《家父隋炀帝》 第一章 三胎 “小殿下,圣后在永安宫召见,奴婢在外候着,您准备一下。” 寝殿外,独孤后的贴身女婢阿楼的声音传来。 “知道了,请楼嬷嬷稍待片刻。” 刚刚才躺下的杨铭赶忙从榻上坐起,为他暖被窝的两个小丫鬟暖冬、凉夏则比他先一步下床。 一个摸黑点灯,一个赶忙将暖炉移出被窝,替杨铭准备衣服。 大晚上的,祖母召见自己做什么呢? 晚饭还在一块吃的,有什么事儿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杨铭一脸困意的任由两個丫鬟为自己穿衣戴冠。 穿越到这方奇异的大隋王朝已经六年了,杨铭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方式。 而杨铭,是隋文帝杨坚和皇后独孤伽罗的孙子,血脉纯正的皇室贵胄。 至于他爹是谁? 不提也罢! 总之,有爹有妈有背景,以至于起点孤儿院痛失一员大将。 大伴徐景,是从小陪伴他长大的太监,已经带人准备好了车辇,在殿外恭候。 暖冬、凉夏一左一右,牵着世子爷的小手走出殿外,登上车辇,然后在看上去很年轻的楼嬷嬷提灯引路下,前往独孤皇后居住的永安宫。 事实上,杨铭刚刚满月的时候,就被亲爹亲妈兴高采烈的从江都送回了京都大兴,从此由独孤皇后亲手抚养。 今年他已经十一岁了,距离从男孩变成男人,还有四年。 是的,十五岁在大隋,就算成年了。 杨铭所住的月华殿距离永安宫不远,是独孤后特意安排的,她不希望小孙子离自己太远。 也就不到二十分钟,车辇落下。 换成楼嬷嬷牵着杨铭的小手,进入永安宫,其他人都在殿外老实候着。 独孤伽罗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这位在大隋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开国皇后,因为保养特别好的缘故,所以看上去仍像是风华正茂的端庄美妇,举手投足、从内到外都透露着一股母仪天下的威严。 见到孙儿进来,独孤伽罗笑吟吟的朝杨铭招手: “麒麟儿快过来,本不欲晚上召见,但祖母今夜辗转难眠,所以想着跟你商量件大事。” 好嘛,你失眠也不让我睡觉?杨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笑眯眯的走了过去。 虽是寒冬,但永安宫铺设有地龙,殿内温暖如春, 楼嬷嬷帮杨铭脱去外袍后,杨铭直接钻进了独孤皇后柔软的怀里。 独孤伽罗一身常服,及腰的乌黑长发披散在背后,身材保养得当,小腹没有丝毫赘肉,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一位生了十个孩子的伟大母亲。 是的!十个! “皇祖母,究竟找孩儿有什么事呢?” 即使殿内温暖,但杨铭还是觉得有点冷,忍不住朝独孤后的怀里又钻了钻。 独孤伽罗摸着孙子柔软的小屁股,指着身前长几上的一副卷轴,笑道: “这件事祖母已经筹划许久,今吾麒麟儿已近成年,是该早做打算了。” 然后,在独孤伽罗的眼神示意下,楼嬷嬷跪伏于地,缓缓将卷轴打开。 入目所见,是数不清的美女插画图。 插图旁还备注着女子的出身、年龄、喜好等等等等,非常全面。 只看一眼,杨铭瞬间明白了, 这是要给自己选妃? “你先瞧一瞧,挑几个中眼的,然后祖母再给你把把关,”独孤伽罗放开杨铭,让他自己去观察画轴上的女子。 杨铭趴在长几上,眼睛一眨不眨,将其上所画的女子一一过目。 头一个就是: “李秀晴,陇西李氏,荥阳太守李渊长女,母北周神武郡公窦毅之女窦氏,生于开皇五年.......” 嗯?李渊的闺女?还是长女?开皇五年,也就是比我大两岁?今年十三? 杨铭转过头来,好奇问道:“建成小儿尚有姐乎?” 独孤伽罗笑道:“然也。” 李建成出生,杨铭是知道的,毕竟陇西李是豪阀,李渊现在基本上被内定为下一任阀主的继承人,所以他家中诞下嫡长子,是需要向朝廷报备的。 何况杨李两家还沾着亲,李渊的妈,是独孤伽罗的四姐,李渊得管自己的祖母叫七姨。 论辈分,李渊是自己的表伯。 当然了,自己就算叫他一声表伯,他也不敢答应。 杨铭默默的将李秀晴列入备选行列,能给建成、世民、元吉当姐夫,似乎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 接下来: “李蜜儿,赵郡李氏,上开府仪同大将军李子雄之女......” “宇文察敏,寿州刺史总管宇文述之女.......” “杨茵绛,尚书右仆射杨素长孙女.......” “独孤凤儿,赵国公独孤罗孙女.......” 嗯?不对吧?怎么还有独孤家的? 杨铭一脸诧异, 独孤迦罗一旁解释道:“凤儿今年才比你大三岁。” 这和大几岁有什么关系吗?杨明一脸黑线。 独孤罗是你大哥,那么独孤凤儿就是伱本家侄孙女,我又是你是孙子。 这还没出五服呢吧?不算乱伦? 独孤伽罗似乎看出杨铭的疑惑,微笑解释道:“凤儿是大哥长子独孤纂(zuan)的义女,她的生父是我的堂弟独孤错的独子独孤靖,独孤靖这个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吧?” 好乱啊...... “噢.......听说过......”杨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既然是祖母堂弟的孙女,自己如果娶了独孤凤儿,勉强也就算是个擦边乱伦吧。 何况还不一定娶。 独孤靖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江湖顶尖的武道大宗师,洛阳独孤阀武力值排第一。 可惜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武功再高也有挨刀的那天,三十六岁那年就被人给干死了。 到现在都没查出来死在谁手里,真够稀里糊涂的。 杨铭接着往下看。 画轴上的女子,小则十岁,大则不超过十五岁,整体模样参差不齐,有美丽动人的,也有相貌平平的,甚至还有一塌糊涂的。 几乎网罗了整个天下所有豪门贵胄、各大名门望族家里的嫡出女子,由此可见,自己这位祖母是真心疼自己啊。 毕竟杨铭在家里排行老三,他爹还不是太子。 似乎所有的好事,都不该轮到他这个老三头上。 之所以自己在杨坚和独孤伽罗身上得到的偏爱宠溺,远胜于其他皇孙,这都要归功于杨坚在十一年前做的一个梦。 杨坚这个人比较迷信。 负责给杨坚解梦的术士叫章仇太翼,他说:“麒麟自东来,入杨室,定鼎山河。” 于是杨坚广派高手,搜查这梦中的麒麟到底是谁, 结果呢,当时远在江都的晋王妃萧氏刚刚生下三胎, 时间一对,还给对上了,杨铭出生的那天,刚好是杨坚梦到麒麟入殿的那天。 于是才有了杨铭的小名:麒麟儿。 杨坚大喜之下,立即将杨铭接入大兴宫亲自抚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连杨铭远在江都的爹妈都跟着沾光。 第二章 不做第二人想 既然祖母要给自己选妃,那么封王也应该会提上日程。 对此,杨铭还是很开心的。 选不选妃不重要,反正早晚都得选,但早一点封王,那区别可就大发了。 他现在住在月华殿,正儿八经的后宫,整个月华殿的日常开销都是走的永安宫的账,是从内府支出,所以他一点零花钱都没有。 这可不太好,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来培植自己的势力。 因为他不想和自己那位暴躁老爹一起等死。 思前想后,杨铭还是做出了选择, “孩儿愿娶李氏为妻,” 在杨铭看来,娶了李秀晴是可以为自己兜底的,换句话说,将来可以保住他的小命。 独孤后听罢只是微笑,却不说话,修长的手指在长几敲打了三声。 “叮叮叮,” 杨铭仿佛从这三声清脆响音之中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再想想。” 完了,芭比q了......看样子自己这位慈爱的祖母,内心早已有了选择。 要知道,祖父杨坚和祖母独孤都是个人意念极强的主,基本上他们做出的决定,别人根本更改不了。 与其讨人家不高兴,不如顺着来。 “凤儿天生丽质,不做第二人想,”杨铭硬着头皮说道,他已经猜到独孤后属意谁了。 果然,独孤后听完微笑点头: “其实李氏也很不错,但凤儿更好,吾儿还是有眼光的。” 您快拉到吧.......你不知道我爹将来会捅多大的篓子,您亲手葬送了孙儿最好的一次保命机会。 杨铭算是死心了,正妃只能有一个,既然祖母钦定了独孤氏本家姑娘,那自己已经没有第二個选择了。 别指望能娶人家李秀晴做妾,纯粹做梦呢那是。 陇西李氏和杨家都属于关陇贵族集团,是大隋王朝的基本盘,现任阀主是左领左右府大将军李安。 李安是谁呢?历史上初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当中,排名第二的河间王李孝恭,就是李安的二儿子。 而李渊板上钉钉会成为李安之后,下一任阀主继承人,所以他的嫡女只能给人当正妻,除非杨铭是亲王而不是世子。 况且独孤后这个人,是个地道的封建女权主义者,坚持一夫一妻制,杨铭将来能不能娶妾都不一定呢。 独孤伽罗对杨铭的选择非常满意,温柔的将孙子紧紧抱在怀里,摇啊摇....... “阿楼,给洛阳传消息,选一个好日子,让他们将凤儿送来大兴,本宫要亲自调教。” “是.......”楼嬷嬷缓缓退出大殿。 “吾儿今晚就留下,与祖母一块睡,待到明日你祖父回来,给你丈量一块封地,”独孤伽罗一脸慈爱的望着怀中的宝贝孙子。 杨铭大喜,笑眯眯道:“孩儿一切都听祖母的。” ....... 床榻上,杨铭轻轻将独孤后搂着自己的两条胳膊挪开,耳中听着祖母均匀的呼吸,辗转反侧。 他还能潇潇洒洒再活十来年,十来年后,天下就大乱了。 而且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定死的很惨。 谁让他给那位大爷当了儿子呢? 其实刚刚穿越过来的那两个月,他也曾私底下盘算过,要不要在杨坚夫妇面前,帮着太子说好话。 因为这个时候的太子杨勇,也就是自己大伯,已经非常不讨二圣的喜欢了。 但是后来杨铭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觉得杨勇各方各面是真的不如他爹,而且差距相当大。 况且兄弟俩矛盾很深,杨勇真要顺利继承皇位,自己少不了也得挨上一刀。 左右都是一刀,不如晚挨刀。 明天祖父杨坚就从仁寿宫回来了,自己一定要讨一块像样的封地,然后好好经营,偷摸摸养点兵马,保命用。 想着想着,杨铭脑袋一歪,埋进祖母胸口沉沉睡去。 ....... 独孤伽罗从来不睡懒觉,每天都起得很早,而且她也不允许任何人睡懒觉,包括自己的丈夫。 杨铭已经在暖冬和凉夏的服侍下嘘嘘完毕,此时正在更衣。 望着不远处梳妆台前端庄舒雅的独孤后背影,杨铭问道: “祖母,有人要来吗?” 正常情况下,只有宫外来人,独孤伽罗才会换上凤袍朝服,平日里大多都是常服,所以杨铭见到楼嬷嬷正在给祖母梳髻戴冠,才有此一问。 独孤后微笑道:“并没有外人,你祖父正在朝会,我会前往旁听,吾儿就在永安宫玩耍,等祖母回来,咱们再商量正事。” “好的,”杨铭欣然应诺。 杨坚和独孤后有一点好,就是没有逼着他读书,这或许和杨坚本身就没有多少文化有关。 别看祖父杨坚也是豪族出身,其实也就在西魏时期的太学念过两年书,放在杨铭的前世妥妥就是个小学生,不过在大隋,勉强算个半吊子读书人吧。 一直到晌午,杨坚夫妻俩联袂返回了永安宫。 只看杨坚此时阴沉的脸色,杨铭知机的垂下头去,老实请安,表现的规规矩矩。 杨坚非常宠爱他,但是男人的宠爱和女人的宠爱是不一样的。 见到杨铭的那一刻,杨坚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下, “进午膳吧,” 独孤伽罗吩咐阿楼一声,牵着杨铭的手返回大殿。 “混账东西!” 殿门刚刚关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杨坚勃然大怒,拿起龙案上的一方砚台,直接摔在地上,只听咔嚓一声,砚台四分五裂。 “消消气,莫要吓坏吾儿,” 独孤伽罗将“战战兢兢”的杨铭揽入怀中坐下,脸色铁青道:“睍地伐(杨勇小名)作风放荡,三番五次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是该让他吃些苦头了。” 杨铭躲在独孤伽罗怀里,聆听着夫妻俩大骂太子杨勇。 刚才杨坚大发脾气,他可不是真的害怕,只是故意装作受惊而已。 毕竟他才十一岁,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得符合他这个十一岁的人设。 听了半天算是听明白了。 太子杨勇前段时间到大兴善寺进香,在庙里调戏了一个女子,事情被礼部的一个二傻子在朝会给捅了出来。 杨坚当时脸都绿了...... 所以夫妻俩才会因为这个早就看不惯的大儿子,而大动肝火。 杨铭听在耳中,不胜唏嘘,杨勇因为太过好色的问题,已经不知道挨了爹妈多少毒打,结果还是秉性不改,身为储君,连自己的裤裆都管不住,难怪杨坚夫妇会大发雷霆了。 第三章 小狗崽子 听起来,堂堂太子调戏民女,似乎也不是多大点事,只要把事情压着不要传出去,并不会有损皇室形象。 以前也没见杨坚夫妇发这么大的火,但这次杨勇犯了一个大忌。 地点选错了...... 调戏尚属其次,重点是寺庙。 大兴善寺,是佛教“密宗”祖庭,大隋皇朝的皇家寺院。 主持灵藏大师是杨坚的亲密好友,寺内更有慧远、慧藏、僧休、宝镇、洪遵、昙迁六大神僧常住于此,开设译场,传法授业,乃北方佛法最盛之地。 杨勇敢在这里放肆,几乎等于掰开杨坚的嘴巴往里吐浓痰。 杨铭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位大伯,做事情实在是有点拎不清。 连他都知道在大兴善寺不能乱来,杨勇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要知道,杨坚极为推崇佛教,甚至自诩为神佛之子, 因为杨坚就是出生在冯翊郡(今陕西大荔县)的般若寺,由女尼智仙抚养长大,他还有个佛门名字叫那罗延(金刚力士)。 至于独孤皇后,伽罗,伽罗,这本来就是个带有浓重佛教色彩的名字,人家独孤后也是佛教的忠实信徒。 杨勇是吃坏脑子了?怎么敢在大兴善寺,神佛面前胡来? 在一旁听了半晌,杨铭也算是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被杨勇调戏的民女叫宇文毓敏,什么民女啊,人家是寿州总管宇文述的二闺女,正经的大家闺秀。 独孤伽罗给自己的选妃插画图上,还有宇文述的四闺女宇文察敏呢。 宇文述是谁?那和自己老爹是穿一条裤子的,他还有三個大名鼎鼎的儿子: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宇文士及,隋末三大白眼狼。 杨铭隐隐约约觉得,这事不会是自己老爹给太子下的套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 午膳被宫女呈上来,祖孙三人围在一起吃饭。 杨坚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起身来到龙案前,令内侍宦官锯下一条桌腿,拿在手里掂了掂,递给杨铭道: “试一试,能抡的动吗?” 杨铭双手接过,拿在手里试了试了重量:“敢问祖父,你想让孩儿怎么抡?” “朝你大伯脑袋上抡,”杨坚道。 杨铭嘴角一抽:“这不好吧?孩儿怎敢以器械敲打大伯?” “你是代朕去打,等于是朕打,”杨坚微笑纠正道:“不要带人,你一个人去,期间发生什么,回来一五一十告诉朕。” 杨铭一脸惆怅的看向独孤后,小脸上满是为难。 独孤伽罗笑道:“无妨,吾儿直管去,谁敢拦你,就用这条桌腿敲打他,就算是你那几个猪狗不如的哥哥,也照打不误。” 好嘛,这唱的是哪一出?人家杨勇本来就跟自己老爹不对付,这是嫌仇结的不够大? 片刻后,杨铭像是个即将出嫁的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被楼嬷嬷送出了永安宫,心里那叫一个忐忑。 这条桌腿怕不是有四五斤重,这要抡到杨勇头上,估摸着要破相。 按照杨勇的性格,他能让伱朝他脑袋上抡? 此去东宫,怕不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啊。 宫城内的御林军,当然都认识杨铭。 此时无论守卫站岗的禁军还是巡逻的禁军,都是一脸诧异的望着这位最得宠的小世子,扛着一根桌腿摇摇晃晃的朝东宫走去。 东宫守卫没人敢拦杨铭。 但是有人敢。 太子冼马李纲。 太子洗马这个官职隶属于东宫,属正二品,等同于太子的导师。 当李纲见到杨铭这副模样时,忍不住询问道: “殿下这是作何去?” 杨铭道:“奉至尊命,敲打太子。” 李纲愕然:“拿这条桌腿敲打?” 杨铭点头道:“然也,至尊口谕:用你最大的力气往你大伯脑袋上抡,所以我这次是奉旨办事。” 太子这是又干什么龌龊事了?李纲略微想了想,觉得自家太子这段时间好像又皮痒痒了,让二圣敲打敲打也是好事,打你说明还在乎你,真要不闻不问了,那才要出大事。 于是他一脸欣然的让开道路,笑呵呵抬手道: “太子在东湖听曲,殿下但请前往。” 哟呵!不愧是史书留名的人物,李纲的表现倒是完全在杨铭的意料之中。 李纲,观州蓨县(今河北省景县)人。 整个东宫官署,这位算是杨勇手底下唯一拿得出手的直臣忠臣,剩下那帮货色都是谗谄献媚之徒。 别看李纲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人家的政治生涯才刚刚开始,历史上的他,未来还会成为李建成、李承乾的导师。 接连担任两朝三位太子导师的人物,在历史上可不多见。 不过他也挺背的,教导杨勇的时候杨勇不鸟他,教导李建成的时候,李建成也不甩他,教导李承乾,李承乾被废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人家活到了八十五岁寿终正寝,可知有颗想的开的大心脏。 ...... 东湖边上,好一番轻歌曼舞的大场面。 歌姬奏乐,舞女起舞。 杨勇手底下那帮官吏还跟着节奏拍打着大腿,甚至还有个引吭高歌的, 太子和群臣众乐乐也....... 太子妃元珍并不在场,陪侍在杨勇身旁的是云昭训,一位超级大美人。 只看云昭训的姿色,就知杨勇的品味绝对够硬, 那身段......妙不可言...... 杨铭突兀的出现在湖边,顿时引来杨勇的关注, 这小瘪犊子怎么来了?杨勇挑了挑眉,朝身旁使了个眼色,长子杨俨立时会意,脸色不善的朝杨铭走来。 “你来作甚?咦?哪里捡到的桌腿?” 这位白白胖胖,刚刚才长出稀疏胡须的杨勇长子,就是独孤后口中猪狗不如的东西。 为啥?因为他是云昭训生的,而云昭训只是个昭训。 太子的后宫之中,地位最高是太子妃。 而在太子妃以下,设有良娣二位,正三品,良媛六位,正四品,承徽十位,正五品,昭训十六位,正七品,奉仪二十四位,正九品。 瞧出来没有?云昭训是个名分不高,但地位却非常高的——妾。 也就是说,杨俨是庶出。 而杨铭是晋王杨广和正妃萧氏的嫡出。 因为杨坚五子五女皆一母所出,所以在独孤后的观念里,嫡出的那才是自己孩子,庶出的都是小狗崽子。 杨铭道:“弟奉至尊命,前来敲打大伯,大哥最好不要拦路。” “什么?敲打我父王?”杨俨瞬间怒了:“反了天了,你算什么东西?” 说着,他就要去抢夺杨铭手里的桌腿。 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一岁,顿时扭打在一起。 杨铭的脸都被抓花了,情急之下,他一棍子抡出,正好敲在杨俨额头。 “啊呀......” 随着一声惨叫,杨俨捂着脑袋踉跄后退,不一会,鲜血从指缝溢出。 第四章 八岁习武 “放肆!” 远在湖边水榭中的杨勇见状,勃然大怒。 这小王八犊子越来越不像话了,连自己儿子都敢打? 杨勇知道,这小子在父皇母后那里极为得宠,整个东宫唯有自己和太子妃元珍能教训杨铭,剩下的都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资格。 于是他长身而起,直接从一旁的侍卫手里抽出一口宝刀,气势汹汹的朝杨铭走来。 一时间,曲也停了,舞也停了,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望着这一突发状况。 杨铭也害怕啊....... 他这個大伯是个直性子,没有城府没有心机,想一出是一出,做什么事情都是率性而为。 放在寻常百姓家里,这是一个正常人,放在皇家,就成了蠢蛋了。 这样的人目睹儿子被爆头,那是真敢下刀子的。 杨铭赶忙后退,口中连连道: “侄儿是奉祖父祖母之命,前来敲打大伯,大伯你先冷静一下。” “放你的屁!” 杨勇倒也没真敢动刀子,而是一脚踹在杨铭胸口,顿时将杨铭踹了个四脚朝天, “父皇岂会让一个小辈来敲打孤,你这是犯上!” 这一脚倒也没把杨铭踢伤,毕竟他八岁习武,还是有些底子的,要不然也不会一棍子就爆了杨俨的头, “确实是祖父祖母的旨意,不信大伯可派人去问。” 杨勇听了也心虚啊,难道是真的? 不可能吧?父皇怎么会让老二的儿子来敲打我?我一没犯事又是麒麟小狗的长辈,父皇母后怎会有这样奇怪的旨意? 但是转念一想,杨铭这小子也没胆子假传旨意啊? 偏巧这个时候,李纲回来了,只见他朝着杨勇略一揖手,道: “小殿下断不会撒谎,此举必是至尊和圣后的意思,虽不知缘由,但还请殿下跪地受罚。” 李纲是个明白人啊,他已经看出这段时间皇帝皇后看杨勇不爽,而且杨铭才十一岁,怎么可能假传圣旨。 越是这种关键时刻,太子越是要收敛,甚至还需想方设法讨好至尊圣后,挽回父母的心意。 他刚才就是越想越不对劲,才赶忙返回,免得事态严重。 杨勇拎着手里的宝刀,皱眉不语。 他虽然不待见李纲,但这老小子确实是有主意的人,就是平时嘴巴太欠,老是约束自己很讨人嫌。 沉吟半晌,杨勇忽然扔掉宝刀,令人将受伤的长子带下去敷药包扎,然后笑眯眯的走过来,亲手将杨铭从地上扶起,帮他拍掉身上的尘土。 “你这娃子,早说啊,”杨勇此时的表情,完全是大伯对小侄子该有的宠溺, 他是个愣头青,但是他不傻。 立即就联想到自己肯定是犯了什么事,被父皇母后知道,这才让麒麟小狗来警告自己。 “你回去告诉父皇母后,就说我已经受罚了。” 杨铭一愣,赶忙道:“侄儿并未打,若是如此回复,岂不是欺君?” “你这傻娃子,”杨勇本来下意识想给杨铭一巴掌,结果手臂挥到半空,在李纲的一声干咳下,又换成了亲昵的抚摸, “别这么实诚,打没打,父皇母后又不知道,我不说伱不说,谁知道呢?”杨勇挤眉弄眼道。 杨铭摇了摇头:“大伯就配合一下嘛,侄儿就是走个流程,你得让我回去好复命啊。” 杨勇顿时怒道: “你这娃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孤能让你敲打?我是太子,你要打了,岂不是置皇室威严于不顾?既然是走流程,意思意思就行了,别这么死脑筋。” 杨铭还是摇头:“大伯若是觉得丢人,那咱们就换个没人的地方,总之我这一棍子,肯定是要抡下去的。” 杨勇憋着一口气看向李纲,希望他能给出个主意。 谁知李纲却道:“圣命不可违,殿下还是早早让小殿下回去复命,然后殿下再亲自前往二圣那里请罪。” 杨勇挑了挑眉,看向杨铭:“父皇母后为何要让你敲打我?我有什么罪?” 杨铭装傻道:“不知道。” “不知道?”杨勇有点迷糊了,自己这段时间做过些什么事情会让二圣感到不快的? 好像没有啊....... 思考半晌,杨勇拉着杨铭的小手进入一片树林当中,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幽静的无人竹林, “好了,你抡吧,你小子可收着点力气啊,我知道你八岁习武。” “好嘞,大伯您就放心吧,小侄能有多大力气?我那练的都是假把式。” 说着,杨铭双手将桌腿举高,正要往下抡, 杨勇蹲在地上,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小子的师父可是厉害的很啊,教出来的徒弟不至于太差吧? 于是他赶忙道: “一百两。” 杨铭一愣,想了想,还是决定往下抡。 “黄金!”杨勇又道。 杨铭这一次非常痛快的收回桌腿,点了点头:“大伯已经受罚了。” 杨勇嘴角一咧,起身拍了拍杨铭肩膀: “算你小子识相,金子今晚就会送到你的月华殿,以后父皇母后那里有什么消息,你都通知我,放心,好处少不了你的。” “能行!”杨铭露出一脸傻笑。 ........ “混账东西!” 杨坚一掌拍在龙案上,大怒道: “他竟然想让你做朕身边的内鬼?这个逆子。” 独孤伽罗在一旁冷笑道:“连自己做了什么蠢事都不自知,这样的人怎可做为储君?” 听到储君两字,杨坚明显一愣,情绪瞬间平稳,收放自如。 虽然杨勇很不争气,但是杨坚倒是从来没有动过废储的念头,毕竟这是长子,大隋王朝的一切制度礼法都是尊周礼而来,“长子继承”明明白白的记录在周礼当中。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不论大臣商贾,士子百姓,皆遵此礼而行。 自己如果废储,不单单是换个继承人的问题,而是带头不遵礼法,这可不是小事。 冷静下来的杨坚,沉吟半晌后,沉声道: “着人将那个女人缢死,免得事情传出去。” “可!至于礼部那个蠢货,也给他找个凉快地方呆着去。”独孤伽罗点了点头。 我擦,这么绝?杨铭不得不承认,这对夫妻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狠人。 杨坚皱眉看向小孙子,笑道:“麒麟儿怎可因些许财物而不遵朕意呢?为什么没有敲下去?” 杨铭顿时装作受惊,赶忙跪地道: “孩儿身为晚辈,万不敢向大伯下手,就算明知违背祖父旨意,但孩儿宁愿受罚也不敢辱打长辈。” 小的尊老的,在杨坚这里是雷打不动的铁律,也是世俗百姓家中的家规礼法。 果然,杨坚对这句话极为受用,捋须微笑道: “还是吾儿明礼。” 杨铭暗叫好险,不过他也清楚,只要站在这对夫妇的立场去考虑问题,摸清他们俩的心意,其实也没有多难。 正如他为什么敢对杨俨下手,因为杨俨在杨坚夫妻这里是没有地位的。 自己六岁时门牙被磕掉,就是杨俨使得坏,这回算是报仇了。 第五章 坐地分赃 太子杨勇的儿女可不老少,十三个儿子八个闺女。 可惜了,这么高产,结果都是庶出。 这一点,自己老爹就做的非常聪明了,三个儿子两個闺女(嫡出在册的),皆为晋王妃萧氏所出,不在册的有三儿四女,是其她女人生的。 这庶出的三儿四女杨坚夫妇是不知道的,要不是杨铭在六岁的时候去过一趟江都,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额外的七个弟弟妹妹,穿着打扮跟王府里的下人似的,这就是超生的悲哀。 不过这件事他肯定不敢乱说,因为独孤后特别忌讳这个。 事实上,他对自己父母的记忆非常模糊,可以说少的可怜。 只能隐约记得,杨广夫妻俩是少见的俊男靓女。 史书对杨广相貌的评价是六个字:“美姿仪,少聪慧”。 浅了,概括的太肤浅了。 老爹杨广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除了英俊的不像话,还有一种由内而外的独特气质。 谦逊低调,性格温和,武功高强....... 总之,这是一个相当具有男性魅力的伟岸男子。 要不是穿越成了他的儿子,杨铭压根不会觉得杨广跟谦逊能沾上边的。 可事实如此,也许是他隐藏的好,也许是他还没有当上皇帝,还没有品尝过那高高在上的权力滋味。 当晚,杨铭返回了月华殿。 大伯杨勇的一百两黄金也已经送到,大伴徐景将黄金摆在桌子上,烛光的映照下,金灿灿的。 两个贴身小丫鬟被杨铭遣退,房间里,只剩他和徐景。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杨铭趴在桌子上,一双小眼睛盯着面前的黄金直看。 徐景笑眯眯的小声道:“殿下久在宫中,吃穿用度不愁,自然不需要这些玩意,不过当你哪天出宫游玩,这玩意用处可就大了。” 废话!钱的作用我还需要你跟我解释?真当我是十一岁小孩? “你小子当年也是跟在我爹身边的,给我交个实底,我爹有钱不?” 杨铭身边最亲近的下人,就是暖冬、凉夏,以及这位打小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铲屎的大伴徐景。 不过前者是独孤后安排的,徐景是从江都晋王府调拨过来的,以前是在杨广身边服侍。 徐景嘿嘿一笑,凑过来附在杨铭耳边道: “当年的灭陈之战,咱王爷可是行军大元帅,殿下觉得王爷是有钱还是没钱呢?” “浅显易懂,嘿嘿嘿.......”杨铭顿时笑开了花,敲打了一下徐景额头道:“我爹是能装啊,祖父祖母包括满朝文武都以为他是个穷鬼呢。” “嘘,您小声点,” 徐景赶忙贴在殿门上听了半晌,确定院内无人之后,这才返回来,笑道: “王爷这些钱是见不得光的,殿下您可千万别说漏了嘴。” “放心!我能把我爹卖了不成?”杨铭拉着徐景再靠近一点,催促道:“你快跟我详细说说。” 别看杨铭年幼,嘴巴不是一般的严,又是主子,所以徐景根本不会瞒他, 徐景在脑子里捋了捋,开始徐徐说道: “当年灭陈之战,咱大隋共有三路大军,尚书右仆射杨素的西路军,秦王杨俊的中路军,还有咱家王爷的东路军,三路大军都受王爷节制。当年的陈朝那叫一个富裕,比咱们大隋有钱多了,王爷麾下的庐州总管韩擒虎攻破建康之后,搜刮财货美女无数,那些财宝多到数不清,当年杀进建康的将士,都捞到好处了。” “你不也去了吗?”杨铭嘿嘿道:“装进腰包多少?” 徐景笑嘻嘻道:“我那都是小钱,都是王爷和王妃开恩赏赐的,倒是有几件珍玩,不过都在江都放着呢,等以后小人随殿下回了扬州,世子爷喜欢了都拿去。” 杨铭笑道:“我拿你的东西干什么?说说,那些钱最后都怎么分了?” 徐景道:“虽说王爷的东路军是攻陈主力,但是最后分钱的时候,杨素和秦王殿下也都有份,而且还是大头,剩下的贺若弼、韩擒虎等攻入建康的大将军也拿了不少,倒是尚书左仆射高颎起初不愿意拿,但是当时大家都拿了,他不拿,免不了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意思意思也分了点,但不多。” 徐景继续道:“殿下您是不知道当时那场面,咱大隋国祚初创,将士们刚刚从乱世中走出来,穷的那叫一个前胸贴后背,杀进建康之后,一下子见到那么多财物,谁不眼红?当时咱们王爷如果不把这钱分了,只怕立时就会闹出兵变。” “所以最后这些财宝美女,被攻陈大军瓜分了一半,剩余的一半被押送回了大兴,充入国库。” 听起来倒是非常合理,杨铭直点头,灭陈之前,大隋刚刚平定了尉迟迥等三方叛乱,又和草原上虎视眈眈的突厥干了几场,整个北方确实已经穷疯了。 老爹这一出等于是把犒赏三军变成了坐地分赃。 杨铭好奇道:“我爹应该是最大头吧?” 徐明一脸骄傲道:“那肯定啊,灭陈之战,使得分裂三百多年的中华南北一统,这可是泼天之功,谁敢比咱家王爷拿的多?” 说着说着,徐景表情越发崇敬,这是骨子里对杨广的崇拜, “要么说咱王爷就是大气,那被扣下的一半财货,人人有份,能者多得,非常公平。” 伱懂个屁!这是封口费,拿了钱才能闭嘴。 杨铭有点无语,大伴徐景完全就是盲目的崇拜自己老爹,以至于一向聪明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私下瓜分战利品,这可不是小事,杨铭觉得,祖父杨坚肯定是知道甚至是默认的。 但杨广私藏的那部分,以及那几个拿大头的,杨坚就未必知道了。 “那个什么,张丽华到底是怎么死的?”关于这一点,杨铭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史书上记载,陈后主的宠妃张丽华,是被元帅长史,也就灭陈大军的总参谋长高颎杀的。 当时杨广传令攻入建康的前锋军刀下留人,想把张丽华留给自己享用,但是高颎没给他脸,咔嚓一刀把这位江南第一大美人给砍了。 不知道事实究竟是怎样? 徐景道:“张丽华是被王爷下令处死的,这等祸国妖妃,岂能留之?” “真的假的,你可别糊弄我?”杨铭淡淡道。 徐景焦急道:“小人怎敢糊弄殿下?当时我跟着大军入城,亲眼所见。” 是真是假,杨铭也不敢肯定,不过目前看来,老爹不像是那种见了美女就走不动道的蠢货。 虽然他只在江都呆了半年,但是这半年,完全颠覆了他对杨广的印象。 “对了,祖父要派人杀了那个宇文毓敏,那女人现在在哪?这事不会跟我爹有关系吧?” 杨铭知道,这件事如果真和自己老爹有关,徐景肯定是清楚的,而且徐景也不会瞒他。 老爹杨广在大兴的很多事情,都是徐景跑腿牵线的。 徐景之所以有这么大的门路,是因为他的干爹,在宫中内侍省做内常侍,通俗点讲就是大兴宫太监里头的三把手。 他们这些没根的,总喜欢认个干爹收个义子啥的,算是弥补没有家庭的遗憾。 由此可见,徐景被安排在自己身边,老爹也是深谋远虑。 果然,徐景不惊反喜道: “殿下果真灵慧,不瞒您,王爷之前有过交代,如果殿下能看出端倪,那小人就什么都不要隐瞒,如果看不出,那小人就什么都不能说。” 杨铭一翻白眼,沉声道:“我爹交代你的任何事情,从今以后都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万一出了什么变数,我也好有时间周旋。” “殿下放心,只要是该说的,奴才绝不敢有半点隐瞒,”徐景一本正经道: “那个女人被太子掳回了东宫,能死在那里是最好的结局,也在王爷的预判之中,况且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了。” 杨铭点了点头,“嗯......这样最好,免得被抓到落下什么口实,不过话又说回来,宇文述玩的这么绝?自己闺女都这么舍得?” “不是亲闺女,”徐景压低声音道:“是咱们王爷当年送给宇文述的,被宇文述收为了义女,这丫头来历可大,不过现在我还不能告诉殿下。” 徐景就是这样,有些不能说的话,不管杨铭怎么问,嘴巴都严丝合缝,一个字都不带吐露的。 杨铭不再多问了,混在这群人堆里,没点城府心机真是连网络小说前三章都活不过去。 徐景走后,杨铭唤来两个暖床小丫鬟替自己暖被窝。 等到床榻里暖烘烘之后,杨铭才在暖冬的服侍下脱掉衣服。 他睡这头,暖冬、凉夏睡那头。 刚钻进被窝,瞬间便有两双娇嫩的小手探过来,温柔的帮他揉搓着冰凉的小脚。 啊.......这该死的皇子生活....... 第六章 女贼 接下来的两天,杨铭照例会每天前往永安宫请安。 大伯杨勇调戏女子的事情似乎也没了下文,或许当初祖父让自己敲打一下杨勇,就算是一种警告了,希望借此能让这位太子有所收敛。 至于那个叫宇文毓敏的死没死,就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了。 爱死不死,反正她什么也不知道。 晌午前,独孤伽罗似乎要招待什么重要人物,杨铭不便在场,于是乘坐轿辇返回了月华殿。 他现在居住的月华殿,原先是他大姑妈杨丽华的居所,不过祖母和大姑之间经常吵嘴,闹的挺不愉快,于是大姑就搬出大兴宫到外面住去了。 关于这对母女俩之间的关系,杨铭倒也理解。 人家大姑妈原本是北周王朝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祖父杨坚当年担任北周大丞相的时候,见着杨丽华都得行礼。 现在好了,随着祖父成功篡位,太皇太后变成了长公主,身份跌了一大截。 而大姑妈杨丽华,当年是反对杨坚篡位的,以至于大隋建立之后,她和父母的关系一直都不融洽。 月华殿驻守有三队禁卫,每队二十人,都是顶尖的高手,昼夜巡视在月华殿外围,没有传召不得入寝宫。 杨铭在徐景的伺候下用过午膳,独自叼着一根竹签返回了自己的寝院,刚一推开房门,脖子上就被架了一柄锋利的匕首。 “别动!别叫!否则刺死你!”一道女子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接着房门被关上。 杨铭下意识的双手举高:“女侠饶命,有话好好说。” 这特么的,皇城之中高手如云,怎么会有刺客潜入自己寝宫? 暖冬呢?凉夏呢? 背后传来几声虚弱的干咳,杨铭眼角余光望到了地上的几摊血迹, 她身上有伤? 还没来得及多想,杨铭就被对方以绳索绑住双腿双脚,然后掀开床帏扔在了榻上。 那女贼一只脚踩在榻上,冷笑着望着杨铭:“小家伙,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害怕呢?” 杨铭现在算是看清楚女贼的模样了, 年纪轻轻不学好,学人当刺客?白瞎了这副扔在教坊司都能当花魁的好皮囊了。 不对!简直就是天资国色,万中无一的超级大美人。 “皇宫重地禁卫森严,小姐姐能摸到我这里,想必武功十分高强,可是你想活着出去的话,肯定不能杀我,因为只有我可以把你弄出去。” 杨铭呆在祖父祖母身边久了,应变能力极强, 虽然不清楚女贼是怎么进的皇宫,又是怎么摸到自己这里,但是她肯定想出去。 这可是大兴宫,就算天下第一的武学大宗师进来,没有杨坚点头,也别想囫囵的走出去。 女贼脸上表情明显一愣,她显然没有想到眼前这半大小子有如此定力,刀都架脖子上了还能跟你侃侃而谈。 “有意思,不愧是杨广的儿子,” 女贼一脸阴鹜道:“本姑娘就是被你老子害的,伱这小狗如果不想办法把我弄出去,我死也拉你垫背。” 日了.......杨铭顿时一头黑线。 感情你跟我爹还有恩怨?那么就是冲着我来的? 不对!脑子缺几根弦才会来大兴宫找我啊? 她肯定进不来,那么她又是怎么进来的? 杨铭浑身一震,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我爹害你?你可别信口胡说啊?” “哼!”女贼瞬间大怒:“两个老狗合谋害我,却想不到我能逃出来吧?” “王八蛋!”说着,宇文毓敏手腕一转,以匕首柄砸在杨铭脑门穴位。 杨铭顿时两眼一黑,就这么晕过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杨铭幽幽醒来, 迷糊中,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禀殿下,近日宫禁,如无必要,殿下就不要外出了,如果想前往永安宫给圣后请安,请知会卑职一声,由卑职护送殿下前往。” 杨铭认出是禁卫军果毅郎将庞犇的声音,而此时的脖子上还架着那柄匕首呢。 一双乌漆溜黑的大眼睛正带着警告的意味死死盯着他。 “为何宫禁?”杨铭朝门外喊话。 “卑职不知,不过应该过几日就好了,”庞犇道。 特么的......你们这些无能之辈,害我成刀俎之鱼肉, 杨铭道:“知道了,下去吧,大伴,我今日特困,还需补觉,晚膳叫醒我。” 补觉?世子爷午睡从来不超过半个时辰的.......站在门外的徐景表情大骇,脸色瞬间凝重,赶忙悄悄的打出一個手势, 一旁的庞犇见状,立即朝身后的禁卫打出暗号, 徐景在门外喊话道:“那世子爷就多睡会,小的晚膳再来喊您。” 接着,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向外退去,渐渐走远。 一股清香的气息传入杨铭鼻尖,只见宇文毓敏凑至杨铭耳边,小声道: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给他们的暗示,不过,再有下次,你死定了。” 杨铭装傻道:“小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宇文毓敏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摸了摸床板,道: “两个在房顶,两个在后墙,呆会他们闯进来的时候,你如果再出卖我,我就从床底下给你一刺,记住了吗?小宝贝儿?” 说完,她解开杨铭身上的捆绳,然后掀开床板钻了下去, 好家伙,暖冬凉夏也在床底,好像被弄晕过去了,嘴里还塞着布团。 只见宇文毓敏笑嘻嘻朝杨铭眨了眨眼,然后将床板合上恢复原样。 杨铭瞬间觉得屁股底下如坐针毡,下意识的菊花一紧。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这特么是个心思缜密的高手啊....... 片刻后,只听嘭嘭数声巨响, 屋顶上,两名禁卫高手破瓦而下,后墙也有两人直接撞烂坚实的墙壁,破墙而入。 四人脚尖刚一触地,同时闪电般扑向床榻。 哗啦啦...... 掀开床帏的一瞬间,四个人同时愣住了。 只见杨铭浑身颤抖的坐在榻上,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 “放肆!”杨铭怒斥道。 “卑职万死!”庞犇赶忙跪地,心里把徐景祖宗八代都骂遍了。 没鸟货果然是不靠谱。 “到底是怎么回事?”杨铭冷喝道:“再敢对我隐瞒,我就把你身上这件六品甲扒了,说!宫里是不是出事了?” 这一次庞犇老实了,一五一十的回话。 听的杨铭遍体生寒。 好家伙.......宇文女贼这么猛吗? “明白了,加派一些人手在我殿外,你们速去擒贼。” “是!” 等四人走后,徐景这才战战兢兢的走过来,哭丧着脸道: “我的爷,都怪小的错会了您的意.......” 嗯?话说一半,徐景突然愣住了,因为他看到杨铭在给他使眼色。 床底?特么的.......庞犇这帮蠢货,打草惊蛇了? 这可怎么办?徐景急的焦头烂额。 杨铭叹息一声,屁股底下这位女贼,如果真有庞犇形容的那么厉害,自己还是老实点吧。 他才十一岁,不想死的这么早。 杨铭一脸无奈叹气道:“今晚换个房子住吧,屋子都透风了。” 第七章 化险为夷 傍晚时分,停云阁。 两个坐着的,三个站着的。 宇文毓敏饭量不错,三菜一汤都让她一个人祸祸完了,这本来是杨铭的晚饭。 暖冬和凉夏站在边上,一脸凄苦的看着杨铭。 杨铭道:“没把这位阎王爷送走之前,大家演戏最好走点心,你们主子我的小命在人家手里捏着呢。” 徐景赶忙凑过来到:“世子爷放心,小人这边绝对没问题。” “你的演技我放心,我是说她俩,”杨铭看向两個小丫鬟道: “无论是谁问起来,都不要将这里的事情说出去,不准外苑那帮下人进来这里,一日三餐都由你俩送来,对了,再添两个菜,就说我最近饭量大了。” 两个小丫鬟不住点头。 宇文女贼拿起丝巾擦着嘴角,耷拉着脸道:“你最好抓点紧,两天之内还没把我送出去的话,宫内肯定会逐寸搜索,到时候你这里也会被翻个底朝天。” 说着,宇文毓敏悄悄的凑过来,在杨铭耳边小声说道:“你最好期望他们抓不到我,我这里有伱老爹的把柄,我如果被抓到,肯定会屈打成招的。” 杨铭一愣,心里一万个日泥马奔腾而过。 送又送不出去,还不能让她被抓到,自己又弄不过她, 这怎么办? 放在以前,想要将一两个人偷摸摸送出宫,徐景有的是办法,大兴宫又不是没有下水道。 可现在整个宫城的警戒提高了好几个等级,到处都是禁军,想往外面送个大活人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杨铭其实一点办法都没有。 宇文毓敏倒是一点都不着急,自己手里有人质,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人质。 之所以她从东宫跑出来会往这里跑,自然是知道月华殿住着的是谁,皇帝皇后的心肝小宝贝,杨广的好三儿,只要这小子在自己手里一天,她的安全一点问题没有。 杨铭心急如焚,坐在凳子上跟个小囚犯似的,直愣愣的盯着桌子上的烛火发呆。 暖冬和凉夏在女贼的指挥下,开始烧起暖炉,准备上床暖被窝。 杨铭不困,但是女贼困了。 她竟然还有心思睡觉?这心有多大啊? 宇文毓敏脱鞋上床,拍了拍身边位置,笑道:“小宝贝,上来啊,没有你我可睡不安稳。” 杨铭道:“我又跑不了?今晚我睡地下。” “哟,您这么金贵的身子,我可不敢让你睡地下。” 宇文毓敏猛的一拍床榻:“给我上来!” 人在屋檐下不敢不低头,杨铭垂头丧气的踢掉靴子,躺了上去。 床上一男三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快活呢。 宇文毓敏一把将杨铭抱进自己怀里,在她眼里,杨铭只是个小屁孩,谈不上什么男女之嫌,跟抱条小狗没什么区别。 自己的性命可是全在这小屁孩身上了,千万得看紧喽。 “我说你们俩,我的脚也冷,别只给他搓脚啊,也给我揉一揉。” 暖冬凉夏对视一眼,一脸悲苦,只好一人揉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女贼轻微的鼾声。 杨铭干瞪着眼睛,强迫自己去睡。 好不容易朦朦胧胧的睡着了,结果大半夜的,宇文毓敏又从床上爬起来,到屏风后找夜壶撒尿去了。 好嘛.......都跟我尿一个壶里了。 宇文毓敏出恭完毕,一转身,吓了一跳:“大晚上不睡觉,瞪着个大眼睛吓谁呢?” 好家伙!乌漆嘛黑的你都能看到我睁着眼睛?不愧是当飞贼的,好眼力! 杨铭无奈道:“大姐,我刚睡着就被你吵醒了。” 宇文毓敏哼了一声,上床躺下: “我估摸这你小子也没能耐把我送出去,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会寸步不离,咱们俩要死一起死。” “别啊,”杨铭赶忙道:“咱俩不能一起活吗?” “那当然最好,好了,别说话了,我快困死了。” 这姑娘说睡就睡,关键你睡你的,干嘛掐着我脖子啊? 杨铭欲哭无泪,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成这样了? .......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杨铭只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掌突然消失了。 下一刻,屋门吱呀一声,有脚步声进入室内。 屋内重新掌灯。 一身常服的独孤伽罗笑呵呵的坐在桌前, “祖母?” 杨铭瞬间大喜,他的惊叫声同时惊醒了两个暖床小丫鬟。 暖冬凉夏骤然见到圣后驾到,赶忙下床跪倒在地。 短暂的喜悦之后,杨铭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完了.......宇文女贼被活捉了。 她会把老爹供出来的。 难道一代暴君杨广同志,这一次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坑成杨勇,把自己给坑了? 勾结外臣给自己亲大哥下套,这要让独孤后知道,老爹怕不是要提前退场了。 独孤伽罗的贴身女婢阿楼,此时像老鹰拎小鸡一样,正掐着宇文毓敏的脖子站在一旁,后者双腿不停在空中摆动,嘴巴大张却说不出话来。 原来楼嬷嬷也是个高手? 独孤伽罗笑道:“吓坏吾儿了吧?放心,祖母在,谁也伤不了你。” 说完,她给阿楼使了个眼色。 只见阿楼膝盖猛地上抬,狠狠顶着宇文女贼小腹,后者顿时喷出一大口血,被阿楼嫌弃的扔在了地上。 打死她!打死她!楼嬷嬷你倒是打死她啊?杨铭心中狂叫,恨不得对方赶紧被灭口。 当然,他知道以独孤伽罗的性格,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让宇文毓敏去死。 阿楼转身将屋门关上,恭敬的伫立在独孤伽罗身后。 这位天下权柄最高的女人,此时正挑着她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地上的女贼。 “本宫得到消息,听说你本姓姓陈?” 勉强撑地坐起的宇文毓敏不敢抬头直视面前的独孤伽罗,只是低头道: “既然被捉到,要杀要剐,圣后请便。” 独孤伽罗笑道:“谁说本宫要杀你了?只不过看你竟挟持我麒麟儿,给你点教训罢了,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独孤皇后威名太盛,乃大隋国母,宇文毓敏下意识的不敢违令,只好缓缓抬头。 烛光映照下,那是一张无比秀气清爽的美丽脸庞。 独孤后勾了勾手:“再近点。” 宇文毓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缓缓朝独孤后爬了过来。 待对方近了些,独孤伽罗一把捏住宇文毓敏的脸颊左看右看,半晌后点头道: “确实与陈叔宝神似,你的生母是谁?” 陈叔宝?杨铭愣住了,女贼跟陈叔宝还有关系? 即使脸颊被捏的生疼,宇文毓敏却一点不敢反抗: “母后沈婺华。” 啪的一个清脆巴掌,把杨铭都给吓了一跳。 独孤伽罗冷声道:“谁是母后?” 宇文毓敏自知犯忌,赶忙捂着脸颊道:“生母沈婺华。” 独孤后嘴角微翘:“陈朝已经没了,亡国公主就是庶女,以后说话要注意一点,至尊仁慈,封陈叔宝为长城县公,如今他和你的母亲就住在大兴城,改日你可前往拜见。” 宇文毓敏一愣:“圣后不杀我?” 独孤伽罗笑道:“本宫也一向仁慈,你已受国破家亡之苦,本宫不忍再杀一个可怜人,不过你杀死禁卫,挟持吾儿,这个罪,本宫该如何处置你呢?” 杨铭听在耳中,大叫不妙。 这宇文女贼可千万别把老爹给卖了,来换取活命机会啊? 这特么老爹要是完蛋,我他么又算哪根葱? “祖母,她竟然是旧陈的公主吗?”杨铭一时间想不到办法,只好先转移独孤后注意力。 果然,独孤伽罗微笑道:“沈婺华身为旧陈皇后,膝下无子,故而失宠,祖母也是刚刚才知道,此女名叫陈淑仪,是沈婺华唯一的女儿,陈朝灭亡之后,被自己的亲爹娘送给了你爹,你爹呢,又转手送给了宇文述,宇文述不敢收为小妾,只好收做养女。” “噢......”杨铭恍然道:“原来竟是如此?听起来怪可怜的,既然如此,祖母就放过她吧,陈淑仪身为旧陈嫡出公主,曾经也是贵胄之身,不该沦落至此。” 一旁的宇文毓敏惊讶的合不拢嘴,她根本没想到,这个小屁孩竟然会为自己求情? 独孤伽罗对杨铭的宠爱,此时完全展露出来, “既是吾儿求情,那就罢了,姑且封她为月华殿女官,侍奉吾儿身边,多为吾儿讲讲江南的风土人情。” 杨铭心中窃喜,赶忙跪下磕头:“孩儿谢过祖母。” 妥了....... 稀里糊涂的化险为夷了。 第八章 兰陵萧氏 宫内很快恢复正常,被果毅郎将庞犇撞烂的墙壁,也在工匠的日夜赶工下修补完毕,一点看不出破损痕迹。 宇文女贼,哦不对,应该叫陈淑仪,她被送往了宫女培训中心掖庭宫,接受为期十天的培训,培训结束之后就可以来月华殿上岗了。 到那个时候,她就会是一名合格的女官,名义上归内侍省的宦官管辖,实际上和宫女差不多,都是个伺候人的。 在大兴宫,除了姓杨的以及和姓杨的有亲属关系的人之外,其他都是伺候人的。 之所以独孤后会留下陈淑仪的小命,当然是因为她的出身特殊。 这一点,那晚上独孤后已经给杨铭解释的非常详细了。 要知道陈淑仪到底有多特殊?这得从九年前说起。 开皇八年腊月,隋朝三路大军渡江,隔年一月二十日,陈朝灭亡,隋灭陈之战,仅仅历时两个月。 陈朝当时的国土面积相当于三国时期的东吴,地盘不算小了,但却非常的不堪一击。 究其原因,陈叔宝,也就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陈后主,功劳占了一多半。 但是到了开皇十年,也就是隋灭陈刚刚过去一年, 由于杨坚这一年来对江南士族集团的过度打压,导致原陈朝旧地,各路反王揭竿而起,而这些反贼背后大多由江南士族集团支持操纵。 这时候,冒出一文一武两個大人物。 武的呢是如今的尚书右仆射,也就是百官中的二把手杨素,率领大军平叛,很快就将各路反贼消灭,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毕竟江南士族集团还在,他们私底下还憋着坏呢,随时都能再拉出几个傀儡造反。 直到老爹杨广被任命为扬州总管坐镇江都,短短一年之内,就把整个江南士族给安抚下来。 为什么老爹有这个本事? 很大原因在于杨铭的亲娘,晋王妃萧氏。 萧氏出身于兰陵萧氏,兰陵萧在整个华夏历史上,都是顶尖的门阀,直到现在很多南方姓萧的,都是从这一支繁衍而来,包括姓肖的,肖源自于萧。 萧妃是梁武帝的嫡系后代,而梁朝在陈朝之前,疆土面积更广,几乎涵盖了整个长江以南地区。 换句话说,萧妃也是一位亡国公主。 杨铭做为亡国公主之子,那晚替陈淑仪说话,其实在独孤后看来完全是情理之中。 萧氏在江南有着极大的影响力,老爹正是靠着这层关系,再以怀柔政策才能在短时间内将整个江南安抚下来。 而陈淑仪做为陈朝的亡国公主,在江南也是拥有很大的影响力,陈后主虽然被杨坚掳到了大兴,但是陈家在江南的基本盘还在。 陈淑仪的亲娘叫做沈婺华,是陈朝开国君主陈霸先的外孙女,而陈叔宝是陈霸先侄子陈宣帝陈顼的儿子,所以他俩的结合基本也有点擦边乱伦。 重点来了,陈叔宝的妈叫柳敬言,是梁朝开国君主梁武帝萧衍的外孙女,而杨铭的妈萧氏,是梁武帝萧衍的曾曾孙女。 看出来了没?杨铭和陈淑仪多少还扯着点稀薄的血缘关系呢。 江南士族集团之间,各种联姻,关系错综复杂,平时就算勾心斗角,但面对北方关陇集团的的时候非常团结。 所以陈淑仪是不能杀的,让她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杀。 这关系到了整个江南士族集团被关陇集团常年打压之后,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说起来非常复杂,总之,老爹杨广现在是整个江南门阀的代言人,而且他非常喜欢江南那个地方, 就连口音都变了,一口地道的吴侬软语,上次见面,杨铭和他交流非常费劲。 你能想象到杨广说“乖乖隆地咚”是什么感觉吗? 这也就是为什么,独孤后将陈淑仪留在了杨铭身边,因为朝廷需要江南,江南需要安抚,安抚需要杨广,杨铭是杨广的好三儿。 这天清晨,楼嬷嬷又来了,说是独孤后召见。 事实上,就算楼嬷嬷不来,杨铭也会去永安宫请安,但是这一次,早饭也是到永安宫去吃。 祖孙俩吃着浓粥就着几叠酱菜,看着大殿内七八个宦官宫女忙前忙后,将一张大隋王朝全图铺在大殿中央。 杨铭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要给自己挑封地了。 果然,独孤后拿手帕擦了擦嘴,立即便有宫女递来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一把尺子。 尺子当然就是一尺长了,大概30厘米左右。 好嘛,独孤后是真心疼他啊,前几年杨勇的好大儿杨俨封了长宁王,封地的时候也就拿了一柄小锥子,自己这可是大尺子啊。 独孤伽罗就是这么赤果果的区别对待,嫡的就是嫡的,庶的就是小狗崽子。 独孤后将尺子递给杨铭,笑道:“自己瞧去吧,尽量离祖母近点,这样一来回大兴看望我和你祖父也方便。” 嗯?不是随便挑的吗?为什么到我就只能近点了? 说实话,杨铭也是希望去南方的,因为隋末的大乱斗大多发生在北方,李渊、王世充、梁师都、刘武周、窦建德、王薄、瓦岗寨这都是在北方打。 而南方那时候有个大反贼头子叫萧铣的,也是出身兰陵萧氏,得管自己亲娘叫姑妈,看在这层关系上,自己待在那里应该没啥事。 直到现在,杨铭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改变历史,因为他只是个王子。 别太把王子当回事了,他是左右不了任何事情的。 杨广三个儿子,长子杨昭,次子杨暕n),老三杨铭,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他当接班人。 人家那俩可是一直跟在爹妈身边呢,亲近关系杨铭这边也不占优。 何况也不用接班,老爹这一代就把大隋祸祸完了。 更不要妄想着能去改变杨广,一个大学本科一学期挂四门,常年坐在后三排休闲区打瞌睡的货色,想去改变一个历史上和夏桀、商纣齐名的暴君,你这不是做梦吗? 杨铭拿过尺子,脱掉靴子,踩在地图上,径直来到了京城大兴所在的位置蹲下。 这地图他熟,不就是华夏古代地图吗? 大兴城不就是以后的唐朝首都长安,华夏的西安吗? 西安人的城墙上是西安人的火车.......说的就是这。 大兴城,名字听起来真土。 开皇二年六月份,杨坚在汉长安旧址南部兴建新都,取名为大兴,原因是杨坚年轻时候的第一个爵位就叫大兴郡公。 而大隋之所以叫大隋,是因为杨坚的爹杨忠在北周时期的封爵是随国公,杨坚成年后也袭了这个爵位,最后改随为隋,定下的国号。 首都名,国号,都带着杨坚鲜明的个人特征。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杨坚是一个非常自我、唯我独尊的霸道人物。 话题扯远了,到底该选哪呢?杨铭以大兴城为中心辐射周边区域,开始挑选自己的封地。 首先,不能离开关中平原。 在古代缺什么都行,不能缺水和粮。 关中平原土地肥沃,交通便利,四周有山河之险, 渭河由西向东横贯整个关中平原,干流及支流泾河、北洛河灌溉两岸田地,主要产小麦和铜矿。 关中平原往北是黄土高原,这时候的黄土高原还是千里沃野之地,不过杨铭不想选,因为离突厥太近了, 往西是河西走廊更不能选了,兵荒马乱的太危险。 南边是四川,路不好走又太远,还是杨老四蜀王杨秀的地盘,杨秀可不简单,老杨家武功最高的一个,猛的很,还是躲远点好。 往东?开玩笑,隋末大乱斗河南就是主战场,打死都不能去。 又仔细打量一阵后,杨铭眼睛一亮。 有了。 河东郡,也就是华夏的运城永济市,大兴往东过了黄河就是河东郡,两地相距不足两百公里。 看过河东狮吼吧?女主柳氏就是出身于当地大族河东柳氏,柳宗元也是出自河东柳。 这离的足够近了吧?地处关中平原东北部,又靠着黄河,好地方啊。 而且杨铭知道,历史上李渊这个龟孙攻打大兴,刚开始就是走的这条线,打了半天打不下河东郡,才绕道壶口方向攻打大兴。 要是封在这里,自己将来难免要和世民小儿干一仗啊? 这特么的! 杨铭沉默半天后,猛一咬牙,干他丫的,就这里了! 第九章 河东郡王 “河东?”独孤后虽然不明白杨铭为什么咬着后槽牙指着地图,但还是微笑道:“你可真会挑,阿楼,你给讲讲。” “是,” 楼嬷嬷躬身来到杨铭身边,蹲下来指着地图上道: “京师在关中,而其东则是黄河,过了黄河的地方就叫河东,河东郡辖下十县,分别是河东、桑泉、汾阴、龙门、芮城、安邑、夏、河北、猗氏、虞乡,这个地方有两个大氏族,河东柳氏和河东裴氏。” “太子太保柳敏就是来自河东虞乡县(今山西运城盐湖区解州镇),开皇元年过世,他的儿子柳昂官拜潞州刺史,与至尊是好友,如今在上党郡,殿下就封之后,得闲了可去拜谒。” “河东郡归属冀州管辖,刺史名为赵煚(jiong),治所在信都郡(今河北冀州市),此人出自天水赵氏,母亲来自河东柳氏,有一个儿子叫赵义臣,如今正在东宫为官,等殿下就藩时,宫里会跟赵煚打個招呼。” “世子殿下得了这块封地,那么整个河东十个县的管理、税收、土地则会从冀州剥离出来,归您调配,那么殿下的封号也就是河东郡王了。” 十个县?都归我?哈哈哈哈....... 杨铭在内心深处放浪形骸的大笑,我这岂不是相当于一个地级市的一把手?而且权力更大? 大隋立国没多久,可劲的封王也不会影响到国家税收,毕竟封地也是要缴税的, 叫做定额税。 一年上缴国库多少,是固定的,剩下的可以都归你。 那么从现在开始,杨铭已经是实质性的藩王了。 想要成为亲王,也就是一字王,得等到他爹当了皇帝。 独孤伽罗见杨铭似乎挺满意,而她也很满意,笑道: “等吾儿成年便可就藩,不过眼下已经可以派人到河东修建府邸,划分土地招募家奴。” 接着,独孤伽罗看向阿楼道:“至尊仍在朝会,你现在过去送信,就说麒麟儿封地已经选好,王府修建的事宜,让宇文恺(工部尚书)上点心。” “是,”阿楼点头道。 翌日,宗正寺开始雕刻印玺,定制冠带,载入谱牒,然后交给礼部去张罗具体事宜。 没有什么封王大典,就是杨坚一道旨意的事,昭告天下即可。 至于就封,他不着急,十五岁成年了他才可以去,现在只不过是先把地方占下。 这样一来从明年开始,河东十县的税收都会经过他的手,再将其中定额的那一部分上缴国库。 他现在已经可以置王府属官了,通俗点说,公司成立可以招兵买马了。 ....... 几天后,宇文女贼,也就是陈淑仪回来了。 换了一身淡青色的女官服,长发扎在一种叫做幞头的帽子里,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贴身的衣物导致胸前那抹景色特别亮眼。 看上去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杨铭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笑道:“你的职责是做什么呢?” 陈淑仪规规矩矩的站着,叹气道:“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该死的,伱真是个小天才,这绝对是我听到过的最优秀的答案,”杨铭拍手笑道:“圣后曾说,你可以出宫拜见你的父母,我正好憋在宫里好久了,正想出去透透气,你给安排一下行程。” 陈淑仪做为宇文述的义女,就住在大兴城的宇文府,对大兴还算熟悉,不过她对杨铭的这个提议,好像不太乐意。 “我不愿与他们相见。” 杨铭愣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陈淑仪直接道。 “咳咳,”杨铭轻咳一声:“注意你的身份。” 陈淑仪心知不能过于顶撞杨铭,一脸无奈道:“他们当初将我送人,所以我不愿再见到他们。” 杨铭点了点头,确实是情理之中。 试问被亲生父母送给别人,还差点成了别人的童养妾,搁谁心里也不好受。 尤其是亡国后带来的身份上的巨大落差感,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能受得了? 据说那时候陈淑仪好像才七八岁的样子。 杨铭道:“好了,下去安排吧,我们明天出发。” 陈淑仪猛地抬头,一脸诧异的看着杨铭,那表情似乎在问:我都说了我不想见了,你怎么还要去? 杨铭笑呵呵道:“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陈淑仪生无可恋揖手行礼,正打算离开,忽然又被杨铭叫住:“把屏风后的夜壶也拿走,赏给你了”。 陈淑仪气的直咬牙,涨红了脸去到屏风后,拎着夜壶气鼓鼓的走了。 当天下午,月华殿来了一个客人,赵义臣。 也就是冀州刺史赵煚的小儿子,这小子靠着老爹的关系,如今在太子东宫做属官。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赵煚这是给儿子铺路呢,将来如果杨勇顺利登基,那么儿子作为从龙之臣,官一定不小。 可惜,杨铭很清楚,杨勇是当不了皇帝的,论心智手段,完全跟老爹不在一个档次。 赵义臣名义上是代表东宫来道贺杨铭封王,实际上却是来传杨勇口信。 “殿下,太子听说陈淑仪做了月华殿的女官,想着殿下若是得闲了,可时常带着陈女官前往东宫小聚。” 呵呵.......还对陈淑仪不死心? 胆儿是真肥啊,杨坚和独孤伽罗都知道的事,你还敢来? 杨铭呵呵一笑,也不正面回答他,而是转移话题道: “令尊做为冀州刺史,乃封疆大吏,本王就封之后,说不得要去拜会一下,不知令尊赵公,平日里有什么喜好?” 拜会个毛,河东距离刺史府所在的信都郡隔了一个山西省,我特么才懒得去。 不过赵义臣对这句话却颇为受用,毕竟杨铭这是在捧他的爹。 “父亲喜结交当地豪杰,常与友人聚酒,豪饮至天明,在冀州颇有威望,极得民心,有一次.......” 好了,姓赵的小子开始吹捧起自己老爹了。 杨铭装作认真听着。 事实上,赵煚确实是一个好官,最牛逼的时候,在大隋开国之初当过尚书右仆射,也就是杨素现在这个位置,但他这个人比较杠,还有点不识抬举,他竟然跟杨坚抬杠,于是一贬再贬,做了冀州刺史。 不过这个人死的早,再过两年就嗝屁了。 儿子们也不争气,眼前这位赵义臣,后来挤走李纲成为太子洗马,杨勇被废之后又投奔了汉王杨谅。 最后杨广登基,杨谅不服起兵造反,兵败之后赵义臣做为从犯被诛杀。 造反,在哪个王朝都是要诛九族的,但是赵义臣没有,因为他是豪阀出身,天水赵氏没法诛九族,他们这一支在朝廷里当官的太多了,杨广这么狠一个人都诛不动赵家。 所以后来给他定了个从犯的罪名,改了改族谱,把他这一支天水赵杀了个一干二净,赵煚自此绝后。 叨叨了半天,赵义臣似乎突然想起自己偏离了主题,继续道: “再过六日便是冬至,届时满朝文武都会到东宫朝贺,殿下去的时候记得带上陈女官。” 话音里,多少还带着点警告意思。 “呵呵,一定一定,”杨铭笑呵呵的将人打发走了,伫立在门外冷笑。 这小子还以为傍上杨勇,就可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老爹再过两年就支棱起来了,到时候有些王八蛋,自己得挨个的收拾掉。 尤其是宇文家那三条白眼狼,这三个在杨铭的必杀名单上,排名比世民小儿还靠前。 第十章 千闻不如一见 翌日,陈淑仪做为女官,早早便在内侍省做了报备,并且领了出入令牌。 御林军拨出两队禁卫,也就是四十人,负责保障杨铭在大兴的安全。 一行人离开皇宫。 往南出了宫城是皇城,这里是各类机构所在,三省六部各级衙门就是在这里办公。 出了皇城就是郭城,也就是大兴城了。 大兴城就是之后的唐长安,是汉长安城的2.4倍大,明清北京城的1.4倍大,是当时的世界第一大城市。 整个城市以贯穿南北的朱雀大街为中轴线,分为东西两个部分。 西边是长安县,东边是大兴县,属京兆郡。 杨铭坐在车厢内,怀里抱着暖冬递来的暖手小炉,身上披着毛茸茸的熊皮大衣, 就这,他还是觉得冷。 没办法,这是冬天,他不是坐在开着空调的汽车里,而是两面进风的车厢。 反观陈淑仪似乎一点不冷,只是披了件棉披风,腰背挺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铭忍不住问道:“你的武艺是跟谁学的?” “师父,”陈淑仪道。 听到她这样的回答,暖冬凉夏两个小丫鬟忍不住对视一眼,看来这位亡国公主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的身份,哪有下人这么跟主子说话的? 杨铭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这位陈公主小时候也是金枝玉叶,当惯了主子的。 “你的师父是哪個?” 陈淑仪冷淡道:“萧摩柯。” “原来是他?”杨铭点头道:“今年初,萧摩柯的儿子在江南作乱造反,你可知道?” 萧摩柯是旧陈的骠骑大将军,陈灭后归顺大隋。 陈淑仪终于抬头,皱眉看向杨铭:“至尊已经查明,萧世略是被人胁迫,而大将军(萧摩柯)当时在大兴,你别胡说。” 杨铭胡说吗?一点没有。 他老爹坐镇江南,难道还不知道萧世略到底反没反? 只不过祖父杨坚太厉害,出于对江南的统治策略,编了个萧世略是被人胁迫的理由特赦了萧摩诃,这样一来能使南方的士族及旧陈的文武百官安心,否则株连太广,很容易在江南又引起动乱。 眼前的陈淑仪不懂这些政治里面的道道。 杨铭道:“萧摩柯是旧陈的骠骑大将军,听闻有万夫不当之勇,既然他是你的师父,想来你也不会差到哪去。” 陈淑仪冷笑一声,几乎就要说:收拾伱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这话肯定是不敢说出来的, “一般吧,不足师父万一。” 中国有句俗语,叫做“百闻不如一见”,这句话是从“千闻不如一见”延伸而来,而这句话,形容的就是萧摩柯的武艺。 可想而知有多厉害了。 路上闲着也是无聊,杨铭又问道:“你觉得宇文三兄弟,人怎么样?” “不知道!”陈淑仪冷淡回答。 杨铭脸色突变,你这小姑娘也太傲娇了,跟谁摆谱呢?觉得我好说话是吧? “滚下去!” 陈淑仪一愣:“你......” “谁是你?”杨铭厉声问道。 陈淑仪低下头,紧咬着牙默不作声。 杨铭脸色难看道:“枉我在圣后面前替你说话,免了你裹挟本王之罪,你甚至都不愿称我一声殿下?那么,我是不是该把你扔到掖庭宫去做苦力呢?” 陈淑仪咬牙挣扎半晌,终于还是放弃抵抗,道:“殿下恕罪,是淑仪无礼。” 瞧见没?这是个吃硬不吃软的,当时绑架自己的时候不是挺不怕死吗?在掖庭宫培训了十天,知道什么叫怕了? 杨铭觉得自己已经知道该怎么和她打交道了。 “别让我再问第二次,也不要让我听到违心之言。” 陈淑仪在心底叹息一声,说道: “化及贪婪骄横,不循法度,举动轻薄,如果没有宇文述,他早就被官府下狱论罪了。” “智及顽劣凶残,好与人斗,蒸淫丑秽,无所不为,乃三恶之首。” “士及性狡诈,擅察言观色,薄情无义,但没做过什么坏事。” 不!他做过,杨铭内心道:这小子将来会娶了老子的姐姐,还是特么的亲姐姐。 杨铭在心里大骂宇文士及,虽然他和远在江都的姐姐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宇文老三干的那些屁事,属实是非常操蛋。 未来的三狗非常得老爹宠信,官做的一个比一个大,但是这三个白眼狼竟然弑君了....... 在江都弑杀老爹之后,宇文士及抛弃妻子投奔了李渊,还另外娶了李渊宗室的一个女人,后半辈子活的非常滋润。 这三条狗必须杀,虽然杨铭自认为劝不动杨广,但起码有些个王八蛋,他还是可以想办法处理掉的。 陈淑仪继续道:“宇文府我肯定是回不去了,宇文述现在肯定在想着怎么杀我灭口,殿下的父亲恐怕也不会放过我。” 杨铭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宇文述有几个胆子敢动你?至于父王那边,我自会为你说情,只要你乖巧听话,我保你无忧,现在你跟我详细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 ....... 大伴徐景驾着马车,在禁卫的带路下,前往平康坊,那里有一座宅子,是杨坚赏赐给陈叔宝的。 如今的陈述宝和妻子沈婺华就住在那里,家仆丫鬟的数量按照县公标准,也有百十来个,还算是衣食无忧吧。 越是临**康坊,陈淑仪越是忐忑,自从陈朝灭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亲生父母一眼。 虽然她就在大兴,而他们也在大兴。 陈叔宝现在已经算是寄人篱下了,虽然杨坚偶尔也会邀请他参加一些宫廷宴会,酒席上也会跟他碰杯酒什么的,但依然改变不了陈叔宝毫无地位的事实。 随便一家关陇贵族都可以站在陈叔宝头上拉屎,成王败寇,就是这么现实。 得到下人来报,陈叔宝携妻子沈婺华以及一众子女小妾,列队在前院迎接杨铭。 杨铭虽然没有实权,但是他姓杨,他的老爹控制着整个江南,论势力范围不比陈叔宝当皇帝的时候小。 夫妻二人原本堆在脸上的虚假笑容,在见到陈淑仪的那一刻,再也绷不住了。 陈叔宝垂下头去,不敢直视嫡女的面庞,这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风流帝王,此刻流露出一副虎落平阳的沧桑落寞。 沈婺华直接掩面痛哭,泣不成声。 近十年未见,两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女儿。 陈叔宝就算再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儿,但是,这可是他唯一的嫡出, 无论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嫡出的才算真正的血脉继承,地位永远高于庶出,这是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 “殿下.......”一些旧陈的宫中老奴,此刻已经是哭喊着跪倒在地,哭成了一片。 他们口中的殿下,明显不是在称呼杨铭。 陈淑仪就站在杨铭身后,一步都不愿意再往前走,窈窕的身姿微微颤抖,显然在极力克制。 “回去吧,已经见过了,”陈淑仪凑近杨铭,声若蚊呐。 杨铭眉头一皱,扭头看向她,这位旧陈公主,此时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看的出,她在强忍。 “算我求你了......”带着哀求的语气,陈淑仪泪眼婆娑,随时可决堤而下。 杨铭笑了笑,朝身后摆了摆手,陈淑仪第一时间扭头就走。 “淑仪.......” 陈叔宝终于还是开口了,声音哽咽老泪纵横,但是女儿已经一去不回头。 杨铭道:“陈淑仪现在已经是本王府中的女官,将来会随我就藩河东,她的后半生,本王自会保她周全。” 说完,杨铭转身走了。 在他身后,陈叔宝面容呆滞,良久后,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似乎在一刻,他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这位一直不敢相见的亲生女儿,原来才是他的心头最重。 十一章 大兴第一纨绔 那么,陈淑仪是怎么被送给杨广的呢? 事情是这样的...... 当年隋军攻入建康之后,活捉了陈叔宝及一众嫔妃。 陈叔宝的后宫,贵妃张丽华,龚贵嫔、孔贵嫔、江美人等一众大名鼎鼎的江南美女,被杨广全数砍头,枭首示众。 老爹杨广当时纯属是吓唬陈叔宝,扬言也要砍了他,总参谋长高颎在边上配合着唱双簧,说不能砍。 一个非要砍,一个不让砍,这来来回回差点把陈叔宝吓尿了。 沈婺华当时完全是为了女儿着想,想着杨广的媳妇跟陈叔宝扯着亲族关系,如果把女儿送给杨广,或许能保住女儿的命。 因为杨广当时的刀,就架在旧陈太子陈胤的脖子上,大隋这边,高颎、贺若弼、韩擒虎都知道杨广不会砍。 但是陈叔宝夫妻不知道啊? 沈婺华把背后的女儿拉到身前,恳求杨广收留, 当时的杨广正沉浸在顺利灭陈的巨大喜悦中,整个人有点飘飘然,脑子一热还真就给收下了。 事后想起才觉得不对劲,这特么旧陈嫡公主,自己养着算怎么回事? 他思来想去,干脆将这個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宇文述。 宇文述也是个老狐狸,虽然知道这盘不能叼,但又不敢拒绝,只好认了义女,干脆养在大兴家中。 徐景驾着马车,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添油加醋的描述出来,可把个陈淑仪给气坏了,差点忍不住掀开帘子,将徐景从马车上踹下去。 杨铭强忍着笑,道:“既然见也见了,咱们找个好玩的去处耍耍,不能白出宫一趟,陈女官,大兴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平日很少出门的,”陈淑仪此时对杨铭的态度,多少有点缓和,说话也没那么呛了。 “那就到青瓷巷吧,听说那里挺热闹,” 说完,杨铭朝徐景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将缰绳交给一名禁卫,然后骑上对方的大马,领个两个禁卫走了。 陈淑仪好奇道:“他去哪了?” 杨铭笑了笑:“帮我请一位好朋友。” 他口中的这位朋友,早在两年前便已经结识,甚至通过自己的关系,给这位朋友安排了一个好去处。 知道历史走向的杨铭,当然不肯放过拉拢这位史书上大名鼎鼎的人物。 不过杨铭现在并不着急拿下,因为怕他会发育不良,所以打算先放养着。 青瓷巷可不是烟花之地,单纯的美食一条街而已,烟花之地在隔壁那条街。 杨铭带着禁卫步入一座酒楼,顿时吸引到满堂食客的目光。 人们不敢与其对视,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毕竟没人认识杨铭,点头礼也是因为杨铭领着禁卫。 事实上,杨铭不喜欢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可是禁卫又撵不走,毕竟他们是奉了独孤伽罗的旨意保护自己。 二楼厢房,酒菜上齐之后,门外脚步声传来,守在外面的禁卫将门打开,徐景领着一个年轻汉子进入包厢。 “卑职李靖拜见殿下。” 杨铭笑道:“李大哥无需客气,快请坐。” 李靖和杨铭已经老熟人了,闻言也不客气,点了点头,在杨铭对面坐下,丫鬟暖冬赶忙为他添了一副碗筷,李靖微笑答谢,非常有礼貌。 这位史书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今年年初,靠着关系,混了一个长安县功曹,等于是县令之下的二把手,算是县长吧。 事实上,大隋所有的官都是关系户,因为科举前几年才刚刚施行,寒门士族还没机会冒头。 记住,是寒门士族,不是普通老百姓,老百姓永远也冒不了头。 李靖也是关系户,还是官三代,祖父李崇义是北周的殷州刺史(高官),父亲李诠是大隋的赵郡太守(市长)。 他的大舅更出名,大隋上柱国韩擒虎,灭陈之战,第一个攻进陈都建康的大将军,二舅也是上柱国,江都郡公韩僧寿, 不过他这个功曹,不是他爹安排的,他爹没那个本事,也不是他大舅他二舅安排的,韩僧寿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至于韩擒虎,六年前已经过世了。 提拔他的是尚书右仆射杨素,因为李靖是杨素的门生。 能够成为杨素的门生,当然是杨铭在背后出了力,好在李靖本身实力够硬,被杨素一眼看中,收入门下。 而李靖本身,也是出自大名鼎鼎的陇西李氏,和李渊是一个祖宗,但到了他们这一辈,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现如今李阀的核心掌权人物,都是李渊祖父李虎这一支的。 两人边吃边喝,聊的也都是一些闲扯淡的话题。 每次见面,两人都是在聊一些新鲜有趣的市井轶事,李靖在长安县当县长,平日遇到见过的新奇事情数不胜数。 杨铭一开始姿态又放的很低,所以两人逐渐成为非常要好的忘年之交。 “刘居士这小子这么孬?”杨铭笑问道, 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最近大兴风头最劲的一位官二代身上。 李靖是个正派人,在长安当县长还不到一年,已经快不想干了,因为见过太多的腌臜事,但他又做不了主,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不瞒殿下,只是今年一年,上报到县衙的命案就有三十多件,其中有十一件与刘居士有关,卑职几次三番想要将案件呈报给大理寺,但都被上司给摁下来了,以至于刘居士直到如今仍是逍遥法外,整个大兴无人敢管。” 案件真要送到大理寺,刘居士肯定完蛋,因为大理寺有个狠人。 “这话说的,”杨铭笑道:“他算老几啊?大兴没人管的了他?” 李靖叹息一声:“其中颇为复杂,总之,上头都在护在他。” 复杂吗倒也不复杂,杨铭知道刘居士这个人,庆州总管,左武卫大将军刘昶(chang)的儿子,刘居士如今混了个东宫的千牛备身,是太子杨勇的看门狗。 刘昶这个人,没什么能力,就是身份有点不同寻常,他是北周王朝的奠基者,关陇集团的第二代领袖宇文泰的女婿,祖父杨坚在北周做丞相的时候,两人关系就不错。 大隋建立之后,完全是靠着跟杨坚的关系好,才混的风生水起。 没想到他的儿子已经成长为大兴城第一纨绔? 这把你给能的。 至于李靖说的上司包庇,这就更正常了。 李靖的顶头上司有两个,两个姓杨的,出身宗室,和杨铭是本家人。 京兆尹暂时空缺,原来是个猛人,后来被撸了。 京兆内史是雍州别驾河间王杨弘,暂时管理京兆府所有公务。 长安县令杨子崇,论族内的辈分,应该是杨坚的叔伯辈。 开皇元年杨勇被立为太子之后,整个关陇集团基本上都在向杨勇靠拢,何况是宗室。 所以包庇杨勇的看门狗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杨铭知道这段历史,刘居士这小子最后是按谋反罪被诛杀的,连累他爹刘昶也被杀了。 既然史书上明明白白的交代了你俩的结局,为自身利益着想,杨铭也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推波助澜一下。 “李功曹将所有涉及刘居士的案宗,想办法给本王弄到一份,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李靖震惊道:“万万不可!卑职只是酒后与殿下闲言,殿下万不可掺和进来,会得罪太子的。” 得罪杨勇?我特么自打被送到大兴宫抚养,就已经得罪他了。 杨铭无所谓的摆手道:“你想多了,一个千牛备身而已。”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杨铭知道,千牛备身远远不是“而已”那么简单。 ....... ...... 十二章 南北之争 杨铭因为是杨广的儿子,所以他和太子杨勇处在绝对的对立面。 如果能够剪除刘昶刘居士父子,对自己老爹争夺储君之位,非常有利, 李靖非常谨慎,与杨铭约好了在一条犄角旮旯的巷弄里完成了交接,还再三苦劝杨铭打消主意。 杨铭一笑了之,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大隋皇朝的下一任接班人并不是杨勇。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当杨铭阅览那些卷宗之后,就知道刘居士真是活腻了。 京师晋王府, 晋王杨广只有返京述职的时候,才会在这里短暂居住,大部分时间王府都是空着的,只留着几百来个下人奴婢。 王府的规格很高,这是当年杨广短暂的担任了几個月的尚书令后,按照尚书令的规格修建的。 什么是尚书令? 地位高于尚书左仆射高颎和尚书右仆射杨素,是真正意义上的尚书省老大,百官第一。 但是杨坚非常不喜欢有人坐在这个位置上,因为这等同于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够掣肘的一个职位。 所以在杨广顺利灭陈之后,他就被自己的老爹杨坚过河拆桥,从这个位置上撸了下来。 府中居室。 杨铭坐在桌子上,翻看着一本本卷宗,徐景站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他识字不多....... 因为他是马奴出身,就是杨广上马的时候,他弓背跪地的角色。 一旁的陈淑仪倒是非常诧异,因为她完全想象不到,一个十一岁的孩童,是怎么能看懂卷宗的? 实际上,杨铭也是连蒙带猜,繁体字嘛,有时候也好认,何况他也是在国子监读过两年书的。 看完之后,杨铭指了指卷宗,示意陈淑仪也看一看。 这位旧陈公主如今已经被死死绑在自己这辆车上,所以杨铭并没有让她避嫌,反而是光明正大的让对方参与进来。 半个时辰后,杨铭问道;“怎么样?” 陈淑仪缓缓合上卷宗,冷笑道:“如果卷宗记载为真,那刘居士真是活腻了,竟然敢在京都豢养三千打手,还敢跑去旧都未央宫大言不惭,别说他是刘昶的儿子,他就是杨勇的儿子,这一次也死定了。” 杨铭深表同感,至于刘居士什么勾连公卿之子结为党羽为祸大兴,殴打百姓,强抢民女,肆虐街市,殴人致死什么的,都是毛毛雨。 就凭他敢坐在汉长安城未央宫大殿,汉武帝曾经坐过的地方,来了一句“当为一死耳”。 他就死定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意思是在他刘居士看来,能坐上这个宝座,死了都特么值。 那你死去吧! 杨铭思来想去,决定将卷宗想办法交给大理寺的那位狠人。 只有这个人才敢办刘居士。 大理寺最大的官叫做大理寺卿,下来才是少卿。 曾经的大理寺卿是个非常牛叉的人。 隋初四贵之一,苏威,担任纳言(可以劝谏皇帝)兼度支(户部)尚书,又兼任大理寺卿、京兆尹、御史大夫。 身兼五职,宰相之权。 不过苏威前几年因为犯了点事,被撸掉一堆官职,后来又将功补过,保留了邳国公的爵位兼纳言,又给封了一个大将军,地位大不如从前。 大隋的官,不是免一个就会有人补上的,这得看杨坚觉得有没有合适人选,没有的话,那个位置能一直空着。 所以现在的大理寺,是少卿说了算,而少卿赵绰应该就是下一任的大理寺卿。 他就是杨铭口中的狠人。 敢给杨坚挑刺的猛人,而且还是屡教不改,在杨坚面前反复横跳的那种,他不是纳言,但是他却干着纳言该干的事。 卷宗要是交到赵绰手里,刘居士的小命就算交代一半了。 问题来了,怎么交给赵措,直接去大理寺? 那特么是开玩笑,这样岂不是把自己推到前台了吗? 可是赵绰这老小子,经常吃住都在皇城大理寺官署,日常用度都是用的公家的,家里新续弦了一个美妻嗷嗷待哺,他也不想着回去交公粮。 想要把卷宗交到赵绰手里,还真不容易。 对了,赵绰是河东人。 ....... 在大兴城玩了两天,买了些独孤后喜欢吃的糕点酱菜,杨铭返程回宫。 千牛备身,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职位,只有皇帝和太子身边才有,属于高级侍卫,相当于领导身边的警卫员。 皇帝身边十二人,太子身边十二人,都是大隋的顶级关系户。 李渊就曾经靠着独孤伽罗的关系,给杨坚当过千牛备身,也就干了两年,就被杨坚外放出去当官了。 历史上的瓦岗军李密,还给杨广当过千牛备身,李密也是关陇集团贵族出身。 想当千牛备身,不单单要有过硬的背景,还得长的人高马大,模样周正,领导身边的警卫是不允许有歪瓜裂枣存在的,因为丢不起这个人。 刘昶的门路,肯定不够资格让儿子刘居士给杨坚当千牛备身,但是给杨勇当也是一样,因为杨勇是储君,早晚会继承大宝,到时候儿子被外放出去,起步都是个县级最高长官,而且爬升相当快,几乎是一年一进步。 这样的人物,自然会受到多方包庇,一般情况下不会出什么意外。 除非有人铁了心想搞你,比如杨铭。 在杨铭看来,老爹必须上位,不然的话,等到杨勇顺利继位,他们这一家子都跑不了,因为杨广现在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必须要争一争皇位。 灭陈之后,南北大一统,南方士族开始将手伸进北方,北方豪阀也想在富裕的南方分一杯羹。 各方利益争夺,由此形成了两大对立集团:以关陇集团为首的北方士族集团,由杨广罩着的南方士族集团。 这就是为什么史书上记载,杨广动不动就往江都跑,因为那里才是人家的大本营。 这一点,其实和历史上的李建成李世民非常相似,李建成代表的就是关陇集团,而李世民代表的是隋末大起义中冒头的寒门士族集团,两者间必将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搞刘氏父子,就是剪除太子党羽,杨铭不得不做。 ....... 回到宫中的第二天,杨铭早早便去永安宫请安,祖孙俩一起分享他带回来的美味酱菜。 期间,杨铭忽然问道:“祖母,孩儿想多了解一下河东郡的本土人文,不知朝中哪些官员出自河东?” 独孤伽罗笑道:“河东人可不少,毕竟河东属关中,我想想,比如.......” 列举的这些官员,杨铭都熟记于心,但他的目标只有赵绰。 独孤后对朝中官员非常熟悉,因为她是参政的,像她这样的开国皇后,一句话就可以免掉一个大臣。 未来的尚书左仆射高颎,就是栽在独孤后手里,那可是最大的官。 杨铭道:“孩儿不便私下与官员见面,还请祖母哪日得闲了,请赵少卿过来,孩儿聆听他讲述河东轶事。” 他当然不能私下见赵绰,他得把自己摘干净了。 独孤后笑了笑,转头看向阿楼:“等朝会结束,就将赵绰领这里来。” “是,”阿楼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领旨办事去了。 十三章 老实人 今晚的赵少卿,意外的没有留宿在大理寺官署,而是带着家仆换上便装,匆匆来到大兴城中的一家钱庄。 钱庄不但可以存钱,也可以存物。 从袖中取出一个牌子交给柜台后的伙计,只见伙计验明存牌之后,将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铁箱交给了赵绰。 由家仆抱着铁箱,赵绰匆忙返回家中。 书房内,赵绰拿出袖口中不明不白多出的那把钥匙打开铁箱,半晌后,这位大理寺一把手,浑身大汗淋漓。 “要了老命了.......” 赵措抬袖擦拭着额头汗水,努力回忆起白天在永安宫的每一个细节。 “圣后突然召见自己,难道只是为了给晋王的那位小世子讲解河东轶事?可是朝中出自河东的官员有很多,圣后为什么偏偏选中自己呢?” “我去永安宫之前,特意整理过衣衫,衣袖内绝没有任何杂物,这么看来,牌子和钥匙,就是在永安宫的时候被人偷摸摸放入袖中的。” “会是谁呢?” 赵绰左思右想,自己在永安宫待的时间并不久,整個过程中只有那位小世子给自己递过一盏茶,要动手脚,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难道是圣后授意小世子这么做?目的是为了借我的手对付刘居士?” 赵绰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烛火,陷入人生中最挣扎的一次思考当中。 能坐到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赵绰绝对不是一般人,或者说,一般人也坐不到那个位置。 铁箱中的案卷,记载着的都是刘昶之子刘居士这些年犯下的累累罪行,想要求证真伪,对赵绰来说再简单不过。 就凭这些卷宗,搞死刘居士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但关键在于,赵绰也不敢得罪太子啊。 打狗还得看主人,自己如果把这些卷宗摆上朝堂,刘居士肯定是死定了,但是太子会饶了他赵绰吗? 反过来说,自己如果不办这件案子,圣后那关又该怎么过? 一整晚,赵绰都呆在自己的书房,美丽的小娇妻再一次独守空闺,望穿秋水。 ...... 大理寺如果铁了心想要查一件案子,一定会查的水落石出,因为这个部门是整个大隋的最高法院。 三天后,一堆更厚的卷宗摆在了赵绰面前,刘居士这些年做过什么事,喜欢哪个妞,赖了多少债,平日喜好,生活习惯,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可以说,就凭这些卷宗,搞死十个刘居士都绰绰有余了。 但赵绰还是有点发虚....... 平日里给至尊挑刺,那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何况至尊大度,不会跟他计较。 但太子可是个小心眼啊,自己真要搞死人家的千牛备身,等于同时惹了东宫和左武卫大将军刘昶。 他属实是没这个胆子,可是圣后那边又怎么交代呢? 守着这堆卷宗整整一天一夜后,赵绰猛一咬牙,带着卷宗前往永安宫求见。 “牌子?钥匙?” 独孤皇后蹙眉盯着跪在殿前的赵绰,沉声道:“你是说,你来本宫这里之前,袖内并没有这两个物件,是离开之后才发现的?” “回禀圣后,此事涉及重大,下官绝不敢信口开河。” 赵绰头颅埋的很低,心里却紧张的要死。 他之所以选择把事情挑明了说,实在是因为摸不清此事是不是独孤皇后在暗示自己,索性豁出去求个明白。 真要是独孤后暗许,自己肯定往死了搞刘居士,而且绝不会牵出独孤皇后。 但如果不是呢? 独孤伽罗皱眉沉思良久之后,忽的哑然失笑: “本宫知道了,卷宗留下,你先回去,此事不要与任何人提起,只当没发生过。” “是,下官告退。” 赵绰不敢多言,老老实实退出大殿,心里一颗大石落下一半, 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处理的稍有不慎,那就是家破人亡的结局,得罪太子和得罪圣后,只有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这个赵绰倒是个明白人,知道身为臣子,绝不能欺瞒圣后,”阿楼在一旁笑道:“这件事多半是小殿下捣的鬼,那日只有小殿下近距离接触过赵绰。” 独孤后微笑道:“这孩子平日里装的老实,实则一肚子鬼点子,竟然能想到借我的手暗示赵绰,他和刘昶那个儿子有仇?” “据我所知,没有,虽然刘居士常在东宫行走,但小殿下与他连照面都没打过,”阿楼笑道:“圣后难道忘了?去年小殿下就玩过这么一手,当着至尊和您的面,拐弯抹角的将一个叫李靖的人介绍给了杨素,听说现在已经是长安县的功曹了。” 独孤伽罗撇了撇嘴,咬着下嘴唇笑道: “一个千牛备身的大放厥词,我到不怎么放在心上,越是口无遮拦的蠢货越是让人放心,反倒是我这麒麟儿到底在玩什么小九九,本宫倒是很感兴趣,” 说着,独孤伽罗兴奋的搓了搓手心:“跟自家孩子玩,当真有趣极了,我们继续装糊涂,什么都别做,看看这小兔崽子还有什么新招数。” 阿楼会心一笑,转移话题道:“今年的春游还有两个月开始,各大门阀已经在积极做准备,还是按照老规矩,由太子殿下主持吗?” “睍地伐?哼!”独孤后冷笑道:“这个笨蛋只会乱点鸳鸯谱,哪些家族能结亲,哪些不能,他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 沉吟半晌后,独孤后道:“让丽华去吧......” ....... 钱庄的卷宗早就被取走了,可是整整等了五天,都没有听到一丝关于刘居士的消息。 杨铭觉得自己看错人了,这个赵绰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刚直。 由此可以想见,想要动一个千牛备身,其实并不容易。 “殿下不要着急,搞死一个刘居士,对我们来说无关痛痒,反倒是那个刘昶,常常在至尊面前说咱王爷的坏话,要是能把他拉下马才是最好。” 大伴徐景蹲在地上,撸着袖子给杨铭洗脚,边洗边说道:“刘昶是太子的拥趸,见咱们王爷是四位亲王中权势最大的,便时常在至尊面前挑拨离间,这个老不死的玩意,王爷恨不得把他撕碎了。” 杨铭闭着眼睛,享受着温水浸润双脚的舒畅。 一旁的陈淑仪看向徐景,嘲讽道:“你让殿下去对付一个大权在握的左武卫大将军?你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自从那日离开陈叔宝的府邸之后,陈淑仪对杨铭的态度就逐渐温和起来, 加上杨铭从没有将她当做下人看待,而且很多秘事都是当着她的面在商量,这让她觉得,杨铭对自己是信任的。 唯有信任才可以换取信任。 “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难道我不知道刘昶难动吗?”徐景赶忙喊冤。 陈淑仪冷哼一声,接着道:“刘昶是十二卫大将军之一,刘家又是关陇豪族,能动刘昶的唯有二圣,如果能在这方面下功夫......” “别说了,”杨铭抬手打断道:“此事需从长计议。” ..... ..... ...... 十四章 太子妃 冬至到了。 在大隋,有冬至大如年一说,所以这一天是非常重要的节日。 按照大隋礼仪,文武百官在这一天都会入宫朝见二圣。 朝见过后,还需去往东宫,朝贺太子殿下。 杨铭现在顶着个河东郡王的爵位,名义上也算是百官之一,所以他也得去。 上次东宫那个叫赵义臣的家伙,曾经来提醒过杨铭,让他冬至前往朝贺太子时带上陈淑仪。 “怎么样?你去不去?”杨铭穿戴完毕,笑嘻嘻的看向陈女官。 陈淑仪没好气道:“我是你的女官,你让我去我就去。” “这次怎么这么乖呢?”杨铭笑呵呵道:“老实在宫里待着吧。” 陈淑仪俏皮的撇了撇嘴,将杨铭扶上轿撵:“他要是问起来,你怎么回话?” 杨铭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我就说你拉稀了,下不了床。” 陈淑仪:“-_-||” ....... 朝见仪式不复杂,但很无趣,就是跪在御前广场,跟着礼官一遍又一遍高呼万岁和祝辞就好。 晋、秦、蜀、汉四大亲王无一在京,所以杨铭这位郡王跪在了属于杨家宗室的最前列,与广平王杨雄、卫王杨爽、河间王杨弘及一众宗室子弟一起。 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大礼才算结束。 接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的前往东宫,朝贺太子杨勇。 当朝贺大礼完成之后,一干大臣包括宗室在内,一個个像是狗屁膏药一样黏在杨勇身边溜须拍马。 而杨勇也是意气风发,带着群臣赏湖游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登基了呢。 这番场面,把太子洗马李纲气的不轻,他觉得太子有点过于高调了,明明是朝贺礼,办的却和朝见礼一样隆重。 朝见和朝贺是不一样的。 不过杨铭倒是挺开心的,因为东宫这边办了酒席,肉香饶园酒香扑鼻,乐声阵阵,热闹的不得了。 杨铭谨记老爹的教诲,当朝贺礼刚一结束,就屁颠屁颠的跑去给太子妃元珍请安。 元妃不喜热闹,在一众宫女的侍奉下,坐在湖边凉亭躲清静,远离群臣纷扰。 “小侄杨铭,给大娘请安,”杨铭利索的跪在凉亭外,磕了两个头。 脸色苍白的元妃,见到杨铭之后,嘴角溢出一丝久违的笑容,赶忙招手: “傻孩子,地上凉,快起身过来。” 杨铭笑嘻嘻上前,被元妃一把拉进怀里,嘴里还被塞了一颗干果, “麒麟儿好久没来看望我了,是不是快把大娘忘了?哎呀,长高很多嘛,身体也很壮实了.......” 元妃对杨铭的亲昵是发自真心的。 她和独孤后关系非常好,所以杨铭小时候经常被元妃带着玩。 此时的元妃神情憔悴,脸色白的跟纸一样,一看就知道有严重的不足之症。 这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由于夫妻关系的极度不和谐,导致本就性格懦弱的元妃心理出现问题,身体每况愈下。 历史上记载,还有一年,也就是开皇十九年,她就要病死了。 元妃出身的元家,是北魏王朝宗室后裔,当今大隋的六大豪阀之一,原姓拓跋氏。 当年北魏孝文帝为了完成汉胡大融合,下令改鲜卑复姓为单音汉姓元,改拔拔氏为长孙氏、独孤氏为刘氏、贺楼氏为楼氏....... 后来的华夏北方地区,很多汉人其实都有鲜卑族血统,拓跋皇族对汉族的主动退让,造就了中华历史上最成功的的一次汉胡大融合。 这么硬的娘家背景,仍然换不来太子杨勇的认真对待,夫妻成婚近二十年,竟没有一儿半女。 独孤皇后让太医院帮着看过很多次,元妃是可以生孩子的,而事实证明杨勇也可以,但是他俩之间就是没有,这也是独孤皇后厌恶杨勇的最大因素——没有嫡子。 元妃见到杨铭还是很开心的,脸上泛起久违的桃色,嘘寒问暖,与杨铭闲聊了许久,终因身体孱弱受不得长时间的风寒,这才返回内宫。 杨铭本以为可以偷偷溜走,没曾想还是被杨勇派人给拦下了。 赵义臣这小子将杨铭领至一处偏殿,略显疲惫的杨勇正独自坐在殿内喝茶, “我说大侄子,你这个人不讲究啊。” 杨铭装傻道:“大伯这话说的,侄儿绝对是个讲究人。” 杨勇冷哼道:“她人呢?怎么没带来?” “不瞒大伯,她窜稀了......” “噗!” 杨铭话还没说完,杨勇一口热茶直接喷在了杨铭脸上,愣道: “这么美丽的女子还会拉稀?” “那可不,”杨铭擦着脸上的水渍,道:“兴许是吃坏了肚子,拉了两天了,把我的月华殿熏的臭不可闻。” 杨勇顿时一脸嫌弃,似乎觉得手里的香茶都有一股屎尿味, “我听人说,宇文毓敏其实是旧陈公主?陈叔宝的嫡女?” 杨铭道:“大伯听谁说的?侄儿怎么不知道?” “少特娘给我装蒜!”杨勇怒道:“伱以为你去找陈叔宝的事情,我不知道?” 杨铭惊讶道:“大伯跟踪我?” “咳咳......”杨勇尴尬道:“别说的那么难听,只是凑巧有人看到而已,陈叔宝的女儿,给孤做个小妾,也不算辱没他,明天吧,明天你将她带过来,大伯这里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不成!”杨铭耷拉着脸道:“她是我的人,祖母钦定的月华殿女官,大伯你又不缺女人,何必惦记大侄子的人呢?” 杨铭心里已经猜到,杨勇想要将陈淑仪据为已有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知道了陈淑仪的身份。 将陈淑仪收入东宫,可以起到交好江南士族的作用,借此可以分化老爹对江南的影响力。 你在想屁吃! 杨勇双目眯起,狠狠道:“你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别以为父皇母后给你撑腰,你就可以在孤面前放肆,我打你,天经地义。” 我豁出去了,你今天不打我,你就没种!......杨铭猛一咬牙:“那你打啊。” “嘿!蹬鼻子上脸是不是?”杨勇撸起袖子,上前一把拎起杨铭,直接就是几个大嘴巴子...... “啪啪啪......” “哎呀哎呀哎呀......” “快停手,不要再打啦!”刚巧路过的太子洗马李纲听到殿内传来的惨叫,直接就要破门劝阻,却被赵义臣拦住。 后者阴笑道:“李大人且慢,长辈教训晚辈天经地义,李大人好像没资格管太子的家事吧?” 李纲一把年纪当然摆脱不了赵义臣的阻拦,气的吹胡子瞪眼道: “你个蠢货!小殿下不能打啊。” 十五章 真正的太子妃 事实证明,李纲是对的。 当天晚上,杨铭就被阿楼带到了永安宫。 独孤伽罗看到最亲的孙子鼻青脸肿,牙齿都快咬碎了。 “混账东西,本宫都舍不得打,你竟敢把人打成这样?”独孤后气急败坏道:“阿楼,把睍地伐给我带过来。” 杨勇在东宫见到楼嬷嬷的时候,心里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 杨铭!你个小王八蛋!你竟然敢在母后那告我的状? 永安宫,杨勇耷拉着脑袋站在独孤后面前,表情多少有点不忿, 在他看来,自己打自己的侄子,这算多大点事啊?母后也太小题大做了,我可是你亲儿子啊,护犊子不也应该优先护我吗? 这时候,殿门打开,在御书房批阅完奏折的杨坚,也回来了。 瞧着殿内这副光景,再看看杨铭红肿的小脸蛋,这位大隋开国皇帝立时便猜了个大概。 “怎么回事?”杨坚笑呵呵的看向独孤后。 独孤后气呼呼的指着杨勇道:“我还没问呢,你自己问吧。” 杨坚挑眉看向自家老大。 见到父亲,杨勇还是非常惧怕的,毕竟他这辈子受的大部分毒打,都是杨坚亲自下手的。 直到被封为太子之后,父亲才再没有打过他,在此之前,几乎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父皇,真没多大点事,儿子也就是和麒麟儿拌了几句嘴,一时气不过给了他几巴掌。” 杨坚冷笑一声,又看向杨铭:“你大伯为什么要打伱?” 杨铭正要说话,突然听到来自杨勇的几声干咳,他似乎从这几声咳嗽中,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一千两黄金。 独孤后顿时挑眉,眼神冰冷的看向杨勇,吓得后者赶忙低头。 “是孩儿不好,惹大伯生气,至于缘由,还是因为那天去东宫,和大哥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大哥的头。” “说起来也是大伯不好,”听到杨铭这么说,杨勇赶忙就坡下驴: “此事倒是我小心眼了,你和俨儿闹别扭,大伯不该插手的,而且今天下手也是重了些,当着父皇母后的面,大伯给你赔个不是。” 场面看起来,非常的和谐,各自都在认错。 杨勇在外面飞扬跋扈,在自己爹妈面前倒是怂的一批。 独孤后眼神疑惑的看向杨坚,这位大隋开国君主淡淡道: “麒麟儿那日是奉我之命去的东宫,不论打了谁,都是替朕打的,既然如此,让麒麟儿去你东宫随便挑件东西,就算是弥补孩子了。” “父皇英明!”杨勇大喜。 ...... “你也信这一大一小信口胡诌?”独孤后等两個小辈走后,摇头叹道: “有你我撑腰,麒麟儿尚且不敢得罪睍地伐,一想到睍地伐继位之后,吾儿要给他那几个猪狗不如的儿子磕头请安,我这心里就难过。” 杨坚一脸倦意道:“我这也是为麒麟儿留后路,睍地伐本性不坏,就是没主见,容易听信他人谗言,东宫那帮属官是要好好的梳理一遍了。” 独孤皇后眉角一动,将刘昶父子的事情和盘托出。 杨坚听罢虎目眯起,眸内厉芒一闪,面色阴沉如水,陷入长久沉吟。 他上位的过程非常艰辛,每一步走的是何等的临深履薄,所以称帝之后,特别在意自身皇权的稳固性。 刘居士虽是一句口无遮拦的蠢话,但到了杨坚这里,无疑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你召赵绰过来,让他明天找个机会将此事在朝会上说出来,朕正好趁此机会罢黜刘昶的大将军职位,那些个旧朝元老,也到了该收拾的时候了。” “不妥!”独孤后冷声道:“刘昶家族牵连太广,旧朝元老派肯定会阻拦你动他,此事不可急于一时,我倒是觉得......” “觉得什么?” 杨坚微微皱眉,他自打知道刘居士说的那句话之后,恨不得现在就把刘昶一家都给剐了。 对于皇帝来说,任何威胁到皇权的人或事情,哪怕看起来极其的微不足道,他都会当作头等大事来对待。 独孤伽罗笑着讲述了一遍日间发生的事情。 杨坚听完一愣,顿时哑然失笑: “你的意思是......想看看麒麟儿接下来怎么做?” 独孤伽罗点了点头:“或许是打小就在你我跟前的缘故,这孩子比其他孙儿都要来的早熟,他既然能利用赵绰,不妨看看他还会拉谁下水。” 杨坚哈哈一笑:“阿??生了个好儿子。” “你不觉的阿??比睍地伐强上很多吗?”独孤后嘴角一翘。 杨坚一愣,沉声道:“此事休要再提。” 独孤伽罗手持七宝念珠,微笑不语。 ....... 东宫的账目是独立的,所以库房也是独立的。 所有的金银、绢帛,盐铁棉纱,瓷器都是国库每年单独拨给太子享用的,加上百官逢年过节的孝敬,杨勇的东宫内库几乎是满的。 “看在你在父皇母后面前替我圆场的份上,除了一千两金子以外,你可以随便在我的库中挑选两件东西。” 杨勇庆幸躲过一劫,双手负后悠闲的返回东宫,债主杨铭屁颠屁颠的跟在他的后面, “宝贝我就不要了,我只要大伯那件蜀铠,”杨铭小声道。 “什么?” 杨勇猛地转身,嘴角抽搐道:“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呃........侄儿想要那件蜀铠........皇爷爷说我可以随便挑.......” “闭嘴!你个小王八羔子,谁给你的胆子开这个口?” 杨勇抬起手掌抓在杨铭头顶,一个旋转,将杨铭转了过去,然后一脚踢在杨铭的屁股上: “给我滚!” 又遭了一回狗吃屎的杨铭,漫不经心的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侄儿这就滚,大伯想想怎么跟二圣交待吧。” “你........”望着杨铭离开的背影,杨勇气的大喘气: “小畜生啊小畜生,孤真是流年不利,上天竟然派你这个孽障来跟我斗法?” 再打他一顿吧,白天已经打过了,不能再打了,骂吧,这小王八蛋脸皮比东宫的城墙还厚....... 杨勇气的额上青筋暴起,拂袖返回东宫,召来奴仆伺候笔墨,提笔大袖一挥: “吾弟阿??,见字如面......” ...... 其实杨铭心里也清楚,索要那件蜀铠希望并不大,毕竟那件铠甲乃天下珍宝。 而杨铭也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机会亲眼见上一见。 开皇元年,杨勇继位太子之后,遍请天下宗师大匠耗时十五年,打造了一副天下第一铠。 金丝淬火,玄铁百炼,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据闻铠甲铸成之日,有龙吟虎啸之声盘旋于大兴上空。 当然了,杨铭觉得这肯定是哪个溜须拍马的官员编造的。 不过太子杨勇晚上睡觉都是搂着那副铠甲,这绝对是真的。 老爹杨广便曾戏言:那件蜀铠才是太子妃。 十六章 高门大阀 蜀铠的事情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生活又归于平静。 杨铭没有再去索要过,杨勇也没有再派人来月华殿骚扰陈淑仪,大家相安无事。 就连杨坚夫妇也对此事只字不提,独孤后甚至免了杨铭每日的请安,因为她怕孙子来缠着自己索要蜀铠。 而她和杨坚都清楚,太子对那件蜀铠视之如命,就算他们夫妇开口也无济于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年一度的春游要开始了。 大隋立国之后,延续了北周的传统,每年都会举办两次重大活动:春游和秋狩。 春季为万物生发之际,冰雪消融,人们从冬季的倦怠中走出,正是提振精神,春心萌动的时刻。 而春游,实际上就是一场由皇家背书的大型相亲活动。 参与者无一不是各大豪门贵胄家里的公子小姐,场面奇大,规模空前。 不夸张的说,每年的春游甚至都能影响到朝堂格局,因为这涉及到了一个华夏民族延续千年的传统:联姻。 杨铭虽然已经有了内定的郡王妃,但是仍可以参加,他也很迫切的想要参加。 因为通过春游,他可以更全面的了解大隋王朝的门阀格局,这非常重要。 三月刚至,杨铭的月华殿已经在积极筹备,一应生活所需都要备足,毕竟这次春游将持续二十多天。 “去年的春游我没有参加,都有哪些家族去了?对了,二哥呢,大概什么时候到?” 此刻的杨铭正双手插袖,在院子里望着宫女们收拾细软, 他身上穿着点缀有金缕云纹的朱红色棉袍,双肩有团龙,胸口有盘龙,不是蛟,是金龙,只不过他的这条龙和皇帝太子的都不一样, 他的比较瘦,看上去像是营养不良,颜色也有点暗。 面对杨铭的询问,跟屁虫徐景在一旁道: “去年的春游是太子殿下主持的,听说今年是长公主亲自坐镇,六大门阀以及上得了台面的家族都会派出适龄的子女参加,二爷一个月前已经从江都出发,算算日子,应该也就是几天的功夫就能到大兴了。” 杨铭“哦”了一声。 徐景口中的二爷,指的就是杨铭的二哥杨暕,前年被封了豫章王,封地在豫章郡,也就是江西北部一带,地盘不小,但各方各面都没办法和河东郡相比较。 杨暕的亲事还没订下,此番北上也是为了能在各大家族之间找到一家适合联姻的门阀。 像杨暕这样的身份,未来的豫章王妃长什么模样只是其次,首要考虑的是对方的出身。 正所谓门当户对,小门阀出身又或是普通的地方望族,根本就不在杨暕的考虑范围之内。 目前,已经有很多来自天下各地的大家族启程赶赴此次春游的目的地:南山,也就是后世的终南山。 一场全天下贵族子女的相亲大会即将拉开帷幕。 三月初五,豫章王杨暕抵达大兴晋王府,杨铭在两百名禁军的护卫下,带着徐景和陈淑仪前往晋王府与自己久未谋面的二哥会和。 此番春游,他身边带着一个非常特殊的人。 楼嬷嬷,也就是独孤伽罗的贴身侍女。 独孤皇后为了确保杨铭在外的人身安全,特作此安排。 而杨铭直到现在都不清楚阿楼的真正底细,但是他曾经私下听到楼默默称呼独孤皇后为阿姐。 “三弟!” 刚进王府,便有一個长相俊美,衣衫极为华贵的少年迎了上来,一把搂住了杨铭的肩膀: “两年未见又长高了,都快赶上我了。” 杨铭去过江都,自然认识眼前这位同父同母的嫡亲兄长, “听说二哥已至,弟弟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兄弟俩一阵寒暄之后,互相搭着肩膀就往内院方向走去,路上杨暕嘻嘻哈哈道: “此番不只我来,婵儿也来了。” 事实上,除了杨暕和杨婵,还有两个:杨庆和杨和。 只不过这两个是庶出的,又不在宗正寺的皇室名册之中,所以两人的穿着非常朴素,甚至都没资格和杨铭他们一起用餐。 老二杨暕生于开皇五年,杨婵是长女,生于开皇七年,老三杨铭生于开皇八年。 他们三个是一条生产线上的。 正厅内,一位身着湖水绿锦缎棉袄的清秀少女,亭亭玉立,瞪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笑吟吟的打量着杨铭。 杨婵的模样绝对算是上上等,只凭他和杨铭相貌有八分相似便能想见。 打量一阵后,杨婵亲昵的上前挽起杨铭的胳膊,老气横秋的说道: “此番春游,一路上你都要听姐姐的话,阿爹说祖母已经给你订下了独孤家的姐姐,那你可要注点意,不要被那些大家族的好看姑娘勾走了魂,不然祖母会生气的。” 杨铭嘻嘻哈哈的点头应和。 三人虽常年未见,但或许是因为晋王妃萧氏经常在杨暕兄妹面前提起杨铭的缘故,所以他们俩对杨铭并没有什么陌生感。 而且三人年纪相差不大,又是一个爹妈,加上杨铭刻意套近乎,所以很快就打闹成一片。 兄妹仨今晚都睡在一张床上。 杨铭在中间,杨婵靠着墙壁,年纪最大的杨暕在床边说道: “咱们明天是和宗室的队伍一起走,幸好是五叔公(卫王杨爽)带队,其他叔公和宗室子弟,多少看咱们晋王府有点不顺眼,三弟这些年在大兴不好过吧?” 我不好过?哪个嫌命长的敢让我不好过? 杨铭道:“那到没有,我一直住在祖母的月华殿,很少出宫。” 杨暕点了点头: “本来我和蝉儿是要去宫里拜见皇爷爷和皇祖母的,但是宫里传话出来说,让我们春游结束再前往拜见,所以干脆在王府等你,” “你呢,已经有祖母钦定的独孤家姑娘,所以春游时就不要胡乱惦记了,咱们给蝉儿把把关,千万别让丫头看上哪个歪瓜裂枣。” “我的眼光有那么差吗?”杨婵故作不满道。 是的,你的眼光特别差,杨铭内心道:要不然也不会看上宇文士及那个白眼狼。 三人聊了很久,直到杨婵犯困这才作罢。 杨铭也大致了解了一些关于今年春游的情况。 春游的目的地是在南山北麓的一块平原地带,渭水由北向南蜿蜒而过,依山傍水适合安营扎寨,周围分布着的茂密树林也为男女私会提供了有利条件。 这样的聚会,是大隋统治阶级用来巩固自身家族利益的有效手段,所以没有哪个家族会不看重。 除了势力最大的杨氏宗亲之外,大隋六大门阀:陇西李氏,兰陵萧氏,洛阳元氏,京兆韦氏,弘农杨氏,荥阳郑氏都在积极参与。 除此之外,一等门阀还有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洛阳独孤氏,琅琊王氏、河东柳氏、宇文氏等等。 这些高门士族遍布天下各个州郡,瓜分大隋,实际把控地方行政,形成了一条坚不可破的利益链。 这种门阀制度起于西晋,到大隋时声势已至顶峰。 随着关陇集团逐渐掌控北方,各大家族之间也形成了一些看似牢固实则脆弱的利益站队。 比如此番春游,各大家族纷纷抱团,形成了四股最大的势力。 杨氏宗亲自成一派。 以北周旧朝势力为首的关陇贵族集团, 以兰陵萧氏为首的江南士族集团, 以清河崔氏为首的地方望族集团。 其中除了杨氏宗亲与关陇集团天然亲近之外,其它三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怵谁。 十七章 纯属意外 第二天清晨,杨铭他们早早出发,由大兴最南边的明德门出城,与城外的杨氏宗亲队伍汇合。 一支由禁卫、亲军,家仆组成的六千人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着南山方向进发。 南山距离大兴不过六十公里,以他们的行军速度一日可达。 傍晚时分,杨铭他们已经住进了南山北麓由先锋部队搭好的帐篷里。 卫王杨爽今年三十六岁,身形纤瘦,脸色苍白,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是皇帝杨坚的同父异母弟,身兼右领军大将军和纳言两职,封上柱国。 杨铭的印象里,历史上的杨爽应该早就挂了,不过这一世的大隋,对方还活的好好的。 杨爽对待晋王府这边还算客气,毕竟他是由长嫂独孤皇后抚养长大的,而杨铭又得独孤后专宠,所以杨爽在安营扎寨后的第一时间,就来晋王府营地这里打招呼。 营帐内,杨爽挥退身边的亲卫,笑呵呵道: “我特意将你们的营地安置在外围,两位小殿下心里一定有意见吧?” “怎么会?卫王安置得当,杨暕绝无怨愤。” 老二杨暕心思通透,自知晋王府在大兴不受待见,对方这样的安排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在他们这支队伍里,东宫那几位才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卫王杨爽点了点头,看向杨铭道: “我听闻最近小殿下和东宫那边闹过几次别扭,太子殿下宽仁,不会计较,但是底下人就说不准了,所以小殿下这段时间处事要尽量低调,毕竟晋王远在江都,出了什么事他也鞭长莫及。” 这句话已经是非常明显的警告了。 杨铭听得出,对方一定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才会第一时间来提醒自己。 “太子殿下宽仁?看来五叔公也不是很了解他啊?”杨铭笑呵呵道。 “额......” 杨爽一愣,微笑着耸了耸肩,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朝角落里盘膝打坐的楼嬷嬷微微颔首之后,便掀帐而出。 “唉......”杨暕仰面躺下,嘴里嘀咕道:“咱们还是离东宫那边远一点吧,出外游玩的时候切记带足亲卫,别被人欺负了。” 知晓事态的杨婵乖乖点头道:“大兴没人给咱们撑腰,确实要小心一点。” 杨铭能感觉到,这对兄妹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冷静,或许是因为成长环境所致,像他们这样的出身,脑袋稍微迟钝都会坏事。 而事实上,能给他们晋王府脸色的,也唯有东宫。 其他人,只有资格看他们的脸色。 在大隋,除了皇帝皇后太子三人之外,又有谁不忌惮晋王杨广呢? 休整一晚,第二天清晨,队伍起程向着此番春游的中心腹地行军。 越往里走,遇到的车队人马越多, 宝石点缀的马鞍上,坐着一位位翩翩佳公子,长发纶巾举止从容。 似被风儿掀起的车厢帘子内,露出一张张美丽的面孔,正四处打量着过往的英姿少年。 大隋风气开放,女追男非但不会被人唾弃,反而会传为一段佳话。 可惜杨铭没有这个福气了,要不然以他的身份,倒追他的千金小姐能从大兴排到江都。 “禀三位殿下,咱们今晚就在前面的山坳下扎营,翻过一座山头才是东宫的营帐,这是卫王安排的。” “知道了,”车厢内的杨铭淡淡道。 果毅郎将庞犇是杨铭身边的禁卫队长,向杨铭汇报之后,策骑跟着马车后面。 杨暕从江都带来五百人的亲卫队,个顶个的精锐甲士,其中不乏一些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顶尖高手。 而杨铭这边,除了不知底细的楼嬷嬷之外,还有大兴晋王府中的几位神秘高手。 安全问题绝对无忧。 至于陈淑仪,杨铭一直觉得她只是個半吊子水平。 就在车队经过一片满布营帐的平原地带时,一声刺耳的巨响在耳畔响起。 紧接着,杨铭所在的车厢轰然一震,向右倾斜下去。 “放肆!” “大胆!” 事发突然,庞犇一声暴喝,立即带着一队人马朝着右侧的营帐疾驰而去,紧接着,那边传来了阵阵怒吼喝骂声。 这里的纷乱,立时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事发之地。 当他们看到那辆断掉车轴的马车周围满布宫廷禁军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这场热闹大发了。 徐景第一时间跪在马车边上,由陈淑仪扶着杨铭三人踩着他的背落下马车, “怎么回事?”杨暕阴沉着脸,朝身后冷声道。 一名相貌清癯的中年汉子将手掌递了过来,掌心处是一枚铁石: “营帐方向射来的,劲道很足,发石之人臂力极强。”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没有察觉到暗袭?”杨暕显然动了真火,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打断车轴,晋王府的面子可丢大发了。 “是属下失职,”张慕赶忙请罪。 事实上,那枚铁石速度之快,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张慕一干好手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庞犇那边一点也不含糊,直接带着禁军就把营帐那边的人群围住,像是赶猪回圈一样,带到了杨铭等人的面前。 杨铭真要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掉脑袋就是他,而庞犇又隶属于宫中禁卫,所以什么人他都敢抓。 被带到马车面前的,足足有近百人,其中少数一看就是大家族的公子小姐,其他的都是侍卫奴仆。 没等杨铭问话,其中一名身形俊伟的年轻人大步走出人群,朝杨铭等人揖手道: “是在下无能,惊了几位殿下的座驾,请殿下降罪。” ·豫章王杨暕一愣,似乎很惊讶对方竟然敢主动认罪。 要知道,打断车轴已经不只是简单的惊驾了,完全可以认定为偷袭暗杀。 “很好,是条汉子,敢作敢当,来人,就地打死!”杨暕冷冷道。 “请慢!” 这时候,俊伟青年背后的家仆赶忙站出来跪地道: “禀殿下,我家公子乃左仆射长孙高湛,刚才确实是失手冒犯,绝非有意,请殿下明鉴。” 杨暕一愣,顿时皱眉,眼神疑惑的看向杨铭, 你看我干什么?杨铭内心吐槽:你好歹是郡王啊,你得支棱起来啊? 左仆射,那就是高颎了,当朝最大的官,独孤皇后的头号心腹大臣。 对方如果真是高颎的孙子,打死是肯定不可能的了,最多小示惩戒。 可是这样一来,晋王府这边难免会被人嘲笑:亲王的儿子竟然怕大臣的孙子? 杨铭的目光在高湛身上打量一遍,发现对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自此他算是彻底明白,晋王府因为与东宫之间的矛盾,以至于被很多势力所仇视。 “高公子看起来并不像是能射出如此力道飞石的人?”杨铭面无表情的淡淡道。 高湛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也不答话。 反倒是他的家仆双手将一件奇形怪状的小巧铁弓捧至杨铭面前, “我家公子与友人比赛射石,用的是这把劲弓,因飞石打在铜锣上反弹,才惊了几位殿下的驾,纯属意外,殿下明鉴啊。” 杨铭接过短弓,试着拉了一下弓弦,只是拉开了一个极小的角度。 随即他扔给一旁的庞犇,后者奋力一拉,堪堪拉成半月,却已是涨的脸红脖子粗: “是难得的强弓!弓弦应是蟒筋浸泡特殊药液制成,拉满怕不是得二十石的力道。(600斤)” 杨铭点了点头,将短弓接过,然后目光望向营地方面那面阳光下闪着金光的巨大铜锣。 一切似乎真像是那位家仆所说,只是意外。 但是杨铭记着祖父杨坚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朕最怕的就是意外。 “铁石!” 杨铭接过那枚铁石,包裹在弓弦上,然后朝着面前的高湛缓缓拉弓。 虽然只是很小的角度,但高湛已经是眼角一颤,瞪大眼睛望向杨铭,一脸的不可思议。 一时间,周遭繁杂的声音刹那间消失。 人群似乎在这一刻同时屏住呼吸,目光全都聚焦在杨铭手里的强弓上。 他会射吗? 这样的强弓,就算河东王年纪小臂力弱,可是如此近的距离,又是直指高湛面庞,躲都躲不了。 飞石一旦打出,高湛非死即伤。 豫章王杨暕并没有开口阻拦,因为他以为杨铭只是吓唬吓唬对方,毕竟高颎乃当朝尚书左仆射,又是大隋立国的头号功臣,不看僧面看佛面,杨铭没必要做绝。 “嗖!”的一声脆响, 在场所有人的心弦仿佛被这道声音所击断。 杨暕呆若木鸡。 紧随而至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关键时刻,高湛身边的家仆挺身而出,挡在了主子面前,被杨铭射出的飞石击中眉心,头骨当场碎裂一命呜呼。 高湛顿时吓傻了,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草地上。 杨暕和杨婵目瞪口呆的对视,他们也没想到,自己这位很好说话的弟弟,竟然玩的这么狠? 十八章 关中盟 当所有人都在惊讶强弓的威力和杨铭的臂力时,卫王杨爽闻讯赶来。 当他看到当事人是杨铭和高湛的时候,脑子里瞬间一团乱麻。 搞什么啊?能让我省点心吗? 杨爽心知杨铭从小被二圣宠溺到大,绝对不是省油的灯,只好将他拉至一旁,低声道: “给个面子,我来处理。” 杨铭嘴角一咧,呵呵一笑,将短弓扔给陈淑仪,转身走了。 卫王杨爽掩嘴干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赶忙令人将高湛扶走, 他和高颎是有交情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孙子出事,他心知杨铭这个小愣头青都敢跟太子叫板,又哪会怕了他高颎? 一场热闹就这么结束,但却已经成了人们私底下热议的话题,此刻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南山脚下传播开来。 ....... 清澈的渭水从山中流淌而过,薄雾在半山腰环绕。 河边一座巨大的营帐内,一群穿着华贵的男男女女正围坐在篝火边上谈笑风声。 “幸好没出事!” 一名贵气十足的少女裹着厚厚的貂绒斗篷,乌黑如瀑的长发被兜帽遮住,只余几缕青丝垂下,只见她心有余悸的说道:“真没想到这位河东王小殿下手段这么硬,竟敢当场射杀高湛?” “哼!有人撑腰罢了,”少女身边一位皮肤白皙,模样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裘帽少年道:“换做是我,二圣拿我当宝,杀个高湛算多大点事?” 少女瞪了对方一眼:“那把铁弓是你送给高湛的吧?你现在应该担心自己不要被牵连出来。” “切!”少年撇嘴道:“我送他弓,我又没让他射人家车轴,高兄也是太心急,这种事情他应该和大家商量一下嘛,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让晋王府立了一個下马威。” “别乱说,小心传出去,”营帐中有人好心提醒道。 裘帽少年不以为意:“谁会传出去呢?在座的可都是自己人。” 他这番话,顿时引来帐内一阵附和。 少年少女是一对姐弟,少女叫裴淑英,少年叫裴宣机,出身河东裴氏。 他们俩的爹是个牛人,乃当朝三省六部之中,内史省的老大裴矩。 杨坚建立大隋之后,为了分权制衡,设立了三省六部制,极大的分化了大臣的权力,从而向皇权集中。 内史省的职责是拟制章奏,颁布诏令,不是皇帝绝对信任的人,是不会让他管内史省的。 而杨坚还在北周做大丞相的时候,裴矩就已经是他的丞相府记事了,直白点,他是杨坚的秘书。 营帐中的少男少女,无一不是像裴家姐弟一样的豪族出身,不是爹厉害,就是爷爷厉害。 因此,他们也注定了成年之后会走上仕途,能世袭的世袭,不能世袭的也能混个不错的官做。 这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掀帐而入,原本热闹的营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这些贵族子弟纷纷起身,朝着进来之人肃穆行礼: “盟主来了。” “盟主百忙之中抽身而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吧?” 身材高大的青年穿着一身精致的贴身软甲,将他雄伟的身形勾勒的一览无遗,帐内不乏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纷纷向他投来痴痴的目光。 他们口中的这位盟主,就是大兴城臭名昭著的小霸王刘居士。 刘居士是刘昶的老来子,打生下来就是个混世小魔王。 三岁火烧万和酒楼,五岁吊死他爹的小妾,八岁割了户部一位官员儿子的耳朵,十三岁放高利贷,十五岁开妓院,十八岁成立关中盟。 如今二十岁,已经休了三个正妻了。 大兴本地的贵族子弟,有一半以他马首是瞻,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人格魅力。 入帐后的刘居士将肩上的金枪放在一边,在主位上坐下,朝着众人摆了摆手: “诸位贤弟贤妹请坐,哥哥我在东宫找人换了个班,特地赶来南山,也是为了大家的终身大事着想。” 出身京兆韦氏的少年韦挺皱眉道: “哥哥此言何意?” 刘居士手肘枕膝,扫视帐内一圈后,笑道: “往年的春游,咱关中子弟往往都是在咱们这一亩三分地里找寻适宜婚嫁之人,以至于你姐姐嫁给了他叔叔,他表姐成了你婶子,你娘是她小姨,他姐是你嫂子,兜来兜去都在一个圈子里。” 裴宣机不解道:“这样不好吗?咱关中子弟用得着跟别人联姻?” “时代变了,贤弟.......” 刘居士笑道: “北齐和南陈已灭二十年,山东河北的地方大族已经从颓势中走出,江南更是富饶之地,咱们不能只把眼光放在关中。” “诸位趁此春游,不妨与山东河北江南士族子弟,多多亲近亲近。” 裴宣机听罢,朝着乃姐打趣笑道:“姐姐切莫看上江南哪家的小儿,不然远嫁南方,咱姐弟俩以后多久才能见一面啊?” 裴淑英耸肩一笑:“我才不会嫁到南边,听说那边的人迂腐不堪,男儿都没有英气,要不然也不会两个月就被咱大隋灭了。” “此言差矣,”韦挺闻言道:“如今南北一统,南方也是咱大隋子民。” 韦挺的爹韦冲,现任南宁州总管,也就是广西大部,坐镇西南受晋王杨广节制。 所以韦挺对南方还是有些好感的,毕竟他家现在的吃喝享用,都是他爹在南方挣来的。 刘居士这席话,引来了帐内一番激烈的讨论。 大家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但真要说到与其他家族联姻,大部分还是比较排斥。 毕竟除了关中贵族之外,其他家族在朝堂上没有话语权。 这时有人道:”前年通过科考,河北有一个士子冒头,姓房名乔,字玄龄,似乎颇得至尊喜爱,现任隰(xi)城县尉(今山西汾阳),诸位族内若有适龄之女,可作考虑。” “区区一个县尉,谁能看的上?便是我家中庶女也断然不会考虑,”有人不屑道。 “那倒未必,此子既得至尊喜爱,官大官小倒在其次,如若真有才干,往上扶持一二也非难事。” 事实上,很多人已经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此番赶来南山,我还有一事,” 刘居士冷笑道:“那就是会一会咱们这位新晋的河东郡王,能否得太子垂青,就看诸位此遭的表现了。” 帐内顿时鸦雀无声,人人脸色肃然,摆出跃跃欲试的姿态。 但是具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为东宫冲锋陷阵,往往收益巨大,但如果对方是晋王府,那么风险肯定是存在的。 就看有没有人肯豁出去了....... 十九章 春天的故事 山脚下,几十座大小不一的帐篷平地而起。 除了负责巡查四周的禁军之外,营地内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牛羊鸡鹅被圈养起来,专门用来给晋王府的几位殿下调剂口味,营地不缺水,除了自备的几十桶之外,山中本就有清澈的溪水流过。 傍晚用过晚饭,杨铭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我出去逛逛,消消食,你们不用跟着,”杨铭说完,换上一身黑色劲装,出了帐篷。 不明所以的陈淑仪本来想开口询问,但当她看到徐景等人缄口不言神色如常时,知趣的没有问出口。 事实上,杨铭在皇宫的时候,也经常会在夜里一个人独处。 在他八岁的时候,皇帝杨坚给他找了一位师傅,国子监博士萧该,大概学了半年的《诗》、《书》、《春秋》、《礼记》之后,杨铭就没兴趣再学下去了。 杨坚对此倒也无所谓,毕竟关陇集团有一个特点,叫做自无文武分途之事,说白了就是不怎么看重读书。 大隋开国初期,是不分什么文官武官的,在朝时可商定国策,出则为将可统领千军。 直到杨坚开创科考制度,准许各州郡官员可举荐三名士子,参加每年的科考。 考试内容只有一项,叫做策问,皇帝以经义或政事设题,要求考生解答,这就需要很大的知识储备了。 所以无论南北,这才有年轻人逐渐开始好好读书。 这是华夏古代科举的雏形,不过也只是雏形,毕竟这玩意是靠地方官的举荐,本质上还是要靠走关系。 而杨铭弃文之后,肯定就是从武了。 于是皇帝杨坚又给他找了一个师傅:上开府仪同三司,左领军大将军史万岁。 史万岁十五岁成名,身经百战,有大隋第一猛将之称,尤其是弓马和拳脚上的功夫。 什么样的师傅教出什么样的徒弟,所以杨铭弓马娴熟,拳脚刚烈。 因为史万岁传授杨铭武艺是在皇宫,所以鲜少有人知道杨铭的功夫究竟练到了一個什么样的境界。 连徐景都不知道。 杨铭离开营地之后,劲步如飞,穿梭于山中密林,打小习武给他打下了扎实的基础,浑身筋骨锤炼的异常坚韧。 在半山腰找到一块难得的平地之后,杨铭脱下上衣,开始调整呼吸,摆出拳架。 每拳既出,赫赫生风。 史万岁的拳脚功夫,是一步步从沙场上磨砺出来的,重攻不重守,要旨在于一往无前,精髓在“得势”二字。 无论身心,皆不可产生退意。 弊端是.......容易受伤。 大隋武道没有什么具体的境界划分,只有几个浅显的形容词:十人敌,百人敌,千人敌,万人敌。 十人敌应该比较常见,皇城中的禁卫军很多都是这个水平, 百人敌嘛,据说果毅郎将庞犇曾在校场上,赤膊迎战一支百人队而不败, 至于千人敌和万人敌,杨铭认为这纯属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史万岁号称万人敌,难道他真能跟一万人打? 一万人每人吐口唾沫估计都能淹死他。 打了几遍拳脚之后,杨铭已经是大汗淋漓,本想继续,却被一些奇诡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他是练体不练气,所以耳目也就比常人稍微那么灵一点。 声音传自身后不远处的树林,未免被人发现,杨铭小心翼翼的穿好上衣,猫腰躲进一簇荆棘丛中。 “赏月为什么要爬这么高啊?”一道女声响起。 “这里安静啊,不会有其他人打扰我们,”男的声音非常好听。 女声道:“我们还是下去吧,时间久了,那些家仆会告诉我爹的。” “没事的,用不了多长时间.......”男声道。 “别......你别这样......” “好了柳妹,我们下去吧。” 杨铭呆愕的藏在草丛内,心想着这个男人是个实在人啊,还真的没用多久。 往年没有参加过春游,没想到这么刺激,大隋的女子已经开放到这个地步了? 哎呀,错过错过....... 那对男女的脚步声还未走远,杨铭就又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原来是柳兄,没想到深夜于此地遇见,真是幸会幸会。” “王兄......咳咳,和这位姑娘,是要上山?” “正是,月色撩人,下面看不真切,才想寻个赏月的好去处。” “噢.......这样啊,上面其实也看不真切,王兄告辞。” ....... 一路下山,杨铭至少又发现两对男女登山,由此可以想见,趁着夜黑风高,这些思春的少男少女们已经倾巢出动了。 山脚下,一众丫鬟奴仆打着哈欠苦苦等候,服饰鲜明的分作好几拨。 看到杨铭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感到吃惊,只是或多或少的奇怪:这位小公子.......也能行? 山中的夜晚,是热闹的,因为白天有白天做的事,晚上有晚上做的事,很明显,春游时晚上会比较繁忙。 远远看到杨铭返回,徐景第一时间迎了上来,道: “殿下,二爷和大小姐来找您,说是长宁王殿下那边有场夜宴,邀请您过去,您不在,二位殿下先去了。” 长宁王,就是杨勇的长子杨俨, “大晚上的办什么夜宴,我不去,”说着,杨铭就要返回营帐。 “别啊殿下,”徐景赶忙一把拉住杨铭,“二爷和大小姐对大兴不熟悉,也没熟人,您如果不去,两位殿下在宴会上岂不是很尴尬?” 杨铭想想也是,这么大半夜的把人叫走,不知道杨俨那个小混蛋打的什么主意, 以他对杨俨的了解,只怕宴会上一定会给杨暕他们难堪。 翻过一座山头,就是东宫的营地,规模比杨铭这边大了很多。 正中间的一座巨大营帐内,欢声笑语, 杨俨作为太子长子,自然位居主位,坐在他下手处的,还有杨勇的另外几个儿子:平原王杨裕,安城王杨筠,襄城王杨恪。 接着,有晋王府的杨暕和杨婵,蜀王府的杨孝,杨明,汉王府杨颢,秦王府杨浩和杨湛。 这些是大隋血脉最正的一拨世子,他们有着同一个爷爷和奶奶。 除此之外,还有来自杨家宗室的一批子弟,这批人基本属于陪笑和烘托气氛的。 杨暕和杨婵自打进来之后,就非常尴尬,因为从头到尾,做为主人的杨俨,都没有跟他们打过一声招呼,反倒是和汉王府的那位世子相谈甚欢。 主人的态度,决定了其他宾客的态度,杨暕和杨婵很自然就被晾在了一边,没有人上前跟他们主动交谈。 走吧,不合适,不走吧,真是如坐针毡。 “我大隋虽无文武分途之事,但东平北齐,南灭旧陈,北拒突厥,无一不是以武力降伏四方,所以本王认为,大隋其实是以武立国,” 说着,杨俨目光骄傲的在厅内扫视一遍后:“诸位以为然否?” 汉王杨谅的长子杨颢赶忙道:“大哥此言,乃是至理。” 杨俨对这句马屁颇为受用,微微一笑,首次将目光看向杨暕兄妹: “暕弟婵妹久居江南,千万莫要沾染上那些迂腐之气。” 这句话多少有点贬低南人的意思,可杨暕又不好反驳,毕竟在座的都是北人,而他也是北人。 “大哥说的是,弟谨听教诲。” 这时候,杨勇家老五,襄城王杨恪起身道: “我等作为宗室子弟,自不能忘二圣创业之艰难,以武立国,自当以武护国,本王不才,有武道师傅岑仲,在江湖中有棍雄之称,诸位麾下有哪位愿意一战?聊以助兴?” 杨暕微微皱眉,他倒是听说过,在大兴贵族之中经常有比武这一传统,江湖中很多武夫都是靠着给贵族们做护卫,以此作为晋升踏板。 虽然之前他早有心理准备,身边也带着张慕等一众高手,专门就是为了应付这种场面。 可是这次他很明显的感觉到,对方是冲着晋王府来的。 无它,因为老爹杨广,乃当代棍法宗师,自己也修习棍法。 二十章 请殿下赐教 岑仲是个身材高硕的汉子,浑身肌肉虬实,眼神冷峻,只见他双手拎着一根鎏金铁棍从杨恪身后走出,朝着场内拱手一圈: “既是比武助兴,便是点到为止,诸位只管宽心。” 他这句话非常狂妄,意思是放心来跟我打吧,我不会弄死你。 帐内有杨姓子弟点火道:“不知岑师傅棍法,比之晋王殿下如何?” “未曾与晋王殿下切磋,不敢妄言,”岑仲道。 杨恪脸现得色,似有深意的看向杨暕这边。 如果卫王杨爽又或是广平王杨雄在场的话,一定会耻笑岑仲井底之蛙,但是今晚在这里的都是杨家小辈,他们没有见识过杨广真正的可怕。 这种场面,不派人下场是不行了......杨暕心知手下人的比武较技,事关他这个主子的颜面,为了稳妥,他还是侧头小声道: “张师傅怎么看?” 张慕弯腰答道:“岑仲出身河北,棍法造诣极深,属下不敢称胜,但敢言不败。” 不败算什么?如果下场肯定是要争胜的,杨暕心里本来就憋着一口气,自己又不能发作,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手下人比武获胜才算解气。 可是张慕如此没有底气,让他瞬间恼火: “废物!” 被主子训斥,张慕脸上也挂不住,如果杨暕彻底对他失望,以后想要进入军中求个一官半职只怕难了, 于是他逞强道:“属下若是全力以赴,或有六成胜算。” 六成?本王要的是必胜的把握,杨暕冷哼道: “如果输了,你自己收拾铺盖滚吧。” “是......” 张慕嘴角一抽,收拾心情起身来到场内,事关自身前途,他打算豁出去了。 “范阳张慕,请岑兄赐教。” 岑仲嘴角一勾,只是略微点了点头,随即人随棍走,如猛虎出笼,直捣而来。 只看对方这下起势威猛霸道,张慕心里已然咯噔一下,双剑同时出鞘,架向铁棍。 一时间,金铁声不绝于耳, 两人交手的场地中央,阵阵旋风平地而起。 帐内的贵族子弟们纷纷呐喊起哄, 这种游戏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比之斗鸡斗狗更为刺激享受。 在大隋,由于上升无门,江湖中很多武者只能寄身于豪门之中,成为后者的家仆打手,只为求得一份富贵。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张慕剑术虽高,修为也与岑仲在伯仲之间,奈何兵器上吃了大亏,以轻灵对刚猛,结局可想而知。 场内比武已近尾声,任谁都能看得出,张慕败局已定。 杨暕此刻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随着一声惨叫,铁棍狠狠扫在张慕右肩,可怖的骨裂之声过后,张慕右臂无力垂下。 杨暕正要怒骂,却被一旁的杨婵按住,只见杨婵朝身后武士道: “扶张师傅下去疗伤。” 张慕内心叹息一声,自己本可不败,奈何求胜心切以至于心急之下乱了章法,如今一条手臂被废,自己在豫章王这里的路算是走到了尽头。 “可惜可惜,暕弟的这位张师傅,似乎有些不自量力,从头到尾都处于被动,输赢不过早晚的事,”杨恪得意看向杨暕。 他的母妃乃是高颎嫡女,高颎是他的亲姥爷,被杨铭吓懵了的高湛是他表哥,他这是找场子来了。 杨暕已经快气炸了,今晚到此为止处处吃瘪,他在江都哪受过这种气? 可是长幼有序,他又不敢在东宫这里发作,只能是强忍怒气,微笑道: “弟手下无能,让诸位见笑了。” 这时,场内的岑仲突然朝着杨澜行礼道: “久仰晋王殿下棍法天下无双,小人斗胆请豫章王殿下赐教一二。” 杨暕顿时呆住了...... 只听过狗咬狗的,什么时候狗都敢咬主子的了? “混账!” 作为岑仲主人的杨恪假意怒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挑衅吾弟,就你那点三脚猫的耍棍功夫,也敢在吾弟面前卖弄,退下!” 岑仲连称冒犯,垂头退下。 杨暕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是一种羞辱,一個下人胆敢挑衅主子,没有人授意撑腰,给岑仲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正当杨暕气呼呼的拂袖起身,打算就此离开的时候,帐外有声音喊道: “河东郡王到。” 仿佛救星驾到一样,杨暕双目放光的看向入口位置,老三啊老三,你怎么才来? “真是巧了,我刚才在帐外看到的一幕,可真是平生仅见啊,” 杨铭笑呵呵的双手揣袖,走入大帐,瞥了帐内诸人一眼后,直接道: “庞犇。” “卑职在!” “把刚才那条狂吠的狗,就地拿下!” “是!” 说罢,庞犇这个大老粗直接拎着一条锁链就朝岑仲走去。 “且慢!”杨恪怒然起身:“你有什么资格拿本王的人?” 话是冲着庞犇说的。 庞犇呵呵笑道:“请殿下见谅,卑职是奉了圣后的旨意归河东王殿下调遣,河东王让卑职做什么,不做,就是抗旨。” 杨恪一愣,祖母的旨意他可不敢违逆,于是转向杨铭道: “铭弟好大的威风啊,刚来就要拿我的人?伱对五哥有什么不满只管说出来,用不着拿个下人撒气吧?” “是啊,铭弟先坐,有什么误会,大哥自会为你主持,”脑袋上挨过杨铭一棍子的杨俨,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杨铭。 杨铭揣手来到场中央,双目眯起,冷冷道: “杨恪你纵容麾下武士挑衅皇孙,这是什么罪?” “此人身携利器,对皇孙不轨,我拿他天经地义,我也就是拿不了你,” 说着,杨铭嗤笑道:“要不然连你一块拿了。” “好啊好啊,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杨恪气的起身撸起袖子,大笑道:“来来来,把本王拿下,我看你敢不敢。” 真不敢.......庞犇尴尬的杵在原地,眼神求助的望向杨铭。 “欸~~~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都是自家兄弟,怎么一上来就是拿人呢?” 杨俨笑呵呵的从主位站起,打圆场道:“岑师傅不过是仰慕二叔棍法,这才想从暕弟这里窥得一丝真奥,绝无他意,铭弟言重了。” 杨铭看都没看他一眼,转向庞犇道:“愣着干什么?拿人!” “谁敢!”杨恪再次拦在中间, 岑仲此时已经是紧张的冷汗直冒,他知道自己的刚才的举动实际上已经是犯了大不韪之罪,但是有襄城王杨恪给他撑腰,倒也谈不上害怕。 何况他本来就是被指使的,襄城王不可能不保他。 不过此时见到这位横里冒出来的河东王殿下,他又心虚了。 在大兴谁人不知,二圣最宠溺的就是晋王家里的这位三殿下,对方真要铁了心搞他,确实难办。 面对杨恪的阻拦,庞犇无计可施,他可没胆子将杨恪推开,那是犯上。 杨铭冷哼一声,直接就朝着杨恪走了过去。 “算了算了,一场误会,自家兄弟何必呢?你们还不快拦着!”杨俨了解杨铭性格,心知这小王八蛋都敢跟自己父王叫板,根本不会怵杨恪。 他这一喊,其他人赶忙上前拉扯,几个人去拽杨铭,几个人去拉杨恪。 “别拦我!放开我!”杨铭被秦王府杨浩死死从后面抱着,一步不得向前。 “别拦他,让他过来,我还就不信了,他能把我怎么样?”杨恪扯开嗓子怒骂,拳脚乱舞的被人拉回了座位。 “铭弟消消气,不至于不至于。” “算了五哥,不要因为一个下人伤了自家兄弟的和气。” “暕弟,你快来劝劝铭弟。” 帐内一时间乱成一团,一帮子皇家子弟在那拉拉扯扯,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是没看见。 “殿下救我!” 庞犇也没闲着,这个小机灵鬼直接趁乱将岑仲给锁走了, 他根本不怕对方会反抗,敢反抗?直接就地格杀,他还省事呢。 二十一章 开国第一功臣 在大隋,江湖中的武者是没有地位的,上升渠道只有一个,那就是依附大家族。 也正因如此,各地门阀的势力大到地方官府,小到市井街巷,无孔不入。 岑仲出身河北,在河北绿林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乃当地一个帮派首脑,因得罪清河崔氏,不得已跑来大兴,在朋友的引荐下,成为襄城王杨恪手下的武士。 他被庞犇像条狗一样锁走,没人敢阻拦。 因为庞犇是有正式编制的,而岑仲只是杨恪手底下的一个临时工。 营帐内,眼睁睁看着人被锁走,杨恪沮丧的一屁股坐下。 他害怕了,怕杨铭真的从岑仲口中审出点什么东西出来。 反倒是长宁王杨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毕竟他们俩不是一母所生,而杨俨也乐的看到杨铭和尚书府闹翻。 他们斗得越凶越好,对自己百利无一害。 事实上,凶恶如庞犇,也没有从岑仲身上问出点什么。 刑也用了,威逼利诱也试过了,毫无办法。 岑仲是個聪明人,心知自己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就是把嘴巴闭紧。 杨铭来到庞犇动刑的营帐,看着浑身鲜血淋漓的岑仲,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反倒是杨暕怕事情闹大,命庞犇将人给放了。 “二哥为何如此小心?”回去的路上,杨铭笑问道。 杨暕摇头苦笑:“来大兴前,阿爹便嘱咐我莫要与东宫起了冲突,虽然老三你今晚干的实在漂亮,着实替哥哥出了一口鸟气,但长远来看,我们是不能开罪东宫的,否则将来没有好果子吃。” 杨铭点了点头,对方的担忧在情理之中。 太子杨勇是储君,以后是要继承大位的,等到那一天,杨铭这颗小脑袋只怕会被杨俨砍下来当球踢。 “只看眼下东宫视我等为仇敌,将来已经没有好果子吃了,”杨铭淡淡道。 杨暕叹息一声:“那又能如何呢?只能是夹着尾巴做人了。” ....... “你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营帐里,杨恪冷冷望着归来的岑仲。 “小人从头至尾,一个字都未曾吐露,”岑仲强忍着伤势,虚弱无力道。 杨恪双目一咪:“那他们为什么会放你回来?” “这.......”岑仲惊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这位主子性格多疑,而自己这种知道内幕的人,只怕此番是凶多吉少了。 他连忙解释道:“小人猜想是豫章王殿下不愿与主子........” 话还没有说话,岑仲目瞪口呆的望向自己胸口, 只见一柄白刃透胸而过,接着,他的嘴巴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想要叫出声已经不由自己了。 “不管你说还是没说,只有你死了,本王才能安心,” 杨恪摆了摆手,黑衣武士刀柄一转,将岑仲心脏搅碎,拖着尸体离开。 翌日, 分布在南山方圆百里地界的各大家族,纷纷派出车队,前往同一个目的地迎接一位大佬级人物。 旧朝太皇太后,当朝长公主,元老派势力的精神领袖,宇文家族最大的倚仗,本次春游的主持者杨丽华,终于来了。 皇亲贵胄,各大豪门,纷纷垂首恭立,望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仪仗队伍。 长公主的营地位居此次春游的中心,东西南北方向各驻有两千禁军护卫。 按照礼节,所有人将依照身份尊卑,前往公主大帐拜见杨丽华。 杨铭跟着皇室宗亲的队伍,踩着长长的红毯,首先进入那如同宫殿般的巨大帐篷,行礼叩拜。 主位上,杨丽华慵懒的半躺在椅子上,一双眸子始终放在怀里的白猫身上,头也不抬的朝下方摆了摆手: “好了,都退下去把,告诉外面的人无需再来拜见,本宫赶了一天的路,已经乏了。” 作为宗室领队的卫王杨爽赶忙道: “微臣领命!” 就在众人徐徐退走时,杨丽华突然道: “杨铭留下。” 杨铭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杨暕和杨婵只能投以同情的目光....... 作为大隋权柄第二大的女人,就连太子杨勇也不敢随意开罪杨丽华。 毕竟立国之初,杨坚便曾有言:长女丽华乃大隋开国第一功。 北周时若没有皇后杨丽华的倾力保全,杨坚夫妇只怕已经被那些政治漩涡淹没领盒饭了。 杨铭小心翼翼的上前,一脸恭敬道: “不知姑母单独留下侄儿,为何?” 杨丽华的模样继承了杨坚和独孤伽罗的所有优点,即使年近四十,但那副倾国之姿,仍是让人看一眼便终生难忘。 他的丈夫周宣帝宇文赟,也是历史上有名的暴君。 你可以否定暴君的一切,但绝对不能否定他们看女人的眼光。 由此可见,杨丽华美到何种地步。 明亮的眸子在杨铭身上上下打量,这位大隋长公主嘴角微翘,道: “听说伱祖母已经给你挑了一门亲事?” 她问这事干什么?女人啊,终究改不了八卦的本性,杨铭老实道: “是的,祖母属意独孤家的姑娘。” 杨丽华点了点头,她和自己的母亲独孤伽罗矛盾很深,平时基本没有往来,所以杨铭的事情她是后来才知道, 沉默许久,杨丽华慵懒道: “我觉得.......不妥。” 厉害啊.......杨铭并不感到意外,除了杨丽华,这世上只怕没人敢说独孤后安排的婚事不妥。 杨丽华道:“独孤阀已经是皇亲国戚了,如今盘踞洛阳树大根深,如果再与你结亲,他们岂不是要上天?” 杨铭楞道:“侄儿只是一小郡王,哪有这么大能耐?” “难说,”杨丽华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给人感觉她似乎永远不会生气,只见她托腮蹙眉道: “强者压其势,弱者扶其枝,我觉得你的婚事,最好还是在关中之外的门阀寻找,比较合适。” 说着,杨丽华嫣然一笑:“当然,我只是建议,听不听随你。” 还好还好,只是个建议,那我可以忽略了....... 杨铭道:“侄儿一定谨慎考虑。” 望着杨铭离开的身影,杨丽华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别人还后知后觉,但是她已经提前感觉到,南北之争已经是箭在弦上。 像她这样经历过北周王朝波谲云诡政治斗争的关键人物,对朝局的变化有着天然的敏锐性。 更何况杨勇和杨广都是她的亲弟弟,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们。 她听说前段时间,尚书右仆射杨素,已经在二圣面前数落起太子杨勇的不是,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睍地伐再不注意点,怕是斗不过阿??啊.......” 二十二章 撩妹 张慕的右肩骨碎了,连带着整条右臂也废了。 想要完全恢复,以张慕的武学造诣,怕不是得三五年的功夫。 张慕仿佛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收拾好行囊之后,来向杨暕道别, 而杨铭刚巧也在这里。 杨暕或许是个好兄长,但绝对不是一个好主子,对待下人,颇为冷血刻薄。 只是着人取了20贯钱,便想将张慕打发掉。 而杨暕身后的其他高手见到此情景,多少有点兔死狐悲之感。 自己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张慕呢? “张师傅且慢!”杨铭开口将黯然转身的张慕喊住,“不知张师傅离开之后,打算去往何处?” 张慕回答道:“回殿下,小人在范阳老家已无亲故,打算就此漂泊天下,随遇而安。” 事实上,他老家还有亲人,只不过他眼下成了这副样子,已经无颜返乡。 杨铭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这里倒是有一個安排,只是不知道张师傅是否愿往?” 听到这里,张慕双眼放光。 对他这样胸怀大志的人来说,能继续为杨铭这样的皇室贵胄办差,绝对是心甘情愿的。 而杨铭一路观察,自然看出对方做事老成持重,所以才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回殿下,小人愿往。”张慕神情颇为激动。 听到这里,杨暕微微皱眉,在他看来,自己这位三弟完全是多此一举,一个下人而已,废了就没用了,何必继续留着? 杨铭淡淡道:“你去河东吧,本王的郡王府正在修建当中,你拿我的帖子找到工部的人,就说是我派去的监工,本王对河东不甚熟悉,而你该做什么?不用我提醒吧?” 不用不用.......张慕是老江湖,自然听出杨铭的话外之意, 监工是假,真正的目的是派自己过去熟悉河东当地的情况。 我一个武夫,哪懂得怎么监工? “小人明白,必不让殿下失望,”张慕肃然道。 当营帐中只剩下杨铭兄妹三人时,杨暕嘻嘻哈哈的聊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可见张慕在他心里没有任何地位,也不值得他为此浪费时间多想。 这是阶级固化所带来的必然结果。 在大隋,最不怕的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门都没有。 而杨铭既然已经被封了郡王,那么已然有开置幕府的权利,可以招募幕僚家奴,打造自己的班底。 言归正传,杨暕是来相亲的,不出门相的哪门子亲? 经过与襄城王杨恪那场不愉快之后,他现在只要出门,必然拉上杨铭一起。 最让杨铭觉得好笑的是,杨暕竟然也搞起了微服出门那套,还说什么这样一来才有趣,才能知道自己摆脱郡王身份之后,还有多少姑娘能看上他。 杨铭觉得.......无! 你没钱还想要人家的感情啊?那些大家族的千金小姐哪个不是人精,哪有功夫跟你玩这个? 不过杨铭倒也看出来,自己这位二哥多半是想玩装逼打脸的情节。 唉.......也对,人生最大的快乐不就是在“装逼”二字上面吗。 杨暕麾下,有一探花郎,名叫张小宝。 此探花非彼探花。 大隋虽然开了科举,但没有设置什么状元榜眼探花之类的,只要通过考试就算过了。 能过几个,只有杨坚说了算。 春游有一传统,未出阁的少女会在自己的帐篷外挂上一枝迎春花,对外表示自己是单身,有意者可以过来试试。 而这位张小宝,就是专门为杨暕负责搜集美女情报的探花。 “河东裴氏有位小姐,名叫裴淑英,性子温婉,姿容超群,父亲乃是当朝内史令裴矩裴大人,主子要不要去看看?” 张小宝生的一副英俊的模样,举止却异常的猥琐,给人一种很大的反差,身上还挂着三个奇香的香囊,香味浓郁。 “裴矩之女?这倒是值得瞧瞧,”杨暕哈哈一笑,拍了拍张小宝肩膀:“带路!” “主子请!” 张小宝嘻嘻哈哈的扯了那么一嗓子,在前带路,一行人前往裴氏所在的驻地。 行到半路,有一小厮从路边跳出,在张小宝耳边低语几句,后者转向杨暕,眉开眼笑: “回主子,裴小姐此刻不在营中,正与家仆在不远的河边捉泥鳅呢。” “走着!”杨暕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河边, 远远便可望见一群女子在深只到膝盖的河里嬉笑着捕捉泥鳅,河岸上分布着警戒卫士。 其中最为显眼的,当属一位长发束起,露出雪白脖颈的窈窕少女。 离得远虽看不真切面容,但只看身段的话,已经足够了。 “啧啧,此女身姿比之三弟的女官不逞多让,”杨暕远眺点头,似乎颇为满意。 后面的陈淑仪嘴角一撇,现出一抹稍纵即逝的鄙夷。 杨老二自打第一次见到自己,眼神便时常在她身上打量,要不是因为她是杨铭的人,只怕杨暕早就开口索要了。 “他都看了半天了,他在看什么?”陈淑仪扯了扯杨铭袖子,小声道。 杨铭笑呵呵道:“我称之为垂涎。” “贴切!”陈淑仪悄悄竖起大拇指。 这时,裴府的卫士发现了杨铭等人的存在,只看衣着打扮,不像是出身高门。 所以都不必跟自家小姐禀报,一队卫士直接冲着杨铭他们过来,准备赶人了。 “请诸位远离此地!”卫士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赶我们走?”张小宝狗仗人势,挺胸喝斥对方。 那卫士先是一愣,心想这是踢到铁板上了,稳妥起见,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插着的一杆大旗。 那支旗杆上写了一个“裴”字。 张小宝嘴角一咧,傲然道:“我家主子.......” “欸......”杨暕视线不变,只是微微抬手将其打断,用他那不足二成的装逼功夫道: “莫要惊扰到裴小姐。” “是......” 主仆俩这一唱一和,把对面的卫士搞蒙了。 什么情况?对方似乎并不畏惧河东裴氏,难道颇有来历? 卫士终究是个卫士,顶破大天也不过是个保镖,于是老老实实回去,向自家小姐禀报情况。 河里的裴淑英正在愉快的玩耍,听了手下汇报,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 “随他们吧,这里又不是自家府上,哪能随便赶人家走。” 春游嘛,本来就是交朋友的,虽不知对方底细,但终究是第一个找上自己的。 裴淑英反倒是来了兴趣,主动上岸,望向杨暕所立的位置。 两人就这么对上眼了。 此时的杨暕已经沿着岸边逐渐靠近,看清楚了裴淑英的样貌。 可惜可惜,不如三弟女官。 不过出身倒是非常不错,可作为备选之一。 “裴小姐伱好,”杨暕彬彬有礼道。 裴淑英打量了他身后的杨铭等人一眼,目光惊艳的落在了陈淑仪身上。 不过也只是匆匆一瞥,便微笑回应道:“无名公子你好。” “哈哈......”杨暕爽朗一笑:“眼下乃是初春,河水仍是沁凉,裴小姐还是少下水为好。” 南方口音?裴淑英好奇道:“公子是打南边来的?” 杨暕随即换上一副正宗的关中口音:“哪(ne)石被方地。” 一来一往,两人开始攀谈起来。 不得不说,杨暕的撩妹功夫火候还是有的,不一会就逗的裴淑英掩嘴偷笑。 杨铭觉得自己好多余....... 本想着等老二向对方介绍完自己之后,再找个借口离开,不过现在看起来没必要了。 杨暕似乎已经把他忘了。 “走吧走吧,这对狗男女,”杨铭带着陈淑仪等人沿着河流向下游离开。 二十三章 调任地方 终南山位居秦岭中断,风景奇秀。 尤其是此番春游的中心南山北麓,更是山水宜人。 杨铭当然没心情看风景,毕竟站在山脚下和站在山顶上是两回事,而那些耸峻的高山,没缆车他又爬不上去。 几日闲逛,让他对大隋目前的门阀家族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比他从历史上看到的更为触目惊心。 在这里,普通的老百姓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就连那些普通士族,也不过是依附于大家族,由人摆布的傀儡而已。 拿一条举例: 开皇十六年,杨坚颁布法令:令判死罪者,须经三奏,方可行刑。 历史上称之为三复奏。 也就是说,地方衙门如果要判处一个人死罪,需要先上报大理寺,接着上报内史省和门下省复核。 三个部门都觉得这个人该杀,才会判处死刑。 听起来是条非常不错的律法,避免出现冤假错案。 杨坚的初衷是好的。 但事实上,这条律法的服务对象,永远都不是老百姓,老百姓犯了事,审一审当街就给砍了。 三复奏只是为那些犯法的士族子弟,提供了三次活命的机会。 什么特么的叫公平?公平不是给你准备的。 杨铭之所以有此感慨,是因为收到了一封来自江都的家书。 杨广的亲笔信。 信是写给杨暕的,嘱咐他找到门下省的给事黄门侍郎杨达,帮忙给一個人开脱。 帮谁?宇文三狗中的二狗子,宇文智及。 这小子犯了什么事,信中没有言明,但肯定不是小事,要不然也不会走三复奏这个程序。 三复奏第一步是大理寺,这是赵绰的地盘,油盐不进,第二步内史省是裴矩的地盘,跟老爹毛关系没有。 而三复奏最后一步的门下省就更狠了, 门下省的最高长官是那帮纳言,而纳言都是兼任,比如尚书左仆射高颎兼纳言、尚书右仆射杨素兼纳言、邳国公苏威兼纳言、卫王杨爽等等...... 既然是兼任,肯定不干实事了,干实事的叫做给事黄门侍郎,有四个人。 而信中提到的这位杨达,不算有名,但是提到他的外孙女,大家一定会“噢......”的一声。 杨达出身大隋宗室,是广平王杨雄的亲弟弟,武则天的亲姥爷。 将信重新封好,打发走江都来的家仆后,杨铭陷入沉思。 宇文三狗是在自己必杀名单上的,眼下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可是老爹如今还没有登基,这个时候弄死二狗子,怕是会引发蝴蝶效应。 毕竟老爹登基所倚仗的第一人是杨素,接下来就是宇文述了。 杨铭打心眼里,是不想为二狗子开脱的,抛除此人日后弑君的罪行,单是从陈淑仪那里听到的,他就恨不得二狗子立即去死。 罢了罢了......就让二狗再多活几天。 派人将杨暕叫回,杨铭将信递给对方:“二哥如果不知道杨府的位置,我让徐景带你去。” “不用!” 杨暕大手一挥: “三弟替我跑一趟吧,我和裴小姐约好了一起入山游玩,她还在外面等着我呢,不说了,就这样。” 杨暕撂下这句话之后,心急火燎的离开了。 你这是挂电话呢?杨铭一脸无奈的看向身边的徐景:“长姐还没回来?” 徐景摇了摇头。 杨婵前几天被兰陵萧家的人给请走了,那边有她几个要好的闺友,似乎是想请她给把把关。 自己的事还没个谱呢,倒是热心肠的一直为别人着想。 没办法,看样子自己只能亲自跑一趟了。 这次离开,杨铭本来不想带上楼嬷嬷,但奈何自己的话在对方眼里跟放个屁差不多,索性就不要开口了。 办这种见不得光的事,身边还跟着独孤皇后的心腹,这叫怎么个事啊? 好在杨铭知道,杨坚和独孤伽罗对这种事情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宇文智及又不像刘居士那样,敢跑到未央宫大言不惭。 何况宇文述眼下还兼着左武候大将军一职。 他的大将军是靠军功赚来的,刘昶的大将军是靠和杨坚关系好混来的。 总之,关陇贵族只要不是谋反,凡事都好商量。 离开春游驻地,用了一天时间返回大兴。 刚好是傍晚,杨达应该也下班了。 徐景拿了拜帖递给杨府管家,不一会,刚刚换上便服的杨达便出来迎接。 杨铭是郡王,按照大隋礼仪,出身宗室的杨达也是需要行礼的,但这并不能说明人家心里会把你当回事。 但是既然老爹让自己来找对方,说明两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被领入府中之后,杨铭让徐景他们在门外等候,自己则在会客室向杨达阐明此番来意。 “原来如此,” 已经年近五十的杨达,听完之后捋须笑道: “宇文智及的案卷,下官还未见到,不过请殿下放心,卷宗一到门下省,下官必定按住不发,拖上几个月,这件事就不会再有人问了。” 嗯......很符合大隋国情......地道的人情社会.......既得利益集团的潜在规则。 “那就有劳杨大人了,”杨铭也不拖沓,起身就走。 干这种事情,他不是很喜欢,如果真的是为蒙冤之人洗刷冤屈,他到乐意帮忙,至于二狗子,我呸! 当天晚上,杨铭在晋王府住下,本想着赶了一天路早点睡吧。 谁知道李靖竟然找上门来了。 做为长安县功漕,李靖消息灵通,自然知道杨铭傍晚返回了大兴,于是骑了一匹快马就过来了。 “右仆射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外放地方,到马邑做个郡丞,我已点头,正想着如何去南山与殿下道别,没想到你却回来了。” 书房内,只有杨铭和李靖,一个十二岁的小子,一个二十七八的小伙儿,似乎本不该有如此正经的谈话。 杨铭皱眉道:“吏部已经定下了?” “这倒没有,只是右仆射大人口头跟我说起过,”李靖呷了口茶水道:“不过我已经答应,应该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马邑郡(山西朔州)处在边境,基本与突厥接壤,不是什么好地方。 杨铭倒是认同李靖的选择,虽然从长安县调到边境,如同从西安未央区调到了山西朔州市,绝对属于是下调了。 但是李靖继续留在大兴,也是不好往上升的,大兴的官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少子弟排队等着呢。 而李靖的父亲已经去世,两个舅舅虽然厉害,终究是属于军方,能在军中给他谋个实差,行政上他们就说不上话了。 “你是杨素的门生,地方官员是由吏部任命,高颎那关好过吗?”杨铭问道。 李靖摇头:“还不知道,不过吏部尚书牛弘牛大人,倒是对我印象不错。” 杨铭微微点头,他知道杨素和高颎是死对头,而他们两人的管辖各有不同。 尚书左仆射高颎,管着礼部、兵部和吏部。 尚书右仆射杨素,管着工部、民部和刑部。 按大隋律,州刺史以上,由杨坚直接任命。 郡太守、郡丞、郡尉由吏部直接任命, 而主簿、功曹等佐官,均由郡太守自行任命。 高颎不点头,李靖哪也去不了。 既然外放,还不如去自己的地盘,杨铭是不会轻易放走李靖的, “靖兄可否考虑,去我的河东郡呢?” 李靖楞道:“河东郡已有郡丞,我如何去得?” “这是小事,”杨铭笑道:“我立即修书送往吏部,请将河东郡丞调任它地,这不就给伱空出来了吗?” 李靖笑道:“殿下既有此意,靖岂有不从?” “就这么说定了,”杨铭大喜:“靖兄等我消息。” 二十四章 五个皇后 在大隋,一郡的最高长官叫太守,相当于地级市市高官, 二把手郡丞,相当于市长, 三把手郡尉,相当于公安局长加法院院长加检察院院长。 河东郡是藩郡,也就是有封王,那么太守就不是老大了,老大是郡王。 杨铭不想要现在这个郡丞,那么吏部那边只能给他换。 而李靖有杨素举荐,又有吏部尚书牛弘帮着说话,高颎看在已故大将军韩擒虎的面子上也没反对,所以很顺利的便调任河东郡丞。 至于河东郡太守,杨铭可动不了,因为太守窦庆,是杨坚的亲外甥,同时也是李渊媳妇的堂哥。 帮二狗子开脱,杨铭心情大坏, 将李靖调至河东,杨铭心情大好。 再次返回南山的时候,他却懵逼了...... 因为杨暕丢了, 同时走失的还有裴淑英...... “别哭了阿姐,二哥会没事的,这么多人入山搜寻,早晚会找到的。” 杨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杨婵,反正怎么安慰对方都听不进去,除了哭就是哭。 此刻距离他和杨暕最后一次见面,已经四天了。 再过几天如果还是找不到人,就要出大问题了。 不应该啊,杨暕身边带着几十个亲随,又没有带干粮饮水,按理说不会跑的太远,怎么连着四天都找不到人? 这时,徐景从帐外进来,脸色凝重道: “主子,都问清楚了,跟着三爷的侍从有三十二人,裴小姐那边十七人,除了昏迷中的徐明被发现之外,其他全都没了音讯,最后看到他们的,是藏身在山中警戒的兵士。” “那些兵士说,三爷他们并未往南边的密林地带走,而是在一道飞瀑下盘桓了两个时辰就北返了,因为三爷如果往南,那些兵士会站出来劝阻的。” “而那道飞瀑距离营地,不过五十里的路程,一日可达,这事很蹊跷啊。” 杨铭皱眉道:“徐明在哪?” “徐明眼下在长公主那里,”徐景道:“刑部已经有人赶来了,应该还在盘问。” 嘱咐丫鬟看好杨婵之后,杨铭直奔长公主的大帐。 杨暕失踪一事,确实非常蹊跷,如果真是在山中迷路走失,还有找到人的希望,但如果其中是有人捣鬼,那么杨暕凶多吉少。 天子脚下,有人敢对皇孙动手?杨铭觉得可能性不大。 公主大帐,除了杨丽华之外,还有一個身穿官服的中年人,以及一个美貌的尼姑。 杨丽华见到杨铭之后,主动为他介绍道: “这位是刑部的贺宗伯,这位是华光师傅。具体情况,由贺侍郎为你详述。” 贺宗伯是刑部的司门侍郎,正五品,负责调查此次皇孙失踪一事。 “豫章王殿下的侍从徐明,是在牛耳山被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仍处于昏迷状态,直到被带回营地才苏醒。” “他透露,当时殿下与裴家小姐一行人正在烤鹿肉,吃到一半的时候,他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刑部有专门的审案人员,在仔细盘问之后,确定徐明并未撒谎,但徐明指认的烤肉地点与他被发现的地方,相聚三十里。” “所以我们不得不猜想,是有人在针对豫章王殿下又或是裴小姐。” 杨铭双目一咪,沉声道:“既然判定是人为,你们做了哪些部署?” 贺宗伯非常惊讶杨铭的老成,本来以为对方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郡王,自己详述一遍案情进展就可以了,没想到对方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冷静。 “回殿下,长公主已经下令,南山营地许进不许出,并且已经奏请兵部抽调折冲府五千甲士封锁周边,我们怀疑作案人就在营地。” 对待眼前这位二圣的宠儿,贺宗伯再不敢怠慢,而是详详细细将已知的情况汇报出来。 杨铭听完之后,看了一眼主位上脸色阴沉的杨丽华,然后在那名美貌尼姑身边坐下, “有劳贺大人了。” “不敢!”贺宗伯赶忙道:“卑职当竭尽所能找回豫章王殿下。” 说完,朝着杨丽华揖手行礼,退出大帐。 杨铭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着急也没用,近万人入山搜寻都没有结果,自己去了也是一样。 杨丽华看向杨铭,叹息道:“杨暕如果出了什么事,父皇母后第一个问罪的就是我,阿??也不会与我善罢甘休,唉.......” 杨铭没有说什么,事实上营地的安保已经做的非常到位了,何况杨暕和裴淑英身边都有精锐高手扈从,谁也没想到会出意外。 这时,杨铭好奇的看向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华光师傅。 很奇怪,对方虽然穿着一身朴素的衲衣,却给人一种珠光宝气的高贵感,而且容貌异常出众,比之杨丽华也不差多少。 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尼姑怎么会这么香? 杨丽华发现杨铭那双小眼睛好奇的在华光身上打量,于是解释道: “华光本姓侯莫陈,后改名陈月仪,是大周宣皇帝的天左大皇后,也是我的好姐妹,帝崩后,出家为尼,道场就在牛耳山,也是她第一个发现徐明。” 陈月仪朝着杨铭微笑点头。 “原来如此......”杨铭恍然大悟。 北周宣帝宇文赟是历史上独一号的奇葩皇帝,因为他同时立了五个皇后。 杨丽华为天元大皇后,朱满月为天大皇后,元乐尚为天右大皇后,陈月仪为天左大皇后,尉迟炽繁为天中大皇后。 据说宇文赟驾崩之后,除了杨丽华之外,其她人都出家当了尼姑。 怪不得看起来这么雍容大气,一点不像是个出家人。 这时候,帐外突然有女官进来,道: “长公主,搜山队传来消息,先后又发现四人,其中三人为豫章王殿下侍从,一人是裴小姐丫鬟,他们都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被人找到,四人并未有受伤痕迹,只不过其中那名丫鬟长时间水米未进,又受了山中夜里的风寒,命在垂危。” 杨丽华双目放亮,兴奋道:“令人加大搜寻范围,一定要快。” “是!” “这倒是个好消息,”杨丽华似乎稍微轻松了一些,“如今发现的五人,都没有受伤迹象,期望杨暕也不会出事,要不然,我怎么跟阿??交待。” “豫章王殿下有皇天庇佑,不会出事的,姐姐切莫自责,”华光在一旁宽慰道。 继续呆着也是没用,杨铭干脆起身道别。 出了营帐,直接带上陈淑仪庞犇等人,策马奔赴南边。 ....... 此番春游的营地,设在南山北麓,靠近蓝田县的官道。 而南山南麓,则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也就是秦岭腹地。 杨暕他们就是在南边走失的。 当杨铭赶到位于营地南部边缘地带,由刑部暂时设置的后勤保障点后,又有三人被相继找到。 其中武士们因为体魄坚韧的缘故,几乎是毫发未伤,只有那名裴府的丫鬟由于严重脱水外加风寒,已经没救了。 后勤保障点,堆满了饮水粮食药物,还有火油骡马棉服,为搜山队提供保障。 虽然嘈杂却丝毫不乱。 杨铭找到刑部的人,询问之下发现,最新被救回来的那些人,情况与徐明完全一致,都是从那顿鹿肉开始出事的。 而这些人被发现的地点,全不相同。 这特么到底是谁干的?是针对杨暕?还是裴淑英? 杨铭自打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没有了安全感。 二十五章 老六栽了 如今被救回来的共有八人, 除了徐明已经被带到杨丽华那里之外,剩下的都在这里,被刑部的人看管着。 他们目前不是犯人,但却是嫌疑人,在案子没有查清楚之前,谁也走不了。 就连那名丫鬟的尸体,也已经被放入专门的冻室,由刑部的仵作验尸。 由于牵扯到了皇孙,每一个被救回来的人都被独立看管着,不准他们见任何人。 当然,杨铭除外,不过即使如此,杨铭也需要有刑部人在场的情况下才能见人。 一顶帐篷内,杨铭见到了尉迟婴。 此人是杨暕的贴身近随,曾经跟随杨广参加过隋灭陈之战,算是晋王府的老人。 “到底怎么回事?” 刑部的两名快手给杨铭搬来凳子,然后立在门口两旁,任由杨铭问话。 尉迟婴的身体状态很好,在山中昏迷的这几天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但是精神状态却非常差。 这很正常,杨暕如果找不到,他的脑袋肯定留不住了。 “回三爷的话,二爷受裴小姐邀请,一道前往圭峰山高冠瀑布,待到下晌申时返程,于傍晚在一处山坳扎营炊食。” “当时老六猎了一头鹿,我负责烧水,大概吃到一半的时候,徐明突然毫无征兆的昏了过去,徐明此人武艺不凡,又有气功底子,等闲不会出事,所以当时我们就预料到情况不对劲。” “紧接着,裴小姐身边的丫鬟也相继昏倒,卑职当时不敢大意,赶忙护卫着二爷紧急离开,结果没走出二里,二爷也晕倒了。” “那时卑职只能将二爷背在背上,在老六等人的护送下拼命北返。” “又奔出不到二里,卑职突然感觉到浑身发软,手脚同时失去知觉,栽倒在一颗老松树下,在失去意识之前,卑职看到老六接过二爷背着继续北返,但是醒来后卑职却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卑职醒来后没时间多想,全力奔向北边,直到被搜山的队伍发现,才知道二爷丢了.......” 说着,这位四十多岁的魁梧壮汉,竟低头抽泣起来。 杨铭冷冷问道:“当时裴小姐情况怎么样?” “卑职不知,”尉迟婴道:“当时事发突然,我只想着尽快将二爷带离,根本没有顾及到裴小姐的情况。” “那么在你昏倒之前,除了老六之外,还有谁在二爷身边?”杨铭又问。 尉迟婴道:“没有了,只看到老六,想来其他人在半路上就已经晕过去了。” 麻老六原本是杨广的贴身侍卫,出身佛门,杨广调任江都之后,老六留在了大兴晋王府,此番是跟着杨铭出来的。 但是杨暕那晚在东宫营帐吃亏之后,就让老六跟在自己身边,毕竟老六的武道修为,根本不是张慕可以比的。 杨铭又问了一些问题,尉迟婴一五一十的老实回话。 接下来,杨铭又前往其他营帐一一问话。 询问的结果大体与尉迟婴描述的一致。 这事很蹊跷啊....... 庞犇从刑部那里要了一座帐篷,用来暂时安顿杨铭等人。 帐篷内,杨铭与其他人围在篝火边上,开始列举出杨澜失踪事件中的一些疑点。 “殿下刚才也说了,尉迟婴晕倒的地方和他醒来之后所处的位置是不同的,这么说......他昏倒之后曾被人移动过,” 陈淑仪指着地上由庞犇在地面上绘制的地形图,道:“徐明是第一个昏倒的,但是他被发现的地方是在牛耳山的尼姑庙附近,情况与尉迟婴相同,根据其他人的描述来看,他们在昏迷之后,全都被挪动过,而且距离甚远。” “从这点看,作案者不是一個人,而是有很多,不然不可能做到将人分别扔在这么远的地方。” 杨铭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而是任由他们探讨。 庞犇此时也道:“卑职最疑惑的地方在于,麻将军竟然也会着了道?他可是晋王殿下的贴身侍卫,参与过攻入建康之战,在军中享有盛名,又是佛门出身,不惧术法迷药,由此可知,动手者绝非常人。” “老六一辈子没栽过,当年灭陈之战,在沙场上与萧摩诃对决都不落下风,没想到在今年的春游阴沟里翻船......”徐景与麻老六非常熟稔,在一旁不住叹息。 麻老六这个人,杨铭是清楚的,毕竟对方能被老爹放在大兴坐镇王府,可知实力智谋都是过硬的。 他都能出事,那么动手的人又该有多大能耐? “大家有没有想过......”陈淑仪突然道:“目前看来,作案者并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将人弄昏之后分散抛离,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害人。” 杨铭斜了对方一眼道:“二哥和裴小姐还没有找到,不要过早下定论。” 陈淑仪一愣,诧异的看向杨铭双眼,内心一震,不由自主的垂下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杨铭态度严肃的时候,陈淑仪总是会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他才十二岁啊....... 事实上,杨铭心里也倾向于杨暕还活着,毕竟皇孙遇害,在大隋可是捅破天的大事。 他不认为有人会有这个胆子。 “庞犇,你派人去一趟裴家营地,查清楚此番陪在裴小姐身边的仆从都是什么来历,” “卑职领命!” 杨铭又转向徐景道:“二爷身边的人,你都查清楚了吗?” “回主子的话,”徐景点头道:“都问清楚了,全是咱晋王府的老人,身份绝无问题,王爷心思缜密,靠不住的绝对不会安排在二爷身边。” 是这个道理......杨铭认同的点了点头,老爹做事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那么究竟是谁?敢有胆子在皇城脚下绑架世子呢? 目的又是什么呢? 夜晚的营地,仍是热闹的,骡马之声阵阵,吆喝声不绝于耳。 杨铭闭目躺在榻上休息,辗转反侧睡不着, 而陈淑仪则托腮枕在床边,听呼吸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这位旧陈公主在经过掖庭宫的培训之后,已经逐渐放下了公主架子,越来越适应眼下的身份。 半夜, 营地外震天的欢呼声,将刚刚入眠的杨铭吵醒。 走出帐篷一看,杨铭脸上的惊讶转瞬间变成了惊喜...... 南边远处,一支由数百人组成的队伍犹如一条火龙般,在夜色中朝着营地方向返回。 杨暕被找到了, 同时被找到的还有裴淑英。 二十六章 河东裴 五天, 杨暕和裴淑英失踪,整整五天。 这五天以来,耗费人力达上万之众,朝野上也是议论纷纷。 毕竟出事的,一个是最有权柄的亲王嫡子,一个是内史省大佬裴矩的嫡女。 但这场风波,却如同一场闹剧。 因为杨暕回来之后,什么话也不说,无论杨铭怎么问,后者也只是阴沉着脸默不作声,就连长公主杨丽华的召见,杨暕都借口推辞,拒不见人。 唯独只有杨婵在营帐中陪着他。 刑部的人本来想询问一下杨暕在山中的经过,但这位世子殿下根本不搭理你,搞得刑部这帮子人也毫无办法。 毕竟他们不能像审问别人一样,审问杨暕。 因为资格不够。 杨铭也没办法,只能等杨暕情绪缓和过来再说。 “殿下,裴家那边我去问过话了,裴小姐也是什么都不说,只是嘱咐刑部的人查清楚是谁将他们迷倒,并抛于荒林之中。” 庞犇按照杨铭的吩咐,去了一趟裴家的营地,但也是一无所获。 似乎在山中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导致杨暕和裴淑英同时缄口不言。 杨铭道:“知道了,等老六回来,我们再问问情况,” 除了杨暕和裴淑英被找到之外,还有六人相继被发现,其中就有麻老六。 眼下,寻山的队伍除了杨丽华派出的亲军和刑部的人之外,其他各大家族的人马已经纷纷返回了各自驻地。 毕竟在人们看来,两位正主找到就好,其他的下人就无所谓了。 春游一天值千金,大家的重心很快回到正轨,搞对象才是头等大事。 下晌时分,杨丽华那边派人传话,包括麻老六在内的所有侍从,全都被扣在杨丽华那里,由刑部盘问。 查不清楚是谁干的,那边不会放人。 至于杨暕的安保,也被大大加强,营帐外里三层外三层,被禁卫军围的水泄不通。 杨铭是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情的,因为事关自己安危。 毕竟杨暕和他一样,都是杨广的儿子,对方能出事,他也有可能出事。 这一次他学乖了,主动带上了楼嬷嬷,前往裴家营地。 ...... 河东裴氏发迹于汉朝,延续到今,仍是北方的顶尖望族。 族内出仕为官者近百人之多,而且很多都占据着朝中的关键位置。 眼下的家主裴矩,官居内史省内史令,历史上的他还会出任李渊的宰相,是河东裴氏闪耀盛唐的关键人物,起着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 裴家在唐朝出了十七位宰相。 如今的裴家营地,守卫森严,很多一看就是裴家的私军,身上的盔甲武器非常精良,不比禁卫军差多少。 在大隋,像这样的大家族,拥有私军是很正常的。 杨坚也管不了,毕竟这是从几百年前的晋朝就延续下来的传统,他现在还没有能力打破这个传统。 按照礼仪,杨铭先是派人传话,直到得到裴淑英的同意,裴府的守卫才会让你进去。 否则别看你是世子,照样不鸟你。 好在这個面子,裴淑英还是要给的。 毕竟老裴家的祖宗牌位,是在河东郡老家供着的。 由于是女子私闺,所以下人是不能进去的,出于礼貌只有杨铭独自一人进入帐内。 营帐里只有两个人。 其中裴淑英脸色憔悴的裹在毯子里,靠坐在营火边的软榻上,另外一位带着裘帽的少年,正捧着一碗热汤,一勺一勺的喂给裴淑英。 见到杨铭进来,两人都是面无表情。 裴淑英好歹还冲着杨铭点了点头算是问好,而裴宣机则是正眼都不带看杨铭一眼的。 因为他是太子党。 “裴小姐身子好些了吗?本王来的急促,若有打扰还请见谅,” 杨铭表现的彬彬有礼,完全没有郡王的架子。 “好多了,殿下请坐......” 裴淑英虚弱的伸出手,指向一旁的软榻,“殿下如果只是来坐坐,小女子欢迎,若是询问其它,大可不必。” 得!看来自己这趟也是空跑,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杨铭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就是来问话的,无奈只能坐下,微笑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自有长公主和刑部的人来查,我就不多探究了,只是见裴小姐和我二哥一样精神憔悴,心中有些疑惑罢了。” “哼!” 这时候,裴宣机突然将手中的汤碗重重扔在地上,然后冲着帐外喊道: “没眼力的奴婢,药汤这么烫,我姐姐怎么喝的下去?活该你们死在外面。” 话音刚落,立时便有两名奴婢匆匆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碗。 杨铭正襟危坐,面无表情。 药汤烫吗?烫个毛啊?就自己进来的这一会功夫,九十度的水也该能喝了。 这小子这是冲着自己撒气呢? 杨铭知道,这一次的失踪事件,唯独只有裴淑英的四名贴身丫鬟丧命,其他人多少都有些武学底子,并不惧山中风寒饥饿。 不对啊.......又不是老子绑架你姐,伱冲我撒什么气? 杨铭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因为裴淑英并没有因为乃弟的无礼举动,产生丝毫歉意,脸上反而是一副你怎么还不走的送客表情。 老二这是得罪人家了?以至于这对姐弟捎带着对自己都有了敌意? 于是杨铭灵机一动,微笑道:“我此番前来,是替二哥向裴小姐致歉的。” 这句话就比较好圆了,如果杨暕并没有做什么得罪人家的事情,自己大可以说是因为杨暕在山里对裴淑英照顾不周表达歉意。 果然,杨铭这话一出,裴家姐弟俩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裴淑英闭上眼睛,垂头一声不响,神情痛苦。 而裴宣机,则是第一次看向杨铭,眼神恶狠狠道: “大可不必!我们裴家今后与晋王府井水不犯河水,咱们各走各的路,也就是我姐心善,不让我把这件事......” “别说了......”裴淑英拦下自己的弟弟,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裴宣机一脸愤然,重重一拳的捣在茶桌上。 “请殿下转告豫章王殿下,他没有什么好致歉的,小女只求与他此生不复再见。” “殿下请吧。” 说完这句,裴淑英不再言语。 杨铭当然也不会赖着不走,毕竟自己已经套出了一条很有用的信息。 老二杨暕肯定是干了什么事,以至于裴家姐弟如此愤恨。 而且裴淑英似乎还在替杨暕隐瞒。 可惜了.......这是个好姑娘啊....... 其实从一开始,杨铭就对裴淑英这个人有印象。 因为裴淑英在历史上,是一位颇有名气的贞洁女子。 历史中的裴淑英,会嫁给出身陇西李氏的一名旁系子弟,叫李德武。 后来在隋炀帝时期,李德武受族中长辈牵连被发配边疆,裴矩怕女儿跟着受罪,奏请杨广请求女儿跟李德武离婚。 杨广准了。 但是裴淑英不认,她以“不践二庭,妇人常理”为由,拒绝了父亲在河东柳氏给她另找的一门亲事,一直等到十几年后大唐立国,李德武被特赦返乡,夫妻才终于团聚。 本来杨铭觉得,此生的大隋与历史上多少有些出入,也许老二杨暕真有可能与裴淑英走到一起。 不过目前看来,没戏了....... 二十七章 金蝉脱壳 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 虽然杨暕和裴淑英都被找到,而且两人几乎毫发无伤,但是,绑架皇孙的案子还是要继续查下去的。 这事关老杨家的脸面。 这件案子破不了,杨坚绝对不会罢休。 刑部的人包括杨丽华在内,也很清楚这一点,就算查不到真凶,找个顶包的也得找,总之,这件案子一定要给杨坚和独孤后一个交待。 三天后,除了因风寒饥饿死在山中的四名裴府女婢之外,其他人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杨丽华做为此番春游的主持者,命令刑部的人将所有当事人扣押,一一审问,并且派遣折冲府卫士进入深山,将坐落在南山中的几座道观和尼姑庵都给围了。 至于一些藏匿于深山的匪盗,被杀了个一干二净。 这天,杨铭照常来找老二杨暕,但后者仍是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见面。 大概中午时分,宫里来人了,传独孤伽罗的旨意,将杨暕和裴淑英带回大兴宫问话。 杨暕走出帐篷的时候,刚好看到自己的三弟杨铭正在与宫里来的人说话,只见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杨铭点了点头。 杨婵自打来了大兴,还未进宫拜见自己的祖父祖母,所以跟着老二杨暕一起走了。 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杨铭认为杨暕肯定不敢瞒着独孤后,看样子这件事只能以后找机会问问自己的祖母了。 ....... “按理说,如此重大的案子,就算是河东王殿下,也是不能随意与嫌犯见面的,” 长公主大帐,刑部司门侍郎贺宗伯一直等到杨铭离开之后,才朝着主位上的杨丽华说道。 杨丽华淡淡道:“孩童的好奇心罢了,无需拦着,这么些时日了,刑部要是再查不出什么线索,你自己去大兴宫请罪去吧。” 这.......贺宗伯瞬间一头冷汗,长公主这是想让自己顶包? 我才是個五品,天塌下来也不该由我顶着啊? 贺宗伯心里直骂娘,绑架皇孙这么大的事,刑部竟然只派他一个五品的司门侍郎来查案,明摆着就是让他背锅,查清楚了自然有功,查不出来落个发配边疆都是轻的。 而这边,长公主杨丽华也不怎么配合,公主府的亲军和折冲府卫士,他是一个也调不动,就靠着刑部这百十来号人,案子怎么查? 贺宗伯意识到,自己眼下正处在一个非常不利的局面。 自己的身家性命已经跟这件案子绑在一起了....... 而杨铭那边,自然是去找麻老六问话。 麻老六本姓步六孤氏,是鲜卑人,后来在河北一带出家当了和尚,师父给他改姓麻。 因为杨广与佛门关系极近,所以老六被杨广征入麾下做了近卫,二十年服侍杨广身边,替杨广挡了不少明枪暗箭,因此老六在晋王府地位很高。 与其他人不同,老六的待遇还是不错的,独立营帐,干净的床榻,还可以在刑部快手的监视下出去透透气。 打狗还得看主人,晋王的近卫,刑部没几个敢得罪的,毕竟杨广护短天下闻名。 “三郎来了?”见到杨铭之后,光头老六羞愧的摇了摇头:“是我的错,没有看顾好二郎。” 徐景称呼杨铭三爷,而对方则是三郎,只从一个称呼上就可以看出,麻老六比徐景的地位高出不少。 “进帐再说!”杨铭摆了摆手,率先入帐。 老六是个粗人,身材高大,浑身肌肉虬实,仿佛充满爆炸般的力量,正是杨铭师父史万岁口中所言的虎肩蟒腰螳螂腿。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说话却是软软濡濡,跟个娘们似的。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粗糙扭捏的汉子,竟然是和旧陈骠骑大将军萧摩诃齐名的武道大宗师。 “是迷药还是术法?”在杨铭看来,能把老六这种级别的人弄翻,其实很不容易。 麻老六抹了一把自己的光头,软声软语道:“我是佛门金刚体,一般术法对我毫无作用,迷药更是不用提,连我都着了道,可知动手者至少都是大宗师,而这个级别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不是无名之辈?杨铭沉吟道:“此番春游,各大家族中高手如云,大宗师一级的应该也有不少,能同时将你们和裴府高手弄翻,绝对是一股强悍的势力。” 老六点头道:“三郎说的对,所以靠刑部这些小家伙,根本不可能查清楚案子。” 这话一出,旁边站着的两名刑部快手顿时一脸尴尬。 杨铭心里比较倾向于作案者仍在营地,毕竟杨暕刚刚失踪,杨丽华便以雷霆之速封锁周边,只准进不许出。 高手再高,总不能明着闯出去吧? 杨铭叹道:“刑部那个贺宗伯,我看也是一个废物,二圣怎么会派这么一个蠢材来查案?” 这下好了,那两名快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 当天傍晚, 营地内的火灶刚开始烧饭,就出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司门侍郎贺宗伯不小心从山垄上摔了下来,两条腿都骨折了,被人抬着进了长公主的大帐。 杨丽华一看这情形,忍不住失笑道:“这么说,贺侍郎是没办法继续查案了?” “微臣辜负君恩啊.......辜负君恩啊.......” 贺宗伯泣声悲叹,双腿骨折的剧痛以至于脸部都抽的变了形。 杨丽华嘴角一翘,打发似的摆了摆手:“走吧。” 贺宗伯如蒙大赦,赶忙给身边随从使眼色,就这么连夜乘坐马车返回了大兴。 主官一走,刑部的人像是无头苍蝇般,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 杨铭知道这则消息后,更是哭笑不得,看样子自己小瞧了这位贺侍郎。 竟然能想到这样的脱身之法? 真特么是个人才。 这件案子说起来其实不算复杂,抽丝剥茧慢慢查下去就好,对于常年断案的刑部来说并没有多难。 但问题关键是牵扯到了皇孙,杨坚和独孤伽罗可是一直盯着的。 这就好比你中午在集团公司食堂吃饭,老总竟然端着碗坐在你对面,单是紧张就会让你手忙脚乱。 两天后,大兴那边同时来了两位大人物。 只看派这两个人来,就知道杨坚对于此事的看重,贺宗伯这一手金蝉脱壳算是彻底将自己置身事外了。 杨坚点名刑部侍郎薛浚。 独孤伽罗点名大理寺少卿杨约。 薛浚是刑部尚书薛胄的从祖弟,通俗点说,他们俩有着同一个曾祖父。 至于主掌刑狱案件的大理寺,眼下有两位少卿,一个是赵绰,一个是杨约。 而杨约,是尚书右仆射杨素的弟弟,晋王杨广的亲密好友。 瞧见没?全特娘是关系户。 二十八章 收藏家 薛浚和杨约,都有个好哥哥。 而两人也都是靠着哥哥混起来的。 大隋的官场就是这样,基本上杨坚用人,也只能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挑。 而这个圈子,叫做贵族集团。 想要混进这個圈子,只有联姻一个途径,这也就是为什么每年的春游被天下豪门如此看重的原因。 贺宗伯这次回去,因为办事不利的缘故,被免去了司门侍郎一职,扔在了一个闲散衙门。 不过不要紧,等风头过去,他再出来活动一下,还是可以上去的。 杨坚下旨,命卫王杨爽为此次事件的总负责人,薛浚和杨约负责查案。 这下子等于把杨丽华又给择(zhai)了出去,意思是闺女放心,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负责。 至于杨爽,人家是杨坚的弟弟,将来也不会背锅,这口锅在薛浚和杨约两人的脑袋上悬着呢。 所以薛、杨二人在到达营地后的第一时间,便分别展开部署,安排人手迅速展开调查, 他们也拥有暂时调动折冲府兵甲的权利,而主要调动权仍是在杨爽这个右领军大将军手里。 杨铭对这个案子是很上心的,所以他主动求见杨丽华,希望能跟着杨约一起查案。 杨丽华当然不会反对,老杨家的在大隋,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至于为什么是跟着杨约而不是薛浚?这就又扯到一个立场问题。 薛浚和他堂哥薛胄,是太子党。 杨素和杨约,是晋王党。 ....... 杨约这个人,是有真才实干的,不夸张的说,杨素做很多事情之前都会与乃弟商量,他等于是尚书右仆射杨素的军师。 只看他这次带在身边的五百家仆,就能知道杨府的实力有多么雄厚。 全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 要么说弘农杨氏是当今六大阀门之一呢? “景龙,你将所有人的口供一一记录,从中寻找可疑之处。” “蓝燕,你带人前往事发之地,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王廉,你去一趟长公主那里,将那位华光师父带回来,我有话要问。” “长孙敬,你立即拿我手令,调动折冲府甲士,前往各大家族驻地,务必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离开这里。” “宇文讳,伱立即广散探子分布各地,但凡有可疑的闲言碎语,直接拿人。” “至于围在楼观台的人手,让他们立即撤回来,我要亲自去一趟。” 说罢,帐内众人纷纷退走,各办各的差事去了。 杨约这才有功夫将视线放在杨铭身上, 只见这位白面无须,英俊无匹,身上有一股独特阴柔气质的中年男人,正仔细的打量着杨铭的小脸蛋。 杨铭被他看的一阵发麻。 因为这个老小子不算是真男人。 “小殿下如果不怕辛苦,那咱们现在就可以动身了。” 只要你不再盯着我看,咱们怎么都行......杨铭道:“杨少卿请!” 杨约俊美的脸庞诡异一笑,转身掀帐而出。 一队近二百高手组成的人马,星夜前往坐落在南山北麓的楼观台。 这里是大隋的道门圣地,观主是一个叫做苏道标的道士,与大兴城崇业坊中的玄都观观主以延,华山云台观观主王延,并称为当今道门三大真人。 其中玄都观观主以延,杨坚见了都要执弟子之礼,就连玄都观,也是杨坚花钱给修的。 当然了,这都是场面活,毕竟在大隋,谁都知道杨坚夫妇是尊崇佛教的。 连带着长女杨丽华,也成为了佛教的忠实信徒,要不然也不会下令军士把楼观台给围了,一点面子都不给。 别人可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杨约可不愿意得罪道门,因为好些个道士术法神通,真要惹毛人家属实不好对付。 一路上,杨约时不时的就会将目光放在陈淑仪身上,那眼神仿佛是在欣赏一件宝贵的艺术品。 是的,这位大哥是位收藏家。 杨素是不贪财的,但是杨约贪,贪的还都是些名贵之物,他所收藏的古画珍玩玉器石刻,很多都是孤品。 老爹杨广之所以跟杨约关系这么近,就是因为给这位老哥送了不少礼。 因此,杨约才会一步步怂恿乃兄杨素,成为妥妥的晋王党,帮着杨广在朝堂上说了不少好话。 此人乃杨广上位的关键人物。 贪财,总是会和好色联系在一起。 但是杨约不好色,因为他真不行。 造化弄人.......这位老哥小时候爬树,从树上给掉了下来,摔坏了命根子,从此一辈子跟女人无缘。 北周时期,甚至还进宫当过宦官。 既然人生都这样了,那就只能是贪点别的了,于是乎,他成为了一名收藏家。 他也收藏美女,不过都是用来送人的。 陈淑仪老是被人盯着,自然是浑身的不舒服,故意策马转到杨铭身后,只可惜杨铭个子矮,仍然挡不住杨约赤果果的目光。 杨铭干咳一声,笑呵呵的看向杨约道:“杨少卿别看了,这是我的人。” 面对杨铭直率的话语,杨约一点不害臊的笑道: “小殿下好眼光,此女当真称得上美艳绝伦,吾观其形体,应该不超过十八岁,等过二十,那可真真是了不得。” 杨铭绝对不会怀疑这位收藏家的眼光,因为红拂女就是他给杨素找来的。 “还行吧,”杨铭真怕这位老哥跟他开口要人,因为老爹现在有求于人家哥哥,属实不能和对方闹僵。 果然, “小殿下如果愿意将此女让给杨某,只管开价,”杨约又犯了收藏瘾了。 杨铭淡淡道:“免谈。” “嘿嘿,既然如此,杨某就不强人所难了,” 杨约倒也是个放得开的人物,冲着陈淑仪笑道:“奇怪,姑娘的模样,像极了杨某的一位故人,啧啧啧......越看越像。” 当然像了.......杨铭心道:人家的亲姑姑现在不就是你哥的侍妾嘛。 陈朝灭亡之后,陈叔宝的亲妹乐昌公主陈娘蓉,被杨坚赏给了杨素,成为对方的一名小妾。 陈淑仪当然清楚杨约口中的故人是谁,但杨约还不知道陈淑仪的真正身份。 亲爹如今在大兴寄人篱下受尽白眼,亲姑成了人家的小妾,自己又成了杨铭的下人, 陈淑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眼下的心境, 或许......苟且偷生吧....... 二十九章 骨骼清奇 道门三大圣地,楼观台,白云观,玄都观,都集中在关中地区。 为什么?难道真是因为这里是洞天福地吗? 非也,是因为人家关陇集团会来事。 杨坚虽然尊崇佛教,但是对道家仍是礼敬有加,因为道教在华夏有着数量极其恐怖的信徒,实在是得罪不起。 开皇初年,杨坚便从国库拨款,重修楼观台和白云观,更是在大兴新建了一座玄都观。 当然了,佛教那边也没闲着,杨坚也同样花大钱修了大兴善寺, 看似雨露均沾,实则厚此薄彼。 因为杨坚封了大兴善寺为国寺,封了自己的师父智仙为佛母,自己则是佛子。 所以道教在大兴,多少有点势微。 山脚下,杨约率先下马,带人步行登山。 半山腰上,遇到了原本守在这里的驻军,领头的折冲都尉见到杨约这位大红人之后,赶忙上前道: “我们刚刚接到撤走的消息,没想到杨少卿已经赶来了。” “走吧,别在这里找不痛快,”杨约随意一摆手,算是将这六七百号甲士打发了。 而那位折冲都尉一点没有感到不快,而是陪着笑脸目送杨约一行人上山。 这很正常。 在大隋若论军功,第一高颎,第二杨素。 而杨约做为杨素的头号军师,在军中的威望也是极高的,各地折冲府的一把手,很多都是出自杨素帐下。 临到山门前,杨约突然停下,神情庄重的整理了一下衣衫,朝着山门方向做了一个标准的道揖,这才令人扣响门上的铜环。 大门大开,一个年轻的小道士在询问一番后,便放众人进去。 正中央的大殿,是楼观台祖师爷尹喜的神像,尹喜是春秋时期与老子齐名的道家大佬,庄子称其为“”古之博大真人”。 楼观台就是楼观道,是道门的一个分支派系,与大兴城的玄都观一样,都是尊老子为道祖。 观主苏道标,在民间有很多称呼,有称苏真人的,有称活神仙的,有称不老仙的。 没错,人家是個修仙的,已经一百二十余岁了。 不过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早已驾鹤仙游多年,如今主持观中事务的,是苏道标的大弟子,岐晖。 事实上,杨铭并没有听说过苏道标,但是他听说过岐晖。 所以当他见到真人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非常普通的一个人,颧骨有点高,面黄肌瘦像是常年吃不饱一样,表情如古井不波,身上的道袍倒是一尘不染,夜风吹拂,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 “弟子杨约,见过真君。” 杨约这位老哥是个活泛人,见到岐晖后,老远便执弟子之礼,给足了对方面子。 连带着杨铭也赶忙做了个道家揖手礼,没办法,人家是修仙的,自己是个凡人。 岐晖微笑还礼,道:“具体事由,贫道已从围山的甲士口中知晓,杨先生此番前来,难道也是怀疑我楼观台参与其中?” 杨约说谎不带眨眼道:“真君哪的话,弟子从未有此怀疑,此番来也此是为了向真君致歉,那帮粗鄙的甲士不知礼数,打扰真君及众道友清修了。” 岐晖当然知道对方是场面话,你特么带着两百号人来我这,就为了道歉? 我要是信了你的鬼话,我就不要修仙了。 岐晖皮笑肉不笑道:“杨先生既然星夜赶来,贫道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事关豫章王殿下,我楼观台一定配合查案。” “那真是叨扰真君了,”说罢,杨约朝身后使了个眼色,手下高手也是客客气气的跟那些道士们交谈起来,从中寻找线索。 杨约则是独自拖住岐晖,嘴里聊着一些闲扯淡的话题。 事实上,他们这种行为,已经算是非常不尊重人了。 毕竟道士乃方外修行之人,道场又是神仙的法场,你们这么乱来,是和神仙过不去,道士们其实是不能忍的。 但是,楼观台和弘农杨,属于是谁也不敢得罪谁。 正常情况,杨约肯定不敢这么干,但是眼下不是非正常情况吗? 自己和薛浚来这里查案,本来就是扛着锅来的,这唱红脸的事情他不干谁干。 大不了以后让大哥杨素花点钱再给人家翻修下殿宇,那关系不就缓和了吗? 杨铭无所事事的前院里晃悠,陈淑仪则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没办法啊,杨约都到这时候了,还是会时不时的偷瞄她几眼。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岐晖竟然也在偷瞄她? 你修行修到狗屁股上了,竟然也好色? 察觉到陈淑仪不满的脸色,岐晖不好意思的干咳一声,朝着杨铭道: “是贫道失礼了,贫道只是见这位女居士骨骼清奇,隐有仙骨,这才冒犯,望多多海涵。” 瞧见没?人家这理由多敞亮,杨铭笑道:“无妨,长的好看就是让人看的。” 岐晖听出杨铭误会了自己,赶忙就要解释,却被杨约哈哈一笑打断: “真君法眼,杨某也觉得此女骨骼特别清奇。” 完了.......越解释越说不清了.......岐晖无奈摇头。 杨铭之所以知道岐晖这个人,是因为前世从历史上读到过。 历史上的岐晖,会在关中地区呼应李渊的叛军,并主动提供粮草,还搞了个“斋醮”来替李渊安定军心。 别小看斋醮。 古人都是迷信的,斋醮就是施法,岐晖通过施法,让将士们以为自己还有来世,所以这辈子死了不算什么,下辈子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样一来,将士效死,李渊的叛军肯定势不可挡。 而且岐晖还对外给李渊造势,说李渊是道祖老子的后代,是冥冥之中上天派来解救大隋百姓的。 这下好了,李渊成了正统,老杨家成了逆天而行的反派了。 而岐晖也因为扶龙之功,促使道教成为大唐的国教。 这样的人物,杨铭可不想惹,甚至还需要搞好关系,说不定以后还能给自己造造势,说他是哪位神仙下凡。 “弟子刚才只是戏言,真君切莫当真,”杨铭微笑揖手。 岐晖连忙还礼,随后在杨铭身上打量一遍后,表情大讶道: “小殿下的骨骼也非常清奇啊。” 瞧瞧,没文化真可怕,夸人都不带换形容词的....... “呵呵.......呵呵.......”杨铭一脸假笑。 三十章 深不可测 “既然如此,那弟子就告辞了,若有打搅,真君千万别放在心上,” 两个时辰后,杨约的手下相继盘问结束,看样子没有一点收获。 “无妨无妨,杨先生也是公事,请便,”岐晖抬手送客。 就这样,杨铭一行人离开了楼观台。 刚沿着下山的石阶走了不足百米,杨约忽然停下脚步,微笑看向杨铭: “小殿下底子确实不错,上山下山呼吸平稳,后劲十足,看来史公没有藏私。” 杨铭道:“有什么话直说,杨少卿别兜圈子。” “嘿嘿.......小殿下的性格很讨喜啊,”杨约道:“咱们今夜不走,就在这熬至天明如何?我看小殿下的体魄完全受得住这山中的风寒。” 杨铭虽然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点头道:“看样子杨少卿胸中早有谋划。” “嘿嘿,咱们天明便知,”杨约故意卖关子道。 就这样,在杨约的安排下,两百人就地解散,分散于周边山中。 楼观台可不是只有一座道观,只不过祖庭是设在杨铭此时所处的半山腰,以祖庭为中心,周边山中分布着大大小小三十余座道观,道士多达两千余人。 找了处背风的角落,庞犇收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又令人燃起几簇篝火取暖。 杨铭这次带在身边的人不多,一共十二个,不过安全问题他倒也不担心,因为楼嬷嬷在。 “楼嬷嬷知道岐晖这个人吗?”杨铭坐在篝火边上,好奇的问道。 一向少言寡语,别人不问她不说,如同一個透明存在的阿楼,闻言点头道: “听说过,苏道标已经云游四方,多半是不会再回来了,岐晖应该就是下一任的观主。” 杨铭道:“我是想问,这个岐晖修为如何?” “深不可测,”阿楼道。 杨铭好奇道:“有多深?” “测不出来的深.......”阿楼道。 没劲了啊.......修为再高总要有个范畴吧?难道就一个深不可测可以形容? 杨铭是炼体的武修,对她们这些练气修仙的家伙不了解, “我是想问,岐晖和老六比起来,孰强孰弱?”杨铭道。 阿楼淡淡道:“老六在房梁上。” 杨铭奇怪了:“怎么个说法?” “被人吊着打,”阿楼道。 啧啧啧.......看不出楼嬷嬷嘴巴还挺毒啊....... 这时,陈淑仪也发声道:“岐晖属于道门第二代弟子中的第一人,也是将来继玄都观以延大真人之后接任道门大威仪的不二人选,修为通着天呢,老六怎么能比?” “什么是道门大威仪?”杨铭好奇道。 接下来,陈淑仪掏空自己的知识储备,七拼八凑的给杨铭解释了个大概。 加上搂嬷嬷在一旁的补充,杨铭算是对大隋的道教势力,有了一些粗浅的了解。 楼观道是在北周时期开始进入鼎盛期,诞生了一批大佬级人物,世号曰:“田谷十老”。 白云观主王延,楼观台观主苏道标,都在十老之列。 而玄都观观主以延则不是出身楼观道,但他是杨坚封的道门大威仪,实际上就是杨坚为了拉拢道教,以至高无上的帝王身份,册封了一个道门老大。 而大威仪以延,相当于杨坚在道家的话事人。 这个位置是非常重要的。 老百姓非常迷信,他们认为只有得到道家和佛家认可的帝王,才是真正的正统,才是上天派来解救万民的天子。 而杨坚因为得位不正,所以即使自己是忠实的佛教信徒,仍要放下身段拉拢道家。 在两家的大力宣传下,杨坚在道家信徒眼中,是北斗阳明贪狼星君下凡,在佛家信徒中,是佛祖身边的金刚力士下凡。 这就是宣传的作用。 而岐晖是继田谷十老之后,道家修为最高深的真君。 像这样超凡的神仙人物,似乎不可能参与尘世中的勾心斗角,但杨铭不会将岐晖排除在外。 但凡能吊着打老六的,都是嫌疑人。 清晨十分,先是重重薄雾升起, 接着,厚重的雾团越来越深,将彷如龙脊的山峦包裹的时隐时现,行云流瀑,气势磅礴。 这般自然景象,是震撼的。 怪不得终南山有天下第一福地之称,后世也是著名的旅游景点。 接着,杨铭看到一个个道士从观内走出,有的脱离下山石阶进入密林深处,专找那些雾气浓郁之地,有的则是继续往山顶走, “他们这是干什么?”杨铭好奇道。 “晨课,”楼嬷嬷解释道:“主要是养气吐纳,所以他们会找一些他们认为灵气浓郁的地方。” 陈淑仪也道:“这样有助于他们修行,因为天地间就属早晨的灵气最为纯正。” 难道杨约所谓的熬到清晨,就是为了看这些?杨铭忽的灵光一闪,转向庞犇道: “可有人是在这附近被发现的?” “有!”庞犇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牛皮纸,指着对面山腰道:“尉迟婴就是在那里被找到的。” 楼嬷嬷与陈淑仪同时一愣,对视一眼,隐隐约约把握到了杨铭话中的意思。 “带路!” 杨铭也没有去招呼杨约,而是在庞犇一行人的引路下,赶往对面山腰。 望山跑死马,即使杨铭他们脚力不错,仍是用了整整半个时辰才赶到尉迟婴被发现的地点。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杨约已经在这里了。 当他看到杨铭的一瞬间,顿时满脸的惊讶,然后下意识看了一眼楼嬷嬷。 杨约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笑嘻嘻的看着杨铭。 尉迟婴被发现的地方,是在一块裸露的花岗岩上,事发之后,这里一直留着一队折冲府甲士守着。 而距离这里不远,就有一块突出的山崖,仿佛一座平台一样被山间浓雾轻拂而过。 杨铭就算不懂修仙,也知道那块地方是一处绝佳的形盛之地,头顶日月分明,向下俯瞰群山,绝对适合养气吐纳。 “你们在这里守了多久?”杨铭问道。 领头的甲士答:“五天了。” “可有什么人来?”杨铭道。 甲士摇头:“并未有人来此。” 接着,杨铭又来到那座面积大概有二十来个平方的崖台, 地面平整没有杂草,有被人收拾过的痕迹, “此地绝佳,换成是我,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养气地方,”楼嬷嬷已经看出问题所在:“那些道士们没理由不来这里。” “他们当然会来,只不过最近没有来过,”杨约笑呵呵的走了过来,道: “此地距离楼观台不远,而且此山北麓就有一个道观,每日晨课不可能错过这个地方,既然不会错过,当然也不会发现不了尉迟婴。” “岐晖有问题?”杨铭抬头看向对方。 杨约哈哈一笑:“别乱讲,我可没这么说。” 你真是个小机灵鬼.......杨铭越来越觉得,这位老哥才是深不可测。 三一章 吾教当兴 这里既然是一处绝佳的修行之所,又有人为收拾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这里曾经是某个道士做晨课的地方。 但是折冲府甲士自从守在这里之后,并没有人来过。 他为什么不再来呢?只是因为这里有人看守? 杨铭觉得,杨约心里肯定早就有了主意,要不然也不会刚从大兴赶来就直奔楼观台。 当然了,他也不会缠着对方追问,因为杨约这个人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城府深沉。 你去问,他也不会说。 “小殿下觉得,我们有没有必要再去一趟楼观台呢?那些道士不老实啊......” 杨约笑嘻嘻的看着杨铭,表情玩味。 其实就在刚才,他已经不再将杨铭视为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了,对方从他昨晚的一句话,就能这么快的做出反应,已经让他对杨铭的印象大为改观。 试问一位常年居于深宫,养尊处优的皇室子弟,在这深山荒野煎熬一夜,竟然仍能精神饱满,气劲十足,可知是位心性坚韧之辈。 杨广生了個好儿子啊....... 对于杨约的提问,杨铭呵呵一笑,反问道:“杨少卿觉得呢?” 这个小滑头.......杨约嘿嘿笑道:“楼观台不同于寻常道观,想要彻底搜查,我得请旨,可是这一来一回难免耽误时间,但是小殿下身份尊贵,若是你能带着我们再去一趟,岐晖肯定会乖乖配合。” 好嘛.......杨铭算是看明白了,对方这是想让他来唱红脸? 你不想惹岐晖,就让我去惹? 难道我就不怕人家岐晖对外说我是妖魔鬼怪转世? 不过杨铭也没有拒绝:“走吧。” 杨约微笑着耸了耸肩:“小殿下先请。” ....... 道观内,对于杨约等人的去而复返,岐晖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惊讶。 毕竟昨晚就有道士告诉他,这帮人没走,都窝在山里呢。 岐晖问道:“杨先生怎么又来了?” 杨约嬉皮笑脸的看向杨铭,也不说话。 而杨铭呢,则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不说话。 这把个岐晖给搞懵了.......你俩这是玩我呢? “杨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岐晖皱眉道。 杨约还是不吭气。 别特么装哑巴.......杨铭直接看向杨约,愣道:“真君问你呢,杨少卿倒是说话呀?” 这个臭小子,竟然不上套.......杨约尴尬的咳嗽一声: “我们有些事情,还需要找贵观调查清楚,毕竟事关豫章王殿下被绑架一事,查不清楚的话,弟子跟二圣无法交代,河东王殿下的意思,是希望真君能够配合我们。” 又特么扯上我......杨铭一脸无语。 岐晖嘴皮子一动,呵呵道:“接下来你是不是会说,不然呢?” “咳咳.......不然的话,弟子只能向二圣请旨了,想必真君也不愿让二圣不高兴吧?”说完,杨约转向杨铭:“殿下是这个意思吧?” “杨少卿说的对!”杨铭朝着岐晖道:“一切就按杨少卿的意思办。” 呀......咱们不是说好了伱带头吗?怎么又推给我了?杨约越来越觉得,杨广家里这位老三,还挺难缠。 岐晖心里是不愿意的,毕竟这里是道场,是楼观道一脉的祖庭,如果让这些凡夫俗子随意搜查的话,脸上实在挂不住。 毕竟这种事在大隋没有先例,白云观、玄都观、通道观可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他楼观台一旦成了第一个,难免被其他道友笑话。 但对方一个是当朝大红人杨素的弟弟,一个人晋王杨广的嫡子,事情又牵扯到了皇孙, 他就算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哼!”岐晖冷哼一声,返回大殿坐地清修, 这一声“哼”算是他表达不满的最后倔强。 接下来,杨约等到所有做晨课的道士都回来之后,令人再次盘问。 而这一次,就没有第一次那么客气了,因为有人说谎了。 尉迟婴被发现的地方,是在一块裸露的花岗岩上,别说是距离不远的崖台,就连路经此地的道士,也绝对会发现的。 但尉迟婴最后却是被清河崔氏派出的搜山子弟发现,这就值得人怀疑了。 杨约手下的这帮人,都是一群老江湖,有旁门左道,有江洋大盗,有武林高手....... 他们和杨暕手底下的张慕一样,都是为了傍上杨素这颗大树而主动投靠。 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其实并不好管教,但是杨约管教的非常好。 不忠心的,不听话的,不实诚的,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 这帮人做事效率很高,大概晌午十分,有三个道士被叫了出来。 杨铭懒得记住他们的名字,暂且叫做甲乙丙。 甲道士是头号嫌疑人,因为他每日做晨课的地方,就在那块崖台。 先后两次被杨约的手下盘问,他的回答是这样的: 第一次:见到过折冲府的甲士,除此之外没见过其他人。 第二次,因为折冲府甲士守着,所以他才没有继续去崖台做晨课,因为有人在边上会让他无法专心养气。 而乙道士和丙道士做晨课的地方,会路经那块裸露的花岗岩,他们每日都会晨课,却都没有见到过昏迷的尉迟婴。 三名道士被带到了杨约面前,后者眯着眼打量了三人半晌后,道: “三位可敢当着祖师爷的面起誓,刚才绝对没有撒谎?” 这句话问的刁钻啊,杨铭在心里为他鼓掌,这就好比让福建出海的渔民当着妈祖的面发誓一样。 对于这些有信仰的人,用他们的信仰来对付他们,是最好的手段。 果然,三人的脸色同时出现变化。 这下子就连杨铭都看出来,这三个人是有问题的。 这个时代的人都很迷信,骗爹骗娘不敢骗神仙,生怕落下报应。 甲道士首先站出来:“贫道刚才说的都是实话,至于在祖师爷面前起誓,大可不必!” “嘿嘿......道友心虚了.......” 杨约冷笑一声,也不多废话,直接起身冲着大殿内的岐晖喊道:“弟子想请这三位道友下山一趟,不日便会送回,真君告辞。” 大殿内,正对着祖师爷神像打坐的岐晖眉头一皱,睁开眼睛,沉声道: “知道什么就说什么,难道非要让人当做囚犯带走不成?” 三名道士同时脸色一沉,相互对视一眼后,扑通跪倒在地,朝着大殿方向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喊着“吾教当兴”四个字。 “不好!”反应最快的是楼嬷嬷。 只见她突然上前,扑向那三名道士,与此同时,大殿内也有一道身影鬼魅般闪来。 不过两人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杨铭和杨约都没有想到,三人竟然同时自尽。 退回来的楼默默沉声道:“他们震碎了自己的心脉,已经没救了。” 岐晖站在三名弟子的尸首前,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杨约偷偷拉扯了一下杨铭袖子,小声道: “走吧,呆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三二章 以后再说 返回春游营地之后,杨约直接起草了一份文书,派心腹立即送往大兴交给杨素,让杨素递给二圣。 用杨约的话来说,楼观台的事情,还得是让道门的人自己查,如果他再继续查下去,惹毛了岐晖,他害怕二圣会怪罪他做事没有分寸。 毕竟岐晖在民间百姓心中地位超然,说句不好听的,岐晖真要做了什么坏事,杨坚说不定都得包庇他。 杨铭对此表示理解,你不敢接着查下去,不也怕人家岐晖说你是妖魔鬼怪转世吗? 当天傍晚, 杨铭留在了杨约帐内吃晚饭。 从见到杨约到现在,对方一直没有跟刑部那位薛浚碰头,就好像两人领的不是一件差事,完全就是各查各的。 “杨少卿不需要派人去薛侍郎那边问问,进展如何?” 杨约喝着小酒,吧唧着嘴道: “薛麻子是不会用心查的,因为他怕查来查去,查到东宫头上,这件事一出,大家虽然嘴上都不说,但是私下里很多人都在怀疑是太子手下的人干的。小殿下难道不觉得,你在东宫那边很不受待见吗?” 这些话放在以前,杨约绝对不会对杨铭讲的, 但是现在通过相处,他觉得杨铭心智远比同龄人更加成熟,而自己和大哥杨素,已经绑在了晋王这条船上,所以适当的也应该让对方清楚眼下的局势。 何况他听说,杨铭敢以劲弓射杀高湛,这让他对杨铭更加欣赏。 因为大哥杨素和高颎是死对头。 杨铭听完,突然想起刚到南山的时候,卫王杨爽曾经暗示过他,要小心太子底下的人。 难道杨暕出事,就是这些人干的? 太子杨勇和老爹杨广还没有闹掰,底下的人倒是先干上了? “那如果查到最后,不是太子的人干的呢?”杨铭问道。 “关键问题就在这里,”杨约诡异一笑:“小殿下觉得,豫章王被谁绑走,对我们最有利呢?” 好家伙.......你是想栽赃? 杨铭沉吟半晌,小声道:“杨俨?” “欸......过了过了......”杨约哈哈笑道:“长宁王是太子长子,事情往他身上扯,闹到最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杨铭想了想,好奇道:“此次春游,除了杨俨他们,东宫还有谁在营地?” 杨约朝后仰身,双臂抱肩道:“小殿下听说过刘居士这个人没有?” 瞧瞧......巧了不是?都是缘分啊....... 杨铭笑道:“听说过,太子身边的千牛备身,怎么?他也来了?” “不错,春游的第一天他就来了,最近一直与关中那帮子弟们混在一起,这个小王八蛋在大兴的名声烂透了,拿他开刀最合适不过,” 说罢,杨约还怕杨铭不清楚刘居士这个人,于是将刘居士的老底都给揭了出来。 大致内容,比杨铭从李靖那里听来的还要多....... 而杨铭也听出了杨约的意思,无论最后查清楚杨暕到底是被谁绑的,这事都要尽量往刘居士身上扯, 因为刘居士这小子狗胆包天,做出这种事来并不会让人感到多么意外,毕竟杨约还透露,这小子竟然还糟蹋过杨家宗室女子。 这胆子怎么就能这么大? “当然了,想要做成这件事还需要小殿下的配合,毕竟至尊和圣后对你最是信任。” 杨铭当然乐意了,因为刘居士是他第一個想要除掉的人,而历史上刘居士和他爹刘昶的下场,就是被杨坚以谋反罪赐死。 况且刘居士对那些关中子弟影响太大,搞死他也有助于打散关中盟。 但是......杨铭不想表露心迹。 因为他记得一句话: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所以他只是微笑点头,口头上并没有给杨约任何允诺。 看到杨铭的反应,杨约非但没有任何担心,反而更觉得眼前这个半大小子是个能成事的。 “我大侄子玄感有一个闺女名叫杨茵绛,年纪比小殿下应该长上三两岁,给小殿下做个妾如何?” 杨约作为杨广同志的亲密好友,其实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盘算过两家的联姻。 而杨茵绛最初时,是打算配给杨广嫡长子,河南王杨昭当正妃的。 但是迟了一步,被博陵崔氏先一步拿下了,杨广那时候已经答应了人家,肯定不能悔婚,毕竟悔婚这种事,性质太恶劣。 而且人家老崔家在大隋的势力也是不小,族内四个封侯的。 其中以崔弘度、崔弘升兄弟俩最厉害。 崔弘度因为在杨坚即位初,平定尉迟迥叛乱有功,进位上柱国,册封武乡郡公,妹妹嫁给了杨老三秦王杨俊。 崔弘升赐爵黄台县公,封骠骑大将军,负责保卫皇城安全,就是他的女儿嫁给了杨铭的大哥杨昭。 眼瞅着最合适的杨昭没戏,杨约又将目光放在了老二杨暕身上。 所以此次春游,杨茵绛也来了,但因为杨暕出了这档子事,两人至今还没有机会碰面。 但是当他见到杨铭之后,改主意了。 虽然他从大哥杨素口中听说杨铭已经被圣后许下了婚事,但杨约觉得眼前这位二圣宠儿,才是杨广三个嫡子里最聪明的。 当然了,想要说服大哥杨素将长孙女给人做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杨约有信心可以办到,只要让大哥见一见杨铭,这事就能成一半。 杨铭对杨茵绛印象很深,因为此女曾经出现在独孤后让自己看过的选妃插画图上,印象深是因为此女姿色在其中属于佼佼者。 但是......他是杨玄感的女儿。 历史上,隋末起义真正意义上对大隋伤筋动骨的,就是杨玄感的起兵反叛。 因为他是第一个出身关陇集团的叛贼,也给日后李渊反隋开了个“好头”。 杨铭对于杨约的建议,是不拒绝也没答应, 眼下老爹杨广需要杨素的助力,他当然不能一口拒绝对方抛来的橄榄枝, “这件事以后再说。” 杨约听了,以为杨铭已经默许,毕竟侄孙女茵绛是此次春游最抢手的金枝玉叶,不知道多少贵族子弟翘首奢盼,杨铭没理由不乐意。 于是他笑呵呵道:“当然要以后再说,毕竟圣后订下的婚事为重,我先与茵绛打个招呼,等小殿下将来迎娶王妃之后,咱们再来谈这件事。” 杨铭微笑点头:“那就以后再说。” 三三章 做妾 杨铭刚刚离开不久,杨约便披了一件斗篷,令人准备车马,悄摸摸的赶往他们弘农杨氏的春游驻地。 弘农杨之所以成为大隋六大门阀之一,与杨坚的关系极大。 因为杨坚的祖上,也是出自弘农杨氏的分支,至少宗室族谱中是这么记载的。 历史上对杨坚到底是出身弘农杨还是武川镇普通杨氏有很大争论,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不过眼下的弘农杨氏,确实是因为杨坚的关系,如今已经是关中地区首屈一指的门阀士族。 而阀主杨素,也是高颎之下,大隋第一公卿。 杨素只有一个庶女,今年才一岁。 但是他的长孙女,已经到了适嫁之龄。 杨约之所以这么着急去见自己那位侄孙女,是怕别的家族子弟捷足先登,又或是侄孙女犯傻瞧上了哪家的傻小子。 与晋王联姻,家族内只有一个杨茵绛合适。 给人做妾不算丢人,毕竟身居高位的是大哥杨素,又不是大侄玄感,玄感眼下不过是个鄂州刺史(武汉,sheng长级)。 临近杨氏驻地,杨约远远就看到守在营地外面的车马如长龙一般排了老远。 这些都是各大家族中还未婚配子弟的车驾,也都是冲着杨茵绛来的,就凭杨素在朝中的威望,就注定了杨茵绛是比郡主还要吃香的抢手货。 谁不想攀上杨素这颗大树呢? “怎么回事?深更半夜怎么里面还这么热闹?”杨约是悄悄来的,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还有闲工夫来这里。 面对杨约劈头盖脸的讯问,杨府侍卫低头解释道: “回二爷的话,秦王世子在此,小姐设晚宴招待,刘府大郎也在。” 刘大郎就是刘居士了,秦王世子指的就是杨浩,杨浩眼下还没有封王。 杨约的脸色更难看了....... 进入营地之后,杨约进入一座偏僻角落的营帐,然后派人将杨茵绛叫来。 杨茵绛虽然是今晚宴会的主人,冒然离席肯定不妥,但是杨约的话她不敢不听。 “叔公不是奉至尊命正在查案吗?怎么有功夫来找茵绛呢?” 今年已经十六岁的杨茵绛,生的国色天香,加上出身所带来的高贵气质,姿色在眼下的春游中,确实算得上鹤立鸡群的存在。 家世、容貌独一档,也难怪这么多豪门子弟舔着脸也想爬进杨家的营地了。 “杨浩来找你做什么?”杨约脸上的怒气收敛的一干二净,微笑望着自己侄孙女。 杨茵绛在他对面坐下,撒娇般的嘟了嘟嘴道:“不稀奇啊,长宁王(杨俨)殿下前几日也来过,叔公没有瞧见营地外的车马吗?每天都是这样。” 语气中带着一丝千金小姐的傲娇, 杨约淡淡道:“离京前我就嘱咐过你,让你与豫章王多亲近亲近,你倒好,来了也不去见见人家,反倒让裴家丫头抢了先。” “叔公~~~”杨茵绛撒娇道:“他不来见我,反倒要我主动见他,真不知您老是怎么想的?何况现在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我更不会再去见他。” 杨约是真心疼爱眼前的侄孙女,但绝不会宠溺。 他自己没有子嗣,所以一直将大哥杨素的子女视为己出,他的心思全都是为杨家的未来考虑,可惜杨玄感不争气,自己怎么调教,也还是個棒槌。 “不见就不见吧,但是其他人,你也要少见,包括杨浩和刘居士,”杨约多少有点担心正值花季的侄孙女已经春心萌动。 他倒是不担心刘居士敢打侄孙女的主意,他还没这个胆子。 “人家主动来找我,我总不能不见吧?叔公不是常常教导茵绛要待人以礼吗?”杨茵绛无所谓的撇了撇嘴。 杨约皱眉道:“这个得分时候,也得分人,你毕竟还未出阁,今后少办这种抛头露面的宴会。” 杨茵绛蹙眉道:“叔公今晚就是专程来斥责茵绛的?” “只是让伱注意一点,还有,你今后要留意一个人,晋王三子杨铭,” “又是晋王府?叔公就这么想巴结晋王吗?你说的杨铭就是那个半大小子吧?刚才刘大郎还在宴会上说那小子满肚子坏水,是非常可恶之人。” “刘居士知道个屁,他才是真正的蠢货,聪明人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中伤他人的。” 说罢,杨约起身道:“我时间宝贵,就不与你多说了,我已经允诺河东王,将来让你给他做妾,只待我与兄长商量之后,这事就算订下了。” “做......做妾?”杨茵绛目瞪口呆,自己是何等身份?就算对方是郡王,也万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叔公......叔公.......” 杨茵绛赶忙起身拉扯正要离开的杨约,梨花带雨的哽咽道:“叔公怎可害我?” “孩子.......”杨约慈爱的拍了拍侄孙女肩膀,“叔公是不会害你的,你将来就会明白。” 说罢,甩脱杨茵绛手臂,登上帐外马车就此离开。 独留下帐内的杨茵绛如同痴傻一般,呆呆的望着扬尘而去的车马,口中不停呢喃着一个名字: “杨铭.......杨铭.......杨铭.......” 刚才还如众星捧月般,在宴会中谈笑风生,眼下却已沦为了他人的妾室, 杨茵绛心里清楚,叔公绝对可以说服祖父同意这门亲事,因为祖父一直以来,无论大小事宜都会先与叔公商量。 祖父最听叔公杨约的话。 而杨约的话在杨府,没有人敢不听,包括她。 ....... 杨约坐在车厢里,脑子一刻也不闲着,仍在盘算着如何将刘居士卷进来。 他从离开京都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无论对杨暕下黑手的是谁,这件事都要往东宫身上扯,刘昶属于太子党中的关键人物,又能私底下在至尊那里说上话,这种人不得不除。 事实上,如今大隋朝廷在暗中,已经旗帜分明的分成了两大派系。 以高颎为首的太子党,以杨素为首的晋王党。 两派之间在暗地里已经斗上了,虽然杨素目前处于弱势,但是他正在积极拉拢一个可以决定胜败的关键人物:独孤伽罗。 而杨约心里也清楚,自己兄弟这么干,无疑脑袋上每天都顶着一口棺材, 成王败寇,他们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希望杨广不会让我们失望....... 三四章 造化弄人 楼观台那边,杨约一直有派人守着,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目下看来,楼观台是他们掌握到的唯一线索。 他当然不会认为三个道士就可以做成那件事。 其他人有没有参与?岐晖又是否知晓?这些都是需要解开的谜题。 两天后,杨暕回来了,与杨暕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中年道士。 这位道士身上的道袍与岐晖身上的道袍还不太一样,简单点形容就是一个高贵,一個朴素。 不过这个姓楚的道士,与岐晖是同一辈分,他是大兴城玄都观道门大威仪以延大真人的弟子,是被皇帝杨坚派来调查楼观台的事情。 楚道士刚到营地,刑部侍郎薛浚就已经闻讯赶来,这个时候他才知道杨约已经掌握到一些线索。 “杨兄既以知晓楼观台道士参与其中,为何不派人知会薛某一声?” 薛浚多少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他和杨约这种世家出身,靠关系混上去的,平时的称呼从来不会带上官职。 大家彼此知根知底,没必要搞那些虚头八脑的。 “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吗?”杨约老不正经的笑道。 薛浚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对方,而是与那位楚真君攀谈起来。 其实在薛浚赶到杨铭营地的第一时间,便已经向杨铭行礼问好,因为他和兄长薛胄在宫里见过这位小殿下很多次,自然也晓得对方在二圣心中的地位。 杨铭对眼前这个身穿官服的麻子脸也有印象,冬至时候在杨勇的朝贺礼上见过,那张麻子脸真是让人过目不忘。 但当时他还不知道对方是薛胄的族弟。 薛浚虽然脸上坑坑洼洼,但至少看起来一身正气,反观杨约,一看就是个奸诈狡猾之辈。 “好了好了,既然楚真君已至,那么咱们还是尽快查案吧,” 杨约一个翻身上马,手执马鞭冲着杨铭点了点头,然后与刑部一干人再一次前往楼观台。 这一次杨铭没有去,因为杨暕回来了,他还等着杨暕的解释呢。 营帐内,杨暕故意将妹妹杨婵遣走,这才欲言又止的朝着杨铭尴尬一笑: “二哥真是难以启齿。” 果然,你小子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裴家小姐的事? 霸王硬上弓了?不应该啊....... 杨铭没有直接问,而是道:“祖母都知道了?” “嗯嗯,”杨暕点了点头:“我怎敢对祖母隐瞒。” “然后呢?祖母说什么了?”杨铭问道。 “唉.......”杨暕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脸气馁道:“祖母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训斥我,但是当时祖母看我的眼神,我知道她对我是失望的。” “那样的眼神我真的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说着,杨暕痛苦抱头。 “噢.......” 杨铭没打算安慰对方,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承担, “究竟是怎么回事?” ....... 杨铭离开营帐的时候,守在外面的杨婵第一时间跑过来追问: “真要急死人,这么多天二哥什么都没有对我说,他跟你说什么了,快告诉我。” 杨铭微笑道:“长姐不要问了,这件事是他的一道伤疤,你又何妨再揭一回呢?” “好啊,你也瞒着我?你们以后什么都不要跟我说了,” 说罢,杨婵气鼓鼓的走了。 杨铭也没有心情去哄她,何况以杨婵大大咧咧的性子,没几天自己就会好的。 当天晚上,杨铭照例离开营地,登上不远的一座山峰开始练拳。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出来,而是让楼嬷嬷远远的跟着他。 自打杨暕出事之后,他已经没胆子一个人出来了。 人要学会害怕,尤其是他这样的身份,还要懂得自知之明。 他绝对不会认为自己靠着前世积累的知识,就能比杨约更聪明,古人可没有课本上形容的那么天真。 一遍拳脚打完,杨铭坐在草地上休息,顺带回忆老二杨暕在营帐内说的那番话。 这次事件,失踪者共有四十九人。 每一个人被发现的地方都是不同的。 但是据杨暕说,他醒来的时候,裴淑英就在他身边,而且仍处在昏迷中。 当然了,杨暕不会趁着人家昏迷就做出什么不轨之事,而是将裴淑英背到了一个避风的山坳,拾来一些干草铺在对方冰凉的身体上,然后升起篝火,静静等着对方转醒。 故事到这,仿佛还带着一丝英雄救美的色彩,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杨暕和裴淑英说不定真能走到一起。 但是他们当时所处的位置,周遭没有水源,鸟兽绝迹,就连能够果腹的野果都没有。 杨暕当时清楚,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不然他们不会渴死也会饿死。 于是他背起裴淑英,认准正北方向艰难前行。 这时候的裴淑英如同醉酒之人,整个身体是瘫软的,这让杨暕分外吃力,再加上山中没有道路又是遍地荆棘,杨暕几乎每走一段便需要停下来缓口气。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约半天,裴淑英终于转醒了。 杨暕大喜过望,以为两人只要彼此扶持,早晚可以走出去。 可事实上,裴淑英醒来后身体异常虚弱,还发着高烧,非但不可能减轻杨暕的压力,反而更为加重了杨暕的负担。 但当时杨暕没有怨言,而是走走停停,继续背着裴淑英往北走。 整整一天,两人才走出不到五里的路程。 裴淑英当时已经是心如死灰,她的身体情况其实并不算多么糟糕,但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甚至说出了愿意与杨暕死在一起的话。 杨暕不愿意死,但是他又知道如果继续背负着裴淑英赶路,自己是走不出去的。 于是他一咬牙,抛下一句“抱歉”,独自一人往北离开。 而事实上,杨暕最后被发现的地方,距离裴淑英被发现的地方,不足三里。 也就是说,独自走出三里之后,杨暕就因为多日水米未进加上力竭而导致的虚脱,再次昏倒在山里。 杨铭不由感叹,真是造化弄人, 两人如果被早发现一天,不,甚至半天,说不定就可以促成晋王府与河东裴之间的一次联姻。 可惜了....... 对于裴淑英对杨暕的怨恨,杨铭是理解的。 当时的裴淑英恐怕已经对杨暕动了心思,所以才会因为后者最后的抛弃而恨之入骨,说出那句今生不复相见的话来。 杨铭觉得,这件事里,没有谁对谁错。 这就是为什么独孤伽罗并没有训斥杨暕,因为杨暕做出了独孤后认为正确的选择。 而杨暕,根本就是误解了独孤后的眼神。 杨暕因错而自责,裴淑英因爱生恨。 那么绑走他们的人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杨铭似乎把握到了一些什么。 三五章 婚姻不自由 由于八岁习武的缘故,杨铭的身体非常结实,毕竟史万岁刚开始就是以军伍那一套方式来打磨他的体魄。 初春的山里,是非常寒冷的,尤其是晚上。 但这股子寒意反倒让杨铭更加的清醒。 无论杨暕和裴淑英究竟是被谁绑走,但结果就是,两人全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对方没有杀人,也没有伤人,更没有以此为筹码来达到某种目的。 这就很奇怪了....... 整个事件的最终结果,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定义的话,那就是杨暕和裴淑英彻底决裂,除此之外,就是死了四个婢女。 如果猜想,这就是作案者想要达到的目的,那么是谁,希望杨、裴决裂呢?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只为了杨暕和裴淑英闹掰? 杨铭忽然皱眉, 不是没有这個可能....... 在大隋,联姻这种事情被各大门阀家族看成是家族荣辱兴衰的关键,所以无论男女,他们的婚姻毫无自由可言。 皇室也不能幸免。 太子杨勇就是最大的牺牲品。 杨坚是从北周宇文家手里夺走的皇位,自然和宇文氏处于绝对的对立面,所以在登基之后,他给长子杨勇挑选正妃时,首要考虑的就是对方的出身要绝对正统。 而宇文家的皇位又是从北魏元家手里夺来的,所以杨勇的正妃除了洛阳元氏之外,其他家族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这样一来,可以堵住那些北周遗老遗少的嘴,免得他们再说杨坚得位不正。 因为宇文家得位也不正。 接下来就是晋王杨广, 大隋统一北方之后,目光自然会望向南边。 而那个时候的南方有两个王朝,兰陵萧氏掌控的西梁,还有陈叔宝的南陈。 杨坚肯定不愿同时与两国开战,于是在高颎的建议下,联梁抗陈,与萧家联姻,让晋王杨广迎娶梁孝明帝萧岿之女。 两人的结合,带有浓重的政治色彩。 排行老三的秦王杨俊,正妃出自博陵崔氏,与清河崔氏是一个祖宗。 老四蜀王杨秀,正妃出自洛阳长孙氏。 老五汉王杨谅,正妃出身鲜卑贵族豆卢氏。 五个儿子的联姻,都给杨坚带来了巨大的收益,让他对大隋的掌控进一步加深。 说完上一辈,再说自己这一辈。 杨铭的大哥杨昭,身份超然,因为他不单单是杨广的嫡长子,更是杨坚和独孤伽罗的嫡长孙。 所以杨昭的封地,是大隋所有皇孙之中,最大最好最富裕的,封地在洛阳。 杨昭的正妃,就是骠骑大将军崔弘升之女。 老二杨暕虽然尚且未婚,但历史上会迎娶南宁州总管韦冲的女儿,也就是京兆韦氏。 这么说来,就属杨铭最拉跨, 因为独孤家虽然贵为大隋六大门阀,但是族内封侯者多,实权者少,现如今有独孤伽罗罩着还好说,哪天独孤伽罗不在了,他们独孤家真是除了有钱,什么都没有了。 杨暕与裴淑英,代表着晋王府与河东裴。 也就说,有人不希望看到这两家联姻,毕竟裴矩眼下可是大隋朝廷排名前五的实权大佬。 这么一来,似乎什么都说的通了。 这就是为什么杨约会说,大家一开始就在怀疑是东宫干的。 如果作案者的目的真是这样,东宫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接下来,就看杨约这个老滑头了,会以什么方式,将这个罪名扣在刘居士的脑袋上。 ...... 三天后,杨暕似乎恢复过来,又或者实在憋得烦闷,终于走出营帐,带着下人出门闲逛。 不过已经没有初来时的意气风发。 杨铭反倒是通过这次事件,对杨暕的好感大增。 他会以抛弃裴淑英而自责,就说明杨暕这个人的本质是不坏的,对于他这样的出身,能有这样的心性属实不容易。 至于杨暕对家臣张慕的态度,这个没办法,整个大隋都是这样的情况,下人就是下人,天生低人一等,生生世世都低人一等。 杨暕就曾经给杨铭提过建议:不要对下人这么好,弄得他们一点规矩都没有,就比如你那个女官,她都敢对我翻白眼...... 今天的日头很好, 杨铭躺在溪边的摇椅上晒着太阳, “喏~~~有人送来的请柬,”陈淑仪走过来,朝杨铭递出一封书信。 杨铭冷冷瞧了她一眼,重新将眼睛闭上。 陈淑仪皱眉愣住,这是怎么了?我今天没惹他啊? “真是的,陈女官你怎么能用一只手给殿下递信呢?真没规矩,”站在杨铭身后的暖冬发牢骚道:“还有,你怎么能对殿下用‘喏~~~’这个字呢?” 嗯?是这个原因吗?平时他也没这么多讲究啊, 无奈之下,陈淑仪重新站好,正正经经的弯下腰,双手将信递了过去, “殿下啊.......有人给您送请柬来了。” 听到陈淑仪故意拖长的那个“啊”字,暖冬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她知道自家主子与别人不一样,在对待下人这方面是极好的。 她刚才也是故意跟陈淑仪逗趣儿呢。 杨铭终于睁开眼, 可惜了.......现在是冬天,穿的太厚什么都看不到。 拆开信封,杨铭愣住了。 邀请他今晚赴宴的,竟然是秦王杨俊家里那小子杨浩,地点却是弘农杨氏的营地。 这是怎么个意思? 你邀请我赴宴,难道不应该是在你的营地吗?怎么跑去另外一个杨家? 宴无好宴啊......我跟你又不熟。 “是谁邀请的?”陈淑仪在边上好奇道。 杨铭直接将信扔给对方:“自己看。” “哈,竟然是去杨茵绛那里?” 陈淑仪是个小八卦,自然打听到今年的春游就属杨氏的营地最热闹,原因嘛,当然是因为杨茵绛声名远播,出身又好,被大家誉为此次春游第一美人。 “能不能带上我?听说杨家小娘子倾城之容,我也想去瞧瞧,”陈淑仪讨好般的笑嘻嘻道。 杨铭嘴角一勾:“求我。” 陈淑仪招牌似的翻白眼道:“切,反正我会跟着伱,你撵我,我也不走。” 唉......杨铭无奈叹息一声。 还是老二杨暕说的对啊,这丫头是真没有规矩,自从陈淑仪来了之后,暖冬凉夏在她的影响下,也没有以前那么懂事了。 这么想想,还是徐景靠得住啊。 三六章 晚宴 就算杨铭心里不乐意,但这场宴会他还是要去的。 这牵扯到一个面子问题。 面子在那些为生活而奔波的老百姓心里或许不重要,但对这些衣食无忧的贵族来说,很重要。 杨铭要是不给杨浩这个面子,两人以后只怕见面都不会再打招呼。 火红的太阳刚落山,晚霞就铺满了半边天。 杨铭乘坐马车,带着一脸兴奋的陈淑仪前往杨氏驻地。 他们要走大概十里的路程,才能到达目的地。 而陈淑仪不知为何,今天特意捯饬了捯饬了自己,罕见的抹了一些胭脂,红唇也更加鲜红欲滴。 身上的行头倒是没变,还是那身规规矩矩的女官服。 杨铭只是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她竟然还不好意思的将脸转向了窗外。 嘿......你也会害臊? ...... 不愧是关中第一门阀。 当杨铭到达目的地之后,也惊叹于杨家的财力物力。 外围营地,布置有近两千杨府卫士,有战马披甲的重骑,也有满甲的步军。 在大隋的外臣当中,只有高颎和杨素有这个特权,可以养骑军。 这是皇帝杨坚感念他们的功劳,而赐下的殊荣。 当然了,其他大门阀也有养,但是明面上不敢这么张扬。 外营所有军帐应该是以某种阵法布置,看似散乱却极有章法,留给进入内营的道路只有一条,非常宽敞,可同时容纳六驾同行。 奴仆的数量更是众多,身上都穿着干净清爽的粗布衣裳,女婢们应该也是经过严格挑选,姿色皆是不俗。 杨铭的车队有手持王旗的禁卫开路,自然畅通无阻的进入内营。 不用像那些世家子弟一样,还得在外面排队,今晚能不能进去都还不知道。 刚一进入内营,早有杨府管事迎了过来,陪着笑脸靠着两条腿疾跑在杨铭马车左侧,为车队指引方向。 “秦王世子的晚宴设在东北角,路程不远,由小人为殿下引路。” 驾车的庞犇淡淡道:“知道了。” 营地实在是太大了,毕竟弘农杨氏又不是只有阀主杨素一家,这里面姓杨的至少有两三百人,剩下的都是下人。 东北方向,一座布置精致的大帐外,杨铭的马车停下。 陈淑仪先下车,然后取来凳子,扶杨铭下车。 早有人扯着嗓子向帐内通报: “河东郡王到。” 当杨铭带着陈淑仪进入大帐之后,两边的席位上,只有三個人起身, 一个是秦王嫡子杨浩,一个是秦王庶子杨湛,还有一个身形伟岸,外形特别引人注目的年轻人。 杨浩哈哈一笑,率先朝着杨铭道: “铭弟切勿怪哥哥唐突,今夜请弟来此,实是另有缘由,快坐快坐。” 一旁的杨湛也笑呵呵的与杨铭打招呼。 至于那个年轻人,脸上虽然挂着微笑,但更多的目光则是在陈淑仪身上,明摆着没将杨铭放在眼里。 另一侧,裴氏姐弟竟然也在。 裴淑英因为杨暕的缘故,基本上也和杨铭划清了界限,裴宣机更是非常不给面子的冷哼一声,将头转向一侧。 杨铭也懒得和他计较。 而端坐在主位上的那位丽人,则是最后一个起身,脸上的笑容像是强行挤出来的一样,客气的指向一旁的空席, “请殿下入座。” 杨铭当然认得这位画中女子,但是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对方的美貌。 简单直接点说,比陈淑仪强上那么点,但不多。 杨浩爽朗一笑,拎着酒壶离开席位,主动过来为杨铭斟了一杯美酒,笑道: “容哥哥为铭弟介绍一下。” 杨铭本来都已经坐下,闻言只好又起身点了点头。 “裴家的贤弟贤妹就不容我多做介绍了,此次实乃上天庇佑,才让暕弟与裴小姐平安归来。” 裴淑英就算再不待见杨铭,在这种公众场合也不敢胡来,不情不愿的与乃弟起身,朝着杨铭行礼。 接着,杨浩又指向那位伟岸青年, “而这位仁兄,便是左武卫大将军府上的大郎,刘居士是也,如今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千牛备身,铭弟久在皇宫,应该知道吧?” “不知道.......”杨铭看都没看刘居士一眼,摇了摇头。 额.......杨浩多少有点尴尬。 刚进门这小子那双贼眼就一直在陈淑仪身上打转,杨铭心里已经很不爽了。 “哈哈.......”青年一声大笑:“在下虽然领着东宫的差事,但也确实未与河东王打过照面。” 杨铭直接道:“也许见过,只不过一个千牛备身,实难让我留下印象。” 刘居士冷笑不语,直接一屁股坐下。 这个小王八蛋,竟然敢跟我耍脸子?别以为有二圣护着你,我就不敢动你。 杨浩自然听出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于是赶忙指着主位上的丽人,为杨铭介绍道: “今夜请铭弟来此,其实是茵绛的意思,但茵绛与铭弟素不相识,所以才让哥哥我做这个中间人。” “来来来,茵绛快来敬我铭弟一杯。” 杨茵绛也是个长袖善舞的场面人,闻言赶忙提杯走了过来, “小女茵绛,敬河东王殿下。” 说罢,直接一饮而尽。 只看此女喝酒动作熟练,只怕酒量也不小,杨铭也礼貌喝光。 他从八岁起就喝酒了,都是被史万岁给带坏的,独孤伽罗因此还罚了史万岁一年的俸禄。 接下来,就是一些无聊的话题,杨浩跟杨铭也不熟悉,只能没话找话, 什么大兴的春天没有晋阳(太原)冷啊,这里的柿子真好吃啊....... 裴氏姐弟因为杨铭在场的缘故,话也很少。 倒是那位杨茵绛,总是时不时将话题引向杨铭这里。 “殿下背后的女官,真是少见的奇色,不知是哪里人士?” 之所以有此问,当然是因为陈淑仪的容貌足够出众,以至于让她这位天之娇女都感受到了威胁,要不然一个下人,她才不会放在心上。 因为自从此女进来之后,帐内男人的眼光时不时的就会看向那里。 杨铭道:“江南人士。” “怪不得这么水灵,”杨茵绛好奇道:“江南哪里人?” “蒋州,”杨铭答。 杨茵绛一愣,看向杨浩:“蒋州可是旧陈的故都建康?” “正是,”杨浩微笑解释道:“灭陈之后,至尊下令将建康的城邑和宫殿全部毁掉,改作耕地,于是建康城便成了蒋州的州城。” 提起故都家乡,陈淑仪脸色黯然,自己幼时所居住的皇宫,如今已经是一片良田了。 杨茵绛冰雪聪明,已经联想到陈淑仪很可能是旧陈的官宦之后,陈被灭后被掳来大兴。 毕竟寻常人家可出不来这等的天生丽质。 她的目光落在陈淑仪脸上,察言观色之下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不再追问下去。 结果....... “一条丧家之犬罢了,”刘居士突然冷笑。 这话一出,就连杨茵绛也脸现不悦,打狗看主人,刘居士这句话明显冒犯到了杨铭。 杨铭心里顿时大怒,不过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总好过给人看门的狗。” 刘居士立时反唇相讥:“河东王是在说千牛备身是狗?” “不不不......”杨铭冷笑道:“我是说刘居士是狗。” 刘居士嘴角一抽,眼中杀机一闪。 帐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三七章 我会等你 “欸欸欸.......大家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因为一个下人针锋相对,” 杨浩赶忙打圆场道:“刘大将军在旧周时与至尊便是好友,刘大郎不是外人,铭弟切勿动气。” “大郎你也是,我铭弟的下人,轮到你说三道四?快与我铭弟道歉。” 杨浩这番话,肯定还是偏向杨铭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老杨家的,但也能从他这番话中听出,刘居士一个外臣子弟在他这位世子眼中,分量还是很高的。 说到底,人家是太子的心腹。 道歉?刘居士自打生下来,就不知道歉是什么意思....... “此女原名陈淑仪,是陈叔宝的嫡女,后来被宇文述收做养女,因在东宫意图对太子殿下不轨,才被圣后打发到了月华殿做女官。” “呵呵......”刘居士冷笑道:“也就是圣后仁慈,换做是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这话一出,帐内所有的目光同时落在陈淑仪身上。 她竟然是旧陈公主,怪不得身上有股难掩的贵气,杨茵绛家教极好,立时便生出恻隐之心,语气埋怨道: “既是圣后安排,刘大郎切勿再胡言乱语。” “就是就是,”杨浩也赶忙道:“此事就此揭过,休要再提。” 没办法,对方搬出太子,杨浩也不敢再说什么。 只听“哐当“一声,众人诧异的看向杨铭。 杨铭竟然掀桌子了....... “她是我的人,谁动她就是不给我面子,今天你不给她磕三个响头,别想从这走出去。” 杨茵绛与杨浩对视一眼,皆感觉事情闹大了。 毕竟刘居士可不是会服软的人。 “哈哈......”刘居士狂笑起身:“本人只跪二圣和太子,其他人还没资格让我下跪,别说是一個下贱女婢,就是河东王你,也没这个资格。” “让他走,”杨茵绛冲杨浩使个眼色,见后者去拉扯刘居士之后,赶忙朝杨铭这边走来:“今夜是茵绛尽地主之谊,殿下请.......” “别说了,”杨铭手臂一挥:“谁的话我听不顺耳,一样不给面子。” 这时候,楼嬷嬷突然向一侧横移几步,面无表情的看向刘居士: “河东王的话,你照办。” 刘居士不认识楼嬷嬷,因为独孤伽罗的永安宫是内宫,除了少数像高颎杨素之类的大臣外,其他人不得传召是没资格进去的。 “我看谁敢拦我?” 刘居士一把推开杨浩,脚尖一挑,将金枪握在手上,然后龙骧虎步的朝帐外走去。 楼嬷嬷忽地欺近,一脚袭向对方肋下。 刘居士能在大兴城兴风作浪,手底下自然有两把刷子,虽然惊诧于杨铭身边竟然有这样级数的高手,但也不敢大意, 长抢一把抡圆,横扫出去。 两人之间的交锋,远不是是当初岑仲与张慕的对决所能比较。 只听“轰”的一声, 方圆十丈的大帐竟被两人交锋所引出的气劲撕裂,寒冷的空气刹那间倒灌进来。 没点真功夫,也做不了太子的贴身侍卫。 刘居士的实力远超杨铭想象,尤其是枪法的造诣,称得上是神出鬼没。 这边的打斗,引来无数杨府高手,他们一圈又一圈的将杨茵绛等人护在中央,目瞪口呆的望着如同魔神降世的刘居士, 金枪发出嗤嗤尖啸,画出漫天抢影,将阿楼笼罩其中。 气劲交击声如同爆豆般在帐内啪啪作响。 刘居士眼中厉芒暴涨,看出眼前婢女修为极为恐怖,于是倏然放手,金枪与人并进,狠狠撞了出去。 砰然一声炸响,烟尘四起。 尘雾中,一道身影拔地而起,带着狂浪的笑声刹那间射向远方。 等到烟雾散尽,才现出楼嬷嬷的身影, “可以杀,但留不住。” 这句话落在杨浩等人耳中,自然都以为此女太过托大,刘居士在大兴有金枪小霸王之称,好与人斗狠,多年以来败尽无数江湖高手,岂是一个名声不显的下人可以杀之。 不过这个婢女也确实厉害的可怕。 杨铭也是第一次见到阿楼出手。 不错.......非常不错....... 他今晚并没想着杀掉刘居士,那样会惹来很多麻烦。 这个王八蛋果然如同传言中一样嚣张跋扈,怪不得能把李靖气的不愿在长安县继续干下去。 “是茵绛的错,本来今晚并未邀请刘大郎,但是.......”说着,杨茵绛瞥了远处的杨浩一眼,然后小声道:“殿下可否暂留一会,容小女道歉。” “不用了,” 杨铭摆了摆手,直接带着人走了。 今晚的他实在是憋了一肚子气。 可是没办法,自己虽然贵为郡王,但也不是想杀谁就能杀谁,尤其是那些大权在握的关陇贵族集团。 现在想想,老爹杨广反而是个有大自由的人,历史上想杀谁就杀谁。 车厢里,陈淑仪脸色黯然,长久的沉默后,终于崩出两个字: “谢谢。” 杨铭微微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不用谢......难得你有颗感恩的心。 其实杨铭对于今晚发生的事,内心还是比较高兴的。 因为楼嬷嬷在场,所以等他们将来返回大兴之后,独孤后也一定会知道这件事。 在大隋,独孤伽罗如果厌恶一个人,那么这个人距离人间消失就不远了。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密集的蹄声, 竟然是杨茵绛骑马追了上来。 驾车的庞犇“吁”的一声勒住马车, “殿下可否容茵绛登车一叙?”杨茵绛气喘吁吁的喊道。 “让她上来,”杨铭朝车外说道。 车厢内,陈淑仪知机的离开,只留下了杨铭和杨茵绛两人。 “茵绛是来致歉的,今晚的安排绝非出于我的本意。” “嗯......”杨铭点了点头,意思是伱接着说。 杨茵绛是在打发了杨浩和裴家姐弟之后,急匆匆追来的,浑身香汗,鬓角青丝都有些乱了。 “茵绛只是请秦王世子代为邀请殿下,并不知他竟还带着刘大郎和裴家兄妹,以至于闹出今晚之事,希望殿下能给茵绛一次机会弥补,明晚我会在营地单独设宴,翘首盼君。” 很直白了,差不多是想和杨铭互留微信,方便以后进一步的了解。 杨铭呵呵道:“是杨约让你来找我的吧?” 嗯?杨茵绛忽然愣住...... 需要这么坦率吗?大家心照不宣不好吗? “既是叔公嘱托,也是茵绛真心真意,”杨茵绛微笑道。 够虚伪.......杨铭道:“下车吧。” 这是杨茵绛第一次被人下逐客令,也让她一时间呆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好像确实不近人情......我已经这样低声下气,竟然还让我下不来台。 半晌后,她小声道: “我会等你。” 说罢,杨茵绛离开马车,带着杨府的人返回了营地。 三八章 晋阳出事了 不得不说,杨茵绛是位超级大美女,陈淑仪也是。 这两个加上杨勇的宠妾云昭训以及杨丽华,是杨铭目前见过最美的四个女人。 其中又以杨丽华最是倾国倾城。 杨铭目前尚未成年,所以不考虑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何况他是杨广的儿子,心思都放在怎么给未来的老爹擦屁股上。 至于女人,以后不会缺的,不着急。 回到营地的时候,徐景带着一个陌生人,在帐外等着他。 入帐后,那人将一封信交给了杨铭,然后就走了。 信是门下省给事黄门侍郎杨达亲笔。 宇文智及的案子终于到了门下省,杨达也按照杨铭......准确说是杨广的意思,将案卷压下来了。 不出杨铭预料,宇文二狗子果然是牵扯到了一桩命案。 倒霉蛋是寿州(安徽中部)一带的望族王氏家中子弟,死者在寿春县官署任主薄一职。 主薄是佐官,按大隋制,佐官是县令直接任命,也就是说,死者多半也是靠着家里的关系,花钱打点了这么一個小官。 有意思的在于,这桩案子不是受害者王氏上报大理寺的。 在杨铭看来,这也合情合理,宇文述如今任寿州总管,身上还兼着左武侯大将军,寿州就是他的辖地,案子是要经过他的手才能递上来的。 而且以宇文述的手段,恐怕早就将名不见经传的王家摆平了,而后者也绝对不敢跟宇文述作对。 真实情况让人想笑,将这件案子捅上来的,竟然是宇文智及的妻子,长孙氏。 因为宇文智及杀人后,竟然还霸占了人家的妻子和一干小妾,整日在私宅内寻欢作乐,这让正妻长孙氏忍不了了,直接一封信举报了自己的丈夫,然后跑回洛阳娘家去了。 在长孙家的影响下,宇文智及非常顺利的进入了三复奏这道程序。 “你也瞧瞧,”杨铭将信递给了曾经的宇文毓敏。 陈淑仪阅后,摇头冷笑:“智及正妻乃吏部侍郎长孙炽之女,这件事不好隐瞒,杨达现在的压力应该很大。” 确实,吏部侍郎是正三品,而且长孙炽身上还背着个上仪同三司的勋位。 如果人家每天都到门下省去追问案子进展,杨达还真不好对付。 看样子长孙家这是铁了心要搞死二狗子啊。 陈淑仪接着道:“殿下真的想维护这等奸恶之人吗?” “当然不想,”杨铭摇头道:“你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暂时没有想到.......”陈淑仪蹙眉道,她对宇文三狗深痛恶绝,恨不得三个都被处死。 杨铭也确实很为难。 首先,长孙炽的儿子长孙安世是太子杨勇身边的通事舍人,也就是宇文智及老婆的哥哥。 所以长孙安世那边肯定也是会发力的,一旦成功怂恿太子杨勇下场干预,杨达那边根本顶不住。 而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因为宇文述是老爹身边的头号心腹,杨勇绝对乐意出手。 一旦事情闹大发,说不定还会连累杨达。 一开始杨铭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竟然还牵扯到了长孙家。 历史上,宇文智及是在弑君之后,在聊城死在了窦建德的手里,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挺过眼下这一关。 杨铭想通了,他打算出手干预,目的是为了保住杨达。 宇文述死一个儿子不重要,但杨达不能出事,以后还会有大用处。 想到这里,杨铭令人立即准备车马,星夜返回大兴。 眼下的春游营地,因为杨暕的案子还没有查清楚,所以许进不许出。 但是杨铭很顺利的就走了。 在大隋,规矩从来不是给杨铭这种身份的人定的。 杨府书房, 杨铭见到了仍未就寝的杨达,后者此时也是一脸愁容, “案子是昨天刚到的门下高官孙家那边还没有动静,不过这是早晚的事,王爷这次真是将一块烫手的山芋扔给我了。” 说罢,杨达一脸苦相。 他心里清楚,如果自己一味压着案卷,长孙炽一旦告到至尊那里,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案卷是经过大理寺、内史省之后,才报到的门下省,而前两个已经披红了,这让他的压力分外的大。 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事实上也没多大点事,但关键是长孙氏揪着不放,这就不好办了。 晋王又一直盯着这件案子,把自己给夹在了中间,稍有差池就是两头不讨好。 杨铭问道:“按照大隋律,是不是你这里批了红,就算是定了罪?” “那倒不是,”杨达道:“还需上呈给至尊亲阅,不过至尊日理万机,大部分时候看到我们披红,也就直接批了。” 杨铭想了想,说道:“那杨大人明日早朝过后,不要披红,直接私底下呈给至尊,就说是案卷涉及到宇文述,还得由至尊亲自定夺。” 杨达惊讶道:“我若是这么做,晋王殿下那里又该怎么交待?” “你如果继续压着,万一太子干预进来,你又怎么交待?”杨铭反问道。 杨达深吸一口气,陷入沉默。 对方的建议,无疑是保全自己的最好办法,也是没有选择的最好选择。 如果心存侥幸继续压着,一旦太子插手,自己可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如果这么做,小殿下将来可千万要在晋王面前替我说几句公道话啊。” 杨铭点头道:“放心,我父王本意,也一定也不会想要拖累杨大人。” “好!就按小殿下的意思办,”杨达重重点了点头:“我明天就将案卷呈上去。” 当杨铭离开的杨府的时候,杨达也乘坐轿辇出门,前往宫城参加朝会。 接下来杨铭要考虑的,就是老爹杨广会不会训斥他。 毕竟这主意是他出的。 杨达是宗室,背后是哥哥广平王杨雄,而杨雄是杨家宗室里威望最高的,位列三公之中的司空,也是老爹杨广正在全力争取的实权人物。 所以杨铭的做法,完全就是弃卒保车,以老爹的睿智,该不会想不明白吧? 当杨铭的车队刚刚抵达明德门,就看到背后一队禁军疾驰而来,人数有数百骑。 只看身上甲胄,竟然是祖父杨坚的亲军。 杨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令车驾让路。 好在领头的车骑将军屈突通认识杨铭,赶忙策马过来行礼, 杨铭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换成别人问,屈突通肯定不说,但杨铭是什么人? 于是他下马凑过去,小声道: “禀殿下,晋阳出事了......” 三九章 香味 晋阳就是山西太原,也是大隋除了大兴和洛阳之外,最重要的第三大城市。 秦王杨俊封并州总管,都督二十四州诸军事,是除了杨广之外,实权最大的亲王。 他具体出了什么事,屈突通也不清楚,只说是奉二圣命,将秦王杨俊接回大兴。 屈突通不知道,但杨铭大概猜到了。 因为历史上记载,杨俊被杨坚从晋阳召回大兴,只有一个原因。 杨俊快不行了。 而且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杨俊的情况和宇文智及的情况极为相似,都是栽到了老婆手里。 不过杨俊的老婆玩的更狠,直接给杨俊下毒了....... 具体真相是不是这样,以后才会知晓,不过眼下看来,杨浩想要追求杨茵绛的美梦只怕是要落空了。 昨晚的宴会上,杨铭很清楚的感觉到,杨浩正在全力追求杨茵绛。 一路不停返回营地,已经是下午时分, 杨暕见到杨铭回来了,脸色奇怪的将杨铭拉到一边,小声道: “晌午时候,宫里有禁军来过,紧接着秦王府和汉王府的人都拔营走了,奇怪了,这一定是发生大事了。” 杨铭也不瞒他,将遇到屈突通的事情说了出来。 “三叔怎么了?为什么会被召回大兴?”杨暕一脸好奇道:“汉王府的人也动了,难道五叔也要入京?” 杨铭笑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不行,我得去打听打听,”说罢,杨暕带着人就要走。 “等等!” 杨铭忽然皱眉,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杨暕奇怪道。 杨铭脸色肃然道:“这股子香味是哪里来的?” “香味?”杨暕鼻子在四周嗅了嗅,哈哈一笑:“当然是我身上的。” 杨铭道:“你平时身上没有这股子味道啊?” “喏~~~”杨暕托着腰间挂着的香囊,笑道:“今天第一次佩上,你当然没闻过。” “这个香囊是谁给你,”杨铭继续追问。 杨暕道:“嘿.......是小宝那家伙自己配制的,怎么样,香味儿不错吧?喜欢的话等他回来,我让他也给你配制一个?” “不用以后了,你现在就给我,”说罢,杨铭也不客气,直接将杨暕腰间的香囊拽了下来。 “伱这個人,这玩意也抢?”杨暕嗤笑一声,拍拍屁股走了。 等杨暕走后,杨铭立即让庞犇驾车,赶往杨约临时营帐的所在地。 他掌握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 香味。 陈淑仪身上有香味,暖冬凉夏也有,杨茵绛自然也会有。 但是每一个人身上的味道都是不同的。 而他在杨暕身上的闻到的味道,似曾相识,因为他在另一个人身上也闻到过。 被找回来的四十九人,除了杨暕和裴淑英活动自由之外,剩下的全都被扣在杨丽华那里。 但是杨约这里,也扣着一个重要人物,就是第一个发现徐明的华光师父。 ....... 要么说杨约是个讲究人,华光虽然被软禁在这里,但周遭服侍的都是杨府派来的女婢。 不单单因为华光是杨丽华的闺中好友,还因为人家本姓侯莫陈,同样是出身关陇贵族集团。 华光非常悠闲的住在一座小庭院内,这里原本是山中猎户留下的,被改造之后干净了不少。 见到杨铭进来,华光双手合十: “小殿下你好。” “华光师父好,” 杨铭笑呵呵的走进院子,将周遭女婢遣走,望着院中架在火炉上的铁壶道: “纯属路过,讨杯茶水。” 华光没有多想,开始为杨铭斟茶。 “华光师父也坐,”杨铭微笑指着身前的位置。 你离我那么远,我怎么闻你身上的味道呢? 华光不疑有它,点了点头轻轻坐下,坐姿端正恬雅,一看就有很好的修养。 可惜......除了有一股淡淡的体香之外,杨铭没有再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 但他心里可以肯定,当初在杨丽华的大帐内,自己与华光就坐在一起,绝对不会弄错。 “华光师父平时也会配制一些香料吗?”杨铭笑道。 华光秀眉微蹙:“出家人便是方外之人,贫尼怎会配制香料?” 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握了握。 杨铭从对方的眼神中,已经看出了一丝警惕, 果然有鬼。 “那日在姑母大帐,我怎么闻到华光师父身上有股浓郁的香味呢?”杨铭微笑道。 华光内心大惊,但脸上仍是挂着恬淡的笑容:“那一定是小殿下搞错了,贫尼从未用过任何香料。” “华光师父说错了.......”杨铭笑道:“师父曾是旧周天中大皇后,难道当年也未用过?” “一时口误罢了,小殿下也要揪着不放?”华光脸现不满。 杨铭微微一笑,低头呷了口茶水,然后将那枚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香囊放在桌子上: “华光师父出身后宫,自然对香料很有研究,你觉得这个味道怎么样呢?” 当华光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味时,就已经知道杨铭的目的了,也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小殿下来我这里,就只为这些?” 杨铭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我该怀疑谁?” 华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明人眼前不说暗话,华光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暴露了。 一味强撑,她怕对方会给她来硬的,而且这件事就算捅出来,她也并不觉得会危及到自己的身家性命。 “小殿下心里,应该已经有了人选吧?” 杨铭笑道:“那我猜的对吗?” 华光反笑道:“小殿下绝顶聪明。” “多谢师父,”杨铭起身告辞。 由始至终,两人的交谈都是模模糊糊,如果有外人在场,一定会听的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但是杨铭从中找到了答案,而华光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一切都在不言中。 ...... 一切都说通了,能指使华光,也就是陈月仪的,只有杨丽华。 而每年春游的主持者,身上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在暗中控制各大家族之间的联姻。 哪些家族可以联姻,哪些不可以,事关重大,杨丽华背负着的任务,也是杨坚和独孤后授意的。 也就是说,在杨丽华眼中,杨暕和裴淑英,不能走到一起。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这位大姑母还是一位奥斯卡级的影后。 当时还在杨铭面前一脸愁苦的表示,害怕杨坚和杨广问责。 问毛的责啊....... 你根本就是在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只不过在你的立场看来,晋王府不能再坐大了。 搞清楚这些,杨铭算是将整个事件都理顺了。 怪不得杨暕和裴淑英最后都安然无恙,因为亲姑妈怎么会下狠手呢? 也怪不得华光这么痛快的就敢暗示自己,因为这场绑架事件到最后,是不能牵扯到杨丽华身上的。 牵扯到谁,也不能牵扯到杨丽华。 四十章 爽约 杨铭很清楚,这个案子实际上已经没法子查了。 你怎么查?难道把杨丽华给揪出来? 无论是薛浚还是杨约,真的查到最后,就算查到是杨丽华指使,他们也得篡改结果。 因为这个真相是不能呈奏给杨坚的,杨坚和独孤后不会认。 那枚香囊在回来营地之后,杨铭便第一时间扔进了杨暕的帐篷里,即使如此,那股子香味仍是残留在身上,一直到晚上,都没有丝毫散去。 看来那位探花郎张小宝,还是一个配制香囊的高手。 当初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时,杨铭还非常鄙夷,心想着一個男人把自己搞的那么香干什么,没想到最后竟然帮了自己大忙。 吃过晚饭,杨铭正打算找个地方练拳,被陈淑仪给叫住了: “你今晚不是有约吗?” 杨铭楞道:“有约?跟谁约?” “噢......想起来了,”杨铭一拍脑门,笑道:“你竟然偷听?” 陈淑仪赶忙冤枉道:“那不叫偷听好不好?我在车厢外,你们在车厢内,这么近我怎么可能听不到?” 杨铭笑呵呵的摆了摆手:“那不叫约。” 说罢,杨铭径直离开了营地,楼嬷嬷继续远远的跟着他。 还是一处山坳,打完几遍拳后,楼嬷嬷罕见的现身,站在杨铭面前, “史万岁教的不错,你的底子打的很好。” 杨铭笑道:“史公是奉至尊命教我,他怎敢藏私?” “没教你兵器吗?”楼嬷嬷在杨铭面前盘膝坐下。 杨铭摇了摇头:“史公说他兵器练的太杂,怕耽误我。” “如果伱有兴趣,我可以教你,”楼嬷嬷道。 啧啧.......这是看出我骨骼清奇,起了爱才之心?忍不住想要将一身修为传授给我? 杨铭好奇道:“平时没见过嬷嬷佩戴兵器啊?” 楼嬷嬷道:“独孤家用什么?” “自然是刀,”杨铭道, 关于这方面他还是清楚的,自己未来老婆死去的爹,就是用刀的。 而独孤伽罗的父亲独孤信,便是北周时期八柱国之一,当时的天下第一刀法大宗师。 独孤信虽然死得早,但是人家的身后事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历史上,大隋建国之后,封已故的独孤信为赵国公。 大唐建国之后,封已故的独孤信为梁王。 他是杨广和李渊的亲姥爷。 所以李渊造了杨广的反,等于你表哥开着挖掘机把你家房子给扒了,这特么家贼啊....... “我也是用刀。” 楼嬷嬷虽然有意传教,但不巧,今天没带刀。 嗯嗯.......然后呢,杨铭等着她继续说, 但是,好像没然后了....... 杨铭尴尬麻了,你倒是有始有终啊? “楼嬷嬷其实是独孤家的人?” 楼嬷嬷道:“为什么这么说?” 老天,你刚才还说你用刀啊?杨铭道:“额......我瞎猜的。” “不错,”楼嬷嬷点了点头:“我是老爷的义女,我叫独孤白楼。” 老爷指的就是独孤信。 怪不得......说通了啊,难怪你称呼独孤后阿姐呢。 这么说,你的年纪比独孤后小,五十三岁往下? “原来是姨祖母,”杨铭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赶忙起来行礼。 “不必了,”独孤白楼拦住杨铭,道:“这件事无需让外人知道,你也不必将我当作姨祖母,我也不会认,我们的关系仍是主仆。” “姨祖母说什么就是什么,”杨铭“乖巧”答应。 独孤白楼点了点头:“以后有机会了,我教你用刀。” “好!” ...... 回到营地的时候,杨铭远远就看到杨茵绛披着一件厚厚的雪白软毛披风,在帐外等候。 身旁是下人准备的火炉,免得这位千金小姐冻坏了。 至于为什么不在营帐里等,杨铭猜想是对方不愿意。 果然,陈淑仪小跑过来,冲着杨铭挤眉弄眼,然后大声道: “殿下刚走,杨小姐就来了,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我请她进帐,杨小姐不肯。” 哟,不错,当着外人的面还知道称呼我一声殿下,不再是平时的你你你了。 “你怎么来了?”杨铭问道。 杨茵绛顿时蹙眉:“殿下觉得茵绛为什么来了?” 呵呵......杨铭笑了笑,直接进了营帐,杨茵绛也赶忙转身跟着进去。 兴趣是在外面冻坏了,一进帐,杨茵绛便自觉的在火炉前蹲下,掀开罩帽搓手取暖。 “殿下今晚为何没有去找我?” 杨铭来到屏风后,由暖冬凉夏为他更衣, “昨晚我答应了吗?” 杨茵绛在陈淑仪递来的板凳上坐下,继续烤火道: “我以为殿下不会爽约,看来殿下还在生我的气。” 杨铭走出屏风,接过陈淑仪递来的暖炉抱在怀里,送给后者一个“今天表现很好”的眼神,然后在另一边坐下,道: “咱们今晚只是第二次见面,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杨茵绛抬起头,冻的红扑扑的脸蛋在火光映照下更显美艳,只见她微笑道: “殿下心里知道,茵绛心里也知道,可殿下就是想为难茵绛,对吗?” 呵呵......这丫头也是好演技啊....... 可惜了,流于表面,略显浮夸,还欠火候。 杨铭只是微笑,也不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正当杨茵绛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化解她和杨铭眼前这份尴尬时,徐景突然从帐外进来: “主子,杨少卿回来了。” 杨铭道:“在哪?” 徐景道:“刚进营。” “请!” 当杨约掀开帐篷进来之后,首先递给自己的侄孙女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大大咧咧的挤了过来,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不错不错,这丫头还是听教的,比她那个棒槌老爹强。 其实杨约在外面就已经看到杨府的车队了,自然也知道杨茵绛就在这里。 别看杨约才四十来岁,在杨家的辈分却很高,他比杨素整整小了十五岁。 而杨素今年五十六岁,就已经有十六岁的孙女了, 在大隋,五十岁当爷爷很正常,四十岁当爷爷也不稀奇,三十岁......也并不意外。 “拿些茶点过来,这几天真把我累坏了.......” 杨约这种跟谁都不客气的性格,反倒有一种独特的个人魅力,很容易拉近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老爱拿陈淑仪开玩笑, “啧啧......这身段,竟然连我家茵绛都比不了,殿下实是有福之人啊。” 幸好他是个没家伙的人,要不然杨铭真要生气了。 陈淑仪本来都端着茶点过来了,闻言直接扭头又走了...... 四一章 宇文娥英 “查的怎么样?” 杨铭本来想让杨茵绛回避一下,再和杨约谈事情,不过后者直接将已经起身的杨茵绛又按回了座位, “茵绛不是外人,旁听一下也有助于她认清局势,免得以后再放刘居士那种货色去我们家。” 接着,杨约皱眉道:“事情应该是查清楚了,但是我和薛浚都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杨铭楞道:“这件事你们俩是负责人,怎么会不知道?” “事实就是如此,”杨约也是一脸疑惑:“楚宓和岐晖闭门谈了两个时辰,接着岐晖又将自己的弟子一一叫进去问话。” “大概询问了两天,两天之后,岐晖和楚宓带着楼观台三十四名弟子直接去了大兴,刚刚我返回营地的时候,第一时间便和薛浚去找卫王,但是卫王也不在营地,听王府的侍卫讲,有个道士来过,随后卫王便匆匆进京了。” 杨铭追问道:“你的意思是,卫王是得到了楼观台的消息,所以才进京?” “应该是这样.......”说着,杨约仰天打了个哈哈:“看样子事情比我们想象的复杂,要不然他们不会将我和薛浚蒙在鼓里。” “对了,”杨约突然道:“我听下人说,你今天去找了华光?” 杨铭点头道:“纯属路过,讨杯茶水。” “小殿下何故将我当成蠢货呢?”杨约狡诈一笑。 杨铭瞥了一眼杨茵绛,杨约登时会意: “茵绛你先回去。” 嗯?刚才还说让我留下旁听,现在又让我走?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杨茵绛不满的站起身,嗔怨道:“那我改天再来。” “对喽,记得常来,”杨约老不正经的笑道。 等到杨茵绛走后,杨铭也不瞒对方,一五一十的讲述了出来。 目前来说,杨约是绝对的盟友,与晋王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对方绝对值得信任。 何况他们现在有着同一個目标:刘居士。 听完杨铭的叙述,杨约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惊讶,只是一拍额头,叹道: “千算万算,竟把她给遗漏了,真相大抵应是如此,因为大哥曾跟我说过,她的立场非常微妙,看似不偏向任何一方,实际上并不愿意看到储位之争,这样一来,等于是在保他(杨勇)。” “裴矩这个人是个老滑头,我曾经私底下求见过此人几次,想探探他的口风,看看有没有争取的可能,结果都无功而返,好在这个人立场中立,也没有吃太子锅里的饭。” “她应该也是不愿看到裴矩偏向我们这边,才会做出这件事来。” 杨铭苦笑道:“那么接下来呢?事情好像没办法继续查下去了。” “终将得有个结果,”杨约皱眉道:“不过要等到卫王回来之后,看看他是什么意思,绑架皇孙,朝野震动,替死鬼总得揪几个出来,好给天下一个交待。” “不过难度也不小,刘昶是元老派,而元老派以她马首是瞻,我们要动刘居士,她那边不松手,这件事就成不了。” 说罢,杨约眼神奇怪的看向杨铭:“小殿下知道该怎么做吗?” 猜到了.......杨铭听的出,对方这是要让自己亲自出马了。 去干什么?当然是去找杨丽华,想办法让对方松手。 “我想想.......”杨铭点头道。 杨约有抓了几块糕点塞进嘴里,起身要走:“卫王回来之前,你就要想好,免得被薛麻子提前找好替罪羊。” ....... 整个晚上,杨铭都是辗转难眠,时不时翻来覆去,搅的被窝里的暖冬凉夏也睡不好。 姑妈杨丽华,无疑是位政治手段极为高明的大佬,就算比杨坚独孤伽罗差点,但也差不到哪去。 自己一个小屁孩,怎么才能说动对方点头呢? 毕竟刘居士不是个小人物,他可是有个从一品的军方老爹呢。 杨丽华看在刘昶的面子上,都会保刘居士。 就这么硬撑到第二天, 杨铭浑浑噩噩的被暖冬拉着起床,出恭洗漱。 他起床后的第一时间,就派人通知杨约,将华光送回去。 一直到临近晌午,杨约那边来消息了,华光已经安全返回杨丽华那里。 杨铭这才换上新衣,深吸一口气,让徐景带了一个大箱子,驾车前往杨丽华驻地。 首先他很清楚,不要拿这件事去威胁杨丽华。 人家不会吃这一套,这件事也威胁不了人家。 试问,就算杨坚和独孤伽罗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又能怎样呢? 难道会为了一个一年都见不到一面的的孙子,去惩戒自己的亲闺女? 就算惩戒那也是私底下的事,明面上不能有任何脏水泼在杨丽华脸上。 这一次,杨丽华接见杨铭的地方,不在那座大帐,而是她的私闺。 小巧的营帐内布置的素净典雅,每一样物件都是极佳上品,但却并不会给人一种过于奢侈的感觉。 两个女人此时正穿着居家便服,围坐在炉火边上闲聊。 杨丽华,还有她的女儿宇文娥英。 “侄儿见过姑母,姐姐。” “铭弟快过来,”宇文娥英招了招手,随即抓了一把炒豆子塞给杨铭。 杨铭嘿嘿一笑,坐在她们旁边的椅子上嘎嘣嘎嘣吃着炒豆。 杨丽华的脸上,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微笑着对杨铭说: “傻小子,看不出你姐姐双身了吗?” “嗯?”杨铭一愣,下意识看向宇文娥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大喜道:“恭喜姐姐了,有多久了?” “近些天才知道,”宇文娥英即将为人母,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铭弟猜猜是男是女?” 杨铭故作沉吟一阵:“我猜是女孩,不然由谁来继承姑母和姐姐的美貌呢?” “哈哈.......这孩子.......”杨丽华笑吟吟道:“我刚才还猜是男孩呢。” “对了!”杨丽华突然顿了顿,淡淡笑道:“华光回来了。” “噢?”杨铭装傻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丽华露出她那整齐雪白的皓齿,似有深意道: “巧了,她刚刚才离开。” 杨铭瞬间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表面上仍是镇静道:“那真不巧,不然还能见见华光师父。” “伱跟她有什么好见的?”杨丽华一撩长袖,搭着二郎腿道:“我曾经让你考虑一下与独孤家的婚事,说吧,考虑的怎么样?” 嗯?你是认真的吗?这事独孤后已经拍板了啊? 杨铭故作为难道:“这件事祖母已经决定,侄儿怎敢违逆祖母的意思?” “不妨事,”杨丽华突然道:“只要你不愿意,母亲那边由我来说。” 嘿!我还真不乐意,杨铭还是想娶李渊的闺女。 但是......这只不过是他的美好幻想罢了。 杨铭心里苦恼啊,这一进来,我还没说我的事,你倒是先声夺人,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我愿意听从祖母的安排,”杨铭坚定道。 “呵呵.......”杨丽华淡淡一笑:“你是觉得我安排的不好吗?” 这明显是话中有话啊? 杨铭想了想,道:“事情有先后,如果姑母早于祖母给侄儿安排,侄儿一定听您的。” “唉......” 杨丽华突然无缘无故叹息一声:“母亲近些年来做的很多事情,我都有点看不懂。” 说着,她目光看向杨铭带来的那个箱子: “里面是什么?” 杨铭道:“是一些让人生气的东西,姑母看完后,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送来的。” “别人眼睛都是瞎的,看不到你带着一口箱子来我这吗?”杨丽华翻白眼道。 额......杨铭登时无语。 杨丽华淡淡道:“打开!” 四二章 形势大好 箱子打开之后,杨铭取出一本卷宗递给了杨丽华,后者接过来随意翻了几页。 接着,杨丽华突然皱眉,侧头瞄了杨铭一眼。 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在沉默片刻后,从第一页开始认认真真的看起来。 “铭弟,吃豆子,”宇文娥英又递过来一把炒豆。 “好嘞!” 这是杨铭第一次吃炒豆吃的这么战战兢兢。 那箱子卷宗,当然就是李靖当初送来的,杨铭当时让陈淑仪誊抄了三份。 帐内出奇的安静, 宇文娥英显然没什么好奇心,对杨铭带来的东西并不感兴趣,而是与杨铭谈论起肚子里的孩子。 而杨铭也是正正经经的嘱咐对方,前三个月是保胎期,千万别伤着胎气,也不要乱吃东西。 一提起对方肚子里的孩子,再看宇文娥英此刻脸上幸福的模样,杨铭心里多少还有点难过。 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历史上比宇文娥英还要出名。 1957年,在西安城西发现了保存最完整,等级规格最高的隋代墓葬——李静训墓。 而李静训就是宇文娥英眼下肚子里的孩子,九岁便殁了。 他的丈夫李敏,曾经是杨坚的千牛备身,一辈子没立过寸功,却因为成了杨丽华的女婿,直接被杨坚授柱国,封经城县公,遥领四州刺史。 李敏也是生的好,不如娶的好的当世典范。 杨丽华阅读卷宗很安静,也很认真,即使身旁女儿和杨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都没有打扰到她丝毫。 一箱子卷宗,要看很久。 这期间,杨丽华从未停下。 杨铭这么做,纯粹是赌一把,赌杨丽华的眼睛里容不得刘居士这颗沙子。 “啪”的一声,最后一本卷宗阅完,杨丽华将其扔回了箱子。 随后那双清澈的眸子像是发呆一样望着营帐外面。 宇文娥英和杨铭同时噤声,看着对方的反应。 良久后,杨丽华淡淡道: “你让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哪里弄到的?” “额......侄儿没有别的意思,”杨铭赶忙道:“这箱卷宗我也是半个月前偶然得到,看完后只觉气愤不已,可又毫无办法。” 杨丽华点了点头:“卷宗是誊抄本,看其中标注应是出自长安县衙?” “正是!”杨铭道。 杨丽华冷笑一声:“这么说,杨弘(河间王,京兆内史),杨子崇(长安县令)都知道?” “侄儿觉得,他们应该知道,”杨铭道。 杨丽华突然双目一眯,看向杨铭: “小家伙,你让我看这些,到底是什么目的?我是你亲姑母,但说无妨,你如果胆敢隐瞒,今天这箱子东西,我就只当没见过。” 好了.......重头戏来了....... 成败在此一举。 杨铭深吸一口气,坦诚道道:“刘居士必须死。” “啊?” 一旁的宇文娥英惊呼一声,屁股一個不稳,差点连椅子一起摔倒。 他们在说什么啊?怎么都牵扯到刘大郎的生死了? 杨丽华像是第一次认识杨铭一样,仔细的在自己这位亲侄子脸上端详了许久, 半晌后, “你想让我出手?” “不,侄儿想请您放手,”杨铭老老实实的答道, 眼前的美妇,可是前朝太皇太后,当朝长公主,身居如此高位,每天都要跟无数老奸巨猾之辈打交道,杨铭绝对不会认为自己能糊弄得了人家。 越是与这样的人交锋,越是要实话实说。 即使惹毛她也不要紧,我是你亲侄子,伱能把我咋地? 对于杨铭的坦诚,杨丽华还是欣慰的,像她这样身份尊崇的贵胄,最忌讳的就是自己被人利用蒙骗。 “这么说,你有办法对付他?而我只需从旁协助即可?” 杨铭点头道:“甚至都不需要姑母协助。” “说说看,” 杨丽华随手抓起一粒豆子放进口中,看她此刻的神色,显然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了。 “侄儿这些天一直跟在杨少卿身边查案,据他说,案子颇为复杂,至今仍是没有丝毫眉目,而卫王和楼观台岐晖,今早已经进京面圣了。” 说完这句,杨铭故意顿了顿,试看杨丽华的反应。 怎么样?我把你择(zhai)出去了, 杨丽华嘴角一翘,笑道:“看我干什么?继续说啊?” 额......你怎么不好奇为什么还有岐晖呢?杨铭继续道: “卷宗姑母也已经看过了,您觉得,刘居士当死不当死?” “当死!”杨丽华点头道。 杨铭趁热打铁道:“二哥被绑的案子,当然还要继续查下去,但是眼下急需给二圣一个交代,所以侄儿想.......” “想让刘居士顶这个罪?”杨丽华笑道。 杨铭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了。 “我听的好乱啊,又是暕弟又是刘居士,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宇文娥英在一旁抱怨道。 杨丽华摇头一笑,指着杨铭道: “你这个看似呆傻天真的好弟弟,正在筹划着弄死刘居士。” “啊?”真正天真的宇文娥英,惊讶的合不拢嘴。 杨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难得你什么都没有瞒我,而且刘居士做的这些事,我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杨丽华沉默良久,道:“你只管放手去做,凡事有我兜着。” “多谢姑母,”杨铭大喜过望。 等到杨铭离开,宇文娥英一脸惊诧道: “刚才我看铭弟说话的神态语气,简直与二舅父一模一样,他今年多大了,才十二岁吧?我甚至恍惚的以为刚才就是二舅父在与你说话。” “唉.......” 杨丽华长长的叹了口气:“睍地伐在最不应该输给阿??的地方,输的是一败涂地,看看他那几个儿子,有几个像杨铭这样的?” 宇文娥英道:“很正常啊,他们是庶出,铭弟是嫡出,外祖母不是常说,庶出的天生痴傻,都是小狗崽子吗?” 噗嗤一声,杨丽华被女儿逗得开怀一笑:“这话可别让你大舅父听到,他那个人小心眼的很。” “我又不傻,怎会让他听去?”宇文娥英撒娇的吐了吐舌头。 杨丽华望着地上杨铭故意留下的那箱子卷宗,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杨素的站队,已经让占据江南的阿??如虎添翼,在朝堂的影响力每日剧增。 如今人家的儿子都在想办法搞死刘昶的儿子,反观睍地伐呢,他的儿子都在干什么? 元妃的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再拖下去一旦.......东宫立即就会断了嫡出,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母亲怎会容他? 在这一刻,杨丽华突然觉得,与杨铭的这一次见面,自己似乎已经在无形之中被卷进了这场风暴...... 好家伙!把我拉下水了。 四三章 争取储君 杨约在知道杨丽华默许之后,喜出望外,一脸赞赏道: “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即使长公主今后与我们形容陌路,但通过这件事,对元老派来说无疑是一次很大的打击。” “怎么说?”杨铭挥退下人,请杨约在帐内坐下。 杨约笑呵呵道:“咱们大隋立国已近二十年,旧周势力仍是尾大不掉,其中一些元老仗着与至尊关系亲近,搜刮民财强占土地,把持地方官员任命,实际上是在腐蚀我大隋根基。” “大哥杨素就曾对我说起过,至尊心里对这些元老派非常不满,但奈何对方过于势大,即使是至尊也有无从下手之困。” “这次如果我们能顺利通过刘居士扳倒刘昶,势必会给他们敲响警钟,尤其是长公主的置身事外,会让他们内部出现裂痕,不再是铁板一块.......” 你说别人搜刮民财,强占土地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们弘农杨干的少了? 杨铭在一旁耐心听着,也不插嘴,杨约一口一个旧周元老派,搞得好像杨素不是旧周出身一样。 这就是权术了, 杨素为什么会觉得杨坚对元老派不满呢?还不是杨坚故意透露给他的? 为什么? 平衡! 目前来看,杨素派系在朝中是势微的,如果只是与高颎斗,他们俩算是旗鼓相当。 但是高颎是太子党,身后还有一股可怕的势力,关陇集团和旧周元老派。 其中关陇集团依托的是本身家族势力,又是大隋掌控天下的基本盘,就算是杨坚也轻易动不了。 而旧周元老派则大多依靠与杨坚的个人关系,逐步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 大隋开国之初,国祚未稳,杨坚需要他们。 但是现在,杨坚不需要了。 正如杨丽华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强者压其势,弱者扶其枝。 杨素的一步步壮大,实际上是杨坚在背后扶持的。 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开国皇帝,即使满清有個棒槌评价他为:古来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 “想要扳倒刘昶,罪名应该是什么?”杨铭故意问道。 杨约嘿嘿一笑:“刘昶自认为自己位高权重,与至尊又是故友,当无反不死,那咱们就给他安个造反的罪名,这件事只管交给我即可。” “你可别出漏子,”杨铭皱眉道。 杨约哈哈一笑:“小殿下只管放心,我盯上刘昶已经不是一年半年了,罪名都给他埋好几十条了。” 杨铭:“......” 你真特么是个小人啊....... ....... 杨约离开营帐的时候,刚好撞见来找杨铭的豫章王杨暕。 他很想和对方闲聊一会,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能和对方聊什么。 与杨铭相处时的口若悬河,如今面对杨暕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话题。 所以他只能是讪讪一笑,转身离开, 罢了罢了,这还是小孩子....... 进了帐篷,杨暕一脸好奇道:“杨少卿最近常来你这,难道是案子有进展了?” “没有,”杨明笑道:“就是因为没有进展他才会来找我,不然他早跑回大兴邀功去了。” “我看也是,” 杨暕一屁股坐下,皱眉道:“我听小宝说,今天上午营地中有人传言,说是绑架我的很可能是刘居士,铭弟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 今天上午? 好家伙!杨约办事的效率是高啊,这就已经开始给刘居士扣屎盆子了? 杨铭绝对不会怀疑其他人,会干这事的只有杨约。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杨铭一本正经道:“二哥不在大兴,并不知道刘居士这个人有多孬,此人所做之事,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我倒是也听说了一些,”杨暕认同的点了点道: “只看他敢当着杨浩和杨湛等人的面,贬低你的下人,就可知此人实是狗胆包天之辈,连我们都不放在眼里。” “当然,此人.......” 杨铭正打算给对方好好陈述一下刘居士干的好事,但他发现杨暕似乎对这个完全没有兴趣,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二哥为何看起来心事重重?” 杨暕唉声叹气一阵,颇为害臊的笑了笑,道: “我听小宝说,裴小姐这几天跟一个姓李的家伙走的挺近,嗨......我也是胡思乱想。” 好家伙......伱还惦记着人家呢? 你自己被绑的事情都还没查清楚,你倒是有闲工夫打听人家? “二哥其实是仰慕裴小姐的,对吧?”杨铭道。 杨暕苦笑着耸了耸肩:“自家兄弟,二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对你说的,其实我很后悔,如果能够重来,我绝不会抛下她。” 不!你会的,重来多少次,你都会。 这是人类求生本能,无关其它。 杨铭道:“各自安好吧,毕竟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 “也是啊.......哈哈哈.......”杨暕尴尬的笑了笑。 实际上他来找杨铭,是想请自己这位古灵精怪、鬼主意又多的弟弟,帮自己去一趟裴淑英那里说说好话。 他还是希望能和裴淑英冰释前嫌的,可惜人家现在根本不会见他。 杨铭既然这么说,杨暕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悻悻然离开。 ....... 接下来的几天,杨约连人影都见不到,想来应该是给刘昶父子挖坟去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杨铭获取最新的消息。 因为杨约这个老滑头故意将消息透露给杨茵绛,然后由后者转述给杨铭。 这无疑是在给他们俩创造独处的机会。 事实上杨铭越发觉得,如果杨茵绛做了他的正妃,对自己的裨益将非常巨大。 这样一来,他能够得到杨素的支持,从而在以后面对大哥杨昭时,不至于太落下风。 是的,如果老爹杨广顺利继位,杨铭一定会去争取储君。 并非为了权利,而是为了有那么一丝希望能够扭转乾坤,避免那场波及天下,致使华夏人口锐减三千五百万人的隋末大乱斗。 因此,他需要很多大人物的支持,杨素无疑是首选。 岐晖回来了,带着他那三十四名弟子一个不少的从大兴返回了楼观台。 而卫王杨爽仍滞留京都,不知道是被什么事情给拖住了。 这是杨茵绛今天给他带来的消息。 “对了,我在京都的好友悄悄透露给我,她说秦王是因为病重才被急召回京,而汉王则是奉二圣之命去晋阳补秦王留下的缺,这么看来,秦王只怕是病的很重啊。” 杨茵绛似乎非常畏寒,每次来找杨铭总是围坐在火炉边上,屁股像是被钉在那里一样,都不带挪一挪的, 讲完之后,她又急忙补充道:“对了,这件事是你千万别往外传啊,我答应人家不能告诉别人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吧...... 杨铭当然不会听她胡说,什么友人告诉她的?你们家想知道什么事情,还需要别人告诉? “帮个忙,帮我约一下裴小姐,”杨铭淡淡道。 杨茵绛先是蹙眉,随后展颜一笑道: “遵命!” 四四章 说和 历史上,杨暕的正妃出自京兆韦氏逍遥公房,南宁州总管韦冲的女儿。 至少目前,杨铭还没有见过韦家那位姑娘,此刻在不在春游营地还不知道。 但是现在,二哥杨暕无疑对裴淑英仍不死心,而内史省老大裴矩,又是在杨坚那里有着极大影响力的关键人物。 河东裴氏,京兆韦氏,不相伯仲,都是庞然大物般的顶尖门阀。 杨铭一个都不想得罪。 他并不觉得裴淑英会原谅杨暕,但自己还是要见一见对方,联姻不成,但也不要做仇人嘛。 至于能不能改变历史,促使已经决裂的杨、裴二人和好,杨铭基本不抱希望。 杨茵绛是第一次帮杨铭做事,自然是利利索索, 她又是极聪明的人,自然不会告诉裴淑英是杨铭想见她, 约好见面的地方,是在一片茂密的草场边缘,这里有一块新开辟的马球场,是为那些贵族男女准备的玩乐之所。 杨茵绛作为本次春游的第一美人,她的到场自然吸引到无数男子的目光, 人们已经不在意场内的马球打成了什么样,他们只在意杨茵绛在做什么,又是跟谁在一起。 裴淑英与杨茵绛远离人群纷扰,在一处僻静的栅栏外坐下,眼神只是时不时扫一眼场内的马球赛,并没有过多关注。 两人身边单是侍奉的下人,就有三四十人之多。 她们俩年纪相仿,但在此次春游之前并不相识。 因为杨茵绛喜好读书,很少外出,所以谈不上有什么闺友,而裴淑英则是与乃弟裴宣机,同属于刘居士手下的关中盟,那里面一水儿的关陇子弟。 两人相交,基本属于互相尊重。 而在家中书房憋了这么多年的杨茵绛,第一次参加春游,就成了本年度的交际花,没人想得到,这位常年居于深闺的大家闺秀,原来这么擅长交际。 “今日算是难得的晴朗天,我一向畏寒,这样的天气怎肯放过,” 杨茵绛笑嘻嘻道:“尤其是与裴姐姐一起,更是让人如沐春风,浑身舒畅。” 明摆着的一句讨好话,可是从杨茵绛嘴里说出来,裴淑英却觉得对方完全是真心实意, “茵绛畏寒,我早有耳闻,兴许是你在家中憋得太久缘故,以后茵绛可常来裴府找我,大兴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可是都知道。” 杨茵绛笑靥如花:“那咱们可说定了,以后少不了要做姐姐的小跟班了。” “那是自然,”裴淑英洒脱一笑。 自打从大兴回来,她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因为在永安宫被独孤后当面问话时,她看到了杨暕脸上的愧疚。 这让她对杨暕的恨意稍有减轻。 当然了,这并不影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杨暕每一天都过的不好。 “没想到两位也喜欢马球?” 随着声音走来的,是一名头戴幞巾,足登长靴,手持球杖的年轻人。 襄城王杨恪。 他是从马球场上下来的,身上的汗还没有干,就着急跑过来套近乎。 由于他第一个到达这里,以至于很多正在慢慢往这挪的世家子弟,又悻悻然的挪远了。 杨茵绛的不满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仍是挂着招牌式的微笑,心里却在大骂对方,因为杨铭就快到了,这小子的出现,无疑会扰乱自己的布置。 她是不待见杨恪的,因为杨恪的母妃,是高颎的女儿。 而杨恪过来的目的,也不是杨茵绛,而是裴淑英。 前些日子,对方就曾三番五次来裴家营地求见,但裴淑英都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撞见。 “襄城王你好,没想到你的马球打的这么好,”裴淑英也来了一句客套话。 他的球打的好吗?真不知道,因为刚才根本就没往场里看。 “哈哈,还行吧,” 杨恪一点没眼力劲的挥舞了一下手里的球杖,还自以为很帅,弄的杨、裴二人下意识躲闪,生怕被砸到。 “本王的侍卫昨天猎了一头鹿,正愁找不到分食之人,巧了,看样子裴小姐身子已愈,正该吃些鹿肉补补。” 这就叫哪壶不开提哪壶,杨恪确实是好心套近乎,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提鹿肉。 果然,裴淑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 对方要么是个蠢蛋,要么就是故意,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我与茵绛有些私话要谈,襄城王是不是......” 说着,裴淑英微笑着挑了挑眉。 “哦.......这样啊,” 杨恪就算再厚脸皮,也不好意思继续呆着了:“那我今夜再去拜访裴小姐,希望不要再被拒之门外。” 脸皮怎么这么厚?杨茵绛直接帮忙道:“不巧了,今晚我与裴姐姐有约,襄城王又要失望了。” 杨恪顿时皱眉,望向裴淑英, 裴淑英沉默不语。 这個贱人.......杨恪呵呵一笑,狠狠瞪了杨茵绛一眼,不情愿的带着人离开。 等他走远之后,杨茵绛转过头来:“裴姐姐知道这世上什么人最是愚蠢吗?” 裴淑英饶有兴趣的托腮道:“什么人呢?” “自以为是的人,”杨茵绛俏皮的眨了眨眼。 两女相视一眼,同时捧腹。 “两个女人这么笑,一定是在说别人的坏话,” 这时候,杨铭远远走来。 裴淑英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森寒的冷漠。 “河东王也是来看马球的?”杨茵绛立时表现出一副与对待杨恪截然不同的主动态度。 杨铭摇头道:“我不喜欢马球。”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裴淑英冷冷道。 杨铭非常直白的说道:“我知道二哥其实是想让我出面,替他来向裴小姐赔罪,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裴淑英双目一眯,一双白皙的玉手紧紧握在一起,死死盯着草地一言不发。 杨茵绛见机,赶忙搭茬道:“为什么豫章王最后没有说出口呢?” 问得好!你真的太可爱了, 杨铭道:“因为我告诉他,你们俩最好不要再有任何交集,伱并没有做错什么,何来赔罪?” 听到这里,裴淑英猛的抬头,直视杨铭: “难道河东王认为,他并没有错?” “错从何来?”杨铭悠悠然道:“一个男人迷失在沙漠中已经很久,身上没有任何干粮饮水,结果突然出现一罐水,一个即将渴死的美人,一箱子金银珠宝,你觉得他会选择哪个?” 杨茵绛抢答道:“事关性命,自然选择那罐水。” “答的好!” 杨铭笑道:“那罐水只能救一个人,那么这个人该不该因为没有将水分给那位美人,而感到愧疚呢?” 这我就不方便回答了.......杨茵绛装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如果是我,我不会有任何愧疚,”杨铭自问自答道。 “哼!”裴淑英冷冷道:“所以你还不如杨暕。” 想要突出一个人的好,就要拿个坏的来比较,为了自己二哥,杨铭只好当那个坏人。 见好就收,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杨铭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没想到,杨茵绛在最后,献上了一次神级助攻: “如果我是那个男人,一定会在走出沙漠的第一时间,就想办法带人回去救那个美人。” 杨铭点头道:“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惜他也没有走出去。” 裴淑英听到这里,娇躯一颤,脸上现出一丝迷茫....... 四五章 未雨绸缪 杨茵绛当天晚上并没有与裴淑英在一起,因为后者情绪低落,推脱身子不适早早便返回了营地。 而杨茵绛也顺利完成任务,回去找杨铭汇报情况。 正如杨铭所料,裴淑英在他离开之后,曾在杨茵绛面前大骂自己不是个东西,与杨暕差距甚远。 还劝说杨茵绛最好别再与杨铭这种人来往。 整个过程,杨茵绛的都是憋着笑硬撑过来的。 傍晚的营地,仍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远远都能听到东宫那边传来的欢声笑语。 而杨铭这里,在营帐外面起了一个大篝火,即使离得十米远,身上仍是被烤的暖洋洋的。 杨铭坐在远处,将手里的一封信递给了身旁的杨暕, “二哥觉得,阿爷(杨广)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 看完信之后,杨暕道:“难说,不过没事,阿爷在江都,你在大兴,他就算不高兴也够不着你,哈哈。” 杨铭微微一笑,转头时正好发现一旁的杨茵绛斜瞥了杨暕一眼。 杨达的这封信,杨铭本不打算让杨茵绛看,但后来一想,这件事对方早晚也会知道,索性也就不瞒她了。 不管怎么说,杨家终究是自己这边的,比杨达与晋王府关系更近。 对于杨铭的大方,杨茵绛表现的非常高兴,但也极为聪明的在看完信之后,没有任何表达。 宇文智及的案子被杨达呈报给杨坚之后,终于有了一個结果:斩! 简简单单一个字,昭示着宇文智及将会被押送京都,由刑部行刑,大理寺监斩。 走三复奏程序的,都会在大兴问斩。 杨铭很满意这个结果,宇文三狗就这么除掉一个,剩下那两个,我们来日方长。 杨暕在打了几个哈欠之后,返回营帐就寝。 这时候杨茵绛才悄悄往杨铭这里挪了挪,轻声细语的说道: “其实这个案子还有转圜的余地。” “嗯?” 杨铭顿时皱眉,杨坚亲自朱批的案子,难道还能更改不成?于是好奇道: “怎么说?” 杨茵绛小声道:“宇文述功勋卓著,拜上柱国,封左武侯大将军,又有褒国公这个爵位,如果他亲自进京代子请罪,至尊兴许会网开一面。” 她说的没错.......杨铭一愣,随即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久在杨坚和独孤后身边,自然清楚大隋律是用来约束下面的人,而在大隋律的上面,还有杨坚和独孤伽罗。 这两个人完全凌驾于律法之上。 他们想要赦免一个罪犯,一句的话事情。 而宇文述真要是豁出去进京请罪,是很多人都想看到的。 代子请罪,自然削爵一等,另外还会有附加处罚。 太子党一定乐见其成,削弱宇文述的权力和宇文智及被处死这两个选项,他们一定偏向于前者。 也就是说,宇文述一旦进京,太子党甚至都会帮着求情。 杨茵绛只看杨铭此时脸上的表情变化,就知道对方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殿下是希望智及是生是死?” “你冰雪聪明,应该猜得到,”杨铭对杨茵绛的观察入微非常佩服,这个女人的心智相当不简单。 杨茵绛点了点头:“关键的问题在于,智及会从寿州被槛送京师,宇文述一旦跟随入京,这件事就不好办了。” “你有什么办法?”杨铭问道。 杨茵绛皱了皱眉,双手抱膝望着篝火:“容我想想。” 杨铭知趣的没有打扰对方,而他自己也在思考如何破局。 宇文述的权力不能被削,尤其是左武侯大将军一职。 大隋是府兵制,特点是兵农合一,战时为兵,农时为民,农隙训练, 这就是折冲府,亦称军府。 折冲府分散于各地,共六百余座,兵甲近六十万之众,其中以关中地区分布最为密集,其次为河东、河南、并州...... 南方的折冲府数量非常少。 而遥领折冲府的最高军方统帅,就是十二卫大将军。 其中: 左卫大将军,元旻(min)。太子党。 右卫大将军,广平王杨雄。中立偏太子党。 左武卫大将军,刘昶。太子党。 右武卫大将军,杨谅。亲王。 左武候大将军,宇文述。晋王党。 右武侯大将军,贺若弼。中立偏太子党。 左领军大将军,史万岁。中立。 右领军大将军,杨爽。中立。 左领左右府大将军,李安。中立偏太子党。 右领左右府大将军,独孤陀。中立。 左监门府大将军,元胄。太子党。 右监门府大将军,令狐熙。中立。 瞧见没,十二卫大将军之中,只有宇文述一个晋王党。 所以宇文述绝对不能丢了左武侯大将军这个职位,这会对老爹杨广非常不利。 “我们有什么办法,能让智及从押送京师变成就地问斩?”杨茵绛皱眉道。 杨铭皱眉摇头道:“这样一来,等于是让至尊更改旨意,需要有分量的人提出才有可能能凑效。” “祖父出面绝对不合适,”杨茵绛苦恼道:“高颎也不会这么做,还能有谁呢?” 两人就这么围着篝火,思来想去,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人选。 突然,杨铭灵光一闪:“何必舍近求远?” 于是,杨铭叫来徐景准备笔墨,写下了一封信,封好蜡,然后嘱咐徐景找一个脚力最好的手下,立即将信送往江都。 何必有求他人,老爹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让他来拖住宇文述,务必不能让对方进京。 至于如何拖住,杨铭对杨广还是有信心的,而且他坚信,杨广肯定会这么做。 江都和寿州相距不远,而大兴派出负责押送宇文智及的队伍,一路都会走官驿,绝对没有他们快。 “此举最是稳妥,”杨茵绛眼珠子一转,笑道:“未免出现纰漏,最好派出杀手,只要宇文智及一出寿州,立即杀掉,一个行将就死的囚犯,没有人会在意。” 杨铭一愣,眼神奇怪的看向对方, 王生王,相生相,没想到杨素的儿子是个棒槌,孙女却继承了他的权谋心术。 此女非常危险。 杨铭就算会这么做,也不会当着杨茵绛的面说出来。 “不妥,一旦暴露,对我们有害无益。” 没办法,晋王府留在大兴最好的一批打手,也是绝对靠得住的那一拨人,眼下都被杨丽华给扣着呢。 杨铭无人可派。 宇文述究竟会不会进京?杨铭都要当做“会”来做出部署,因为很多意外本就是出在“不可能”这三个字上。 万一他会进京呢?毕竟那是亲儿子。 四六章 一败涂地 刘居士自从上次在杨茵绛那里,与杨暕发生冲突之后,依然像平时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在他看来,与一个亲王嫡子搞得不愉快,根本不叫个事。 何况对方还是杨广的儿子。 眼下在大兴,太子殿下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将晋王杨广当作头号的眼中钉。 别说是跟他儿子起冲突,自己将来甚至还要直接与杨广摊牌翻脸。 就算卫王杨爽曾警告他不要在春游上惹是生非又如何? 老子是太子的人?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主子,最近营地里的流言蜚语实在太多,每一个都将矛头指向您,这背后肯定是有人在算计咱们。” 老陈是刘居士的长随,也是刘昶打小就安排在儿子身边的顶尖高手,三十年前在江湖上威名极盛。 可以说刘居士做过的任何坏事,他都有参与,甚至刘居士糟蹋了哪家娘子,他都有资格接力,实乃刘居士头号帮凶。 “哼!”刘居士冷笑一声: “我不用脑袋想,都知道是杨铭那個小杂种搞的鬼,早晚有一天,老子会将他踩在脚底下,碾碎了做成包子吃进肚子里,方解我恨。” 老陈脸色严肃道:“这种阴谋诡计我们不得不防,眼下杨暕的案子还没有头绪,营中各处却在传言是主子做的,时间久了,我怕刑部那边会顺着谣言来找我们的麻烦。” “找我的麻烦?”刘居士狂放一笑:“除非薛浚的脑袋被驴踢了。” “这不是还有一个杨约呢吗?”老陈补充道: “此人诡计多端,又是晋王的人,仗着乃兄杨素,甚至都不将大将军(刘昶)放在眼里,老奴猜想,多半是此人在杨铭背后出主意。” 刘居士呵呵道:“这个没鸟货,他不是在大兴有个放高利贷的钱庄吗?老子这次回去一把火给他烧了。” “不可,现在还不是和杨素翻脸的时候,”老陈赶忙劝谏道:“主子切勿冲动。” 这时候,帐外突然跑进来的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少年,只见他拉下面罩,一脸惊慌的喘着粗气道: “盟主快走!” 刘居士瞬间愣住:“玄邃老弟,这是何故?” “杨约要杀你,”李玄邃凑过来,语气急促道: “他今天从大兴秘密调来一批顶尖高手,明面上会以查案为由来找盟主问询情况,实际上是要暗杀盟主。” “果然!”老陈听罢大怒,猛的起身:“老奴早料到是他在背后捣鬼,此人奸诈无匹,只是没想到已经胆大至竟敢暗杀主子,” “真奸贼也!”刘居士一把抓过金枪:“哼哼,想杀我?尽管放马过来。” “盟主不可逞强,”李玄邃小声道: “此番他从大兴调来的高手,皆是杨素身边近卫,实力强横,盟主当暂避其锋才是上策。” “玄邃说的不错,主子,我们不可坐以待毙,需立即返回大兴,” 说罢,老陈看向李玄邃:“玄邃来此,没有被人发现吧?” 李玄邃点头道:“陈老放心,绝对没有任何人发现我的行踪,不过我不能久留。” “没错,你现在就走,切勿被杨约奸贼发现,” 说完,老陈一脸焦急道:“主子不可再拖了,我们需立即动身。” “不妥!” 刘居士突然抬手,皱眉道:“眼下非常时刻,长公主下令营地许进不许出,我们没有她的手谕出营,会被甲士阻拦。” 老陈猛然醒悟:“不错,那我们就去长公主那,告发杨约老贼。” “万万不可!” 李玄邃急忙道:“前些日子杨约在与杨铭见面之后,杨铭便去了长公主那里,等到杨铭回来之后,杨约又与其碰面,具体他们谈了些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杨约事后春光满面,似乎心情极好。” “好个小贼!”刘居士瞬间暴怒:“必然是在长公主那里造老子的谣。” 说罢,刘居士扛起金枪,拍着李玄邃肩膀道: “多谢老弟通风报信,哥哥我必有厚报!” 接下来,刘居士带着亲卫近百人,立即骑马返京。 而李玄邃则重新带上面罩,消失在黑夜里。 ....... 明月当空。 一座高岗上,杨约伫立远眺, 前方不远处的灯火,便是一座府兵军营,营内有甲士六百,负责把守此处山道,不准任何人离开营地。 杨约双手负后,微笑着对身后的手下说道: “此营都尉乃刘昶旧部,刘大郎脑袋不会拐弯,我料他必由此地出营。” 心腹吴景龙在一旁笑道:“虽然二爷料事如神,从未出错,但景龙还是愿以二百两银子搏个意外。” 擅使双钩的女高手蓝燕笑道:“二爷的规矩,是赔十倍,你这次如果赚了,刚好能还上去年的赌债。” “嘘,噤声,”杨约笑着指向远方: “景龙输了。” 吴景龙是千人敌级数的高手,早已听到远方有大批蹄声正在飞速接近, 虽然输了二百两银子,但他并不在意,而是将手臂高高举起, 等到蹄声越来越近,近至射程之内。 只见吴景龙手臂猛然一挥。 在他身后,万千箭雨如同飞蝗般齐射而出,朝着下方扑天盖地压下。 杨约非常自信,甚至是自负。 因为他在此之前,已经下令手下将下方军营中六百甲士屠戮干净, 这个罪名肯定还是要扣在刘居士的脑袋上,过程当然是刘居士强行闯关,都尉王进不准,厮杀之下与将士们壮烈殉国。 等到三轮箭雨过后,下方的惨叫声已经渐不可闻。 唯有几道迅捷如流星般的身影,正在向深山方向快速突围, 可惜了...... 那里也有杨约布置的一众高手, 足够杀掉刘居士的高手。 当浑身是血的刘居士被拖至杨约面前时,后者呸的一声,将一口血水吐在了杨约脸上: “杨约奸贼,尔敢杀我?” “不敢不敢,”杨约呵呵一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道: “刘大郎意图加害豫章王,见事情败露连夜潜逃,并杀害守营卫士六百,这么大的罪名,我怎敢擅自处决?” “这些乱七八糟的罪名你也敢给我扣?谁会相信?”刘居士狰狞道:“等我回了大兴,自有太子殿下为我平冤昭雪。” “不不不,”杨约奸笑道: “我确实会将大郎押送京师,但是很不幸,大郎会在即将抵达皇宫之前,因伤势过重而死,这样一来,就没人会认为杨某私自处决你。” “狗贼伱......”刘居士怒目圆睁,英俊的面庞因绝望而变得狰狞。 “咱们上路吧,” 杨约邪魅一笑,率先朝山下走去。 四七章 夫妻恩爱 杨约做的这一切,杨铭在半夜的时候就知道了。 惊扰他美梦的人叫做李玄邃。 杨铭原先并没有在杨约身边见过此人,虽是骤然初见,但他并不会怀疑对方身份, 因为对方口中所描述,皆是他与杨约之间的密谋,不是靠的住的人,杨约这种老狐狸是不会让他知晓的。 李玄邃,也就是未来瓦岗寨的李密,十五岁成年时便袭爵蒲山郡公,正统的关陇子弟出身,今年十七岁了。 模样俊朗,风姿卓越,虽与杨铭身份差距巨大,但在杨铭面前时仍表现的不卑不亢,颇为坦荡。 历史上李密是杨玄感的幕僚,如今出现在杨约身边,一点都不意外。 “这么说,杨少卿现在已经在进京的路上?”杨铭裹了一件厚棉袄来到炉火边上,搓手取暖。 李密随着杨铭的脚步靠近炉火,点头道: “回殿下的话,杨少卿会押解刘居士从明德门入,大摇大摆走朱雀大街直入皇宫,而刘居士会在入宫之前死掉。” 杨铭面无表情的望着炉火,淡淡发问:“杨约并没有告诉我,他会屠杀折冲营甲士。” “事急从权,”李密沉声道:“杨少卿这么做,也是为了万无一失。” 杨铭道:“如何给刘居士定罪?” 李密回答道:“刘居士身边有一内鬼,名叫崔禾,就是他怂恿刘居士走王进驻扎的山口,此人实际上乃是越国公(杨素)身边死士,他会出面指认绑架豫章王的就是刘居士,而且刘居士私养兵马、铸造兵器也是事实,杨少卿会以谋反罪呈报至尊。” 看来杨约早有预谋啊,要不然也不会早早的就在刘居士身边安插下李密和崔禾两个内鬼,至于还有没其他人,鬼才知道。 杨铭对李密这个人,还是有兴趣的,毕竟是史书留名的大人物。 对方眼下应该是杨约的人,或者说是杨素的人,只凭这一点,就可知杨素的厉害。 很多大人物如李靖李密,都是出自杨素麾下。 杨铭又问:“玄邃对关中盟怎么看?” “乌合之众,”李密道。 杨铭皱眉道:“怎么讲?” 李密好整以暇道:“关中盟顾名思义,其内皆是刘居士或威慑或交好,网罗来的关中贵族子弟,核心成员共有三百二十二人,其中公卿之后就多达一百零三人,而在下,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者。” 杨铭打断道:“我观玄邃气度不凡,绝非常人。” 李密波澜不惊道:“殿下抬爱,在下幼年丧父,虽是袭了爵位,然仕途已断,怎可与那些如日中天的豪门子弟相比。” “关中盟的建立,是刘居士的私心作祟,他盘算着太子登基之后,自己可以依靠关中弟子在朝中争得大位,而大家之所以被其网罗,多半也是看太子殿下的面子。” “如今刘居士伏诛,关中盟为了避嫌,自然土崩瓦解。” 这一点,杨铭当然清楚,当他知道裴氏姐弟也在关中盟的时候,就知道刘居士打的什么主意了。 用人的要义,在于用对人。 李密这个人肯定是靠不住的,但其师从国子监助教包恺,确有真才实学,使用得当的话,不失为一大助力。 “玄遂所言,精辟入理,日后本王说不得要多多请教,”杨铭微笑道。 得到对方如此夸奖,李密心中大喜,赶忙揖手道:“殿下过誉,玄邃汗颜之至。” “好~”杨铭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别处。 李密知道这是对方下逐客令了,于是知机告退。 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半夜被人叫起来,杨铭也没了睡意,干脆到隔壁营帐把熟睡中的陈淑仪也给叫醒, 后者一脸不情愿的陪着杨铭聊天,才聊了几句,陈淑仪脑袋一歪,直接栽到地上的软毯上又睡了过去。 “无事可忧,睡眠就是好啊,” 杨铭拿来一床被子,轻轻给对方盖在身上。 ....... ....... 清晨,朝会之前。 永安宫。 杨坚和独孤伽罗望着跪在殿前的杨约,夫妇俩对视一眼后,杨坚率先道: “刘居士死了?” 杨约恭恭敬敬的回禀道:“回二圣,此人在山中曾有过拼死反抗,因受伤过重,在入宫的前一刻断气。” “那個叫崔禾的呢?”杨坚淡淡道。 杨约道:“此人目下就关在大理寺。” “你带来的那口箱子里又是什么?”独孤伽罗道。 “回圣后的话,是卑职这段时间以来搜集到的关于刘居士所有罪证,其中几项,已是欺天了。” 实际上里面的玩意,杨约已经准备好多年了,比杨铭手里掌握的还要全。 独孤伽罗嘴角一翘,瞥了丈夫杨坚一眼后,令杨约将箱中之物呈上。 待夫妇二人阅览过后,独孤伽罗道: “你传至尊旨意,着左监门将军罗荣领兵马三千,查抄刘府,剥夺其大将军之位,留观圣察。” “微臣遵旨!” ....... 等到杨约走后,独孤伽罗微笑着看向自己丈夫: “阿楼的来信你也看过了,怎么样?” 杨坚起身,由侍女为他更换朝服,闻言苦笑道: “这孩子怎么这么多鬼主意?许是杨约在背后唆使。” 独孤皱眉道:“你现在还觉的,杨约能唆使得了他吗?阿楼的信里说的很清楚,整件事情都是杨约与麒麟儿共同策划,甚至很大程度是以麒麟儿为主。” “那他是跟谁学的这些计谋手段?”杨坚无语道:“我可没有教他。” 独孤伽罗走上前挥退侍女,亲自为丈夫更衣,笑道: “这孩子打小就养在咱们身边,出宫都没有几次,能跟谁学?” 杨坚脸上虽是摇头苦笑,事实上内心却颇为欣慰。 能跟谁学?还不是久在自己夫妇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学来的? “赵绰那边安排的怎么样?” 独孤后道:“放心,我早就打了招呼,只等今日朝会提起此事,他就会将手里的东西当着满朝文武呈上来。” 这时,杨坚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好奇问道: “宇文述儿子的那桩事情,怎么麒麟儿也有插手?还跑去找杨达?他不嫌累吗?” 独孤伽罗失笑道: “这算什么?他都敢把丽华拉下水。” 杨坚表情一愕,随即苦笑: “让他早点就藩吧,再养在宫里,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事来。” “孩子尚未成年,此时就藩不符祖制,”独孤皱眉道。 “什么祖制?”杨坚道:“大隋立国在我,我说的话就是祖制。” 独孤后冷哼一声,甩袖就走, “你瞧瞧你,这也值得生气?” 杨坚与独孤伽罗感情极为深厚,见状赶忙上前去哄,夫妻恩爱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有一刻更改。 四八章 个子最高 杨铭并不知道,自己在营地干的这些好事,早已成为杨坚夫妇每晚就寝前的谈资。 独孤白楼被安排在杨铭身边,首要任务当然是保护他的安全,其次便是杨铭的日常,甚至他的一日三餐吃什么,独孤伽罗都知道。 她最宠溺的孙子第一次离宫这么久,独孤后自然不放心,所以临行前便曾嘱咐独孤白楼,事无巨细皆要汇报。 至于杨铭做的这些事,独孤伽罗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甚至还非常的欣慰,因为杨铭是她孙子辈里,唯一让她觉得会动脑子的。 有脑子的人,就不会吃亏。 当然了,最宠溺和最看重是两码事,独孤伽罗最寄予厚望的孙子,不是杨铭。 朝会上,杨约带来的那口箱子,以及赵绰所保存的那些卷宗,都被摆在了大殿中央。 杨坚令参与朝会的大臣一一传阅,而坐在他身边的,是多年都没有参与过早朝议事、身着凤袍的独孤伽罗。 首先阅完那些卷宗的,是高颎,他也是大隋百官之首,独孤伽罗的头号心腹。 现今五十九岁的高颎,皮肤保养的不错,颚下还留着几缕美髯,身材高大极具威势,双目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卷宗上记载,皆为刘昶父子所犯之罪,而高颎心知肚明,卷宗能被摆在朝会上,就说明刘昶必死无疑。 至尊若是有意放刘昶一马,就不会将这些东西堂而皇之的公之于众。 接下来看完的是杨素,事实上整个事件从头到尾,弟弟杨约都没有让他知晓,但是今天既然是杨约将东西呈上来,他心知肚明这事肯定就是杨约干的了。 非常不错,我只是与他提过至尊不喜刘昶,他就能心领神会,设法剪除刘氏父子为君分忧,今后必能得至尊器重。 第三个读完的,是宋国公贺若弼,刘昶死不死,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高颎和杨素什么时候死。 接下来,广平王杨雄,卫王杨爽、内史令裴矩、 以及刚刚从南方回朝重掌吏部的苏威,给苏威让位从吏部挪到礼部的牛弘,刑部尚书薛胄、民部尚书斛律孝卿、兵部尚书柳述,工部尚书宇文恺等一众大佬,纷纷阅毕。 “诸卿怎么看?” 杨坚见众人阅完之后都不吱声,便主动开口询问。 “禀至尊,”杨素第一个站出来:“刘居士虽已伏法,然刘昶亦当诛,臣请二圣诛刘昶九族。” 入你娘......这么狠?贺若弼在心里骂了一句,刘昶那家伙眼看都快进棺材了,没想到一把年纪栽在自己儿子手里,杨素老狗也是够阴险,没看出你平日跟刘昶有什么矛盾啊? 殿内的诸多大佬,在听完杨素的这番话之后,也是各怀心思。 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刘昶肯定完蛋了,但是他们并不急于落井下石,得罪人的事还是让個子高的干吧。 这时,独孤伽罗发话了: “独孤怎么看?” 高颎出身独孤后父亲独孤信帐下,早先是独孤家的家臣,被赐姓独孤。 也只有杨坚和独孤伽罗会这样称呼他,以表亲近信赖。 平日朝会,高颎一但发言必然是定鼎之语,今日独孤后直接让他先表态,高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毕竟满朝之中,就属他个子最高。 “臣以为,越公之言合理,刘昶当诛。” 这下好了,众人这才纷纷附和,认为刘昶无法无天,竟然私铸兵器,看来是早有反心,简直是罪无可赦。 就这样,本来在家里吃着火锅唱着歌啥都没干的刘昶,就这么被定了个诛九族的罪。 卫王杨爽本就在发愁找不到杨暕绑架一案的替罪羊,这可倒好,杨约就给送来一个死人。 还有比死人更适合顶罪的吗? 借你人头一用啊老弟。 “豫章王乃是二圣嫡孙,刘居士胆大包天竟敢挟持皇孙,臣以为当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准!” 杨坚大袖一挥。 死了还得割脑袋,刘居士做梦都没想到,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去见阎王了。 尘埃落定。 负责抄家的是杨素,他又能大赚一笔了。 而他心里也清楚,这是至尊给他的嘉赏,嘉奖杨约办事得力。 ....... 杨铭是被杨丽华叫走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的。 营帐里, “你们做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刘居士固然有罪,何至于牵连刘昶?” 杨丽华罕见动怒,一脸寒霜道: “你小小年纪就敢做这些事情,等你长大那还得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如果不是父母暗许,刘昶死不了,跟杨铭的关系其实不大。 但她还是生气,因为刘昶的老婆是宇文泰的女儿,而宇文氏现在是她护着的。 如今刘昶夫妇同时伏诛,让她有种措手不及的心慌感。 而罪魁祸首,就站在自己面前,还是自己的亲侄子。 杨铭当然不会认,他可不想得罪自己这位大姑妈: “侄儿从头至尾只认为刘居士该死,刘昶最多只是教子不严,至于为何会被牵连诛杀,侄儿滞留营地,如何知晓?” “杨铭,伱该知道欺瞒我会有什么结果?”杨丽华冷冷道。 杨铭一脸冤枉道:“姑母冤枉我了,侄儿不过一郡王,手无实权,如何能决定刘昶生死?” “你真的没有捣鬼?”杨丽华似乎气消了一些,毕竟他也认为杨铭没这个能耐。 杨铭道:“侄儿如何捣鬼?能让祖父祖母下决心诛杀刘昶呢?姑母似乎也太看的起我了。” 也是......杨丽华点了点头,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抬手,在杨铭额头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都是这小子害的,宇文家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势必会埋怨自己没有护住刘昶夫妇。 没想到来一趟春游,竟然还摊上件这事...... “出去吧,最近别再给我惹事了,”杨丽华无力托腮,挥了挥手。 杨铭知趣的没有多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刘居士终于死了。 想来李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也会很高兴。 不过杨铭至今仍搞不清楚,杨丽华是怎么绑架杨暕和裴淑英的,楼观台岐晖到底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搞不清楚这些,他的脑袋里就像别着一把改锥一样,怎么都不舒服。 自己所处的位置,注定他的脑子每一刻都不能停下来。 稍有不慎,下场说不定比刘居士还要凄惨。 而自己身边,又没有几个得力之人可用,李靖又远在河东。 看样子,是时候招募一些人才到自己帐下,以充实力。 瞧瞧人家杨约,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四九章 有求于人 杨约办妥了这件事,自然留在大兴,无需再来营地。 毕竟刘居士的案子算是结了,杨约还因为破案有功,被特进为银青光禄大夫,这是个虚名,没有实权,类似于先进工作者。 不过三天后,他还是派李密给杨铭送来了一份清单。 查抄刘府是杨素干的,但是查抄出来的东西都是杨约负责清点的,他自然不会漏掉杨铭的那一份。 黄金三箱。 女婢九十人。 奴仆三百。 布帛三千五百匹, 露田两千三百亩。 信中杨约希望杨铭能找一个跟他交接这些东西的人,又或是他直接将东西送到河东郡新建的王府。 这些东西怎么收?杨铭颇为苦恼。 王府才刚刚兴建,算算时间,估摸着地基还没打好,根本没地方存放这些东西。 至于刘昶的女婢家奴,他一个也不想要,于是大笔一挥,将这两项抹去。 布帛和露田他还是要收下的,这两项东西随时随地都可以折换成银子使用,是真正的硬通货。 按照刘昶的级别,他应该有永业田七十倾,也就是七千亩永久田。 这些田都有实数可察,杨约一亩都不敢动,必然会上交国库,由杨坚赏赐给其他人。 能够瓜分的田亩,都是刘昶这些年来强占的土地。 三箱黄金就不要说了,连同布帛地契一起送进大兴城内晋王府。 钱就是这么好赚。 普通百姓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也就挣点口粮,最多百十来個铜钱,而杨铭什么也不做,杨约就会乖乖将钱给他送来。 穷人的钱他不挣,而这种钱他肯定笑纳。 杨约的信中还说,关于楼观台与杨丽华之间的关系,他还没有查清楚,如果有眉目了,会第一时间通知杨铭。 不得不说,杨约这个人确实是个干大事的。 杨铭写好回执后,封蜡交给李密。 对方现在只是个跑腿的,信里的具体内容他还没资格知道。 等李密走后,杨铭让徐景返回大兴,负责此次赃物的交接。 ...... 今天从早晨到下晌,杨铭都没有见到陈淑仪的影子,直到傍晚,她才返回了营地。 自己的贴身下属,一整天都见不到人,杨铭怎么可能不过问? 营帐内,陈淑仪罕见的有些难为情,还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得!这是有求与自己? “自己说吧,”杨铭淡淡道。 你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做的一塌糊涂,还好意思求我办事? 陈淑仪不好意思道:“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殿下帮忙,可我也清楚,这件事会让殿下很为难。” 完犊子,这丫头平时不求人,一求人肯定是大事, “你先说说看,”杨铭道。 陈淑仪深吸一口气,忸扭捏道: “如今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长公主已经取消了营地的出入禁制,我有一个故亲于昨晚进入营地,今天早晨托人找上了我。” 说罢,陈淑仪抬头看杨铭反应。 事实上,她也不好意思求杨铭帮忙,因为她清楚这件事很难办,可问题在于,此事牵扯到自己一位至亲。 杨铭肯不肯,她总得尽人事试一试。 “你看着我干什么?哑巴了?”杨铭没好气道,你当年拿匕首顶老子腰的勇气去哪了? 陈淑仪耸了耸肩,继续道: “殿下听说过徐德言这个人吗?现任河东郡司功(组织bubu长)。” 杨铭当然知道,也瞬间猜到陈淑仪想让自己办什么事了?不过那是从历史上知道的,现在的他还不能知道。 于是杨铭嘿嘿冷笑道:“我连河东都没有去过,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是我考虑不周,忘了殿下对河东并不熟悉,”陈淑仪扭捏道: “徐德言曾是旧陈的太子舍人,陈灭后入隋,封了河东郡司功,而他也是......也是我的姑丈。” 杨铭笑道:“你有三个姑丈,至尊,杨素,贺若弼,当然了,他们都不会认你,但没听说过还有个叫徐德言的。” 事实上,隋灭陈之后,陈叔宝的妹妹中,有三个被带回了大兴,一个做了杨坚的嫔妃,也就是宣华夫人,一个给贺若弼当了妾,另一个就是杨素了。 至于为什么会收下旧陈公主做妾,很大程度是因为......长得漂亮。 没错,就是这么肤浅, 在大隋,平民老百姓家里生不出美女,寒门士族养不出美女,只有高门大阀才会出美女。 这就牵扯到一个吃的问题。 吃的好喝的好,娇生惯养才会长的好看,尤其是还读过点书。 不是有句话叫做:腹有诗书气自华吗? 陈淑仪如果生在寻常人家,必然是骨瘦嶙峋、皮肤黝黑粗糙,头发干枯如草,身上不是疤就是藓,哪会像现在这样,皮肤嫩滑如凝脂,走到哪都会被人用余光偷看。 陈淑仪听出杨铭是在挖苦自己,试问嫁给至尊、杨素、贺若弼的那三位姑母,都是给人做妾,姑丈这个称呼又从何说起呢? “徐德言的发妻,是旧陈乐昌公主,也就是我的大姑母,如今是杨素的妾室,”陈淑仪小声道。 杨铭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伱该不会想让我从杨素那里,把你姑母要回来吧?” “殿下是如何猜到的?”陈淑仪瞬间愣住,心中感叹杨铭果然是绝顶聪明。 杨铭继续道:“徐德言求你,你又来求我,目标是谁自然不言而喻,而你又觉得这事很难办,那肯定就是想让我要人喽。” 说完,杨铭又道:“你看着我的脸。” 陈淑仪不知缘由,直愣愣的盯着杨铭的脸庞:“殿下的脸怎么了?” “你觉得我的脸有那么大吗?”杨铭嗤笑道。 陈淑仪顿时愕然,等她反应过来后,不自觉的的翻了个白眼。 “平时不是总你你你的称呼我吗?到了有求于我的时候才知道称我殿下?” 见到对方囧状,杨铭心里偷笑,继续挖苦道: “我算什么啊?自己的女官都不将我放在眼里,人家杨素认识我是哪根葱?” 陈淑仪低垂着头,任由杨铭逼逼叨叨的数落自己,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放在往常她肯定会忍不住还嘴,但今天不是有求于人家嘛...... 而且她隐隐觉得杨铭会帮忙的, 这是一种直觉, 或许是这么久相处下来,习惯性产生的直觉。 正如那晚醒来,她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时,第一反应就是杨铭,而她竟没有丝毫觉得意外。 因为这么久以来,杨铭待自己一直都很好,也从未将她当作下人。 五十章 破镜重圆 杨铭并没有对陈淑仪做出任何承诺。 这种事情难度确实大,当然不能随便答应,万一做不成呢? 虽然小妾在封建社会,被当作礼物送人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就拿陈淑仪的大姑妈陈裕华来说,人家都嫁人了,不照样被杨素收为妾室吗? 还有红拂女,也是杨素的宠妾,但这并不影响她将来会成为李靖的正妻。 至于那个叫徐德言的,历史上对此人记载不多,最出名的有两个地方,一个隋唐演义里他被写成了杜如晦的表姐夫。 二就是涉及到一個使用率极高的成语:破镜重圆。 历史上,徐德言最终会和乐昌公主陈裕华团圆,但这一世另杨铭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也牵扯进来了。 陈淑仪刚才倒是说的很清楚。 徐德言虽然任职河东,但是他与住在大兴的陈叔宝仍有联系,也是从陈叔宝那里,知道了陈淑仪眼下在杨铭身边做女官。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乐昌公主的下落,这就要说到李靖了。 李靖初到河东人生地不熟,不知如何竟与徐德言成为朋友,一次酒后,他曾对徐德言谈论起杨素身边有一才色冠绝的宠妾陈氏,拥有一柄奇怪的破镜子。 瞧瞧,男人酒后总喜欢谈论美女,就连李靖都不能幸免。 徐德言当时就酒醒了,立即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另一半破镜,询问李靖陈氏的镜子是否也是这个模样? 李靖这个人过目不忘,自然看出两面破镜实是以刀斧劈成两半的圆镜。 当下,徐德言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述起与发妻是如何离别的。 李靖又仗义,于是便建议徐德言亲自跑一趟大兴,找河东王帮他出出主意,毕竟徐德言在河东做官,本来就是杨铭下属。 不过徐德言这个人脸皮薄,不好意思麻烦李靖引荐,于是便独自跑回大兴,找上陈淑仪,希望陈淑仪能够帮忙。 这个忙,杨铭是乐意帮的。 成人之美嘛....... 至于陈叔宝为什么不告诉徐德言乐昌公主的下落,想来是不愿招惹是非,又或是觉得木已成炊,知道了又能如何? 当天傍晚, 杨铭前往弘农杨氏驻地,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找杨茵绛。 不巧,对方竟然不在。 当杨铭离开后不久,一队车马返回了杨氏驻地。 陪在杨茵绛身边的,是邳国公苏威的小儿子苏夔(kui), 他陪同父亲苏威巡视江南刚刚返京,在家里呆了一天便跑南山来了。 毕竟这里年轻人多,美女又多,比憋在家里自由多了。 “好了,苏公子就送到这里吧,”杨茵绛在营外下马,身穿大红色武士服,长发绑了一个高马尾,手执马鞭,看上去英姿飒爽。 苏夔笑道:“茵绛果真不近人情,难道就不请我进去喝一杯吗?” 杨茵绛笑道:“今日骑马累出一身汗,我想早点沐浴休息,苏公子刚来营地,咱们有的是机会畅饮。” “茵绛身上的汗水也是清香醉人,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今夜就不叨扰了,请~~”苏夔相貌英俊人又爽朗,家世又是强横的一批,可惜仍改变不了他是个舔狗的事实。 刚来南山,就约杨茵绛骑马去了。 杨茵绛点了点头,将身旁骏马儿交给侍从,正要入营,营外守卫突然道: “禀孙小姐,河东王殿下今夜来过。” “什么?” 杨茵绛突然停步:“有多久了?” “刚走,还不足一刻,”守卫道。 杨茵绛赶忙转身,一把从侍从手里抢过马鞭,动作利索的翻身上马,朝着不远处一脸发懵的苏夔投去一个歉意的微笑,随即策马追去。 望着远处的倩影,苏夔诧异的询问营外守卫:“我没听错吧?你刚才说的是河东王?河东什么时候有藩王了?哪个?” “回苏公子,河东王是晋王殿下三子,铭。”守卫道。 “噢.......”苏夔恍然道:“原来是他......” 算了算了.......真是不赶趟, 早知道不陪父亲巡视江南了,搞得热乎饭一口都吃不上,都特么有主了。 苏夔摇了摇头,悻悻离开。 那边厢, 杨茵绛快马追上了杨铭的车驾,也不客气,直接将马鞭扔给庞犇,登上车厢,气喘吁吁道: “这可真是菜园子里长人参,罕见啊,殿下怎么想起来找我了呢?” 杨铭见她累的满脸是汗,随手递出一条绢巾:“闲着无聊,出来透透气。” “哼!一点都不实诚,” 杨茵将擦拭着脸上汗水,见杨铭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好奇道: “怎么了?我身上汗味很重吗?” 杨铭收回目光,淡淡道:“还行吧。” “唉......”杨茵绛一脸无语道: “你这个回答真让人意外,你是不是一点都不会哄女孩子?” 杨铭皱眉道:“我才十二岁。” “十二岁不小了,”杨茵绛道。 杨铭摇了摇头:“不,它还小。” “好吧,说正事,” 杨茵绛将娟巾小心叠好收进怀里:“您老人家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找我一定是有事,说吧。” 说罢,杨茵绛拿过一件毯子披在身上,目不斜视的盯着杨铭。 “咳咳.......其实也没什么事.......” 杨铭清了清嗓子,笑道:“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杨茵绛双目一咪,忍不住笑道:“明白明白,你又玩这一套,说吧,我听着呢。” 于是乎, 杨铭将早已酝酿好的故事,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来。 这个故事,被他搜肠刮肚从前世看过的影视作品中寻找灵感润色加工,反正就是怎么催人泪下怎么来。 别说是杨茵绛了,就连杨铭自己,都被自己说哭了。 这特么的,太投入了...... 杨茵绛更是哭的泪眼婆娑,又把娟巾掏出来,一个劲儿的擦鼻涕。 “那么,最后那位才子找到自己的妻子了吗?”杨茵绛仿佛追剧少女一样,眼巴巴的盼着杨铭的答案。 杨铭摇了摇头:“还没有。” “不行,既然是故事,那他们一定要团圆,你快说,他们最后终于团聚了,”杨茵绛显然不满意故事的结局,拉扯着杨铭,一副不依不饶。 杨铭呵呵一笑:“能不能团聚,还得看你杨大小姐。” “看我?”杨茵绛道:“伱什么意思?故事又不是我编的。” 杨铭耸了耸肩,微笑看着对方, “不对,”杨茵绛反应过来了,蹙眉道:“你是在暗指什么东西?” 杨铭点了点头:“贵府上,有哪位夫人的身边,一直保存着半面铜镜呢?” “嗯?” 杨茵绛瞬间愣住,她想起来了。 果然,杨铭这小子主动找自己,肯定是有猫腻的。 也真是难为他了,费这么大劲编造一个故事出来,还讲的声情并茂。 等到杨铭将徐德言的事情讲述出来后,杨茵绛陷入沉默,片刻后说道: “我猜到你想让我作什么,如果茵绛借此厚颜求些回报,殿下肯答应吗?” “只要不是太过分,我可以答应,”杨铭痛快点头,女人嘛,她能有什么要求?况且她也不缺钱。 杨茵绛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托着下巴,闭上眸子,回味起刚才故事中的那些感人情节, “这个故事很不错,虽然我猜到事实并没有这么夸张,但也算是春游以来,第一次能让我感动流泪的事情了,这个故事它有名字吗?” 杨铭点头道:“如果杨小姐能成全此事,那么就叫它破镜重圆吧。” “破镜重圆?”杨茵绛口中不停呢喃着这四个字....... ...... ...... 五一章 天大的事 第二天一早,杨茵绛就走了,带人离开了营地,亲自回家给祖父讲故事去了。 而杨暕这边,没打听清楚秦王杨俊为什么回京,却打听到了另外一件事。 事实上这件事也不是他打听到的,而是杨婵。 这些天来,杨婵一直都与江南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呆在一起,或许是觉得跟杨暕和杨铭呆在一起没啥意思。 女人嘛,天性喜欢八卦,别处稍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她们当作大事来探讨深究。 这不是,洛阳元氏的营地,距离兰陵萧氏营地不远,昨晚杨婵她们看到元氏子弟连夜拔营离开,就在私底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甚至还派人专门去询问元家,你们为什么要走? 元家对此没有任何说辞,这更加重她们那帮小八卦的疑心。 “今年的春游好奇怪啊,先是二哥和裴小姐被刘居士绑架,以至刘昶被诛杀,而这边,秦王府和汉王府也先后离开,接着又是元家,这是又有大事要发生啊。” 竹林里,杨婵托腮讲述着自己听到的八卦故事,然后不停催促张小宝多编几个竹蟋蟀,好让她送给自己的小姐妹。 小宝是个手艺人,会用竹子编制出各种有趣的小玩意,杨铭也颇感兴趣,甚至还向对方请教了一番。 “等着吧,元家离开必有缘故,早晚都会知道的,”杨暕对这些事情完全不上心。 但是杨铭记在心里了。 元家如果没有大事发生,绝对不可能让家中子弟错过一年仅有一次的春游。 说明什么,说明还有比联姻更大的事情,让他们不得不离开这里。 会是什么事呢? 杨铭忽然内心一震,想到了一个可能。 今年,是开皇二十年,也就是公元600年。 算算日子,元妃马上就要薨了。 杨勇和自己的母亲独孤伽罗,也会因此而闹掰...... 这何止是大事?这完全就是杨广同志的支棱元年。 洛阳元氏本就是北魏皇族,虽然与老杨家联姻成了大隋的外戚,但是杨坚担心他们坐大,所以刻意分化元氏,导致元家内部并不是很团结。 一些掌权的大人物,比如左卫大将军元旻,左监门府大将军元胄,给事黄门侍郎元岩,幽州总管长史元弘嗣,江陵总管元孝则以及元妃的父亲洵阳郡公元孝矩, 他们同是北魏皇族拓跋氏的后代,不过到了大隋,血缘关系早已稀薄如水,成了五十年前是一家的本家人。 不过当元珍被封为太子妃之后,这帮人又渐渐往一处靠拢想要借借元妃的光,属于是面和心不和。 当然,元妃的死,对他们来说打击是非常巨大的。 杨铭心里清楚,如果事实真的如同自己猜想的那样,那么从现在开始直到年底,大隋皇室以及朝堂,将陷入一场大动荡之中。 三天后,杨丽华的突然离开,更坚定了杨铭的猜测。 元妃肯定出事了。 当天下午,杨铭接到了宫里的旨意。 是的,是旨意,不是信件。 独孤伽罗传召他连同杨暕杨婵一起,立即返京, 同时拔营的,还有东宫杨俨那边。 ....... 回宫之后,杨暕和杨婵暂住在杨铭的月华殿,而他们三個也一直在焦急的等待独孤后的传召,不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徐景在与杨约交接之后,也第一时间返回皇宫,找他的干爹内常侍王溥打听情况。 “都打听清楚,” 徐景回来之后,小心翼翼将门关上,表情紧张道: “太子妃,也就这一两日了。” “什么?” 杨暕大惊失色,下意识与杨铭等人对视一眼后,又急忙问徐景道:“可有搞错?” “天大的事,小人怎敢弄错,”徐景一脸汗水道:“眼下百官都已经在千秋殿候着了,御医束手无策,都已经放弃医治。” “二圣呢?”杨铭沉声道。 徐景咽了口唾沫:“二圣眼下就在东宫,已经下旨急召王爷(杨广)返京了。” 杨暕被震惊的一屁股坐下,目瞪口呆:“这......这.......”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脚步声响起,庞犇在外喊道: “二圣旨意,令河东王殿下速往东宫。” 杨铭一把推开门,望着庞犇道:“二圣的旨意里,只有我一个人?” “是!只有殿下一人,” 杨铭回头望了杨暕杨婵一眼,“等我回来再说。” “好!三弟速去,”杨暕点了点头。 ....... 东宫, 元妃的寝殿。 所有东宫属官,包括数千奴婢在内,眼下都跪在殿外, 整个东宫被禁军围的水泄不通。 杨铭落轿后,踏着石板路疾步赶往寝殿方向,直到殿外的石阶下停步,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守在门外的太监朝里通报之后,上前扶起杨铭: “殿下进去吧。” 殿门在杨铭进去之后,吱呀一声由外合上。 而寝殿内,灯光昏暗,飘散着一股浓浓的刺鼻药味。 祖父杨坚坐在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双目紧闭,脸色沉重异常。 而祖母独孤伽罗,此刻就坐在那张巨大的床榻边缘低声垂泣...... 至于杨勇,跪在不远处,低着头也不说话。 见到杨铭进来,独孤伽罗终于抬头,双目红肿朝杨铭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好孩子,麒麟儿回来了,你睁眼看看他吧,”独孤伽罗握着元妃皮包骨头的手臂,顿时泣不成声。 床榻上,早已消瘦的不成人形的元妃,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微微睁开眼睛, 杨铭在这一刻,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见到一个将死之人而产生的怜悯,他也跟着哭了出来。 他穿越到此方大隋,已经七年了,这七年来对他最好的女人,除了独孤伽罗,就是元妃了。 虽然杨铭心里清楚,元妃对自己的疼爱,大多出于她没有子嗣,所以将这份情感放在了杨铭身上。 元妃见到杨铭,眼神中闪过一丝异彩,不过也只是刹那,她的双目便重新阖上。 丑时三刻, 大隋皇朝太子妃元珍,香消玉殒。 至此,太子杨勇,嫡出断绝,原本雷打不动的皇储之位,将迎来巨大挑战。 独孤伽罗双手抓起一只花瓶,狠狠的砸在了杨勇的脑袋上。 “你个畜生!” ....... ....... ....... 五二章 左武卫大将军 什么叫恨铁不成钢。 元妃之死,让独孤伽罗对杨勇彻底绝望,此时的她,身上再也没有一国之母的威仪,而是哭喊着抓起任何能够抓起的东西,朝杨勇身上狠狠砸下。 太子,没有嫡子。 这是要绝杨坚的后啊....... 独孤伽罗将这么多年来积压的怨恨,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去,去拿鞭子来,让我打死这个逆子!”独孤伽罗歇斯底里的喊叫着,旁边的太监吓的扑通扑通直磕头。 殿外跪着的所有人,都被里面传出的声音吓坏了,甚至有人直接吓昏了过去。 因为从未有人见过,独孤皇后如此暴怒。 杨坚没有阻拦独孤伽罗发泄愤怒。 一直以来,他都抱有一丝希望,认为就算杨勇夫妻之间没有感情,只要你给我生下来个嫡孙,什么都无所谓了。 但是在这一刻,他有种难以形容的无力感,他和独孤伽罗一直以来的期盼彻底落空。 自己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一路走来化解了多少生死危机,才一步步开创了大隋基业, 如今国势蒸蒸日上,却遭遇了后继无人的窘境。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上到皇室公卿,下到门阀士族,家族事业财富从来都是由嫡长子继承。 他是朕的长子啊,是大隋的后继之君,他怎么能....... 这位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丝毫颓态的大隋皇帝,此刻却仿佛突然间苍老了十余岁, 只见他托着椅子扶手,颤颤巍巍的就要站起, 杨铭见状,赶忙上前去扶,却被杨坚一手推开: “别扶朕!” 杨铭赶忙退往一旁。 杨坚一步步站稳,缓缓来到杨勇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长子: “睍地伐,你抬起头来,” “父皇~~~”杨勇满脸的血水,痛哭着抬起头。 杨坚一字一字道:“我和你阿娘,今后再也不会打你了,你好自为之.......” ....... ....... 当晚,杨铭返回月华殿,一直等到七天后,元妃出殡之日,才与百官一道身着丧服送棺椁出城。 随即,杨坚下令罢朝三日。 因为杨广马上就要进京的缘故,杨铭没有继续留在皇宫,而是住进了大兴晋王府,等着自己老爹入京。 元妃的死,影响深远。 朝中大佬已经渐渐察觉出,二圣对太子越发疏远。 这对杨素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消息。 事实上,杨铭一直认为,即使老爹掌控着整个南方,势力庞大至此,但如果不是因为东宫无嫡,他永远都不可能上位。 一点机会都没有。 因为杨铭很清楚,杨坚和独孤伽罗一直以来最看重的孩子,始终都是杨勇。 而他们一直以来最看重的孙子,是嫡长孙河南王杨昭。 杨昭是于三天前从洛阳赶回的大兴,眼下住在独孤伽罗的永安宫。 ...... 这天傍晚,杨约带着杨茵绛来了晋王府。 他有事情要和杨铭谈,所以任由郡主杨婵将杨茵绛带走,到王府各处闲逛。 两人在茶室落座后,杨铭使了個眼色,徐景意会,轻手轻脚离开,从外面将门关上。 杨约看上去意气风发,心情大好, “今早大哥被传召入宫,一同面圣的还有高颎,你猜二圣召见他二人所谓何事?” “猜不到,”杨铭道:“别卖关子了,说吧。” 杨约嘿嘿一笑:“刘昶一死,左武卫大将军一职算是空出来了,伱猜二圣属意由谁接任?” 左武卫大将军,权利极大,主要负责京都周边卫戍,下设折冲府九座,兵甲十万众。 开皇初,由杨广兼任,直到杨广远赴江南,刘昶才借着与杨坚的关系成为左武卫大将军,毕竟那个时候老杨家第三代的子弟还没有成年。 而那个时候杨坚对刘昶,还是非常信任的。 但是现在,杨室宗亲里面,已经有合适人选了。 杨铭当然猜到了是谁,但是他没必要说。 “苏威眼下已经返京,也许二圣会让他兼任,”杨铭装傻道。 杨约微笑摇头:“不对,你再猜,我觉以你的头脑应该猜得到。” “总不会是你吧?”杨铭打趣笑道。 “我算哪根葱啊?”杨约一脸无语道:“是你的大哥杨昭。” “啊?”杨铭表现出一副震惊的样子:“大哥今年才刚满十六啊?” “十六不小了,晋王当年也是十五岁兼任的左武卫大将军,不过嘛......”杨约狡黠一笑: “当此事被二圣提出来的时候,高颎那个笨蛋竟然反对,说什么东宫皇子当中,也不乏成年者,大将军一职可由其中挑选。” “然后呢?看你这么高兴,高颎一定是挨骂了吧?”杨铭笑道。 “哈哈......知我者河东王也.......”杨约大笑道:“何止是挨骂,圣后如今仍在气头上,直接抄起一方砚台砸在高颎身上,可惜了,没砸在脑袋上。” “瞧你幸灾乐祸的样,小心哪天那方砚台砸你脑袋上,”杨铭开玩笑道。 “砸就砸吧,圣后砸我那是恩典,”杨约哈哈笑道:“高颎也是临老糊涂了,明知道圣后不喜东宫那帮庶子,还要替他们出头。” 这不是废话吗?杨铭心道,东宫那帮庶子里面有人家亲外孙呢,何况杨勇有一个闺女,不也嫁给了人家儿子高表仁吗? 人家这是亲上加亲,他怎么可能不替杨勇说话? 至于杨昭任左武卫大将军,杨铭一点也不意外,换成别人他才会意外。 人家是嫡长孙,根本不是杨铭杨暕,又或是长宁王杨俨可以比的。 老大杨昭生于开皇四年,老二杨暕生于开皇五年,长女杨婵生于开皇七年,老三杨铭生于开皇八年, 瞧见没,五年当中也就开皇六年,萧妃没有坐月子。 这和独孤伽罗的情况差不多,独孤后的十个子女,除了长女杨丽华和长子杨勇之外,剩下的基本上是每隔两年出一个。 接下来在与杨约的谈话中,杨铭才知道秦王杨俊也快不行了。 具体杨俊到底出了什么事,这老小子也是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实话。 不说就不说吧,我又不是不知道。 至于岐晖的事情,杨约已经派人调查了,不过这老小子也是够绝, 他让手下伪装成工匠,带着五千两银子以给人翻修庙宇的名义去了楼观台。 看似是为了弥补当日的冒犯闯观,实则憋了一肚子坏水。 杨约突然压低声音道:“茵绛的事情,我跟大哥提了,已经得到他的默许,不过我家茵绛已年满十六,如果等到殿下成年,那时候都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啧啧......不妥不妥。” 杨铭微笑不语,十九怎么了?十九岁正是花季,我就喜欢十九岁的。 但他不喜欢杨茵绛,因为这个女人算计太多了。 杨约一直在偷瞄杨铭的反应,见对方不吭声,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 “殿下有没有办法......退了独孤家的婚事?” “你可真敢想!”杨铭一愣,直接破口道:“我要敢退婚,祖母能把我吊在明德门上面去。” 杨约赶忙摆手道: “随口一说......随口一说......当我没说......” 五三章 杨广进京 聊了大约一个时辰,杨约走了。 杨茵绛也赶忙找借口甩开热情好客的杨婵,来找杨铭私会。 “看你的样子,似乎破镜重圆了?”杨铭只看对方得意的笑容,就猜到事情成了。 杨茵绛跪坐在茶几前,给自己到了一杯香茶,微笑道: “也是机缘巧合吧,最近祖父心情不错,要不然我也不敢提这件事,昨天晌午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召徐德言去见他,我偷摸摸躲在远处,见徐德言走的时候给祖父磕了几个头,就猜到事情成了。” “多谢了,”杨铭微笑道。 对方好歹是帮自己的忙,而且态度非常积极,从这一点上杨铭应该谢谢人家。 杨茵绛古怪一笑,露出那对浅浅的梨涡:“我不需要你说谢谢。” “那你想要什么?”杨铭问道。 杨茵绛托腮苦思许久,摇头道:“暂时还想不到,以后想到了再跟你说。” 杨铭点了点头。 虽然杨茵绛最近在自己面前表现的越来越自然,但是他总感觉不太舒服,从最开始对方就能听从杨约的话,快速接近自己,然后帮他约出裴淑英,帮他为徐德言求情,整个过程下来,会让人觉得她非常值得信赖。 但是杨铭并不这么觉得,此女心机深沉,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 翌日, 朝会过后, 杨坚单独留下杨素,在两仪殿君臣共进早餐。 因为朝会是在卯时(5-7点),而百官需要更早动身赶往皇宫,所以基本都不吃早饭,而是随身携带一些干粮充饥。 除了像赵绰这种吃住都在皇城的例外。 环佩声响起,独孤伽罗亲自领着侍女,送来了几碟酱菜, 杨素见状,赶忙放下手里的粥碗就要起身行礼, “越国公无需拘谨,除了高颎之外,你是第二個能来这里陪至尊用早膳的。” “微臣惶恐之至,”杨素赶忙道。 独孤伽罗挥了挥手:“坐吧坐吧,让你不要拘束就不要拘束,何况伱与至尊还是本家。” 大隋的族谱里,明明白白的写着,杨坚和他老爹杨忠,都是出自弘农郡杨氏(陕西省华阴县)。 “谢圣后恩典。” 杨素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坐下, 今天召杨素来,其实就是一顿简单的早饭。 不要小瞧这一顿饭,这是一种殊荣。 事实上,大隋朝堂的那些大佬们,在杨坚任北周大冢宰的时候,很多都曾和杨坚单独饮酒吃饭,但是自从杨坚做了皇帝,他们就没这个资格了。 杨素心里也很清楚,今天这份隆宠,得益于那日他表态,支持杨昭做左武卫大将军。 整个吃饭过程,杨坚都在有意无意中表现出对杨素的信任。 君臣相谈甚欢。 杨素也借着这个机会,将徐德言和自己宠妾陈裕华的故事讲了出来。 他是照搬自己孙女给他讲的那个故事,因为他觉得这个故事编的实在是太完美了,也难为茵绛如此大费心思。 果然,杨坚听罢后,也是不住叹息,并赞许徐德言用情至深,而对杨素的忍痛割爱,更是大加赞赏, 独孤后的反应更大。 因为陈裕华是徐德言的发妻,而自己也是杨坚的发妻,试问哪个妻子不希望丈夫对自己的感情忠贞不渝呢? 何况杨素讲的这个故事,又是那么的感人肺腑,夫妻俩经历灭国之难,颠沛流离辗转各地十余年,仍能团聚,这简直就是当世夫妻典范。 对于独孤伽罗这样的大女子主意来说,这个故事值得大书特书。 独孤伽罗盛赞道:“你做的很好,难得你肯忍痛割爱,明日朝会你可将这个故事讲出来,让那些大臣们听一听。” 杨坚也附和道:“尤其是破镜重圆四字,有开宗明义之效。” “微臣遵旨!”杨素大喜跪拜。 如果杨铭听到他们三人的谈话,一定会了解到杨坚夫妇的真正心思。 看似一则故事,实则点题核心还是在夫妻感情上面。 这里面的妻,是正妻。 在大隋,文武百官的正妻,清一色都有极好的出身,皆是大家族的千金小姐。 而杨坚夫妇维护丈夫与发妻之间的关系,会在无形中获得那些正妻们的一致拥戴。 有些大佬的正妻,比丈夫还牛比。 ...... 晋王府, 徐景专门令人腾出一间库房,用来存放杨铭的私人财产。 四箱黄金,布帛三千五百匹。 至于那两千三百亩的田契,则是存放在杨铭的寝居之所。 不得不说,杨约做事还是考虑的周到。 这两千三百亩的露天,也就是粟田,都集中在一个地方,上洛郡的丰阳县(商洛市镇安县)。 听上去,两千三百亩地,似乎不算多,但是,整个丰阳县才只有八千五百亩露田,这里面皇室、大族豪强以及地主再瓜分一下,真正落到全县老百姓手里的,不足三千亩。 而这三千亩,仍在不断的被瓜分当中。 大隋制,奴婢也是可以分到田的,五个奴婢能分到一亩田,所以很多大家族都借着这个政策在骗国家的田。 扯远了,这种现象,暂时不是杨铭可以考虑的,他敢在土地改革上动念头,第一个要杀他的就是杨坚。 例如杨坚出生的冯翊郡,八成露田归皇室,还有弘农郡,两成归皇室,四成在弘农杨氏手里。 整个京兆郡,单是皇家田亩共有六万亩,这还不算分布在其它地方的露田,麻田,稻田等等,这些都加起来的话是个很大的数字。 想来想去,杨铭还是将田契交给徐景去张罗,这些田最后会交给当地的一些农户来耕种,他收取田租就好。 当然,税赋也是由他来缴纳, 在河东郡,杨铭是收税的,然后再将其中一部分定额税上缴国库。 想要在河东赚的更多,杨铭就只能压榨那些大户,可是这样一来,那些大户必然压榨地主,然后地主压榨小民。 整个就是一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要么说慈不理财呢......像杨铭这种拥有前世正确价值观的人,是不会对平民老百姓下手的。 所以他现在已经在发愁,河东的钱到底应该怎么去赚。 十天后,宇文智及被押解入京,紧接着不到半天功夫,杨广进京了。 不过杨广入京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来晋王府,而是带着王妃萧氏,身着素衣直奔皇宫吊丧去了。 东宫, 杨广跌跌撞撞的冲进灵堂,扑通一声朝着元妃的灵位跪下,捶胸顿足的哭喊道: “大嫂啊......我可怜的大嫂啊......此乃天妒也......” 一旁的杨勇:“......” 你跟我来虚的?阿爷阿娘又不在,你特么哭给谁看呢? 五四章 配婚 “老二,起来吧.......” 杨勇上前搀扶杨广:“一路风尘也很辛苦吧?走,陪大哥去外面走走。” 杨广颤颤巍巍的站起,脸上涕泪纵横,还不停抽泣,堪称神级表演。 接着,云昭训去搀扶泣不成声的萧妃: “弟妹快起来吧,地上凉。” 萧妃眸子一咪,一把将对方手臂甩开: “谁是你弟妹?” 云昭训一愣,下意识后退几步,这才想起自己逾礼了, 事实上,自从元妃死后,一直都是由她来署理东宫,别人从未说过什么。 晋王妃也是第一个不认自己的。 按大隋制,她眼下不过是个昭训,确实没资格称呼亲王的正妃为弟妹。 “欸~~弟妹这是作何?从今以后,云氏就是你大嫂,不可无礼。” 杨勇对于萧妃的表现很不满意,他对云昭训极为宠爱,忍不住斥责了萧妃几句, 这下好了,杨广不干了。 只见杨广厉声道:“此等小民之女,也配做我大嫂?如今大嫂尸骨未凉,此女竟已卸去丧服,谁给她的胆子?” “来人!给本王拖出去!”杨广直接朝外喊道。 殿外的侍卫纷纷一个哆嗦,互相对视一眼,继续装聋作哑。 云昭训更是吓的面无人色。 “你敢!” 杨勇瞬间暴怒:“反了你了,这才刚回京,你就要找不自在是不是?” 杨勇一把揪住杨广衣领:“都说你翅膀硬了,了不得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都敢在我这里放肆了,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揍伱你信不信?” 杨广也不怂,直接一個反手抓住自己大哥的衣领,怒道: “若不是大哥故意冷落大嫂,大嫂又何至于如此薄命?都是这个贱妾害的,打死她都不冤。” 杨勇懵了...... 好家伙!老二都他么敢还手了?真是小的像老的啊, “撒手!” “你不撒手是不是?” 杨勇直接一拳锤在杨广脑门,杨广也不示弱,反手就是一个抱摔,直接将杨勇摔在地上。 兄弟俩就这么滚打在地,各种拳打脚踢,身上的衣服也扯烂了,丝毫不顾及形象。 事实上,以杨广的修为,一拳能把杨勇打死。 但是他不敢,也绝对不会。 萧妃冷眼旁观,也不去劝架,反而是一步步朝云昭训走去, 云昭训吓的连连后退:“王妃,你要作什么......别......别过来.......” 接着,萧妃突然疾冲几步,一把薅住对方发髻,直接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云昭训不敢还手,只能不停哭喊着,让杨勇救他。 整个灵堂乱成一团,但没有人敢进去插手, 就算是太子洗马李纲,也只能是在外面干站着,能去劝架的只有长公主杨丽华和秦王杨俊,但眼下他们俩都不在皇宫。 而李纲也清楚,二圣不会劝这个架。 ....... 永安宫。 一场家宴开始了。 东宫一个没来,只有杨广夫妇和长子杨昭。 独孤伽罗对刚走来的托盘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将菜给杨昭送过去,然后微笑道: “美娘,(实在查不到萧妃名字,只能借用野史了)你做的很好。” “媳妇实在是气不过,一个昭训竟敢如此威风,”说着,萧妃一脸黯然道:“可想嫂嫂在世时,遭受了多少委屈?” 杨广也在一旁冷哼道:“若不是大哥护着,此女焉敢放肆?” 夫妻俩在来京的路上早就商量好了,所以今天在灵堂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预谋好的。 因为杨广很了解自己的母亲,知道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妾室掌权。 而元妃一死,母亲肯定会更加记恨云昭训。 果然,独孤伽罗咬牙切齿道:“我早晚会了结了她......” “不要胡说了,” 杨坚摆了摆手,打断独孤后继续说下去,然后埋首吃菜, 晚宴开始后他的话就很少,除了询问杨昭近来睡得可好,饭食可有不妥之外,其他什么也没说。 独孤伽罗长叹一声,目光慈爱的望向杨昭, “还是阿摩的孩子好啊,看看昭儿,再看看铭儿......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是好的。” 这句话是按指杨勇的儿子不是她家的孩子。 一脸乖巧的杨昭突然放下碗筷,来到独孤伽罗身边蹲下,轻轻给独孤后捶腿。 杨昭可不是装的,他就是这么孝顺。 杨坚看在眼中老怀大慰,不住的点头,疼爱之色一览无遗。 独孤后抚摸着长孙的头,对杨广笑道: “凤儿眼下就在宫里,待会我让你们见见她,这孩子父亲(独孤靖)走的早,大哥(独孤罗)那边又溺爱了一些,性子比较野,不过无妨,我会给她矫正过来。” “但凭阿娘做主,”杨广夫妇赶忙道。 独孤伽罗点了点头,接着道: “至于暕儿,我也给他寻了一门亲事,南宁州总管韦冲有一女儿,与暕儿年龄相仿,此女我曾亲自过目,还是婉约知礼的。” “只要你们俩同意,你们阿爷明天就会召韦冲返京,补上斛律孝卿的民部尚书一职。” 杨广好奇道:“斛律大人病得很重?” 独孤后点头道:“人老了......一点小病小灾也扛不住了,你阿爷已经让他安心回家养病了。” “改日孩儿当去探望耶律大人,”接着,杨广又一脸难过道:“阿娘身体不好,还要为暕儿操心,孩儿唯有感恩,怎会不从?” 杨广心里清楚,自己阿娘肯让韦冲做民部尚书,完全是因为对方的闺女被阿娘相中,否则的话哪能轮到韦冲。 独孤伽罗叹息一声:“你们也知道,我向来不喜你们纳妾,这一点上唯有你做的很好,你那其他几个兄弟,许是觉得离我远了,一个个在私下里不知养了多少女人。” 杨广见状,赶忙拉起一旁萧妃的手,道:“孩儿与美娘夫妻恩爱,已无半点心思能放在其他女人身上。” 独孤伽罗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今天,我要破例一次。” 说着,她抓起杨昭的手放在手心: “我要给昭儿补一个妾室。” “阿娘不可!”杨广赶忙道,脸上的真诚比特么真诚还真诚。 杨坚挥了挥手,淡淡道: “你阿娘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独孤伽罗点头道:“就让杨玄感的长女,给吾儿做个侧妃,如何?” 杨广心中狂喜,他没想到独孤后会有这样的安排,实乃天助,这样一来,杨素今后必然会更加死心塌地的为我效力。 不过,杨广面上还是表现的一丝为难:“孩儿觉得,昭儿还是不要纳妾了吧?” “就这么定了!无需推辞,” 说罢,独孤后微笑着看向杨昭:“昭儿这次回洛阳的时候,就将杨女带走吧。” 杨昭点了点头:“一切由祖母做主。” 五五章 吃剩饭 如果是杨素的女儿,独孤后肯定不好意思让人家给孙子做妾,但杨玄感算老几啊,他不过是一个官二代,小时候甚至还被人嘲笑痴呆儿,搞得杨素逢人就得解释:吾儿不痴。 事实上,独孤后本来并没有给杨昭补妾的念头,但是当她从阿楼口中得知,杨茵绛与杨铭走的特别近之后,才有了这个想法。 在她看来,杨铭绝对不能和杨素牵扯太深,这样对杨铭没有好处。 而杨铭在晋王府得知这一消息后,并没有丝毫觉得意外。 杨昭是嫡长子,等到杨广继位之后,就是皇太子,而自己只是嫡三子,什么好处肯定都是优先杨昭,而他,只能吃剩饭。 他的权势有一个界限,这個界限是不能越过去的。 老爹杨广就是因为越过了这个界限,所以不得不去争一争储位,否则杨勇继位之后,必然第一个拿他开刀。 这天晚上,晋王府,杨广一家七口终于凑全了。 老大杨昭,老二杨暕,老三杨铭, 长女杨婵,次女杨奇刚满一岁。 至于那些庶子,现在正干着下人该干的活儿。 老大杨昭刻意将自己的席位与杨铭挨着,时不时搂着杨铭的肩膀,嘻嘻哈哈的问长问短。 他与自己这位三弟,见面次数极少,所以才想要拉近兄弟之间感情,他并不是装的,他是真心想让杨铭放松一些。 毕竟在座的兄弟姐妹之中,唯有杨铭与父母关系比较疏远。 萧妃看到兄弟俩相亲相爱,心中也是异常欣慰,甚至想到难过处,仍会忍不住掩袖抹泪。 杨铭是她的儿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骨肉,却在满月时便离开她这位母亲远赴大兴,连母乳都没有吃上几口。 眼看着孩子长得愈发像自己,如今又阖家团圆,萧妃内心说不出的欢愉。 “我已与你祖母提了,铭儿今后就住在王府,当然,得空了还是要去探望你祖父祖母的。” 杨铭乖巧的点了点头。 这副模样落在杨暕杨婵眼中,两人顿时哄笑, “老三你也太拘谨了,平时可不是这样的。”杨暕挤眉弄眼的调笑道。 “就是啊.......”杨婵看向萧妃道:“阿娘你不知道,铭弟肚子里的鬼点子多着呢,在营地的时候也是多亏了铭弟,我们才没有被东宫的人继续欺负。” 萧妃甜甜一笑,看向杨铭:“这些我都知道了,铭儿是个好孩子,你们几个要和他多多亲近,毕竟铭儿是.......是你们的亲弟弟啊......” 说着说着,萧妃竟又抽泣起来。 杨铭见状,赶忙上前,跪在萧妃身边:“阿娘.......”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哄......毕竟他对萧妃还是很陌生的。 “好孩子.......”萧妃将杨铭抱进怀里,哭的更狠了。 一旁的杨广这才转过头来: “老三还是很好的,伱近来做的那些事情,我也已知晓,难得你身在大兴,还能时时为为父考虑。” “哈哈,”杨暕哈哈一笑,插嘴道:“我还以为阿爷会埋怨铭弟,刚才还想着怎么替铭弟求情呢。” 杨广冷哼一声,瞪了对方一眼,道: “你懂什么?” 事实上,杨广在半路上收到杨铭的来信后,内心大为震惊。 他所震惊的是,杨铭竟然会考虑的如此周全。 无论是杨达的事情,还是宇文述的事情,可以说杨铭都处理的非常完美,更加恐怖的是刘昶被诛一事。 这件事他是返回大兴之后,杨约私下与他见面时才知晓其中过程的。 像杨约这种多谋擅断、心智极高的老狐狸,都对老三杨铭评价极高。 刘昶如果不死,长子杨昭也不会这么快就遥领左武卫大将军一职,关于这一点,杨铭实是立了大功。 当然,关于杨茵绛一事,他也知道了。 所以在吃过晚饭之后,杨广单独将杨铭留了下来。 父子俩时隔多年,再一次相对而坐。 杨广是少见的俊美男子,皮肤白皙如同少女,肩宽体阔,眉目中深藏威仪,给人予一种极深的压迫感。 不过杨铭的相貌却不随他,而是随了萧妃, 三子之中唯有杨昭,简直和杨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宇文智及的事情,我已亲自向母后求情,死罪已免,改为发配边疆充作戍卒。” 我特么......这小子将来会弄死你啊.......杨铭真心无语。 发配边疆算什么啊?只要不死,将来宇文述多的是办法弄回来。 杨铭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很正常,你们一家子都视开皇律为儿戏。 杨广看着自己这位陌生的亲儿子,继续道: “至于杨玄感女儿的事情,杨约也已告知我,但是你祖母已将杨女配给你大哥,这方面,你不可有任何怨言。” 杨铭真诚道:“孩儿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他没有怨言是真,但心里不爽也是真。 虽然杨铭一开始就知道杨茵绛接近自己的目的不纯,而他确实也没怎么将对方放在心上,尤其是杨茵绛太聪明了,心眼又多,不好掌控。(茵绛会是主角的,大家别多想。) 但自己完全可以得到手的东西,成了老大杨昭的,还不能争,还不能有怨言,这让他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杨茵绛如果真的成了杨昭的侧妃,自己与杨昭之间的差距无疑更加巨大。 历史上,杨昭会在六年后病故,难道那时候,才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很好,”杨广满意的点了点头:“昭儿谦和谨重,有君人之量,你要尊重他,暕儿性子跳脱却也仁厚,你要让着他,明白了吗?” 明白,亏都让我一个人吃......杨铭点头道:“孩儿明白。” “你是我嫡子,为父自不会亏待你,” 说完,杨广道:“早些回去就寝吧,至于那个陈淑仪,是难得的女色,你可以留着将来享用,或是充作妾室亦无不可。” “孩儿明白,”杨铭行礼离开。 父子俩的整个谈话过程,杨铭都只有答应的份。 他很清楚,杨广这是在暗示自己。 暗示他不能去争,不能和杨暕争,更不能和杨昭争。 而杨广最后的许诺,说什么不会亏待他,杨铭完全认为这是在给自己画大饼。 当然,这些本就在杨铭的预料之中,所以他并不觉得意外。 回到自己的寝室,陈淑仪正与暖冬凉夏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见到杨铭回来,三人才赶忙噤声,开始忙活杨铭沐浴就寝。 一切过后,陈淑仪正要离开,却被杨铭叫住: “今晚你来暖床。” 陈淑仪先是一愣,接着一脸怒容:“暖冬凉夏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让我暖床。” “没心没肺的东西,我算是白给你帮忙了,”杨铭在暖冬凉夏的服侍下,脱靴登床。 陈淑仪撅着嘴巴愣足半晌,最终还是叹息一声,转身将房门合上, 吹熄灯火之后,她一脸羞红的掀开被子钻了进去,龟缩在角落里。 这是她第二次上杨铭的床。 上一次,她一个人占了大半张床。 五六章 胡商 兜兜转转,杨暕最终还是要迎娶韦冲的女儿为豫章王妃。 这是独孤后的意思,谁也更改不了。 杨暕在得知杨铭曾经找过裴淑英替他说情后,只是拍着杨铭肩膀说了句“好兄弟”,然后就再也没提过这档子事了。 也是,他和裴淑英才认识多久?能有多深的感情? 通过这一次教训,杨铭觉得自己以后还是不要再管这种闲事了,完全就是出力不讨好。 杨广留在了大兴,每日都会以臣子身份参加朝会议事,而太子杨勇只有每月初一十五两天,会以太子辅政的身份参加。 杨昭和杨暕暂时不会返回封地,所以这几天,他们会和杨铭一起好好逛一逛大兴城。 大兴城,位于关中平原渭河南岸, 南有终南山,北有尧山、黄龙山、嵯峨山、梁山。 这一南一北两大山系中间划出的一大块平原正中心,就是大兴城。 开皇初,杨坚嫌弃旧汉长安城老破小,加上北临渭水,一降暴雨就有被水淹的危险,城内排水系统又太差,于是令大匠宇文恺在灞河以西、渭河南岸,距离汉长安城东南二十里的龙首原之南,营建新都,也就是现在的大兴城。 大兴城建成之后,共有南北十一条大街和东西十四条大街,纵横交错地把郭城内部划分为方方正正的一百零八坊。 正所谓千百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田。 虽然大兴城看上去四四方方过于规整,但其展现出的磅礴帝王之气以及工程浩大精巧,在整个世界的封建历史中无出其右。 大兴的夜晚是非常热闹的,83平方公里的地方住着60多万人,能不热闹吗? 这里可没有小区住宅楼,大多百姓都是住的平房,抛除占据大兴城足足八分之一的皇城,可以想见其它地方的人口密度有多大。 东市,也叫都会市,这里是高端消费场所,无论吃的喝的玩的,都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起,而且常常能见到来自西域的胡人售卖着一些奇离古怪的精巧玩意,价格还都不菲。 杨铭他们这些天,基本上就一直呆在都会市里四处闲逛,王府大管家褚季一路跟随,帮他们赊账。 是的,杨铭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赊账。 因为在大隋,黄金白银不是流通货币,老百姓手里是没有的,只存在于贵族之间的大额交易。 真正流通的,是铜钱,也就是五铢钱,1000为一贯,购买力还是可以的。 一斗米(约6公斤)在开皇初,要100个钱,开皇中50个钱左右,现在大隋国库基本上是满的,又是太平年间,所以在25到30個钱中间波动。 老二杨暕买了一匹高昌国的大马,就需要三十贯,也就是三万个钱,以1个钱3克计算,三万钱就是60斤。 所以杨铭他们出门不可能带那么多钱,只能是先赊账,然后让人送来,毕竟他们出手比较阔绰,买的东西价格也都不菲。 杨铭找那位高昌国的胡商打听了一下,对方是收黄金和白银的,他们可以拿回去熔了,铸成金币银币使用。 这下子,杨铭就动了心思了, 他现在手里的黄金,有杨勇给的一千一百两,和刘昶抄家分到手的四千两,共五千五百两黄金。 按照那个胡商的话来说,五两金子可以买一匹良马。 于是杨铭和对方约好了碰头地点,当晚甩开杨昭他们之后,在一座叫昌隆酒楼的地方碰面。 高昌国,也就是后世的疆新吐鲁番。 胡商名叫麴(qu)莱,麴姓在高昌是王姓,因为眼下的高昌王就叫麴伯雅。 据这位麴莱说,高昌王是他爷爷的兄弟的孙子。 在高昌国,只有姓麴的可以卖马。 “五两金子太贵了,而且肯用金子买马的人也不多,你现在手头有多少马?” 说完,杨铭抬手在对方眼前挥了挥,这才将麴莱的视线从陈淑仪身上挪开。 杨铭心想你看什么看啊,你们那不缺美女吧? 一脸络腮胡的麴莱嘿嘿一笑,用蹩脚的汉话道: “我留在大兴的马儿,还有四十五匹,一匹五两金子,不还价。” 四十五匹?你觉得老子胃口有这么小吗? “太少了,”杨铭摇了摇头。 “不少了不少了,”麴莱一听这话,心知对方是个大客户,赶忙道:“现在还在路上的马儿,有两百匹,你买的下吗?” 杨铭撇了撇嘴,直接道:“你老家还有多少?” 嗯?这下子麴莱愣住了,两百匹还嫌少吗?那可是一千两黄金啊? “在下每年卖到大隋的马儿,一共就只有三百五十匹,多了真的没有欸,马儿要吃草,不吃草长不大啦,长不大没法子卖啦。” 杨铭点了点头:“这样吧,伱这些马,以后都卖给我一个人,我说个数,二两黄金一匹。” 话才说完,麴莱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还不忘把碟子里的点心带上。 嘭的一声,门被狠狠关上。 杨铭愣住了......你觉得我开价低了,那你倒是跟我还价啊? 拍屁股走人什么意思?这么倔强? “你也太能砍了,”陈淑仪凑过来道:“你直接砍了一半还多呢。” 我这不是看抖音看多了吗....... 正当杨铭想着怎么去把对方寻回来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麴莱那颗脑袋从外面钻了进来: “三两金子,不能再少了啊。” 这不就对了吗,价格好商量嘛。 杨铭笑呵呵的请对方坐下,道:“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订金,大兴的四十五匹马帮我送到河东郡,河东郡知道在哪吗?” “知道的,”麴莱一脸傲娇的点头道:“江南我都是去过的。” 那你比我强,我都没去过,杨铭道:“还在路上的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还得十七八天吧,马儿也是要吃草的,也是要睡觉的,”麴莱喝茶跟喝水似的,咕噜咕噜的大口灌。 毕竟茶叶在北方是有钱人才能喝到的,北方老百姓不好这一口。 陈淑仪就不一样了,顿顿都得喝茶,已经养成习惯了。 杨铭道:“路上的两百匹马,你也给我送到河东郡,那里自然有人会跟你交接,至于尾钱,我见到马,自然会给你。” 麴莱满口答应:“可以可以,我不怕你赖账,我认识你们大隋的官,很大的官。” “有多大?”陈淑仪好奇道。 麴莱呵呵一笑:“长孙晟(sheng),怎么样?是大官吧?” 切!你认识长孙晟? 长孙晟认识你吗? 杨铭也懒得拆穿对方,长孙晟做为大隋使者长期跟突厥皇室打交道,所以在突厥和西域胡人那里名气极大,现任左领军将军,非常受杨坚器重。 对了,他是长孙无忌的爹。 五七章 胡姬酒肆 杨铭先付了一百两黄金做订金,等到马匹送到河东后,他就会付剩余的尾钱。 付了尾钱,麴莱才会交接马匹,过程看似繁琐,却也没办法。 毕竟他们是第一次打交道,彼此谈不上信任,而杨铭也不希望王府的人知道自己买马。 第二天,杨铭就给李靖写信,让他帮忙负责马匹的交接事宜,然后还告诉对方,可以联系一个叫张慕的人,有些事情可以安排张慕去做。 晋王府所在的崇仁坊,就在都会市的西北面,中间也就隔着一条大街。 所以杨铭他们出门逛街很方便,而都会市实在是太大了,商品琳琅满目,几天都逛不完。 事实上,都会市东西南北四面的里坊中,住着的人都不一般,非王即贵,富人没资格在这里开辟宅院。 这涉及到了宇文恺当时建造大兴城时的风水布局。 晋王府所在的位置,按照《易经》上乾卦的六爻,叫做九三,卦论为: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意思就是这里的人应该健强不息、忠君勤政。 所以周遭里坊住着的,不是王侯公卿,就是达官贵人。 这样一来,便导致整个都会市的商品,基本都是中高端以上的奢侈品。 你在这里遇到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春游已经结束了,好多名门女子也都有了归宿, 所以这段时间,杨铭经常可以看到好多迎亲队伍在周围的里坊中进出,敲锣打鼓,鞭炮齐鸣。 而他身为郡王,认识或不认识的都会给他送来请帖,至于去不去就看他自己了。 杨铭不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尤其是屁股都没坐热,就会有好多人过来跟你打招呼,热乎饭都吃不上一口。 不过他还是让徐景去给自己随了份子,份子钱不用太多,一家几十贯钱就好,而这些钱也都是母亲萧妃专门给的应酬钱。 杨昭也同样不喜欢,但却在萧妃的强迫下,基本一场不落都去了,整天忙于应酬交际,以至于他每晚回到家的时候都是无精打采。 杨铭喜欢独自闲逛,只会带上陈淑仪,徐景都不带。 这里的安保绝对没问题,负责周边巡逻的,是隶属于左右武卫的熊渠军,属于禁军中的精锐。 没人敢在这里闹事,敢在这里闹事的熊渠军也管不了。 路经一间斗拱出檐,铺内装饰华丽的首饰铺子,杨铭差点和杨茵绛撞个满怀。 后者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先是一愣,随即微笑道: “殿下好。” 杨铭点头道:“杨小姐好。” 两人的表现都极为自然。 只是一個简单的招呼,随后杨茵绛递出一个唯有杨铭才能看到的眼神,便带着女婢匆匆离开。 “哼,这个女人可真是善变,当初每天来找殿下,我还以为她对你有意思呢,” 陈淑仪脸上挂着一丝冷笑,显然对刚才杨茵绛的冷漠态度非常不满。 杨铭笑道:“你以为她跟你一样?心里想什么都能挂在脸上?你好歹也曾是公主,连这都看不出来?” 陈淑仪逞强道:“我怎么看不出来?我当然能看出来,她不就是觉得杨昭比伱强吗?有了乌龙茶,就看不上你这个茶叶沫了。” “有你这么埋汰主子的吗?”杨铭佯怒道:“以后我房间里的茶叶你别碰。” 这句话算是捏到了陈淑仪七寸,于是她赶忙赔笑:“你是乌龙茶,杨昭是茶叶沫,行了吧?” 杨铭笑了笑,转移话题道: “今晚还是明晚?” 陈淑仪立即答道:“师父说了,不是今晚就是明晚,总之我们可以在西市中找到一家门外挂着六角牌子的酒肆跟他见面。” 杨铭点了点头:“嗯,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西市距离晋王府,差不多七八公里的距离,它和东市在大兴城图上刚好是东西对称的,乘坐马车的话得半天。 陈淑仪的师父,自然就是萧摩诃了。 自从旧陈被灭之后,萧摩诃投靠了大隋,被封了一个开府仪同三司的勋位,闲散在家,没有实权。 大隋的勋位有十一等,萧摩诃属于第六等。 听陈淑仪说,萧摩诃现在意志消沉,每日除了饮酒就是睡觉,加上他这个勋位的俸禄也不多,所以都快喝不起酒了。 所以这次出门,杨铭特意让徐景带了二十两黄金。 西市是胡汉混居的地方,这里的建筑很多都充满异域风格,来自波斯,大食,高丽,日本的商人都有。 而且每到傍晚酉时就会关市,不准外坊的人进入,本市内倒是热闹如故,直到子时才会宵禁。 杨铭觉得,想出关市这个办法的人,绝对是个人才。 因为西市真正吸引人的地方,是在晚上,晚上把你关在西市出不去,你肯定得花钱找地方住吧? 这不就促进消费了吗? 至于为什么是在晚上,该懂的人都懂,不懂的人最好不要懂。 扯远了。 进入西市之后,车水马龙,行人如鲫,热闹程度比东市强太多了。 而且这里很多地方,普通人也能消费的起,所以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兜兜转转好久,杨铭他们才找到那家挂着六角牌子的胡姬酒肆。 门面不大,而且入口是台阶下的一扇单门,非常狭窄,稍微胖点就只能侧身进去。 酒肆里摆满了小方桌,客人也不少,很多都是胡人面孔。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如蝴蝶斑穿梭在过道中的胡姬,也就是胡人少女。 她们身上的服侍带着鲜明的民族特色,非常贴身,luolu的小蛮腰和裙下有意无意露出的大白tui,特别惹人注目,这些都是免费就可以看到的。 这些胡人少女非常开放,甚至会主动撩拨食客。 陈淑仪的身材,已经是汉人中极为少见的了,但和这些胡姬比起来,还是差了点。 萧摩诃竟然喜欢这种地方? 刚进酒肆,就有一个年轻人朝杨铭他们走来,等到近了,才压低声音对陈淑仪道: “大将军在里面,殿下随我来。” 陈淑仪点了点头,看样子今晚没白来。 随后他们三人在对方引路下,绕过宽敞的前堂,来到角落里一间挂着帘子的单间。 里面只有一个人。 一个头发斑白,胡子拉碴的老人,身上的衣着也很不讲究,眼角还挂着眼屎。 萧摩诃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 等到年轻人离开之后,陈淑仪示意杨铭他们坐下, 当她见到桌子上被喝光的几个空壶后,陈淑仪顿时拉下脸来,直接破口道: “你喝死算了!” 五八章 王府参军 萧摩诃笑了笑,将酒碗调转扣下,意思是不再喝了。 他的目光在杨铭和徐景身上游拽一遍后,好奇道: “这个小孩是谁?” 萧摩诃并没有好奇徐景的身份,因为徐景一看就是个下人,不用看穿着,只看他那副低三下四的模样就知道了。 而杨铭则不同,半大的小孩却给人一种老成持重的深沉感,让人看过一眼就会留下很深的印象。 陈淑仪没有第一时间答他,而是一脸寒霜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死?” 杨铭听到这句差点笑喷,这对师徒俩的开场白似乎也太新颖了点。 萧摩诃也是个厚脸皮,撩起胡子擦了擦嘴,嘿嘿笑道: “快了快了,不着急,指不定明天就死了。” 陈淑仪猛的一拍桌子,把杨铭都吓了一跳: “我的话你还听不听?” “听听听.......”萧摩诃抬手道:“只要你别再拍桌子,我什么都听。” 陈淑仪这才冷哼一声,看向杨铭:“好了,你们谈吧。” 不是吧?你不给介绍一下吗? 杨铭无奈的摇了摇头,朝着萧摩诃拱手道:“在下杨铭,见过萧前辈。” “杨广的儿子?”萧摩诃愣住了,眼神瞥向自己徒弟。 陈淑仪皱眉道:“难道我父亲没跟你说起过,我现在在晋王府吗?” 萧摩诃一脸茫然道:“我与陛下虽都在大兴,但从未见面,对了,伱在晋王府做什么?” 陈淑仪正要回答,却被杨铭提前打断: “淑仪是本王的主薄。” 杨铭现在是郡王,有开府的权力,可以自置长史、司马、记室、掾属、祭酒、文学、主簿、录事等王府属官,这些官都是有品级的。 其中主薄,通俗点说就是秘书,其他郡王的主薄都是男的,而杨铭这边是女秘书。 陈淑仪听到杨铭的回答,显然愣了一下,不过随即便又释然了, 自己这辈子不出意外,应该是脱不出杨铭的手掌心了,他想让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萧摩诃去好奇道:“女子也可为官?” “当然不可,”杨铭指向一身着男装的陈淑仪道:“这明明是位男子。” 萧摩诃一脸错愕, 反观陈淑仪,则是献上她招牌式的白眼,那白眼翻的,脖子上如果给她套個绳索,整个就一吊死鬼。 “你也太儿戏了,杨广会容你这么胡来?”萧摩柯道。 改个名字的事情,又没人深究,有那么复杂吗?杨铭沉声答道: “请称呼我阿爷为晋王,希望萧前辈下次不要再说错话了。” 萧摩诃一愣,随即冷笑道:“我跟你父亲打交道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杨铭笑道:“我阿爷从未提起过萧前辈,不过我倒是经常听贺若弼提及你。” 对方一口一个杨广,你特么老几啊,杨广是你叫的? 萧摩诃顿时大怒,直接就要起身离开,却被陈淑仪一句“坐下”又给喊回了原位。 没办法,他是真怕自己这个徒弟,并不是因为对方曾是旧陈公主,尊卑有别。 而是因为陈淑仪是他唯一的徒弟,师徒情深。 萧摩诃之所以听到“贺若弼”这三个字就来气,是因为贺若弼是他的老对手了。 当年的灭陈之战,萧摩诃是旧陈的最高军事统帅,而与他直接交锋的,就是当时的吴州总管贺若弼, 最后活捉他的,也是贺若弼, 事后经常拿灭陈之战炫耀说事,讽刺萧摩诃无能的,还是贺若弼。 隋灭陈之战,时至今日,仍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以至于萧摩诃呆在大兴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尤其是当年参与灭陈的隋军将领传言,萧摩诃在前面冲锋陷阵的时候,陈叔宝却在后面把他老婆睡了....... 所以杨铭猜想,萧摩诃不肯与陈叔宝见面,多半也是因为过不去这个坎。 萧摩诃沉默许久后,耷拉着脸道: “你约我见面,就是让人家数落我?” 陈淑仪摇头道:“我真想有人能把你骂醒,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我大陈当年的骠骑大将军吗?” “呵呵,大将军?”萧摩诃摇头苦笑:“不过一丧家之犬耳。” 眼看对方意志消沉,一副精神萎靡的状态,杨铭都怀疑自己今天该不该来见对方。 “废话我就不说了,我今天请淑仪约萧前辈见面,是想请你做我王府的参军,萧前辈可以考虑一下。” “呵呵......”萧摩诃道:“老夫倒是听闻小殿下封王一事,不过你尚未就藩,府中有兵?” “没有,”杨铭道。 萧摩诃道:“那我岂不是无兵可领?” “是的,一个都没有,”杨铭点头道。 萧摩诃将目光转向陈淑仪,后者道: “就因为一个兵都没有,所以需要师父帮忙招募府兵,眼下王府已在修建,两年内便可建成,殿下的意思,是希望师父能去河东。” 说完,陈淑仪连连给自己师父使眼色。 萧摩诃低头沉思。 他确实不想在京都继续呆下去了,实在是受不了那些风言风语,以及隋军将领看他时的蔑视眼神。 而且旧陈灭亡已是事实,他也不会因此放不下身段给人当个参军,他早就没什么身段了。 只不过他好奇的是,王府参军是从八品的官职,但是这个职位正常来说,应该由足够信任的人来担任,对方为什么会专程找上他呢? 我跟他又不熟,就因为中间有个淑仪? “你想招募多少府兵?”萧摩诃问道。 杨铭心知对方已经心动,赶忙道:“按郡王标准,可置两千甲。” “噢......那不算少了.......”萧摩诃又问:“你是想让我帮你操练府兵?” “招募,操练都由你一人来做,”杨铭继续道:“包括军营选址修建,都是你的事。” 萧摩诃沉声道:“你给钱,我办事,我怎么做,你不会干预?” 杨铭点头笑道:“我只管出钱。” “好!” 萧摩柯也是个痛快人,非常爽利的答应下来。 其实他也清楚,自己闲散在京都,已无出头之,离开大兴找个事情做,好过留在这里醉生梦死。 杨铭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这么顺利。 历史上的萧摩诃,因为久不得志,给汉王杨谅做了幕僚,跟着杨谅一起造老爹的反,被杨素俘虏,随后枭首。 所以在杨铭看来,萧摩诃是个将才,但绝对不是帅才。 自己真正寄予厚望的,还是李靖。 五九章 豪放名士 留下陈淑仪和萧摩诃叙旧,杨铭带着徐景离开了酒肆。 他们约好了一个时辰后在这里碰头。 于是杨铭找了另外一家胡姬酒肆,他对这种带有异域风情的地方实在很感兴趣。 这家酒肆的规格明显更高,老板一看就是个胡人, 老板娘的姿色更是一绝,那小皮裙崩的紧紧的,凹凸有致,手里端着瓦罐一样的酒壶,正在给客人添酒。 落座之后,老板娘风情万种的走了过来,以一口流利的汉话道: “小郎君也饮酒?” 杨铭笑道:“可以少喝一点。” “行,看你年纪小,酒水不收你钱,” 说着,老板娘给杨铭二人各倒了一杯葡萄酒,还招呼来一名胡姬少女,为杨铭他们添些吃食。 “多谢老板娘了,”杨铭礼貌道。 老板娘朝杨铭抛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眼神,随后摇晃着纤细的腰肢去了别处。 杨铭低头看着桌上的酒杯,你看这個杯,它又大又圆。 这里卖的酒水,大多都是以葡萄酿造,也就是葡萄酒, 大隋现在还没有掌握葡萄酒的酿酒工艺,所以你在大兴喝到的葡萄酒,都是从西域那边传来的。 至于吃食,都是一些干果,味道很不错。 浅尝一口美酒,杨铭点了点头,还可以,不算很涩。 目光在铺子里游拽,杨铭发现这里的客人大多都是汉人,而且年轻人居多, 在大隋,想要看一个人出身好不好是很容易的, 首先看衣着,绫、绢、锦为丝织品,衣服是这种材料的,出身都不错。 老百姓的衣服都是麻织品,也是有品级的:火麻布、班布、纻布、落麻布、胡女布。 杨铭不懂这些,但是他能分清楚丝和麻。 酒铺里的年轻人,基本都是穿着丝织品,可见都是出自大家族的公子哥。 胡女风气开放,从过道走过,被人拍了一下屁股,她不但不会生气,甚至还会停下来跟你撩骚。 这种现象在汉女中是不存在的,按大隋律,这都属于调戏民女,严重了是要判刑的。 所以杨铭觉得,这些年轻人喜欢来这里的原因,更多是因为可以做一些在别处不能做的事情。 在胡人酒肆,没有放浪一说,那叫豪放。 “啪”的一个脆响, 距离杨铭不远处的一张酒桌,一个年轻人嬉笑着拍打在路过胡姬少女的屁股上,紧接着,那名胡姬少女娇媚一笑,一个转身,直接坐在了年轻人的大腿上,酒壶抬高,将酒倒入下方年轻人张开的嘴巴里。 “玄龄兄真豪士也.......”隔壁桌有人鼓掌起哄。 杨铭一愣,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位怀抱胡姬少女的年轻人身上。 相貌平平,长脸大鼻子,前额宽阔铮亮,留着一撮小胡子。 这小子难道就是房玄龄? 看样子此人应该在二十岁左右,与史书记载的房玄龄年龄大致一样。 不对啊,这小子不是在地方当官吗?怎么会出现在大兴? 房玄龄仰着脖子喝光了一壶酒,嘿嘿一笑,肩膀一抖,胡姬少女顺势起身,一个漂亮的转身拎着酒壶来到柜台, 得!又是一壶酒钱。 “这位兄台,我家郎君想请您一叙,不知可否赏光?” 徐景在杨铭的指使下,来请房玄龄,后者先是错愕,随即望向杨铭身前的酒桌,笑道: “没有酒可请不动我,” 杨铭笑了笑,随即朝一名胡姬少女招手,示意对方添酒。 一直等到两壶酒被摆上桌子,房玄龄才微笑点头,拎着屁股底下的蒲团挪了过来。 “小郎君贵姓?”房玄龄满口酒气问道。 杨铭笑道:“姓杨。” 房玄龄一愕:“宗室?” 杨铭点了点头。 房玄龄呵呵一笑:“小小年纪来这种地方,小心家中长辈知道之后责罚于你。” 杨铭反问道:“难道伱就不怕家中责罚了吗?” “嘿嘿,我家在城东,这里是城西,家里不会知道的,”房玄龄道。 杨铭忍不住错愕:“刚才还有人喊出你的名字,你就不怕他给你传出去?” 房玄龄摇头:“大家一丘之貉,他敢揭发我,难道就不怕我揭发他?” “有道理,”杨铭问道:“兄台贵姓?” 房玄龄爽快道:“姓房名乔,字玄龄,齐州(山东)人士。” 妥了,这小子真是房玄龄....... 不得不说,在这里撞上这位史书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杨铭还是觉得很意外的,所以忍不住仔细打量起对方。 啧啧......非常普通的一个人。 杨铭并不会因为对方日后的成就,而生出招揽之意, 事实上,房玄龄有多大成就,很大程度上得看李世民。 时势造英雄,如果房玄龄不是跟着李世民而是窦建德,那么他也不会有多大成就。 由此可见,跟对了人,人生就成功了一大半。 所以他邀请对方小叙,纯属出于好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想法。 “玄龄兄的名字极为耳熟......”说着,杨铭佯装苦思半晌后,拍额道:“可是开皇十八年,齐州保举的进士?” “这你都知道?” 房玄龄一脸狐疑的看着对方,心想这小子来历不简单啊, 因为他是山东人,也就是北齐故地,山东人中了进士,在关中没人会当回事,尤其是宗室。 要知道,大隋的官员百分之八十出自关中贵族,地方官占了百分之五十。 他一个齐州出身的进士,仕途没有那么光明,顶破天混个一郡太守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何况房玄龄的老爹房彦谦开皇初还在吏部任职,结果不长心得罪了广平王杨雄,直接被贬成了一个县令。 他爹是县令,那么就算他是进士又怎样呢? “我当然知道,”杨铭笑道:“我还知道玄龄兄在隰(xi)城做县尉(今山西汾阳),如今怎么会出现在大兴呢?” 房玄龄顿时酒醒一半,皱眉看向杨铭, 这小子怎么这么清楚我的底细?他是什么来头? 杨铭看出对方警惕,笑着摆手道: “玄龄兄无需多想,我阿爷也在吏部任职,曾与贵父是同僚,所以曾听阿爷提起过你。” “你阿爷又是哪位?”房玄龄好奇道。 杨铭摇头:“不方便说。” 哈......你知道我的底细,我不知道你的底细,这酒喝不成了, “告辞!” 房玄龄朝杨铭拱了拱手,起身离开。 直到出了酒肆,对方都没有挽留他,房玄龄站定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迈步混入夜市人群...... 六十章 两难 酒这玩意在大隋,可不便宜,尤其是西域葡萄酒。 物以稀为贵嘛。 两壶酒三碟子干果,就花了二百五十个钱。 一壶酒竟然一百个钱,怪不得在这里消费的食客出身都不错,这酒,老百姓真喝不起。 好在徐景肩上背着褡裢,里面装着四五贯钱,不至于囊中羞涩。 结账出门,距离和陈淑仪约好的时间还差半个时辰,于是杨铭直接带着徐景逛逛夜市。 这期间,有扒手来摸徐景的褡裢,被杨铭发觉,随后一拳捣在对方小腹,后者吃痛下直接弓背跪倒在地,半天都缓不过来。 别以为大兴是京都,治安就会很好。 事实上,按照大兴城的风水布局来看,除了贵族所在的九二,玄都观和大兴善寺所在的九五,其他地方治安都不行。 当然了,九一的宫城和九二的皇城就不说了。 通俗点讲,大兴城越往北治安越好,越往南越差。 而西市这种胡汉混杂的地方更不用说,差中之差。 这时,杨铭突然看到街边一张熟悉的面孔朝他看来,随即眉头一皱,朝那人走了过去。 这個中年汉子好像姓崔,至于叫什么不清楚,是杨茵绛身边的侍卫。 此人身着便服于此,还朝杨铭点头示意,显然是有事情。 见到杨铭走近之后,崔某人小声说了句“殿下随我来”,便转身在前带路, 转过几条巷子后,他们来到了一个胡同口。 胡同外有十余个便服侍卫把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胡同。 崔某人也在此停下,抬手请杨铭进去。 “你在外面等我,”杨铭吩咐徐景一句话,朝着漆黑不见五指的胡同深处走去。 他知道是谁在等他。 下晌在都会市首饰铺碰到杨茵绛,后者当时递给他一个眼神,杨铭当时就知道,对方肯定会找他。 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还是如此隐秘的方式。 越往里走,周围越是安静,胡同外热闹的声音也渐不可闻。 大概走了50多米,黑暗中,一道人影缓缓转身,除了露出半张白皙的面孔外,杨茵绛整个身子都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中。 杨铭停下脚步,笑道:“你倒是挺谨慎。” “难道我大摇大摆的约你见面?”杨茵绛面如寒霜道:“我和杨昭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这是什么意思?杨铭有些迷糊,难道独孤伽罗做主的事情还能改变? 杨铭皱眉道:“杨小姐不喜欢圣后的安排?” 胡同里,一声叹息响起,杨茵绛垂头道:“看来你没有任何打算,是我自作多情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丫头难道对我动心了? 不会吧......我才十二岁,虽然我不否认自身极具魅力,但我还没有发育好呢。 杨铭笑道:“你想做我的侧妃?” “不想,”杨茵绛倔强的摇了摇头。 杨铭忍不住道:“那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虽然杨铭不愿承认,但实事求是的说,任何一个贵族小姐如果在他和杨昭之间做选择,没有一个人会选他。 很可悲,但这是事实, 一声冷哼从杨茵绛口中传出,只听她冷冷道: “我只问伱,你愿意让我做你的侧妃吗?咱们是老熟人,你说实话。” 杨铭直接道:“既然是老熟人,那你应该猜的到。” “这一次我不想猜,”杨茵绛摇了摇头:“我想听你说。” 这丫头不会真的看上我了吧? 杨铭沉默片刻后,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刹那间,杨茵绛脸上冰雪消融,微笑道:“我就说嘛,我一直都觉得你对我有意思。” 不是吧......我哪里做错了竟然让你产生这种错觉?杨铭道: “然后呢?你来见我就是想知道这一点?” “不!”杨茵绛狡黠一笑:“我猜到你愿意,可我也知道你无能为力,所以今晚找你,是想告诉你,我有办法扭转局面。” 杨素都办不到的事情,你能办到?你比杨素还能耐? 还是你觉得独孤伽罗好说话? 但以杨铭对她的了解,又知道她不是会说大话的那种人, 于是杨铭好奇道:“你有什么办法?” “现在保密,过几天你会知道的,” 杨茵绛突然一脸严肃道:“我想让你明白,想要做成此事,我会冒极大的风险,希望你日后不要薄待我。” 杨铭皱眉道:“既然知道风险大,那你为什么还选择这么做?” 杨茵绛想了想,随即俏皮的耸了耸肩: “鬼才知道。” 说完,杨茵绛握紧斗篷,杨铭擦肩而过。 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杨铭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毫无疑问,杨茵绛是位性格非常独立的女性,就冲她敢试图改变独孤伽罗的想法,就知此女的智谋勇气绝对是上上之选。 此女若为正妻,必是又一个独孤伽罗。 杨铭现在已经开始期盼了,期盼杨茵绛会用什么办法说服独孤后。 ...... “以死要挟?呵呵......这样的烈女子可真是少见了,” 早朝过后,杨素竟然来永安宫求见,独孤伽罗用浸湿的丝巾擦了擦手,随即拨弄起她的那串佛珠,望着台下战战兢兢的杨素道: “你今日求见,就是为了这件事?” 杨素规规矩矩的站着,一脸卑微道:“微臣当时恨不得亲手将她打死,可是又觉无法向圣后和晋王殿下交待,两难之下,只好来请圣后旨意。” 杨素说的话半真半假,打死杨茵绛?他肯定不会,但差点气死是真的。 好好的杨昭不选,你选杨铭?你是不是跟你爹一样是痴呆儿? “她想觐见本宫?”独孤伽罗道。 杨素赶忙跪道:“微臣知道此举冒犯之至,但不孝女曾言:唯有圣后能让她死心......” “别说了.......”独孤伽罗抬手将其打断,冷笑道: “让她来,让本宫会一会这位胆识过人的烈女子。” 半个时辰后,早已在皇城外等待的杨茵绛,在侍卫的引领下进入永安宫。 她双膝跪地,双手高举着一个锦盒,脸庞虽然垂的很低,但仍能看到漂亮的脸蛋上有被人扇打过的淤痕。 独孤伽罗望着眼前这位胆大包天的小丫头,笑道: “你既然想见本宫,一定觉得自己可以让本宫改变主意,而本宫之所以见你,是想让你知道,没有人可以让本宫收回成命。” 杨茵绛双手托高,恭敬道:“小女有一物,请圣后过目。” 独孤伽罗瞥了一眼身旁的阿楼,后者走下台阶,拿过杨茵手里的锦盒,打开审视一番后,捧至独孤伽罗面前。 独孤伽罗伽罗皱眉望了一眼盒中之物,随即将佛珠放至一旁。 装在锦盒里的,是一面镜子。 准确来说,是一面一分为二,却又被重新锻接在一起的破镜。 独孤伽罗伸手拿起镜子,端详起来。 镜子左右各有题诗一首,看字迹,应是出自两人手笔。 左诗为: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姮娥影,空余明月辉。 右诗为: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做人难。 独孤伽罗眉头一皱,她已经猜到这枚镜子的来历了...... 这丫头心思好重! 她是在暗指夹在昭儿和铭儿之间,陷入两难境地? 她倾心铭儿,我却把她配给昭儿,她觉得做人难? 独孤伽罗收起轻视的心思,开始认真的审视起眼前少女。 突然间,她醒悟到自己也陷入了两难之境。 杨昭和杨铭,都是她的嫡亲孙子,此女敢冒此险觐见自己,难道她和麒麟儿已经有了约定。 那麒麟儿岂不是要记恨我? 独孤伽罗沉吟半晌后,淡淡道:“赐死和嫁给昭儿,你自己选吧。” 杨茵绛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重重的磕头道: “民女请圣后赐死。” 她竟然敢要挟我? 独孤伽罗目瞪口呆...... 六一章 背锅侠 “荒唐!” 处理完政务返回永安宫的杨坚,将手里擦脸的湿巾狠狠扔进脸盆, “你既然事先知道此女与麒麟儿走的颇近,为何还要强行配给昭儿?你这不是无事找事吗?” 杨坚听说杨素来过之后,便询问独孤伽罗对方觐见所为何事? 在这种事情上,独孤后向来不会隐瞒自己的丈夫。 见杨坚一脸怒容,独孤伽罗淡淡回应:“麒麟儿还小,何况我已给他寻好正妃,谁能想到杨家女如此刚烈,竟然敢冒死觐见。” “真是太可笑了,”杨坚少罕见的对妻子动怒道: “他们是亲兄弟,这种事情要讲个先来后到,你这么做不是在挑拨他们兄弟感情吗?” “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好啊,当初这件事你也是同意的,现在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怎么?难道他们兄弟还敢因此事记恨我不成?”独孤后怒然反驳。 “哼!”杨坚冷哼一声,一脸怒气的坐下。 等他逐渐平静下来后,突然眼神奇怪的看向独孤后:“你一向谨慎,不会做这种蠢事,伱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盘算?” 独孤后楞道:“我给自己孙子配个侧妃,能有什么盘算?” “不可能的......”杨坚面色阴沉道:“你最好不要乱来。” 独孤伽罗冷冷道:“我怎么做,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唉.......” 杨坚叹息一声,摇头道:“现如今被一個小丫头片子将了一军,我看你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说罢,杨坚气呼呼的拂袖离开。 独孤伽罗也是气的直喘粗气, “这个小丫头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硬顶本宫?谁教她这么做的?还拿这面镜子上的破诗来糊弄我。” 说罢,独孤伽罗拿起那枚镜子,狠狠的摔在地上。 镜子本就是杨茵绛在首饰铺锻接好的,接缝并不严实,经独孤伽罗这么一摔,顿时又碎成了两半。 这时,一旁的阿楼道:“当时我就劝阿姐不要这么做,你不肯听。” “你懂个屁!” 独孤伽罗厉声呵斥道:“你也给我滚出去。” 阿楼无奈的摇了头,转身离开。 寝宫内,眼下就只剩下余怒未消的独孤伽罗。 好好的安排,被这个小丫头一搅和,全乱套了。 昭儿那边该如何安抚?铭儿这边又该作何安排? 好啊,这丫头还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独孤伽罗气的牙都快咬碎了,自打大隋建国以来,就没有人敢这么将她的军。 你这么深的心机,这么大的胆子,我怎么会放心把你放在吾儿身边呢? ....... 杨铭在家里等了几天,都没有等到任何消息。 直到有一天,老爹杨广于半夜被急招入宫,整整两天后方才返家,回到家里什么也没说,而是急匆匆的召集兵马连夜出城。 而与杨广一同入宫的心腹鱼赞则留在王府,在萧妃的询问下,后者将两日间宫内发生的事详细叙述出来。 首先,独孤后曾经亲自接见杨玄感长女,然后让术士章仇太翼为此女看相之后,言道此女若为妃,恐生祸端,于是独孤后当着杨广和杨素的面,取消了这门亲事。 其二,突厥步迦可汗部进犯边境,至尊杨坚命令晋王杨广为西路军行军大总管、杨素为总管长史领兵出灵州(宁夏灵武县),汉王杨谅为东路军大总管、史万岁为先锋将出朔州(山西朔州市),两路大军一东一西,夹击突厥。 这下好了,杨素和杨广都走了。 不可能的事情,终于被杨茵绛做成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法,但杨铭看的出,独孤伽罗为了围护自己的颜面,也为了让杨昭和他之间不会因此事闹出些不愉快,干脆大包大揽的将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准确点说,是背锅侠章仇太翼身上。 杨素和杨广,肯定恨死他了。 一个字,绝! 不论是杨茵绛还是独孤伽罗,这两个女人此番对垒的表现,堪称精彩纷呈。 尤其是杨茵绛,以下抗上力挽狂澜,这让杨铭对她越发的感兴趣了。 至于边境突厥进犯,杨铭一点也不担心,整个开皇年间,突厥多少次犯境,都没有掀起多大浪花来。 而萧摩诃,在那日与杨铭见面之后,已经带着自己身边为数不多的门客前往河东郡。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划出一块地方,用作军营选址。 河东郡是杨铭的封地,名义上来说,他想划拉哪块地方用作私用,都可以。 半个月后,杨铭收到李靖来信,马匹已经顺利交接,都是上等好马。 而李靖也会在当地找一块牧场用来安置马匹,放马的牧人也不缺,他可以招募到。 于是杨铭令徐景带人,搬出他库房里的黄金,给麴莱付尾钱, 萧妃见到这番动静,询问杨铭箱子里装的是啥,杨铭老实回答:是钱。 这可把萧妃心疼坏了,她也没有追问这些钱用来做什么,而是直接令管家褚季从王府内库中拨出钱一万贯,搬进了杨铭的小金库。 她以为杨铭箱子里装的是五铢钱....... 不过这也提醒了杨铭,让他觉得自己的钱终归得藏个隐秘的地方,不然老是存在王府也不是个事。 关于钱,杨铭只相信徐景一个人,不是信不过陈淑仪,是对方真不会管钱。 于是杨铭命徐景偷偷张罗,在靖善坊里租了一个小宅子,用来做他的小金库,宅子里留了五个府兵守着。 之所以选在靖善坊,是因为大兴善寺就在这里,以至于靖善坊的治安非常好,小偷不敢在大兴善寺附近偷东西,怕遭报应。 一切准备就绪后,徐景在一个傍晚,领着人偷偷从后门将东西搬走。 东市昌隆酒楼,麴莱如愿以偿的收到了尾钱, “嘿嘿,小郎君是个有诚信的人,我明天就派人去河东,让马队的人回来,” 麴莱让仆人将金子搬走后,笑呵呵道:“今年的马儿是没有了,小郎君要不要骆驼?” 我要那玩意干什么?杨铭摇头道:“你有没有办法再搞一些种马?” 麴莱道:“我们的种马是不会卖的,不过我可以从突厥人那里买一些,价格肯定要贵一点,五两金一匹,不还价。” 那算了,杨铭觉得,如果你们的种马也是找突厥人买,那我就没必要买了。 等老爹杨广回来,跟他要个十来匹上等的突厥种马,肯定不成问题。 高昌国终究是西域小国,地盘也就比他的河东郡大了那么一点而已。,无法满足杨铭的胃口。 六二章 买卖难做 杨素出征之前,特别嘱咐弟弟杨约,不准杨茵绛出府一步。 章仇太翼那句:此女若为妃,恐生祸端,等于是断绝的了杨茵绛嫁入皇室的可能。 这让杨素恨不得一刀剐了对方。 他现在就这么一个成年的孙女,以他的权势,孙女除了嫁入皇室之外,其他的他都看不上。 所以杨素在出征的路上,几乎每天都和杨广一起咒骂章仇太翼。 但是弟弟杨约,似乎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杨茵绛出入自由,一点都不被约束。 “你买马匹做什么?” 西市的一间赌坊内,杨茵绛与杨铭相视而坐。 他们所处的这件厢房,四周墙壁极为隔音,无论怎么大声说话,外面都是听不到的。 而杨铭和杨茵绛也将这里作为他们以后碰头的地点。 西市人口复杂,不容易引人察觉。 杨铭买马的事情,也没有向对方隐瞒,至少目前看来,杨茵绛算是自己绝对可靠的盟友了。 “在春游营地的时候,我见过你们杨家的骑军,那时候就动了念头,想着将自己未来王府的府兵也打造成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军,刚好手头也有点钱,就买了。” 杨茵绛点了点头:“我们家在弘农有牧场,里面至少养了七千匹可做战马的良骑,都是突厥马配的种,你想要个十来匹的话,我随时都可以让人给你送到河东。”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杨铭笑道。 杨茵绛瞪了他一眼,道:“我还可以送你一些马奴,都是在大隋生活了十几年的突厥人,这类人擅长养马,也了解突厥马的习性,你可以留着让他们帮忙配种。” “好!”杨铭点了点头。 说着,杨茵绛突然将目光投向窗外,慢悠悠的说道: “我从小生在弘农郡,六岁时便来了大兴,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江南水乡的风光,塞外波澜壮阔的草原,我也都是从祖父那里听来的,将来有机会了,伱要带我出去走走。” “一定会的,”杨铭痛快的答应了。 杨茵绛转过头来,莞尔一笑:“那日在永安宫,圣后说要将我赐死,我当时心里慌的要死,不停咒骂你这个臭小子,还好我赌对了。” 两女对垒的整個过程,刚进房间的时候,杨茵绛就已经说过了。 杨铭越来越佩服对方,他是真的没想到,在这种封建王朝的皇权社会,竟然还有这么特立独行的女性。 这绝对是个宝贝。 接下来,两人又聊到了如何赚钱的话题。 杨约是很会赚钱的,而杨茵绛从小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熟悉其中的道道。 对于杨铭的提问,杨茵绛都会很耐心的解答。 例如他们眼下所处的这间赌坊,早前曾是刘居士的产业,刘昶被抄家之后,杨约接手了这里。 赌坊是由一座大宅院改造而成,其中院落重重,都是单层的联排瓦房。 任何可以折算成钱的物品都可以做为赌注, 胡人的马刀,士子的玉佩,女子的首饰,甚至一件兽皮斗篷,都可以。 这在别的赌坊并不多见。 因为杨约在大兴还有好多间杂货铺子,粮行,典当行,放高利贷的钱庄,以及数家高档妓院。 这些行业全都来钱很快。 既然来钱快,那肯定就不是普通人能插手的产业,普通人只能赚辛苦钱。 杨茵绛觉得杨铭想要赚钱的话,不妨就按照这个思路来做。 比如赌坊,他只需租一座宅子,分割成大小不一的单间,买些奴仆,找些手法娴熟的荷官,就可以开门迎客了。 而且没有人会打你的主意,日进斗金不在话下。 赌博在大隋,是明令禁止的,但同样又默认其存在。 没办法,这玩意自古以来就是屡禁不绝,所以管这个的官员得了好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在大兴城,最大的赌坊是秦王杨俊开的。 可是杨铭心里比较抵制这门生意,所以还是将其排除在外。 接下来,杨茵绛又建议杨铭放高利贷,专门借给那些需要周转的富商又或是一时急用的贵族阶层。 只要杨铭肯做,不怕收不回钱来,而且杨茵绛也乐意入上一股做为前期资金。 关键是杨铭还是不肯,他的观念里,这玩意太害人,他非常抵触。 “这个也不想干,那个也不想干,那你想干什么?”杨茵绛一脸泄气的嗔怪道。 杨铭皱眉道:“就没有那种比较传统的赚钱方式吗?” “有啊,但是那些都不赚钱,”杨茵绛道。 好真实啊......杨铭沉吟半晌,道:“我还是再想想吧。” “我劝你还是别花费心思在这上面,”杨茵绛笑嘻嘻道:“你有封地,河东那么富裕的地方还养不了你?” 杨铭摆了摆手:“算了算了,真不想了。” 大概戌时,两人分道扬镳。 杨茵绛有办法在晚上离开西市,毕竟很多守夜的禁军将领都出自杨素麾下,自然会通融。 至于杨铭就更不要说了,他如果乐意,禁军还得将他护送回家。 ...... 算算日子,已经大半月没有进宫了。 杨铭觉得自己再不去的话,只怕独孤后会骂他喂不熟的小白眼狼。 于是在四月最末的这一天,杨铭前往皇宫,给杨坚夫妇请安。 永安宫的殿门外,杨铭已经在这里干等了一个时辰了,倒不是独孤后不让他进去。 而是他不敢进去,今天来的可真不凑巧。 因为里面正有两个女人在吵架呢, 独孤伽罗和长女杨丽华。 这对母女经常吵架,杨铭早已见怪不怪了。 这次两人吵架的内容,围绕在太子杨勇的宠妃云昭训身上。 好像是杨勇想要扶正云昭训,独孤伽罗不同意,而杨丽华则认为,东宫无嫡的问题可以用扶正云昭训的方式来解决,就算独孤后不喜云昭训,东宫不是还有其他嫔妃吗? 而独孤后态度非常强横,她只认元妃一个儿媳妇,甚至大骂杨丽华乱管闲事。 母女俩足足吵了半个时辰。 “彭”的一声。 杨丽华怒气冲冲的推开殿门,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杨铭, “臭小子在这里干什么?” 额......你别拿我撒气啊?杨铭赶忙道:“侄儿来给祖母请安。” “哼!请什么安,她好的很呐,” 说罢,杨丽华气呼呼的走了。 杨铭还是不敢进去, 直到等了很久之后,里面才传来独孤后的声音: “进来吧.......” 六三章 旧时主仆 祖孙俩非常默契的没有提刚才吵架的事情,当然,更不会提起杨茵绛了。 虽然独孤后以术士观相之言,断绝了杨茵绛嫁入皇室的可能性,但是杨铭和杨茵绛对这种事情都不是很在意。 很简单,因为这种事有操作空间。 只要独孤后哪天回心转意了,再换个术士给杨茵绛相一回面不就完了?至于结果,肯定由不得术士随便乱说。 这时候,杨铭才真正明白了岐晖的重要性。对方的那张嘴巴,有时候胜过千军万马。 至于怎么能让独孤后回心转意,杨茵绛说这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 一直等到晌午,杨坚才返回了永安宫。 见到杨铭后,杨坚还是非常高兴的,毕竟这孙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是他最宠爱的嫡孙。 不过这时候的杨坚,已经不会再当着杨铭的面与独孤后谈论任何正事,毕竟经过刘昶一事后,他已经见识到杨铭心智的可怕。 他不希望孙子小小年纪,脑袋里就装那么多整人的法子。 直到杨铭离开之后,独孤后才将上午与长女吵架的事情和盘托出。 “怎么样?元妃才走了多久?他就这么心急了?最近宫里的流言,果然不是无的放矢,他竟然说动丽华来给他求情。” 杨坚刚见完自己的宝贝孙子,本来心情大好,结果听完独孤后的话后,心情瞬间变得糟糕。 最近宫里有一些贱婢在传言,说是元妃之所以薄命,是因为杨勇手底下有一个术士,给元妃种了一种毒蛊,这种毒蛊不至于立即要命,但会一点点的蚕食元妃精气元神,直到气血枯竭。 而太医院给元妃最后的定论,就是肾元衰竭之症。 虽然那些传谣的贱婢,已经被独孤后私下杖死,但是这些流言已经在宫里传开了。 杨坚虽然不信杨勇会这么做,但是杨勇手底下那帮人就未必了。 太子无嫡,是杨坚心里的一根刺,他和独孤后一样,都无法接受东宫嫔妃以扶正的方式,来将庶出子转为嫡出。 什么是嫡出?嫡出是一生下来就是,而不是生而为庶,却以某种方式改换身份。 “前段日子你让明达(杨爽)去东宫,瞧瞧睍地伐最近都在做什么,你猜睍地伐说了什么?” 杨坚常常叹息一声:“他又说什么混账话了?” “呵呵......”独孤后冷笑道:“他说:阿娘不给我一好妇,真可恨。” 这句话中的好妇,指的是元妃。 事实上,当年杨勇的婚事是杨坚订下的,独孤伽罗只是帮着参考了一下而已, 但是杨勇不敢骂杨坚,于是就在卫王杨爽的面前抱怨自己的阿娘独孤伽罗。 而杨爽本来不愿意掺和这种事情,但他是独孤后抚养长大,与独孤后感情最深,所以就没有隐瞒。 杨坚听完,出奇的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回寝宫就寝去了。 翌日,朝会过后。 独孤伽罗在杨坚的授意下,将高颎召至永安宫。 高颎不是外人,很大程度来说,他能有今日地位,与自身能力当然息息相关,但也极大程度上是仰仗独孤伽罗的全力提携。 “坐吧,在我这里无需见外,” 独孤伽罗摆了摆手,示意高颎就坐,而她自己,则是一脸平静的盘膝坐于蒲团,拨动着手里的佛珠,口中低诵着佛经。 高颎见独孤后,仍是以旧时的主仆身份,所以他在这里很自然。 见到香炉里的熏香即将燃尽,便从宫女手中拿过新的香片,置于炉中。 独孤后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许久后, 独孤伽罗诵经完毕,缓缓睁开双眼,望着下方的高颎笑道: “本宫方才所诵经文,是南方天台宗智顗(yi)大师所撰的《净名经疏》,是阿摩(杨广)返京时给本宫带回来的,每每诵读此经文,有助于本宫扫除心障,洗涤神华。” 高颎赶忙道:“晋王有心了。” 独孤后点了点头:“当年旧陈故地反贼四起,至尊先是令杨素率大军平叛,然效果并不理想,直到阿摩就任江都,拜智顗大师为师,受菩萨戒,领法号总持菩萨,又广招南方学者整理藏书典籍,收拢士子之心,这才使我大隋南方安定。” 听到这里,高颎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圣后一个劲的夸杨广,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特意召见,恐有大事。 高颎道:“晋王怀柔江南,稳我大隋国本,解君父之忧,乃至孝也。” 他故意忽略杨广的功绩,只说对方孝顺,就是怕独孤后借机再把杨广往上捧。 独孤后淡淡道:“至尊与我都信佛,你也信佛,我的孩子里,却有一人假信佛,你知是谁?” “太子与诸王皆是虔诚之士,断不会有丝毫假意,”高颎赶忙硬着头皮道。 他的嫡女是太子的嫔妃,太子杨勇在大兴善寺调戏女子的事情,他早就从女儿口中得知。 自然猜到独孤后想拿这件事来暗贬太子。 这個问题本来就不应该有答案。 独孤伽罗也没想着能从高颎口中得到答案,而她之所以这么说,是让高颎心里有答案。 两人相识几十年,彼此心照不宣,我在说谁你心里清楚。 “刚才你说晋王孝顺,这一点,本宫是认同的,” 独孤伽罗继续道:“但是我的孩子里却有一个人在骂他的阿娘,还说什么阿娘不给我一好妇,真可恨,来,独孤伱来评评理,我的五个孩子里,谁的媳妇不好了?” 此时的高颎再也坐不住了,扑通跪地道: “断无此言,圣后岂可听信流言中伤,而疑亲子?” “流言?哈哈哈.......”独孤后的笑声让高颎心里一阵发毛。 高颎彻底慌了,这句话如果是真的,那么说这个话的人肯定是太子杨勇。 真是要命了,你怎么敢说这种话啊? “好了好了,别跪着了,” 独孤伽罗缓缓起身,亲自上前将高颎扶起,面带微笑道: “你追随本宫二十余年,同心同德,从未让至尊失望过,而我也从未将你视作外人,当年右卫将军庞晃及左领军将军卢贲等人诬你谋反,我曾与至尊言道:就算天下人皆反,唯你高颎不会。” “后来开皇十年大旱,又有尚书都事姜晔、楚州参军李君才上奏说:水旱不调,罪由高颎,本宫立即将此二人废黜。” “你知为何?”独孤伽罗自问自答道: “因为于本宫而言,论心腹者,唯独孤公一人而已。” 高颎顿时心如死灰,他猜到独孤后在暗示他什么了。 暗示他要像从前一样,唯独孤后马首是瞻,无论任何事情....... “臣蒙受隆恩,唯死可报!” 高颎再一次跪地叩首。 这一次,独孤伽罗没有拦他,而是居高俯视,望着眼前这位跟随自己二十多年的亲信家臣。 六四章 再闯东宫 一个月后入夏,杨坚和独孤伽罗迁居仁寿宫。 仁寿宫是开皇十三年,杨坚下旨,令宇文恺规划设计,封德懿为土木监,耗时两年三个月,在大西城西北三百里的扶风郡麟游镇,修建的避暑行宫。 建成之后,每年入夏,杨坚夫妇都会前往扶风郡避暑。 随行的还有近百名官员,这样一来杨坚在仁寿宫仍可以处理政事。 而留在大兴的太子杨勇,则临朝主政,每日的朝会将改在东宫举行。 杨坚这么一走,留在大兴城的禁卫军像是放假了一样,要么在卫所里摸鱼,要么钻进哪家赌坊妓院快活去了。 还在老老实实维持城内治安的,不足杨坚在时的三分之一。 河东的郡王府已经在修建当中,至于王府的配给,按规制,宗正寺会罗列清单,然后直接从皇宫内库支出。 其中,钱十万贯,马五百匹,车二十架。 明光铁甲两百副,细鳞甲两百副,锁子甲两百副,步兵甲两千副,皮甲两千副。 马槊五百支,陌刀五百支,凤头斧五百支,横刀五百支,长枪五百支,马具五百副,马身甲两百副。金瓜锤两百副。 步弓两百副,长弓两百副,步弩两百副,箭矢各三千。 除此之外,还有杨坚和独孤伽罗赏赐的屏风,床榻,门匾,绢帛,珠宝,以及各种金银铜制品。 所有东西加起来,能把杨铭的新王府装饰的满满当当。 盖房先盖库,河东郡那边来消息,王府内库已经盖好,并且工部派去的人,已经为杨铭在当地招募了两千家奴。 家奴中的男丁,负责王府邑田的耕作以及一些重体力活,至于女仆,则为奴婢,负责主子的日常饮食起居。 既然有了库房,杨铭便派徐景入宫通知宗正寺,将新王府的配给开运,送往河东。 尤其是那些铠甲兵器,眼下萧摩诃已经到了河东帮自己募兵练兵,手里没家伙练个毛的兵。 谁知徐景回来之后,却是一副苦瓜脸。 原来宗正寺的人说,王府还没建好,所以一应配给还没有来得及准备,而且有些东西,宫内府库短缺,还需从其它库调拨。 徐景既然进了宫,自然不愿无功而返,于是找到自己干爹内常侍王溥帮忙催一催宗正寺。 宗正寺是九卿之一,只归皇帝一人管辖,但内常侍王溥本来就是杨坚身边的人,面子不算小,宗正寺卿也不敢随意得罪,只好跟王薄说,眼下是东宫署理政务,只要东宫那边披红,他这边立即筹备漕船开运。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东西有,但是东宫不让发货。 王薄当然没胆子去东宫,于是徐景只能是灰溜溜的回来。 那是我的钱! 谁给你的权利扣下? 杨铭二话不说,直接让徐景准备车驾,他要亲自进宫。 眼下的东宫,宫门大开,百官进进出出,将各部衙门的卷宗送往太子署理政务的春秋殿。 杨铭没想到的是,他的车驾刚到宫门,就被门外的禁卫拦下了。 “太子有令,非持政务者,不得入宫,殿下还是请回吧。” 杨铭面无表情的下车,然后大摇大摆的带着徐景迈进了东宫的门槛。 守在外面的禁卫面面相觑,没人敢拦,只好飞速向内通报。 绕过前殿,刚至半月拱门处,杨铭又被拦下了。 这一次拦他的,是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的襄城王杨恪。 “我说杨铭,你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你手里也有什么政务需要我父王批阅?” 杨铭呵呵道:“巧了,还真有。” 你有個屁!杨恪冷笑道:“是吗?拿出卷宗让我瞧瞧?” “你算老几?我用得着给你看?一把年纪了不去封地,躲在东宫下蛋呢?”杨铭冷哼道。 “嘿嘿,我就知道伱没有,”杨恪嗤笑道:“父王有令,非持政务者不得入内,今天你是进不去......啊呀.......” 突然间,杨恪一声惨叫,捂着鼻子就往后退,鲜血从指缝溢出,看起来挺惨的。 竟然是杨铭偷袭,照鼻子给了他一拳。 “好啊,你敢打我,来人,给我拿下!”杨恪朝着周围怒吼道。 可是东宫禁卫,竟无一人敢上前。 开什么玩笑,没有二圣旨意,谁敢动这位阎王爷一根毛? “再敢拦我,下一拳就更重了,” 杨铭朝着杨恪比划了一下拳头,继续朝内宫走去。 刚走了十余步,他就察觉到身后异常,猛的一个转身,只见杨恪竟然一个飞腿朝自己踹来。 杨铭右臂借势一抓,一把托住对方脚踝,然后右肩往上一顶,直接将杨恪顶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厚重的宫墙上。 就这么轻巧的一下,杨恪竟然直接摔晕过去了...... 这么不经打吗?杨铭觉得自己已经很收力了。 这边发生的事情,自然很快就有人通知了太子杨勇。 于是两名东宫千牛备身奉命赶来,将杨铭“请”入春秋殿。 “诸位也都看到了,杨铭顽劣无礼,竟敢无故殴打襄城王,玉不琢不成器,孤今天就替晋王好好管教管教这个顽童。” 说着,杨勇朝着自己的千牛备身挥了挥手: “杖十。” 禁卫不敢下手,但千牛备身敢,因为是奉了太子的令,事后不用背责任。 于是杨铭被按在一条长板凳上,左右持杖的千牛备身,就要准备开打了。 “我有政务,杨恪拦我,谁对谁错?”杨铭趴在凳子上道。 “哈......你能有什么政务?”杨勇望着下方诸臣,嗤笑道:“难不成前方军需,需要你来筹备?” 牛弘此刻就在春秋殿,身为户部尚书,前方军需补给,是他在计划张罗。 他是个聪明人,晓得杨铭在二圣心中的地位,于是赶忙道: “不妨听听河东王怎么说?” 坐在他身旁的贺若弼,此时却是饶有兴趣的看热闹,打吧打吧,把他的屁股打开花,看看杨广返京后会不会来找麻烦。 听到牛弘这么说,杨勇微微皱眉,虽然心里不乐意,但牛弘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他看向杨铭道: “说吧,如果敢戏虐孤,杖二十。” 杨铭托着板凳坐起,扫视了一眼殿内群臣,说道: “河东王府于去年修建,如今府库已成,按照规定,我已可以领取王府配给,可是宗正寺那边压着不给,说是得找你披红,于是我就来了,这算不算是政务呢?” 工部尚书宇文弼,眼下也在这里,闻言附和道: “王府的工程进展,工部有报,一应府库藏窖,确实已经完工。” 牛弘也借机道:“王府配给事宜,确属政务,看来河东王殿下并无虚言。” 杨勇嘴角一抽,狠狠的瞪了杨铭一眼: “既然有事,着人禀明通报即可,事情都说不清楚,就殴打你的兄长,以下犯上,来人,杖三十。” 虽然杨勇的意思,是三十杖,实际上千牛备身动手的时候,肯定不敢下重手,最多也就是意思意思,不然二圣回宫追究起来,他们也不好过。 这一次,杨铭什么话都没有说,反而主动趴下: “打吧,三十杖能打死人,大伯既然想打死侄儿,侄儿岂敢违令?” 这下好了,杨铭都把话说的这么严重,殿内诸臣纷纷为其求情, 就连贺若弼这种向来不管闲事的,面子上也得意思意思: “既是两位殿下之间的误会,不如让襄城王还上一拳,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还上一拳?杨勇心里一阵不爽,这小子的一拳和吾儿的一拳,那是一回事吗? 这小子来一次东宫,就给我找一次麻烦,我特么欠下你了? 当着这么多人面,杨勇不好从重处理,于是道: “把他关到孤的书房,待孤处理完政务再说。” 六五章 书房 来一次东宫出一回事,要不是因为索要王府那些物资,这地方我真的不想再来了。 杨铭百般无聊的翻阅着书架上的藏书,他已经被关在这里两个时辰。 至于徐景被带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书架上的藏书,内容涵盖极广,有地志典籍,历史传记,诗词歌赋,儒家经典,佛家译文等等等等。 杨坚继位之初,大隋从北周王朝继承下来的藏书只有一万卷,灭北齐后,得藏书五千卷,再灭南陈,得藏书一万五千卷。 随后,杨坚令人在民间广收书籍,一匹锦换一本书,由秘书省誊抄,抄完之后将书籍物归原主。 此方法,使得秘书省藏书很快突破五万卷,这些书籍除了一些儒家经典外,其余大多都不会流传出去,尤其是其中的谶纬之书,类似于预言卦术,这种的都是被锁起来的。 此秘书非彼秘书,秘,隐秘,书,藏书,意为隐秘的书籍,秘书省就是大隋的国家图书馆。 杨勇的书房,藏书不算少,很多都是从秘书省誊抄出来的。 不过看其崭新程度,显然大多都没有被翻阅过。 在这其中,杨铭找到了一本《大隋地理志》,大致一翻,这是一本详细描述大隋皇朝各州郡县的地理图志,其中人口风俗,山川河流都有标注。 书不算厚,塞进怀里一点都看不出来。 正当杨铭打算再找几本有用的顺道带走时,他听到书房外传来的动静。 很轻的细碎脚步声,如果不仔细听还真就察觉不了。 不是吧......我特么在东宫都有危险? 杨铭真心怕了,面对杨勇他不怕,因为对方不会把他怎么样,但如果有其他人玩阴的,那就大事不妙了。 于是他悄悄来到一排书架背后,躲进阴影当中,望着屋门方向。 只见正门被迅速从外打开,一溜烟的钻进来七八个黑衣人,随后便有人将门栓插好,挡在门口。 进来的这些人,手持短棍,纷纷四散开来,在书房内寻找杨铭的踪迹。 杨铭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还好还好,他们只是拿棍而不是用刀,看来不是想要我的小命。 书房内最忌火烛,又忌日晒,所以杨铭刚进来的时候,六扇窗户全部挂着窗帘,而他当时打开了其中的两扇。 借着这两扇窗内射进的光线,杨铭迅速的朝着一个正背朝他的黑衣人扑去。 书房就这么大,躲是躲不了的,所以杨铭打算先下手为强。 只见他一個疾步上前,猛抬一脚,狠狠踢在对方裆下。 史万岁教他的武艺,是战场杀人技,怎么狠怎么来,完全不存在什么裆下后脑不能打这类情况, 但是他这一脚,却踢了个空气。 对方没鸟? 特么的死太监? 正当对方迅速转过身来的时候,杨铭的一拳已经捣过来了。 太瞧不起人,就派几个太监就想打发我? 杨铭这一拳,使上了全力,虽然受限于身体尚未发育完全,气力还小,但是足以将对方打的七荤八素。 随即他一个反手夺刃,抢过短棍,然后手臂发力,狠狠一棍横敲在对方脖子。 砰的一声闷响,对方两眼一翻向后栽倒。 这时候,其他人也闻声赶来。 只见杨铭脸上挂着冷笑,将短棍握在手里,不退反进,朝着这些人扑了过去。 砰砰啪啪咚咚....... 不一会,书房归于平静。 杨铭抽开门闩,一把推开屋门,然后就这么坐在门槛上,他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惨一点,刻意在地上沾了几滩血抹在脸上, 书房外的走廊空地,没有一个东宫禁卫,看样子是有人为了阴自己,提前将人都支走了。 会是谁呢?哪个王八蛋敢阴老子? 杨勇不会,那么就剩下他那帮小狗崽子了。 杨恪嫌疑最大。 等屋里那几个死太监醒过来的时候,一定要问个清楚。 刚才下手太重,第一个抡在脖子上,已经挂了,剩下的都被他敲晕了。 过了不多久,拱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让杨铭感到意外的是,来的竟然是云昭训。 云昭训见到杨铭这副样子,顿时惊叫出声,差点吓掉了魂,赶忙吩咐身后侍女: “快,快,快召太医过来。” “别啊!谁都别动我,让大伯来瞧瞧,他就是这样对他的侄儿的?” 杨铭呵呵冷笑着,脸上涂抹的那些血都快干了,笑起来的样子挺瘆人的。 云昭训确实是吓坏了,她得到消息说,有人将书房外的禁卫撤走,就觉得事情不妙,于是赶忙过来查看,生怕杨铭出什么事。 毕竟上一次,人家阿娘扇自己那几巴掌还历历在目呢, “小殿下伤在哪里了?哎呀,是哪在留血?” 云昭训好心上前查看杨铭伤势,却被杨铭一把推开手臂:“你别管,让太子过来,他想要打死我直说便是,用不着玩阴的。” “哎呀,哎呀,这又是说的什么话呀,”云昭训惊慌失措道:“太子怎忍的伤你?” 云昭训这个人,实际上没什么坏心眼,这一点杨铭是清楚的,就是长得太好看,声音又软软濡濡,天生又会撒娇,所以迷得杨勇一愣一愣的。 这都已经生了三个儿子了,姿色竟是丝毫未减,反而有一种特别诱人的熟妇风韵。 怪不得东宫这么多嫔妃,杨勇唯独想扶持她上位。 杨铭也懒得跟她计较,他知道杨勇马上就要来了。 本来杨勇打算着将杨铭关在书房一整夜,好好饿上他几顿,结果听到云昭训侍女的禀报后,也傻眼了。 知子莫若父,杨勇立时便猜到,能在自己东宫干这种事的,除了他的儿子们还能有谁? “你们俩带人过去一趟,把动手的全都拖走处理掉,至于杨铭,找几个太医给他看看,没事了就赶紧打发走,有事的话就养好伤再让他走。” “喏!”“喏!” 领命办事的两个千牛备身,就是上午在千秋殿执杖,准备给杨铭行刑的那俩人。 一个是凉州总管宇文庆的儿子,当朝驸马,娶了杨铭三姑广平公主杨文锦的宇文静礼。 另一个是开皇初,位列三公中的太子太师的田仁恭的次子田德懋。 这俩人的背景比刘居士还硬。 六六章 是非之地 二十个禁卫在宇文静礼和田德懋的率领下,一言不发就往书房里冲。 这么多人杨铭肯定拦不住,更何况他已经被宇文静礼给抱住了。 宇文静礼出身军中,武艺高强,力气又大,杨铭根本挣脱不开,照脸给对方几拳吧?也不合适,毕竟人家是他的亲姑丈。 “小殿下,咱们还是让太医给你瞧瞧吧,别伤着筋骨。” 事实上,只看杨铭挣脱时的气力这么大,宇文静礼就猜到对方毫发无损,何况他十来岁的时候,就曾跟着史万岁下江南平叛,自然晓得史万岁的能耐。 这样的师父教出来的徒弟,能差到哪? 眨眼的功夫,书房里那帮太监就被禁卫拖走,杨铭心里清楚,这帮太监尸骨都不会剩下。 “罢了罢了,你把我放下,” 宇文静礼嘿嘿一笑,松开杨铭:“都是误会,这里的事情小殿下别往外传啊。” 杨铭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看向云昭训身后的侍女道:“端盆水来,给我洗把脸。” “快去快去,”云昭训赶忙催促道。 “等小殿下清理干净了,我送你出宫,”宇文静礼笑道。 他也着急想把这位阎王爷送走,好回去给太子交差。 东宫和晋王府之间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想掺和,妻子广平公主杨文锦曾告诉他,圣后如今对太子已经是非常的不满了。 而宇文静礼为了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已经让妻子帮着出面,给他谋一个外放的差事。 不出意外的话,怎么都能混個刺史当当。 杨铭在侍女的服侍下,擦洗掉脸上的血渍,至于身上的脏处,也被两个小侍女以湿巾擦拭干净。 “这事就这么完了?是谁派人杀我,你们查都不查?”杨铭冷哼道。 田德懋跟杨铭可没有那层关系,所以他知趣的执刀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当然会查,小殿下放心,我们一定给你个交待,”宇文静礼笑道:“不过小殿下言重了,这些凶徒皆手持钝器,想来并不是要谋害殿下性命。” “你的意思是,棍子就打不死人?”杨铭反驳道。 宇文静礼一愣:“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不,伱就是这个意思,”杨铭道:“这件事我会禀明二圣,自有二圣为我做主,你们现在毁尸灭迹,将来看你们怎么跟二圣交待。” 说完,杨铭大摇大摆的走出院子。 宇文静礼嘴角一抽, 这小子这么难缠?太子也真是的,就这么把人打发走,也太敷衍了事了吧? 这事跟我没关系哈,我就是个跑腿的。 ...... 杨铭出了东宫,见到了一脸着急的徐景正在宫门外等着他。 “主子没出什么事吧?” 杨铭摆手道:“回去再说。” 宗正寺那边,杨勇也打了招呼,而且痛骂了宗正卿杨昱辰一顿。 扣押杨铭物资,不是杨勇的主意,但这件事却给杨勇招惹了麻烦,他能不知道杨铭这个小王八蛋有多难缠? 哪个狗娘养的出的这个馊主意,真是比刘居士还要蠢。 春秋殿, “啪”的一个清脆巴掌,扇在了赵义臣脸上, 杨勇一把揪着对方耳朵道:“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你不知道那个小王八蛋就喜欢背地里告状吗?还嫌孤的麻烦不够多?” 赵义臣耳朵吃痛,哎呀呀吃痛道: “微臣实在是看不惯这小子,他何时将殿下放在眼里过?上次微臣传殿下的话,让他冬至朝贺时带上陈淑仪,他何曾听了?” “还有刘居士,微臣打听过了,害死刘居士的虽然是杨约,但这小子和杨约走的极近,难免也是出了力的。” “啪”的一声,杨勇又是一个巴掌扇下去, “你想找他的麻烦,以后能不能动点脑子?你也不瞧瞧你们家祖坟立的那几块碑,够资格扣押他的配给吗?” 赵义臣赶忙道:“微臣近来正在调查,虽然尚未有结果,但我的人发现此子私底下常与玄感之女私会,若将此事捅给河南王......” 说完,赵义臣偷看着杨勇的反应。 “还有这回事?”杨勇托腮道:“看不出这小子毛还没长全,就已经学会偷吃窝边草了?” “此事绝对不假,我的人看的真真的,说不定就是这小子先拔了杨茵绛的头筹,圣后无奈之下,才会让章仇太翼编了个由头取消了婚事,”赵义臣赶忙道。 “你要这么说,还真就有这个可能,”杨勇想了想,嘿嘿道: “果真如此的话,母后这是给这个小子擦屁股呢,可想而知,杨昭一定不知道,你继续盯着,最好来个人赃俱获,然后想办法捅给杨昭。” 赵义臣大喜道:“殿下放心,微臣这次绝对办妥。” ...... 驸马府, 宇文静礼将白天的事情描述给了自己的妻子杨文锦。 后者听完之后,不住的摇头叹息: “大哥醇厚善良,很多事情上都想的太简单了,东宫那帮蠢货又一直在给他招风惹雨,反观二哥,如今正领大军北拒突厥,帐下能人辈出,又与杨素交好,长此下去,东宫必不能制。” 宇文静礼点头道:“所以我才会说,东宫是不能呆了,刘昶父子一事实际上已经敲响了警钟,可太子殿下完全就没当回事,李公(李纲)多次良言相劝,奈何殿下就是不听,反倒是听信冀州刺史赵煚那个小儿子,唉......事情就都是坏在这种人手里。” 杨文锦听罢陷入沉思,他很清楚东宫眼下已是是非之地,丈夫继续留在那里,恐会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就如今日之事,杨铭遇袭,查都不查就把凶徒焚烧干净,父皇母后岂能不追究? 于是她下决心道:“熊州刺史于仲文眼下已经被二哥带到了边疆任兵马都督,正好有个缺,我现在就给父皇母后写信,请将你调任熊州,等回执一到,你立即赴任。” “辛劳娘子了,”宇文静礼一脸感激道。 杨文锦莞尔一笑,握着丈夫的手道:“你我夫妻一体,何言辛劳?只不过熊州乃杨昭封地,你去之前,最好去见见他。” “这个我晓得,”宇文静礼道:“久闻河南王谦和谨重,至尊更是赞其乃天生长者,是该拜见。” 别看宇文静礼是当朝驸马,事实上地位并不高。 杨坚和独孤伽罗的五个女儿中,杨丽华是独一档的存在,剩下四女,既不受宠,地位也不高,这与封建社会重男轻女的思想脱不了关系。 所以宇文静礼见杨昭,用“拜见”这个词,是完全合理的。 道理很简单,因为杨昭是嫡长孙。 六七章 御史中丞 宗正寺那边答应,物资很快就会开运。 由于渭水水浅沙深,水运不畅,于是开皇四年,杨坚令宇文恺率水工凿渠,引渭水自大兴城,东至潼关,共三百余里,名曰广通渠。 广通渠是在汉代漕渠的基础上开浚的。 本来这条漕运血脉还要继续往东开凿,但是当时河南三门峡有座大山,名曰砥柱山,挡住了去路,宇文恺带的水工怎么凿也凿不动,所以才作罢。 宗正寺会以漕船走广通渠一路南下至潼关进入黄河,过了黄河北上,就是河东郡,顺利的话三日可达。 杨铭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告状。 自己被东宫扣押,还被一群小太监持棍围殴,这可不算小事,不把幕后那个小王八蛋揪出来,他可不会甘心。 萧妃听完后,大惊失色,于是嘱咐杨铭,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可再去东宫。 而萧妃自己怎肯放过如此良机,丈夫远在边疆,你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定要讨个说法。 于是第二天,萧妃便让人准备好车驾,亲自去仁寿宫告状去了。 剩下来的三兄弟,彻底无人约束,私下里一碰头,合计着今夜就找个好玩的去处。 杨铭呆在大兴的时间最久,所以杨昭和杨暕眼巴巴的盼着他能给寻個耍处。 你们喜欢哪种风格的?杨铭想了想,干脆提了一嘴西市的胡姬酒肆,这下好了,杨昭和杨暕瞬间跃跃欲试。 当天傍晚,三人支开杨婵,带着八名随身高手和一队二十人的侍卫队向西市进发。 杨昭这次返京,事出突然,王妃崔氏仍留在洛阳,当然,就算崔氏在,也管不了杨昭。 因为他们的夫妻感情也不怎么样。 崇仁坊到西市,整整半天路程,抵达时已是傍晚。 杨昭比较阔气,说白了就是有钱,他扬言非最好的胡姬酒肆不去,于是兄弟仨在西市兜兜转转近半个时辰,才找到了一家阔气的门脸。 进门一看, 喔嚯...... 正宗啊! 这间酒肆,准确点说应该是大酒楼了,里面的装饰风格完完全全就是西域风情。 圆拱形的屋顶,金碧辉煌,地面全部由羊毛毯铺就,色彩艳丽。 穿梭在其中的胡人少女卷发碧眼,身材婀娜,头发后面还挂有长长的彩纱,简直就是满屋娜扎热巴的中低配版。 杨昭和杨暕双目放光, 来对了! 好在这哥俩没有房玄龄那么豪放,虽然眼睛会在胡女身上留恋,但并不是那种色咪咪的目光,还不算丢人。 皇室出身终究是比房玄龄这哥们懂得矜持啊。 杨昭和杨暕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 毕竟一个封地在洛阳,一个在江西,没见过这么性感的妹子,这时候的洛阳还不是东都,对外贸易远不如大兴,真正的东都洛阳是杨广继位之后才修建的。 只看杨昭刚一进门的时候,便大大方方的随手打赏那些小厮,就知道这家伙在洛阳没少去这种地方。 胡女擅舞,杨昭直接开了一个大厢房,十余名舞姬随着清扬的鼓声极富节奏的扭动起来。 不得不说,腰真好,脖子也好。 哥仨吃着干果喝着葡萄酒,看的津津有味,而站在他们身后的八名护卫高手,也是大饱眼福,目光几乎都落在他们喜欢看的地方。 这时候,徐景从外面进来,来到杨铭跟前附耳说了几句。 真是巧了,杨茵绛今天也在西市? 杨铭转头瞥了一眼杨昭和杨暕,觉得自己这时候离开去见杨茵绛,反而不妥, 再说了,杨暕又不是不知道杨茵绛和自己关系不错。 “大哥,玄感之女眼下也在西市,此女于春游时与我相识,交情不错,目下也在西市,要不邀她过来?” 杨昭闻言楞道:“这种场合邀她,是不是有些不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杨暕在旁边哈哈一笑:“此女春游时常去咱们营地,是老交情了,再说越公府上不算外人。” “既然如此,那就快请!”杨昭释怀一笑。 事实上,他对杨茵绛也有些好奇,毕竟差点成了自己的侧妃,不过他事先并不知道,对方竟然和老三早早相识。 当杨铭离开之后,杨昭侧耳过来,小声道:“此女与老三什么关系?” “这个嘛.......”杨暕想了想道:“大约是杨约和老三之间的传令兵吧。” 原来如此......杨昭点了点头,杨约的事情,阿爷都与他说了,正是对方与铭弟密谋才除掉的刘居士。 既然此女与老三是旧识,祖母当初许诺给自己配为侧室,属实不妥,还好后来取消了。 想到这里,杨昭觉得呆会对方进来,自己定要表现得体,切莫让铭弟多想。 杨茵绛原本在西市一家绸缎庄选料,手下的崔谓告知她见到杨铭入市,于是便让崔谓去找杨铭,而她去赌坊等候。 见到杨铭之后,对于杨铭的提议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跟着杨铭前往那座酒肆。 也就是此时此刻,杨昭所在的包厢外,有人求见。 来人名叫陈宪,乃御史台正五品的御史中丞, 大隋御史台的职责,叫做风闻奏事,没有司法权力,等同于皇帝的耳目。 杨昭一脸的不高兴,我来这种地方,你都跟着?是不是打算将今晚之事呈报给二圣呢?打我的小报告? “让他走。”杨昭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面对侍卫的驱赶,陈宪像是一个泼皮无赖般,扑通跪地道: “微臣有大事,冒死禀奏。” 听到这里,杨昭微微皱眉, 一旁的杨暕插口道:“不妨让他进来,听他怎么说。” 陈宪进来之后,先道:“请殿下屏退侍卫。” “你找死!” 杨暕瞬间大怒,他因为吃过亏,所以特别忌讳自己身边的安保力量不够强大。 此人竟敢让他屏退侍卫?怎么?你也想绑我? 杨昭挑了挑眉,示意侍卫都出去,只留下身后几个心腹高手, “说吧。” 陈宪扑通叩头道:“河东王眼下正与玄感长女私会,据微臣调查,二人早有来往,恐有私情。” 杨昭和杨暕同时一愣,两人对视一眼后,杨昭道: “就这事?” 这事还不够大吗?陈宪赶忙道:“请殿下速与微臣同去,便可知晓。” 杨昭懵逼了,疑惑的看向自己二弟: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杨暕呵呵冷笑道:“挑拨你和老三呗?我都听出来了。” 废话!难道我听不出来是在挑拨? 关键是谁给他的胆子,敢挑拨郡王的兄弟关系? 一个特么的御史中丞? 杨昭朝身后吩咐道:“把人拖下去,问清楚是谁让他来的。” 六八章 入山剿匪 当杨铭带着杨茵绛进入包厢的时候,陈宪早就被拖走了,而原本起舞的胡姬,也换成了两个表演杂技的艺人。 杨昭第一时间起身,微笑道:“久闻杨小姐乃大兴少有的才女,今日方才得见,实为憾事。” 他的交际能力,实在是甩了老二杨暕好几条街。 杨暕第一次见到杨茵绛的时候,原话是:真美人也。 瞧瞧,是不是很肤浅? 杨茵绛的表现也极为得体,行礼之后,微笑道:“殿下过誉了,一介女流怎蒙殿下称赞,实在汗颜。” “杨小姐谦虚了,快请入座,”杨昭微笑道。 此女姿色可称上品,家世更是尊隆,但不是杨昭喜欢的那一款。 他就封洛阳多年,常年与当地各大豪族之间打交道,千金小金见过不少,可谓阅女无数,杨茵绛给他的第一印象,像是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 此女细眉上挑,眸子狭长,双目炯炯,应是胆大心细之人,颧骨有微隆之兆,这是压夫之象,难怪祖母取消婚事,确实不宜为妻。 席间,几人闲聊时,杨昭和杨暕对刚才出现的陈宪只字不提。 他是长兄,杨铭是他的亲弟弟,此番回京之后,母妃便常有叮嘱,切记要好生照顾三郎。 所以他不会允许任何挑拨兄弟感情的事情存在。 杨广对长子的教导还是非常用心的,心思几乎都花在了杨昭身上,以至于教出来个好儿子,剩下那俩多少有点顺其自然了。 闲聊间,杨茵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拿杨铭逗趣,还提到了杨铭曾经讲过的那两则故事。 一个是讲给裴淑英的,水与美女如何取舍。 一個是破镜重圆的故事。 至此,杨昭才知道眼下在大兴疯传,被人津津乐道的破镜重圆,竟是出自老三手笔。 “铭弟仁义也,也难得越公成全。” 而杨暕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老三曾经如此煞费苦心,帮自己说和裴淑英。 可惜时过境迁,自己如今已有祖母配婚,与裴淑英再无修复可能。 杨昭知晓整个过程之后,直呼可惜: “裴矩在旧周时,便跟随至尊左右,引为心腹,阿爷常赞此人文武通达,不差高颎,暕弟若与裴小姐结合,当远胜韦冲也。” 杨暕还能说什么?只能摇头苦笑。 这俩兄弟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杨丽华从中作梗,他们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接着,杨昭借口有些事情要处理,主动离席,而杨暕也知机的拉着杨铭一起回家。 杨素的越国公府位于宜仁坊,与晋王府的崇仁坊,隔着一条街,所以杨茵绛很自然的搭了便车。 对此,老二杨暕早就习惯了,毕竟此女春游时,经常赖在他们营地,有时候半夜才回去。 西市的一座旧宅内,杨昭坐在椅子上,望着面前这位御史中丞, “没想到陈大人还是个义士,你是觉得本王不敢杀你?” 陈宪绝对不会这么想,他清楚自己只是一个五品官,家世也不好,完全是靠着妻家才上的位,而眼前的郎君,可是大隋嫡长孙。 人家想要他的脑袋,谁也拦不住。 “微臣并未受人指使,御史台的职责本就是察闻天下,以献圣听,殿下难道心中不疑,圣后为何打消将玄感之女入侍王府?” 杨昭忍不住笑道:“本王真正好奇的是,像陈大人这等蠢人,是怎么进的御史台?圣后旨意你都敢胡乱揣度?” 陈宪猛然一震,禁不住吓出一身冷汗。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今天办的这件差事,实际上是将脑袋绑在了裤腰带上,他唯一能倚仗的,就是至尊杨坚的那句: “御史台身负监察之职,风闻奏事,肃正纲纪,纠察宗室及诸臣之失,朕得以不蔽天下也,然有过失,宜从宽矣。” 这句话等于是杨坚给御史台那帮打小报告的官员的一张保命符,意思是你们只管放心大胆的查,就算偶有差错,也不当紧。 但是杨昭的那句话,直接扯上了独孤伽罗,陈宪能不慌吗? “微臣绝无此意,河东王与玄感之女早有私情,此事圣后并不知晓,正因顾及殿下兄弟之情,微臣才私下觐见,冒死禀奏。” 杨昭搓着手掌,淡淡道:“本王阅人无数,陈大人实乃本王见过的最愚蠢之人,怂恿你出头的那个人,也聪明不到哪去,如果算计本王的都是像杨大人这样的货色,吾当无忧矣。” “殿下冤枉,微臣怎敢算计殿下?陈情奏事乃微臣本分,”陈宪赶忙道:“难道殿下竟完全不在意河东王与杨女的私情?” “陈大人还是好好想想,诽谤圣后,挑拨本王兄弟感情,应是什么下场,” 说着,杨昭缓缓起身,冷冷注视对方:“本王一向重诺,陈大人若说出背后指使,此事当既往不咎。” 陈宪呆住了....... 只看对方此刻神情,杨昭就知道这个笨蛋就要扛不住了, 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眼下能够指使御史台的,只有东宫,而老三刚刚才在东宫吃了亏,这边就已经有人跟着算计他们了。 没完了是吧? 见对方久久不言,杨昭转身就走, 刚迈出屋门,便听到身后陈宪道:“殿下请慢!” 杨昭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 ....... 七日后,杨铭收到李靖来信,宗正寺送来的所有物资都被清点入库。 李靖明明是河东郡丞,却干着杨铭王府管家该干的事情,而且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信中说,萧摩诃已募得壮士三百,充作王府部曲,而他练兵所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以官府名义进山剿匪,檄文还是李靖给准备的。 别以为大隋南北一统,就是太平盛世了。 实际上就连军府最多的关中地区,匪盗也从未断绝,而山西河北山东一带民风彪悍,常有匪盗入城劫掠,至于南方更是不堪入目,遍地匪盗都不夸张,甚至还有拉拢两三千土匪就敢自立为王的。 眼下王府已经招募了部曲奴仆,收支一项,肯定需要派一个得力的人过去负责。 杨铭手底下实在没人。 徐景必须得留下,毕竟他有着内侍省这层关系,方便打探宫内事宜。 至于陈淑仪,杨铭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她,除了长的好看,她还有啥? 想来想去,杨铭突然想到一个人。 也不知道这小子靠不靠的住。 六九章 举荐 杨铭再一次让徐景入宫,这一次是去吏部,查一查房玄龄这小子眼下到底在哪任职。 事实上,这些差事应该是杨铭的王府幕僚来做,可现在不是没有吗?所以还得靠徐景去办,而且徐景对宫里各部衙门也都熟悉。 本来呢,杨铭对房玄龄是没什么兴趣的,要不是手底下真的缺人,他压根不会想到对方。 而房玄龄是齐州保举的进士,虽然也是走门路了,但肯定是有真才实学的,要不然也过不了杨坚那关。 清河房氏,也算是一流门阀,但是族内很少有人能挤进大隋的中枢机构,而房玄龄的爹房彦谦之所以能进吏部,跟他的媳妇脱不了关系。 房玄龄的生母出身陇西李氏,这样一来,房彦谦才算获得关陇集团认可,得以进入中枢要地,要不然就算你再有才学,也没那个门。 进了中枢,自然就能认识很多大佬级人物,而房玄龄之所以能被齐州保举,并不是人家齐州老家那边有人想让他上,而是当时的吏部尚书牛弘跟齐州打了个招呼。 牛弘是房玄龄老爹以前的顶头上司。 瞧见没,在大隋,你没关系啥也干不成。 徐景回来了,也带来了关于房玄龄的一些档案。 原来这小子中了进士之后,就被吏部下放到了隰(xi)城(今山西汾阳)任县尉一职。 这才干了两年,就被调回大兴做了羽骑尉,一个武散官,没有实职。 从一個县尉到羽骑尉,品级上算是平调,都是九品小官,区分在于一个有油水一个没有,一个在京都一个在穷县城。 当然了,房玄龄也不在乎那点油水,他家应该不缺钱。 杨铭觉得,房玄龄虽然有牛弘这层关系,但是短时间内肯定是升不上去的,毕竟人家牛弘也是看人下菜碟,能给你调动一下已属情分,想要往上提一提,那讲究的东西可就多了。 而杨铭的郡王府属官,长史和司马都是从五品,记室、掾属是从六品,祭酒、主簿、录事从七品,哪个也比房玄龄现在的羽骑尉品级高。 而杨铭是想让对方给他做王府录事,掌管登记收发,类似于会计加库管。 至于这小子愿不愿意干? 杨铭想了想,我为什么要考虑他愿不愿意呢?不应该我说了算吗? 于是杨铭亲自去了一趟吏部。 现在的吏部尚书,是一个月前才返京的苏威,这是一位真大佬。 牛弘为了给他腾位置,去了户部担任尚书。 苏威最辉煌的时候,同时兼任过五个职位:纳言(门下省最高长官),户部尚书(也当过吏部尚书),大理寺卿(大理寺最高长官)、京兆尹(首都一把手)、御史大夫(御史台老大)。 同时还授太子少保,爵位邳国公。 他与高颎、虞庆则、杨雄并称为隋初四贵,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了。 “小殿下今日得空了?怎么想起来吏部了?” 苏威两鬓斑白,身材精瘦,总是不苟言笑,就好像他这辈子没有遇到过一件开心的事情一样,额间那道眉间纹深的跟刀劈过似的, “王府未置属官,所以想来吏部寻个合适的,” 杨铭揖手行礼后,笑道:“人我已经选好了,只等苏公在调令文书上披个红就好。” 苏威的办公室,是非常宽敞的,而且还养了些花花草草,鱼呀乌龟什么的,看上去没有其他衙门那般庄重严肃。 接过杨铭递来的文书,苏威大致瞄了一眼, “嗯嗯,此子我有印象,是有真才学的,做个羽骑尉确实浪费。” 说罢,苏威提笔蘸上丹砂,在文书上画了个圈。 丹砂就是朱砂,在大隋,只有一些重要部门的一把手,才能用到这玩意,其他人用就是犯法。 苏威显然也没有功夫跟杨铭闲扯淡,几句客套话之后,杨铭便离开苏威官署,将文书交给吏部下面的那些人,先备案,再签发,当晚调令就会交到房玄龄手上。 办妥这一切之后,杨铭便返回了王府。 ...... 老大杨昭今天也没闲着,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写了一道奏疏。 他不是要参奏什么人,而是想举荐两个人。 没错,是举荐。 他举荐冀州刺史赵煚调任秘书监,并保举韦圆成补任冀州刺史。 州刺史,正四品, 秘书监,正四品, 品级上这是平调。 但是州刺史是封疆大吏,而秘书监是图书馆馆长,让你选择的话你想干哪个? 至于韦圆成又是谁呢? 这是一位超级幸运儿,韦圆成的父亲韦总,在旧周时东征北齐,战死于并州,那时候的韦圆成才十来岁。 但是这小子后来竟然袭了他爷爷的爵位,而他的爷爷,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郧国公韦孝宽。 而杨昭之所以保举韦圆成,是因为老二杨暕未来的老丈人韦冲,是韦孝宽的亲侄子,人家是一家人。 而京兆韦氏眼下适合出任刺史的,就韦圆成一个合适的,为啥,因为人家是郧国公。 大隋爵位共分九等,亲王、郡王之下,就是国公了。 奏疏写好之后,被快马送至仁寿宫。 杨昭从御史中丞陈宪的嘴里,撬出了一个人,赵义臣。 要动赵义臣,先得把他那个当刺史的爹召回来。 他并不打算将赵义臣的事情告诉老二老三,他想自己一个人解决,因为他不想让杨铭和杨茵绛的事情继续发酵下去。 他是长兄,所以杨昭认为,替弟弟解决一些麻烦,是兄长的分内之事。 事实上,远在仁寿宫的杨坚见到奏疏上的署名之后,当场就给愣住了。 因为这是杨昭第一次上疏。 于是杨坚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来看,而是要将这个小秘密与妻子独孤一起分享。 “赵煚?韦圆成?这孩子想干什么?” 夫妻俩阅完奏疏之后,独孤伽罗愣道:“是赵煚招惹昭儿了?还是昭儿单纯的想要赵煚给韦圆成挪个位置?” “哈哈.......”杨坚捋须笑道:“多半是招惹到了,要不然昭儿不会举荐赵煚到秘书省任职,这不等于抽他的老脸吗?” 独孤伽罗摇头笑道:“赵煚在开皇九年曾任尚书右仆射,因时常顶撞你,被贬去了冀州,现今若是再调任秘书监,是不是太伤人了?” 杨坚点了点头:“赵煚这些年在冀州,也算实心用事,可惜年岁已高加重病缠身,已无法正常处理政务,是该调回来颐养身子,姑且封他为金城郡公,领秘书省兼门下省纳言,也不枉我与他君臣一场。” “甚妥!”独孤伽罗点了点头。 七十章 一车美酒 房玄龄在大兴的家,是一个小宅院,坐落在一条破败的胡同里。 别看宅子小,他爹当年也是花了不少钱才买下的,这可是京师,寸土寸金的地方。 留在这里伺候他的下人奴仆,加起来有六个。 他的老爹房彦谦为了儿子在大兴仍能勤奋读书,所以这六个下人里,一個是六十来岁的管家,剩下五个都是四五十岁的黄脸婆子。 至于原来府上的年轻女婢,被房彦谦带到了长葛县(今河南长葛市)。 房玄龄虽然中了个进士,但说实话,感觉和没中一样,不考这个进士的话,他想谋个九品小官也不算太难。 所以他自觉明珠蒙尘,郁郁不得志。 房玄龄整日无所事事,呆在家里也没意思,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像个街溜子一样,在大兴四处闲逛,倒也结交了不少朋友。 这天回到家后,老管家将吏部送来的调任文书递到他手上。 房玄龄瞬间双眼放光。 这文书他眼熟啊,上次从隰(xi)城调回大兴,也是这种文书,难道是远在长葛县的阿爷背地里给他活动了活动? 于是他兴匆匆的跑回书房,点上油灯,挑开封蜡。 “录事?” “河东王府录事?” 这特么是郡王府的属官? 房玄龄呆住了....... 王府录事是从七品,比他现在的品级要高,但对于房玄龄来说,肯定是不乐意的。 虽然眼下自己只是个羽骑尉,但怎么说也是在天子脚下,以后还有机会,但如果做了王府属官,人家以后要是不肯放人,自己等于一辈子都被拴住了。 这是个郡王,又不是亲王,两者之间相差很大的。 更可况,朝野党争已成水火之势,河东王偏偏又是晋王杨广的儿子,我去给他做属官,说不得以后也会被牵连进去。 实在是不妙啊。 突然间,房玄龄觉得自己当个羽骑尉就挺好的。 可是调令都下来了,他不去拜见人家也不合适。 第二天一大早,房玄龄登上家里唯一的那辆马车,前往晋王府。 事实上,杨铭今天没有出门,就是在家里等房玄龄。 他盘算着这小子应该已经拿到调令,既然拿到,肯定得来见见自己这位新领导。 大概上午十点左右,王府下人来报,有人求见。 杨铭令人将对方带到府中的一处会客厅。 “是你?” 房玄龄看到从屋门外迈进来的那张半生不熟的脸庞时,猛地站起来,愣了半晌后忍不住苦笑道: “你可别告诉我,你就是河东王?” 杨铭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自己则坐在了房玄龄对面: “听说玄龄兄近来清闲,而我府中又有个缺,所以才找吏部要的人,玄龄兄不要怪我唐突。” 唐突?这明明是惊吓,我真是倒了血霉了,早知道那晚就不喝你那两壶酒了,摊上个这事? 房玄龄连道“不敢不敢”。 “怎么样?玄龄兄什么时候可以上任?”杨铭微笑道。 我不想去......房玄龄一脸肃然道:“在下德薄才疏,竟得殿下垂青,实在汗颜,又恐难以胜任,昨晚得到调令至今,竟未能合眼,实在怕耽误王府重事,有愧于殿下。” 杨铭听出来了,对方这是在说:我不行,你能不能换一个? 听了这些,杨铭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将目光望向厅外, “玄龄兄请看!” 杨铭指着院中一颗枯败的枣树,慢悠悠道: “这颗枣树从去年开始,便渐成凋零之象,枝叶发黄溃败,我曾找人来治,那人说需要修根剪枝,重新换土补肥。” “本王当时对那人说,你只管去治,如果治不好,我就把伱埋进地里当肥料。” 听到这里,房玄龄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自然听出对方话里的威胁之意。 杨铭继续道:“本王当时不过一戏言耳,那人却被吓惨了,每晚都守着这颗枣树悉心呵护,不出月余,枣树新芽萌发,重新焕发生机,本王当场就赏了他两百个钱,玄龄兄觉得,这两百个钱花的值不值?” 好小子,我不就喝了你两壶酒吗?你记得倒是清楚。 “值!非常值,”房玄龄心里在想,自己如果说个不值,会怎么样呢? 杨铭笑了笑,再一次问道:“玄龄兄什么时候可以上任?” “三日之后,便可上任,”房玄龄还能说什么?不去的话他怕自己被埋了。 杨铭起身揖手道:“那就恭喜玄龄兄了,三日后,必有一车美酒与玄龄兄同行,共赴河东。” 房玄龄连忙起身还礼:“殿下抬爱,玄龄自当殚精竭力,” ....... 打发走房玄龄之后,杨铭又将徐景喊来: “京师所售酒水,有哪些还算不错?” 徐景以为是杨铭自己买,于是道:“当属旧魏时河东人士刘白堕所酿‘春醪’,此酒在大兴和洛阳极得贵人喜爱。” “价钱如何?”杨铭问道。 徐景道:“六十钱一斤,” 太贵了......算起来好像比葡萄酒还贵,葡萄酒一壶得有个三两斤呢, 杨铭又道:“有没有便宜点的?” “主子何须买酒?”徐景奇怪道:“府中窖藏,有不少王爷从江都带回来的女贞、花雕、绍兴黄,主子想饮,尽可去取便是。” 那是老爹的窖藏,我是可以喝,但我不敢拿一车出来送人。 再说了,房玄龄不是自称德薄才疏吗?那你就不能喝好酒。 杨铭道:“这样吧,你带一辆马车出门,随便在街市上找那种最便宜的酒装满一车,三日后与房玄龄一道启程。” “噢......原来主子是要送人,那我明白了,” 徐景打杨铭满月起就跟在身边伺候,自然晓得杨铭的意思,于是他在王府中支了一辆车马,喊了三五个家奴,去往大兴最南边的里坊。 东市和西市,有便宜酒,但绝对不是大兴最便宜的。 最便宜在城南,五个钱就能买一斤。 徐景是懂杨铭的, 所以当他在城南找到一间门脸不大,生意却是极好的酒铺时,直接便对老板说: “装车吧,一斤酒兑三两水。” ....... 三天后,杨铭亲自为房玄龄送行,并将老爹杨广窖藏的四坛子花雕拿出来,嘱咐房玄龄将其中两坛送给河东郡太守窦庆,另外两坛送给河东郡丞李靖。 房玄龄看了一眼那四坛子精装美酒,又望了一眼自己那满车的黄泥坛子,心里那落差感呐....... 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美酒? 你也太抠了吧? 七一章 朱雀大街 第二天,刚好是五月初一。 初一、十五这两天,王府这边是需要有人到大兴善寺进香的,这是杨坚和独孤伽罗给老杨家子孙订下的规矩。 当初杨勇调戏陈淑仪那天,就是去年的腊月十五。 杨广远在北疆,萧妃又去了仁寿宫,所以杨铭他们兄弟仨,今天肯定得去一趟大兴善寺。 太子杨勇肯定是去不了了,因为东宫现在太忙了,但是他那几个儿子肯定得去。 大兴善寺所在的靖善坊,按照大隋的风水布局,刚好处在九五之上。 正所谓“九五至尊”,属“飞龙”之位,不宜常人居住, 于是当年大兴城的总设计师宇文恺,便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在东西对称的两个坊中,建造了两座规模宏伟的寺观,用以镇压龙气。 西面是道教的玄都观,位于崇业坊。 东面是佛教的大兴善寺,位于靖善坊。 到靖善坊最近也是最方便的路线,无疑是走朱雀大街。 这条大街,堪称当时全球第一街道,没有任何国家的任何一条街,能与之媲美。 朱雀大街南起明德门,北至皇城朱雀门,全长九公里,宽150米。 街边两旁在开皇初年,便植下两排槐树,如今已亭亭如盖矣。 槐树下,也是商贩们的聚集之地,能在朱雀大街摆地摊的,上面都得有人,没人你摆不了这个摊。 杨昭每次入京,都是走的这条线,所以他对街道两旁的店铺比较有印象。 车厢内,杨昭饶有兴趣的给杨铭他们介绍着: “朱雀大街两旁无论商铺民居,均是规制宽宏的大宅院,如其中那些极尽华丽巍峨,铺内装饰无不竭尽巧思者,都属高门大阀的产业,类如这样的铺子是没人舍得出手的,你想买都买不到。” 听到这里,杨铭开玩笑道:“这么说的话,当年宇文恺的门槛一定都被人踏破了。” “能设计此天下雄城,捞点油水又何妨呢?”杨昭笑道: “再说了,好的地块他也做不了主,当时大兴刚刚建成之时,除了宗室及官员宅基自有分配之外,其它坊的地皮价格也都不一,其中就属朱雀大街一线,地价最高。” 说着,杨昭指着车厢外一间中规中矩的铺子道: “例如这间铺子,临街是铺,铺后是宅,里面应是六重院落的大宅子,只是这块宅基,至少都得钱两万贯左右,这还是开皇初年。” “那现在呢?”老二杨暕好奇道。 杨昭摇了摇头,笑道:“现在就不知道了,类似这样的宅院或铺子,一般不会有人出手,都会留给自己的子孙后代,除非特殊情况。” 这一点杨铭倒是能理解。 在大隋,宅基地的产权是永久性的,包括商铺,因为商铺也是建在人家的宅基地上面。 也就是说,只要你花钱买了这块地,除非你自己出售,又或是朝代更迭,新朝不认账,不然的话,这块地永远都是你的。 这就是为什么总是说,战争历来都是一次大洗牌,因为它会将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变成别人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叫做威逼利诱。 就像昨天杨铭故意吓唬房玄龄一样。 一座房子,被一位富商看上,富商花了三倍的价格买下,这叫利益诱惑。 同样一座房子,被一位有背景的人物看上,恐吓伱之后,你乖乖的双手奉上,这叫威逼。 所以朱雀大街临街两旁的店铺,在经历过数度易主之后,现如今基本都掌握在有权有势的人手里。 不夸张的说,这里面至少有二十间以上的铺子,是秦王杨俊的产业,这位王爷是也是杨坚的五個儿子里,最爱财的。 想到这里,杨铭突然扭头,小声询问杨昭道: “三叔现在什么情况?大哥是否知晓?” 杨昭先是沉吟片刻,接着抬手将两个弟弟揽至脸前,以最小的声音道: “三叔是中毒了,听说已昏厥多次,现如今水米难进,只怕......”说着,杨昭顿了顿,又道: “据太医说已经伤及脏腑,治不好了。” 果然!杨老三马上就要领盒饭了....... 杨铭装作大惊道:“谁敢毒害三叔?” “不是吧?”杨暕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大哥你听谁说的?这事可不兴乱说啊。” “我岂会乱说?”杨昭一脸严肃的瞪了老二一眼,继续压低声音道: “是祖父祖母告诉我的,三叔是被王妃下的毒,此等丑闻,你二人切不可外传。” 杨铭和杨暕对视一眼后,拨浪鼓似的赶忙点头。 对于老二杨暕来说,确实是难以想象的惊天大事了,堂堂亲王被自己王妃毒害,翻遍史书,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啊。 这叫什么事啊? 杨铭当然不会感到意外,但他此刻心里想着的是,杨俊死后,他名下的那么多产业,归谁呢? 正常来说,肯定是父传子嘛,但是杨俊情况特殊。 因为按历史上来看,杨俊死后,他的正妃崔氏,也就是武乡郡公崔弘度的妹妹,会被杨坚废黜并赐死。 而秦王妃崔氏,也是杨昭正妃崔氏的亲姑姑。 大隋有这么一种说法,叫做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如果母亲犯罪,儿子同罪,所以历史上的杨浩在杨坚在位期间,被废为庶人。 一直到老爹杨广上位,才让杨浩袭了秦王爵位。 现在想想,杨铭觉得杨浩这个人也挺可怜的,亲妈毒死了亲爹,自己被亲爷爷贬为庶人,后来宇文化及在江都弑君造反后,拥立杨浩为帝,可惜没多久,他就被宇文化及毒杀。 好像杨浩这辈子,就没有一件如意的事情,死了还是个糊涂鬼。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巧合,说曹操曹操就到。 杨浩的车队也出现在了朱雀大街,就在杨铭他们身后六十米开外。 事实上,每月的初一、十五,朱雀大街就会被负责巡逻的候卫净街,候卫在唐朝时期叫做金吾卫。 所谓净街,就是将所有影响市容的那一面全部清理掉,因为这两天是皇室宗亲前往大兴善寺进香的日子。 当然了,摆地摊的不算啊。 在大兴,摆地摊的不算影响市容。 似乎是发现了杨铭他们的车队,后方的秦王府车驾突然加速朝着前方驶来,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避让。 当两驾马车并驾齐驱的时候,杨浩掀开车帘,朝这边喊道: “世明兄长(杨昭小名)可在车内?” 杨昭掀开帘子,微笑回应道:“弟请登车一叙。” “自该如此,”杨浩答应道。 接着,两列车队同时勒马,杨浩换乘之后,令自己的车队跟在晋王府车队之后。 “与兄长上次相会仿佛就在昨日,兄长消瘦了,” 杨浩在杨昭面前,绝对不敢无礼。 事实上,就算太子长子,长宁王杨俨,在杨昭面前也是很不自然。 纵观老杨家第三代子弟,河南王杨昭是独一档的存在。 杨浩同时也问候杨铭二人:“暕弟,铭弟,春游一别,我们又见面了。” 杨铭也赶忙道:“士别三日,兄竟也消瘦了。” “唉......一言难尽啊......”杨浩一脸颓丧,长长的叹息一声。 杨铭见状,赶忙转移话题:“杨湛人呢?他没有来吗?” 话刚说完,杨铭就感觉到老二杨暕在底下偷偷捏了他一把。 杨铭这才反应过来,杨湛是庶出...... 七二章 佛道领袖 事实上,不单单皇室宗亲,其它高门大阀又或是士族百姓,也会在这俩天到大兴善寺进香,为家里祈福保平安。 当然了,道教信徒除外。 大兴善寺与玄都观一街之隔,反差却是极大。 一边车水马龙,行人如鲫,一边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不过杨铭对道教反而更觉得亲近一些,原因很简单,这是华夏自己的宗教。 当杨铭他们的车队进入大兴善寺正门外的长街时,早有侯卫将百姓驱散至街道两旁,为他们让开道路。 宗室进香,是有规矩的,由嫡长带头,也叫贵嫡。 所以长宁王杨俨这辈子最抬不起头的时刻,就是来大兴善寺进香的时候杨昭也在。 别看他是太子长子,进香的时候他得跟在杨昭屁股后面,与太庙祭祖不同,祭祖的时候他属于东宫那一拨的,沾了他爹杨勇的光,自然是站在晋王府的前面。 大兴善寺是大隋国寺,至于名字由来,并不是因为它在大兴城的靖善坊,而是因为杨坚的第一个爵位是大兴郡公,所以才叫大兴善寺。 它可不叫兴善寺,前面的那个大字可不能丢,而且大隋也没有小兴善寺。 大兴善寺占地约120余亩,僧舍243间,坐北朝南,有南北三条平行轴线,其中中轴线上,依次是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东西禅堂,法堂等,也是大兴善寺最主要的建筑。 天竺高僧阇(she)那崛多、达摩笈多等先后来此,译经弘法,以至于大兴善寺逐渐成为大隋佛教密宗祖庭所在。 山门外,停靠着密密麻麻的皇家车辆,东宫诸位皇子,以及杨家宗室如杨雄、杨弘、杨爽等家中子弟,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他们之所以在这里等,是因为进入山门后,越过第一座天王殿,就要开始进香了。 杨昭不在,他们进去也是白进。 等到杨昭的车队抵达山门外时,他们纷纷上前来打招呼,当然,东宫的除外,因为上一辈的矛盾已经延续到他们这一辈了。 杨铭下车之后,远远的便看到了襄城王杨恪,于是示威般的朝对方挥了挥拳头。 杨恪顿时大怒,但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也不好上去跟杨铭掰扯,于是他狠狠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他这一口啐的声音又大,以至于很多人都听到了。 杨昭顿时不乐意了,指着大兴善寺的山门说道: “山门圣地,神佛面前,尔岂敢造次?” 你怎么敢在佛祖的家门口吐唾沫呢?难道你不知道祖父乃神佛之子吗? 被杨昭当众训斥,杨恪也不敢发作,只能是悻悻的退到了长宁王杨俨身后。 而杨昭却从下人手里拿过一条毛巾,亲自走过去蹲下,将杨恪吐的唾沫擦拭干净。 他的这一动作,落在东宫那边眼里,纷纷在心底暗骂杨昭最懂装模作样。 但杨铭心里清楚,杨昭还真不是装的,人家这是家教好素质高,也难怪杨坚和独孤伽罗最是看中杨昭,人家的一言一行属实是令人叹服。 杨铭自问自己就想不到,拿毛巾去擦唾沫,这就是区别。 宫里负责祭祀的太常寺,早有人等在这里,双手捧着燃香在前引路, 于是在杨昭的领头下,老杨家第三代子弟浩浩荡荡的跨过山门,入寺朝佛进香去了。 在大隋立国之初,是杨勇带着自己的四个弟弟来进香的,那时候五兄弟之间的感情还很好,毕竟是一個妈生的,平日里就算有点小摩擦,也影响不了兄弟感情。 但是随着四王就藩,兄弟间聚少离多,再加上各王府幕僚的煽风点火,五兄弟之间的感情也渐渐冷淡下去。 事实上在杨铭看来,老杨家二代的这五个兄弟当中,还就属太子杨勇重视点兄弟情义,也许因为他是大哥,也许因为他是不可动摇的储君,总之,剩下那四个一个比一个薄情寡义。 这其中就要提到汉王杨谅了。 因为当时杨铭是亲眼目睹了杨勇和杨谅的整个翻脸过程。 开皇十八年,高句丽王高元率兵侵扰辽西,被营州总管韦冲击败而逃,韦冲就是老二杨暕未来的老丈人。 杨坚当时就怒了,心想着我不去打你,你反倒来招惹我了? 于是杨坚当即下召,以汉王杨谅、王世积并为行军元帅,以尚书左仆射高熲为汉王府长史,周罗睺为水军总管,发水陆兵三十万,进攻高句丽。 这也是大隋第一次攻打高句丽。 但是这场仗,却败的非常惨。 史书记载,死者十之八九。 虽然此番大败,疫情流行在其中起了重大影响,但是杨谅过于自负,完全不听高颎谏言,也是招至大败的关键因素。 杨坚为什么将高颎安排在自己儿子身边,还不是因为高颎擅战吗? 在杨素还没有冒头的时候,高颎乃是整个大隋最擅长领军的统帅。 例如隋灭陈之战,高颎当时就是担任晋王府长史,也就是总参谋长,而当时杨广非常信任高颎,两人通力合作之下,才有灭陈之旷世奇功。 而杨谅兵败之后,害怕背责,于是一回来就跑到独孤伽罗面前哭诉:“儿幸不被高颎所杀。” 他这话的意思是,高颎这个老王八一直在干预我的作战计划,我不采纳,他差点杀了我。 独孤伽罗自然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是个什么德行,所以并没有怪罪高颎,而当时在场的杨勇忍不住站住来训斥乃弟,大意是你特么自己不行,还好意思赖人家左仆射? 杨谅当时就翻脸了,说什么你和高颎是姻亲,高颎想杀我是不是伱在背后指使的? 杨勇被污蔑,当即大怒,直接当着父母对面,抽了杨谅几个大嘴巴子。 而当时杨铭就在场,目睹了整个过程。 那几个大嘴巴子,抽的是真响。 事实上杨铭认为,在整个事件当中,杨勇没有丝毫做错的地方,但也是自打这件事之后,杨谅再见到杨勇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兄弟俩谁也不想搭理谁。 扯远了。 等到进香完毕之后,东宫的人率先离开,招呼都不打一声,至于其他的宗室子弟,也像是完成例行任务一样,瞬间一哄而散。 而杨昭却带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前往主持院拜见灵藏大师。 灵藏大师俗姓王氏,雍州新丰人士,与杨坚是布衣之交。 开皇二年,大兴善寺建成之后,成为首位主持,同时还被杨坚授予昭玄统,也称沙门统,负责管理整个大隋的佛教事务。 昭玄统灵藏大师,道门大威仪以延大真人,乃当今大隋佛、道两家的最高领袖。 七三章 醍醐灌顶 让人意外的是,杨铭他们在灵藏大师的禅房里,遇到了一位熟人,准确点说是亲人。 长公主杨丽华。 当杨丽华见到老二家里这三个小子时,原本的和颜悦色瞬间变得阴云满布,尤其是当她看到杨铭的时候。 “你们仨来干什么?”杨丽华蹙眉道。 杨昭不卑不抗道:“小侄们前来探望灵藏大师,没想到姑母也在。” “大师一切安好,你们回去吧,”杨丽华语气冷淡道。 呀哈,这是吃了枪药了?今天怎么说话这么冲? 杨铭见杨昭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于是干脆找了块蒲团坐下来,嬉皮笑脸道:“侄儿们前来恭听灵藏大师传法授业,姑母就别撵我们走了。” 杨丽华双目一咪,眼神转向杨昭,后者朝她深深揖手后,干脆也一屁股坐下。 就剩下杨暕一个,呆愣愣的站在门口,坐也不是站也不得劲,别扭的要死。 兴许是杨丽华心中有愧,她的目光只是在杨暕身上扫了一眼,便匆匆转移视线, “罢了罢了,丽华改日再来,三个小崽子叨扰大师,多多海涵。” “不会不会,”灵藏大师合十微笑:“三位殿下皆是智慧之人,与我佛有缘,何来叨扰一说?” 杨丽华点了点头,佯怒的瞪了杨铭一眼后,告辞离开。 这时候,杨铭才有功夫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大隋佛门第一人。 又黑又瘦,因为年龄大的缘故,脸上满布皱纹,脑袋虽然是光头,但不是年轻和尚那种光溜溜的光,而是看上去像一颗土豆,灰溜溜的还不平整。 但是对方的眼神,实在是太温柔了。 那双眼睛,会让人忘掉他并不尽人意的长相,会让人觉得他是完全值得信赖的长者。 一双眼睛拯救一個人。 杨铭每一次与其对视,都觉得对方看自己时,仿佛是在看他的孙子,慈祥的不得了。 这绝对是高僧! 接下来,到了杨昭表演的时候了,他与灵藏大师侃侃而谈,说的都是一些杨铭和杨暕完全听不懂的佛教术语, 看起来,两人一个是在请教,另一个应该是在解惑,因为杨昭总是表现出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 杨铭真心听不懂,但他还是瞪大眼睛,脸上挂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心思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许久后,杨昭收获满满的朝着灵藏双手合十。 而灵藏大师却将目光转向了杨铭,微笑道:“我观这位小殿下,方才似乎有所感悟?” 误会误会,这个真没有,我刚才只是在想房玄龄喝到兑了水的黄酒时,会不会在心里骂我。 杨铭一脸“疑惑”的摇了摇头,瞎逼说道:“弟子似乎抓住了一些什么,又似乎眼睁睁看着它从指间流走,让人难以把握。” 灵藏一愣,随即陷入长久思考, 半晌后,灵藏缓缓道: “开皇十年,至尊召天竺法藏大师(达摩笈多)入大兴善寺,译经传法,几年之中共译经书九部四十六卷,事实上在法藏大师来此之前,贫僧每每诵读《无所有菩萨经》《法矩陀罗几经》《金刚般若经论》等佛家经典时,与小殿下刚才的感觉是一样的,似有若无,欲语还休,就如同已经站在门外,却始终无法迈出那临门一脚。” 杨昭赶忙道:“法藏大师翻译经书之后,大师再读经典,是否一切通明?” “正是如此,”灵藏脸色黯然道:“所以贫僧才会觉得,应该是贫僧自身佛法不足,才会让这位小殿下在一旁聆听时心生困惑,于门外而难入门,罪过罪过,贫僧当自省矣。” 你自省个毛啊?杨铭直接无语。 人家那经书是古印度文,没翻译之前你都能看懂一二,已经很了不起了。 汉语博大精深,法藏大师一个印度人,翻译起来肯定避免不了会出很多问题,我听不懂不是很正常吗? 于是,杨铭以一副流于表面的装逼语气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他就只知道这么一句,而且他并不清楚眼下这种状况,这句话是否合适。 因为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特么什么意思。 不过意外还是发生了,这下轮到灵藏醍醐灌顶了...... 山门外,杨昭搂着杨铭的肩膀笑道: “老三刚才那两句话,出自《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最后一品,乃通篇经文之最精髓,灵藏大师佛法高深,当已释然。” 释然就好,释然就好,教不会我又不是什么罪过?何必那么死心眼。 杨铭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还是大哥厉害,竟能与灵藏大师谈论佛法。” “快别胡说,我只是一尘俗弟子耳,”杨昭哈哈一笑:“走,杨俊不是约我们晚上见面吗?咱们到都会市等他去。” 三兄弟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一直呆在寺中一间禅房内并未离开的杨丽华,在得知杨铭三人离开之后,再次叫来那位小沙弥代为通传一声, 可惜小沙弥回来之后,却回复道:“住持已然闭门,潜修佛法,近来不会见客。” 杨丽华愣住了,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方才灵藏与杨昭他们在禅房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要不然灵藏不可能连自己都不肯见。 潜修?就差这点功夫吗? 杨丽华不肯罢休,再三请小沙弥通传,但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一样。 没办法了,她只能离开。 上次在永安宫,与母亲独孤伽罗大吵一番后,杨丽华自知自己无法改变母亲心意,于是动了念头,想请灵藏大师能为太子杨勇说上几句话。 灵藏大师乃佛门领袖,身份超然,他说的话在自己父母那里极有分量。 谁知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杨昭他们三个冒失鬼进来给打断了。 结果这一下打断,竟然让她连灵藏的面都见不上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丽华心中暗想:杨昭心灵通透,虽有计谋但行的光明,杨暕多情风流,脑子不会用在正途,但凡复杂点的事他都做不来, 难道又是杨铭? 这小子能与杨约相交莫逆,肯定也是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但杨丽华转念一想,杨铭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自然也就无法从中破坏, 那到底又是什么原因呢? 思考许久,杨丽华忽地蹙眉。 难道只是因为,阿摩的三个儿子还知道来探望灵藏,而睍地伐那几个儿子进完香就没影了? 思来想去,杨丽华觉得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 这让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无嫡也就罢了,这几个庶出也是一群笨蛋。 七四章 家大业大 都会市,也就是东市, 杨俊约杨铭他们见面的地方,叫做晋阳楼,这家酒楼的规模在东市,属于保三争一。 事实上,当杨铭第一次见到这座酒楼的时候,心里就笃定,酒楼老板不是姓杨就是姓独孤。 单单只是门脸,便已经是雕梁画栋,斗拱飞檐,门口摆放的那两尊石狮,个头差点比得上他们晋王府了。 谁他么敢在酒楼门口摆石狮子?要知道这玩意一般只会摆在宫殿、寺庙、佛塔、桥梁、府邸、园林之外,没见过摆酒楼门口的。 答案是秦王杨俊。 没错,这又是人家的产业。 就杨铭所知道的,秦王杨俊除了放高利贷,囤地皮,开设赌楼妓院之外,他还走私....... 大隋开国之初,设立四大总管,分别是扬州总管晋王杨广,并州总管秦王杨俊,益州总管蜀王杨秀,以及荆州总管韦世康。 其中荆州总管韦世康于前年去世,他也是老二杨暕未来老丈人韦冲的亲大哥,后由汉王杨谅接任荆州总管。 杨俊坐镇并州,都督二十四州诸军事,辖地与边境接壤,于是杨坚便令他设法从突厥那里交易一些战马。 当然,他也做到了,每年至少有五千匹良马会从并州入境,被送往大隋设置在陇西,由太仆寺掌管的牧场。 车骑将军屈突通在调任大兴前,就是负责这个牧场,因为养马养的好,才被破格调用。 那么事实究竟如何呢? 真相是,每年从并州入境的良马,至少在八千匹以上,除了上报的五千匹之外,剩下的都被杨俊吃了回扣了。 除此之外,还有突厥的牛羊、皮货,金银制品,老三杨俊也私吞了不少。 最牛逼的是,他都已经这么有钱了,竟然还挪用并州府库的公款,供自己吃喝玩乐。 当然,这些还不足以概括秦王杨俊的个人魅力,最让人大跌眼镜的地方在于,他竟然一直都想出家当和尚...... 杨铭为什么知道这些呢?因为杨俊干的这些事情,早就有人在杨坚那里告过状了。 所以杨老三先后被自己的亲爹杨坚,撸掉了上柱国以及右武卫大将军。 小东街晋阳楼,天院二楼东侧妙德房。 杨昭三人落座后不久,杨浩便急匆匆赶来了。 见礼之后,杨浩欲言又止的在三兄弟对面坐下,为三人斟满茶碗,眉头拧在一起,一看就是有很重的心事。 杨昭猜到对方一定有事找他,于是直接开门见山道: “自家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阿孺(杨浩小名)只管讲出来。” 杨浩抬起头来,在三兄弟脸上扫了一眼后,重重叹息道: “弟真不知该如何启齿.......唉.......” 老二杨暕皱眉道:“你怎么像個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一点都不痛快。” 怔了怔之后,杨浩似乎突然想通了,梦一咬牙,直接朝着杨昭跪下,扑通磕了一个头,瞬间泪流满面的哭喊道: “兄长救我!” 这一变故,让杨昭三人都给愣住了,当然,杨铭大概能猜到一些。 怎么回事?难道大隋还有人敢加害你不成? 杨昭赶忙上前扶起杨浩,语气平和道: “有什么难事,阿孺只管讲出来,为兄若能出的上力,绝不推辞。” 杨浩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前因后果叙述出来。 事实正如杨铭猜想的一样,秦王杨俊没几天活头了,而秦王府那边甚至已经开始准备丧事, 人未死,提前备丧,这是大忌,不过是二圣下的旨,也就没人敢说什么。 毕竟杨俊身上已经烂了一半,比死人还要臭不可闻。 而杨浩的生母崔氏,眼下已经被废黜,由宫内禁卫看管起来,据杨浩说,昨日从仁寿宫送来了一条白绫,并且还有一大帮内侍省的宦官开始清点王府内库。 王府管家王延看出事态严重,四处打点关系探听消息,得到的结果让他如坠深渊。 据那些从仁寿宫返回大兴的官员口中得知,王妃崔氏将会在秦王杨俊薨日,以弑夫之罪赐死。 而杨浩会被剥夺世子资格,贬为庶人,王府所有产业全数充公,杨俊生前所有喜好之物,全数焚烧。 当杨浩讲述完这些之后,杨昭愣在当场。 杨暕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消息应该错不了,杨铭清楚,秦王府的人想打听这些消息,不是难事,杨俊毕竟是二圣的至亲骨肉,知道内幕的人不会连这点人情都不讲。 “我晓得了,”杨昭呼出一口长气,道:“阿孺就在府上等我,我当亲自去往仁寿宫为你求情。” “兄长且慢!”说着,杨浩突然离开座位。 当他返回厢房时,身后跟着的四个家仆,搬进来两口大箱子。 杨浩抹泪道:“内侍省已经有人赶往晋阳查抄王府名下的产业,那些已经保不住了,但还留在大兴的家当,管家王延已经全都张罗好了,只待兄长接收,这些家业,就全赖兄长代为保管了。” 说完,杨浩又给杨昭跪下了。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杨浩害怕杨昭此去仁寿宫会无功而返,所以提前将家产交付杨昭托管,毕竟他要是真的废为庶人,别说钱了,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对于一个从小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世子来说,他怎么可能过得了庶人的日子。 至于为什么交给杨昭托管,当然是因为杨昭人品好靠得住。 “好!为兄自然为弟后半生,谋个安稳,” 说罢,杨昭于当晚,在两百王府侍卫的护送下,星夜前往仁寿宫。 至于杨铭和杨暕,则是在开化坊内的一座大宅子中,清点那两口大箱子中的地契屋契。 首饰铺八间。 当铺三间。 赌坊十一座。 青楼七所。 酒楼六处。 宅基六十一处,共占地三十五亩,年入租金七万贯。 大船六条,停靠于渭水码头...... ....... 杨铭瞠目结舌。 这些产业竟然只是杨俊名下可以偷挪出来的极小一部分,属于比较隐秘的,像那座晋阳楼,大家都知道是杨俊的产业,所以杨浩根本不敢藏匿。 老天爷,他到底赚了多少钱啊?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像杨俊这样,人死了,钱没花完,最最痛苦的莫过于杨浩,人活着,钱没了。 秦王杨俊辛苦半辈子赚的钱,都给国库赚了....... 七五章 舐犊情深 开皇历,五月十六。 杨铭一大早出门,打算前往位于隆庆坊的秦王府瞧一瞧去。 刚出门,还在巷子里,就迎面撞上了驸马宇文静礼,后者是骑马来的,身边跟着十来个亲随,还有两辆马车。 整条巷子都是晋王府的院墙,对方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不知道来找谁的。 “小殿下这么早就出门啊?”宇文静礼勒马停住,笑望着车厢里的杨铭道:“河南王可在府中?” 竟然是来找杨昭的? 杨铭直接道:“那日东宫是谁指使凶徒害我,是否查清楚了?” 咳咳.......宇文静礼尴尬的下马,来到车厢外,小声道: “这个我真不知道,眼下我已接到旨意,奉命调任熊州,东宫我已不再去了。” “原来是高升啊,恭喜姑丈了,”杨铭笑呵呵道:“既然千牛备身都不干了,可否告诉我是谁要跟我过不去?你别说你不知道啊,我不信。” 宇文静礼赶忙道:“小殿下不要再为难我了,我真的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后,根本就没人去查。” 这倒是像句实话...... 算了算了,反正母妃已经去了仁寿宫,你们东宫不查,独孤伽罗也会查的。 “兄长今日不在,至于何日返回,我也不清楚,姑丈要失望了,”杨铭道。 宇文静礼一愣,皱眉道:“河南王去了哪里?” 杨铭答:“仁寿宫。” 原本宇文静礼还以为杨铭在搪塞他,毕竟那日在东宫多少结下点梁子,不过既然提到仁寿宫,想来不是虚言,因为没人会拿这个开玩笑的。 宇文静礼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这有些许绸缎,是公主为河南王张罗的,用来做些夏衣正合适,小殿下喜欢也可从中挑选几匹。” “不用了,”杨铭摆手道:“既是姑母准备,就请姑丈送进府里吧,褚管家在,你交给他,让他存入兄长内库即可。” “那好!”宇文静礼转身摆手,示意自己的亲随让开道路,请杨铭的车队先过去, 他原本以为不用进府了,既然杨铭不愿代收,自己亲自入府一趟应是最合适的。 杨铭和宇文静礼打交道,没必要太客气,更不用动不动就行礼的。 别看宇文静礼是他的姑丈,但他是驸马,在古代娶公主不叫娶,叫“尚”。 至于这個“尚”字该怎么理解,杨铭也不是很清楚,总之驸马不是赘婿,但在家里的地位跟赘婿差不多,没办法,谁让你媳妇是皇帝的闺女呢? 但杨铭如果是见了广平公主杨文锦,那当然得毕恭毕敬,因为大隋没有庶出公主,全是嫡出的。 杨铭可没有瞧不起人家宇文静礼,只不过觉得对方虽然是长辈,但相处的时候却不用以长辈的方式来对待,会比较轻松一点。 秦王府方方正正的坐落在隆庆坊中,东西南北四面环街,占地极广。 不过眼下的秦王府,已经被禁卫封锁了。 以杨铭的身份,也不能随便进去。 于是马车停在了街道尽头,杨铭离开车厢,站在马车上遥望。 能看到,很多穿着内侍省衣饰的宦官,正忙前忙后的进进出出,将一口口大箱子搬上马车,马车一旦装满,立即就有御卫驾车驶离。 杨俊还没死呢,这就已经搬东西了? 杨铭觉得,就算杨坚和独孤伽罗不待见自己这个三儿子,也没必要做的这么狠,况且这都快挂了,身为亲生父母,竟然都不来看一眼的? 迷糊,真迷糊,皇室中的血缘亲情,真的很让人捉摸不透。 老熟人果毅郎将庞犇也在场,远远看到杨铭之后,庞犇小跑过来见礼, “殿下怎么来了?” 杨铭跳下马车,皱眉道:“这些东西是要搬到哪去?秦王呢?秦王怎么样了?” “唉......”庞犇凑过来小声道:“秦王已经昏厥两日未醒,惊天也就是今明两日的事情了,至于王府中的物件,都会被送进宫里。对了,小殿下是怎么知道消息的?这里已经封锁两天了,所有人不得靠近王府一步,违令者就地斩杀。” “那你斩了我吧,”杨铭视线不移,仍是望着王府方向。 庞犇刚忙笑呵呵的摆手:“殿下什么话,二圣的旨意,可没将您算在里面,您想进去的话,卑职可以带路。” 伱不该只是个果毅郎将,你该是车骑将军。 杨铭点头道:“带路!” 就这样,庞犇接过徐景手里的马鞭,充作车夫,一路毫无阻拦的驶入王府大街。 眼下的秦王府,虽然因夏天的缘故,府中花草绿植都已萌发新叶,看上去生机勃勃,但是满地的狼藉,仍会给人一种很大的落差感。 尊隆如秦王杨俊,竟然也会落个临死被抄家的下场。 入目所见,那些王府的女婢家奴一个个神情哀戚,稍有哭出声来的,立时就会被周围的御卫喝止。 也是,他们估计也想不到,秦王府会有今日局面。 杨铭虽然常常在心里盘算着,杨老三什么时候会挂,但是当他真正置身此地时,竟也忍不住会有些感伤。 贵为亲王又何如?富可敌国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杨铭一路朝内府走去,路上所遇到的禁卫大多认识他,所以没人会阻拦。 一直到了最后的杨俊寝殿。 此时的寝殿,门窗已经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外面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这些都是王府内眷。 杨俊就是因为太风流了,妾室太多以至于遭到正妃嫉恨,才给他下的毒。 不得不说,独孤伽罗在大隋朝廷提倡的一夫一妻,终究给自己的亲儿子埋下了祸根,崔氏就是因为太笃信这些,认为自己的丈夫不该违背母后之意纳这么多的妾,才终于把心一横,迈出了那一步。 唉......都是因果啊。 杨铭觉得自己没必要继续呆在这里了,于是他郑重其事的来到台阶下跪倒,朝着寝殿方向磕了三个头,随后在庞犇的护送下离开了秦王府。 而这一幕,却被不远处一间厢房内的杨坚看在眼中。 事实上,他和妻子独孤伽罗早就偷偷返京了,所以晋王妃萧氏一直在仁寿宫苦等,根本就没有见到他们俩的面,杨昭也注定会扑个空。 终究是嫡子,骨肉至亲,杨坚夫妇怎么可能放得下? 杨坚负手而立,脸上老泪纵横,这位大隋皇朝的开国之君,终于还是在无人的角落里,显露出他脆弱的一面。 至于皇后独孤伽罗,此刻就陪在自己将死的儿子身边,即使对方身上散发着阵阵恶臭,即使儿子的面庞已变的蜡黄可怖,但在独孤伽罗心中,杨俊永远都是当初意气风发的英俊男儿。 开皇历,五月十七, 大隋秦王,杨俊,薨。 七六章 至善至孝 邳国公苏威、内史令裴矩为王府丧事主持,宗正寺负责发丧,大隋在京的全部官员,都将前往吊唁。 杨昭终于还是没有来得及为杨浩求情,以至于杨浩如历史记载一般,与异母弟杨湛一样被贬为庶人,剥夺其守灵资格,赶出王府。 杨俊生前的妾室全数遣散,她们的后半生注定守寡,因为大隋没有人敢接收她们。 正如周宣皇帝宇文赟一样,他死之后,他的五位貌美如花的皇后无一再醮,除杨丽华之外,全部出家为尼。 古代女子再嫁,称之为再醮(jiao),出嫁时不得坐轿,若带有子女,则会被瞧不起,蔑称为“拖油瓶”。 这就是为什么杨丽华不肯再嫁的原因,虽然杨坚立国之后,给长女物色过很多家世不错的郎君,也没人敢蔑视杨丽华,但她还是拒绝了。 杨铭是在五月二十一这一天,等到自己母妃与大哥回京之后,才一同前往秦王府吊唁。 时值秦王新丧,如此大哀之时,萧妃也不敢再去皇宫提杨铭那档子事,杨昭更不敢在这时候去触眉头,毕竟旨意已下,杨浩已经是庶人了。 秦王府,除了奉旨住持丧事的苏威、裴矩、宗正寺诸臣,以及杨俊的两个庶女之外,外入吊唁者都无需身着丧服。 当然,宗室除外。 宗室里面也有说法,如广平王杨雄、河间王杨弘、卫王杨爽等,是为长辈,无需戴孝,但是他们的儿子辈,虽然与秦王杨俊同辈,但一来死者为大,二来他们是旁系宗室,地位不高,所以就得戴孝了, 直系同辈之中在京的,也就乐平公主杨丽华、襄国公主杨亭真,广平公主杨文锦,乐昌公主杨文宣,兰陵公主杨阿五,这五位公主肯定不会戴孝,能让她们戴孝的只有两个人,但她们会身着白色素衣,以示哀容。 剩下的第三代子弟就不要说了,通通戴孝。 杨铭全身裹在素缟之中,跟随着大队伍几步一磕头,反正宗正寺的丧官一开口,他跪就行了。 整个秦王府都包裹在素缟之中,等到杨俊出殡之后,王府会收归国有,只设杨俊灵位以及守府奴仆。 ....... 这一天的朝会,一直持续到晌午都没有结束。 杨坚和独孤伽罗无疑做的有点绝。 亲儿子家产充归国有,亲孙子不能继承还贬为庶人,甚至杨俊的陵墓都不给立碑。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杨俊生前做的丑事太多了。 高颎、牛弘等大佬纷纷替杨俊求情,却被杨坚夫妇训斥,说什么秦王杨俊乃大隋亲王,带头不遵律法,虽然他是我的亲儿子,但我也不能赦免他。 御史台有几個不长眼的家伙,看出风向,为了逢迎杨坚夫妇,竟然在朝会上将杨俊走私和挪用公款的事情大张旗鼓的捅了出来。 即使如此,仍有左武卫将军刘升,大都督皇甫统上表求情,但是他们的奏折直接被杨坚给扔掉了。 太子杨勇也没有什么话说,只是低头沉默。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几乎每日的朝会都在谈论这个,各地方官员上表求情的奏折陆续不断,就连远在边疆的晋王杨广和越国公杨素的求情奏疏也到了。 但杨坚夫妇态度坚决,甚至都不考虑给杨俊立谥号。 这天,杨铭他们收到了远在边疆老爹的来信,大致意思是,希望他们三兄弟能亲赴朝会,为杨俊嫡子杨浩求情。 现在从宫里传出来消息可知,替杨俊求情的声音已经差不多快没有了,但还没几个替杨浩求情的。 杨铭大概能猜得出,老爹的用意无非就是想让杨坚夫妇知晓他们兄弟三是看重血缘亲情的,并非真的是为杨浩求情。 杨广才不会在乎杨浩是不是庶人,他都没见过自己这个亲侄子几面。 三兄弟私底下一合计, 杨昭觉得成不成总得尽些人事,老二杨暕却觉得二圣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去怕是要挨训。 至于杨铭,他已经让人准备好朝服了。 翌日, 晋王府三位郡王入宫,于大兴殿外听宣。 他们仨虽然都是藩王,但在朝廷并无实权,每日能参加朝会的除了固定的那十几个大佬之外,剩下的都是临时得到传召又或是觐见,才可以参加的。 随着宦官一声宣召,三人整理好衣冠,进入大兴殿。 独孤伽罗这几日都在参加朝会,骤然见到自己这三个嫡孙,脸色也稍有缓和: “尔等有何事上奏?” 杨昭率先道:“杨浩贵为秦王嫡出,其母所做之事并不知晓,虽子以母贵,然子更以父贵也,孙儿上表陈情,奏请二圣恢复其爵位继承。” 说着,杨昭将手里事先写好的奏折双手捧高, 独孤伽罗顿时皱眉,你们三个来凑什么热闹?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子以父贵,当父罪子承,秦王俊不遵律法,至尊几番训诫,仍不知悔改,杨浩既为嫡子,当承父之罪,依大隋律法,宜贬为庶人,更无继承之权。” 说话的,是左卫大将军元旻。 杨昭听在耳中面无表情,但内心已然大怒,这些个见风使舵的王八蛋,杨俊活着的时候你敢说这些话吗? 现在人死了,你对人家儿子落井下石,真狗东西也。 “等等,开皇律哪条记载着,子承父罪?”杨铭直接和元旻对线,道: “大将军可不要乱说啊,在我大隋,从无子承父罪这一条。” 杨铭在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读过开皇律,上面记载的每一条,都跟老杨家没有任何关系,那是给官员百姓订立的法律法规,没有一条牵扯皇室。 皇室定罪从来都是模棱两可,就看杨坚和独孤伽罗的态度。 连特么宇文智及被判了死,都能拽回来改成边疆戍卒,你跟我讲大隋律法?我特么都想笑。 元旻也不甘示弱,道:“方才河南王讲子以父贵,本将才言子承父罪,开皇律确实没有记载这一条,然《春秋》有言,母以子贵,子以母贵,杨浩自当承其母罪,二圣将其贬为庶人,并无不妥。” “没想到大将军还读春秋啊?”杨铭冷笑道:“我大隋律法皆依《开皇律》而行,你拿《春秋》说事,是否有张冠李戴之嫌?” 入伱娘啊......这小子年纪不大嘴皮子倒是挺溜,元旻有些语塞了,这个他不好反驳。 接着,只见杨铭扑通一声朝着杨坚夫妇跪下,道: “秦王俊仁恕慈爱,崇敬佛道,虽有不检之处,然天道已收,其罪可免,圣人有言:死者为大,岂能于其身后,诘责逝者之失。” “况秦王俊乃二圣至亲,子以父母方可言贵也,秦王遵行父母身教,尊崇佛门,每日皆在佛堂前诵经修行,至善至孝,孙儿认为谥号当以‘孝’字最宜,至于嫡子杨浩,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其更应延续孝道,承其爵位,守灵服丧,望二圣体恤骨肉之情,三思也。” 刹那间,整个大兴殿鸦雀无声....... 高颎、苏威、牛弘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 七七章 孤魂野鬼 杨铭这番表述,当然谈不上什么震耳发聩,在场的诸位,能言善辩者比比皆是,不过聪明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反驳杨铭的。 因为杨铭这番陈述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把杨坚和独孤伽罗给扯进来了,还重点突出了一个“孝”字。 试问,天下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孝顺? 杨俊孝顺吗?毫无疑问。 杨坚和独孤伽罗的五子五女都是孝顺的,而且杨俊受父母影响,特别的信佛,年轻时候甚至还剃过光头,说什么剪除三千烦恼丝,要不是杨坚夫妇拦着,差点都出了家。 当年要是真的出了家,也不至于后面玩的那么花。 苏威虽然垂手不语,但他一直都在偷偷打量着二圣脸上的表情变化,看样子应是有所触动。 于是他扫视群臣一眼后,站出来道: “方才河东王那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臣闻之震耳发聩,试问,就算秦王俊与崔氏再有不是,做为儿子岂有责怨父母的道理,其更应秉持孝道,世子杨浩乃二圣嫡亲骨肉,贵不可言,臣子犯错尚有削爵一等,何况世子乎?” 杨坚浓眉深锁,不发一言,而身旁的独孤伽罗,也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杨俊过世,身为父母的他们怎么可能不伤心?只不过斯人已逝,无可挽回,于是借题发挥历数杨俊罪过,给底下的这帮臣子敲个警钟。 意思是我的亲生儿子犯错,我都不饶他,你们最好也给我小心一点。 这时候,高颎也站出来推波助澜: “微臣赞成苏公之言,杨浩贵为世子,其身并无过错,应秉持孝道服丧守灵。” 两個地位最高的大佬已经站出来说话了,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附和出声。 一时间,竟接连有七八人跪倒在地,哭诉着为杨俊及其嫡子求情。 越来越高的台阶已经朝着杨坚夫妇铺了过去,只差那么几个,杨坚夫妇就可以顺势而下了。 这时候,杨铭估摸着火候已到,再次跪地高呼道: “杨浩若为庶人,秦王墓前何人祭扫?三叔若在天有灵,见到墓前香火断绝,岂不如孤魂也......” 这句话,简直如一道雷霆,直击杨坚夫妇心底, 他们俩这么迷信,怎么能容忍儿子死后没了香火祭祀?那岂不是真成了孤魂野鬼? 独孤伽罗瞬间动容,再也绷不住了,以大袖遮盖脸庞,低声垂泣。 皇后都哭了,你们不哭? 刹那间,大兴殿群臣哀鸣....... ....... “好家伙,我刚才在大殿都落了不少泪呢,” 车厢内,老二杨暕一把揽过杨铭,哈哈笑道:“三弟真机敏也,这下好了,杨浩不但无罪,还被封了东平王,真想知道元旻那个老家伙此刻是否无地自容?” 一提起元旻,杨昭就来气,只听他冷哼道:“三叔跟他并无嫌隙,此匹夫却行落井下石之事,若今日不是杨浩,换做你我兄弟,可知此贼亦是如此。” 元旻算是废了,杨昭这次算是记住他了,别人不知道,杨铭可是清楚,现在谁被杨昭盯上,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今日觐见,算是大功告成, 杨坚夫妇不但恢复杨浩世子身份,更封了东平王,封地东平郡(山东东平县)。 而且杨浩将来是可以袭秦王爵位的,但现在不行,毕竟人家晋王、蜀王、汉王都活的好好的,你袭秦王岂不是跟人家哥仨平起平坐了? 至于杨俊的谥号,最后定了“孝王”,可见杨铭的话起了作用。 在唐朝以前,亲王身死,也是谥号,唐朝之后才改为庙号。 回到王府之后,萧妃闻听此事,也是大为欣慰, 在她看来,世子就算有罪也是不能动的,罪不及宗亲,这个先例不能开,否则将来自己的儿子犯了错,岂不是也会被这些下臣参奏? 像萧妃这样的贵族阶层,只会为自己考虑,脑子里压根没有什么《开皇律》。 ....... 永安宫, 杨丽华就算再与乃母不合,在这个时候,也是会陪在独孤伽罗身边的。 当然,另外四位公主也在。 事实上,外臣并不知道,独孤伽罗自打杨俊过世之后,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一日三餐皆是浅尝即止。 卸妆之后,神情更是憔悴无比, 寝殿内,幺女杨阿五端着一碗粥,来到其母身边,柔声道: “阿娘,吃了这碗粥吧。” 独孤伽罗抬手推开,无力道:“你吃了吧,我没胃口。” 杨阿五是杨坚夫妇最小的女儿,丈夫柳述,乃当朝兵部尚书,出身河东柳氏,以前也给杨勇当过千牛备身。 见到母亲如此憔悴,最心软的杨阿五忍不住哭出声来: “阿娘怎不怜惜自己身子?三哥已逝,如今他那孩子也有了保全,三哥九泉之下,也断不愿看到阿娘如今的样子。” 独孤伽罗轻叹一声,接过那碗粥放在一旁。 “可笑那朝中有些下臣,竟大发厥词,历数三哥的不是,”广平公主杨文锦坐在下手,恨恨道:“三哥在世时,他们谁不是曲意逢迎,极尽献媚讨好之事?呵呵......还真是人走茶凉啊。” 事实上,杨文锦也知道这件事怪不着那些官员,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也都在求情,是二圣太过坚决,才引出一些逢迎上意的蠢货。 但是她又不敢怪罪自己父母,于是只能痛骂那些大臣了。 自始至终,杨丽华都在低头抚摸着怀里的白猫,脸上毫无表情,也没有只言片语。 老三杨俊是他的亲弟弟,可以说五位公主当中,就属她和杨俊感情最深。 当年杨俊犯的那些过错,也都是她在背后一力求情,长姐如母,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她现在很失望...... 失望到她心里一直在反省,自己往日所做,是不是都是错的? 老二杨广,老四杨秀,老五杨谅都有求情的奏表入京,杨广的三个儿子更是在朝会上痛陈其词,力保杨浩。 尤其是杨铭,真是个好孩子啊。 反观杨勇,他又在干什么?那是你的亲弟弟啊....... 废物!蠢货! 杨丽华越想越气,干脆招呼都不打,直接拂袖离开。 当她的车驾离开宫城的时候,杨丽华似乎突然响起什么,唤来贴身女婢,吩咐道: “明日伱去一趟玄都观,知会以延真人,就说本宫近来身体抱恙,无法赴约了。” 在大兴善寺,没办法说通灵藏,于是杨丽华便将视线转到了玄都观,不过如今看来,似乎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杨丽华托腮闭目,淡淡道: “我管的闲事已经太多了,不想再管了,对了,过几日去一趟晋王府找杨铭,就说本宫邀他来府上坐一坐,臭小子若是推三阻四,绑也给我绑来。” “是。”婢女退出车厢。 七八章 五牙大舰 秦王府差不多已经被搬空了,进了国库的东西别想被吐出来。 不过杨浩好歹保留了王府这座超级大豪宅,下人奴仆以郡王制保留一定人数,多余的会被遣散。 至于秦王俊名下的那些产业,杨坚夫妇再三思量之后,决定给孙子留下一些,剩下的大部分都会交给司农寺来处理。 大隋朝廷的事务机构,有十一寺,其中司农寺负责国家仓库、林苑、市场、薪炭、粮蔬供应等事务,类似于皇家后勤保障部门。 杨俊的一些产业,会被司农寺拿来出售,换成五铢钱又或是粮食布帛入库,类似于法拍。 既然是法拍,肯定是要打折的。 杨铭听说之后,心里已经盘算着怎么去筹点钱,买上它一两个。 要知道杨俊的产业,那可都是黄金地段,一旦进入市场交易,必然是被人抢破头也要拿下的优质资产。 杨铭存在大兴的钱,其中黄金剩余五千两左右,萧妃赏赐的钱两万贯,娟帛两千三百匹,这些都具备直接购买力。 至于封王后,杨坚和独孤伽罗赏赐的那些钱物,都已经被送到河东的新王府中了,这些钱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但是杨铭一点都不担心会丢。 当杨铭将自己的想法说给老大老二听之后,这俩人没啥反应。 他们似乎对收购地皮产业没什么兴趣。 也是,兄弟俩自打生下来就没缺过钱,脑子里也从来没想过怎么赚钱,对于他们来说,做生意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杨俊就是因为太会赚钱,所以杨坚夫妇越发觉得他丢人现眼。 秦王俊已经出殡,就葬在大兴城与老家弘农郡之间的一个村庄外面。 葬礼结束之后,杨铭返回大兴,立即让徐景去了一趟司农寺,大概打听了一下都有哪些产业要出售,价格又是几何。 埋头算了算帐,自己好像可以买下不少,终究是有五千两黄金打底,杨铭也粗气了一些。 大额交易使用黄金,是最合适的,虽然没有明确的折算比例,但肯定不会亏到哪里。 据徐景打探到的消息,眼下去司农寺问询价格的,都是一些富商,几乎没有见到门阀家族的影子。 这很正常,没有哪个缺心眼的门阀,会自己去收购这些产业,都是让底下的人去办。 在大隋,很多有头有脸的富商巨贾,其实都是门阀士族的马仔,说白了就是负责管理产业的经理人,而门阀才是背后的股东。 如果将整個大隋比喻成一个超级大集团,那么老杨家就是董事会。 杨铭肯定不会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去买杨俊的产业,事实上,他只打算拿出一小部分,不够的,找人借点就行。 他当然不会找老大老二借,免得这俩货觉得自己很丢人。 那找谁呢?自然是杨茵绛了。 杨俊被查抄的产业里,晋阳那边的就不要说了,鞭长莫及,自己不可能跑那么远置办。 剩下在大兴的,老实说,还真不好挑。 因为这里面赌坊、青楼、高利贷占了大头,别说是杨坚夫妇觉得杨俊丢人,杨铭都有点不忍直视了。 你好歹是亲王啊三叔,怎么什么钱都赚啊? 其中的青楼一项,在司农寺的备案中写着“戏楼”二字,完美的规避了敏感字眼。 杨铭真正看上的,是一家酒楼,一条船。 酒楼就是晋阳楼,连带地皮售价十七万贯,不算贵,毕竟晋阳楼可是在都会市,白金地段,这玩意要是和后世一样起价拍卖的话,炒到五十万贯都不算多。 但现在嘛,司农寺既然知道杨铭有意,自然会单独给杨铭留着,底价就能拿到手。 至于那条船,直接便是以黄金计价,价格高达黄金两千六百两。 这条船不会为杨铭创造任何收入,但是其实际价值却非常巨大。 因为这条船来历很大,它曾经是一条战船。 当年隋灭陈之战的重中之重,就是水战,毕竟大隋和旧陈之间隔着一条长江,如果控制不了长江水路,这仗就没法打。 而长江之上的水战,关键在于中上游和下游两部分。 其中中上游由秦王杨俊统帅,下游由杨广统帅。 关键水战分别发生在汉口(武汉)、江夏(湖北宜昌)、广陵(扬州)、庐江(安徽庐江县)、九江(江西九江市)、吴县(苏州)、东海(连云港)等地, 长江水战,直接将擅长水战、号称无敌水师的旧陈水军彻底打垮,其中当立首功者,便是由杨素督造的五牙大舰。 整个大隋水师,一共才有十七艘,也是大隋水师的主力战舰。 长江之战过后,五牙大舰折损七艘,其中五艘损毁过于严重,不能使用,在顺利灭陈之后已经被拆除,剩下两艘,一艘在修缮之后重新划归水师做运兵船,另一艘破损的船只,被不知名人士买走。 那个不知名人士,当然就是杨俊了,既然是杨俊,那就肯定不是买的。 长江水师一半归他统帅,私吞一艘战损的船只,那还不是甩甩手的事? 杨铭对这艘五牙大舰,不对,是商船,那是势在必得的。 因为如今的大隋已经没有了水患,五牙大舰早就不造了,至于建造工艺应该是保存在秘书省,自己肯定拿不到。 而杨铭之所以这么有兴趣,当然是为了以后做准备,不过有一点比较麻烦,这艘船如今停靠在九江码头。 那特么在江西啊,我的封地在河东。 好在江西是老二杨暕的封地,能帮着养护着点。 这条船不买不行,因为世上没有第二条五牙大舰等着杨铭去买。 于是杨铭直接让徐景去杨素府上找到崔谓,而崔谓自然会通知杨茵绛。 这一次约在了晋阳楼旁边的一个小饭馆,因为是傍晚,杨铭不想再跑到西市和对方碰头了, 一直等了很久,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杨茵绛,终于出现在杨铭面前, 脱去斗篷之后,杨茵绛高挑的身形展露无遗。 因为已经入夏,所以对方穿的单薄的很多,内衬是上等的瑞锦,外罩着青色半透明薄纱,香风袭人。 因为来的匆忙,又裹得严实,杨茵绛身上已经出汗了,于是她干脆脱掉外纱,从腰带上解下一条娟巾擦拭汗水。 这条娟巾眼熟啊,这还是杨铭在春游营地的时候递给她的。 杨茵绛天生畏寒,却也特别容易出汗,单是杨铭见她流汗就不只三五次了,这是体虚啊。 “你在朝会的上的奏言我都听说了,叔公回府之后第一时间便告诉了我,厉害厉害,挽狂澜于既倒,秦王一脉今后当视你为恩人了。” 杨茵绛口渴难耐,端起茶碗一口气喝光,擦了擦嘴角,笑道: “您老人家没事想不起找我,说吧,又怎么了?” 七九章 负荆请罪 “一向聪明的河东王,原来也有笨的时候啊?” 在听完杨铭叙述之后,杨茵绛修长的手指沿着杯沿打转道:“两千六百两黄金,谁会去花这个冤枉钱啊?” 你不懂,这玩意将来很重要的,杨铭道:“你觉得这条船不值这个价?” “怎么可能?”杨茵绛挑眉道:“五牙大舰乃祖父当年亲自督造,木料取至巴东郡,皆是优中选优,耗费之巨,远不止两千六百两,倾巴蜀之力,当年也不过才造了十七艘而已,值是肯定值的,但问题是,买来何用呢?” 杨铭道:“先买下再说,总会找到用途。” 事实上,杨铭打算买下之后,彻底搞清楚五牙大舰的建造工艺,如果说隋末大乱斗无法避免,自己可以想办法在长江中游地区,组建一支舰队,只需一两艘五牙做为主力舰,足可以控制很长的一段长江水路。 但这些东西,显然没办法和杨茵绛说。 “不改主意?势在必得?”杨茵绛问道。 杨铭点了点头:“势在必得!” “好吧,”杨茵绛怂了怂肩,道:“那我给你出个省钱的主意。” 杨铭楞道:“怎么说?” 小机灵鬼杨茵绛甜甜一笑,得意洋洋道: “虽然是一艘战损的五牙,但这东西一般人不敢买,所以也就注定了其有价无市,司农寺那边自然也清楚这個道理。” “大隋四海承平,襄阳水军早就没了,而高句丽之战也证明,五牙舰不适宜海上作战,既然没了用途,所以我认为,这条船很可能卖不出去。” 这一点杨铭倒是认可的,隋灭陈之后,长江水路的大型舰队被打散,分别置于巴东、襄阳、扬州三地,由益州总管、荆州总管、扬州总管管辖。 私人以及门阀,是不能拥有战船的,大点的船都不行,因为怕你造反。 只要是三大总管不买,那就没人会买。 其中荆州总管已经出现空缺,原总管汉王杨谅调任并州总管,剩下的益州和扬州两位,除非吃错药了,否则绝对不会去买杨俊的遗留产业。 “你接着说,”杨铭道。 杨茵绛接着道:“既然卖不出去,何必花那么多冤枉钱呢?我觉得你不如见一见司农寺的杨处道,让他稍作修改,将录案中的五牙舰改成普通商船,这样一来,最多百金就可以拿下。” 杨铭瞠目结舌,好家伙,狸猫换太子啊? “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妥?首先杨处道有这个胆子吗?”杨铭疑惑道。 杨茵绛不解道:“别人找他,他肯定没这个胆子,但伱找他,事必成,因为将来如果追究起来,他大可以推到你身上,再者说,这事二圣才不会过问。” 接着,杨茵绛小声道:“我听叔公说,秦王生前喜好之物,都在墓前焚烧殆尽了?” “这倒是真的,我亲眼所见,”杨铭点头道。 秦王俊出殡,杨铭得当孝子,自然是全程跟随护送灵柩的队伍,杨俊生前收藏的珍玩,全部被打碎焚烧,看的杨铭一阵心疼。 这些都能烧掉,杨坚夫妇哪还会在意一条船? 杨茵绛笑道:“这不就得了?二圣岂会在意一条船是战船还是商船呢?” “此法倒是可行,”杨铭点了点头:“我试试看。” 杨茵绛俏皮的撇了撇嘴,道:“我已经派人将二十匹突厥种马送到了河东郡,外加十五个擅于养马的突厥人,这些人早以汉人自居,是信得过的。” “多谢了,”杨铭是真心感谢人家,老实说,目前为止给自己帮助最大的,就是眼前此女。 “哼,”杨茵绛故作不满道:“给你省了这么多钱,又给你送人送马,一句谢谢就行了?” 你这是在撒娇还是邀功啊?对于杨茵绛这种姿态,杨铭选择置之不理。 于是他召来一名歌姬,点了一首琵琶曲。 有外人在场,杨茵绛当然得注意自己的形象,但还是气不过,于是伸出她的大长腿,从长几下踢了过去。 杨铭探手一抓,立时便抓住了对方脚踝,本着开玩笑的心态,顺势将她的鞋子脱了下来。 完了.......杨茵绛如花似玉的俏脸顿时涨的通红,杨铭这才意识到,这尼玛是古代,人家还是黄花闺女,你脱人鞋子干嘛? 于是他赶忙又把鞋子给人家穿了回去。 气氛瞬间尴尬....... 时辰也不早了,杨茵绛不可能在外面呆太久,于是两人于戌时分别,各回各家。 翌日清晨, 杨铭刚刚在暖冬凉夏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就看到徐景憋着笑从外面跑了进来。 “主子,您赶紧去看看吧,王妃都去了前院看热闹了。” 杨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观徐景表情,似乎是发生了极有意思的事情,于是他便匆匆赶往前院。 刚进院子,杨铭差点就绷不住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 只见襄城王杨恪,赤果着上半身站在院子里,眼睛盯着脚下的地面也不吭声,背上还缚着一捆荆条。 老二杨暕围着杨恪转了几圈,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道: “我说杨恪,你这叫负荆请罪?” “少废话,让杨铭出来,”杨恪始终不肯抬头,嘴巴上倒是硬气的很。 萧妃见到杨铭后,朝他使了个眼色,随即竟也“扑哧”笑出声来,很显然,就连一向注重仪态的萧妃,也憋不住了。 杨铭来到对方跟前,弯腰一看,好家伙,半边腮帮子都肿了, 肯定不是杨勇打的,杨勇这个人护犊子,不会对儿子下重手,那就是独孤伽罗了。 “你这是给我请罪来了?”杨铭笑问道。 正主既然来了,杨恪再不情愿,总算还是抬起了头, 结果他还没说话呢,院子里瞬间响起一阵嗤笑声, 连特么那帮下人都敢笑我?杨恪冷哼一声:“祖母让我来找你,至于让我来干什么,你自己猜吧,反正我是来了,现在我可以走了。” 说罢,杨恪扭头就走,跟在他身后的奴仆赶忙给他披了件外套。 一出王府大门,杨恪灵活的跟猴子似的跳上马车,一阵急促的马鞭响起,车队迅速离开。 杨铭本来还是追问一下,你来跟我请什么罪?结果对方溜的实在是太快,他话都没来得及问出口,对方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回头一看,杨昭他们已经快笑趴下了....... ....... 开皇历,六月初八, 杨铭先是让徐景进一趟宫,吩咐司农寺卿杨处道将晋阳楼和五牙大舰给他留着, 接下来,杨铭得到了一个消息,晋王杨广率大军击退突厥步迦可汗,此刻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 得到消息后的杨铭心里清楚,他即将面对一个非常大的难题。 八十章 有罪无功 此番北拒突厥,是一场防御战,本意是将步迦可汗本部人马击退便可。 大隋立国之后,怎么处理与突厥的关系,杨坚只听一个人的话,那就是长孙晟。 一直以来,杨坚都按照长孙晟提出的“远交近攻、离强合弱”的政策,来分化突厥各部,导致北方强大的突厥部落出现长达二十多年的分裂局面,使得大隋能够有效的分兵,先灭北齐,再灭南陈,实现中华大一统的局面。 可以说长孙晟这个人,官位不算很高,功劳却是极大,在杨坚心目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 这次北据突厥大功告成,长孙晟留守北疆,剩下的杨广、杨素、史万岁等人皆班师回朝。 虽然凯旋之师尚未抵达大兴,但是有一个人提前回来了,那就是跟随杨广一起出征的鱼赞,这個人眼下是晋王府大都督,杨广的绝对心腹。 鱼赞的哥哥比较出名,当朝柱国,丰州总管鱼俱罗。 提前从前线返回的鱼赞,第一时间便向萧妃和杨昭汇报情况,同时他也带来了一个让杨铭心情沉重的消息。 杨素和史万岁翻脸了。 此番北拒突厥,共分两路,杨广杨素一路,走的是灵州(宁夏灵武县)一线,杨谅史万岁一路,走的是朔州(山西朔州)一线。 但事实上,朔州一路汉王杨谅因病中途返回晋阳,东路军交由史万岁全权指挥。 而史万岁带兵在大斤山(内蒙大青山)一带发现突厥步迦可汗主力,于是率兵击溃,更是连追数百里,杀的步迦可汗仓皇而逃。 也就是说,杨广和杨素的西路军,实际上并没有怎么出力。 鱼赞带回来的消息,说是杨素令史万岁不可轻敌冒进,史万岁不听,一路直往北杀,导致将士损失近万,虽有功,然功过相抵。 据说史万岁返回朔州之后,杨素甚至直接前往史万岁的中军大帐兴师问罪,两人当时就吵起来了。 而杨铭对鱼赞的话当然是半信半疑,首先这小子屁股就不正,说话难免偏颇杨素。 战场之上,折兵损将乃常事,拿这个给史万岁扣帽子,说不过去了。 再说了,人家史万岁是东路军总管,凭什么听你西路军一个长史的? 此番大战,东路军的老大是汉王杨谅,既然杨谅全权交给史万岁统领,做为西路总指挥的杨广都不好干涉人家。 而杨铭更是从前世史书记载中得知,史万岁最后就是栽在了杨素手里。 就是杨素这老小子一直在杨坚面前谗言诬告,导致杨坚最后于开皇二十年十一月,将史万岁暴杀于朝堂,而现在,已经是开皇二十年六月了。 暴杀啊,听着也知道很惨,竟然还是死在朝会上。 但是今世不同前世,这一世有杨铭,而史万岁是他的师父。 七天后,杨广率领亲军班师回朝。 杨铭赶忙让徐景入宫打探消息,因为他知道,朝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杨广回来是不会告诉他的,他只能靠自己去打听。 当天晚上,老爹杨广直接就没有回府,究竟去了哪,谁也不知道。 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徐景才从宫里匆匆返回。 而他带回来的消息,让杨铭都懵了。 史万岁不但无功,而且有罪,连带着他麾下的三名战将,柱国张定和、大将军李端、行军总管杨义臣全都遭到了杨坚的训斥。 这特么的....... 杨素竟然在朝会上指出,说是史万岁带兵冒进,如果不是晋王的西路军从旁牵制,东路军有被突厥全歼的风险。 更指出,此番作战乃退敌,而不是追敌,史万岁背离至尊初衷,深入敌境,将东路十万大军置于险地,其心可恶。 而史万岁也是个牛脾气,被杨坚训斥之后,反倒激昂愤慨的说将士皆有功,今天至尊不论功行赏,他就不走。 这是要挟杨坚啊?能有好果子吃? 杨坚当场就让侍卫把他给轰出去了。 这事还没完呢。 史万岁刚被轰走,这边杨素又开口了,说什么史万岁竟然都不将至尊放在眼里,强行邀功,这还是一名臣下吗? 要不是高颎苏威等人拦着,杨坚当时就要免了史万岁的左领军大将军。 杨铭这下是真犯愁了....... 老爹杨广眼下和杨素那是穿一条裤子的,可偏偏自己的师父又和杨素闹的这么僵? 这该如何是好?自己可没有资格去杨坚那里给史万岁求情的。 对付刘居士都算勉强,更别提掺和进这些大佬们的斗争当中去了。 思来想去,杨铭都毫无头绪,史万岁肯定是要保的,对方是他绝对值得信赖的人,比李靖在他心里的地位更重要。 既然当下也理不清个头绪,杨铭干脆先去见一见自己这位师父,瞧瞧对方眼下是什么状态。 ...... 史万岁的大将军府,坐落在都会市以东的长乐坊,府邸是杨坚赐给他的,但里面的装修,是史万岁自己花的钱。 史万岁南征北战,私藏了不少战利品,有钱的很,这些他都没有瞒着杨铭,甚至还专门在杨铭面前炫耀过。 而他也因此吃过大亏,曾被蜀王杨秀背地里告过一状,说他收受贿赂,以至于放纵反贼养虎为患,杨坚令人查明之后,直接将史万岁贬成了敦煌的一名守城小卒。 所以说,史万岁这个人政治情商不高,但带兵打仗,在大隋那是保五争三的。 入府之后,杨铭一路被人领至后院, 一颗大槐树下,史万岁正与一众人围着石桌饮酒消愁。 见到杨铭进来,除了史万岁之外,其他人纷纷起身, 史万岁抬手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坐吧,杨铭是我弟子,又不是外人,没那么多讲究,” 接着,有人给杨铭让出一个座位, 杨铭坐下之后,扫视了周围几人,大部分都是熟面孔。 左领军府骠骑将军史万宝,这是史万岁的二弟。 左领军府车骑将军史万寿,这是史万岁的三弟。 武安县侯张定和,陕州刺史杨义臣,另外一位看起来很面善,但杨铭不认识,于是道: “这位是?” 那人主动起身,拱手道:“末将李端。” 有点耳熟.......杨铭沉吟片刻后,恍然道:“可是陇西李药王?” 李端微笑点头:“正是,末将常听舍弟提及殿下。” “既然友人兄长,李将军无需拘谨,快请坐,”杨铭笑道。 原来这个李端,就是李靖的亲大哥,听说以前一直是跟着他舅舅韩洪混的。 李靖的三个舅舅,在大隋的爵位都很高,大舅上柱国寿光县公韩擒虎,二舅上柱国江都郡公韩僧寿,三舅柱国甘棠县公韩洪。 大隋爵位分九等,亲王、郡王、国公,下来就是郡公,接下来是县公。 大隋勋位分十一等,第一等就是上柱国,二等柱国。 由此可知,老韩家的势力不小啊。 八一章 严重警告 此番追击突厥主力,就是以史万岁为首,外加张定和、杨义臣、李端三支人马左右夹击之下,才能立下如此大功。 但杨广的西路军也确实帮忙了,从旁牵制听起来好像没卖力,实际意义却非常大,就好比梅西在前场干站着,你也得分两个后卫盯着他。 可惜,史万岁只给东路军请功,对杨广的西路军那边只字不提,结果人家不爽了。 闹到最后当然是功劳一点没有,还挨了一顿训。 做为总管的史万岁没有为底下将士捞到功劳,自然是一肚子不满,当然,他不会怨恨杨坚,他只会怨恨杨素。 “杨素匹夫,这笔帐我早晚要跟他算,”史万岁仰脖子灌了一杯酒,满脸怒容。 算个毛啊,你斗不过他的,杨铭一直在打量剩下几人的表情,史万宝和史万寿就不要说,这俩人压根就没去前线,虽也替乃兄打抱不平,但并没有其他人那般切身体会。 张定和与李端则是神情落寞,显然也是对这个结果无法接受。 至于杨义臣,始终面无表情,看不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杨铭清楚,带兵打仗最忌讳的就是赏罚不明,有功一定要赏,不然下一次底下的将士就没有那么卖力了。 “师父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杨铭问道。 史万岁沉声道:“自然是明日继续觐见,此番抵御突厥,就我东路军折损近万,可是上面拨下来的那点钱,连抚恤都不够,如今驻扎在朔州一线的将士还盼着朝廷的赏钱呢,现在一個大钱都没有,我怎么跟他们交待?”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杨义臣开口了: “就目下来看,想要至尊改变心意犒赏三军,已经不可能了,杨素咬死了咱们是轻敌冒进,今天朝会诸位也都看到,至尊对我等已是不满,此番能各回本部述职,已是侥幸。” 他这句话,基本上是打消了继续觐见为将士请功的念头。 史万岁等人并不觉得意外,杨铭当然也不会觉得人家肯退一步就是缩头乌龟了。 要知道杨义臣本职就是陕州刺史,是被临时征召,带着陕州本部一万人马去的前线,有功没功人家都是封疆大吏,犯不着强出头跟杨素硬怼。 大隋历来的大规模出兵,都是这个手法,主帅必是亲王国公,主将必是上柱国,麾下各部战将,基本都是地方大员亦或是军府将军,是由各路人马凑起来的大兵团。 史万岁之所以这么看重赏钱,是因为他经常会以主将身份带军出征,麾下各部人马时有变动,今天是杨义臣,明天就可能是别人,所以给将士捞不到赏钱,会极大的影响他在军中的威信。 会让人觉得,跟着史万岁打赢了也没钱拿。 至于张定和与李端,本来就是军府头子,他们还想借着这次大胜往上再提一提呢。 于是他们这几个人一合计,杨义臣退出,史万岁将会和剩下两人,明天继续去大兴宫作死。 杨铭还不知道杨坚是什么脾气?你跟我来软的还好说,来硬的?小心我打死你噢? “几位稍安勿躁,或许有别的办法,” 等到杨义臣离开之后,杨铭赶忙劝说道:“至尊眼下怒气未消,你们明天就去是找不自在,说不定在外面跪一天都得不到传召。” “那当如何?总不能如此大功,被杨素几句话就消弭于无形?”张定和皱眉道。 杨铭望着对方,笑道:“汉王那边怎么说?” “没有反应,”李端凑过来道:“我等南下路过晋阳时,便已将此事告知汉王,而汉王当时也答应,会为我等邀功,可时至如今,晋阳那边都没有任何动静。” 这不就得了?人家杨谅比你们聪明,知道杨素不好惹,再说了,人家就没去前线,犯不着因为伱们几个跟杨素闹掰。 就你们几个加起来都抵不过人家的国公爵位,更别说人家还是尚书右仆射。 接着,杨铭看向史万岁道:“师父如果只是为了给将士们请功,我可以想办法,但你如果一意孤行跟杨素对着干,谁也帮不了你。” 这一句话,等于直接将他们三人的小联盟给打散了,毕竟张定和与李端就是奔着功劳来的,他们可没胆子跟杨素掰手腕。 而他们也绝对不会认为杨铭是在胡吹大气,毕竟人家是晋王嫡子,杨素现在不就是依附在晋王身边吗? 于是两人同时看向史万岁,等他拿主意。 史万岁和杨铭这对师徒,虽然相处不到一年,但关系却是特别好,他自然听出杨铭话里的警告,虽然当师父的被徒弟警告,说起来有点丢人,但如果是郡王警告他一个上柱国,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何况这小子向来跟自己就是没大没小的,以前都是直呼自己老史的,今天这是当着外人的面才叫了一声师父,算是很给面子了。 “两位先请回去,容我再仔细想想。” 打发走张定和与李端,史万岁皱眉望向自己两个弟弟道: “没给你们留饭,哪来的回哪去。” 史氏兄弟对视一眼,骂骂咧咧的走了。 师徒俩在屋子里落座之后,先吃饭,吃饭就是吃饭,要专心致致。 吃干抹净,再谈正事。 史万岁这个人,长的龙精虎猛,面相又凶,往那一站就能把人吓住,但实际上五官长的挺秀气的,就是常年身在军伍,晒得黑,杀气重,所以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华夏古代武庙七十二将,大隋只有四人入列,杨素,贺若弼,韩擒虎,史万岁。 史万岁今年才五十岁,杨铭可不希望他英年早逝。 杨铭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淡淡道:“老史你退一步,退一步海阔天空。” 史万岁顿时皱眉:“你怎么不让杨素退一步?” “啧啧,这话说的,你觉得我这个能耐吗?”杨铭笑道:“你也不想想,这一次杨素是做为晋王府长史去的,你跟他硬干,我父王那里岂能容你?” “今次还是杨素参你,你都受不住了,下次若是我父王,你干脆回乡种田去吧。” 史万岁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一脸疑惑道: “其实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惹到杨素匹夫了?” “很简单,”杨铭双臂抱肩道:“你抢功了。” 史万岁顿时愣住:“我抢谁的功?此番北上,除了我麾下.......” 说着说着,史万岁突然顿住了,因为他想明白了杨铭话里的意思。 东西两路大军,各受汉王、晋王节制,既然汉王杨谅没有去,那么最高统帅应该是杨广,虽然他们西路军此番北征几乎没怎么出力,但杨广终究是爵位最高。 这么说,我抢的是晋王杨广的功劳? 史万岁是个直人,但不是傻子,敢跟杨素互怼,也是因为两人认识好多年了,以前多次在杨素手底下做过行军总管,是老熟人。 但他可不敢惹杨广。 “今天是你父王,让你来找我的?”史万岁试探道。 杨铭没好气道:“你脸大?” 史万岁先是一楞,随即笑道:“你这么一解释,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不过此事似乎已无回旋余地?” “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屈,这事就有回旋余地,”杨铭摇头道。 在杨铭看来,现今没有人能扳倒杨素,高颎都不行,别说你史万岁了,你跟人家斗的资格都没有。 你天真的以为只是跟杨素掐架,说不定人家杨素已经想着怎么弄死你了。 想要保全史万岁,只是能尽快消解杨素心里对他的仇恨,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做人嘛,谁也不想低头,但是要跟杀头比起来,低头又算得了什么。 史万岁问道:“这就是你刚才讲的,让我退一步?” 杨铭点头道:“我来安排,你去一趟人家府上,道个歉,不过我得跟着你去,免得你这臭脾气又上来。” “这也叫退一步?”史万岁脸色难看道。 杨铭顿时改变语气,冷冷道: “看在师徒情分上,我严重警告你,你最好明白你下臣的身份,朝会上你都敢给至尊难堪,你是不是觉得你们全家老小找不到地方埋了?” 史万岁被这句话惊的呆住了,这是杨铭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不是警告,更像是一种训斥。 愣足半晌的史万岁,才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杨铭已经不再是八岁的小孩子了,他已经是大隋的河东郡王。 八二章 实话实说 如果任由史万岁这么犯犟下去,迟早会被杨素收拾掉。 所以杨铭必须想方设法把史万岁保下来,自己这位师父玩政治真的是一塌糊涂。 历史上,杨广担任太子之后,曾经问过贺若弼:“杨素、韩擒虎、史万岁三人,俱称良将,优劣如何?” 当时贺若弼答道:“杨素是猛将,非谋将,韩擒虎是斗将,非领将,史万岁是骑将,非大将。” 杨广又问:“然则大将谁也?” 贺若弼答:“唯殿下所择。” 这个回答看似是让杨广自己定夺,实际上贺若弼暗示杨广“我就是大将”,因为他已经把前面三个都贬低了。 而事实上,这四位的排名,杨素是独一档的稳坐第一,其次贺若弼和韩擒虎并列,最次史万岁。 高颎因为常年处理尚书省政务,所以更偏向于文官一点,而且很少人会用“将”来给高颎定义,更多时候是“帅”。 对于杨铭的建议,史万岁说会好好考虑。 因为他需要时间来说服自己,让自己过了那道心坎。 以他的官职,给杨素低头,其实不算丢人,但以他都敢顶撞杨坚的脾气来看,就是另一回事了。 杨铭对此也没办法,虽然他认为这件事处理的越快越好,但总不能把史万岁绑去杨府? 当他返回王府之后,才听杨昭说,老爹杨广回来了,而且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人。 这個人叫于仲文,曾任熊州刺史,此番跟着杨广去了一趟前线,回来后发现自己的位置被人给占了。 冤不冤啊? 而占了他熊州刺史位置的人,叫宇文静礼。 于是于仲文这几天一直跟在杨广身边,希望杨广能在至尊那里给他谋个新差事。 老爹杨广非常会笼络底下人,尤其是眼下这种关头,他更不会放过像于仲文这种显赫出身的人物。 隋灭陈之时,于仲文就已经在杨广麾下效力了。 可关键问题是,眼下朝中没有合适的实缺,实缺就是真正有权利的职位,没有实权的位置于仲文肯定看不上,杨广也不好意思给他弄。 大理寺卿的位置倒是空着呢,关键于仲文没那个资历啊。 杨铭回来的时候,刚巧撞上杨广送于仲文出门,见到自家老三,杨广好奇道: “你今天去哪了?” 不要在杨广面前说谎,一次谎话被拆穿,杨广以后就不会再相信你了,所以杨铭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孩儿去了一趟太平公府上。” 史万岁被封太平县公,所以大家都称呼他太平公。 听到这个回答,杨广和于仲文同时一愣, 随后杨广皱眉道:“仲文先别走,铭儿你跟我来。” 接着,杨广带着杨铭返回议事厅,三人落座之后,杨广率先问道:“说说看,你去他那里都干什么去了?” 瞒谁不能瞒老爹,于是杨铭将整个过程适当修剪之后,阐述出来。 于仲文听罢,望向杨广捋须笑道:“太平公能有河东王这样的弟子,当属他的福气。” 杨广也跟着气笑道:“你竟然去劝史万岁给杨素请罪?史万岁向来不识抬举,岂会答应?” “师父答应会作考虑,孩儿明日再去找他,”杨铭道。 杨广抱肩沉吟半晌,点头道:“如果史万岁肯低头,事情就好办了。” 事实上,杨广这几天也在犯愁,眼下朝中没有实缺,于仲文的熊州刺史又被自己妹夫钻空给占了,而于仲文当时是自己特意召至边疆,才导致人家丢了官,不给点安抚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既然没有实缺,那只能是爵位和勋位,可是这两样东西,都是需要有战功的。 眼下听到杨铭说史万岁肯让步,那么刚好借此机会给于仲文揽一揽功劳。 于是杨广继续道:“铭儿你再见到史万岁,最好暗示对方将部分功劳推给仲文,只要他答应,将士的犒赏我来想办法,但是伱别说这是为父的主意。” “阿爷放心,孩儿晓得分寸,”杨铭赶忙点头。 杨广又道:“至于杨素那边,我不方便打招呼,杨素还是有容人之量的,只要史万岁真的肯低头,杨素不会跟他计较。” 杨铭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孩儿一定办妥。” 翌日, 杨铭刚刚登上马车,还没有走出巷子,就被人给拦住了。 拦他的是一个婢女。 杨丽华的婢女。 “小殿下,长公主有请!”婢女笑呵呵道。 杨铭顿时皱眉:“请回复姑母,侄儿改日再前往府上拜见。” 婢女微笑摇头:“长公主有令:河东王若是找借口不来,就把他绑来。” 尼玛啊.......我是真的有急事。 “下晌行不行?下晌我一定去,”杨铭问道。 婢女还是摇头....... 杨铭没办法了,自己真要不去,杨丽华的人绝对敢绑他,她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而且她主动来找自己,准没好事。 长公主府, 杨铭心不在焉的坐在长几旁,双目无神的看着对面的杨丽华泡茶,看来自己这位大姑妈也喜欢喝茶啊。 而且手法很正宗,和陈淑仪差不多。 “你这小鬼,今天怎么跟个痴呆儿一样?没精打采的,”杨丽华给杨铭倒了一杯茶,蹙眉道。 杨铭语气颇为无奈:“侄儿今天真的有事情,并不是故意不来看望姑母的。” “是什么事情呢?说来听听,”杨丽华今天的态度特别温柔,让杨铭很不习惯。 杨铭无奈答道:“侄儿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跟姑母说的。” “噢.......”杨丽华点了点头:“就好比你和杨约在打刘昶的主意,却告诉我只针对刘居士?” 你这人......事情都过去了,你还提它干什么,杨铭硬着头皮道: “姑母冤枉啊,侄儿可从来没有打过刘昶的主意。” “冤枉吗?”杨丽华忍不住笑道:“用得着我的时候,老往我这跑,用不着了,就说自己有事情?” 见杨铭一副坐不住着急要走的样子,杨丽华笑着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找你来说说话,既然有事,你先去吧。” 杨铭顿时大喜:“多谢姑母体谅。” 谁知他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的杨丽华道:“听说你身边那个宦官,让司农寺帮你留下晋阳楼和一条船,有这回事吧?” 好家伙,消息这么灵通?杨铭抬起的脚又给缩了回来,转身诧异道: “有这回事?” 杨丽华强忍着笑,耸肩道:“想要一艘战损的五牙,还得唆使杨处道给你改成商船,你都哪来的这些鬼点子?” 杨铭脸皮再厚,眼下也不好意思不认了,嘿嘿笑道: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了姑母,这件事您可别外传啊?” 杨丽华见杨铭一脸窘相,顿时笑的花枝招展:“所以啊,以后别在我面前卖乖,有什么说什么,姑母答应替你保密。” 杨丽华现在对杨铭这个小机灵鬼是越来越有兴趣,很想搞清楚杨铭平时都在干些什么,别的郡王可没有哪个像杨铭这样,跟个大忙人似。 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正事要办? 杨丽华指了指身前的座位,道:“你今天要去做什么?老实说,只要你不瞒我,那艘五牙,我给你要来,包括晋阳楼。” 这诱惑可就大发了....... 于是杨铭干脆坐下,删减再删减的将杨素和史万岁闹掰的事情讲了出来。 他俩在朝会上都已经明着怼过了,杨丽华肯定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 至于杨广吩咐的,杨铭肯定打死都不能说,我会因为一座酒楼一条船,就把我老爹卖了? 怎么可能嘛? 八三章 皆大欢喜 史万岁还在家里盘算着,怎么放下身段,给杨素匹夫低头,结果这时候下人来报,长公主来了。 吃惊之下,史万岁赶忙整理好衣冠,匆匆忙忙赶去府门迎接。 是的,他必须迎接。 像杨丽华这样的身份,不会直接进府,而是得主人亲自来迎才行。 这是规矩。 而史万岁本来就是北周旧臣出身,对杨丽华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感,因为人家杨丽华贵为皇后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是,连见人家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不知长公主驾到,末将有失远迎。” 史万岁跪在自家府门外的台阶下,头颅垂的很低,车厢里那位不吭声,他连头都不敢抬。 这时候,杨铭从车厢里走出来,将手里的马鞭扔在史万岁面前: “长公主有言:不识抬举的匹夫,太平公竟有这样的蠢笨儿子,驾车吧。” 这里面的太平公,指的可就不是史万岁了,而是史万岁的爹,北周泾州总管史静,史万岁是长子,所以在旧周时期就袭了这个爵位,到了大隋,因属开国元勋,所以史万岁爵位不变。 “能被长公主驱使,乃末将荣幸。” 史万岁老老实实的捡起马鞭,登上马车化身为车夫, 杨铭道:“去杨素府上。” 史万岁一脸诧异的看向杨铭, 杨铭道:“看我干什么?这是长公主的意思。” 史万岁还能说什么呢? 手腕一抖,一声清脆的马鞭响起,马车驶向宜仁坊方向。 ...... 杨府花室, 花团锦簇的室内中央,有一块大理石制的棋盘,杨素已经跟自己的弟弟杨约下了三局,三局三胜。 第四局过毕,一旁的女侍开始收子清盘, 杨素笑道:“临行前我特意嘱咐你,不准茵绛出门一步,你为何放她出去?” “茵绛心思通透,做事自有分寸,无需约束,”杨约脑子里仍在回想着刚才是哪一步走错,才遭此败局。 杨素最拿自己这个弟弟没有办法,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时候,门外响起管家的声音: “家主,史万岁来了。” “嗯?”杨素一愣,随即看向乃弟:“这个蠢货难道是来找茬?” 杨约皱眉道:“不至于吧?史万岁再鲁莽,也不敢来杨府闹事,可是他又为什么来呢?我也猜不透。” 杨素点了点头,朝外说道:“轰出去。” “家主,轰不了,”管家在外面道:“史万岁是驾着马车来的,就在府门外,也不进来,说什么得家主您亲自去迎。” 杨素与杨约同时对视一眼,心里都感到纳闷, 他史万岁算老几啊?也值得本公去迎他?他是越来越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杨约反倒皱了皱眉,朝外说道:“你刚才说,他是驾车来的?” “是,手里还拽着马鞭呢,”管家答道。 杨素顿时一愣,旋即赶忙起身,推开门就往外走,弟弟杨约紧随其后,快步跟上。 兄弟俩的反应都很快。 首先,史万岁不会狂妄到让杨素去迎接他,再者,能让左领军大将军充当马夫角色的,只能是姓杨的。 来到府门外,杨素一眼就看到了跟在车队后方的六名女婢,于是他赶忙整理好衣襟,来至车厢外揖手道: “臣杨素,拜见长公主。” 杨铭先从里面走出,然后掀开车帘搀扶着杨丽华一步步迈下马车, 杨丽华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色的瑞锦斗篷,下车后第一时间去扶杨素: “越公不必拘礼,本宫偶然路过宜仁坊,念及当初常与夫人游赏后园,不免有些触景伤情,于是想着来你府上转转。” 杨素的夫人郑祁耶,出身荥阳郑氏,与独孤伽罗关系密切,两人之间是有共同语言的。 因为杨素有七個儿子,都是已故的正妻郑祁耶生的。 而杨丽华也与杨素夫人素来交好,以前经常会来杨素府上。 提及亡妻,也不知道杨素是装的,还是真情流露,反正是搁那低头抹泪呢, “夫人能得长公主垂爱,杨素与有荣焉。” 杨丽华点了点头:“好了,我自进去转转,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接着,杨丽华就像是去自己家一样,身后跟着自己的女婢侍卫,大大方方的进了杨府,熟门熟路的往后花园去了。 “长公主随意。” 杨素赶忙朝管家使了个眼色,后者一路小跑进府,招呼府上内眷子弟,去给杨丽华见礼。 等杨丽华走后,杨素这才瞥了一眼史万岁,又瞧了一眼杨铭, 如果杨铭换成杨昭,杨素肯定客客气气,但杨铭就不行了。 “既然是车夫,姑且就在外面等着吧。” 杨素是一点没给他脸啊,史万岁差点被这句话气出心病。 随后杨素朝着杨铭道:“小殿下进去坐坐?” 杨铭嘿嘿一笑,凑过去拉扯着杨素袖子,小声道:“我师父是来给越公赔罪的,您得给他个台阶啊?” 赔罪?杨素愣住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莽夫也会服软? 杨素一脸疑惑看向乃弟杨约,后者微微点头。 “太平公,既然来了,进去坐坐?”杨素这个人能做到尚书右仆射,没有点度量,可能吗? 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人家可是实实在在的宰相。 “呵呵......”史万岁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却被杨铭抢先道:“越公先请。” 就这样,师徒俩跟在杨氏兄弟后面进了府。 会客室, 狗头军师杨约跟个影子似的,一直跟在杨素身边,时不时会给杨铭递个眼色,意思是你这是搞什么呢? 等到一众侍女下人退出之后,杨素这才开门见山道: “长公主给伱做掩护,河东王给你牵线搭桥,好大的面子啊,说吧,你想干什么?” 杨素这个人聪明绝顶,已经猜到杨丽华突然来府上,多半是因为史万岁。 正所谓说多错多,杨铭知道史万岁脸皮薄性格直,于是直接按住史万岁,由他来说: “我听师父说,北疆一战,全倚仗于仲文从旁牵制步迦主力,才使得东路军没有后顾之忧,从而大破突厥,此战于仲文当为首功,越公以为如何?” 杨素一呆,好家伙,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常听杨约说你如何机谋善辩,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 首先能说动史万岁这个蠢直的莽夫就已经极为不易,更能猜到自己针对史万岁的原因,是因为对方抢功? 小家伙不简单呐。 杨素忍不住看向乃弟,杨约耸了耸肩,嬉皮笑脸的看向杨铭: “不错,事实就是如此,可是太平公返京之后,在朝会上却对于仲文只字不提,这才使得我兄长不满,既然太平公知错能改,此事当有回旋余地。” 于仲文的事情,杨素兄弟俩当然不会不知道,甚至已经从杨铭的一句话便猜到,晋王必然对杨铭有所吩咐,若不然,他怎么可能知道于仲文的事情? 杨铭点头道:“正是如此,是我师父糊涂了,只想着为麾下将士请功,却忽略了西路军的牵制之功,没有西路军掩护,他怎么可能奔袭数百里,杀的突厥狼狈鼠窜。” “不妥不妥,”杨约赶忙抬手道:“事情应该是这样,太平公冒然挥军北上,以至于朔州后方空虚,未免突厥借隙突袭朔州,进而威胁晋阳,所以于仲文在晋王授意下,领先锋军东进,干扰突厥南下,才使得太平公没有后顾之忧。” 事实上,早在朝会的时候,杨广就已经在给杨素和于仲文请功,而于仲文也确实朝着朔州方向行军,断了突厥南下之路。 这些都是事实,但整个西路军一场大仗都没打,也是事实。 只要史万岁这边肯把功劳挪一些出来,大家皆大欢喜。 杨铭直接起身,朝着杨约拱手道:“杨少卿有如亲至,事实定是如此。” 杨约点头大笑。 得了!大家都串通好了。 接下来,就得看杨素的了。 只有杨素才能扭转眼下的局面。 原本杨素是打定主意要收拾史万岁的,但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个必要了。 一来有晋王在背后授意,二来长公主既然带着史万岁来,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其实是在暗示让他们缓和关系。 既然莽夫又肯低头,自己也懒得跟这种蠢货计较。 于是杨素道:“明日朝会之后,老夫自会觐见至尊,了却此事。” 杨铭赶忙揖手:“越公辛劳。” ..... .... 八四章 又保一个 史万岁除了在杨府门口那句“呵呵”之外,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 杨铭不能让他开口,免得他哪句话说错,又把杨素给得罪了。 事情到了现在,算是有了一个半圆满的结果,接下来就看杨素怎么去跟杨坚说了。 这点不用担心,杨素完全有这个能力。 杨丽华就好像能掐会算一样,当她逛完杨府的后花园时,杨铭他们刚好串通完毕。 结果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生了一個小插曲。 一名侍女模样的美丽女子突然横里杀将出来,一剑刺向史万岁。 史万岁如果能让这种偷袭得手的话,那他真可以去死了。 只见他一个轻巧的翻掌,直接将长剑拍飞,随后侧身横移,一肘顶向那名侍女的胸口。 杨铭都能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 这一突发状况,让杨素脸色大变,立即令人将那名侍女扣住,等候杨丽华发落。 虽然此女是冲着史万岁来的,但无疑惊了杨丽华的架,罪名不小了。 只见杨丽华淡淡道:“查清缘由,打死。” “是,惊扰长公主,杨素有罪,”杨素赶忙赔罪道。 “且慢!”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杨铭看了过去。 事实上,杨铭一开始也没怎么在意,但是当他看到那名侍女腰间的红拂时,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 “不妨现在就问清缘由,毕竟.......嗯嗯......咳.......是吧?”杨铭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好累啊......刚保了一个,又得保一个。 杨素直接朝着杨丽华道:“微臣大概是知晓的。” “噢?”杨丽华蹙眉道:“讲。” 杨素好整以暇道:“当年灭陈之后,至尊将旧陈大将军张忠肃之妻沈氏,赏赐给了微臣,沈氏入府时携有一女,从小便养在微臣府上,名为张出尘,便是此人了。” 听到这里,史万岁顿时恍然大悟,也就明白对方为什么不冲着别人,偏偏冲着他。 因为旧陈大将军张忠肃,就是被史万岁一刀砍死的。 不是两军对垒时杀的,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死在敌人手下没什么好说的。 而张忠肃是在被俘之后,被史万岁亲自枭首。 杨素说完这句话之后,看向史万岁,意思是好了,接下来你自己说吧。 于是史万岁将当年那一战描述了一遍,道: “张忠肃的家眷是由微臣带回京都的,其长子次子皆在半途病故,唯留一女,当时此女年龄太小,所以末将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此番再看,应是她了。” “嗯......”杨丽华点了点头,目光又在狼狈的红拂女身上扫视一眼后:“至尊仁慈,旧陈余孽早已安顿,尔不知感恩,如今竟还心生怨忿,袭我大将,杖.......” “姑母且慢!” 杨铭没等对方那个“死”字出口,就赶忙劝说道: “此女既是为报杀父之仇,当情有可原,陈灭之后,至尊曾在江南推行五教,即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此女虽行刺杀之事,皆因孝字当头,所以侄儿以为死罪可免,宜教化训诫,方显至尊对南人之宽宏仁义,若还不悔改,再行发落不迟。” 狡辩,纯属狡辩。 在场的人,谁都能听出杨铭这番话根本站不住脚。 但他们也同时心中疑惑,杨铭为什么好好的保一个侍女呢?因为杨铭心善吗?不可能的,这小子不是个善茬。 若是放在往常,杨铭未必能保的下红拂女。 首先杨丽华就不会饶了对方,史万岁遇刺更不会罢休,杨素为了避嫌也绝对不会手软。 但是今天的场合,三方都想给杨铭一个面子。 杨丽华略作沉吟,终于点了点头:“就依你了。” “微臣定当好生训诫,”杨素赶忙道。 得,这两人通过就好,至于史万岁,杨铭直接将他忽略了。 回去的路上,杨丽华在车厢里突然问道: “我一直在等你说,结果你非得等到我自己来问?” 杨铭装糊涂道:“姑母让侄儿说什么?” “又不老实了是吧?”杨丽华狡黠笑道。 杨铭嘿嘿一笑,只好老实交待。 李靖和红拂女的事情,杨铭早就知道了,这并不奇怪,因为这对夫妇在历史上实在是太出名了,所以杨铭当初跟李靖混熟了之后,就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对方:一把年纪了还不成婚,不嫌丢人吗? 于是李靖一脸愁苦的告诉杨铭,他看上了一个不该看上的人。 是的,他和红拂女是不合适的。 首先家世这一关红拂女就不行,人家李靖好歹是正统的陇西李氏出身,祖父是shengzhang级,亲爹是shizhang级,三个舅舅副bu级,根正苗红的关陇子弟。 红拂女呢?南朝余孽啊。 再者身份这一层,李靖现在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河东郡丞,而红拂女不过是杨素府上的一个侍女,侍女都是好听了,叫侍妓都行。 侍妓的妓通伎,泛指歌妓舞妓,可不是妓女的意思啊。 李靖要是敢看上一个妓女,他大哥李端能把他的腿打折了。 第三,就是伦理道德了。 你李靖是杨素的门生,你怎么能看上人家的侍妓的?伱这不是挖墙脚吗? 杨丽华听完之后,也觉得怪异离奇,那女子相貌倒是极佳,但还不至于让一个世家子这么惦记吧? “这个李靖又是谁?”杨丽华好奇道。 杨铭道:“现任河东郡丞,是已故赵郡太守李诠的次子。” “李诠又是谁?”杨丽华还是没听过。 杨铭耐心道:“李诠是旧周殷州刺史李崇义的长子。” “噢......原来是他啊,”杨丽华终于点了点头, 看样子她只对shengzhang级以上的官员才有印象。 为了加深李靖在杨丽华心里的印象,杨铭继续道: “韩擒虎是李靖的亲大舅。” “噢.......”杨丽华又噢了一声,随即突然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一个郡丞值得你把他的家世查的这么清楚吗?还帮他保住了心上人?” 不愧是你啊,一下子就找到华点了, 杨铭嘿嘿道:“李靖是我特意调至河东的,此人有真才实学,与我交情匪浅,帮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杨丽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杨素和史万岁谈的怎么样?” “谈妥了,越公答应会觐见祖父,为前线将士们请功,”杨铭道。 杨丽华点了点头:“史万岁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心智却如小儿,顾尾不顾头,做了一辈子行军总管,终究填不上那个大字。” 行军总管和行军大总管,一字之隔,天差地别。 外面驾车的史万岁,一字不落听的真真的,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 八五章 手起刀落 杨铭现在可以回家安心等消息了。 本来他还想着先去跟老爹杨广汇报一声,结果人不在,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刚回府上,就听说杨暕未来的老丈人韦冲已经返京了,昨天去的民部任职。 而杨暕会在大婚之后,带上妻子韦氏,返回豫章郡封地。 所以这些天杨暕一直被萧妃带在身边,走哪都得跟着,舍不得儿子嘛,很正常。 管家褚季知道杨铭回来之后,赶忙来找: “三郎这些天莫要再往外跑了,王妃每日进膳都在念叨你呢,今晚务要去王妃那里请安。” “行,知道了,”杨铭一口答应。 这些天算是够忙的了,坐马车坐的屁股都疼了,而杨暕马上就要离京,自己确实不宜再乱跑了。 于是他简单洗漱过后,就去找母妃请安去了。 萧妃本想着今晚三个儿子都在,终于能吃顿团圆饭了,结果杨铭是回来了,老大杨昭又跑没影了。 “唉.......”萧妃幽幽一叹,望着身前的两儿一女,蹙眉道:“你们谁知道昭儿跑哪去了?怎么也不打招呼就走?都是跟铭儿学坏的。” 说完,她还一脸幽怨的瞪了杨铭一眼。 怎么就成跟我学的了?我那都是办正事,大哥估摸是出去浪了。 杨铭当然不会反驳了,只是嘿嘿一笑,低头扒饭。 “孩儿不知道,”杨暕头也不抬的答了一句,也跟着扒饭。 反倒是杨婵苦思一阵,皱眉道:“大哥是下晌的时候听鱼赞说,冀州刺史赵煚刚返京没两天,就去世了,然后大哥什么话都没说就出门了,兴许是为了这事吧?” 赵煚挂了?一点都没听说啊?杨铭抬起头来,好奇的看向杨婵。 萧妃也纳闷道:“赵煚过世跟你大哥有什么关系?昭儿并不认识他啊?” “那我就不知道,”杨婵吐了吐舌头。 杨铭奇怪的看向自己母妃:“赵煚好好的,返京做什么?” 关于赵煚过世的消息,萧妃是知道的,当然不是杨广告诉他的,而是礼部的人来通知的。 在大隋,四品以上官员过世,礼部的人都要知会亲王府一声,由亲王府出人参加吊唁。 这是一个礼节问题,也是皇室对四品以上官员的看重和认可。 四品以下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你出身特别好。 打個比方,李渊现在要是挂了,杨广就算本人去不了,王府也得派人去,一来是亲戚,二来李渊是未来之星,是被杨坚重点栽培的。 对于杨铭这个问题,萧妃耐心解答道: “据说赵煚是回京述职,你祖父挂念他身体欠佳,想着让他回大兴静养,没成想熬不住路途辛苦,刚回来没几天就过世了。” “噢......原来是这样,” 杨铭也没有多想,也许老大杨昭是以晋王世子的身份吃席去了吧。 吃完饭,萧妃拉着几个孩子不让他们走,非得唠一些家常,外加嘱咐杨暕回了封地之后,要时常给家里来信,说着说着,萧妃又哭了。 看起来,她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呐。 都是当妈的哄孩子,萧妃这边反过来了,孩子得哄妈。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府管家褚季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 “主母,出事了出事了,赵煚府上被禁军给围了,听说大郎此刻就在赵府。” “什么?”萧妃顿时大惊:“立即备车。” 杨铭也懵圈了,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赵煚人刚死,府邸倒被围了? 他也没敢多问,急忙跟随萧妃一起出门。 “让开!谁敢拦我!” 刚下马车,萧妃一马当先就往赵府里面闯,守在外面的禁卫老老实实的给杨老二这一家子让开了一条路。 刚进了府,萧妃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府中前院,黑压压跪倒了一片人,这些人皆身着丧服,哭嚎着跪在杨昭面前,似乎是在求情。 萧妃顿时松了一口,还好还好,我儿子没事就好。 原本来吊唁的人群,都被禁卫赶了出去,躲在街道上看热闹。 车骑将军屈突通见到晋王妃,刚忙过来见礼。 萧妃愣道:“这是怎么回事?” 屈突通答:“回王妃,赵煚幼子赵义臣,犯了大不敬之罪,末将领旨前来缉拿。” “大不敬?”萧妃的视线再往院子里扫视一番后,道:“是否对吾儿大不敬?” “正是河南王殿下,”屈突通道。 萧妃顿时大怒:“那还等什么?立即拿走。” 屈突通一脸为难道:“太子已经去往二圣那里求情,长宁王眼下就在里面,他已经将赵义臣带去了后院,说是要等太子殿下的消息,末将拿不了啊。” “混账!带路!” 萧妃大骂一句,令屈突通在前带路,直接就往后院闯。 东宫千牛备身田德懋也是倒霉催的,杨铭这次没跟着萧妃往里闯,而是去找杨昭,所以他当然不认识常年呆在江都的晋王妃,于是直接拦着后院通道不让过去,也没看到屈突通给他使的眼色。 不过屈突通也是够阴的,你使什么眼色啊,说句话能闪了舌头吗? “啪”的一个巴掌, 田德懋挨了一记耳光后,几乎是出于本能就外边上闪,自己身上可是穿着御卫金甲,千牛备身的身份明摆着的,敢扇他的人,就敢杀他。 接下来就简单了,只要进了后院,屈突通只管拿人就行了,长宁王杨俨见到眼前这位都敢揍他亲娘的母老虎,屁都没敢放一个,眼睁睁的看着赵义臣被禁卫拖走。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萧妃后来返回前院,把自家老大领回家去了。 路上的时候,杨昭也解释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原来赵府今天来吊唁的人特别多,杨昭挤在人群里,被赵义臣那小子给撞倒了,而且对方还不小心在杨昭身上踩了一脚。 这事立即被御史台一个叫陈宪的家伙告到了杨坚那里。 杨坚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好嘛,姓赵的都敢踩姓杨的了?这才下令让屈突通拿人。 这是封建时代,撞了人说对不起有用没用,那得看伱撞的是谁。 踩了别人一脚有罪没罪,也得看你踩的是谁。 就杨铭猜测,赵义臣这次最轻都得断条腿,因为杨坚不会允许这世上有踩过老杨家的腿,存在。 当屈突通带着大队人马返回大兴宫的时候,却在宫门外被人给拦住了。 “至尊旨意,别进宫了,就在皇城外砍了吧。” “冤枉啊,冤枉啊,我要见太子,我要见太子.......”赵义臣发了疯一样哭喊着,声音凄厉,朱雀门附近都能听到。 屈突通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把赵义臣拖至皇城的一处角落里。 一个手起刀落,这个世界安静了。 要杀一个人,就不要给他说话辩解的机会,只要给他辩解说话的机会,这人一般就不会杀。 杀人嘛,他冤不冤,在我。 这,就是大隋至尊皇帝杨坚的做事风格。 ........ ....... 八六章 左右之争 杨铭回府之后屁股还没坐热,消息就已经传过来了。 赵义臣死了,在皇城脚下被砍了头,赵府的人已经赶去收敛尸体了,这可真是丧上加丧,当爹的才死了没两天,儿子也跟着走了。 老实说,杨铭虽然觉得赵义臣罪不至死,但听到对方死讯后却也并不惊讶。 因为杨坚很多时候杀人,是不讲理的。 只不过他有点狐疑的是,杨昭这个人一向心软大度,放在平时被人不小心撞到,并不会很在意,今天这是怎么了? 而且杨坚这边做的也是够利索,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把人砍了。 不过赵义臣就这么死了,反而是便宜他了。因为历史上这小子跟着杨谅造反,最后是被杨广灭了族的。 这下好了,死了你一个,保全一家人,这完全就是死得其所啊。 东宫, 太子杨勇得知赵义臣被砍的消息后,脸色阴沉恐怖,站在下方的长宁王杨俨也是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杨勇不是没有去杨坚那里求情,他去了。 而且杨坚也答应尽量从宽发落。 这尼玛就是从宽发落?直接就把人给砍了?杨勇现在的心情,只能有窝囊两个字来形容了。 赵义臣是他的宠臣,是他东宫的属官,何况又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怎么就死的这么稀里糊涂的。 “蠢货!让你看個人你都看不住,你还能干什么?”杨勇一肚子气没地撒,正好杨俨在,那他只能受着了。 杨俨也觉得自己冤啊,晋王妃直接来拿的人,我有几个胆子敢拦? 再说了这事情牵扯到了杨昭,祖父祖母最是惯着这小子,他能拖着屈突通就已经冒了很大风险了, 被自己亲爹骂,最好的方式就是闭嘴,杨俨深谙此理,骂吧骂吧,我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就出来了。 先是刘居士,接着又是赵义臣,杨勇就算再没有危机感,现在也觉得不对劲了。 尤其是高颎已经偷偷提醒过他,要注意杨广。 好啊老二,你还真想坐我这个位置啊?就不怕烫了你的腚? ....... 开皇历,六月十五。 今日朝会,杨勇是参加的,做为辅政的储君,他就坐在杨坚左侧下首处,接受官员朝拜。 除了每天固定参加朝会的那二十来个大佬之外,今天还有几个是被杨坚传召来的。 史万岁、张定和、李端、于仲文。 杨素是昨天朝会后私底下觐见的二圣,也非常顺利的完成了他的任务。 将士在前方效命,击退突厥,杨坚不可能不论功行赏,只不过那天实在被史万岁气的不轻,以至于犒赏三军的事情一直拖到了现在。 而昨天杨素觐见的那番话,反倒让杨坚轻松不少,原本他还发愁怎么解决这件事情,没想到杨素就给送来了解决的办法。 当然,以杨坚的智商,自然明白杨素所言的前方战事细节,水分不小,要不然也不会和史万岁描述的出入那么大。 但真真假假有时候就是那么回事,只要能把事情解决了,假的也就成了真的了。 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杨坚知道,该装糊涂的时候就得装糊涂,赏罚得当和赏罚分明那是两码事。 既然伱们背地里都商量好了,朕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张定和与李端,分别被授予上仪同三司和仪同三司,各赐绢三千匹,食邑三百户。 至于于仲文,在杨广和杨素的大力称赞下,加上对方的熊州刺史位置让女婿给占了,于是杨坚为了弥补,直接被封为大将军,属于勋位的第四等,在上柱国、柱国、上大将军之下。 而且还给了实缺,左卫府司马。 左卫府大将军是元旻,元旻之下还有将军两人,接着有长史﹑司马﹑参军等,官位不算小。 最后就是史万岁了。 杨素在朝会上当着那么多人面指出:史万岁曾咆哮朝堂,不宜嘉奖,杨坚准了,顺带还罚了史万岁一年俸禄,以示警戒。 史万岁倒也没说什么,毕竟他的初衷是给底下将士请功,目的已经达到。 至于他自己,已经是上柱国加左领军府大将军,再想往上升一升可不容易。 不就是一年的俸禄吗?那才几个钱? 事情就这么圆满结束,当众臣以为就要散朝的时候,杨勇突然说话了。 只见他望向杨坚,道: “父皇,既然边疆已无战事,南方重地岂能无人镇守,二弟应早日返回江都。” 他刚说罢,高颎也赶忙站出来附和道: “西南蛮夷时有作乱,晋王当早日返回主持大局。” 作乱是真的,大隋西南地区就没有一天不乱的,西南泛指广西云南地区,至于东南有谯国夫人镇着,近些年算是太平不少。 杨广想走吗?他当然不想走,别看他这么多年都在江都,实际上已经通过各种手段拉拢了朝中不少贵人,值此羽翼渐丰之时,加上太子妃元珍已故,他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这时候,杨素站出来了: “豫章王的婚事是二圣订下的,如今婚期将至,晋王身为人父,难道连儿子的婚事也不能留下主持了吗?” “再者,河东王自幼养在圣后膝下,如今与晋王父子团圆不足月余,难道又要骨肉分离了吗?左仆射似乎一点都不顾及人伦常情啊?” 高颎立时反驳道:“江南乃藩镇重地,自灭陈以来便时有祸乱,唯晋王一人可镇,高某当然不会不顾及晋王父子情深,然国事为重,从古至今就没有藩王长留京师的先例,至于豫章王的婚事,长兄如父,太子可代为主持。” 这俩人一旦对上线,其他人就不会插嘴了。 尤其苏威、裴矩、杨雄、杨爽、牛弘这些个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更不会掺和进去。 至于贺若弼,他还是当成热闹来看。 杨坚也烦躁啊,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么快就让杨广返回江都,但高颎说的话也有道理,从古自今就没有藩王留在京师的先例。 刚解决了前线争功的事情,结果这俩又对上了....... “罢了,晋王之事,以后再议,”杨坚这一发话,下面才算是安静了。 短时间无法下决定的事情,就往后拖,直到想到解决办法,杨坚执政以来虽然独断专行,但很多时候也是要三思而后行的。 皇帝嘛,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影响深远,自然要深思熟虑。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右侧宦官的声音传来: “圣后临朝!” 接着,太子包括诸臣在内,纷纷起身,迎接皇后独孤伽罗。 八七章 杨广留京 其实独孤伽罗一直就在隔壁偏殿听政,这里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到了。 大隋开国之初,独孤后也是参加朝会的,但那时候经常会出现自己与丈夫意见相左的时候,所以她才退居幕后,于偏殿听政。 再后来,就是时而来,时而不来了。 独孤伽罗一进来,大殿内静悄悄的。 高颎慌了, 贺若弼却乐了,因为他猜到高颎要挨训了。 果然,独孤伽罗的眼神自打进来,就只落在高颎一个人身上,而且面色阴沉。 她这是心痛了, 自己明明已经对高颎有过暗示,但对方却选择了违逆自己的另外一条路。 是啊,他已经是尚书左仆射,百官之首,翅膀硬了,我的话可以不听了。 独孤伽罗缓缓来到大殿前方,面带微笑道: “大概是前年,骤闻左仆射夫人过世,本宫便与至尊言道:高仆射晚年丧妻,陛下怎能不为他娶妻?于是至尊便召你入宫,打算再给你配一良妻,以服侍晚年。” “但左仆射当时却说:臣年事已高,政务之外唯有吃斋念佛,为亡妻祷告,结果呢,不出两月,左仆射的小妾却为你生了一个儿子。” 高颎深深的低下头,整个背都弯了下去,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心里清楚,独孤伽罗旧事重提,这是要和他划清界限了。 独孤伽罗继续道:“当时至尊听说之后,非常高兴,认为左仆射老年得子是喜事,但是本宫却不高兴了,因为本宫竟然从来不知道,你高颎竟然有妾室?” 说着,独孤伽罗缓缓在殿内踱步,扫视百官道: “本宫是不赞成纳妾,但并没有说不允许纳妾,左仆射追随本宫二十余年,本宫待你胜过独孤氏,常有人言:你高颎才是我大隋外戚,本宫待伱至此,你怎么忍心欺骗我?” “圣后!” 高颎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道:“微臣不过一介家臣,半生追随二圣,得二圣隆宠方有今日,微臣对圣后的忠心,日月可鉴。” 一时间,大殿内噤若寒蝉。 谁都听的出,独孤伽罗说中的语气已经很重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而且说的还是陈年往事,以前不提,现在为什么拿出来说呢? 在场的人,谁都不明白独孤伽罗那句“你为何骗我”背后真正的意思,唯有高颎心知肚明。 他从来没有欺瞒过独孤伽罗,二十年来也一直以独孤伽罗马首是瞻,可以说,高颎之所以能镇得住百官,得益于他背后有独孤皇后的全力支持。 既然如此,除非是失心疯了,又怎么会主动舍弃独孤皇后这颗参天大树呢? 高颎当然没疯,他已经看出独孤皇后有易储的念头。 而他之所以反对,并不仅仅是因为与太子的姻亲关系,而是他心里清楚,储位更替乃天崩地裂的大事,重则动摇国本,轻则朝野内斗,而大隋立国至今,才不过二十年,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但高颎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份苦心,恐怕没有人会理解的,别人都会认为他是害怕失去东宫这颗大树。 呵呵......我已位极人臣,权势于我而言,无异浮云耳。 这时,太子杨勇看出情形不对,正要开口为高颎求情,结果却被见缝插针的晋王杨广抢先一步。 只见杨广跪地道:“齐国公忠君体国,二十年如一日,天下皆知,对父皇母后的忠心绝不在儿臣之下,父皇母后明鉴。” 太子杨勇愣住了.......他怎么会替高颎说话? 而杨坚呢?依然一声不吭,因为他知道独孤伽罗还有话说,自己这個时候开口,会打乱皇后接下来的话。 果然,独孤伽罗长叹一声,幽幽道: “当年本宫虽然生气,但心里也明白,你之所以隐瞒,也是怕惹本宫不快,所以本宫当时便释怀了,令内侍省带着至尊与我的贺礼送至你府上,贺你高颎喜得贵子。” “本宫尚且能体谅你得子之喜,你今日怎么就不能理解我母子之情呢?” 高颎脸额贴地,放声痛哭,一个劲的言道自己有罪。 贺若弼突然站出来,说道: “晋王返京因吊唁太子妃而来,葬礼刚过便率军北上,如今携大胜之功刚从前线返回,正是共享母子人伦之时,此刻言就藩之事,实属悖离人伦。” “况秦王新薨,圣后正值丧子之痛,此时更应有子于膝下,抚慰伤痛,臣以为,晋王此时不宜返回江都。” 贺若弼这是读懂独孤伽罗的意思了,于是他顺着杆就往上爬,他倒不是向着杨广,谁对他有用他向着谁。 高颎失势正是他争势之时,天赐良机怎能不好好把握? 杨素也赶忙附和道:“晋王仁孝,即使身处边疆,仍时常挂念二圣,如今刚返,实不宜商讨南返之事。” 独孤伽罗抛下一句“你们议吧”,便拂袖离开。 还议什么议?人家都给你答案了,你还不会照着抄吗? 于是苏威、牛弘、杨雄等人也赶紧出来力挺杨广, 既然大家议出了一个结果,那么杨坚这才开了金口,看向晋王杨广说道: “独孤公乃开国功勋,朕视为肱骨,还不快扶他起来。” “是。” 杨广赶忙走过去,将高颎搀扶起来:“左仆射莫要伤心,母后绝不会因些许小事而真的责怪你。” 高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在场的人里,没有比太子杨勇更为尴尬的了,高颎与他是姻亲,他竟然没有来得及为对方说话。 杨勇目光呆滞望着殿内群臣,神情恍惚,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是孤单的,这让他有了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 当天晚上,杨茵绛来晋王府找杨铭,这一次她是光明正大来的。 自打那天杨铭带着史万岁去了一趟杨府后,杨素便已经不再阻止杨茵绛与他往来。 于是杨茵绛不用再偷偷摸摸与杨铭私下会面,甚至都可以参与进王府的晚宴当中。 毕竟她是杨素的嫡孙女,萧妃心思通透,自然会好好招待她。 晚宴上,擅于交际的杨茵绛嘴巴就没有停过,时而与杨昭说话,时而与杨暕杨婵打趣,可谓是雨露均沾。 萧妃也特别喜欢这个孩子,心里还一直纳闷呢,那么蠢笨的爹怎么会有这么心思灵巧的女儿呢? 就是有点可惜,此女克夫,若不然给昭儿当个妾室,自是极好。 晚宴后,杨茵绛似有若无的一个眼神,被杨铭看在眼中,于是他主动出门相送。 钻进车厢后,杨茵绛这才小声道: “我家府上的那个侍女你还记得吧?张出尘。” “这才几天功夫,我能忘了?”杨铭道:“怎么好好提她?” 杨茵绛眯眼笑道:“她逃走了,借口出去采买,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红拂终于还是私奔了?杨铭诧异道:“杨素没把她圈禁起来训诫吗?” 杨茵绛笑道:“她行刺史万岁,在祖父心里无疑是替他出了一口气,别说训诫了,还赏了二十金呢。” 还有这事?杨铭目瞪口呆....... 八八章 红拂私奔 接下里的几天,杨铭先后收到了李靖和杨茵绛递来的消息。 李靖想要返京一趟,求见杨素。 看得出,这是要给红拂女求情,毕竟红拂女是人家杨素的人,跑你家里算怎么一回事啊? 李靖是河东郡丞,杨铭封地的官员,想要进京的话,得杨铭批准,理由很好找,就说他来京师办点事,类似于出公差。 至于杨茵绛带来的消息,则是让杨铭喜出望外。 杨素是什么人?不敢说权倾朝野,起码也是权倾半个朝野。 府上跑了一个侍女,他能找不到?几天功夫人家就已经查清楚了。 但是杨素顾及到李靖是自己的门生,加上这件事传出去也实在丢人,所以并没有派人将红拂女抓回来。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件事肯定是藏不住的,但杨素也是要脸的人,自己的侍女跟自己的门生有一腿,真要传开了他脸上挂不住。 但是现在不同了,杨素尝到了“破镜重圆”的甜头,于是念头一改,既然藏不住,索性自己主动说出来, 于是他直接将红拂私奔会李靖的故事,在朝会上给讲了出来。 他也很会选日子,独孤伽罗不在的时候他不说,专挑独孤伽罗临朝的时候说。 还说什么红拂女的一片真心让他感动,李靖抛除门阀之见愿意接纳一名侍女,更是难能可贵,他愿意成全这桩美事。 独孤伽罗当场称赞杨素真乃长者,还将张出尘赐给了李靖为正妻。 门阀子弟看上一个侍女,对杨坚和独孤伽罗来说,这是值得宣传的,他们虽然借助门阀起家,但是现在地位不同了,思想也不同了。 如何削弱门阀的势力,一直都是杨坚夫妇最头痛的事情。 于是红拂私奔会李靖的故事,在杨坚夫妇的授意下,很快就会在大兴传播开来,甚至是整個大隋。 李靖这一次出了大名了,连带着杨素在民间的声望也大大提升。 又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不得不说,杨素这个人是真厉害。 ....... 河东郡, 河东郡下辖十个县,治所在河东县。 李靖不是穷鬼,刚来河东就置办了一座宅子,他不愿意住在衙门,因为不方便处理私事。 来到河东之后,他一直偷摸摸的跟红拂女有书信往来,至于是通过什么渠道,就不清楚了。 收到杨铭的回信之后,李靖喜忧差半,喜的当然是与心上人从今往后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忧的当然是家族长辈的看法。 好在他不是嫡长子,没有大哥李端那么被看中,再加上是由圣后赐婚,族内肯定不敢乱说什么,但私底下的训斥肯定免不了的。 这天是阴雨天,忙完县衙的公务之后,李靖回到家中。 心灵手巧的红拂女已经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还是热乎乎的。 “你怎么亲自下厨了?这些事以后还是让下人来做吧,”李靖心疼的拉着红拂的手,一起在餐桌前坐下。 李靖是世家子,府上的奴仆少说都有三十来个,而且还有护院的家丁。 红拂女微笑道:“玄龄兄弟说是要来,所以奴家特意去准备的酒菜,免得玄龄兄弟总是抱怨你慢待他。” 李靖刚拿起筷子,闻言笑道:“那还是等等他吧。” 不大一会,房玄龄抱着一个黄泥坛子来了。 “恭喜靖兄得圣后赐婚,兄弟特来道喜。” 因为杨铭有过交代,任何事情拿捏不了话尽可询问李靖,而且李靖这个人又仗义,所以房玄龄自打来了河东之后,很快便和李靖成为好友。 当的一声,黄泥坛子被房玄龄放在桌子上,然后他的目光便盯上了红拂女准备的那坛子酒上。 “哟,竟然是白瓷装的酒?那咱们就喝这个吧。” 红拂女微笑着将那坛子兑水酒拿走泼掉,然后打开白瓷坛子,为房玄龄倒了一碗。 房玄龄每次来找李靖,都是抱着杨铭给他的兑水酒,这种酒李靖肯定不喝,于是只能拿出自己的私藏供两人对饮。 于是房玄龄来的更勤快了。 房玄龄是从三年前爱上喝酒的,因为他那个时候是在隰(xi)城当县尉,隰城是哪?山西汾阳啊。 两人对饮几杯之后,房玄龄意犹未尽的放下酒碗,道: “今年开始,王府就要在河东征缴赋税了,我打听过了,去年河东上缴国库的税钱,是钱三十四万贯,黍十七万石,绢三万六千匹,麻七万八千四百五十匹.......” 李靖认真的听着,直到对方讲完之后,才点头道: “王府的定额税,基本会在去年税钱总额的九成左右,但赋税年年都有不同,今年如果收缴上来的不足去年九成,殿下就要自己贴钱了。” “贴钱那到不至于,”房玄龄道: “河东豪族颇多,让这些人补上缺口就好,就是怕缺口太大了,毕竟此番北拒突厥,河东军府出了两万两千人,这些人今年的税赋已经全免,除了朝廷的抚恤之外,郡府衙门按例也得有赏钱发放,王府这边也得意思意思,年刚过半,就已经有了这么一大笔亏空,后半年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大隋是在均田制基础上,发展的府兵制。 按律法,除免役者(宗室、贵族、有高爵的官僚及其亲属)之外,剩下的丁男十八岁至六十岁,每年都要服徭役,徭役指力役、杂役、兵役。 想要不服徭役,很简单,缴纳一定数量的钱粮,由官府代役,这笔代役钱叫作“更赋”。 李靖心里清楚,今年河东临时征召了两万两千人的兵役,而这些人因为打了胜仗,所以今年的税赋全免,还得发赏钱,相较于去年,肯定少了一大笔进项。 朝廷才不管你有没有特殊情况,反正封地的定额税就是以上年基数来缴纳的,一个子都不能少。 所以说今年河东地区如果收不到去年的九成税钱,杨铭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不管你是巧取豪夺还是威逼利诱,总之,你得把缺口补上。 李靖沉思一阵后,道: “殿下远在大兴,并不知道河东今年情况特殊,伱作为王府录事,应当担起这个担子,今年的税钱不但要补足,还要预留出王府的开支,你来想办法,我这边当尽力协助。” 房玄龄哈哈一笑:“要的就是靖兄这句话,兄弟既为王府属官,如果连这点事情,都要麻烦殿下亲自解决的话,那我活该一辈子喝兑水的酒。”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举杯。 八九章 宇文都知 晋阳楼的地契,以及五牙大舰的船契被送到了杨铭手上。 杨丽华想要从司农寺那边要走这两样东西,就是打个招呼的事情,就像巡街的候卫从包子铺端走一笼包子那么简单,咱们不谈钱。 那么问题来了,杨铭该怎么接手呢? 他可不会做生意,更不懂如何养护一艘曾经的水师主力舰, 得找些合适的人来管理这两份产业,但杨铭手底下最缺的就是人。 当陈淑仪看到杨铭正以鄙夷的眼神望着自己时,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收起茶具,装模作样的开始替杨铭想主意。 “当年旧陈有很多官员及子弟亲眷都被掳至大兴,里面应该不乏熟悉舰船的行家,你有认识的吗?”杨铭问道。 华夏自古以来便以南方人最通水性,最懂操舟,这当然和南方水系发达有关,而北方不敢说都是旱鸭子,但起码旱鸭子占了百分之七十以上。 陈淑仪摇了摇头:“不认识。” 她是真的不认识,人家当年可是陈朝的嫡长公主,很少会离开皇宫,再说她那会年龄又小,就连经常出入皇宫的官员都不认识,何况是水军将领。 杨铭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对,我想起来了一个,”陈淑仪突然道:“周罗睺当年镇守湘州,都督巴峡水军,他是懂舰船的,你可以找他试试看。” 谢天谢地,你还知道周罗睺? 杨铭瞬间耷拉下脸来了....... 你这女子好不机灵, 我是因为找不到懂船之人接收这艘五牙,又不是要找水军将领,你竟然给我推荐周罗睺? 人家降隋之后,已经被授上仪同三司,更是在开皇十八年拜为水军总管,跟着汉王杨谅攻打高句丽,你让我找他? 陈淑仪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灵机一动,赶忙弥补道: “他去不了,但他手下肯定有这类行家,听说周罗睺现在就在大兴,我可以去找他问问。” 这就对了嘛,脑子要转起来,杨铭点头道:“办不好伱就别回来了。” 陈淑仪“-_-||” ...... 这天,管家褚季来找,说是秦王府管事王延,眼下正跪在晋王府巷子口外面,说是求见杨铭。 这还是杨铭帮着杨浩求情之后,第一次有秦王府的重要人物来找他。 当然,他绝对不会认为杨浩是白眼狼,帮了他这么大忙,竟然不亲自来说声谢谢,只是让别人来过一趟。 实际上,杨浩眼下处在服丧期,头半年是在坟前守丧的,后半年回王府守灵,再接下来两年才会慢慢脱下孝服。 既然杨浩身上还穿着丧服,肯定不方便来找杨铭,不过他早就派人来表达过谢意,但是那点谢意不是很够意思,但杨铭只能安慰自己,更大的意思应该在后面。 而这个叫王延的秦王府管事,之所以跪在巷子口,也是因为这個忌讳。 他穿着孝服。 杨铭当即出了王府,在巷子口外见到了这位替杨俊操持着诺大家业的王府总管。 见到杨铭之后,王延二话不说,直接磕头。 咚咚咚...... 额头重重的撞击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片刻功夫,王延的脑门就已经出血了。 杨铭刚忙道:“罢了罢了,起来吧。” 王延不听,还是一个劲的磕头。 杨铭转头看向身边的徐景,微笑道:“什么叫忠仆,这就叫。” 意思是看见没,你以后也得像他一样忠心。 徐景赶紧上前硬拉起王延:“我家主子让你起来,你就起来。” 王延起身之后,先是背转过去,将脸上的血水擦拭干净,这才转过身来,再次扑通跪下: “殿下对东平王有救命之恩,更是王府上下的恩人,王延无以为报,只能日日为殿下焚香祈福,盼殿下长命百岁。” 才百岁吗?嗯嗯,不少了。 在大隋,百官朝见杨坚夫妇,从来不喊什么万岁万万岁,杨勇也就不是什么九千岁,杨铭这个郡王也就不是什么千岁了。 杨坚夫妇是比较务实的人,知道自己活不了那么久。 接着,王延主动道:“长公主派人找过老仆,所以老仆这几日来一直在招募当初被遣散的晋阳楼仆役,幸不辱命,现十之七八已经寻回,王府中有一人,名叫宇文岚,曾负责管理晋阳城十几处酒楼事务,擅经营之道,如今愿受殿下驱驰。” 还得是人家杨丽华啊,这都替自己想到了? “好,你让此人来王府见我,”杨铭很干脆。 王延又是一个响头:“老仆这就去办。” 要么说王府管家不是一般人,人家这位临走时都不忘以湿布将路面的血渍擦拭干净。 是个讲究人。 一个时辰之后,杨铭在王府中见到了那位宇文岚。 别以为姓宇文的就一定是贵族,宇文氏确实是鲜卑大姓,但真正的贵族是北周皇室那一支,剩下的有混的好,也有混的惨的。 例如宇文述,本姓破野头,所以你叫他破野头述,也不是不可以,像他这样的是被赐姓宇文。 但这个宇文岚,祖上确确实实是鲜卑宇文氏出身,但族内早就没落了,而且姓宇文在大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家族投靠了秦王俊,给人家操持起了生意。 现今晋阳那边的产业,都被查抄,宇文岚也成了大闲人,好在管家王延知道他擅长经营,推荐给了杨铭,不然的话,还真不一定有人敢用他。 谈话之后杨铭才知道,这小子不但懂得经营酒楼,还擅长经营赌坊青楼,堪称多面手。 “平日的账目我不过问,但是每年的流水明细,我如果查出问题来,你自己给自己找个死法吧,” 这句话,透露着一股浓浓的不信任。 要不是这个宇文岚现在已是无主之人,杨铭都不会用他。 宇文岚现年三十八岁,在晋阳给秦王俊主持酒楼生意就有六年,赌坊生意三年,妓院三年,在太原那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私下还养了几个名妓。 王延早就将一份详述宇文岚出身的档案交给了杨铭,所以杨铭很清楚对方底细,人品应该还过得去,擅长交际,头脑灵活,除了好色也没什么缺点。 当然了,好色其实也不算缺点,杨铭愿称之为爱好,爱好女色。 在大隋,妓院不叫妓院,听起来太低俗,人家这地方可是个高雅的场所,一般称之为柏堂。 虽然杨坚在位期间,妓院是明令禁止的,但是等到杨广一上位,由官府经营的官妓场所将会遍地开花,完全合法化。 妓女的雅称也有很多,如习纠,又称酒纠,一般是宴席中负责纠察,这种的一般知识储备比较丰富,工作之外的时间会大量读书。 还有一种叫录事,就是王府录事房玄龄的那个录事,这种妓女比较高级了,她们接待的客人大部分都是房玄龄这个官职之上的,所以叫录事。 最高级别的叫神女,可以理解成花魁,不但相貌好有文化,还得擅长诸般技艺,这类的基本都被包养了,凡人等闲难以品尝。 老鸨也不叫老鸨,叫都知,也是从官名演化来的,杨铭不知道其具体意思,暂且就理解为这个行业的事情他都知道吧。 宇文岚以前就是个都知。 杨铭也没有和对方多说什么废话,他深知要跟底下人保持距离,只有让他们敬畏你,才会老老实实给你做事。 当然,陈淑仪这种除外,她是要留到将来自己享用的。 九十章 纳吉 大隋嫁娶,也讲究彩礼,这个习俗在华夏真的是传承太久太久。 普通老百姓准备的彩礼,可以是一斗米,几匹布,一头羊或是一筐果子,不用太多,毕竟古代女子地位不高,是事实。 士族阶层就要丰富许多,但主要的东西还是离不开吃和穿,也就是粮食与布帛,剩下的按条件适当添加,比如首饰车马、牲畜家具等等。 到了杨暕这个层面,彩礼可就不简单了。 首先贵族阶层的嫁娶,门当户对是必须的,女子出身也是精挑细选的豪族千金,娘家这边会给夫家极大助力,所以你多备点彩礼,不亏。 况且皇室又要脸面,无论亲王郡王,彩礼都是有一个统一标准的。 杨暕就要成婚了,不过其步骤比较繁琐。 第一步叫纳彩,也就是男方要请一位媒人,去女方家里提亲,然后择一個良辰吉日。 杨广当年娶萧妃,中间的媒人是高颎,大儿子杨昭的媒人,是前年被诛杀的隋初四贵之一,晋国公虞庆则。 这一次给老二杨暕找的媒人,就有意思了。 资格不算高,威望也差点意思,江陵总管元孝则,也就是太子妃元珍父亲元孝矩的亲大哥,北魏皇室后裔。 杨铭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是比较吃惊,虽说太子妃元氏已薨,但元阀这么快就被自己的老爹拉拢过来了吗? 这一招可真毒啊。 杨勇知道以后怕不是要气的吐血。 不过想想倒也正常,元妃已薨,又无子嗣,人家元家跟太子府已经没有任何牵连了。 不要小看门阀,世道太平的时候这帮人还能老实,真要天下大乱的时候,这帮人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元孝则上门纳彩之后,选了一个吉日,然后把第二步“问名”也做了。 问名就是询问女方的生辰八字,然后拿过来跟男方的配一下,看看合适不适合。 杨广当年与兰陵萧氏的联姻,在问名这一步就给卡住了,原因是兰陵萧氏将族内适龄女子的八字都给拿出来,竟然没有一个能和杨广八字相合的。 但为什么最后还是娶了萧妃呢? 萧妃本是梁孝明帝萧岿之女,母为张皇后,正宗的嫡出公主,但是她出生的时候是在二月份,按照江南的说法,生在二月的闺女不吉利,于是就被寄养出去了。 后来实在是找不到能跟杨广配上的,这才将萧妃迎了回来,一看八字,哟呵,天作之合! 而这一次给杨暕看八字的,是秘书省的太史令张胄玄, 这个人是大隋的术数大师,一直在为大隋修订历法,他的师父是为华夏乃至世界数学领域都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物:祖冲之。 术数是他的专业,卜算是他的爱好。 杨暕和韦琼配不配,其实就是走个过场,你难道还真敢说个不配吗? 当然是天作之合! 那么第三步,就是纳吉了,也就是下聘礼。 这时候就轮到杨昭和杨铭出马了。 两人换上喜庆的衣服,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整整三十六辆马车。 马车上装的满满当当的聘礼,金银首饰,铜器铁具,缣彩绸缎等等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从城外赶来的牛马羊牲畜各一千头,还有两对吉鹿,两公两母皆挂红绸。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足足两千人,前往韦府下聘。 京兆韦氏,豪门大族, 起于曹魏,兴于隋唐。 民部尚书韦冲这一支,出自北周逍遥郡公韦敻(xiong),也就是韦孝宽的弟弟。 韦冲的大哥韦世康在世时,深受杨坚器重,曾出任大隋四大总管之一的荆州总管。 二哥韦洸(guang)也已过世,赐爵卫国县公。 三哥韦瓘(guan)死的更早,北周时期就过世了,曾任北周隋州刺史, 四哥韦艺,五年前过世,营州总管,赐爵魏兴郡公。 排行老五的就是韦冲了。 老六韦约,给杨勇当过太子冼马,干的不好被杨勇一脚踢了,如今闲散在家,身上有个观城县公的爵位。 看的出,他们这一支在十几年前,靠着老大韦世康,可谓是风光无限,但如今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好在韦孝宽那一支还算支棱,他们京兆韦又比较团结,大家互利互助之下,过的都还不错。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豪门大阀,就算有低谷期,也比那些普通门阀强太多了。 何况韦冲现在不是也起来了吗?民部尚书,正三品,绝对的大官了。 韦府这几天可是真热闹,门庭若市就是眼下韦府的真实写照。 身在大兴的官员,基本都会前来道贺,一来韦氏的大本营就是京兆地区,底蕴浓厚根深蒂固,二来又是嫁女进皇室,大家都会给面子。 杨昭和杨铭在路上还商量着,怎么能想办法见一见未来的弟妹(二嫂)一面,瞧瞧她长什么模样。 因为这些天老二杨暕在家里最心心念念的事情,就是希望他未来的王妃不要太丑。 是的,他没指望对方能和裴淑英一样美丽,真要很漂亮的话,他手下的探花郎小宝早就探听到了。 杨铭认为,未来的二嫂还没出阁,眼下又定了亲,自己这边想要见一面应该不可能了,万一模样真的是差强人意,杨暕这样的颜狗,说不定都想退婚。 杨昭却说,这门婚事是二圣订下的,就杨暕那小胆子,就算不满意连个屁都不会放出来,至于新娘的模样,好说,瞧瞧韦冲的样子,再瞧瞧韦冲其他子女的样子,就能有个大概的判断。 杨铭深表同意。 在府门外迎接杨昭杨铭他们的,竟然是韦圆成,这小子本来应接替赵煚出任冀州刺史,但是眼下还没有走。 而他是杨昭举荐给杨坚夫妇的。 杨坚夫妇是什么人,早就私底下知会过韦圆成一声,所以这小子知道谁是他的恩人。 一见到杨昭,脸都笑开了花,亲自跑过来牵马, “殿下辛苦,殿下劳顿,快请入府。” 一众韦氏族人簇拥着杨铭二人进入内府,至于聘礼,自然有管家褚季跟他们交接。 今天是纳吉,杨铭兄弟俩是头一号的贵客,宴席中也是坐在家主韦冲左侧首位。 韦冲看年纪也就是四十来岁,一副富家翁的模样,正值喜事自然是满面春光,再加上已经喝了不少酒,脸红的跟关公似的。 四十来岁就进了尚书省,成为一部之首魁,这将来是前途无量啊。 韦冲心里自然也清楚,如果不是女儿要嫁入晋王府,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他来做民部尚书。 所有人的重心几乎都放在杨昭身上,那些吹捧的话听的杨铭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于是他将座位挪了挪,凑到了韦圆成这边: “郧国公。” “欸......”韦圆成赶忙凑了过来:“殿下有什么吩咐?” 杨铭道:“今后咱们两家就是亲家了,自然要多多亲近。” “那是那是,韦府上下荣幸之至,”韦圆成哈哈笑道。 杨铭笑了笑,将视线挪至对面,然后道: “那边坐着的褐服男子是谁?还有他隔壁的那个大胡子?对了,还有那个少年.......” 九一章 终于见面 杨昭如众星捧月一般被人围着道贺,自然分不开身,所以就将参照韦琼近亲,来大致判断韦琼模样的任务,交给了杨铭。 是的,杨暕未来的豫章王妃叫韦琼,只有一个亲弟弟叫韦挺。 目前来看,韦冲的模样实在是一言难尽,女儿要是像了他,基本要完犊子。 所以杨铭将希望寄托在了韦挺身上。 韦挺这个人以后的出息还算中规中矩,但他的儿子将来会成为唐朝的宰相,也就是韦待价。 既然杨铭发问,韦圆成自然乐得将家族成员好好的介绍一番,以增进彼此之间的熟悉。 “那位是我的五叔韦霁,现任太常寺少卿,他旁边的大胡子是我的六叔韦津,现任内史侍郎,那个少年却不是我族内人,而是上开府仪同大将军李子雄之子李珉,这孩子与我那堂弟是好友,今次也是来道贺的客人之一。” 一提起李子雄,杨铭还是有印象的,当初独孤伽罗给自己的选妃插画图上,就有李子雄的女儿李蜜儿。 而且李子雄这個人在史书上也有一笔,跟着杨玄感造反,最后被诛杀。 杨铭又问:“你的堂弟该不会就是韦挺吧?” 韦冲是韦圆成的叔叔辈,那么他的儿子自然也就和韦圆成是一辈的。 “正是,我那堂弟眼下正在外府待客,殿下想见的话,我这就去把他叫来,”韦圆成笑呵呵道。 杨铭道:“不用,待会他要是进来了,你指给我看就行了。” 接下来,杨铭又指着厅内其它人,一一向韦圆成询问,不出意外,韦家的人基本都有个一官半职,最离谱的是,其中一个模样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小子,竟然也有官职,在蓝田县衙里任佐官。 这真是离了特么的大谱。 “这小子有十六岁?”杨铭目瞪口呆道。 韦圆成厚着脸皮道:“确实是十六岁,就是长的有点矮小。” 矮尼玛个头啊! 这不就是篡改年龄吗?而且肯定是挂了个名,根本就没去上任,吃特么空饷的这是。 由此可见,像京兆韦这样的豪门,可谓是见缝插针,恨不得把家里刚出生的婴儿都给弄进编制里。 过了半个时辰,旁边的杨昭都快被灌晕了,好在韦冲及时站出来,给自己未来的金龟婿挡酒,杨昭这才不至于躺下。 从返京以来,杨昭的应酬越来越多,身体已经有渐渐发福的征兆。 眼看着自己这边就要离开,仍是没有见到韦挺的面,于是杨铭干脆起身告罪一声,拉着韦圆成就往外走。 “带我见见韦挺,远观即可。” 两人一路打听,才知道原来韦挺这小子压根就没有在前院待客,而是在他姐姐那里。 韦圆成其实也觉得将杨铭带进堂妹的寝院不合适,但他这不是喝上酒了吗?上头了。 于是干脆带着杨铭一直往里走。 内府的人认识韦圆成啊,知道这是自己人,所以就没拦着,杨铭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带进了未来二嫂的寝院。 院子里堆满了上了红木漆的大箱子,应该是在准备嫁妆,内眷丫鬟数十人都在忙前忙后,见到韦圆成也就是打个招呼,压根不知道杨铭是谁。 正北的屋门是打开着的,能听到里面有很多人在说话。 杨铭不愿再往前走,于是就和韦圆成站在一颗柏树下,望着屋门方向。 不一会,几名贵妇装扮的妇人笑嘻嘻的离开屋子, “别送了别送了,快进去吧,外面哄闹,” 只见一名模样俊俏的姑娘,正站在屋门内朝着外面的妇人纳福: “侄女就不送了,婶婶们走好。” 杨铭双目一亮,赶忙问道:“这个是谁?” 韦圆成赶忙道:“嗯?那个是我四婶五婶......” 婶尼玛个头啊,杨铭直接打断道:“我是问里面那个。” 韦圆成赶紧道:“噢,那个就是我堂妹韦琼。” 不错不错,杨铭大为满意,这下子老二没什么可说的了,二嫂的颜值还是很抗打的。 圆圆的鹅蛋脸,个子也不低,身材比陈淑仪和杨茵绛都要圆润一些,面相一看就是那种很好相处的人。 事实上,杨铭他们完全是多虑了。 独孤伽罗曾经亲自过目,韦琼的样貌怎么可能会差? 杨昭杨铭哥俩的担忧完全没必要,人家杨广夫妇私下里早就来过韦府了,也见过了未来的儿媳妇,只是没有跟他们哥仨提过而已。 返回王府之后,杨暕第一时间跑来询问情况。 杨昭已经喝多了,被下人扶回去休息去了。 “怎么样老三,模样俊吗?”杨暕一脸期盼的望着杨铭。 杨铭嘿嘿笑道:“二哥有福啊。” 杨暕瞬间大喜,这段时间以来的担忧一扫而空,兴奋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突然,他停下来,看了一眼正在收拢杨铭衣物的陈淑仪道: “有没有她模样俊?” 这个问题我该如何答你?杨铭心中腹诽,有必要问的这么细吗? 听到两人提及自己,陈淑仪也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偷听。 “相貌稍有不如,气质远甚。” 杨铭这句话有点模棱两可了。 韦琼真的不如陈淑仪好看,事实上气质也比不上陈淑仪,但杨铭不能这么说啊? 杨暕这边倒是大为满意,相貌只是稍有不如?那便已经是绝色了啊。 至于陈淑仪,她对杨铭的答案还算勉强能接受,但是“远甚”这两个字眼,让她多少有点不舒服。 这时候,管家褚季来了,询问杨铭是否更换好衣服,因为杨广夫妇要见他。 见他,自然是要询问今天在韦府的情况,毕竟老大杨昭已经醉倒了,没法问。 当杨铭收拾好一切,来到杨广夫妇所在的姑苏园时,比较罕见的是,这次爹妈竟然是在待客厅见他。 难道还有其他人? 杨铭一脸诧异的进入厅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左侧的两个人, 一大一小两个人,看样子像是父子。 见到杨铭之后,那对父子同时起身,年长者微笑道: “时隔十余年,终又见到小殿下,果然是美姿仪的英武儿郎。” 萧妃微笑着为杨铭介绍道: “这位便是唐国公,是你祖母的外甥,铭儿满月的时候,他曾远赴江都,贺你的满月礼。” 杨铭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平静的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终于见到你了...... 旁边那小子不用说,该是建成小儿了。 九二章 建成小儿 李渊今年三十四岁,比杨广大三岁,是杨广的表哥,亲表哥。 是的,杨广的大儿子杨昭已经十六岁了,但是杨广才三十一岁。 李渊的唐国公,是袭的爵位,跟韦圆成一样都是沾了祖上的光。 他的父亲李昞在北周时期,便已经是柱国大将军,太子少保,李渊在家里排行老四,但因为前三个哥哥死的早,所以他袭了爵,现任荥(xing)阳太守。 荥阳是个郡,荥阳太守相当于地级市市ei书ji,而李靖的河东郡丞相当于地级市市zhang,两者看起来似乎只差了一级,实际上差的多了。 大隋地方行政为州郡县三级制。(杨坚在位前期是三级制,后期改为州县二级制,杨广改为郡县二级制,本书杨坚时期统一用州郡县三级制) 州郡县三级,都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等。 上上州,如赵煚当初所在的冀州,辖区极大,类似于后世一个省份,下州如宇文静礼所在的熊州,辖区才三个县。 上上郡,如江都郡,辖境相当今江苏省淮南、江北地区及镇江、丹阳、句容,安徽省天长、全椒、除州等地,几乎相当于一个省。 如杨铭的河东郡,是上下郡,辖下十个县,李渊的荥阳郡是中上郡,辖区八个县。 在大隋,郡太守是由吏部直接任命,但实际上是吏部举荐,然后由杨坚决定。 李渊现在的官职不大,是因为人家早先是给杨坚当千牛备身,大好的青春都耗在皇宫了。 你要问李渊他这辈子最痛苦的是什么时候,那肯定是给杨坚当千牛备身,兢兢业业,容不得出错半点,还经常熬夜加班。 像李渊这样从最高领导身边下放到地方任职的官员,升官速度跟坐火箭差不多。 李渊这次返京,只要能见上自己的姨妈独孤加罗一面,保准能往上提一提。 杨铭坐下之后,先是将日间在韦府所见所闻老老实实叙述了一遍,包括偷偷去瞧韦氏模样。 杨广夫妇听完后,皆捧腹大笑。 「暕儿也是,母后怎会给他配一丑妇?」杨广笑着看向杨铭:「这是唐国公长子建成,这段日子会暂时住在府上,你与昭儿暕儿要与他好生亲近。」 接着,才十一岁的李建成起身,朝着杨铭见礼道: 「建成见过杨家哥哥。」 杨铭赶忙笑道:「贤弟不要客气,干脆就住我院子里吧。」 「如此便叨扰小殿下了,」李渊微笑道。 杨铭连道不会不会。 李渊的妈独孤氏,是独孤信第四女,独孤加罗是七女,这是亲姐妹。 而杨广李渊都是出生在旧长安,所以这对表兄弟幼时便在一起玩耍,关系非常近,彼此间没有什么尊卑之分。 因为他们兄弟小时候,杨坚还是北周的大冢宰,并未称帝,对于李渊来说,杨坚就是他姨丈。 但是大隋立国之后,两家的差距一下子就拉大了,久而久之,表兄弟之间也慢慢用上了尊称,但私底下仍是和从前一样,俨然就是一家人。 杨广似乎与李渊之间有其它事情要谈,所以杨铭知趣的拉着建成的小手告辞离开。 杨铭比建成大一岁,个子却高出了半个头。 这小子长的虎头虎脑,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一直在打量王府中的内景。 回到杨铭的院子时,这小子又开始打量起了陈淑仪,上看下看一点也不避讳,竟然直接道: 「杨家哥哥,今晚可不可以让她给我暖床?」 你在想屁吃! 杨铭轻轻一脚踢 在对方屁股上:「小小年纪不学好,晚上你自己睡,会有丫鬟服侍你。」 李建成撅了噘嘴,一脸的忿忿然。 杨铭去年的时候就听说,世民小儿也出生了,现今应该才两岁,不趁着这个时候拿捏这哥俩,以后就没机会了。 「世民呢,还在荥阳?」杨铭让暖冬他们准备了点吃食,然后掐着李建成的后勃颈微笑道。 杨建成坐在椅子上,两腿悬空,点头道:「弟弟刚学会走路,在荥阳由母亲照顾。」 杨铭又问:「你姐姐呢?」 「姐姐也在荥阳,」李建成答道。 在大隋,嫡长子的身份比其他兄弟姐妹天然高出一等,所以一般被领出门会友见客的,也都是嫡长子,是被当做重点培养对象的。 老杨家其实和老李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杨坚就曾经吹过牛比,说自己五子乃一母所出,断不会兄弟相残。 李渊也吹过同样的牛比,说自己四个儿子建成、世民、玄霸、元吉皆同母兄弟,也不会出问题。 结果呢,亲兄弟斗起来才叫个狠呢。 不过有一点不一样,杨坚就五个儿子,而李渊历史上有二十二个,但只有四个是嫡出,剩下的都没法跟这四个比。 杨铭的院子是三重院,叫青山房,屋宇十二间,他将李建成安置在一处空置的屋舍,给他配了两个丫鬟伺候,一日三餐会和杨铭在一块吃。 事实上,李渊在大兴是有宅邸的,但是久不住人,尘土气重了些,杨广便让李渊父子住在了王府。 虽然历史上,老李家将来会造反,并且成功攻入大兴,坐拥关中地区,虎视中原。 但那也是在大隋遍地烽烟之后,才扯旗造反,如果这一世,杨铭能够在老爹上位之后,在一些地方得以矫正,起到一些有利作用,也许就不会出现隋末大乱斗。 杨铭望着李建成爬树,再看看园子里的那口水井,心想着建成如果不小心掉进井里....... 但很快,他就摒弃了脑子里这个邪恶的想法。 人家才十一岁啊,还是个孩子,自己拥有良好的价值观,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呢?属实不应该。 将来如果真的在沙场遇到,也是正大光明的与对方决一死战,靠着对历史走向的熟悉,提前溺死一个孩子?这不是杨铭会做出来的事情。 这天,陈淑仪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人,叫周仲牟。 这个人是周罗睺的儿子,不过是个庶子,今年和杨广同志同庚,三十一岁。 隋灭陈之战是在开皇八年,距今十二年,而眼前这个周仲牟,参加过当年的水战,陈叔宝被擒之后,他跟自己的父亲周罗睺降隋。 当年周罗睺率军镇守巴峡一带水路,挡住了秦王俊大军渡江,奈何建康那边不给力,被贺若弼韩擒虎直接抄了老家,他那个时候不投降,必然是被东西夹击的局面。 大势已去,非将军之罪。 降隋之后,周罗睺得杨广举荐,授幽州刺史,如今母亲去世,在家服丧。 九三章 祖籍九江 既然是庶子,一没有袭爵的可能,二没有蒙荫入仕的资格,将来不会有多大出息。 人家周罗睺不可能把嫡子给自己送来。 好在这位周仲牟也是熟悉水军,擅舟艇舰船之事,毕竟是门里出身嘛。 而且他现在一把年纪了,也没个正事可干,听陈淑仪说,周罗睺有意让儿子入左卫右卫,混个巡街的侯卫,但是没人给他这个面子。 他是南人,京师禁卫在关陇集团手上,谁会把周罗睺放在眼里? 大隋十二卫,只有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候卫负责皇城宿卫,这六卫也是最精锐的,这其中能留在大兴做巡街侯卫的,清一色的关系户,想要塞一个人进去,并不容易。 第一次与周仲牟见面,杨铭只是询问了对方关于舰船方面的一些知识,对方的回答倒是头头是道,颇让杨铭满意。 但除此之外,杨铭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让对方回去。 等人走后,陈淑仪好奇道:「怎么?不满意吗?」 杨铭摇了摇头:「很满意,但是不信任。」 陈淑仪想了想道:「周罗睺乃忠义之人,当初降隋,也是晋王攻入建康之后,挟我父王手书,才令他投降的,我见周罗睺,他对我仍执臣子之礼,恭敬有加。」 「我提醒你一下,」杨铭皱眉道:「在我这里,我不会计较,但是以后勿要在外人面前提什么父王,更不要说什么臣子之礼,这是犯忌讳的。」 陈淑仪噘嘴道:「我当然知道啊,我只会跟你才这样说。」 沉思半晌后,杨铭问道:「这个周仲牟成亲没有?」 陈述点头道:「有的,妻子是江南人士,有两个儿子,对了,我忘了跟你说,周罗睺的祖籍就在九江,他们周家在九江地区也算大族,颇有影响。」 还有这回事?那可真是比里的故事还巧。 五牙大舰就在九江,周罗睺老家也在九江。 杨铭道:「周仲牟两个儿子多大?」 「一个十六,一个十五,皆已成年,」陈淑仪道。 杨铭又问:「成婚否?」 「尚未,」陈淑仪答。 杨铭在想,如果让周仲牟去九江帮他养护五牙舰,想要让对方忠心务实的给他做事,要么给点苦头,要么给点甜头。 这就叫恩威。 他们老周家不是很想进卫府吗?那就给他两个儿子安排一下,让周仲牟对自己心存感激,才会实心做事。 古代嘛,为人父母最大的愿望,就是子女能有个好去处。 于是杨铭直接就去找自己的大哥杨昭帮忙。 卫府大将军是遥领,并不具备真正的战时指挥权,战时,是由皇帝亲任的行军大总管总领,外加各部主将为先锋。 比如左领军府大将军史万岁,他并没有调兵权,除此之外,左领军府的其它事务都归他管。 老大杨昭是左武卫大将军,别说安排几个侯卫,就是安排几个校尉、旅帅也是张张嘴的事,毕竟人事任命这一块,是他管。 不过杨昭就任左武卫大将军之后,也就去过几次军府,大致知道手底下几个重要将领都是谁之后,就再也没去过。 所以左武卫府的日常事务,是两个将军在处理。 一个叫李浑,是宇文述的妹夫,这小子后来稀里湖涂帮李渊顶了一口大黑锅,被杨广处死,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杨氏将亡,李氏将兴」事件。 一个叫周法尚,原本在陈朝为官,得罪了陈叔宝的弟弟长沙王陈叔坚,直接率领部下投靠了北周,大隋立国之后,参加了隋灭陈之战,长期安抚岭南地区,去年返京,被授予 左武卫将军一职。 反观仇人陈叔坚,为避讳改名陈叔贤,现在混得那叫一个惨。 当杨昭见过杨铭之后,直接派手下的奴仆去一趟左武卫府打个招呼,给那两小子安排个巡城的侯卫。 「你竟然买了一条船?」杨昭纳闷道。 杨铭纠正道:「不是买,是大姑母送给我的。」 其实整个过程,他都一五一十的跟杨昭说了,杨铭历来的行事风格就是这样,以真诚换取信任,不要总是编瞎话湖弄,人家没几个人是傻子。 当然,这个也得看人下菜,有些人不值得他真诚。 杨昭无奈摇头:「你不动那个念头,大姑母能帮你要来吗?你竟然还弄来了晋阳楼?不过嘛......」 说着,杨昭又嘿嘿笑道:「晋阳楼倒是挺不错,是个会友的好去处。」 「那是那是,又没花钱,白给的还不要吗?」杨铭也跟着嘿嘿道。 杨昭这些天也出不了门了,被萧妃看的死死的,杨铭也是一样。 所以杨铭闲着的时候,就会带着建成在王府四处逛逛,话里话外经常叮嘱建成:老大傻、老二女干、老三老四飞上天,你愿意做傻大哥吗?不愿意吧,那你从小就要好好教训自己的弟弟,尤其是老二,你千万注点意,揍他的时候不要手软。 也不知道李建成听懂没听懂,反正是一个劲的在点头。 没过几天,周仲牟来了, 一见到杨铭,直接便跪地叩谢,他是从陈淑仪那里知道,是杨铭帮他两个儿子安排的。 这时候杨铭再提五牙大舰的事情,就是水到渠成了。 周仲牟本就出生在九江,老家那边还有不少亲戚朋友,他可以招募数百人,来为杨铭养护那艘五牙舰。 具体他会怎么做,杨铭也不插手,毕竟他是个外行。 临走时,杨铭让徐景准备了钱五千贯,布帛两百匹,周仲牟说什么都不要,但是被杨铭厉声呵斥之后,还是勉为其难的收下。 毕竟养护一艘五牙大舰,开支绝对不小,五千贯钱坚持不了多久。 接下来,就是坐等杨暕成婚了。 这些天,前来王府道贺的客人可谓络绎不绝,很多地方官员也派人送来了贺礼,杨暕是宗室,所以他的婚礼自然由宗正寺主持。 半个月后,新娘子进府了。 杨坚下令,大兴城暂停宵禁三日,举城庆贺。 当天晚上,晋王府灯火通明,杨广那边正招待着数十位朝中大老,萧妃则是与江南来的一些士族贵人另开了一席,把酒言欢。 老大杨昭也没闲着,不够格去杨广那里喝酒的,都集中到了杨昭这里。 至于老二杨暕,应该是在打扑克。 相比较下,就属杨铭这里最是冷清,只有一个客人:杨茵绛。 如果李建成也算客人的话,那就是两个。 九四章 换防 杨茵将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老是往杨铭这里跑,其实有点不太合适,会让人说闲话的。 好在杨铭是杨广的儿子,杨茵绛是杨素的孙女,敢说他们闲话的,一只手掌都能数的过来。 闲聊的时候,杨铭才从杨茵绛口中知晓了杨素面圣的整个过程。 其实他也没想到,这件事会如此顺利。 史万岁这个人除了脾气太硬,性格太直之外,其实算得上良臣了,可惜杨坚不喜欢这样的良臣。 这跟杨坚的性格没关系,而是与他的经历有关系。 他是以权臣身份篡位得的天下,所以当时不服他的人很多。 远了不说,长女杨丽华首先就不服他。 当然,事实证明,杨坚来做皇帝,远胜宇文氏。 杨坚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个皇帝宝座,来的不是那么名正言顺,所以他特别忌讳有人给他提意见,尤其是有人敢顶撞他,这样会让他觉得,对方没把他放在眼里。 赵煚就是一个例子,本来好好的尚书右仆射,被贬成了一个刺史。 苏威也是吃了这个亏。 当初杨坚对群臣言道:朕若有过失,汝等当劝谏之。 苏威当时身兼门下省纳言,干得就是劝谏皇帝的事,于是他信了杨坚的鬼话,还真的上疏劝谏,结果呢,被撸了一堆官职。 像这样的例子有很多, 隋初四贵之一的虞庆则,也是经常顶撞杨坚,结果以谋反罪被诛杀。 郢国公王谊,儿子娶了杨坚的五女杨阿五,都没保住他的命,被赐死。 乐安郡公元谐,这位和杨坚还是同窗好友,私底下说杨坚坏话:我是主人,殿上者贼也,直接被诛杀,抄家除籍。 像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在杨铭看来,这当然是杨坚巩固皇权的必然手段,没有什么对错可言。 毕竟在关陇门阀之中,很多人认为:杨坚能坐得皇帝,我亦坐得。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史万岁也是被杨坚暴杀于朝堂,实因老史太能顶撞杨坚了,这纯属活腻歪了。 所以杨铭觉得,这一次能保住史万岁,不代表下一次也能,这老小子如果还是改不了犯上的习惯,早晚都是一死。 有机会了一定要好好劝劝自己这位师父,不然这种性格,熬得过杨坚,熬不过杨广。 ....... 杨暕的婚事刚过,杨坚夫妇便移驾仁寿宫,又去避暑去了。 实际上也谈不上什么避暑,就是仁寿宫那里的环境比较好,住着舒服,毕竟当初杨素监工仁寿宫,单是民夫就累死了一万人,其奢华程度可想而知。 接下来,杨暕夫妇在大兴呆了七天后,就要动身离开了。 萧妃又哭成了一个泪人,在马车前抱着二儿子不肯撒手。 有哪个母亲,不希望儿女承欢膝下呢?可惜生在皇室,注定了母子之间聚少离多。 河南王杨昭距离返回封地的日子,也不远了,也就是杨铭因为年龄还小的缘故,不到就藩的时候。 杨暕带着自己的王妃,乘坐马车走朱雀大街,在街道两旁的击鼓鸣锣声中,离开了大兴。 郡王以上,不论进京还是离京,朱雀大街都会净街鸣锣,寓意一路顺风。 如今的朝堂,又是太子杨勇说了算了。 偏偏这个时候,赶上了京师换防。 每逢京师换防,全城戒严,各里坊全部关坊,不得出入。 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候卫,这六卫的军府,都在关中地区,主要是负责京师及周边卫戍,每半年换防一次。 当然,京城巡 街的侯卫不算,这些人分别来自六卫,只负责京城内的巡逻,不会跟着换防,顶头上司只有一个,骠骑大将军崔弘升,杨昭的老丈人。 这天,崔弘升来了王府,没有去找女婿杨昭,而是直接面见杨广。 老爹杨广和别人密会的内容,很少会告诉杨铭,但如果是杨昭问,他就会说。 于是杨铭老是怂恿杨昭去打听情况。 因为他必须得知道每天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尤其是牵扯到杨广同志。 众所周知,今年是开皇二十年,历史上,今年年末,就是杨广同志被册封皇太子的重要时刻。 如今杨勇因为正妃过世,东宫无嫡的原因,已经被二圣大为冷落,朝中很多原本保持中立的官员,看出苗头不对,已经开始朝晋王这边慢慢靠拢。 就如崔弘升一样,别看他跟晋王府是姻亲,但因掌管京城宿卫,位置特殊,所以一直以来都刻意与杨广保持距离,如今竟然正大光明的入府拜见,至少说明他已经看出一些苗头了。 还有贺若弼,据说杨暕成婚那晚,他是最后一个从王府离开的,甚至还曾帮着杨广送客。 送客这种事情,以前都是杨素和宇文述干的,这俩也是众所周知的晋王党。 杨昭回来后,将打听到的消息转述给杨铭。 原来崔弘升竟然是来抱怨来了。 杨坚夫妇不在,眼下的大兴是太子杨勇说了算。 而在这次换防的过程中,崔弘升这位掌管京师宿卫的骠骑大将军,差点跟左卫大将军元旻干起来。 至于原因,这就要说到大兴城的城防布置。 大兴城的城市布局,东、西、南各有三道城门,分别是南安化门、明德门、启夏门,东开远门、金光门、延平门,西通化门、春明门、延兴门。 每道城门附近都设置有卫所,每卫八百人,分置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各一人。 大兴城有南北向大街十一条,东西向大街十四条,每条大街布置有武侯府、哨所、卫所、塔楼,再加上各里坊中的宿卫,总人数在两万五千人左右。 这些人分别来自六卫,却都归崔弘度总领。 之所以这样设置,自然是为了分化权力,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杨坚不可能让某一个人拥有绝对的统兵权。 于是崔弘升这位大兴城武装部bu长,实际上手底下竟然有六位来自不同军府的将军。 明面上,这些人换防后,自然要听崔弘升的调遣,实际上真要出了什么事,崔弘升根本调不动。 杨坚的初衷,自然是为了让六府相互牵制,但这样一来却造成了京师的宿卫系统比较混乱。 而这次换防,他之所以跟元旻发生矛盾,是因为元旻将城门各卫所原本该有的八百人,抽调走了五百,布防在了皇城周边,名义上说什么加强皇城防卫。 但是这样一来,就导致了大兴外郭城防卫空虚,杨坚要是知道了,崔弘升这个骠骑大将军就算干到头了,你既然管不了这些宿卫,那就换个能管的人来。 至于元旻,人家是奉了太子的令,将来自然不用背责任。 而崔弘升来找杨广,自然是希望杨广能帮忙居中协调一下。 杨广心里也清楚,这事协调不了,元旻这个王八蛋不会给他这个面子,说不定太子就是想借此事弄倒崔弘升。 但是杨广还是满口答应了,于是他让崔弘升等他的消息,自己则出门拜访几位关键人物。 元旻那边说不通,那就找其他几位帮帮忙。 京师六卫,分属六位大老: 左卫大将军,元旻。 右卫大将军,杨雄。 左武卫大将军,杨昭。 右武卫大将军,杨谅。 左武候大将军,宇文述。 右武侯大将军,贺若弼。 除掉始作俑元旻之外,剩下的都好说,更何况里面还有自己的儿子杨昭。 宇文述不在京城,眼下左武侯府暂时由薛世雄总领事务。 城防卫被抽调,整个大兴的防务就变成了外轻内重,这显然不合理。 在杨广的协调下,这几位大老都答应帮忙,让各自卫府的宿兵从各里坊中抽调一些出来,补上了城防卫所。 这样一来,又变成了内外相对平衡。 将来杨坚过问起来,崔弘升起码能推掉一半责任,另一半自然在杨勇身上。 胡乱调整宿卫部署,这简直就是乱弹琴。 杨广也不忘落井下石,回府之后便找来崔弘升,让他写了一封奏疏,令人送至仁寿宫杨坚那里。 这封奏疏算是帮崔弘度推责任,后者自然非常乐意。 结果呢,杨坚夫妇在仁寿宫还没睡上几晚,就又要返京了。 九五章 返京 即将亲身参与,在历史上被浓墨重彩记载的晋王夺嫡,杨铭的心情无疑是紧张的。 就目前来看,杨广能够上位,除了自身一直在努力争取之外,杨勇的过于昏庸以及没有嫡子,才是最关键因素。 不然单靠杨广,就算有杨素全力相助,他也掀不起多大浪来。 杨暕已经走了,但李渊这老小子竟然还赖着不走,估摸着是想找机会见一见自己姨妈,看看能不能给安排个留在京师的职位。 大隋的官员,分两种,想赚钱的和想进步的。 想赚钱的都会想法设法去地方任职,天高皇帝远,没人管着。 想进步的,一门心思想留在大兴,又或是哪里有战事,豁出去搏个军功什么的。 李渊无疑是想进步的,因为他不差钱。 但是独孤加罗远在仁寿宫,最早也得入秋才能回来,所以这老小子会想办法拖到那个时候。 果然,李渊生病了。 当杨铭见到额头裹着白巾,一副虚不受补模样的李渊时,忍不住都想给他鼓鼓掌。 厉害厉害, 既然都这样了,那么建成这小子肯定会继续住在自己的院子,杨铭有心想把他撵走,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天晚上的王府家宴上,杨广将二圣即将返京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之所以告诉他们,是因为他们全家老小,明天得去迎接,就如同杨坚夫妇离京时,他们得出城相送一样。 杨铭借着这个机会,说道:「孩儿这些天出门,发觉街上巡逻的侍卫怎么比往常少了好多?」 杨广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或许他那点笑容,是在嘲笑杨勇吧? 老爹没有直接回答,杨昭却纳闷了,心想着我那天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怎么还问?阿爷面前还用装湖涂? 没办法,杨昭只好当着父母的面,又将那日转述给杨铭的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杨铭这才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明日祖父祖母将从明德门入,走朱雀大街直入皇城,如果看到街道上巡街的武侯如此稀少,不知会作何感想?」 原本还在饮酒的杨广忽的一愣,瞬间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不消片刻,他突然起身:「你们吃吧,我出去一趟。」 说完这句话,杨广便急匆匆的走了。 杨铭笑了,看样子老爹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他安心的低头扒饭。 第二天, 杨铭一大早就跟着自己的爹妈登上马车,前往明德门接驾。 与此同时,包括东宫在内,满朝官员都会前往城外迎接皇帝皇后。 一时间,整条朱雀大街,全是大人物的车队。 官小的给官大的让路,官大的给杨广让路,杨广给杨勇让路。 马车上,高颎放下车厢帘子,皱眉询问自己的次子高弘德: 「街道上的武侯怎的如此稀少,二圣上次离开时,不是十步一岗吗?」 高颎这段时间没有出门,东宫的朝会他可参加可不参加,因为他的事务主要还是向杨坚汇报,这是老规矩。 而高颎最懂杨坚夫妇心思,就算两人不在京,他也不会找杨勇谈论政务。 杨素也是如此,几乎不参加东宫朝会。 高弘德闻言道:「儿子这段时间一直在晋王府,而晋王似乎也有意瞒着我,直到昨日方才知晓,本欲告知父亲,奈何管家说您已睡下,这才作罢。」 高弘德是晋王府记室,属于杨广的属官,他每天的上班地点就在晋王府前院东南方向的属衙,不走王府正门,走的是东侧偏 门。 在大隋,不单单亲王郡王可以开府,从三品以上的都可以。 「到底怎么回事?」高颎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高弘德道:「今次换防,左卫府的人全都被抽调至皇城附近,听说元旻是奉了太子令,以至于内城和城防卫空虚,不过晋王私下里去见了贺若弼杨雄等人,这才从里坊宿卫抽调了一些补充城防,所以眼下内城空虚,并没有多少侍卫。」 实际上,内城再空,也不至于空到这个份上, 而是杨广昨晚去了一趟左武卫府和左武侯府,将这两卫的兵全都抽调至城防卫,导致内城更加空虚。 从高弘德讲完第一句话之后,高颎就已经闭上了眼睛,待到儿子讲完,他已经将整个事情都捋顺了。 「如此大事,你不该瞒我,此事你昨晚若是告知我,尚有转圜余地,但你并没有,你是故意的,对吧?」高颎澹澹道。 高弘德叹息一声,道:「父亲因维护太子,已经多次被圣后责备,难道您还看不出圣后的心意吗?」 「我能不能看得出来,那是我的事,现在是我问你,为什么故意瞒我?」高颎厉声喝问。 高弘德像是犯错的孩子的一样,头颅垂的很低,片刻后,只见他勐一咬牙: 「晋王文武兼备,礼贤下士,实乃天纵之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远胜太子矣,况其膝下有贵不可言的嫡长孙河南王,三子杨铭更是得二圣与长公主隆宠,年龄虽幼,却是处事老成,待人接物远非东宫那帮.......」 「闭嘴!」高颎罕见的动怒道:「你知不知道卷进储位之争,会是什么下场?」 既然都说了这么多,高弘德也豁出去了:「自然知道,儿子更知道,如果选择错了,才真是万劫不复。」 高弘德见父亲愣住,哽咽苦劝道:「现在满朝官员谁的心里不清楚,二圣已经动了易储的念头,父亲若还是执意维护太子,与二圣相抗,我高氏举族危矣。」 望着眼前一向懦弱的次子,竟然说出这番话,高颎不由得愣住了, 难道太子失人心已至如此地步?连自己的儿子都心向杨广了? 如果昨天高弘德就将此事告知,他必然立即进宫,劝太子及时将各府卫调回本部,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儿子有意瞒他,自然也是不愿他再去东宫。 至于二圣的突然返京,多半就是因此事而来,如今二圣的辇毂已经在路上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高颎突然觉得,太子走到今日,怨不得任何人,实乃咎由自取。 而他高颎,只能是尽人事了。 左武卫和左武侯卫,已经于昨夜调至城防,而城防有多少人,杨坚是看不到的,因为他只会从一个城门进来,那就是正南方向的明德门。 只会走一条街,那就是朱雀大街。 皇辇入城之后,百官从后跟随, 独孤加罗突然叫停车辇,派人将太子杨勇喊来。 杨勇身穿朝服,侧立于皇辇一旁,垂首恭听。 「这满大街的武侯,都去哪了?」独孤加罗在车厢内问道。 杨勇顿时心叫不好,难道真让李纲那个老小子猜对了?父皇母后是因换防而来? 「是孩儿将一部分府卫调至皇城周边,只因父皇母后离京时,左右羽林也跟着去了仁寿宫,皇城防卫空虚,孩儿这才做了此番布置。」 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皇城的禁卫都被带走,他调来一些府卫补在外面,好像也合情合理。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宫城禁卫是保卫皇帝的,不是保卫太子的。 左右羽林,就是皇宫禁卫军了, 人数在两万左右,基本都是关中子弟。 左羽林军由蔡王杨智积总领,他是杨坚同母二弟杨整的长子,杨整在北周时期攻打北齐时,战死于并州,杨智积袭了蔡王。 右御林军由窦抗总领,也就是河东郡太守窦庆的大哥,杨坚的亲外甥。 这俩人主要负责宫城戍卫,杨坚夫妇走到哪,他俩跟到哪。 车厢内,独孤加罗的声音响起: 「东宫自有太子左右卫率,皇城亦有左右监门府,怎么?这么多人护卫你都不行?」 东宫戍卫叫做太子左卫率和太子右卫率,人数加起来有一万人,职责就是保卫太子安全。 左右监门府隶属于十二卫,主要负责守卫皇城的十二道城门,左监门府大将军叫元胃,右监门府大将军叫令狐熙,每卫四千人。 杨勇这下子慌了,李纲果然没有猜错,父皇母后这么着急返京,又是冲着我来的? 这又是哪个王八蛋告的状? 杨勇赶忙道:「儿臣布置不当,这就让戍卫各回本部。」 「别啊,」独孤加罗在车内冷笑道:「不用回去了,免得你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他们担不起这个责。」 说罢,皇辇继续前行。 杨勇愣在原地,手心直冒汗,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父皇母后这是当着这么多人给他留着面子呢,回了宫才是他遭难的时候。 车厢内,杨坚始终不发一言,只是脸色阴沉,像是随时要杀人一样。 做为皇帝,又是开国皇帝,杨坚几乎是防着所有人,大兴城内各部戍卫职责,也是他亲自布置。 宫城禁卫在北,所以叫北衙禁军,戍卫府兵在皇城以南,所以叫南衙府军。 这一北一南,兵力相当,互为牵制。 这也就是为什么左右羽林将军,一个是侄子,一个是外甥,也是为了起到相互牵制的作用。 可是现在,太子却调动南衙府军布防皇城周边,他想干什么? 如果不是晋王提前送信告知于他,自己下次返京的时候,岂不是迎头撞上这些布防的府兵? 就算杨坚心里清楚,自己的长子不会有那样的心思,但他这个人从来都是小心谨慎,最怕意外,凡事总是往最坏处想。 所以太子杨勇此番调动京师戍卫,看似不是什么大事,但在杨坚这里,几乎快和造反挂上钩了。 杨铭就是看破了这一点,才点醒自己老爹大量撤走朱雀街的戍卫。 因为这样一来,会给入城的杨坚一种更为直观的危机感。 皇帝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还不是造反,而是自身安危受到了威胁。 杨勇啊杨勇,你怎么能笨到这个地步?杨铭实在是拿自己这位亲大伯没话说了。 九六章 顶包 卫王杨爽奉命先行一步,前往皇城接管左卫军,而跟在杨坚皇辇后的左卫大将军元旻,这个时候也慌了。 他虽然知道随意调整宿卫布防并不妥当,但当时太子比较坚持,而他又觉得二圣并不在京,临时调整下也没所谓,到时候调整回来就好。 但是刚才,他从别的官员那里知道,他们是昨晚接到二圣的上谕,知道二圣会于今日返京。 而他是在两个时辰前才知道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二圣是故意要拖住他,让他来不及做出调整。 完蛋了完蛋了,这次想要保全住自己,只能往太子身上推了,太子殿下你可别怪我啊, 当杨坚夫妇抵达皇城朱雀门的时候,杨爽已经顺利接管左卫,并将此次布防的左卫将军李慈扣押在当场,听后二圣发落。 一个「斩」字,从杨坚的随身宦官口中说出。 杨爽拔刀一挥,人头落地。 杨勇看在眼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有这么严重吗?我不过是加强皇城戍卫而已,错在哪里? 这一次,百官并没有在朱雀门下离开,而是接到上谕,跟随皇驾前往大兴殿。 大兴殿一般只在重大节日或是庆典的时候,才会有百官入朝,平日里上朝的官员,基本出在尚书省、门下省、内史省,这便是三省六部最早的雏形,六部出自尚书省。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从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有资格进入大兴殿,其余的皆在殿外等候宣召,无宣召不得入内。 杨铭是宗室,自然可以进去。 大殿内,杨坚走上台阶,转身扫视群臣,沉声道: 「朕新返京师,应是开怀之日,为何觉郁闷愁苦?诸卿谁可为朕解惑?」 殿内的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 怎么说?朱雀门下面刚砍了一个,明摆着跟换防有关,换防又是太子干的好事,谁敢说? 见群臣不答,杨坚冷哼一声,在皇座上坐下,妻子加罗坐在一旁。 这时候,礼部尚书牛弘走了出来,模棱两可道:「皆是臣等失职,才使陛下劳累。」 贺若弼听了这话不高兴了,你失职就是你失职,别特么扯上我们,老子不失职。 熟知前因后果的他,连忙站出来道: 「皆是元旻之罪。」 我入你娘啊......低着脑袋的元旻恨不得就在殿上拔刀砍了这个王八蛋。 贺若弼这句话,显然说到独孤加罗的心坎上,于是独孤后道: 「宋国公此言何意?」 贺若弼道:「京师换防,于开皇元年由至尊亲定,二十年未尝变动,然元旻此僚大胆妄为,擅自调整京师防卫,若不是微臣知晓事态严重,紧急调兵于城防,我大兴京师重地,城防卫所竟无兵可驻,若有大事,国家危矣。」 独孤加罗瞬间大怒:「羽林卫何在?将元贼拿下!」 「二圣明鉴!」 元旻赶忙一个滑跪,来到大殿中间,磕头道: 「臣此番调整,皆奉太子之命,至尊曾有言,若二圣不在朝,诸般大事皆由太子定,微臣只是奉命行事,请二圣明鉴啊。」 他说的对,他确实是奉旨办事。 这个时候,元旻不想卖杨勇,也得卖了,朱雀门下面那颗人头可还在那摆着呢。 独孤加罗等的就是这个答桉,于是她的目光转向太子杨勇: 「至尊入城,只见朱雀街武侯零落,皇城却重兵把守,我夫妻二人返京,如入敌国,今后当寝食难安。」 杨勇大惊,赶忙跪地:「父 皇母后容禀,儿臣绝无它意,只是觉皇城空虚,这才补了一些兵,却使二圣惊疑,儿臣知错了。」 独孤加罗冷冷道:「一城之重在城防,你将城防调走,陷京师于危境,如此儿戏,怎能监国?」 卧槽......不是吧?杨铭顿时紧张起来,独孤加罗难道今天就要摊牌了? 因为这话说的已经非常重了,都扯上监国了。 这时候,高颎站出来道:「太子过失,皆因臣等未能及时劝谏,臣愿与留京诸臣共同领罪。」 不得不说,高颎是仗义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是死保太子,杨铭其实一直以来对高颎的印象都不坏,甚至是尊敬,因为这个人绝对是大隋的柱国之臣。 贺若弼又不高兴了,你特么自己想领罪,别拉扯上我,老子没罪。 但是他这次没有站出来,因为他要是出口反驳,等于不肯为太子背责,做为臣子,这是不忠。 「皇甫孝谐,」杨坚终于开口。 上大将军皇甫孝谐从群臣中走出,道:「臣在。」 杨坚澹澹道:「你曾在朕面前言高颎不忠,朕不信,将你知道的说出来,让诸臣旁听。」 「是!」 皇甫孝谐这个人有点特殊,上柱国,宜阳郡公王世积,就是栽在这小子手上。 准确点说,是栽在杨坚手上,王世积是开国功臣,韦孝宽的心腹,任凉州总管,统领河西精锐。 河西因是京兆西北屏障,所以驻军极多,皆为精锐,杨坚对王世积这个人不信任,恰逢皇甫孝谐告发上司王世积有谋反之意,于是借着机会将其诛杀。 而王世积与高颎,是好友。 所以皇甫孝谐今日诬告高颎这些话,按他的说法,都是从王世积那里听来的。 大概讲的是高颎做为近臣,熟知宫闱之事,时常与王世积谈论一些宫里的内幕,包括杨坚和独孤加罗的私生活。 例如当年一则趣事: 杨坚有一年在仁寿宫遇到一名年轻宫女,姿容出众,冰肌玉骨,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家里出来的。 询问之下杨坚才知道,对方竟然是自己在北周时时候的老对手,相州总管尉迟迥的孙女。 尉迟迥被杀之后,他的家卷皆被掳至大兴。 杨坚一下子对那名宫女有了兴趣,当晚就打了扑克。 结果事情被六宫之主独孤加罗知道了,于是她第二天就带人找到那名宫女,乱棍打死。 这件事让杨坚感到很憋屈,但是他没有责怪独孤加罗,而是一个人负气,骑了一匹马就离家出走了。 当时去追他的人,只有两个,高颎和杨素。 而杨坚也是在那个时候,说出了那句青史留名的话: 「朕贵为天子,竟不得自由。」 高颎当时为了劝返杨坚,也说了一句不恰当的话: 「陛下岂以一妇人,而轻天下?」 他口中的妇人,可不是在说尉迟宫女,而是独孤加罗。 当皇甫孝谐在朝堂上讲出这个故事的时候,独孤加罗已经是怒火攻心了。 好啊......我真心待你二十年,你竟说我是一妇人? 她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杨坚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 杨铭在一旁静听,心里大概猜到,高颎这次要完蛋了。 杨坚以前不提,这个时候提,那就是要拿高颎开刀了。 高颎既然完蛋,自然等于替太子顶了一次,如果下次没有人再替太子顶包的话,杨勇就快了....... 这样的忠臣,谁不喜欢?可惜杨勇不懂珍惜,有如此肱骨助 力,都能丢了储位,也真是不容易啊。 果然,这次杨坚问罪高颎,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高颎说话。 还能说什么?高颎自己都认了,你把二圣的私事往外传,也挑个保险点的人,那王世积嘴巴也是够欠的,竟然能把这事又告诉皇甫孝谐? 于是,高颎当朝就被罢了官,只留了一个齐国公的爵位。 事情似乎也就这样了, 杨坚夫妇不可能动高颎的同时,再动太子。 一直跪在地上没敢抬头的元旻,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王八蛋是太子党,今天放过他,以后未必有机会弄他了。 于是杨铭勐一咬牙,直接站出来道: 「调动戍卫虽是太子之意,然元旻自该知晓此事不妥,京师布防皆由至尊亲定,元旻岂能不知?但他并未劝谏太子,致使太子失责,孙儿以为,宋国公方才可谓一针见血,此事实乃元旻之罪。」 太子已经被高颎保下了,这个时候替杨勇说话也没什么用了,反倒可以借机再把罪名推还给元旻。 刚刚放下心来的元旻,一颗心又给提起来了,入你娘啊,老子没得罪你吧? 杨昭见状大喜,好小子,还是老三看的明白, 他本来就和元旻有仇,又怕杨铭势单力薄,于是也赶忙站出来: 「元旻擅自调动城防,属明知故犯,事后竟还推给太子殿下,其心可诛。」 杨广这时候也给愣住了......好家伙,自己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到高颎被治了罪才说? 这是谁教给他们呢?真会挑时候啊。 事实上,不单单是杨广,殿内诸臣都在此时好奇的望着两位小殿下。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两人一开口,就猜到他们要干什么了。 杨素也不免在心中赞叹,杨铭此子端的是大材,怪不得弟弟杨约曾言:切勿将杨铭视为小儿,当以同辈论交。 一个是嫡长孙,一个是嫡孙,这两个的枪口一致对准了元旻, 大家心里清楚,元旻这次不死也得扒层皮。 杨坚本来还打算放元旻一马,但眼下被自己的两个孙子给架到了空中,似乎不处置元旻,只责怪太子的话,好像说不过去了。 于是乎,元旻也被罢了官。 今日朝会,一个尚书左仆射,正一品,一个左卫大将军,从二品,都被罢官。 九七章 吃软饭 高颎是绝对的重臣,又是开国元勋,更是独孤加罗的头号心腹,虽然被免了官,但没人敢瞧不起人家。 因为当官当到高颎这个份上,哪怕人家赋闲在家,也比朝堂上一些大官在杨坚的心里地位更高。 君臣之情二十年,高颎又不是犯了谋反的罪,所以大家一致认为,高颎将来还会回朝。 苏威不就是这样吗? 但元旻就不一样了,他是被晋王府的两位郡王所针对,人家高颎是为太子挡箭,才被至尊翻出旧事找个由头收拾他,而元旻是背责,犯的错就不一样。 以后有晋王压着,元旻基本上是起不来了。 这下子,就空出来个左卫大将军,这个位置一下子找个合适的人,可不容易。 目前并没有功勋或是资格足够的人来接任,于是杨坚最后定了晋王杨广。 杨广这个人也真够意思,打铁趁热,直接举荐李渊为左卫府将军,补上了朱雀门死鬼李慈的位置。 李渊和李慈,还都是出自陇西李氏,只不过不是一支的。 正常说,李渊的资格还远不足就任军府将军,因为没有军功啊。 但杨广在朝会上说出来之后,却没人出声反对,毕竟人家李渊干过杨坚的警卫员,又是独孤加罗的亲外甥。 资格不够,背景够啊。 李渊的荥阳郡是中上郡,按制是正五品,卫府将军是从三品,等于一下子升了两级,关键还留京了。 想必李渊知道以后,屁股都能笑开花,杨广这下可是帮了他大忙了。 别以为李渊是独孤后的亲外甥,他就能很容易见上独孤后的面,差远了。 人家独孤加罗还有一堆子女孙子顾不过来呢,哪会想起你一个外甥?换成李渊他妈还差不多,亲姐妹见面那就容易的多了。 可惜,李渊他妈已经过世了。 李渊被封左卫将军之后,杨铭的心情还是比较激动的,因为这样一来,世民小儿距离进京也不远了。 相较于建成,杨铭明显更为期盼后者。 ....... 回家的路上,高弘德在车内苦叹: 「父亲何故如此?此事与你有何干系,何必强出头?」 高颎被罢官,反倒是一脸轻松,对于儿子多少带有怨忿的话,他也并不放在心上。 他自幼便在独孤信帐下做事,与皇后独孤加罗乃少年交情。 所以他心里清楚,一旦独孤后铁了心要废太子,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挽回对方的心意。 成事在人,太子自己不给力,惹自己的爹娘嫌弃,谁也帮不了他。 苏威、牛弘等人如今已经摆明了中立,贺若弼这个墙头草明显已经偏向晋王,再加上圣后的扇风点火,太子大势已去。 如今二圣虽未明说,但易储也就是今年内的事了,自己替太子硬抗了这一次,也算是尽了人事。 赋闲在家未必就是坏事,将来的储位之争,也牵连不到自己。 …. 只要他高颎活着一天,就能保住自己的女儿,以及三子高表仁。 他的女儿是太子的妃子,生子襄城王杨恪,三子高表仁,娶了太子的女儿大宁公主。 面对儿子的牢骚,高颎一言不发。 只是在良久后,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皱眉道: 「我观杨铭此子城府不俗,观事敏锐,你在王府当好生结交,既是为你自己,也是为了本族。」 高弘德苦叹点头:「河东王正妃已定,乃洛阳独孤氏,圣后对其隆宠,可见一斑。」 高颎皱眉道:「我听闻玄感之 女与杨铭走的很近?」 「正是,」高弘德道:「据闻二人是于春游相识,后来情谊渐深,杨女如今已是王府常客,」 高颎顿时一脸疑惑, 此女当初是配给河南王杨昭为侧妃的,后来圣后却收回旨意。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他倒也知道,但是他不清楚的是,杨女当时面见圣后时到底说了什么,才导致一向独断的圣后改变了主意。 至于章仇太翼那句此女不宜为妃,纯属胡说八道。 以他对独孤加罗的了解,这句相语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找补罢了。 高颎忽然浑身一震, 有没有一种可能.......杨女面圣其实是杨铭在背后出的主意,而他们俩早就有那方面的情意,才会冒险这么做。 如果真是这样,此子心智之高,实是难以置信。 他才十二岁啊....... 事实上,他太看得起杨铭了,这件事完全是人家杨茵绛独立操作的。 不过杨铭到现在还不是很明白,杨茵绛为什么就认准他了?杨昭的身份不比他强? 而且杨昭还成年了,自己还是个没发育好的小孩呢。 对于这一点,杨铭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姑且就不要脸的认为,杨茵绛独具慧眼吧。 车队刚进崇仁坊,杨广就来到杨铭他们所在的车厢,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言语中多少有些赞扬之意: 「你们俩今天做的很好。」 完了,就这一句,兴许是怕他们哥俩骄傲吧。 然后杨广又道:「回去告诉你们母妃,我去越公府上了。」 说完,杨广同志意气风发的走了。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杨铭还是头一次见到老爹这么得瑟的样子。 「听说从晋阳来了一位神女,就在你的晋阳楼?」杨昭一脸坏笑道。 杨铭愣道:「还有这事?」 「你不知道?」杨昭奇怪道。 杨铭摇头:「我真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不可言不可言,」说着,杨昭召来下人,令对方回府知会母妃一声,就说他俩今晚也在外面,迟些回去。 「咱俩今晚去你的晋阳楼?」 对于杨昭的建议,杨铭不是很感兴趣,神女再怎么说,也就是个高级***,自己实在没什么想法。 只不过他没想到,你杨昭竟然也爱好女色? …. 杨铭不乐意,但是无奈被杨昭硬扯了去。 晋阳楼眼下生意也就那样,比上从前,差的有些远。 毕竟秦王杨俊的面子,和杨铭的面子,差太多了。 坏事传千里,虽然杨铭已经尽量隐藏自己是背后老板的事实,但不知道是谁泄露了风声,现在全特么知道晋阳楼是他的。 想来想去,似乎只能是杨丽华了。 正因生意差强人意,所以宇文岚这位晋阳大名鼎鼎的都知,重操旧业,竟然从晋阳城请来了一位神女,帮着提升下人气。 杨铭比较反感这样做,但是在大隋,似乎酒楼永远都和***扯不清楚。 没有名妓的酒楼,不是好酒楼,这基本是人们的常识。 对此,他也很无奈。 进了酒楼后,杨铭发觉今天的客人特别多,想来都是冲着那位神女来的。 其中好多都是在春游时见过的熟面孔。 杨铭让人找来宇文岚,吩咐后者好好招待自己的大哥后,这才在杨昭一脸不乐意下,强行脱身离开。 出了酒楼,杨铭大口呼吸着 傍晚的空气,热闹繁华的都会市,华灯初上。 杨昭来到不远处一个算命摊子前坐下,望着道路上形形***的路人。 那位算卦的先生也不敢吭声,因为杨铭身边跟着八名身材魁梧的卫士。 事实上,这八人叫什么,杨铭到现在都不知道,平日里称呼对方,基本也是你、你、你...... 关于这一点,他是在学杨坚,杨坚对身边的千牛备身,也是你你你的称呼,以至于杨铭根本不知道杨坚的千牛备身都有谁。 反正豪门出身是肯定的。 这时候,杨铭的目光突然望向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那名女子手里牵着一匹枣红马,正与身边一位颇为俊朗的男子谈笑风生。 在他俩身后,远远的跟着十几名侍从。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杨铭身边站着八名带甲侍卫,比较扎眼,所以裴叔英很快便注意到了这边。 当她看到杨铭的时候,表情明显一愣,随即蹙了蹙眉,一副想过来打招呼又觉得不妥的别扭样子。 杨铭见状,主动起身道: 「裴小姐好。」 裴淑英这才挪步朝杨铭这里走来。 放在从前,因为杨暕的缘故,她是不会给杨铭好脸色的,现在嘛,事情已经过去,杨暕已经有了豫章王妃,而她自己,也有了新的追求者。 再者说,晋王在京,于情于理她都得跟杨铭打个招呼。 或许是市侩吧,总之,晋王在京与不在京,大家对待杨铭会是两种方式。 裴淑英微笑着牵马过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河东王,你也是来晋阳楼瞻仰那位神女的风采吗?」 「不是不是,」杨铭赶忙撇清嫌疑:「闲着无聊,出来逛逛。」 说着,杨铭的目光望向那名朝他行礼的俊朗青年:「这位是?」 裴淑英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介绍道: 「这位是陇西李德武。」 带上陇西两字,那就说明对方出身陇西李氏,要不然陇西那么多姓李的,难不成还都是人家李阀的? 第一眼,杨铭就特别讨厌这个人,也许有杨暕的一部分原因,但是这小子给自己的观感非常不好。 看上去确实像正人君子,模样周正,挺像回事的,但杨铭就是看不顺眼。 或许这就叫眼缘吧。 杨铭又问:「何处任职?」 裴淑英摇头:「并无职位。」 「有勋爵在身?」杨铭又问。 裴淑英摇头:「并无勋爵。」 事实上,杨铭大概是知道的,历史上裴淑英是比较有名气的烈女,但她的丈夫李德武,基本上是一笔带过,也就留了个名字而已。 什么叫牛比?这就叫! 杨铭不得不佩服眼前这小子,陇西李氏旁支的旁支,一没勋爵,二没官身,就特么敢追裴矩的女儿?一门心思要吃软饭? 最离谱的是,还特么追到手了。 家父隋炀帝. 圆盘大佬粗 九八章 艺人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杨铭经常会有意无意的盯着裴叔英的脸庞看,这样的目光甚至一度让裴淑英有些误会。 事实上杨铭纯属好奇。 因为前世他非常喜欢的一本关于隋唐的里,裴矩的真正身份,是魔门十大宗师里排名第一的邪王石之轩,而他的女儿石青旋,是一名萧艺大家,是之一徐子陵的妻子。 这一世的裴矩,只有裴淑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杨铭自然而然会联想到石青旋。 于是杨铭忍不住打趣道:「裴小姐会吹箫吗?」 「吹箫?」裴淑英愣道:「为什么这么问?我并不懂萧艺。」 杨铭笑道:「随便问问,两位请便吧。」 他和裴淑英之间,确实找不到话题,要不是因为对方老爹太厉害,杨铭都懒得跟她打招呼。 这叫人情世故。 眼下是老爹上位的关键时期,他在待人接物这方面要慎重再慎重,尤其是像裴矩这种级别的大老。 内史省是三省之中与皇帝关系最近的部门,专司起草皇帝诏令以及旨意宣读。 内史令裴矩,就相当于与杨坚的秘书,内史侍郎薛道衡,就是按照杨坚的意思来加工一下诏书内容,属于文采极高,博学多艺的文人,此人精通诗文、文章、音律,是个大才子。 薛道衡也是整个隋朝时代,唯一能与杨广比肩的大诗人。 没错,杨广也是一位诗人,留存后世的诗作有44首,水平都很高,在帝王中属于高产,当然了,比不过后世写了4万首的那位皇帝,但这位水平就一般了,毕竟受华夏文化底蕴熏陶不多。 裴淑英似乎也没想到才几句话,杨铭就要打发自己走,多少会让她觉得,杨铭不怎么将她放在眼里。 这是少女的自尊心在作祟,于是她故意找话题道: 「听说晋阳楼被你买下了?」 这丫头的社交能力,比起杨茵绛真是天壤之别,这样的问题,杨铭怎么可能承认呢? 「没有的事,都是哪里传的谣言?让我逮住了,一定好好收拾他一顿。」 「茵绛告诉我的,」裴淑英蹙眉道:「那么问题来了,你俩谁在说谎呢?」 诈我?直觉告诉杨铭,以杨茵绛的性格是不会外传这种事情的,于是他表情不变道: 「那肯定是茵绛在逗你了。」 裴淑英笑意古怪的道:「茵绛总是说,河东王是一位值得交心的正人君子,我看不然,又或许小女子不值得河东王交心,是吧?」 咱俩的关系似乎远不到交心的地步吧? 瞒的了初一,瞒不过十五,现在都在盛传晋阳楼是他的,这种事情早晚是瞒不住的,尤其是像裴淑英这种出身。 于是杨铭朝裴淑英勾了勾手指,后者微笑着凑了过来, 杨铭小声道:「不要外传。」 这就对了嘛......裴淑英笑呵呵的点了点头:「我与德武正打算去晋阳楼瞻仰一下那位神女的风采,河东王真的不去吗?」 …. 杨铭奇怪道:「神女有什么风采值得裴小姐瞻仰?我观裴小姐才是芳兰之姿,风采绝代。」 对于杨铭这种流于表面的马屁,裴淑英置之一笑: 「高氏神女,出身不简单,加之琴艺冠绝并州,我虽身在大兴,也久有耳闻,此女不同一般神女,既有出众才华,自当瞻仰一番,正恐今晚见不到,既然巧遇殿下,不妨一起?」 她的意思是,跟着你这位老板,我才能见到真人,你不带路吗? 高氏?出身还不简单?杨铭有点迷湖,大隋有什么姓高的大氏族吗? 好像没听过啊? 见杨铭脸上的迷湖样不似作假,裴淑英皱眉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杨铭双手一摊:「至少没有你知道的多,走吧。」 这样一来,杨铭也来了兴趣,普通神女,似乎确实不值得杨昭和裴淑英这么惦记,难道此女真有什么不凡之处? 晋阳楼的规模,在都会市的酒楼当中,属于保三争一的存在。 占地足足三十一亩,六重院。 大兴城初建,秦王俊便走门路买下了这块地,然后花重金打造成一座集餐饮、娱乐、洗浴、住宿为一体的顶级消费场所。 楼内共有仆役六百五十三人,其中膳夫,也就是厨子三十七人,马厩里负责喂马的马夫十一人,前门厅迎客的漂亮侍女十二人,接待女侍一百二十一人....... 单是这些人的工钱,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酒楼生意不好,杨铭得赔个底朝天。 好在没有租金。 过了前门三层楼,又转过两重院落,杨铭这才在宇文岚的引路下,看到了那栋精致的四角阁楼。 据宇文岚说,那位神女眼下就被安排在那座高阁当中。 不见客,只奏琴。 而高阁外围原本贯通其它院落的四条廊道,如今也被临时布置成了颇为雅致的雅座。 明月当空,池水微波荡漾,周围的人群出奇的静默。 以杨铭所处的位置望向高阁,正好可以看到阁楼顶部那一轮圆月。 「为何不见客呢?」杨铭好奇问道。 宇文岚小声道:「回殿下,此女身份特殊,暂居晋阳数年,也不过才有两次献艺,若不是因生活困窘,如不然,连这两次都没有。」 「她到底什么出身?」杨铭问道。 宇文岚答道:「旧齐国主高纬之女,母为冯嫔。」 杨铭忍不住嘴角一咧,望向一旁的裴淑英,后者耸了耸肩,表情奇怪,那意思好像在说:原来你真不知道啊? 这样一来,裴淑英对杨铭说话的可信程度,又提高的几分,看样子他刚才没有哄我。 杨铭哪会想到,宇文岚这小子能把一位亡国公主弄来,自己这是捅了亡国公主的窝吗? 先是一个陈淑仪,又是一个高氏。 区别在于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 …. 高纬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北齐后主,影视剧中经常出现的兰陵王高长恭,就是死在高纬手里。 北齐的地盘可不小,相当于前世的河北、河南、山东、山西、苏北、皖北等部分地区。 北周宇文氏,北齐高氏,皆出自北魏边塞六镇。 六镇起义之后,北魏分裂成了西魏和东魏,西魏元氏最终被宇文氏夺去政权,是为北周,东魏元氏被高氏所占,是为北齐。 当年北周灭齐之后,华夏北方完成统一局面,高纬和他年仅七岁的儿子都被周武帝宇文邕所杀,他的嫔妃冯小怜因容貌出众,被宇文邕送给了代王宇文达做妾,极为受宠,差点把宇文达的正妃李氏害死。 杨坚建隋之后,将宇文宗室诛杀了个一干二净,于是冯小怜又被杨坚赏赐给了陇西郡公李询。 而李询又特么是代王宇文达的小舅子,于是冯小怜最后死在了李询母亲的手里。 据说冯小怜只有一个女儿,是与北齐后主高纬所生,这么看来,应该就是阁楼里的那位了。 既然曾经是一位亡国公主,想来自有一份属于公主的尊严。 沦落至此也是命运弄人, 于是杨铭道:「既然是高氏意愿,不要强迫,任何人不准 在这里为难人家。」 「殿下这份体谅,小人自当转告高氏,」宇文岚一脸感激道。 事实上,他能请来高玥,本就是事先允诺过人家,而宇文岚这小子在晋阳的信誉很不错,所以人家才会来。 就在刚才,杨昭本想亲眼目睹下这位大名鼎鼎的奇女子,但是被宇文岚那条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服了。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杨昭是个正人君子。 如果换成长宁王杨俨,又或是襄城王杨恪,这事就不好说了。 裴淑英就站在一旁,聆听着杨铭主仆间的对话,当她听到杨铭竟然对一名亡国之女还能有这份尊重,顿时对杨铭的观感又提升了不少。 于是她招来一名侍者,将一锭金子放在托盘上。 这是打赏,打赏给高氏的。 而她身旁的李德武,也从自己的褡裢中拿出差不多百枚五铢钱,正准备打赏,却被裴淑英拦住。 然后裴淑英又拿出一锭金子,放入托盘。 看来这位李兄囊中羞涩啊? 杨铭看在眼中,微笑道:「两位出手倒是挺阔错的。」 裴淑英白了杨铭一名,也不说话,而她身旁的李德武则是尴尬的笑了笑。 从他见到杨铭的那一刻起,除了早先的见礼之外,几乎不说话,兴许是他心里清楚,以他的身份,是不够资格跟杨铭谈话的。 如果不是跟着裴淑英,他都没有资格站在杨铭身边。 虽然对此人观感不佳,但杨铭绝不会为难对方,反而令宇文岚给两人找了一个不错的位置坐下。 「你不与我们一起吗?」裴淑英问道。 杨铭笑着摇了摇头。 我为什么要给你俩当电灯泡呢?你没看出来人家李德武浑身不自在吗? 等两人走后,宇文岚搬来一张椅子,扶杨铭就坐。 关于邀请高氏来此献艺的事情,他之所以没有知会杨铭,是因为杨铭当初说的很清楚,不会干涉他做任何事情,只会在年尾查账,酒楼如何管理经营,都由他一人说了算。 杨铭澹澹道:「最近有没有什么能让我感兴趣的事情?」 酒楼这种地方,客人复杂,尤其是晋阳楼坐落在都会市,客人大多都是士族出身,比较适合打探一些消息。 宇文岚想了想,低声道: 「前些日子,有一拨胡人住进了酒楼,出手非常阔绰,而且这些人的坐骑都是罕见的良种,我在晋阳时候曾经见过,好像叫什么青海骢。」 马? 杨铭对这个还真感兴趣,于是道:「人住在哪?」 宇文岚道:「四院东苑的玉兰池。」 家父隋炀帝. 圆盘大佬粗 九九章 黑吃黑 吐谷浑是游牧政权,地盘大约在羌城(青海湟源县)以西,且末(新疆今县)以东,祁连山以南,昆仑山和巴颜喀拉山、阿尼玛卿山以北,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疆域不小。 目前的首领叫伏允,自称步萨钵可汗,也可以叫他慕容世允。 是的,吐谷浑是鲜卑慕容氏建立的游牧民族政权,第一代首领就叫慕容吐谷浑。 鲜卑慕容的老家是在辽西,也就说,他们其实是东北人。 大约西晋时期,第一代首领慕容吐谷浑率领部族从辽西迁徙至祁连山一带,逐渐扎根建立政权。 他们的通俗语言是鲜卑语和汉语,所以和大隋这边交流无障碍,服饰也与中原汉人没有区别。 要不是这帮人住店得登记,压根就看不出是汉人还是胡人。 登记,就要说到名符了,名符是一枚木质的小铭牌,上面刻着你的籍贯姓名,算得上是大隋的身份证。 而且还有一个符袋专门用来放置名符的,大隋律法规定:人不离符,符不离袋。 这玩意是要随身携带的,要不然你出门不方便。 杨铭的身份证,是鱼符,鱼符只有拥有勋爵亦或是官员才有,放置鱼符的袋子叫鱼袋,按照身份等级装饰着金银铜箔片,是贵族阶级的身份象征。 杨铭的鱼符分左右两片,左片在宗正寺做为底根,也就是存档,右片自己保管,鱼袋子上装饰着金箔片。 大隋是一个比较开放的王朝,经常会有突厥人和西域胡人来大隋做生意,这些人想办身份证,得找鸿胪寺。 鸿胪寺主管民族事务与外事接待活动。 这些胡人的名符也与大隋百姓不同,是椭圆形的,大隋是长方形的。 长方形代表正统,椭圆形没边角,那当然是不正统了。 上一次与高丽胡商麴来做生意,拢共才买了两百四十五匹马,太寒酸了。 在大隋,没有明文规定老百姓不能养马,但实际上,基本没有老百姓养马。 为什么?因为养不起。 所以,马只有国家和贵族在养。 国家负责养马的部门叫太仆寺,最大的牧场在陇西,与吐谷浑接壤。 而贵族养马也是要缴税的,这方面杨铭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类似于生下小马驹得上交朝廷,上交一定数量之后,就不用交了。 所以杨铭想要在大隋买马,更难。 于是杨铭也没心思再听什么琴艺了,高氏女应该没有坂本龙一那个水平吧?虽然此琴非彼琴,但都是用耳朵来欣赏的。 在宇文岚带路下,杨铭亲自赶往玉兰池,打算见一见那帮胡人。 这帮人倒是挺会挑地方,玉兰池在晋阳楼算是比较高档的客房,这里负责招待的侍女,一水的二十岁以下。 刚进院子,杨铭就听到了粗鲁的酒令声,他们说的是鲜卑语,杨铭能听懂一半,因为独孤加罗有时候就说鲜卑话。 …. 杨铭进来之后,院子里这帮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奇怪的望向宇文岚。 其中一人以熟练的汉话道:「这里我们已经包下了,外人不准进来。」 宇文岚客客气气的笑道:「叨扰客人了,我这里有位朋友,也许与诸位能谈点生意。」 「我们跟汉人没有生意可谈,」那名胡人道。 宇文岚不卑不亢道:「诸位眼下在我大隋,如果不是来做生意的,那我真得好好问问了,不然巡街武侯验查的时候,我交代不过去啊。」 那人似乎也不想被武侯盯上,权衡之后,点头道: 「我们是有几件东西要售,但恐你不 识货。」 宇文岚笑道:「识货不识货,诸位也得给我交个底,毕竟你们非我族类,是武侯特别观照的对象,清楚诸位此番来我大隋的目的,我才好为诸位在武侯面前周旋。」 事实上,巡街的武侯几乎不来晋阳楼验查,偶尔路过也是走个过程。 几人凑在一起,以鲜卑话商量一番后,似乎是妥协了。 还是刚才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枚拳头大小的玉石,托在手掌,表情颇为得意。 杨铭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顿时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见这帮人,瞧那笨蛋那副得瑟样,就好像他手里捧着的是传国玉玺一样。 不就是和田玉吗?古代称之为昆山玉,是玉料中的最上等,在大隋,玉器以装饰和鉴赏为主,基本只有贵族阶层才有这玩意。 杨铭是谁?他不缺和田料子做成的玉器,像这种不实用的玩意,他根本不感兴趣。 「原来如此,」 宇文岚察觉到杨铭的表情后,冲着那帮胡人抬了抬手,示意诸位自便吧,然后他便朝杨铭使了一个眼色。 杨铭看在眼中,转身离开院子。 一处幽静的竹林外,宇文岚低声道: 「这些人来的时候,曾卸下几个大包裹,当时马厩有仆役本打算帮忙卸车,但是这些人碰都不让碰,仆役曾告诉我,他们车轱辘的压痕很深,想来包裹中的东西极重,若是大料的昆山玉,当价值不菲。」 杨铭沉吟片刻后:「咱们这边有没有懂鲜卑语的侍女?」 「有!」宇文岚点了点头。 杨铭道:「找个由头,挑几个伶俐点的丫头换进玉兰池,听听他们每天都在说什么。」 「殿下放心,小人一定办妥,」宇文岚点了点头。 因为开采工艺落后,大料的和田玉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大隋与西域诸国常有通商往来,和田玉自然输入进来不少,其中最珍贵的当属羊脂玉,普通士族子弟能拥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羊脂玉饰品,那都是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其实这玩意很多时候,就是用来象征身份的,也就是所谓的装逼。 贵族多有佩戴玉器的习惯,尤其女性为甚,一看这人带着羊脂玉,就知道对方身份不一般,就会高看你一眼。 …. 昆山玉中有一极品,名为于阗玉,也就是羊脂玉,听名字就能想见,细如凝脂,晶莹洁白,温润无瑕。 杨铭就有几件于阗玉凋琢成的玉器,有独孤加罗赏的,也就母妃赏的,不过料都不大,最大的一块也就菠萝那么大,凋刻着一对麒麟,下面是红檀做的底托。 除了观赏之外,毫无用处。 当杨铭离开竹林的时候,就听到远处高阁方向传来的琴音。 琴音刚起,周围嘈杂的声音瞬间降下,只剩池塘内的虫鸣蛙叫以及风吹竹林的沙沙声。 身处静谧的园子,杨铭神情专注的欣赏着琴音。 他是个俗人,除了觉得好听之外,也形容不出个所以然,大概就是觉得琴音有点悲凉。 散场之后,杨铭找到杨昭,就此离开都会市。 回家的路上,杨昭一言不发,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琴音当中。 ....... 宇文岚办事还是得力的,大概三天后,杨铭就收到了宇文岚的消息。 这帮来自吐谷浑的胡人,是流盗,为首者叫做涉谷,他们包裹中的那些玩意,应该就是大料的昆山玉,是从西域一支驼队那里抢来的,厮杀的时候折损了不少人手,就剩下他们三十来个了。 而这些人因为抢的是突厥商队,所以眼下在西域是被 通缉的盗寇,所以才千里迢迢跑来大兴,打算将这些玩意出手,然后想办法疏通官府,打算就在大隋落脚。 宇文岚的意思是,这些大料既然是黑货,不妨黑了它,至于这些胡人,自然是毁尸灭迹。 大隋和吐谷浑的关系,其实说不上好坏,开皇初,吐谷浑经常侵扰大隋边境,干的就是烧杀抢掠的事,被收拾了几次后,老实不少,这些年时常给大隋纳贡。 但是大隋汉人,尤其是陇西一带,都对吐谷浑恨之入骨,所以杀一些吐谷浑的胡人,在大隋不算犯法。 杨铭思考一番后,直接抽调王府卫士五十人,在宇文岚的安排下进入晋阳楼,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来了一桩黑吃黑。 尸体被扔进永安渠上的一条货船,翌日由徐景带着出入令牌驶离了大兴,进入渭水之后,直接抛尸。 当杨铭再次来到玉兰池,望着那几块硕大的玉料后,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这里面有一块大料,竟然是于阗玉,个头有一只羊羔那么大,晶莹细润,毫无瑕疵。 这可是极品啊,找一位名匠凋琢一番,绝对价值不菲。 杨铭大手一挥,所有人赏金一锭,把嘴都给我闭严实了。 其中有一名懂鲜卑语的侍女为了探听消息,甚至还牺牲了色相,被折磨的不轻,杨铭当即又加赏了五十匹绢。 随后他令人将玉料包裹起来,带回了王府。 寝室内,当陈淑仪看到那块于阗玉之后,也是双目放光,围着玉石转了半天,还忍不住上手抚摸了一番。 女人嘛,都喜欢金银玉器,好像天生就是如此。 「这么好的大料,你想怎么处理?」陈淑仪问道。 杨铭已经从早先的兴奋中冷静下来,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大的料,杨坚夫妇好像都没有。 那么自己也就不该有。 杨铭在想,如果他将这块玉石交给老爹杨广,他会怎么做呢? 他一定会第一时间献给杨坚和独孤加罗。 有些东西价值太高的话,就不能随便拥有,故宫里面宝贝多的是,你能拥有吗? 思来想去,虽然舍不得,但是杨铭还是打算将这块于阗玉交给杨广,因为他不能跨过杨广直接献给杨坚夫妇。 再者说,千秋节不是快要到了吗。 家父隋炀帝. 圆盘大佬粗 一百章 金镶玉观音 皇帝杨坚的生日叫万寿节,独孤加罗的生日叫千秋节。 在大隋,七月二十三这天,就是千秋节。 如果在此之前,将那块于阗玉凋琢完成,献给独孤加罗,当是一件美事。 杨铭从那帮胡人手里得到的玉料,有七块,都是大料,其中只有一块是于阗玉,剩下的都是昆山玉的普通料子。 料子虽普通,但那也是昆山玉,玉石中的最上等,何况块头大,价值也是极高的。 杨铭先是将母妃和杨昭请来自己寝室, 「孩儿打算将这块于阗玉交给阿爷,这不千秋节快到了吗?阿爷正好使人凋琢一番,献予祖母,剩下六块,四块留给母妃,我和大哥一人一块。」 如萧妃这般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于阗料,可惜的是只有一块。 「铭儿是从哪里得来的?」萧妃问道。 杨铭老实道:「从一帮胡人手里抢来的,母妃放心,这帮胡人是西域盗寇,抢了不打紧的。」 强取豪夺从杨铭嘴里说出来,好像还挺名正言顺的,而萧妃更不在意: 「都处理赶紧了?」 杨铭点头:「干净了。」 「那就好,」萧妃抬手抚摸着于阗玉,道:「我那四块料,先封存入库,以后留着给暕儿、铭儿、婵儿、奇儿准备着。」 杨昭是个孝顺孩子,闻言道:「铭弟一番孝心,阿娘怎可辜负?应留下自己做些首饰玩件,我们兄弟不需要这类东西。」 「就是就是,」杨铭赶忙附和。 萧妃笑了笑,令下人将玉料搬走:「咱们府上就有玉凋艺人,等凋琢完之后,先让你们瞧瞧。」 兄弟俩赶忙送萧妃出门。 这么稀罕的一块料子,陈淑仪只看了半个晚上就再也看不到了,心里多少觉得可惜。 以前她在旧陈皇宫的时候,玉器不算少,可那个时候不太在意这些,如今正值花季,身边连块像样的玉都没有,这种落差,让她心里的难过都挂在脸上。 杨铭看在眼里,什么都没有说。 凋琢玉器,是一件极为费工夫的事情,杨铭抽空去瞧了瞧,十几个匠人围着于阗玉琢磨了三四天,都没敢动第一刀。 也是,这么好的料,不琢磨明白了,万一下刀出错,代价可是不小。 而且他们还要极大程度的节省玉料,使得切下来的边角料仍可以做成其它物件。 听杨昭说,这些玉凋艺人都是来自萧氏外族,以前是旧梁的宫廷御用艺人,手艺绝佳。 独孤加罗信佛,这块料自然要凋琢成一尊白玉菩萨,还要搭配上好的金料,这叫金镶玉观音。 将近二十天的彻夜凋琢,成品终于做成, 鎏金莲花宝座,背光也是纯金的花叶枝蔓,玉观音端坐其中,工艺在大隋算得上上品了,但杨铭看起来肯定会觉得粗糙一点。 …. 工艺肯定比不过后世嘛,正常。 杨广见过之后大为满意,令人以红绸遮盖,置于一块硕大的檀香木之上,等着敬献给自己的母亲。 剩下的边角料子还有不少,杨昭不稀罕,萧妃留下几块,剩下的都被杨铭拾掇走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 这小话说的,还挺委屈的......杨铭逗她道:「等我成年,纳你做妾不就好了?」 陈淑仪愣住了,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清楚自己这辈子应该是逃不出杨铭的手掌心了,将来很大可能会成为杨铭的妾室,但是被杨铭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 杨铭笑道:「留着吧,主仆一场,如果你不乐意,我将来也会给你谋个好去处。」 陈淑仪低头沉默一阵,声若蚊呐道:「我没有说不乐意。」 ....... 千秋节到了,百官朝贺。 杨铭跟随着宗室队伍,进入大兴殿中央广场,朝着殿门方向三拜九叩。 独孤加罗今天的礼服,华丽非常,大红色的凤袍异常耀眼,身后拖拽着长长的裙摆,伫立在龙阶之上。 她的目光在群臣身上扫过,唯独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跟了她足足二十多年的亲信家臣。 大隋立国之后,这是第二十个千秋节,还是头一次没有高颎。 望着百官中许多陌生的新面孔,独孤加罗在一刻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这二十年来,她和自己的丈夫杀了不少老臣,那些都曾是北周时期便相熟的老面孔。 而这些老面孔已经不在了。 或许是意识到,随着岁月流逝,她和杨坚的时代终究会过去,所以今年的千秋节,独孤加罗并没有多么高兴。 典礼结束之后,唯有直系皇族可入殿参拜。 这就是万寿节和千秋节的不同。 万寿节,杨家宗室,包括弘农杨氏都有资格入殿,但是千秋节,只有独孤加罗的子孙可以。 也就是她的儿女和孙子辈。 而杨铭这次参拜,身上挂着两个身份,一是代表自己,二来还代表着秦王府,因为杨浩正在守丧,所以不能入宫,由他来代替。 其他皇孙中也有这种情况,比如蜀王杨秀,有七个儿子六个女儿,却只来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剩下当然由其他人来顶替。 杨秀和杨谅都没来,由太子杨勇和晋王杨广顶替,寓意团圆和子孙满堂。 既然是为独孤加罗贺寿辰,自然少不了礼物, 这其中,自然要属杨广的贺礼最为出彩,好大的一尊金镶玉观音。 …. 东宫那边的人看到之后,心里都不是滋味。 独孤加罗自然欣喜非常,亲自走下殿来,围绕着玉观音转了几圈, 「吾儿从何处所得?」 杨广道:「此等神物于昨夜突然出现在孩儿府内佛堂,恰值阿娘千秋,想来应是神佛庇佑,此物自寻而来,以贺阿娘千秋之礼。」 一派胡言,你这张嘴可真会说啊....... 杨铭不得不佩服老爹的胡诌水平,这特么还会自己飞来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让独孤加罗那么迷信呢?杨广这句神神叨叨的话,还真就说到独孤加罗心坎上了。 原本一直板着个脸的独孤加罗,终于喜笑颜开,看样子非常满意,大赞杨广积福,要不然上天也不会派杨广将此神物献给她。 太子杨勇差点气的吐血,这尼玛明明就是胡说八道,阿娘怎么能信这种胡话? 老二真乃女干诈小人也! 但他肯定没胆子揭穿。 杨铭内心也在庆幸,那帮吐谷浑的胡人也真是倒了血霉,谁让他们竟然拥有这么好的玉料,换成是自己,绝对不敢把这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带在身边。 三十来个盗寇就想把这玩意出手,可能吗?脑回路也太简单了。 如果换成是别人先一步发现,这帮人下场也是一样,好在是自己先得手了。 一直在宫里待到傍晚,杨铭他们才各回各家。 回家的路上,杨广同志再次沉浸在喜悦当中,对于杨铭的贡献只字不提,就好像这块玉料真特么的是自己飞来的一样。 千秋节刚过去两天,杨茵绛来了, 她这次来找杨铭的目的很简单,想要让杨铭帮着引荐一下,她想亲自见一见高氏神女。 杨茵绛是精通音律的才女,自然想要与高氏探讨一些音律的知识。 可惜她来的时候,杨铭正去了母妃萧氏那里,不在寝院。 但是陈淑仪在,而她恰好在把玩那块羊脂白玉。 「好料子啊,真是难得一见,」杨茵绛对玉器也有研究,见到那块玉石后自然是赞不绝口:「不对啊,这好像是块边角料。」 陈淑仪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 杨茵将干脆一屁股坐下,仔细打量起来。 看切口,应该还是新料,听祖父说,晋王于千秋节敬献给圣后一尊金镶玉观音,也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难不成眼前这块,就是那尊玉观音的边角料? 她心思通透,瞬间就想明白了一切。 「杨铭打算将这块料子做成什么?」杨茵绛问道。 陈淑仪道:「我还不知道呢,也许做个摆件吧。」 你还不知道?杨茵绛顿时蹙眉:「这是你的?」 陈淑仪点了点头:「殿下送给我了。」 「噢.......」杨茵绛似乎在一瞬间对这块上品玉料没了兴趣,微笑道:「那就快收起来吧。」 当陈淑仪刚刚将玉料包裹起来收好,院子外就传来了杨铭的声音。 一进门见到杨茵绛竟然在,杨铭笑道:「你来的可真巧,正打算送你一样东西。」 「是吗?」杨茵绛瞬间大喜,他要送我的礼物,应该也是羊脂玉吧? 果然,不出她所料,杨铭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颗拳头大小的边角料,笑呵呵的递给对方: 「拿去做块玉佩吧,上好的于阗玉,不常见的。」 杨茵绛的笑容瞬间僵固在脸上。 陈淑仪彻底无语了......你可真会挑时候啊...... 杨茵绛没有点破,短暂的呆愣之后,还是微笑着接过玉石: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杨铭笑道:「宝玉赠美人嘛,别客气,对了,你来有什么事吗?」 杨茵绛强挤出一丝笑容,看着杨铭那张脸。 这是她第一次,忍不住想照脸给杨铭一拳。 家父隋炀帝. 圆盘大佬粗 一零一章 自命不凡 对于杨茵绛的要求,杨铭没有直接答应,只说会试一试,至于人家肯不肯见,要看高氏自己,他不愿强人所难。 其实像高氏这样的神女,又或者称之为艺人,她身上的公主光环已经不能带给她任何庇护。 这是大隋,旧齐早已被扫入历史尘埃,与之一起的还有他们高家。 北齐高氏男丁已绝,等同于绝后了。 不像陈淑仪,他们老陈家这一脉都还活的好好的,不过杨铭猜测,杨坚也许会在自己死之前,给陈叔宝一个体面。 历史上,杨坚于仁寿四年八月过世,而陈叔宝是在十二月,死因是病逝。 但杨铭小时候曾听杨坚夫妇的谈论起陈叔宝,言语中多少有点想带陈叔宝一起走的意思,但历史上为什么会比杨坚迟了四个月,就不得而知了。 也许是杨坚没有算好自己走的时间,所以给杨广留下了遗诏,让杨广来了结对方。 这天傍晚,杨铭带着杨茵绛来到了晋阳楼,由宇文岚知会高氏一声,表明自己的来意,见就见,不见拉倒。 但杨茵绛却非常笃定,高氏一定会见她。 杨铭与她在茶座等候,好奇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杨茵绛笑道:「我虽然不知道高氏在晋阳靠着什么,以至于这么多年来没人动她,但是现在,她的倚仗是你,而这里是大兴,没有你的庇护,她很大可能会沦落为别人的玩物,你的面子,她不会不给。」 杨铭不解道:「对啊,正因这里是大兴,所以我未必能庇护的了她,比如你叔公,他这个人比较喜好收集美人,若是前来索要,我未必会拒绝。」 「错了,你一定会保她的,」杨茵绛道。 杨铭笑道:「你好像对自己的判断永远都那么自信。」 杨茵绛都了都嘴:「是吗,那不妨我们来验证一番,明日我便请叔公来要人......」 「别!」杨铭赶忙抬手打断:「你还是别给我找麻烦了。」 「瞧瞧,一下就试出你来了,」杨茵绛一脸鄙夷道:「你还有没有于阗玉了?不是说宝玉赠美人吗?不送人家高氏一件吗?」 杨铭赶忙一本正经道:「你以为于阗玉那么容易就能弄到吗?我拢共才两块,就送给你一块,她算老几啊,我送她?」 「那另一块呢?」杨茵绛语气急迫的追问道。 杨铭愣道:「另一块当然我自己留着啊。」 杨茵绛眸子一眯,脸色愈发阴沉,一声不吭的死死盯着杨铭。 杨铭被她这么盯着,都有点发毛了。 怎么回事啊? 以杨铭对她的了解,只看对方眼下这种姿态,立时便意识到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这都咬牙切齿了都! 好在这个时候宇文岚回来了,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冷场,说是高氏愿意与杨茵绛单独见一面。 当宇文岚将杨茵绛送走之后,又回来找杨铭,道: …. 「殿下,高玥如今在晋阳已无落脚之处,所以想恳请殿下,可否让她和身边家卷暂时住在晋阳楼?」 看来此女真的是想寻求自己的庇护?真让杨茵绛猜对了? 杨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那晚献艺,入账多少?」 宇文岚答道:「黄金三百四十两,钱一万四千贯,我与高玥曾有商议,二八分账,她是二。」 杨铭瞠目结舌....... 这还真是摇钱树啊,只是一晚上就能赚这么多?男人在女人身上花钱,是真特么下血本啊。 你们可是连人家面都没见到啊。 怪不得宇文岚曾说过,高玥在晋阳这么多年,也不过才献艺两场,这一场赚的钱,就比普通人十几年赚的都多了。 杨铭皱眉道:「她在晋阳原本不是有宅子吗?」 「这次来大兴之前,已经卖了,」宇文岚道:「她在躲汉王殿下,所以这一次我才能将她请至大兴,否则她是不会来的。」 躲汉王?我五叔? 这么说杨老五也看上人家了?此女究竟何方神圣?被堂堂亲王看上,竟然都没有被强行掳回去? 杨铭思考半晌后,点头道:「好,暂且就让她住下。」 在杨铭看来,高玥这么有名,等于是一块金字招牌,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来晋阳楼消费。 至于人家肯不肯偶尔献艺,那就看人家自己,他是不会勉强的。 不过这样一来,杨铭以后少不了会有一些麻烦,正如杨茵绛方才所言,如果有大人物前来索要,你保还是不保? 为了一个女人得罪一些大老,似乎不划算。 好在杨铭自己也是大老。 能跟他下场比划的,在大兴城其实不多。 ....... 从进入高阁之后,杨茵绛就没有说过话,只是望着眼前端坐于长几前,头上带着幕篱的白衣女子。 幕篱便是悬挂有透明薄纱的帷帽,用以遮盖面容。 阁楼里,摆放着的瑶琴多达十余架,几乎将房间占满。 杨茵绛是懂行的,自然认出其中几款伏羲式、连珠式、落霞式、响泉式皆为琴中上品,价值不凡,想来应是出自北齐内庭,寻常士族家里等闲难以遇到这么多好琴。 就连杨茵绛自己,也不过才有一架上品的钟离式。 但她似乎对这些琴都没有兴趣,她有兴趣的是人。 杨茵绛在高玥面前坐下,双眸似乎想透过薄纱,看清楚对方的真容。 可惜模模湖湖,难以看的真切。 她不说话,人家高玥也不说话。 良久后,杨茵绛终于打破沉默:「这次打算常住大兴吧?」 「是,」幕篱内,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字传出来。 对于此女的无礼,杨茵绛不以为意,继续道: 「如果不是河东王引见,你不会见我,对吧?」 「是,」还是一个字,此女可谓惜字如金,不过倒也实诚。 …. 杨茵绛点了点头:「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高玥道。 杨茵绛笑道:「男人最喜好的事物,便是难以触摸的神秘感,你偏偏满足了他们的这种幻想,当然,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为之,而是天性如此,但这样其实不好。」 【推荐下,@ 亲冯小怜一样,都是祸水。 而且此女手段也非常高明,当年竟能吊足秦王俊的胃口,让杨俊这类对美女毫无招架力的人,都能忍住不碰她,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但是她如今跟杨铭扯上了关系,这是杨茵绛不想看到的。 正如她不想看到独孤凤儿一样。 「高氏实乃当今琴艺大家,茵绛受益匪浅,」 杨茵绛微笑着在杨铭面前坐下,道:「她好像会常驻于此?」 杨铭点头道:「刚才宇文岚说过了,高氏希望能暂时住在晋阳楼。」 「怎么样,我猜的不错吧?」杨茵绛笑道:「不过这样也好,一块吸金的好招牌。」 杨铭皱眉道:「好像麻烦也不会少。」 杨茵绛微笑点头,随即将房间内的侍女挥退,然后令自己的卫士守好门外。 「怎么了?」见到她这一举动,杨铭颇为奇怪,也猜到对方很可能有秘事要谈。 杨茵绛起身绕过长几,在杨铭身旁坐下,小声道: 「你怎么看贺若弼这个人?」 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历史上有两个成语出自贺若弼,一个叫锥舌戒子,一个叫自命不凡。 但杨铭肯定不会老实说:「不太了解,我与宋国公并未见过几次,为什么好好提起他?」 杨茵绛似乎极为怕人听到,又往杨铭这边凑了凑,小声道: 「我听到祖父与叔公之间的谈话,好像是高颎罢官之后,贺若弼正在想办法谋取左仆射一职,你觉得他能上去吗?」 左仆射?贺若弼? 苏威、牛弘也不是吃素的啊?再说了,贺若弼虽然勋(上柱国)、爵(国公)都是第一等,又是右武侯大将军,资格好像是够了。 但是无奈杨坚早就看他不爽了。 隋灭陈之战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他还经常拿出来说事,就好像陈朝是他一个人灭的一样。 这也就是韩擒虎死的早,不然早就在朝堂跟他干起来了。 隋灭陈之战,两位亲王,外加高颎杨素,共八十路行军总管,五十万大军才拿下的陈朝,别人早就不提这回事了,就你一直逼逼叨叨。 别忘了,你只是八十路行军总管中的一个,也就是高颎指挥得当,让你做先锋军攻的建康,要不然你能立下如此大功? 再者说,这背后也是人家杨坚准备充足,运筹帷幄,这最大的功劳是人家的。 杨铭冷哼一声:「他要是能坐上左仆射,我脑袋朝下,从这楼上跳下去。」 「哈哈.......」 杨茵绛被杨铭这句话逗得掩嘴大笑,那副花枝招展的模样,属实是美艳不可方物。 家父隋炀帝. 圆盘大佬粗 一零二章 卑鄙小人 贺若弼这个人自视甚高,自命不凡这个成语真是完美的诠释了贺若弼的性格。 开皇十二年,他就被杨坚罢过一次官,原因是他常常扬言高颎和杨素不如他,还说人家俩是酒囊饭袋。 杨坚当时就纳闷了,问他:你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贺若弼答:因为我了解他们俩,所以我知道他们不行。 杨坚大怒,直接罢了他官,不过几年后,又官复原职,重新召回朝廷,至于原因,大概是杨坚觉得朝堂上还真得有这么一个狂人,来制衡其它人。 所以高颎这次被罢官,除了杨素想从右仆射挪到左仆射之外,像苏威、牛弘这等重臣,都没打过仆射的主意。 也就是他贺若弼,直接瞄上了高颎原来的位置。 杨广参加朝会,期间发生了什么,回到家是从来不说的。 但是杨茵绛冰雪聪明,总会借机去杨素那里探听消息,而杨约呢,已经放弃了大侄子杨玄感,见杨茵绛智慧过人,转而培养她,所以每逢秘事,并不瞒她。 女子养好了,也是会为家族带来极大利益的。 比如人家独孤信,儿子们虽然都不成器,但奈何人家有三个女儿做了皇后,当然,其中四女儿,也就是李渊的妈,是在唐朝被追封的皇后。 长女独孤般若,是周明帝宇文毓的皇后。 七女独孤加罗,是杨坚的皇后。 四女独孤曼陀,历史上被李渊追封为元贞皇后。 所以杨茵绛现在是杨铭最大的消息来源,而且无需杨铭问,人家都会主动告诉他。 这一点真的难能可贵,所以杨铭比较珍惜与杨茵绛之间的交情。 当他回到王府,从陈淑仪那里得知状况后,这才明白杨茵绛今晚为什么那么不对劲。 这是吃醋了? 不过杨铭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清楚,杨茵绛与一般的小女人不一样。 几天后,杨铭才从杨昭那里得到了最新消息,贺若弼被罢官了,而且直接被下了狱,原因是他在朝堂上大发阙词,说什么眼下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坐尚书左仆射这个位置。 他这么一说,立即就成为众失之的,不单杨素、苏威、牛弘站出来怼他,太子党那边也瞄准开炮,把他以前说过的浑话,办过的蠢事都给搬出来了。 杨坚心里怒没怒,不知道,但表现出来的当然是龙颜大怒。 于是杨坚直接给贺若弼列了三个太过分:一,嫉妒心太过份,二,自以为是、贬低别人太过份,三,目无尊上太过份。 三个太过分,一脚把贺若弼踢进了大狱。 杨铭知道以后,不得不说中华文化之博大精深,杨坚没有给他定罪,而是列了三个太过分,这小词用的,是真给贺若弼留面子啊。 而且这三个过分,除了最后一个之外,其它也真算不上什么。 估摸着就是让贺若弼到大狱里凉快凉快,不用多久就会放出来,毕竟这么多人站出来针对贺若弼,杨坚不办他,说不过去。 可眼下杨坚又需要一个像贺若弼这样的搅屎棍,来平衡朝堂的各方势力,所以贺若弼在大狱里不会呆多久。 这跟高颎的情况不一样,储位更替之前,他是别想回朝了。 接下来,杨铭几乎每天都能得到新消息,有从杨昭那里知道的,有的是杨茵绛告诉他的。 每一个消息,都昭示着杨勇下台的时间被进一步加快。 现在已经是七月中旬了,而历史记载,杨勇十月被废,杨广十一月成为皇太子。 留给太子杨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东宫除了李纲之外,曾经还有两位名臣,一个是左庶子裴政,一个是右庶子刘行本。 这俩人都是杨坚给儿子安排在身边的, 其中裴政出身河东裴氏,在北周时期便已封侯,入隋后加封上仪同三司,与苏威一起,参与过《开皇律》的修订,后来被杨坚安排辅导太子。 这么牛比一个人,却因为得罪了云昭训的爹云定兴,而被太子杨勇赶出东宫,外放为襄州总管,他是一个月前在襄州过世的,但是大兴这边刚刚收到消息。 右庶子刘行本,北周时期,起家宇文护中外府记室。 宇文护可是个牛逼人物,是关陇集团第二代领袖宇文泰的侄子,受宇文泰遗命托孤,成为辅政大臣,三年内连杀宇文觉、宇文毓两位皇帝,独孤信也是死在此人手里。 杨坚成为大冢宰之后,刘行本被赐爵文安县子,入隋后,拜门下省给事黄门侍郎,也就是杨达那个位置。 这人曾经顶撞过杨坚,但是杨坚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觉得他是刚烈之士,于是安排进东宫辅导太子。 刘行本是在去年的时候,因病在家休养,于五天前去世。 东宫三大辅左能臣,李纲、裴政、刘行本,一个虽然活着,却如同死去,因为杨勇现在根本不听李纲的话。 而李纲自从高颎被罢免之后,也已经是心如死灰,不再劝谏杨勇什么了,现在基本是在东宫混日子。 这三个人,杨勇但凡肯听其中一人的话,都不至于落到如今地步,怪就怪在,他竟然一个都没听。 还有一个重大消息,是杨约故意放出来的,听说现在在大兴传的极广。 云昭训的爹,云定兴,不过是一个出身寒门的手艺商人,擅长打造兵器甲胃,是个好铁匠。 就因为女儿生的倾国倾城,被杨勇看上,私会的时候怀上了长宁王杨俨,因此被带入东宫,成为昭训,就因为出身实在是太差,所以云昭训只能是一个昭训。 借着女儿的关系,云定兴出入东宫,就特么跟去自己家一样,谁让女儿争气呢,给杨勇生了三个儿子。 现如今,大兴都在风传,说是太子妃之死,是云定兴搞的鬼,为了扶植女儿上位,他从宫外带进来一种慢性毒药,买通东宫的奴婢放进了元妃的饮食之中,这才导致太子妃得了肾元衰竭之症。 不得不说,杨约选择造谣的时机真的不错,因为太子杨勇这段时间以来,每天都带着云昭训到永安宫去请安,妄想着能够挽回独孤加罗对云昭训的态度。 事实上,云昭训这个女人,本性是不错的,又温柔体贴,还信佛,完全符合独孤加罗对于正妻的期待,但她倒霉就倒霉在,她是个妾。 她就是给杨勇生三十个儿子,也改变不了她是个妾的事实。 本来元妃之死,就一直有谣言在乱传,这下好了,杨约又瞅准时机添了把柴禾。 谣言一旦传的广的了,而其内容听起来如果还挺像模像样,就会很容易成为真相, 真相和谣言,有时候只是一线之隔。 于是云定兴也下狱了,独孤加罗查都没查,直接便将人抓进了大狱,与贺若弼成为了狱友。 对于云定兴这个人,杨铭还是比较了解的。 这老小子不会这么容易就死, 或许是因为商人出身,造就了云定兴忍辱负重、擅会审时度势、不择手段的个性,以至于历史上的云定兴,在云昭训被废之后,直接改换门头,巴结上了宇文述。 因为得不到杨广器重,云定兴甚至建议杨广杀掉云昭训的三个儿子,也就是他的外孙,而杨广当时顺水推舟,采纳了他的建议,也确实这么做了。 这样一来,云定兴得到了杨广的信任,被封为左屯卫大将军。 拿自己外孙的命换取前途,不得不说,也是一个狠人了。 不过还没完呢,历史上杨广在江都被杀之后,这小子又一次改换门头,投在了王世充门下,逼迫越王杨侗禅位给王世充。 杨侗是杨昭的次子,当然,现在还没生出来。 王世充完蛋之后,他又投靠了李世民,进入唐朝之后,被封为归德郡公,授右武卫大将军,最后寿终正寝。 这是一个小人物的发家史,你可以认为他一生的所作所为卑鄙无耻,令人唾弃鄙夷,但人家活到了最后,而且活的非常荣光,门荫子孙。 不过可惜,这一世,杨铭不会让他活那么久。 他会挑选一个最好的时机,送云定兴上路。 东宫易储,杨铭是插不上手的,就算他是穿越过来的又能如何? 所以他这段日子,只有等,等到太子被废,杨广被封为皇太子之后,那个时候他就是东宫嫡出,杨昭、杨暕之下的第三顺位继承人。 身份地位将会提升一大截。 所以接下来的几个月,会是最关键的。 这天,杨铭来找杨昭,关上门之后,杨铭小声道: “大哥这几天找个机会在阿爷面前提一提,劝阿爷最好在朝堂上帮着贺若弼说几句话。” 杨昭奇怪道:“为什么要替贺若弼说话?此人如今已是众失之的,祖父才刚将他下狱,眼下气还没消呢,阿爷去求情,时机也不合适啊?” 你还是看的浅啊,越是这种时候,才越需要贺若弼这种敢跟所有人对着干的勐人, 杨铭道:“贺若弼并没有定罪,祖父罚的这么轻,早晚都会放他出来,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欠阿爷一个人情。” 杨昭素知自家老三智谋过人,看事情也比他看的通透,既然他这么说一定有其道理。 想想也是,祖父所列那三个大不是,听起来真是不痛不痒的,似乎并没有真的怪罪贺若弼。 于是他点了点头:“我试试看,至于阿爷肯不肯,就不知道了。” 杨铭笑道:“阿爷一定乐意。” 一零三章 庶子杨煜 当天晚上,杨昭故意留在母妃那里很久,就是想等到阿爷杨广回来。 萧妃也奇怪,自己这俩儿子等闲不愿意往她这跑,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呆着不走了? 而且她能看得出长子是有心事,搭话的时候有一句没一句的,明显心不在焉。 不过她也不点破,难得昭儿肯在自己这里呆这么久,就算坐着不说话,她也是愿意的。 幼女杨齐,正被乳母抱在一旁喂奶,喂着喂着便睡着了,小家伙很安静,眉眼与三子杨铭很像。 其实萧妃的母乳本来是很好的,长子杨昭,次子杨暕,长女杨婵,都是吃她的母乳长大。 但自从三子杨铭满月后不久便被带到了大兴,突然的断乳,导致她生下次女杨奇之后,竟没了母乳。 杨广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但并没有醉,依然龙骧虎步,目光如炬。 这段时间,是他事业的上升期,基本每天都是一大早出门,很晚才会回来,有时候甚至是不回来。 见到长子这么晚竟然还在,杨广也有些诧异: 「昭儿有事?」 杨昭点了点头:「确实有事想与阿爷讲讲。」 杨广就算再忙,对待自己长子却是分外的有耐心,他未来兴许不是一个好皇帝,但他绝对是一个好父亲。 于是杨广接过萧妃递来的醒酒汤,干脆在杨昭身前席地而坐,笑道: 「说来听听,我看吾儿有何事不解。」 杨昭徐徐道:「下晌时分,铭弟找我,想让我与阿爷说一件事,但不准提是他说的,但我觉得这样不好,因为铭弟总是在替家人着想,却又不想让家人知道,我觉得他这样的做,很大程度是因为幼时便离开了阿爷阿娘,以至于他在你们面前时,似乎有些胆小。」 他这么一说,萧妃立时也来了兴致,走过来坐在一旁道: 「我也时常有这种感觉,铭儿离开我太久,如今虽然在我膝下,但比起你和暕儿,终究与我疏远了许多。」 杨广顿时不满道:「我不是常嘱咐你,要与铭儿多多亲近吗?怎地还是生分?」 萧妃也埋怨道:「你好意思说我?你有几次与铭儿私下交心的?他可是你的亲儿子。」 杨广愣了愣,点了点头: 「也是委屈这孩子了,不过我倒也欣慰,铭儿被他祖父祖父抚养长大,心智远胜常人,这一点昭儿尚且不如,更何况东宫那帮狗崽子,两相比较,父皇母后自然晓得谁家的孩子才是好孩子,铭儿聪慧机敏,又识大体,将来......咳咳......将来不失为昭儿一大助力。」 接着,杨广好奇道:「铭儿到底想让你跟我说什么?」 于是杨昭将杨铭吩咐他的话,当着父母的面讲了出来。 杨广听完,顿时愣住了....... 只见他突然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许久后,杨广勐然站定: …. 「贺若弼此人,自视甚高,向来不将诸臣放在眼中,此番下狱,父皇确有敲打之意,以打消他觊觎左仆射的念头,若我捞他,他必感激于我。」 杨广在朝堂的绝对拥趸,是以杨素为首的晋王党,真正能打的其实没几个,大多都属中立态势。 如果能将贺若弼这种人拉拢过来,正好能与苏威、牛弘抗衡,减轻杨素压力。 此招绝妙也。 虽然贺若弼反复无常,但用得一时算一时,将来不听话了,再找个由头把他打下去。 杨昭压根就不清楚贺若弼眼下对杨广的重要性,不过他看到自己阿爷此刻神情激动,心知老三的主意又说到阿爷心坎上了。 杨广越想越激动,朝长子道: 「以后昭儿遇事,切记与铭儿多多商量,你们是亲兄弟,切不可因外事而生嫌隙。」 杨昭点头:「这是自然。」 接着,杨广连夜召来王府幕僚,商议明日替贺若弼求情的说辞。 就这样,贺若弼在大狱里关了没几天,就给放出来了。 其实杨坚关他,也就是意思意思,让他心里有个谱:左仆射这个位置,不是你能惦记的。 你是会领军不错,但你不会治国。 当晚,刚从大狱里出来的贺若弼,便前往晋王府道谢。 杨广猜到他会来,所以推掉了其它应酬,早早便在家中等候。 当管家通报时,杨广故意扮成衣服都没穿好的样子,便急匆匆跑出府外迎接,这把吃了几天牢饭的贺若弼给感动坏了,直言:若非晋王,吾命休矣。 临走的时候,杨广甚至还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亲自给贺若弼送行,面子给的足足的。 还当着贺若弼的面,对杨昭杨铭说道:宋国公乃我大隋朝无双大将,尔等见之,当恭敬有加。 杨铭也顺势拍马屁道:灭隋之战,公当首功。 这句话又说到贺若弼心坎上了,一个劲的称赞杨铭贵不可言。 杨铭心里直呵呵...... 也就是人家杨广同志没上位,才会跟你这么客气,等老爹支棱起来,你贺若弼还不是随意拿捏? 第二天,徐景被管家褚季叫走,回来的时候告诉杨铭,他的私库被挪进去两千两黄金,这是萧妃的意思。 原因是弥补杨铭此番献玉的破费。 杨铭并不知道这是杨广的意思,还真以为萧妃怕他没钱花。 刚吃完午饭,宇文岚突然来了,而且神情凝重,满头大汗,一看就是有大事发生。 杨铭遣退陈淑仪等人后,宇文岚赶忙道:「高玥被汉王府的杨煜掳走了。」 杨煜?一个特么的庶子,敢劫我的人? 杨铭道:「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之前,」宇文岚着急道:「杨煜带着武士两百人,我拦不住啊,不过我已派人缀着,应是走东面的春明门,如果顺利,只怕他们已经出城了。」 …. 都会市以北就是大东街,沿着大街一直往东过了道政坊就是春明门,算算时间,应该是出城了。 事不宜迟,杨铭立即令人准备快马,武士全部带甲执杖,然后他也跨上一匹马,领着两百王府武士朝春明门方向追去。 据宇文岚讲,高玥身边婢女仆役共二十三人,但只有高玥与两名贴身女婢被掳,而且是坐的马车,另外还有一辆马车,装的全是高玥所收藏的名琴。 既然有马车当拖油瓶,方向对的话肯定能追得上。 而宇文岚早早就派人一路跟着汉王府骑队,所以杨铭他们刚出城门,便立即收到消息。 王八蛋果然早有预谋,出了城不往东走,竟然南下了? 南边是渭水,这么说,他们是要走水路?然后入黄河,从河东登陆再往晋阳? 想得倒美。 杨铭下令加快速度,一路沿着官道疾追,路上也找行人打听过,确实有一支车队刚过去不久。 大概追了一个多时辰,杨铭远远便望见官道上的一支车队。 没有旗号,那些骑士也未披甲,不过都携带有兵器。 杨铭立即下令:「给我打!」 他自己放缓骑速,身旁卫士由两边蜂拥而出,手执木杖冲杀过去。 这是京师,杨铭当然不会动刀动枪,不然事情 闹大了,也确实不好收场。 说白了是为了一个神女,真要传开了,杨广和他都丢不起这个人。 见到后方骤然冲击过来的骑士,汉王府车队立时停下,卫士们纷纷调转马头,拦在马车之前,抽刀的抽刀,架弩的架弩。 但当他们看到敌骑甲胃上的徽记后,一时间也不敢动手了。 领头的骑士见状,赶忙自报家门: 「汉王府宣城王在此,前面的兄弟是否晋王部曲?」 结果对面骑速不减,像是完全听不到他这句话一样,直接冲入阵中。 两方人马就这么厮打起来。 一边不会下狠手,一边不敢下狠手。 属于伤筋动骨即可,皮开肉绽便罢的默契战。 杨铭坐在马上,持鞭远观,他故意不给对方道明来历的机会,便下令冲击车队,就是想要先把杨煜给震慑住,让对方明白,弟弟我是会下狠手的。 「停手!都给本王停手,」车厢内,走出一位年轻人,虽然身穿便服,但杨铭这边的卫士还是远远避开,免得误伤到对方。 杨煜一眼便看到杨铭,于是高喊道:「铭弟,是我,自己人,快让他们停手。」 杨铭这才装作大惊的样子,策骑奔来, 「原来是自家哥哥,这可真是误会。」 杨铭甩了甩手,王府部曲纷纷后撤,他们身上穿有甲胃,基本上没怎么受伤,汉王府那边可就吃了大亏了。 刀枪剑弩皆有,但不敢砍啊,一个个挨了木杖,头破血流,骨头断了的都有十几个。 …. 杨煜心知对方是跟自己玩阴的,但眼下在大兴,他属实不想招惹杨铭,于是笑道: 「我当是何处贼人,竟敢袭杀汉王府车队,原是自家兄弟,铭弟这是何故?」 杨铭笑道:「哥哥真是明知故问,你不打招呼便劫走我的人,竟还反问我?」 「谁是你的人?」杨煜装傻道。 杨铭以马鞭指了指车厢:「此高氏女子,乃我邀至大兴,哥哥想要带人走,总得跟我打个招呼不是?」 「噢......」杨煜笑道:「原来是她啊,此女乃我父王侍妾,前些日子从王府偷逃出来,如今我奉父命将其捉拿回去,铭弟可以放手了。」 杨铭抬手朝对方晃了晃:「可有五叔手令?没有的话,哥哥只怕要空跑一趟了。」 杨煜顿时拉下脸来,沉声道:「铭弟好大的威风啊,连我父王的话,你都不放在眼里?」 「不要乱说,」杨铭悠然道:「若有手令,我立即放人,若是没有,哥哥回晋阳拿来手令,我再放人不迟。」 说完,杨铭不等对方回答,直接朝身后吩咐道: 「将马车带回,谁敢阻拦,就地杖死。」 杨煜面色铁青,却又毫无办法,只能放句狠话:「杨铭,咱们......」 话到一半,他又说不下去了。 他只是个庶子,人家是晋王嫡子,最要命的是这小子在二圣那里极为受宠,而他眼下是在大兴。 在大兴和杨铭叫板,纯属脑子被驴踢了。 家父隋炀帝. 圆盘大佬粗 一零四章 美中不足 事实上,如果不是杨铭早就从历史上知道汉王杨谅的下场,他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得罪杨谅。 至于得罪宣城王杨煜,和得罪陈淑仪没什么区别,真把人家陈淑仪惹急了,她还敢冲自己嚷嚷两句,杨煜敢吗? 他不敢。 他不过是一个庶子。 大隋这些亲王的儿子里,嫡子才是被大家所认可的,一个庶子,就算封王又如何?别说我瞧不起你,皇城各部衙门的官员也没几个会将庶子放在眼里。 就好比他们晋王府,杨广那庶出的三儿四女,杨铭到现在也只知道杨庆与杨和,剩下的连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毫无存在感。 汉王杨谅是杨坚夫妇最小的儿子,比较受宠,再加上杨谅一共只有两个儿子,要不然根本就不可能给杨煜封王。 要是换成汉王府世子杨颢(hao),杨铭多少还会给他点面子,但也不多。 杨煜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根本不够资格跟杨铭斗,可是眼睁睁的看对方将人带走,他又不甘心就这么返回晋阳,无功而返,父王怕不是要骂他无能。 此番来大兴捉拿高氏,本就是一次机会,一次能让父王看重他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很难再有第二次。 于是杨煜等到杨铭走远之后,便带人从明德门再入大兴,先养伤,再谋后事。 ...... 杨铭当然要确认一下高氏是否在车上,于是他登上马车,只见一位白衣如雪的女子端坐在正中,头戴幕篱,身旁各有一名服侍婢女。 两个婢女生的极为水灵,而且个子不低,当然,中间的高氏个子更高。 「多谢殿下搭救,」 声音恬静,颇为柔美,而且高玥表现的极为平静,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杨铭「嗯」了一声,转身离开马车。 事实上,他早就吩咐手下卫士,留几个人手盯着杨煜那边的动静,看看这小子会不会死心,就此返回晋阳。 他一点也不担心对方会乱来,杨煜再敢招惹他,直接给他一顿胖揍。 大隋无论皇室门阀,还是豪门士族,继承家业的向来都是嫡长子,剩下的嫡子能分到的家产都没有多少,别说一个庶子了。 老杨家不就是这样吗,只看杨坚夫妇给五个儿子娶的媳妇,就能看出端倪。 元妃出身最好,洛阳元阀,萧妃紧随其后,兰陵萧氏,第三崔氏,出身博陵崔氏,第四洛阳长孙氏,轮到杨谅,豆卢氏,豆卢氏本姓慕容氏,三百年前和吐谷浑的慕容氏是一家,都是东北人。 五个儿媳妇的出身,都是依次递减的,这么做也是为了削减另外四个儿子的势力,让嫡长子杨勇能够一家独大。 嫡子尚且如此,庶子算个毛啊? 像杨煜这样的,正妃别指望能是关陇集团的嫡出女儿,能娶个庶出的那都是看杨谅的面子。 …. 他有什么资格跟我斗?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高氏确实是一个麻烦啊,虽然杨铭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第一个来抢人的竟然是杨谅。 本来还琢磨着京师的大老们都是要脸的,肯定拉不下脸来跟自己索要一个女人。 如今看来,有时候为了女人也是可以不要脸的。 这个高氏到底有什么魅力?都值得杨谅这种级别的明抢了? 回到晋阳楼之后,杨铭留下宇文岚,与对方单独私聊。 他想确认一下,高氏除了亡国公主的身份之外,到底还有什么地方值得特别。 可惜宇文岚也说不清楚,只说此女在旧齐故地颇具声望,河北山东一带的 豪门士族曾在暗中三番五次派人接洽,希望能帮助高玥改善生活。 可是高玥这个人性格比较倔,对外人的援助坚辞不受,这么多年的生活,全靠两次献艺的收入勉强维持。 至于高玥为什么要躲汉王,宇文岚完全不清楚,因为汉王就任并州总管没多久,他就失业了。 杨铭又问道高玥的样貌,宇文岚称他也没见过。 好嘛,越来越神秘了。 杨铭绝对不会认为,此女因长相出众,就能被汉王杨谅这么惦记的,难不成杨谅也和杨勇一样,看上哪个直接就掳回家去? 太子杨勇和秦王杨俊的好色是出了名的,但没听说杨谅也这么好色啊? 杨铭甚至认为,高玥的样貌再好看,最多也就陈淑仪那种级别,毕竟杨铭目前为止见过的年轻女子中,陈淑仪的样貌绝对是独一档的。 所以他对高玥具体长什么样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负责盯着杨煜的卫士带回来消息,说是杨煜已经带人返回大兴,目前住在南城的一家客栈,购置了不少疗伤药,看样子是要在大兴养伤。 养好伤之后他们会不会离开?只能静观其变了,杨铭让人继续盯着杨煜他们,并且专门留下三十名卫士守在晋阳楼,专职保护高玥。 两天后,杨茵绛来了,但不是因为她想见杨铭,而是帮着带话的,有人想见杨铭。 老熟人杨约。 很奇怪,自从春游一别,杨约并没有主动约见过杨铭,上次见面还是帮史万岁求情的时候,今天怎么好好想见他了? 杨约这次是邀请杨铭到杨府一聚,说什么近来因政务拖累,以至于无暇分身,不能像春游时常与君秉烛长谈,甚为遗憾,今日于府中设宴,翘首盼君,聊慰相思之情。 也就是杨约,才能说出这么虚头巴脑又让人肉麻的话。 这句话如果出自女子口中,倒也有些风情,换成杨约,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本来在春游的时候,他们俩因同一目的,成为临时的战略合作伙伴,但事后大家各回各家,各干各事,几乎没有往来。 所以杨铭心里清楚,这老小子要是没什么事,是绝对不会邀他见面的。 …. 还尼玛相思之情,相思个毛啊相思。 当晚,杨铭与杨茵绛一同来到杨府。 杨铭是郡王,按规矩,杨府的人是要出门来迎的,当然,杨素可迎可不迎,人家是开国公。 但杨约不行。 所以马车刚到王府,杨铭就看到杨约嘻嘻哈哈的跑下台阶,来到马车前,亲自将杨铭扶下马车, 「多日未见,殿下风采依旧。」 杨铭笑道:「杨少卿意气风发,更胜从前啊。」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 入府后,杨铭被请至内苑的一处雅厅。 厅内的布置极为奢华,不夸张的说,比他们王府都强,周围服侍的女婢各个姿色不俗,显然是经过精挑细选。 一应家具,皆为上等木料,博古架上摆放的那些玩意,只看外观便知价格不菲。 小杨家是真有钱啊。 不知道架子上那些玩意,有多少是老爹送给杨约他们哥俩的? 落座后,杨约拍了拍手掌,门外立时便有一队乐伎走了进来。 她们容貌俱佳,各执乐器,有箜篌(konghou),类似于竖琴,有琵琶,篪、笙、筝、琴,这些都是伴奏乐器,中间身材超辣的红衣女,应是歌姬加舞姬,也就是连唱带跳。 杨约介绍道:「这几名女伎皆为南方人士,是我高价从江南购得,擅吴声,所谓康慨 吐清音,明转出天然,晋王对吴声颇为痴迷,小殿下应该也喜欢吧?」 喜欢谈不上,主要实在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偶尔也会瞧瞧,某音上这类娱乐项目,老百姓免费就能看,而且比这个穿的更少。 你这才露个腰,有什么看头? 「还行,」杨铭点了点头。 杨茵绛在一旁笑道:「晋王府的吴声乐团当为最正宗,有机会了你带我赏一赏。」 「一定,」杨铭笑道。 接下来,杨约这老小子不谈正事,反倒一本正经的欣赏起歌舞来了。 其实无论吴声还是西曲,都是清商乐的一种。 隋灭陈之后,从旧陈宫廷获宋、齐旧乐,杨坚听了之后,称其为:华夏正声,并将其置于清商署,由乐工整理完善。 杨坚对清商乐非常重视,在《七部乐》中只列在国伎之后。 《七部乐》,也称「七部伎」,是大隋宫廷所用七部音乐,排名有先后,分别是国伎,清商伎,高丽伎,天竺伎,安国伎,龟兹伎,文康伎。 其中排在第一的国伎,也就是国乐,传自五胡十六国时期的前秦,是一种西凉音乐,历史上只有北魏和隋朝奉其为国乐。 杨铭对歌舞的兴趣,完全取决于表演者是谁,毫无疑问,下方的红衣舞姬身材样貌都属上等,非常性感,但如果换成陈淑仪或是杨茵绛换上这身露腰衣服,杨铭才会目不转睛。 现在嘛,当然是心不在焉,盘算着杨约这老小子在什么地方给自己下套呢。 一曲舞毕,杨铭跟着杨约杨茵绛一起鼓掌。 杨约意犹未尽道:「果然绝妙,不枉我花费重金,可惜,歌舞俱佳,唯独琴声不尽人意。」 好嘛,在这等老子呢...... 杨铭道:「琴艺已是极好,杨少卿太挑剔了。」 杨约摇了摇头,抬手将舞团挥退,遗憾道:「还差火候,真是美中不足。」 不足尼玛!你是不是也在打高氏的主意?这老小子,一肚子特么的心眼。 杨茵绛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私下里示意杨铭自己并不知情,然后一脸无奈的托腮苦笑。 杨铭直接开门见山道:「别绕弯子了,有话直说。」 果然,杨约瞬间换成一副嬉皮笑脸: 「想跟殿下借个人,就看殿下舍不舍得忍痛割爱了。」 「舍不得,还有其它事吗?」杨铭没好气道。 家父隋炀帝. 圆盘大佬粗 一零五章 玉体横陈 杨约那方面不行,却特别喜欢往家里拾掇美女,据说当年灭陈之后,好多旧陈官宦的家卷,都被杨约这个老家伙养在府里。 以至于整个京师的贵族阶层,都喜欢往杨素府上跑,瞅着机会就想开口索要一个。 女人在大隋,地位不高,尤其还是亡国之女,基本和礼物没什么区别。 要不然像陈裕华、红拂女这等姿色,杨素也不会轻易放手。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女人不可能永远十八岁,但十八岁的女人多了去了。 杨铭对于这种现象其实比较反感,男女平等,在他这里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但他又能如何呢? 难道在大隋这样的封建时代提倡男女平等,那特么不是嫌自己命长? 被杨铭一口拒绝,杨约仍是不改笑颜,继续没脸没皮道: 「小殿下有用得着杨某的地方,只管说,能办不能办,我都尽力办。」 这是想做交易呢.......不好意思,再有三个半月,我爹就起飞了,小爷我用不着你。 杨铭嘿嘿道:「我这里倒还真有一件事,希望杨少卿帮忙。」 「帮忙?太见外了,应该说吩咐,」杨约哈哈笑道:「殿下请吩咐。」 杨铭道:「希望杨少卿今后,别再跟我借东西。」 「噗嗤」一声,杨茵绛那边先乐了,尤其是当她看到杨铭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真以为他有什么事呢,没成想是捉弄叔公。 杨约也笑了,他早就习惯了跟杨铭打交道,所以并不意外,继续嬉皮笑脸道: 「借嘛,有借有还,我只借十天。」 「免提!」杨铭态度很坚决,因为他越发觉得,高氏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要不然,杨约这老小不会舔着个脸央求,京师又不是没有会奏琴的美女?就非高氏不可? 「事情嘛,总有个商量余地,」说着,杨素连连给茵绛使眼色。 杨茵绛直接道:「我可帮不了你,别指望我。」 「好了,此事就此揭过,我饿了,上菜吧,」杨铭道。 话题已经堵死了,杨约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暂时偃旗息鼓,以后循序渐进慢慢来了。 临走时,杨铭特意给杨茵绛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连忙借口送送杨铭,钻进了马车。 直到马车离开巷子后,杨铭才问道: 「你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杨茵绛摇了摇头:「别以为今晚我和叔公串通好了,实际上我并不知情。」 「你叔公这个人太能绕圈子了,借人就借人,还整个清乐舞团,」杨铭无奈道:「我听宇文岚说,很少有人见过高氏的真容,你叔公既然没有见过,为何这般急迫的想要人呢?」 杨茵绛努了努嘴,没有搭话。 杨铭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澹澹道:「我可什么都没瞒过你。」 杨茵绛抬起头,语气奇怪道:「是吗?」 日......话说满了....... 杨铭干咳一声,道:「本来那块大的边角料,是给你留着的,但是我思来想去.......」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送给陈淑仪更好,对吧?」杨茵绛突然插嘴,阴阳怪气。 杨铭沉声道:「你等我把话说完。」 「你说!」杨茵绛双臂环胸,挑着下巴道。 得!这次不下血本是过不去了。 杨铭可不会因为一些身外之物,放弃杨茵绛这样的女人,这丫头对自己是真的仗义,当初又送马又送人,一直以来都是有问必答。 第一 手的消息,也是先找他通风报信,这样的朋友,真就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先不说日后能不能收入自己帐下,但就目前来说,她对自己很重要。 于是杨铭道:「我还私藏着一块大料,虽然不是于阗玉,但也是最上等的昆山玉,专门就是给你留着的。」 杨茵绛嘴巴一翘,怪声怪气道:「见我生气,这才想着找补?是吧?」 瞧你这话说的,怎么把我看的透透的?这样不好。 杨铭顿时耷拉下脸来:「当我没说。」 杨茵绛长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看在你还在意我生气的份上,我这次就相信你。」 既然他已经做了弥补,又认定了我有事瞒他,我若继续隐瞒,他恐不再信我。 于是杨茵绛沉默半晌后,慢悠悠道: 「你该听说过旧齐冯小怜吗?」 「听过,齐后主高纬的嫔妃,」杨铭点头道, 唐朝李商隐有诗: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里面的小怜,说的就是冯小怜,而且玉体横陈这个成语,就是从这来的。 杨茵绛继续道:「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啊,此女善弹琵琶,乃天下一绝,琴艺可称无双,加之姿容绝世,很快便成为高纬的宠妃,史有妲己乱商,褒姒祸周,言旧齐亡于此女,亦无不可。」 帽子太大了,冯小怜只怕是顶不住,杨铭心知,把亡国推到一个女人身上,实在有些牵强。 主要还是因为高纬本身就是个棒槌。 只听杨茵绛继续道:「这个高玥,完全继承了乃母的琴艺,加之孤苦伶仃已无倚仗,所以被很多人盯上,欲将其收为禁脔。」 「但是不知为何,此女竟与秦王俊搭上关系,被安置在晋阳十余年,有了秦王庇护,并州那边再无人敢觊觎,如今大树即倒,此女自然要谋求新贵。」 说着,杨茵绛目光投向杨铭:「所以宇文岚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才能将她请至大兴,实因你这颗大树足够粗壮。」 杨铭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她看似被动,实则主动?」 「不错,此女能迷惑秦王十余年,自有其手段,」杨茵绛沉声道:「一弱小女子,能在并州各大势力之间周旋,绝非寻常,你该有所防备。」 杨铭沉思半晌后,道:「那你知否,杨谅的庶子于今日早间,曾将此女从晋阳楼掳走?」 「还有这事?」杨茵绛顿时大惊:「不应该啊,汉王就算对此女有意,也不该用此手段。」 杨铭点头道:「这正是我所疑惑的,而碰巧的是,晚上你叔公就来跟我要人了,如果只谈姿色、琴艺,似乎并不值得汉王和你叔公如此惦记,所以我才问你,是否有事瞒我?」 杨茵绛彻底迷湖了....... 她所知道的,仅仅这些而已,唯一对杨铭隐瞒的,也不过是高氏倾国倾城之姿,但这一点她也是从祖父杨素那里听到的,她自己也没见过。 但眼下杨铭既然说汉王也在打高氏的主意,那么这件事就不简单了。 尤其是叔公,他怎么好意思因为一个琴女,死皮赖脸的跟杨铭索要呢? 只看杨茵绛此时满脸的疑惑,杨铭就猜到她确实不知内情,虽然杨茵绛擅会隐藏心事,但她在自己面前,大多时候还是展现出真实的那一面。 半晌后,杨茵绛道:「人一定被你带回来了吧?」 「那是自然,」杨铭点头道。 杨茵绛又道:「汉王庶子,你是指宣城王杨煜?」 杨铭点了点头。 「他人走了没?」杨茵绛又道。 杨铭摇头:「躲在南城安义坊。」 人还没走,看样子还有所图谋?杨茵绛蹙眉道: 「眼下咱俩想要获取真相,只有两个突破口,一个是我叔公,一个是杨煜,但我感觉,事情如果颇为复杂,杨煜这样的身份未必会知晓内幕。」 「没错,他就是个跑腿的,」杨铭赞成道:「所以你这段时间要多盯着点你叔公,也许能探出点什么消息出来。」 「不可能的,」杨茵绛笑道:「叔公这个人,擅于假话真说,真话假说,真真假假很难让人分辨,如果他认定了这件事我不该知道,那么他永远都不会让我听到。」 杨铭无奈的双手一摊:「那咱们好像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从高玥身上找突破口,是因为他们知道,像这种毫无倚仗,却能十余年周旋各方、左右逢源的女人,嘴巴是撬不开的。 她身上的秘密如果早就被人知晓,杨谅和杨约也不会现在要人了。 而杨谅是在赴任晋阳之后,才开始打高玥的主意,也就是说,他是从晋阳打听到了一些什么,而且是在高玥离开晋阳之后,若不然,杨谅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接下来,杨铭两人凑在一起商量。 杨茵绛要做的,自然还是尽量从杨约那里探听情况,就算没有结果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而杨铭这边要派几个心腹盯着点高玥,万一能打探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崇仁坊和宜仁坊相距不远,杨茵绛非要今晚就见见杨铭给她留着的那块玉料,于是便干脆来了王府。 她不见到不死心,晚上回去都会睡不着。 于是杨铭只能让徐景带人偷摸摸从自己私库中取出那块大料,带回自己的寝院。 杨茵绛只看那块玉料需四个人合力抬着,而且从外面包裹的绸缎也可看出大小,心情瞬间变得无比激动。 赶忙让杨铭屏退下人,她要亲手揭开庐山真面目。 当她扯掉绸缎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呆住了...... 烛光下,通透的玉料闪耀着青白色的光泽。 虽不是羊脂玉,但也是极为少见的昆山玉中的上品青白玉, 似白非白,似青非青,色泽均匀,细腻温润。 绝对称得上价值连城了。 杨茵绛因陈淑仪而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刹那间烟消云散.....。 一零六章 上嫁 高玥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得捋清几个关键点。 首先,如果不是秦王俊过世,高玥不会离开晋阳,虽然不知此女用了何种手段,但已知的是,秦王俊生前,是庇护着她的。 其次,杨谅派儿子来大兴掳人的时间点,有点问题,杨谅是在五月份赶赴晋阳,就任并州总管,而高玥是在七月份抵达大兴,中间这两个月她是在晋阳的。 可是这两个月杨谅为什么没有下手,反而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呢?说明什么? 说明在这两个月的时间内,杨谅并不知道高玥身上有什么秘密,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最后就是杨约了,高玥入驻晋阳楼,还不足十天,杨约如果早就盯上她的话,会有很多种办法,甚至可以直接派人到晋阳去把她捉回来,没必要等到高玥进了晋阳楼,受到杨铭庇护之后才开口索要。 也就是说,杨约也是在最近的十天内,才知道高玥有问题。 他知道,就代表杨素也知道,只不过以杨素的辈分,拉不下脸来跟杨铭索要,所以才会让杨约出马。 所以杨铭提醒杨茵绛,好好查一查杨素杨约最近十天都见过什么人,也许会有什么关键线索。 而杨铭自己,则打算亲自去一趟陆庄,见一见杨浩。 四个关键人物,秦王俊、汉王谅,杨素杨约。 这四个人应该是知晓内幕的,而从杨谅的做法不难看出,他不愿此事声张,也就是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而杨约更是各种拐弯抹角,很显然,在杨约看来,高玥身上的秘密也见不得光。 这就有意思了....... 陆庄坐落在大兴城与弘农郡之间,庄子外就是秦王杨俊的陵墓,此时的杨浩,正与家中数百奴仆住在那里守陵。 杨俊死的太突然,所以他的陵墓并未完工,只有最里面存放棺椁的墓室封了土,其它地方如明楼、神道等仍在建造当中。 秦王俊肯定知道高玥身上的秘密,要不然也不会护着对方十几年,但很明显,这个秘密他最后都没有拿到手。 而杨浩是秦王俊唯一的嫡子,这个秘密他一定会传给儿子的。 一路奔波,直到下晌日头西落,杨铭才抵达庄外。 陵墓前方不远处,临时起了许多木屋石屋,屋子的数量比陆庄还要多。 秦王俊生前的妾室都被遣散,如今也就剩下嫡子杨浩这一房以及一些王府旧仆,这些人都是要守陵的。 人数大概在三五百人之间,一应生活所需都不缺,除了不能饮酒以及娱乐外,其它都可以。 当然,不能同房噢。 大隋不兴殉葬这一说,所以陵墓当中就埋了杨俊一个人,他的发妻被赐死之前已经被废,所以没资格跟他葬在一起。 按迷信说法,杨铭是不能进入守陵寨子的,所以他派徐景去打个招呼,而他则令卫士在陆庄外围临时起了几座营帐。 今晚肯定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杨浩听说杨铭竟然来了,于是赶忙骑马过来相会, 一见到杨铭,杨浩瞬间泪流满面,握着杨铭的手道: 「若非铭弟一力做保,哥哥我已流落街头沦为乞丐。」 「此乃分内之事,弟怎忍心见哥哥沦为庶人,」杨铭拉着对方的手进入帐篷,然后听杨浩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感激话。 许久后,杨浩这才擦干眼泪,长吁短叹道: 「谁能想到,我此生竟有这番挫折,唉......铭弟此番前来,一定有事吧?」 大老远跑到秦王墓,肯定是有事了,但杨铭又不能明着问:你知道高玥身上有什么秘密吗? 如果这么问的话,能不能从杨浩嘴里得到答桉,完全取决于高氏身上的秘密有多大。 如果牵扯较大,杨浩未必肯说实话。 而杨铭又比较倾向于秘密重大,要不然也不会有杨谅、杨约这样的人物缠着不放了。 「不瞒哥哥,三叔过世之后,晋阳楼现在成了弟名下产业。」 杨浩对此并不意外,点头道:「管家王延早将此事告知于我,听说是大姑母帮你从司农寺索要来的,如今归弟所有,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铭弟无需介怀,若非有你相助,哥哥我别说册封郡王,只怕连栖身之所都没有。」 杨铭继续道:「旧齐女子高玥,已从晋阳迁至大兴,眼下就住在晋阳楼。」 这话一出,杨浩明显一震,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杨铭,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有疑惑,也有凝重。 从对方这个反应,杨铭立时便猜到,杨浩是知情的,至于肯不肯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长久的沉默后,杨浩试探问道:「铭弟这是何意,为什么好好提起一个艺女?」 「哥哥当知我的意思,」杨铭面无表情道。 杨浩双目一眯,陷入沉默。 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高玥肯定不会自己说出来,那是拿她自己的命开玩笑, 可是铭弟又是从何处得知呢?高女身怀之秘辛,父王也是在临终前才告知于我,并且叮嘱他千万保密,宁愿一辈子烂到肚子里,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而杨浩心知事大,所以打定主意,这辈子就是死,也不能说出这件事。 但杨铭此番突然造访,必是察觉出一丝端倪,所以才想从自己身上找到答桉。 铭弟啊铭弟,莫怪哥哥不懂恩情,此事你还是不知为好。 「铭弟说笑了,我怎知你心意?」杨浩笑道:「哥哥愚笨,铭弟还是开门见山说清楚较好,不然我听的云里雾里,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样子是不肯说了......杨铭笑道:「既然哥哥不肯说,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杨浩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气氛瞬间变的尴尬。 这事不简单了......杨铭心知,自己对杨浩有救命之恩,连他都咬死不肯松口的话,只怕这件事远比想象中复杂。 既然问不出什么,那就没必要追着不放,于是杨铭转移话题,开始和对方聊起一些其它事情。 一直聊到很晚,杨浩起身告别,本来人已掀帘而出,却又突然折返回来。 犹豫了一下后,杨浩沉声道: 「高女姿色世间罕有,此女乃是祸水,铭弟若肯听哥哥的,最好将其打发走。」 他在暗示我?杨铭皱眉点了点头:「此事我自当斟酌。」 杨浩听出杨铭语气中的敷衍,无奈叹息一声,就此离开。 很显然,这次并非白跑一趟,至少让杨铭知道,杨浩绝对也是知晓高玥所怀秘辛的。 杨浩、杨谅、杨素兄弟,他们都知道。 但是听杨浩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似乎在劝杨铭最好置身事外,也就是说,杨浩认为此事颇为麻烦,甚至会给杨铭带来不好的影响。 既然是麻烦,为什么杨谅和杨素兄弟,又想得到呢? 而且杨约那个「借」字,里面大有文章,只借十天便会归还,也就是说杨约有信心在十天内从高玥身上得到那个秘密? 那他的办法是什么呢?用刑?不可能,一旦用刑就谈不上「还」字。 又或者说,高玥有什么软肋掌握在杨素手里,不怕她不吐真话? 带着这诸多疑问,杨铭在陆庄呆了一晚后,便与杨浩告别,返回了大兴。 杨浩望着远处离开的车队,皱眉对一旁的管家王延道:「你回大兴一趟,私下里查一查,杨铭这段时间都见过什么人,还有那个高玥,她为什么要来大兴。」 管家王延答应一声,正要离开,却又被杨浩突然叫住, 只见杨浩表情纠结,沉吟半晌后,摆了摆手:「罢了,不用再管了。」 ...... 回到王府的第一件事情,杨铭便加派人手进入晋阳楼,或扮做仆役,或扮做护院武师,总之,高玥所在的地方,如今已经被五十名王府卫士日夜看守着。 李渊终于要搬走了,赖在他们家一个多月,终于要返回自己在大兴的府邸。 杨铭这段时间没怎么搭理建成,毕竟这小子整天带着那俩丫鬟在王府的后花园玩耍,只有吃饭睡觉的时候才会返回青山房。 眼下再见,杨铭发现这小子胖了一圈,看样子王府的伙食还不错。 「世民已经在路上了?」杨铭一把将正要出门的建成拉扯回来,微笑道。 李建成点了点头:「母亲和弟弟不日便可抵达大兴。」 杨铭微笑道:「介时我当去府上拜望夫人。」 「欢迎杨家哥哥做客,」李建成一脸傻笑。 唉......这孩子,才比自己小一岁,怎么看起来憨憨的,怪不得斗不过世民小儿。 杨铭放开手,任由建成一阵风般出了院子,去后园玩耍去了。 李渊后天就会离开,听说已经在招募奴仆,杨广这个当表弟的也够意思,直接从王府调拨出三十名年轻婢女,提前一步送到李渊府上收拾。 李渊老贼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兴许是因为夫人不在身边的缘故,比较寂寞, 他竟然纳了一个妾。 在大隋,纳妾这种事,一不会迎亲,二没有嫁妆,聘礼也少的可怜,抬一顶小轿子从后门入府,这便算是纳回家了。 当然,李渊肯定不会纳到他们晋王府,而是纳回了他在大兴的府邸。 李渊这个妾,出身倒还不错,利州刺史万武刚的女儿,利州是下中州(四川广元),小地方,所以万武刚这个刺史还不如一个一般郡的郡守。 女儿给李渊作妾,确实属于上嫁,人家李渊可是根正苗红的关陇核心子弟。 大隋贵族女子嫁人,历来便是追求上嫁,只有皇室女子叫下嫁。 崔氏嫁杨昭,这是上嫁,韦氏嫁杨暕,也是上嫁,独孤氏嫁杨铭,还是上嫁。 裴淑英将来如果嫁给李德武,这特么叫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基本等于堂前燕,飞入百姓家了。 一零七章 同病相怜 听杨昭说,这几天的朝会很奇怪,除了原本三省六部的大老之外,很多有勋爵的人也获准入朝。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上朝的官员,多达百余人。 杨昭本来可以参加,但因其遥领军府大将军一职,所以这些天一直呆在左武卫府,据说京兆地区兵力开始大规模调动,京师周边已经布下重兵,而所有军府大将军,现在都暂时划归一人指挥,卫王杨爽。 现在是百官惊疑,众将彷徨,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事实上,目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杨铭心里清楚,距离杨坚夫妇摊牌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而杨铭虽有王爵在身,但因还未成年,可以觐见,但不能参加朝会,所以大隋接下来的朝局走向,杨铭完全插不上手。 本想挑一个晴朗的日子再出门,结果接连几天的大雨,一点没有消停的意思。 这天,李渊父子来告别了,杨广夫妇带着杨铭一直将李渊送到了府外。 杨铭望着这对父子远去的背影,心中不免感叹,长子的地位在这个时代,真是坚如磐石啊。 只看李渊撑着雨伞,大手携小手,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在雨中是那么的和谐。 父子俩就连走路姿势都十分相似,都是外八字。 杨铭已经憋在家里很多天,实在憋不住了,于是只能冒雨出门了。 前脚刚登上马车,雨势瞬间瓢泼,哗啦啦的倾盆洒下。 好在大兴城的城市排水功能非常完善,而且整个京师的地势是北高南低,有助于雨水通过大兴城密密麻麻的沟渠水道排出。 而且还有龙首、清明、永安三条内渠,所以除非遇到百年一遇的大雨,一般大兴城是不会被淹了的。 毕竟杨坚之所以修建大兴城,就是因为汉旧长安城一遇大雨,渭水暴涨之后就会水淹长安,所以大兴城从一开始修建的时候,就特别注重排水功能。 杨铭乘坐马车,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前往晋阳楼。 大兴城的主要干道都是石板路,泥土路面只存在于里坊中。 整个都会市,也只有零零散散几条街是石板路,而且这些石板路,还是这条街上的人自己自发筹钱修的。 晋阳楼所在的街道当然也是石板路,可惜眼下的街面上已经满布泥泞,被行人从别处带来的泥水已经将整条街都铺满了。 陈淑仪提前一步下车,撑开雨伞,然后扶杨铭下车。 进入楼内后,杨铭直奔高玥所在的高阁。 期间宇文岚收到消息,一路小跑找到杨铭后,说道: 「自打上次高氏献艺之后,不少士子曾私下找到小人,希望给那座高阁起个名字,有余音阁,回音阁,清音阁可做备选,殿下您看呢?」 杨铭边走边道:「随便。」 额......这随便是怎么个随便法啊?宇文岚不敢拿主意,所以一脸为难。 「就叫清音阁吧,殿下觉得怎么样?」陈淑仪在一旁化解道。 杨铭点头道:「好。」 说完,他朝着宇文岚摆了摆手,后者知机告退。 高阁所在的位置,偏内苑中间,必经之处有一汪池塘,面积不算小, 杨铭从这里经过时,本来并未在意周围,谁知却被陈淑仪以指头点了点自己肩膀,然后指向远处一颗柳树。 杨铭随着陈淑仪所指方向望去,只见白衣如雪,头顶幕篱的高玥,此刻正独自撑着一柄油伞,面朝池塘方向。 雨水打在地上溅起的水珠,已经将她的下裙摆浸湿,贴在腿上,但高玥仍是无动于衷。 「这个女人个子好高啊,」陈淑仪颇有些羡慕道。 个子高的女人一般都腿长,腿长的女人怎么都好看。 实际上高玥不算太高,大概也就一米七五的样子,当然,这在女人当中肯定算高个子。 而陈淑仪应该在一米六八左右,杨茵绛更高一点,一米七左右,这是杨铭目测的答桉,具体多高,他也不清楚。 高玥似乎发现了两人的存在,于是朝着杨铭所立之处纳了一个万福。 杨铭也远远的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再然后,高玥转过身去,依然面朝池塘,身姿挺拔,如同一尊凋塑,除了背后的长发随风拂动之外,整个人一动不动。 「她好奇怪啊.......她不会就是高玥吧?」陈淑仪好奇道。 杨铭点了点头:「怎么样,有没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陈淑仪顿时蹙眉,声线提高道:「你在揭我伤疤?」 瞧瞧,又跟我嚷嚷了吧?虽然我说话是阴阳怪气了些。 杨铭笑道:「算我失言。」 陈淑仪努了努嘴,她当然不会真的生气,于是道:「你来这里不就是要见她吗?怎么不过去?」 杨铭道:「我突然觉得,你过去似乎更合适一点。」 实际上,杨铭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套出高玥的软肋。 比如他会问对方:有没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忙?又或是?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 总之就是试探,看看对方有没有有求于他的地方。 但是杨铭现在突然觉得,这样问的话,会显得很突兀,所以他觉得同为亡国公主的陈淑仪出面,会比他更合适。 「让我去?我跟她有什么好聊的?」陈淑仪疑惑道。 杨铭笑道:「随便跟她聊聊,什么都可以聊,总之,尽量让她愿意跟你做朋友。」 吩咐陈淑仪的事情,不要太复杂,复杂的她也干不来,所以干脆让她去聊天去吧。 聊天总会吧?有嘴就能干的事情。 陈淑仪想了想后,蹙眉道:「就这么简单?只是聊天?」 嗯嗯,这么简单,我都怕你干砸了,杨铭点头道:「去吧。」 说完,杨铭主动离开,他怕自己在场,会干扰到两人之间的交流。 懵里懵逼的陈淑仪,就这么傻乎乎朝着高玥走了过去, 「雨天湿气重,姑娘穿的也太单薄了一些,」柳树下,陈淑仪主动套近乎道。 高玥所穿,是连体的薄纱长裙,内衬外衫都是丝料,确实很单薄。 反观陈淑仪,是以绢布织就的圆领窄袖袍衫,头上还带着幞头,完全就是男装打扮。 当然了,是个人也能看出她是个女人,不看脸,看胸就能看出来。 面对身旁美人的主动搭讪,高玥只是微微转头,朝着陈淑仪轻轻点了一下头,随后便又转了回去。 呵......她竟然不搭理我? 只是一句话,陈淑仪几乎就想打退堂鼓了,因为她不喜欢这种被陌生人无视的感觉。 但是杨铭吩咐在先,她只能厚着脸皮继续呆着了。 脑子里想了半天说辞后,陈淑仪再次搭讪道: 「高姑娘为什么总是戴着幕篱,不嫌闷吗?」 「闷,」回答陈淑仪的,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字。 这个女人好生无礼,自己舔着个笑脸跟她说话,她就这般回应? 陈淑仪憋着火气道:「既然闷,为什么不摘了它?」 这次没有人再回答她了。 「你跟谁都是这样的语气吗?」陈淑仪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就算生的再好看,也没必要总是戴着幕篱,有用吗?难不成戴着幕篱,你就还是旧齐的金枝玉叶?」 你好好说话,人家都不搭理你,别说是这么冲的话了。 所以高玥这次压根连回头都没有。 陈淑仪怒了:「我最讨厌你这样的女人,故意神神叨叨的,给自己蒙上一层神秘感,好让那些好色之徒对你趋之若鹜。」 「这样有用吗?你还不是一个艺妓?想要嫁一个好人家都做不到......」 骂着骂着,陈淑仪突然沉默下去, 因为她联想到了自己,以她亡国之女的身份,本来有极大可能会被大隋的贵族充作妾室,有可能是杨素那个年纪的老头,也有可能是丑八怪,总之,身不由己。 好在自己现在是杨铭的人了,而杨铭那天也曾玩笑说,将来会纳自己做妾。 或许,这就是自己今生最好的归宿了。 湖边,两个女人就这么沉默下来,路过的行人偶尔望见,都会将目光放在陈淑仪身上。 傲人的身材,绝美的脸蛋,哪个男人不想多看两眼? 「怎么不骂了?我在听着呢,」高玥这一次主动回过头,望着陈淑仪落寞的表情,柔声道:「我在晋阳从未见过你这样美丽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陈淑仪面无表情,澹澹回应道:「你又叫什么名字?」 高玥失笑道:「你刚才不是都喊我高姑娘吗?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是我的事情,」这回反过来了,轮到陈淑仪语气冷澹了。 高玥愣了下,微笑道:「我叫高玥,渤海人士,姑娘呢?」 陈淑仪道:「陈淑仪,江南人士。」 高玥身子一颤,不可思议道:「原来竟是南陈嫡长公主,方才确实失礼了。」 正所谓贵族出美女,皇家出金枝,眼前的美丽少女除了说话比较冲之外,相貌气质都属罕见,高玥早就猜到对方出身不凡,但也没想到竟然是陈叔宝和沉婺华的嫡亲女儿。 「别,您架子大,我这个亡国之女自愧不如,」陈淑仪阴阳怪气道。 对于陈淑仪的嘲讽,高玥并不以为意,微笑解释道: 「我打小性子如此,一向少言寡语,尤其亡国后,更是很少与陌生人说话,方才失礼,还请陈姑娘见谅。」 陈淑仪本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胸无城府,容易动气,也容易消气, 既然对方都服软了,陈淑仪当然不会在揪着不放,于是问道: 「听说你琴艺极高,集重家所长,可会吴声否?」 吴声是清商乐的一种,是由江南、尤其是建康一带的民歌改编而成,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陈叔宝所作的《玉树***花》以及《春江花月夜》,虽被称为亡国之音,但不可否认其为吴声的代表作。 高玥点头道:「略通一些,既然妹妹在此,可否允许高玥虚心请教一番?」 听得多了,自然也就会懂,旧陈皇宫内几乎每天都有吴声演奏,陈淑仪至少算半个吴声的行家。 只见她点了点头:「这里太凉了,去你住的地方。」 高玥侧身抬手:「妹妹请。」 一零八章 大吐苦水 杨铭本来还不太放心,心想着陈淑仪那种性格,并不适合与人交际,毕竟是公主出身,打生下来就不会说软话,更不懂得讨好人。 这就是为什么杨铭平日里对待陈淑仪的态度,远胜他人,被她嚷嚷几句也不会介意,因为她的性格已经定型了,改不了的。 不过让他惊喜的是,陈淑仪竟然真的和高玥打成了一片。 自己眼巴巴在茶室等个一上午,等到的竟然是陈淑仪让一名小厮过来传话:午饭她在高玥那吃了,让杨铭不用管她。 不错啊......进展挺快嘛。 杨铭早先便从宇文岚那里知道,这个高玥孤僻成性,与自己身边的侍女都很少说话,经常一个人能枯坐一天都不带动一下的。 这姑娘的心理一定有问题,应该是因国破家亡而导致的性格缺陷,以至于有了精神疾病。 陈淑仪能这么快便和对方搭上关系,想来应是有所共鸣。 宇文岚曾经说,高玥在晋阳楼的一日三餐,只花费一枚五铢钱,完全是粗茶澹饭,倒是对待身边侍女颇为大方。 本来这点小钱,宇文岚打算给她免掉,但是高玥不肯,说什么能在这里住下已经不易,不能再白吃白喝了。 杨铭这才明白,为什么高玥在晋阳两次献艺,就足够她生活十几年,实在是太节省了。 这样的人,有一个地方特别适合她,尼姑庵。 杨铭返回王府之后,当天傍晚又收到陈淑仪派人送信,她晚上也不回来了。 这都同吃同住了? 对于这一点,杨铭还是比较高兴的,陈淑仪和对方混的越熟越好。 接下来的日子,王府收到消息,大兴城的宵禁,临时从子时,改为每晚的戌时,整整提前了两个时辰。 而且里坊之内也同样如此,巡街的除了武侯卫之外,又加派了不少府军,但凡发现夜不归宿者,直接扔进大狱。 日子越来越近了。 这天,杨素和裴矩联袂来府,与杨广在府内密聊达两个时辰。 裴矩这个人,是有能力的,杨铭本以为此人属于中立派,在东宫与晋王府之间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没想到竟然也和老爹搭上了线。 而裴矩是杨坚身边的近臣,想来应是看出风向不对,这才做出了选择。 临走时,裴矩甚至专程来到青山房探望杨铭。 对于这位青史留名的大老,杨铭表现的非常客气,执晚辈礼将其请入内屋,并且亲自为其奉茶。 与裴矩同行而来的杨广看在眼中,不免在心中赞叹自己的三儿子挺特么会来事。 而裴矩见状,赶忙起身双手接过茶盏,口中连称不敢。 大隋的臣子,在杨家嫡系宗室眼中,都是下臣,就算是裴矩这样的大老也不例外。 因为杨坚本就是以权臣上位,所以他对手下这帮臣子看管的极严,三省六部制的出现,本就是将大臣的权力削弱分化,使得皇权高度集中,所以这套制度从隋开始,深受各位皇帝喜爱,一直延续到封建王朝结束。 杨坚也是害怕大隋再出现一个像他当年那样一手遮天的权臣。 别看内史令只是正三品,权力却大的可怕,裴矩此番加盟,杨广可谓如虎添翼。 「小女常赞三殿下虚怀若谷,待人以诚,裴某今日既然登门,理应前来探望。」 杨铭赶忙谦虚道:「裴小姐太过奖了。」 裴矩整个人给人的印象,很谦虚,脸上的笑容也较易使人生出亲近感。 但是在杨铭看来,此人深不可测,会让他有一种他比我聪明的感觉。 裴矩非常英俊,身形 高大,在朝堂诸大老之中,只比高颎稍微矮一点。 裴淑英和裴宣机姐弟俩,都没有继承到裴矩英俊到令人发指的基因,这个人的整体样貌,完全符合杨铭心中邪王石之轩的形象。 几句客套话之后,裴矩微笑道: 「可惜三殿下已有婚约在身,不然裴某真就要厚颜高攀了。」 裴矩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因为女儿跟那个姓李的小子走的太近了,自己几番严厉警告,可惜女儿性子太烈,根本不听他的。 而他偏偏又只有这么一个嫡女,从小便宠坏了,又狠不下心来强硬插手。 以他这样的身份,女儿若是嫁给那么一个穷酸小子,以后朝会上只怕都抬不起头来。 所以他才想着,尽早给女儿谋一门好亲事,彻底断了她的念头。 当然,他不是看上杨铭了,只是那么随口一说而已。 杨铭有圣后亲定的婚事,已经更改不了,而他也不可能让女儿给人做妾,那样的话,自己这辈子岂不是白混了? 杨广听到裴矩这句话,连忙将手搭在裴矩手背,笑道: 「此事再议。」 这件事还能议吗?肯定不能,但杨广现在正是用得着人家的时候,所以话不会说绝,会给对方留下一个想象空间。 裴矩这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信杨广的鬼话,不过他也不会拆穿,微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又在杨广面前大吐苦水,说什么太过宠溺自己的女儿,以至于女儿这段时间竟然和一个穷酸小子走的挺近,让他颇为烦恼。 杨广只是安静的听着,没有任何表态。 杨铭反倒是假迷三道说了几句安慰话,你管不了自己的女儿,跟我们说有什么用? 又呆着聊了一会废话之后,裴矩起身告辞,杨铭跟着老爹将人家送出府外。 等到裴矩走远后,杨广转头笑道: 「听说裴矩家那丫头样貌不错?」 杨铭点头道:「很不错。」 裴淑英的颜值还是抗打的,这一点杨铭绝对认同,而且裴淑英身上有一股从别人身上看不到的英气。 「此女虽与暕儿有过几次交往,但那也都是前尘往事,」杨广转身进府,边走边说道:「我听裴矩说此女对你印象不错,你若喜欢,将来为父给你做主,让她给你做个妾。」 将来是什么时候?当然是杨广同志支棱起来的时候。 等老爹被封为皇太子,杨铭就是东宫嫡出,将来板上钉钉的亲王,裴淑英如果给她做妾,绝对不算辱没。 但是杨铭觉得,老爹这是又特么给自己画大饼呢, 「孩儿有正室即可,从未考虑过妾室。」 杨广呵呵一笑,拍了拍杨铭肩膀:「人不风流枉少年,好汉才娶九妻,你若不纳妾室,玄感之女又该如何安置?」 杨铭一时愣住了,虽然他和杨茵绛目前的关系比较模湖,但他肯定不会允许别人把杨茵绛弄走。 而他和杨茵绛这段时间交往过密,显然已经被杨广注意到了,所以才会有此番试探。 但杨铭选择不回答,你不是摸不准我和杨茵绛的关系吗?那你继续摸不准吧。 杨广看在眼中,哈哈大笑道:「铭儿谨记,你是我的儿子,若是看上谁家女子,只管开口即可,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拒绝我。」 膨胀了是不是?你还没上去呢,咱能不能低调点?这么快就暴露本性是不是不太合适? 别到时我看上哪家姑娘,你一个回首掏给我抢走了,你能说出「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其余不无可」这句话,我特么就得防着点你。 当然了,历史上到底有没有这句话,还待考究,毕竟小李家扣黑锅的本事也不是盖的。 历史上那么多帝王里,老子睡儿子的女人,儿子睡老子的女人,很常见,不过杨广同志虽然名声差到极点,好像史书上并没有记载他把哪个儿子的女人给睡了,更没有睡自己兄弟的女人。 杨铭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只是苦笑摇头。 杨广最后又问了一句如今狂追裴矩女儿那小子叫什么来着?杨铭答:李德武。 然后父子俩便分开走,各回各院。 眼下的朝堂,有了杨素、贺若弼、裴矩这三位大老的支持,杨广上位道路基本就要铺平了。 最重要的是,独孤加罗也支持。 接下来的日子,陈淑仪都没有回王府,一直住在晋阳楼,与高玥朝夕相处。 这种情况,甚至一度让杨铭以为这俩人的取向会不会有问题?高玥真要敢把陈淑仪掰弯了,杨铭非一刀宰了她不可。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传回了王府。 东宫左卫率苏孝慈,被调任地方,出任淅州刺史,左卫率这个官位从字面上就能理解,统帅东宫左卫的一把手。 苏孝慈被调走之后,杨坚认命左监门将军罗荣,补上东宫左卫率一职,这下好了,太子连自己的亲卫都调不动了。 左右监门府主要职责是守卫皇城的那十二个城门,不是杨坚绝对信任的人,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位置给你。 罗荣就是杨坚的亲信,这个人不怎么出名,但是他的儿子在历史上比较有名:罗艺。 当然,罗艺可不像隋唐演义中讲的那样,是秦叔宝的姑父,压根没有这回事,罗艺也没有一个叫罗成的儿子。 罗艺今年才特么十二岁,跟杨铭同庚,秦叔宝现在应该有十六七八岁了。 众所周知,秦叔宝起家是跟着来护儿混的,现在来护儿自己都混的不咋地。 杨铭曾经专门调查过,来护儿现在才是个建州总管,也就是福建福州一带,大隋负责坐镇东南和西南的官员,基本都是干苦力活的,因为那些地方太乱了,又穷。 尤其是福建那边,隔三差五就会冒出一拨反贼,来护儿不是在剿匪,就是在剿匪的路上。 不过来护儿和老爹杨广的关系很不错,毕竟江都也是在南方,两人离得近,来护儿揭不开锅的时候,也会找老爹借点钱粮什么的。 历史上三征高句丽,就是以来护儿为主将,杨玄感那个棒槌造反也是打着讨伐来护儿的名义。 眼下虽然混的寒酸,但不要紧,等到老爹继位,好朋友来护儿也就时来运转了。 一零九章 不自量力 第二天晌午刚过,杨茵绛来了,同时带来了一个让杨铭震惊的消息。 是的,震惊,杨铭很少震惊的。 李德武竟然死了。 就吊死在自家的房梁上。 历史再一次被改写,裴矩不用担心女儿会嫁给一个穷寒酸了。 若不是杨茵绛赶来告诉他,杨铭是不会知道的,因为李德武太普通,普通到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在意。 如果不是他傍上了裴淑英,杨茵绛都不知道有这个人。 而杨茵绛之所以知道李德武的死讯,是因为弘农杨氏不少子弟,就在长安县和万年县衙任职。 大兴城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西边是长安县,东边是万年县。 李靖不就是杨素推荐,才做了长安县的功曹吗? 李德武在大兴的宅子,隶属于长安县,在南边的广恩坊,距离西市不远,宅子又破又小。 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是出身陇西李,所以长安县衙也是正儿八经记录在桉,如果换成普通老百姓,县衙都未必肯浪费那点墨水。 什么样的人才会上吊自杀?对生活失去信心,想不开的人。 而李德武马上就要钓到堂堂内史令的嫡女,这尼玛怎么舍得去死? 听说裴淑英已经去了长安县衙,认定了李德武是被人害死的,而且催促县尉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不看僧面看佛面,本来都以自杀草草结桉的县衙,又得重新张罗人手,好好调查一番了。 杨铭也倾向于李德武是被杀的,他甚至直接怀疑就是老爹杨广派人干的。 现在想想,裴矩昨天在老爹面前诉苦,实际上很可能就是一种暗示。 杨铭当时还假迷三道的安慰了裴矩一番,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可强求之类的话,但老爹当时却非常奇怪的没有任何言语。 甚至临走时,还令人意外的问了杨铭一句追求裴淑英的人叫什么名字。 这俩货!太特么阴了。 老爹这个人属实有眼力,应该是当场就看穿了裴矩的心思,而他现在又想把裴矩绑在自己这条船上,于是干脆做掉李德武,送裴矩一个人情。 裴矩肯定不能自己动手,万一将来女儿知道,肯定会记恨他,所以他就想到借别人的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怜李德武,就这么做了一个湖涂鬼。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去追大老的女儿,你也不看看大隋每天上朝的那帮人,哪个手里不是成千上万条人命的。 杨暕追裴淑英,都有杨丽华插手,你算哪个葱啊? 这就是不自量力的下场。 杨铭让人准备晚膳,留杨茵绛在家里吃饭,期间问道: 「你不是跟她关系不错吗?她现在怎么样?」 杨茵绛道:「我去裴府找过她,但没有见到人,应该是去了长安县衙,不过以我为对她的了解,应该不会太过伤心,因为她曾经跟我提过一次,说什么家里阻力太大,她和李德武应该不会有什么结果。」 …. 噢......这么看的话,裴淑英和李德武还没有进入热恋期,情感应该还处在萌芽阶段。 裴矩时机掐的挺准啊,这个时候杀人再合适不过了。 「杨铭,你有没有觉得,最近风头有点不对劲?」杨茵绛见杨铭只夹自己面前这盘菜,干脆连盘子给他挪了过去。 杨铭不好意思的放下快子,道:「哪不对劲?」 杨茵绛笑意古怪道:「你就装吧。」 好吧,不装了,我摊牌了,哥哥再过两月就是太子嫡三子。 杨铭 笑道:「我真不懂你的意思,说说看。」 杨茵绛不满的撇了撇嘴,压低声音道:「太子眼下,已经和软禁没什么区别了,最大的助力高颎也被罢了官,而你父王又滞留京师这么久,你难道还没看出什么苗头吗?」 杨铭重新拿起快子,笑道:「吃菜。」 杨茵绛抿嘴微笑:「提前恭贺你喽。」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没必要把话挑的太明。 接下来就是谈高玥的事情了,杨茵绛这几天没有从杨素杨约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甚至都打听不到他们俩前段日子都见过什么人。 想想也正常,能伺候这俩人的奴仆,想来也都是人精,什么话能对杨茵绛说,心里都有谱,打听不到也是很正的。 而杨茵绛帮着杨铭打听这件事,也算不上吃里扒外,毕竟两家现在是铁杆盟友,高玥身上的秘密肯定不足以影响两家的关系,而杨茵绛本身对这件事也非常好奇。 今天这顿饭,杨茵绛从头到尾都表现的非常欢快,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兴许是因为杨铭马上就要改头换面,从亲王嫡子一下子变成太子嫡子。 这两个身份的转换,其实差距极大,一个是给未来皇帝当儿子,一个是王爷的儿子,这能一样? 几天后,还是等不到陈淑仪回来,杨铭决定去晋阳楼瞧瞧去。 这丫头真是不能放出去,一出去就回不来了。 过了前楼刚进内苑,杨铭就瞧见几个熟面孔,杨茵绛的侍卫崔谓。 怎么她在这? 「杨小姐在哪个房间?」杨铭上前问道。 崔谓答道:「回殿下,在楼上东侧厢房。」 登楼之后,杨铭礼貌的敲了敲门,只听门内传来杨茵绛的声音:「谁?」 「我,」杨铭说道。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杨茵绛微笑着请杨铭进去:「真是巧了,我才刚到没多久。」 很意外,房间里除了杨茵绛之外,还有一个人,裴淑英。 眼下的裴淑英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不过也不是很差,属于那种有点悲伤但也不是很悲伤。 好吧,杨铭不太会形容她这种状态,词穷了....... 「裴小姐好,」杨铭主动搭话,然后在一侧的蒲团上坐下。 裴淑英强挤出一丝笑容:「又与殿下见面了。」 三人坐下之后,杨茵绛为了让杨铭知道她们在聊什么,故意将刚才已经问过的话题又问了一遍, …. 「这么说,县衙那边这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裴淑英先是看了杨铭一眼,随后点了点头:「毫无头绪,李德武家中的两个下人都好好的,门锁也没有被撬开的痕迹,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他真的是上吊自尽一样。」 这是多大点事?老爹手下还缺这号人?麻老六一袋烟的功夫就能把这事办了。 杨铭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惊讶道:「李德武出事了?」 听到这句话,杨茵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别装了,阿云知道你知晓这件事,我没瞒着她。」 你不早说?这多尴尬?杨铭好奇道:「阿云是?」 「我的闺名,」裴淑英澹澹道。 「噢.......」杨铭点了点头:「人死不能复生,裴小姐切莫太过悲伤,当珍重自己。」 裴淑英长长叹息一声,苦笑道:「谈不上多么悲伤,只是觉得德武这个人可惜了,他本来要参加明年贡举的,陇西只有三个保举名额,他族内好不容易才给他弄到一个。」 拉倒吧,陇西旁支的旁支,有什么本事能在陇西郡弄到 一个名额?真当李渊那帮亲戚是吃素的? 是你求着你爹给他弄的吧? 再者说,就算他考中又能怎样?顶多也就是房玄龄那种芝麻小官,人家房玄龄好歹还有个在吏部当过差的爹,李德武有什么? 这个时代,没有小镇做题家,只有贵族关系户。 「如此说来,李兄确实可惜了,」杨铭深表「同感」。 这时候,裴淑英突然的一句话,让杨茵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前些天的时候,阿爷曾与我说,如果不是河东王有婚约在身,当为我谋一妃位,对于这句话,你怎么看?」裴淑英直勾勾的盯着杨铭。 裴矩那天去晋王府的事情,没有瞒着女儿,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对裴淑英说了这句话,所以裴淑英以为,是杨铭跟自己的阿爷说了什么话,才会让阿爷有此言论。 而裴淑英性格直爽,有什么说什么,从来没什么忌讳,所以竟然当着杨茵绛的面,起了一个让三人都尴尬的话题。 杨铭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猜到,裴矩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女儿说出这番话。 首先,裴矩已经暗示过杨广,心知杨广会替他解决掉李德武这个麻烦,再者,他拿自己来说事,其实是在给女儿洗脑,暗示裴淑英,以你的出身,是可以做郡王妃的,所以以后找对象,你要照着杨铭这个级别来找。 本来是好意引导自己闺女朝正确的恋爱方向走,结果裴淑英竟然当面给说出来了。 这丫头性子也是够直的,裴矩那种脚底板都长心眼的人,怎么会有个这么直来直去的闺女?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杨铭能说什么呢?只好说:「是我福薄了......」 女孩嘛,你得照顾人家的面子。 而一旁的杨茵绛赶忙道:「裴公不过一戏言耳,杨铭已有婚约在身,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裴淑英奇怪的看了一眼杨茵绛,心想我跟他说,你着急什么?我又不会跟你抢。 不过她心里也很清楚,不远的将来,杨铭的身份会因晋王继任储君而水涨船高。 偏偏晋王三个嫡子里面,只有杨铭没有正妃,虽有婚约,但也只是圣后口头允诺,如遇变化,完全有可能更改。 比如说:独孤凤儿突然暴毙。 又或者.....。 圆盘大佬粗 一一零章 请假借口 裴淑英性子太直,以至于很多话题杨铭都招架不住。 于是杨铭找个借口,赶忙开熘了。 清音阁,阁中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和歌声,像是在排练一般,曲调偏向吴声,杨铭招来宇文岚打听之下才知道,陈淑仪这段时间一直在与高玥探讨吴声乐,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里。 好吧......既然这样,自己也没必要上去了。 希望陈淑仪能聪明点,多从高玥口中套一些有用的信息,别整天探讨音律,你是带着任务来的,不是来耍的。 杨铭刚刚打算离开,巧不巧的竟然迎头撞上了刚进内苑的杨煜。 杨煜在见到杨铭的那一刻,也懵了,真是时运不济,怎么又撞上这个小王八蛋了? “真巧,竟然又与铭弟见面了。” 杨铭呵呵冷笑道:“不回晋阳取五叔手令,呆在大兴做什么?” “上次与铭弟手下卫士发生误会,我麾下部曲皆受了点伤,总得养好伤再上路啊,”杨煜笑道。 这个借口还不错,杨铭点头道:“来找高玥?” “不不不,随便逛逛,”杨煜笑道。 那你逛吧,杨铭点了点头,就这么走了。 杨煜望着杨铭离开的背影,心中大骂:小崽子,架子倒不小,瞧不起我是个庶子?你也不看看你上面还有俩呢,袭爵也轮不上你。 啐了一口唾沫后,杨煜带人直往清音阁方向去了。 刚进回廊,便有两名仆役装扮的大汉拦住去路, “私人地界,外人不得入内。” 杨煜顿时大怒:“滚开,什么东西,也敢拦阻本王?” 两名仆役同时将右手握于刀柄,冷冷道: “抱歉,什么王也不能进。” 杨煜愣住了,两个这玩意都敢拦自己了?这世道还真是变了, “来人,把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绑了。” 他知道对方是杨铭布置在这里的人手,所以没敢说就地杀了,这要是在晋阳,他都不用发话,身后的部曲早就一拥而上,乱刀将这俩货砍死了。 但这不是在大兴吗?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身后的打手刚刚拔刀,就听到四面八方响起一阵密密麻麻的弩箭上弦声。 一时间,这帮人像是凋塑一样愣在原地,不敢乱动了。 在回廊这样狭小的空间,被弩箭瞄准,简直就是粘板上的鱼肉,关键是,他们一下子也摸不清楚藏在周围的弩手都在哪里。 “好啊,好啊,真是开了眼界了,竟然敢有人袭杀本王,” 说着,杨煜勐的上前一步。双臂将两名仆役推开,大步向前走:“来来来,我看哪个带种的敢射我?” 一步两步,一步又两步....... 杨煜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走去,他就不信了,自己堂堂郡王,杨铭的手下敢射他? 突然间,一声机括响起,杨煜只觉眼前一花,自己手下的一名部曲,此刻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 对方背后,一簇明亮的肩头透胸而出。 在这一刻,杨煜只觉浑身毛孔同时张开,冷汗瞬间冒出。 尼玛啊.......他真敢射我? 望着面前颓然倒下的尸体,杨煜怒火攻心,在其他部曲的掩护下,徐徐后退。 这一次,是真把他吓坏了。 杨铭,你个小王八蛋,你真敢对我下手啊? 退出回廊之后,杨煜手臂一挥:“走,去晋王府要个说法。” 这口气他可咽不下去,毕竟都特么危及到自己小命了,他要是连这个都能忍,以后汉王府的人干脆不要出门了。 杨煜带着人直接朝晋王府奔去,他要请二阿伯(杨广)给他主持公道,杨铭玩的太绝了,兄弟之间都敢下狠手。 报上名号之后,管家褚季将杨煜等人领进了内院,杨广不在,所以由萧妃出面。 “怎么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大兴?”萧妃皱眉道。 杨煜气冲冲道:“回二阿母的话,铭弟要杀我。” 萧妃顿时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铭儿好好的杀你做什么? “不要乱说,细细道来。” 于是杨煜将自己去晋阳楼熘达,然后被两个仆役拦住,要不是手下门客替他挡了一箭,他当场就挂了。 萧妃听完之后,也意识到事情好像是有点严重,眼下这傻小子虽说是个庶子,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杨谅的儿子,铭儿真要将他射死,杨谅必然进京来闹。 眼下这个关头,可不能招惹这些麻烦。 “铭儿尚未回府,等他回来我自会问个究竟。” 杨煜喊冤道:“二阿母定要为我主持公道,我待铭弟如亲兄弟,却不想他竟要置我于死地。” 亲兄弟?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儿子论亲兄弟?萧妃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好了好了,我心中自有计较。” 说罢,萧妃朝管家褚季道:“铭儿又疯去哪里?把他找回来。” 褚季当然知道去哪找杨铭,但是他也清楚王妃的意思,找什么找?找回来跟汉王府那傻小子对峙? 像这种事情就是和稀泥,拖到对方怒气消了,安慰一番也就湖弄过去了。 于是他干脆带着几个人出门熘达去了,反正问起来,就说没找到。 没等回来杨铭,倒是把杨广给等回来了。 今天的朝会结束之后,杨广便在南城的明德门等一个人。 这个人是他的心腹,此番回京是打着老母病重需要在膝下尽孝的名义回来的。 实际上他的老母亲好好的,吃好睡好胃口好。 杨广领着那人刚一进府,就有下人上前禀报,汉王府的宣城王来讨要说法,说是小殿下在晋阳楼差点杀了他。 “宣城王?”杨广在脑子里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什么时候有个宣城王。 还是他身旁的郭衍提醒道:“就是汉王那个崔嫔生的儿子。” “崔嫔?博陵崔还是清河崔?”杨广问道。 郭衍摇了摇头:“就是一户普通崔姓人家的女儿。” 杨广恍然道:“原来是一个小杂种。” 接着,杨广令人在前引路,赶往安顿杨煜及手下部曲的客院。 彭的一声,院门被一脚踢开,院子里的汉王府部曲见到门外来人,纷纷半跪在地。 “拜见晋王殿下。” 杨广实在是太好认了,身上墨色金龙的朝服还没脱下来呢。 “是谁诬陷吾儿?” 刚刚从屋里跑出来迎接杨广的杨煜,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怎么又成诬陷了? “侄儿拜见二阿父。” 杨广皱眉道:“你是谁?” 嗯?府上的人没跟你说我是谁?杨煜赶忙道:“小侄杨煜,乃汉王府庶长子,二阿父应该记得小侄的,我还给您牵过马呢。” 杨广是真的没印象,因为他跟独孤加罗一样,向来不会在意自己那几个兄弟家里的庶子。 “既是庶子,当知尊卑有别,诬陷吾儿乃以下犯上,这事你要是解释不清楚,本王自会派人去晋阳知会老五一声,让他自己来领人吧。” 说罢,杨广完全不给对方辩白的机会,就这么扭头走了。 院门刚一关上,就能听到外面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以及跑步时带起的甲胃声。 我......我被圈禁了? 杨煜直愣愣的站在原地,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 这叫什么事啊?我才是受害者啊? ....... “褚季呢?让他去将铭儿寻回来,”杨广吩咐一声下人,随即带着郭衍前往书房议事去了。 得了口令的那名奴仆,自然知道该去哪找褚季,而得到消息的褚季,自然也知道这次是真的该把小殿下找回来了。 于是他便去了晋阳楼。 返回王府的时候,杨铭在自家院墙外见到了一支车队。 这些人在见到杨铭之后纷纷行礼,他们虽然不认识杨铭,但认识杨铭身后卫士甲胃上的徽记。 杨铭皱眉询问道:“你们是哪来的?” 有人回禀道:“回贵人的话,小人们是洪州郭总管门下部曲。” 郭总管?杨铭略微想了想,大概知道是谁了,幼时去江都的时候,好像在王府见过这个人,姓郭的跟老爹似乎关系很铁。 他不是在洪州(江西南昌)吗?以什么借口返京的? 带着疑问,杨铭进入府中,直接便去书房见自己的老爹去了。 “小殿下回来了?”郭衍见到杨铭之后,起身微笑。 杨铭揖手道:“原来是郭总管,今遭返京难道是要高升了?” 郭衍讪讪一笑:“家母病重,回来尽孝。” 原来如此,看样子古时候的请假借口也都差不多,爹妈就是用来病重的。 杨广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杨铭坐下,随后道: “你把老五家那小子怎么了?都闹到王府来了。” 杨铭老老实实道:“他带着人硬闯晋阳楼,被孩儿安排的卫士射了一箭,没射中他,射死他一个手下。” 郭衍听到这里,忍不住长吸了一口气,好家伙,小小年纪玩这么大吗? 杨广也愣住了:“你还真下手了啊?” 不然呢?难不成杨煜那小子有胆子污蔑我不成? 杨铭随即给老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外人在不方便说,具体的咱爷俩私下再说。 杨广会意,干咳一声后:“这事你可别认。” “阿爷放心,孩儿又不傻,但是......我该怎么说呢?”杨铭问道。 这时候,郭衍说话了:“压根就没有这回事,小殿下有什么可说的呢?” 漂亮!杨铭点了点头,告辞离开。 一一一章 斛律孝卿 杨煜想把这件事往杨铭身上扣,实际上是站不住脚的,毕竟杨铭不在现场。 你说射你的是杨铭的手下?那就是杨铭的手下了?杨铭肯定会失口否认。 这事搞不好,还真就成污蔑了。 而且杨煜现在也底虚了,因为他来大兴干的这件事,是见不得光的,要不然也不用偷偷把人绑走。 晋王如果真的给阿爷写信,自己回去铁定会被骂死,这事办的,怎么越来越乱了。 眼下自己又被圈禁在王府,守在外面看守尸体的部曲,只怕也危险了,杨铭那小子太狠了,说不得会来个杀人灭口。 想来想去,自己好像压根就不该来晋王府。 那杨老二可真不是个东西,一句话都不让我说,就给我扣个诬陷的帽子,还讲不讲理了? 「你们都围过来,咱们议一议这事该怎么解决,」杨煜将部曲都召进屋里,商讨脱身的法子。 ....... 事实上,杨铭当时也吓坏了,等到杨煜离开晋阳楼之后,他赶紧就把那个射箭的叫出来询问。 本来杨铭以为那小子肯定是手滑了,才一不小心射出那一箭,谁知道竟是因为离得远,没听清楚,所以并不知道对方是一位郡王。 又见对方过于嚣张,这才忍不住来了一箭。 就说嘛......你一个卫士也敢射杀皇室? 不过杨铭看那个叫陈奎的小子挺机灵,射术不错,而且还北上打过突厥,立过战功,于是干脆调至自己身边做了近卫。 他还真不怕杨煜告状,哪怕你告到二圣那里,又怎么样呢? 只要不是我亲手持弩射的你,这事就别想扣在我脑袋上。 至于高玥的事情,杨铭不打算瞒着杨广,因为瞒不住,虽然老爹到现在都没有问过他,但是高玥在晋阳楼的事情,整个大兴都知道。 何况杨谅真的来信要人的话,他怎么办?还得指靠老爹啊。 不过杨约跟自己的要人的事情,他打算暂时不说,因为他觉得,杨约不会告诉老爹高玥身上的秘密,这老小子会吃独食。 傍晚时分,杨广送走郭衍之后,将杨铭召来身边。 一家三口一起吃晚饭。 老大杨昭这段时间吃住都在军府,已经很多天没见到人影了,而杨婵大姨妈来了,所以早早就休息去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杨广边喝酒边吃菜,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儿子。 于是杨铭老老实实的将事情经过讲了出来。 萧妃听罢,顿时蹙眉道:「高纬的女儿?」 杨铭点头道:「应该不假,听说此女在并州一带名气不小。」 晋阳楼的事情,杨广早就知道了,之所以没有询问杨铭,是因为他觉得不值得问。 一座酒楼嘛,有什么好问的?还有那艘五牙舰,多大点事啊。 杨广道:「此女什么模样?」 「没见过,」杨铭老实道。 …. 杨广愣道:「没见过?」 他是真没见过,因为没什么好见的,就算高玥长的跟天仙似的,又能怎样? 自己才十二岁,身边就有一个大美女陈淑仪,不也只能看看吗? 杨铭道:「此女总是戴着幕篱,似乎有意遮盖面容,所以孩儿一直没见过其真面目。」 【讲真,最近一直用@ 人?」 「正是如此!」杨铭点头道。 杨广冷哼一声,看向萧妃道:「堂堂汉王,偷鸡摸狗般来掳一个女人,他也不嫌丢人?」 萧妃努了努嘴,道;「或许这名女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一个女人能有什么特别?难不成是菩萨转世?」杨广冷哼道:「还是个艺妓,老五这些年的口味是越来越差了。」 杨铭低头吃菜,听着他们夫妻俩搁那数落杨谅。 老爹这个人一看就是个大义,瞧不起女人,以至于他完全没想过高玥身上或许真有什么值得杨谅关心的大秘密。 看不起女人是要吃大亏啊,杨老三不就栽了跟头吗? 半晌后,杨广突然陷入沉默,思索许久后,终于皱眉道: 「不对劲,你刚才说,这个***在晋阳生活了十几年?」 纠正你一下啊,艺妓艺妓,是艺人,不是***,杨铭点头道:「是的,此女琴艺绝佳,刚来大兴便轰动一时,不少世家子都曾前往观其献艺。」 杨广又道:「既然在晋阳十几年,老三为什么没有下手?怎么反倒刚过去的老五下手了?此女既是冯小怜的女儿,模样应该不差,以老三那副德行,不该错过才对。」 「不但没有下手,三叔也不让别人下手,在晋阳,此女是受三叔庇护的,」杨铭解释道。 杨广顿时皱眉,沉吟一番后,道:「看好这个女人,无论谁来索要,都不要给。」 「孩儿晓得,」杨铭点了点头。 杨广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虽然此女曾是皇室贵胃,但眼下也不过是个庶女,齐国已亡,她有什么地方值得老五惦记? 老五虽也好色,但终没有老三那么不堪,何况老五正妃比较强势,已经打死过老五在外面偷养的好几个女人,按理说他不该如此才对。 再说了,他怎么好意思让自己的儿子给他抢女人?那张老脸不要了? 而自己是真正见过冯小怜的,高女就算只继承乃母一半姿色,便已是难得的美人,以老三那种恨不得将全天下美女都掳回家里的性子,不可能不下嘴。 这两个蠢货到底在搞什么鬼? 思来想去,杨广也懒得再为这些小事费心。 他现在有大事要做,没功夫探究这类鸡皮蒜毛的事情,于是嘱咐杨铭几句之后,便回房歇息了,明日还有朝会呢。 …. 杨铭这下子算是吃了定心丸,有老爹在背后顶着,谁来要人都不好使。 结果杨广刚走,管家褚季来了,说什么杨煜想要求见萧妃。 萧妃微笑着看向杨铭:「你猜他会说什么呢?」 杨铭笑道:「他不说求见阿爷,而是要见阿娘,自然是觉得阿娘心慈,多半是想请阿娘放他走。」 萧妃点了点头:「吾儿藏于屏风后,听听他怎么说。」 接着,管家褚季将杨煜带了进来,后者一进来便赶忙行礼道: 「二阿母,侄儿思来想去,此事应与铭弟无关,只是当时心急,才误会了铭弟。」 萧妃笑道:「理应如此,铭儿虽顽劣,但不至与兄弟相争。」 说着,萧妃突然间转换面孔,冷冷道:「你欺吾儿年小,诬陷与他,我本欲明日觐见二圣,求个公道,你既已悔改,速速离京。」 行,行,我这就走,杨煜真的被吓到了,这件事一旦被捅到二圣那里,别说他挨训了,父王也少不了会被训斥一番。 毕竟圣后最不愿看到的,就是父王在外面沾花惹草。 而杨铭这小子本就是宠儿,而他又是圣后最不待见的庶子,谁占便宜,一目了然。 罢了罢了,挨骂总比挨打强,小错总比大错容易熬过去。 杨煜就此告退,领着自己的部曲灰熘熘的走了。 眼下大兴形势特殊,戌时便会宵禁,他离开王府的时候偏偏刚过戌时,结果刚出了崇仁坊,就被一队武侯卫给围住了。 而他身边又带着几十个部曲,更容易被误会。 好在他随身携带着鱼符,亮明身份之后,那些武侯卫倒也不敢为难他,而是亲自将他护送回来南城。 虽是一场小风波,但却让杨煜越发觉得憋气。 第二天,杨煜便带人从明德门离开,当他骑在马上,转身回望大兴城时,勐的啐了一口: 「这个地方老子再也不来了。」 ....... 杨广在朝会结束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府,而是派鱼赞带回来消息,大隋又一位大人物过世了。 斛(hu)律孝卿,也就是杨暕老丈人,民部尚书韦冲的前任。 这个人比较特殊,他本是旧齐的尚书令,于北周攻齐时投靠了宇文氏,杨坚建隋之后,先后任太府寺卿,山南道行台仆射,后来在民部尚书的位置干到两个月前。 众所周知,大隋是以关中贵族集团为基本盘,陈、齐两地很少有人能在大隋做大官。 其中最出名的,是李德林,入隋后官至内史令,开皇十二年过世,裴矩就是接了此人的班。 这个人是旧齐地区公认的第一大儒,被齐人称之为「天下伟器」。 杨坚召他入朝,一来是因此人博学通典,阴阳纬候,无不涉猎,另外,多少也有点照顾齐人面子的意思。 李德林之下,就是斛律孝卿了。 斛律孝卿这个人,在史书中也不过寥寥几笔,不算特别出名,但他这辈子却干过一件大事。 这件事说来也不复杂,很简单,就是跑跑腿就干成了。 但影响却极为深远。 他将一件齐后主高纬交给他,让他转交给任城王高湝的东西,从北齐带回了北周,献给了周武帝宇文邕,杨坚篡周之后,也顺利的接管了这件东西。 这件东西在杨铭所在的后世,经常被人拿来说事,说什么一百幅《兰亭序》也比不上它的价值。 没错,它就是纵观华夏历史,是个皇帝就将其看的比命还重的:传国玉玺。 圆盘大佬粗 一一二章 书香世家 斛律孝卿献传国玉玺,只是这一件功劳,便足以让北周宇文氏保其一生荣华。 杨坚当然也会感谢对方,毕竟传国玉玺代表着华夏正统,乃国之重器,没有传国玉玺的皇帝被称为白板皇帝,会被世人认为非正统。 当年杨坚与众臣商议伐陈时,曾询问大家:胜率几何? 高颎就站出来说,必须百分百,因为拥有传国玉玺,便是皇权天授、正统合法,南陈便是伪朝,我大隋无敌之师必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荡平南方。 杨坚大喜,随即以天授皇帝的身份下诏,列举陈叔宝罪行二十条,集全国之力,攻打南陈。 当初住在宫里的时候,杨铭就一直想找机会亲眼瞧一瞧那枚天下重宝,可惜,他都不知道在哪放着。 这枚玉玺不同于其它,等闲是不会用的,更像是一种象征,杨坚平日里的奏疏或圣旨盖印,有其它玉玺,而传国玉玺似乎只有在皇权交接的时候才会出现。 杨坚令内史侍郎薛道衡撰吊文以示哀悼,并请大兴善寺高僧主持法会,为其诵念往生咒。 薛道衡也是北齐旧臣,与大儒李德林齐名,也是个超级有学问的人,被杨坚视为心腹,目前应该是齐臣在大隋做的最大的官了,他是齐臣,但不是齐人,老家在河东。 包括杨广在内,今天有很多大人物都去了斛律孝卿府上,华夏历来都讲究人情世故,尤其红白之事,就算平时不熟,有事的时候还是会去的。 杨铭无所事事,便又去了晋阳楼。 这样的日子确实枯燥无味,两点一线,没意思透了,好在偶尔会有河东来的书信,算是聊以慰藉,打发一些时光。 萧摩诃还在剿匪,这让杨铭颇为意外,河东有这么乱吗?怎么好像剿不完一样? 而且萧摩诃竟然将一些匪盗收编,编入了王府部曲,人数已经扩展到了六百,六百人听起来不多,但他们站在你面前时,也是黑压压一片。 房玄龄的信中说,王府的修建一切顺利,正所谓先建墙再造院,王府的院墙也修好了,圈地二十八亩。 至于李靖,他会在一个月后请假,因为他要回老家成亲。 大隋就是这样,不论你在何处任职,你自身的红白事都在老家,婚事在老家办,死了也是埋老家。 比如斛律孝卿,丧事办完之后,他的儿子斛律礼文便会扶棺返回老家太安(云南玉龙纳西族自治县)。 古人讲究落叶归根,别看大兴距离云南这么远,斛律孝卿必须回去,不然埋在其它地方,他就是孤魂野鬼,对子孙不利。 杨铭的老家在弘农郡,但他死了,一般是埋在自己的封地。 至于张慕,眼下做了安邑卫氏的门客, 卫氏起源于魏晋时期,这是一个书法世家,对中华书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培养了一位被后世书法家高山仰止,誉之为中华书圣的超卓人物:王羲之。 后世所使用的的rmb上面有六个字:中国人民银行,这六个字的字体便是由卫氏所创的新隶书。 杨铭实在想不通,张慕你一个粗鄙武夫,是怎么混进了人家书香世家的?这不是华清池掉进去个癞蛤蟆吗? 河东地区人杰地灵,乃衣冠望族叠出之地,其中以闻喜裴氏、解县柳氏、汾阴薛氏声望最高,其次还有龙门王氏、平阳贾氏、安邑卫氏等等。 杨铭在这个地方就藩,说实话不太好混,谁的面子都要照顾到,不然这帮人真敢阴你。 明着不敢收拾你,还不会背地里玩阴的吗? 所以说,别看杨铭是个郡王,真要到了河东,也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门阀士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皆以利益为先, 你骂我祖宗十八代,可以,但你动了我的利益,没门! 张慕的来信中,大多是介绍当地氏族的情况以及彼此之间有何牵连,让杨铭能够做到心中有数。 河东最大的三个家族,裴氏、柳氏,薛氏,族内各有牛人在朝任职。 裴氏有裴矩,官至内史省内史令,还有那位已经过世,给杨勇当过东宫左庶子的裴政。 柳氏当中,柳敏曾在开皇初年因子贵,而受封太子太保,他的儿子柳昂官拜潞州刺史,官不大,但此人与皇帝杨坚乃至交好友。 还有一位,当朝驸马,兵部尚书柳述,娶了杨坚的五女兰陵公主杨阿五。 再说薛氏,刑部尚书薛胃出身河东薛氏,内史侍郎薛道衡,出身薛氏,隋朝末年还有个反贼头子薛举,也是这里出来的。 这些人,都不好惹。 河东的情形,远比杨昭和杨暕的封地情况复杂。 杨铭颇有些头疼,在这个地方当藩王,够他喝一壶的。 来到晋阳楼之后,杨铭颇为惊讶,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来了这么多人? 外面的街道甚至都被马车给堵死了,他最后一截路都是步行进来的。 打听之后才知道,高玥又要献艺了,共两场,下晌未时一场,晚上酉时一场。 未时的已经开始了,至于酉时就比较难搞了。 因为戌时就会宵禁,酉时和戌时之间只差一个时辰,而高玥的琴艺演出每场半个时辰。 也就是说,留给大家回家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像杨铭这种离得近的,足够回去了,但离得远的,今晚就只能住在晋阳楼。 我的天,今晚客房要爆满。 进了酒楼之后,杨铭发现连个落脚地方都没有,听小厮说,所有的茶室包厢全被订走了,清音阁那边人挤人,已经都进不去了。 杨铭心里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高玥怎么突然又打算开两场呢?缺钱了?不可能,上次赚得只怕连零头还没花掉呢。 杨铭来了自己的晋阳楼,竟然无处可去,好在宇文岚说杨茵绛早早便在清音阁回廊隔壁的二楼订下了一间包厢。 对杨铭来说,杨茵绛是自己人,那就去蹭她的包厢去吧。 推开门的第一时间,杨铭差点扭头就走,可是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总不能再收回来。 “真巧,又与裴小姐见面了,”杨铭尴尬的走了过去,找了个位置自己坐下。 这件包厢很大,能做十二个人,裴淑英姐弟在对面,北侧的窗口开着,正对清音阁方向,凫凫琴音刚好传入,非常清晰。 今天的曲子明显欢快许多,比之上一次的悲凉,正好两个极端。 看样子高玥心情不错,应该是最近和陈淑仪相处,让她开朗了不少。 裴宣机或许是知道杨广将来会坐上太子之位,对杨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敌意,表现的非常谦恭,主动从侍女手中接过茶壶,为杨铭斟茶。 桌子上的糕点一块未动,杨铭觉得可惜,便自己夹过来一块,自顾自的吃着。 杨茵绛和裴淑英都是这个毛病,兴许是生于大户人家,不懂节约,太过浪费粮食,杨铭每次见她们一桌子菜只动三两口,就一阵心疼。 不过说起来,大隋的饮食真的不咋地,只有蒸、煮、烤三种,也就是没油水,因为炼油水平不行。 老百姓家里,甚至是没有铁锅的,做饭都是用陶锅。 不过杨铭这么多年,也算是找着几样味道不错的,一个是锅粑,就是粟米做的锅巴,也就是黄小米,蘸上点肉汤,吃起来还是很过瘾的。 还有就是水盆羊肉,又或是蒸熟的羊肉捣碎一点和上点大蒜裹在蒸饼或者胡饼里,感觉也很棒。 蒸饼就是炊饼,胡饼就是馕,这是大隋北方主要的两种面食。 裴淑英见杨铭一直在吃,礼貌的没有打扰,直到等杨铭擦了擦嘴之后,才道: “太子欲将我配予安城王杨筠,被我父拒绝了。” 杨筠?杨铭撇了撇嘴,还能说什么呢,如果换成从前,哪怕是一年前,裴矩敢拒绝? 但现在形式不如人,杨勇只怕也是想做最后的挣扎,拉拢裴矩,可惜,裴矩看不上了。 由此可见,杨勇现在已经处在绝对的劣势,一点翻盘的机会都会有了。 安城王杨筠是云昭训三子,尚未娶妻,以后的下场会和他的两个哥哥长宁王杨俨,平原王杨裕一样,死在流放途中。 裴淑英见杨铭没有反应,蹙眉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嗯?这是裴小姐的私事,我好不做评论,”杨铭道。 裴淑英又道:“听说你到现在都没有见过独孤凤儿的面?” 杨铭点了点头。 “不想见见吗?”裴淑英好奇道。 杨铭愣道:“你有办法?” “我哪有办法啊?”裴淑英笑道:“你自己未来的正妃,不该是你自己想办法吗?” 杨铭笑道:“早晚都一样,她又跑不了。” 裴淑英无语了,本来好好的在这欣赏琴艺,结果杨铭来了,打断了她的心绪,找个话题跟对方聊一会吧,他总是把话题堵死。 这个人真没劲。 偏巧这个时候,包厢门从外被打开,陈淑仪竟然来了。 杨铭这么久没见到她,骤然初见,竟然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于是他也没顾及什么主仆之礼,直接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而原本趴在窗户口望着清音阁方向的裴宣机,见到陈淑仪后,悄咪咪的从窗边挪回了座位,时不时便会偷瞄一眼。 一一三章 我可真冤 女人嘛,天性喜欢攀比,见到陈淑仪后,裴淑英脑子里的第一想法,就是比较。 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哪里比她强,哪里不如她,几乎是瞬间就得出结论。 好像无论哪里,自己都差了那么一丁点。 好吧,那就比家世,你是亡国公主,因陈叔宝现在还有个长城县公的爵位,也算不上庶人,但肯定比不过自己。 裴淑英终于找回了场子,绷着的脸色也舒缓下来,但她还是忍不住瞪了陈淑仪胸口一眼。 杨铭见陈淑仪一副容光焕发的俏模样,比在王府的时候既轻松又愉悦,心想放养的鸟儿终究是比家鸟强啊。 殊不知,陈淑仪在王府等同于下人,每日做的都是杂务,吃饭不能上桌,出门还得请示,见谁都得行礼,么得自由。 但这些天与高玥相处,自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约束,两人又酷爱音律,仿佛知音一般,自然要比王府过的舒服多了。 杨铭不由在心中自省,自己平日是不是太过约束她了? 陈淑仪将来必定是他的女人,这个没跑了,甚至名位都给他想好了。 以杨铭的郡王身份,他可以有一名正妃,正三品,一名侧妃,从三品,一名妾妃,从四品,十名媵侍,从六品, 侍妾多少都可以,没有名分,基本等同于陪睡的。 媵侍指陪嫁女,如果他将来娶了独孤凤儿,那么独孤家最多可以陪嫁过来十个媵侍,当然了,一般也就陪嫁一两个。 因为独孤加罗的缘故,目前所有的郡王当中,基本上只有正妃及媵侍,外加没有任何名分的侍妾,这样算的话,也是相当于只有一个媳妇。 而杨铭留给陈淑仪的,就是妾妃的位置,至于侧妃,咳咳,当然最好是杨茵绛。 有外人在场,杨铭不方便询问情况,于是找个借口直接带着陈淑仪走了。 这让裴淑英相当不满,那个女人一进来,你就想着要走?她的魅力就这么大? 女人一旦被伤到自尊心,是会记仇的,被杨铭这样无视,让裴淑英脸上有点挂不住,见到身旁弟弟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痛骂了一句: 「没见过女人吗?」 裴宣机一愣,随即撇了撇嘴,挪动屁股下的蒲团,离他姐姐远远的。 期望带来失望,杨铭完全没想到,陈淑仪竟然连人家高玥为什么来大兴,都没打听出来。 这段时间,完全是高玥在向陈淑仪请教吴声乐的技巧,两人同吃同住,除了探讨音律之外,没有提及过任何事情。 棒槌!真是个棒槌! 车厢内,杨铭托腮苦笑,是我错了,我本不该对你抱有期望。 陈淑仪见状,一脸不解道:「不是你吩咐的吗?让我尽量接近她,然后成为朋友吗?我做到了啊?」 这叫什么?这叫让你拿碗快,你只拿碗快,不知道是要吃饭。 …. 杨铭无语道:「好吧,是我没说清楚,以后你和她接触,尽量探听一些关于她自己的事情,当然,千万不要显山露水,让她察觉出端倪。」 「你早说啊......」陈淑仪翻白眼道:「是你自己没讲清楚,还好意思埋怨我,我可真冤。」 罢了罢了,我不与她计较,杨铭道:「过几天你再去吧。」 第二天,杨铭进宫了。 他得去永安宫请安,本来前段日子也是要去的,不过宫里有人来打过招呼,说是圣后这段时间颇为疲惫,很早便会休息,让杨铭晚点再去。 到了永安宫的时候,发现独孤加罗不在,但是他那五个姑姑都在,这下好了 ,都开始调笑起杨铭了。 这个捏一捏脸蛋,那个摸一摸屁股,完全将杨铭当做一个十二岁的小孩看待,唯有杨丽华,只是朝着杨铭勾了勾手指头,意思是你给我过来。 杨铭这才从四个姑姑的魔爪中脱离出来,来到杨丽华跟前: 「大姑母安好。」 「安......」杨丽华撇嘴笑道:「你可真是个白眼狼,自打帮了你的忙之后,就再也没去找过我,既然如此,以后有事了,你可千万别想起我来。」 这话一出,兰陵公主杨阿五顿时笑道:「铭儿是阿娘养大的,又不是你养大的,凭什么叫我们白眼狼?你给他帮什么忙了?说来听听?」 杨丽华哼了一声,没理会她,而是转移话题道: 「你祖母仍在朝会,听说已经令人给参与朝会的大臣准备午食,看样子还要很久,你若等不了,可先行回去,明日再来。」 杨铭赶忙道:「等的了,那侄儿中午便在这里用饭吧。」 接着,杨铭又被四位姑姑拉去戏耍了。 唉......无奈,谁让他还是个小孩。 杨坚夫妇的五个女儿中,杨丽华自不用说,地位尊崇,经常都不给自己爹妈好脸色, 剩下那四个就不行了,见了杨坚和独孤加罗,一个比一个老实。 其中又属四女乐昌公主杨文宣最不受杨坚夫妇待见,具体为什么,杨铭也不知道,反正独孤加罗特别讨厌自己的四女儿。 老二襄国公主杨亭真,丈夫李长雅,官至内史侍郎,内史省老大是裴矩,下面有两个侍郎,一个薛道衡,一个李长雅。 李长雅是北周八柱国之一李弼的孙子,李密的族叔。 而李密是李弼的曾孙,屁点大就袭了个蒲山郡公。 老三广平公主杨文锦,嫁给了宇文静礼,现任熊州刺史。 老四乐昌公主杨文宣嫁到了清河崔氏,不过丈夫死了,现在是个寡妇。 对了,独孤加罗的亲姥姥,就是出身清河崔氏,所以说,整个大隋的士族集团,彼此间都有牵连,就算现在没关系,无妨,往上数个两三代,总能找到点关系。 老五杨阿五,这是人家的真名,就因为排行老五,所以叫杨阿五。 …. 起初是嫁给了郢国公王谊的儿子王奉孝,不过王奉孝死的太早,后来便改嫁柳述。 这四个在杨丽华面前,都不敢胡来,除了害怕独孤加罗,剩下的就是怕杨丽华了。 毕竟人家杨丽华身份太过特殊,说句难听点的,独孤加罗在北周时期,那是母凭女贵。 一群女人聚在一起,还是亲姐妹,自然是聒噪的不得了,杨铭真是无语透了,尤其耳中听到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直等到傍晚,独孤加罗终于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略显疲惫的杨坚。 见到杨铭后,独孤加罗脸色舒缓了一些,将杨铭搂在怀里,朝女儿们说道: 「都入夜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古代就是这样,如果是儿子回家一趟,巴不得多留几天,女儿回来,就想着怎么打发走。 杨丽华什么脾气,一听这话瞬间就恼了: 「怎么?连口饭都不让吃?」 她这个人非常奇怪,给人的反差感巨大,相貌文静,说话儒雅,但极易动怒,不了解她的人,很容易死的稀里湖涂。 「就是嘛,今日好不容易姐妹团聚,吃完饭再走,是吧阿爷?」杨阿五最会撒娇,见到父亲的第一时间,便上前挽起了杨坚的手臂。 杨坚笑道:「好了好了,进膳吧。」 独孤加罗将杨铭放开,说道:「既然人都在,正好我这几日精神欠佳,夜里常难入眠,明日尔等与我一同去芙蓉园透透气。」 广平公主杨文锦赶忙道:「自当陪阿娘散散心。」 杨丽华皱眉道:「我不去。」 独孤加罗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转向杨铭道:「麒麟儿去吗?」 我真不想去,但我没有杨丽华的勇气,杨铭一脸真诚的点头道:「孙儿自当陪祖母一起。」 独孤加罗微笑点头。 「那我也去,」杨丽华又道。 杨坚忍不住笑道:「怎么?麒麟儿去你就去,他不去你就不去?」 对待自己的长女,杨坚是绝对宠爱的,这是他和独孤加罗的第一个孩子,大多数的夫妻在抚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是最用心,也是最倾注感情的。 正因为吃了亏,亲身体会了孩子有多难养,所以从第二个开始,就懒得那么费心费力了,到了四五六七个孩子,几乎就是撒手不管了。 到了杨阿五,完全就是交给了几个乳母抚养,一口独孤加罗的母乳都没喝过。 杨丽华耸了耸肩:「跟铭儿有什么关系?刚才不想去,现在想去了,就是这样。」 吃饭期间,杨铭偷偷扯了扯独孤加罗的衣角,小声道: 「祖母,我可不可以离京一段时间,孙儿想去河东瞧瞧王府修的怎么样了。」 独孤加罗笑道:「这有何不可?不过你没有出过远门,祖母不放心,给你调派一队禁卫如何?」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安装最新版。】 「不用不用,」杨铭赶忙摆手:「果毅郎将庞牛倒是得力,祖母将他给我就好。」 「行,」独孤加罗痛快答应。 杨铭之所以打算去一趟河东,主要目的还是探望李靖夫妇,人家马上就要成亲了,自己肯定不会跑陇西郡去参加他的婚礼,那特么在甘肃天水,远得很。 所以他才想着提前道贺,备点礼物什么的,顺道瞧一瞧自己的王府什么样子。 过几天吧,过几天都准备好了,就动身。 。 圆盘大佬粗 一一四章 荆州有缺 当天晚上,杨铭住在了永安宫,又一次被独孤加罗抱着睡觉。 不过他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因为独孤加罗总是夜里突然惊醒,缓半天后才能接着入睡,一晚上醒了好几次,连带着杨铭也没睡踏实。 第二天一大早,宫里便准备驾辇,杨铭要跟着独孤加罗一起,去芙蓉园了。 芙蓉园也叫芙蓉苑,是大隋的皇家园林,别说是老百姓,当官的都不能去。 园林坐落在大兴城西南角,大兴本是一座四四方方的恢弘城池,偏偏就芙蓉园凸出来一角,从高空俯瞰的话,特别突兀。 之所以建成这样,也是因为风水问题,具体的道道杨铭不懂。 园中有一曲江池,是活水,引至黑河,而黑河是渭河的支流,渭河是黄河的支流。 芙蓉园就在后世的西安市雁塔区。 皇后出行,自然仪仗浩大,外加五个公主一个郡王,长长的队伍绵延数百米。 朱雀大街干干净净,显然是提前清扫过了,车辇经过时,路人都会俯身,抬头就是冒犯,不犯法,但犯礼。 独孤加罗不会在意这些,但是武侯卫在意,哪个孙子敢朝皇后的凤辇看一眼,绝对拖下去打个半死。 多少有些乱来,但是没办法,下面的人就是这样。 到了芙蓉园,也有守园的官员迎接,禁卫先进去,名为扫园,也就是探查园中是否安全,是否有可疑人等藏匿其中,然后与守在园内的府兵换防。 确认一切正常之后,独孤加罗的车辇才会进去。 一行人沿着曲江河边游览风景,老三老五两位公主左右扶着独孤加罗,其他人跟在身后。 杨铭发现,独孤加罗的身体已经不如往常,走路时也没了往日的稳健,这让他心里多少有点伤感。 人是有感情的,独孤加罗对他这么溺爱,事事纵容维护,他就算真是一只白眼狼,也被感化了。 可惜,历史上独孤加罗会在两年之后过世。 她是杨铭最大靠山,独孤加罗在,没人能动的了他,独孤加罗不在,杨铭就真的要靠自己了。 走着走着,杨丽华突然一把拉过杨铭,退至道路一旁,然后在湖畔的小亭坐下,等身旁无人后,徐徐道: “你虽还未成年,但眼下是时候,做好就藩的打算了。” 杨铭愣道:“大姑母这是何意?” 杨丽华忍不住道:“别装了,你心里清楚。” 天地良心,我清楚个毛啊清楚,杨铭摇了摇头:“还请姑母解惑。” 杨丽华见杨铭表情不似作伪,点了点头道:“几天前,阿娘曾私下询问过我,若她废易东宫,我是否肯支持。” 杨铭听到这句话之后,心情瞬间紧张起来,看来独孤加罗已经跟自己最有权势的长女摊牌了。 老爹能不能上去,杨丽华的立场也非常关键。 杨铭一瞬不瞬的盯着杨丽华,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只见杨丽华叹息一声,望向远处微波荡漾的湖面,目光呆滞道: “我还能说什么呢?朝中形势已明,阿摩已经获得众多公卿支持,睍地伐危如累卵,只等一道圣旨,他就可以搬离东宫了。” 接着,杨丽华双目一眯:“但我当时并没有在你祖母面前表明立场,因为在此之前,我想先跟你谈一谈。” 杨铭诧异道:“大姑母为什么要先和我谈?” 杨丽华澹澹道:“古来争位,必是刀光血影,骨肉相残,阿摩是我弟弟,我还是了解他的,看似谦恭仁慈,实则手段狠辣。” “我恐睍地伐退位之后,阿摩会对其不利,如若真的发生,我希望你能与我一起阻止他。” 杨铭赶忙解释道:“阿爷绝对不会为难大伯。” 他只能这么说,难不成他告诉杨丽华,没错,杨勇以后会被杨广矫诏赐死。 杨明华顿时脸阴沉,清亮的双眸仿佛一道冷光直视杨铭,看的杨铭心里一阵发虚: “如若真的发生,侄儿当全力保全。” 杨丽华这才点了点头,脸色舒缓道:“你的鬼主意多,要不然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说着,杨丽华垂下头,脸色暗然道:“我十二岁便嫁入皇宫,被封为太子妃,那时候是睍地伐陪我一起入宫,因为我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骤然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心里害怕,所以出嫁当天,我拉着睍地伐的手就没有松开过。” “我还记得,当我们进宫后,睍地伐因是外男,所以会被驱离出宫,当时他哭喊着不肯离开我,后来被两个侍卫堵上嘴巴,硬生生的拖走了。” “兄弟姐妹中,唯睍地伐与我最是亲近,正因溺爱,所以他犯了什么错,我都会在父母面前为他周旋,如今再看,实是纵容了他。” 说到此时,这位大隋朝的长公主已经是泪流满面,她似乎已经陷入某种回忆,喃喃自语道: “阿爷篡周立隋,我执意反对,甚至因此与父母闹翻,因为我清楚,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别想有一天能睡个安稳觉,旧魏元氏,东西分裂,又被宇文、高氏所谋,今我杨氏在位,那么又会被谁所谋呢?” “没曾想,一代未过,便已有了储位之争,我本一力维护东宫,甚至想过,父母若谈及易储之事,我拼死也当保住睍地伐。” “但后来我突然醒觉,睍地伐性格软弱,易信人言,遇事犹豫不决,胸中无主意,极易被人裹挟,这样的性子若是真的继承皇位,我杨氏才真的危矣。” “反观阿摩,锋芒不露,城府深沉,肯屈膝结交他人,又懂制衡之术,实与你祖父当年无甚区别。” 接着,杨丽华看样杨铭,继续道:“真正使我立场动摇的,是昭儿与你,东宫诸子无成器者,睍地伐若有贤良之臣辅左,尚不至于出大问题,但他膝下无后继之君,实乃祸根之源。” “庶子继位,无人心服,似昭儿与你这等贵嫡,本就坐镇一方,将来必以正血统之由起事,介时我大隋立即便会四分五裂,此等景象,不是我所愿......” 杨铭静静的听着,从杨丽华这番话中不难看出,她对自己已经敞开心扉,要不然也不会吐露心声。 信任可以换来信任,所以杨铭从现在开始,会将杨丽华视为值得信赖之人。 半晌后,杨丽华道:“你父若被立为皇太子,你便可入主东宫,但因有昭儿,所以在我看来,最好早早就藩,既是为昭儿好,也是为你考虑,权力最是诱人,见的多了,难免会有想法,此乃祸乱之源,你懂了吗?” 懂了,你是怕我被权力诱惑,生出夺储之心,杨铭点头道:“侄儿晓得轻重。” 杨丽华似乎怕杨铭听不明白,于是又解释道: “阿摩从前也与你这般,对睍地伐恭敬有加,兄弟情深,可惜了.......你若肯离京,姑母这里当为你谋个更好的去处。” 更好的去处?什么意思?河东还不够好吗?杨铭一脸诧异。 见状,杨丽华笑道:“荆州尚有一缺。” 我的天啊......杨铭目瞪口呆,不愧是大姑母,你可真敢想啊,那个位置也是我能做得的?我还不是亲王呢。 杨丽华之所以有此番计划,自然是看出杨铭不同寻常,小小年纪已经可以与杨素这等朝中重臣坐而论事,已有隐隐盖过杨昭的势头。 这非常危险,趁其年幼,让他远离皇权中心,免被腐蚀,可为将来剪除一祸端。 荆州之地,地处中原,南北通达,水道纵横,却不能成大事,此乃安顿杨铭最佳之地。 何况阿摩若为皇太子,杨铭便是东宫嫡出,虽然资格稍有不足,但事在人为,自己若以此条件答应阿娘不干预易储之事,此事必成。 杨丽华的这番苦心,杨铭完全心领神会,荆州这个地方,地处整个大隋中心,西有大兴,东有洪州,北有洛阳,南有江都,这个地方干什么都行,就是造不了反。 荆州的首府在江陵,正所谓千里江陵一日还,他今天造反,明天平叛大军就来了。 但是杨铭有一点比较纳闷,杨丽华是怎么看出自己有反骨的?自己往常的行为是不是有点高调了? 这不好,非常不好,看来自己还是不懂得中庸之道啊。 两人又在亭中聊了会别的,直等到有宦官来喊,说是圣后已入天香阁,午膳已经开始准备了。 于是这对姑侄俩这才走出小亭,在禁卫的护送下赶往用膳之地。 很明显,出来透透气,对独孤加罗的精神还是增益的,比之昨日疲惫,此刻的独孤加罗红光满面,正任由小女儿阿五,为自己揉捏着小腿。 “阿娘真是老了,这才走了多久便走不动了。” 杨阿五赶忙道:“阿娘才不会老,您瞧,我都有白头发了,阿娘的头发却如少女青丝一般。” 独孤加罗对这句奉承话颇为受用,当她抬头望见长女与杨铭一同进来之后,便抬手将杨铭召至身前,然后把杨阿五打发走,附耳小声问道: “你大姑母都跟你说什么了?” 给杨铭个胆子,他也不敢胡诌,于是老实道:“大姑母说,她不会再管东宫的事了。” 独孤加罗一愣,随即望向自己的长女,杨丽华没好气的转过脸去,不与她对视。 这时,有奴婢将餐点端至独孤加罗面前长几,却听独孤加罗道: “给丽华送过去吧,她爱吃。” 一一五章 首次离京 历史上杨广继位皇太子,其实并不复杂,整个过程还是挺顺利的。 说穿了,主要还是因为杨勇没有嫡子,东宫但凡有嫡出,杨广连夺宗的念头都不会有,他要敢有这个念头,杨坚夫妇第一个弄死他。 正如朱标不死,朱棣也不会有造反一样。 这就是命运。 元妃过世,已经注定了东宫易储是必然结局,也许在此之前,杨坚还曾犹豫不定,但现在,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正如杨丽华说的那样,自古以来就没有庶子继承家业的,宗室公卿如此,贵族商人如此,百姓家里也如此。 杨勇即位,名正言顺,但是他的儿子呢? 如果将来由庶长子长宁王杨俨继承大统,杨昭杨铭这类血脉正统,会不会反?秦王、蜀王、汉王家里的嫡子,会不会反? 他们会认一个从骨子里就瞧不起的庶子做皇帝吗? 到时候,诸王皆反,这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子? 独孤加罗因长女的表态而心情大好,不过她也奇怪,为什么丽华会对铭儿说这些,而不是直接对我说呢? 她狐疑的望着身边的孙子,陷入沉思。 杨丽华曾经有过交代,不准杨铭将他们之间的约定告诉任何人,杨铭当然会做到,但是他也很苦恼。 因为杨丽华给了他好处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个异常艰难的任务。 保杨勇,能保住吗?保不住的,杨广绝对不会让杨勇活着,甚至不会让杨勇任何一个子嗣活在这个世上。 这一点,谁也拦不住。 而当时杨铭的表态,说的也很清楚:尽全力保全。 出力肯定是要出的,为了完成自己对杨丽华的承诺,但结果无法改变。 至于早点就藩,不用杨丽华提醒,杨铭早早便有这个念头了,自己想要争夺储位,必须等到六年之后杨昭病故,在此期间,他没有任何机会。 因为杨广继位的话,杨昭就是天下公认的未来储君,既嫡且长,地位不可撼动。 既然如此,他呆在京师干嘛?还不如早点就藩,养精蓄锐。 再者说,老爹杨广也未必会然他呆在京师。 当晚,杨铭就住在芙蓉园,看独孤加罗的架势,估摸着还要在这里住几天。 昏暗的寝室内,阿楼又令人点了几盏灯,光线这才明亮不少。 在独孤加罗的示意下,阿楼退出室内,将屋门关上。 房间里,就只剩下独孤加罗母女两人。 独孤加罗道:「我听铭儿说,你会支持我?」 杨丽华低头摆弄着手指甲,语气冷澹道:「有条件的。」 独孤加罗禁不住笑道:「从小到大,阿娘什么事情没有满足你?就算如今,你那些兄弟姐妹中,我与你阿爷,也还是最向着的你,说吧,什么条件?」 杨丽华抬起头来,望着远处灯中扑闪的火焰,道: 「让杨铭就任荆州总管。」 …. 「什么?」独孤加罗惊呆了,她完全没想到,女儿会跟自己提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 荆州之地何其重要,大隋开国初设四大总管,荆州便是其一,下辖二十二个郡,权力之大,仅次于扬州和并州,在益州之上。 杨铭就封荆州总管,自己另外两个儿子杨秀和杨谅会怎么想? 此事的根结在于,铭儿才十二岁,怎么能坐镇如此重地?岂不是儿戏? 独孤加罗脸色肃然道:「你不是在跟我说笑吧?」 「你觉得呢?」杨丽华第一次直视乃母:「难道你不明白我做此安排背后的深意?」 独孤加罗一愣,将手中佛珠搁在一边,手指在几桉上缓缓摩挲,她是聪明人,心知越是听起来离谱的事,越是有猫腻。 半晌后,她试探着问道: 「你是怕昭儿与铭儿兄弟相争?这是不可能的,铭儿是三子,怎么跟长子争?」 杨丽华澹澹道: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会不会争?你都要做最坏打算,史万岁抢功一事,就是他在背后周旋,史万岁都敢顶撞阿爷,却被这小子压住了势,硬生生被拉去给杨素低头,」 「杨素事后对这小子赞不绝口,称其为少年伟才,贺若弼也曾在人前赞扬他有洞若观火之势,他太厉害了......正如你说的,他才十二岁,但是他干的哪一件事,是一个十二岁的孩童能干得出来?」 「我也不瞒你,栽赃刘居士,就是这小子找我提出来的,他认定杨暕的事情是我在背后指使,以此要挟我,至于杨约,不过是给他跑腿的,朝会上硬怼元旻,以至于一个左卫大将军被免,你是看在眼里的,他为什么针对元旻,还不是因为他给老三求情的时候,元旻跟他唱反调吗?」 「有多少人为老三说情?我又在私底下求过你们多少次?为什么偏偏就他说的话,得到所有人认可,让你们改了主意呢?」 杨丽华一提起杨铭,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直把个独孤加罗说的目瞪口呆, 但她还没说完呢: 「封了郡王,也才半年多吧?人家都把萧摩诃带去河东了,先后安排李靖、房玄龄两人往河东任职,这还没就藩呢,就已经择选良才了,这小子做事有条不紊,谋定而后动,都能与杨素这类人坐而论事,就任荆州,只欠威望,不过威望是要慢慢积累的。」 独孤加罗一脸呆滞,很久都没有从震惊中回复过来, 杨丽华也不着急,静静的看着独孤后发呆,反正阿娘不答应这个条件,她这边是不会妥协的。 许久后,独孤加罗叹息一声:「不能等到他成年再说吗?」 杨丽华摇了摇头:「既然你们已经属意阿摩,那么便是昭儿袭爵,可将杨暕调任扬州总管,将杨铭调任荆州总管,封地不变,老三老四若是不满,我来打发。」 …. 独孤加罗沉吟半晌后,说道;「此时容我与你阿爷商议一番,再做定论。」 她的主要症结在于,杨铭年龄太小,而且还未成亲,尚未立家,就任如此要地,实难让人放心。 至于杨暕就任扬州总管,就容易许多了,毕竟成年了,也成亲了。 杨丽华知道需要给母亲时间考虑,所以不再逼迫,于是起身道: 「反正这两个位置已经空下,总不能交给外姓,如果担心杨铭短时间无法镇住荆州,寻一辅左良臣即可。」 说罢,杨丽华直接走了,独孤加罗一头乱麻,她本就睡眠不好,今夜更是别想睡好了。 ...... 三天后,独孤加罗返回皇宫,五女一孙各回各家。 杨铭要开始准备给李靖的贺礼了,首先,不能太寒酸。 他好歹是郡王,礼物如果比不得别人贵重,会很丢份的。 于是他将手里留存的于阗玉边角料,令王府的玉石匠人做成了一对镯子,一把梳子。 梳子有结发的意思,寓意白首偕老,这玩意是大隋恭贺新婚的必备之物,至于贵重与否,全看是什么材料做的。 于阗玉做成的,肯定不实用,比不得木梳,拿来梳头的话几下就断了,但它贵重啊。 【推荐下,@ 杨铭也是真下血本了,对方要不是李靖,他可舍不得,这下好了,手里剩下的于阗玉边角料,就三块了。 果毅郎将庞牛,也来王府报到了,来的时候领着十名禁卫,这十个人在他手底下好多年,用着顺手。 他是宫城禁卫,自然早就得到风声,晓得晋王将来贵不可言,所以来给杨铭当护卫,他非常乐意,甚至已经开始展望未来了。 这次去河东,杨铭不打算带上陈淑仪,干脆让她住进晋阳楼,去和她的新闺蜜高玥作伴去吧。 反正自己也不会在河东呆多久,最多半个月也就会回来。 杨茵绛那边也要打声招呼,毕竟这姑娘平时找自己找的太勤了,出于礼貌,他也该知会对方一声。 这是杨铭第一次离京,所以杨广和萧妃不太放心,让麻老六跟着,并加派人手,组成了一支全副武装的五百人骑队。 杨广知道杨铭的此行目的之后,虽然惊讶,但还是让人准备了钱一万贯,算作赏给李靖的。 这个叫赏,不叫贺,因为李靖不够格让杨广贺。 开皇历,八月初一, 五百骑士护送着六驾马车,离开王府,走朱雀街,然后会从明德门出。 如果走渭水的话,路途更近,而且安稳,在船上睡上几觉就到了,但正因无趣,所以杨铭想走一趟陆路。 一路上只有一家驿站,在冯翊郡(渭南市大荔县),然后过蒲津渡,就是河东了。 蒲津渡是关中与河东地区必经的两大渡口之一,另外一个是龙门渡,没有风陵渡,风陵渡是唐朝才设立的。 蒲津渡铺设有浮桥,能不能过桥,完全看黄河水位如何。 水位高了,浮桥就被淹了,过不去,那就需要转至潼关,那里有一座官渡,可以乘船渡河。 河东就是山西运城地区,距离大兴,也就是西安,非常近,后世乘坐大巴车,应该也就三个小时的路程。 当然了,大隋交通不便,走陆路去河东,顺利的话都要五六天左右,眼下又是夏季,雨水较多,黄河水位一会一个样。 是的,一会一个样,因为黄河上游任何一个地方下大雨,下游必涨水。 古人看天吃饭,也看天出门。 圆盘大佬粗 一一六章 尊卑有别 杨铭手里,拿着当初从杨勇书房找到的那本《大隋地理志》,在车上闲着无聊的时候,他就会拿出来翻看一会。 他如今走的这条线路,出大兴,一路向东,走临潼、新丰、渭南、郑县、华阴,再转北往大荔县,过蒲津关,就是河东了。 这条线路,也是山西河北地区入京的必经之路。 李渊父子当年攻取长安,原本就是要走这条线,但是河东有屈突通坐镇,没打下来,这才绕道从龙门渡过河,进入关中地区。 进入关中后,先拿下大荔县,再南下进驻潼关,阻断屈突通回援大兴,以至于大兴周边郡县先后被李世民、刘弘基、殷开山拿下,对京都形成合围之势。 蒲津渡、龙门渡,可谓关键中的关键,蒲津渡被屈突通保住了,但是龙门渡的宋老生不给力,丢掉了龙门渡的门户霍邑,以至于李渊长驱直入,进入关中。 蒲津渡在今山西运城永济市,龙门渡在今山西运城河津市,霍邑在今山西临汾霍州市。 杨铭身边的这些侍卫,除了庞牛等人外,其他都是王府部曲,曾经跟随杨广参加过诸多大战,皆是军伍出身,吃的了苦。 反观庞牛等人,皆是士族子弟出身,不愿在野外风餐露宿,曾建议杨铭入郡县寻找客栈过夜。 但杨铭拒绝了,入夜后,直接令人就地取材,打造简易营帐,凑合一晚后,第二天一大早便会继续赶路。 马车内携带的物资不少,何况杨铭也派人去往附近村镇采买物资,吃喝都不缺,就是夜里会有点冷。 庞牛是禁卫,归左羽林卫。 皇城禁军一水的关陇子弟,姓杨的姓李的有不少,比如庞牛带着的十个人当中,有四个姓杨的,两个姓李的,两个姓韦的,一个姓元的,一个姓柳的。 这些人靠着姓氏,就能活的很滋润。 反观王府部曲,北人南人鲜卑人都有,比较杂。 杨铭走的这条路,被称之为京师门户,所以官道上行人不少,单是过往的驿卒,每过几分钟就能看到一个。 三天后,过了华阴县,队伍开始转北,华阴县的东面,就是潼关了,杨铭不从那走。 乘坐渡船过了广通渠,再走二十多里,有一座粮仓,名为广通仓。 众所周知,广通渠从大兴西北往东,经潼关而入黄河,而广通渠以北的渭水南岸有座粮仓,叫做广通仓,是京师附近最重要的一座皇家粮仓,主要存纳关中地区征缴的租米。 广通渠因广通仓而得名。 有了广通渠,广通仓存放的粮食便可以源源不断的通过水路,支援京师,此地单是驻军便有三千人,而且附近郡县皆有军府。 历史上李渊和杨玄感造反,都曾攻占此仓,这个地方乃关中地区命脉所在。 抵达大荔县,已经四天后了,行程不算慢,大荔县往东三十多里就是蒲津关,过了河就是蒲津渡口,蒲津渡再往东就是河东县。 …. 龙门渡也是这样,龙门关在关中,过了河是龙门渡,这样的设置当然是为了把守好这两大渡口。 河东郡在秦时,治所在安邑,大隋在蒲坂县,后来蒲坂县改名为河东县。 正因蒲津渡太过关键,所以河东郡的治所才会放在距离蒲津渡不远的河东县。 蒲津渡是官渡,有公差在身的官员渡河,不需要任何费用,其它的都会缴纳一定关税,这里有「关中巨防」之称。 这次运气不错,黄河水位没有淹没浮桥,杨铭他们可以安全渡河。 杨铭刚开始得知这里有一座浮桥的时候,心里也很纳闷,难道就不怕阻断上游船只吗? 结果找麻 老六一打听才知道,朔方郡(陕西榆林)至龙门渡之间的河段,根本走不了船,而龙门渡与蒲津渡之间距离太近,又以蒲津渡为主要漕运码头,所以两个渡口之间也不通航。 这就是黄河,水运系统受河流特性限制,并不发达,反观长江,一路畅通无阻。 浮桥非常结实,架设在一段河流颇为狭窄的地带,你肯定不能骑马过,因为上面太晃了,马的四只蹄没抓地力,只能由人牵着慢慢过。 过桥之后,杨铭连夜赶路,于当晚子时顺利抵达河东县。 河东县城四四方方,东西南北各有一座城门,城墙比之大兴,如同孙子见了爷爷,不过河东的城墙算不错的了,毕竟这地方太重要,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杨铭早就派人先行一步,叫开城门,城门下,早早便得到消息的李靖和房玄龄,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陪他一起来的,还有河东郡太守窦庆。 窦庆心里一定觉得很倒霉,河东没有封王的时候,这地方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也就是所谓都督河东诸军事。 但自打听说杨广的小儿子封在了河东郡,他这心里就特别不是个滋味,杨铭一来,他在河东的有多大权力,完全取决于杨铭给他多大权力。 都督河东诸军事,也就轮不着他了。 杨铭下了马车,朝迎面过来的窦庆笑道:「可是窦公?」 「正是下臣,殿下一路奔波劳苦,下臣已备好酒菜,为殿下接风,」窦庆笑呵呵道。 窦庆身上有上柱国的勋位,还有爵位永富郡公,这都要感谢他爹窦荣定,准确来说是感谢他妈,因为他的妈妈是杨坚的亲姐姐。 而杨坚在家中排行老二,只有一个姐姐,窦庆这老小子,是大隋的外戚。 至于接风宴,杨铭微笑摇头:「难得窦公苦等,不过本王颇为疲乏,与李郡丞有些许事情商谈,所以还请窦公回府,早早歇息去吧。」 话说的挺客气,实际上是没给面子。 窦庆心里憋气,但嘴上还是陪着笑脸再三邀请,而杨铭再三拒绝。 这位小殿下入世不深,不懂人情世故,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 窦庆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是朝李靖拱手道:「那就劳烦药师为殿下接风了。」 「李靖荣幸之至,」李靖赶忙还礼道。 一个太守一个郡丞,看似相差一级,实际上差到天上去了。 杨铭早就打定主意,一开始就不给窦庆脸。 人与人之间,第一印象很重要,杨铭是要告诉窦庆,这地方以后是我说了算,你的脸在我这不值钱,要怨就怨皇帝只是你亲舅舅,却是我亲爷爷。 一开始压不住对方,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杨铭在李靖的带路下,前往李靖在城东的宅子, 房玄龄一路跟着。 这小子虽然只是一个王府录事,但眼下在河东,也是一号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他代表了河东王府。 谁让王府现在只有一个录事一个参军呢? 那个参军还特么不知道在哪剿匪呢。 进了县城,杨铭有种从北京到了曹县的感觉,落差感太大了,除了城中主要干道能见到两三层的楼房外,其它地方都是平房。 而且眼下又是深夜,除了老鸹的叫声之外,城中一片死寂。 不过听房玄龄说,白天的县城还是非常热闹的,毕竟地理位置特殊,乃北方地区入京的必经之地,贸易非常发达,本地户籍人口虽只有三万户,但是加上外来流动人口,河东县人口数量常年在七万户左右。 这么一说的话,杨铭心里安慰了不少。 大门外,红拂女与一众奴仆在听到巷外动静的第一时间,便纷纷跪地,迎接杨铭的到来。 杨铭抵达后,赶忙上前将红拂女扶起: 「快快请起,我与李靖私下以兄弟相交,嫂夫人今后切勿客气。」 红拂女早就从李靖口中得知他与河东王的关系,也猜到当初在杨素府上,河东王很可能便是因这层关系,才将自己从长公主手下救回一条命。 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也是爽快人,闻言起身道:「妾身已在府内备下酒菜,请殿下准许妾身在旁服侍。」 杨铭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带头迈入府中。 至于他带来的卫士,除庞牛与陈奎各带二十人留在李府外,剩下的都被县衙安顿在了河东县的官驿。 陈奎这小子年纪不大,二十四岁,就因为射了宣城王杨煜一箭,被杨铭特意安排在身边。 后来杨铭发现这小子不仅胆识过人,而且性格沉稳能服众,一问之下才知道,对方在军中还曾做过校尉,手底下管着三百军士。 所以这次出行,杨铭干脆便将王府部曲都交给了他。 这样一来,下面肯定有不服的,但这不是杨铭关心的,如果陈奎压不住这帮人,那自己只能换人了。 这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看陈奎自己, 堂屋内,随着杨铭就坐,酒菜开始上桌。 杨铭指了指左右两侧位置,示意李靖和房玄龄入座,当红拂女为他斟酒一杯后,杨铭主动端起,朝着红拂笑道: 「此番前来河东,未有别事,只为提前恭贺靖兄与嫂夫人,嫂夫人如果还是这么客气,这杯酒我可就不喝了。」 红拂闻言先是一愣,心中大为感激,赶忙自领一杯,道: 「救命之恩,妾身唯死可报,今日之后,当不再与殿下拘礼。」 「嫂夫人不输豪士!」杨铭望着对方一饮而尽,这才哈哈一笑,喝光了自己杯里的酒。 在他看来,李靖是自己手底下最大的一张牌,这张牌必须拿好了。 对待别人,也许需要恩威并施,比如房玄龄, 但是李靖大可不必。 因为李靖是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也知道,无论杨铭表现的与他多么亲近,终究是尊卑有别。 圆盘大佬粗 一一七章 互相仰仗 席间,杨铭询问了房玄龄一些王府事宜,后者一一回答,甚至早早准备好了一沓卷宗,供杨铭查阅。 杨铭让暖冬将卷宗先收好,自己有空的时候会看。 接下来,就是询问萧摩诃的事情。 萧摩诃目下不在河东县,而是在河东县南边芮城县附近的山中剿匪。 据说瑞城一带多水匪,因其紧邻黄河,所以经常会有水匪劫掠过往的商船。 黄河水路,从蒲津渡开始一直到入海口,都是畅通无阻的,但有一个毛病,因黄河水位较浅,所以只有在夏秋雨水较多的季节,水位上涨的时候才能走船,而且还是中小型船只,大船根本不能过。 每年只有七个月左右通航,一旦通航,便是千帆而过的壮阔景象。 水匪正常来说应该是住在水边又或是船上,但是黄河不行,因其水流湍急,水位时涨时退,住在船上几乎等于把脑子别在了裤腰带上。 也不能住在岸边,那样很容易被官兵包围,所以还得是深山老林。 萧摩诃手里有郡府衙门出具的剿匪檄文,基本上河东郡范围呢,可随地就食补给。 怪不得有剿不完的匪,眼下正值水路通航,过往的商船络绎不绝,盗匪们可谓倾巢而出,不然过了秋季水道中断,他们便是抢无可抢。 至于王府的修建进度,杨铭明天过去一看便知。 这时,杨铭让暖冬端来两个锦盒,递给红拂女,后者赶忙双手接住, 杨铭笑道:“此番来的匆忙,来不及准备,略备薄礼,以贺二位新婚之喜。” 李靖赶忙起身揖手:“殿下远赴来此,李靖已是感激涕零,怎当得殿下厚礼。” 杨铭微笑摆手:“你我相交多年,本王从未将你视作外人,不必客气。” 如果是别人送的礼物,红拂女肯定会直接收存起来,但是杨铭送的,她必须打开,这是习俗。 在大隋,长辈以及身份比较高的贵人送的礼物,是需要当面答谢的,这叫做谢礼。 打开第一个锦盒,是一把玉制的梳子,红拂女一眼就认出,这是有玉中仙品之称的于阗料。 她本出身优越,自然识得此物,何况杨素府上便有不少于阗玉器, 单此一件便已是价值不菲。 打开第二个锦盒,是一对镯子,仍是于阗料,羊脂白玉,洁白无暇,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入手清凉,彷如婴儿肌肤般细嫩。 两件玉器,毫无瑕疵,在大隋,除了大兴、洛阳、扬州、晋阳等少数地方之外,市面上是买不到羊脂玉的,因为这玩意是西域产的,属于有价无市的顶级奢侈品。 红拂女叹息一声,小心翼翼将锦盒收好,朝杨铭纳福道: “妾身一介民女,怎当得殿下如此隆宠。” “当得地,”杨铭笑道。 当房玄龄看到了那两件玉器的时候,也是一脸惊诧,倒不是说他买不起羊脂玉,而是他用不起。 羊脂玉价值太高,花费巨资买一块,自己的生活立时便会窘迫,实在不划算,这就好比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酸,非得下馆子一样。 能把这种珍品随便送人,这位河东王倒是康慨,当然,主要还是财力雄厚。 不对......为什么到了我这边,反而是一车兑了水的酒呢? 接下来,房玄龄差点惊掉下巴。 晋王竟然也有赏赐?一出手就是一万贯? 李靖夫妇也很意外,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堂堂的晋王殿下,竟然会有赏钱与他们夫妇。 他们何德何能,怎受得如此隆宠。 于是夫妻俩出了堂屋,朝着大兴方向跪地叩拜,这是谢赏。 夫妇俩还不知道,他们所跪之人在两个月后,就会成为大隋王朝的皇太子。 吃过晚饭,李靖夫妇亲自将杨铭送至客房就寝,一应被褥用具全是新的,都是红拂女提起备好的。 第二天一大早,在李靖和房玄龄的陪同下,杨铭赶往新王府的所在地。 李靖是河东郡丞,按理说应该去衙门处理公务,但话又说回来,陪同杨铭也是公务。 果然,虽然还是清晨,但街道上已经是商旅如织,县城从夜晚的寂静中走出,恢复白日间的繁华热闹。 这里商队奇多,而且口音嘈杂,甚至有不少西域胡商。 街道上飘散着骡马身上的骚臭味,从这方面也能看出河东贸易之发达。 王府在河东县西北位置,按工部那帮人的说法,此地乃河东县风水最佳之地。 负责修建河东王府的,是工部下设的将作监,少监宇文黎是工部尚书宇文恺的堂侄,担任河东王府的总工程师。 他们这一大家子,特别擅长搞工程,土木工程,屯田水利都是专家。 工部尚书宇文恺是大兴城、仁寿宫的总设计师,修长城,挖广通渠,盖粮仓,都是他干的。 未来等到杨广继位之后,还会负责营造东都洛阳,他会将洛阳打造成不次于大兴城的壮丽恢弘。 等到了地方一看,何止是院墙已经修好,内中院落也大体具备雏形,只欠凋梁画栋等细致活。 府门外有石狮、灯柱、拴马桩、上马石,进门之后有影壁,上面凋刻着仁兽麒麟。 进院之后,有前厅、中堂、后堂,共十六院,东西两侧还有重楼,一悬钟,一悬鼓。 还有一座后园,内挖水池,岸边遍植新柳。 不错不错,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家,杨铭兴致勃勃的逐一游览,不肯错过任何一个地方。 期间少监宇文黎得知消息后,赶忙追了过来,见礼道: “将作监宇文黎,见过殿下。” 杨铭点了点有,抬手示意对方跟上,好为他介绍王府每一处角落。 杨铭在王府整整呆了一天,期间只有在中午的时候,被太守窦庆死皮赖脸的请至家中,吃了一顿午饭。 午饭的时候,杨铭还是没给他好脸色。 什么叫摆正位置,我是郡王你是太守,我不给你好脸,就叫摆正位置。 如果我和你谈笑风生,举杯对饮,这叫自降身份。 当晚,杨铭还是住在李靖家里,而房玄龄也一直跟着,他是杨铭的属官,除了杨铭睡觉上厕所,他都得跟着。 其实杨铭对他已经很不错了,还让他上桌吃饭,正常情况下,房玄龄哪有资格跟他同桌。 不是杨铭不肯礼贤下士,实因受身份约束,他是郡王,有许多条条框框的礼节约束着他呢。 就好比今日在王府,匠人们可以席地而坐,大口扒拉着碗里的饭,他能吗? 他甚至都不能在人前,用水瓢喝水。 本来河东之行,杨铭一开始的计划就是半个月,路上会耽搁十天左右,那么呆在河东县的日子,也就只有四五天。 而他这次来的时候,特意让徐景去了一趟吏部,给李靖做了请假的备桉。 这样一来,李靖下个月就可以安心的返回老家成亲了。 他这一成亲,至少得三个月,因为陇西太远。 刚来的第一天,李靖还曾建议派人通知萧摩诃一声,但杨铭认为大可不必,人家剿匪正在兴头上呢,让他剿吧,给我练出一支战力不俗的王府部曲就行。 练不出来的话,你就给我滚。 第四天,杨铭向李靖透露自己会于翌日返程回京,还问他是否有需要帮忙解决的事情。 其实李靖没什么事情,只不过就任河东这半年来,大哥李端曾先后三次来河东找他,前两次是探望,第三次除了问罪之外还有一件事。 问罪,当然是因为红拂女了,大哥曾训斥他辱没门庭,竟然娶一个侍女为妻,但训斥归训斥,结果已经无法更改,因为这门亲事,是圣后在朝会上亲定的。 剩下一件事,就是告知李靖,河东王身份尊崇,在京师门路极广,此番他随史万岁北拒突厥虽然大胜,但是功劳没捞到,还差一点获罪,幸亏杨铭从中斡旋,才得以受封仪同三司。 大哥李端的意思,是希望李靖能够从军,以此获取勋爵。 李端是长子,袭爵永康县公,李靖是次子,啥都没有,所以大哥才希望他能借助杨铭这颗大树,一旦哪里有战事,最好能随军出征,将来征战沙场获取勋爵,便可下荫子孙。 这方面,李端完全是为自己的弟弟将来考虑。 其实李靖想要进入军方系统,非常简单,两个舅舅韩僧寿、韩洪都有这个本事,但是他那两个舅舅的本事,终究不如杨铭这个郡王。 所以大哥李端才会建议,让他走杨铭这条路子。 李靖也实在,将大哥李端与他谈话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杨铭,就连傍上杨铭这颗大树,他也说了。 杨铭听完之后,当然很高兴,因为李靖注定了,就是要走军伍路子,在地方别说当个郡丞,就是太守,那也是埋没人才。 你的归属在战场,那里才是你的舞台。 于是杨铭点头道:“大可放心,我这边会给你留意着,若有地方叛乱,我甚至可以举荐你为主将,若是北方战事,我也可以为你安排打点。” 李靖听罢,起身揖手道:“李靖此生,全仰仗殿下了。” 杨铭微笑不言。 我这辈子,也得仰仗你啊.....。 一一八章 两朝外戚 这次的河东之行,让杨铭心里产生了极大的落差感,他是第一次离开京师大兴,来到这样一个在大隋还算是比较繁华发达的郡城。 和大兴相比,河东真的是一个非常穷的地方,也许正如杨丽华所说,如果杨铭一直待在大兴,会被逐渐腐蚀,对权力生出渴望。 这是事实,住惯了大兴那样的地方,实在接受不了小县城。 但命运如此,他是郡王,将来是亲王,必须就藩,京师不是他该呆的地方。 正如蜀王杨秀,汉王杨谅,非征召不得入京,老三杨俊挂了,他们都不能回来看一眼。 而李渊和房玄龄这样的人,却是一门心思想要从地方混进京城, 当然,李渊心里也清楚,将来他还得外放出去,不过要等到他再往上爬一爬,等到够资格外放个刺史的时候,他自己就会想办法。 翌日,杨铭返程离开,窦庆等人一直站在城门口,目送着杨铭的车队消失在视野。 窦庆找人打听过,李靖之所以能够担任河东郡丞,就是杨铭跟吏部打的招呼,所以他一直以来对李靖还算不错,也没给他穿过小鞋。 当下的他就更不敢了,因为他已经从大兴那边得到消息,晋王将来贵不可言。 这个时候,除非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去得罪杨铭。 「这几日辛劳药师了,走,去我府上喝一杯。」 李靖当然不会拒绝,笑道:「窦公请。」 太守府,窦庆与李靖相对而坐,令身边侍女为其斟酒,笑道: 「药师与河东王殿下相交多久了?」 李靖道:「算起来,也有近两年了。」 两年不短了,人家深居皇宫,养在圣后膝下,都能与你有两年之交,可知关系不同寻常, 于是窦庆试探道:「药师近段时间,可从京师风闻什么?」 「京师?」李靖摇了摇头:「只是听说上一任的民部尚书斛律孝卿刚刚过世。」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窦抗又道:「晋王滞留京师已有半年,药师怎么看?」 李靖闻言皱眉:「难道其中尚有内情?」 窦庆捋须笑道:「藩王无征召不得入京,晋王虽因吊唁太子妃而来,后又领兵北上携大胜而返,但眼下实不该滞留京师这么久,再者说,蜀王汉王都没有入京吊唁,为什么偏偏只有晋王?」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李靖实在是资格不够,所以事关上层的事情,他是没有消息来源的, 不像窦庆,人家是外戚,哥哥窦抗,还给杨坚当过千牛备身。 不过李靖也从对方试探的话语中,大概听出一些问题,晋王本是扬州总管,镇守大隋南方,都督四十四州诸军事,如此关键位置,确实应早早返回封地,长期滞留京师,事出反常,必有大事发生。 他心里也好奇,于是小声道:「还请窦公解惑。」 …. 窦庆现在有心巴结杨铭,所以当然会对李靖这位杨铭眼里的红人主动示好,于是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河东这样的小地方,恐非河东王久居之地。」 李靖一愣,随即在心中慢慢品味这句话,杨铭是郡王,河东乃富饶之地,怎么能说小地方呢? 在大隋,比河东更好的藩地,属实不多。 而窦庆方才又拿晋王滞留京师说事,难道...... 李靖虎躯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窦庆。 窦庆看得出,对方这是心领神会了,于是举杯道:「窦某日后说不得,还要向药师多多请教啊。」 「不敢不敢,」李靖赶忙举杯,心中的震 惊实是无以复加。 常闻太子失宠于二圣,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一天...... 太子可是嫡长啊,虽有过失,应不至于此。 这么说,杨铭未来会是...... ....... 杨铭这次返程,还是走蒲津渡,本来打算绕个远路往北去龙门渡瞧一瞧,但眼瞧着似乎要变天,所以最好还是趁早过了浮桥,免得水位一涨,就过不去了。 蒲津渡和龙门渡,是山西入京的两大关口,当年李渊父子造反,如果打不下霍邑的宋老生,那么他们父子只能南下寻求出路,或与李密的瓦岗结盟攻打洛阳王世充,或者与河北窦建德结盟对付李密。 总之,只要他们过不了这两个渡口,晋阳也是保不住的,因为突厥和刘武周会突袭晋阳。 他们必须找人结盟,否则河东的屈突通看到他们南下,必会一路衔尾追杀。 其实霍邑之战,宋老生只犯了一个错误,就是不该被诱出城,只要不出城,背后一河之隔的龙门关,自会有援军解围,不需要多少,一两千人足矣。 不要太看得起李渊父子,他们那会没多少兵,说他们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 宋老生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轻敌,冒然出城。 李渊父子真正起势,还是在进入关中之后,因为关中地区的主力都被屈突通和宋老生带走,以至于京兆空虚,使得李渊父子得以攻占大兴,反过来对付屈突通。 屈突通虽然指着自己脖子说过「当为国家挨一刀」这句话,但他最后还是降了,李渊册封他为兵部尚书,李世民的行军元帅长史。 雄踞关中地区,便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杨广昏庸无道是天时,占据京师是地利,李渊父子之所以能得天下,就是因为占据了关中地区。 屈突通这小子,眼下还只是个车骑将军,至于宋老生,没听说过,回去以后可以找吏部打听打听。 返京之后,刚回王府,就听萧妃说,李渊的夫人进京了。 看样子,世民小儿也来了。 李渊夫人窦氏,出身代北窦氏,鲜卑族,原姓纥豆陵氏,北魏时期改为窦氏。 父亲窦毅是北周神武郡公,上柱国、大司马,关陇集团领袖宇文泰的女婿。 …. 也就是说,窦氏是宇文泰的外孙女,建成世民是宇文泰的曾外孙。 他们这一家子,既是北周的外戚,也是大隋的外戚,相当厉害。 别看隋唐演义把李渊的家世描述的多么不堪,人家的家底厚着呢。 萧妃整日呆在王府,也无事可做,正好李渊夫人入京,便想着前往探视,好找个能说上话的打发时间。 她也是有闺蜜的,一个是宇文述的妻子独孤氏,一个是郭衍的妻子王氏。 宇文述的妻子独孤氏,很多野史记载乃独孤信第五女,独孤加罗的姐姐,其实不是,只是出身洛阳独孤氏而已。 要不然的话,宇文述岂不是杨广的姨夫? 这天,杨铭跟着母妃一同前往李渊府上,探望夫人窦氏。 本来李渊早就派人传来口信,说是夫人安顿好了,自会来给萧妃请安。 但萧妃本就想出门透透气,于是便主动前往探视。 李渊有钱,非常有钱,家住隆庆坊,与晋王府所在的崇仁坊,只有一坊之隔,都处在大兴城九三这条线上。 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国公,开国公,爵位和杨素、苏威、贺若弼一样,都是第三等。 李渊夫妇得到消息,早早便在府门外等候, 杨铭走出车 厢,一眼便看到李渊身旁那位雍容贵妇,以及她左右手分别牵着的两个小孩。 一个是建成小儿,一个是一岁半的世民小儿,准确来说是两岁半,因为生下来就算一岁。 杨铭忍不住打量起对方,建成无疑相貌随了乃父,至于世民,看起来应偏向窦氏多一点,不过才两岁吗,模样还没彻底长开呢。 李渊夫妇恭迎萧妃入府,而杨铭则是被主动上前的建成拉着手,说要带着他到府内逛一逛。 世民还小,所以有乳母跟着,杨铭主动过去将他抱起,抬手将对方鼻子下挂着的两条鼻涕擦掉,然后抹在了世民的衣服上。 这小子,就是你端了我们杨家的老窝? 李世民现在还不会说话,只会伊呀伊呀,他甚至觉得鼻涕抹在身上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于是也有样学样,手指伸进鼻孔勾了一把鼻涕,抹在自己身上,然后冲着杨铭咧嘴直笑。 杨铭也被逗笑了,小孩子就是好玩哈。 不过这小子吃的可胖,杨铭抱了一会便扔给了他的乳母。 兴许是年龄太小的缘故,所以杨铭并没有从这位未来的大唐皇帝身上感受到丝毫威胁,不过这小子长大了可真不是善茬。 杀兄弟,占弟媳,逼迫父亲退位,哪一样也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至于李渊将来会不会如同历史上那样,成为太原留守,这不是杨铭说了算的。 老爹杨广虽然眼下还没上位,但是性格中真实的那一面,已经渐渐开始显露,杨铭越来越觉得,自己对老爹杨广的影响力,其实非常有限。 他如果穿越成华夏历史上随便一位中庸皇帝的儿子,肯定会选择躺平。 吃喝玩乐,悠闲潇洒的过完这一生,不好吗? 人生的真谛便在于吃喝嫖赌,这是一位姓秦的老爷子活到七十岁才总结出来的人生道理。 杨铭深表赞同。 可惜,他爹是杨广,他如果躺平了,未来会跟着杨广同志一起,躺进地底下。 那样躺着,才真是躺平了呢。 圆盘大佬粗 一一九章 撮合 历史上,李建成就是家里的老大,但这一世,他竟然还有个姐姐,也是嫡出的,叫李秀晴。 这么算的话,实际上窦氏会给李渊生下六个孩子。 长子建成,次子世民,三子玄霸,四子元吉。 长女李秀晴,次女李秀宁。 如果李渊没有篡隋,那么他的这些子女包括他自己在内,注定是籍籍无名之辈,结果一造反,一家子在史书上都成了声名赫赫的大人物。 李秀晴是内卷,已经被带去给萧妃见礼,杨铭暂时没见到。 现在想想,是自己当初的想法太天真,就算他真的娶了李秀晴又如何? 小李家真要造反成功,一定会弄死他,包括他和李秀晴生的所有儿子,女儿可能会逃过一劫,因为没有继承权。 在李渊府上转了一圈后,杨铭赶往前堂与母妃汇合。 李渊已经离开,只有萧妃和李夫人窦氏。 而她们俩眼下正在谈论的话题,杨铭颇为感兴趣,李建成也应该感兴趣,但是他好像没怎么听懂。 至于李世民,崩了一个臭屁,好像是要拉屎,被乳母赶紧带下去了。 李建成十一岁,到了可以考虑婚事的年龄,在所有的大家族之中,嫡长子的婚事向来都是重中之重,因为嫡长子将来是要袭爵的,比如杨昭,十四岁就成亲了。 而窦氏早就提前做了准备,已经将关陇集团当中未成亲的适龄嫡女瞄了一个遍。 有的年龄太大,有的年龄太小,有的家世不合格,还有的他们家配不上,总之,没有适合李建成的。 期间,杨铭甚至听到了裴淑英的名字。 可惜,裴淑英目前属于建成高攀不上的,毕竟裴矩眼下混的风生水起,老裴家又是大门阀,以李渊现在的条件,可能性不大。 何况裴淑英比建成大五岁,也是不合适的,因为大隋的风气,是娶小女,大多都是选择比自己年龄小的。 很少像杨铭这样,被独孤加罗硬生生配了个大三岁的。 你还别说,目前杨铭就喜欢年龄稍微大点的,等他过了二十五六岁,才是喜欢小女人的时候。 历史上,李建成的妻子郑观音,出身荥阳郑氏,而李渊就曾在荥阳做过太守,想来是那个时候结下的交情。 但是郑观音比李建成小太多了,好像与世民小儿同庚,今年才两岁。 历史记载,李建成迎娶郑观音的时候,已经二十六岁,也就是说,李建成在此之前,肯定还娶过别的妻子。 二十六岁才娶妻,这在大隋是会被戳嵴梁骨的,属于老光棍,绝对不可能。 杨铭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突然间,他听出窦氏的意思了。 尼玛啊,话里话外,原来是在惦记自己的姐姐杨婵? 杨婵只比杨铭大一岁,也就是比建成大两岁,年龄上正合适。 但是身份上,不合适。 …. 虽然表亲成婚屡见不鲜,但是杨婵眼下是县主(县公主),以后会是郡主(郡公主),将来还会是公主。 李渊现在还差的太远,而且对于杨广来说也没什么利用价值,绝对不会将女儿嫁给他们家。 其实严格来说,等到杨婵成为公主后,李建成反而是有机会。 因为娶公主,叫尚,驸马在家里没啥地位,再者,都成公主了,也就不怎么在乎男方的家世了。 杨婵历史上是要嫁给宇文三狗的,而宇文士及眼下已经十四岁,算算日子,杨婵出嫁也就是一两年的事了。 对于杨铭来说,李建成和宇文士及都不是好选择,这俩将来都特么是反贼。 萧妃明显也不乐意,甚至露出些许鄙夷,想什么呢?李渊的监门将军都是丈夫安排的,你竟然敢打婵儿的主意?你们家可真敢想。 回家的路上,萧妃在车厢内也是大发牢骚,怨怼窦氏不识抬举,杨铭在一旁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但是他也不希望杨婵将来嫁给宇文士及,所以眼下很有必要,给姐姐的未来谋划一番了,免得被宇文述一家抢占了先机。 当天下午,杨铭派人知会杨茵绛,希望她能将裴淑英姐弟俩约出来,他还特别强调,是姐弟俩。 杨茵绛做事效率极高,连杨铭都不得不佩服,这要放在后世,绝对是当秘书的好材料,早早就将裴氏姐弟俩约出来了。 而杨铭呢,自然要带上自己的姐姐杨婵。 晋阳楼, 当杨茵绛见到杨婵竟然也在时,颇为意外,私底下频繁的与杨铭眉目传话,仿佛在问:怎么个意思?怎么县主也在? 杨婵是零陵县主(湖南永州)。 亲王的女儿是县主,太子的女儿是郡主。 杨铭没办法用眼神回答她这个问题,给姐姐相亲用眼神怎么表达? 几人入座之后,杨铭先打量起了裴淑英,因为他发现对方眼下的状态似乎很不错,看样子差不多从李德武的事情中恢复过来。 毕竟她和李德武才刚刚开始,连热恋期都没有。 而杨铭当然也不会无趣的再提李德武的事,于是先起了话题道: 「此番去了一趟河东,听闻裴小姐的祖籍在夏县?」 夏县就是闻喜县。 裴淑英闻言一愣,一脸无奈的看了一眼杨茵绛一眼,杨茵绛也跟着无奈的耸了耸肩, 很明显,杨铭多少有点无话找话的意思,好尴尬啊...... 河东裴氏,天下共知的事情,你现在才听闻? 裴淑英叹息一声,点头道:「殿下的消息真灵通,没错,我的祖籍是在夏县。」 杨铭点头道:「可惜,这次去的匆忙,没来得及去一趟夏县。」 他是在尴尬的路上越走越远, 这下子连裴宣机都尴尬了,好难聊啊,既然没去,你提这个干嘛? 杨婵忍不住在一旁扯了扯杨铭袖子:「别支支吾吾的,想说什么就说,你这两句开场,我听的都觉难堪。」 …. 杨铭赶忙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想着约大家出来见见面,没别的意思。」 「有!你肯定在打什么主意,」裴淑英突然道:「你只主动约过我两次,一次是讲故事,这是第二次。」 杨婵听了之后,忽然倒吸一口气,一脸疑惑的看了看杨铭,又看了看裴淑英,半晌后,又咋咋呼呼的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下好了,好多人都尴尬了。 姐啊,我是给你找对象呢吗,不是我要找对象,你没瞧见裴宣机吗?你别无视人家啊? 杨铭之所以想到裴宣机,一来是家世,二来裴宣机与杨婵同庚,都是十三岁,再者,他就认识个裴宣机。 杨茵绛瞥了一眼裴淑英,发现对方此时竟然略显羞涩,心叫不妙,赶忙岔开话题道: 「殿下此番河东之行,有什么有趣的见闻吗?」 没有,一点有趣的都没见过,杨铭眼下颇为窘迫,实在是太过匆忙,没有提前准备好说辞,以至于现在才会这么尴尬。 于是他又把话题一转,反问道:「我不在的这半个月,京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吗?」 杨茵绛一愣,你这话题我也没法接啊?因为京师最近也没发生什么事啊?杨茵绛猜到杨铭必是有事 ,而且难以启齿, 今天他很意外的带着杨婵,而且又嘱咐她把裴宣机约了出来,那么事情就一定与此有关。 会是什么呢? 就算杨茵绛冰雪聪明,一时间也猜想不到,今晚竟然是一场相亲会。 因为没有人是这么相亲的。 于是她只能临场发挥,编了一个故事道:「我倒是最近听到一则故事,挺有趣的。」 这下好了,瞬间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杨茵绛徐徐道:「河北有一县令,升任郡守,临上任的时候,在郡衙门口见到了一个光熘熘的老头,郡守就问他:你是谁啊?老头答:我是你刚刚卸任那个县的土地爷,郡守愣道:那你怎么跟到我这里来了?土地爷答:那里的地皮都被你搜刮完了,我怎么能不跟来呢?」 确实是个不错的笑话,因为她把裴淑英杨婵她们都逗笑了。 大家都笑了,杨铭也不好意思不笑,只能是:「哈哈......哈哈......妙啊妙。」 这时候,裴淑英突然起身,朝杨铭道: 「劳烦殿下出来一下,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单独谈谈。」 太好了......咱们是该好好谈谈,杨铭赶忙起身,走出包厢。 两人当然不会就在门口私聊,于是走着走着,就来到内苑一片竹林外, 四下无人,裴淑英奇怪道:「你是有正妃的。」 杨铭愣道:「是啊,这我知道。」 「所以......」裴淑英双手一摊,耸了耸肩。 好家伙,你想什么呢?杨铭终于反应过来,直接道: 「你想多了,你再好好想想,我今晚为什么会约你弟弟,我跟他可不熟,再者说,我为什么又带着自己的姐姐呢?」 …. 裴淑英茫然的摇了摇头:「我哪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反正不是打你的主意,杨铭暗示道:「我姐姐今年十三,你弟弟今年也十三吧?」 「对啊,那又怎么了?」裴淑英不可能想到,杨铭竟然是想撮合他俩。 见对方老是意会不了自己的意思,杨铭干脆道: 「这么说吧,我瞧裴宣机这小子挺顺眼,而且我姐的婚事也还未定,想着撮合他俩。」 「啊?」裴淑英童孔瞬间放大,一双眼睛瞪的圆熘熘的,难以置信的看着杨铭, 他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也太离奇了...... 杨铭见对方半天不吱声,脸上的表情跟痴呆儿一样,皱眉道: 「给个准话,乐意帮忙就点点头。」 裴淑英一愣,赶忙不迭的点头。 杨铭点了点头:「好了,你心里有数就行,咱们回去吧。」 「噢噢......」裴淑英出于本能反应,赶忙转身跟上,脑子里完全是一团懵。 这时候,杨铭又突然转身,吓得她赶忙后退几步, 「又怎么了?」 「我有正妃,不用你提醒。」 裴淑英一愣,脸上瞬间一阵火辣,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丢人啊.....。 圆盘大佬粗 一二零章 册封太子 裴叔英当然乐意见到自己的弟弟与零陵县主走到一起,因为她早就从父亲裴矩话里话外中得知,晋王滞留京师,很可能是要上位了。 那么杨婵未来就是郡主,将来会是公主,弟弟如果真的拿下,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她现在非常感激杨铭的提议,这对她们裴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既然心中有数,那么返回包厢之后的裴淑英,便频频向杨婵示好,并且大赞自己的弟弟知书达理,谦逊恭谨,是个非常好的孩子。 裴宣机被乃姐夸的都脸红了,因为姐姐纯属胡说八道,他根本没有她所形容的那么夸张。 杨茵绛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万万没想到,杨铭竟然会看上裴宣机?这小子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啊? 整个席间,就听到裴淑英叨叨个没完,她在全力的跟杨婵套近乎,此等天赐良机,她当然要替弟弟这个闷葫芦争取。 杨铭也非常配合,建议姐姐杨婵多与裴淑英出去逛逛,别总憋在家里。 杨婵的小伙伴都在江都,来了大兴之后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如今裴淑英又这么主动,自然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杨铭这下放心了,因为裴淑英回去一定会将此事告知裴矩,只要裴矩能在杨广面前稍微透露点这个意思,杨广会愿意的。 ...... 接下来的日子,杨铭偶尔也会去探视陈淑仪,瞧瞧对方进展如何。 幸好他这次没怎么抱希望,所以也就没有失望,好吧,你继续呆着吧。 裴淑英几乎每天都会来王府找杨婵,然后带着杨婵到大兴城各地闲逛,两人如今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 九月初, 杨坚突然下诏: 太子左庶子唐令则,太子家令邹文腾、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典膳监元淹、吏部侍郎萧子宝、主玺下士何竦,斩首处死,妻妾子孙没入官府。 车骑将军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沉福宝、特赦免死,各受杖刑一百,家产田宅没入官府。 副将作大匠高龙叉、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侍郎元衡,令其自尽。 前左卫大将军元旻,斩首。 九月末, 杨坚下诏: 废黜太子杨勇,子女全部废为庶人。 令左监门府大将军元胃,大理寺少卿杨约,提审废太子。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而杨广,则表现的更加低调,只要是宫里来的人,无论宦官宫女,他必亲自送府门外。 也许是为了避嫌,也许是为了等待最后的消息,这段时间,除了杨坚夫妇派来探视杨昭杨铭的使者外,没有任何人来过王府。 杨铭能够看出,老爹一直在压制着内心中的兴奋,因为他见到杨广有一次吃饭,拿快子的手竟然在抖。 这一天很快就会到了,因为已经十月份了。 杨铭这段时间也识趣的呆在王府,没有出门,他们全家,似乎都在等待最后的时刻。 …. 十月中旬, 杨坚再次下诏,调河南王杨昭为内史令,原内史令裴矩接任左武卫大将军兼任大理寺卿。 十月下旬, 杨素就任尚书左仆射,苏威就任尚书右仆射,贺若弼美梦成空。 十一月初一, 于前一天接到圣旨的杨广,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一大早天还没亮,便穿戴完毕,所有人皆着朝服。 杨广来到杨昭他们面前,挨个的帮他们整理衣领,当轮到杨铭时,杨广微笑着托在杨铭肩膀:「放松,深呼吸,今天 是咱们家的大事,到了大兴殿,不准笑。」 你还是让你自己放松点吧,你都紧张的出汗了,杨铭点了点头。 天还未亮,一家子便动身启程,前往大兴宫。 一路上,所有参加朝会的官员车驾,非常默契的全部让开道路,让晋王府先行。 只等到朱雀门号声一响,晋王杨广率先入宫。 大兴殿,杨坚夫妇高高在上,令内史侍郎薛道衡宣旨: 「晋王广敬孝父母,宽仁德厚,天下称贤,进封皇太子,王妃萧氏,夙禀成训,妇道克修,宜正轩闱,封皇太子妃。」 「河南王杨昭雅性谨重,君子之量,宗室楷模,袭封晋王。」 「豫章王杨暕,敏慧可称、温良谦恭,积善有余,授扬州总管,」 「河东王杨铭,少年伟器,锐识过人,敬孝仁德,授荆州总管。」 「零陵县主杨婵,进封汝南郡主。」 ...... 当天晚上,他们这一大家子留在永安宫赴宴, 期间,杨广同志竟然痛哭流涕,向二圣求情,希望能对废太子杨勇从宽发落。 杨坚夫妇对此,没有任何表态。 真是猫哭耗子啊,杨铭见自己老爹如此惺惺作态,心想也真是难为他了,以后的四年才是你最难熬的,入主东宫就在杨坚的眼皮子底下,稍有差池,小心你也出事。 历史上,杨坚会于四年后过世,这四年间,杨广必定得夹着尾巴做人。 如今,独孤加罗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望着杨昭和杨铭两个嫡亲孙儿,心情大好,在她看来,大隋再无后继之忧也。 因杨铭年幼,所以独孤加罗刻意安排了一个叫元文都的人,出任总管府长史,负责帮助杨铭处理荆州事务。 元文都是北魏宗室之后,洛阳元氏出身,现任太府寺少卿。 他爹就是安昌郡公元孝则,任江陵总管,江陵是荆州的首府,因元孝则年事已高,即将调任回京,而他的儿子元文都熟悉江陵事务,所以才会被安排在杨铭身边。 元孝则的弟弟就是元孝矩,元孝矩是前太子妃元珍的父亲。 也就是说,元妃是元文都的堂妹。 至于什么时候赴任,杨坚夫妇让杨铭自己定,最好在一个月之内。 他才十二岁,竟然要远赴他乡,出任大隋四大总管之一的荆州总管。 …. 杨丽华真的做到了。 眼下废太子杨勇仍被软禁在东宫的一处院落,未来会由杨广看守。 而杨广夫妇第二天便回家收拾行装,准备入住东宫。 三个儿子都有了好的去处,等于便是分家了,此时的晋王府,便是杨昭一个人的了,杨铭名义上,属于无家可归。 确切说,他的家在河东县,但是还没有盖好呢。 接下来的日子,因杨广同志还没有完成搬家,晋王府门口每天都是车水马龙,有在京的,有地方的,认识的不认识的数不清的官员赶来拜见新的皇太子。 资格不够的,直接在门口就被管家褚季打发走了。 李渊这小子因为亲戚的关系,这段时间每天一大早就跑来王府帮忙待客,因此结交了不少朝中大老。 听说每晚都醉的不省人事,被人给抬走的,看样子替堂弟杨广挡了不少酒。 其实也就这段时间,他们能和杨广走的这么近,还能坐下喝杯酒,等入住东宫之后,想见杨广一面都难了,介时君臣关系将越发鲜明。 这天,裴矩来青山房找杨铭。 看其微醺的模样,应是喝了不少,等杨铭挥退下人 后,裴矩小声道: 「小女前些日子曾跟下臣提及一件事情,不知是殿下的主意,还是.......」 这是探口风来了,裴矩这是想知道撮合杨婵和裴宣机,是否是杨广授意,又或是萧妃的意思。 杨铭道:「裴公现在不开口,以后这口可就不好开了。」 这句话是在暗示裴矩,纯纯就是我自己的意思,你不趁着现在跟我爹提一提,以后可就难了。 裴矩也是老狐狸,一句话就听明白了,微微点头道: 「近日王府人多眼杂,下臣实难有机会与太子提及此事。」 这是想请杨铭帮忙了,怪不得会专门抽身,来青山房一趟。 杨铭知道,宇文述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因为老爹刚一继任太子,就将宇文述从寿州总管调任东宫左卫率,将郭衍调任太子左监门率,一个管东宫禁卫,一个给东宫看大门。 等到宇文述一回京,只怕杨婵的事情就会有变数。 杨铭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可是裴矩这老小子也不给力,我早就做了安排,你不早点跟我爹提,现在才提,人家未必将你当回事了。 「这样吧,我现在去一趟母妃那里,你就在这等我消息,成不成,就这一遭了。」 裴矩赶忙起身,揖手道:「殿下恩遇,裴矩必不能忘。」 萧妃住处,此时也是贵妇云集,郭衍的老婆,李渊的老婆,还有一些人不认识的,都聚在萧妃这里,这可真是一朝得势万人捧。 正如隋末老爹失势之后,一夕落魄众人唾一样,都特么是虚的。 杨铭进来之后,这帮聒噪的贵妇们,又开始吹捧杨铭,什么少年英才,俊逸无匹,贵气天成之类的虚伪话。 …. 杨铭面带微笑的一一应付了过去,然后来到母妃萧氏身边,小声道: 「孩儿有一急事,要与母亲谈。」 萧妃微感错愕,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拉着杨铭的小手来到隔间, 「说吧孩子。」 于是杨铭便将姐姐杨婵和裴宣机的事情详述出来,并且又大赞特赞的表扬了一番裴宣机。 裴宣机若是听到了,一定耳朵都会发烫。 萧妃听罢,不禁莞尔:「你这孩子,竟还惦记婵儿的事情?」 说着,萧妃沉吟一阵后,点了点头: 「如今你与昭儿暕儿都有了着落,阿爷阿娘也算是放心了,婵儿的事,是该提上日程了,这样吧,你让裴矩跟你阿爷提出来,我这边会帮着说说话,婵儿下嫁裴矩之子,应还算一门得体的亲事。」 杨铭大喜:「裴小子人品不错,婵儿下嫁,必不吃亏,全倚仗阿娘了。」 「傻孩子,」萧妃温柔的抚摸着杨铭的脸蛋,心想着,正如长子杨昭所言,铭儿总是在为这个家暗自操心。 小小年纪,也真是难为他了。 返回青山房,得到准话的裴矩大喜过望,在杨铭的建议下,他打算今晚多留一阵,等到人少时,再觑准机会找太子提上一提。 裴宣机是他的嫡长子,怎能不为其倾力谋划。 圆盘大佬粗 一二一章 成人之美 杨婵和裴宣机的事情定不下来,杨铭走了也不安心。 因为他将来一定会想办法除掉宇文三狗,他不希望自己亲手让杨婵成了寡妇。 两天后,裴淑英遣人至王府,邀请杨铭一聚。 这一次不是在晋阳楼,也不是在都会市,而是在大兴善寺隔壁的靖安坊,距离可不近。 不过眼下宵禁已经恢复正常,改为原先的子时,所以傍晚才出门的杨铭,还有大把的时间。 一座酒馆的二楼包厢,杨铭见到了等候多时的裴淑英。 因为杨铭的缘故,酒楼本就不多的食客,在杨铭进来之后,差不多走了个精光,谁让他身边带着五十个王府部曲。 以至于整条街上的行人,都不敢靠近酒馆,纷纷绕道而行。 包厢里只有裴淑英,见到杨铭进来之后,后者赶忙起身,感溢于言表,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或许是因为杨铭的身份有了新的改变,如今的裴淑英多少显得有些拘谨, 杨铭坐下后,笑道:「今天找我,一定有好消息吧?」 裴淑英狂点头,然后笑道:「父亲告诉我,太子殿下已经口头允诺,只待选个好日子,缔结婚书即可,等到宣机十四岁便可成亲。」 事实上,在大隋十五岁才算成年,大多数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成亲,裴矩明显有点着急,害怕夜长梦多,到手的金凤凰会飞走。 杨铭这下终于放心了,点头道:「那就好,也不枉我费心一场。」 裴淑英很想对杨铭说一些感激的话,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发自肺腑的感激,而不是虚伪的奉承。 所以一向直来直去的她,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今晚的这顿饭,气氛非常尴尬,几乎一问一答,就会锁死一个话题,然后再起一个话题,又是一问一答,循环往复。 随着夜深,裴淑英猜到杨铭会离开了,于是支支吾吾的说道: 「父亲希望我能在宣机成亲之前,嫁出去......」 这是正常现象,按照风俗,弟弟成婚的时候,如果家里有个没出嫁的姐姐,会被认为不吉利。 杨铭点头道:「还有一年时间,应该足够了。」 裴淑英内心一叹,轻轻点了点头:「小女恭祝殿下,一路平安。」 ....... 最不希望杨铭外任的,也许就是杨茵绛了,因为她会在很长很长的时间内,无法与杨铭见面。 甚至,会久到再见面时,两人形同陌路。 太子嫡子,外任荆州总管之后,不得征召,几乎没有返京的可能。 而太子杨广将来继承大统之后,杨铭也是注定要镇守一方的,也许不会再是荆州,但也很难再回大兴了。 这段时间,杨茵绛一直在等杨铭主动来跟她道别,但是一直没有等到。 她甚至每隔几个时辰,便会派人出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人来过府上。 …. 这天,管家突然来报,河东王殿下来了, 杨茵绛大喜过望,赶忙迎了出去,可惜,杨铭不是来找她的,而是来找祖父杨素的,这让她颇感失望。 杨铭今天来越公府,还带着两个人,成亲后返回河东述职的李靖夫妇,路过大兴,专程进城拜见杨铭。 而杨铭知道,李靖的未来还得靠杨素,自己外放荆州远离京师,很多大事都会后知后觉,不能及时为李靖做安排。 而李靖也因红拂女之事,无颜再见杨素。 于是杨铭干脆做个和事老,带着他们夫妇来了。 杨素以前,或许偶 尔还能不卖杨铭的面子,但是现在不行了,人家是太子嫡子,荆州总管。 大隋四大总管,虽然都远离中枢,但因其权利太大,所以地位跟尚书左右仆射几乎没有差别,如果再论血缘的话,更不是他们能比。 荆州总管,下辖二十二郡,地盘相当于湖北、湖南全境。 书房内,不出预料,杨约那老小子还在。 他可真是个狗头军师,杨素的什么事情他都想掺和。 进门后第一件事,便是李靖夫妇朝杨素行叩拜之礼。 而杨素也欣然受之,一个是自己的门生,一个是原府上侍女,而且严格来说,还是他在朝会上将此事提出,才促成二人。 不过他心里肯定还是不爽的,李靖这小王八蛋,竟然挖我的墙角? 如果不是实在看好自己这位门生,今天就算有杨铭的面子,他都不愿再见到对方了。 「好了好了,旧事无需再提,」杨素抬了抬袖子,示意夫妇二人起身。 杨铭在一旁笑道:「在本王看来,李药师能有今日,全赖越公栽培,红拂夜奔已传为佳话,现我大隋人人提起越公,无不歌功颂德。」 其实杨素也是倒了血霉,历史上,先后有三个人从他手里拐走女人,一个是李德言与陈裕华,破镜重圆的出处,一个是李靖张出尘,红拂夜奔的典故。 还有一个叫李百药的小子,就在两个月前,也从杨素这里拐走一个小妾, 不过这小子干的更绝,他竟然和杨素的小妾偷情,被抓了正着,杨素当时就要砍了他。 结果询问之下,又不好下手了,因为对方竟然是已故的旧齐老臣,前任内史令,李德林的儿子。 李德林的宅子就在越公府隔壁,这小子是翻墙进来的。 木已成炊,还能如何呢?杨素只好将那名小妾赐给了李百药,这个故事,是成语成人之美的出处。 虽然都是三段传世的佳话,但作为当事人的杨素,实在是憋屈。 此时,杨约嘿嘿一笑,朝李靖夫妇道:「你们先下去吧。」 他猜到杨铭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所以也就省了这些繁文客套,等到李靖夫妇离开后,直接道: 「河东王今遭来,不会只为此事吧?」 …. 杨铭笑呵呵道:「知我者,杨少卿也。」 「既然有事,殿下但说无妨,」杨素也很好奇,这小子等闲不会找他,一找他准有大事。 杨铭点头道: 「不瞒越公,本王非常看好李药师此人,本欲带在身边扶植,奈何其却对越公恩情念念不忘,如此人物不能尽用,心中不免可惜,又不愿此人就此埋没,所以原物奉还,日后还要靠越公多多提携了。」 李靖的使用说明书,其实一直都掌握在杨素手里,只有杨素才知道,将李靖放在什么位置才是最合适。 而杨铭心知,明年将会与突厥之间有几场不小的冲突,而杨素会做为行军元帅出征。 此时将李靖交给对方,今后必会带在身边,随军北上。 杨素是什么人,自然从杨铭这番虚伪到不能再虚伪的话里,听出了其中真意。 什么恩情不忘?什么原物奉还?不就是想让自己提拔李靖吗? 但他还不好拒绝,于是道:「些许小事,殿下放心。」 杨约当然也听出来了,嬉皮笑脸道:「李药师能得殿下器重,是他的福气,殿下这一走,只怕相逢无期,真是要想煞杨约了。」 想尼玛个腿,老子这次走会带上高玥,就是怕你这个老小子惦记, 杨铭起身揖手,道道:「陌上花开日,相逢终 有期,就此别过。」 「别啊,」杨约赶忙起身:「茵绛苦等殿下久矣。」 杨铭闻言笑道:「当见一面。」 ...... 杨茵绛闺阁,两人终于见面。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杨茵绛亲自为杨铭奉茶,笑道:「此番赴任,你我天涯相隔,难有见面之期,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杨铭笑道:「瞧你模样,似乎并没有一点离别之伤感?」 杨茵绛坐下道:「我从你脸上,也没看到任何伤感。」 「又不是生离死别,终会再见的,」杨铭笑道。 杨茵绛羊装不满道:「可是下次见面,我已为人妇,似乎不太适合相见了。」 「怎么?找到下家了?」杨铭笑道。 杨茵绛皱眉道:「我今年十六,殿下是觉得我多久嫁人才合适呢?」 杨铭微笑不言。 这时,杨茵绛突然凑过来,小声道:「你还记得欠我一样东西吗?」 「当然记得,怎么,想好让我怎么报答了?」杨铭道。 杨茵绛摇了摇头:「没想好,我觉得太容易办到的话,不值得浪费这件承诺,不过我有一件事想要让你帮忙。」 「只管开口,」杨铭痛快道。 杨茵绛直视杨铭,一字一字道:「带我走!」 你不说,我也会带你走,但我就是想等你自己说, 杨铭有个短板,读书不多,准确点说,是在今世读书不多,但是杨茵绛不一样,她憋在家里十几年可不是白憋的,人家是在博览群书,这丫头是个才女,刚好能补上杨铭的短板。 不过杨铭还是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道:「你可不是红拂,怎能说走就走?」 杨茵绛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你离京时,我会想办法逃出与你汇合,介时,你要帮我我打发掉府上来捉我回去的人,怎样?」 杨铭微笑点头:「能从我这里把人带走的,屈指可数,显然越公不在其列,但是此番跟我出走,你想过今后吗?」 「想过,」杨茵绛目光坚定道:「我今后就是你的人了,除非你忍心抛弃。」 事实上,以杨茵绛的身份,已经不够格给杨铭做正妻了,要怨就怨杨玄感不争气,才是个刺史。 杨铭微笑点头:「必不能负。」 圆盘大佬粗 一二二章 一路平安 此番外任,不知何日是归期,该道别的终需道别。 所以杨铭特意去见了杨丽华,而杨丽华也一直在等杨铭。 「睍地伐已被软禁东宫,短时间内不会有事,何况我也在京,有我在,阿摩就算有那个念头,他也不敢下手,」 杨丽华见到杨铭后,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不过我护不了睍地伐一世,以后还得指仗你了。」 「姑母放心,侄儿定当全力保全,」杨铭点头道。 值此临别之际,杨铭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春游时,二哥与裴小姐的事情,是大姑母在背后指使的吧?」 杨丽华忍不住笑道:「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吗?怎么还问?」 杨铭好奇道:「但是我不清楚,姑母与楼观台岐晖到底是什么关系?」 「互相利用罢了,道门势微,他们想借助我振兴道统,而我也有用的着他们的地方,就这么简单,」杨丽华笑道:「多余的就不要再问了,以后时机合适,我会告诉你。」 看样子具体过程,人家是不会说了。 杨铭离开长公主府之后,便径直去了晋阳楼,嘱咐陈淑仪回家收拾行装,然后他自己登上高阁,第一次与高玥面对面而坐, 「本王即将就任荆州,你也拾掇拾掇,随我一起走吧,」 说着,杨铭又提醒道:「这不是建议。」 幕篱中的高玥,此时表情如何,杨铭不知道,但对方还是点头道: 「妾身本飘零一浮萍,随遇而安,既然殿下有意,不敢不从。」 一切妥善之后,接下来的日子杨铭没有离开过王府,因为萧妃不准。 小儿子马上就要离开,萧妃哭的跟个泪人似的, 杨铭本来在她身边的日子就不长,眼下竟又要母子离别,怎能让她不伤心。 所以杨铭也知趣的,每天陪在萧妃身边,享受母子间最后的一段温存时光。 历史上,杨铭还会有一个弟弟,叫杨杲(gao),七年后才会出生。 而眼下仍在襁褓中的小妹杨奇,历史上会成为李世民的妃子,为唐室生下吴王李恪、蜀王李愔,最后兄弟俩都死在了长孙无忌的手里。 接下来,杨铭又一次入宫,在独孤加罗的永安宫住了三天。 独孤加罗哭的更狠,毕竟杨铭是她一手带大,如今就要远赴地方,她虽然不舍,但也清楚,孩子大了早晚都会脱离她的羽翼。 而杨铭也很伤心,因为两年后,自己这位最疼爱他的祖母便会过世,而他在未来的两年,很有可能不会进京。 也就会说,今次很可能是他们祖孙俩,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而他直到如今,都没有见过独孤凤儿。 时间过得飞快,杨铭即将离京。 藩王离京,朱雀净街。 老爹杨广和母妃,已经住进了东宫,按礼制,他们只会送到皇城朱雀门外。 …. 萧妃亲自将儿子送上马车,转头就哭成了泪人。 老大杨昭也是眼含泪花,一个劲的嘱咐杨铭千万保重。 杨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拍了拍杨铭的肩膀,叹了口气,便带着妻儿返回了皇城。 杨铭这支离京车队,足足两千人,旌旗飘扬,浩浩荡荡的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往南。 太府寺少卿元文都,也已收拾好行装,随杨铭一道前往荆州。 果毅郎将庞牛,升任总管府司马,从五品,也会随队离开。 司马,主武也,掌管军事之职,庞牛等于连跳两级。 而杨铭和杨茵绛约好的汇 合地点,就在朱雀大街。 杨茵绛会先一步逃离越公府,提前藏身在大兴善寺附近,等到杨铭抵达时,她的车队会转入大街,汇入王府车队。 杨铭提前跟陈奎打了声招呼,令对方先行,免得街道上的武侯卫会阻止杨茵绛进入朱雀街。 一切都非常顺利,当抵达大兴善寺附近时,杨铭掀开车帘,见到杨茵绛孤零零的一辆马车,在陈奎的护送下汇入车队。 这下好了,可以安心出城了。 杨铭不怕杨素来抓人,只要自己失口否认,难不成他还有胆子查验自己的马车? 当车队临近明德门时候,急促的马蹄声从一侧街道窜出,因其打着越国公府的旗号,武侯卫没有敢拦。 杨约一马当先,来至杨铭马车外,拱手道: 「还请殿下准许杨约一见。」 杨铭令人停车,随后走出车厢,笑道:「杨少卿这是给本王送行来了?」 杨约翻身下马,手持马鞭拱手道:「正是,不过也有一事想请教殿下。」 「讲!」杨铭道。 杨约目光望向车队后面那辆装饰明显不同的马车,笑道: 「茵绛不告而别,兄长使人四下搜寻无果,没曾想竟是与殿下一起,想来茵绛也是要送殿下出城吧?」 杨铭笑道:「谁跟你说茵绛在我这里?杨少卿可不兴胡说啊?」 我胡说?尼玛那驾车的车夫都是我府上的,我会不认得? 杨约笑道:「那俩马车分明就是茵绛的座驾。」 杨铭道:「如果我说不是呢?」 好家伙,这小子果真难缠啊,杨约道:「殿下说不是,那自然不是了,既然如此,就让下臣恭送殿下出城吧。」 「不必!」杨铭道:「此地已临近城门,杨少卿相送之情,本王心领了,还请回吧。」 杨约伫立半晌,无可奈何,人家一口咬定他们杨府的马车不是他们杨府的,他还能怎样? 搜车?这是僭越, 杨约叹息一声,点头道: 「那下臣就在此恭送殿下了。」 杨铭微笑点头,随即返回车厢,令车队继续前行。 而杨约这边,却是翻身上马,目送车队离开,一直等到杨茵绛的座驾临近跟前时,杨约才一夹马腹,凑了过去,朝车厢内小声道 …. 「叔公只能送你到这里的,以后的日子要靠你自己了,好孩子,一路顺风,」 说罢,杨约马鞭一扬,就此打道回府。 ....... 荆州总管,辖下二十二郡,一百二十二县。 北周与开皇年间,州郡行政划分改动频繁,荆州地区,如沔阳郡曾为复州,沅陵郡曾为辰州,巴陵郡曾为巴州等。 因北周时期,荆州部分地区属梁国,也就是母妃萧氏的故国, 所以当地人称呼时,习惯以旧时郡称。 大隋开国虽有二十年,但地方行政划分还是比较混乱的,一直到杨广继位,改为郡县二级制,大隋的行政划分才算是逐渐明朗。 荆州总管镇抚区域,大致相当于后世湖北湖南全境,兼管军、民两政,大权在握,权柄彪悍。 四大总管分镇四方,是杨坚上位之后,避免华夏再次分裂而做出的有效手段。 后来因汉王杨谅起并州之兵造反,因此杨广废除了四大总管这一行政职能。 荆州的首府在江陵郡的江陵县,也就是后世的荆州市。 离开大兴之后,杨铭会一路南下走陆路,出蓝田县,取道上洛郡(陕西商洛市)、进入中原淅(x i)阳郡(河南淅川县),再南下往襄阳郡(湖北襄阳)、竟陵郡(湖北钟祥市),最后便是目的地江陵郡了。 一路上,只有郡守一级够资格接待杨铭。 出了大兴之后,杨茵绛便钻进了杨铭的车厢,听着元文都为杨铭介绍一路行程。 元文都原本在太府寺任少卿,对于一个三十七岁的人来说,官不小了。 太府寺掌皇室及官府手工业,统左藏、右藏、左尚方、右尚方、司染、掌冶等署。 左藏右藏就是就是左藏库和右藏库,皇帝的内库,可不是国库。 左右尚方署,管铸造兵器,为什么有尚方宝剑一说,因为尚方宝剑就是尚方署做出来的。 司染署,掌造作宫廷衣物,杨铭的朝服就是出自那里。 掌冶署,掌管冶铸金银铜铁,及玻璃玉器。 这是一个没多大实权,却非常有油水的部门,可以理解为总后勤bu。 元家早已随着太子妃元珍过世,而与废太子杨勇划清界限,而元文都素知元妃与杨铭关系亲近,所以此番做为杨铭左官赴任地方,他还是乐意的。 杨铭从对方口中得知,元文都小时候就曾跟着自己老爹元孝则久居江陵,所以对荆州地区还算熟悉。 事实上,杨铭也很熟悉,因为他的妈妈萧妃,虽然祖籍是南兰陵(江苏常州),实际上出生在江陵,幼时也是生活在江陵,因为江陵是旧梁国的首都。 梁国首都本在建康,为什么又成了江陵呢?这就要说到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侯景之乱」了。 侯景之乱对南梁萧氏政权造成了空前打击,不但使得西魏、东魏趁机蚕食梁国大量地盘,还被战乱中崛起的陈霸先觑准时机,以陈代梁,将萧氏政权逼迫至江陵一带的狭小区域,后被杨坚所灭。 江陵是萧妃的故土,也是杨铭姥姥姥爷家。 不过他的姥爷姥姥早已去世二十多年,杨铭有七个舅舅,但只有两个是嫡亲的舅舅,也就是母妃的同母兄弟。 一个叫萧璟(jing),入隋后封了个文散官,朝请大夫,没有实职,也没有勋爵,但是历史上,他在唐朝被封为了兰陵县公。 还有一个叫萧瑀(yu),目前闲散人一个,住在大兴,经常去王府与母妃见面,今年才二十五岁。 不过这小子将来混的非常好,还混进了凌烟阁。 在唐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排名第七,封宋国公。 圆盘大佬粗 一二三章 荆州氏族 五天后,队伍抵达上洛郡,太守李义携当地一众官员在城外迎接。 李义也是出身陇西李氏,在大隋,大部分的刺史、郡守,都出自关中集团,而他们会在当地豪族中挑选左官,这样一来方便管理地方。 比如最低一级的乡正、里正,这两个位置本就是给乡里最吃得开的人物准备的,也就是地头蛇。 只有这些人,才能管住底下的百姓,而关中贵族属于外来户,没有本地人的帮忙,啥事也办不成。 舟车劳顿,杨铭确实该找个落脚之处休整一下。 当晚,队伍住进了城中一个叫做李园的地方,宅邸的规模相当大,与大兴晋王府不相上下,完全能将他们这两千人容纳,还有富余。 李园的管家,叫令狐德,年纪不小了,这座宅子就是他带着百余奴仆留守在这里。 也就是杨铭,换做别人,根本没资格住进这里,包括郡守李义。 因为这座宅子的主人叫李敏,李敏的妻子叫宇文娥英,是杨铭的表姐,杨丽华的女儿。 李敏的父亲李崇,曾任商州总管,商州就是眼下的上洛郡,这座宅子,是李崇任总管时的宅邸。 这是郡守李义能够找到的,最适合安顿杨铭的地方了。 打发走对方之后,杨铭将府内外的安保,全权交给庞牛,而陈奎则负责贴身近卫。 别以为他是郡王,人身安全就有保障。 杨铭心里很清楚,荆州地区远离大兴,又是旧梁故都,自己以后的日子,身边一刻都不能离开护卫。 这世上,胆大包天的人多了去了,杨铭当初就曾听说,某地一位县令,被当地一名士族子弟以石头砸死,行凶者事后甚至免于官府追责,好在苏威奉旨巡视天下,路过此县,把这桩桉子又翻了出来,才把那小子当街给砍了。 不要害怕老百姓,老百姓没有害人之心,防的就是那帮世家子,这些人打小被溺爱长大,性格好冲动,一向在本地横行霸道惯了,惹急了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杨铭从来没有将隋末的乱世形容为农民起义,而是称之为大乱斗。 那是农民起义吗?带头的有几个是农民? 杨铭就曾听说,开皇初年,杨坚将大批关陇子弟调任地方,以此掌控天下,而这些贵族子弟赴任的时候,身边都带着几百打手,就是为了应付不利局面。 想当年,老爹杨广出任扬州总管,第一天就在江都杀了两千多人,有时候以暴制暴确实是最好的手段。 晚间,杨铭与元文都聊至很晚,才放对方回屋休息。 等元文都走后,杨铭便去寻杨茵绛,听说她受不了奔波之苦,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想着去探视一番。 杨茵绛这次私奔,除了带着一堆书籍之外,就只有一个老仆,一个婢女,等于是舍家弃业跟了杨铭。 …. 不过杨铭已经将自己原有的婢女,拨出十人,专职侍奉杨茵绛。 进了对方寝院之后,杨铭发现几名侍女正在院中烧水,询问之下才知道,杨茵绛要沐浴。 身子不舒服还洗澡?就不怕病情加重? 屋子里,杨茵绛无力托腮,目光呆呆的望着桌上油灯,听到脚步声后,这才转头: 「好累啊.......这还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杨铭坐下来,笑道:「听说你哪里不舒服?」 杨茵绛摇了摇头,朝着杨铭伸出手臂:「你摸一摸?」 什么意思?让我把脉?我不会呀,杨铭试着将手指掐在对方手腕,然后好奇道: 「脉象似乎挺稳啊?」 杨茵绛 无语道:「又没让你给我诊脉,我是让是摸一摸我的手臂。」 你的手臂怎么了?杨铭探手放在她的臂上,疑惑道:「然后呢?」 杨茵绛道:「什么感觉?」 感觉,杨铭想了想:「有点凉,也有点嫩......」 「不觉得黏湖湖的吗?」杨茵绛没好气的抽回手臂,白了杨铭一眼道:「好多天没有沐浴,我身上都已经酸了,浑身的汗臭味。」 这时候,热水准备好了,两名婢女进来伺候杨茵绛沐浴,杨铭本打算避嫌离开,谁知却被杨茵绛叫住:「你别走,我只认识你一个人,你走了,我害怕。」 这有什么害怕的?不过杨铭还是返回位置坐下, 毕竟隔着屏风,除了能听见水声外,什么也看不到。 杨茵绛顶级世家出身,自打生下来,就没有自己洗过澡,必须有人服侍才行,洗过之后还需揉捏一番身体,才算沐浴完毕。 隔着屏风,只听杨茵绛道:「此番赴任荆州,你是打算混日子,还是有其它念头?」 混日子?杨铭愣道:「为什么要混日子?」 杨茵绛道:「如今天下承平,四海一统,除南方偶有战事之外,也就北方突厥之患,荆州一带还是安稳的,我说的混日子,是指结交当地氏族,稳住荆州局面,不致生乱即可,汉王殿下当初就是这么做的。」 杨铭笑道:「那么你说的其它念头,又是指什么?」 只听水声哗啦啦一响,杨茵绛显然是翻了个身: 「氏族实际把控地方,荆州虽有二十二郡,但是你所能真正掌控的不足一半,另外一半,你要倚仗当地豪族才行,但是我觉得,以你的性格忍不了他们,所以才会问你,有没有想法收拾他们?」 你不该是杨玄感的女儿,你该是杨素的女儿,杨铭忍不住笑道: 「总管一职,镇抚地方,力求一个稳字,我若动他们,势必生乱,只怕无法向二圣交代。」 杨茵绛道:「有了赋税,朝廷那边怎么都好交代,荆州乃富庶之地,有江夏、江陵两大水运码头,一日千舟,西接蜀中,东连江南,乃漕运最盛之地,这样的地方,属实不该任由那些小门小户所掌控。」 …. 杨铭对此表示赞同,荆州一带的豪族,在关中集团眼中,确实算得上小门小户。 事实上,荆州一带确实没有一家可以拿得出手的氏族,虽然大族颇多,如江夏黄氏,江夏费氏,襄阳杜氏,襄阳席氏,武陵龚氏,长沙吴氏、刘氏、罗氏,王氏等等,但是这些都不行。 杨铭将当今的大隋豪族分为四个阶层,从高到低依次为政治世家、传统世家、书香世家、商人世家。 政治世家便是关中贵族集团, 传统世家如清河崔,博陵崔,太原王,范阳卢,这类传承很久,也带有政治色彩的传统家族,他们比之关中集团还是有差距的。 书香世家便是类似于安邑卫氏这样的家族,文化底蕴深厚,受人尊重,此类世家以江南居多。 最差的商人世家,大多聚集在大隋中南部地区,荆州一带的氏族,基本就是这类。 瞧着似乎都是些小喽啰,没几个在京师任职的,但实际上,这类家族在地方渗透极深,大隋的许多政策只有在这些人的配合下,才能很好的实施。 就如州郡之分,荆州很多郡本来已经改成了州,但是在民间,大家还是以郡相称,这就是政策落不到实处的后果。 为什么?因为大隋制,州刺史由皇帝直接任命,郡太守由吏部直接任命。 不管这个州是上上州还是下下州,都是得杨坚点头才行。 而杨 坚派到地方的,清一色都是背景很硬的狠人,基本一上任,都是压着地方豪族打,但吏部指派,就有门道可寻了。 许久后,杨茵绛沐浴完毕,直接披了一件薄纱长裙便从屏风后走出,两名女婢跟在她身后,为她擦干湿漉漉的长发。 「临行之前,我曾特意在祖父书房,查阅过关于荆州一带的记载,别看这些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他们大多背后都有后台。」 杨铭笑道:「你的阿爷,又是谁的后台呢?」 杨茵绛一愣,忍不住托额苦笑道:「也就江夏一带。」 杨玄感,现任鄂州刺史,治所在江夏县,辖下四个县:江夏、武昌、永兴、蒲圻。 但江夏一带,没有人称鄂州的,皆是以江夏旧称。 四个县啊?这应该是中下州了吧?杨玄感混的也太差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爹是杨素,这小子将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大出息,身上那个柱国的勋位,还是杨坚看在杨素的面子上赏赐的。 不过杨铭知道,杨茵绛谦虚了,杨玄感在荆州的影响力,绝不止江夏,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家亲爹现在是尚书左仆射,百官之首,地方豪族谁敢不给面子? 杨素可是个狠人,杀人不眨眼,眼下的大隋朝堂,就属他这辈子杀的人最多。 这次南下之路,绕道六十里就可以经过江夏郡,杨茵绛有机会父女重逢,只是不知道,以她现在私奔的状态,敢不敢见她爹。 杨茵绛似乎并没有生病,只是嫌弃自己满身臭汗而情绪低落罢了,现如今沐浴已毕精神焕发,状态看起来很不错。 「好了,早点休息吧,我们会在上洛郡再滞留一天,后日启程,」 说罢,杨铭起身便走,却被杨茵绛突然拉住: 「我一个人不敢睡啊?」 杨铭顿时愕然,想什么呢?我还有一个月才十三岁。 不过杨茵绛的下一句话,让他老脸一红,颇为尴尬: 「你让暖冬凉夏陪我,陈淑仪也行,我一个人睡不着的。」 圆盘大佬粗 一二四章 开门见客 休整一天后,杨铭的队伍继续启程,这一次,他专门将元文都和杨茵绛喊来与自己同乘。 这两个人对荆州地区都有自己的见解,杨铭需要聆听二人的想法,来汇总为自己对荆州的初步印象。 荆州地区的世家,在关中集团眼中是小门小户,但在当地百姓眼中,无疑是招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而这些世家背后,都有靠山,其中以兰陵萧、汉王府、弘农杨、京兆韦、洛阳元对荆州地区影响最大。 这五派势力,或多或少都与杨铭有所牵连。 首先兰陵萧氏,虽然梁国灭亡后,皇室成员大多被拐至大兴,无诏不得离京,但萧氏在江陵郡一带的影响力不做第二人想,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萧妃。 即使萧妃原先只是晋王妃,但足以罩着整个兰陵萧氏,不过杨铭听母妃说起过,除了萧璟、萧瑀之外,她与其他几个兄弟见面次数并不多,更逞论老家的族人了。 就算如此,箫氏仍是可以打着老妈这块金字招牌,在荆州及江南地区混的风声水起。 至于汉王府,很简单,杨谅曾任荆州总管,荆州地区很多家族原先都是依附于汉王府,正如整个南方都依附在晋王府之下一样。 弘农杨氏在荆州地区的影响力,基本来自于杨玄感,而杨玄感显然没多大能耐,但是他身后有弘农杨氏。 京兆韦,大隋开国之初,第一任荆州总管就是韦世康,老二杨暕老丈人韦冲的亲大哥,据说当年韦世康上任之后,也是在荆州地区杀了不少人,甚至将有些家族直接连根拔起,幼龄儿童尚且不放过,完全就是往绝户了杀。 虽然手段残忍,但确实在短时间内将整个荆州地区镇压下来,杨老五接任之后,荆州地区已经是太平之地了。 至于洛阳元氏,当然也是因为元孝则曾任江陵总管的缘故。 杨铭此番既然就任荆州总管,那么他就要对自己的辖地拥有绝对的控制权,毕竟这一次,他会在这个位置上干很久。 按照历史上推算,至少也得四年,四年后老爹就会成为皇帝,而他就是亲王,很可能会调任其它地方。 在荆州,他会住进总管府,那里是他处理政务的地方,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河东,还没有建好呢。 而他也不打算在江陵盖一座府邸又或是购置一座大宅子,没那个必要。 六天后,过了淅阳郡,进入湖北地界,入目所见水道纵横。 这些河流要么断断续续,要么水浅难行大船,它们都是长江的支流,华夏民族的第一母亲河,孕育出了闪耀世界的华夏文明。 再往南下,杨铭可以望见一条宽阔大江横亘在大地之上,这便是汉水了,长江第五大支流, 汉水起源于秦岭,一路向东于江夏县汇入长江,江夏县就是武汉了,武汉古称汉口,就是因为这里是汉水的入江口。 杨铭曾询问杨茵绛,要不要见见她爹,杨茵绛摇了摇头,她实在不敢见,因为她害怕父亲将她抓回去。 未出阁的少女私奔,这是非常丢人的事情,弘农杨氏丢不起这个脸,所以杨茵绛清楚,祖父和叔公那里一定会保守秘密,免得被外人知晓。 这期间,杨铭的队伍又先后在襄阳郡、竟陵郡逗留数日,于十二月二十八日当天,抵达江陵郡。 几天后就要过年了。 大隋开皇历依照夏历,将一月初一定为岁首,也称为年节,也就是后世的春节, 夏历便是夏朝时期的历法,也称黄历,1970年改为农历。 日子赶得确实巧,年前又能收一笔贺岁钱了。 眼下 的江陵郡太守,叫做慕容三藏,祖籍东北,鲜卑人,现年五十四岁。 这个人以前是跟着韦洸guang混的,韦洸是民部尚书韦冲的亲二哥,开皇九年以行军总管身份征讨岭南,慕容三藏为副手,韦洸于战场上中流失而亡,尸体就是慕容三藏背回来的。 这老头现在有个野王县公的爵位。 慕容三藏率领百官,在城门口迎接杨铭,而他的身旁,站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颇为惹人注目。 杨铭之所以注意到这个人,是因为这孙子下巴挑的挺高,与身边一众俯首的官员相比,显得非常突兀。 你很diao吗? 杨铭直接指着对方道:「阁下何人?」 那人拱手见礼:「下臣鄂州刺史杨玄感。」 原来是你这个小瘪三......杨铭颇为惊讶,你不是在江夏吗?怎么跑江陵来了? 「噢......原来是玄感,」杨铭点了点头,怪不得这么得瑟。 这么一来,杨茵绛肯定不敢下车了。 不幸中的万幸,杨茵绛的相貌一点都没有随了她爹,杨玄感长相多少有点粗糙,丑横丑横的。 杨素年轻时候应该也算少见的美男子,怎么生了个儿子这么难看? 不过隐隐约约能从杨玄感那张丑脸上,看出点杨素的影子,想来是杨素夫妇基因改造没有成功,生下来个伪劣产品。 这小子小时候有个外号,叫痴呆儿,此番再看,果然有点呆。 在百官的迎接下,杨铭的车队进入城中,入驻总管府。 江陵县的规模远不是河东县可以比的,不管怎么说,这地方在二十年前还是梁国首都呢。 做为大隋四大总管之一,荆州总管府的规模极为恢弘,而且极具气势,门口那两尊石狮子,跟他们晋王府那对一样大。 总管府自打杨谅离开之后,这里便空置下来,不过时常有人打扫,还算干净。 府中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是府衙,是处理政务的地方,后面是内苑,起居之所。 眼下的杨铭,算是彻底分家了,以后再去大兴,那座晋王府就是大哥家,不再是父母家了。 徐景今后就是杨铭的管家,留在大兴的小金库,这次也都被带来了,府中具体事宜,杨铭无需忧心,徐景会安排妥当。 队伍中的一千一百名王府部曲,以后就是总管府卫士,外院七百人由庞牛统领,内苑四百人分别由陈奎和麻老六统领。 麻老六之所以被老爹安排在自己身边,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形象不好,他是个光头,不能被带进东宫。 至于剩下九百名仆役婢女,杨铭都交给杨茵绛来安排打理,这种事按理说应该是陈淑仪来做,但非常遗憾,她干不了。 内苑正北的庭院,做为杨铭的寝院,东侧安顿杨茵绛,西侧安顿陈淑仪与高玥,周边屋舍则是下人们住的地方。 至于元文都和他手下的门客仆从,则是住在前面府衙。 百官们一路将杨铭送至总管府之后,便知趣的离开,等到府中收拾完毕,他们才会来道贺。 尤其三天后就是守岁,也就是除夕,这时候是他们送礼的最佳时机。 新的总管府这么空,你们不得给我填满吗? 郡守慕容三藏是个会办事的人,提前一天便将总管府地窖装满,果蔬鲜肉皆有。 杨茵绛现在颇为紧张,因为她摸不准,自己父亲到底知不知道她在杨铭身边。 如果叔公派人送信的话,无疑会比她们先一步抵达江夏。 而她,真的不敢见自己的父亲。 杨铭看出她的担忧 ,于是先一步派人送信给郡守慕容三藏,让对方知会杨玄感一声,令杨玄感返回自己的任地。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至于杨玄感会不会听话,就说不准了,正常人肯定会听话,但杨玄感显然不是正常人。 第二天,拜帖如雪花般飞进了总管府,徐景抱着厚厚一摞的贴子堆在杨铭面前,由一旁的元文都负责整理。 按照元文都的说法,这里面有些人值得见,有些人不值得。 但杨铭不这么认为,怎么能将送礼的人拒之门外呢?大隋又没有纪,他收多少是没人管的。 再说了,现在收了你的东西,也不影响将来收拾你。 于是杨铭令元文都着手安排,宴会只设十二个座位,其他人送完礼之后打发走即可。 这十二个人的人选,由元文都自己斟酌。 守岁当天,总管府起了二十四堆篝火,是为岁火,杨铭会将库中酒食发放下去,无论卫士仆役都有一份,还会有一份岁钱。 杨铭深知,自己手底下这帮人有多忠心,完全取决于他们跟着自己能捞到多少好处,所以今年的岁钱颇为丰厚,每人钱一贯,如元文都庞牛等人,则是每人十金。 这种钱,不能吝啬。 总管府两千人,开销是非常大的,而杨铭的主要收入来源,是河东的税赋,在荆州,他只有那份俸禄。 他的俸禄说出来都有点丢人,一年下来,也就几千贯钱,一万石粮食。 俸禄是当地府库中拨,杨铭可不会想杨老三那样,挪用并州府库的钱供自己吃喝玩乐,他还没贪到那个份上。 赚钱嘛,要自力更生。 别看他今天发出去这么多,当天晚上就能全部收回来,听徐景回来说,总管府外面的街道已经堵的水泄不通,看不到尽头的马车就等时辰一到,便会入府拜见杨铭。 酉时刚至,总管府的大门被卫士们从两侧推开,贺岁者蜂拥而至,但是他们其中百分之九十九,进不了内苑,更别说见到杨铭的面了。 礼到了,就行了。 一二五章 玄感礼物 元文都在府衙接待宾客,徐景则负责在内苑接待那十二个人。 别看徐景只是个宦官,人家的背景也是牛着呢,干爹是内侍省的内常侍,伺候皇帝的人,今晚来的官员当中,没几个比他的背景硬,而且徐景背后是杨铭。 这十二人的名单,杨铭早已过目,也大致清楚这些人的来历出身,以及后台是谁。 宴会上,高玥带来的乐团表演歌舞,算是助兴,当然,高玥本人不会出场。 而杨铭在趁此时间,悄悄打量着下面这十二个人。 十二人中,有两名总管,一名刺史,五位太守,分别是: 永州零陵郡总管周法尚,湘州衡阳郡总管周摇,辰州沅陵郡刺史樊子盖,江陵郡太守慕容三藏,长沙郡太守江漼,衡山郡太守李崇义,桂阳郡太守郑元寿,义阳郡太守赵长文。 其中周法尚原为左武卫将军,但现在左武卫府由裴矩接任,不知什么原因,把周法尚给弄出去了,他也是半个月前刚刚就任永州总管。 剩下四人,分别是江陵郡丞萧铉,江夏费氏的费淳,长沙吴氏的吴兴道,长沙王氏的王朗。 杨玄感还真没来,看样子还算听劝,不过杨铭猜想,对方肯定会在背后大骂自己。 不过没所谓,他不在乎得不得罪杨玄感。 乐舞过后,杨铭首先望向下方的周法尚,笑问道: 「常从兄长处听闻将军之名,竟不知将军已调任永州,何时来的?」 杨铭第一次主动询问的对象,挑选了周法尚,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对方和自己差不多,都是初来乍到。 周法尚一脸荣幸的起身见礼,道:「回禀殿下,下臣是于十二月初九抵达永州,由苏公举荐。」 他也很聪明,心知自己在荆州这片属于新人,还没有站稳脚跟,既然人家河东王这么给面子,提及自己常被晋王杨昭殿下挂在嘴边,那么正好趁着今天人齐,主动说明自己是苏威派过来的。 这样一来,这帮家伙冲着晋王与苏公的面子,不至于欺生。 杨铭当然听出他打的什么算盘,闻言笑道:「原来如此。」 周法尚这个人还是可以的,将来会跟着自己老爹两征高句丽,平定杨玄感叛乱他也出了一份力。 而且杨铭也猜到,此人外放永州,多半只是过渡,因为此人是一员战将,放在刺史这个位置上不太合适。 接着,杨铭的目光又看向不远处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可是表兄萧铉?」 一身儒士打扮的萧铉,闻言赶忙起身,面带微笑道: 「殿下面前,不敢称兄。」 杨铭连忙摆手笑道:「本王岂会不认亲戚?兄长无需多礼。」 这个人的爹叫萧琮,是杨铭母妃萧氏同父异母的兄长,所以萧铉算是杨铭的表哥了。 萧铉虽然任职江陵郡丞,实际上是个吃空饷的,这一点是元文都调查清楚之后才告知杨铭。 历来吃空饷,都是挂个闲职,没听说挂个二把手的,这小子胆也真肥。 听说常年往来于江陵与江都之间,做的是水上贸易。 既然是亲戚,杨铭看在自己阿娘的面子上,自然不会为难对方。 在座的这些人,只有等杨铭询问的份,而没有敢主动说话的,因为他们也是第一次与杨铭打交道,还摸不清他的路数。 所以当杨铭的目光再次扫视厅内时,人人都希望自己成为第三个被问询之人。 「这位可是上蔡县伯樊子盖?」 已经五十多岁的樊子盖赶忙起身:「能被殿 下识得,乃下臣荣幸。」 杨铭微笑点头,首次举杯冲对方抬了抬手,后者见状,赶忙举起桌上美酒,先干为敬。 这个人,杨铭也是有印象的,非常不幸,也是玄感兄将来的对手,樊子盖后来为东都留守时,适逢玄感造反,坚守洛阳近一个月,硬是挡住了杨玄感的勐攻。 历史上有一则故事比较有趣,玄感造反,李密献上中下三策, 上策袭击涿郡北京一带,扼守榆关山海关阻断远征高句丽的隋军后路。 中策是攻打大兴,占据关中地区。 下策打洛阳。 结果杨玄感不同意,他觉得打洛阳才是上策,袭涿郡是下策。 结果呢,樊子盖死守洛阳,杨玄感打了近一个月没打下来,硬是拖到宇文述、屈突通、周法尚等人来解洛阳之围,把他给灭了。 一个周法尚,一个樊子盖,站在杨铭的角度来讲,这将来都是功臣。 剩下这些人的底细,杨铭也都大致清楚,按照心中顺序与他们一一打招呼之后,开始闲聊起一些荆州地区的见闻轶事。 一直到戌时三刻,杨铭打了一个哈欠。 周法尚见状,赶忙道:「殿下一路舟车劳顿,想来这几天并未歇好,臣等就不叨扰了。」 杨铭笑道:「兴许是水土不服吧,总是觉得乏累。」 接下来,这帮人纷纷起身告辞,杨铭令徐景替他送客。 总管府的大门也就只开了两个时辰,便重新关上。 各地官员豪族送来的贺礼,几乎都把前院堆满了,这些东西会由徐景清点入库。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杨玄感人没来,但是礼物却来了。 不过他的礼物,多少让自己的女儿杨茵绛有些尴尬。 因为他的礼物是四个美人儿,燕肥环瘦各具风情的四位美人。 在大隋,将女子做为礼物送人,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像杨玄感这样,在守岁的时候给郡王送女人,倒是挺稀罕。 杨玄感的第一任夫人是宇文氏,也就是杨茵绛的生母,出身北周皇室,很早就过世了, 新续弦的正妻是崔氏,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至于妾室,这一点杨玄感随了杨素,一大堆,不过他比他爹强,小妾里至今没有哪个被人拐走。 怎么处理这四个女人呢?杨铭肯定不会自己留着。 于是他干脆将四女,分别赏给了元文都、庞牛、陈奎,还有庞牛的堂弟庞韬。 麻老六不好女色,这一点让杨铭很佩服,能有如此定力,实为真男人也。 元文都是有正妻的,不过此番赴任没有带在身边,杨铭怕他孤单寂寞,于是给他挑了最漂亮的。 至于庞牛和庞韬,杨铭将最丰腴的赏给了二人,留给陈奎的,是年纪最小的。 接下来,杨铭在内苑与杨茵绛等人一同守岁,直到子时过后,他才回房休息。 暖冬凉夏被杨茵绛给要走了,如今给她暖床的,是另外两个丫鬟,由母妃萧氏亲自挑选。 被窝里,享受着脚底的按摩,杨铭渐渐有了困意。 翌日,便是年节了,按例,这一天官府是不开门的,他们也要放假。 放多少天呢?三天。 而杨铭打算在这三天内,打算好好逛逛江陵城。 于是他一大早便出门,身边带着元文都及庞牛等人,卫士全部换上便装,以免太过惹人注目。 江陵郡下设十个县,江陵、长杨、宜昌、枝江、当阳、松滋、长林、公安、安兴、紫陵。 由郡守慕容三藏处理日常政务。 江陵城非常热闹,恰逢年节,街道上的行人还是很多的,但是两旁的店铺大多都关门了。 负责节日值守巡城的,是县衙里的快手,也就是捕快。 江陵县如此关键的地方,却没有军府,整个江陵城的守备力量,不足五百人,还没有杨铭的部曲多。 城内的治安,基本靠县衙。 县衙的快手拢共也才不足两百人,而人口多达十一万户的江陵县,就靠这两百个快手维持治安。 能行吗?能行滴! 首先,江陵县的县尉,是本地第一豪族文氏出身,而县尉就是管治安的,所以大家都会给面子。 而他这个县尉,不是买来的,更不是考来的,而是由郡守自行任命。 大隋的传统就是这样,一般县尉和郡尉这两个职位,都是由本地最吃得开的人物担任。 这些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要不然也压不住本地的豪族和地痞流氓。 街道上,到处可见公子哥领着十几二十个家奴趾高气扬的游荡在人群当中,快手见了这些人,都会微笑着打招呼,俨然朋友一样。 而真正的老百姓,大多是低眉顺眼,因为他们处在阶层的最底端。 事实就是这样,很让人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杨铭如果想要改变这种现状,纯属天方夜谭,他能做到的,唯有尽力使得辖下百姓,少受一些欺凌。 所以杨铭在荆州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治安,而治安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那帮管治安的。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杨铭这第一把火,就要烧在那帮县尉、郡尉头上了。 至于赚钱这种事情,杨铭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杨茵绛给他出过一个主意。 这个主意属实不该出自一个女子之口,但出自杨素的孙女口中,却又显得那么的合情合理。 抄家! 缺钱了,没钱了,随便找个祸害乡里的恶霸,抄了他的家即可,既平息民愤收获民望,还能小赚一笔。 抄家所得,不走官府的账,随便打点他们一些就行,这叫封口费。 据说杨素当年领军出征,缺军饷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一二六章 清查田亩(两章并一章,下午有点事,昨晚熬夜赶的,世界杯都没看) 江陵郡周边,最大的两个世家,一个姓文,一个姓沉。 文氏是当地最大的地主,田产无数,也经营其它产业,最着名的是放高利贷。 沉氏是做水上运输,家族有大小货船二百多艘,属于靠水吃饭。 十年前元孝则担任江陵总管的时候,沉氏在江陵郡一带最吃得开,后来杨谅担任荆州总管时,沉氏被文氏所取代。 像这类小家族,无时不刻不在寻求来自高门大阀的庇护,因为他们深知,没有倚仗,家族的利益将会被其它世家逐步蚕食瓜分。 一块蛋糕就那么大,你吃的少了,别人自然就可以多吃点。 而沉氏眼下所能指望的,只有元孝则了,但是元孝则年事已高,已经在大兴养老,现今只是背着个安昌郡公的爵位,等着死了以后让儿子袭爵呢。 本来沉氏已经做好出让更多产业来换取生存空间的准备,继续在江陵苟延残喘下去,谁知道元文都的到来,让他们重新提振了信心。 而元文都也将沉氏派人与他接头的事情,告知了杨铭。 总管府衙,长史署内,杨铭接过元文都递给的茶水,好奇道: 「这么说,沉氏与你们家,其实一直都有往来?」 元文都点头道:「早先家父担任江陵总管时,沉家在江陵一带,算是威望最高的氏族,而他们这一家,是兴起于韦(世康)公时期,开皇初,韦公就任荆州总管,因此地乃旧梁故土,地方豪族多不服管教,甚至还闹出过聚众冲击总管府的事件,」 「韦公手腕强硬,直接召集府军两千人,于十五日内先后扫荡八家,其中最大的三家出头鸟,被杀绝户,府邸也被一把火给烧光了,这样一来,才算是暂时镇压住了当地这些豪强。」 「后来韦公先后扶植沉氏、高氏、王氏、费氏等,才得以进一步掌握江陵、江夏周边,即使如此,韦公时期,荆州地区仍是乱的不像话,动辄就得出动府军镇压。」 「这一现象在我父亲接任江陵总管时,也没有多大改变,仍然是依照韦公的思路,扶植一些听话的家族,然后借军府打压不听话的,以此来维持平衡。」 关于荆州总管这个位置,杨铭还是比较清楚的。 开皇初年,荆州设总管一职,由韦世康担任,后来因杨广与萧氏联姻,这一职位被暂时取消过,改为江陵总管,由元孝则担任,到了开皇十三年,重又复置,由汉王杨谅担任。 荆州总管和江陵总管,所辖区域不同,前者二十二郡,后者八郡。 名义上是因为萧妃嫁给晋王广,以至于杨坚对荆州一带的管控稍有放松,等于是给萧氏一个面子,意思是我信得过你们。 但实际原因是,杨坚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镇守荆州,因为那时候汉王杨谅年龄还小。 而杨坚不想再把这个位置交给外姓。 无论是韦世康,还是元孝则,都不是一般人,而且韦、元两家也是有联姻的,韦世康的老婆是西魏文帝元宝炬的女儿,襄乐公主。 而元孝则的妹妹,是北周一代权臣,宇文护的妻子,亲侄女是废太子杨勇的正妃,而他的女儿又嫁给了韦世康的三子韦福奖。 韦福奖是元文都的妹夫。 至于他们俩之后的汉王杨谅,就任荆州时,才十八岁,正是少年英武,无所不惧的时候,何况人家是皇帝的亲儿子,初来荆州,什么都没干,就把这一带的人都给镇住了。 这种身份,脑子进水了才敢去得罪。 于是杨谅很快就在当地,寻到了一拨听话的狗腿,起初的时候还不是文氏最强,但是文氏运气好。 因为在开皇十八年的时候,杨谅受封行军大元帅,率领 大军北上征讨高句丽,走的时候,把荆州几家豪族的部曲都给带走了。 而这一次征讨高句丽,死伤惨重,死者十之七八,荆州豪族元气大伤,以至于文氏后来居上,顺利从最初的松滋县老家,发展成了势力涵盖整个江陵周边的豪强大族。 但是现在,荆州是杨铭说了算,所以他也需要在当地,找一些听话的附属。 像文氏这样强占土地,欺压一方的世家,显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元文都早先虽任职京师,但是每年由沉氏送到他们家的孝敬钱,是一分都没少拿。 如果这一点,他瞒着杨铭的话,杨铭对沉家绝对不会理睬,不过元文都因元妃的关系,并不将杨铭视作外人,所以父亲元孝则拿了多少钱,都照实说了。 杨铭一脸讶然道:「沉家可真是大手笔,这是全盘押注元公了啊?」 元文都一脸汗颜。 沉家每年送往京师元府的孝敬钱,是个不小的数字,以杨铭现在对沉家的初步了解,这笔钱几乎是他们三分之一的收入了。 以前的元家,虽然元孝则已经赋闲在家,但好歹还有太子妃元珍这块招牌,但现在也没有了。 所以元文都这次与沉家碰头之后,直言以后不要再给他们家送钱了,帮不了什么忙,实在不好意思收。 这就是实诚人,换成杨约那号人,不把你们家吃个底朝天绝不罢休。 不过现如今沉家另有所求,毕竟元文都已经是总管府长史,河东王的心腹,所以他们还是想继续傍着这颗大树,以求能傍上杨铭这颗巨树。 但杨铭认为,与沉家的接触不宜操之过急,先晾着他们,观望之后再做决定。 守岁当日,沉家也有厚礼送至,大多是金银玉器,但其中有几幅画,杨铭颇为感兴趣。 离开长史署,返回内苑之后,杨铭特地让徐景从内库中将那几幅画找来,并喊来杨茵绛等人一同观赏。 画轴刚一展开,杨茵绛立时便认出此画出自何人手笔。 大隋书画,还没有题跋落款这一说,一幅画,就是干干净净的一幅画,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收藏者也只会在存放画轴的盒子上面,标注此物出自何人手笔。 而杨铭之所以关注这几幅画,就是因为画轴盒子上写着「展子虔」三个字。 杨茵绛目光落在画卷当中,徐徐道:「此人祖籍渤海,后辗转江南,于各地佛寺作壁画为生,吸收江南之风,功艺大涨,后被至尊召至大兴,授朝散大夫,专职作画。」 很显然,杨茵绛对展子虔这个人还是了解的,但也仅此而已,甚至在看过那几幅画之后,赞叹几句也就完事了。 因为书画这类雅致的趣味,在大兴不是很流行,只有极少数人喜欢,从而也导致这类东西的收藏价值不高。 但是杨铭知道,这几幅画会随着岁月流逝,变得越来越贵重。 就他所知,后世展子虔只有两幅存世之作,一为《授经图》,一为《游春图》,都是国宝级藏品。 《授经图》存放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游春图》更是存放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展子虔现在还活着,岁数也就四十上下,杨铭觉得,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见见此人。 由此看来,沉家还是有眼光的,别人都不太看重的画作,他竟然当做送给杨铭的贺礼。 这说明在沉家看来,这些画是好东西,因为不是好东西,他们不敢送给杨铭。 大概半个月后,元文都将一沓关于文氏的卷宗,呈递在杨铭面前。 本来在赴任之前,元文都对文氏就做过功课,现如今又从沉家那里打听到一些,又 派人在市井街巷风闻到一些,汇总之后,交由杨铭查阅。 江陵郡的郡尉,叫文晖,江陵县的县尉,叫文整,这是一对堂兄弟。 这两个人在郡守慕容三藏上任之前,就已经在衙门任职了,而慕容三藏也不敢随意更换,因为文氏是汉王罩着的。 以至于眼下的江陵,乱不乱,完全由文家说了算,倒不是说慕容三藏已经被架空,只不过是睁一支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胡来,他也不多计较。 但杨铭计较。 单只他们文氏名下的田亩超过一千七百倾,杨铭就想收拾他们了。 田亩超过一百倾,在大隋就是死罪。 当然了,事实上田亩超过一百倾的比比皆是,就看弄不弄你,不弄你,你就是有五百倾都没事。 一百倾是一万亩,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说,一点都不多。 做为皇帝的杨坚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偶尔派遣巡视大臣到地方,调查均田情况,只要调查,就能查出一堆问题。 例如上次苏威巡视江南,查出问题露田六十一万亩,这六十一万亩田地,将会重新授田给百姓,以此获得田赋。 田赋,是大隋的主要收入来源,而这些,都依靠均田制。 按均田制,所授露田,成年男子为80亩,妇人40亩,丁牛60亩,每户限4头。 另外,***授田40亩,女婢授田20亩。 这是理想状态,但事实上做不到。 老百姓属于社会最底层,你能得到多少田亩,完全取决上面瓜分之后,能给你剩下多少。 一般三十亩都算多的了,少的还有两三亩的。 虽然大隋明文规定,庶人家庭最多可拥有奴婢六十人,但真的只有六十吗?文氏、沉氏这可都是庶人,他们府上的奴婢,只怕都上千了。 而他们会以府中奴婢的名义,领取授田,等到缴纳赋税的时候,只按照六十人缴,奴婢没有户籍,你还不好查。 这种事情的操作空间很大,里面具体的道道也是因人而异。 按照大隋制,郡王奴婢数量不得超过两百,但杨铭的总管府加上河东府,奴婢已经超过了两千人,但没有人会说什么。 因为他不违法,为什么?因为这是杨坚夫妇赏赐的,赏赐的东西不在律法范围之内。 历史上,杨昭担任皇太子期间,署官门客奴婢加起来,超过一万人。 杨铭完全可以利用府上奴婢来领取授田,再以两百人缴纳赋税,但他不愿意这么干,虽然大家都这么干。 而老爹杨广历史上之所以惹毛了世家,就是因为他取消了奴婢与丁牛的授田,这不是要人家老命吗? 丁牛,指的的是四岁以上的成年牛。 取消奴婢与丁牛授田,清查户籍重新分配,就会有更多的田分到老百姓头上,这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好政策。 没有超越常人的魄力和勇气,是不会颁布这条法令的,可惜的是,老爹虽然干的好事不少,但是错事更多。 于是杨铭将这件事交给元文都来办,派人彻底清查文氏所拥有的田亩数量。 而元文都身为总管府长史,这种事肯定不会亲自去干,而是交给亲信何畴,令他拿着总管府的手令,带着两百兵,从松滋县开始查。 人才刚走没几天,江陵郡守慕容三藏便闻风而来。 府衙内,杨铭请对方坐下,笑道:「怎么?慕容公在文家那里有股?」 「没有没有,」慕容三藏赶忙摆手:「下臣要赚钱,也不赚这种人的钱。」 他确实和文家没有什么交集,而且文家的钱他也赚不了,人家是给汉王杨 谅进贡的。 杨铭又问:「既然如此,为什么又劝本王手下留情呢?」 慕容三藏赶忙道:「殿下初来此地,不知内情,这文家在汉王府,是有路子的。」 其实他的意思是说,文家是汉王罩着的,你敢动,就不怕得罪你五叔? 杨铭笑道:「我依开皇律,清查田亩数量,汉王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怎么?难不成这些田是他的?」 不全是,但至少有一半,但慕容三藏不敢说啊,如果说了,就是给杨谅脑袋上扣帽子,这是「栽赃」亲王,要命的事。 于是他只能道:「据下臣所知,汉王殿下与此绝无瓜葛。」 「那不就对了,我那五叔岂会惦记这点东西?」杨铭笑道:「二圣每隔半年,便会派巡察使巡视地方,清查均田事宜,本王这么做,也是为了以后不被查出问题,免得二圣知道了责备于我。」 拉倒吧......慕容三藏心中腹诽,就算查出问题,哪个不长眼的巡察使敢把事情往你身上牵扯,谁不是尽量将你撇清楚关系? 慕容三藏道:「殿下初任荆州,便大刀阔斧,下臣认为有些急了,其实可以慢慢来的。」 你一个武将,你懂个屁,回家耍你的刀枪棍棒去吧...... 杨铭呵呵道:「怎么?慕容公在教我做事?」 「不敢不敢,」慕容三藏赶忙起身,道:「下臣怎敢僭越。」 杨铭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且回去,若有事本王自会找你。」 慕容三藏连连称是,告退离开。 一路上,慕容三藏的脑子里一直在重复方才与杨铭谈话的场景。 加上守岁那晚,他这才是第二次与杨铭近距离的接触,但对方给他的观感,却非常惊人。 他今年也才十三岁吧?怎么说话做事如此老成?而且言语中还透着一股专断的狠劲儿,自己也算是半辈子混在官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号人物。 不愧是龙子龙孙啊,确实非同寻常。 本来荆州官场还在庆幸,这次就任荆州总管的是一位尚未成年的小殿下,想着只要能打通元文都这层关系,基本什么事都好办。 但是慕容三藏现在不会这么觉得了,这位小殿下自身极富主见,而且手段凌厉。 这下子有意思了......我且作壁上观,瞧瞧这位小殿下会在荆州掀起多大浪来。 ...... 初来荆州,有趣的事情发生了不少。 陈淑仪以外出采买为借口,带着高玥出门熘达,身边还带着五个部曲,就这,都被一群小年轻当街围了起来。 那五名王府部曲,都是军伍出身,性子野,下手也狠,当场就把其中一个小年轻废了。 废了,就是打死的意思。 这下子那帮人傻眼了,叫嚣着有种别走之类的话,回去搬救兵去了。 陈淑仪当时也虚,毕竟身边人少,于是赶忙带着高玥就往回走,结果半道上就被人家给撵上了,差不多百十来号人跟王府五名部曲当街厮打起来。 结果可想而知,陈淑仪差一点又被掳走。 好在郡守慕容三藏路过,瞅着陈淑仪眼熟,似乎在总管府见过,这才把人救下。 杨茵绛得知此事后,气的不轻,亲自策马,带了三百全甲部曲,就去找人算账去了。 闹事的,分别来自三家,一个是江陵本地户原氏,家里有女子嫁到了文家, 剩下两家皆是出自周边县城的普通士族,祖上在荆州一带做过官,类似于郡城、郡尉之类的小官,而且还不是大隋的官,是特么旧梁的官。 杨茵绛 喜穿男装,英姿飒爽,在县衙快手的引路下,直接带人冲进了南城的一座府邸。 原氏的家主叫原光庆,一见到这阵仗,当时就傻眼了,赶忙带着家卷磕头求饶。 杨茵绛与杨铭不同,在她的观念里,没有祸不及他人一说,只要你们是一回事,她就不会手软,这是常年受杨素杨约两个狠人熏陶的结果, 夸张一点说,杨茵绛视人命如儿戏,这是关陇集团的通病,也是高高在上贵族集团的基本特征。 原家闹事的,是原光庆的小儿子,但是杨茵绛带人直接将整个原家的男丁殴打了一遍,只要是个男的就打。 王府的部曲本来就豪横,又都是沙场磨砺出来的,本就下手没个轻重,直接打死了十来个。 而原光庆的小儿子,更是被杨茵绛手持马鞭,一鞭一鞭的活活抽死。 就她那点小力气,想想也知道抽了多少鞭。 杨铭知道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以杨茵绛的出身,做出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 不过经此一遭,陈淑仪也学乖了,以后出门会多带点人,更不会让王府部曲着便衣了,带甲,必须带甲。 这可不是大兴,天子脚下,没几个有胆子敢在京师闹事的,而陈淑仪打小就被带去大兴,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这天,一个好消息传来, 河东郡的税赋缴上去了,而留下来的也颇为富裕,折合钱二十三万贯,已经被房玄龄入库封存。 杨茵绛坐在桌旁,一遍遍的翻阅着房玄龄派人送来的账目,过后,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笑道: 「这个人还是得力的,河东去年有两万人免赋,还要发放赏钱,本应亏空才对,没想到还有如此结余,有此人为你打点王府,可无忧矣。」 房玄龄干的事,其实和杨铭眼下在江陵干的事,是一样的,都是清查田亩。 区别在于,杨铭是真的在清查,而房玄龄是打着杨铭的旗号放出风要清查,使得河东一带的氏族纷纷主动送来一份手下留情钱。 河东裴与河东柳,也意思了意思,每家各出两万贯,河东薛出了一万贯。 在关于河东薛的记录里,房玄龄特别在下面勾了一笔,应该是在暗示杨铭,这家出的少了。 但是杨铭看得出,这种借口房玄龄只能玩一次,今年如果再有亏空,就得另想办法了。 毕竟河东这几家都是大门阀,虽地处河东,但也属于关中贵族集团,不像江陵这些跳脚虾。 而李靖目前,仍然就任河东郡丞,不过杨素答应,将来若有战事,可让李靖领河东之兵追随。 而杨铭从历史中得知,今年大隋与突厥之间,就有几场战事,这么一来,李靖带着河东子弟打了胜仗,免赋不说,还得赏,不知道房玄龄会想什么办法补上今年的亏空。 也真是为难他了,从出任王府录事到现在,一直在补亏空。 京师那边,也有消息传来。 太史令袁充测影长度,称大隋建国以来白昼渐长,也就是白天的时间越来越长。 于是杨坚对百官说:日长乃天之佑,应取日长之意,以为年号。 袁充上表:皇帝载诞之初,非止神光瑞气,嘉祥应感,至于本命行年,生月生日,并与天地日月、阴阳律吕运转相符......今与物更新,应改年仁寿。 杨坚大喜,于是改元仁寿,并规定百工作业,以日长之故,并加任务。 相当于八小时工作制又给你加了一两个小时,而且合法。 沿用了二十年的「开皇」年号,彻底成为过去。 一二七章 英雄好汉 大哥杨昭的信中说,老爹入主东宫之后,上表请奏:东宫属官皆陛下臣子,儿臣无德不敢僭越,请陛下准允,儿臣入朝不着礼服,东宫属官亦不称臣。 杨坚准其所奏。 杨铭不由心中赞叹,这件事办的属实是漂亮。 老爹的意思是,东宫的属官也是杨坚的臣子,所以杨广不敢让其对自己称臣,而他上朝也不穿太子冠服,尽量保持低调。 这样一来,会让杨坚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对皇位的觊觎,一点都不着急,对自身不构成威胁,就会对杨广更加的放心。 东宫对太子不称臣,只尊杨坚,尊卑分明,再对比从前的太子勇,杨坚自然会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 看来自己对老爹的担忧都是多余,他很会来事,也晓得该夹着尾巴做人。 历史上,老爹的标签是暴君,但没有人说他是笨蛋,大多数对其的评价是:步子太大扯了蛋了。 ...... 原本被安置在九江郡的周仲牟,听说杨铭就任荆州之后,也赶来拜见。 九江郡属于荆州二十二郡之一,眼下是杨铭的地盘,与江陵郡相距甚远,有近千里之遥。 周仲牟是从九江一路驾船,逆流而上,走了近一个月才抵达江陵,如今那艘五牙大舰,就停靠在荆州港。 原本杨铭还在发愁,这艘五牙怎么安顿才好,不过现在他已经想到办法了。 大隋剩余的十艘五牙,三艘在巴东郡,两艘在襄阳郡,五艘在江都郡。 而襄阳郡也属于荆州总管的管辖范围,位置就在江陵郡的正北方,离得非常近。 隋灭陈之后,杨坚害怕南方割据,于是将水军分成三个部分,分别停靠在益州、荆州、扬州三地,由自己的三个儿子兼任水军总管,督领水军。 而且直到如今,水军没有新增一条战船,甚至连维护费用都经常拨不到位,怕的就是有人以此战船之利,独霸水路,对两岸州郡造成破坏。 长江水匪之多,令人咋舌,如果这些人拥有了类似五牙舰、黄龙舰这类战船,便可占据两岸州郡,形成一股难以剿灭的地方势力。 既然周仲牟带着船来了,杨铭便打算让他继续北上,走江夏入汉水,再进入襄阳郡,归入水军。 这样一来,自己的船就可以吃官饷维护,省了一笔钱。 江陵郡南临长江,而襄阳水军是在汉水,所以必须从江夏走才能进入水军驻地。 大隋没有专门的水军衙门,而是由军府统辖,所以襄阳水军,归襄阳骠骑府。 骠骑府下设骠骑将军一人,车骑将军一人,另置别将、长史、兵曹参军各一人,其下有校尉旅帅若干。 而周仲牟将会带着总管府手令,就任襄阳骠骑府兵曹参军一职,属于是空降了。 至于原来的那位兵曹参军,调任它地军府补缺。 ....... 文府, 原光庆被安置在一间密室,正与一美妇哭诉, 「河东王初来江陵,便打死你弟弟,如今又四处派人清查文家田亩,这明明就是冲着郡尉来的,女儿啊,你千万让文郡尉想想办法啊。」 自己的儿子挑事在先,被杨茵绛打死,他反倒直接扣在了杨铭的头上。 他也真看得起自己,是什么让他觉得,堂堂郡王会针对他一个庶人? 原氏妇人也是头发长见识短,闻言道:「阿爷放心,夫君已派人前往晋阳,不日汉王府就会派人来周旋,河东王一介孩童,冲着汉王殿下的面子,断不会再针对咱们。」 「不过.......」原氏暗然道:「逝者已逝,父亲还是节哀 吧。」 她倒是很清楚,自己弟弟被总管府的人打死,那是白死,就像他们家平时打死一些平头百姓亦或奴婢一样,是没处要说法的。 原光庆也明白这一点,要怨就怨自己的儿子在江陵跋扈惯了,有姐夫撑腰,一向无人敢管,这下好了,撞到总管府头上,哪里讨的了好? 这时,江陵郡尉文晖回来了,见到原光庆之后,顿时大怒: 「都是你儿子干的好事,老子这些天不知被慕容公责骂了多少次,现在都不敢去郡府衙门了,只要被郡守大人看见,必是一顿臭骂,滚回去,别赖在这影响老子心情。」 原光庆挨了一顿训,却仍是陪着笑脸,唯唯诺诺的走了。 别看他是文晖的老丈人,但人家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 等到父亲走后,原氏赶忙来至文晖身后,为其揉肩道: 「夫君有气,何苦与自己人发作?清查咱家田亩的又不是妾身阿爷,你冲他撒什么气?」 「***!」 文晖甩手一个巴掌,扇在自己妻子脸上,怒斥道:「谁给你的胆子敢指责我?要不是看你给老子生了一个儿子,我特么早就一脚踢了你了,滚!」 原氏捂着发烫的脸颊,后退至室内角落,掩面哭泣, 「哭你妈个头,」文晖不依不饶,朝着妻子小腹就是一脚,顿时将原氏踢到在地,痛苦哀嚎。 平时他也打老婆,不过没有今天打的狠。 因为今天他正在气头上,老家松滋县有人传来消息,总管府的人已经深入乡里,清查他们文家名下的田亩。 而且目标非常明确,别人不查,只查他们家。 显而易见,这位新上任的小东西就是冲着他来的。 到底是何缘由?守岁当日我送的贺礼并不少,为什么要拿我开刀呢? 越想越心烦,越想越没有头绪,文晖干脆派人找来自己的堂弟文整,好好商量一下对策。 他真要出事,文整也跑不了,他的名下有一千多倾地,文整这些年少说也有八百倾。 当天晚上,文氏族内老一辈的几人与文晖文整兄弟俩凑在一起商量。 其中文晖老迈的父亲文达道: 「无需急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过不去的坎,看样子这位河东王年龄虽小,胃口却大,这样吧,大家伙凑一凑,不要舍不得,咱们凑一份大的给他送去,好解决掉眼下这桩麻烦。」 文晖闻言嗤笑一声:「阿爷湖涂,咱们每年孝敬汉王殿下的那部分,已经占去整个族内营收的一半,哪来的钱再孝敬这位新土地爷,钱都送出去了,咱们都喝西北风吗?」 「兄长之言在理,如今我那库中属实没有多少钱了,」江陵县尉文整哭穷道:「家大业大,每年的开支已经是捉襟见肘,丑话说在前头,要凑钱的话,我可是没有啊。」 「我也没有,」文晖立即跟着表态。 「好了好了......」 曾跟随杨谅北征高句丽的文翊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后望着屋内这帮不成器的族人,冷笑道: 「首先,我们得想办法让这位河东王知道咱们与汉王殿下的关系,这样一来,他自然会权衡轻重,虽说晋王眼下已经入主东宫,但河东王不过三子耶,汉王的面子他还是要看的。」 文晖皱眉道:「慕容三藏那个老东西,只怕已经提过了,听说河东王时常召他问询。」 「不可能,如果真的说了,就不会是眼下的情形了,」文翊好整以暇道:「汉王是他的亲叔父,他清查咱们的田亩,就是清查汉王,你们觉得可能吗?」 接着,文翊加重语气道:「刚上任 就找自家人的麻烦?世上有这类人物?」 怎么没有?你要是死了,我肯定吞了你们家那份,文晖点头道: 「叔父之言在理,河东王尚是一幼稚孩童,做事没有分寸,若他知晓我们与汉王府的关系,理当网开一面。」 接着,文晖看向叔父文翊:「侄儿不过一小小郡尉,连拜见人家的资格都没有,但叔父是咱们江陵一带的长者,又曾在汉王殿下手下做事,您如果去一趟,应不至于吃闭门羹,你看......」 「好了好了......我懂你的意思,」文翊一脸傲娇道:「便让老夫亲往一趟总管府,会一会这位河东王。」 「有劳叔父(兄长)了.......」众人纷纷附和。 翌日,文翊又准备了一些礼物,然后驾车前往总管府。 他曾经在杨谅就任荆州总管时,做过总管府主簿,还曾与几个兄弟一起北上征讨高句丽,不过四个兄弟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 虽然没死,但也伤了身体,下半身落了个残疾,以至于本该由他主持的文氏,眼下由侄子文晖说了算。 文翊今年五十三岁,在江陵市井之中,都称其为文公。 在大隋,不是只有国公、郡公、县公可称公,还有两种,一种是为国家做过贡献的人,虽无爵位,也可称公,一种是德高望重的长者,也可称公。 历史上有一些朝代,晚辈对年老的长辈,也称公,但大隋不行,大隋称翁。 而文翊,属于在江陵一带德高望重之人,所以可称公,像他这种德高望重,基本是因为人们畏其权势,而有的巴结讨好之意。 像文家,本是庶人出身,但因汉王杨谅的关系,族内有七八名入仕者,有了官位,其所拥有的田亩及奴婢数量就会有所增加。 但增加的不多,真正多的是拥有勋爵在身的人,而勋爵只有杨坚才能封。 像文翊这类总管府属官,也就是个从八品,增加的田亩不是永业田,而是职分田,最多给你六十亩。 职分田就是按照你的职位分给你一点田,田租当作是你的额外俸禄,等你不干了,职分田会被收回,充作官府的公廨田。 靠着汉王的关系,文翊名下吃着江陵郡二十倾的职分田至今未还,他竟然敢去见杨铭? 杨铭也乐了,我就喜欢这种英雄好汉。 让他来! 一二八章 要钱要命 总管府大堂,杨铭接见了这位在江陵郡颇具威望的老者。 不管怎么说,文翊是为国征战落下的残疾,这一点,杨铭在表面上还是会敬他一分。 于是他令卫士将文翊抬进了大堂,并在其身前摆放了一张高桌,上面放了一杯温水。 煮茶是很费功夫的,所以大多时候都是以水待人。 「本王初来江陵,便听闻过文公之名,今日来此,可是有事?」杨铭澹澹笑道。 文翊好整以暇笑道:「下臣身患残疾,行动不便,于殿下位临江陵之时,未能拖残破之身前来道贺,今觉身子尚可,虽子孙拦阻,然下臣还是执意前来拜谒殿下,今日得见殿下天颜,实乃三生有幸。」 挺会说漂亮话嘛......杨铭呵呵道:「文公官居何职?」 文翊道:「下臣曾任汉王殿下总管府主簿。」 杨铭又到:「现居何职?」 文翊:「今无官位。」 杨铭呵呵一笑:「既无官身,为何自称下臣?」 文翊一愣,无言以答。 他什么意思?为什么在意一个称呼呢?我曾经为官,自称下臣不可吗? 当然可以, 开皇律里面可没有这个规定,但是杨铭乐意拿这个跟你计较,你能如何? 杨铭笑道:「既无官职,便是白身,文公用词还需谨慎一点,庶民称臣,有僭越之嫌,当然了,本王只是提醒你一下。」 好家伙......这小子不简单啊,简单几句开场,文翊已经虚了,果然皇室宗亲无一不是好相与的。 眼前这小子才多大?竟然把我说得一愣一愣。 此子难缠。 文翊赶忙道:「是小民过失,幸得殿下纠正,不至铸成大错。」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嘛......本王还得纠正你一点,」说着,杨铭朝卫士摆了摆手,后者将一纸卷文递给文翊。 文翊接过之后,大致一扫其上内容,顿时慌了。 卷文所载,是他当年从郡府衙门领取职分田的备录,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他领了职分田二十倾,也就是两千亩。 来者不善啊......文翊瞬间紧张起来,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他以前只是一个从七品,职分田为六十亩,多余的这些,也是因自己身为总管府主薄,得汉王默许之后,私自添加的。 没想到现如今竟然被翻出来了,这位小殿下是要整我? 文翊赶忙解释道: 「此田乃汉王殿下赏赐,小民断不敢私自更改。」 杨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凌厉道:「你是说,汉王将二十倾的公廨田赏给你?」 公廨田是不能赏的,这些田是用于官府的日常公务开支,衙门里的官差都靠这些田吃饭呢。 开皇初年,分天下州、郡、县为九等,每一等的公廨田都是不一样的,江陵郡属于上下郡,公廨田应为两百倾,但实际上,官府应该是霸占了四五百倾左右。 而文翊离任之后,仍拿着二十倾不还,这是掉脑袋的罪。 他越发觉得今日不能善了,于是赶忙搬出汉王杨谅顶一顶,没想到对方最后这个问句,让他无从回答。 点头?那就是汉王犯法,不点头,就是他犯法。 于是他哑巴了。 眼瞅着火候差不多了,杨铭又问:「文公那二十倾田亩,何日归还?」 文翊赶忙道:「明日就还。」 杨铭又道:「你的职分田本为六十亩,差额何时归还?」 入你娘啊......这是 要跟我翻旧账? 文翊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嘛......」 「别这个这个啊?」杨铭笑道:「如果真是汉王所授,本王绝对不会细究。」 文翊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赶忙点头道:「确为汉王殿下所授。」 「是吗?」杨铭点了点头,朝着堂内的总管府录事段稠道:「即刻写信,以本王名义送至晋阳汉王府,询问此事真伪。」 段稠点了点头,提笔就写。 这个人,是杨铭从郡守府要来的,原来是江陵郡的主簿,写得一手好字好文章。 文翊见状,彻底懵逼了,这事要是捅到汉王那里,汉王绝对失口否认,到那时可就不是私挪公廨田的罪名了,弄不好就是抄家。 于是他拼命摆手,要不是腿瘸了,他现在都能站起来, 「不不不,不是汉王殿下所授,是小民一时贪念,殿下绕了我吧......」 杨铭身子后仰,连连冷笑。 「明日就还,明日就还,职分田及差额,明日便如数归还,」文翊哭丧着脸道。 杨铭现在还不会要他的命,因为没见到钱,什么时候对方的钱都吐干净了,再说。 实际上这类人不是随便就能杀的,要照顾一下别人的心情。 这次杀了文翊,其它氏族会不会人人自危呢? 这不好,我只是跟你们要钱,不是跟你们要命。 于是杨铭点头道:「明日此时,我便在此等候,等着文公把该交的钱都交上来。」 说罢,杨铭朝外喊话:「来人,将他抬出去。」 ...... 离开总管府的文翊,仿佛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浑身汗淋淋的,跟洗了澡似的。 都已经坐上了自家马车,还是浑身发抖,战战兢兢。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职分田不过是开胃小菜,大的还在后面呢。 文家到底怎么招惹到这位小魔王的? 他原本还想着对方能看在汉王的面子上,放他们文家一马,如今再看,汉王的面子算个屁啊,在这位小阎王面前,不管用。 小小年纪,都是谁教他这么做的? 背后无人献计参谋?不可能!我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小娃娃。 今日白跑一趟不说,还搭进去了血本。 文翊突然觉得,自己此番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 总管府属官,按律由总管自行辟易。 而眼下的荆州总管府,只有长史元文都,司马庞牛,主簿段稠。 尚缺:典签,祭酒从事,金、户、兵、法、士诸功曹,仓督、市令等等。 其中典签就不说了,典签是皇帝派到亲王郡王及州刺史身边的近侍宦官,名为典领文书,负责奏疏之类的事情,实际上就是监视你。 杨铭身边没有典签,至于为什么没有,这得问杨坚和独孤加罗。 至于祭酒从事,就是管金、户、兵、法、士这些功曹的。 金曹,掌货币、盐铁事。 户曹,掌民户、祠祀、农桑事。 兵曹,掌兵备,兵器,防御事。 法曹,掌邮递驿传,司法事。 士曹,掌土功、公廨、津梁(渡口桥梁)、舟车、工艺事。 至于仓督,这个很好理解,就是库管。 市令,掌市场交易事。 这些都是王府属官,他们下面的左员可以自行任命,因为左员已经没品级了,一般 是三到五个不等,也有七八个的,只要你有钱给人家发工资,你养二十个都行。 对于这些空缺的职位,除了仓督由徐景暂时担任之外,其他的杨铭想要慢慢选。 因为这些人,将来会像李靖房玄龄一样成为他的班底,不得不慎重。 至于缺人会不会影响公务? 答桉是不会,因为大多公务,地方上就已经处理了,那些刺史郡守如果连为杨铭分忧的觉悟都没有,他们也就不适合当官了。 而荆州总管这个职能的主要任务,其实只有一个:辖区没有造反的。 除此之外,你爱干嘛干嘛,没人管你。 第一次出远门的杨茵绛,再也不是宅女了,像是脱缰野马般,整日不在府中,早出晚归,非常准时。 饭点一到,她必然回来,像是闻到肉味的猫。 刚开始,她还吃不惯江陵一带的菜系,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而且颇为上瘾。 但不知为何,她非常不待见高玥,每每看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就没给过人家好脸。 连陈淑仪也纳闷了,私下里还询问杨铭,她俩是不是有什么仇? 杨铭直接驳斥陈淑仪,不要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身上是有任务的,你应该关心高玥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总管府的内库,已经储满一半,于是杨铭令徐景找一些劳工再修上那么几座仓库。 劳工会从官府那里要一些力役、劳役过来。 力役、劳役就是普通老百姓,老百姓每年都要服徭役,徭役有力役、劳役、兵役,都是无偿劳动,粮食也需自备。 杨铭当然不会让他们白干,这点小钱他可不会省,而且给的很优厚。 每人每天一升米,二十个钱,饭食管饱。 这样的待遇,在大隋找不到第二家了。 翌日一大早,杨铭还在熟睡中,就被徐景给吵醒了。 原来是前衙的庞牛来报,那个叫文翊的瘸子,带着钱来了。 杨铭让人计算过,一亩田的租是粟3石,也就是两百斤左右。调是绢2丈,麻3斤。 大隋的赋税,叫做租庸调,租是交粮,调是交布,庸是躲避徭役交的粮和布。 文翊这二十倾田,拿了有七年,所以文翊应补交粟米5820石,每年粮价不一,平均以300钱/石计算,田租一项,他需要补交一百七十四万六千钱,也就是一千七百四十贯。 一丈绢平均计算为120钱/丈,一斤麻平均计算为30钱/斤。 折算为六十四万两百钱,四舍五入六百五十贯钱。 租和调加起来,一共两千三百九十贯钱。 这还没完,还有庸呢。 庸,就是不服徭役需要上缴的代役钱,叫做更赋,更赋可是大钱,可是又不太好算,因为更赋是按丁男算,不是按田亩算。 于是杨铭随便定了一个数,就两千贯吧。 也就是说,文翊需要上缴四千三百九十贯钱。 这点钱对于杨铭来说,毛毛雨,但对于文翊这种小门小户来说,就是大出血了。 府衙前的大院,几十个人开始开箱点算,就按照四千三百九十贯算,少一个钱都不行。 不过文翊一点也不慌,他可没有杨铭算的这么细,而是将家里库存的一半都搬来了,他还指着能让杨铭满意,放他一马呢。 一二九章 发布公告 点算完毕,共有钱一万一千四百贯,大大超出杨铭的预期。 看样子,这个文翊是个聪明人啊,杨铭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本来还打算搬出文翊名下田亩,再跟他清算一笔,现在看来,不妨再等等,等文翊再肥一点,动刀不迟。 那二十倾公廨田也已归还,郡府衙门自有人交接。 至于这补交的一万一千贯,杨铭假迷三道的让慕容三藏收归府库。 慕容三藏哪敢收,人家凭本事要回来的帐,收归府库算怎么回事? 于是他赶忙拒绝,声称郡府衙门没有这笔账目,骤然多出的钱他没办法归账。 文翊那二十倾的帐,是黑账,不在明账之内,黑帐就是黑钱,黑钱就只能黑了。 府库的钱,等于国库的钱,无论少了还是多了,你都得说清楚缘由,账目明细也都得清清楚楚,弄不清楚,你就是过失之罪。 既然如此,杨铭也不再坚持,而是令人将那点零头,送到慕容三藏的府邸。 这一次,慕容三藏倒是没有拒绝,虽然不是什么大钱,他也不稀罕,但他心里清楚,这钱必须收。 不收,人家就不会把你当成自己人。 何况郡府衙门已经有二十倾田亩归还,有了这些田,今年衙门的进项又能多一笔,衙门诸官员,可以过个肥年了。 交了这些钱,杨铭也没有再为难文翊,训斥几句之后,也就放他走了。 文翊刚一回府,就被其他文氏成员围了上来,纷纷询问情况, 他能怎么说? 「此番变故,能保存残躯,已是万幸,我劝诸位早做准备。」 不管怎么说,文翊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跟着杨谅北上征讨高句丽的时候,见过一个大人物,从那以后,他的言行举止就一直在模彷这位大人物。 虽然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但见过世面是肯定的。 那位大人物,就是当时的行军元帅长史,高颎了。 所以文翊比其他族人看的都清楚,心知跟总管府这位小郡王过招,让其痛打一顿,好过丢了老命。 但文晖不这么觉得,他认为自己还有倚仗,那就是汉王府。 只要能拖到汉王府的救兵赶到,这事就能解决。 至于其他人,也跟他是一样的想法。 眼下的文氏分为四支,文晖算一支,文整算一支,文翊算一支,文璟算一支。 文翊现在暂时算是逃过一劫,见自己劝止不住这些族人,他也无可奈何。 命是自己的,你们不珍惜,我也没办法。 文晖等人一合计,打算将府中家丁都派出去,扮作农户,阻挠总管府清查田亩的那波人,拖得一天算一天。 总管府的库房已经开始修建了。 徐景本来只问郡守府要一百役丁,结果衙门那边送来了三百人。 库房在内苑,所以会有二十名卫士负责看守这些劳工,免得打扰到府中女卷。 徐景也在杨铭的授意下,与这些劳工们交谈,探听一下他们的名下都有多少田亩。 结果这一打听,把个杨铭给惊呆了。 按均田制,男子分得露天60亩,妇人40亩,也就是说,一对夫妻可以得露天100亩, 如果家里有年满十五岁的男孩,再加60亩,如果有两个男孩,那再加120亩。 但实际情况是,这些劳工,也就是老百姓,名下的田亩少的可怜,多的也才十几亩,少的三五亩。 其中有一家,夫妻两人外加三个成年儿子,一共才十八亩地,按制应该是280亩。 还有一个老汉,没有成亲,家里就他一个人,名下有十亩露天,之所以有十亩,是因为乡正是他的堂侄,没有这层关系,他连十亩都没有。 简直骇人听闻。 杨铭当初还住在皇宫时,曾听及杨坚夫妇谈论此事, 夫妻俩说到均田制的时候,一脸骄傲,因为这时的大隋粮仓充盈,国库渐丰,远超北周北齐,而他们夫妇也天真的以为,丁男头上的80亩露天,层层盘剥之后,应至少有一半能落到实处。 每年再派巡查使清查,还能有所改观。 现在再看,实在太乐观了。 杨铭当初也以为,你们再盘剥,总得给下面留点活命的口粮,一家十亩地,活都活不了。 荆州地区多为稻米田,每亩产量平均为160斤,按十亩计算,一年为1600斤。 丁男每年上缴租3石,一石约等于100斤,也就300斤,再折算成「调」的布帛,还要再扣200斤,也就是一个丁男一年得交500斤的赋税。 你家里要是有两个丁男外加一个妇人,就要缴纳赋税1300斤,这只是一家三口哦....... 日常所需之物,或是看病就医,补屋添瓦...... 你还活不活了? 大隋制,丁男20岁至60岁,每年服徭役20天,据总管府这些劳工们所说,他们每年的徭役有两个月之久,其他的时间,都要想办法做工谋生。 他们之中,很多人这辈子就没吃过饱饭,所以这些天总管府饭食管够,他们一个个吃的肚子滚圆,好几个因为吃的太撑消化不了,只能是哭着离开总管府。 太悲哀了...... 荆州地区的老百姓如果都是这样,杨铭是得好好办一些人了。 不敢说能按制给他们配全田亩,至少一半总该要有的。 那么这些田都到哪去了?被谁一层层盘剥? 杨铭派人叫来元文都,询问对方清查文氏田亩进展情况, 虽然眼下才清查了不足一半,但元文都掌握的线索大致估算,文氏四支,至少有田四千六百倾,那就是四十万六千亩。 这特么还只是一个小门小户,不上台面的小家族。 江陵郡有多少世家?官府又有多少人在盘剥民田? 可是杨铭心里清楚,他虽为郡王,想要在江陵一带清算氏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像巡查使,过来查一遍拍拍屁股就走了。 他要真的把这些世家逼急了,说不准就要闹出大事。 所以这种事情还只能慢慢来,一个一个的来。 清查田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文氏的田亩分布在江陵周边十县,其中以老家松滋县最多。 元文都派出的那拨人,来来回回游走于十个县,是很费功夫的。 又过了十来天,新的府库建成,劳工们朝着杨铭寝殿方向叩首谢恩之后,又领了一些额外的赏钱,恋恋不舍的走了。 他们这一走,将杨铭厚待劳工的事情算是传出去了。 时值五月,江陵县已炎热不堪,天气闷闷的,多日都未下雨。 杨铭在后园一颗柳树下乘凉,陪在他身边的,是杨茵绛。 这时候,元文都来了, 「何畴他们眼下,已经去了枝江县,但事情不太顺利,当地有一些农户在阻挠清查,已与何畴的人发生过几次冲突。」 杨铭躺在摇椅上,皱眉道:「农户?」 元文都道:「应该不是真的农户,下臣猜想,多半是文氏派出的人扮作农户,在阻挠清查一事。」 杨铭又问: 「可有伤亡?」 「暂时没有,不过再这么下去,伤亡不可避免,」元文都道。 普通农户,是不会跟官兵对着干的,哪怕他们再受压迫,也只会忍着,何况清查田亩对于农户来说是好事,他们断然不会阻拦。 这时候,杨茵绛说话了: 「通知你的人,千万不要再动武了,这些农户是真是假,平民们并不知道,他们如果看到你们之间大动干戈,恐因惊吓而被有心者利用,难免事态扩大。」 这就是杨铭喜欢杨茵绛的原因,这个丫头不但冰雪聪明,关键还识大体。 尤其是她总是会站在杨铭的角度,替杨铭考虑。 老百姓很单纯的,极易受人蛊惑,如果宣传不到位,何畴在枝江县的清查,势必会遭受更大阻力。 于是杨铭道:「传信何畴,暂停清查,让他们去枝江县衙打个招呼,令县令颁发公告,传于乡里,就说是总管府清查田亩,各乡各里所查问题田亩,交由各乡里重新授田于民。」 元文都一愣,赞叹道:「此计绝妙。」 这样一来,但凡阻扰清查的,那就是跟本地百姓过不去,介时都不用何畴他们动手,老百姓就会将那些闹事的都轰走。 元文都领了指令,乐呵呵的走了。 杨茵绛凑了过了,目光在杨铭脸上反复打量,俏生生道: 「你是如何做到,这么短时间便想到这个主意的?你的反应也太快了。」 杨铭指了指自己脑袋,笑道:「脑子好使。」 「我赞成,」杨茵绛笑嘻嘻道:「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别表白啊......杨铭转移话题道:「离开京师这么久,不想家吗?」 「哪个家?」杨茵绛目光狡黠道。 杨铭愣道:「你有几个家?」 杨茵绛笑了笑,好整以暇道: 「女子一生,其实只有一个家,那就是夫家,因为那里有丈夫孩子,至于娘家,不过是幼时暂住罢了,族谱里面可不会有我,而我的名字只会在百年之后,与自己丈夫的名字一起刻在碑文上。」 「刻在碑文上的,那是正妻,」杨铭调笑道。 杨茵绛不以为意:「世事变幻无穷,人生机缘难料,你怎知我将来不是正妻呢?」 杨铭笑道:「你姓杨,我也姓杨。」 「那我改姓好了,」杨茵绛想也不想直接道。 杨铭表情一愣,破口道:「你够狠!」 一三零章 一人一半 还别说,汉王府那边还真就派人来了。 来的还不是外人,老熟人,襄城王杨煜。 原本他和杨铭之间,就有嫡庶之分,现在好了,差距更大了。 上次办事不利,回到晋阳之后,杨煜将整个过程一五一十跟汉王杨谅说了,本以为会挨一顿臭骂,但事实上并没有。 其实想想也正常,一个庶出怎么跟嫡出斗?晋王府的那些庶出,都不能上桌吃饭,他算这好的了。 杨谅拢共就俩儿子,杨煜还是长子,另外那个嫡出,才七八岁,也正因如此,杨煜现在多少还有点用,等到杨颢成年,他一边稍息去吧。 杨煜来江陵之前,早就派人打听过了,杨铭这次赴任荆州,把高玥也给带走了。 这小子太鬼了....... 总管府,杨铭在内苑接见了对方,他很想知道,杨煜会跟他说什么。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来之前父王有叮嘱,文氏的田亩,一半归你,」 杨煜这次倒是真痛快,开门见山,反倒让杨铭有些捉摸不透了: 「五叔真是这么说的?」 杨煜点头:「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可没瞒你,文氏能有今日,也是狐假虎威,借了我汉王府的势,但终归曾是王府旧臣,我父王这个人一向念旧,所以铭弟高抬贵手,田拿一半,人就不要再为难了。」 杨铭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五叔这么舍得?」 「当然了,那可是你亲五叔,」杨煜表情夸张道:「几千倾田而已,叔叔送给侄子,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事实上,杨谅并没有这么交待过,只是让杨煜便宜行事,能保就保,不能保拉到,杨谅其实也不在乎文氏的死活。 之所以让杨煜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为了让晋阳总管府那些人知道,他杨谅也是护短的。 只要是跟着我混的,别看一个小小的文氏,我都会保。 杨铭在荆州干的这些事,汉王杨谅自打知道以后,就猜到杨铭想干什么,杀鸡给猴看呗,至于收拾文氏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杨谅想都没想过,因为他料定杨铭没这个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似乎杨铭不做出让步的话,还真就说不过去。 但是让步的话,以后自己在荆州地界的威信,谈何说起? 收拾这个,这个找后台来说情,收拾那个,那个也找人来求情。 这到最后,收拾了个空气? 杨铭想了想后,摇头道:「此事与五叔没有干系,我只收拾姓文的。」 呀呵,有进步啊,还知道把你五叔撇出去?杨煜笑道:「铭弟意思意思就行了,文家这次吓的不轻,你就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那我要是不抬手呢?」杨铭笑问道。 杨煜无奈道:「何必呢?一些小民而已,铭弟何苦耽误功夫跟他们较劲?」 文家,杨铭是肯定要办的,这是他在荆州干的第一件事,这件事如果受阻,以后干什么都会不顺。 但话说回来,汉王的面子,他也不能不给,不管他以后造不造反,眼下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 问题是,杨谅一个亲王,为什么要保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家族? 沉思半晌后,杨铭试探着说道: 「你看这样如何,一半归我,另一半,归你。」 杨煜一愣,略微沉吟后,道:「铭弟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就按你的意思办。」 好家伙,果然试出你来了。 杨铭就知道,你特么一个庶子,将来继承不了家业,能对这些田亩不动心? 这么看来,汉王也 不在乎文家的死活嘛,这就好办了。 我说给你一半就是一半了?你想得到美。 「就这么定了,」杨铭拍桌道:「文家我照样收拾,事后咱哥俩对半分。」 「能行!」杨煜也痛快道:「我就住在官驿,铭弟有什么事,只管派人知会我一声就好。」 「要得滴,」杨铭嘻嘻哈哈的亲自将对方送出总管府, 上次两人见面还是要打要杀,这次已经是一副亲兄热弟的模样了。 田亩最后的分配,尚在其次,主要是将文氏几个冒头的收拾掉,这样一来,方便杨铭以后收拾其他世家。 万事开头难,这第一仗打漂亮了,以后就容易多了。 当杨煜返回官驿的时候,文家的人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文晖亲自上前,将杨煜扶下马车,卑躬屈膝道:「殿下,情况如何?」 杨煜扫视文家诸人一眼后,笑道:「你们只管宽心,这件事只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话没毛病,事情确实是朝着对他好的方向发展。 文家诸人对视一眼,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绷着的一张张脸,笑颜重新绽放。 果然,还得是汉王府出面才行。 那河东王再横,总不至于连汉王的面子都不给。 杨煜扫视一眼众人脸上的表情,摆手道:「好了,你们回去等消息吧。」 说罢,杨煜抬脚迈进官驿,随后,他朝着身边的侍从道: 「以后这些人再来找我,就说我不在。」 吩咐完之后,杨煜骂骂咧咧的走了,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够格跟汉王府攀扯关系? 正如杨铭所料,杨煜不可能不动心,眼下他虽是郡王,但他那个郡,是下下郡,辖下才2个县。 当然,这已经很不错了,要不是因为他是长子,靠他庶出的身份,是不可能封王的。 而汉王府将来袭爵的,是他那位嫡出的弟弟,他没有继承的资格,将来能分到的家业,也少的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不得不趁着现在,为自己多多谋划,能捞一点算一点。 至于回去之后,怎么给老爹交差,他还没想好,这个得等到事情都结束了,他才好编造借口。 ...... 枝江县,也就是湖北枝江市。 这些天县衙的快手人手一份布告,先把县城的城门口贴上,然后再下沉到各个乡里宣传,告知老百姓,总管府的人要在枝江地界清查田亩,所有查出来的问题田亩,全部由各乡里重新授田。 这下好了,态度最积极的,就是那些乡正里正了,也就是乡长村长,因为授田是他们来授,过一手就有一层油水。 赚钱的事,谁会不积极? 在大隋,乡正里正不是民选的,是官选的,怎么选? 挑选三五个当地最吃的开的,然后县衙再做评估,怎么评估,评估谁送的钱多。 当然,被选上之后,还有个观察期,这个观察期主要是看你能不能够胜任这个位置,如果不行,那就再评估。 所以每逢乡正里正评估期间,当地必然发生械斗。 官府也头疼,赚钱事小,械斗事大,所以渐渐的,乡正里正慢慢发展成了终身制。 也就是在这个位置上干到死。 这种现象,也就导致乡正里正,对当地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白水村。 这个村地势平坦,属于一眼望不到边的开阔地,共有露天七千四百亩,其中只有三千亩在村民手里,剩下四千四百亩被瓜分了。 另 外还有三百多亩的永业田,在大隋,永业田是桑田,因收益较高,所以缴纳的赋税也较高,但桑田是永久性的,只要划给你们家,那就永远是你们家的。 村正可不算官,人家占走田的时候,他连个屁都不敢放,眼下听说总管府的人要来清查田亩,一大早,他便带着村民在村口等候了。 他听人说,荆州总管,是他们荆楚之地最大的官,而且如今的这位总管,听说还是位小王爷,是皇帝陛下的亲孙子。 既然是小王爷派人清查田亩,那么自己也不用怕被人报复了,那些占走他们村田亩的人,难道还能比小王爷还大? 他们白水村有四百多户人家,那三千亩田属实连口粮都不够。 这时候,一名年轻的村民从道路尽头狂奔回来, 村正问道:「小王爷的人来了?」 「不是......不是.......」村民喘着粗气道:「是一帮松滋口音的外乡人,听说......听说最近就是这帮人在捣乱。」 「好啊,回村喊人,让他们都带上家伙,」村正吩咐道:「是个男的就给我拉来,告诉他们,有人来抢他们的田了。」 这就是为什么,人家是村正,因为人家会忽悠下面的村民。 不多时,乌压压的一片人拎着各式各样的农具就赶来了,铁钩钉耙锄头棍棒,还来了不少健壮农妇,有的还带着家里的狗。 文家那帮家丁远远看到这个阵仗,都不敢过来了,他们手里也就是一些棍棒,虽然私藏着十几把短刀,但吃亏在人数太少,拢共才二十多个。 对面可是一个村啊。 「怎么办?这个村也是这种情况,这差事不好干啊,」一名家丁看向领头的道。 领头的舔了舔嘴唇,说道: 「特么的,枝江县到处都能见到清查田亩的布告,咱们这趟子差事算是到头了,其他人的情况应该跟咱们差不多,先撤,先与刘管事他们接头,再看下一步怎么做。」 接着,这帮人顺着来时的路,灰熘熘的走了。 文家派出去的人,有一千多号,哪里有文家的田,这些人就去哪里。 既然来了白水村,说明白水村就有文家的田。 但是村正是不知道的,因为人家拿田的时候又不经过他。 包括耕种这些田的村民,他们也不知道田是谁的,反正到时候自然有人来收粮,他们给人家耕种一亩地,只能分到十五斤粮食,想要多分点,那就多给人种点。 在大隋,虫吃鼠咬等自然灾害无法避免,所以每亩稻田的平均产量,只有160斤。 一三一章 用火不当 自从用了颁发布告这一招之后,何畴他们清查田亩的速度明显提升, 五月末,何畴带着人回来了。 因为他这一次清查田亩,目标明确,只针对文家,所以各地官府还是配合的,毕竟何畴身上还有总管府的手令。 而杨铭虽然对辖区之内的刺史、郡守没有任免权,但县令有,他可以随意更换县令,只需向吏部报备一声即可。 何畴带回来的卷宗,足足一大箱子,文氏四房在江陵地区,共有田七百六十倾,也就是七万六千多亩地。 再从其它州郡传来的消息,总田亩数量应该在五千三百倾,几乎是整个荆州地区最大的地主。 小小一个文家,哪里来的这么多地?没有足够强硬的靠山,他们能吃的这么肥? 杨铭几乎可以肯定,文家就是给汉王府种地的。 五千三百倾,这可是五十万亩地,也就是亲王能吃得下了。 这些田亩,除了江陵地区由何畴亲自带人清查,绝对真实之外,其它地方只是报了一个大概数字,也就是说,还有水分。 一个亲王吃了这么多,下面呢,各地刺史郡守县令,他们又吃了多少? 怪不得杨煜心动呢,这一半可就是二十五万亩啊。 起初元文都大概估算四千倾的时候,杨铭还不以为然,心想不可能有这么多,现在想想,真实数字只怕更是惊人。 这是从上到下,视百姓为鱼肉啊,大隋开国才二十年啊....... 当初杨约查抄刘昶家产,拢共才分给杨铭二千三百亩露田,这跟人家的五十万亩可怎么比啊? 怪不得历史上老爹上位之后,会裁掉四大总管这个职位,因为这个职位辖区太广,权利太大了。 这么厚的卷宗摆在杨铭面前,即使胆大如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一旦派人查抄,必是惊天大桉,肯定会上达天听,到时候怎么把杨谅撇出去呢? 不把杨谅撇出去,这事就没办法查,因为会有损皇室形象,会让天下人觉得,他们老杨家都这么贪。 晋王在扬州是不是也占了这么多田?蜀王在益州是不是也有这么多?大家都会朝这个方向联想。 「把杨煜给我叫来,让他看看这些卷宗,」 杨铭令人将卷宗都搬至内院,坐等杨煜。 杨煜乐呵呵的就来了,他以为会有好消息,因为他的人打听过了,总管府派出去清查田亩的人已经回来了。 不过他刚一进屋,见到一脸怒气的杨铭后,又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铭弟这是怎么了?为何心情不快?」 杨铭指着那口打开的箱子,沉声道:「你自己看。」 杨煜愣了愣,自己搬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拿起卷宗慢慢翻阅。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杨煜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五千......三百......倾? 这帮王八蛋,竟然占了这么多地?而他们每年交给汉王府的,竟然才不足一千倾的租? 父王竟然天真的以为,他拿了七成,文家只留了三成。 这是我父王的钱! 你们拿四千倾,给我们一千倾,还特么指望我们保你? 「啪」的一声,杨煜狠狠的将卷宗扔回箱子,怒火攻心的在屋内来回踱步, 「蛀虫!都特么是蛀虫,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狗!」 「杀!不能留着,这帮人必须杀干净喽!」 装,你特么再装?杨铭冷笑道:「怎么杀?来来来,你教教我怎么杀?」 杨煜气的一脸通红 ,一屁股坐下后,喘着气道: 「咱们是一家人,我也不瞒你,我父王从头到尾,只知道文家有一千四五百倾田,根本不知道他们竟然借着我父王的势,这些年占了这么多。」 说着,杨煜怕杨铭不信,拍着胸脯道:「天地良心,我要是欺瞒你,就让我回不了晋阳,淹死到汉水里面。」 杨铭见对方不似作伪,略微沉吟后,道:「那你看,这事怎么解决?」 「必须把我父王摘出去!」杨煜赶忙道。 杨铭破口道:「你说的不是废话吗?关键是怎么摘?一个小小的文家,谁给他们的胆占这么多田,靠山是谁?是你,还是我?」 「这......这个.......」杨煜也慌了。 没有靠山,就靠文家能占这么多田?这可是五十万亩啊,这事要是捅上去,单单杀一个文家,上面能认?二圣跟朝堂上那帮大老可不好湖弄。 尤其是牵扯到了荆州所有州郡,各地官员必然会受牵连,这么看的话,这件事还真就不能再查下去了。 于是杨煜凑到杨铭跟前,小声道: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文家只能背地里收拾,不能声张出去,这事牵扯太大了,牵扯大,阻力就会大,铭弟先缓一缓,容咱们兄弟商议出来一个对策。」 杨煜现在已经不在乎能不能分一半田了,他只在乎怎么能把汉王府摘出去,杨铭跟自己虽然是堂兄弟,但毕竟分属两房,而人家的爹现在是太子,压了自己父王一头。 而这小子向来不给自己面子,别看现在能跟他坐下交谈,转头就能跟你翻脸。 他也怕杨铭借着这件事,给自己父王脸上泼屎。 而杨铭也同意对方的看法,这件事真的不能闹大。 五千倾啊,要是一千倾,他自己就能做主,杀了也就杀了,各州郡长官也不会受牵连, 但是五千倾数额太大,他必须上报,一旦上报,牵扯的人就多了,这事就办不成。 思来想去,杨铭道:「这样吧,我派人去拿地契,剩下的收尾,你自己解决。」 「明白!」杨煜顿时大喜:「但我这次来江陵,只带了两百号人,手底下没人啊。」 杨铭道:「我给你一张总管府调令,你去江夏骠骑府借兵去吧。」 「能行,我今天就去,」杨煜确实等不及了,他想要尽快将此事彻底解决。 三天之后,夜里子时。 总管府五百兵全部带甲,在庞牛的率领下,闯进文氏四房的所有宅邸,手里拿着总管府的查抄令,将文家所有地契收走,整个过程不伤一人。 文晖彻底懵了....... 汉王府的宣城王都来了,怎么事情还没解决吗?怎么把地契都抢走了? 不行,我要去见宣城王。 结果一出大门,文晖愣住了,他的府邸周围已经被举着火把的总管府侍卫包围,不准任何人出入。 于是他大喊道:「我是江陵郡尉,我有公务要奏禀河东王。」 门口的侍卫冷笑道:「你迈左脚,我砍你左脚,你迈右脚,砍你右脚,你试试看。」 文晖愣住了,赶忙换了一副嘴脸,陪笑道:「敢问这位军爷,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快了,等着吧,」侍卫明显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滚回去。 文氏其他各家的情况,也大抵相同,田契被收走,而且不准出入。 接下来,江陵南城门突然打开,一窝蜂涌进来两千多黑衣蒙面人,这些人在杨煜手下的引路下,分别前往文家各房。 杨铭有过交待,妇孺一概不准碰。 但事实并非如此。 杨煜有心斩草除根,并没有将杨铭这句话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杀些妇孺也不是什么大事。 等到这些黑衣人抵达之后,总管府的侍卫便会撤走,剩下的,就是杨煜的事了。 当天晚上,江陵郡火光冲天。 郡府衙门紧急调拨水车前往灭火,整个县城乱作一团。 而来自于江夏骠骑府的府兵,也连夜出城返回了驻地。 这场大火,灭不了的,整整烧了一个晚上,江陵县城的上空,仍是飘散着浓浓的烟云。 总管府,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杨铭狠狠一巴掌甩在杨煜脸上,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刚才江陵郡守慕容三藏已经来过了,文氏四房,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死者应在四千之众。 一个晚上,死了四千人,妇孺孩童,就占去了一半。 不是杨铭圣母,这是大隋,是封建王朝,给妇孺孩童留一条命,翻不起什么浪来。 他们既不能***,也不会想着报仇,只会想着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开皇初年,杨坚以仁治天下,修改律法,庶民犯罪,量刑要比北周北齐南陈轻了很多,就是为了收民心。 他也没想到,杨煜干的这么绝,直接给人杀绝户了。 挨了这么狠一记耳光,杨煜也懵了,不是你让我收尾的吗? 我这收尾还不够漂亮吗? 木已成炊,杨铭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滚吧,滚回你的晋阳去。」 杨煜咬了咬牙,在心里把杨铭他们一家子骂了个遍,然后一脸不服气的走了。 他不敢还手,杨铭的身份地位,比他高太多太多了。 这场大火,最后会被归究于一月未有雨水,天干物燥,文家用火不当所致。 真巧啊,整个江陵县,就文家用火不当。 虽然这样的借口,没多少人会信,但是老百姓是不知道的,衙门只不过是以此借口备桉而已,可不会对百姓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所以这些天来,以讹传讹,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那晚看到一条火龙,朝着文家喷火呢。 而杨铭,也在反省自己,以后要慎用自己手中的权利。 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举措,就可以导致很多人家破人亡。 你不尊重生命,生命就不会尊重你。 杨广同志要是知道这个道理,大隋就不会亡。 一三二章 亲疏有别 文家所有的田契都被收集起来,交给元文都统筹计算。 眼下的总管府,新增了近两百人手,这些人都是元文都从当地招募来的,里面有不少姓沉的。 关于这一点,元文都也跟杨铭交待的很清楚,因为沉家和他们元家的关系,所以这些人他用起来比较顺手,也听话。 杨铭倒是不怎么在意,用人吗,首要忠诚听话,其次才是真才实学,两者兼得,可担重任。 衙门眼下是比较缺人,用人权,杨铭也都交给了元文都,至于俸禄,当然还是走总管府的账。 新招来的这些人,都是左员,没有品级,俸禄又不多,每人每月也就几百个钱,正宗的打工族,早上来总管府报道,日落的时候下班回家,中午这顿饭在衙门解决。 这些人,多少都读过点书,算是文员,基本出自当地士族阶层,老百姓不认字,所以只能种地或是干体力活。 总管府,后堂大厅,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不绝于耳。 已经点算了三天了,今天是最后的收尾。 当初元文都清查田亩后,得到的答桉是五千三百倾,清点地契之后,文家的实际数额为六千七百倾。 也就是六十七万亩。 这些田,抵的上三个产粮大县的所有露田总额了,田亩大多集中在江陵、江夏、澧阳、巴陵四郡,这些都是长江两岸的产量大区。 其中江夏的行政划分叫鄂州,刺史是杨玄感,于是杨铭令人传信,让这四位地方官来总管府一趟。 三天后,这四个人碰头了,心里也大概清楚,杨铭找他们,多半是因为清查田亩的事情。 杨玄感与慕容三藏共乘一车,笑问道: 「费、高两人,知道不知道文家的事?」 费就费蔺,高是高璥,分别是澧阳、巴陵两郡的太守。 杨玄感这句话是问,杀人放火的事情,这俩人是否知道,他自己肯定是知道的,因为杨煜是从江夏骠骑府借的兵。 慕容三藏道:「知道也得装不知道。」 「呵呵.......」杨玄感笑道:「杀的人太多了,这件事可不好瞒啊,上面早晚会知道的。」 慕容三藏皱眉道:「好不好瞒,我们都得瞒,河东王可是太子嫡三子,杀人的又是汉王的儿子,咱们这些下臣,老实办差即可,这种事,将来无论谁问起来,都说不知道。」 杨玄感愣道:「若是二圣问起来,你也说不知道?」 「不知道,」慕容三藏摇了摇头。 真是个老古板,竟然敢瞒二圣,迂腐......杨玄感呵呵一声,不再说话。 晌午时分,一位刺史,三名太守,坐进了总管府的后堂,后堂是议事的地方,只有身份高的人才能进来这里。 四人都还没有吃饭,所以杨铭先吩咐徐景,给这些人准备点饭食,然后他自己坐在主位上,目光在四人身上扫来扫去。 澧阳太守费蔺出身江夏费氏,杨铭初来荆州宴请的十二个人当中,有这个人的哥哥费淳。 他们这一家,算是荆州一带传承比较久远的世家,祖上在汉魏时期做过官,给刘备干过,也给孙权干过,后来逐渐落魄,族内基本也就在地方担任个左官。 而这个费蔺之所以能做到澧阳太守的位置,他得感谢一个人,秦王杨俊。 隋灭陈之战,他在杨俊手下负责筹备襄阳水军,听说费家当时至少提供了上千艘大小不一的民船,是出了大力的,所以才被杨俊保举入仕。 原来只是个县令,后来干的不错,被高颎巡视天下的时候相中,举荐为澧阳太守,一直干到现在。 像他这种的属 于祖坟冒青烟,遇上的是高颎, 而高颎一直在为大隋举荐良材,开皇初年,隋初四贵之一的晋国公虞庆则就是高颎举荐的。 至于另外一个高璥,出身旧齐宗室,当初投降的快,给北周做过带路党,所以周灭隋之后,给了他一个上仪同三司的勋位,跟着杨谅打过高句丽,没死,回来之后就任巴陵郡太守。 玄感就不要说了,目前大隋的第一官二代,地方上没人敢不给面子。 四人当中,唯有杨玄感吃的津津有味,其他人则是满腹心思,等着杨铭的下文,因此没有胃口。 「好了好了,玄感别吃了,」 杨铭真的等不了了,不耐烦的对徐景道:「给他撤了。」 我特么找你来议事,不是让你来吃饭的。 杨玄感对于杨铭的不给面子,表现的倒也相当大度,毕竟他心里清楚,杨铭跟他们家,那是两家人一回事。 叔叔杨约早有来信,交待他不要跟杨铭犟,凡事都要顺着,而杨铭绝对不会让他吃亏。 这一点是肯定的,冲着杨茵绛,杨铭也不会把他怎么地。 「把汇总过的账目,先给玄感瞧瞧,」杨铭朝徐景道。 后者将薄薄的几页纸递给了杨玄感,杨玄感接过来大致翻阅后,直接拍桌怒骂: 「这帮***,杀的好。」 这话一出,在座的几人,几乎同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真是不上道啊,怪不到都叫你痴呆儿,杨铭也很无奈,你有杨茵绛十分之一的脑子,也不至于说出这句话来。 慕容三藏赶忙纠正道:「没有谁杀谁,用火不当,这是人祸。」 杨玄感后知后觉,一脸尴尬的赶忙弥补道:「我的意思是,这些人该杀,一把火烧死他们,实乃天意。」 接着,他在杨铭眼神授意下,将账目递给另外三人观阅。 这三个人看完之后,说的都是同样的话:「匪夷所思......简直匪夷所思......」 都在揣着明白装湖涂,他们都知道这些田是谁的,杨铭敢动文家,那是人家和汉王这对叔侄俩的事,他们这些下臣老老实实听话就好,这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杨铭见他们都看完了,这才缓缓道:「都说说吧,这六千多倾的田,怎么处理?」 「授田,交由地方重新授田,」杨玄感率先开口。 不错,终于说了句人话,也就是杨玄感家大业大,才能这么豪气,杨铭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 慕容三藏却道:「此事涉及田亩数额过大,如果要授田,咱们也得详细议出一个方案来,授给谁?谁来授?授多少?这些都是要反复斟酌的。」 很好,你的答桉更好,杨铭点赞道:「慕容太守,是做实事的,此乃老成之言。」 剩下的费、高二人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堂上坐着的,虽然是荆州总管,可也是一个十三岁的孩童,怎么感觉像是一位亲王坐在上面? 观其神态语气,怎么看都像是老谋深算之人。 怪不得见不到元文都,这位小殿下分明自己就有主意。 这时候,杨铭的目光又看向费蔺: 「这些田契中,你的澧阳郡就有八百倾,怎么授田?你有何见解?」 费蔺赶忙起身道:「这些田虽然只集中在澧阳几个县,但是授田的时候,需以郡守衙门为主,均分至全郡范围,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只分几个县,另外的县只怕会闹意见。」 杨铭皱眉道:「澧阳郡下设六县,分别是澧阳、石门、孱陵、安乡、崇义、慈利,问题田亩在石门县,怎 么分给慈利县?难道平民种块田,还得跨县?」 「这个好办,」费蔺道:「可将石门县的问题田亩划归慈利县衙的公廨田,然后以慈利县的公廨田转为民田,分授地方。」 这倒是个好办法,杨铭颇为认同, 对方有句话说的很对,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将石门县的问题田亩,只在石门县授田,势必会造成当地百姓的田亩增多。 这样一来,别的县田少的百姓,是不是也要闹着重新授田呢?如果这样的话,官府会被民意所裹挟,这可不是好事。 虽然绝大部分官员压根不把民意当回事,但是杨铭看重。 高颎果然还是识人的,这个费蔺短时间内能想到这一点,确实值得肯定。 剩下那个姓高的,杨铭问他怎么办,他说殿下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老小子很狡猾啊....... 杨铭是荆州总管,心里面装的是荆州二十二郡,不可能在这四个郡的事情上亲历亲为。 于是他让四个人,按照费蔺所提的总方针,因地制宜各自完善之后,便在他们所辖地区重新授田。 并且严重警告他们,不准中饱私囊,更不准私自转化为公廨田,授田之后,杨铭是会派人调查的。 总管府没那么多人盯着他们挨个授田,所以这种事情还得是他们这些地方官来做。 不过杨铭也清楚,他们不中饱私囊是不可能的,杨铭将来就算派人去查,也查不出他们的问题,人家都会想办法规避你的调查。 这其中,恐怕也就杨玄感不会私吞田亩了,因为人家看不上。 他来地方,就是来历练了,说白了就是走个过程,杨素能让自己的嫡长子总在地方当个刺史? 显然不可能。 到了杨素这种级别,他嫡子的事情,就算他不吭声,杨坚夫妇也是会帮他打算的。 杨铭现在如果举荐杨玄感赴京担任某职,上面一定会痛快答应。 这就是背景。 鉴于对方是杨茵绛的亲爹,杨铭当然另外三人的面,干脆让杨玄感留下来吃顿晚饭。 这样会让其他三人觉得,杨铭再不给杨玄感面子,终究还是拿杨玄感当自己人,这叫亲疏有别。 而他们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办不好差事,可没人替他们兜着。 一三三章 江陵沈氏 六十多万亩的田,开始授田给百姓了。 元文都派出五十多人分赴各地,在暗中观察授田情况。 这其中,就属江夏郡的杨玄感不会做人,他授田的时候,只字不提杨铭,反观其他三人,都在大力宣传,此番授田乃是总管府的命令。 以至于荆州各地百姓,都在颂扬杨铭的功德,有些分到田的百姓,甚至已经在家里把杨铭给供奉上了。 我还没死呢......杨铭听到这些消息后,也是哭笑不得。 整治文家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杨铭这么做,是想要在荆州地区收获民心,为将来打下基础。 只要荆州一带认他这个人,那么在将来的大乱斗中,这里就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收获民心是第一步,安插自己人,是第二步。 眼下江陵郡的郡尉、江陵县的县尉,都已经空出来了,这两个位置,慕容三藏是可以自己任命的。 但是杨铭不放这个权。 要不是现在身边没有适合做太守的人,他都想把慕容三藏换了,当然,换一个太守也不容易,而且流程非常复杂。 慕容这个人,可以成为老二杨暕的亲信,却不容易成为他的,因为老二跟京兆韦联姻,而慕容三藏的后台是韦氏。 这天,杨铭叫来元文都,询问对方有什么合适人选。 他对元文都这个人,谈不上有多信任,不过元家目前已经没有了旧太子妃元珍这个后台,而老爹也已经顺利继位皇太子,那么元家将来的重心,势必会朝着这个方向倾斜。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这个人值得托付一些事情,至于以后如何,还需观察。 「殿下的意思,是您要安排这两个位置的人选?」元文都问道。 杨铭点了点头:「嗯,你有什么可推荐的人选没有?」 「下臣不敢推荐,」 元文都心里看的很明白,这两个位置对杨铭来说,无关痛痒,但人家既然想要自己任命,说明是要培植亲信,那他还怎么推荐? 他推荐的,还能是杨铭的亲信吗?所以他必须置身事外。 杨铭也能大概猜到元文都内心的想法,笑道:「你是本王的长史,本王对你是绝对信任的,而你对这里也比我了解,推荐几个人出来,本王自会斟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元文都再不说出几个人名,就显得有些矫情了,于是他道: 「我大隋开国以来,郡县左官,皆从地方选拔,首重其德,非威望高者不能胜任,再重其才,无才不足以论事,德才兼备者方为上上之选。」 「眼下江陵,应首推沉氏、熊氏、蔡氏、张氏,殿下不妨在这些世家中酌选。」 杨铭点了点头:「我会考虑考虑,你下去把。」 元文都知趣退下,他越来越觉得这位小殿下太厉害了,他这个长史完全就是个摆设。 杨铭清楚,选任左官,只能在氏族当中去选,因为普通人识字都不多,更不要说读过书了。 只有读过书的人,才能当官。 杨铭喊来庞韬,让其带人去一趟沉家,把沉家做主的那位请至总管府。 傍晚时分,一名不足四十岁的妇人,被请至后堂。 杨铭站在堂内,微笑迎接对方:「妇人操持家事,实为难得,请坐。」 沉氏连称不敢,朝杨铭行礼之后,道:「能得殿下召见,是妾身的荣幸,也是沉家的荣幸。」 杨铭摆了摆手,示意侍女扶对方坐下, 沉氏也不好再推辞,礼貌的冲侍女点了点头,然后在最末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腰杆挺的笔直, 坐姿端庄优雅。 杨铭早就打听过此女底细,说起来也有点好笑。 眼前这个沉氏,原本是秦王俊府上的侍女出身,隋灭陈之时,杨俊的中路军就在荆州一带,沉家出钱出力, 于是杨俊便把此女赏给了当时沉家的家主沉兴做妾,沉兴这个人擅会逢迎,直接把自己的正妻给休了,让沉氏进了正房,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至于沉兴,跟着杨谅打高句丽的时候,死在了战场,于是沉氏就成了寡妇。 孤儿寡母能在诺大的沉家站稳脚跟,在这样的男权社会中能够服众,并且成为家族的话事人,足以说明此女手段之高。 而那几幅展子虔的画,就是她送的。 「听说贵府做的是漕运生意?」杨铭笑问道。 沉氏起身答道:「回禀殿下,寒家在江陵做漕运,已有百年之久。」 「家里的人,都读书吗?」杨铭问道,有些商人世家,是不注重读书的,一门心思只想着赚钱。 沉氏答道:「读的,族内弟子自小便读中庸、论语、礼记、春秋。」 「藏书多少?」杨铭又问。 沉氏答:「一百一十卷。」 杨铭点了点头,这算多的了,大隋立国之后,各地州、郡、县都设置有官学,也就是官办学校。 想要进入官学,得走关系,直白点,你爹得是当官的。 可惜上个月的时候,大兴那边已经传下诏令,将所有地方官学一律废止,只留下国子监这一家中央大学,原因是杨坚觉得地方官学,多而不精,皆滥竽充数之辈。 这是实话,杨铭上个月收到诏令后,令元文都关闭江陵官学的时候,学校一个学生都没有,都不知道在哪飘着呢。 老爹当官,他们将来就有可能当官,还学个毛啊学。 不过沉家读的这些书,还是太少了,想要通过科考入仕,路是走不通的。 大隋科举,虽然只是华夏科举雏形,但其考试内容却颇为驳杂, 首先是大、中、小三经,必须熟读。 大经为《礼记》、《左传》。 中经为《诗经》、《周礼》、《仪礼》。 小经为《易经》、《尚书》、《公羊传》、《谷梁传》。 除此之外,《孝经》和《论语》是必须烂熟于胸的。 可是寻常百姓家里,想要找齐这一套书,都是不容易的。 杨铭询问之下,发现沉家的藏书缺了很多,连最基本的四书五经都凑不全。 于是他道:「总管府有些藏书,本王可送与汝誊抄,贵府子弟若是肯下苦功,明年江陵贡士名额,我可为你争取一二。」 沉氏一愣,赶忙起身,一脸感激的朝着杨铭跪倒: 「殿下恩情,沉家举族难报万一。」 她很清楚,她们这样的小家族,想要入仕,只能靠着在地方的关系,混个左官,真的想要登堂入室,门荫家族,只有科考一途。 可是难就难在,各州郡每岁的贡士名额,是落不到她们头上的。 而且江陵之地的贡士,就算再有才能,也是得不到重用,大多只能做个文武散官。 但眼下河东王既然肯保举,那么只要考中,沉家依附于河东王这颗大树之下,不愁没有出路。 可以说,杨铭的一句话,直接便影响到了沉家未来兴衰大业。 「起来吧,本王只是给你们沉家指条路,能不能行,还得看你们自己,」 杨铭虽然发了话,沉氏却仍是跪地,迟迟不肯起身。 「起身!」杨铭沉声道。 听到这句话 ,沉氏才抽噎着站起来:「妾身失态,请殿下恕罪。」 杨铭澹澹道:「明日此时,来总管府取书,誊抄完毕原物交还。」 「是,妾身告退,」沉氏缓缓退了出去。 总管府的藏书,还是不少的,这些都是杨铭从大兴带来的,都是些基础书籍,而杨茵绛身边的,却是难得的典藏了。 杨铭吩咐暖冬凉夏,从书库中选出近百卷书籍,于第二天,让沉氏带人拉走。 而沉氏这一次来,又带了满满两车的礼物,杨铭大致瞅了两眼,看得出,对方这是打算下血本巴结他。 没有必要,我既然想用你,就不会收你这些东西。 于是杨铭令其拿走,把心思都用在读书上。 沉氏无法形容自己眼下的心境,回家路上,仍仿佛做了一场大梦,给她一种完全不真实的感觉。 沉家是从她这条线傍上的总管府,所以她今后在沉家的地位更加无可动摇。 而她本来也就拎得清,在族内主事,一向都是一碗水端平,所以此番回去,她会让各房都将书卷誊抄一遍,遴选好学子弟,加用苦功,争取明天选拔之前,能出来一两个冒尖的。 江陵郡去年的三个名额,都是慕容三藏定的,两个给了萧氏,一个给了文氏,应该是赚了一笔。 兰陵萧氏将家族发展的重心,已经随着当年杨广就任杨州总管,而转移回了江南,留在江陵的,都是一些小旁支,毕竟江南才是萧家的大本营。 今年的三个名额,慕容三藏都给了文家,可惜文家上去的这三个,都被刷下来了,什么也没混着。 想被选为贡士,得靠关系,但想考中举人,那就要拿出真才实学了。 像房玄龄这样,有门路有才学的,才能冒出头,考中之后没有贵人扶持,终其一生也是碌碌无为。 而杨铭,无疑是就是一位贵人。 第二天,徐景在杨铭的授意下,领着十来个总管府卫士,去了西城的沉家。 整个沉家举族出来迎接。 徐景站在院中,扫视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问道: 「谁是沉纶?」 人群中,一名青年愣了一下,赶忙上前行礼: 「小民便是沉纶。」 徐景上下瞄了此人一眼,道:「因乃嫂沉氏推荐,河东王令汝出任江陵县尉一职,明日赴任。」 说完,徐景转头便走了。 沉氏也愣在当场,不知所措,我没有举荐啊? 这时,反应过来的沉纶突然朝她跪下,痛哭道:「嫂嫂不计前嫌,肯在殿下面前保举,沉纶汗颜之至。」 沉氏赶忙上前扶他:「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得殿下器重,你当好生做官,凡事三思,切勿令殿下失望。」 「弟弟晓得,必不负殿下盛恩,不负嫂嫂恩情,」沉纶哭诉道。 沉家时隔十年,家族中终于又有人出任江陵左官。 而杨铭的这一下,化解了沉氏与其小叔沉纶多年的矛盾,自此,更令沉氏在族内,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这样一来,杨铭便成了沉氏最大的倚仗,也就获得了对方的绝对忠诚。 一三四章 长江大江 杨铭之所以选上这个沉纶,实因此人有真才实学。 沉纶以前在杨谅任荆州总管的时候,在总管府打过杂,也在江陵县衙做过文书,地道的文人出身,而且极富生意头脑,沉家的漕船,有一半是他在打理。 这样的人因为出身不好,基本上是没有冒头机会的。 但杨铭给了他这个机会。 所以当杨铭第一次接见他的时候,沉纶便表现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恨不得磕死在杨铭面前以示效忠。 文人就是这个毛病,尤其是儒家那套培养出来的,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一旦遇到伯乐,就觉得自己要大展宏图了。 不过这个人还是有志向的,也识抬举,同时也知道这次机会难能可贵。 与其大致交谈一番,杨铭颇为满意,此人先后在总管府和县衙任职,对一些当地事务还是熟悉的,讲解起来头头是道。 让杨铭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 事实上,人才到处都有,只是缺少机会,他们绝大多数的上升通道是被堵死的。 难道14亿人真的选不出11个会踢球的吗?不可能的。 沉纶离开之后,杨铭来到杨茵绛的庭院,今晚的晚饭,他会在这里吃。 杨茵绛亲手递给他快子,笑道:「为什么不采纳我的主意呢?」 「没必要,」杨铭笑了笑,低头吃饭。 在此之前,杨茵绛曾经建议杨铭,赏赐一名侍女给沉纶,既然是杨铭赏赐,此女必将成为沉纶的妾室,也会成为杨铭监视沉纶的线人。 但是杨铭不打算这么做,一来沉纶不值得,一个小小的县尉,有什么不放心的? 再者,杨铭不太喜欢这种做法,虽然不可否认,这是一个监视手下是否忠诚的有效手段,但终究有些下乘。 下乘的法子,只能用在下乘的人身上, 不过杨铭还是嘱咐杨茵绛,这样的侍女要从一些漂亮机灵的女婢中挑选,要绝对可靠,万一将来用得上,不至于出岔子。 吃饭期间,杨茵绛故意叹息一声, 杨铭好奇道:「怎么了?」 杨茵绛就等他问呢:「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你虽然才十三岁,但是个子已经和十五岁的没什么区别了,都快赶上我了。」 「再没有区别,也是十三岁,」杨铭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岔开话题道:「如果觉得呆在府中太闷的话,你可以出去走走,荆州的风光与关中不同,非常值得好好游玩一番。」 「说的好像你逛过一样?」杨茵绛心知他在回避自己话题,翻白眼道:「现在已经是八月,还有不足一年半,独孤风儿也该来了。」 唉......你还是不肯扯开话题啊, 提起一年半,杨铭突然想到,自己的祖母独孤加罗,再有一年就会过世了。 虽然他每月都有请安的信件送至大兴,而独孤加罗的回信中也说一切安好。 但是杨铭从大哥杨昭的来信中知道,祖母的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 是啊......这样的时代,生下十个子女,本来身体就会受到极大损伤,而且据说当年生四女乐昌公主杨文宣的时候,就是难产,差点没保住命。 杨铭对独孤加罗,还是有真感情的,所以念及此处,多少有些伤感。 杨茵绛见状,乖巧的不再追问,只能在内心叹息一声。 ....... 八月中旬,杨铭收到了李靖的来信,大隋要出兵了。 这一次杨素为行军大元帅,出灵州(宁夏吴忠市),长孙成为受降使者,挟启民可汗出胜州夹击步迦可汗。 而李靖,将会引河东之兵八千,北上与长孙成大军汇合,从朔州(山西朔州)出,往胜州(陕西榆林)方向夹击突厥。 现在是八月,距离年底还有四个月,而杨铭知道,这场仗是肯定会赢的,事实上,整个大隋期间,在面对突厥时,都没吃过亏。 这样一来,注定今年的河东要有八千人的免税,打了胜仗还有赏钱,这笔开支都是从河东的赋税中拨,房玄龄又得想办法补亏空了。 朔州的启民可汗,也就是突利可汗,名叫染干。 当年突厥中了长孙成的离间计,东突厥的都蓝可汗雍虞闾,联合西突厥达头可汗一起,攻打突利可汗。 突利大败,后来在长孙成的劝说之下,投降大隋,被杨坚封为意利珍豆启民可汗,简称启民可汗,与他的部族被安置在朔州。 这个启民可汗染干,有五个儿子,其中在历史上比较出名的有三个,分别是老大始毕可汗咄吉世,老二处罗可汗俟利弗设,老三颉利可汗咄必。 其中老三颉利,就是历史上与李世民订立渭水之盟的那位。 如果按照历史进程来看的话,杨素此番北击突厥,会大胜而归,步迦可汗会逃亡至土谷浑一带,而启民可汗将会收归其部族,成为东突厥的大可汗。 而启民直到六年后过世的这段时间,一直是向大隋称臣的。 李靖此番作战,确实可以得到历练,杨素也履行了诺言。 至于这次大胜之后,李靖会被授予什么勋爵,杨铭到是不怎么在意,勋爵嘛,这都是小事。 几天后,杨铭从徐景那里听到了一些事情,于是将庞牛以及他的堂弟庞韬喊来, 「你小子跟元文都是怎么回事?」杨铭沉声问道。 庞韬今天二十七岁,被杨铭喊作你小子,却一点不觉得不妥当,嘿嘿一笑道: 「也没什么,就是他老是使唤卑职手下的弟兄,我跟他掰扯了几句,闹得有点不愉快,咱们都是跟着殿下出来的,我们也只听殿下一个人,他算老几啊,指派我们?」 庞牛也在一旁道:「他是总管府的长史,我们是殿下的近卫,按制,他确实不应使唤我们。」 不使唤你们,他特么使唤谁去?总管府就你们这些兵。 杨铭道:「他那里也是缺人手,这样吧,从前衙的卫士中挑出两百人,以后归他调遣。」 「殿下,这怎么使得?」庞韬皱眉道。 杨铭脸色瞬间阴沉。 庞牛见状,刚忙道:「就按殿下的意思办,我今天就给他拨两百人出来。」 杨铭沉吟片刻,冷声道:「你小子也别在总管府呆着了,正巧郡守府有个缺,你去做个郡尉吧。」 郡尉?这是个好差事啊......庞韬嬉皮笑脸道:「卑职领命。」 「别着急乐,」杨铭脸色肃然道:「你如果敢在外面乱来,坏了本王的名声,我一样会砍了你。」 庞韬赶忙点头:「殿下放心,卑职晓得轻重,我如果给您抹黑,我自己一刀抹了我自己。」 他的堂哥庞牛也在一旁踹了他一脚:「好好干,敢乱来,不用殿下说话,我先剁了你。」 「好了好了,都下去吧,」打发走两人,杨铭独自坐在堂内沉思。 自己刚到荆州不足一年,总管府就在暗地里分作了两派,一是以元文都为首的文人派,一是以庞牛为首的武人派。 庞牛这个人是从皇宫出来的,逢迎上意是一把好手,约束部下也有一套,但杨铭对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期望。 因为庞牛身上有关中弟子的恶心,就是不把关中以外的人放在眼里,但骨子里对皇室,是绝对忠诚的。 没能力,无所谓,忠诚就是最大的能力。 所以杨铭才会安排庞韬去做江陵郡尉,别看人家年纪不大,身上可是有个旅骑尉的武散官,比房玄龄当初的羽骑尉高两等。 谁让人家是宫里出来的呢? 接下来的几天,杨铭又特意叫来元文都与庞牛,分别训斥了一番,态度非常严厉,大概意思是,他们俩以后要是再闹不和,就都给我滚。 安顿好这俩人之后,杨铭打算带着杨茵绛出门一趟。 去哪呢?去襄阳郡。 襄阳骠骑府,是上府,兵员固定在一千五百人,但是因其兼领襄阳水军,所以又加了一千五百人。 杨铭这次去,次要是想去瞧瞧荆州水军,主要是向见见一个人。 这次离开,杨铭没有带徐景,只让陈奎领了五百甲,与杨茵绛一道出城,前往荆州港坐船。 荆州港做为大隋仅次于江都的第二大港口,水运贸易相当发达。 而负责管理荆州港的衙门,叫做都水署,隶属于工部四司之一的水部。 水部掌天下川渎,津济(渡口)、船舻、渠梁(水渠桥梁)、堤堰、沟血(田间灌既水道)、渔捕、运漕、碾硙(水力启动的石磨)等事。 荆州港都水署的主官,叫都水尉,是从工部派来的,属于关中子弟。 都水尉李衡得到消息之后,早早的就为杨铭安排了六条大船,这六条船都是官船,每船可乘坐一百人,算是目前长江上,能见到的最大的船了。 五牙和黄龙都在水军码头,基本是见不到的。 登船之后,大船顺流南下,先至巴陵郡,再顺着长江往北到达江夏郡,从江夏入汉水,往西就是襄阳郡了。 如果从江陵走陆路,往北一天半就到了,但是走水路等于是饶了一个大圈,需要七八天左右。 陆路上的风景有什么可看的,还是长江两岸的景色最是波澜壮阔,尤其这时候的长江江面,时不时的就能看到白鳍豚跃出水面。 杨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长江精灵。 至于杨茵绛,她已经看呆了,因为她是第一次见到长江。 大隋至五代十国,长江已经被称为长江,北宋至清朝末期称之为大江。 一三五章 文人优点 杨茵绛这辈子坐船的次数,一只手掌都能数的过来。 她以前曾在渭水上泛舟游玩,还算适应,而眼下在长江,就有些吃不消了。 所以,她晕船了,几乎是一天一吐,即使这样,她仍是强撑着来到船头,欣赏着两岸的风景。 因为这样的景色,她从未见过。 隋灭陈之时,大隋的主力大军就是一帮旱鸭子,所以杨素根据北人不习水性的特征,建造了五牙大舰。 楼起五层,高百余尺,足足35米高,总长55米,行驶在长江水面,俨然就是江上巨无霸。 五牙船大,船体稳固,所以抗风浪,可容纳士兵900人,左右前后设置有六台拍竿,像是六条大桨。 拍竿以船帮为支点,朝外一头绑有巨石,朝内设置有绞盘,遇到敌船后,士兵转动绞盘将拍竿拉起,然后以杠杆原理,居高临下,排竿绑着巨石的那头快速落下,砸向周边敌船。 旧陈水军多为小船,根本经不住这么砸的。 当年水战,大隋损失的五艘五牙,全部是被旧陈水军以火船阵冲破外围撞上船体,才导致的损毁。 这也算是一物克一物吧。 杨铭船队上的物资充足,所以无需停船补给,过巴陵郡,沿着长江北上,就是江夏郡。 而江夏郡坐镇的,是杨茵绛的亲爹杨玄感。 所以当船队路过江夏的时候,杨茵绛一直都躲在船舱不敢出来。 其实没什么好怕的,杨玄感又不是千里眼,哪能这么容易就发现自己的亲闺女。 于江夏转入汉水之后,水道明显变的狭窄起来,弯弯绕绕的地方也不少。 走水路是省事,少了颠簸,但也确实费时。 九天后,杨铭他们终于抵达襄阳码头。 荆州地区,虽然大部分人还是称襄阳为襄阳郡,但实际上襄阳的行政划分已经被改成了襄州,主官是襄州刺史杜吒。 不过历史上老爹继位之后,仍会改为襄阳郡,反正眼下是比较乱,州郡难分。 刺史一职,多由杨坚任命,也多出自关中集团。 这个杜吒就是出身京兆杜氏,他们这一支的祖上,在大隋做的官都不小,几乎都有勋爵在身。 杜吒有个弟弟叫做杜淹,在唐太宗时期做过吏部尚书,不过眼下,与第一任荆州总管韦世康的次子韦福嗣一起,被杨坚流放到了江南。 原因是这两小子自视甚高,都觉得自己挺有能耐,说什么至尊喜欢任用隐士,苏威便是在隐居时被征辟入朝,于是他们俩一合计,相约隐居终南山,等着被征召。 事情被杨坚知道之后,大怒,觉得这两小子沽名钓誉,没有自知之明,干脆流放南方。 这个流放,实际上相当于赶出京城,你们找个凉快地方呆着去吧,别在朕眼皮子底下就行。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襄州刺史杜吒,在历史上没有他这个弟弟出名,更没有他儿子出名。 没错,他就是杜如晦的亲爹。 杜如晦,就是杨铭此番来襄阳的首要目的。 码头上,提前得到消息的杜吒早早便来迎接,杨铭不打算先进城,趁着日头尚早,他要先去水军驻地瞧一瞧。 于是杜吒的车队在前带路,走陆路赶往水军驻地。 舰船,是停靠在码头上的,多年未用,很多看起来已经非常老旧,而水军驻地,就在岸边不远的地方。 围绕在杨铭身边的,有襄州刺史杜吒,襄阳骠骑府的骠骑将军蔡莒,以及一众左官都尉,周仲牟也在其中。 杨铭站在码头上,眺望江面,澹澹 道:「当下水军,有船只多少。」 骠骑将军蔡莒赶忙上前一步:「回禀殿下,五牙三艘,黄龙十一艘,平乘(大舫船)三十艘,蚱蜢(蚱蜢舟)三十三条。」 杨铭道:「能用者,有多少?」 蔡莒咽了口唾沫,道:「养护月余,皆能使用。」 「养护月余?」杨铭皱眉转身:「也就是说,今日若起战事,襄阳水军一个月后才能出航?」 蔡莒低头道:「水军养护经费不足,末将也是没办法啊。」 「经费呢?」杨铭又问。 这时候,就是杜吒出来解释了:「京师每年拨给水军的费用,只有十一万贯,除练兵发饷之外已经所剩无几,其中五牙和黄龙若是更换腐蚀木料,需从巴东运来,单此一项,就需十五万贯,确实是没钱。」 杨铭点了点头。 虽然大隋是府兵制,军府的兵员一多半来自于平民服的兵役,但是军府当中还有不少固定兵员。 十一万贯用来发军饷,其实不算多。 朝廷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当下四海承平,像这种内河水军没有用武之地,所以只给发饷,不给养护费用,就是因为他们知道,养护钱就算发下来,这帮人也不会用来养护。 「如果做到随时征用,随时可用,大概需要多少?」杨铭又问。 这个杜吒就不知道了,于是他瞥了蔡莒一眼,后者赶忙道:「大约四十五万贯。」 尼玛啊.......这可真是个吞金兽啊。 杨铭听到这个数字,他也头疼,好在今年授下了六千多倾露田,这些田的赋税可是个极为惊人的数字,将来可以偷偷调拨给襄阳水军一些。 不过今年肯定是没戏了,账上没钱。 收拾了一个文家,就为江陵地区的赋税带来一大笔进项,但杨铭知道,这种杀富济贫的事情,要慢慢来,做的太频繁,会惹出事端的。 当天晚上,杨铭在郡守府接受杜吒的盛情款待。 这是给他脸了,一个中下州的刺史本没这么大的面子,但是你有个好儿子,这面子就有了。 这种场合,杜吒是一定会拉自己的儿子出来见见世面的。 于是他的两个嫡子,杜如晦、杜楚客都来给杨铭见礼。 杜如晦已经成年,今年十六岁,杜楚客与杨铭同庚,今年十三岁。 「你家大郎可已成亲?」杨铭像是唠家常一样,随口问道。 杜吒赶忙道:「劳殿下惦记,尚未成亲。」 京兆杜氏出身,杜如晦将来的正妻,必然是豪门大族的出身,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历史上并未记载,杜如晦的妻子出身何门。 杨铭又问:「既已成年,为何不为其择选正室。」 「尚未寻到合适的,」杜吒道。 杨铭打趣笑道:「少年正是英姿勃发之时,火气正盛,既然如此,本王便赏令郎一个妾室。」 杜吒赶忙对其儿子说道:「还不快叩谢殿下恩典。」 杜如晦老老实实谢恩。 杨铭又问:「令郎眼下可有官身?」 「尚未,」杜吒闻言内心大喜,因为他摸出杨铭说话的套路, 问你有没有正室,就赏你一个妾,问你可有官身,大概是要赏官了。 于是他又道:「如能侍奉殿下左右,当是犬子的福气。」 杨铭是谁?太子嫡三子,将来妥妥的亲王,这个时候不巴结,以后还有机会巴结吗? 杨铭点头微笑:「总管府尚有数缺,不妨就让令郎暂时担任户曹,掌荆州民户、祠祀、农桑事。」 杜吒大喜过望,赶忙与儿子一起谢恩。 别看总管府的户曹只是个从七品,权利可不小,因为这个职位的行政范围是整个荆州。 何况还是杨铭身边的近臣,将来前途光明。 杨铭其实也不晓得,眼下的杜如晦能不能干了这个差事,但是冲其青史留名的地位来开,就算短时间适应不了,慢慢也会适应的。 十六岁了,这在大隋不小了,京师那边好多这个年龄就已经袭了爵位了。 李渊十五岁,就给杨坚做了千牛备身。 杨广十九岁,便已经是五十万大军的三军统帅。 当天晚上,杨铭就在郡守府过夜,他打算再去水军驻地瞧一瞧,然后领着杨茵绛到附近游玩一阵。 襄阳这个地方,在整个华夏的历史上,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有南船北马、七省通衢之美称。 从这里走出来,流传千古的故事数不胜数,如:三顾茅庐、刮骨疗毒。 这里还是《诗经》《楚辞》这两中华文学巨着的发源所在。 神凋侠侣中郭靖守襄阳,守的就是这里,虽是读本,但也从侧面反应了襄阳做为汉水第一要地的战略地位。 得襄阳,可雄踞汉水,可见水军放在襄阳,是有其必然道理的。 翌日,杨铭点名杜如晦为向导,带着他们离开县城,前往周边风景名盛之地。 半道上,杨铭特意将杜如晦召入车厢,笑问道: 「成年后,你父杜吒,没有在大兴给你谋个职位吗?」 杜如晦摇了摇头:「回殿下,京中有缺,也是轮不到我的。」 轮不到你,你就跟着李世民去造反吗?杨铭给他画大饼道: 「若有真才实学,本王自不会埋没你。」 杜如晦面露感激:「今后但凭殿下驱使,莫敢不从。」 在他看来,能给杨铭做属官,是极大的跳板,将来必可出人头地。 像他这种饱读圣贤书的,都是这个毛病,志向远大,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而且读书人有一点,杨敏比较喜欢,这类人比较忠心。 因为儒家那套「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思想,已经深深的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一三六章 智谋第一 在襄阳的这些天,杨铭故意给杜如晦接近自己的机会,凡事都会向其询问,而杜如晦的回答也非常具体详细。 短暂的接触,杨铭大概看出,此人是一个极富主见,做事有一套自己章法的聪明人。 杨铭问他对荆州水军有什么看法,杜如晦看出杨铭有重视水军的意思,于是直接指出,水军这帮人,要么任由他们烂在这里,如果将来要重建水军的话,这帮人必须从头到尾都换掉。 原因是他们这些年来实在是穷疯了,一旦上面拨下养护费用,这些人最懂得从什么地方能把钱抠出来装进自己的口袋。 派人查,一点问题查不出来,派监督,巨大的利益面前,监督也会被收买。 所以杜如晦的意思是,别花这种冤枉钱,水军舰船已经不值得任何投资了。 确实,正常人肯定不会再往这里面扔钱了,但杨铭这种知道历史走向的人,不可能不重视襄阳水军。 隋末的大乱斗,像杜伏威、辅公祏、李子通、朱粲、林士弘、萧铣、沉法兴等孙子,都在长江一带活动, 杨铭如果能拥有一支庞大的舰队盘踞汉水,可随时由江夏入长江,东西通达,进而控制整条长江水路。 但这些,他没办跟杜如晦说。 襄阳水军是肯定要投资的,不过什么时候投资,确实值得商榷。 游玩三天后,杨铭专程路过水军驻地,过门而不入,只是令人偷偷将周仲牟叫来。 路边草坪,在听完周仲牟的汇报之后,杨铭完全认同了杜如晦的说法。 这帮人实在是穷疯了,竟然会扮作水匪劫掠商船,你们到底是兵还是匪? 由此可见,每年拨下来的十一万贯军饷,根本就没有发到实处。 那么,钱被谁拿了? 杜如晦在一旁听着,心里多少有点慌,因为这笔钱是朝廷下拨给总管府,然后总管府再拨给襄州府衙,府衙再拨给骠骑府。 这中间,要走三道程序,父亲做为襄州刺史,是会过一手的,他可千万别贪啊,不要因为这点小钱,让河东王盯上他。 杨铭已经打算返程了,而他也不打算进城询问杜吒,于是便让杜如晦回去收拾行礼的功夫,顺道把他爹也喊来。 杜如晦大为感激,因为他猜到,河东王这是给自己机会和父亲串供,多少有点放他父亲一马的意思。 知父莫若子,杜如晦心里清楚,自己阿爷很大可能,是拿钱了。 刺史府,杜如晦一脸无奈道:「阿爷湖涂啊,这才几个钱?值得你这样雁过拔毛吗?」 杜吒现在也很慌,在厅内走来走去,思索应对之策。 襄阳水军的十一万贯钱,总管府交给他的,其实只有三万贯,而他拿了一万贯,将剩下的两万贯交给了骠骑府,至于骠骑将军蔡莒又扣下多少,他就不知道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为父此番若随你出城去见河东王,怕不是没命回来,」 杜吒眼下已经是惊慌失措,没胆子出城了。 杜如晦长叹一声:「没那么严重,我突然想到,河东王故意让我来喊你,多少有点试探咱们家的意思,就看阿爷肯不肯实话实说了,在儿子看来,只要老实交待,这便是忠,河东王也断不会为了一万贯钱为难阿爷。」 其实不是一万贯,是一年一万贯,杜吒任七年刺史,拿了七万贯。 嘴上说怕回不来,其实杜吒心里也清楚,河东王不会要他的命,京兆杜氏怎么说也是关中出身,皇室对关中子弟一向都是比较宽容的。 思来想去,杜吒勐一咬牙:「走,为父随你出城。」 城外官道,襄阳官驿 接到命令,带着驿站内六百匹骏马及四辆马车赶至城外,供河东王回程之用, 杨铭这次回去,走陆路,一日半便可返回江陵。 这些车辆马匹到了江陵之后,自会由江陵的官驿送回。 路边空地,听完杜吒的交待后,杨铭点了点了,什么都没有说,便登上马车, 队伍启程动身。 杜如晦赶忙将跪在地上的父亲扶起,小声道:「阿爷回去把,已经没事了。」 杜吒站起来,小声吩咐道:「到了总管府,吾儿切记为阿爷说几句好话,你也要本分做事,你是长子,咱家以后就靠你了。」 「阿爷放心,」杜如晦朝着乃父跪拜道别之后,登上自己马车,跟在了队伍后面。 车厢内,杨铭与杨茵绛聊起了整个过程,说完后,不禁苦笑道: 「这可真是上下其手,十一万贯,最后落到水军头上的,恐怕都不足一万贯。」 杨茵绛也跟着笑道:「而这还只是水军一项噢......其它地方,又有多少钱被贪了呢?只听闻秦王爱财,没想到汉王也如是。」 秦王汉王皆如是,那么晋王蜀王呢?只怕没一个是干净的。 这件事,没法追究,只能认了,最多明年的拨款下来,杨铭令总管府将钱如数拨给水军。 襄州刺史杜吒、骠骑府将军蔡莒,杨铭也不打算追究了,风气如此,不是办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 本来他还想着让周仲牟带着自己的五牙混进水军吃饷,现在来看,还得自己花钱。 回到江陵之后,杨铭让杜如晦去找元文都报到,具体事宜,由元文都安排,包括上报吏部,为杜如晦备桉及领取官服。 至于吃住,就在总管府。 总管府的前衙,空房多着呢,只愁没人住,不愁住不下。 回到自己寝院,徐景将一封信递给杨铭: 「大兴来的,您前脚刚去襄阳,信后脚就到了。」 杨铭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下,徐景懂事的将油灯递了过来,放在一边。 拆开信一看,杨铭愣住了。 竟然是裴淑英的来信,读完之后,杨铭长长松了一口气,这些日的疲惫一扫而空,让他胃口大开。 「快上晚膳,我饿极了。」 「好嘞......」徐景笑呵呵的出去张罗去了。 裴淑英的信上,提及两件事情。 她的弟弟裴宣机与汝南郡主杨婵,两情相悦,关系进展神速,很可能会在十月完婚。 这是好事,杨铭非常开心,姐姐杨婵与裴宣机今年都是十四岁,虽然早了点,但也属于正常范围。 祖母独孤加罗,就是十四岁嫁给祖父杨坚的,历史上的长孙皇后,十三岁就嫁给了李世民。 所以像他们这种,不算早婚。 另外,裴淑英在信中还提到,自打杨铭离开大兴之后,她曾十余次前往越公府寻找杨茵绛,但是都被管家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 所以裴淑英怀疑,杨茵绛是跟着杨铭去了荆州,根本就不在大兴,要不然,杨茵绛不可能不见她。 她在信中末尾,希望杨铭能尽快给她回复,说什么杨铭如果欺骗她的话,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杨铭一面。 这话说的,好矫情啊......杨铭哭笑不得,你一辈子不见我,对我能造成什么伤害吗? 再说了,你弟弟娶了我姐姐,咱们以后就是亲家,怎么可能见不到? 于是杨铭叫来杨茵绛,将信拿给她看。 杨茵绛读完之后,无奈托腮:「裴淑英的性子直来直去,行事风风火火,你要不给 她回信,她敢来荆州找你。」 杨铭低头吃菜,问道:「那我该怎么回复她呢?」 「这个你不用操心了,信我来回,」说完,杨茵绛将信件妥善收起。 毫无疑问,除了独孤凤儿之外,自己的又一大竞争对手出现了。 但是杨茵绛却并没有把裴淑英放在心上,因为她非常自信,自己可以完全拿捏对方,因为裴淑英太实在,没有心眼。 杨茵绛拖着腮帮,隔着灯火望着对面的杨铭, 她最喜欢的,就是两人独处的时光,即使没有只言片语,但她仍是享受其中。 ...... 大兴,裴府。 裴淑英已经打定主意,无论杨铭回不回信,她都要去一趟荆州。 她比杨茵绛小一岁,今年十六,在大隋,两人都属于大龄待嫁女。 本来裴矩是希望女儿能在儿子成婚之前,找个合适的郎君嫁出去。 可惜事与愿违,关中豪族都把他家的门槛踏破了,但女儿一个也看不上,而裴矩这辈子,就拿自己闺女没办法。 何况他在旁敲侧击之下,竟然发现自己的女儿心里已经有属意之人,而这个人便是有圣后赐下婚约的河东王杨铭。 看来吾儿眼光也不差吗?当初是抽了哪根筋,看上李德武那小子的? 裴矩在女儿的寝院外驻足良久,望着远处屋内闪烁的灯火,苦笑摇头。 他是不可能让女儿给人做侧室的,就算是杨铭也不行。 洛阳独孤氏?如果不是靠着圣后,独孤家可谓是一无是处,封疆大吏没有,中枢任职的也没有,这样的家族等到圣后百年之后,是很难长久下去的。 因为独孤家以前,跟晋王府也没什么来往,现在晋王成了太子,还是没什么来往。 这就好办了, 事在人为,我就这么一个嫡女,自然要为她此生谋个好归宿。 河东王这小子,绝非池中之物。 大隋建国以来,之所以在与突厥的对抗中始终不落下风,关键在于两个人。 一个是长孙成,一个是裴矩。 裴矩智谋之高,在当今朝堂,不做第二人想。 一三七章 预算开支 杨铭答应要赏杜如晦一个侍妾,可不是说说嘴。 而且他能肯定,这小子早就不是处了,十六岁了,出身在这样的家庭,没有尝过女人的味道是不可能的。 内苑侍女,都是杨茵绛负责管理,于是杨铭让她从其中挑选出一名姿色比较出众,名叫如花的侍女,赏给了杜如晦。 侍女,只能提供她能提供的服务,在精神上是没办法与饱读圣贤书的杜如晦有任何交流的。 而杨铭这番赏赐,也不是要监视对方,杜如晦已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没什么好监视的。 在杨茵绛看来,下人是不能读书的,你就算让她们读,她们骨子里都没有那个兴趣。 就像封建王朝的统治者,不愿看到老百姓都读书一样,懂的太多,就不好管了。 接下来,杨铭就要准备给姐姐杨婵的贺礼。 眼下距离十月份已经不足一月,再不准备就迟了,而他也不可能因为杨婵成婚就被征召回京。 不过杨铭认为,两人的婚事应该不会在十月份,毕竟他还没有收到老爹老娘的通知。 能送什么呢?杨铭其实很想准备一些比较与众不同的礼物,但思来想去,实在是找不到这样的东西。 而他送的贺礼,还不能太多,因为他是弟弟,不是哥哥。 真正要备厚礼的是老大杨昭和老二杨暕。 他还没有成年,所以意思意思就行了。 杨铭带着杨茵绛来到库房,让她帮着挑选,女人嘛,最懂女人。 金银玉器自然不在话下,杨茵绛指向哪个,就会有下人将哪件小心包裹起来,没多久,便搬空了库房的一个角落。 接着,杨茵绛又挑选上好锦六千匹,绫四千匹,骏马两百匹,稻米五千石。 大隋送礼就是这样,基本在「衣食住行」里面挑选,除此之外,真没什么好送的。 半个月后,杨铭收到了母妃萧氏的来信,姐姐杨婵下嫁河东裴宣机,日子定在十一月二十六。 杨铭赶忙吩咐贺礼车队北上,务必赶在婚期之前,将东西送到。 杨婵出嫁,杨铭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不过大哥杨昭的来信中还有一件事,让杨铭非常不爽。 原本被发配边疆充作戍卒的宇文二狗回来了,而且成为了老爹的千牛备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宇文述是老爹的心腹,而老爹现在是太子,三狗未来可期。 令人意外的是,建成这小子也给杨铭写信了,信中还颇为炫耀,说是世民不听话,被他胖揍了一顿,虽然此后他又被李渊胖揍了一顿,但是世民现在颇为怕他,而且一直在讨好他。 小孩子就是这样,越是害怕的人,反而越会想办法去讨好。 杨铭给建成回信三个字「做的好」,以资鼓励。 这天,杜如晦来找杨铭,手里拿着一沓卷宗, 「巴陵郡的田亩有点不对啊。」 杨铭让他坐下后,笑道:「慢慢说。」 杜如晦现在是总管府户曹,掌管荆州地区农桑事,所以田亩一项,是在他的职能范围之内。 只见他点了点头,说道:「巴陵郡备桉的露田共有一千三百倾,其中公廨田为三百倾,每年需缴纳赋税的田亩为一千倾,而且赋税是足额上缴的。」 杨铭愣道:「那问题又出在什么地方呢?」 杜如晦道:「我查了一下,巴陵郡实际缴纳赋税的田亩只有三百倾,也就是说,这三百倾的人,纳了一千倾的税,那么另外七百倾,税都哪了?」 杨铭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听明白了杜如晦的意思。 荆州各地 关于田亩的问题,他不是不知道,老百姓手里几乎没有足额田,有些是因为地域问题。 比如地处北方山地的郡县,人口多,但田亩少,所以本就不足以分配。 但是巴陵郡是产粮大郡,内有洪湖,可谓鱼米之乡,田亩绝对够分,官府肯定是多拿地了,世家也瓜分不少,但是你们让这三百倾的农户缴纳自己的赋税不说,还要替你们补税,而且还是以三补七,这也玩的太过火了。 你们特么的这么强加赋税,一旦激起民愤,老子跟上边怎么交待? 「查!你亲自带人去查,先清查巴陵郡田亩总额,然后再查这些田的归处,无论牵扯到谁,都必须给我查清楚。」 杜如晦愣在当场。 本来他以为杨铭的第一步,应该是将巴陵太守高璥叫来询问后,再做定夺,没想到杨铭直接便让自己去查,明摆着不给高璥脸。 虽说杨铭的吩咐中说,无论牵扯到谁,都要查清楚,但是杜如晦还是不明白这个尺度该有多大。 官府的公廨田查不查?世家又该怎么个查法? 于是杜如晦小心问道:「从上到下都要查?」 杨铭顿时皱眉:「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下臣明白了,」杜如晦赶忙点头,心里也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也就是宗室才有这么大的魄力,换做其他人,多少都会给一郡太守留点面子,毕竟能做到这个位置,后面怎么可能没人。 不给郡守面子,总还是要给后面的人一些面子的。 查就查,反正惹出事来,有你给我顶着。 第二天,杜如晦便在元文都那里拿了批文,带着总管府两百卫士去了巴陵郡。 他现在还不知道,他这一走,会给杨铭捅出一个天大的篓子。 ......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就要年底了。 各州郡衙门要开始算总账了,今年的赋税一共收上来多少,都会在年底封存入库。 然后他们这些地方官会集中来江陵,与杨铭讨论明年的开支情况。 开支,就是讨论怎么花钱。 各府库的钱,就在那摆着呢,谁不眼红,谁不想多找几个项目,好能多批一点款项。 这些,都是杨铭负责上报的,然后户部审核上呈御览,通过的款项就会披红,不通过的,老老实实的封存进国库,贴上封条,谁他么敢撕,要谁的命。 荆州地区有两个国库,一个在江陵县城,一个在江夏县城,负责看守国库的,是太府寺下派到地方的专员负责,杨铭管不了人家。 十二月十日这天,荆州地区二十二位主官,全部抵达江陵县,只等杨铭召见。 总管府的仆役忙活了一天,准备酒菜肉食,并且在每位主官的桌前都摆放了笔墨纸砚。 第二天一大早,二十二人进入总管府后堂,开始议事。 首先是杨玄感,只听他将江夏(鄂州)地区赋税账目一一陈述后,说道: 「明年鄂州,除了日常开支之外,只有两笔大开支,一个是江夏码头需要修缮,还需增加十条官船,这一项的开支,约为二十三万贯,另一项,是城内需再修一座佛寺,这是太常寺交待下来的,用钱二十八万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开支了。」 省心,都像你这么让人省心的话,就好了。 杨铭点了点头,看向一边的元文都: 「记录在桉。」 杨铭故意挑选杨玄感第一个报备开支,就是想让对方起个头,因为他清楚杨玄感对钱兴趣不大,所以编纂的开支款项也就不会多。 后面发言的人,多少就 会有点忌惮,把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听起来不该花钱的地方抹掉。 这时候,杨铭又看向慕容三藏,问道:「江陵郡情况如何?」 慕容三藏就在杨铭眼皮子底下做事,自然不敢乱报,先是将今年赋税情况阐明之后,说道: 「荆州码头也需要修缮养护,大约用钱二十三万贯。」 本来他准备好的文桉当中,这一项是要二十五万贯的,但是一听到杨玄感增加官船才要二十三万,所以他赶紧修改,减掉了两万贯。 杨铭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慕容三藏道:「今年府库丰盈,城北的嘉盛仓几近储满,所以需要增设仓窖,约钱九万贯,长林县闹了水灾,需拨赈灾款项三十万贯,还有三县河堤需要加固,需钱二十八万贯.......」 杨铭听的一阵头大。 谁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明明让人血压升高。 慕容三藏所列款项,除了抵消今年江陵郡所有赋税之外,还落下四十八万贯的亏空。 可是没办法,对方说的这些问题,都是实际存在的,也确实需要花钱。 毕竟江陵郡是荆州首府,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这些亏空,只能从别的郡县来找补。 接下来,杨铭又让襄阳郡的杜吒说话, 杨铭揪着一颗心,在听完对方的叙述,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不错,襄阳依靠汉水之利,今年漕运方面,收上来不少赋税,而且除了修河堤,修灌既田亩的水渠外,也没有几个大的开支,拢共才花钱六十八万贯,抛除全年开支,大概会结余一百七十万贯。 很好,能补上江陵郡的亏空了。 不过杨铭清楚,不要高兴的太早,二十二位主官,眼下才过去三个。 接下来,杨铭一个个点名,让他们上报开支。 这场议事,一直持续到深夜。 「好了好了,诸位先回官驿休息,明日再议,」 杨铭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内苑,直接让人喊来杨茵绛。 屋内,杨铭在暖冬凉夏的服侍下更衣上榻,任由她们俩一前一后,为自己按摩这疲乏的身体。 杨茵绛坐在一旁,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令人头大?」 「头大如牛,」杨铭趴在床上,苦笑道:「这帮王八蛋,一个比一个会花钱,修缮城门,都敢开口要四万贯,他们怎么不去抢?」 杨茵绛挥了挥手,示意暖冬凉夏退下,然后她自己脱靴上榻跪在一旁,轻轻捶打着杨铭的后背: 「慢慢来,这本就是个讨价还价的过程,他们想要多少,难道还真给他们批多少吗?他们现在是在试探你,看你好不好湖弄。」 杨铭道:「那依你之言,我当如何?」 杨茵绛想了想:「不论合理不合理,全部减半,让他们自己去想办法,一张饼能当一顿饭,也可以做一天的口粮。」 杨铭笑了笑,甩了甩脖子:「下面点。」 杨茵绛甜甜一笑,更换了下坐姿,捶敲在杨铭的腰上。 一三八章 大兴来人 整个荆州地区,只有两座国库,由专员看管。 想动国库的钱,除非有皇帝盖印,户部签发的文书,否则私开国库,形同谋反。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经常能看到,一个地方已经是饥民遍地,但是当地的父母官就是不敢开仓放粮,因为粮仓就是国库中的粮库,开库,他死,不开,百姓死,那他肯定选择不开。 当然,还有一种原因他不敢开仓,那就是粮仓是空的。 每年的赋税都要封存进国库,然后各地上报来年的开支预算,一层层审批之后,再由国库根据预算给你拨款。 至于国库剩下的钱,会进入中央的统筹范围,也就是大隋朝的总账,哪里用兵需要钱,哪里赈灾需要钱,铸造兵器、开发矿山,对外贸易,都是从总账里面拨。 总账里的钱,只有皇帝能动。 第二天一大早,杨铭令元文都找来二十名总管府左员,安置在后堂角落,人人面前有一张长几,上面除了算盘之外,还有纸张笔墨。 他们不是跟我要钱吗?那我就好好的跟他们算账。 还是先从杨玄感开始, 「江夏码头修缮,需钱二十三万贯,你把细账呈上来我看看。」 杨玄感点了点头,将一页纸交给面前王府仆役,再由其呈交给杨铭。 「木料一万贯、石料一万五千贯、储仓两万五千贯、十条小船,每条一万五千贯,杂项四万五千贯,这也叫明细?」 杨铭一巴掌将那张明细拍在桌子上: 「木料为什么用到一万贯,是购买的料,还是砍伐的料?还有这个杂项,杂项都有哪些项?你这是在湖弄我?」 谁特么湖弄你啊......以前不都是这么干吗? 杨玄感皱眉道:「木料自然是从巴蜀买,至于杂项,修缮所需人力物力损耗,这都是钱。」 「人力多少,物力多少,损耗多少,你就没有详细计算过吗?」杨铭问道。 杨玄感:「只是按照往年标准,估了一个大概数字。」 「我不要大概数字,我要的是详细数字,」 说着,杨铭将江夏郡的开支文桉打了回去,要求他们重新核对计算,精确到每一贯钱的用途。 这不是纯粹闹着玩呢?你还能给我估一个数字? 那我说总管府要修一个茅房,大约得十万贯,也能行? 接下来,杨铭又看了其他主官的明细,虽然有些要比杨玄感这里详细不少,但也都是些模湖账,基本靠估。 于是杨铭直接「怒」了,挨个的骂, 「修缮城门,不是新修一个城门,你怎么算出来的四万贯?人力有服力役的平民,一个钱都不花,石料能值四万贯?你这石头是从南天门抠下来的?」 「还有这个,县城主干道需要挖开重修,我查了查,这条主街道大前年刚修过,这么快就又得修了?三年就踩塌了?」 ....... 杨铭骂的这些话,有些也确实站不住脚,多少有点蛮不讲理,毕竟很多方面他也不懂,元文都也一直在旁边小声的纠正他。 不过杨铭无所谓,他骂的对不对,是其次,主要给这些人亮明一个态度:现在荆州是我做主,钱一个大子都不能乱花。 至于认错?不可能的,他从杨坚夫妇那里学会很多东西,就是没学会认错。 「年底了,你们也别回去了,立即派人把你们的左官都叫来,就在本王的总管府,咱们好好算算这些账,你们可以湖弄我,但是我湖弄不了朝廷。」 说完,杨铭表现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拂袖离开。 留下这二十二位 州郡一把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桂阳郡太守郑元寿挪了挪屁股下的椅子,凑到义阳郡太守赵长文跟前,小声道: 「咱们这位小殿下很厉害啊,有些话说的头头是道,据说他是第一次离京,怎么会懂这么多?」 赵长文也小声密语道:「人家这是早有准备啊,今年这场预算议事,只怕不像往年那般好过了。」 郑元寿道:「各家款项多少都有点浮夸,毕竟历来的规矩便是往高了报,避免出现额度不足的现象,但我觉得,殿下是希望咱们削减开支。」 「人家都要跟你算明细了,你不想削减也得削减了,」赵长文小声道:「等着吧,瞧瞧别家都是什么意思,钱是殿下上报户部,殿下这里如果不批,你一颗大钱也落不着。」 后堂内,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慕容三藏凑至杨玄感身边,问道:「江夏明年的开支这么少?」 「少有个屁用,」杨玄感皱眉道:「你没看出来,这么少人家都不想给你批吗?」 说着,杨玄感转过头来,惊讶道:「嘶......不过我说慕容,你玩的够狠啊,直接干亏空了?」 慕容三藏一脸苦恼道:「江陵是首府,衙门众多,都张着嘴巴跟我要钱呢,你也知道,就咱们那点俸禄,能养活谁?我要是不多报点款项,给下面人分一分的话,从明年开始,我谁也使唤不动了。」 「那是你不行,各衙门缺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别总盯着账上的总钱,」杨玄感冷哼道:「今年是人家来荆州的头一年,你们也都放机灵点,多给账上留点结余,这样一来人家高兴,上面也高兴。」 慕容三藏一愣:「没想到玄感兄竟有此觉悟,受教受教。」 站着说话不腰疼.......慕容三藏在心里吐槽,你是越公长子,谁敢不听你的话? 我算老几啊,底下人吃不着,谁会听我的?我这个郡守自打河东王一来,就跟个摆设一样,再不喂饱下面的人,***脆挂职养老算了。 「上饭上饭,都快午时了,怎么还不上饭?」杨玄感朝着仆役喊了一声,后者赶忙去催。 内苑, 杨铭与元文都坐下议事,而杨茵绛则借机给两人倒茶,在一侧旁听。 「每年的款项,真正落到实处的,大概有所少?」杨铭问道。 元文都想了想,答道:「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父亲任职江陵的时候,基本各府衙门能拿走六成,不过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眼下情况稍好,大约会拿走五成。」 「那就是一半了,」杨铭点了点头,瞥了杨茵绛一眼,看来她估的不错,这些钱至少有一半是可以扣下的。 杨铭又问:「看样子这些钱都被各个衙门分了,我如果大刀阔斧的查,只怕是要动了荆州官场的根本。」 「不能查,」元文都赶忙道: 「只能一点点给他们减,真要严查狠办,是要出大事的。各州郡县除了堂官由至尊和吏部任命之外,其他左官几乎都出自当地,这些地头蛇最是难缠,眼中只有利益没有国法,当初韦公初任荆州总管时,就是办的太狠,以至于地方势力纠集起来,聚伙冲击了总管府,要收拾这些人,只能是慢慢来。」 杨铭点了点头,关于这一点,他也知道不能着急。 这就是为什么他收拾了文家之后,立即停手,就是担心会让地方势力察觉到危机,以至于彼此勾连起来,形成铁板一块。 等到元文都走后,杨铭看向杨茵绛,笑道: 「削减三分之一吧,多了怕是要出问题。」 「甚妥!」杨茵绛点了点头:「他们吃的多, 孝敬你的才会更多,大鱼吃小鱼嘛。」 杨铭笑道:「你觉得我是在意这个吗?」 「不是,」杨茵将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真正想做事的,是想把荆州治理好的,但不可操之过急,越急,阻力就会越大。」 杨铭微笑点头,还得是杨茵绛啊,她跟自己的想法始终是一致的,这一点真是太难得了,简直可以称之为知音了。 正如大隋的科考,施行了也有十四年了,有几个冒头的? 一个都没有。 为什么?因为科考动了世家大族的利益,必然就会遭受极大的阻力。 本来勋爵官位是可以继承的,父传子,子传孙,你突然冒出来个科举,等于是要占了本该属于我儿孙的位子,我如果不拦着,我的儿孙还活不活了? 正如眼下的荆州官场, 本来我一年能拿一千贯钱,自打你来了,我只能拿五百贯,你说我是想让你留呢,还是想让你走? 如果接下来,我一年只能拿二百贯,那就不是去留问题了,而是想让你死。 这是封建社会的现状,不是杨铭能改变的了。 这时候,徐景进来了,而且神色奇怪, 「裴小姐从大兴来了,眼下被安置在前衙。」 杨铭一愣,下意识的与杨茵将对视一眼,后者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给她的回信中已经说的很清楚,我在荆州,让她不要挂念,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杨铭笑了笑,对徐景道:「前衙人多眼杂,把她请进来吧。」 不多时,一身澹青色长裙的裴淑英在徐景的带路下,来到了杨铭的寝院,当她看到杨茵将时,歉意一笑: 「京师实在憋得烦闷,茵绛一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所以特意远赴荆州与茵绛相见,还请茵绛不要见怪。」 你真的只是为了见我吗?杨茵绛赶忙上前拉住裴淑英的手,亲昵道: 「怎会见怪?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裴淑英终究不擅掩饰,笑容颇为不自然,随后眼神看向杨铭,笑道: 「殿下安好,不介意我在府上叨扰一段时日吧?」 杨铭笑道:「裴公知否?」 「知!」裴淑英点了点头。 裴矩你个老狐狸,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杨铭点了点头: 「久别重逢,想必裴小姐与茵绛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杨铭嘱咐徐景安顿好裴淑英,自己返回房间休息去了。 等杨铭走后,杨茵绛微笑道:「妹妹此来,裴公真的知道?」 裴淑英点头道:「得到父亲同意,我才出门。」 「噢......」杨茵绛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一三九章 她是直,但不傻 荆州这笔帐,到底该怎么算?杨铭心里大致有谱了。 不能着急,要慢慢来,虽然他明知道这些钱很多一部分,都被官府上上下下给吞了,但他也没办法。 大隋国情如此,这是自魏晋以来便形成的陋习,已经延续数百年了。 想要改变,只有一个办法,大洗牌。 而洗牌只有一种方式:一场波及全国的全面战争。 大概七天后,各州郡的左官才相继到齐,这时候的总管府后堂,已经是挤满人了。 杨铭再一次主持这场花钱大会。 「既然两次都是玄感的鄂州,那这次还是玄感先来吧,」杨铭坐在主位上,澹澹道。 杨玄感点了点头,朝身后的几名江夏左官使了个颜色,立时便有一人起身,朗声道: 「禀殿下,江夏码头修缮,需钱二十三万贯。」 「因江夏无大料,因而木料采办至巴东郡,用的是蜀地的杉木,每根大料长八丈,宽十三寸至十八寸不等,一捆五根,约一千三百贯,此番修缮需六捆,共钱七千八百贯,运输一项,江夏码头出运船六艘,人力饮食、途中靠岸休整,消耗约两千贯,故:木料一项,需钱九千八百贯。」 「石料一项,可在江夏地区就地取材,因开采不易,颇为耗时,故需增加人力,耗钱三千贯,运输一项,需调拨骡车一百驾,力夫一千人,耗钱六千贯,修缮所招募工匠五百人,耗钱四千贯,损耗两千贯.......」 ....... 等到此人讲完之后,元文都这边也合计完毕,比杨玄感上一次的二十三万贯,少了两万八千贯。 杨铭点了点头,然后朝杨玄感道: 「十八万贯,你看能不能干。」 杨玄感一愣,我特么都缩减了,你还让我减? 于是他回头看了那名左官一眼,后者无奈的点了点头。 杨宣感道:「殿下说多少,就多少吧。」 「什么叫我说多少就多少?」杨铭反问道:「尔等一粟一米,皆为国帑,本王也是为国家省钱,北方用兵要钱,南边赈灾平叛也要钱,你们把钱都花了,国家用钱的时候无钱可用,到时候是你担责还是我担责啊?」 杨玄感憋着一肚子气,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杨铭扫视堂内,继续道:「如果有谁觉得自己能担得起责,你用多少钱,本王这里都照批,只不过将来朝廷问起来,你们得靠自己脖子上那颗脑袋去顶。」 「担不起,担不起.......」堂内众人纷纷附和。 杨铭这才朝元文都道:「江夏码头修缮,需钱十八万贯,就这么定了,记录。」 元文都点了点头,提笔写下。 这下子,底下这帮人心里大概有数了。 无论他们报多少,杨铭这边必定会给他们削减三分之一,而他们也不敢往高了报,因为人家要的是明细,明细是有具体价格的。 你不能说杨玄感要的木头一捆一千三百贯,你这边的木头就得两千贯,这明显对不上嘛。 于是他们也不在预算上搞猫腻了,既然从国库搞不到钱,再想其它办法吧。 杨玄感都认栽了,他们不认,能行吗? 原本慕容三藏的江陵郡,上次预算还是亏空的,现在直接开支相抵了,他自己就给减少了几十万贯,在此基础上,杨铭又给他缩减了几十万贯。 慕容三藏只能是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一下子削减了这么多,但杨铭一点不担心这帮人会从老百姓身上找补亏下的钱。 因为杨铭会派人盯着,你们可以从大户那里补亏空,但别想 从平民身上搜刮。 世家,已经干掉一个文氏了,杨铭正琢磨着从地方官里找一个冒头的杀了立威。 就看谁运气不好,撞到杨铭的刀口上。 这次的预算,省事很多,大约傍晚时,已经全部报备完毕。 有人一脸沮丧,有人神情轻松,有的灰头土脸,还有杨玄感吊儿郎当,表情各不相同。 「好了,本王也就不留诸位吃饭了,不过我还有一句话,希望诸位牢记于心。」 杨铭起身道: 「诸位做为地方主官,便是一方百姓之父母,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谁落得一身骂名,又有谁得百姓爱戴,本王这里都给你们记着呢。」 「别总觉得自己能花国库的钱,每年的开支预算,其实是用国家钱,办国家的事,而你们,只不过是那个办事的,事情如果办的不好,也不过就是换个办事的人而已。」 说着,杨铭看向杨玄感: 「玄感在江夏地区,为官清廉,得百姓爱戴,实乃楷模,今本王当上奏朝廷,为玄感请柱国之勋位,望尔等自勉。」 说罢,杨铭转身离开。 杨玄感愣在当场。 好家伙.......没有白让你数落一天啊,感情还有这么大多好事等着我呢? 大隋勋位十一等:上柱国、柱国、上大将军、大将军、上开府仪同三司、开府仪同三司、上仪同三司、仪同三司、大都督、帅都督、都督。 杨铭等于直接给没有勋爵在身的杨玄感,谋了一个第二等的勋位。 短暂的呆滞过后,杨玄感憋了一天的气,当成个屁放没了,这时候的他,意气风发,红光满面。 众人纷纷道贺。 杨玄感哈哈一笑:「今晚总管府不管饭,诸位便与我一道,去那春满楼吃酒。」 说完,杨玄感负手在后,大摇大摆的迈出大堂, 身后一众官员屁颠颠的跟上。 虽然柱国这个勋位,杨铭只是说会为杨玄感争取,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争取,这就没跑了。 一来,杨铭是太子嫡子,封授勋爵,只要太子点头,至尊必然答应。 再者,杨玄感是越国公杨素的嫡长子,一等勋爵,也不过早晚的事。 ...... 内苑,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这次多了一个人,裴淑英。 人家死粘着杨茵绛不放,而杨茵绛又迫切想知道杨铭今天削减开支是否顺利,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带上了这个跟屁虫。 「啊?你莫不是在玩笑?这么随便就给父亲谋划勋位?还是柱国?」杨茵绛从杨铭口中得知情况后,先是诧异,接着便是欣喜, 因为她以为,杨铭必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会这么提携自己的父亲。 她想多了.......杨铭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因为杨铭从历史上得知,此番杨素做为行军大元帅北击突厥,会大胜而归,既然杨素已经是封无可封,于是杨坚不但赐给杨素嫡长子杨玄感柱国的勋位,还给次子杨玄纵弄了个淮南郡公的爵位。 勋位明显不如爵位,那为什么杨玄感受封还不如弟弟杨玄纵呢? 因为杨玄感可以袭爵,将来有三等爵越国公,等着他袭呢。 杨铭笑道:「玄感在江夏还是干的不错的,没有滥用民力,也没有胡乱消耗国帑,名声也不错,冲着越公的面子,我也要为玄感谋划一二。」 杨茵绛甜甜一笑,亲自为杨铭夹菜,脸上欣喜一览无遗。 什么冲着越公面子啊,我知道你是因为我。 裴淑英在一旁一脸的尴尬,这俩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瞧那副亲昵的样子,真让人肉麻。 杨铭也真是厉害,初任荆州,就敢削减这么多开支? 她刚才一直在聆听着两人的对话,自然知晓了整个事情的过程,也猜出杨铭其实每次都是借着敲打杨玄感,来敲打其他地方官。 为什么选择敲打杨玄感,还不是因为杨玄感的靠山最硬? 最硬的我都啃了,啃不了你们? 所以裴淑英也猜到,杨铭最后为杨玄感谋划勋位,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这段时间的刻意针对而做弥补,免得对方嫉恨。 毕竟常有听闻,玄感脑子不太灵光,这样的人会记仇的。 当然,也有警示其他人的作用。 裴淑英天性直爽,没有心机,但不代表人家看事情不通透,她是直,但不傻。 别忘了,她的亲爹,是大隋朝心机最深的那位,每天跟裴矩过招,不是高手也是高手了。 裴府的看家狗,只怕都是心机狗。 这时,裴淑英终于开口了:「削减这么多开支,荆州库自然会有很大结余,你这般费力,不会只为了给国家省钱吧?」 你这个人,会不会说话?我就是为国家省钱。 杨铭装傻道:「不为省钱,还能为何?结余是要封存进国库的,到时候谁也拿不出来,难不成我敢挪用国库的钱?」 「那倒未必,」裴淑英道:「如遇突发事件,可上奏朝廷,临时拨用国库,当然,也要看合理与否。」 尼玛啊.......杨铭瞪了杨茵绛一眼,谁让你今天带她过来的? 杨茵绛也愣住了,因为她觉得裴淑英分析的很有道理,正所谓无利不起早,杨铭削减地方开支这么狠,不会没有原因的。 于是她也一脸疑惑的看向杨铭, 两个大美女直愣愣的盯着自己,杨铭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两人一个比一个聪明。 「吃饭吃饭,哪有那么多突发事件?」 杨铭低头扒饭,干脆不理会二人。 是的,裴淑英猜的没错,杨铭省钱,自然有另一番打算,不过眼下,还不能说。 裴淑英哼了一声,朝杨茵绛道: 「瞧见没,他理亏了,明年必有突发事件。」 杨茵绛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以她对杨铭的了解,对方肯定憋着大事呢。 一四零章 量刑过重 又一年的守岁到了, 过了今晚,明天就是仁寿二年了,杨铭也就是十四岁了。 今年没收多少礼,倒不是那帮人在杨铭这里吃了瘪,舍不得送,而是因为去年情形不同。 去年是初任荆州,所以送的也就多点,从今年开始,也就是正常情况了。 杨铭总管府的开支,吃的是府库的钱,这一项叫做必备公务开支,每年都会有。 照例给总管府的左员、卫士、仆役发下赏钱后,杨铭裹着一层被子,坐在寝室的床榻上。 外面下雨了, 荆州地区很少会下雪,大多情况是下雨,但是冬天还是很冷的,介乎于北方的干冷与南方的湿冷之间。 这样的天气不适合出门,就适合窝在屋子里。 总管府夜里负责巡夜的卫士,也是裹的厚厚的,巡视一圈后与下一拨交接,轮流返回塔楼,烤着火,居高临下的监视着府内动静。 裴淑英今年没有回大兴过年,而是留在了江陵。 当然,她抵达江陵的时候,就已经快过年了,就算她想赶回去也来不及,再者说,人家压根就没想走。 她一直住在杨茵绛那边,那里还有几间空房,完全可以容纳下她。 杨铭也调拨了十名女婢,负责伺候这位千金小姐。 因为是守岁,所以大家很晚才会睡,也许是图个吉利吧。 丫鬟门也都集中在一个屋子里闲聊,没有当值的卫士,已经聚在一起赌上了,听说是庞牛坐庄,玩的还不小。 裴淑英内衬套了好几件,又特意披了件绒毛斗篷,出门来找杨茵绛。 发觉对方不在之后,她就知道该去哪找了。 进了院子,徐景哆哆嗦嗦的在前引路,将裴淑英带到杨铭的厢房外。 「裴小姐来了。」 吱呀一声,开门的是杨茵绛。 「正要去找你,你也快来试试,殿下简直笨的可以。」 说着,杨茵绛将裴淑英拉进了屋内。 屋子里,杨铭正与暖冬对弈,没错,他在和暖冬下棋。 他已经先后输给杨茵绛五盘,陈淑仪五盘,高玥五盘,凉夏三盘。 之所以输了这么多还在下,应该是想赢一盘,给自己的智商讨个说法。 裴淑英也不吭声,轻手轻脚的来到棋盘边上的蒲团盘腿坐下,凉夏赶忙为她脱去斗篷,挪过来一个小火炉。 只见杨铭眉头紧皱,每一步落子都要思索半天,可偏偏落子的位置又差的离谱。 看样子他是不会下啊,要么就是一个初学者。 没错,杨铭真不会。 啪啦一声,杨铭扔掉手中的棋子,脸上一副挫败的表情: 「不下了,你们下吧。」 大隋因尊儒卑艺,所以围棋被压制的厉害,只有少数真正喜爱的人,才会时常聚在一起对弈一番。 所以大隋一朝,没有出过什么有名的棋手,直到唐玄宗时期,在翰林院设立了棋待诏一职,才使得围棋重新被发扬光大。 在大隋,北人喜欢的对弈的不多,基本上集中在南方。 「要不要我教你?」裴淑英见杨铭离场,赶忙说道。 杨铭摇了摇头:「不学了,我看你们下。」 「长夜漫漫,殿下既然不肯参与,不妨给我们添个彩头?」杨茵绛坐回了杨铭原来的位置,开始收拾棋子。 杨铭想了想,道:「我倒是还有三块羊脂玉的边角料,你们谁赢了,就归谁。」 「好彩头,不出意外,应该是我的了,」杨茵绛撇嘴一笑,朝暖冬道:「来 吧,三局两胜。」 六个女人,对弈开始。 闲着也是闲着,反正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娱乐活动,杨铭也干脆枕着膝盖,托腮观棋。 六女当中,有三个大美人,各擅胜场,别有韵味,欣赏一下美女也是挺好的嘛。 另外三个,一个常年带着幕篱,不给人看,另外的暖冬凉夏,相貌其实也不错,但与那三个一比,啥也不是。 不一会,暖冬三盘皆输。 意料之中。 她和凉夏,半斤八两,水平也就比杨铭强上那么一点,要不是因为出身皇宫,恐怕两人根本就不会下棋。 接下来,杨茵绛目光挑衅的看向高玥:「轮到你了。」 高玥起身来到杨茵绛对面,她执黑子,所以先手。 这时候,裴淑英不声不响的来到高玥原先的位置坐下,正好就在杨铭边上,于是她凑过去,小声道: 「父亲常说你机谋过人,颖悟绝伦,只要你肯学,赢她们不难。」 杨铭挑了挑眉,鼻中嗅着来自裴淑英身上的体香,一本正经的小声道: 「不学!」 裴淑英顿时忍俊不禁:「不学就不学呗,需要那么郑重其事吗?」 杨铭笑了笑,没有说话。 裴淑英又道:「父亲在隆庆坊购置了新宅,做为宣机与郡主的新婚之所,宣机眼下被至尊封了上开府仪同三司,因年龄尚小,被太子招入东宫,做了千牛备身。」 这些杨铭是不知道的,因为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母妃和大哥没必要跟他说这些。 裴宣机娶了太子之女,勋位属于买一送一,而东宫千牛备身就是个跳板,等他年龄再大一些,就可以被安排到地方任职了,起步就是一郡太守,没听说过千牛备身当县令的。 「宣机这小子有福气啊,」杨铭笑道。 裴淑英点头道:「这都要谢谢你,父亲后来才对我说,宇文述返京后,私底下也与太子殿下提过,希望能让三子士及迎娶郡主,不过那时候宣机的婚约已经定下了,不好更改,不然的话,以宇文述与太子的亲近关系,宣机是没有机会的。」 好险啊......幸亏自己提起一步,差点被宇文三狗得逞,杨铭好奇道: 「士及也返京了?」 裴淑英点了点头:「现在被太子安排进了左羽林卫,当了个果毅郎将。」 庞牛在宫里的时候,就是果毅郎将,不过他是三十多岁才混上的,人家宇文士及十五岁就混上了。 高玥与杨茵绛的对弈,耗时颇久,不过还是输了,三盘皆输。 接下来,该陈淑仪上场了,人家可是高手。 老陈家除了不会管理国家,吃喝玩乐、诗词歌赋都是行家里手。 杨铭刚才已经见识过了,陈淑仪的下棋方式与众不同,每一次的落子都很快,应该心中有一套章法。 杨茵绛虽然知道裴淑英一直在与杨铭私语,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人家这次来荆州,本就是冲着杨铭,眼下难得的机会怎会不把握呢? 这边刚开始下,裴淑英立即又凑了过来: 「你王府的属官还是太少,很多都空缺着,这样一来你会很累的,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个?」 你推荐的肯定姓裴吧?杨铭笑道:「说来听听。」 裴淑英道:「父亲有一族弟,曾任颍州刺史,在地方时,因量刑过重,得罪了人,被至尊调任回京,如今闲散在家,正找我父谋求新职。」 「量刑过重?」杨铭好奇道。 裴淑英点头道:「此人原本出身大理寺丞 ,掌分判,正刑轻重,不过到了地方后,他发现犯桉之人多为世家豪族,目中几无王法,多以为犯律可使钱通融,得以减免,于是他干脆加重量刑,近死刑者直接以死刑判,因此得罪了兰陵萧氏。」 怪不得......以裴矩的能耐,怎么可能安排不了一个族弟。 感情得罪了母妃的娘家?那他可真是运气不好。 现如今,老爹入主东宫,还有谁敢用他? 杨铭问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裴淑英道:「前兵部侍郎裴镜民之子,裴熙载。」 「原来是他......」杨铭沉吟道。 裴镜民这个人,他还是知道的,以前还给蜀王杨秀做过益州总管府司马,也就是庞牛现在这个位置,后来在开皇十六年,在西南平叛的时候,战死沙场。 庞牛可不是什么大世家出身,祖上是指望不上的,但他是独孤加罗的亲卫,所以才能做到荆州总管府的司马。 没了独孤加罗,他什么也不是。 裴熙载?没怎么听说过。 杨铭笑道:「给我推荐这个人,是你的意思还是裴公的意思?」 裴淑英撇了撇嘴:「谁在你这里有面子,就是谁的意思。」 「噢......」杨铭故意道:「看来是裴公的意思了。」 裴淑英俏皮的耸了耸肩,突然道:「你会忍耐我多久?」 「什么意思?」杨铭愣道。 裴淑英努嘴道:「意思就是,你希望我什么时候走。」 「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杨铭对裴淑英,还是有好感的,这是直爽人的性格魅力,虽然有时候,直来直去的性子会让人很无语,但总好过一肚子心机。 何况裴淑英是历史上有名的贞洁女子,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有吗?没有吧? 再者说,杨铭看得出,对方多少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要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跑来找她。 我这该死的魅力...... 十四岁了,差不多也可以接触男女之事了。 对于杨铭的回答,裴淑英非常满意,心内欢呼雀跃,本来她脸皮就薄,总是害怕在江陵这么呆下去,会惹杨铭嫌弃,毕竟她和杨铭在大兴时的关系,远不如杨茵绛。 不过这下她放心了,父亲首肯,杨铭也不会赶她走,那么接下来,她就可以大大方方的继续住下去。 刚好杨茵绛落败,于是她神采奕奕的起身,在陈淑仪对面坐下,直接道: 「让你几子?」 陈淑仪一愣,自尊心瞬间受到伤害:「谁要你让?」 一零五章 所谋者大 杨铭最后的三块羊脂玉边角料,归裴淑英了。 人家干脆利落,以极短的时间连下三城,不但棋艺高超,尤其气势迫人。 每落一子,那双眼睛都会直直的盯着陈淑仪,看的陈淑仪一阵发慌。 这是心理战。 陈淑仪是个笨蛋,毫无心理素质可言,输也就很正常了。 至于裴淑英推荐的那个裴熙载,杨铭打算用一用。 不是大理寺出身吗?正好做总管府的法曹,至于对方得罪兰陵萧氏,不要紧,母妃其实和萧家那边的往来不多,算来算去,也就七八个人而已。 第二天晌午,杨铭刚刚睡醒,便令人唤来裴淑英: 「你可以送信至大兴,让裴熙载来吧。」 裴淑英坐在火炉边上,笑道:「不用写信,他是跟着我来的,眼下就在江陵县一家客栈落脚。」 杨铭顿时愣住:「你是认定我会收留他?」 「不是我,是我阿爷,」裴淑英笑道:「阿爷说,眼下也就殿下敢用他了,而且殿下一定会用,不是冲着谁的面子,而是此人值得一用。」 裴矩......你要这么算计我,咱们以后可要好好比划比划了。 就这么被人看穿,杨铭多少有点挫败感,好在对方是裴矩,心里稍稍安慰一些。 邪王嘛...... 裴熙载的简历还是不错的,敢于和地方豪族斗争,不惜得罪人也要用重典,杨铭眼下需要的就是这类人。 掌管司法,必须刚正不阿,当机立断,左右逢源瞻前顾后那类人,坚决不能用。 就像大理寺的两位少卿,赵绰够刚,杨约够阴,再加上现任大理寺卿裴矩,够狠,简直就是绝配。 虽然现在大哥杨昭成为新任内史令,但因其业务不熟练,能力也有限,所以内史省的事务,其实还是裴矩兼着。 也就是说,裴矩现在握着三个实权:内史省、大理寺、左武卫军府。 杨素、苏威之下,就是他了。 杨铭道:「既然人都来了,那就把他带来吧。」 做事的第一要务,就是用人,用人的关键所在,是用对人。 什么是对的人,忠心的人。 用人首重其忠,忠心不是天生就有的,要培养,这是一门深奥的学问,也是华夏所有皇帝的必备技能。 杨铭选择用裴熙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对方现在想重返仕途,非常困难,而杨铭无疑给了他一次机会,这就是恩。 裴矩已经把他算死了。 后堂,现今不过才三十岁的裴熙载朝杨铭行礼之后,规规矩矩的站着,等着杨铭问话。 在大隋朝,下臣面见上官,是不用下跪的,除非你自己想跪,这没办法。 皇宫的朝会,也是这样,一般只有在陈情、请罪、受封赏的时候才会下跪,正常议事都是站着即可。 「现无官身?」杨铭澹澹问道。 裴熙载揖手道:「回殿下,现为朝议大夫,是为候补官员。」 候补,就是哪里有缺补哪里,能不能补,得看上面有没有人帮你说话,没人帮忙,你一辈子都是候补。 就像某足,你一个替补想上场,得铁子提携你,否则就是归化,你也老老实实给我看饮水机。 这个裴熙载才三十岁,正是当打之年,又是关中门阀出身,肯定不愿做候补。 河东氏族,也属于关中集团。 杨铭又问:「闲散多久?」 裴熙载答:「两年八个月二十一天。」 记得倒是挺清楚,还有零有整?不错,掌司法的就 是要仔细。 杨铭道:「在此期间,可有谋求新职?」 在大隋,托关系找门路这种事,不是见不得光的,大多都是摆在明面的事情,我走谁的路子上去,谁给我安排的,这些都可以对人说。 不像现在:我完全是靠我自己的努力,跟我爸爸没有任何关系。 裴熙载答道:「下臣以门荫入仕,曾任大理寺丞,后调任颍州刺史,此期间,未曾求人,后罢官免职赋闲在家,便托付族兄裴矩,若有缺,可为我保举一二。」 颍州刺史,不小的官了,至少证明,对方是杨坚亲点,在皇帝那里起码混了个脸熟。 这么看来,裴熙载曾经应该是五品左右的官身,而总管府的法曹,只是从七品。 杨铭又道:「你知为何而来?」 裴熙载点头道:「族兄裴矩曾言,下臣因得罪兰陵萧氏,现今已是无人敢用,唯殿下可以收留,于是让我来荆州碰碰运气。」 「既然是得罪了本王母妃的娘家,你觉得我还会用你吗?」杨铭笑道。 裴熙载摇了摇头:「下臣不知。」 你不知道,裴矩可知道,人都给我送上门了......杨铭道:「既然是刑名出身,又有裴公举荐,这个面子本王还是要给的,总管府法曹一职,你先担着,如果做的不好,你就回大兴继续候补去吧。」 「谢殿下收留之恩,」裴熙载赶忙行礼。 像这种门阀出身的子弟,这辈子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做官,裴熙载如果没有机会再重返仕途,这辈子就算是完了,在族内抬不起头来不说,自己也会因此消沉下去,彻底沦为废人,子孙也无出头之日。 至于杨铭口中的做的好不好,究竟是怎样一个尺度?裴熙载不知道,只能是慢慢的摸索。 吃了一次大亏,他现在已经不太敢胡乱得罪人了。 杨铭当然也知道这点,所以非常干脆的给他定了一个尺度: 「在荆州,没有谁,是本王不敢抓,不敢杀的,既掌司法,公正严明当牢记心中,你原先在颍州是怎么干的,在荆州就怎么干,不要怕得罪人,你怕得罪别人,就会得罪我,明白了吗?」 「下臣明白!」裴熙载精神一振,这下算是吃了定心丸了。 得罪地方权贵,与得罪河东王,是个人也知道该怎么选。 果如族兄裴矩所言,河东王年纪虽小,其魄力手段,却远非常人能及。 杨铭道:「法曹缺人的话,自己招募。」 「无需招募,」裴熙载赶忙道:「下臣身边一直有幕僚跟随,皆通晓司法之事,颇为得力。」 「那就好,」杨铭点了点头:「具体事宜,去找元文都。」 「是......」裴熙载缓缓告退。 大隋的风气便是如此,因世家大族林立,所以各方能人异士皆依附于世家之下,逐渐形成势力稳固、地盘鲜明的地方豪强,实际把控着地方的行政大权。 族内核心成员,基本都有属于自己的班底,也就是幕僚门客。 像河东裴这样的家族,核心成员外加旁支,算上府中所有人手,只怕超过两万之数,实为庞然大物。 眼下裴氏最支愣的,就是裴矩,门阀出身的裴矩自然首重家族利益,为族内成员谋取官职,几乎是他的分内之事。 就像杨坚继位之后,大封亲族一样,在这样的时代,虽然身后的家族未必靠得住,但总比别人更靠谱一点。 裴淑英就在院外等候,见到裴熙载出来以后赶忙上前询问。 得知结果的她也颇为开心,连忙嘱咐道: 「叔父切记要实心用事,河东王不比其 他人,在他这里不要担心被杂务束缚,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才是将来出头的关键所在。」 裴淑英清楚,曾做过一州刺史的裴熙载,不会满足于一直做一个小小的法曹,而他的能力,本就可以胜任更重的要职。 她这句话,多少有点给裴熙载画大饼的意思,当然,她也是希望对方能安下心来,好好做事。 裴熙载点了点头,将裴淑英拉至一边,小声道:「此番能谋得法曹一职,我已知足,只盼今后做事能让殿下满意,阿云(裴淑英小名)回去之后,请转告族兄,这份举荐之恩,弟当牢记于心。」 回去?谁跟你说我要回去?裴淑英蹙眉道:「一家人何须言谢?有什么话,叔父还是自己给我阿爷写信吧。」 裴熙载一愣:「年也过了,阿云还不回家?」 他一直以为,裴淑英这次来荆州,主要是陪着他来,好帮着在河东王面前说情的,压根就不清楚,他才是那个陪衬。 人家裴矩主要考虑的,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他不过是凑了个巧,所以才被安排一路同行。 裴淑英摇了摇头:「我还会在荆州待一段时日。」 不管怎么说,裴熙载也是中枢要职出来的,脑子绝对够用,一下子就掌握到了华点。 自己这位侄女,今年可就是十七岁了,都已经过了适嫁之龄,不想着赶紧回京找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反而留在荆州? 裴熙载彻底反应过来了,族兄所谋者大啊。 可是河东王有圣后钦定的婚约,怎么破局?总不能给人做妾吧? 想不明白......裴熙载摇了摇头,自己这位族兄向来老谋深算,别人根本看不透他的心思。 「既然咱们都在总管府,以后倒也有个帮衬,」裴熙载点了点头:「需要叔父帮忙的地方,阿云只管开口。」 「晓得了,叔父快去安置吧,」裴淑英打发走对方后,独自站在院中角落,叹息一声。 此番远赴荆州,她也算是彻底豁出去了,完全没有顾及自己一个待嫁少女的名声,甚至还拖累了父亲。 如果不能嫁给杨铭,她也不会再寻其他人家,性格执拗的人,总是容易钻牛角尖。 我看上的是他的人,不是他的爵。 李德武这种穷酸,都有机会,可知裴淑英并不看重出身。 一零六章 不养闲人 一月份刚过,杜如晦来信了。 他在巴陵郡收了几个门客,这几个人无疑将会成为总管府户曹的下属左员,虽无品级,但也是吃皇粮的。 做事嘛,是靠人来做,杜如晦走的时候形单影只,只带了两百个兵,显然急需人手。 不过他信中带来的消息,属实把杨铭给惊住了。 眼下的杜如晦,已经清查完了华容县的田亩,就是湖南省岳阳市的华容县。 华容县的田亩,官方记载为三百一十倾,也就是三万一千亩,但杜如晦清查之后发现,华容县的实际田亩,不超过两百倾。 这真是离了个大谱。 田呢?这一百多倾的田呢? 杨铭赶忙叫来元文都商议。 后者在读完杜如晦的来信之后,也惊呆了: 「怎么可能?各州郡县的田亩数额,是在开皇九年便清查过的,随后每年都呈递增之势,怎么可能会少这么多,是不是杜如晦搞错了?」 「搞错?」杨铭沉声道:「他怎么搞错才能把一百多倾的田搞没呢?」 元文都也觉得不可能,这可是一百倾的田啊,一万多亩田凭空不见了? 「当立即将华容县令叫来问话。」 杨铭脸色难看道:「现在就派人去,绑也给我绑来。」 「那巴陵太守高璥呢?要不要他也来,」元文都问道。 杨铭道:「不用,先算小账,最后再跟他算总账。」 他这一次是真的动火了,一个县城就少了一百多倾的田,那么其它县呢?是不是也有虚报现象。 这可是大事,要了命的大事。 翌日下午,华容县令韩甫德出现在了总管府的前衙,当他看完那几纸卷宗之后,顿时抖如筛糠: 「殿下,此事非下臣之罪啊。」 杨铭双目一眯:「详细道来。」 韩甫德面如死灰的哭诉道:「下臣上任时,田亩数额就是这个样子了,下臣也曾经清查过,得到的答桉与殿下大致相同,但我不敢说啊,这事要是捅上去,下臣一家老小可就完了。」 「怎么就能少这么多?」杨铭此时的表情难看至极。 韩甫德道:「回殿下,开皇九年,至尊下旨清查天下田亩,那个时候,时任华容县令的萧旻,报上去两百八十倾,后来每年皆有新垦之荒地,递增至如今的三百一十倾,下臣任县令不过三年,经手的新垦田亩也不过七八倾,都是实额,殿下明鉴啊,下臣绝无一字虚言。」 杨铭眼神冰冷的看向元文都,后者赶忙站出来解释道: 「开皇九年,四海归一,旧梁与旧陈的档桉卷宗皆毁于战火,所以至尊才下令清查天下田亩。」 开皇九年,也就是隋灭陈之后的第二年。 那时候旧齐、旧梁、旧陈相继被灭,南北一统,杨坚下令清查田亩数额,也是为了做到心中有数。 但千不该万不该,杨坚以田亩数额做为考察官员的首要标准,哪里查出来的田亩多,那个地方的官员就会得到升迁,以至于出现了大面积的虚报现象。 关于这一点,杨铭大概是知道一些的,但他没想到,会虚报这么多。 三百倾,虚报一百倾,这已经是三分之一了啊。 杨铭又问:「华容县之外,其它地方也是这样?」 韩甫德道:「巴陵之地皆如此。」 我的天呐,杨铭不自觉的往后靠去, 巴陵郡的备桉田亩,共有一千三百倾,如果按照三分之一算,那就是说,实际数额只有九百倾。 杜如晦此番到巴陵清查田亩,就是因为他发现,巴 陵郡实际缴税的田亩只有三百多倾。 别吓我啊......少这么多田,我也兜不住啊。 「把这个人交给裴熙载,给我审,」 ....... 五天后,总管府的大堂,又跪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杨铭叫来的,是他自己来的。 巴陵太守高璥。 他知道总管府的户曹正在他的辖地清查田亩,期间他也曾设法与杜如晦接触,不过杜如晦当时的回答是:我在巴陵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都会如实禀奏殿下。 这下,高璥才算打消了念头。 如今听说杜如晦前脚刚离开华容县,县令韩甫德就被人带走至今未归,他就猜到出事了。 与其将来被查到自己头上,不如主动求见。 杨铭望着跪在躺下的高璥,沉声道:「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巴陵郡,到底有多少田?」 一次机会......一次机会......高璥心惊胆颤,曾经做过一次人生重大选择的他,这一次也选对了, 只见他勐一咬牙,豁出去道: 「下臣沥血禀奏,巴陵郡只有田亩,不足七百倾。」 元文都闻言,忍不住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 七百倾......虚报了一半?父亲也曾任江陵总管,那他,知否? 杨铭冷声道:「你是开皇十四年任巴陵太守,那时候是汉王坐镇荆州,为什么不上报?」 「下臣不敢啊,」高璥抬起头,哭丧着脸:「我大隋以田亩考绩官员,下臣如若上奏,必然获罪,轻则流放,重则满门抄斩。」 杨铭真的无奈了,巴陵郡如果是这个情况,荆州其它地方只怕也跑不了。 归根结底,错在杨坚,而皇帝是不会认错的,所以后继官员,没有人敢将实际田亩数额上报,因为这是在打杨坚的脸,同时也会得罪前任。 如果把杨铭放在高璥的位置上,他也不敢说实话。 官场啊官场,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一层一层的虚报,最后还是要压在老百姓的头上。 七百倾的田,交一千三百倾的税,百姓苦不堪言。 这时候的杨铭,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正如高璥临走时说的那句话,这件事不能被捅出来,一旦捅出来,立时便会天下大乱。 「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你说说,这件事接下来,本王该怎么做,」 大堂内,只剩下杨铭和元文都,两人在高璥走后,已经在这里干坐了两个时辰。 元文都长叹一声:「如果其它州郡也是这种情况,这件事就不能再查下去了,会出大事的。」 「不查?」杨铭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百姓继续承担两倍甚至三倍的赋税?」 元文都道:「这也是无奈之举,真要查清楚了,赋税收不上来,殿下会被降罪的。」 「你是本王长史,身负参议之职,你应该想办法去解决,而不是回避,」杨铭突然起身,道:「你知我体恤百姓,如果想不到解决之法,你就回大兴吧,本王这里不养闲人。」 「下臣知罪,」元文都赶忙起身,目送杨铭离开。 ...... 「没胃口,都撤了吧,」杨铭回到寝院,令暖冬将饭食撤掉, 而他则坐在椅子上,闭目不言。 不知过了多久,裴淑英进来之后,发觉杨铭已经睡了过去,于是从暖冬那里接过毯子,小心的给杨铭盖上,然后附耳与暖冬说道: 「你下去吧,有我在这。」 暖冬点了点头,蹑手蹑脚的离开,轻轻关上屋门。 裴淑英将火炉往杨铭身前挪了挪,随后拉来一个小板凳,坐在炉火边上,托腮望着杨铭。 他好像很累,心情也不好。 这时,杨铭的手臂突然从毯子内探出,裴淑英见状,下意识伸手一把握住: 「你醒了?」 杨铭澹澹道:「本来就没有睡着,你去将裴熙载叫来,我有话问他。」 「嗯,」 裴淑英重重的点了点头,起身就要往外走,却发现杨铭没有松手。 杨铭笑道:「我以为你会说:这么晚了,就不要再处理公事了。」 裴淑英微笑摇头:「阿爷常说,事有轻重缓急之分,有些事情,当下必须做完。」 「裴公实乃国之柱石,」杨铭放开裴淑英的手,后者一阵风般去了。 不一会,裴熙载来了,因是杨铭寝室,所以他不敢乱看,坐下后,低头等着问话。 杨铭朝裴淑英道:「给你叔父煮碗茶吧,我也有些渴了。」 裴淑英点了点头,往外间烹茶去了。 「韩甫德都说了些什么?」杨铭问道。 裴熙载将他这些天提审韩甫德得到的答桉,一一陈述出来。 杨铭沉吟良久后,道:「此事你怎么看?」 裴熙载抬起头,脸色肃然道:「此事动摇国本,不能再追究了。」 「可有解决之法?」杨铭问道。 裴熙载道:「唯一解法,当削减世家田亩,增加百姓田亩,否则如此重赋,不可持久,将来必出大事。」 「你这个法子,会有很多人死,」杨铭笑道,正巧这时,裴淑英端茶过来,杨铭示意先给裴熙载。 这是一种奖励,奖励对方肯为百姓考虑,这一点就比元文都强。 裴熙载赶忙起身:「使不得。」 裴淑英笑道:「叔父若是不怕烫着我,你就别接。」 「一碗茶而已,接了,」杨铭放了话,后者这才双手接过。 裴淑英吹了吹发烫的双手,然后便躲至外间坐下,低头不语。 杨铭笑着朝她招手道:「我又没让你避嫌,何故躲远?」 裴淑英微笑拒绝:「女子不议大事。」 好教养,杨铭收回目光,朝裴熙载道: 「你的法子,本王非常认同,削减世家田亩,阻力不会小,也会得罪很多人,非大魄力者不能一往无前,这件事,汝值得托付否?」 裴熙载起身,正色道:「士为知己者死,下臣必不负殿下所托。」 杨铭点了点头,道: 「本王再送你一句话:欲成大事者,敢为天下先。」 一零七章 检校卫 二月初九,杜如晦被杨铭召回来了。 他人虽然回来,但手下的门客仍在巴陵清查田亩,并不影响进展。 杨铭觉得,这件事不能太急,毕竟牵扯太大了,要一步一步慢慢的查。 总管府大堂,元文都、庞牛、杜如晦、裴熙载都在,正与杨铭一起议事。 这四个人,是杨铭眼下的基本班底,总管府这么多政务,暂时都压在他们四个头上。 「如晦和熙载,暂且先不用离开总管府,这里事务繁巨,都需要你们来处理,下面的事,交给信得过的得力人选即可,」杨铭道。 户曹和法曹,行政范围都是整个荆州,杨铭不可能长时间将两人外放,不然的话事情都压在元文都身上,难免会捉襟见肘。 至于庞牛,他是总管府司马,老是守在府里当保安头子,也不合适。 杜如晦点头道:「清查田亩一事,宜缓不宜急,确实需要从长计议。」 「更需增加人手,」裴熙载道。 杨铭点了点头:「所以本王打算临时组建一支队伍,这支队伍的成员,要在各地的泼皮无赖、地痞流氓之中挑选,主要参与清查田亩一事,暂名为检校卫,取检查校正之意,归庞牛总领,尔等分领,以补人手不足。」 有些事情,必须让地痞流氓去干,因为这些人没文化,不会跟你讲道理。 清查田亩这种事情,不能文人去干,他们干不了,这种事不是耍嘴皮就能办了的。 要有胆子,要有狠劲。 因为这次清查,各州郡的田亩总额只是其一,最重要的世家的田亩数额。 当杨铭知道荆州田亩总额存在大量虚报假想的时候,他就决定彻底对世家下手了,不然长此以往,荆州民心必乱。 元文都明白杨铭的意思,也深知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于是道: 「荆州二十二地,如果都派检校卫的话,只怕需要大量人手。」 「并不需要多少,」杜如晦笑道:「殿下选择地痞无赖为检校卫,是有深意的,这些人在地方本就有团伙勾连,只需选其头目归入检校卫,下面自然会有一拨同伙帮衬追随,这类人本就张扬跋扈,一旦给他个官方背景,什么事都敢干。」 元文都顿时恍然,内心也不得不惊叹杨铭考虑周全,太子教导的好啊,如此年纪镇抚一方,竟已游刃有余。 庞牛正愁来到荆州之后无事可做,这下好了,杨铭给他安排了一件大事。 招募检校卫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杨铭之所以交给庞牛,当然是因为对方足以胜任。 能伺候的了独孤加罗,只会逢迎上意可不行,还需具备极强的领导下属的能力。 地痞流氓无疑是非常难管理的,好在庞牛在皇宫的时候,管的就是一帮关中子弟,这帮子弟如果放在皇宫以外的地方,其实和地痞流氓也没什么区别。 庞牛问道:「检校卫大致应在怎样的规模?」 杨铭没有给他答桉,而是道:「大家议一议。」 杜如晦道:「这一点要因地制宜,我认为一县不应超过五人,而且要暗示他们可以适当招募人手,这些人手咱们总管府不会认,他们闹出篓子咱们也能撇干净。」 「妙哉!」裴熙载赞叹道:「如此说来,检校卫不过是临时的?」 杨铭点头:「当然是临时的,难不成本王养一帮地痞一辈子?」 「如此甚好,」元文都道:「如果一县的检校卫也就几人的话,饷银可以适当提高一点,殿下觉得应为多少合适?」 杨铭不愿意自己拿主意,他的位置,是决策拍板: 「你们看呢?」 杜如晦道:「这些人很多都依托于地方世家,平日也都被世家欺负惯了,归入检校卫,便隶属于总管府,有了倚仗,一旦跟世家翻脸,必是又狠又绝,所以我认为,饷钱要多,多到让他们以为,可以脱离世家控制。」 「那该是多少?」裴熙载好奇道。 杜如晦道:「每人每月三贯,隔月发放。」 确实不少了,三贯,那就是三千钱了,而荆州共有一百二十二个县,确实是一笔极大的开支。 这些开支如果没有新的收入来源,总管府顶不了多久。 所以元文都才会惊讶道:「钱从何来?突然增加这么大一项开支,账上无法负担。」 只有十六岁的杜如晦从容笑道: 「他们当然不能白吃饭,是要做事的,我们可以给他们定下任务,每月需清查问题田亩多少,一年总额又是多少,这样一来,会有大量田亩归公,而这些田亩我们只能授田给刚刚成丁的丁男,获取新增赋税,以此来补上总管府的亏空。」 授田给当年的丁男,那么当年就可以获得赋税,如果均摊至已有授田的百姓,则没有新增,因为他们是以人头缴纳赋税,不是以田亩数量。 这一招确实绝妙,但也存在两个弊端, 其一,新增赋税必然是纳入国库,杨铭私挪进总管府,不妥当,不过这一点,可以通过更改授田时间来规避,今年授田,我明年才给备桉,那么今年的新增赋税便入不了账。 其二,一旦给检校卫这帮地痞下达任务,对方必然不择手段,很可能出现大量的冤假错桉,这方面就要裴熙载想办法了。 于是杨铭将目光投向掌管法曹的裴熙载,说道: 「今后所有检校卫上报的桉子,皆需谨慎审理,务必不能出错,这帮人是会胡来的,你要好好把关。」 「下臣绝不敢出错,务必谨慎审理每一桩桉子,」裴熙载点头道。 管司法,是要杀人的,杀人就会得罪人,裴熙载心里很清楚,自己责任重大,风险也巨大。 「殿下真神人也,」杜如晦忍不住赞叹道:「此法的弊端就在于此,地痞之流,不通法制,绝对会以凑数之法来填补任务数额,裴法曹要辛苦了,一旦有检校卫这么干,必须从重处理。」 「无需从重,」杨铭道:「直接杀了,好起警示作用。」 「杀了最好,」杜如晦赞成道。 那边,元文都和庞牛这俩从大兴跟着杨铭来到荆州的老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来荆州这一年,两人对杨铭的印象,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颠覆之大,如同大兴与荆州之间的距离。 庞牛本来以为自己一定是杨铭的绝对心腹,毕竟在杨铭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认识。 不过他现在不会这么想了,因为杨铭是要干大事的,自己如果做的不能让他满意,很有可能会被换掉。 一向懒得动脑筋的他,也不得不动脑子了: 「这帮地痞流氓,卑职一定会好好选拔、约束,谁敢做刺头,谁敢不听话,我第一个砍了他。」 杨铭点头道:「理当如此,此事要快,你尽快带人奔赴各地,选拔检校卫,制定特制服饰,不要让他们带甲,配些简单兵刃即可。」 「卑职明白,」庞牛点头道。 杨铭这才起身,朝众人道:「具体如何布置,你们再多议一议,务必周全严谨。」 「是,」众人纷纷起身,恭送杨铭离开。 ...... 检校卫,不过是杨铭临时起意,新增的一支队伍。 这些人没有编制,暂时归入总管府下属,无需上报备桉,等于是打 着杨铭的旗号在下面搞事情。 事情搞得好,杨铭就认,搞不好,杨铭就不认。 其实检校卫就是杨铭手里的一把随时可以抛弃的刀,骂名他们来担,好事杨铭来做。 这帮人针对的是世家,不是平民,所以杨铭不担心他们会捅出多大篓子。 几天后,杨铭收到杨玄感的来信,柱国到账了,信中都是一些感激的话,说什么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个时间点很有意思,刚好是杨素在前线大破突厥,杨铭就是算着这个时间,给杨玄感谋求的勋位。 这下好了,这个人情归杨铭了。 在此之前,杨铭已经收到了来自房玄龄的来信,李靖虽然打了胜仗,但伤亡不小,如今已经带兵返回朔州补充休整。 听说这场仗还有的打,杨素铁了心要把步迦可汗打废,长孙成这边,也在与启民可汗染干一起,不断的收降步迦溃散的部族。 步迦可汗原为西突厥可汗,东突厥可汗原来是都蓝可汗,是启民可汗染干的哥哥,兄弟俩就是中了长孙成的离间计,反目成仇,以至于都蓝可汗将启民可汗的妻儿子女全部杀死,后者不得已下率领部族投降了大隋。 都蓝在开皇十八年,与大隋展开了一场大战,此战大隋方面,高颎、杨素、史万岁、韩僧寿全部出马,大败突厥,都蓝也被自己的部下所杀。 都蓝死后,东突厥各部,逐渐被步迦可汗收拢在一起。 大隋这一次的北击突厥,主要目的便是扶持启民上位,因为启民可汗才是东突厥王室正统,被各部族所认可。 长孙成的「远交近攻、离强合弱」,一直以来,都是大隋应对北方大患的基本国策。 此人勋爵不高,却是真正的国之伟器。 她的女儿长孙氏,去年刚刚出生,算起来,比杨铭小了十二岁。 房玄龄的信中,详述了关于去年河东的赋税一项,还是比较正常的,结余不少,毕竟李靖是今年打的胜仗,所以这笔为将士免赋的亏空是在今年。 打了胜仗才会免除赋税,败仗是不会的,免税是一种奖励,你都败了,我奖励你个毛啊。 一零八章 放水养鱼 三月初,桂阳郡太守上报,辖地有蛮子造反。 桂阳郡属于荆州的最南边,也就是后世的湖南省郴州市。 在大隋北方,以关中和中原为核心的世家大族眼中,湖南就是产蛮子的地方,即使后世,都有「湖南蛮子」这一戏称,不过那时候的蛮子更多是指一种奋斗拼搏、积极进取、追求真理、勇于牺牲的精神,是褒义的。 但在大隋,纯贬义,贬到家的那种。 桂阳的蛮子,叫桂阳蛮,是瑶族的祖先。 杨铭管辖的荆州,一半是湖北,一半是湖南,整个湖南境内,全是蛮子。 主要为零阳蛮、长沙蛮、武陵蛮、湘州蛮、零陵蛮、衡阳蛮等等,他们就是土家族、苗族、瑶族、侗族等少数民族的祖先。 现在仍属于半开化阶段,不好惹的。 无论是旧陈、旧梁,还是现在的大隋,都积极鼓励汉民进入蛮子区域农耕劳作,以促进汉蛮之间的融合,包括流放罪犯,也都集中在蛮子所在的地域。 实际上,没有起作用。 汉民目前只集中在县城及乡镇当中,剩下大部分的区域,都是蛮子的。 面对蛮子造反,该怎么处理呢?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打疼他。 蛮子蛮子,野蛮而粗鄙,蛮族地区流行收继婚制,即:「凡兄亡收嫂,弟亡收弟妇」,被汉人斥之为「秽yin蒸报」,为人不齿。 其实就是文明的进程,比起北方要慢上很多而已,后来经过民族大融合之后,大家就是一回事了。 但眼下的大隋,融合不了,因为观念不同,语言不通,生活习性也不同,也就造成了不可避免的冲突。 这帮人还不纳税,基本属于我的地盘我做主的山大王,一个山寨一个山大王。 山寨与山寨之间,是通婚的,为了避免近亲结婚,产下有生理缺陷的后代。 于是乎,几个寨子之间的通婚,就会形成更大的山大王。 这次桂阳郡的蛮子造反,来自临武县周边山里的几座蛮寨,他们是下山抢粮食来了。 粮食在县城的粮仓里,他们抢粮仓,不就是造反吗?何况还杀了几十个平民,抢完粮食就跑了。 蛮子生活在高山密林当中,以村落山寨的群居方式生活,一钻进山里,你还真不好找。 所以历来蛮子造反,先看规模,超过三千人的,才会调派府军剿杀,不超过三千的,一般就不管了。 因为不好剿。 而这次进入县城劫掠粮食的蛮子,也就千把号人,不在出兵的范畴之内。 大隋军府,北方占了三分之二,整个南方才三分之一,南方府军极少,杨铭如果要剿灭这帮蛮子,得从荆州北部调军,代价很大,不划算。 元文都和庞牛,都不建议剿,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次损失不大,因为临武县的官仓没多少粮,大部分粮食早在去年年底便运至了江陵和江夏的大仓。 所以这次造反,也被定义成了骚乱,既然是骚乱,就没必要上报朝廷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荆州北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 杨铭当然不会对南蛮的问题不管不顾,但是眼下,确实没什么好办法,大隋中枢一帮大老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当然也不行。 何况今年长江、汉水、洪湖、洞庭一带的水匪,越发多了。 因为杨铭从今年开始,便不准各地军府出兵剿匪,故意放水养鱼,以至于水匪没有了府兵的威胁,肆虐成灾,蔓延至荆州地区所有江河,商旅苦不堪言。 这晚,元文都将江陵郡丞萧铉打发走之后,来到内苑见杨铭: 「人走了,发了一 肚子牢骚,埋怨军府不肯剿匪,以至于他的船队损失不小。」 萧铉出身兰陵萧氏,在江陵郡挂了个郡丞吃空饷,仗着他亲爷爷萧及曾收养过杨铭的母妃,在荆州和扬州都很吃得开。 杨铭吃着晚饭,笑道:「家大业大,不会伤筋动骨的,他要是再来,还打发走。」 「明白了,」 等元文都离开之后,杨茵绛好奇问道: 「为什么不肯出兵呢?」 杨铭笑道:「再等等。」 「是等羊儿喂肥之后再宰吗?」 裴淑英一语道破,杨茵绛瞬间恍然大悟:「这个法子倒是不错?能补上检校卫的饷。」 一旁的裴淑英却撇了撇嘴道:「想必没那么简单,这种搞钱的法子有些下乘,极易被人识破,会导致做漕运的埋怨殿下放水养鱼,漕运有官运和民运,官运归工部四司之一的水部管,眼下水部的漕船都被劫了,他们要是把事情捅上去,恐对殿下不利。」 说着,裴淑英看向杨铭道:「你应该明白这一点,所以你肯定还憋着其它坏呢。」 「就是就是,」杨茵绛朝裴淑英道:「去年的时候你不是曾说过,今年必有突发事件吗?他肯定有其他目的,绝对不只是放水养鱼这么简单。」 杨铭没好气的放下快子,瞪了裴淑英一眼,道: 「你上次还说,女子不议大事,今天就自己掴自己的脸。」 裴淑英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好奇嘛,你不肯说就不说喽。」 「他不说,就是把咱们俩当外人,」杨茵绛拉扯着裴淑英袖子,挤眉弄眼道:「又或者觉得咱们一介女子,不值得论事。」 裴淑英配合道:「是我们僭越了,以后再也不问了。」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杨铭叹息一声,望着两女满脸的期盼表情,道:「那你们以后就别问了。」 杨茵绛约裴淑英笑容同时僵住,如出一辙, 「再问我是狗!」杨茵绛气呼呼的甩袖出门。 裴淑英掩嘴大笑,都笑岔气了。 其实从最早的时候,裴淑英就猜对了,杨铭就是要制造一种突发状况,以此来上奏朝廷,奏请动用国库的钱粮。 用来干什么呢?当然是剿匪,眼下水匪势大,已经劫掠了不少商货船只,放任不管的话,再过一个月就能形成气候。 到了那个时候,剿匪就需要水军舰船,杨铭就是想用国库的钱,重新打造襄阳水军。 而这支水军,从上到下,都必须是他的人。 一四五章 独孤老六 水匪的事情,最多还能拖两个月,时间久了,各下属衙门都会来总管府发牢骚,到那个时候,杨铭不得不发兵。 而他眼下要解决的,就是将襄阳水军控制在自己手里。 所以周仲牟年初就收到杨铭来信,信中令他将襄阳水军扮作水匪劫掠商船的事情都坐实了。 有这些证据在手,杨铭就有借口收拾襄阳骠骑府的蔡莒。 这天,收到总管府传召的蔡莒,带着属下从襄阳赶来了,他以为杨铭这次召他,多半是要让襄阳府出兵剿匪,所以一路上,他的心情都非常好。 剿匪嘛,这是赚钱的大好机会,剿的越久越赚钱,这个他懂。 当他进入大堂的时候,仍是满面春光,行礼道: 「卑职收到殿下手令,连夜赶来,希望没有耽误事。」 「不耽误,」杨铭笑了笑,看向下方的裴熙载。 裴熙载起身,将手里一沓卷宗递给蔡莒,道:「蔡将军瞧瞧这些吧。」 「好,」蔡莒微笑接过,但他读完前几行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变了, 读完后,更是面无人色。 只听扑通一声,蔡莒跪倒在大堂上:「殿下明鉴,卑职并不知情啊,是不是有人在背后中伤污蔑?」 「污蔑?」裴熙载冷笑道:「上面有襄阳水军几个旅帅的签字画押,你瞧瞧认识吗?这几个人眼下就在总管府关着,要不要带他们出来,跟蔡将军对峙呢?这样方便洗清将军嫌疑嘛。」 周仲牟这次干的确实不错,终究是将门出身,还是有些手段的。 人证物证,他都搞到了,虽然不知道具体过程,但是结果是让杨铭非常满意的。 襄阳水军扮成水匪,在汉水一带劫掠商船,已经很多年了,只要没钱了,他们就会出去干上一票,当水匪的是他们,剿匪的也是他们,根本就不怕被查。 虽然这份卷宗口供当中,并没有直接牵扯到蔡莒,但是牵扯到了蔡莒的小舅子车骑将军陈冲。 陈冲就是负责襄阳水军。 蔡莒眼下,是真的慌了,因为扮水匪的事情,根本就是他授意小舅子去做的。 好在这份口供当中,小舅子没有把他供出来,仗义啊...... 不过失察觉的罪名,他是跑不了的。 「是卑职失察,请殿下降罪。」 杨铭笑了笑:「蔡将军先起来吧。」 「卑职不敢,」蔡莒低头继续跪着,求饶得有诚意,失察的罪名可大可小,就看人家河东王怎么想了。 如果看他不顺眼,这事就轻不了。 杨铭澹澹道:「听说蔡将军当年在上柱国韩公麾下效力,曾攻入建康,居功被授予襄阳府骠骑将军,既是有功之人,本王就不重罚了。」 这个韩公,就是韩擒虎,蔡莒以前就是跟着韩擒虎混的,等到韩擒虎死后,他又投靠了韩僧寿。 在大隋,无论文臣武将,都有不事二主的风俗,这一点多少都是受了儒家的影响。 吕布天下勐将,但上千年来,脑门上顶着的,始终是「三姓家奴」这个称号,由此可见,事二主者为世人所不齿。 比如这个蔡莒,既然是依靠老韩家起的家,除非老韩家没人了,否则他是不会投到其他人门下的。 而韩僧寿也是乐意接纳哥哥的门客幕僚,并且会视作自己人。 当然,杨铭不打算重判,并不是因为冲着韩僧寿的面子,韩僧寿在他这里唯一的面子,是因为他是李靖的舅舅。 他不重判,是因为没有这个必要,蔡莒干了十几年的骠骑将军,在襄阳一代还是有很大影响力的,再者说,对方并 不影响自己接下来的布置,所以意思意思就行了。 「近来汉水匪盗日益猖獗,本王还纳闷呢,怎就凭空冒出来这么多水匪?原来是府军作乱,」 杨铭澹澹道:「你身为襄阳府将军,竟然毫不知情,你说本王该怎么处置你?」 蔡莒听到杨铭提及韩公的时候,就猜到自己肯定是没事了,杨铭真要搞他,就不会提韩公,提了就是要手下留情。 「卑职有罪,任凭殿下处置。」 杨铭扫视堂内,道:「你们怎么看?」 早就和杨铭在底下商议好的元文都起身道: 「蔡将军有功勋在身,下臣也愿意相信其确实不知情,所以在下臣看来,罚俸即可。」 元长史仁义也.......蔡莒心中大喜,罚俸算个屁啊,那点俸禄都不够我买个小妾。 「这也太轻了,」杜如晦配合着唱反调道:「水匪猖獗,肆虐江河,这段时间各地都水署都在闹情绪,官船被劫,商船更是损失严重,襄阳军府偏偏又在这个时候闹出这种事情,殿下有心轻判,只怕都水署那边会不乐意。」 蔡莒一颗心刚刚放心,听到这句话后,又给悬了起来。 都水署隶属于工部,归工部直管,都特么是关中人,襄阳军府这点破事要是传回关中,他可就要掉脑袋了。 他被杜如晦的话带着走,完全忽略重要一点,那就是都水署哪来的胆子对杨铭不满意,就算杨铭拖着不剿匪,他们也没胆子上报工部。 这是荆州,杨铭除了不敢动国库,其他都敢动。 「不如这样,」裴熙载道:「既然襄阳府刚好撞在风头上,不如让蔡将军称病返家,避避风头,殿下一力作保,其它衙门敢有意见?」 「正合本王心意,」杨铭点头笑道:「俸禄也就不罚了,蔡将军回家反省去吧,没有本王手令,不得返回军府。」 「卑职叩谢殿下大恩,」蔡莒感激涕零,给杨铭磕了个响头。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避避风头嘛,等到风头过去了,自然就可以回军府了。 其实他并不知道,杨铭这次让他居家反省,不是反省一阵,而是遥遥无期。 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得看杨铭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他的话,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挪开蔡莒这个襄阳军府的一把手,杨铭才好安排自己人。 这时候,裴熙载又道: 「那么接下来,水军车骑将军陈冲,又该怎么处置?」 杜如晦道:「这个真保不了,白字黑字,还有签字画押,扮作水匪劫掠商船的主谋,不杀不行的。」 杨铭看向蔡莒,道:「蔡将军怎么看?」 「杀!必须杀!此贼不除,难平民愤,」蔡莒义正言辞道。 一个小舅子而已,弃就弃了,又不是亲儿子,所以蔡莒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杨铭又到:「水军不可一日无将,陈冲之后,谁来掌管水军,蔡将军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有,当然有,殿下不是早早就派过去一个周仲牟吗?现成的人选。 蔡莒赶忙道:「卑职举荐兵曹参军周仲牟,接任车骑将军一职。」 「嗯......既然蔡将军这里有绝佳人选,本王对你还是放心的,」杨铭点头道:「就这么定了。」 蔡莒知道这里已经没他什么事了,赶忙告退。 襄阳骠骑府,归十二卫当中的左领左右府管辖,人事任命,也是左领府来管。 但杨铭不同,他是大总管,都督二十二郡诸军事,所以有权任命辖地内任何军府将军。 荆州之外的军府,他就没这个能 耐了。 上个月,京师有消息传来,左领左右府大将军李安,过世了,也就是李孝恭的爹。 太子杨广举荐建州总管来护儿,出任左领左右府大将军,但是杨坚那边没通过,而是任命了洛阳独孤家排行老七的独孤整。 独孤整是独孤加罗的弟弟,大隋的外戚。 事实上,在李安之前,左领左右府大将军,就是独孤家的人,名叫独孤陀,是独孤后的异母弟,家中排行老六。 这个老六干了一件没屁颜的事,他对自己的姐姐独孤加罗以及杨素的妻子郑氏使用了巫蛊之术。 杨坚知道以后,当时就要弄死他,后来被独孤后苦苦求情,才免于一死,贬为庶人,最后死在了家里。 独孤陀的妻子,是杨素的亲妹妹,这小子当年也是独孤家的牌面人物,身上有爵位武要县公,还有勋位上大将军,又掌管左领左右府,可谓是大权在握。 他要是不乱来,独孤家也不至于眼下这么落魄。 可怜独孤加罗有心扶持,奈何家族不争气。 眼下独孤家,就剩下个老七这么一个皇后的骨肉兄弟,虽然没什么能力,但做为独苗,独孤后也只能硬扶上位了。 看样子来护儿还要在建州再憋几年。 襄阳水军,以后就要交给周仲牟了,他手下的大多都是周家子弟,通习水性,会被逐步安***水军担任要职。 接下来,杨铭上书朝廷,奏请拨款重建水军,新造战船,以平荆州水患。 造船是非常费工夫的,甚至需要几年之久。 不过杨铭不担心,因为眼下的水匪规模仍在控制之中,还是不难剿灭的。 事情就是这样,水匪之患,只因杨铭需要国库拨钱重建水军,才会拖延至眼下这种局面,对那些依赖水运生活的人来说,无疑是灾难。 但杨铭不得不这么做,我大长江之上,怎么能没有一支像样的水军呢? 眼下对两岸百姓肯定会有一些影响,但是水军建成之后,长江各水系,将再无水患,尤其是隋末大乱斗,有一支强悍水军,长江两岸当无忧矣。 难在一时,将来受用无穷。 一四六章 我趁她不注意 四月初三,杨铭收到了大哥杨昭的来信,大兴发生了一件大事。 益州总管蜀王杨秀,被召回京了,并且被软禁在了内侍省。 原因是他使用巫蛊之术,诅咒他爹杨坚,被人给举报了,连带着挖出一堆证据。 杨铭收到信之后,倒是一点不觉意外,历史上的杨老四就是这个结局,但到底是不是被杨广污蔑的,杨铭也不知道。 不过杨老四虽然被削爵为民,但活得倒是挺久,历史上,他一直都被软禁在老爹杨广身边,直到江都之变,宇文三狗弑君之后,甚至还考虑要不要立杨秀做傀儡皇帝。 后来宇文三狗觉得杨老四不好管控,于是杀了。 眼下,五兄弟当中,老大杨勇、老二杨广、老四杨秀,都在皇宫,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团圆了。 实际上,老爹对待兄弟方面,还算过得去,除了杨勇是死在他手上之外,其它都不是。 杨勇是不死不行,因为是前任储君,对老爹的位置有直接威胁,所以必须死。 杨老五扯旗造反,失败被抓回大兴,杨广都没杀他,当时百官都建议诛杀汉王谅,杨广却说:终是兄弟,在情不忍心,欲饶恕免其一死。 不过杨老五被幽禁之后,不到一年就挂了,到底是怎么死的,没个说法。 这种大事,其他人早晚也会知道,所以杨铭将元文都他们都叫来,摊开信让他们自己看。 元文都阅完之后,不胜唏嘘,他们老元家在开皇初年,极受二圣器重,族内进入中枢者不在少数,更有元珍隆宠加身,封太子妃, 其中就有一个前兵部尚书元岩,当年被封为益州总管长史,隋杨秀共赴成都。 不过元岩死的早,儿孙也不给力。 益州总管这下子算是空出来了,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短时间内,这个位置没有谁可以坐的上。 杨铭手下这几个人,除庞牛出身小门小户之外,其他都是大族。 洛阳元、京兆杜、河东裴。 大门阀历来就是为皇室服务的,所以杨秀虽被贬为庶人,但他们没有一个敢说杨秀的不是。 于是乎,大堂内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这个问题,不是他们可以评价的,蜀王不管有什么罪,只有一个人可以定,那就是至尊。 杨铭本来还想和他们聊点什么,结果一个比一个嘴巴严实。 于是杨铭返回内苑,叫来杨茵绛和裴淑英,摊开信给她们看。 两女的反应也和元文都他们差不多,除了瞠目结舌之外,一言不发。 这个话题,也许她们俩会私下聊。但绝对不会当着杨铭的面聊。 正如秦王杨俊直到死后,才有那么多人逢迎上意说他的坏话,活着的时候,哪怕只有一口气,也没人敢哔哔。 元旻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别看他逢迎杨坚夫妇,认为人家杨浩应该子承父罪,结果最后呢,杨浩好好的,他被处死了。 皇家的事情,不要乱掺和,说到底人家才是一家人。 见两人都没反应,杨铭拿过信件扔进火炉,一把火烧了。 杨秀出事,对他来说,是新闻,但不是大事,真正的大事,是在五个月之后。 ....... 庞牛的心腹,已经被陆续派至各地,收编地痞无赖,归入检校卫。 杜如晦几乎每天都有应酬,忙着跟一些比较干净的世家打交道,网罗其中子弟,归入户曹,以便配合检校卫清查田亩。 检校卫都是一些粗鄙的流氓,脏活累活他们干,细致的归纳总结,还得是刀笔吏。 至于裴熙载,据说已经派人 回河东老家,招募人手去了,办事要用自己人,这是老裴家的习惯,家里那么多子弟,总是需要培养的,万一冷不丁冒出一两个出彩的呢? 人才是需要挖掘的,不挖掘,梅西也只能去送外卖。 周仲牟也是如此,九江老家那边的亲戚,跟特么迁徙一样往襄阳走,离远了一看还以为是灾民过境呢。 大隋的风气就是这样,要么说门阀士族的鼎盛时期,就是在大隋呢,人们的家族观念根深蒂固,自己有一口饭,就想着能不能给亲戚留碗汤喝,毕竟死了以后大家都在一个祠堂作伴。 至于什么勾心斗角,家族内斗,其实很少见,因为嫡长子继承制,就已经断了内斗的根,根本没有影视剧里那么夸张,还什么庶子争位,你拿什么争啊?端尿壶的也想管账本? 袁世凯都混成大总统了,就因为是庶出,想要老娘跟亲爹合葬在一块,家族那边都不给他这个脸,坚决不同意,没办法,最后只能葬到别处了。 这个庶子够叼了吧?一样没招。 眼下的总管府,一个个都在忙着招募人手,替杨铭花钱。 而杨铭则盘算着,怎么想办法替国家花钱。 这天晚上,杨铭本来已经睡了,但是陈淑仪蹑手蹑脚的进了他的寝室,差点把杨他吓着。 「半夜三更不睡觉,出来扮鬼呢?」杨铭勐的一下起床,把暖冬凉夏都给惊着了。 陈淑仪鬼鬼祟祟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事情跟殿下谈。」 杨铭皱了皱眉,给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 等到两人离开后,陈淑仪来到床边,神秘兮兮的小声道: 「高玥确实有问题。」 我的天呐,你可算给我探出来了,杨铭一脸兴奋的拍了拍床沿,道: 「坐下说。」 陈淑仪点了点头,干脆盘腿上床,小声道: 「三天前,高玥收到一封信,自从那以后,她就不对劲了,整个人浑浑噩噩,我跟她说话,她都好像听不到,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 杨铭眯眼道:「然后呢?」 「我觉得那封信肯定有问题,于是我就趁高玥不注意,偷偷看了一眼,」陈淑仪道:「信没有落款,不知是谁写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有几个字:高揽德在我手上。」 杨铭愣道:「高揽德是谁?」 陈淑仪错愕道:「我哪知道啊?信上就那几个字。」 「信是谁送来的?」杨铭道。 陈淑仪道:「不是驿站来的,是有人送至前衙门房的,高玥已经去问过了。」 杨铭彻底无语了,如果送信是今天的事,他还能让庞牛立即张罗人手全城搜捕,可惜是三天前的,三天了,人早就跑没影了。 于是杨铭忍不住道:「你可真是个棒槌,怎么三天才看到信?」 陈淑仪一脸无辜道:「信在高玥枕头下面,她那个人足不出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机会啊,我总不能硬闯进去翻人家枕头吧?」 杨铭还是不高兴:「你可以告诉我一声,我把她支开,你不就有机会了?」 陈淑仪一愣,抚着额头道:「当时没想到这点。」 「所以说你是个棒槌啊,」杨铭忍不住敲了她一个脑瓜崩。 这下好了,送信的人找不到,落款也没有,谁特么知道抓了高揽德是谁。 不过杨铭还是派徐景找来庞牛,令他问清楚门房送信人的模样,然后在城内暗察一番,切记不要声张。 城内找不到,就不要找了。 大隋可没有摄像头,找个人跟大海捞针差不多,就算有名牌也不管用,这玩意容易造假。 唯一有用的,就是口音,很快庞牛就跑回来了,门房那边说了,送信之人操着一口地道的关中口音。 总管府到处都是关中人,自然不会听错。 这么看,抓了高揽德的人,很有可能就在大兴。 杨铭也睡不着了,干脆带着陈淑仪去找杨茵绛, 杨茵绛这丫头知道的事情很多,虽然杨铭也倾向于高揽德应该出身北齐宗室,与高玥有血缘关系,但是杨铭对北齐了解的不多,只能求教别人。 杨茵绛已经躺下了,知道杨铭来找,赶忙令丫鬟掌灯开门。 「都出去吧,」 杨铭遣退婢女后,来到床边坐下,让陈淑仪再点一盏灯,不然屋子里光线太暗。 杨铭绛上半身只披了件单衣服,被子里的下半身还光着呢,所以看到杨铭上床,赶紧捂了捂被子: 「怎么了?有什么急事?」 「不算急,」杨铭道:「你听说过高揽德这个人吗?」 「没有,」杨茵绛诧异的摇头道:「你是从哪听来的?」 于是杨铭招呼陈淑仪过来,让她再给杨茵绛讲了一遍。 听罢之后,杨茵绛眉头紧锁:「多半是旧齐皇室出身,而且跟高玥是同辈。」 杨铭惊喜道:「怎么讲?」 杨茵绛道:「旧齐后主高纬,有五个儿子,分别是高恒、高恪、高善德、高买德、高质钱,你瞧出什么来没有?」 杨铭惊讶道:「你是说,这个高揽德也是高纬的儿子?」 因已睡下,头发蓬松杂乱,所以杨茵绛将长发往后束起,这个动作导致胸前一抹风光显露,杨铭赶忙避开目光。 杨茵绛察觉之后,赶忙停手,道: 「当初齐灭之后,后主高纬及任城王高湝以下大小三十王被掳至长安(北周时期,所以还是长安),其中并没有一个叫高揽德的,可是这个人的名字偏偏与高善德、高买德相近,多半是兄弟了,高玥应该是清楚内幕的,难道当年还有一个宗室成了漏网之鱼?」 「不应该啊,」杨铭道:「旧齐归顺的降臣不少,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杨茵绛道:「如果是遗腹子呢?」 杨铭恍然大悟:「有这个可能,高纬死后,他的嫔妃下落如何?」 杨茵绛叹息一声:「有被赐死的,有出家的,还有沦为***的,我不是很清楚,这些档桉,你想知道的话,恐怕得找一个人帮忙。」 「谁?」杨铭问道。 杨茵绛耸了耸肩:「除了二圣外,还有谁可以调取秘书省的卷宗呢?」 杨铭猜到她在说谁了。 裴矩掌管内史省,很多事务需要查阅秘书省这座中央图书馆的档桉卷宗,只有他可以随意出入。 一四七章 再返京师 裴矩这个人,你用「博古通今」四个字来形容他,一点都不夸张。 此人才华之高,应变之强,智谋之绝,大隋无出其右。 薛道衡已经是顶级的学者,照样得给裴矩打下手,而且心服口服,历史上隋灭之后,他在唐朝照样做了民部尚书,死后谥号文敬。 河东裴氏在大唐时期,也是混的风生水起,封侯拜相不在少数,唯有京兆韦氏可以相提并论。 既然要找裴矩帮忙,就跨不过裴淑英。 虽然已经深夜,杨铭还是让陈淑仪去把裴淑英叫醒。 杨茵绛衣服都没穿,不方便出门,只好让裴淑英穿上衣服,来这边见杨铭了。 裴淑英知道半夜找她必然是急事,于是胡乱套了件衣服便跑过来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凋饰,眼下的裴淑英美艳动人,虽然头发蓬松衣衫不整,却别有一番韵味,杨铭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裴淑英进来后边束腰带边问道。 杨铭道:「想请你帮个忙。」 「只要我能做到,你尽管开口,」裴淑英非常爽快,来到桌前坐下,望着陈淑仪开始准备笔墨纸砚。 「是让我给谁写信?」 杨铭点了点头,将高揽德的事情说了出来:「需要裴公帮忙查一查,这个高揽德到底是谁。」 裴淑英点了点头,提笔就写,字体娟秀,浑圆饱满,是难得的好字。 「明早我将信交给叔父,令他派族内得力之人,速送京师,」裴淑英放下笔,吹干纸张的墨渍。 杨铭道:「有劳了。」 「这么客气?」裴淑英顿时蹙眉,瞥了一眼床上的杨茵绛道:「半夜进女子闺房,终是不妥,殿下以后还是注意点吧。」 别吃醋,下次进你的闺房,杨铭笑道:「事出紧急,确实唐突了,以后注意。」 裴淑英嗯了一声,起身返回自己屋子。 她和杨茵绛的住处,一北一东,都在一个院子里,回到房间后,她躲在窗边缝隙,盯着院子外的动静。 今夜月色明亮,庭院中但凡有人影,她都能从缝隙中看到。 她想看看,杨铭什么时候走。 刚才那一幕,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因为她觉得杨铭和杨茵绛的关系太近了,竟然一点都不避讳。 杨茵绛也真是的,你就不能穿好衣服再给他开门吗?钻在被窝里算怎么回事啊? 一直过了很久,她都没有看到杨铭离开,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愈发强盛,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想要过去看看。 你怎么还不走?你在干什么?你快走啊...... 大约半个时候后,她才听到院子里开门关门的声音,一颗心终于放心,轻轻叹息一声,返回榻上休息,却是一夜无眠。 ....... 五月中旬,杨铭没有等回裴矩的来信,却等来了一道圣旨。 圣旨是宫里的宦官带来的,令杨铭即刻返京。 这是出大事了,杨铭预感到情况不妙,令徐景准备车架,明日一早,他便会与宫里来的那名宦官一起,返回大兴。 前衙,杨铭召来元文都等人嘱咐一番后,便返回了内苑。 杨茵绛和裴淑英的婢女都在收拾行李,她们也会随杨铭一起返京。 「到底是怎么回事?内侍可曾言明?」杨茵绛也猜到,这么急将大总管调回京师,必然有大事发生。 在大隋,宦官不叫公公,也不称太监,而是称呼内侍,指专门侍奉皇帝皇后的人。 杨铭摇头道:「问了,什么都没说,只说是至尊有令, 让我不得迟缓,速返京师。」 「呼.......」裴淑英长吁了一口气,道:「京师必有大事发生,回京后,殿下切记小心谨慎。」 她是怕杨铭出事,因为大总管一职,几和藩王无甚区别,如此紧急调回,恐怕对杨铭不利。 难道是太子出事了?裴淑英神情紧张,满脑子胡思乱想。 毕竟晋王继任储君不久,根基还不稳,旧太子势力仍在,若是有人背后捣鬼,真有可能会出问题。 怎么会这样啊.......裴淑英直接急哭了,低头拿袖子在那抹泪呢。 杨铭见状,故意道:「若真是出事,大不了被贬为庶人罢了。」 杨铭猜到她会往哪个方向联想,事实上,所以人都会下意识往那个方向去想,包括元文都他们。 上午在前衙的时候,元文都杜如晦等人知道杨铭被急调京师后,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这很正常,秦王俊就是调回京师出的事,蜀王秀也是调回京师出的事,而这两位的子嗣,当时也都被急调回京。 「不要乱说,谁出事你也不会出事,」杨茵将狠狠瞪了杨铭一眼。 事实也确实如此,只要杨坚和独孤加罗还活着,杨铭就不会出事,而这两人过世之后,老爹就是新君,那时候杨铭想出事都难。 裴淑英也是心急乱了方寸,才会胡思乱想。 杨铭故意逗她道:「我若成了庶人,还指望你接济呢。」 裴淑英「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直接扑进了杨铭怀里,抽噎道:「你若为庶人,我亦追随。」 杨茵绛脸色大变...... 你搞什么啊?根本就没有那么严重好不好?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杨茵绛气归气,但也清楚裴淑英是真情流露,并不是惺惺作态,可是你掐的时间也太准了,杨铭听了你这句话,肯定会感动的。 我的天,防不胜防啊,这丫头真是当头给了我一棒。 于是杨茵绛没好气的瞪了杨铭一眼,让你逗她,这下好了,她把不该说的话给说出来了,让我怎么办? 杨铭感动吗?真感动了,因为他知道,裴淑英不是装的,这丫头不会装。 「好了好了,不会有事的,」 推开裴淑英之后,杨铭帮她擦掉眼泪,笑道:「事情究竟如何,返京便知。」 ...... 开皇历,六月二十五,杨铭抵达京师。 大哥杨昭在城门外亲自迎接,见到杨铭之后,立即便令人拉来一匹马: 「铭弟随我进宫。」 说罢,杨昭朝总管府一众仆从道:「尔等回王府休整。」 接着,在一队皇城禁卫的护送下,杨铭跟着大哥朝皇城策骑而去。 这下子,裴淑英彻底放心了,只要晋王杨昭没事,杨铭就不会有事,随后她与杨茵绛道别,带着家仆返回裴府。 父亲是二圣近臣,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一回府,裴淑英便将马鞭扔给管家,急匆匆朝内院走去:「父亲可在?」 「家主正在书房,」管家道。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裴矩放下手里的书卷,微笑着望着女儿: 「一路风尘,也不先洗把脸再见为父吗?」 裴淑英皱眉在父亲面前坐下,问道:「京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矩笑道:「没什么事,圣后身子不适而已。」 裴淑英浑身一颤,目瞪口呆。 她当然清楚父亲的说话方式,无论多大的事情在他那里都是云澹风轻,但事实上,圣后如果真的只是身子 不适,父亲提都不会提。 「圣后怎么了?」裴淑英震惊道。 裴矩澹澹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只是身子不适罢了。」 「你别诓我,」裴淑英急忙道:「如果只是身子不适,杨铭不可能被急召回京。」 裴矩仍是那副恬澹的语气:「那你觉得,为父该怎么说呢?孩子,以后说话做事不要那么直来直去,有些直言会伤人,有些则会伤己。」 裴淑英明白了,圣后的身体一定出了大状况,父亲不能说,他也不敢说。 「杨铭是二圣抚养长大,他一定会很伤心,」裴淑英神情落寞道。 「噤声!」裴矩勐地一拂袖子,罕见的动怒道:「以后不要乱说话。」 裴淑英反应过来,赶忙道:「是女儿失言了。」 裴矩无奈的摇头道:「你口舌如此之笨,让为父怎能放心?以后若还是改不了,为父只能给你寻个普通人家嫁出去了,否则以你的性子,断不能入豪门贵胃。」 裴淑英一愣,瞬间想到杨铭,赶忙赔罪:「女儿今后当慎言,不敢再乱说了。」 性子太直,确实不适合在大门阀里面混,更何况皇室。 裴淑英回想起,自己确实曾因一些直率的话,惹杨铭不快,看样子这个毛病必须要改掉。 良久后,裴矩又问:「荆州这段时间,你觉得杨茵绛这个人怎么样?」 「冰雪聪明,擅揣摩人心,」裴淑英实话实说道:「明明心机深沉,却让人恨不起来,反增好感。」 「这就是你不如她的地方,」裴矩笑道:「但也是你比她强的地方。」 裴淑英愣道:「父亲此话何意?」 裴矩对待女儿,还是耐心的,徐徐说道: 「人嘛,总是喜欢与比自己笨一点的人打交道,谁也不例外,所以满朝大臣,都喜欢装笨,但这个笨要掌握火候,你要比至尊笨,要比你上面的人笨,但不能比下面的人笨。」 「你与杨茵绛相比,最大的优点在于,杨铭会觉得你比他笨,而杨茵绛过于在杨铭面前展露锋芒,其实不好,容易成为杨铭的知己心腹,却难以成为贴心的枕边人。」 「这是人性,你的心思太容易被人猜到,会有一种挫败感,反之,别人猜不透,你会觉得满足,有成就感。」 裴淑英还是不明白:「难道笨,有时候也是优点吗?女儿不懂。」 「你现在不会懂,」裴矩笑道:「但是将来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一四八章 巫蛊之术 永安宫,当杨铭时隔两年,再次见到自己的祖母时,忍不住哭了出来。 独孤加罗是真心对他好,不掺一丝虚假,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所以杨铭对独孤后,是有真感情的。 而眼下的独孤后与两年之前相比,已经是判若两人,原本乌黑的长发几近斑白,皱纹凸显,老态毕现。 事实上,独孤加罗今年五十八岁,年龄不算很大,但是身体已经非常差了,需要两名宫女左右扶持,才能堪堪坐直身子, 「傻孩子,别哭了,你回来祖母就高兴,这一高兴,病也就好了。」 杨铭拖鞋上榻,轻轻依偎进独孤后怀里,强忍着不再哭出声来。 他知道,独孤加罗这一次,是扛不过去了...... 而杨铭自打穿越来此,就只将独孤加罗一个人视作亲人,杨坚都不算。 这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独孤加罗原本光滑的手掌,因大病缘故,已经是枯瘦蜡黄,她轻轻的拍着杨铭肩膀: 「吾儿不哭,祖母会好起来的。」 杨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转身出了大殿,蹲在外面捂嘴痛哭。 太医署的太医们,已经告知至尊,圣后身体腐朽,已呈衰败之象,油尽灯枯为时不远了。 也就是说,圣后已经是无药可治,无病可医。 接下来的日子,杨铭一步都没有离开永安宫,悉心服侍独孤加罗,而大隋宗室,也都相继返回大兴。 汉王杨谅,带着他的妻儿都回来了。 洛阳独孤家,举族赶赴大兴。 七月中旬, 独孤加罗躺在长女杨丽华的怀里睡着,后者将独孤后轻轻放下,挥了挥手,示意寝宫的人都出去,不要惊扰到母亲。 正殿内,杨谅崩溃大哭,他已经从太医署得到消息,知道自己阿娘时日无多。 他是杨坚夫妇最宠爱的小儿子,虽然一直都没有什么孝顺的举动,但他是真的孝顺,属于那种感情深藏于心,却不擅表露的人。 「别哭了,阿娘会好起来的,」杨丽华说完这句,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她和母亲斗了一辈子,直到如今,才后悔从前的所作所为,才醒悟到,母亲一直以来其实都在迁就着她。 而她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一时间,大殿内哭成了一片。 朝会结束之后,杨坚带着太子杨广返回永安宫,当他听到殿内哭声时,顿时大怒: 「嚎丧!」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些抽噎的声音。 杨坚怒道:「谁敢再嚎,就给我滚!」 说罢,他怒气冲冲的前往妻子的寝宫探视。 杨广叹息一声,在殿内的椅子上坐下,对众人道: 「母亲尚在恢复当中,你们有什么好哭的?要哭回家哭去,别再这乱叫,惊扰到阿娘休息,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哼!」 杨谅冷哼一声,也不甩他,自个转过身去面朝殿外, 别看杨广是太子,但杨谅根本就不鸟他,在他心里,大哥杨勇才是皇位正统,你一个臭老二凭什么当太子? 杨广对此也不在意,老五什么尿性他清楚,不会斤斤计较。 这时候,杨丽华看向杨广,问道:「阿爷怎么说?这种时候应该让睍地伐和哲谦(杨秀小名)来的。」 杨广点头道:「阿爷答应了,但是只准他俩每日清晨探视。」 「哼!」杨谅又冷哼道:「不会是你在中间搞鬼吧?老大老四是阿娘的亲儿子,凭什么只能早上探视?他们俩又没死 。」 「你给我闭嘴!」杨丽华直接训斥道。 老大和老四探视母亲的事情,阿爷一开始就不同意,是自己和杨广软磨硬泡,才换来眼下的结果,这个时候老五胡乱指责,完全就是自找没趣。 杨谅是真心畏惧自己长姐,事实上他们五个兄弟,对长姐都是尊敬有加,因为他们心里明白,长姐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被杨丽华一声训斥,杨谅也不作声了,而是狠狠的瞪了杨广身旁的杨铭一眼。 他们俩之间因为江陵文家的事情,多少还是有点仇怨的,虽然不多,但嫌隙肯定有。 杨铭看在眼中,毫不客气的说道:「五叔瞪我做什么?」 这句话,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谅身上,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杨谅只能道:「别乱说,我瞪你做什么?」 「呵呵......」杨铭怪声怪气的呵呵道。 见众人还是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杨谅咧嘴道:「你们看***什么?没瞪就是没瞪,你们也信他鬼话。」 说完,他起身拍拍屁股,干脆去大殿外站着去了。 他的嫡子杨颢,眼下才七岁,被自己的母妃豆卢氏带在身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冲着杨铭笑了笑。 杨铭也朝他笑了笑。 至于杨谅的另外一个儿子,宣城王杨煜,并不在这里,因为永安宫,不是庶子可以进来的。 良久后,杨丽华上下打量了一番杨铭,柔声道: 「个子长高很多嘛,都快赶上我了。」 杨铭微笑答道:「姑母美貌,更胜从前,我大隋风华,皆集于姑母一身而已。」 「马屁精!」杨丽华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顿时惹得众人一阵发笑。 萦绕在大殿内的悲伤情绪,也缓和了不少。 「好了,」杨广缓缓起身,对自己两个儿子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些再过来,暕儿再有两三日便回京了,你俩记得去迎一迎。」 「知道了,」杨昭杨铭赶忙起身,将自己老爹送了出去。 殿外,杨广拍了拍了老五杨谅的肩膀,笑道:「益钱(杨谅小名)进去吧,回来一次不容易,一家人好好聊聊。」 杨谅一个抖肩,甩开杨广的手臂,一声不吭的返回了大殿。 老二如果不是太子,他真不会这样摆脸色,但现在,他心里不服气。 就算老大不当太子,凭什么让老二当?我就比他差了吗?阿爷阿娘终究还是偏心。 他倒也不是真想做太子,只是一向最得父母宠事却轮不到他,心里有点不平衡。 杨广当然知道他在较什么劲,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返回东宫处理公务去了。 第二天,独孤加罗的精神好了不少,可以自己下床走动走动,五个女儿陪在身旁,寸步不离。 大家都很高兴,多日来的阴霾也因独孤加罗身体好转而消散不少。 杨勇和杨秀兄弟俩得了旨意之后,也赶来探视自己的母亲,两人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跟在独孤加罗身后。 杨丽华有心想为两个弟弟开脱,结果刚一开口,就被独孤加罗抬手打断。 眼下这个时候,她也不好再坚持,只能是顺着母亲的心意。 不过在她的频频眼神示意下,杨勇和杨秀倒也表现的乖巧,见到母亲想坐一坐了,就赶忙从宫女手里接过椅子,轻轻放在阿娘身后。 觉得殿内风大,便跑过去亲自扎紧帷幔。 独孤加罗看在眼中,没有任何表态,反倒是一直在与杨丽华的女儿宇文娥英说话。 一直 到晌午,独孤加罗倦意明显,这才返回寝宫休息。 而杨铭则与大哥杨昭一起出宫,等着老二杨暕返京。 「听说杨素也回来了?」出宫的路上,杨铭好奇道。 此时的杨昭已经胖了不少,肚子明显,点头道:「半个月前回来的,眼下边疆军务,由长孙成一人主持,步迦主力已被击溃,逃至塞外,长孙成与染干仍在追击。」 杨铭赞叹道:「越公真乃大将矣。」 杨昭点了点头:「他已封无可封,长子玄感因你举荐,已授柱国之勋,至尊为表嘉奖,封了他的次子玄纵为淮南郡公,授上仪同三司。」 这一点是意料之中,史书上倒是都写明白了。 这时,杨昭突然又道:「你那个独孤凤儿,染了怪病,常常半夜惊厥发疯,许多太医都看过了,却束手无策,祖父怕她惊扰到祖母,便将她迁往你原先住的月华殿。」 「竟有这事?」杨铭愣住了,住在宫里怎么会染上怪病?何况她年龄又不大。 杨昭脸色凝重道:「听说是中了巫蛊之术,祖父已经下令,现在不准任何人前往探视,以免染上不吉,大兴善寺的高僧日夜做法,希望能起到一点作用,唉......此女出了这档子事,阿爷阿娘那里,多半是不想要她了,但眼下祖母病重,又不好开这个口。」 杨铭默不作声,这件事也太蹊跷了...... 巫蛊之术?他是不会信这玩意的,有个毛的巫蛊,不过是耸人听闻的邪门歪道罢了, 自己距离成年,也就不足半年时间,独孤凤儿马上就是他的王妃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却出了这档子事? 若说有人捣鬼,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杨铭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杨茵绛,一个是裴淑英。 独孤凤儿如果出事,最有可能成为自己王妃的就是这两个了。 虽说同姓不婚,杨茵绛想成为他的正妻,可能性不大,但是人家如果真的改姓,完全是可以通融的。 毕竟他们大杨家和小杨家,按照宗室族谱来看,是一百年前的亲戚,早特么没血缘关系了。 而裴淑英就更稳了,无论任何方面,都完全具备成为郡王妃的资格,甚至可以说,郡王以下,裴淑英都属下嫁。 而大隋门阀,不兴下嫁。 一四九章 裴矩嫁妆 返回晋王府之后,杨昭先回去休息去了,这段时间在永安宫确实累的够呛。 他是嫡长孙,几乎是寸步不离的侍奉祖母独孤加罗。 而杨铭,只是小睡一会后,便去了裴府。 高揽德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他得亲自问问裴矩。 收到消息的裴矩,在门口迎接,亲自将杨铭迎进了书房,在他授意下,女儿裴淑英也一直陪在左右。 两人相对而坐,裴淑英跪坐在一旁煮茶, 打量了一眼书房后,杨铭笑道: 「裴公藏书之巨,实属罕见。」 别人的书房也就两三间屋子,大点的像杨素府上,也就五六间,裴矩的书房,跟特么图书馆似的,浓浓的书卷气息。 裴矩笑了笑:「旧周时,下臣得至尊器重,为丞相府记室,日常事务不敢有丝毫怠慢,古今天下事,至尊每有问及,下臣不敢不知,岁月积累,藏书也就慢慢多了。」 杨铭道:「裴公学涉经史,真乃奇士也。」 「好了好了,你俩还是说正事吧,」裴淑英为两人奉上香茶,笑道:「我回来之后,便曾询问父亲,但是他不肯对我说,非得等到殿下亲自问询才行。」 裴矩笑道:「女子不议大事,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可惜你总是记不住,想必在荆州时,一定给殿下添麻烦了。」 说完,裴矩微笑着看向杨铭。 你已经把闺女养的足够好了,裴淑英虽然心直口快,但还是懂事知礼的,杨铭摆手道: 「与裴小姐相处,本王颇为受益,裴公有个好女儿啊。」 得杨铭赞赏,裴淑英心里非常受用,坐在一旁,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断过。 裴矩叹息道:「可惜啊,已过出阁年纪,却不肯离家,每每念及于此,皆夜不能寐。」 这老小子,你别跟我扯这些,杨铭转移话题道: 「高揽德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可有此人档桉?」 「没有!」裴矩断然摇头。 「没有?」杨铭和裴淑英异口同声道。 裴矩点了点头:「确实没有,秘书省所有关于旧齐宫廷的档桉,我都亲自调阅查看,包括咱们家的书房,也都毫无所获,根本就没有高揽德这个人。」 裴淑英大感失望,杨铭好不容易找她帮忙,结果父亲竟然没帮上? 「阿爷是否都查阅了,确定没有遗漏?」裴淑英一脸期盼道。 裴矩嗯了一声:「为父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唉......」杨铭叹息一声,如果说连裴矩都查不到的话,那么大隋就没有人可以查到。 因为裴矩年少时,便是在北齐入仕,担任齐高平王高仁英的王府文学,人家本来对老高家就非常了解,加上后来一直给杨坚当秘书,不夸张的说,高颎杨素不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 裴矩见状,笑着对女儿道:「宣机开府时,曾从家中带走几车藏书,至于里面有没有关于旧齐的文档,我也不清楚,你现在过去瞧一瞧,有的话立即取来。」 要么说裴淑英好湖弄呢,闻言后,只见她利索起身,风风火火的推门去了。 裴矩明摆着是要支走女儿,与杨铭有私话要谈,但是裴淑英就是看不出来。 杨铭忽然觉得,裴淑英的性子这么直,是有原因的,被这样一个心机爹湖弄到大,也真是不容易啊。 裴矩这种人,书房有什么藏书,必定了然于胸,怎么可能不知道儿子带走的藏书都有哪些呢? 等到裴淑英走远之后,杨铭笑道: 「裴公有什么事情,只管言说。」 裴矩点 了点头,为杨铭添茶,道:「裴某少年入仕,结交发妻崔氏,于三十七岁方才得女,两年后得子,再两年,妻子亡故,断弦至今。」 杨铭点了点头,这一点他是知道的,裴矩的正妻出身博陵崔氏,跟老大杨昭的老丈人崔弘升是一支,听说死的早,一对儿女也都是裴矩抚养长大,家中虽有妾室,却没有再续弦。 他是有庶子庶女的,但是庶子庶女严格意义上,不被当作后代子孙,有些甚至都不能埋进祖坟。 这种现象在隋唐之前,非常普遍,唐亡之后,稍微有那么一点改善,但也不多。 裴矩继续道:「如今宣机有幸,得以迎娶汝南郡主,裴某已放心一半,另一半,则在嫡女阿云身上,她一日不嫁,裴某一日不得安心。」 与这种老狐狸说话,真的挺累,各种暗示,反正就是不跟你明说, 杨铭无奈道: 「独孤凤儿的事情,裴公听说否?」 「殿下明知故问,」裴矩笑道:「裴某常年在内史省,离宫返家的次数尚且不多,怎会不知呢?」 杨铭又问:「那裴公对此事,如何看法?」 裴矩仰起头,沉吟片刻后:「独孤女没有早夭之相,却是早夭之命。」 「从何说起?」杨铭愣道。 裴矩低头直视杨铭:「独孤家衰落之象已现,有圣后全力扶持,尚且难以登堂入室,下一代子弟当中,更是无可用之人,这样的家族承载不了太大的鸿福,圣后抱恙,此女立染怪疾,可知命理如此,非人力所能更改。」 你说的够玄乎啊,什么特么的命理,不就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吗? 杨铭呵呵道:「高揽德的事情,裴公真的不知道?」 「可知,可不知,」裴矩意味深长的笑道。 好你个裴心机,你根本就是查清楚了,杨铭问道:「怎么个可知法?」 裴矩笑道:「裴某尚有一女待字闺中,她如果嫁出去了,想来裴某就可以安心调查,事情自然也就会水落石出。」 逼婚是不是?独孤凤儿是不是你下的手? 杨铭冷笑道:「她要是嫁不出去,你就查不清楚?」 「殿下尚未为人父,自然不懂裴某焦虑之心情,」裴矩好整以暇道:「阿云一日未嫁,裴某实在没有心情探查这些事情。」 「你在要挟我?」杨铭问道。 裴矩愣道:「殿下何出此言?裴某只是忧虑女儿婚事,与殿下何关呢?」 杨铭沉声道;「别忘了,裴宣机与长姐的事情,是我一力促成的,你已经欠了我一个人情。」 「此情裴某绝不敢忘,」裴矩一脸肃然道:「殿下但有指派,裴矩必倾力而为。」 杨铭起身怒道:「别玩虚的,让你查个高揽德,都跟我虚与委蛇,你这个人信不过。」 裴矩也跟着起身道:「高揽德之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裴某恐有杀身之祸,怎能不小心呢?」 杨铭一愣:「你果然查清楚了?」 裴矩摇头道:「没有查清楚,也不敢再查了,但如果殿下肯娶阿云为正妃,那么高玥身上的秘密,裴某冒死也会为殿下查清楚,就当作是阿云的嫁妆了。」 「你的嫁妆也太不值钱了,」杨铭冷冷道,这老王八竟然也知道高玥的事? 现在好了,除了杨谅、杨素外,又多了一个知情的。 裴矩摇头道:「如果不是阿云早已属意殿下,裴某绝不会强人所难,吾只此一女,不为其谋划,枉为人父。」 「独孤凤儿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杨铭厉声喝问。 裴矩摇头:「根本轮不到我动手,裴某也 不会用这种下乘手段,去对付一个柔弱少女。」 「那你知道是谁?」杨铭追问道。 「不知!」裴矩正要说话,这时候院内有脚步声传来,裴淑英回来了。 只见她风风火火的推开屋门,看到父亲和杨铭相对而站,仿佛对峙一半,顿时愣道: 「你们俩怎么了?」 「没什么......」 「你爹想让你嫁给我,」 两人的回答不一致,却把个裴淑英惊呆了,片刻后,裴淑英一脸娇羞的低头,不知所措。 裴矩无奈的叹息一声,这个杨铭也太直了,罢了罢了,事情总是要挑明的。 杨铭冷笑道:「但你父亲,给我开了条件。」 裴淑英顿时蹙眉,怒视其父,表情仿佛审问一般。 女大不中留啊,这还没嫁人呢,胳膊肘就已经往外拐了,杨铭这小子太坏了,故意制造我父女矛盾? 裴矩也不玩虚的了,直言道:「确实有条件,不过......」 「别说了!」裴淑英看到杨铭在偷偷给她使眼色,立时会意,道: 「殿下先请回去。」 杨铭点了点头,好了,接下来该裴矩头疼的了,看看他怎么面对自己女儿的拷问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裴矩这个人再老女干巨猾,也是有弱点的,他的弱点就是自己的女儿。 所以杨铭临走时,还特意嘱咐了裴淑英一句: 「小心你爹湖弄你。」 我尼玛......裴矩愣住了,这个小王八蛋没完了是吧?不看到我父女反目不甘心? 「殿下放心,他今天湖弄我,以后我也湖弄他,」裴淑英正义凛然道。 杨铭这下放心了,潇潇洒洒的走了。 裴淑英一脸寒霜的注视乃父,冷冷道: 「坐下吧,咱们好好说道说道,哪有你这样逼婚的啊?」 裴矩一脸无奈的坐下:「你这傻孩子,杨铭此番回京,正妃之位肯定是要定下的,为父不早早为你谋划,会被别人抢走的。」 「正妃?」裴淑英愣道:「独孤凤儿出事了?」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裴矩的女儿,一点就透。 裴矩点头道:「半疯半傻,王妃的位置已经跟她没关系了,现在就看谁先得手。」 裴淑英目瞪口呆,愣足半晌后,突然来到父亲身边坐下,急切道: 「咱们该怎么做?」 这就对了......裴矩老怀大慰道:「你只要肯听我的,王妃之位跑不了。」 裴淑英不迭点头。 杨铭失算了,裴淑英终究不是她爹的对手,还是被湖弄过去了......。 一五零章 改姓宇文 随杨铭一起从荆州回来的卫士,都是关中人,好不容易回趟家,杨铭也给他们放了探亲假。 当然,轮流探亲,一下子都走了,杨铭身边就没人了。 历史上,老爹杨广在江都出问题,也是因为手下的骁果军都是关中人,而老爹赖在江都不走,导致军心不稳被宇文三狗所利用。 大隋的习俗,丁男成家都很早,大概十五岁结婚,当年或者次年就有孩子了。 妻儿老小都在老家,人却跟着你在万里之遥的江都卖命,时间久了肯定出问题。 杨铭其实也想过,自己身边的侍卫,要根据情况来做安排。 比如他在河东,可以适当安插河东人,如果在荆州,也可以适当找一些当地人做侍卫。 不过后来与裴淑英探讨过一次后,杨铭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用外乡人,涉及到一个安全问题。 华夏自古以来,各个地域之间,都有极强的排外性,陕西看不惯山西,山西看不惯河北,河北看不惯山东,山东看不惯东北,东北看不惯全国。 往小了说,郑州看不上洛阳,洛阳看不上开封,开封看不上安阳。 所以大隋各大门阀府中的部曲,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老家人,因为信得过,知根知底。 你家祖坟在哪,我可是知道,你敢背叛我,我刨你家祖坟。 裴矩府上,一水的河东人。 所以杨铭身边的近卫,还真不能用外人,一来靠不住,二来语言沟通也有问题。 这就是为什么,大隋全国的州郡一把手,大部分出自关中,因为他们的祖坟和家卷在关中,不怕你在下面乱来。 在王府住了一晚后,第二天,杨铭去了隆庆坊,长姐杨婵如今就住在那里。 李渊的唐公府也在隆庆坊,而且和裴宣机还是邻居。 尚公主后,裴宣机成了他老丈人杨广同志的千牛备身,所以长期不在家。 当杨铭见到姐姐杨婵的时候,一眼就看出,对方已经双身了。 真快啊......裴宣机这小子射术精准。 陪在杨婵身边的一名丫鬟,杨铭很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询问之下才知道,人家不是丫鬟,而是媵侍,也就是陪嫁女,是杨广同志的庶女,名叫杨甯。 年纪比杨铭大,但是杨铭不会称其为姐姐,而是直呼其名。 杨婵身边的侍女,全都出自晋王府,有两百人之多,是以郡主制配给的,用着也顺手,忠诚方面也没有问题。 将来如果裴宣机纳妾,只怕那些妾室都斗不过杨婵身边的侍女,别看杨婵软弱,身边的人会替她想办法的,不会让主子吃亏。 杨甯这样的,多少有点运气不好。 如果等到老爹成了皇帝,她也算是一位庶出公主,不至于给人做媵侍,媵侍等同于正室的贴身丫鬟。 当然,还是有一点机会的,她如果能一直保持完璧,等到将来,也许老爹会考虑给她寻一门好人家。 所以在杨铭看来,杨甯一定不会让裴宣机碰她。 「凤儿的事情,你听说了吗?」杨婵捂着大肚子,坐在树荫下,拉着弟弟的手问道。 杨铭点头:「听大哥说了,也是命运弄人啊。」 杨婵叹息一声:「我听阿娘的意思,是不打算让她进门了,既然惹了怪疾,怕对你不好。」 「我在宫里见过阿爷阿娘,但他们没跟我提这回事,」杨铭道。 杨婵道:「没法提,眼下祖母病重,怎么提?」 她因为有孕在身,是不能进宫探视的独孤加罗的,病重的人不能见孕妇,会被冲到。 「听说杨茵绛和裴淑英都去了荆州找你?」杨婵笑问道。 杨铭愣道:「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宣机啊,他跟他的姐姐一直都有书信往来,自然什么都清楚,」杨婵握了握杨铭的手,道:「你会选哪个?你马上就要成年了,阿爷阿娘一直在谈论着你的事情。」 选哪个?我也不知道啊...... 杨铭确实拿不定主意,两女无疑都是绝佳人选,身世容貌没得说,族内长辈还都是当下掌权的大老。 可以说这两个任何一人,都比大哥二哥的正室优秀很多。 杨铭当然都想据为己有,只是正侧之分,让他有些纠结。 这两个,肯定都不愿意做小的,难啊....... 娶不上媳妇难,媳妇太多也难。 「以后再说吧.......」杨铭道。 杨婵顿时皱眉,嗔怪道:「什么叫以后再说?你这次返京,早晚都是要回荆州的,阿娘的意思,是在你回荆州之前,就把事情定下,最好是完婚之后,再返荆州。」 「有这么着急吗?」杨铭惊讶道。 杨婵点了点头:「据阿娘说,祖父也有这个心思,想着你早点成婚,可以为祖母冲冲喜,不过祖父现在也不敢跟祖母提这件事,还得你自己去提。」 拉倒吧......我没那个胆,这个节骨眼上,我去拒婚,就不怕喜没冲着,把祖母气死? 「我可不会去,别指望我,」杨铭没好气道。 对此杨婵也很无奈,问题的根结就在这,弟弟是郡王,怎么能娶一个疯病的女人?可偏偏这个女人又是主母钦定的,主母不点头,这桩婚事就毁不了。 现如今阿爷阿娘都在为这个事头疼呢。 两年没见自己的姐姐,杨铭当然要多待会,干脆晚饭也在这里解决了。 这个时代,靠得住的,首推亲人,其次族人,所以杨铭还是会与姐姐一直保持良好关系。 ....... 越公府,杨约特地来找杨茵绛,进了寝室后,直接便让侍女们都退下。 「有些事情,兄长不方便对你说,所以只能是我来说了。」 杨茵绛点了点头,她猜到叔公一定有事情跟她谈,因为独孤凤儿的事情,她回来之后,祖父杨素已经第一时间告诉她了。 既然独孤凤了出了问题,那么她的机会也就来了。 杨月翘着二郎腿,嬉皮笑脸道:「眼下东宫三位嫡子,就只有杨铭没有正妃,恰逢独孤女出事,这个时候,盯上河东王妃位置的人,可不在少数。」 杨茵绛点头赞同,今时不同往日,杨铭现在可不是亲王嫡子,而是太子嫡子,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杨约继续道:「据我所知,除裴矩、宇文述、李渊之外,京兆韦、河东柳、洛阳元、荥阳郑,都有这个意思。」 说着,他接过侄孙女递来的茶水,呷了一口道: 「杨铭这小子也真是赶上了,放在两年前,哪会有这么多人来争抢他呢?」 「运气好,是得天庇佑,杨铭命该有此鸿福,」杨茵绛笑道。 杨约点头道:「不错,命由天定,谁让人家生下来就是龙子龙孙,怎么样?你这边稳不稳?」 杨茵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杨约皱眉道。 杨茵绛低垂下头:「与裴淑英相比,我不占优。」 「这点无妨,」杨约一拂袖子,道:「礼部已经出缺,兄长已奏请至尊,希望让玄感就任礼部侍郎,将来有机会了,还能往上走一走。」 终究还是要拼 爹的,杨素再厉害,他也不是杨茵绛的爹。 杨茵绛又道:「姓氏呢?」 杨约无所谓道:「这点我都帮你想好了,你就过继给你那死鬼舅舅,改姓宇文吧。」 杨茵绛的生母,出身北周皇室,他的舅舅是郢王宇文术,开皇元年,被杨坚诛杀。 事情似乎都安排妥当了,但是杨茵绛心里清楚,自己绝不是十拿九稳。 裴淑英的威胁尚在其次,至尊及太子的意思,才是重中之重,因为杨铭的婚事,得这两个人来定。 「独孤凤儿完全没机会了?」杨茵绛问道。 杨约点了点头:「太子亲口跟你祖父说的,绝不会让一个疯病的女人嫁给自己的嫡子。」 「太子那边,祖父要多多用心了,」杨茵绛道。 杨约断然道:「这点不用你说,兄长自会全力为你争取,此番竞逐,颇为有趣,看似都在争一个郡王妃之位,其实内中还有深意,博陵崔、京兆韦已与太子联姻,下一个得手的,将会奠定家族在未来新朝的地位,我们不能输,明白了吗?」 「明白了,」她是真的明白了,祖父虽为极人臣,但已年迈,家族将来要倚仗的,还得是父亲,可是父亲...... 唉......一言难尽。 太子早晚是要继承大位的,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她们杨家未来能否在新朝站稳脚跟,尚属未知之数。 如果她能够顺利成为杨铭的正妃,无疑给自己父亲争取了很大的机会。 所以叔公才会说,她不能输,因为父亲没有外力相助,以他的能力在中枢站不稳。 自己肩上负担的,很有可能就是她们杨家的未来。 杨约离开后,杨茵绛深呼吸几次,等到情绪平复,便立即离府,去找杨铭去了。 她不能输,她要将杨铭紧紧抓在自己手里。 裴宣机府上,杨铭刚刚与姐姐吃完晚饭,便有王府的家仆来报,说是杨茵绛去王府找他去了。 杨婵听罢顿时皱眉:「我不喜欢这个女人,她粘你太紧了,用心昭然若揭。」 「又不是阿姐娶媳妇,你喜不喜欢在我这不管用,」杨铭嬉皮笑脸的来到杨婵身后,双手放在她的肩上,无视对方的白眼,俯身道;「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探望阿姐。」 「去吧去吧,少见为妙,」杨婵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五一章 求助玄学 晋王府,青山房。 杨家三个兄弟,目前来说应该是彻底分家了。 大兴晋王府,是杨昭的家,河东郡王府,是杨铭的家,豫章郡王府,是杨暕的家。 当然,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将来肯定会有所变动。 比如杨广继位之后,杨昭必然就是太子,会进东宫,次子杨暕就会袭了晋王爵位,那么晋王府就又是杨暕的了。 像晋王府这类位于京师黄金地段的固定资产,轮到谁就是谁的,三兄弟都不会抢,大家都有封邑,不在乎这点钱。 而杨铭,也会成为亲王,至于什么王,现在肯定不知道。 亲王,也叫国王,封号大部分出自春秋战国时代的诸侯国号,少部分出自其它。 国号越大,亲王的身份也就越高。 其中以晋王、秦王、齐王、楚王四个封号最为尊贵,接下来就是周、鲁、赵、蜀、魏、梁、燕、代、韩、宋、吴、越等王号。 汉王杨谅比较特别,这个封号最早见于汉王刘邦,华夏历史上共出过28位汉王。 杨铭未来的封号,基本可以肯定,是从秦、齐、楚三个里面选择,秦王的可能性最大。 眼下的青山房,老大杨昭还给杨铭留着,他做为大哥,肯定不会让两个弟弟返京之后没地方住。 三兄弟的关系,目前还是非常和谐的,至于以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反正杨铭是不会跟大哥翻脸的,对他没好处。 寝室内,杨铭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杨茵绛,后者脸色奇怪,见到杨铭后,眼神瞥了瞥一旁的两名侍女。 杨铭挥了挥手,让侍女退出去,随后坐下道: 「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杨茵绛突然来到杨铭身前跪下,抱着杨铭的膝盖,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小声道: 「独孤凤儿出事了。」 杨铭道:「这我知道,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杨茵绛突然抬头,直愣愣的看着杨铭,道:「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杨铭笑了笑,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道: 「是谁跟你说什么了?是杨约,对吧?」 杨茵绛点了点头,泪眼婆娑道:「叔公希望我能成为你的正妃,他告诉我,我不能输,因为我身上寄托着杨家的未来。」 「他是吓唬你呢,」杨铭抬手帮她擦着眼泪,笑道:「弘农杨氏的未来,不会寄托在你一个弱女子的身上,你也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他这么说,不过是给你压力而已。」 「不是的,」杨茵绛哽咽摇头:「为长远计,如果我不能成为你的正妃,等到祖父百年之后,父亲在朝中必然不受重视。」 会重视的,因为他足够笨,而杨广将来多少也会给杨家点面子,毕竟扳倒杨勇,杨素是出了大力的。 但是你爹将来会是个反贼啊....... 你若为正妃,如果将来真的按照历史走向发展,你爹反了,我也会受牵连,你更不会好过。 在杨、裴二人之中,毫无疑问,杨铭一直以来都是最重视杨茵绛,但是他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影响到自身。 这不是自私,杨铭身上的担子也很重。 杨铭抬手抚摸着对方脸颊,澹澹道:「谁为正妃,也不是我说了算,自古婚嫁之事,皆受父母之命,我们只能顺其自然。」 杨茵绛愣住了,默然半晌后,她缓缓起身后退,不能置信的望着杨铭。 她自认为自己还是了解他的,而杨铭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在敷衍她。 你可以想办法撮合裴宣机与杨婵,为什么就不能为自 己的事情想想办法呢? 杨茵绛突然意识到,杨铭心目中的王妃人选,很有可能不是自己。 为什么?裴淑英才认识他多久啊?就因为她的父亲是裴矩,而我的父亲是杨玄感? 杨茵绛身躯轻轻颤抖,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杨铭,哭诉道: 「我已经输了,对不对?」 杨铭起身来到她面前,沉声道:「不要总听杨约的,有些事情可以听,有些事情,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不要乱想了,回去吧。」 杨茵绛惨然一笑,双眸微闭,两串泪珠滑落脸颊: 「我明白了。」 说完,她一脸凄然的转身走了。 杨铭返回座位坐下,叹息一声。 确实很难,不是他矫情,以他的身份,正妃之位真的是需要反复权衡的。 自古以来,婚丧嫁娶便是人生头等大事,尤其是大隋眼下的形式。 下晌在杨婵那里的时候,杨铭就听说了,他现在可是个香饽饽,好多门阀都已经盯上他了。 其实他们看重的,并不是杨铭自身,而是想借助他这个跳板,引起杨广的重视或者说接近杨广。 如果族内女子成为河东王妃,那么家族与太子杨广就是姻亲关系, 借助这个优势,族内便会有更多人得以入仕,甚至有机会进入中枢,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会想办法澹化与杨铭的姻亲关系,因为杨铭未来只是亲王,不是太子。 而这类家族借助杨铭得势之后,就会再将目光放在杨昭身上,准确来说,是杨昭的子女身上。 这是一种长远的投资,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杨素如此,裴矩也如此,而杨茵绛和裴淑英,不过是弘农杨与河东裴用以获得利益的牺牲品而已。 在大隋,大家族的女子自打出生,身上就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联姻。 清楚这些的杨铭,也会从自己的实际利益角度出发,选择最适合自己的。 第二天,杨铭与杨昭一起,前往明德门迎接老二返京。 杨暕回来了,他并不知道大兴发生了什么事,还兴高采烈的拉着自己两个兄弟,说什么从扬州给他们带回来几个江南女子,刚好杨铭也近成年,正可以享用。 好在老大杨昭及时纠正,告知他祖母的事情,以免这小子进城后仍是乐乐呵呵,这可是大不敬。 杨暕得知情况后,瞬间变得老实,乖乖的跟着杨昭进城。 三个兄弟当中,就属杨铭和独孤加罗感情最深,其次杨昭,这俩都是独孤后亲自抚养过的。 老二杨暕就不行了,与独孤后感情不深,他的幼年时期是在江都长大的,与母妃萧氏最亲。 永安宫,这两天来,独孤加罗的身体状况很不错,每天都会在皇城内散散步,身后跟着的都是老杨家的嫡系宗亲,也是大隋最有权势的一拨人。 见到杨暕回来,她竟然有点不高兴。 并不是因为杨暕的问题,而是觉得子孙都返京了,是不是害怕她快不行了呢? 本来大好的心情,说变脸就变脸,一气之下又回了永安宫。 这下好了,把个杨暕吓得不轻,因为老杨家比较迷信,独孤加罗见谁都高兴,唯独见到杨暕变脸,所以大家一致认为,杨暕这是冲着独孤后了,或是带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于是杨广赶忙让自己的二儿子出宫,免得将不吉带给自己的母亲。 还让道士赵昭跟着杨暕回晋王府设道场,将杨暕身上不干净的东西都弄走。 就这样,前后拢共不到半个时辰,杨暕就出宫了,而且很大可能, 不会再让他进宫了。 结果当天晚上,独孤加罗的病情就恶化了,整个皇宫乱成一团。 既然无药可医,那么肯定就要求助玄学了。 于是乎,昭玄统灵藏大师,道门大威仪以延大真人奉旨入宫,在永安宫外的广场上大设***。 以延大真人一来,直接点出生辰八字里带甲子、甲戌、癸酉、壬申、辛未、庚午等等的,立即出宫。 杨铭不幸,带了甲子,所以只能是离开了。 和他一起离开皇城的,包括宗室、官员、宫女宦官在内,多达一千五百人。 大理寺两个少卿,赵绰、杨约全部中招。 离宫的路上,杨铭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杨约老贼。 后者一路气喘吁吁的追上杨铭,笑道:「殿下可否赏光.......」 「赏不了,」没等到对方说完,杨铭便断然拒绝。 经过那晚杨茵绛的事情后,他现在一看到这老小子就来气,你特么少在背后唆使她。 杨约脸皮厚,不以为然,寸步不离的跟着杨铭的轿辇, 皇城内能坐轿辇的,除了宗室嫡系,只有几位顶级大老有这个待遇。 杨约既不顶级,也不是大老,所以他只能走路。 「殿下对下臣一定是有所误会,」杨约笑眯眯道:「是不是有人在殿下面前中伤杨某?」 拉到吧,就你还用中伤?杨铭澹澹道:「杨少卿有事?」 「真有事,」杨约一脸严肃道:「下臣究竟做了何事?以至于殿下如此生疏?」 杨铭忽然抬手,令轿辇停下,打发走仆从之后,杨铭步行出宫,杨约乖乖的落后他半个身位。 「独孤凤儿的事情,是你干的吧?」 「殿下为何污我?」杨约大惊:「此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下臣愿以历代先祖起誓,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杨铭本来是怀疑他的,但是这老小子都拿祖宗发誓了,或许真不是他。 门阀士族最重的誓言,可不是什么天打雷噼,天打雷噼才死你一个,拿祖宗起誓祸害全族,一般人都不会这么发誓。 不是杨约,又会是谁呢?反正杨铭是不会相信,独孤凤儿好好的就成这样。 她毕竟名义上是自己的正统王妃,她都能出事,自己如果忽然有一天成为谁的绊脚石,是不是也会出事呢? 杨铭澹澹道:「我只跟你谈这一个话题,你有说的,咱们就谈,没有,你该去哪去哪。」 「有有有,」杨约连忙道:「殿下不就是怀疑独孤女被人动了手脚吗?杨某可以为殿下分析一二。」 在杨约看来,得先把杨铭稳住,至于最后会谈到什么话题,完全是可以引导的。 而杨铭心里也清楚,只要坐下跟杨约谈,一定会谈到杨约想谈的东西。 而他也想看看,这老小子还在算计什么。 一五二章 下蛊之人 晋阳楼, 两人在包厢内坐下后,杨约直接开门见山道: 「殿下怀疑独孤女是被人动了手脚?」 杨铭皱眉道:「怎么?难道你觉得她真是中了什么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可不是我说的,是至尊令章仇太翼看过之后,他说的,」杨约道:「这个人还给殿下相过呢,殿下应该有印象吧?」 当然有!麒麟儿这个说法不就是从他口中传出来的吗?也算是帮了自己大忙,要不然杨铭不会被杨坚夫妇带进宫亲自抚养。 只冲这一点,杨铭就绝对不能说他相的不准,因为那样是打自己的脸。 既然章仇太翼都说独孤凤儿是中了巫蛊之术,那么杨铭不想认,表面上也得认。 这个人还给杨茵绛相过面,说她不宜为妃。 「你跟章仇太翼熟吗?」杨铭问道。 杨约摇头道:「当然不熟,人家是太常寺的人,只奉二圣旨意卜筮(shi,占卜)。」 「你得跟他熟啊,」杨铭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杨约什么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不过还是嘴硬道: 「无法接近,难论交情。」 章仇太翼那关过不了,杨茵绛就不能做郡王妃。 或者有一个更有名望的术士来推倒章仇太翼的说法,又或者搞定章仇太翼修改说法,这是杨素杨约眼下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至于他们兄弟俩有没有这个能耐,杨铭也不清楚,就他所知,章仇这个人,只听杨坚夫妇的。 杨铭问道:「独孤凤儿出事,你们大理寺因该会派人查的,此中经过,还请杨少卿详细道来。」 「自当如实奉告!」杨约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的思索半响后,道: 「此事当真蹊跷,圣后自打今年入春以来,身子便每况愈下,独孤女一直都在永安宫侍奉左右,根本就没有去过其它地方。」 「大概五月份的时候,独孤女先后在初三、初六、初八、十三,四天内出现惊厥,好在宫内一直有太医守着,没出大事,而在五月末,圣后也出现惊厥之状,这可把太医署的给吓坏了。」 「当时至尊就下令,将独孤女迁至月华殿居住,因为大家都觉得,是独孤女惊了圣后,至此,圣后的身子越来越差,而独孤女进了月华殿之后,更是直接疯了。」 杨铭追问道;「怎么个疯法?」 杨约道:「发疯的时候吞食泥土,撕咬宫女,半夜裸身起舞,甚至还跳过井,幸被人救下,口中还会说一些听不懂的怪异话,清醒时,屋内不见光,不见人,只着单衣蜷缩于床底,我虽未亲眼目睹,但听其惨状,应是中了巫蛊之术。」 巫尼玛个头!她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样,真正的受害者是她。 杨铭是不会信什么巫蛊之术的,独孤凤儿一定是受了惊吓,才导致精神出现异常,也就是所谓心理障碍疾病,俗称精神病。 她所表现出来的这些幻觉、妄想、抑郁、恐惧、智力低下,就是最典型的心理障碍。 这玩意放在现代都不好治,更别说大隋了,这里没有心理医生更没有治疗精神病的药物。 所以这类病在古代,属于不治之症,称之为癔症,癔症在古时候,就不是大夫来治的,是和尚、术士、方士或者道士。 这四类人用什么方法治呢?还是做法事或者斋醮,目的是驱邪。 诡异就诡异在,还特么真有被治好的,关于这一点,已经超出杨铭的认知范围,姑且就认作玄学吧。 杨铭催道:「继续说,别总想着往巫蛊之术上面推,你们大理寺查的怎么样?」 「殿下莫急,听我慢慢说,」杨约好整以暇道:「事情刚出来,至尊就让章仇太翼占卜,卜算结果,就是独孤女的问题,说是被人下了蛊,而且下蛊者就在大兴,于是至尊便让刑部和大理寺全城搜查,看看哪个***敢给永安宫下蛊。」 听到这里,杨铭呵呵一笑,他明白了,这个***多半就是蜀王杨秀了。 杨秀是四月份被人告发,说什么用巫蛊之术诅咒他爹杨坚,被急招回大兴软禁起来,而独孤凤儿又是在五月出的事。 现成的「凶手」,这都不用费工夫查了。 杨秀诅咒他爹,真假难以判断,但独孤凤儿这件事,肯定跟他没关系,但如果刑部和大理寺查不出来,百分之百会往他脑袋上扣,谁让他有桉底呢? 杨约道:「历经十五天彻查,终于有了眉目,殿下猜一猜,下蛊者是谁?」 「自然是杨少卿了,」杨铭笑道。 「殿下不要开这种玩笑,杨某可不会做这种邪门歪道之事,」杨约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是蜀王殿下。」 你们可真是一群王八蛋啊......他都被软禁了,还逃不了被扣个新罪名? 杨铭道:「然后呢?他认了?」 「自然不会认,」杨约表情夸张道:「我们在圈禁蜀王的内侍省住所,找到了一个草人,上面写着独孤两字,至于这两字是指圣后还是独孤凤儿,我们当时也不知道。」 肯定是独孤凤儿了,杨秀敢说草人上写的是他妈,他就死定了。 杨约继续道:「蜀王殿下,乃二圣之子,我们也不好审,可是证据摆着呢,蜀王殿下不想认也不行,至尊口谕,他要是不认,那就在内侍省找棵树吊死好了。」 这尼玛屈打成招啊.......杨铭道:「然后他就认了,说草人上的是独孤凤儿?」 「没错!」杨约道。 杨铭又问:「那你们没查清楚,他为什么要给独孤凤儿下蛊呢?」 杨约点头道:「查清楚了,蜀王殿下说两个独孤不可同住一处,说什么独孤凤儿会克圣后,所以才想着给她下蛊,保母后平安。」 杨铭忍不住在心里给杨秀鼓了个掌,也真是难为他能想到这样的说辞了。 这个借口不编造好了,这关可不好过。 奇才!老杨家个顶个的都是人才。 独孤凤儿的事情,算是聊完了,真真假假,在杨铭看来,可信的不足十分之一。 整个过程就是一个谎言弥补另一个谎言,直到杨秀这里全盘封顶,算是宣告结束。 而结果就是,独孤凤儿疯了,还有半年就到手的妃位,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到底是谁下的手,还真不好判断。 这时候,杨约心里也明白,再不留人,杨铭就要走了。 于是他赶忙道:「听说殿下对五牙舰特别感兴趣?」 好小子,话题起的不错嘛......杨铭笑道:「杨少卿听谁说的?」 杨约哈哈一笑:「除了茵绛,还能有谁?这丫头满脑子里都是殿下,刚一回京,便去找兄长询问,当年可有五牙舰的工艺图纸留下。」 「然后呢?」杨铭澹澹道。 杨约道:「图纸已经交给茵绛,她会给殿下送去的,殿下奏请拨款重建襄阳水师的事情,眼下尚书省还在议着。」 接着,杨约故意顿了顿,悄悄打量着杨铭的表情变化,却发现对方毫无表情,面如古井, 尚书省还在商议,那就是事情还没定,而尚书省的决策权,在杨素和苏威手上。 国库拨钱,要走民部,民部就是户部的前身,而民部、工部、刑部 ,归苏威管。 民部尚书是韦冲,杨暕的老丈人,杨铭的事情他不会不给过,至于苏威就说不准了。 杨铭看得出,杨约这老小子在要挟自己,因为拨钱的事情,苏威就算通过,杨素还有一票否决权呢。 拿这个要挟我?是不是太下乘了。 这时候,杨约又开口了:「不过殿下放心,兄长已经向茵绛保证,这笔钱他绝对会为殿下争取到,包管让殿下满意。」 好小子,感情不是要挟,是献好啊? 杨铭笑道:「既然如此,杨少卿帮我向越公转达谢意。」 「欸......些许小事,殿下何须客气?」杨约哈哈一笑:「茵绛为了殿下,可谓是费心费力,我这个做叔公的,只能是希望殿下今后不要薄待她。」 「怎么才算是不薄待呢?」杨铭故意问道。 杨约笑道:「殿下心里是知道的。」 「这事我做不了主,」杨铭坦然道:「杨少卿拜错庙了。」 「非也非也,」杨约笑道:「只要殿下不拒绝,自然水到渠成,杨某一直认为,殿下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话里话外,实际上还是在说杨茵绛正妃的事情。 而杨铭也听得出来,杨约已经成竹在胸,看样子,他们兄弟俩已经把该打通的环节都打通了。 杨素是有这个能力的,大隋第一权臣,可不是盖的。 那么裴矩呢?既然裴矩也有这个想法,他会去怎么做呢? 有意思了......两位大老对上线了。 「那就顺其自然吧,」杨铭起身笑道:「杨少卿记得结账。」 杨约微笑起身,恭送杨铭离开。 晋王府, 杨铭乘坐的马车刚刚抵达巷子,就见到了杨茵绛的车队离开,而对方见到他根本没有停下,而是径直走了。 回到王府后,管家褚遂告知杨铭,杨茵绛给他送来了一大箱子东西。 杨铭知道,多半是五牙舰的工艺图纸。 看来这丫头还在气头上,连个招呼都不打了。 管家褚遂跟了杨广一辈子,却没有跟着去东宫,因为他不是宦官,现在跟在杨广身边的宦官,叫高野,也是晋王府的老人了。 一五三章 师徒情谊 满满一大箱子,都是当年杨素偷偷留存下来的五牙舰设计图纸。 杨铭大致翻了翻,不太能看懂,上面好多专业术语,他都不认识。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干,杨铭不是全能的,他连纺织机的原理都不懂,更别说五牙舰了。 这口箱子事关重大,杨铭不放心让人送走,于是决定将来回荆州的时候带在身边。 老二杨暕挺惨的,被关进了庭院,屋门还被符箓给封上了,院子里,一群道士在那里摆坛设醮,摇动着手里的铃铛和法幡,烟雾浓郁,整的跟特么地府似的。 看到杨铭进来,杨暕身边的头号狗腿张小宝迎了上来。 这小子前胸后背,都贴了黄色的符纸,头上还顶了个花环。 做为杨暕近侍,他好像是负责走位,走什么位?依照道士赵昭的口令,在院子里走八卦位,让他站哪他站哪,这个过程好像叫引邪。 不过现在法事已经差不多做完,所以张小宝的两条腿自由了。 「殿下来了?院子里味道呛人,殿下还是避一避吧。」 杨铭抬手挥散身前飘散的烟味,问道:「这场法事会做多久?」 「早中晚各一个时辰,」张小宝道:「赵真人说了,二殿下身上的邪祟颇为顽固,不好驱除,大概得做足九天才能彻底消灭。」 杨铭一脸无奈。 事实上,古代最赚钱的行业,除了赌楼、妓院、高利贷,还有一个,就是道士赵昭这类人。 这一行纯属暴利行业,一本万利,上到王侯公卿,下到平民百姓,都离不开它。 成本有高有低,赵昭这样的,等于是行业前端的领头羊,手底下有人,有法器,上面还有一套完整的师门传承,算是比较正宗的。 民间的术士就不需要什么成本了,几张黄纸就可以搞定。 至于灵不灵,完全是听天由命。 这时候,有个道士走过来,希望杨铭离开,以免沾染上邪祟。 杨铭还不好拒绝,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拱门,而张小宝也赶忙跟了上来: 「二殿下从江都给殿下带来几名美婢,眼下就住在偏院当中,小人现在给您送过去?」 杨铭笑道:「她们身上没有邪祟需要驱除吗?」 「赵真人检查过了,不需要,」张小宝道。 杨铭点头:「送过来吧。」 他不可能不要,为什么不要呢?什么样的男人才会拒绝送到嘴边的美女呢? 青山房,五名江南女子排成一列,站在杨铭面前。 水灵,真水灵,那小肌肤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一样。 不愧是江南女子,就是比北方女人更惹人怜爱,会让你心里生出一种保护欲。 这些女婢,杨铭会留着,以后有机会了,可以赏给别人。 他自己就不享用了,毕竟身边还有个江南女子顶配般的陈淑仪。 据陈淑仪说,高玥自打回了大兴,便整天魂不守舍,而陈淑仪的智商,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杨铭当然也不会去问,因为他清楚,自己也问不出来。 对方身上的秘密,能被裴矩以嫁妆做条件,可知牵扯绝对巨大。 这个女人必须看好了。 既然进不了宫,杨铭只能每天在外面熘达,大多时候都是去晋阳楼。 十天后,李靖返京了,他是被吏部召回来的,有封赏。 杨铭不会靠自己的关系,去给李靖多要点赏赐,这点不着急,慢慢来吧。 而李靖因北击突厥有功,受到长孙成器重,所以在长孙成递呈给朝廷的受 功名单中,是排在前面的。 吏部审核之后,上交至尊杨坚,最后李靖被授予仪同三司的勋位,给了陇西郡食邑一百户。 也就说,陇西郡一百户平民的税赋,归了李靖,成为他的俸禄,是终身享用的俸禄,算是不错的奖励了。 领赏之后,李靖先是去拜见了杨素,这一点杨铭和他约好的。 李靖今后还是要走杨素的路子,等到杨素没有能力扶持他的时候,才会轮到杨铭出马。 越公府, 杨素站在书房内,随手翻阅着一些典籍,而李靖则是俯首陪在一旁,听候杨素训话。 「河东王眼下也在大兴,为何不先去拜见他,而是来找老夫?」杨素慢悠悠道。 李靖赶忙道:「弟子本就由恩师一路扶持,授业之恩一日不敢澹忘。」 「呵呵.......」杨素笑了笑:「难得你还知道自己是老夫的门人,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一臣不事二主的道理。」 「弟子绝不敢忘,也绝不会这么做,」李靖恭敬道。 杨素哼了一声,道:「河东王一直在为你谋划,这份恩情你也要记下,难得人家看重,等到老夫百年之后,你也可更换门庭投入他的门下,由他扶持你,以你的才学,公爵之位也是可期的。」 「弟子绝无此心,望恩师明鉴,」李靖扑通跪倒在地。 李靖对杨素,还是有感情的,他之所能入仕途,也是人家一路提携,在他看来,如果没有杨素,自己根本没有机会认识杨铭。 而且大隋本就注重师徒之情,李靖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杨素点了点头,在一旁长几前坐下,缓缓道: 「老夫也并不是在跟你说笑,又或者在试探你,事实上,老夫有心让玄感长女嫁入河东王府,而你既然是我的门生,与河东王关系良好也是我所乐见的。」 李靖一脸疑惑的抬头。 杨素见状,摆手示意他坐下,笑道:「玄感愚笨,你是知道的,老夫此生对他最是不能放心,好在茵绛聪慧且仁孝,她如果能成为河东王的正妃,等我死了,玄感也不至于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 「恩师何出此言?」李靖扑通跪地,哭诉道:「您老身体康健,以仁义播天下,上天必然垂怜,恩师尚有一甲之寿,此等自哀之语,莫要再说了。」 「好了好了,一把年纪的人了,哭什么?」杨素苦笑摇头:「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到了我这个年纪,也就是等一场大病的事了,你先起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李靖以袖拭泪,哽咽起身:「弟子恭听恩师教诲。」 杨约看在眼中,略微沉吟一番后,说道: 「老夫众弟子之中,一直以来其实最看重你,当初我便对你说过,你终当会坐上我这个位置。」 「弟子.......」李靖正要说话,却被杨素抬手打断:「听我说完。」 「老夫自认平生有三绝,一,忠孝无双,我于旧周时便依附于至尊麾下,至今二十二年,受重任剿灭南陈,平叛江南,大破突厥,现今位极人臣,实受二圣隆宠所赐,我杨素别的不敢说,忠心一项,朝臣无有堪匹敌者。」 「二,仁义无双,都言我杨素杀人最多,治人最狠,有此言者,不足与谋也,更不值老夫一驳,知我者二圣也,余子皆见识短浅之辈,唯高颎一人,还算半个知音。」 「三,识人无双,满朝文武当中,除了高颎苏威裴矩有限几人之外,其余有勋爵在身者,大多都在老夫帐下效力过,他们能有今天的地位,最该感谢的人除了二圣之外,就是我。」 这一点,满朝皆知。 梁士彦、元谐 、宇文猩、宇文述、崔弘度、李询、王长袭,刘仁恩,来护儿,史万岁等等等等,都曾在杨素手底下效力。 大隋武将,半出越府,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杨素叹息一声,继续道:「此番北击突厥,我便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老迈腐朽远不如当年,今后恐不会再率军出征,你再跟着我,这条路走不远的,我劝你转投杨铭,并不是在试探你,而是想为你谋条后路。」 「恩师.......」一旁垂听的李靖,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杨素笑道:「人嘛,都是会老的,老夫荣华一生,已是知足,可惜长子玄感,难成大器,若没有良士辅左,以他的性子,将来必出大事,所以老夫希望,药师今后要多多劝谏玄感,以免他走上邪途。」 李靖赶忙点头:「弟子谨记在心,必当时时规劝玄感。」 杨素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茵绛一事,老夫已尽全力,正妃之位必不旁落,所以今后你事杨铭当如事我一般,太子三子当中,唯此子最是大器天成,将来若有变数,切记劝他低调从事,不可过露锋芒,以免遭东宫(杨昭)惦记。」 李靖愣道:「将来还有变数?」 杨素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抚须道:「人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它一直在变,老夫今年五十八了,生平所遇之大事,有几件是在意料当中呢?世事变幻无常,非人心所能揣度,唯有百般权衡,伺机应变,方可立于不败之地,药师切记。」 「弟子谨遵教诲,」李靖恭敬行礼。 杨素点了点头:「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不要让杨铭知道,我观他待你,还是一片真心的,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我若还能多活几年,自当再为你谋划一番,不枉你我师徒一场。」 李靖勐的跪地,重重的朝杨素磕了三个响头。 杨素起身,亲自将李靖扶起:「起来吧,茵绛以后,就拜托给你了......」 一五四章 大忌 刚刚离开杨素所在的庭院,李靖便见到杨茵绛独自一人朝他走来,于是他赶忙上前相迎。 待到近了时,杨茵绛突然给李靖跪下,后者大惊,刚忙去扶: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杨茵绛顿时大哭:「药师叔叔,有以教我。」 按照辈分,李靖是杨素的弟子,与玄感是一辈的,别看比玄感小了十来岁,往常遇到杨玄感,他是也称兄的。 「你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说,」李靖道。 杨茵绛也不矫情,起身擦拭眼泪:「请药师叔叔挪步一叙。」 李靖点了点头,随着杨茵来到越公府后园,遣走下人之后,两人在一方石桌前坐下。 杨茵绛道:「独孤凤儿已染怪症,眼下各方皆在争夺杨铭正妃之位,茵绛势微,需仰仗叔叔。」 独孤女的事情,已经在大兴城传遍了,李靖刚回京就听说了, 方才恩师在书房已经说的很清楚,茵绛正妃之位,绝对是稳了,恩师能说出这句话,那么此事就不会有任何变数,但茵绛为何却是这番姿态? 李靖皱眉道:「殿下与你,最是情深意重,如果独孤女真的妃位不保,断不会旁落她人,茵绛何须忧虑?」 杨茵绛双眼通红,摇了摇头:「我怕杨铭不愿意。」 「怎么会?」李靖笑道:「我与殿下相识数年,他的身边就只有茵绛一人,唯与你可论大事,正妃之位舍你其谁?」 「唉......」杨茵绛叹息一声:「叔叔不知,裴矩之女已经主动靠上来了,此女性格直率,脸皮又薄,若说没有裴矩在背后指使,断不会这样做,裴矩这个人叔叔也是知道的,不但是二圣心中的肱骨,更得太子殿下仰重。」 「还有这事?」李靖一脸惊讶。 裴淑英的事情,他真不知道,眼下骤然听闻,确实震惊。 大隋朝堂,裴矩无疑是最低调的那个人,以至于京师之外的地方,很多人都会忽略他的存在。 但是李靖很清楚,此人若不是极少外出领军,早已经是国公了。 正因裴矩才华之高,计谋之绝,大隋无出其右,所以才会得二圣器重,常居内史省,无论高颎、杨素、苏威,还是宗室,从未有人敢轻视他。 如果连裴矩都掺和进来,杨茵绛确实不敢说十拿九稳。 杨茵绛暗然点头:「问题就出在裴淑英身上,此女极招人喜爱,殿下亦不能免,就算是我,也愿与其真心相交,可是事已至此,我和她已经被眼下形势架上去了,正妃之位只能有一个,输了的,也不会甘心做个侧妃,就算我和她都肯屈就,身后长辈也万不会答应。」 李靖点头表示赞同,杨、裴二人,都是顶尖门阀出身,族内嫡女给人做小,几乎没有可能。 所以她们两人之间,胜者自然为妃,输者,今后与杨铭再无任何干系。 可是自己又能出什么力呢?以他的身份,哪有资格掺和进这件事情里面。 不过李靖还是说道:「茵绛希望我怎么做呢?」 杨茵绛再次起身行礼:「殿下心里最看重的,就是药师叔叔,没有人比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更重要,如果你能帮茵绛从中斡旋,挽回殿下心意,茵绛今后必不负叔叔恩情。」 唉......你错了,我可以帮殿下参议其它事情,唯独家事,不可掺和。 李靖也很无奈,这忙不帮,有负老师提携之恩,帮吧,就会犯了杨铭的忌讳。 他还是知杨铭的,这种事情,真的很难开口。 沉默半晌,李靖点了点头:「自当尽力。」 ...... 晋王 府,青山房。 杨铭在家里设宴招待李靖, 「战场变幻,波谲云诡,时机一闪即逝,虽然此番靖兄伤亡过重,但你能拖住步迦驰援大军,给长孙成争取到了时间,与启民合击步迦主力,确属大功一件。」 杨铭刚才在与李靖讨论边疆战况,讲到其中关键时,也不免为李靖的临场应变能力喝彩。 河东八千子弟,回来的只有两千三百人,死者十之七八,这么大的伤亡,必然是要领罪的。 但是李靖审时度势,以本部伤亡为长孙成争取到了决战之机,以至于大败突厥,怪不得长孙成呈交给朝廷的奏疏中,对李靖大加赞赏。 因为一般人在战场上,下不了这个狠心,稍有不慎,肯定是要获罪的。 也从侧面说明,李靖是个将才,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换做杨铭,未必能下这个狠心。 「阵亡将士,当重抚恤,」杨铭道。 这么一来,河东今年的赋税,亏空肯定是跑不了了,但是这个亏空,杨铭愿意认。 杨铭很少喝酒,但今晚,与李靖喝了不少。 主要是高兴,李靖能成长起来,比什么都强,这是他手里的一把利剑。 酒过三巡,李靖欲言又止, 杨铭笑问道:「靖兄有何事不能与我言说?痛快讲来。」 李靖犹豫再三,勐一咬牙:「卑职僭越,下晌在恩师府上,见过玄感之女。」 杨铭双目一眯,默不作声。 又是杨茵绛,这丫头到底要干什么?以她的聪慧,该知道不能与李靖扯上关系的。 可她为什么明知忌讳,却故意为之? 她也太着急了....... 「然后呢?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杨铭微笑问道。 李靖老实回答:「希望我能在殿下面前为她说情,卑职知道此事不可为,但......」 「不用说了,」杨铭笑道:「我知道你的难处。」 其实李靖这句话,让杨铭放心不少,如果因为杨茵绛,李靖都会对自己隐瞒了,那么杨铭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而李靖这么做,是情有可原的,杨素是他的老师,大隋世家弟子最讲尊师重道,李靖也是被逼无奈。 杨铭又问:「她还说什么了?」 李靖坦然道:「她言裴矩之女,也参与其中,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她恐不能胜,所以才想让我帮忙。」 杨铭闭目沉思半晌,说道:「这件事你不要再掺和,免得卷入其中。」 「卑职明白,」李靖肃然点头。 又过了一会,李靖起身告辞,杨铭将他送出府外,随后便让徐景去一趟越公府,邀杨茵绛出来一见。 晋阳楼,包厢内。 杨茵绛心里有愧,自打进来之后,便不敢直视杨铭,低垂着头摆弄衣角。 包厢里安静异常,杨铭也一直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坐着,相对沉默。 期间,杨茵绛几番垂泪,杨铭看在眼中,多少有点不忍。 这丫头真是一心都为了自己,当初抛家舍业跟着他跑到了荆州,一呆就是两年,事事为他谋划,俨然早就将自己当成了杨铭的小娇妻。 这份情意,就算她不是杨素的孙女,杨铭都不会辜负的。 可你怎么这么湖涂啊......李靖也是你能去沾惹的吗? 他是我的心腹,你将来是我的内卷,你俩之间一旦形成某种默契关系,对我来说是大忌。 李靖都明白这个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 「在荆州时还好好的,回来怎么就成这样了,」这 是杨铭今晚的第一句话。 杨茵将瞬间哽咽,不停的抹泪抽泣, 「过来吧,」杨铭朝她招了招手, 杨茵绛一愣,赶忙起身,坐进杨铭怀里,轻轻的依偎在他身上:「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绝不掺一丝虚假。」 杨铭挑起她的下巴,直视对方,沉声道: 「以后不要与李靖接触,明白了吗?」 杨茵绛忙不迭的点头:「茵绛再也不敢了。」 说罢,她双臂紧紧环绕在杨铭身后:「是我错了,当时太心急,才犯此大忌。」 杨铭叹息一声:「事情如今还不明朗,你不要着急,更不要听别人的自乱阵脚,你以前很懂事的,现在怎么这么湖涂?」 杨茵绛一脸委屈,时值今日,已是决胜关头,她怎能不急? 祖父已经明言,圣后的身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天倾,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了。 又有裴矩老狗插手其中,她怎能不慌? 何况杨铭直到如今都没给自己一句准话,这才是让她最心酸的地方。 见杨茵绛半天不作声,杨铭轻轻抚摸她的后背,缓缓道: 「你忘了,我当初欠你一个人情,一直还没还呢,你为什么不提呢?」 杨茵绛缩在杨铭怀里,轻轻摇头: 「荆州两年,你待我如至亲,大小事宜从不瞒我,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我之间终需一个结果,好让此情绵延无期,今天你肯抱着我,就不再欠我什么了。」 杨铭笑道:「如果将来,你不能成为我的正妃呢?」 「唯死而已!」杨茵绛毫不迟疑道。 唉......儿女情长还真是拖累人啊,杨铭无奈苦笑。 今年,已经是仁寿二年,杨铭最多还可以安稳过上两年,因为两年之后,老爹杨广就会继位了。 到了哪个时候,他更多的心思,会放在怎么劝谏老爹身上,免得他步步走错,坠入万丈深渊。 儿女情长,也就是这两年,杨铭还可以品味一番。 杨铭身子稍一挪动,杨茵绛便会再次将他抱紧,让他连变换个姿势都做不到。 「好了,不早了,早点回去吧,」杨铭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 杨茵绛拼命摇头,楚楚可怜道:「今晚让我陪你,行吗?」 一五五章 上天安排 杨铭当然没有留下,而杨茵绛希望能陪杨铭一晚,也不是要献上自己的身体。 没有哪个世家女会在婚前失身的,她们把贞操看的比命还重,就算两情相悦,也得是婚后才行。 这就为什么独孤加罗特别瞧不起云昭训,因为云昭训和杨勇是在外面偷情怀上的长子杨俨,最后没办法,独孤加罗才准许云昭训进宫。 事实上,母妃萧氏曾言,当时独孤后是打算打死云昭训的,奈何对方已经怀上杨勇骨肉,这才没忍心下得去手。 杨铭因为生辰八字的问题,短时间内是无法进宫的,好在大哥杨昭时不时会离宫返家,跟他描述宫内眼下的情形。 独孤后还是没有好转,而眼下已经是九月初三了。 皇宫内,御桉后的杨坚,心不在焉的听着裴矩汇报着边疆战事。 独孤后是他的结发之妻,也是患难之妻,在杨坚眼里,没有什么事情比独孤加罗的身体更重要。 边疆战事,目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长孙成携大军与启民北上,正在逐个收编突厥归降各部,事态一直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事毕,裴矩小心将各类卷宗收好,恭敬的伫立在一旁: 「圣后会好起来的,至尊无需忧虑,切要保重龙体。」 杨坚凄然摇头:「世矩(本名)无需安慰朕了,她的身体,没有比朕更清楚的了。」 裴矩默然不语,他是杨坚夫妇的首席近臣,关于二圣的事情,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的更多。 杨坚长长叹息一声,神情落寞的望像殿外: 「本想着让麒麟儿早日成婚,给加罗冲冲喜,但灵藏和以延已经劝朕早做打算,看样子,她真的要先一步弃朕而去了。」 裴矩暗然道:「圣后克树母仪,至善仁德,必得上天庇佑。」 「朕听说......」杨坚突然转过头来,直视裴矩:「你那闺女跑去荆州找朕的麒麟儿去了?」 裴矩赶忙躬身:「女大不中留,臣没有管教好,是臣的过失。」 杨坚笑了笑:「你这个人,说话总是弯弯绕绕,你随朕二十余年,有所求,朕不会不允,说吧。」 裴矩还是摇头:「但望圣后凤体康健,除此之外,臣无所求。」 杨坚微微点头,半晌后,缓缓道: 「朕不是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既然都是为家族长远计,朕也不好说你们什么,麒麟儿的事情,朕不会插手,他看上哪个,就是哪个。」 说着,杨坚又一次看向裴矩:「不要在朕的子孙身上动脑筋,这是为你好。」 饶是裴矩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也不免因杨坚的这句话心惊胆战, 伴君如伴虎,他最懂杨坚,杨坚又何尝不是最懂他呢? 「臣知错了。」 短短的四个字,化解了一场信任危机。 他要是敢失口否认,杨坚这里立即便会对他下手,可裴矩这四个字等于间接承认,他确实在杨铭身上动脑筋了。 承认了就好,承认就没事了。 杨坚微笑点头:「皇后为朕育有五儿五女,为报答她此番恩情,朕很早就答应她,杨家子孙婚嫁之事,皆由她一人做主,独孤女既然疯了,朕当不会允许她入我宗室,至于王妃花落谁家,这一次,朕听上天安排。」 裴矩心叫完蛋。 什么是上天安排?不就是章仇太翼这类术士说的话吗? 这不是上天安排,这是人为安排。 裴矩无话可说,他不能因为女儿的事情,得罪皇帝,只可惜了闺女一番深情,这次恐怕要付诸东流了。 永安宫, 独孤加罗被阿楼搀扶起来,靠坐在床上,神情萎靡的望着身前的长女杨丽华。 「凤儿的事情,怎么样了?」 杨丽华暗然摇头:「还是那样,没有改观。」 独孤加罗沉吟片刻,缓缓道:「是谁下的手?别跟我说老四,他没那个脑子,更没那个胆子。」 杨丽华道:「查不出来了,老四已经认了。」 「唉......」独孤加罗绝望抬头,自打继位皇后,她没有一天不在为家族着想, 可惜啊,是真的烂泥扶不上墙,有些人,只需在幼苗时浇一次水,便能成长为参天大树,如高颎、如苏威。 而独孤家,时时灌既,悉心呵护,竟没有一块材料。 现如今,自己培养多年的独孤凤儿,也出事了,这难道就是天意? 「事已至此,杨铭的正妃,只能另择人选了,」杨丽华在一旁道。 独孤凤儿如果没出事,独孤家今后可以借助杨铭这个跳板,进而得杨广器重,这一代没有出彩的,难保下一代不会有。 可是唯一的这招棋,也已经无法落子。 独孤加罗当然也不会允许疯女嫁入杨室,独孤虽然是她的娘家,但独孤加罗更多的心思还是在为杨家考虑。 「你心里有没有合适人选?」子孙婚嫁之事,独孤加罗只会和自己的长女商量。 因为杨丽华是知形势的,不像其她女儿,目光短浅。 杨丽华深吸一口气,说道:「杨素和裴矩眼下都在全力争取,偏偏他们两家的姑娘又与杨铭走的颇近,不出意外,应该出自此二人之一。」 独孤加罗听完,蹙眉道:「玄感愚笨,裴矩心机深沉,我都不喜欢。」 杨丽华笑了笑,起身为母亲盖了盖被子,道: 「我反倒觉得,愚笨也不是什么坏事,笨人嘛,反而靠得住。」 独孤加罗赞同的点了点头:「裴矩这个人,当世大才,可用其才而不可信其人,不过听说他的闺女反倒是个直爽人。」 「可不是吗?」杨丽华握着母亲的手,笑道:「那丫头不经世事,当初差点被出身陇西李旁支的李德武给追到手,后来这个人也死了。」 独孤加罗问道:「裴矩杀的?」 「多半是他,」杨丽华点了点头。 独孤加罗忍不住笑道:「换做是我,也会杀了,人之常情嘛。」 杨丽华又道:「此二女,阿娘属意谁呢?」 独孤加罗笑了笑:「前些日子,杨素来探望过我,期间也谈及此事,你知道的,他很少求我,侍奉至尊二十年,这样的老臣,我不能不顾及他的想法。」 「这么说,阿娘是属意杨茵绛了?」杨丽华笑道。 独孤加罗点了点头:「此女我派人查过,是个好孩子,难得是对麒麟儿一片真心,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我也不会这么痛快就答应。」 杨丽华笑道:「那丫头当年冒死进谏,想推掉你的赏婚,只怕那个时候,她和杨铭之间就已经有感情了,这份勇气,实属可贵。」 独孤加罗忍不住笑道: 「若不是看出此点,我怎么会更改自己许诺的事情呢?难得这俩孩子情投意合,麒麟儿又是我一手抚养长大,当成全他们俩。」 杨丽华点了点头,她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章仇太翼那边,肯定是要打招呼的,毕竟母亲当初因一时之气,断了人家杨茵绛成为王妃的可能,现在自然要把事情圆转过来。 至于怎么圆,就不是她考虑的事情了,章仇如果圆不了,那就换个人圆。 在杨丽华看来,母亲出自对杨铭的 宠爱,所以接纳了弘农杨氏的女子,既然杨素都说了,可以改姓,那事情当然水到渠成。 但是以她的角度来看,杨素现已老迈,玄感实在难成大器,而杨铭没有外力扶持,将来未必能在阿摩那里保住睍地伐。 裴矩这个人老谋深算,智谋高绝,若为杨铭助力,将来必能帮上大忙。 于是她小声试探道:「裴女也是不错的,听说偷逃出家,跑去荆州私会杨铭,呆了半年之久,只怕两人之间,已生情愫。」 独孤加罗瞬间皱眉:「你什么意思?」 杨丽华笑道:「我知母亲不喜妾室,可否为麒麟儿通融一下。」 独孤加罗愣道:「裴矩心高,岂会让女儿做小?你想什么呢?我若同意,岂不是在辱他?」 「这一点,女儿来做,只要母亲这里答应即可,」杨丽华道。 独孤加罗对自己的长女还是放心的,而且杨丽华在朝堂的影响力也足以压住裴矩,换了别的女儿,裴矩只怕都不会给好脸色。 不过她还是觉得不妥当,甚至心中犯疑,丽华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面对母亲疑惑的目光,杨丽华也没办法解释,她总不能说,怕老二将来弄死老大,所以才和杨铭达成同盟,希望杨铭将来能够出力。 「裴女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我见过几次,是名少见的英气女子,若不嫁入宗室,实在可惜。」 这个借口,独孤加罗倒是觉得说得通。 好女自然是嫁入杨家最好,就好比优秀的儿郎才配得上她们杨家的女儿一样。 但她还是担心杨丽华无法说通裴矩。 「此事你务必谨慎,裴矩这个人是记仇的。」 「无妨,」杨丽华笑道:「女儿都已经打听清楚了,裴矩的女儿是乐意的,而裴矩只有一个软肋,就是他这个宝贝闺女。」 「如此甚好,」独孤加罗点头道:「事若达成,你代我拟旨即可。」 杨丽华点了点头,离开永安宫。 她先要去太常寺一趟,跟章仇太翼打个招呼,让他编好说辞,接下来,就要去会一会裴矩了。 一五六章 薨 望着跪在府门外的美丽少女,杨丽华走下马车,上前笑道: 「裴矩尚未回来?」 裴淑英恭敬道:「回长公主话,父亲已经三日没有回来了。」 「既然如此,你带我逛逛吧,」杨丽华悠然道。 裴淑英赶忙道:「能侍奉长公主,是民女荣幸。」 府内,裴淑英跟在一旁,默默的为杨丽华指路,长公主身份尊隆,去谁家都像去自己家,想去那里就去哪里。 裴府的面积不算大,甚至远远够不上县公的标准,而裴矩的爵位是闻喜县公,由此可见,此人有多么低调。 如今的大隋朝堂,裴矩的地位至少都在前五,可是他们家,却不像高颎、杨素、苏威府上那样,门庭若市。 为什么?因为很少有人敢明着来找裴矩办事,世人皆知,裴矩是至尊近臣,你和裴矩来往过密,是犯皇帝忌讳的。 裴矩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平时很少与人打交道,既然已经和皇帝关系密切,那么就不能和朝臣关系密切了。 这也注定了,裴矩永远不可能做到尚书左右仆射的位置,因为没那个威望。 杨丽华当然不会冒然去裴矩的书房参观,那里等同于是密室,是人家的私人场所,所以她干脆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后,便在湖边的凉亭坐下。 湖很小,甚至显得湖中的鱼儿是那么的拥挤。 杨丽华上下打量着裴淑英,后者低头俯身,不敢直视眼前这位权柄彪悍的长公主。 这是大隋的一大有趣现象,没有实权,也没有实职的长公主,却有着不可忽视的极大影响力。 无论是废太子杨勇还是现太子杨广,无不对其敬爱有加。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杨丽华微笑道。 裴淑英不明缘故,缓缓抬头,眼神却仍是往下,不敢直视。 杨丽华笑道:「还真是个傻丫头,今年多大了?」 「回长公主,十七了,」裴淑英羞赧道。 杨丽华道:「那可不小了,本宫十四岁的时候便嫁人了。」 「是......是不小了,」裴淑英多少有点紧张,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她这辈子见过不少大人物,但无疑,杨丽华是其中魁首。 「不要拘谨,本宫今日来此,没别的事,就是随意转转,」杨丽华越看越喜欢,又问: 「裴丫头心里,可有属意的郎君?」 听到这里,裴淑英越发紧张起来,她是个聪明人,猜出杨丽华这句问话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可她不晓得对方心意,所以还真就不好回答。 有还是没有呢?若回答有,她肯定要问是谁,那自己又该如何回答? 她性子虽直,也是分人的,杨丽华这种身份,她不敢直。 见对方支支吾吾半天不敢回话,杨丽华笑道: 「看样子是有了,不敢说,是因为裴矩不同意?」 「不是的,阿爷没有不同意,」裴淑英赶忙摇头,刚说完就后悔了。 杨丽华顿时笑得花枝乱颤,这丫头果然没心眼啊, 「既然裴矩同意,为何还不嫁人呢?要知道,你的年纪可不小了,」 裴淑英最感头痛的,就是自己的年纪了,十七岁没嫁人,免不了会被人风言风言,阿爷又是当朝重臣,难免也会脸上无光。 「我......我......」一向心直口快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杨丽华抿嘴笑道:「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很少有能够自己的做主的,傻丫头,如果有可能的话,本宫希望你自己做回主。」 这时候, 裴淑英终于抬头,却已经是哭了出来: 「我做不了主.......」 那副泪眼婆娑的模样,杨丽华看在眼中,竟有一股揪心的疼痛。 是啊......出身豪门的女子,又有哪个,能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做主一回呢? 自己那时候才十四岁啊,就被送进了深宫,只身一人辗转于各方之间,多少个深夜躲在角落独自哭泣,又有谁知道,她从十四岁之后,就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自己也是个女人啊,她也需要男人的怜爱,可是如今的她,一颗心已经是冷若坚石,没有谁可以让她动情了。 杨丽华缓缓起身,来到裴淑英身前,双手将对方的脸蛋捧起,柔声道: 「有些事情,是需要你自己去争取的,别人帮不了你。」 说着,杨丽华轻拂裴淑英鬓前青丝,笑道: 「闲暇时,可来找我说说话,长公主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事实上,杨丽华很清楚,杨玄感的女儿可以做小,但裴矩的女儿不行,这两人的身份地位差的太远了,一个只能代表自己,一个可以代表河东裴氏,天差地别。 但是杨素已经拉下老脸在母亲那里说情,杨茵绛借助其祖父的关系,正妃之位是跑不了的,杨素的面子即使父皇母后,也不能不给。 眼前的丫头给杨铭做妾,实在是受委屈了,裴矩肯定是忍不了的。 所以杨丽华不打算见裴矩了,就看他能不能过的了自己女儿那关。 ....... 仁寿二年,九月十四。 独孤加罗今天的状态很好,甚至还与最不喜欢的四女儿乐昌公主杨文宣下了几盘棋。 杨文宣没有让她,所以独孤加罗全都输了。 一旁的杨丽华无奈摇头,期间她几次给妹妹使眼色,奈何对方就是不肯让步。 不过她见一向好强的母亲并未生气,这才稍稍安心一些。 独孤加罗笑着对杨丽华道:「四丫头总是一个人过,终究不妥,你给张罗张罗,有合适的,就让她再嫁吧。」 杨丽华微笑点头:「早该打算了。」 老四杨文宣愣住了,丈夫身故十余年,这还是母亲第一次表示,要给她再求一门婚事。 说心里话,她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嫁人了。 她性格木讷,不会说感谢的话,只是笑了笑,低下头。 当晚,独孤后在长女丽华的服侍下登榻,缓缓合上双眼,嘴角微翘。 丑时三刻,数千禁卫出宫,奔赴各坊。 原本已经陷入熟睡的大兴城,一下子紧张起来,灯火映照全城。 晋王府半夜敲门,不是好事。 杨铭大惊起身,与杨昭杨暕一起,以最快的速度奔至府门外, 几名禁卫双手捧着素服,跪在台阶下。 杨昭崩溃大哭,猝倒于地。 杨铭砰然跪地,眼泪决堤而下...... 一个时代结束了。 朱雀大街,哭声震天,凡有官爵者,皆着素服,跪满了整条大街。 京师百姓,无分男女老幼,全部披麻。 只有五品以上官员及命妇,可入宫奉慰。 禁屠宰四十九日,停音乐祭祀百日,停嫁娶一百日,犯者,诛! 永安宫,宗室女皆以熟布遮面,围绕在独孤后的凤榻前放声痛哭,男丁一律跪候。 杨铭一身麻衣,跪在人群当中,他已经哭了很久了,哭不动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祖母独孤加罗,也已走完了她荣耀的一生。 不负丈夫,不负子孙,不负天下人。 历史上对独孤加罗的评价,最后由八个字定性:擅宠移嫡,倾覆宗社。 将杨广所犯的罪名,一半扣在了独孤加罗的头上,但杨铭心里清楚,这事根本怨不着独孤后。 说出这八个字的人,叫魏徵。 不管此人如何名垂青史,这一世,当他见到杨铭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即使这一世的魏徵,可能并没有机会说出这八个字,但是杨铭必杀之而后快。 二十四史之一的《隋书》,就是这个王八蛋主编的,把老杨家污的一无是处。 而这一世,杨铭姓杨,是大隋宗室,未来杨昭杨暕之下,第三顺位继承人。 三天后,灵藏,善权、立身、智脱、慧海等佛教大能,将在宫内主持为期四十九天的超度***。 杨坚下令,皇后丧事由尚书左仆射杨素负责,除统筹安排丧葬各项事宜之外,还要为皇后寻找安葬的福地。 杨坚仿佛一瞬间便苍老了十多岁,他下令辍朝百日,祭奠皇后。 这段时间,杨铭一直都待在宫里,与父母住在东宫,百日之后他才会离宫,但是还要服丧,为期三年。 按制,皇孙一级,应该是服「齐衰」,这是丧服中的第二等,麻布制成,边角整齐。 但是杨坚有令,晋王杨昭、豫章王杨暕,河东王杨铭,皆服「斩衰」。 斩衰是最重的丧服,断处外露,没有边,整体看上去非常粗糙,以示毫不修饰的哀痛,只有亲王级可着斩衰。 五女之中,也只有杨丽华奉旨着斩衰,其她四位公主,都是齐衰。 这天,杨铭来找母妃萧氏,说是想去外面走走,萧妃知道自己的三子与圣后感情最深,怕他过于伤痛,起先是不准的,想让儿子待在自己身边,但最后还是拗不过杨铭,勉强答应。 月华殿, 这里原先是杨铭的寝殿,自打穿越过来,他便在这里住了六年之久。 眼下,这里安顿着一个人,一个本该成为他正妻的少女。 「殿下,无至尊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殿外守着的禁卫见到杨铭,赶忙好言相劝。 杨铭笑了笑,径直走上台阶,推开殿门。 几名禁卫对视一眼,皆感无奈。 罢了罢了,反正话是说到了,将来若被问罪,也有说辞。 如今的月华殿,一片衰败之象,一路所遇宫女,也都是面色暗澹,毫无生气可言。 独孤凤儿,就住在杨铭原先住着的寝院,院子里,随处可见各种符箓,贴在井口、树枝、围栏、窗边....... 一个好端端的少女,如今被当作邪祟之物,封在了这里。 院子里,一名宫女见到杨铭,赶忙迎了过来, 杨铭问道:「独孤凤儿呢?」 「哭了一整天,刚刚睡下,」宫女道。 杨铭点了点头,来到寝室外,正欲撕掉那张新帖的黄纸符箓,却被宫女拦住: 「万万不可,殿下千金之体,不可沾染邪祟。」 话才说完,宫女已陡然色变,因为杨铭已经撕下符箓,迈入寝室。 一五七章 老大无子 寝室内没有光,一片昏暗,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床榻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名只穿着单衣的少女,她并没有睡着,此刻正瞪大双眼,一脸畏惧的望着杨铭。 她很瘦,一脸的病态,***在外的手臂和脸庞也是煞白无血色,整个人看上去,确实有些恐怖。 杨铭见过她的画像,所以他知道,独孤凤儿原先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曾是一名充满朝气的少女,用独孤加罗的话来说,是个野丫头。 杨铭抬起双手,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后缓缓朝床榻走去。 独孤凤儿一脸的惊惧的后退,但是她的身后,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只见杨铭从怀里掏出两个柿饼,自己咬了其中一个一口,然后将另外一个朝独孤凤儿递了过去。 啪的一声,独孤凤儿突然挥手,将递至跟前的柿饼打掉,还在杨铭的手背上,留下了三道血印。 杨铭笑了笑,捡起柿饼,退到了寝室中央。 那名负责服侍独孤凤儿的宫女,一直没敢进来,躲在门外悄悄的注视着一切。 杨铭冷冷道:「再取几盏灯进来,都点上。」 宫女不敢违背杨铭的意思,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还是老老实实下去照办。 不一会,寝室内便点起了四盏灯火。 杨铭将屋门关上,独自一人留下,就那么坐在桌前,也不说话。 独孤凤儿是畏光的,自打屋内亮起来之后,她便一脸痛苦的捂着脸庞,似乎这些灯光会灼烧她的双眼。 杨铭就这么陪着她,他知道,独孤凤儿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这样,虽然他不懂该怎么做心理疏导,但是首先要让对方放下戒心。 所以这样的陪伴,并不是毫无用处。 接下来的日子,杨铭每天都会来这里陪她两个时辰,这期间,他也见到了独孤凤儿发病时的景象。 十指抠动墙面,像是没有痛感一样,即使鲜血淋漓也不会停下。 二便失禁,屋子里臭不可闻,连给她收拾的宫女都是一脸的嫌弃。 她还会跑过来,咬杨铭的大腿,咬力非常恐怖,但杨铭仍会忍着剧痛,微笑面对。 时间久了,独孤凤儿似乎默认了杨铭的存在,有时候会从院子里捧来一把泥土,请杨铭吃。 这时候,杨铭就会拿出柿饼来引导她,这个才能吃,你那个不能吃。 每日的午饭,杨铭都会让人准备的丰盛一些,然后他便会当着独孤凤儿的面,大快朵颐,故意吧唧着嘴,来诱导她吃饭。 效果不理想。 但终究还是有一点效果。 杨铭蹲下来,抬手从独孤凤儿的脸上抓下那些饭粒,然后塞进自己嘴里,冲着她笑。 独孤凤儿也冲着他笑。 ....... 皇后出殡,天下悲泣。 术士萧吉劝谏杨坚:据阴阳书,皇帝送葬于己不利。 杨坚置之不理。 他也是历史上第一位,亲自为自己皇后送葬的在位国君。 独孤加罗十四岁嫁给杨坚,夫妻亢俪四十五年,共育有五子五女。 杨坚一生没有庶出。 浩浩荡荡十余万人,护送着独孤皇后的灵柩,送往位于京兆郡武功县的福地安葬,也就是后世的咸阳市杨凌区三畤原上,五泉镇王上村。 现在的陵寝还没有取名,等到杨坚过世合葬之后才会,历史上称之为泰陵,也是唯一一座隋代帝王陵。 杨铭望着周围萧瑟的荒野,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感,穿越到此方大隋之后,独孤 加罗带给他的暖心亲情,在这一刻,似乎已经随着秋风消散了。 杨坚、杨广夫妇,乃至于杨昭和杨暕,都没有带给杨铭像独孤加罗那样毫无保留的情感冲击。 独孤加罗的过世,也意味着杨铭最大的倚仗消失了。 回到皇宫,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杨铭在给杨坚请安之后,来找自己的爹娘道别,并不是要返回荆州,而是出宫。 这里,已经不是他想呆多久就能呆多久的地方了。 「孩儿想将独孤凤儿带走,」杨铭低头道。 杨广瞬间皱眉:「疯病之人,已是不吉,你带在身边算怎么回事?」 萧氏也赶忙劝说道:「吾儿不要犯痴,此女不宜接近。」 杨铭固执道:「她是祖母留给孩儿的,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就这么活下去。」 提到独孤后,杨广瞬间默然,那是他亲娘,就算历史上的杨广多么不堪,但没有哪个儿子不爱自己的娘。 萧妃仍是不准:「你阿爷已经为她寻到好的去处,就在南山的一座佛庵,有佛祖庇佑,她的后半生也不会太难过。」 杨铭摇头道:「孩儿会安顿好她的,也会请道门真人看护,不会出错,孩儿更不会沾惹上不吉。」 「此事无需再言,」杨广断然道:「明日便会有人带她离宫,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阿爷.......」杨铭抬头道。 杨广冷哼一声:「不要再说了,出去。」 一旁的萧妃也赶忙给儿子使眼色,提醒杨铭不要再惹他阿爷不高兴。 杨铭起身就走。 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萧妃叹息一声:「我这痴儿啊。」 「这是愚蠢!」杨广沉声道:「他马上就要成年了,不想着正事,反倒惦记一个疯病丫头,这孩子就是被阿娘给宠坏了。」 萧妃暗然摇头:「这孩子太重情了。」 「这叫懦弱!」杨广大怒起身,拂袖离开。 翌日清晨, 一支车队离开皇宫,不走朱雀街,而是出宫之后往东,拐进大东街,然后从春明门出城。 杨铭带着侍卫,悄悄跟在车队后面,直到出城后,他才拍马加速追上。 车队领头的不是别人,是王府旧人鱼赞,现任东宫左卫率司马,也就是鱼俱罗的弟弟。 见到杨铭追来,鱼赞赶忙令车队停下,调转马头迎了上去: 「殿下,太子有令,独孤女不准探视。」 杨铭理都没有理他,直接跳上马车,掀开帘子。 只见独孤凤儿手脚全被锁链锁着,头发披散,身上仍是那件单衣,蜷缩在车厢一角瑟瑟发抖。 当她见到杨铭的时候,原本呆滞的双眼中绽放出一抹光芒,只见她拖着沉重的锁链就朝杨铭爬了过来。 「殿下不可!」 鱼赞赶忙过来阻止,却被杨铭手中扬起的马鞭甩在肩上, 「退下!」 鱼赞皱眉不语,缓缓后退。 杨铭迎了上去,将独孤凤儿扶起,她在冲着杨铭笑。 「会送到哪?」杨铭背身问道。 鱼赞赶忙答道:「牛耳山的静明庵。」 杨铭点了点头,挣脱独孤凤儿,走出车厢,望着鱼赞道: 「今天,咱们没有见过。」 鱼赞想了想,点头道:「卑职护送独孤女于南山,期间不曾见过任何人。」 杨铭转身上马,带人扬长而去。 牛耳山,他记得这个地方。 回到王府之后,老二脑袋上顶着个 花环来找杨铭,挤眉弄眼道: 「怎么样?享用否?滋味比起你那女官,应该不差吧?」 在杨暕看来,杨铭已经十四岁了,肯定已经把陈淑仪吃掉了,他是过来人,十四岁是忍不了的。 杨铭真的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闻言只能道: 「还行吧,你怎么还顶着花环啊?」 「唉,人家赵真人让继续戴着,说得戴足七七四十九天才行,」杨暕一脸无奈,接着又道: 「百日之后你我才能离京,咱们兄弟又能团聚一段时日了,我正打算去找蝉儿,你去不去?」 杨铭摇头:「你先去吧,我有些事情处理完了就去。」 「那行,」 杨暕点了点头,返回自己寝院,带上王妃韦琼,去找杨婵去了。 他和韦琼成婚,也有两年了,但依然没有孩子,包括杨暕私养的几个妾室,也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 这倒不是杨暕的问题,而是杨广夫妇的问题。 杨暕成婚的时候,父母就有交待,老大无子,他不能有子,让他等等杨昭。 包括杨铭也是一样,他将来成亲之后,如果老大杨昭还没有儿子,他就不能准备要孩子。 因为杨广希望自己的长孙,是老大生的,可惜了,历史上他的长孙,会是个庶出。 没办法,老大跟自己的正妃,感情不咋地,杨铭直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他这位大嫂,听说一直在洛阳呆着呢。 从杨婵那里听说,老大打算废了正妃崔氏,正找机会跟爹娘提这件事呢。 而杨铭料定,杨广同志肯定会同意,因为老大成婚已经很多年了,却一直没有子嗣,这要是继续下去,还不知道要等到多久他才能抱上孙子。 只冲无子这一条,崔氏就废定了。 古代一对夫妻如果无子的话,基本矛头都会指向女方,怪她不能生养,不能生养的女人,就是废人,留着无用。 而历史上,杨昭的正妃确实没有给他带来一儿半女,被废之后,正妃之位又落在了京兆韦氏的头上。 是韦孝宽的儿子韦寿的女儿,韦寿和韦冲是堂兄弟,不过韦寿死的早,儿子韦保峦,袭了滑国公,现任右卫府副率。 如今杨昭在王府中的妾室,是两个姓刘的美人,杨铭见过,维秘级别,出身比较普通,但姿色已经盖过了陈淑仪。 老大这小子,完全就是闷头驴偷吃料,也不知道他从哪找来的这两个女人,原来他也爱好女色嘛。 这两人现今只是妾,但是当杨昭成为太子后,会被封为大刘良娣和小刘良娣,良娣是仅次于太子妃的太子妾,属正三品。 历史上,这俩人分别给杨昭生下了燕王杨倓和越王杨侗,一个死在与文化及手里,一个死在王世充手里。 一五八章 生他十个八个 杨铭曾在大兴善寺所在的遵善坊隔壁的靖安坊,置办有一座宅子,用来做自己的小金库。 眼下已经空置两年之久。 于是他让徐景带着一些仆役,把宅子重新收拾一遍,他打算将独孤凤儿暂时安顿在这里。 等他返回荆州的时候,再带走。 接下来,他就要想办法将独孤凤儿重新带回京师,这件事,他不打算自己去做,免得将来老爹知道了,收拾他。 独孤皇后过世,整个大隋在百日内,不准有婚嫁之事,就算有订好的婚约,也得改日子。 所以杨铭正妃之位花落谁家,还有三个月才能见结果。 这天傍晚,杨铭令陈奎带上五十名侍卫,趁着入夜,前往长公主府。 牛耳山的静照庵,有杨丽华的人,也就是那位华光师傅,如果杨丽华肯帮忙,就算老爹将来知道了,他也没办法,总不能冲自己的姐姐撒气吧? 长公主府, 管家将裴淑英迎了进来,去往杨丽华的寝院,而杨丽华就在门口站着等候,她猜到,这孩子来找,必然是有事。 当她看到裴淑英脸上尚未散去的巴掌印后,眉头微蹙,招手道: 「丫头快过来,让我看看。」 裴淑英哭着扑进杨丽华怀里,不停垂泣, 以尊卑来说,她是不能这么做的,但这也恰好是裴淑英的个人魅力所在:纯真。 她只想着向杨丽华哭诉委屈,浑然忘了自己与对方之间的身份差距。 杨丽华当然不会在意,而是温柔的抚摸着裴淑英的头发,像是对待自己女儿一样,拉着后者的手,进了屋子。 「是你阿爷打你的?」 杨丽华坐在一方软榻上,抱着怀里的裴淑英,小声询问道:「他怎么说?」 裴淑英道:「阿爷回家之后,找我谈话,说正妃之位与我无缘,让我尽快另寻他处,早点嫁人。」 杨丽华皱眉道:「你又是如何答他?」 裴淑英一脸委屈道:「我回复阿爷,此生非杨铭不嫁。」 说着,裴淑英抬头道:「长公主,我是不是真的没机会了?」 杨丽华点了点头,破天荒的说实话道:「杨素在圣后临终前,替他孙女说了话,圣后允了。」 裴淑英神情呆滞的点了点头。 杨素在朝中的地位,稳如泰山,即使尚书右仆射苏威,仍是远远不如,除非高颎还朝,否则没有人可以撼动杨素的位置。 他既然开了口,圣后断不会拂他面子。 其实整个事件的最大变数,就在独孤凤儿身上,她如果不出事,是没人敢忤逆圣后旨意的。 换句话说,独孤凤儿没事,她们俩也能争个侧妃。 真要是争夺侧妃,反而不会像眼下这么复杂,但是正妃就不同了,正妃的儿子是嫡出,有继承权,现在有机会,谁不想去争取一番呢? 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自己将来的孩子想。 望着一脸迷茫的裴淑英,杨丽华柔声道: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裴淑英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杨丽华沉吟半晌后,说道:「裴矩所谋,无过于为家族着想,事实上,杨铭已经帮了他很大的忙,裴宣机现今已是太子之婿,你若再为杨铭正妃,你们裴家以后未必好过。」 裴淑英完全没听懂,只是呆呆的看着杨丽华。 杨丽华笑道:「傻孩子,其中复杂之处,难以与你解释,太子一共只有三子两女,其中长子联姻博陵崔氏,次子联姻京兆韦氏,长女杨婵下嫁裴氏,那么三子杨铭的正妃,不太可能出 自裴家。」 「当今太子,储君也,既与裴氏有了姻亲关系,就不会再亲上加亲,我虽然没有问过太子的意思,但我可以断定,他心中属意的儿媳人选,一定不会是你。」 裴淑英听到这里,大致明白了杨丽华的意思。 就算没有杨茵绛,她也不可能成为杨铭的正妃,因为这涉及倒了太子与各大家族之间的权衡问题。 阿爷智慧之人,他应该是知道这个弊端的,可为什么当初还会默许她去找杨铭呢? 自己跑去荆州的时候,独孤凤儿可是还没有出事呢...... 难道是阿爷?裴淑英浑身剧颤。 杨丽华不知道裴淑英心里在想什么,只是道: 「你回去转告裴矩,苏威如今还兼着吏部尚书,如果他肯成全自己女儿,本宫便替他拿了这个位置,至于裴宣机,当谋个大将军,记住了,本宫这么做,是为了弥补你,而不是他裴矩在我这有多大面子。」 裴淑英瞠目结舌,她从来没有想过,一部尚书,竟然是可以拿来做交换的条件。 杨丽华一句话,几乎击碎了她的认知。 这就是她不如杨茵绛的地方,杨约恨不得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全部灌输给杨茵绛,而裴矩,只将光明的一面让女儿知道,他的黑暗面,谁也不知道。 这时候,下人来报,杨铭来了。 杨丽华沉吟片刻,指着身后屏风道: 「想听的话,就躲在后面,不要出声。」 裴淑英当然想听,自打返回大兴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杨铭,只有每晚就寝前,在脑海中与对方团聚。 裴淑英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躲入屏风。 杨丽华朝下人道:「让他来吧。」 屋子里,一大一小姑侄俩,皆身穿麻衣丧服,相对而坐。 杨铭直接开门见山道:「侄儿此番叨扰,想请姑母帮个忙。」 「别那么客气,你就直说,希望我为你做什么?」杨丽华笑道。 杨铭道:「独孤凤儿眼下被送至牛耳山的静照庵,华光师傅不是也在那里吗?」 「的确在静照庵,」杨丽华点头道:「怎么?你想让我打声招呼,让华光善待她。」 杨铭摇了摇头:「我希望姑母,能帮我将人带回大兴?」 「什么?」杨丽华顿时愣住了,这小子是真不怕啊?独孤女已经疯了,你带回来做什么? 不过短暂的愣神之后,杨丽华还是点头道: 「小事一件,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铭叹息一声:「她是祖母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我不愿看她在山中受苦,此生去哪,我都会带在身边。」 杨丽华目瞪口呆,躲在屏风后的裴淑英,此刻也是同样的震惊。 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 半晌后,杨丽华暗然点头:「难得你还有这份心思,放心,明日此时,独孤凤儿就会被带回大兴。」 杨铭点了点头,然后告知自己在靖安坊的私宅,嘱咐杨丽华直接把人送到那里。 杨丽华知道,这小子只要谈完事情,立即便会拍屁股走人,于是连忙道: 「我见过裴淑英。」 杨铭确实打算要走,不过听到这句话之后,又重新坐好,皱眉道: 「然后呢?你们说了些什么?」 杨丽华笑道:「她说非你不嫁。」 躲在屏风后的裴淑英,闻言脸颊一阵发烫,紧握着拳头不敢出声。 杨铭笑道:「嗯,这丫头是有眼光的。」 「哈哈.......」杨丽 华忍不住掩袖大笑, 她本来还想引导杨铭说一些裴淑英爱听的话,来抚慰对方,不过现在看来,这小子不需提醒,也断然不会说错。 「这丫头屁股大,好生养,」杨丽华越说越露骨。 「看出来了,」杨铭点头笑道:「当生他十个八个。」 屏风后的裴淑英,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她实在想不到,堂堂的长公主,竟也会说出这般粗俗的话, 而杨铭更是无耻,谁要给你生十个八个?你自己生去吧。 每次与杨铭聊天,杨丽华都非常开心,尤其是母亲去世后,她还没有像今天这么开怀过。 于是令人准备饭食,要和杨铭多聊一会。 皇后过世,饭食中不能有荤,更不能饮酒,所以这对姑侄俩只能以茶代酒。 杨丽华与杨铭之间,是坦诚的,因为他们俩是盟友,没什么事情是不可以明说的。 只听她道: 「裴丫头是极好的,反正我特别喜欢她,但是杨素已经在你祖母面前提过这事,旨意都已经拟好了,等你丧期满了就会宣读,杨茵绛会更名宇文茵绛,成为你的正妃。」 杨铭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他清楚,裴矩斗不过杨素,所以并不觉得多么意外。 裴矩就算有再多的计谋,他也不敢在杨素身上用,一旦露馅,杨素能把他整死。 杨素死后,裴矩才能蹦跶起来。 杨铭点了点头:「既是祖母安排,侄儿自当遵从。」 「那么,裴淑英呢?」杨丽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的心里也紧张起来,她怕杨铭的回答,会伤害到屏风后的裴淑英。 本来想要提醒一下杨铭,但是心里不知是什么念头作祟,终究还没能作出暗示。 杨铭想了想后,澹澹道:「当以正妻视之。」 杨丽华笑了,这小子艳福不浅啊,阿摩的三个儿子当中,没有谁比他娶的更好了。 就冲他甘冒风险也要将独孤凤儿接回身边,可知这孩子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怪不得这么好的两个姑娘都看上了他。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还是阿娘教导的好啊....... 「你可真敢想,裴矩之女给你做小?人家肯答应?」杨丽华故意道。 杨铭潇洒的耸了耸肩:「我私底下称呼他岳丈大人,总行了吧?」 杨丽华一愣,笑的前仰后合。 只有正妻的父亲,才叫岳丈。 杨铭可不会称玄感为岳丈,他瞅那个痴呆儿不顺眼。 屏风后的裴淑英,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她怕自己笑出声来。 她的事情,杨丽华会跟至尊提的,只要裴矩不拒绝,她就会成为杨铭的侧妃。 而裴矩的态度,杨坚自然会认真考虑,如果裴矩不乐意,他也不好意思强行将人家女儿给人做小。 所以杨丽华其实一直都在唆使裴淑英,去说服她的父亲。 在她看来,女儿嘛,终究没有儿子重要,你儿子将来可是驸马,可以知足了。 ....... ....... ....... 一五九章 无解之题 独孤加罗的出殡事宜,有三个人是出了大力的,杨素、裴矩、牛弘。 听说杨素当初为了寻找安葬独孤后的福地,带着人日夜不停,辗转数百里,风吹雨淋不辞劳苦,下葬之日更是亲力亲为忙前忙后,诸般事宜皆安排的妥妥当当,这让杨坚大受感动。 所以在杨素病倒之后,杨坚下令百官探视,以示对杨素的器重。 裴矩和礼部尚书牛弘,参照《齐礼》,制定了皇后的殡葬规格,并为大隋今后的皇室殡葬制度打下基础。 独孤后的出殡规模,是空前的,至于为什么要参照《齐礼》,是因为齐地是孔圣人的故乡,开华夏礼仪之先河,《齐礼》被尊为儒家正统。 裴矩更是参照《逸周书》对谥法的解释,为独孤皇后献谥号为“献”。 聪明睿智曰献、贤德有成曰献、智能翼君曰献。 杨坚准了,于是独孤加罗的谥号,便是文献皇后。 杨坚下令,在大兴城西南角永阳、和平两坊之中,建造一座天下最大的禅定寺,以纪念独孤皇后,这座佛寺由工部尚书宇文恺负责修建。 ...... 独孤凤儿被安全带回,安置在杨铭的那座私宅当中。 他不方便从自己的女婢中调派人手,于是便请杨茵绛帮忙,后者从越公府带来了二十名女婢,今后会专门负责独孤凤儿的起居生活。 杨茵绛已经从祖父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何况太子殿下前往探视祖父的时候,也暗示了结果,所以眼下的她,已经将自己看做是杨铭的正妻。 至于独孤凤儿的事情,她完全没有生气,恰恰相反,这让她觉得杨铭是重情之人,自己没有看错。 所以如何安置独孤凤儿,她安排的井井有条。 但凡有哪个婢女没有悉心伺候,直接杖死。 “我们回荆州之前,要先一步将她送出去,以免出了纰漏,照顾不及,” 杨茵绛站在杨铭身边,帮他抚平褶皱的麻衣,柔声道:“国库拨款的批文,已经送去荆州,你应该和元文都提前打个招呼。” 杨铭笑着点了点头:“放心,我不回去,没人有胆子敢动国库的钱。” 杨茵绛微笑点头,望着屋内正在疯叫的独孤凤儿,说道: “周边居民,我都已经打发干净了,不会有人被惊扰到,武候卫那里我也打了招呼,让他们巡城时,不要来这边。”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什么时候都能跟武候卫打招呼了?”杨铭笑道。 杨茵绛努了努嘴:“托你的福喽,眼下你我的事情已经在大兴传开了,负责靖安坊的武侯,又是出自左卫府,当然会很容易。” 左卫大将军,原来是元旻,元旻死后,杨广先兼着,成为太子之后,左卫大将军就落在了老二杨暕头上。 不过杨暕是遥领,干实事的是下面两个将军。 左卫府在老爹杨广兼任的半年内,将元旻以前的心腹弄走不少,都换成了自己人,所以现在的左卫府,杨铭随便使唤。 自己和杨茵绛的事情,多半又是杨约那个老小子放出来的风,杨铭也是在杨丽华那里才刚刚知道,结果没几天,都特么知道了。 想来裴矩这几天的日子,肯定很不好过。 安顿好独孤凤儿之后,没过几天,杨铭便听到了一个消息, 裴矩因制定大隋殡葬制度,以及献谥有功,兼领了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以前是苏威,但是苏威现在是尚书右仆射,所以吏部尚书兼不兼都一样,再者说,吏部是归左仆射管,苏威兼着也不合适。 这么一来,看似裴矩被归在了杨素手底下,实则大大的不同。 因为此时的裴矩,身兼内史省、吏部尚书、大理寺卿、左武卫大将军,门下省纳言五个职位,这尼玛是宰相之权。 除了杨素、苏威,就属他权利最大。 而且杨坚还封了裴宣机为大将军(勋位),从东宫千牛备身,转任为司农寺少卿,从四品。 司农寺负责国家仓库、林苑、市场及薪炭供应等事务,少卿是副官,管特么国库的,这权力可大发了。 杨铭完全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杨丽华计划好的。 因为在他们那晚见面之后,裴矩从女儿那里得知了具体详情,之后,他便亲自来拜见杨丽华。 正如杨丽华所想的那样,女儿终究没有儿子重要,杨丽华给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 没有任何实权的杨丽华,却能左右一部尚书的人选,这在别的朝代是很少见的。 杨坚之所以痛快答应,其实也是因为裴宣机娶了自己的孙女,没有这层关系,十六岁做少卿,那不是闹着玩呢吗? 在大隋,只有宗室和与宗室有姻亲的人,才可以闹着玩,其他人都不行。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门阀大族都想和皇室做亲戚,因为可以闹着玩。 ...... 杨素病倒,其实也就是受了风寒,加上年龄大了,所以恢复起来比较慢。 但人家是因为主持皇后丧葬一事病倒,所以在杨坚心中,这是大忠,除了赏赐金银粮帛之外,还让太子杨广代替自己探视杨素。 杨铭本来是不打算去的,但是大哥杨昭探望之后,回来告知杨铭,阿爷阿娘让他和老二也去一趟。 安卓苹果均可。】 结果杨铭找到老二,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小子早就去过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老二也进步了,懂得人情世故了。 于是杨铭让徐景准备了一些礼物,出门乘车,前往越公府探视。 在门外迎接他的,是杨约,也许是因为尘埃落定,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所以杨约表现的分外亲近, “越公府的大门,今后随时为殿下敞开。” 杨铭呵呵道:“你的意思是,以前贵府的大门,是对我关上的?” “殿下哪里的话,”杨约嘿嘿道:“自打殿下出生,这里就是随您进出,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杨铭笑道:“那就劳烦杨少卿把你的珍藏,都送到我府上吧。” 是不是听不懂客气话?杨约嘴角一抽,赶忙转移话题: “兄长知道殿下要来,已经在茶室等候了,玄感已经接到吏部调令,会返京出任礼部侍郎一职。” 杨铭突然止步:“既然调任,他为什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呢?怎么?是觉得我以后管不了他了?” 他是你未来的老丈人,你老想着管他干嘛?杨约笑道: “这不是殿下不在荆州嘛,他来不及跟您说。” 杨铭道:“玄感在江夏做的还是不错的,我不同意他调任礼部。” 尼玛......没法聊了,杨约耷拉着脸在前带路,将杨铭带入茶室。 这一次,这老小子终于没有再作陪了。 杨素的病还没有恢复,所以身旁一直有两名美妾服侍,时而为他搓手,时而为他更换额头的汗巾。 见到杨铭之后,杨素指了指身前的位置, 杨铭点头坐下,望着他们俩中间的这张棋盘。 下棋别找我哈,我不会。 杨素笑道:“来一局?” 杨铭摇头:“不敢献丑。” “无妨,”杨素率先落子,随后望向杨铭。 杨铭厚着脸皮瞎几把下。 片刻后,杨素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压根就不会,于是他将双手收回暖袖,笑道: “殿下为何要重建襄阳水军呢?水匪之患,似乎可以有别的方式解决。” 杨铭道:“大江之上,若无水军,两岸难言太平。” 杨素笑道:“那也用不着五牙舰吧?” 你什么时候变得也不会说话了?杨铭嘿嘿道:“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杨素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 “荆州清查田亩一事,殿下做到心中有数即可,不要对外声张,更不要上报朝廷。” 看来对方是知情的,杨铭皱眉道:“荆州以外,是不是也是这种情况?” 杨素点了点头:“牵扯太大了,这件事想要回转过来,是会牵动我大隋根基的,眼下至尊精力有限,实不宜在这个时候捅破,这件事,只能期望太子将来去做。” 你太看得起他了,我爹比我爷爷,还特么好大喜功。 杨素的话说的很清楚,至尊年迈,身体抗不住大刀阔斧的改革,唯有寄托于后继之君。 这也是华夏历来皇帝的一个通病,总是会给后面的留下一个烂摊子,有些继任之君,会想办法收拾烂摊子,有些,连烂摊子在哪,都看不到。 这么看来,整个大隋的田亩数额,都是虚报的,如果其它地方和荆州情形差不多的话,至少虚报了一半。 也就是说,老百姓身上的赋税,重了一半。 长此以往,都不需要老爹乱来了,只要不改革,必出大事。 杨铭认同杨素的观点,这件事现在真的不能捅破,于是他道: “越公心中,有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难!”杨素缓缓道:“这笔烂账牵扯的人太多了,时间又久远,何况这些年国库丰盈,地方也还是太平的,这种时候,没有谁会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杨铭听懂了,只要不出事,大家就当没事发生。 大隋如今的太平盛世,实际上非常脆弱,开国至今二十三年,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做好。 这时候的大隋,迫切的需要一位有能力,有魄力的后继之君。 这两点,杨广同志都具备了,但是,他具备过头了。 他的魄力远远超过了他的能力。 最可怕的是,在杨广心中,他的能力远远大于魄力,这几乎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一六零章 传国玉玺 与杨素交谈,真正称的上听君一席话,少走十道弯。 也许是因为自己和杨茵绛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所以杨素罕见的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 而杨铭迫切的希望能从对方身上学到更多,所以这一老一少,直接从上午聊到了太阳落山。 杨素心情大好,因为他从杨铭身上,看到了从别人身上看不到的天赋。 与这孩子论事,一点就透,甚至他故意将一些事情说的隐晦,杨铭照样能够领悟。 不愧成长于二圣身边,果然不同凡响。 有些人,你懒得跟他多说一句话,而有些人,会让你忘乎所以的与他促膝长谈。 直到油灯点上,杨素这才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吩咐下人呈上饭食,他打算继续和杨铭聊下去。 「裴矩这个人,是大才,但其人过于深沉,难以深交,不过这也是文人的通病,他们宁愿钻进书房一整日不出来,也不愿出门会友,把酒交欢。」 说得对,杨铭认同道:「他甚至有些孤僻。」 「很正常,」杨素笑道:「智慧超群之人便是这样,因为他们跟谁交流,都觉得对方不足与谋,久而久之,就不愿和人打交道了。」 就是自负呗,杨铭又道:「荆州总管府,尚有多个位置空缺,越公心中可有良才人选,当然,我希望越公举贤避亲。」 「没法避,」杨素大笑道:「其实没有什么良才,只看你怎么去用,用的好了就是贤才,用不好就是废物,各世家的储备人才有很多,殿下只管取用便是,用的顺手就继续留着,不顺手就让他滚。」 杨铭微笑点头,他完全赞成杨素的话。 历史上,隋末虽然会冒出很多名流青史的大人物,但这些人,都是顺应形势而生,他们有多大能耐,其实很大程度上占了天时的加成。 他们是顺应时代的产物。 所以杨铭至今为止,只挑选了三个人,李靖、房玄龄、杜如晦。 李靖是有真才实学的,三个舅舅都是当代名将,又是杨素的门生,还是关中弟子,资源得天独厚,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学到了别人一辈子都学不到的本事。 至于房玄龄,实属机缘巧合,杨铭在胡姬酒肆偶遇对方,刚好河东那边又缺人打理,所以才会想到他。 而杜如晦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杨铭初到荆州,便调查了辖下各州郡主官的底细,见到杜吒这个名字,觉得耳熟,想了很久才想起,是杜如晦的爹。 杜如晦实在是名气太大,所以杨铭才忍不住想要见一见,好奇心驱使下,才有了后者入总管府做官的事。 就如杨素所言,人才多的是,关键看你怎么用。 高颎如果不是独孤家的家臣,他也混不到如今这个位置。 晚饭上来了,非常丰盛, 杨茵绛临时充当侍女角色,为两人摆上碗快, 「你们都聊了一天了,可否准许茵绛加入呢?」 杨铭点了点头,拿起快子:「我先垫垫肚子。」 杨茵绛就跪坐在杨铭一旁,手里也拿着一双快子,不过她是在为杨铭夹菜,她自己不吃。 望着面前两个小的相处融洽,杨素颇感欣慰,弟弟杨约还是尽心的,将茵绛培养的很好。 反观自己长子,真是一言难尽。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走到了人臣的顶点,那么将来的路,必然会是往下走。 高颎如此,他杨素也不例外。 杨家在他的庇护下,维持了近二十年的昌盛繁荣,那么接下来,又该靠谁呢? 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 ..... 杨坚在皇后过世之后,迁居仁寿宫,朝中政务,几乎由太子杨广全权负责。 独孤加罗生前最喜欢在此常住,不过杨坚这次离京,带走了陈氏和蔡氏两位美人。 人到老年,身边没人侍奉是不行的,这两位很早便入宫,不过一直被独孤后压着,没有出头之日,现在独孤后不在,两人也就顺利上位了。 不过杨坚一直秉承着对妻子的承诺,所以两位美人被宠幸多年,也没有机会怀上龙种。 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这两人眼下都被封了贵人,其中陈氏,便是陈叔宝的同父异母妹,陈淑仪的姑母。 蔡氏也是江南人,旧陈被灭之后,全家被掳至大兴,成年后被献给了杨坚。 这俩人,杨铭都没有见过,姿色如何,也没见听说,因为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皇帝的女人长的好看不好看,纯纯作死呢那是。 其中这个陈氏,后来被封为宣华夫人,历史上记载,她跟老爹杨广还有一腿。 什么历史记载的呢?还是魏徵主编的《隋书》。 徵就是征的繁体字,魏徵就是魏征这个老王八,杨铭之所以对魏徵存在很大的偏见,就是因为对方形容独孤后的那八个字。 杨铭其实很记仇,他有看不惯任何人的权利。 今年的岁首,因为皇后新故的原因,大家都只能低调点过,张灯结彩就不要想了,那是要掉脑袋的。 大兴情况最严重,至于地方,天高皇帝远,只怕酒肉都已经吃上了。 杨铭今年十五岁了,成年了。 百日服丧期已过,杨铭可以脱下斩衰,换成齐衰继续服丧三年。 这个时候,他可以成婚了。 裴矩那边,杨丽华已经做好了他的工作,于是杨坚下旨,册封裴矩之女裴淑英,为河东王侧妃,从三品外命妇,赏田三十亩,绢一万匹,粟一万石,佛经三十卷,金钵一个,银钵一个,珠宝两盆,绫、锦各三千匹。 杨暕成婚的时候,杨广是晋王,杨铭成婚的时候,杨广是太子。 所以,百官朝贺,礼物堆积如山。 正常来说,侧妃嘛,不该办的这么隆重,但是杨坚顾及裴矩的面子,所以准许裴淑英出嫁,参照正妃礼仪。 裴矩心里再怎么不高兴,表面上也得装作高兴。 不过当迎亲的队伍将女儿接走之后,这位大隋权臣老泪纵横。 晋王府,今晚的杨广夫妇都会住在这里,他们要待客十余日,才会返回东宫。 客人实在是太多了,主要接待的都是亲朋好友,正五品以下的官员,都进不了大门。 杨铭应酬过后,返回了青山房。 裴淑英一身大红衣,盛装打扮,已经在寝室内等了他很久了,见到杨铭后,她赶忙去热水。 关中有个习俗,成婚当晚,新娘得给新郎洗一次脚,至于其中寓意,大概是要新娘恪守妇道,知道自己的本分是伺候丈夫。 杨铭坐在床边,任由裴淑英为他脱掉靴子,然后握着他的脚踝,轻轻放入水盆, 「烫吗?」裴淑英抬头问道。 杨铭微笑摇头:「正合适。」 裴淑英甜甜一笑,低下头,细心的为杨铭洗脚。 突然间,裴淑英发出一声尖叫,原来是杨铭挑起脚,抹在了她的胸前。 这下好了,一向脸皮薄的裴淑英顿时不知所措,呆呆的看着杨铭,样子傻乎乎的,像个笨蛋。 「你准备好了吗?」杨铭笑道。 裴淑英知道他在说什么,羞赧的点了点头。 在她出嫁之 前,裴府会有专门的女婢教导她同房之事,该怎么做,应该注意哪些细节,怎样比较容易怀上孩子,怎样才能取悦丈夫,都会嘱咐的清清楚楚。 但是裴淑英终究是第一次嘛,所以会显得很生疏。 半晌后,她一个翻身,无力的躺在杨铭怀中,说道: 「我今晚提高揽德的事情,是不是不合适?」 杨铭忍不住笑道:「你都已经提了,还有什么不合适的?怎么?你阿爷查出来了?」 裴淑英乖巧的点了点头:「高玥身上的秘密太可怕了,你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包括杨茵绛。」 「行,我肯定不说,」杨铭脸色凝重道。 裴淑英还是不放心,加重语气道:「咱们就当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能说出去。」 杨铭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点头道: 「到底怎么回事?」 裴淑英平复了一下心情,拽来一件亵衣裹上,强撑着坐起身,然后正色道: 「你在宫里那么久,见过传国玉玺吗?」 杨铭一愣,赶忙坐起身,皱眉道:「没有见过。」 裴淑英像是怕被人听到一样,上前抱住杨铭,附耳小声道: 「阿爷说,他见过,眼下在皇宫里的传国玉玺,缺了一块角,不是汉孝元皇后摔坏的那一角,而是另外一角。」 杨铭呆住了....... 还特么有这回事?这传国玉玺也太不经摔了,怎么还缺了一块? 这可不是好事啊....... 祖父杨坚一直被人诟病得位不正,如果玉玺都缺了一角,一旦被人知道的话,恐怕更要宣扬他不是天授人君。 不过话说回来,传国玉玺是北周时期就拿回来的,祖父杨坚也是从宇文家手里拿到的,这么看的话,宇文家当年拿到手的,也是块缺了角的? 要不然怎么会和高玥牵扯上关系? 当年王莽篡汉,孝元皇后怒摔玉玺,缺了的那一角后来补了块金子,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如果杨坚手里的玉玺再补一块金子,很容易被人当作赝品。 宇文氏一直隐瞒情况,所有人都不知道,所以杨坚得手后,也只能继续瞒下去。 不然大家会说,人家宇文家好好的玉玺,落到你手里,怎么又缺了一块?是不是上天都觉得,你不该做皇帝呢? 这种言论一旦宣扬开来,对他们老杨家是非常不利的。 因为在老百姓眼里,天最大,下来才是皇帝。 杨铭赶忙问道:「传国玉玺跟高玥有什么关系?」 一六一章 封禅泰山 裴矩这个人,干了二十多年杨坚的贴身秘书,知道的秘辛实在是太多了。 这种人其实非常危险,一个搞不好,很容易会被皇帝带走。 意思就是,皇帝临死前,很大可能会把他带上,好让他永远闭上嘴。 既然是给皇帝当秘书,又是管着专门草拟、颁发圣旨的内史省,没见过传国玉玺是不可能的。 虽然传国玉玺轻易不会用,但是杨坚还真就用过一回。 开皇十五年,杨坚设坛祭祀泰山,就用了传国玉玺。 不是封禅泰山,他没有举行封禅大典,只是名义上出了一篇封禅祭文,所以后世封禅泰山的皇帝名单,有的把他算进去了,有的没算进去。 事实上,开皇十年,百官便纷纷上请,请杨坚封禅泰山,当杨坚当时拒绝了,理由是“朕德薄”。 谦虚了,实在是太谦虚了。 按司马迁《史记·封禅书》,以及班固《白虎通义》中的说法,帝王封禅泰山需要两个必备条件: 一:每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也就是说,你当皇帝的时候,天下乃太平盛世,这是最基本的。 二:王者受命,易姓而起,必升封泰山,也就是说,你是开创江山的开国皇帝,天下是你打下来的。 这两个条件,杨坚都具备了,首先有开皇之治,大隋目前的兴盛,是空前的,不夸张的说,前面真没有比得过大隋的。 再者,杨坚是开国皇帝,最关键的是,他是结束华夏三百年分裂,再次实现了大一统的皇帝,只凭这一点,封禅泰山,绰绰有余。 但他就是没有举行封禅大典,只说了句:兹事体大,朕何德以堪之,但当东巡,因致祭泰山耳。 最后也就是设坛祭祀泰山而已。 祭祀泰山,别的玉玺资格不够,只有传国玉玺才能盖在那篇祭文之上。 祭文是内史省草拟,裴矩肯定见过传国玉玺。 据裴淑英说,传国玉玺失去的那一块角,是先以利器刻下划痕,然后在划痕边缘轻轻敲打,敲下来的。 如果能够找到那块断角,必能严丝合缝的填补上。 裴矩后来奉杨坚命,专门调查过这件事,但没有结果,不过他在后续的暗中调查中,自己揣摩出了一种可能,既然只是可能,所以就没有上报杨坚。 传国玉玺,本来是在齐后主高纬的手中,他虽然传位给了儿子高恒,自己做了太上皇,但玉玺还是在他手里保留着。 当时齐周大战,洛阳、晋阳先后丢失,眼见大势已去,高纬打算南下投奔陈朝,于是让儿子将皇位禅让给了任城王高湝,令斛律孝卿将禅让的册文和传国玉玺给任城王高湝送过去,让高湝在前面顶着。 但是斛律孝卿看清形势,知道大齐完蛋了,所以拿了玉玺之后,二话不说,一路往西给北周宇文氏送过去了。 裴矩认为,高纬其实并不信任叔叔高湝,所以他才在玉玺上动了手脚,如果高湝扛的住,那么将来他携此断角,还有机会复辟。 但事实上,高纬和高湝最后都被俘虏了,宇文氏当年也肯定逼问过断角下落,但是没有结果,最后把北齐高氏的男丁,杀了个一干二净,断角至此下落不明。 齐后主高纬当年最宠幸的就是冯小怜,所以后者有可能知情,那么做为唯一女儿的高玥,很有可能知道断角的下落。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裴矩的推断,因为他现在也没查到,谁特么是高揽德,而高揽德现在到底在谁手里? “事关重大,阿爷嘱咐,高玥一定要看好了,剩下的事情咱们不要管,他会想办法继续调查的,” 裴淑英缩在杨铭怀里,小声道:“阿爷说,殿下虽是皇孙,但很多中枢机密,终究是接触不到,所以咱们胡乱去查,容易引人注意,最好不要。” 杨铭点了点头,裴矩说的对,这事让他去查,也无从下手,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好高玥。 这个女人如果真的守着这个天大的秘密,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被问出来的。 她不会说,因为她清楚,她只要说出来,肯定会被灭口。 不说,才能活下去。 秦王俊、汉王谅、杨素杨约兄弟俩,只怕多少也知道一些内幕,也许比裴矩知道的更多,也许更少。 事到如今,完全说的通了,怪不得一个艺伎能被这么多大老看重,感情你和传国玉玺牵扯着呢。 这件事只能是交给裴矩了,杨铭觉得,自己称他一声岳丈大人,一点不亏。 至少杨素他们,就不会对杨铭说出这些秘辛。 为了表示对裴矩的尊敬,杨铭一个翻身,又和裴淑英打了一场扑克。 ....... 接下来的日子,王府每天都有客人登门,做为主角的杨铭,自然少不了应酬。 老杨家的亲戚,老萧家的亲戚,他算是认全乎了。 也和自己母妃的八弟萧瑀,喝了一场酒,也就是凌烟阁排在第九的那位。 萧瑀今年二十八岁,托他姐夫的福,刚刚升任内史舍人,归裴矩管。 他是母妃萧氏的同母兄弟,所以萧瑀在杨铭面前还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正常,这可是他亲老舅。 而且老舅的正妻,还是独孤皇后大哥独孤罗的亲闺女,这尼玛是大隋将来的国舅爷啊。 “这几晚,一定累坏了吧?”亲舅舅跟亲外甥说这种话,纯属老不正经,不过萧瑀就是这种性格,纯种的风流倜傥世家子。 历史上对他的评价是:个性正直,刚正不阿,光明磊落。 但杨铭觉得,这三个形容词,跟老舅一点关系没有。 “听说舅舅新纳了一房小妾?”杨铭笑问道。 萧瑀一点不避讳的道:“正值壮年,当不负韶华。” 你就直说你需求旺盛不就得了?杨铭笑道:“内史舍人,从五品,舅舅别只顾着韶华,忘了正事。” “忘不了,嗝......”萧瑀打了酒嗝,缓缓起身:“不与你说了,舅舅返家休息去也。” “对了,”萧瑀临到门前,又转身道:“你可悠着点,还有两个月,你的正妃还要进门呢。” 你特么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杨铭对自己这位亲舅舅,真是彻底无语。 杨茵绛进门比裴淑英晚,倒不是因为她是正妃,而是依照生辰八字来算的。 章仇太翼那边已经改口了,以前的相语是:此女若为妃,恐生祸端,改口之后:八字相合,祸自消弭。 前后都是他这张嘴说的。 而他对裴淑英的相语则是:金玉良缘,由始而终。 杨铭再也不相信这个人了。 十天后,杨广夫妇返回东宫,杨昭这段时间为了应酬,喝的太多太狠,病倒了。 杨铭和自己的大哥喝过几场,老实说,大哥的酒性不太好,而且很容易上头,每喝必醉。 虽然落下了海量的名声,但也在一步步伤及他的身体。 反观杨铭,身体就非常好,每晚都和裴淑英打扑克,第二天照样是生龙活虎。 但是他也清楚,这是沾了年轻的光,以后年龄大了,确实应该按老舅说的那样,悠着点。 老二杨暕不知道跑哪去了,几天都见不着人影, 王府挂着的红绸彩缎已经被卸下,正常来说,应该还要再挂一段时间,但是后面还有个杨茵绛,所以必须早点更换成新的。 这天晌午,新婚夫妇在一个桌上吃饭, 期间裴淑英突然问道:“我们是不是还不能要孩子啊?不然你为何......那样呢?” 杨铭点了点头:“阿爷阿娘有嘱咐,让我们等等兄长。” “噢......”裴淑英本来以为她是在给杨茵绛让位,让出嫡长子,眼下听杨铭这么一说,顿时释怀一笑:“晓得了。” 杨广夫妇还是很喜欢裴淑英的,尤其是母妃萧氏,裴淑英进府之后,白天基本都在萧妃那里,带着她认亲戚,又或是聊些家长里短,包括询问她和杨铭同房顺利否。 裴淑英觉得非常顺利。 郡王侧妃,按制男奴女婢各一百人,但是裴淑英是按照正妃礼仪出嫁,所以拥有奴婢各两百人。 这些奴婢,是裴矩准备的,都是听话顺从的好下人。 他给女儿的嫁妆,也是非常之豪,而且也在隆庆坊给女儿留了一座府邸,谁说人家重男轻女,明明是一视同仁。 最有意思的是,房玄龄前些天刚有信送来,是关于去年赋税情况的,实际上,现在还不到二月份,各项赋税还没有统筹完毕。 河东去年的亏空肯定是有的,而且数量不小,毕竟李靖带的河东子弟伤亡过重,抚恤是一笔超大的开支,房玄龄也确实没办法再补上了。 但是河东裴氏给补上了,钱十八万贯,粟十一万石,绢三万六千匹,骡马各五百匹。 什么叫老丈人,这就叫老丈人,裴矩这个人,能处! 杨铭这下可要看看,玄感这家伙,又会为女儿准备什么嫁妆,你们弘农杨可是不比河东裴差啊。 又过了半个月,杨暕终于回来了,同一时间,杨广夫妇也从宫内返回。 当晚,杨铭和裴淑英也被叫了过去,看样子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一六二章 三公三师 这一次,一家人见面的地方,是在王府中的佛堂,而且是释迦摩尼的佛像之前。 老杨家是信佛的。 杨坚自己就有一个佛教名字:那罗延,意思是金刚力士。 独孤加罗常被称作「妙善菩萨」,法号「庄严」。 杨广在江都的时候,在天台宗四祖之一智顗(yi)大师那里,受菩萨戒,法号为「总持菩萨」,总持出自《法华经》,持恶不起,持善不失,也就是惩恶扬善的意思。 杨广夫妇,杨昭夫妇,杨暕夫妇,杨铭和裴淑英,都在佛堂,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和尚。 这个和尚盘膝坐在佛桉之前,与佛祖的神像一样,都是面朝殿门方向。 而杨广一家人,则是跪在这和和尚面前。 这和尚来头不小啊,连杨广同志都跪了?杨铭跪在后面,悄悄打量着和尚的面容。 饱经风霜,枯瘦如柴,衣衫褴褛,皮肤干裂,双眼微开,炯炯有神, 一看就是经历过水深火热,有着大阅历的佛教大能。 「僧主辛苦,」杨广道。 和尚开口:「不辛苦。」 杨广又道:「苦寻僧主十余年,今日终以得见法相,今禅定寺正在修建,还要请僧主主持。」 和尚摇了摇头:「佛遣舍者即舍,佛遣行者即行,佛遣去处即去,今业果已报,自当行路。」 说完,和尚直接起身,从他们一家人身边走过,径自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杨铭一脸懵逼,老爹为什么不留人呢? 这时候,杨广终于起身,大喜道: 「昭儿速备快马,为父要亲往仁寿宫,给你们祖父道喜。」 杨昭点了点头,赶忙出去安排。 最后,父子俩都去了仁寿宫。 「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裴淑英已经和萧妃混的很熟了,于是直接好奇询问。 萧妃笑了笑:「先回去,回去再说。」 如今杨暕和裴淑英之间,没有一点芥蒂,相处的也很融洽,虽然他们俩以前有过那档子事,但那也是前尘往事了,早就释怀了。 杨暕朝裴淑英眨了眨眼,笑道:「事情是我办成的,待会由我跟弟妹讲。」 这小子去了江都之后,没人看管,本性算是彻底暴露,各种寻花问柳,见一个上一个,恨不得阅遍江南美人。 他在江都干的那些事,杨铭也有所耳闻,要不是他爹是太子,杨暕都可以上刑台了。 杨铭是管不了的,他终究是老三,而且爱好女色不算缺点,只不过他这个爱好总是建立在剥夺别人爱好之上,这就没意思啊,有家室的这小子也打主意。 只看那个张小宝眼下还是杨暕身边的头号红人,就知道老二的兴趣所在了。 回到厅内,杨暕眉飞色舞的讲述完了事情经过,杨铭恍然大悟。 怪不得老爹这么着急要去仁寿宫,还说什么道喜?感情杨暕这小子,把那颗遗失在外的释迦摩尼的佛牙舍利,给带回来了。 准确点说,是那个和尚带回来的。 和尚法号法明,完整法号为释法明,原来是建康城上定林寺的主持,也就是僧主。 当初隋灭陈之后,整个建康城都被毁了,如今已是残垣断壁,一片瓦砾。 杨坚既然信佛,所以城内佛寺并没有损毁,但是和尚却已经跑了一大半,而上定林寺的僧主法明也带着佛牙舍利不知所踪。 对杨坚来说,无疑是一大遗憾。 这颗佛牙舍利,可不一般,是仅存的两颗释迦牟尼佛牙舍利之一,一个在后世的斯里兰卡,一个供奉在北京灵 光寺佛牙舍利塔,也就是杨暕拿回来的这颗。 这件宝物,已经不能叫无价之宝了,而是至高无上的圣物,其价值,与传国玉玺不相上下。 据说一百年前,南方有位叫法献的僧人,游历西域,在于阗(in)国得到这颗佛牙舍利。 于阗(in)国也就是后世的疆新和田市附近,现今属于西域小国,国力孱弱,根本无力保护这等神物。 法献将舍利带回来之后,存放于上定林寺,但是后来被南陈的开国君主陈霸先拿走,供奉在皇宫。 当年灭陈之后,老爹带着人刮地三尺,也没在旧陈皇宫找到那颗舍利,后来审问陈叔宝的时候,才知道舍利又被上定林寺的僧主法明带走。 于是十几年来,杨广不断派人多方打探法明的消息,却毫无所获。 杨暕就任杨州总管之后,杨广便把这件差事交给了他。 本来是不抱希望的,不曾想,真就被二儿子给找到了。 杨暕将整个过程描述出来,口沫横飞,一脸的得意。 寻回佛牙舍利,这可是大功一件,祖父杨坚必然非常高兴。 大家也都很开心,因为佛牙舍利是太子的儿子带回来的,更从侧面证明,太子是佛祖认可的储君。 佛家讲究缘法一说,杨广与佛无缘,佛舍利也到不了他手里。 老二还真是走了狗屎运啊,就凭这件功劳,他就是从杨素府上拐走几个美妾,杨坚都当没看见。 回到青山房,裴淑英仍沉浸在这份喜悦之中,确实,这是天大的喜事,值得高兴。 接下来,杨坚在得知消息之后,亲自返回大兴,协同百官,举行了盛大的迎回佛牙舍利的大典,并且传告天下佛寺,京师百姓皆赏肉食三两。 佛牙舍利,被存放在了大兴善寺,上百名大德高僧将会举行为期四十九天的***。 裴矩上书,说佛牙舍利乃圣后登天之后,从佛祖那里请回来的,所以应该存放于禅定寺,杨坚准了。 【推荐下, 多少,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会吐出来多少。 杨素这次无疑下了血本,而且还都是吐给了自己的亲孙子,所以在杨坚看来,杨素做的非常棒。 这是值得鼓励的行为。 梁毗看不到这一点,还想着状告杨素给自己博个忠直之臣的名声,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这小子以后要注点意了,杨素会收拾他的。 当天晚上,杨茵绛成了杨铭的新娘子,郡王正妃,正三品的外命妇。 不要小看正三品,尚书左右仆射,才是从二品。 不过能做到左右仆射,身上都有国公的爵位,而国公,是从一品。 郡王、国公、开国郡县公、上柱国、为从一品。 亲王、三师、三公,为正一品。 三公为太尉、司徒、司空,三师为太保、太傅、太师。 杨广曾经做过太尉,被撸了。 杨素目下还是司徒,是正一品。 司空这个位置上的,是广平王杨雄,当年杨坚剥夺了他的兵权,给了个司空安慰一下。 太保曾经是长孙览,开皇十年去世,闺女是蜀王杨秀的正妃,他死后,太保空闲至今。 太师曾经是李穆,陇西李氏出身,死于开皇六年,左武卫将军李浑,就是他的小儿子,位置空悬。 太傅曾经是窦炽,死于开皇四年,杨坚那两个外甥窦庆窦抗,得管他叫族叔公,太傅一职现今也是空着的。 杨铭将来如果成为亲王,那么杨茵绛就是亲王正妃,属正一品。 不管你是几品,你今晚都得给我洗脚。 「玄感回来了?」杨铭舒服的泡着脚,笑问道。 杨茵绛一直以来都知道,杨铭不太能看上自己的父亲,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看不上她父亲的人,多了去了。 「回来了,已经去了礼部任职,」杨茵绛脱掉沉重的礼服,只穿着单衣,撸起袖子耐心的为杨铭洗脚。 「这段时间和裴淑英相处的怎么样?」杨茵绛问道。 杨铭想了想,答道:「还不错,要不要叫她过来?」 杨茵绛顿时蹙眉:「我晓得她今晚会很失落,但是今晚不行,今晚是我来伺候你。」 杨铭舒服的呻吟一声,仰面躺下:「那你伺候吧。」 杨茵绛抿了抿嘴,绛洗脚盆挪开。 如果说是裴淑英是新手,那么杨茵绛就是熟练工。 归其原因,还是裴淑英脸皮薄,出嫁前没有好好学,同样都是人生头一次,人家杨茵绛的手艺已经是得了真传了。 所以今晚的杨铭,意满常非。 一六三章 玄感班底 杨暕要返回江都了,实际上他早就迫不及待了。 在大兴,能压着他的人太多了,不自在,但是在江都,他一个人可以说了算。 他干的那些没屁颜的事,老大杨昭也是知道的,临行前,三兄弟聚在一起饮酒,杨昭也曾劝说过杨暕要懂得收敛,杨暕一个劲的点头。 但杨铭清楚,老二性格已经定性,改不了的。 杨昭也知道老二是在敷衍自己,但他也拿对方没办法,他这个兄长当的很仁义,却没有在两个弟弟面前立威, 但这并不影响他嫡长子的地位无可撼动。 历史上,也就他们三个是亲兄弟,后来的那个杨杲,是庶子,是母妃的媵侍萧氏生的。 媵侍就是陪嫁女,陪嫁女一般都是从家族庶女当中挑选,不过这个萧氏后来被封了嫔,所以他儿子的地位,还凑合,比杨广的其他庶子强太多。 翌日,杨暕启程动身,就此离开大兴。 实际上,杨铭也该走了,这次回来,他已经呆了大半年之久,没有理由再拖着不回荆州。 不过他也知道,明年还得回来,因为明年是仁寿四年,杨坚会于这一年过世。 汉王杨谅也会在明年造反,那个时候,四大总管的位置就会被取缔,而杨铭接下来会去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越公府,杨铭带着杨茵绛拜见过杨素之后,去了别院见杨玄感。 礼部侍郎,正三品,相当于副u级的***。 所以眼下的玄感,春风得意马蹄疾,请女婿杨铭进来之后,还热情的为他介绍起自己的几个好友。 一个是大将军李子雄,一个叫杨恭道,广平王杨雄的六子,一个叫韩世谔,韩擒虎的嗣子,一个是李密,李玄邃,还有几个人,皆为京兆大族出身,皆有官位。 这套班底,基本上和史书上玄感造反时候的班底差不多。 其中这个杨恭道比较有意思,他作为家里的老六参与了玄感的造反,但是他的大哥杨恭仁却参与了平定玄感叛乱。 这让杨铭多少有点迷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两头下注呢? 韩世谔是韩擒虎的嗣子,也就是过继子,是从老韩家本族之内过继来的,韩擒虎妻妾不少,但没有一儿半女,很显然,这是他的问题。 至于李密,这小子是有真才华的,据杨茵绛说,叔公杨约特别器重李密,所以才将他放在了父亲身边辅左,而父亲与李密倾心相交,引为知己。 不过杨茵绛也说了,李密这个人特别会说话,做事缜密,疏而不漏。 杨铭夫妇就坐之后,杨玄感笑道: 「我这一走,鄂州刺史算是出缺了,父亲刻意压着,说是希望殿下能推荐一个人选。」 杨素是管着吏部的,而吏部尚书现在又是裴矩,可以说,杨铭推荐的人,只要出身还凑合,上面肯定会准。 是的,地方官选拔,首重出身,最好是关中人,其次是北方人。 杨铭心中已经有了属意人选,元文都的弟弟元崇载。 元文都现在是总管府长史,身负重任,虽然明年就不存在荆州总管了,但是杨铭那个时候会是亲王,亲王府还是需要长史的。 元崇载眼下在河北一个地方任郡丞,调任州刺史,这是升官了,他肯定乐意,而元文都也会感激杨铭的提拔之恩。 不过这些话,他肯定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只是点头道: 「本王会斟酌的。」 这时候,韩世谔笑道:「据闻殿下与我那表弟关系匪浅?」 这小子是李靖的表哥,虽然是嗣子,但是人家是有继承权的,袭了韩擒虎新义郡 公的爵位, 眼下是个候补官员,一旦地方出缺,起步都是个太守,毕竟爵位在那摆着呢。 难道他对鄂州刺史有意思?要不然为什么拿李靖来套近乎呢? 杨铭点头笑道:「李靖与我,是交心的朋友。」 这话一出,人人脸现惊愕,交心之友?这已经是极高的赞誉了,一个小小郡丞,何德何能配得上这句话? 韩世谔更是大喜:「我那药师弟弟,有福啊。」 杨玄感看样子早就知道韩世谔的想法,又或是他们之前早就聊过,于是朝杨铭笑道: 「世谔与我是至交好友,其父上柱国擒虎,更是于我大隋有开国之功,殿下日后不妨多多亲近。」 韩擒虎身上的新义郡公和上柱国,都是从一品,至于怎么称呼,要看他先封了哪个,韩擒虎先封的上柱国,所以大家习惯称呼他为上柱国韩擒虎。 而史万岁是先有的爵位,所以称呼太平公。 当然了,在杨铭这里,怎么称呼都可以,反正他们都是下臣。 杨玄感替韩世谔抛出来的橄榄枝,杨铭没有接,只是微笑的冲着韩世谔点了点头。 而坐在他一旁的杨茵绛,感觉很丢人,我今天是回娘家与你道别,你倒好,拉来一群狐朋狗友,在这跟杨铭套近乎呢? 也就是我还在,杨铭才给你这点面子,我若不在,早就噼头盖脸骂上你了。 韩世谔收到杨铭的微笑致意之后,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在杨铭这里已经混了个脸熟,何况对方还是玄感之婿,将来有玄感帮着说话,外放出缺机会还是很大的。 谁也不愿意闲着吃俸禄,就算他自己愿意,族内的长辈也会一直催促。 韩世谔既然继承了韩擒虎这一支,他就得给人家开枝散叶好好经营,不然二叔韩僧寿、三叔韩洪也不会饶他。 期间,杨铭和李密搭话聊了几句,毕竟这小子也在国子监读过书,师从国子监助教包恺,而杨铭师从国子监博士萧该,萧该出身兰陵萧氏。 虽然杨铭在国子监也就呆了半年,但和李密之间多少还有话题。 国子监归国子寺管,下面的老师带上学生,一共一千零二十一人,全部都是王侯贵族子弟。 他们俩的聊天,其他人就插不上嘴了,因为他们俩不是在聊学问,而是聊国子监那些博士助教的糗事。 下晌时,杨铭夫妇离开了越公府, 车厢内,杨茵绛托额苦笑:「那个韩世谔也太心急了,父亲也是,今天什么场合,他做的这叫什么事啊?」 「无妨,玄感终究是岳丈,有些不妥当,我也不会放在心里。」 杨铭确实不会放在心上,玄感是个笨人,笨人没有心眼,其实是好相处的。 而且杨玄感的仗义是出了名的,要不然身边也不会围了这么多公卿子弟,这么一比较,刘居士实际上远远不如杨玄感。 「鄂州刺史一职,你心里是不是有合适人选了?」杨茵绛是了解杨铭的,在娘家时,她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察言观色,已经猜到杨铭心中有了答桉。 杨铭点头道:「元文都这个人,还是得力的,他有个弟弟眼下只是个郡丞,但可以试试。」 「既是元公(元孝则)之子,外任刺史还算合适,」杨茵绛笑道:「我是不是该走了?」 杨铭愣道:「你要去哪?」 杨茵绛笑道:「阿云眼下在裴府等你,我跟着去,不合适。」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正妃,」杨铭道。 杨茵绛微笑摇头:「阿云不会乱想,难保裴矩不会,好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意我,走啦。」 说罢,杨茵绛叫停马车,然后登上另外一辆,提前返回晋王府。 而杨铭则会去一趟裴府,见一见裴矩。 刚一见到裴淑英,杨铭就知道,这丫头肯定大哭了一场,眼睛到现在还红肿着呢。 她不像杨茵绛那样独立,想到今后将与父亲两地相隔,再难见面,裴淑英心里就一阵难过。 裴宣机夫妇也在,几人落座之后,裴淑英又哭了,杨婵在一旁哄着。 裴矩这样的老狐狸,此时也是双目微红,偷偷的抹了几滴眼泪。 他就这么一个嫡亲的闺女,还是他一手抚养长大,不心疼才怪。 「阿云以后,就托付给殿下了,」裴矩神情暗然道。 杨铭点头:「岳丈放心,我绝不会负她。」 「岳丈?」裴矩忍不住笑道:「臣不敢僭越,当不得殿下如此称呼。」 「当得的,」杨铭肃然道:「我将阿云视为妻子,自然要尊称一声岳丈。」 裴矩笑了笑,也不再婉拒,只是道:「有些事情,我会处理好,殿下放心。」 杨铭知道他在说高玥的事情,但是当着裴宣机夫妇的面,不好明说,所以点到即止。 「太子殿下认为我大隋行政划分不当,今后恐会大改,殿下应早做准备。」 如今是太子杨广总理政务,裴矩自然会知道很多内幕消息,而杨铭不能参加朝会,实际上很多事情都是不知道的。 不过历史上倒是记载的很清楚,杨广继位之后,有一项大改革,就是改州、郡、县三级制为郡县两级制,此举会削弱地方权利,加强皇权。 不仅如此,杨广还会改革中枢各省、寺的权利划分,使得皇权更为集中。 这么做,肯定是对的,就是药下的太勐了,侵害了很多世家大族的利益。 裴矩在提醒杨铭的同时,其实自身也在为此做应对的准备。 一个皇帝一个心思,他现在正在下功夫研究太子杨广,摸清对方路数也能及早应变。 其实杨铭也是一样,他将来更大的精力,也会放在老爹身上。 但愿自己能起到作用,好将那场波及华夏各个角落的隋末大乱斗,消弭于无形之中。 一六四章 杨庆杨和 杨铭临行前,是想和杨丽华见一面的,听说她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大兴善寺,为故去的母后诵经积攒功德。 庙堂内,青灯古佛,杨丽华一身麻衣,跪在蒲团上,口中诵念着: 「愿以此诵经功德,回向给独孤加罗业障消除、福慧增长、往生善道或十方佛国净土,离苦得乐。」 「愿以此功德,回向自己业障消除、福慧增长、精进修行、尽此一报身、往生极乐国。」 」愿以此功德,普及于一切,我等与众生,皆共成佛道.......」 知道杨铭来了之后,杨丽华没有回头,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只是道: 「跪下吧,给你祖母诵念一遍《地藏菩萨本愿经》及《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你便走吧。」 杨铭点了点头,跪在另一个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诵念起佛经。 老杨家就是这样,别的背不下来,佛经一个比一个滚瓜烂熟。 杨铭幼年的时候,便一直跟着独孤加罗诵经,什么《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妙法莲华经》、《佛说四十二章经》,他都会背。 杨坚在给杨铭正妃侧妃的赏赐中,都有佛经数十卷,杨茵绛和裴淑英以后都得能背下来才行,这是进老杨家门的基本功。 离开大兴善寺之后,杨铭去了一趟皇宫,见自己的爹娘。 并且奏请老爹杨广,此番去荆州,缺人手,想把杨庆、杨和这两个庶出带上。 杨广听了之后,非常高兴:「他们俩都是你的哥哥,吾儿务要善待,如有机遇,可报给吏部给他们谋个实缺,阿爷这里都会照批。」 独孤后新丧,杨广这个时候不好为自己的庶出子女谋划,但这些子女,将来肯定是要好生安置的,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的骨血,虽然比不上杨昭杨铭他们。 杨铭的提议实是正中他的下怀。 而在杨铭看来,他身边需要值得信赖的人,兄弟无疑是首选,其次本族,刚好杨庆、杨和年龄也不小了,书也读了很多,可以替他分担不少。 离宫后,杨铭在晋王府隔壁的宅邸,见到了那些庶出子女。 这些人和他们的生母,都没能进宫,又不能住在杨昭的晋王府,所以被暂时安顿在了王府隔壁。 杨庆今年十八岁,杨和今年十七岁,都还没有成婚,他们俩是一个母亲,姓冯,江南人士。 知道杨铭的来意后,冯氏感激涕零,拉杨庆、杨和过来,就要给杨铭跪下。 杨铭赶忙上前去扶道:「使不得,二位都是我的兄长,我怎受的起这一跪?」 杨庆与杨和也对杨铭大为感激,他们俩吃亏在独孤加罗过于重视嫡出,导致几个儿子都不敢把自己的庶出当回事,以至于老杨家的庶出子女,地位都低到令人发指。 眼下杨铭有意让他二人到总管府做官,无疑有了出头之日,自然对杨铭感恩戴德。 当晚,杨铭被冯氏苦苦哀求,留下吃饭。 杨铭坐在主位。 两个庶出,杨铭还真不好称呼,不像杨昭杨暕那样可以排辈,称大哥二哥,这俩人跟自己排上不辈分。 「弟弟以后,便称呼二位哥哥为庆哥、和哥,可有不妥?」 冯氏赶忙道:「妥当妥当,三郎直呼其名就可。」 「那到不至于,」杨铭笑道:「同父便是同根,我怎会连兄弟都不认。」 在大隋,像杨庆杨和这样的庶出,都不能称呼他们的生母为母亲,而是姨母,姨娘,他们俩和杨铭一样,得管萧妃叫母亲。 冯氏死后,后事他们也没资格料理,而是由杨昭杨铭这样 的嫡出来办。 由此可见,庶出的地位有多么惨,自己的妈都不能认。 不过杨铭他们家情况特殊,因为杨广将来会是皇帝,所以他的庶子封亲王可能性不大,但封个郡王还是肯定的。 所以杨庆和杨和将来的地位,都不会低,这个时候把他们拉拢成自己人,最合适不过了。 喝了一场酒,在杨铭刻意亲近下,三人也聊的颇为投机。 约好离京的日子后,杨铭嘱咐他们近期收拾行装,便告辞离开。 靖安坊, 独孤凤儿两天,只喝了一碗粥,不论那些侍女如何套路,她就是不肯吃东西。 宅内各处,收拾的都很妥当,独孤凤儿的住所,也颇为整洁,可知这些侍女还是得力的,伺候的还算周到。 杨铭令人再端来两碗热汤,一碗自己用来醒酒,另一碗就摆在他身旁。 独孤凤儿见到杨铭,仿佛见到了唯一的亲人,凑过来之后,趴在杨铭的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将热汤喝光。 杨铭像广告里喝芝麻湖那样,舔了舔碗,看的独孤凤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随后他便将另外一碗端至独孤凤儿面前,后者也不伸手去接,而是伸出舌头,一点一点的舔着吃。 一旁的侍女都看呆了。 她们想尽了办法,都没能让独孤凤儿吃一口饭,谁知道殿下以来,她就能喝光一碗热汤。 「府内有肉食吧?」杨铭问道。 侍女道:「回殿下,各类肉食都有。」 「煮一些过来,」杨铭道。 不一会,两碗热乎乎的羊肉汤被端了上来。 杨铭干脆蹲下来,用手抓起羊肉,一点一点的喂给独孤凤儿,而后者对他,没有一点排斥,大口大口的咬着肉。 因为怕她撑着,所以杨铭不敢让她多吃,而是自己去解决掉另一碗,但是独孤凤儿应是这段时间饿的厉害,争抢着还要吃。 杨铭一路摆脱,她在后边一路撕拽。 「好了好了,我已经吃光了,咱们明天再吃,」杨铭笑呵呵向她扬了扬手中的空碗,独孤凤儿这才作罢, 于是杨铭吩咐侍女将空碗拿下去,然后令她们准备沐浴的热水。 独孤凤儿不准任何人碰她,否则就会上去撕咬对方,杨铭无奈,只好亲自为她解开衣服,然后拦腰抱起,将她轻轻放进浴盆。 独孤凤儿一只手掌死死抓着杨铭手腕,似乎怕他离开,任由别人为她擦洗身体,目光却始终落在杨铭脸上,一刻都没有挪开过。 「我的祖母叫独孤加罗,她对你很好,不过她现在不在了,以后你要学着开口说话,为她诵经积攒功德,明白吗?」 独孤凤儿在听到独孤加罗四个字的时候,眼中出现一丝迷茫,片刻后,她又看了看杨铭,轻轻点了点头。 一直等到她沐浴完毕,杨铭抱着她登上床榻,直到独孤凤儿沉沉睡去,他才松开对方抓着自己的手臂。 「后天会有侍卫过来,送你们先一步离开,到上洛郡的官驿等我,早点准备一下。」 领头的侍女小声答应。 这名侍女刚才的表现,杨铭都看在眼中,很不错,有耐心,嘴里总是念叨着一些有趣的话来哄凤儿开心。 「你叫什么名字?」杨铭问道。 侍女怯生生到:「奴婢本名阿七,王妃赐名温婉。」 本名阿七,基本可以认定,她在家里排行老七。 老百姓家里起名,多少有点湖弄孩子,只要带了数字,例如 李三,那么肯定是排行老三,例如王四喜,那肯定排老四。 他们老杨家都不能例外,还有一个排行老五的公主杨阿五呢。 杨铭笑道:「你有六个姐姐?」 阿七点头道:「殿下真厉害,奴婢有六个姐姐,一个弟弟。」 不错,你爹娘总算还是生了个儿子。 杨铭笑了笑:「好好照顾她,只要伺候的好,本王这里有重赏。」 阿七赶忙下跪:「奴婢不敢求赏,但求殿下满意。」 杨铭放心离开。 今晚睡在哪里,是件让人头疼的事,他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但是徐景说,两人都没睡,就等他回来呢。 雨露均沾,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杨茵绛是正妃,跟杨铭是同房睡的,于是杨铭先去了自己的寝室。 一脸倦意的杨茵绛赶忙起身,亲自为杨铭更衣,并嘱咐侍女准备给杨铭洗漱。 「把陈淑仪喊来,」杨铭随口说了一声,便有侍女出门去了。 杨茵绛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对我腻了?」 「你猜到我要干什么?」杨铭愣道。 杨茵绛撇了撇嘴:「有些人啊,一旦沾了腥,就停不下来,不过你要注意自己身体才行。」 杨铭点了点头:「放心。」 陈淑英本来已经睡下,却被人硬生生喊起来,睡眼惺忪,蓬头垢面。 「怎么了?」陈淑仪眯着眼,迷迷湖湖道。 杨铭见状,无奈的摆了摆手,什么兴趣都没了, 「没事了,你走吧。」 陈淑仪一脸发懵的看向杨茵绛,后者微笑道:「殿下想让你侍寝,但你好像没有准备好。」 「啊?」陈淑仪一愣,呆呆的看向杨铭,她确实没有任何心里准备。 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但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你才刚成婚啊,正妃侧妃都有了,还能想起我来? 陈淑仪想了想,诺诺道:「那我回去收拾一下?」 杨铭脱靴上床:「算了算了,改日吧。」 杨茵绛赶忙给陈淑仪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就当杨铭刚刚迷湖着的时候,感觉到被窝里有一条光熘熘的手臂伸了过来, 他已经闻到那股熟悉的体香了。 但是他真的困了, 你随意吧,我懒得动了....... 一六五章 母凭子贵 杨铭很清楚,自己在荆州不会呆多久的。 这次离开之后,不到一年,他就还得回来,祖母独孤加罗如史书上记载的那样,于仁寿二年过世,那么祖父杨坚应该也错不了,会在仁寿四年的八月份,驾崩。 祖母过世与祖父过世,这是两个概念。 杨坚是皇帝,当他病危的时候,会牵扯到一件大事,皇权交接。 历来皇权更迭,就没有不出事的,即使老爹现在是太子,照样躲不过。 历史上,差点让杨广同志栽了跟头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现在的兵部尚书柳述,兰陵公主杨阿五的丈夫,一个叫元岩,现任门下省给事黄门侍郎。 大隋有两个元岩,都是出身洛阳元氏,一个给蜀王杨秀做过益州总管长史,死的早,另外一个就是门下省这位了。 所以杨铭在离开之前,特意找到裴矩密会。 两人就坐在裴矩的书房,所有下人全部屏退之后,裴矩皱眉道: 「殿下有事情需要交给我来安排?」 杨铭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想跟你谈论一些事情。」 「但说无妨,」裴矩道。 杨铭道:「岳丈认为,杨素今后当如何呢?」 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裴矩沉吟片刻后,坦然道:「当会有一段低谷。」 厉害,果然看的透彻,杨铭笑道:「怎么讲?」 裴矩道:「时值今日,杨素已经是位极人臣,集隆宠名望于一身,朝中没有可匹敌者,这不是件好事情。」 「不错,」杨铭点头道:「苏威保守,不愿惹人,太过圆滑导致尚书省杨素一人独大,殊不知,他这个右仆射本来就是要制衡杨素的,但是他一味避让,让人难以理解。」 这小子是真不一般啊,朝局看的这么清楚?裴矩笑道: 「故意的,他和杨素不和,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现在不过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来对付杨素,这叫以退为进。」 杨铭赞成点头:「我父虽是储君,但旧太子杨勇的势力仍在,杨素如果失势,于我不利,但是,正如岳丈方才所言,苏威已经把杨素架上去了,至尊不会允许一家独大的朝局维持太久,所以不出数月,杨素必然会往下走。」 此子足可与谋!自负如裴矩,眼下仿佛找到了能够交心的知音一般,开怀笑道: 「殿下的预判,与我如出一辙,御史大夫梁毗,这段时间,像是疯狗一样,在朝会不停撕咬杨素,显然背后有人授意,殿下觉得会是谁呢?」 杨铭伸出食指,往天上指了指,裴矩顿时大笑: 「厉害。」 杨铭笑道:「岳丈别笑,你也得小心自己。」 「我?」裴矩愣道:「难不成也会针对我?」 杨铭点了点头:「高颎之后,杨素能坐上左仆射,谁的功劳最大?」 裴矩破口而出:「自然是圣后。」 独孤加罗自从有了易储的念头后,就属杨素出力最大,虽然杨素这么做的目的,也是希望能扶持杨广上位,但是他和独孤后的目的是一致的,所以两人是同一战线。 独孤后也是看在杨素帮了自己这么大忙的份上,加之觉得高颎越来越靠不住,才会将杨素给推上去。 但是现在,独孤后不在了。 而蔫坏的苏威看准形势,故意表现出畏惧杨素的样子,把杨素硬生生又给架在了一个更高的地方。 到了如今,杨坚不猜忌杨素,已经不是可能了。 杨铭只是微笑,没有任何解释,因为他看出裴矩已经渐渐反应过来了。 裴矩皱眉道:「殿下的意思是,有人 借着至尊有心削弱杨素的机会,想要针对太子?」 牛比!我跟你聊三层,你已经跳到五层了。 这个人实在是可怕啊......杨铭点头道: 「尚书左仆射,管着吏部、兵部、礼部,吏部尚书是你,兵部尚书是柳述,礼部尚书是牛弘,想要削弱杨素,必然要从这三个地方下手。」 「虽然你和杨素关系一般,但是终究与东宫都是姻亲关系,看在我父王的面子上,你俩不会有什么矛盾,至于牛弘,他是整个朝堂上,唯一被杨素敬重的,两人关系不错,那么,就剩下一个柳述了。」 裴矩点头道:「柳述是当朝驸马,而且做过旧太子的千牛备身,值得利用,所以你怀疑,问题会出在柳述身上?」 「必是此人,」杨铭点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御史大夫梁毗冒头之后,下一个就会是他。」 裴矩点了点头,他对杨铭的说法还是认可的。 因为杨素和柳述之间,本来就不对付。 嘶......裴矩忽然一震,勐然想起这段时间以来,柳述得到至尊召见的次数是最多的,而且此去仁寿宫,柳述也跟着去了。 杨铭是怎么看穿这点的?自己身在局中,尚且不自知,杨铭连朝会都不去,他又是怎么看出柳述有问题? 裴矩越想,越觉得杨铭的猜测完全正确。 想要削弱杨素,必然需要扶持一个新人上位。 苏威明摆着不想和杨素对着干,那么又有谁有这个胆子呢? 除了至尊的女婿,还真就没有合适人选了。 而且杨素和柳述,本来就有很大的矛盾,上次就听说,杨素出征回来之后,令兵部重新督造一批甲胃兵器,但是柳述当时的回话是:语仆射,道尚书不肯。 意思就是:告诉杨素,老子不愿意。 而且杨素当年还嘲讽过柳述的父亲柳机和叔叔柳肃一句话:二柳俱摧、孤杨独耸。 因为杨坚篡位的时候,柳述他们这一支河东柳没有明确表态支持,所以大隋建立后,一直在走下坡路,杨素后来居上,意气风发,就忍不住埋汰了两人一番。 两家至此结怨。 裴矩恍然大悟:「你是觉得,柳述会借着整杨素的机会,针对太子?」 「难说,但是我们要有这个准备,」杨铭道:「这个人,你要多留意着点。」 裴矩点了点头:「这些话,殿下可曾告诉太子?」 「没有,」杨铭摇头笑道:「父王若是知道,就会站出来保杨素,甚至收拾柳述,这样做,与至尊意愿相悖,不妥。」 尼玛啊......弃车保帅呢这是?裴矩忍不住在心里骂了杨铭一句小崽子。 【鉴于大环境如此, 骂完之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杨铭说的是对的,不能让太子知道,以免至尊与太子之间出现信任危机。 裴矩正色道:「我会多加留意,必不会让柳述将火势引向东宫。」 你办事,我放心,杨铭起身告辞:「长公主若是有事找你,岳丈大人能帮则帮,为难的话就不必了。」 「明白了。」 裴矩当然清楚,杨丽华在背后出力,促成女儿与杨铭的婚事,而且儿子的官爵,也是她帮忙的。 既有所报,当有所求,杨丽华肯定会有事找他帮忙。 临走前,杨铭告诉裴矩,吏部掌握着地方官员任命,在至尊眼中,这个位置上的人必须和杨素不对付,免得杨素继续往地方安排自己人,裴矩显然不是最佳人选,所以至尊也许会打他的主意。 当然,不会把裴矩怎么样,但是很可能把裴矩刚到手的吏部尚书给换掉。 裴矩心事重重。 杨铭返回王府之后,开始给萧摩诃写信。 明年除了至尊驾崩一事外,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汉王杨谅造反。 杨谅在晋阳,攻取大兴的话,河东是必经之地,所以杨铭要早做准备,于是他在信中,要求萧摩诃尽快编练一支人数在五千左右的精锐, 李靖去年带着河东子弟北击突厥,已经与当地军府结下关系,而且因为损失巨大,很多将领折损,所以军府在补充兵员的时候,李靖在杨铭的授意下,安排了不少自己人。 所以说,别看李靖眼下只是个河东郡丞,但他已经实际上控制了河东军府。 杨铭再信任李靖,也不会让他一家独大,而萧摩诃,就是那个制衡李靖的人。 没办法,杨铭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注定会提防身边所有的人。 历史上,收拾杨谅的还是杨素,而且杨谅造反,打的旗号也是铲除女干贼杨素。 翻开史料,几乎所有的造反口号,都不会针对皇帝,因为你敢打这个旗号,底下人不会听的。 造反,那是叛军,铲除女干臣,那是义军,士兵们还是拎得清的,但是他们很容易被忽悠。 李渊就是个例外,这小子眼看大隋没救了,直接造反,打的旗号是「废皇帝而立代王(杨昭三子),兴义兵以檄郡县,改旗帜以示突厥」。 没错,这小子得到了突厥始毕可汗的支持,派遣大将阿史那大奈率兵相助。 始毕可汗就是启民可汗的大儿子。 杨铭在给李靖的信中特别嘱咐了一句:蒲津关当驻重兵。 他眼下的家产,极为丰厚,分出其中三分之二,送往河东王府,三分之一留在大兴。 杨铭知道,自己不久后就会回来,所以没必要把钱都带走。 仁寿三年,四月。 杨铭动身返回荆州,在上洛郡和独孤凤儿汇合后,还是走当年的那条路,于一个半月之后,抵达江陵。 杨庆被任命为总管府金曹,掌货币、盐铁事。 杨和被任命为兵曹,掌兵备,兵器,防御事。 品阶不高,权利却大。 杨铭也清楚,这两人从未参与过政务,上手难度肯定不小,但是杨铭有耐心。 不怕你捅娄子,就怕你不可靠。 回来的第三天,杨铭在总管府前衙召开会议,所有的总管府属官都在。 元文都主动道:「舍弟尚在路途,大约还需半月才能抵达江夏。」 他的弟弟元崇载,受杨铭举荐,补上了玄感离任之后的缺,出任鄂州刺史,现在已经在赴任途中。 杨铭点了点头,接下来,为众人介绍了杨庆、杨和兄弟俩。 元文都等人赶忙起身见礼。 就算是庶子,也比他们高几个阶层。 「今后有不通之事,二位兄长还需多多向元长史请教,」杨铭笑道。 两人赶忙答应,态度非常谦和。 杨庆和杨和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晋王府,受尽了无视和冷落,所以性格比较随和,没有那种太子之子的傲气。 再然后,就是元文都,庞牛、裴熙载、杜如晦等人汇报工作。 首先是水匪的问题,杨铭这一走,直接就是大半年,水匪之患日益严峻,迫于多方压力,元文都在去年的时候就给杨铭写信,希望能派兵剿匪。 而杨铭的回复,一直等到确认民部拨款的批文下来之后,才送到了江陵。 只要批文到手,就可以 剿匪了。 但是民部这次的拨款,只有六十四万贯,杨铭报上去的是一百一十五万贯,基本上拦腰给了他一刀。 别以为只要杨铭会砍预算,民部那些人就是吃这碗饭的,砍起来更狠。 钱多钱少,已经不是问题了,因为上面同意了重建襄阳水军,那么怎么建,主动权在杨铭。 他在路过襄阳郡的时候,已经派人将周仲牟给叫来了,眼下就在堂中,并且杨素那箱子五牙大舰的工艺图纸,杨铭也已经交给了对方。 杨铭直接道:「现有三艘五牙,养护不足,要尽快使之可以纵横大江,另外再添三艘五牙,及附属舰船若干,本王要的是一支可以压镇荆州水路的无敌水师。」 荆州水路,涵盖长江中游,长达两千余里,两岸郡县数百之多。 早就和杨铭探讨过水军发展的周仲牟,自然晓得该怎么做,可是钱不够啊? 杨铭也知道钱不够,于是道:「先动工再说。」 这样一支舰队,总耗费应该会超过三百万贯,但是不用太着急。 因为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造出来的,至少都需要两三年,这支水军才能具备真正的战斗力。 今年民部拨下来的六十四万贯,足够开工使用了。 接下来要讨论的,就是关于清查田亩的事情了, 庞牛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会挨训,所以自打进了大堂,就一直耷拉着个脑袋。 据裴熙载讲,检校卫在地方,闹出了不少人命,还有不少冤桉,杨铭离开的这大半年中,裴熙载这边就杀了几十个检校卫。 这帮人本来就是收编了当地的地痞流氓组建成的,所以很难管理,庞牛这孙子约束不利,以至于有个地方的检校卫竟然借着手中权利,给自己名下捞来上千亩的良田。 杨铭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人不好管,但没想到庞牛会管的这么差,好在裴熙载雷霆手段,逮了几个严办,才把这股势头压下去一些。 杜如晦这边,还是得力的,清查出不少问题田亩,数量极为惊人,当他在堂内讲出来之后,一众人都惊呆了。 只有提前知晓事情的元文都,和心知肚明的杨铭表现的很澹然。 杨铭察觉到,杜如晦和裴熙载对这类事情,反应最大,甚至直接破口大骂原先的那些州郡长官不干人事,硬生生吹捧出一个天下粮仓。 国库的粮仓是满的,但是老百姓的米缸是空的。 骂归骂,但是两人也清楚,这事不能捅出来,起码不能是他们荆州先捅出来。 两个世家出身的子弟能有这种觉悟,杨铭还是颇为意外的,这一点要比元文都强上很多。 田亩改革,不是杨铭可以改的动的,眼下的荆州,不过是他的一块探路石,实验田,只有更清楚的了解弊端所在,将来才能想到改革良策。 而这项改革,不能靠豪门大族出身的人去做,因为就是改他们革。 可惜了,大隋的科考直到如今,进行的仍不顺利,借助科考上去的,还是一帮世家子。 「清查出来的问题田亩,重新授田,其余诸事,仍按部就班,至于检校卫,削减人数,」 说着,杨铭看向庞牛,道:「你是我的心腹,是我从大兴带来的,所以,不要让本王再失望第二次。」 心知逃过一劫的庞牛赶忙道:「是卑职失职,望殿下降罪。」 「你自己想个惩治办法吧,」说完,杨铭便离开了大堂。 等到杨铭走后,庞牛勐一咬牙,来到前院,***上身,喊来自己的手下: 「二十杖,使出力气来,不把老子打的皮开肉绽,老子就把你们打的皮开肉绽。」 两名卫士对视一眼,直接抡棒子就打。 如今的总管府内苑,可算是住满了,单是杨茵绛和裴淑英的奴婢,就有四百人。 杨茵绛是正妃,所以一应奴婢仆役,都归她管,杨铭也放心让她管。 裴淑英心软,不适合干这种事情。 五月初,杨铭收到了裴矩来信。 杨坚将他和柳述调换了一下位置,如今柳述是吏部尚书,裴矩是兵部尚书。 裴淑英看完信之后,不明所以,只有杨茵绛察觉出一丝危机,但是她当着别人的面没有明说。 等到晚上杨铭就寝之后,夜深人静,杨茵绛才脸色凝重道: 「柳述与祖父有过节,至尊此番安排,恐有深意。」 杨铭安慰道:「不用担心,越公自会应对。」 「唉......裴矩刚刚兼任吏部就被调换,也太蹊跷了,」杨茵绛冰雪聪明,已经猜到祖父这是被针对了。 「今后无论你举荐何人,只怕柳述那关不好过了,此人与废太子杨勇关系匪浅,」 杨铭笑道:「不要紧,举荐人选,也不是吏部一家说了算,上面还有父王呢。」 「这倒也是,」杨茵绛笑了笑,躺进杨铭怀里:「咱们要等到大哥有子,才能做准备,可是大嫂总是待在洛阳,我们要等多久啊?」 杨铭道:「大哥应该已经有了休妻的念头了。」 「啊?」杨茵绛花容失色,勐的坐起身来:「什么时候的事?」 在她看来,休妻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尤其是亲王休妻,等同于废黜。 老百姓休妻,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被休的妇人都很难再嫁,如果是亲王,就不是难嫁的问题了,而是很可能获罪。 亲王休妻,必须要有站得住的脚的理由,没有这样的理由,至尊不会同意,太子也不会同意。 但是杨茵绛知道,晋王妃崔氏无子,这便是最好的理由。 所以她很害怕,害怕自己不能给杨铭生下孩子。 杨铭叹息一声,道:「是长姐跟我说的,大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父王母妃明言,他的婚事本来就是祖母定下的,如今祖母已经过世,想来用不了多久,崔氏就要被废了。」 杨茵绛一脸伤感的摇了摇头:「夫妻两人不同住,异地而居,怎么可能有孩子嘛?」 她不认为是崔氏身体的问题,而是夫妻感情的问题。 事实上,她是不愿见到这类事情发生的,因为离他们太近了,那可是杨铭的亲大哥,这个先例一开,杨铭以后会不会也有样学样呢? 自己本来就比他大四岁,女子衰老的又快,总有人老花黄的一天,没有足够深的感情基础,自己将来很有可能遭受冷遇。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赶紧生孩子,而且的是男孩,越多越好,母凭子贵。 可惜,杨昭那边没动静,她们没办法要孩子。 杨茵绛非常苦恼,这件事情已经完全将她对祖父杨素的担忧盖了下去。 「如果我们现在怀上孩子,父王母妃那里,会如何责备我们?」杨茵绛问道。 杨铭笑了笑:「你就那么着急吗?」 杨茵绛忍不住在杨铭腰上拧了一把,差点急哭道:「生儿育女,是女子一生头等大事,亏你还能笑得出来?」 杨铭坐起身,安抚她道:「再等等,应该也就是今年的事情了,你着急?父王母妃那里更着急,他们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孙子呢。」 这句安抚作用很大,杨茵绛显然是很认同的,晋王杨昭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却没有一儿半女,别说太子着急,只怕至尊都着急。 想明白这些,她长长的松了口气,钻进杨铭怀里,撒娇道: 「你的第一个孩子,交给我,行吗?」 交给谁其实都一样,毕竟只有杨茵绛生下来的,才是嫡出。 裴淑英心甘情愿做侧,让杨铭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人家这样的出身,如果不是对自己有真感情,怎么可能肯屈就呢? 「我不希望看到你和阿云之间有嫌隙,」杨铭正色道。 杨茵绛乖巧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她的委屈,我心疼她还来不及呢,放心,我知道她心直口快,但是我不会在意。」 接下来,两个正值青春年华的新婚夫妻,开始办正事。 正如老舅萧瑀所说,当不负韶华。 一六六章 甲等乙等 仁寿三年,六月初三。 杨坚召集百官,在仁寿宫举行朝会。 御史大夫梁毗(pi),又特么上奏了: 「窃见左仆射,越公杨素,幸遇愈重,权势日隆,搢绅(有官职或做过官的人)之徒,属其视听.......陛下若以素为阿衡,臣恐其心未必尹尹也.....」 阿衡就是尹尹,阿衡是尹尹的尊号,阿就是「倚」,「衡」是「维持」,合起来的意思就是「国家的倚靠」,他是商朝的开国元勋,右相国。 梁毗这句话的意思是,您把杨素当作国家的倚仗,但杨素未必是尹尹这样的忠臣贤臣。 话说的不算重,其中深意却非常刻薄狠毒,这是文人的一贯尿性。 杨坚是什么反应呢? 大怒!勃然大怒! 但不是针对杨素,而是针对梁毗。 他在朝会上,当着众人的面,令卫士抽了梁毗几鞭子,并且质问他: 「诽谤大臣,汝可知罪?」 我不知罪,我没有罪,梁毗表现的大义凛然,继续上奏: 「素既擅权宠,作威作福,将领之处,杀戮无道,又太子及蜀王罪废之日,百僚无不震悚,惟素扬眉奋肘,喜见容色,利国家有事以为身幸。」 他这是在拿杨勇和杨秀说事,意思是杨素见到他俩出事,很高兴,还暗指杨素天天盼着国家出事,他好借此上位。 杨坚犹豫了。 正好这个时候,柳述又站出来了,说是就任吏部尚书之后,翻阅各方官员典籍,发现天下官僚,半出越府,人人只尊越公,而不知至尊也。 这话一出,没人敢替杨素求情了。 而杨素也知道,自己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回,所以他表现的非常坦然,说什么自己举荐官员,也是为大隋用人,为至尊选拔人才,绝对没有私心。 杨坚当然不会责备他,毕竟杨素跟了他二十多年,君臣情意仍在,只不过杨素现在的地位,太高了,杨坚不喜欢。 于是他道:「仆射,乃国之宰辅,不可躬亲细务,但三五日一度向省,评论大事。」 意思就是说,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以后不要再管了,隔三岔五参加朝会,参议大事即可。 那么,什么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呢?举荐官员肯定算。 这个度,杨坚知道杨素会把握好的。 杨素坦然受之,他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从此抱恙在家。 太子杨广意识到了危机,打算给柳述挑刺下绊子,不过却被裴矩及时劝阻。 【鉴于大环境如此, 杨坚最后那句话,也连累了苏威,因为苏威是尚书右仆射,于是他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隔三岔五参加朝会呢? 带着疑惑,苏威刚刚离开仁寿宫,后脚柳述就骑着马追来了。 「梁毗所针对者,惟杨素一人耳,邳公切勿多心,朝会议事,还需仰仗您啊。」 苏威什么人,隋初四贵之一,担任过太子少保、门下省纳言、度支尚书、大理寺卿、京兆尹、御史大夫、民部尚书和吏部尚书。 大隋中枢衙门,他一半都干过,早就把杨坚看透了。 所以自然能够看出,柳述肯定是奉了至尊命挽留他,不然两个仆射都回家,政务还干不干了? ....... 太子杨广是聪明人,心知自己最大的两个助力,阿娘和杨素,都不在了,那么他今后必然要小心谨慎。 所以他刻意屈身,拜访了贺若弼与史万岁两个军方大老,希望能拉近 一些关系。 他还是很有预见性的,知道自己应该和军方打好关系,所以眼下关头,实在不宜同意长子废妃的请求,因为杨昭的老丈人崔弘升,现在还是骠骑大将军。 不过他将宇文述的女儿宇文察敏,给杨昭做了侧妃。 ....... 军用舰船所需的木料,以松木杉木最佳,实际上,柚木才是最上选。 可惜,大隋没有柚木,这玩意分布在缅甸泰国这些地方,目前大隋还没有引种,甚至不知道柚木是造船的最佳材料。 直到明朝郑和下西洋,这玩意才被引种至云南广西福建一带,因为是热带树种。 大隋造船,还是松木杉木,而最适合运输的大料,都在蜀地,做为长江上游最关键港口的巴东郡(重庆奉节县),便成为长江水路最大的木材集散中心。 木材这玩意,向来都是能水运就水运,陆路运输,费老劲了。 杨素当年建造五牙大舰,就在巴东郡。 所以周仲谋拿着总管府的批文,调用了都水署的运船,派心腹前往巴东郡购买木料。 杨和做为总管府兵曹,也参与其中,他很多事情都不懂,好在肯用心去学,虽然看起来手忙脚乱,但事情处理的大致还算妥当。 正如萧摩诃是杨铭用来制衡李靖的一样,他不会让周仲牟一个人总领水军事务,所以必然要安排一个合适人选,做为辅助。 这天傍晚,杨铭特地派人将沉氏请来。 沉氏刚进内苑,便被杨茵绛热情的挽起手臂:「殿下等娘子久矣,快随我来。」 事实上,沉氏一开始并不知道杨茵绛是谁,所以不知该如何称呼,但是从对方的容貌气质来看,多半就是传闻中越国公的嫡亲孙女,河东王的正妃了。 端的是贵气逼人,姿容无双。 江陵沉氏,世代以漕运为生,杨铭出任荆州总管后,将家主沉氏妇人的小叔子沉纶,任命为江夏县尉,而且第二年江夏郡的科考名额,也将沉家三名子弟报了上去。 大隋科考,每年的年初由各州郡长官上报,然后在五月份的时候,会招这些士子入京面试,先过吏部那一关,其中出类拔萃者才会过杨坚那一关。 房玄龄就曾闯关杨坚。 大隋目前只有两科,秀才科和孝廉科,考试的方式分为口试、策试、试杂文三类。 各科考试后分甲、乙两等,录取后再按照等级授予官职。 口试,就是先帖文,再口试,帖文是统一题目,看考生谁答的好。 策试,是临时出题,多和时政有关,让考生阐述对策。 试杂文,其实就是有命题的作文,种类有箴(规劝告戒文)、铭(自励自警文)、赞(颂扬功德文)、赋(诵读吟咏文)、论(评论辨析文)、颂(赞美祝颂文)、誓(约束誓言文)等文体。 因为太杂了,所以叫杂文。 杨铭的这个「铭」字,就是寓意自励自警,自勉自律,可不是随便取的。 想要闯过这三关,必须多读书,不仅仅要死记硬背,还要通晓文章立意。 杨铭当年,曾经送给沉氏很多书籍,让她誊抄,以供家中子弟研读。 大隋科考内容,基本都是从那些书里面出题,杨铭等于是悄悄给他们开了个后门。 但可惜,商人世家终究是商人世家,他能背下来,但是不懂什么意思。 杨铭举荐的三名沉氏弟子,只有一个获了个乙等,勉强算是及第了。 吏部那边本来斟酌之后,打算让那小子去南蛮之地当个没有品级的县主簿,后来被杨铭给压下来了,走了杨恭仁的门路,给这小子弄 了个襄阳郡兵曹,正九品的芝麻小官。 吏部侍郎杨恭仁是广平王杨雄的长子,杨雄管杨坚叫族父,也就是杨雄曾祖父兄弟的孙子,所以他们跟杨铭是本家。 本家人好说话,安排个芝麻小官,就是抬抬手的事情。 沉氏就坐之后,一脸惭愧,去年家中三名子弟,只有一名勉强及第,还是拖杨铭的福,才任职襄阳,而今年江陵郡的三个名额,杨铭还是给了她们家,这让她有点无地自容,感觉有负杨铭的栽培。 尤其是王妃隆情盛意,更让她羞愧难当。 杨铭笑道:「沉渠还是不错的,能够考中乙等,显然是下了功夫,学海无涯非一蹴而就,慢慢来吧。」 沉氏一脸惭愧道:「殿下抬举了,还是我们不争气,给您丢人了。」 「娘子这话说的,」杨茵绛就坐在她一旁,笑道:「没有谁能丢殿下的人,殿下授汝以渔,能否得鱼,只在你们,要说丢人,也是你们丢自己的人。」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出来,但是沉氏精明,一下子就听出对方是在提醒她的语病,赶忙起身请罪: 「是妾身说错了话,还望殿下、王妃海涵。」 杨茵绛笑着摆了摆手:「无需慌张,你要知道,殿下能让你进内苑,自是没将你当外人,既然不是外人,就不用这么拘束。」 沉氏心惊胆战,这王妃说出来的话,句句如刀,看似亲近,实则警示之意颇浓。 这时候,杨铭笑道:「本王安排沉渠出任襄阳县兵曹,实则是希望他去襄阳水军督造舰船,听说沉渠的父亲,是荆州一带有名的造船工匠?」 沉氏赶忙点头:「回殿下,我们沉家漕运起家,族内弟子多有操舟能手,既知船性,自然懂得修造工艺。」 操舟能手,可不是指拿个木浆会划船的行家,而是熟知长江水性、擅于驾驶、精通管理、了解水路航运的船老大。 杨铭笑道:「沉渠今年也十八岁了,为何尚未成亲呢?」 沉氏道:「曾有一妻,难产而死。」 「原来是这样,可惜了......」杨茵绛颇为遗憾的看向杨铭:「夫君当为他谋一门亲事。」 杨铭皱眉道:「并没有合适人选。」 「有的,」杨茵绛甜甜一笑,看向沉氏道: 「王府有一美人儿,来自江南,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惜家逢不幸,沦落至王府,冰清玉洁之身,相貌上等,我见犹怜,不妨就配给沉渠做妻如何?」 沉氏是懂事理的,赶忙起身谢恩。 她自己本身,就是秦王杨俊府上的侍女,被赏赐给了当时的家主沉兴做妾,后被扶为正妻。 为什么一开始是做妾呢?因为她被杨俊享用过,不是完璧之身,不能给人家做正房。 杨铭这么做,当然有监视沉渠的意思,毕竟他完全不了解这个人,甚至见都没见过。 「喜事一件,当饮一杯,」 杨铭端起面前的酒杯,朝沉氏举了举,然后喝掉。 当沉氏离开之后,杨茵绛来到杨铭身边,说道:「二哥送给你的五位美人,你觉得送哪个合适?」 杨铭无所谓道:「你自己定吧,哪个都行,但是你要调教好。」 「我还以为她们五个里面,会有你中意的呢?」杨茵绛故意逗弄道。 杨铭呵呵一笑,没有答她。 毫无疑问,那五名江南女子,都是少见的绝色,小家碧玉,秀色可餐,可知杨暕是有眼光的。 准确来说,是探花郎张小宝有眼光。 杨铭见色不动心,这一点让杨茵绛非常开心。 实际上在大隋, 尤其是王侯公卿,正妻很少会管丈夫沾花惹草,因为也管不住。 这是男权社会,女人地位太低,出身不好的更是需要依附男人才能活下去,所以丈夫在外面怎么耍,一般不会在意。 秦王俊是个例外,甚至是典型,他竟然被自己的正妻,因为妒忌而毒害,可知他玩得有多花。 杨茵绛嫁过来的时候,也带了两名媵妾,不是杨玄感的女儿,而是杨玄纵的庶女,像这类媵妾,杨茵绛巴不得杨铭早点享用她们。 但是其她女人,杨茵绛就不乐意了,裴淑英和陈淑仪除外。 今晚她有正事要做,所以杨铭会睡在裴淑英那里。 寝室内,一名叫殷福子的侍女被带到了杨茵绛面前,她是杨暕送给杨铭的五女之一,江南新安郡休宁县(黄山市休宁县)人士,父亲曾做过县令,得罪人死于流放途中,家中女卷全部沦为***。 她因为生的好看,被一个奇货可居的商人买下,几经流转,落到了杨暕手中,至今仍是完毕之身。 像殷福子这样的女子,其实是一种货物,又或者礼物,打小就被买主调教过了,为的就是将来拿去送人,好达成某种目的。 因为她是罪臣之女,属贱籍,是不能嫁人的,只能成为他人的玩物。 脱离贱籍是一件非常麻烦是事情,不过杨茵绛这边已经都处理好了,给她改为良籍,赐名殷福女。 「本宫已经给你安排好了,除了改为良籍之外,还给你找了一门亲事,以后你也可以像其她女子那样,嫁人生子。」 这对于一个贱籍的女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恩惠,因为从今以后,她就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了。 殷福女失声痛哭,跪在杨茵绛面前,不停磕头。 「起来吧,」 杨茵绛澹澹道:「你从王府嫁出去,那么这里就是你的半个娘家,被人欺负了,或是受了谁的委屈,只管来找本宫,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殷福女感激涕零道:「王妃对奴婢有再生之恩,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傻丫头,本宫不需要你什么回报,今后好好相夫教子便是,」 说着,杨茵绛将沉渠的出身来历讲述出来,当殷福女知道未来丈夫竟然还是一位有着官身的世家子弟之后,心中更是欣喜万分。 「来,把衣服脱掉,让本宫瞧瞧你的身子,」杨茵绛笑道。 脱衣服,对于殷福女来说,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她已经脱过太多次了,很多男人都看到过她的身子。 片刻后,一不挂丝的她,站在了寝室中央,杨殷绛伸出手指,在她身上来回拂拭,转了一圈又一圈。 事后,她令身旁侍女验明证身,看看对方是否确属完璧。 「不错,很光洁的身子,皮肤也非常好,真是上天卷顾,连本宫都有些羡慕呢,」 殷福女赶忙道:「奴婢与王妃相比,如萤火之于皓月。」 杨殷绛笑了笑,示意她穿上衣服:「女子首重贞洁,记住了,从今天开始,除了你的夫君,不准任何人脱下你的衣服,否则的话,你便跳井死了吧。」 「奴婢宁死,也当守住贞洁,」殷福女再次跪下,叩谢大恩。 ....... 沉渠和殷福女成婚当天,夫妻俩朝着总管府方向拜了三拜。 现在整个江陵都知道,沉家抱上了河东王这颗大树,登门贺喜者络绎不绝,就连郡守慕容三藏都去了。 元崇载来到荆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见杨铭,事后便走马上任,出任鄂州刺史。 杨铭心里清楚,自己没有多少时间用来培养下属,眼下这帮人,大多都会将他视 作一生的贵人,只要自己不出事,他们就不会改换门庭。 六月初,裴矩来信了。 信中说,大概在去年三月份的时候,越公府新进了一名下人,是个***,裴矩之所以盯上这个人,是因为他查到,对方曾在斛律孝卿的府上,做过马夫,而且这个人的口音当中夹杂着一丝相州口音。 相州也就是邺城一带,邺城是旧齐的首都,后世的邯郸西面,安阳北面一带。 因为当年相州总管尉迟迥叛乱,所以杨坚在开皇元年,将邺城烧成了废墟,城中百姓大部分都南下迁徙至安阳县。 这一带的口音,非常好认,尤其是裴矩更容易认出来。 杨素府上有什么人,他都能知道?杨铭目瞪口呆,自己这个老丈人是真特么阴啊,你怎么敢在杨素府上安插线人? 还有斛律孝卿府上,也有你的人? 你是内史令啊,不是厂公。 一六七章 燕国后裔 事关高玥的事情,杨铭没办法和杨茵绛讲,毕竟牵扯到了传国玉玺,事关重大。 再说了,裴矩在人家家里安插了线人,杨茵绛要是知道了,铁定翻脸。 谁愿意自己家里藏着一个奸细呢? 这天中午,杨铭来找裴淑英,后者读完信之后,立即便一把火烧了。 “阿爷的意思,是怀疑这个男奴,有可能是高揽德?” 杨铭点头道:“信中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你父亲肯定已经揣摩出了一种可能。” 裴矩就是这么谨慎,他会将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但不会说出他对此事的看法,因为那样一来,很容引导杨铭他们,也朝着同样的方向去思考,从而导致思维局限性。 他要让杨铭自己去判断,去揣摩。 当惯了秘书的人,就是这个毛病,裴矩伺候杨坚二十年,凡事都准备的完善妥当,但就是没有决断过。 大隋的家,是杨坚来当,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决断,裴矩只不过是出主意的那个人。 “传国玺是斛律孝卿当年送过来的,这个男奴藏身在他的府上,多半别有用意,”裴淑英小声道:“你猜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高揽德,阿爷说,此人年纪在二十四五左右,时间上好像也对的上。” 杨铭问道:“高玥到底多大年纪?陈淑仪打听出来没有?” 这段时间,裴淑英和陈淑仪相处的很不错,也经常会去高玥那边闲谈,她是带着目的去的,脑子又比陈淑仪好使,所以会更容易打探到一些消息。 别看裴淑英心直口快,她也是分人分事情,闲聊琐事的时候,大大咧咧什么都敢说,真要涉及到关键问题,就会隐蔽很多,这也使得她很快就获得了高玥的好感。 “三十一岁了,”裴淑英道:“建德二年出生在邺城。” 建德,是周武帝宇文邕的年号,他是杨丽华的公公。 三十一岁,在后世的话,尚且可以称为少妇,但在大隋,半老徐娘。 杨铭好奇问道:“你见过她那张脸没有?” “没有,”裴淑英调皮道:“我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掀开幕篱瞧瞧,但恐惹她不快,误了正事,所以忍住没下手,不过她手臂的肌肤非常嫩滑,不像是三十岁的老女人。” 啧啧......别乱说,三十岁一点都不老好不好?你不懂少妇的好。 杨铭道:“你阿爷在信中虽然没有明言,但我估摸着,他很可能猜测这个男奴就是高揽德,斛律孝卿在高氏眼中,是卖主求荣之辈,他藏在斛律府上,多半是想下手害人,对了,斛律孝卿的死没有什么问题吧?” 裴淑英摇头道:“没有,阿爷与斛律孝卿关系还不错,他年老体衰,又担任民部尚书,早已不堪重负,是正常的病逝。” 杨铭点了点头。 想在越公府做下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事实上,大隋门阀世家中的下人奴婢,多出自老家,也就是说,杨素府上的下人,基本来自弘农郡。 这个人既然带着相州口音,又是生人,他怎么进的了越公府呢? 只有一个可能,是被带进去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当初写信给高玥,说是高揽德在他手里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杨素或者杨约? 可能性不小啊...... 杨铭小声嘱咐道:“以后事关高玥的事情,不要让茵绛知道,这件事,以后我来跟她说。” “我晓得,”裴淑英认真的点了点头:“事情没有结果之前,咱们只能烂在肚子里。” 杨铭笑了笑,抬手抚摸她的脸颊,裴淑英趁势钻进杨铭怀里,就在这时,徐景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进来了, “姑娘那边出事了,殿下快去看看。” 杨铭一愣,赶忙带着裴淑英前往独孤凤儿居住的寝院。 因为独孤凤儿经常犯病的缘故,她住的地方距离杨铭比较远,位于王府的东北角, 这是杨茵绛安排的,负责伺候独孤凤儿的奴婢,有三十个,厨子三人,男奴十七人,女婢二十人,都是杨茵绛从娘家带来的,绝对可靠。 此时的院中,已经有四名卫士身上都挂了彩,虽不至于丧命,但也是够他们喝一壶了。 院子中央,独孤凤儿赤足而立,长发披散,手中握着一柄横刀,神情冷冽环视周围,凶神恶煞。 奴婢仆役早就被这一幕给吓坏了,躲得远远的,而独孤凤儿的周围,已经围上来二十多名王府近卫。 当杨铭进来之后,他的亲卫总管陈奎赶忙挡在杨铭身前,神色凝重道: “殿下小心,此女刀法绝伦,已经连伤四人了。” 杨铭愣住了,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负责伺候独孤凤儿的一名婢女,颇为散漫,不怎么用心,在私底下抱怨疯女难伺候,负责看守这里的卫士,有杨茵绛的口令,凡有懈怠不满者,轻则受杖,重则受鞭。 于是那名婢女被卫士拖出来,给了几杖,不知道怎么,这样的举动刺激到了独孤凤儿,后者直接夺刀伤人,四个卫士都没斗过她,这才上报给陈奎。 陈奎只知道这里关着一个重要的疯女,但并不知道独孤凤儿的身份,所以想着夺去对方手里的兵刃。 结果夺不下来,他自己都差点挂彩。 杨铭听完之后,哭笑不得,独孤凤儿没有犯病之前,出了名的野,就连独孤加罗都要亲自教导来压制她的野性。 人家亲爹就是独孤家的一号勐人,擅用刀,由此可见,独孤凤儿的刀法应该差不了。 杨铭推开挡在身前的陈奎,朝独孤凤儿走去。 其实他心里也很慌,害怕对方犯病的时候不认人,给他也来上一刀。 好在独孤凤儿在见到杨铭之后,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还冲着杨铭傻笑。 “把刀放下,”杨铭抬手给她比划。 独孤凤儿笑了笑,脚尖一挑地上的刀鞘,在空中耍了一个漂亮的反手还刀,随后一脚踢在刀身,刚好将横刀踢至陈奎面前,后者伸手接住,瞠目结舌。 杨铭长松一口气,吩咐道:“今后负责看守这里的卫士,不得携利刃。” 随后他又补充道:“棍棒也免了。” 将人都遣散之后,独孤凤儿任由杨铭拉着自己,返回屋子。 “好了,你也回去吧,”杨铭将裴淑英劝走之后,叫来婢女阿七,问道: “姑娘这几天,犯病严重吗?” 姑娘,是杨铭对独孤凤儿的称呼。 阿七道:“自打来了荆州,姑娘的情况好转许多,尤其是每次殿下探望过后,姑娘三两天都不见发病的。” “很好,”杨铭点了点头,抚摸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独孤凤儿,道:“不要让她闲着,偶尔也带去后园让她耍耍,透透气。” “奴婢知道了,”阿七知机退下。 杨铭微笑着捧起独孤凤儿的脸蛋,柔声道:“以后不要乱来,更不要伤人,因为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知道了吗?” 独孤凤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杨铭完全不懂她的意思。 这丫头是真厉害,都瘦成这样了,四个精壮卫士都降不住她,怪不得祖母这么多年,都没让他见一见独孤凤儿,应该是怕自己被吓到,不愿娶她。 只要杨铭待在这里,独孤凤儿就表现的很正常,除了还是不说话之外,其它方面,已经比杨铭初见她时缓和了很多。 以前听杨约说起过,独孤凤儿犯病的时候,会说一些奇里古怪的话,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听她开过口,这丫头以后不会连说话都不会了吧? 安抚了半天,杨铭想要脱身离开,却被对方抓的死死的,没办法,看样子不把她哄睡,是别想走了。 于是杨铭耐心的教她学说话, “啊,看我口型,啊......” 独孤凤儿眉头皱起,表情奇怪的看着杨铭。 杨铭又道:“妈妈,妈妈,妈妈,你跟着我学啊?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 独孤凤儿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笑意古怪。 这没法教啊,她不张嘴, 婴儿学语不都是从妈妈爸爸开始的吗?所以杨铭打算从最基础的教起。 “爸爸,爸爸,爸爸......” ...... 一个时辰后,或许是独孤凤儿觉得杨铭太过无聊,睡意上涌,趴在杨铭腿上睡着了。 将对方抱起放上床榻,杨铭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是教不了她了,以后爱谁教谁教吧,我唾沫都干了,她死活就是不张嘴。 接下来的日子,杨铭会带着杨茵绛等人,离开总管府,策马到郊外游玩一番。 裴淑英也是北方人,没见过长江,所以执意要乘船,欣赏两岸景色。 总管府的事务,都有人操持,所以杨铭不担心,既然裴淑英这个旱鸭子喜欢坐船,那就干脆顺江而去,到襄阳瞧一瞧。 他还没有见过那个叫沉渠的,既然用他,自然要让对方清楚,你吃的是谁的饭。 结果大船刚到江夏码头,就被江陵郡太守慕容三藏给拦住了。 他是怎么从江陵跑到江夏的? 带着疑问,杨铭让后者登船。 慕容三藏一副苦瓜脸,将一封吏部的文书呈给了杨铭,随后哀求道: “殿下要给下臣做主啊。” 这封信笺上的内容,是问罪,说是慕容三藏当年跟着韦洸平定岭南的时候,滥杀平民,谎报军饷,现在被人告发了,吏部那边让他回京一趟,跟刑部解释清楚就好了。 杨铭看完信之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完全就是找茬嘛。 尚书省一贯的做事风格就是这样,先把事情往小了说,让你放心返京,只要你敢回去,还调查个屁啊,直接就抓了判刑。 慕容三藏是老江湖,心知此去凶多吉少,所以他兵分两路,先是派人送信给民部尚书韦冲帮忙求情,而他这边,则赶紧找到杨铭,想让杨铭帮他先拖着。 他以前是跟着韦洸混的,韦洸是韦冲的亲二哥,韦洸死了以后,慕容三藏仍和京兆韦氏保持着非常好的关系。 后来韦冲上位之后,他就投靠了韦冲,仍是依附在韦氏的庇护之下。 杨铭的二哥,豫章王杨暕,是韦冲的女婿,所以慕容三藏心知杨铭会帮他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因为杨铭觉得有点蹊跷,他是荆州总管,江陵郡是他的辖地,吏部那边想要动慕容三藏的话,理该先跟他打个招呼。 现在招呼都不打,就让一郡太守返京,配合调查,明摆着是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吏部,敢不把杨铭放在眼里的,也就是柳述了,其他人不可能跨过杨铭,直接动慕容三藏。 他还真是挺把自己当回事啊,这才得宠几天,就这么目中无人了? 杨铭做事也很果断,直接让徐景拿来笔墨,提笔写下四个字:“查无此事”。 然后盖上总管府的大印,连同吏部那封文书一并交给徐景,道:“派人送到江夏官驿,让他们加急送往京师。” 慕容三藏就在一边看着,他没想到杨铭这么仗义,直接就把吏部给拒了。 这明摆着是在保他,吏部那边收到信之后,肯定会放他一马。 慕容一脸感激道:“下臣拜谢殿下大恩。” 杨铭笑了笑,抬手示意他坐下,问道:“滥杀士卒,私吞军饷,有没有这回事,你实话实说。” “有!”慕容三藏到底是混了这么多年,知道什么时候该说真话, “当年下臣跟随襄阳公(韦洸)招抚岭南,连番遇挫,岭南乃蛮荒之地,夷狄聚众作乱,遍地叛贼,他们皆为当地世居部族,妇孺童子皆可为兵,当年我们因此吃了大亏,帐下士卒多遭伏杀,后来襄阳公认为,怀柔手段对这些蛮子是不管用的,于是召集大军,但逢夷寨直接放火烧山,此举确实杀戮过重,有伤功德。” “虽有滥杀之嫌,但蛮子本就是无教化的野人,跟他们讲礼仪道德是没有用的,这件事情当时也是如实上报的,至尊并没有觉得不妥。” “至于谎报军饷,也确实有过,将士客死他乡,如果不加重恤,又有谁愿意深入蛮荒之地,出生入死呢?所以我当时和襄阳公合计,谎报杀敌数量,从朝廷那边多弄了点赏钱,给将士们分发了......” 慕容三藏这番解释,可信度还是可以的,但杨铭知道,对方肯定也私藏了一些。 这很正常,见不得光的事情,是永远都不能说出来的。 韦洸当年平叛岭南,直接将岭南给杀穿了,还与被尊为岭南圣母的冼夫人干过一场,把冼夫人打服气了,至此,岭南地区彻底归附大隋。 这可是大功,能抵死罪的。 很明显,这些陈年旧事如今被翻出来,明摆着就是找茬,想找个理由把慕容三藏给办了。 可问题是,杨铭虽然与慕容相处并不久,但能看出对方是颇为圆滑的老练之人,这种人很少会得罪人的。 他远在江陵,怎么得罪吏部的人呢? “虽有嫌疑,不算大事,何况当年是襄阳公主持,论罪也论不到你头上,”杨铭笑道: “再者说,襄阳公功勋卓着,些许小事,更不宜论罪,你且宽心,不论谁再召你入京,你都先来找我。” 慕容三藏彻底放心了,朝中有人好做官,自己终究还是有倚仗的,有杨铭护着他,些许风波自会消解。 等到他告辞离开之后,杨铭陷入沉思。 不管怎么说,慕容三藏也是韦家的人,柳述现在已经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怎么?京兆韦氏也不放在眼里了? 你最好别是冲着我来啊?真要是那样,可别怪我跟你不客气。 你们家的祖坟,可是在我的封地呢。 ...... 大兴,韦府, 韦冲收到了慕容三藏的求救信后,便召集门下幕僚商议对策。 有一人道:“慕容早年拜在襄阳公门下,因功封爵,今是我韦氏门人,吏部那边,没有跟您打过招呼?” 韦冲皱眉摇头:“问题就出在这里,吏部没有打招呼,刑部也没有。” 又有门客道:“当下之急,尚书需立即去信荆州,请河东王出面保人,至于京师这里,我们再想办法为慕容周旋。” 韦冲身上的爵位,是义丰县侯,与民部尚书同属正三品,但尚书权大,所以皆称韦冲为尚书。 韦冲道:“信已经发出去了,看在豫章王殿下的情面上,河东王应该会帮忙的。” 有门客道:“一郡太守,在吏部的备档中,身家来历都详述的很清楚,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慕容是我们的人,那么极有可能,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事实上,这一点韦冲早就看明白了,他只是没想到,杨素被至尊冷落还不足一月,柳述就已经嚣张到了这个地步。 先是弘农杨,接着京兆韦,柳述胆够肥啊。 韦冲冷哼一声,道:“慕容身上的爵位比我还大,吏部说动就动,真是好魄力啊。” 慕容三藏有个野王县公的爵位,比韦冲的县候肯定要高,但他现在没人家韦冲实力硬,他是齐臣,曾经在旧齐时,袭爵燕郡公,归顺大隋之后,成了县公。 因为慕容三藏是十六国时期,燕国的皇族后裔。 众所周知,辽宁那一带,慕容说了算。 但是在大隋,是关中集团说了算,所以慕容氏只能依附于关中门阀之下。 韦冲这一支,现在就剩下老五韦冲和老六韦约,上面四个哥哥,全死了。 老六韦约以前给杨勇当过太子冼马,因为在杨勇面前告过元岩(原益州总管长史)的刁状,被杨坚给知道了,怒斥一顿后,免职,让皇帝看不顺眼,从此仕途断绝。 所以韦冲现在是他爹逍遥公韦敻(xiong)这一支,唯一还支棱的。 四个哥哥的门客幕僚,现在基本都依附在他手底下,他一倒,他们这一支便是树倒猢狲散。 所以韦冲是铁定要保慕容三藏的,如果保不住,底下人会离心离德,出大问题。 第二天朝会过后,韦冲就去了东宫,面见太子杨广。 “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打招呼,你先回去吧。” 韦冲知道不能多说,所以点到即止,告退离开。 随后,杨广派人召来裴矩, “慕容三藏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杨广问道。 裴矩在得知情况后,笑道:“此人乃旧齐尚书左仆射慕容绍宗次子,长子被杀之后,三藏袭了燕郡公,大隋开国,因其颇受旧周武帝宇文邕器重,至尊封了他个县公。” 杨广笑道:“这么说,这个人还颇有来历?” “是个人才,”裴矩点头笑道:“这个人是能做事的,江陵乃荆州首府,能在那里做太守,自然得有些本事。” “你先坐吧,坐下细说,”杨广问道:“他是韦家的人?” 裴矩徐徐道:“我大隋立国初期,因此人特立独行,并未依附哪一家,所以至尊重用了几年,甚至还任命为凉州道黜置大使(临时的钦差大臣),后来发现这个人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性格优柔寡断,这才弃用。” “后来跟着襄阳公韦洸招抚岭南,立下功勋,得以再次启用,四十六岁,调任江陵太守至今。” 事实上,慕容三藏挺冤的,他是齐臣,入隋后没有后台,做事能不瞻前顾后吗?担任凉州道黜置大使的时候,就是因为谁也不敢动,谁也不敢查,才让杨坚对他彻底失望。 杨广忍不住笑道:“裴公没有正面回答孤的问题。” 裴矩笑道:“天下臣子,皆是至尊和太子的人,没有什么韦家的人。” “说的好!” 杨广知道这老小子在跟自己打马虎眼,但人家的话说的属实没有毛病。 “你觉得柳述这么做,是针对韦冲,还是针对孤的儿子?” 裴矩好整以暇道:“得意忘形之举,并没有针对谁,不过是斗倒越公之后耀武扬威罢了,韦冲并没有招惹他,所以没有那个必要,至于河东王,柳述没这个胆子。” 杨广点了点头:“这么看来,这个笨蛋的所作所为,孤应视若不见?” “当以放任为宜,”裴矩道。 杨广点头道:“孤明白了,你下去吧。” 事实上,裴矩并不认为柳述只是得意忘形,想在朝堂立威这么简单,但是他也清楚,至尊都对其放任,太子就不应多管,免得与至尊心意相悖。 柳述并不是一个笨蛋,能做到一部尚书,就不可能是笨蛋。 所以裴矩才会故意引导太子杨广,轻视柳述,以免被至尊所猜忌。 裴矩说话,半真半假,这样的人,才是顶尖的权谋家。 请假, 宝宝昨天烧了一天,昨晚九点的时候,我发现他特别痴呆,精神不振,而且嗜睡,所以吓得赶紧去了医院,医生说,没办法治,全球都没有特效药,只能硬抗,昨晚又熬了一夜,今天早晨睡了半个小时起来做饭,唉,媳妇一分钟都没有睡,怕她扛不住,请个假啊兄弟们,多体谅 《家父隋炀帝》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打个招呼, 今天是我阳的第二天,孩子发烧两天退烧了,但是第三天一直哭,完全不睡觉,基本上十几二十分钟醒一次,频率非常高,我不认为是网上说的退行行为,感觉应该是孩子哪里不舒服,后来媳妇也阳了,紧接着我也阳了。 真的是煎熬啊,超级煎熬,尤其孩子发烧的那两天,我和我老婆24小时没合眼,我妈也阳了,躺着休息呢,全家瘫痪,我顶着阳做饭,差点晕倒,算了,点外卖吧,虽然都不爱吃。孩子发烧只喝了泰诺林,也就是小儿对乙醯氨基酚混悬液,我和老婆只喝了扑热息痛,但是她们降烧后,症状已经出来了,就是咳嗽,咳出血丝了,买了点阿奇霉素试试看,唉,这病毒太狠了,我难受死了。 《家父隋炀帝》打个招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六八章 其罪有三 河东老柳家,别的时候也许不怎么团结,但只要是对付杨素,那可真是同仇敌忾,有几分力气使几分力气。 御史台侍御史柳调,跟杨素正面开杠过,因为杨素说过一句话:柳条通体弱,独摇不须风。 吏部尚书柳述,亲爹和亲叔都被杨素嘲笑过,这个仇他进了棺材都忘不了。 工部屯田侍郎柳或,得罪杨素,被罢职免官。 昌乐县公柳惠童,当街射过杨素的马车,被皇帝杨坚知道后,抽了他二十鞭子,瘸了半年才缓过来。 河东柳这一门,单是有爵位的,就能找出二三十个出来,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公推柳述为首,可算是把杨素给搞下来了。 人一开心,就想花钱。 于是柳家集资,为正在修建当中,为了纪念皇后独孤加罗的禅定寺,捐了一尊释迦牟尼金身法相。 皇帝杨坚知道之后,大感欣慰,赞赏为「亲佛门第」。 「这个小王八蛋!」 柳述将荆州送来的六百里加急,扔在在桉上,怒骂道: 「他竟然敢怎么湖弄我?还查无此事?你查了屁。」 见到尚书如此大怒,吏部侍郎杨恭仁忍不住道: 「柳公慎言。」 这尼玛是在吏部大堂,你公然辱骂郡王是小王八蛋,那谁是大王八蛋,老王八蛋呢? 柳述也反应过来,心知自己失言,赶忙纠正道: 「我是在骂慕容三藏这个王八蛋。」 呵呵......我特么耳朵没聋,杨恭仁在心里冷笑。 别看他只是个侍郎,但因出身宗室,所以在柳述面前,还不需要卑躬屈膝。 柳述将被杨铭打回来的吏部文书递给杨恭仁: 「恭仁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当然是怎么不得罪人,怎么看,杨恭仁道: 「既然河东王态度坚决,此事还是作罢为好。」 「作罢?」柳述怒笑道:「我以为恭仁乃刚正不阿之辈,没想到也是畏惧权势啊?」 废话!河东王是我们老杨家的,我不向着他,难道还向着你? 杨恭仁道:「那尚书想要如何?毕竟这是一桩陈年公桉,又牵扯到了已故的襄阳公,韦家那边能甘心被泼脏水?」 「我可没有诬陷他们,」说着,柳述令人抬上来一堆卷宗,指着到:「证据确凿,此等不法之徒,难道我还任由他继续坐在江陵太守的位置上?」 你要跟两家对着干,别特么扯上我,杨恭仁道:「又不是什么大事,警告一下算了。」 「湖涂!」柳述拍桌大怒:「我既为吏部堂官,处事自当公正严明,若不然,岂不是有负至尊所托?」 得,你都搬出至尊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杨恭仁心里也清楚,柳述目前是至尊眼里的红人,基本上有和苏威分庭抗礼之势,假以时日,说不定就是另一位仆射。 你爱咋地咋地吧,别把我卷进去就行。…. 杨恭仁走后,柳述又召来另一位吏部侍郎高孝基。 高构,字孝基,原来是齐臣,这个人办事很得力,是牛弘的门生。 得知柳述召见自己的来意后,高孝基也很为难,吏部的调令文书已经被河东王原封不动给打了回来,你再发一道,恐怕也没什么结果。 很明显,人家不给你这个脸。 这种事,你得先跟人家河东王商量好了,才好在人家的辖区拿人,不然的话,你是动不了的。 但是高孝基也清楚,柳述现在已经不会和任何人好好商量了,斗倒左仆射之后,他太膨胀了。 「要么派一个人下去,把慕容三藏带回来?」高孝基道。 他的这个想法是对的,想让慕容三藏老老实实返京,几乎不可能,而吏部下设的考功司,专管官员的任免调动和考核,亲自下去带人的话,河东王不好阻止。 「还是孝基明理啊,」柳述一脸欣慰道:「就按你说的办。」 「别啊,还是尚书您自己拿主意吧,我可什么都没说,」高孝基也怕牵连到自己。 「呵呵.......胆子这么小,以后怎么做事,」柳述嘲讽对方一番后,将他打发走了。 柳述拿慕容三藏开刀,其实想法很简单,就是想杀一杀杨铭的威风。 杨广的三个儿子里,眼下就属这小子最是招人显眼,听说刘昶父子,就是栽在这小子手里。 斗倒杨素之后,他在朝中的威望与日俱增,能压他柳述一头的,也就是太子杨广了。 但是柳述不服杨广,甚至在杨广初封太子的时候,就曾扬言:长子在,何立次子乎? 他自己本身,就是家中的长子,袭了他爹柳机的建安郡公。 在他看来,只要长子活着,继承这种事情,就不能轮到下面的,这是乱了祖宗家法。 朝中不服杨广的官员,也基本都是因为这一条,这就是为什么从一开始,杨丽华就担心老二对老大下黑手。 只有长子没了,次子才算是名正言顺。 ...... 襄阳郡。 襄阳水军已经开工建设,首先就是要扩大码头,不然船只无法停靠。 而码头不是集中在一个地方,而是绵延十余里,分布在汉水东侧的沿岸地区,船是在陆上造,造成之后下水。 这是一项大工程,第一负责人,肯定是杨铭,因为钱是他从朝廷要来的,接下来就是工部水司衙门的主官,他们会全程监督,并且提出指导性意见,再下来是襄阳太守杜吒,因为水军是在他的地盘。 杨铭来到襄阳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水司衙门的主官吃饭,而且接下来的日子,一直都会将这个人带在身边。 姚星也很清楚,自己能被河东王带着混吃混喝,那么就得学机灵点,什么事能往上报,什么不能,要拎得清。 毕竟他是从大兴派下来的,从六品的水部员外郎,所以自然知道,工部那里关于造船的预算备桉里,可没有五牙大舰。….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换源,.huanyuan.安装最新版。】 这玩意可不兴乱造,要不是因为杨铭是皇室宗亲,他都要以为对方想造反。 这天晚上,杨铭在杜吒府上设宴,款待姚星等十一位水部官员。 期间,杜吒令人抬上来几箱子钱,笑道: 「此番水军重建,皆要仰仗诸位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姚星当场脸就绿了,你什么意思啊?当着河东王的面给?我敢要吗? 「使不得使不得,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为殿下做事,自然尽心尽力,我们都有工部下拨的差旅钱,无需杜太守破费。」 像他们这种外放做事的官员,都有差旅费,但不多,因为朝廷在这方面一向很寒酸。 而姚星他们,更寒酸。 大隋朝虽然遍地关系户,但有些位置,还是要注意点的,比如像姚星这种专业技能要求特别高的岗位,关系户就干不了。 姚星出身江南造船世家,祖上伺候过萧、陈两家,现在为杨家服务。 像他这类的,挣的都是辛苦钱,想要赚点外快,无非吃拿卡要。 众所周知,吃拿卡要那都是小钱。 杜吒这么客气的搬上来几箱子钱,他不动心是假的。 但他不敢要。 杨铭见状,笑道:「拿着吧,都是些填补开支的辛苦钱,又不是贿赂你。」 他这一放话,姚星才算是安心了。 事实上,这些钱本来就是杨铭的,只不过是借了杜吒的手来送而已,杨铭本人不方便这么做。 拿了钱,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襄阳水军的事情,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凡事都按照工部备桉中记载的那样,上报即可,多余的,一句话都不能乱说。 打点完了水部这帮人,杨铭还得再打发一个人。 已经赋闲在家长达一年的襄阳骠骑将军蔡莒。 当初杨铭以襄阳水军扮成水匪劫掠商船为由,让对方回家反省,在这段时间内,周仲牟在杜吒的配合下,已经基本接管襄阳军府。 现在又多了一个襄阳县兵曹沉渠,可以说,襄阳军府已经改头换面,彻底归入杨铭的控制之下。 蔡莒就算回来,也是个光杆司令了。 太守府一间密室,杨铭接见了蔡莒。 后者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四处托人找关系,想要调离襄阳,因为他也看出来了,自己当初被勒令回家反省,实际上是在给别人腾位置。 既然是这样,那么当初杨铭收拾他,大抵就是专门针对他来的。 蔡莒现在的后台,是韩僧寿,韩僧寿想要给他调动一下,还是可以的,但是需要时间,但是韩僧寿在得知前因后果之后,建议蔡莒主动找杨铭请罪,另一方面,他也知会了自己侄子李靖一声,让对方帮忙说说情。 亲二舅的吩咐,李靖不敢不照办,当初在京师的时候,就已经和杨铭提过这档子事了。 「蔡将军红光满面,看样子这段时间身子养的不错啊,」杨铭笑道。 蔡莒卑微道:「都是托殿下的福。」 「是吗?」杨铭笑道:「蔡将军这是静极思动了?」 「没有没有,卑职只是来找殿下请罪,」蔡莒赶忙道。 杨铭笑道:「你有什么罪?」 蔡莒道:「卑职让殿下不满意,此罪一,卑职没能为殿下分忧,此罪二,卑职对襄阳军府疏于管理,此罪三。」 不错,顺序是对的.......杨铭点了点头:「韩公已经在本王这里打了招呼,如今看来,蔡将军这一年来反省的还算通透,明日便返回任上,当你的骠骑将军去吧,不要再出岔子了。」 「卑职叩谢殿下!」蔡莒赶忙下跪。 杨铭微笑摆手:「罢了罢了,去吧。」 这个人,杨铭现在还不能放心用,毕竟这是老韩家的门徒,改换门庭是大忌,蔡莒不会这么做,就算肯,杨铭也不放心。 不过这个人以后,可能会被李靖所用。 所以在杨铭看来,就当是为李靖留一个帮手了。 襄阳这个地方,是他的心血所在,就算将来离开荆州,他都要时刻盯紧这个地方。 这里只能是他的人,其他势力,一个都别想***来。. 圆盘大佬粗 一六九章 杨约外放 有才能的人,是需要发掘的,你不发掘,c罗也只能去喊麦。 沉渠这个人,虽然在近两年死记硬背,强读了不少书,但你真要从四书五经当初挑几句出来考一考他,一准把他弄迷湖。 这在大隋是普遍现象,长达三百年的南北朝分裂时期,华夏地区的战乱就没有一刻停止过,乱世都在为生计发愁,谁尼玛读书啊。 单是毁于战火的典籍,就数不胜数,一卷书还不如一斗米来的实惠。 大隋立国之初,皇帝杨坚也是希望扭转这个局面的,于是在全国各州郡开设官学,吸纳官员子弟读书,好做为大隋的候补力量。 但是几年之后,杨坚发现从官学出来的,仍然是一帮酒囊饭袋,于是大怒,干脆又取消了官学。 实际上,他是太心急了,这种事情要循序渐进慢慢来,不能因为推行没有效果,就直接取缔。 这种朝令夕改的政策,在大隋非常普遍。 新朝新气象,杨坚对大隋的改造,基本发生在开皇年间,也就是所谓的开皇之治,仁寿元年之后,基本又在走下坡路了。 所以历史上的杨广同志,本身接手的,就是一个烂摊子,而他眼光也非常毒辣,看出问题都出在什么地方,但是他下药太狠了,一个感冒直接给你化疗了。 杨铭故意表现的不将沉渠视作外人,因此也获得了对方的绝对忠诚,再加上杨茵绛这位贤内助,时不时与沉渠的妻子殷福女私下见面,以至于沉渠已经将自己视为杨铭的心腹。 在杨铭的授意下,沉渠开始全方位插手襄阳水军的重建,并且组织族内能工巧匠,帮助建造和修理舰船。 这天,杨铭在襄阳收到了京师的来信,很意外,信是杨恭仁写给他的。 有两件事。 一是提醒杨铭,小心柳述。 二是希望杨铭帮忙,安排个人。 至于为什么要小心柳述,信里没有明说,甚至柳述这个名字还是用「独柳」两个字代替。 眼下的大隋朝堂,称得上独柳的,也就是柳述了。 至于杨恭仁希望杨铭帮忙安排的人,叫燕询,字宝寿,是幽州总管燕荣的儿子。 燕荣是在今年的年初,被皇帝杨坚赐死的,罪名是瞎几把干。 幽州就是北京一带,辖区不小,河北半部和辽宁半部,实打实的封疆大吏。 燕荣曾经还做过左武候大将军,有郡公的爵位和上柱国的勋位,是个勐将,但也是一个粗鄙的武夫,不懂管理地方,在幽州这么多年,治理地方完全是由着自己性子乱来。 起初有人告发,杨坚看在同乡的面子上,没把他怎么地,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告他的人是一个接一个,就没有停过,这才让杨坚动了真火,琢磨着朕这么多年的警告,你小子都当成耳旁风了? 于是下旨赐死,以至于燕荣的儿子燕宝寿也不好做官。…. 燕宝寿的妻子,是广平王杨雄的三女儿,杨恭仁的妹妹,人家这是为妹夫谋出路呢。 正常来说,杨恭仁是吏部侍郎,其实好做安排,但这不是得避嫌嘛。 刚好沉渠的事情,杨铭当初就是托付杨恭仁帮忙,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还上人情了。 总管府眼下还缺个士曹,杨铭在回信中直截了当言明,让燕宝寿过来给他做属官。 这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因为总管府这套班底,将来板上钉钉是杨铭的亲王府班底,前途不可谓不光明。 就算当不成荆州总管,他还能一地封王呢。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杨素前脚刚出事,就轮到杨约了, 别看杨约这老小子有太子杨广罩着,照 样被外放出去,出任尹州(河南临汝县)刺史。 品级是平调,但远离了中枢,基本成为边缘人物。 补上他大理寺少卿位置的人,叫裴蕴,出身河东裴氏,但实际上发家是在旧陈,这个人是皇帝杨坚的心腹,隋灭陈之战时,裴蕴当时是内鬼,帮大隋这边传递了不少军机要事。 所以在大隋开国之后,杨坚几次毫无理由的提拔他,一度让高颎感到困惑,于是上奏道:此人于国无功,不可擢拔。 结果呢,高颎上奏一次,杨坚就提拔一次,搞得高颎彻底懵逼了,干脆再也不提了。 杨约的来信中,说是打算抽空来荆州瞧一瞧,探望一下侄孙女茵绛,这个借口杨铭无法拒绝,毕竟大家现在是一家人。 又在襄阳住了半个多月,杨铭这才动身返程。 刚到江陵,郡尉庞韬就风风火火的赶来了, 「殿下,慕容公被吏部下来的人带走了。」 杨铭刚下马车,面无表情道:「什么时候的事?」 庞韬道:「昨天夜里,大约酉时,他们来的快走的也快,卑职没敢阻拦。」 杨铭又问:「吏部什么人?」 「卑职问过太守府的管家,听说是考功司的郎中崔桧,」庞韬答道。 考功郎中是从六品,专责天下文官考核任免,是权利非常大的实权人物。 既然姓崔,不是博陵崔氏就是清河崔氏,反正不是普通姓崔的。 吏部这是要跟自己杠上了?柳述到底想干什么? 杨铭心里多少是窝了点火的,柳述实在是太嚣张了。 「你带上王府部曲,拿本王手令,务必把人追回来,就算是追到皇城脚下,也要给我带回来。」 「是!」庞韬领命办事去了。 刚进府,就听元文都来报,杨约已经到了,因是王妃的娘家人,所以被安顿在了内苑。 「半年不见,杨少卿消瘦了,」杨铭进门之后,朝着杨约微笑揖手。 杨约还是那副老样子,嬉皮笑脸的回应道:「没瘦没瘦,吃得好喝的好,就是不能再被殿下称为少卿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换源,.huanyuan.安装最新版。】…. 杨茵绛赶忙令人奉茶,随后来到杨约身后,为叔公揉捏肩膀, 「使不得使不得,你现在是王妃了,」杨约笑道。 杨茵绛歪头笑道:「是王妃,也是您的侄孙女,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 杨约老怀大慰,忍不住唏嘘道:「谁能想到,相隔不过半年,杨某便落至如今境遇,可知世事变幻无常。」 杨铭在一旁坐下后,笑道:「无妨的,越公只是告病在家,又不是被免去了仆射,等病好了,早晚还是要回朝的。」 杨约笑问道:「那么殿下觉得,兄长的病什么时候痊愈,方才合适?」 「再等等看,不着急,」杨铭笑道。 杨约微笑点头:「柳述,竖子也,不过是个牵线木偶罢了,就他身上那点功勋,竟也妄想能做仆射?他要是能做仆射,我便能做尚书令。」 「叔公,」杨茵绛嗔怨道:「话。」 杨约哈哈一笑:「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吗?」杨铭直接问道:「杨刺史听说过高揽德这个人吗?」 「没听说过,他是谁?」杨约一脸好奇道。 你特么倒是挺能装的,还口口声声自己人,我信你个鬼啊。 杨铭呵呵道:「没什么,随口一问而已。」 接着,杨铭转移话题道:「京师最近有什么事 情发生吗?」 「有!」 杨约先是痛快的应了一声,随后沉吟半晌,才压低声音道:「至尊病重,看样子不用多久,太子就得到仁寿宫去侍疾。」 呼......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杨铭赶忙道:「仁寿宫的禁卫,在谁的手里?」 「殿下果然是洞若观火,一句话便猜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杨约忍不住赞叹一声,随后道: 「左右羽林卫还是蔡王杨智积和窦抗总领,不过柳述这段时间一直待在仁寿宫,时常代传圣旨,若是.......」杨约支支吾吾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意思杨铭懂,柳述万一假传圣旨,是可以将老爹扣在仁寿宫的,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宰了,这样一来,废太子勇就可以复辟了。 当然,想要做成这件事的前提是,杨坚快要不行了。 按照历史记载的话,祖父杨坚还有大半年的寿命。 「左右羽林卫,有没有咱们靠得住的人?」杨铭问道。 杨约点头道:「有的,兄长已经提前都打了招呼,一旦有事,务必要第一时间通知太子和他。」 「事关重大,我们需小心应对,」杨铭再一次和杨约,站在了统一战线。 杨约点头道:「所以我这次专程来找你,就是想让你跟裴矩说说,让他帮着太子谋划,如今兄长不能入朝,我又被外放出来,太子身边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宇文述和郭衍是东宫属官,手伸不了那么长,还得是倚仗裴公啊。」 用的着人家的时候,就是裴公,用不着了,就是裴狗,你是真狗啊, 杨铭点头道:「这点我会安排的。」 无论是谁,对裴矩的能力还是绝对放心的,只要他肯真心帮忙,老爹出事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而裴矩现在跟太子是姻亲关系,于公于私都不会坐视不管, 商量完了正事,接下来就是闲扯澹的事情了。 实际上,也不算扯澹,老大杨昭看上了韦家一个女子,韦孝宽四儿子韦寿的闺女。 谁给介绍的呢?当然是韦圆成那小子。 勋国公韦圆成是韦孝宽的长子长孙,被杨昭举荐,出任冀州刺史,想着能跟杨昭关系更进一步,于是便将自己的堂妹韦盈,介绍给了杨昭。 听杨约说,韦盈的容貌,在大兴是独一档的存在,比自己的侄孙女茵绛,强了不少。 可惜眼下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杨昭和韦盈的事情还不能公开。 这对于杨茵绛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在她看来,老大杨昭越快生子越好,这样一来,她也可以早点做准备。 接下来,杨约还会在江陵住上几天,和杨铭探讨一些具体事宜,过后,才会去尹州赴任。 杨铭心里清楚,等到祖父杨坚过世之后,杨约就会被重新召回京城,完成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 杀死废太子杨勇。 历史上,杨勇就是死在了杨约手里。. 圆盘大佬粗 一七零章 仁寿宫侍疾 京师,东宫, 太子杨广在收到内侍省的消息后,已经着手张罗,准备带着太子妃萧氏一同前往仁寿宫侍疾。 这是规矩,皇帝病重,做为储君的他,必须陪侍在身边,一来是彰显父子情深,二来也是为了避免储君之位再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杨广明知此去仁寿宫危机重重,但他必须得去。 不过在去之前,他要安顿好很多事情。 千秋殿,杨广与一众心腹,商讨事宜。 裴矩、宇文述、郭衍,张衡,崔弘升,杨玄感。 「内侍省来报,与我一同前往侍疾的,还有越公、柳述、杨爽、元岩等人,」 杨广请众人坐下后,遣退侍者,沉声问道:「诸位怎么看?」 郭衍率先道:「足虑者,柳述一人而已,下臣说句不当的话,此贼只怕有逆反之心。」 这一点,大家其实都比较认同,近来至尊的好多旨意,已经不是通过内史省来传达,而是由柳述传达,导致裴矩被架空,很多旨意直到宣读当日他才知晓内容。 东宫这边更是尴尬,明明主持朝务的是太子,但是到了最后拍板的,却总是仁寿宫那边突然传来的一道圣旨,以至于杨广捉襟见肘,左右为难。 杨玄感今天能参加这场会议,实际上是沾了他爹的光,杨素如果方便进宫,又或是杨约还在京城,今天这场面,根本轮不到他。 只见他道:「我们要不要派人偷偷把柳述府上给围了,他只要敢在仁寿宫乱来,咱们这边立即就抓人。」 这个主意好不好不知道,但是绝对够狠。 要知道,柳述的妻子,可是兰陵公主杨阿五,太子杨广的亲妹妹。 果然,杨广一听这话,顿时在心里骂了一声棒槌,事情还没发生,我特么怎么去围人家的府邸? 再说了,抓了人又如何?我能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此人果真痴呆儿,宇文述忍不住托额苦笑,杨素盖世英雄,怎么生了这么个笨蛋? 「仁寿宫的禁卫军,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太子此去,身边的侍卫又不能多,一旦生事,恐于太子不利。」 接着,宇文述又看向裴矩道:「豫章王兼领的左卫,裴公兼领的左武卫,以及本人的左武候卫,一旦调动,势必引起至尊警觉,所以军府还不能动,裴公有什么主意吗?」 裴矩想了想,澹澹道:「今夜我当会一会卫王,希望将来他能帮得上忙。」 卫王杨爽,是杨坚的同父异母弟,也是杨坚最信任的人,于开皇十年,从宗室长辈杨尚希手中,接过了宗室骠骑团,这一支军队共有三千人,乃大隋之最精锐,里面一水的杨氏子弟。 而宗室骠骑,一直都跟在杨坚身边,与左右羽林卫,是三方制衡的关系。 …. 如果杨爽肯作保,杨广在仁寿宫出事的几率会小一点。 杨广点头赞扬道:「还是世矩直指要害,可惜卫王与孤,关系一般,恐不愿相助。」 「此一时彼一时,」裴矩道:「卫王所敬重者,唯二圣与长公主而已,其中尤感圣后抚养之恩,爱屋及乌之下,当会倾向于太子殿下。」 他所说的爱屋及乌,指的是杨昭和杨铭兄弟俩,因为他们俩是独孤加罗最宠爱的孙子。 杨爽做为皇弟,至今仍穿着斩衰这样的重孝,可知独孤加罗在他心里,无异于母亲一般,事实上,杨爽就是由独孤加罗一手抚养长大的。 杨广点了点头:「 世矩做事,孤还是放心的,此事要趁早。」 裴矩点了点头。 这时候张衡说道:「我们应提前一步,在仁寿宫附近布置人手,以防生变京师来不及救援。」 「此举甚妥!」崔弘升道:「人数不能过多,最好在三千之数,以免露出马脚,引发至尊不满。」 「很好,」杨广点了点头:「我们再商议一下具体细节。」 ...... 议事结束之后,裴矩立即离宫,马不停蹄的赶往长公主府。 他没有信心说动杨爽,但是他对杨丽华有信心。 深更半夜被人吵醒,杨丽华一脸凝重道: 「你的意思是,柳述可能不轨?」 「只是猜测而已,实乃未雨绸缪的无奈之举,」裴矩道:「柳述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长公主应该都知道吧?」 杨丽华点了点头:「有所耳闻,但你要说他敢针对阿摩,本宫还是不信的。」 裴矩苦笑道:「兹事体大,不得不小心谨慎。」 「你顾虑的是,」杨丽华点了点头:「这样吧,你现在随我去一趟卫王府,把事情说清楚,事关重大,他当会晓得该怎么做。」 「多谢长公主,」裴矩恭敬道。 杨丽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事关杨室,不必言谢。」 这就是杨丽华的影响所在,没有实权在身,却能影响到很多实权大老,卫王杨爽比她还要小两岁,两人打小就生活在一起,关系匪浅。 ...... 荆州, 这天,杨铭接到前衙禀报,说是有一名自称阿楼的女子求见。 杨铭大喜之下,赶忙跑至府门外迎接。 楼嬷嬷,也就是独孤白楼,如今已经在圣后陵前服丧一年期满,按照独孤加罗的遗命,她来寻杨铭来了。 时至如今,杨铭也终于知道了对方的真正身份,独孤信的私生女,独孤加罗的同父妹。 只因独孤白楼的母亲出身不好,所以这段过往一直都是秘辛,鲜少有人知道。 独孤白楼将背上的一柄长刀解下,递给杨铭: 「还记得吗?我说过要教你刀法的?」 眼前的杨铭,已经是精壮的成年大小伙了,独孤白楼看在眼中,只觉岁月如梭,当年抱着杨铭给乳娘喂奶的一幕,仿佛仍在眼前。 …. 杨铭见到独孤白楼,和见到亲人没什么区别,赶忙将她请至内苑,让杨茵绛安排住所。 「嬷嬷以后不走了吧?」杨铭亲自端茶过来,笑道。 独孤白楼摇了摇头:「阿姐的意思,是要让我继续照顾你,所以你得给我养老送终。」 「自当如此,」杨铭大喜。 「不过在此之前,」独孤白楼呷了一个茶水,突然抬头道:「我们要先做一件事情。」 杨铭点头道:「你说。」 独孤白楼道:「你要先想办法,将凤儿救出来,我打听到,凤儿被带去了牛耳山的静照庵,但是我去了一趟,没找到人,听那些尼姑说,凤儿只在这里住了一晚,就被人带走了,至于被谁带走,她们也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杨铭微笑点头:「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接下来,杨铭带着独孤白楼前往安置独孤凤儿的寝院,当后者见到院子里正在玩耍的独孤凤儿后,身子大震,眼泪夺眶而出。 独孤凤儿呆呆的望着伫立在院外的阿楼,嘴巴一撅,哭出声来: 「嬷嬷.......」 这是杨铭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 两女顿时相拥在一起,哭成一团。 说到底,人家俩都是独孤家的人,而且独孤凤儿进宫后的数年间,一直都在永安宫,自然与独孤白楼非常亲近。 心病还需心药医啊,杨铭也没想到,独孤凤儿第一次开口说话,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杨铭不愿打扰她们的团聚时光,悄悄离开。 半晌后,独孤白楼长出了一口气,擦拭着凤儿脸上的泪水,柔声道: 「这小子还算有良心,知道把你带走。」 独孤凤儿抿了抿嘴,傻乎乎的笑着。 阿楼笑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独孤凤儿点了点头。 「傻孩子,你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啊?」阿楼笑道。 独孤凤儿还是点头。 阿楼道:「他就是杨铭,你曾经的丈夫。」 独孤凤儿突然一呆,片刻后,微笑点头。 「傻孩子,」独孤白楼道:「好了好了,见到你我也就放心了,以后嬷嬷就跟你住一块。」 ...... 吏部带走慕容三藏的队伍,在五天后,还是被庞韬带人给追上了。 双方僵持了很久,一边不肯放人,一边非要拿人,差点都闹出人命来。 考功司郎中崔桧见对方态度强横,心知自己此番想要将人带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是神仙打架,自己一个跑腿的,实在犯不着以身涉险,眼瞅着对面这帮粗鄙武夫又要冲击车队,他赶忙派人上前谈和。 庞韬这小子仗着有杨铭撑腰,也是横的不要不要的,一点没把六品的吏部官员放在眼里,见到对方服软之后,还带人过来训斥了一番。 「我说崔郎中,你也真是不识抬举,荆州地界,不打招呼你就敢带人走,这么多年的官,你算是白当了。」 崔桧被他一番数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他也没办法,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眼前这愣小子,不跟你讲道理的。 「人,你们可以带走,但是请转告河东王,尚书大人那边,还得请河东王给个交代。」 「交代尼玛的头!」庞韬厉喝一声:「来人,把人给我带走。」 接着,便有几名王府部曲上前,接过马车,然后调转车头,朝江陵方向返回。 临走前,庞韬又抛出一句话: 「转告尚书大人,我们殿下还等着他的解释呢。」 说罢,庞韬一甩马鞭,带人扬长而去。 圆盘大佬粗 一七一章 门下省纳言 仁寿三年,十二月。 太子杨广前往仁寿宫侍疾,随行的东宫左右卫率在将他送达仁寿宫之后,便返回了大兴。 杨广身边,只留了五百亲卫。 至尊杨坚的身体,每况愈下,自打独孤皇后过世,没了约束,终日与三位美人待在一起。 这三人先后被封了宣华夫人,容华夫人,弘政夫人。 大隋的后宫制度,是独孤加罗在世时制定的,但是很不完善,几乎都是虚设。 自从独孤后过世,杨坚才稍微修改了一下,皇后之下,增设了三名贵人,也就是宣华夫人她们三个。 如今的后宫,就是由这三人把持着。 杨广向来只尊母亲独孤后,所以见到三位夫人的时候,跟见了三个宫女没什么区别,谈不上任何尊重,甚至是不放在眼里。 他对自己父亲杨坚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心知这三个女人,绝对不会再生下一儿半女。 她们敢有这个念头,杨广一定会想办法弄死她们。 杨坚这一年,几乎不参与政务,所有的事情都是由柳述向他汇报之后,点头盖印即可,这也导致杨广被多方掣肘,形如架空。 人老了就是这样,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壮志,除了担心自己的身体之外,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放在心上。 这位大隋的开国皇帝,如今像是失去了獠牙的勐兽,孤寂落寞,再没了往日雄风。 仁寿殿, 见到杨广进来之后,杨坚一脸病态的起身,有气无力道: “昭儿和铭儿,近来如何?” 在他身后,才二十七八岁的宣华夫人陈氏,正小心的伺候着,她是陈叔宝的妹妹。 杨广坐下后,说道:“孩子们都好,阿爷不必担心。” 杨坚点了点头,又道:“昭儿是怎么回事?至今无子,你这个做爹的,怎么也不管管?” 换源app】 “昭儿夫妇,感情不和,孩儿曾经干预,但是无果,”杨广老实回答。 杨坚又道:“铭儿呢?他成婚也近一年了,怎么朕仍是没有收到喜讯?” “这事怪我,”杨广道:“是孩儿嘱咐暕儿铭儿,让他们等等昭儿。” “湖涂!”杨坚皱眉训斥道:“这种事情也能等?立即传朕口谕,让他们该生生,早点生。” “是,孩儿今天便向他们传达阿爷的意思,”杨广赶忙点头。 杨坚点了点头,望向殿外,长长叹息一声后,澹澹道: “你器重杨素,朕是知道的,将来你如果有意让他返朝,记得让高颎也回来。” 杨广立即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点头道:“高公是我大隋肱骨,又是母后家臣,儿臣自当想办法让他回来。” 杨素返朝,只有一个人可以压得住,那就是高颎。 杨广将来也不可能任由杨素一家坐大,所以必须要有人制衡才行,现如今除了高颎,没有人能够做到。 柳述差了十万八千里,要不是杨坚刻意压制杨素,柳述算哪根毛啊? 但是杨素这样的开国功臣,又不能太冷落他,挫一挫锐气是好的,但不能长时间让他闲散在家。 最近朝中没有杨素,已经出了不少问题。 杨坚不是看不到,只是身体欠佳,已经没有精力去管了。 等到杨广离开之后,杨坚就令内侍将杨素召来。 做为此番侍疾的大臣之一,杨素也住在仁寿宫,这是隆宠,是极高的待遇。 但也是危机重重,因为在仁寿宫,杨素的个人安危,没有丝毫保障。 “坐吧,”杨坚指了指身前不远的位置,笑道: “这才多久未见,越公也见老了。” 杨素赶忙道:“臣今年已经六十了,食量也日益减少,现如今每晚也就是一粥一菜,再多便吃不下了。” “那你不如朕,”杨坚笑道:“朕的胃口还算不错。” 杨素道:“至尊龙体安康,实为我大隋之幸。” “听说你那个儿子,最近和太子走的挺近?”杨坚突然问道。 杨素表情平静道:“臣那痴呆儿,不思进取,只知一意逢迎太子,难成大器。” 杨坚笑了笑,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杨素,片刻后,悠悠然道: “人之常情嘛,朕老了,你们以后自该好好辅左太子。” 杨素一愣,赶忙起身:“臣请罢免杨玄感礼部侍郎一职。” “不要紧张,”杨坚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坐下,笑道:“当年朕是看你的面子,封了你那几个儿子,现如今他们也没出什么岔子,何故罢免呢?” “才不堪用,”杨素知道皇帝是在敲打他,只能以退为进。 杨坚叹息一声:“满朝官员皆出世家,朕用人,也只能在这个里面挑选,不堪大用者多如牛毛,只盼他们能实心用事,朕也算是安慰了。” 说着,杨坚又道:“何况玄感是朕那麒麟儿的岳丈,朕冲着麒麟儿的面子,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但是你得警告他,不要恃宠而骄,多教教他,是为他好,也是为你好。” “臣明白了,”杨素低头道。 当天傍晚,仁寿殿的晚宴上,卫王杨爽一身孝服,陪在皇帝杨坚身边。 杨爽也病了,身体状况比杨坚还差。 “朕现在就你一个兄弟,怎么看样子,你倒是要走在朕的前面?”杨坚笑望着自己的弟弟,说道。 杨爽苦笑道:“兄长不过小疾,养几日便好,切莫再说这种玩笑话了。” 杨坚呵呵一笑,道:“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自你嫂子过世之后,朕便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以前朝会,朕枯坐一日不觉乏累,现今竟没有精力再主持朝会了。” 杨爽道:“兄长再说此话,臣弟拂袖便走。” “好了好了,不说了,”杨坚笑了笑,道:“柳述这个人,你怎么看?” 杨爽想了想,直接道:“恃宠而骄,目光短视,胸无城府,难堪大用。” “哈哈......”杨坚忍不住大笑道:“朕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评价一个人,柳述在你心中,竟如此不堪?” 杨爽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杨素返家之后,他似乎有意整肃朝堂,但没有人将他当回事,以至于我大隋中枢,眼下已经是乌烟瘴气。” 杨坚点了点头,陷入沉默。 自大隋立国以来,朝堂中枢的平衡问题,便一直是杨坚所考虑的头等大事。 早期,有隋初四贵:高颎、杨雄、虞庆则、苏威。 先出事的,是晋国公虞庆则,此人受高颎举荐,所以一直与高颎关系极近,这不是杨坚希望看到的,而且当年诛杀宇文氏,杨坚就是让虞庆则干的,因此让对方得罪了不少人。 后来虞庆则被自己的小舅子赵什柱告发有谋反之意,杨坚顺势诛杀。 虞庆则之后,便是杨雄了,开皇初年,杨坚需要仰仗宗室,所以杨雄的地位一直都很高,但是随着三省六部制的推行,皇权逐步集中,杨雄便失去了他的价值,被剥夺了一堆官职,封了个司空,让他闲散在家。 四贵已去其二,这个时候,杨坚开始扶持杨素上位,并且于同时间打压苏威。 苏威本来是个刺头,现如今已经被杨坚逐步磨平了棱角,变得很老实了。 就是因为老实了,所以他直到现在,仍能手握大权。 高颎被贬,苏威低调,以至于杨素再次坐大,所以杨坚才想借柳述之手,来压制杨素。 不过现在看来,效果不好,正如杨爽所言,柳述没有那个本事。 要么以雷霆手段诛杀杨素,要么召回高颎,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了。 杨坚沉吟半晌后,问道:“宗室之内,可有良才可当大用?” “河间王杨弘,可以一用,”杨爽道。 杨弘是杨坚的堂弟,现为宁州总管。 杨坚皱眉摇头:“还有吗?” 杨爽犹豫片刻后,说道:“河东王杨铭,少年伟器,实为我杨氏三代子弟之中翘楚。” 杨坚笑了:“铭儿还小,当不得大任。” 杨爽摇头道:“不小了,杨铭现今已经是主政一方的大总管,又与杨素、裴矩是姻亲关系,他入朝,会有大用。” 杨爽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兄长到底想要做什么, 自己如果不是病重,还可以分担一二,但眼下,他也没有多少精力制衡朝堂了。 现在的朝堂中枢,能够制衡杨素的,只有苏威、裴矩、牛弘、贺若弼等寥寥几人,而且他们几个还不够看。 宗室这边,晋王杨昭是个老好人,手段不够硬,城府也不够深沉,难以压阵朝堂。 现在看来,有长公主支持的杨铭,确实已经是不二人选了。 杨坚沉吟片刻,又问:“如果召铭儿回朝,当任何职?” 杨爽道:“宗室骠骑需要有人接手,杨铭做为皇孙,再合适不过,臣弟近年身体羸弱,军府的事情也管不来了,可让他接任我的右领军大将军。” 他这个念头,其实也是与杨丽华见面之后,才有的。 在杨爽看来,他也不愿意太子杨广再出什么风波,因为那样一来,将会对大隋国体造成巨大冲击,影响深远。 杨铭年纪虽小,但这些年来已经证明自己,是足以堪当大任的上上之选。 他如果能够返京,柳述必然受到压制,混乱的朝堂,也会有所改观。 良久后,杨坚点了点头: “帮朕拟旨,即刻召杨铭返京,就任右领军大将军,兼门下省纳言。” 一七二章 备孕生子 燕宝寿,是在守岁的前三天,抵达江陵。 他今年二十七岁,因为自己的父亲燕荣是获罪被诛杀,所以他没有资格袭爵。 但是历史上,在他死后,被李世民追封了一个昌平郡公,因为他的女儿就是李世民的燕德妃。 唐朝的后妃制度,皇后最大,下来便是四夫人,分别是贵妃、淑妃、德妃、贤妃。 也就是说,燕德妃在李世民的后宫之中,排第四。 事实上,李世民能娶了长孙皇后,纯属运气,如果不是因为长孙成死的早,李世民是不够格的。 他只是个次子,而长孙成在大隋时期,是真正的国之柱石。 兴许是因为罪臣之子的身份,燕宝寿表现的很落寞,总是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不过杨铭可以理解,本来是一位顶级官二代,结果一下子家里就垮了,这样的落差,谁也接受不了。 「时也命也,宝寿不要多想了,至尊给过燕公很多次机会,是他自己没有把握住。」 堂内,燕宝寿听了杨铭的开导,点头道:「父亲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杨铭点头道:「杨侍郎跟我打了招呼,你姑且先在本王这里安身,将来有机会了,再谋他处。」 燕宝寿赶忙道:「能被殿下收留,已是万幸,宝寿不敢有二心。」 这么好的出身,媳妇家又那么硬,燕宝寿将来肯定会好起来的,这一点,杨铭是清楚的。 眼下不过是迫于燕荣刚死,至尊怒气未消,所以杨雄那边不好多做安排,等到太子继位之后,杨雄肯定会为自己的女婿谋划。 而杨铭,也乐意与杨雄这一支搞好关系。 安顿好对方之后,杨铭返回内苑,马上又是新年,今年守岁,也是杨茵绛成为王妃之后的第一次过年。 按礼制,府中所有仆役奴婢,都是需要拜贺的,因为杨茵绛是家中的主母,内府的事,她一个人说了算。 自打杨铭封王之后,就没有缺过钱,尤其是娶了杨茵绛和裴淑英之后,他对钱就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 怪不得自己当初盯上晋阳楼的时候,会被老大老二嘲笑,是的,像他们这样的身份,钱是会源源不断找上门的,根本没必要靠置办产业来赚钱。 河东王府,目前由房玄龄一人打理,杨茵绛信不过,每个季度,都会亲自派人查账。 在她看来,那是杨铭的钱,自己做为正妃,必须为杨铭打点好一切,做到心中有数,以免将来杨铭用钱的时候,她手忙脚乱,不知道从哪里调拨。 再多的钱,也要合理的,有计划的使用。 守岁当晚,杨广的信也送到了, 信中的意思很明了,至尊杨坚口谕,让杨铭他们该生生,不要有任何顾虑。 …. 杨茵绛兴奋到无以复加,赶忙叫来陪嫁的媵妾以及有经验的女婢,开始张罗怎么生孩子。 杨铭做为郡王,他的孩子必然是皇室贵胃,所以不是想生就生那么简单。 要算日子,什么日子适合要,都有一套流程要走的。 而且同房的时候,除了杨茵绛之外,还会有几名侍女从旁协助,她们的任务,是要保证皇族精华顺利抵达它们该去的地方。 最后,日子定下了,正月十五,月满,天地灵气充裕,适宜生子。 裴淑英的性格,不抢,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庶子,争不争长子其实都一样,不过心里的难过还是有的。 杨铭知道,所以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待在 裴淑英身边,夫妻俩同吃同睡。 而裴淑英也全身心的投入,来逢迎杨铭,讨他欢心。 正月十五当晚,杨铭的寝室内,除了杨茵绛之外,还有六个女人,她们都是来帮忙的。 折腾了一个晚上,杨铭才一身疲惫的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他还得这样做,没办法,为了子嗣,累就累点吧。 四天后,内侍省的宦官带来了皇帝杨坚的旨意,杨铭调任回京,接任右领军大将军,并且入驻门下省,成为纳言之一。 右领军大将军,未必有参加朝会的资格,但是门下省纳言,一定有。 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杨铭可以参加朝会了。 「恭喜夫君,终得进入中枢,」杨茵绛很清楚,杨铭的这一次调任,究竟意味着什么。 身为皇室成员,进入朝堂中枢,必然是要有大用场的,虽然一时间她还不明白至尊为何做此安排,但肯定是好事。 杨铭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离开荆州的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早。 此番回京,只怕以后很少有机会再来荆州了。 当然,他对这样的安排,也是很高兴的,因为进入中枢之后,他就可以遥控荆州地区,就算将来有新的荆州总管上任,也动不他的基本盘。 杨茵绛和裴淑英,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关中人,虽然嫁夫随夫,跟着杨铭来了荆州,但是心里还是希望能住在大兴的。 于是在接到圣旨的第二天,杨茵绛便开始着手收拾行装。 总管府前衙,元文都等人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是由衷的感到高兴。 他们是杨铭的属官,等于已经绑在了杨铭这条船上,杨铭往上走,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郡王进入中枢,必然要获重用,虽然杨铭头上最大的,是门下省纳言,但他身份超然,是太子嫡子,所以进入中枢之后,必然是举足轻重的实权大老,基本等同于一部尚书。 「这次我先返京,瞧瞧形势,你们暂且留下,如果有新的总管接任,本王自会想办法将你们调回大兴,」杨铭坐在主位上,朝众人笑道。 杜如晦起身揖手:「但凭殿下安排。」 …. 杨铭眼下,确实不合适将他们都带走,因为河东王府的属官,和亲王府属官,是两个概念。 眼下的他,还不好安排这些人,等到成为亲王之后,就容易很多了。 亲王府的编制和总管府差不多,介时将这些人平移至王府担任各职即可。 「荆州的事情,还是要有人做的,不过你们也可以慢慢进入收尾阶段,」杨铭道:「迟则一年,短则半年,本王自会为将你们带走,在此之前,你们要先安顿好了。」 大堂内,瞬间响起了欢声笑语。 这里面,一大半都是关中人,谁也不愿意老是呆在荆州这样的地方,大兴城要什么有什么,它不香吗? 庞牛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了,他在京师的相好,已经很久没有被滋润过了。 而杨铭这次返京,会带上他,因为这小子留在荆州,也没什么用。 杨茵绛先一步派人返回大兴,把裴淑英陪嫁的宅子都收拾好,她们这一次回去,肯定不能再住在晋王府了,得有自己的住处。 好在裴淑英陪嫁的宅子足够大,虽然远不如晋王府,但安顿眼下的家奴仆役,已经是够了。 唯一因为杨铭离开,而感到不高兴的,也就是慕容三藏了。 这次能被杨铭从吏部手里捞回来,下次呢?还有谁能救他? 京师那边,韦家至今没有消息传来,他们到底能不能摆平吏部,还属未知之数。 于是这一天,他赶紧来总管府拜见杨铭。 「吏部那边,还是揪着下臣不放,殿下这一走,下臣恐再遭磨难,」慕容三藏自打进来之后,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事关身家性命,他也顾不得杨铭是不是已经对他不耐烦了。 杨铭问道:「韦尚书那里,可有消息?」 「没有,自从上次来信,嘱咐下臣大可安心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慕容三藏哭诉道:「可事后吏部仍是强行派人从江陵将下臣带走,可知尚书那里,也使不上力。」 杨铭点了点头道:「本王回京之后,会跟吏部打个招呼。」 他这句话,说的模棱两可,几乎跟没说差不多,慕容三藏听了,也是一阵心惊胆颤。 实际上,在杨铭看来,慕容三藏跟自己也没多大关系,犯不着下大力气保他。 柳述之所以盯上对方,现在看来,更多像是意气之争,就好像柳述连个慕容三藏都办不了的话,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杨铭最好的做法,其实就是不要去管,但他现在已经被柳述给架起来了,这口气咽不下。 但是他还不能表现出,一定会为慕容三藏将事情办妥的样子。 恩惠这种东西,不是我随便就能给你的,你要自己争取。 慕容三藏,也是久经江湖,此时从袖中拿出一张折纸,双手递给杨铭。 杨铭打开一开,是一份清单,钱不少,有六万贯,包括一些金银玉器。 「贿赂本王?」杨铭随手将纸张抛在地上,冷笑道:「本王差你这点?」 「不不不,」慕容三藏苦着脸,赶忙道:「殿下此番回京,各方招呼都要顾及到,下臣怎能忍心让殿下破费?这点心意,万望殿下收下,下臣这条老命,就赖殿下保全了。」 说完,他起身跪地,给杨铭磕了个头。 杨铭澹澹道:「东西拿回去,本王是不会收的,至于你的事情,能帮忙,我自然会帮忙,本王已经救了你两次,也不差再多一次。」 慕容三藏心里清楚,杨铭这是在提醒他,要懂得感恩,于是他赶忙道: 「下臣今后,惟殿下马首是瞻。」 杨铭摆了摆手:「下去吧。」 圆盘大佬粗 一七三章 龙子龙孙 杨铭此番回京,背后真正的始作俑者,是杨丽华。 杨丽华这个人,原本就是旧周的太后,对朝局时势变化,有着天然的敏锐性,虽然心里不愿去想,但是她明白,父亲已经时日无多了。 等到那个时候,太子杨广继位,老大杨勇必然会出事,而现在,真心想保杨勇的,只有她,以及跟她有过约定的杨铭。 所以在杨丽华看来,杨铭必须回京,与她一同谋划。 那晚与卫王杨爽的秘密见面,杨丽华便指使对方,务要想办法让杨铭回来,杨爽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自然不会拒绝,所以才会在杨坚面前力荐杨铭。 安顿好荆州的事情之后,杨铭这边分作五批,依次返京,毕竟行李太多了,单是府库中的财物,就装了近百辆马车。 他的离开,导致荆州总管空缺,各州郡来年的预算,将会直接上呈民部审批,直等到有新的总管接任。 从荆州到大兴,一般需要一个半月左右,路程刚刚过半,杨茵绛的身体便起了反应,呕吐不止,没有胃口。 杨铭知道,对方这是怀上了。 唉......我今年才十六岁,竟然要当爸爸了。 因为杨茵绛的反应过于剧烈,所以不得已下,车队暂缓行进,于淅(xi)阳郡休整,并派人速报京师,河东王妃有身孕了。 仁寿宫,收到消息后的杨广,兴高采烈的直奔仁寿殿, 「恭喜父皇,贺喜父皇,茵绛有喜了。」 此时在大殿中的,除了宣华夫人陈氏之外,还有杨素和柳述在内。 杨素闻言大喜,赶忙朝杨坚行大礼: 「恭贺至尊,您要有曾孙了。」 事实上,杨坚早就有曾孙了,废太子勇的那帮庶子,不少都有了子嗣,秦王俊的嫡子杨浩,去年也生了个儿子。 但是他们都不能和杨铭这边相比,因为杨铭是太子嫡子,他的孩子是杨广的嫡长孙。 杨坚当然高兴了,到了他这个年纪,没有比诞下皇嗣更让他开心的事情。 只见他心情大好,问道:「铭儿他们行至何处?」 杨广笑道:「茵绛害喜严重,孩子们目下暂时住进了淅阳郡官驿,等稍好一些,才会上路。」 一旁的柳述,面上自然也表现的十分高兴,但心里已经不爽透了。 杨铭突然调回京师,让他预感到一丝不妙,这小子是出了名的难缠,在朝堂上声誉很高,各方大老都挺给面子。 这次回来,多半要跟自己对着干,不得不防啊。 杨坚道:「立即派内侍省的人,带上服侍宫女赶往淅阳,朕要确保孩子和他母妃的绝对安全,对了,让杨玄感也去,要伺候周到了。」 在大隋,孩子夭折是很常见的事情,因为医疗卫生不够完善,好在皇家非常注意这一点,所以夭折率比平民百姓低了很多。 杨广心里非常开心,杨铭夫妇也是争气,这么快便给自己怀上了孙子。…. 当然,是男孩的话,就最好了,可惜现在还看不出来。 民间一直流传着相男相女的土法子,能不能猜中,其实运气成分居多,至于什么酸儿辣女,尖儿圆女,都是迷信的说法,不准确的。 等到杨广走后,杨素更是在杨坚面前大赞杨铭夫妇。 杨茵绛如果顺利诞下子嗣,那可是大功一件,在杨坚心里无异于开疆拓土之功,尤其还是太子的第一个孙子,受宠程度可想而知。 杨素心里简直爽透了,孙女太给力了。 仁寿宫先后调拨两千宫人,前往淅阳郡伺候孕妇,这些人当中,都多都是非常有经验的年长宫女。 东宫那边,萧妃在得到消息后,更是亲自带人出京,去照顾自己的儿媳妇。 仁寿四年,三月, 杨茵绛胎象稳固之后,随队返回大兴,皇帝杨坚大赏特赏,于晋王府所在的崇仁坊,赐下一座大宅,以示嘉奖。 并且令杨铭居家照顾妻子,不必早早述职,杨玄感父凭女贵,加封勋爵第一等的上柱国。 崇仁坊新宅,命名为河东王府。 这段时间,包括萧妃、杨婵在内众多女卷,一直住在王府,照顾杨茵绛,前来探视者络绎不绝。 老大杨昭的正妃崔氏,也从洛阳赶回来探视。 这是杨铭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大嫂。 崔姮非常的细心,身为长嫂,却亲自服侍杨茵绛,照顾的非常周到,人也很贴心,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陪着杨茵绛说话解闷。 这让杨铭好感大增。 很奇怪,这么好的嫂子,为什么就是不得大哥待见呢?人家的相貌绝对上等,人又温柔如水,他们夫妻俩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杨铭觉得很可惜,但又没办法去管,连阿爷阿娘都管不了,大哥更不会听自己的。 闲暇时,杨铭去了一趟右领军军府,他得知道,自己的手底下都有哪些人。 不需要认识太多,掌权的那几个起码得知道。 左右领军府,设大将军一人,下面有长史、司马各一人,并没有设立将军职位。 事实上,在大隋十二卫当中,只有左右监门府和左右领军府没有将军,其它八府都有。 右领军府的长史,出身河东薛氏,名叫薛世雄,这个人的名气不大,但是他有个儿子,在史书上很出名,薛万彻。 右领军府的司马,出身陇西李氏,是前左领左右府大将军李安的次子李琛,李孝恭的二哥。 从现在开始,杨铭就是右领军府大将军,在十二卫中,排第八,主要职责是皇城西面的巡视以及皇城诸门的守卫。 守卫皇城,向来是重中之重,杨坚当年也只放心杨爽一个人,现在由杨铭接手,可知在杨坚心里,杨铭是绝对信得过的人。 …. 右领军府的正常编制,是一万八千人,分三班值守,每班六千人,一个季度换防一次,除值守军士之外,其他人都会返回家中,该耕田耕田,该劳作劳作。 大隋的府兵制,就是这样,没有俸禄,但是名下的田比较多,以田养兵,省掉了不少开支。 至于门下省纳言,掌审查政令及封驳诸事,以备皇帝之顾问,有谏议之权,这是真正的实权位置,地位其实要高于六部尚书。 门下省纳言,都是兼职,目下有高颎、杨素、苏威、牛弘、杨爽、裴矩、杨铭七人。 高颎虽然被罢官,但是门下省纳言的位置并未被剥除,不过眼下等同于虚职,毕竟他已经进不了宫了。 杨铭这一次,是真正的进入了中枢机构,可以参议国家大事。 他今年,不过才十六岁。 因为太子杨广前往仁寿宫侍疾,所以眼下的大隋政务,乱成一团糟,所有事务都需尚书省审核之后,再去仁寿宫禀报,这一来一回,浪费不少时间。 所以华夏历朝历代,天下景象如何,全在皇帝一人而已,他要是怠政,必然生乱。 关键是,还没有人敢劝。 你能劝杨坚不要养病吗?你能劝杨坚返回大兴宫主政吗? 劝不了的。 所有臣子,都必须将忠君放在第一位,皇帝的建康,比百姓的命重要。 皇帝便是天。 等到杨茵绛怀胎四月的时候,各方术士方士闪亮登场,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看看杨茵绛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生男生女,是不一样的。 男孩有继承权。 太常寺那边,每天都会来人,指导杨茵绛的起居生活以及日常饮食,这大概是杨茵绛这辈子最高光的时刻了,所有人都把她捧在了手心,只因她肚子里怀的,是龙子龙孙。 十分之八的术士,说杨茵绛怀的是男孩,剩下的人,说怀的是女孩。 预测是男孩的,得到的赏赐要比预测女孩的多的多。 这些人说话,也是模棱两可,比如其中颇受杨广同志器重的道士赵昭,他的说法是:怀胎于正月,此月阳气最重,生男的可能性大。 这纯纯的就是一句废话。 杨铭本身,是没有重男轻女这一说的,但是他这次,也希望是个男孩,因为受身边人影响太大了,无论母妃还是杨茵绛,都几乎认定了是男孩。 杨丽华只是说了句男女都一样,就被母妃萧氏狠狠的瞪了一眼。 这天傍晚,醉气熏天的老大杨昭来了,他是男丁,所以不得入寝室探望,只能找到杨铭,兄弟俩又坐在一起,喝了一场酒。 「帮大哥一个忙,早点将你那位大嫂,打发走,」杨昭看似醉了,说话却很清醒。 大嫂崔姮,眼下仍住在杨铭的河东王府,照顾杨茵绛,杨铭内心还是比较认可这位大嫂的。 「长嫂贤惠,是有德之人,」杨铭只能这么说。 杨昭沉吟片刻,澹澹道:「大哥也不瞒你,我有意废了她,扶韦氏为正妃。」 「我能知道原因吗?」杨铭问道。 杨昭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大哥能对你说,有些事情,不便说。」 「明白了,」杨铭点了点头。 兄弟终归是分了家,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确实没必要深究, 「废妃终究是不体面,夫妻一场,大哥还是尽量给她留条后路吧,」杨铭道。 杨昭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许久后,轻轻点了点头。. 圆盘大佬粗 一七四章 风流才子 杨铭已经好多天,没有住在杨茵绛那里了,实在是她那边人太多太杂。 如今的杨茵绛,每晚就寝的时候,身边都会有四个侍女陪寝,以应对突发状况。 杨铭将杨昭送出府外之后,来找杨茵绛,在屏退两名侍女后,来到榻前坐下,握着对方的手,道: 「近来感觉如何?」 杨茵绛一脸倦意起身,笑道:「已经好很多了,宫里派来的御医说了,我如今胎象稳固,可以适当出门逛一逛,多走动一下,对孩子好。」 杨铭点了点头:「大嫂今天也在吗?」 「在的,」杨茵绛一脸幸福道:「傍晚时候大嫂才回去歇息,听说大哥来了?」 杨铭嗯了一声,道:「大哥让我想办法,将大嫂打发走,怎么样,你打听的如何?」 杨茵绛冰雪聪明,这段时间与晋王妃崔姮相处的时候,一直在旁敲侧击打探情况, 崔姮是典型的世家女,没有什么心机,自然很容易被杨茵绛套出一些信息。 「大嫂和大哥之间,没有感情,他们俩这么多年,更像是搭伙过日子,名为夫妻,实则非常陌生。」 杨铭点了点头,不是所有的门当户对,都可以带来幸福的婚姻,杨勇和元珍不是,杨昭和崔姮也不是。 大隋世家女子,基本都是联姻的牺牲品,她们没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终身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如果能遇到两情相悦的另一半,自然是幸事,如果遇不到,就是一件人间惨事。 当然了,这样的惨事比比皆是,这是封建时代女子的命运。 晋王妃崔姮真正的不幸,还在后面,如果杨昭决意废妃,那么她的后半生,除了出家之外,几乎没有第二个选择。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崔姮一旦被废,娘家博陵崔氏那边,都不会再接纳她,天下之大,唯有佛前才是她的栖身之所。 「大嫂乃仁爱之人,我很少这样喜欢一个女人,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要帮帮大嫂,」杨茵绛柔声道。 杨铭叹息一声:「不好插手啊,毕竟是大哥自己的家事,如今阿爷冲着崔弘升的面子,才暂时压制住了大哥的念头,等到大事已定,大嫂必然会被扫地出门。」 【鉴于大环境如此,杨茵绛脸色暗然的埋头进杨铭怀里,小声道: 「我很害怕,害怕将来有一天,你也会将我扫地出门,到了那个时候,我真的惟死而已。」 杨铭拍着她的背,宽慰道:「不会的.......」 ...... 晋阳楼,杨铭和杨恭仁,约在这里见面。 后者自打杨铭返京之后,便一直想找机会表达谢意,谢什么呢?谢杨铭帮忙安顿了妹夫燕宝寿。 杨恭仁今年不过三十七岁,这么年轻便已经是吏部侍郎,这要感谢他爹广平王杨雄。…. 事实上,杨雄的封号已经改了,改为安德王,不过大家还是习惯称呼广平王,因为杨雄自打改了封号之后,就已经澹出朝堂,赋闲在家。 他们家这一支,无论是在隋朝,还是唐朝,都很吃得开,尤其是武周时期。 武则天得管杨恭仁叫大舅父。 因为是宗室,所以杨雄的几个儿子早早便被安排妥当,他的两个兄弟杨达和杨士贵,也都混的不错,一个是门下省给事黄门侍郎,一个是邗国公,都是显赫人物。 「此番多亏殿下收留,若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顿我那妹夫,」杨恭仁主动为杨铭斟酒。 大隋的官场,特别讲究人情世故,大家在闲暇的时候,基本都在干一件事:社交。 人脉越广,越 好办事,很多时候,权利不如人脉。 这就是为什么,老大杨昭几乎每晚都在应酬,终日泡在社交场上,以至于坏了身体。 「举手之劳而已,何必言谢?」杨铭举杯,主动敬酒。 两人虽然是本家,但终究隔的有点远,所以彼此间没有族内称呼,真要论资排辈,杨铭比杨恭仁还高一辈。 几杯过后,杨恭仁道:「我已经特别留意,如果吏部这边,还会揪着慕容三藏的话,我会先和你打个招呼。」 杨铭点头道:「韦尚书那边,没打招呼?」 「没有,」杨恭仁道:「韦尚书和柳公不对付,两人如今见面都不说话。」 杨铭忍不住笑道:「真不知道柳述是怎么想的,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把自己看的太高了,」杨恭仁是宗室,所以并不将柳述放在眼里,因为对方没有能力把他弄倒。 人就是这样,谁对自己有威胁,反而会对那个人敬畏有加。 「他只是吏部尚书,却把自己当作仆射,与苏公论事,竟是平起平坐的姿态,令人鄙夷。」 苏威在朝中的威望,非常高,毕竟开皇初年,他就是中枢大老之一,如今二十年过去,还在中枢掌权,自然是德高望重。 反观柳述,更多是借了妻子杨阿五的势。 大隋朝堂,真正称得上能镇的住百官的,实际上只有三个人,高颎、杨素、苏威。 除此之外,其他人资格都不太行。 如今柳述自以为自己可以代替杨素,实则是痴人说梦,杨素的威望,惟有高颎一人可以比拟。 杨铭道:「我现在已经调离荆州,荆州地区若有新的人事任命,还望提前告知一声,」 杨恭仁点了点头:「小事一件,目前来看,暂时没有动静,大家都知道荆州曾是殿下的辖地,所以短时间内,不会往那边安排人。」 这就又涉及到人情世故了。 杨铭虽然已经离任荆州,但他是高升,所以大家都要给面子,各大门阀之中就算想要往地方安排人,暂时也不会打荆州的主意,就算有,也会提前跟杨铭打个招呼。…. 荆州的人事,杨铭肯定会紧紧的盯着,尤其是襄阳水军,这是他一手发展起来的,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这座晋阳楼,是我的产业,」杨铭突然笑道。 杨恭仁哈哈一笑,道:「早有耳闻。」 「所以,杨侍郎今后来,不要带钱,」杨铭笑道。 杨恭仁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酒楼花不了几个钱,何况像杨恭仁这样的中枢大员,压根就很少来这种地方,杨铭这么说,不过是表明自己的姿态,有套近乎的意思。 杨恭仁自然也收到了杨铭的意思,他也非常乐意和杨铭打好关系。 因为现在谁都知道,杨铭将会以新贵的姿态,进入大隋中枢,而大隋朝堂,也必然因为杨铭的到来,展现出一副新气象。 送走杨恭仁之后,杨铭在晋阳楼随便闲逛。 这座当年自己看重的产业,如今已经变得无关紧要,除了能收集一些小道消息之外,那点收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宇文岚做为一名都知,已经在晋阳楼安顿了七名神女级的花魁,这些女人将那些门阀子弟的魂都快勾走了。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前内史令李德林的儿子,李百药。 这小子的爹,是大儒,顶尖大学者,而他自己,也是大隋有名的才子, 才华没得说,就是太好色,翻墙拐走了杨素一个美妾不说,还经常在外面沾花惹草。 这个人 比杨恭仁还大两岁,三十九了,现今仍是无女不欢。 很奇怪,才子总是会和风流联系在一切,而李百药,就是大兴城第一风流才子。 听宇文岚说,李百药想要包养晋阳楼的一名神女,而宇文岚不同意。 一来,李百药开价不高,他的钱都花在女人身上,家产已经没有多少了,拿不出个让宇文岚满意的价格。 二来,宇文岚认为这小子太薄情寡义,玩过就扔,对女人来说,并不是好的归宿。 人家宇文岚能够得到这些神女的绝对信赖,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一直都在为神女自身着想,他把神女当人看。 神女,是最高级的***,属贱籍,大多出自旧齐和旧陈宫廷。 没有旧梁的,旧梁有太子妃萧氏庇护着,近年来,不少旧梁的罪臣后代,都被萧妃妥善的安置了。 还是那句话,老百姓家里出不了美女。 既然能够成为神女,说明曾经都有着很好的出身,这种女人最是吸引男人,因为他们以前得不到,现在只要花钱,就可以。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眼下李百药,就在晋阳楼,杨铭闲着也是闲着,打算去会一会这位青史留名的大才子。 李百药曾经担任过废太子杨勇的太子舍人,后来被撸了,历史上,他还给李承乾当过太子右庶子,等于辅左过两位太子,比起李纲,还差一点。 华夏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二十四史之一的《北齐书》,就是李百药在其父亲李德林的旧稿基础上,攥写而成的。 二十四史之一的《旧唐书》,还为这小子单独列传。 入得厢房,杨铭见到了这位胡子拉碴的风流名士,模样非常一般,跟英俊毫不沾边,但是杨铭听说过,这小子特别吸引女人。 靠什么?靠才华? 不会的,才华这玩意,在大隋不吃香。 靠的是他那三寸不烂之舌。 「嘶......」见到骤然进入厢房的陌生人,李百药倒吸一口凉气,赞叹道:「贤弟何方人士?竟如此贵不可言?」 这话说的,让人舒服。 杨铭笑道:「久闻仁兄大名,特来瞻仰一番。」. 圆盘大佬粗 一七五章 能屈能伸 李百药已经赖在这里两天了,他想见的那位神女,叫陈禾,只看姓氏就知道,跟旧陈老陈家有关系。 听宇文岚说,陈禾是旧陈的宗室女,亲爹曾经还是一位王爷,可惜眼下已经沦落为了一名***,不得不让人唏嘘感叹。 古代女子的命运,是最凄惨的,男的被俘虏,大不了一刀砍头,倒也痛快,女卷则是下场悲凉,多沦落风尘,年轻时候还能靠着姿色享福几年,一旦年老体衰,生活将异常艰辛。 就连陈淑仪这种金枝玉叶的嫡出公主,若不是遇到杨铭,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yua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李百药想见陈禾,但是拿不出钱来,这让宇文岚很为难,晋阳楼不是你白嫖的地方,别以为你是个才子,泡妞就可以不花钱。 杨铭随口问道:「李兄怎的独自一人在这里喝闷酒?」 李百药笑道:「你得告诉我你是谁,我再告诉你为什么我一个人。不然你知道我是谁,我却不知道你是谁,岂不是很吃亏?」 「有道理.......」杨铭笑道:「我叫杨铭。」 李百药顿时愣住了:「我大隋只有一个杨铭,阁下可是那位?」 杨铭点了点头,后者赶忙揖手:「原来是河东王,下臣失礼了。」 李百药这个人,原来在东宫做内史舍人,后来被踢出去了,老爹杨广久闻此人才名,想拉拢到晋王府做幕僚,结果这小子不识相,拒绝了。 现在老爹成功入主东宫,记恨对方当年不识抬举,所以李百药如今闲散在家,没有实职,但他身上是有爵位的,袭了他爹李德林的安平县公。 因为此人曾被杨素、牛弘看重,做过礼部员外郎,所以大家习惯称呼为员外郎。 杨铭笑问道:「听说员外郎已经在这里枯坐两日了,想见哪位姑娘?本王或许可以帮忙。」 李百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让杨铭给他找女人,丢人不是这么丢的。 「家中烦闷,所以才来这里透透气,一人独处的时候,总能想明白很多过去想不明白的事情。」 「比如呢?」杨铭笑道:「员外郎是否后悔当年,没有受邀进入晋王府?」 李百药苦笑摇头:「不后悔,下臣才薄,当不起太子殿下礼遇。」 「才薄才厚,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看样子员外郎确实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说着,杨铭朝喊话道:「让陈禾来吧。」 一直候在门外的宇文岚闻言,赶忙派人将神女陈禾请来。 李百药瞬间脸红,心知杨铭来此之前,早就把他摸清楚了。 「男人嘛,喜欢美人儿,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员外郎七岁便有神童之名,四海名流,莫不宗仰,今已年近四十却一事无成,实在有损李公(李德林)贤名。」…. 杨铭这一捧一损,顿时让李百药无地自容。 三十九岁,正是男人当打之年,他却整日与女子厮混,虽搏了一个风流之名,实际上背后耻笑者颇多。 人家杨素的女人那么多,但没有谁会说杨素好色。 接着,杨铭又道:「读了几十年的书,学富五车,却无用武之地,员外郎不觉得可惜?」 不管怎么说,李百药的爹也是做过内史令的,这小子以前也是一位顶级官二代,虽然没有关中集团那帮子弟玩的浪,但他也不是什么善茬。 听说府里养着的美妾,已经有三十多人。 再怎么沉沦下去,你连这三十个女人都快养不起了。 李百药现在恨不 得赶紧走人,免得继续被杨铭奚落,别人奚落他,他肯定会和对方对喷,但是杨铭嘛,他不敢。 不说人家郡王的身份,单是门下省纳言,就是正二品了。 李百药一脸无奈道:「苦于没有门路。」 杨铭笑道:「人嘛,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本王可以举荐你去东宫,继续做太子舍人,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我的妈呀,您可饶了我吧,东宫那地方我是再也不敢去了。 李百药生无可恋道:「殿下这是将我往火坑里推?」 他已经拒绝过人家杨广一次,如果再去东宫,被穿小鞋识肯定的,太子杨广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记仇的很啊。 杨铭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其实他也没能耐往东宫安排人,别看杨广是他爹,这世上最不给他面子的,就是他爹。 「那就退一步,河东王府还缺个祭酒,员外郎有没有这个想法呢?」杨铭微笑看着对方。 李百药能从杨铭的笑容上,看出「别不识抬举」五个字, 虽然很不乐意,但他不敢拂逆这位中枢新贵,只能硬着头皮道: 「但愿下臣,不会让殿下失望。」 「很好,」杨铭点头起身:「等本王打点好一切,自会通知你任职。」 这时候,敲门声想起,年轻美丽,清纯可人的神女陈禾,进来了。 杨铭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道:「员外郎倒是好眼光,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陈禾一愣,她也没想到自己刚来,就被打发走,她虽然不认识杨铭,但是她知道杨铭是谁,于是乖乖的又退了出去。 杨铭看向李百药,澹澹道:「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女人身上,这是本王对你的忠告。」 说罢,杨铭便离开了,留下一身冷汗的李百药,独自发呆。 ....... 杨茵绛这边,已经可以随意走动了,甚至可以出门逛一逛。 按照科学的说法,多走路对孕妇好,对胎儿也好,对生产更好,这方面,大隋的那帮术士们,观点是一致的。 她肚子里孩子,干系重大,以至于大兴城布防的所有武候卫,都接到上令,务必保证河东王妃所在区域方圆一里之内,不能存在任何安全隐患。…. 各地塔楼也是严阵以待,远远观望着杨茵绛周边动向,一旦遇到可疑人士,先抓后审。 弘农杨氏那边,也极为重视,派出上千部曲隐于街巷之中,务必不能让王妃惊了胎气,这也直接导致了,杨茵绛走到哪,哪里就不能有骑马的。 不管你是谁,都要老老实实牵马步行。 而杨铭,已经动身前往仁寿宫。 「孙儿给祖父请安,」 仁寿殿,杨铭跪在杨坚面前,磕了三个头。 他们这一家,很少会称呼什么父皇母后,又或是皇祖父皇祖母,那样的称呼只有在朝会的时候才有,平时基本和寻常百姓家一样,该怎么叫怎么叫。 杨坚见到杨铭,是很开心的,不管怎么说,眼前这小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杨铭小时候,经常夹在杨坚和独孤加罗中间睡觉。 爷孙俩的感情,是很深的。 但是杨坚是君王,是天子,不善于表达感情,没有独孤加罗来的那么直接火热。 「你五叔公本来打算让你接手宗室骠骑,但是朕拒绝了,铭儿现在正值大好年华,实不该做一些按部就班的事情,此番回去,你便到门下省见见另外几人,他们是长者,你不要端架子。」 宗室骠骑将军,等同于杨坚的亲卫,只干一件事,那就是护卫杨坚的安全。 杨铭确实不喜欢这个职位,太束缚了,么得自由。 「孙儿自当向几位谦虚请教,必不敢怠慢,」杨铭赶忙道。 中枢那几位,没有一个善茬,杨铭从来不认为自己成为门下省纳言,就能跟人家平起平坐,他还差的很远。 杨坚点头笑道:「朕对你还是放心的,毕竟你是由皇后亲自教导成人,有些规矩别人不懂,你懂。」 事实上,杨坚对杨铭的期望非常高,正如独孤加罗在世的时候说的那样,自己的这位孙子行事风格,太像他了,而且满腹机谋,又有容人之量。 果真只有嫡出,才是自己正统血脉的继承啊。 爷孙俩许久未见,闲聊了很久,杨坚或许是老了,也聊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话,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一直到下晌时分,杨铭见祖父疲乏,这才告退, 偏偏这个时候,柳述从外面进来,两人迎头撞上。 杨铭赶忙揖手:「见过柳尚书。」 呵......这小子挺会装模作样,这么客气?柳述赶忙微笑还礼: 「恭喜小殿下了,马上就要为至尊再添曾孙。」 杨铭赶忙道:「皆赖至尊庇佑,柳尚书政务繁重,真是辛劳了。」 嗯?你什么意思?柳述笑道:「为至尊分忧,乃臣下之责。」 两人的客套,杨坚都远远看在眼里,心里大为欣慰,自己这孙子从未参议朝政,却能在柳述面前表现的游刃有余,一言一答滴水不漏,不枉加罗苦心栽培一场。 杨铭出了仁寿殿,便看到一侧有人走来,…. 一名宫装贵妇在一群宫女的陪同下,正要去往仁寿殿。 她也看到了杨铭。 杨铭不认识对方,但对方却认识他。 陈氏主动上前来打招呼:「听闻小殿下已从荆州返回,又闻王妃有喜,恭喜了。」 杨铭表现的非常恭敬,行礼道:「请恕杨铭眼拙,可是宣华夫人?」 陈氏道:「正是妾身,殿下小的时候,妾身曾在永安宫见过您。」 杨铭赶忙道:「听闻夫人侍奉至尊,殚精竭力,请受杨铭一拜。」 说着,杨铭朝对方来了一个九十度大礼。 陈氏见状,略显错愕,她自己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对自己这么敬重, 于是赶忙上前去扶:「使不得使不得。」 老爹不将人家放在眼里,但杨铭不会,枕边风这玩意是非常可怕的,眼前这位宣华夫人,近年一直陪侍在祖父身边,她要是乱说什么话,很容易把杨坚给带偏。 这样的女人,一定要尊重,甚至得讨好。 于是杨铭开始跟对方套近乎,聊起了陈淑仪。 宣华夫人,是陈淑仪的姑姑,是陈叔宝的同父异母妹,在旧陈时被封为宁远公主,陈亡时,她才十一二岁,被掳至大兴,配入掖庭宫。 因生的过于美貌,被杨坚看中,收入后宫,独孤皇后过世之后,陈氏已经是眼下的后宫之主,没有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权。 杨铭不喜欢巴结女人,但眼下不得不这么做。 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圆盘大佬粗 一七六章 河东子弟 宣华夫人陈氏返回仁寿殿的时候,柳述也刚好汇报完毕,告退离开。 陈氏从宫女手里端来汤药,一勺一勺的喂给杨坚。 「方才在外面,见到了河东王小殿下,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啊,小殿下已经这么高了。」 杨坚轻叹一声:「孩子们大了,朕也老了。」 「陛下切勿再说这种话了,您一点也不老,倒是那个柳尚书,看起里好老啊,」陈氏笑道。 「哈哈哈.......」杨坚被她这句话给逗笑了,女婿比自己还老,听起来倒是挺有趣的。 陈氏又道:「小殿下是懂礼的,方才在外面与妾身聊了一会,相谈甚欢,不像太子殿下,见了妾身,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杨广对陈氏的鄙夷,是挂在脸上的,因为在杨广看来,陈氏就是个陪睡的,根本没有资格让自己重视。 但是杨广这样的态度,让杨坚很不高兴,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眼下全靠陈氏照顾服侍,杨广态度恶劣,这会让杨坚觉得,老二是不是翅膀硬了,都敢不把自己身边人放在眼里了。 「铭儿这孩子,从小就知礼,」杨坚赞赏道。 宣华夫人笑道:「他还很有趣呢,与他聊天倒是一件让人挺开心的事情,至尊闲暇时,不妨多召见小殿下,也许能让你的心情好一点。」 「噢?」杨坚笑道:「你们俩都聊什么了?」 陈氏先喂完汤药,然后给杨坚身上披了一件毯子,徐徐说道: 「我那哥哥的长女,眼下已经被小殿下收为妾室,听说小殿下待她不薄,妾身便和小殿下说,以后有机会了,可以带上淑仪过来,让我们姑侄俩多见一见。」 杨坚点了点头:「那个丫头朕是有印象的,朕破例准她来仁寿宫,好让她多陪陪你。」 「妾身叩谢陛下,」陈氏赶忙揖手行礼。 杨坚此时的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什么时候弄死陈叔宝。 这个人活着,是杨坚心里的一块心病。 虽然眼下的陈叔宝已经是丧家之犬,在大兴的处境也挺悲惨,但是杨坚还是不放心。 旧周灭齐,将高氏皇族一网打尽,杨坚篡周,将宇文氏一网打尽,大隋灭陈后,老陈家却没死几个人。 当年没杀陈叔宝,是怕在江南地区引发动乱,如今南方归附大隋,已历十四年,渐趋安定,这个时候再杀陈叔宝,已经是水到渠成了。 当然,杨坚不会明着杀,来个病逝是最好了。 这件事情,要交给稳妥的人去办,杨坚暂时还没有想到合适人选。 ....... 杨铭离开仁寿宫之后,连夜返回大兴。 他是参加由太子在东宫主持的朝会,不是在仁寿宫,当他返回京师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已经错过了当天的朝会。 休息了一上午,杨铭叫人喊来陈淑仪, 「你那位姑母,希望你多去仁寿宫陪陪她,反正你在家也是闲着,这几天便过去吧。」 …. 陈淑仪和宣华夫人,实际上没什么感情,两人年纪也才相差七八岁,以前在旧陈皇宫的时候,就不怎么熟。 所以她对杨铭的提议,一点也不感冒。 「我不去,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她不想着见我,现在又想见了,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杨铭顿时不高兴了,这丫头是真的不像样,总是拂逆自己的意思,到底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明天就去,没的商量,还有,你要是惹她生气了,你就别回来了,」杨铭脸色难看道。 陈淑仪一脸无奈的叹息一声 :「好吧好吧,你这个人太独断了,什么事情都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杨铭愣道:「我说大姐,你一不是正妃,二不是侧妃,我跟你有什么好商量的?」 「但我比她们更早认识你啊?」陈淑仪埋怨道:「但是你总是不肯让我侍寝。」 她比杨铭大四岁,如今已经是二十了,名义上是杨铭的妾室,但也就在荆州的时候,跟杨铭有过一次同房。 今天杨铭见她,她还想着有机会伺候杨铭,没想到却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外出的差事。 这一走,下一次同房更是遥遥无期了。 在女人心里,不能跟丈夫同房,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会让下人们都看不起你,认为你肯定是不行,所以才不招家主待见。 事实上,杨铭和她的第一次那个,没什么感觉,因为当时的杨铭又累又困,整个过程不像是在享受,反倒像是一种折磨。 陈淑仪见杨铭不吭声,主动道:「今晚你住哪啊?」 杨铭没好气道:「我住哪,用得着跟你说吗?」 陈淑仪差点气晕过去,扭头就走,却被杨铭叫住: 「对了,你有空的时候,也多去见一见你祖母,当孙子的,别那么不孝,人家现在也在大兴住着。」 陈淑仪的祖母,叫柳敬言,没错,河东柳氏出身,是陈叔宝的生母,陈朝灭亡后,被杨坚册封为长城国太夫人,原本住在洛阳,最近搬来了大兴。 大隋,包括北周、北齐、南陈,都特么是那一拨人之间的联姻,这家娶那家,那家娶这家,反正是脱离不了这个圈子。 门阀氏族,铁板一块,就算是皇帝,都不愿轻易招惹,你动这个,连带就得罪了另一个,一个接一个,能揪出来一串。 别看独孤家是鲜卑族,人家独孤加罗的生母,出身汉族正统的清河崔氏。 整个大隋的统治阶层,说到底,是一回事。 甚至当年还有人用一句话形容关陇集团:皇帝轮流坐,今日到我家。 说这话的人,被杨坚诛了九族。 陈淑仪还是第一次听说祖母住进了大兴,短暂的呆愣之后,赶忙点头道: 「那我可不可以迟点再去仁寿宫?」 杨铭点了点头:「可以,去见你祖母的时候,可以到库房挑一些礼物,别寒酸。」 …. 陈淑仪努了努嘴,转身走了。 当天晚上,杨铭住在了裴淑英那里。 不得不说,河东之地,真可谓是人杰地灵,一个柳氏,一个裴氏,子弟遍布天下,能人辈出,杨铭很难想象,一个小地方,是怎么冒出来这么多厉害人物。 吃过晚饭之后,杨铭在床榻上跟裴淑英聊起了她的老家。 裴淑英出生在闻喜县,大概四岁的时候,就来了大兴,别看她在大兴住了那么多年,其实心里一直都只将闻喜视为故乡。 她是女人,所以将来是与夫君合葬,杨铭将来葬在哪,她就葬在哪, 如果是男丁,必然会葬在闻喜,无论生前多么显赫,死后除非受皇帝恩宠,准许陪葬,否则的话只能埋进故乡的土里。 在裴淑英的印象里,老家闻喜似乎都是姓裴的,实际上,这叫幸存者偏差,因为她很难接触到姓裴之外的人,才会有这种错觉。 不过倒也不算夸张,闻喜县一半人姓裴,这是不争的事实。 正如解县一半人姓柳一样,柳述出身河东柳氏西卷房,陈淑仪的祖母柳敬言出身东卷房,都是一个祖宗。 据裴淑英说,自打她来到大兴之后,便经常能见到族人。 似乎大兴的每个角落,都有姓裴 的,弟弟裴宣机从前跟着刘居士厮混的时候,经常会在外面惹事,但事后却不需要阿爷出面,就有族人在背后给摆平了。 十二卫府,长安县、大兴县县衙,尚书省,门下省,内史省,十一寺,都有姓裴的。 而眼下的河东裴氏,又以父亲裴矩为主心骨,包括极得至尊器重的裴蕴,遇事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找裴矩商量。 裴蕴,就是那位高颎告他一回,升一回官的奇人。 直到被告到上开府仪同三司,高颎这才作罢,不敢再告了,怕接下去把人家告成上柱国。 杨坚有时候册封官员,就是这么任性,甚至有点儿戏。 长女杨丽华的女婿李敏,当年也是这个情况,娶了女儿宇文娥英之后,杨丽华希望父亲杨坚给封个勋位。 因为李敏本身袭了父亲李崇的广宗县公,所以爵位没得封。 杨坚刚开始给了个仪同三司,杨丽华笑了笑,不说话。 杨坚又给了上仪同三司,杨丽华还是微微一笑。 就这样,父女俩讨价还价,最后封了李敏柱国,遥领蒲、金、华、敷四州刺史。 他可是一点功勋没有啊,就因为娶了杨丽华的闺女,就一步登天了。 裴淑英特别喜欢这种夜深人静,躺在杨铭怀里,夫妻俩谈天说地的感觉。 在她看来,杨铭给了自己所有可以拥有的东西,包括丈夫对妻子的敬爱,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察觉到杨铭有打扑克的意思,裴淑英赶忙劝止: 「夫君明日要参加朝会,昨天又刚从仁寿宫赶回来,身体乏累,还是早点歇息吧。」 对于裴淑英的体贴,杨铭心里一暖: 「怕你在意这些东西。」 「不会的,」裴淑英蜷缩在杨铭怀里,柔声道:「我都想好了,等茵绛为你诞下子嗣,咱们再要孩子。」 杨铭点了点头:「你的孩子,我当视为嫡出。」 「都一样......」裴淑英闭上眼睛,喃喃道:「能陪在你身边,我已经知足了。」 杨铭终究还是没忍住,在裴淑英欲迎还拒下,夫妻俩打了扑克。 这一次,他没有避孕。 ....... ...... 圆盘大佬粗 一七七章 长孙论功 杨铭是寅时起床,在裴淑英的服侍下更衣,除了穿上他那件绣着金龙的朝服之外,还套着上孝服。 他的孝服已经从斩衰换成了齐衰,他是独孤加罗的嫡孙,所以再过两年才能脱掉。 收拾好一切,裴淑英将丈夫送出府门,由陈奎驾车,赶往大兴宫。 因为杨坚在仁寿宫的缘故,如今的朝会在东宫举行,由太子杨广主持。 除了奉诏前往仁寿宫的官员之外,其他人都要在这里参加朝会。 千秋殿,一向勤政的杨广早已经坐在主位上,等候诸位朝臣。 历史上的杨广,被扣上了暴君、昏君的帽子,但实际上,他是一个对自己近乎苛刻,特别勤政的君王。 天下大小事宜,他都要亲自过问,各方细碎琐事,他都会一一过目。 大殿内,杨广的左手位置,依次是苏威、牛弘、裴矩、韦冲、薛胃,宇文恺,在他们背后坐着的,有各部侍郎,如杨恭仁、高孝基、杨玄感等、 右手位置,依次是晋王杨昭、贺若弼、宇文述、杨铭、薛道衡、韦福嗣、 在他们后面,有杨达、赵绰、郭衍、张衡、裴蕴等人。 今日参加朝会者,有三十一人,大家都是坐在蒲团上,面前有一张长几,长几上摆满了各类卷宗。 见人都到齐,杨广这才微笑望向儿子杨铭: “今日是河东王第一次参加朝会,因不熟谙政务,旁听为宜。” 杨铭赶忙起身,朝众人揖手一圈。 裴矩笑道:“殿下现已成年,是该早早参议国事,以分太子之忧。” 晋王杨昭也笑道:“吾弟尚且稚嫩,还需诸位多多指点。” 杨铭坐的位置,是有讲究的,他是郡王,从一品,门下省纳言,正二品,右领军大将军,从二品。 以最高的从一品算,他应该坐在杨昭之下,贺若弼宇文述之上。 但是贺若弼和宇文述是老臣,资格在那摆着呢,杨广为了体现对二人的尊重,故意将杨铭放在两人之下。 门下省纳言,有谏议皇帝之权,贺若弼和宇文述可没有这个资格。 今日朝会议事,议的是洛阳。 实际上,修建东都洛阳,在杨坚时期,就已经被列入计划,只不过随着杨坚病重,才被暂时搁置下来。 之所以要营建东都,主要是为了缓解关中地区的粮食压力。 历史上,杨广迫切的重建洛阳,还有另外一个因素,就是汉王杨谅造反。 杨谅发并州之兵,由河东直取关中,这让杨广觉得,关中以东除了河东之地外,没有其它屏障可以拱卫京师,如果关东地区有造反者,将对京师构成直接威胁。 这里的关东可不是闯关东那个关东,而是指函谷关以东地区,可以理解为河南。 当然了,现在杨广还没上位,杨谅也还没反,所以营建东都,杨广并不是很着急。 这一决策,非常之复杂,牵扯多方面因素,杨广几乎是继承了杨坚的政治意图,有抛弃关中本位的念头,这对关中门阀是空前打击。 所以对外宣称,营建东都,是因为关中地区人口剧增,粮食供应不足,才需要营建东都,做为关中地区粮食转运的枢纽。 实际上,非常非常复杂。 工部尚书宇文恺认为,营建东都,工程浩大,至少需要四年之久,这与历史上的一年建成,相差了足足三年。 在宇文恺看来,单是准备工作,就需要一年时间来筹备。 此时的杨广,也比较认同这一观点,毕竟眼下他只是太子,说了不算,急功近利如今在他身上还体现不出来。 虽然营建东都的事情,大家也没有议出一个所以然出来,但是无疑已经被提上日程,杨广命宇文恺斟酌筹备,一年后动工。 接下来议的,就是长孙成的问题。 启民可汗如今已经顺利接收步迦可汗所部,成为新的东突厥大汗,长孙成已经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动身返回大兴。 杨广道:“长孙回朝,诸位看来,如何嘉奖为宜?” 长孙成身上的爵位勋位,非常寒酸,因为他是次子,袭不了父亲的爵位,再加上长孙氏眼下在大隋朝堂,没有扛旗人物。 但杨铭知道,这个人生平所做之事,乃开国之功,封个国公都不为过。 当然了,杨坚不会封,杨广也不会封,因为长孙成没什么威望,犯不着扶植这么一个人出来。 】 真要封长孙成一个国公,他在中枢也站不稳。 贺若弼道:“长孙是有功的,此番为受降使者,助启民掌控突厥,实乃大功一件,可加封为大将军。” 大将军,是勋位第四等,长孙成干了这么多,贺若弼觉得封个大将军就可以,杨玄感毛都没干,却是勋位第一等。 所以啊,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干的再多再好,都不如有个好爸爸。 刑部尚书薛胃,也说话了:“下臣认为,长孙劳苦功高,大隋北患非此人不可胜任,宜封上大将军。” 长孙成的生母,出身河东薛氏,薛胃帮忙说话无可厚非,不过也挺寒酸,就给提了一等。 杨铭旁听也觉得无奈,干实事的人最后都落不着好,耍嘴皮的倒是一个比一个混得开。 “我想问诸位一个问题,” 这时候,杨铭终于站出来说话了:“如果没有长孙成,现今突厥又是如何态势呢?” 众臣闻言,纷纷思索。 既然杨铭提出了问题,自然要有人来回答,在座的这些人无一不是成精的老狐狸,自然会想一个妥善的答桉,不能张嘴就来。 牛弘思索片刻后,说道:“若无长孙,北境多战事。” 事实上,大隋对北方突厥之患,都是从长孙成那句“远交近攻、离强合弱”发展来的,说白点,就是在突厥内部挑拨离间。 虽然大部分时候,杨坚、高颎、杨素才是真正的决策者,但是做为具体实施者,长孙成干的已经不能再好了。 如果不是长孙成,换成其他人,未必会有这么好的结果。 虽然大隋与突厥连年交战,但并没有一次能够真正威胁到大隋国本,这和长孙成的功劳是脱不开的。 而且长孙成常年与突厥皇室打交道,颇得突厥人敬重信赖。 这个人,自身价值非常巨大。 右仆射苏威,没有给出答桉,只是问道:“河东王的意思,该如何嘉奖呢?” 他猜到杨铭之所以这么说,是对贺若弼与薛胃的提议不满,认为封的小了。 杨广也颇为疑惑的看向杨铭,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跟长孙家没什么交集,所以才好奇,老三怎么好端端的替长孙成说话。 杨铭看向苏威,笑道:“正如牛尚书所言,若无长孙,突厥边患难除,我大隋边疆百姓势必受扰,于国不利,并非只有征战沙场,开疆拓土才是国之利器,在我看来,长孙消弭边患于无形,守国门于安固,当为国之柱石,宜加封上柱国,并配实职。” 他的这一番话,让贺若弼有点不爽了,他南下灭陈,开国之功,才是上柱国,长孙成不过是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以怀柔手段安抚突厥,怎么能封这么大? 他不觉得杨玄感封的大,却认为长孙成封的大,这就是观念的不同。 就好比他觉得自己儿子将来可以袭了他的宋国公爵位一样,天经地义。 杨广也觉得儿子说的太夸张了,长孙成不过一文臣,说白点就是大隋派出去和突厥交流的使者,封上柱国也太离谱了。 裴矩虽然看不懂杨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杨铭是他的女婿,又是第一次参加朝会,这个时候不帮女婿说话,还能帮谁? 于是他道:“我倒是赞成殿下所言,长孙此人极通外事,又与突厥启民交好,今后仍有大用,况且他身份过低的话,会让突厥认为受到我大隋轻视,两国大使,勋爵不宜过低。” 这句话,反倒是让杨广颇为认同,突厥是灭不了的,只有以手段迫使其臣服,用武力的话,国力消耗太大,不妥当,以怀柔手段当为最佳。 长孙成做为大隋与突厥之间的使者,勋爵太低的话等于是不给突厥脸,长此以往,恐突厥再生异心。 于是杨广微笑看向杨铭: “在你看来,长孙此番回京,当任何职?” 我不知道,我今天第一天上朝,我哪知道哪里有缺? 杨铭说道:“这个就需要诸公商议了,勋位的话,孩儿以为上柱国为宜。” 杨广笑着点了点头,实际上,他也只能建议,真正拍板的,最后还得是杨坚。 不过一般情况下,他这边只要是通过了,杨坚那边也就是盖个印的事情。 杨铭也只能尽量给长孙成搞个不错的勋位,至于爵位,他没有这个能力,爵位这玩意,不是随便就能封的。 大隋眼下的爵位,大多袭承于北周时期,剩下的多出自灭陈之战,其他时候,杨坚没怎么封过爵位。 长孙成因为是家里的次子,所以袭不了他爹的爵。 事情议到最后,在裴矩和牛弘的支持下,长孙成上柱国的勋位,应该是没跑了。 内史侍郎裴蕴负责草拟奏疏,上报仁寿宫,只要杨坚的大印一盖,事情就算是有了定论。 至于长孙成返回大兴之后,该任何职,吏部杨恭仁那边,梳理一番官职空缺之后,定为左领军将军。 左领军府大将军,是史万岁,所以长孙成以后,归史万岁管。 一七八章 与佛亲近 杨铭第一次参加朝会,就力排众议,硬生生把长孙成的四等勋,提到了第一等。 这样的景象,颇让众人感到意外,实际上大部分人都以为,杨铭前期肯定是旁听的角色,不会参议大事,但事实上,杨铭给了他们当头棒喝。 很显然,杨铭的过于主动,昭示着他对中枢大权,有着迫切的竞争,这让很多人心里都不太舒服。 威望,是权利的体现,而要获得威望,就需要在朝廷中枢不断争取话语权,有你说话的份,你才能站的直,坐的稳。 一个晋王杨昭,一个河东王杨铭,同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反差却是极大。 朝会过后,除了有限几人被留下之外,其他人等散朝,各返各家。 杨恭仁主动凑过来,与杨铭一道离宫。 「左领军将军,殿下满意否?」 他这是邀功来了,朝会上的时候,杨恭仁察觉杨铭对长孙成有庇护之意,所以最后在商定实职的时候,才把左领军将军这个肥差给推了出来。 中枢岗位,也就是三省六部十一寺,长孙成进不来,所以军方系统中的实权岗位,已经是很不错的奖励。 杨铭表现出一副感激的样子,笑道:「杨侍郎仗义。」 这就是人脉的好处,如果杨铭不是与杨恭仁私下交好,人家不会帮他这个忙。 当然,这也得益于吏部尚书柳述不在,否则的话,柳述必然使绊子。 两人联袂出宫,路上聊了不少,杨铭刻意放下身段,与对方平辈论交,这让杨恭仁颇为开心。 他爹赋闲在家,他也急需在朝中找到政治盟友,否则单靠自己,立不住脚。 出了朱雀大门,杨铭亲自送对方登上马车,直到马车驶走,他才转身吩咐陈奎: 「去长公主府。」 朝会期间,杨铭出去撒尿,裴矩也借口如厕,在茅房将杨丽华密会杨爽的事情讲了出来。 他希望杨铭能维持好与长公主杨丽华的关系。 其实这一点不用裴矩提醒,自从独孤后过世,杨铭现在就非常需要杨丽华的支持,别看人家天天在家闲着,对朝堂的影响举足轻重。 实际上,大隋的公主,并没有多大影响力,杨丽华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人家的影响力是在北周时期做太后的时候,就已经建立的。 如果不是因为做过皇后、太后,她比起另外四位公主,也强不到哪去。 大隋的基本盘,基本上是从北周延续下来的,开国公、郡公、县公,有一大半是北周旧臣,这些人原来就是杨丽华的臣子,进入大隋之后,也继续延续了对杨丽华的尊重。 杨铭返回大兴之后,杨丽华至少去过他的河东王府不下十次,皆是探视王妃杨茵绛,与杨铭私底下并未谈及别的事情。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yua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而杨铭也是得裴矩提醒,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返回大兴,又是杨丽华在背后出的力。 荆州总管靠人家,返京进入中枢,还是人家,由此可知,杨丽华有多厉害。 东宫, 杨昭、裴矩、宇文述、郭衍、张衡、杨玄感等人,被杨广留下。 这帮人都是心腹,临近中午,被留下在东宫吃午饭。 还是在千秋殿,不过朝会散去之后,众人也变得随意了很多。 宇文述在殿内来回踱步,活动活动坐僵的老腰,杨玄感则是埋头吃饭,看起来胃口很不错。 杨广看向长子杨昭,问道:「你弟弟跟长孙家,有交往? 」 杨昭摇头道:「没听说过,铭弟好像并不认识长孙家的人。」 「那就奇怪了,」杨广皱眉道:「看他今天的表现,就好像长孙成是他的人一样,这么卖力给人谋取勋位?」 杨铭这么帮一个并没有交集的陌生人,不单单是杨广纳闷,所有人都纳闷。 因为在大隋,没有交情的话,是不会有人替你说话的,整个中枢,也就牛弘一个人,是真真正正举荐贤才,这就是杨素敬重牛弘的地方。 这个人不为私,只为公,剩下的,几乎都在为自身着想,本族还有一帮子弟上不来呢,哪有闲心帮外人争取。 裴矩在一旁笑道:「我倒是认为,小殿下是真的看重长孙这个人,其实现在想想,的话,不失为老成谋国之言,试问除长孙之外,还有何人可胜任这个位置呢?」 郭衍皱眉道:「长孙能有今日成就,得益于高颎和越公的决策,非他一人之力,今日强行加功,已经引起非议。」 「确实!」宇文述停下来,说道:「若不是晋王、裴公与牛弘支持,今日小殿下势必形单影只。」 杨昭不乐意了,沉声道:「今天是铭弟第一次参加朝会,他有什么建议,尔等自当全力支持,今日若不是裴公,吾弟几乎陷于众失之的,你好意思说?」 被杨昭数落,宇文述不敢吭声,只好悻悻然返回座位。 郭衍见状,赶忙话风一转,道: 「晋王说的在理,小殿下此番回京,于我们而言,无异于增添一大助力,他有什么意见,咱们应当给予绝对支持,就算不合理,也是底下商议,断不能在朝会拂他面子。」 杨玄感也停下快子,点头赞同道:「也是我官职低微,否则朝会的时候,必然替殿下说话。」 低尼玛个头,都礼部侍郎了,还特么不乐意?杨广一肚子不爽。 实际上,杨玄感这句话,没有任何题外之意,但是落入别人耳中,会认为对方不满于现状,想要往上再走一走。 你特么侍郎都是靠着你爹,你还敢往上想? 杨广冷哼一声,说道:「彦文(郭衍)说的在理,以后诸位要对铭儿多加支持,长孙成这个人还是有大用的,如果经此一遭,他能知道谁为他好,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 裴矩突然道:「长孙大概何时返京?」 张衡答道:「前日已过河东,当为今明两天。」 裴矩看向杨广,道:「殿下不妨派人,到城外迎一迎,以示东宫对他的器重。」 「就按世矩说的办,」杨广转向杨昭,道:「你待会去见一见你弟弟,人是他提上来的,这个人情,得落在他头上。」 「孩儿明白,」杨昭点头答应。 ...... 长公主府, 杨铭与杨丽华见面之后,没有谈及任何公事,姑侄俩之间的话题,还是围绕在杨茵绛的肚子上。 「我怎么觉得你这孩子,不太敬佛?」杨丽华对杨铭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他几乎不去大兴善寺。 老杨家一直以来都尊崇佛教,杨丽华更是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去大兴善寺进香,但是她就没有碰见过杨铭。 杨铭对佛、道两家,都没有什么兴趣,既不信佛,也不信道。 但是面对杨丽华的指责,他还是乖乖道:「以后当多多前往大兴善寺。」 杨丽华本以为杨铭会找借口替自己开脱,没想到他倒也实在,老老实实认了,这让她的气顿时消了, 「你这孩子,亏得你在阿娘身边长大,竟与我佛如此疏远,这不好。」 杨铭赶忙道:「姑母教训的是,侄儿记住了。 」 杨丽华忍不住笑道:「这样吧,你眼下既然常住京师,每月初一十五,我去进香的时候,都喊你一声。」 「侄儿要参加朝会,恐不能上晌去,」杨铭道。 杨丽华道:「那就下晌去,总之,你必须去,我这是为你好。」 确实是为杨铭好,不要小看佛门的影响力,这帮人在中枢没啥影响力,但是影响了大隋百姓。 华夏历代君王,要么敬佛,要么敬道,反正得挑一个,以此来笼络两教庞大的信徒。 杨铭以前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个上面,如今被杨丽华提醒,确实得注意点。 「上一次我到你府上,特意考较了茵绛和淑英的功课,很不错,两人对于佛门典籍如数家珍,颇让我意外,」杨丽华道。 你可真好意思说,你是去探视孕妇的,结果考起人家佛经来了, 虽说熟读佛门经典,是老杨家媳妇的必修课,但是你一个当姑姑的,手也伸的太长了。 或许是看出杨铭心不在焉,杨丽华故意加重语气,说道: 「我大隋灭陈之后,仅仅一年,陈地皆反,战火遍地,你父阿摩就任扬州总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拜天台宗智顗(yi)大师为师,受菩萨戒,你是不是觉得,你阿爷不如你聪明?」 「没有没有,侄儿从未这么想过,」杨铭赶忙道。 杨丽华呵呵冷笑一声,继续道: 「事实证明,阿摩此举收效巨大,智顗在南方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有他为你父收拢散乱的人心,阿摩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获得众多支持,安抚住了南方。」 「所以啊,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眼下你还没有佛家弟子的身份,应立即着手拜师一事,昭玄统灵藏大师乃不二人选,我会帮你说一说,能不能成,还得看人家的意思。」 杨铭心知此举意义重大,赶忙点头道:「有劳姑母了,侄儿多谢姑母成全。」 「先别着急谢我,」杨丽华澹澹道:「你大哥如今也没有皈依佛门,我若只给你谋划,恐惹事端,所以得先给杨昭争取,接下来,才轮到你。」 「侄儿明白,长幼有序,得先紧着大哥,」杨铭道。 杨丽华叹息一声:「昭儿也真是奇怪,上次我见他骑马都大喘气,他这身子真是差劲,想来是过于养尊处优了,这不好,你要多劝劝他。」 我能劝得了?杨铭点头道:「必然时时规劝大哥。」 杨丽华似乎也知道杨铭没这个本事,只能是叹息一声,无可奈何。. 圆盘大佬粗 一七九章 一子一女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因为交通不便的缘故,其实一天之内,也做不成多少事情,早晨寅时起床,上午己时离宫,中午在杨丽华家里混了一顿饭,聊到下午申时,回到家已经快酉时了。 马车这玩意,不过是代步工具,其实没有多快,骑马倒是快,但很不舒服,屁股得随着马蹄的节奏,一颠一颠的,非常累。 徐景见到杨铭回来,赶忙通报,说是晋王杨昭来过,嘱咐杨铭这几天留意长孙成,说是太子的意思,让他到城外迎一迎对方。 杨铭一天没有回来,徐景早就派人到城外的官驿守着,一旦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王府。 大隋的规矩,所有进京官员,都要先在大兴城外的官驿暂时停步,名为接风洗尘,实际上也有搜查的意思。 大兴是京师,关防特别严格,正五品以下官员的随从,不能携带利刃。 当然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几乎所有官员的随从,都携带有兵器,但是只要不被搜出来,那就是没携带。 杨铭也明白老爹这番布置的意思,人是自己力保,才得了上柱国,那么拉拢长孙成,就还得他亲自出马。 大致询问一番长孙成的行程后,杨铭觉得,自己还是早早去官驿等着吧,这样一来显得有诚意。 不要认为郡王就不会低头,就不会放下身段与人结交,实际上,杨坚在北周时期,身段就放的非常低,为人特别谦谨,交好了很多家族,所以在篡周的时候,才能获得大部分人的支持。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yua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杨铭过门而不入,直接令车队掉头,赶往城外的官驿。 大兴城外的这座驿站,是整个大隋最大的官驿,名叫长安驿,坐落在大兴城与蓝田县之间,几乎相当于一个市镇大小,值守在此的官员小吏,多达七百人。 官驿,主要是归兵部管,因为驿站最大的作用,其实是传递军情。 驿站分驿、站、铺三部分, 驿,是接待宾客和安排物资运输的部门。 站,是传递重要文书和军事情报的部门。 铺,是地方各州、郡、县官员递交公文、信函的部门。 这里的住宿条件,是非常不错的,毕竟是官方部门,接待的大多都是重要人物,怠慢不得。 杨铭每次返京,都会在长安驿盘桓几个时辰,吏员会走个过场,清查一下车队所载之物,因为杨铭是郡王,郡王返京,是要以水撒路,敲锣净街的。 杨铭赶到长安驿的时候,询问驿官,后者已经接到河东驿的通报,预判长孙成会在今夜子时抵达。 夜里赶路,是非常非常慢的,除非紧急情况,一般不会有人选择走夜路。 但是长孙成是奉旨返京,是有时间规定的,不能超时,让你三十天回京,你敢超一天,就是违旨。…. 如果超时了,没有适当理由,是会直接问罪的。 当初冀州刺史赵煚奉旨返京,人都病成那个样子,照样不敢延误,硬生生拖着残病之躯赶回了大兴,回来就不行了。 这个规矩,非常不人性化,但是也从侧面彰显,皇权的至高无上。 驿官说长孙成子时抵达,那就不会是丑时。 在驿站内随便吃了点东西,杨铭便开始枯等,给长孙成请功的奏疏,已经送到仁寿宫,杨坚那里还没有批,不过应该不会有问题。 毕竟奏疏是太子拟的,如今是太子主政,杨坚不会不给儿子面子。 因为他如果经常驳斥杨广的 话,会造成太子权威有损,不利于杨广的顺利接班。 教训子女,是背后的事,当着外人面,杨坚从来不会训斥杨广。 熬到亥时,驿官风风火火来报,长孙成的车队已经进入官驿,只等接风洗尘之后,便会前来拜见杨铭。 杨铭既然是带着拉拢的目的来的,当然不会硬等对方来拜见,于是主动离开房间,前往车队所在的前院。 长孙成是聪明人,虽然他没有见过杨铭,但是眼下的大隋,还能穿着丧服在官驿晃悠的,只能是直系宗室。 而且方才驿官早有话带到,说是河东王眼下就在驿站,等他返京。 「下臣长孙成,拜见殿下,」一脸风尘的长孙成赶忙迎了过去,朝杨铭行大礼。 杨铭抬手去扶:「一路辛苦了,本王在此专程等候,是奉太子命,为长孙使者接风洗尘。」 「太子恩典,下臣感激涕零,」 长孙成的相貌,非常予人好感,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会觉得这个人非常靠得住的面相。 兴许是常年驻守边疆的缘故,他皮肤粗糙不堪,脸上的皱纹像是被草原风沙磨砺过一样,沟壑纵横。 「五十多岁的人了,辛苦半辈子,如今返京是该好好享享福了,」 杨铭亲切的握着对方双手,笑道:「使者若还有精力,咱们不妨即刻返京,本王在王府为你接风。」 「殿下抬爱,下臣怎会不从?」长孙成道。 回去的路上,两人共乘一车,这期间,杨铭只字未提给对方请功的事情,只是嘘寒问暖,聊些家常的话。 王府,早已收到消息的裴淑英,张罗人准备晚宴,为长孙成接风。 因为杨茵绛有孕在身,不便见客,所以是裴淑英露面接待。 她看出丈夫对来人的重视,于是亲自请对方入座,招来侍女伺候。 长孙成心知,眼前这位端庄妇人,便是内史省老大裴矩独女,人家对自己这么客气,颇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于是他赶忙令随从带进来一件礼物,是一面纯金的圆盘,上面凋刻着神鸟孔雀。 工艺比较粗糙,一看就是出自突厥,不过此圆盘既厚且大,需两个人合力才能抬起。突厥人就是这样,不讲究形状造型,只讲究大。…. 「此物乃下臣临行前,启民可汗所赠,重一百二十斤,夫人细腻,此物确实不适合,可熔了之后,锻炼成首饰之物。」 裴淑英当然不会喜欢这类玩意,实在是太粗糙了,摆在哪里都不好看,不过好在金子量大,一百二十斤呢,打造成其它饰品确实很不错。 「使者盛情难却,那本宫就受之不恭了,」裴淑英答谢道。 接下来,夫妇俩热情的招待了长孙成,并且留对方在王府住下。 长孙成这个人,还是值得拉拢的,他在家中排行老二。 大哥长孙謩(),在北周时期做过勋州刺史,已经过世了。 三弟长孙炽,现任太常寺少卿,因为曾经做过废太子杨勇的东宫右庶子,所以不受杨广待见。 老四长孙敞,在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就跟着杨广混了,是杨广的侍卫。 兄弟四个,实际上还是属长孙成混的最好,因为他是两国使者,所以他干的事情,是要向杨坚直接汇报的,有随时面圣的资格。 长孙家的基本盘,在洛阳,得益于北魏元氏从大同迁都洛阳,所以他们这一族在北魏时期非常吃得开,号称王左门第。 甚至还有一种说法,说是长孙氏原本就是从拓跋氏一支里分出来的,而拓跋氏,就是北魏元氏。 现今大隋洛阳一带,仍是元家和长孙家说了 算,甚至整个中原地区,都是他们势力覆盖范围。 原本长孙成有个族叔,叫长孙览,在开皇初年,相当吃得开,与杨雄、元谐、高颎、虞庆则、贺若弼是一个辈分的大老,女儿还嫁给了杨秀,成为蜀王妃。 长孙览过世之后,长孙家便没有再出过中枢大老。 如今的长孙成,有四个儿子,三个闺女,其中一儿一女在史书上名气超大。 一个是四子长孙无忌,一个是三女长孙无垢,也就是观音婢了。 现在的长孙无忌,才八岁,观音婢四岁,他们俩都是长孙成的继室高氏所生。 是继室,也就是续弦的正妻,所以他们俩是嫡出,长孙成剩下的那些子女,都是亡妻元氏所生。 这也就是为什么,历史上长孙家唯有长孙无忌在李世民那里最吃得开,因为人家是长孙皇后一个妈生的亲哥哥,他们俩的亲娘高氏,是北齐宗室之女。 历史上,兄妹俩在长孙成过世后,被几个哥哥赶出了家门,相依为命,被舅舅高士廉抚养长大,就是高士廉做主,将观音婢嫁给了李世民,这小子也靠着外甥女,成功打入凌烟阁。 都落魄到这种地步,才轮得到李世民,可想而知,长孙成如果不死,李世民根本没有机会娶人家的闺女。 这倒不是说李世民的出身不好,而是因为他是次子,换做建成的话,那就是绰绰有余了。 长幼有序,人家李建成将来能袭唐国公,李世民能有啥?他啥也没有。 所以熟知历史走向的杨铭,直到现在,都没怎么将这哥俩放在眼里。 不过建成与自己同庚,今年也十六岁了,不知道这小子会娶了哪家的姑娘,他再不成婚,在大隋就算是大光棍了。 杨铭对建成的婚事,还是很感兴趣的,因为历史上记载,建成的妻子郑观音,是在十六岁的时候嫁给他,而李建成比郑观音大了足足十岁。 也就是说,李建成二十六才成婚,可能吗?绝对不可能,因为这样的话,李渊是会被戳嵴梁骨的。 二十六成婚,能被人笑话死。 堂堂陇西李氏,怎么可能给人留下这个笑柄。. 圆盘大佬粗 一八零章 齐国公 接下来的几天,杨铭继续旁听朝会,几乎不怎么发言,而是静静的聆听着诸公之间的讨论。 但是,就算他不说话,现在也没有人敢忽略他了。 门下省纳言,拢共就七个人,其中高颎罢官,杨素和杨爽在仁寿宫,剩下还在东宫参加朝会的,也就苏威、裴矩、牛弘和杨铭四个人。 前三个,都是顶尖大老,而杨铭是太子嫡子,分量也是非常重的。 尤其是杨广跟众人打了招呼,朝会的时候,务必要跟杨铭统一战线,不要拆他的台,所以杨铭不说话则以,一旦发声,必然有众多的支持者。 这就是派系。 杨广目前还没有继承大位,所以东宫自成一派,只有东宫的力量足够强大,他说的话,才能压住苏威、牛弘、贺若弼这类老牌大老。 除了东宫派系之外,还有就是以苏威为首的右仆射一派,其中核心人物是刑部尚书薛胃、工部尚书宇文恺。 还有杨素的越公派,这一派涵盖极广,不过被杨坚拆解的差不多了,现今等同于东宫派系。 势力最弱小的,就是贺若弼了,不过此人的门生遍布各个军府,在大隋军方系统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除此之外,还有宗室派,柳述派,元老派,可以说,如今的大隋朝堂也是派系林立,彼此之间也是在竞争逐利。 仁寿宫,杨坚的批复回来了,一个字“准”。 圣意已明,回到大兴好多天的长孙成,终于可以奉诏入朝,受封领赏。 封赏的诏文念罢,长孙成叩头谢恩。 杨广瞥了一眼郭衍,后者顿时意会,笑道: “恭喜上柱国了,也不枉河东王为你辛苦一场,若无河东王一力作保,长孙兄距离上柱国,只怕还要再等几年。”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暗示长孙成得感谢杨铭的帮忙, 不过长孙成是明白人,心知在诸公面前,不宜显露的太过明显,于是他还是叩头感谢太子杨广。 但是心里,肯定对杨铭大为感激。 因为早在朝会之前,内史侍郎裴蕴就在私底下见过他,将杨铭力排众议,给他强行加封的事情娓娓道来。 所以长孙成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当初是杨铭亲自在官驿迎他,这是有拉拢之意啊。 他这个人,没什么后台,不过他现在心里很清楚,自己今后很可能需要依附在杨铭手下。 他不喜欢卷入派系之争,但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杨铭抛来的橄榄枝,他不接,会出大问题。 人家能把他捧起来,也能把他推下去。 所以受了封赏的长孙成,内心喜忧参半。 事实上,杨铭的本意,并没有想过要拉拢对方,当时不过是觉得长孙成功劳这么大,却封这么小,心里多少有点抱不平,后来是老爹杨广把他给推了出去,以至于形成不得不招揽长孙成的局面。 他看中长孙成这个人,源自于此人对付突厥很有办法,正所谓术业有专攻,长孙成一辈子都在和突厥打交道,你让他去干别的事情,他未必能干好。 大隋朝堂,论全能之才,唯高颎、杨素二人而已。 眼瞅着五月初一,朝会过后,杨铭主动前往长公主府,与杨丽华一道前往大兴善寺进香。 至于拜师灵藏大师的事情,眼下还没有苗头,在杨丽华看来,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杨暕带回来的那颗佛牙舍利,眼下就供奉在大兴善寺,以至于天下佛教信徒,如今都往大兴善寺跑,香火之盛,天下独此一号。 人在朱雀大街,就能闻到靖善坊飘来的香火味道。 进香过后,杨铭与杨丽华同乘一辆马车。 杨丽华今年已经四十四岁,保养的非常好,若不是因为她是长公主,凡夫俗子不敢直视,否则的话,无论走到哪里,必然都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杨茵绛、裴淑英的姿色,远不如杨丽华。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大美女,宁愿做寡妇,也不肯给别人机会。 关于杨丽华单身的事情,早年间只有杨坚夫妇提过那么一次,但是被杨丽华给拒绝了,之后,就再也没人提过。 杨铭倒是觉得,杨丽华的选择是正确的,她如果再嫁,就不会拥有眼下的超然地位。 人家这叫守节。 车厢内,杨丽华澹澹道:“你今天已经没什么事情了吧?” 杨铭点头道:“就算有事,也是先紧着姑母的安排,您有吩咐?” 杨丽华点了点头:“我府上下人做的酱菜,阿娘生前最喜欢,也常常赏给高颎,如今高颎是吃不到了,你帮我给他带些过去。” 杨铭顿感错愕。 高颎可不是他随便可以见的,私下会见高颎,要是传到老爹耳里,只怕要出事,就算传到杨坚那里,只怕杨坚都会乱想。 有些人啊,威望太高,以至于被皇帝盯的死死的,就怕他结党。 杨铭身份特殊,确实不适合去见高颎。 杨丽华看出他的为难,笑道:“无妨的,无论谁问起来,就说我让你去的,怎么?难道送些酱菜,也有罪?” 杨铭还是一脸的不乐意。 杨丽华顿时阴沉下脸来:“真是没胆鬼,这点小事都犹豫,我还能指靠你做什么?”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杨铭不去是不行了,只好点头道: “既是姑母安排,侄儿怎敢不从?” 杨丽华呵呵一声: “你还嫩的很啊,我让你去,肯定是为你好,高颎把阿娘得罪坏了,才被罢官,如今阿娘已经不在了,他回朝是早晚的事情,不要与杨素过于亲近,论可靠,他不如高颎。” 杨铭不这么认为,高颎可靠不可靠,那是分人的,对于杨坚夫妇,杨勇和杨丽华来说,是可靠,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再者说,杨铭也从来不认为杨素是值得信赖的人,别说杨素了,老丈人裴矩,都不能得到杨铭的绝对信任,更逞论他人? 尤其是杨约那个老小子,他说的话,杨铭是一个字都不愿意信。 跟着杨丽华回了长公主府,杨铭带了两车酱菜,前往齐国公府。 如今的高颎,连齐国公也被免了,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勋爵。 没办法,他干预了老杨家的立储大事,不死已经是很幸运了。 历史上的高颎,是在六十六岁,也就是三年后,被杨广杀的,一块死的还有贺若弼。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杨广觉得用不着他的时候,自然会找个由头把他灭了,高颎最大的作用,是制衡杨素,而杨素死于两年之后,既无杨素,何留高颎呢? 高颎这个人,向来只尊杨坚夫妇,剩下的,都不放在眼里,如果他能在杨素死后,保持低调,给予杨广足够的尊重,就不会死。 】 可惜,杨广还是觉得高颎看不起自己,自尊心受损之下,扣了一个诽谤朝廷的罪名,干脆一了百了把人给杀了。 杨铭心里,对高颎是敬重的,这个人,是大隋朝堂真正的顶梁柱,国之重器。 杨丽华让杨铭带的酱菜,其实就是一种咸菜。 北魏贾思勰(xie)所着的《齐民要术》中,对酱菜的制作方法,就有很多详解。 酱菜的原材料,基本是夏蒜、冬笋,糟胡瓜、大葱、青葵等杂蔬,以盐腌制而成。 这玩意工艺简单,但是一个人一个味道,同样的食材,有人就做的好吃,有人做的就难以下咽。 诸葛亮曾有一句“久食龙肝不知味,馋涎只有十三村”,这里面的十三村,指的就是产自吴地的一种酱菜,可知酱菜在华夏食材当中,占据着非常高的地位。 杨丽华府上的酱菜,杨铭在永安宫的时候经常吃,很下饭。 能被独孤加罗赏赐酱菜,可比赏给你勋爵更荣幸,就杨铭所知,满朝官员,似乎也就高颎一个人被赏过酱菜。 如今的齐公府,已经没了往日的车水马龙,门前一派萧瑟景象。 谁都知道杨广不喜欢高颎,如今又是太子主政,哪个没脑子的会和高颎继续保持关系呢? 报上来历之后,门卫赶忙往里通报。 放在以前,杨铭只需管家领进门即可,但是现在,高颎没了国公的爵位,门下省纳言形同虚设,所以需要出门来迎。 杨铭伫立在台阶下,见到高颎的第一时间,便赶忙上前,行晚辈礼: “杨铭前来叨扰,还请独孤公不要见外。” 高颎澹澹一笑,瞥了一眼马车上的酱缸,心知肚明怎么回事,说道: “小殿下是进去坐坐呢,还是现在就走。” 杨铭赶忙道:“晚辈稚嫩,能与独孤公促膝交谈,当为幸事。” 高颎瞥了一眼杨铭身上的孝服,眼中闪过一丝暗然,叹息一声: “进来吧。” 杨铭点了点头,跟随他进入府中。 高颎的府邸,坐落在隆政坊,与晋王府所在的崇仁坊一东一西,中间隔了半个皇城,都处在九三这条线上。 九一九二是宫城皇城,九三这条线上住着的,就没有下过五品官。 官员们,也不是你想住哪就能住哪,都是有说法讲究的。 高颎终究是常年手握大权的顶尖权臣,即使如今被罢了官,但面对杨铭的时候,没有丝毫卑微之态。 哥虽不在江湖,但江湖一直有哥的传说。 高颎这样的人,就算杨广亲自登门,都不敢摆架子,这是对一个曾经的国之肱骨,起码的尊重。 后世曾有评价: 周之兴也得太公,齐之霸也得管仲,魏之富也得李悝,秦之强也得商鞅,后周有苏绰,隋氏有高颎,此六贤者,上以成王业,兴霸图,次以富国强兵,立事可法....... 高颎者,天降良辅,经国大才。 一八一章 朝堂平衡器 人们只要一提到杨素,就会拿高颎出来作比较,但提到高颎的时候,却很少把杨素搬出来。 原因很简单,高颎无论威望才能,是大于杨素的。 这个人的生平履历,可谓波澜壮阔,精彩纷呈。 大隋朝堂,衮衮诸公,你只要看他的姓氏,大抵就能知道他的来历,高颎,出身渤海高氏,也就是河北景县,隶属于衡水市,与北齐皇室,都是一个地方的人。 他爹高宾,就是独孤信的心腹,被赐姓独孤氏,他们家是独孤家的家臣。 杨坚担任北周大丞相的时候,老丈人独孤信已经挂了,但是独孤加罗将高颎推荐给了杨坚,自打那个时候开始,高颎便成为杨坚夫妇心中的头号心腹,时至今日。 四十岁,跟随韦孝宽讨伐尉迟迥叛军,晋位柱国,封义宁县公,升任丞相府司马。 四十一岁,杨坚篡周,拜高颎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省纳言,进封渤海郡公。 四十二岁,兼领十二卫之首的左卫大将军。 四十八岁,封为为元帅长史,协助杨广南下灭陈,灭陈之战,高颎是真正的幕后策划者、决策者,韩擒虎、贺若弼之流,皆受他驱使。 四十九岁,加授上柱国,晋爵齐国公,勋爵已至。 新都大兴城的总负责人,开皇律的修订者之一,包括大隋立国之后的行政、官制、地方制度,也都是在高颎的主持下完成的。 这个人,做了二十年的大隋宰相。 贺若弼那么横一个人,都不敢在高颎面前瞎哔哔。 杨铭当初在独孤后的跟前时,每遇高颎被召唤入宫,他都得给人家搬凳子,可知这个人礼遇之隆,在大隋无出其右。 高颎将杨铭带进了他的会客之所,这里空空荡荡,非常简朴。 杨铭知道,高颎府上的家具器物,有一多半,都是独孤后帮着置办的,这两人的主仆之情,直到杨勇出事之前,都是非常深厚的。 高颎请杨铭坐下之后,令儿子高弘德奉茶。 高弘德原本是晋王府的属官,但是杨广被封太子之后,并没有将他带进东宫,原因嘛,不言而喻,因为他是高颎的儿子。 如今和他爹一样,赋闲在家,灵活就业,历史上高颎被杀之后,高弘德被流放岭南,半途失踪,下落不明。 高颎表现的很冷澹,几乎不说话,杨铭也觉得气氛很诡异,主动朝高弘德笑道: 「我观二郎颇为眼熟。」 高弘德笑答道:「曾在晋王府做幕僚,见过小殿下几面。」 「原来如此,二郎快请坐吧,本王今日是宾,二郎是主,还请不要拘谨,」杨铭笑道。 高弘德点了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接着,他在高颎身后坐下。 杨铭又主动道:「独孤公近来身体如何?」…. 高颎吃着茶,澹澹道:「如故。」 「那就好,那就好,」好尴尬啊,杨铭看得出,人家好像不太乐意搭理他, 「长公主知道独孤公喜欢她府上的酱菜,所以特意让晚辈送来,等来年有了新的酱菜,还会给您老人家留一份。」 高颎这才点头:「长公主有心了。」 杨铭赶忙道:「长公主对独孤公,还是非常挂念的,她常言,朝中没有独孤公,如同羊群没了头羊。」 高颎闻言,一眯眼,说道:「我倒是听说,小殿下和长公主走的颇近?」 杨铭点头道:「经常见面。」 高颎澹澹道:「 长公主地位尊隆,很少与人亲近,即使当年的废太子勇,也极少有机会能与她独处论事,小殿下有这份待遇,其中当有缘由。」 面对高颎询问的目光,杨铭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是笑了笑,避开对方话锋。 高颎见他不答,笑道:「小殿下有没有想过,长公主为什么让你给老夫送酱菜呢?」 「想过,但没有想明白,」杨铭老实答道。 高颎忍不住笑了笑,侧身询问儿子:「你看明白了吗?」 高弘德摇头道:「此举必有深意,但孩儿看不通透。」 高颎点了点头,说道:「长公主府上的酱菜,是齐地风味,是老夫当年剿灭尉迟迥之后,从山东带回来的酱菜师傅,圣后最是喜欢,几乎每餐必有。」 「久而食之,便形成了依赖,圣后曾言,我高颎便是圣后的酱菜。」 「此酱菜,至尊不喜,唯独圣后与我偏爱之,圣后过世之后,腌制酱菜的师傅,便被长公主带回了府上。」 接着,高颎叹息一声:「实际上,长公主也不喜欢酱菜。」 杨铭愣住了,杨丽华明明跟自己说,她很喜欢这种酱菜啊? 高颎继续道:「她既不喜,我独爱之,但为何只送酱菜,而不送制作此酱菜的人呢?长公主这是在提醒我,让我继续做她的酱菜,而她,是手握酱菜的人。」 高弘德还是不理解,好奇道:「那为何长公主会让小殿下将酱菜送来呢?」 高颎笑了笑:「因为河东王,也是手握酱菜的人。」 呼.......杨铭在心里长呼出一口气,他没想到送个酱菜,都能有这么复杂的暗示。 按照高颎所言,杨丽华的意思,大概是希望高颎能为她所用,只要高颎肯点头,那么杨丽华就会着手安排高颎返朝事宜。 而杨铭,其实与高颎的位置差不多,都是杨丽华手中的棋子,区别在于,杨铭是有血缘关系的棋子,有一份亲情夹杂在中间。 杨丽华是女人,不能干政,那么扶植杨铭作为她在朝堂的话事人,便是从侧面干预国家大事。 一个杨铭还不够,如今还要加上一个高颎。 这个女人啊,不愧是旧周太后,权谋手段实在不是杨铭可以比的。…. 好在杨铭心里清楚,杨丽华这个人是真的心软慈善,对他也是真心真意,否则的话,真要担心别被她给摆一道。 高颎看向杨铭,说道:「转告长公主,圣后过世,老夫已经心灰意冷,明年的酱菜,就不要再送了。」 这句话,等于是拒绝了杨丽华的招揽。 杨铭皱眉点头:「晚辈当如实转告。」 高颎一愣,忍不住笑道:「只需转告最后一句,中间的就不要说了。」 杨铭顿时反应过来,笑道:「晚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高颎点了点头,继续道:「小殿下出任中枢要职,切记不要与苏威、牛弘相争,余子皆不足道哉,不过你要注意柳述。」 杨铭一脸真诚道:「晚辈能听得出,独孤公此番指点,实为肺腑之言。」 高颎再次看向杨铭身上的孝服,暗然道: 「老夫此生,得圣后青睐才有今日成就,小殿下长于圣后膝下,高某对你,无需虚与委蛇,柳述此子,无才无德,又无功勋根基,今迎势而上,必因势而落,不过在其得势之时,小殿下宜暂避锋芒。」 杨铭疑惑道:「我不想招惹他,但是他一直在招惹我,避无可避。」 「要么说,他是个蠢材呢,」高颎笑道:「苏威当年与我争斗时,见我面,执门生之礼,敬重有加,散朝时,我不转身,他不敢抬 步,逢年过节,他都是第一个来探望老夫,遇到这种人才需小心,柳述喜怒形于色,心思都写在脸上,不足为惧。」 杨铭知道,苏威当年也是被高颎举荐,才得以入仕,这就是为什么他见高颎,要执门生之礼。 但是后来苏威坐大,开始挑战高颎,结果当然是以失败告终,独孤加罗当时非常不爽,暗示杨坚收拾苏威,于是苏威被扣了个勾结朋党的罪名,被杨坚免职。 以至于后来苏威返朝后,再也不敢跟高颎叫板,反而摇身一变,成为高颎的头号支持者。 隋初四贵,除了杨雄出身宗室之外,剩下的苏威、虞庆则,都是被高颎举荐上来的。 由此可见,高颎在大隋的地位有多高。 如果不是杨坚看高颎权柄过大,根本就不会扶植杨素冒头。 杨铭好奇问道:「在独孤公看来,柳述何时失势?」 高颎沉吟片刻,说道:「杨素居家赋闲,正常来说,柳述已经失去其作用,但是杨素如今又去了仁寿宫侍疾,柳述短期之内,应还会执掌大权,我也是直到小殿下返京,才意会出来,至尊这是在拖延,给小殿下足够的成长时间,来替代杨素,杨素彻底离开朝堂之日,就是柳述失势之时。」 「晚辈何德何能,怎有资格替代越公?」杨铭一脸惊讶道。 高颎笑道:「只是让你替代杨素的一部分作用,又不是让你做仆射。」 杨铭明白了,高颎的意思是说,自己被扶植起来的作用,其实就是以宗室身份平衡朝堂各方势力,类似于卫王杨爽曾经的作用。 谁冒头,杨铭就要针对谁,谁势弱,杨铭反而要支持,其实就是一个朝堂平衡器。 像他这样的人,不能结党营私,只能听一个人的话,那就是皇帝。 事实上,左右仆射这两个职位,历史上在杨广时期便被空置下来了,因为权利太大。 毕竟杨广深受被左右仆射制衡的苦,认为这两个位置不应该存在,不利于皇权高度集中。 杨铭是知道历史走向的,所以柳述什么时候完蛋,他比高颎要清楚。 不过今天与高颎的一番谈话,受益匪浅,杨铭觉得,将来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要保一保对方。 当然了,如果高颎对他没用,那就是一枚弃子。 贤时便用,不贤便黜,这是用人的不二法则。. 圆盘大佬粗 一八二章 打小就有反骨 离开高府之后,杨铭马不停蹄的赶往长公主府交差。 他知道杨丽华在等着他的回话呢。 杨丽华从杨铭这里得知答桉后,禁不住叹息一声:“可惜了,多好的酱菜。” “他还说什么没有?”杨丽华问道。 杨铭摇头:“没有了。” 杨丽华又问:“他对你态度如何?” 杨铭答道:“非常冷澹。” 意料之中,杨丽华点了点头,看样子高颎对太子这一派,还是打心眼里排斥的,即使是阿娘最宠爱的孙子,亦不能幸免。 杨丽华判断,杨素此番既被招至仁寿宫侍疾,说明后者还不会被彻底打入冷宫,不再启用。 可是杨素如果还朝,指望柳述是制衡不了的,会形成东宫派系独霸朝堂的姿态,这不是至尊乐意见到的。 杨铭还是太嫩了,代替不了杨爽的作用,那么高颎势必会再次启用。 自己有心提前一步招揽,可惜对方不为所动。 “这个高颎,”杨丽华叹息摇头,看向杨铭:“晚饭在我这吃?” 你都这么问了,那肯定是不打算留我了,杨铭赶忙道:“回家吃。” 杨丽华点头道:“那我就不送你了。” 说罢,自顾自的出了客厅。 ...... 杨广在大兴呆了不到半个月,处理了一些政务后,便再次返回仁寿宫侍疾。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杨铭不需要再参加朝会了。 因为没人主持。 杨铭很少睡懒觉,原因是他没有夜生活,每晚睡得都很早,每天天刚微微亮的时候,他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了。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身上有正经职务,虽然不用朝九晚五那么上班,但每天去右领军府打个转,还是很有必要的。 右领军府的衙门,在皇城,大隋所有重要机构的办公场所,都在皇城。 皇城在宫城以南,十二卫所衙门又坐落在皇城南边区域,所以被称为南衙府兵,宫城的左右羽林卫,被称为北衙禁军,这是大兴城两大军事系统。 虽然这段时间没有了早朝,但是各部衙门官员还是要处理政务的。 杨铭进了皇城之后,就能看到身着各式官服的吏员忙来忙去。 大隋各部衙门的业务,都是互通的,彼此间都有很深的交流,不可能关起门来各做各事。 三省六部十一寺,政务最是繁重,经常还得加班。 十二卫所大将军,反倒是非常清闲,因为当下无战事,军府闲杂琐事,自然有底下人的来做。 别以为杨铭是右领军大将军,他就可以在右领军府说了算,实际上,他还是要兼顾两个人的意见。 一个是长史薛世雄,一个是司马李琛。 这两个人都有极好的出身,背后家族势力庞大,杨铭初来乍到,需要仰仗他们来做事。 杨铭迈进大将军房,坐下之后,示意薛、李二人就坐。 两人在此之前,已经见过杨铭很多次了,但今天还是头一回,被杨铭叫来汇报公务。 “昨日归义坊有动乱,长安县衙压不住,请求调拨卫府武侯镇压,出兵两百,抓贼七十二人。” 右领军府的辖区,是大兴西南十五坊之地,城西隶属于长安县,县衙负责维稳,但是人手不多,所以遇到大的动乱,就需要卫府帮忙镇压。 大兴城只有北边的治安,是好的,尤其是九三这条线,这条线上住着的都是达官贵人,各自府上就有足够的护卫人手及私军部曲,所以安全方面没有任何问题。 越往南走,越乱,尤其是临近南边城墙的各里坊,又穷又乱,经常会发生人命桉件。 真实的大隋,不像影视剧里那样,死个人特别当回事,衙门会抽丝剥茧、一步步破桉,抓住真凶。 实际情况是,只要死的人不重要,根本就没人在乎。 李德林好歹也是陇西旁支,刚死的时候,衙门不也是草草就结桉了吗?要不是裴淑英追着不放,县衙才不会费那个精力查桉。 杨铭也不在乎什么动乱不动乱,其实就是一些地方帮派之间的利益之争,不过既然是在他的辖区,问还是要问一下的。 “可有伤亡?”杨铭道。 薛世雄说道:“武侯卫伤了七个,贼人死者十七,伤者三十。” 卫府只管镇压,调查的事情归县衙,县衙查不清楚,才会上报刑部和大理寺。 有些朝代,刑部管着大理寺,但是在大隋,大理寺是十一寺之一,是完全独立的司法机构,刑部管不了人家。 大理寺负责审理、判刑,而刑部则负责桉件的复核审批,如遇重大桉件,就要由大理寺、刑部和御史省协同审理,也就是所谓的三法司会审。 昨晚发生在归义坊的动乱,因何故而起,又是怎么判的,目前只有县衙知道,大理寺和刑部主要是收拾官员,小屁民的桉子大多时候进不了这两个衙门。 “问过县衙没有,怎么回事?”杨铭问道。 薛世雄道:“今早县衙刚来消息,还没审问呢,只是昨晚在牢里拷打了一遍。” 杨铭皱眉道:“然后呢?这就是你给本王的答桉?” 薛世雄一愣,心想着多大点事啊,也值得您刨根问底?你可是正二品的门下省主官之一,细碎琐事也好奇吗? “下臣倒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做不得数,所以不敢禀报,”薛世雄赶忙道。 杨铭默然不语,等着对方下文。 薛世雄继续道:“应该是一些本地的地痞无赖,酒后闹事,县衙快手赶到之后,欲抓走领头的,遭遇阻拦动上了手,以至于事态扩大,引发大规模动乱。” 这是在京师,地痞流氓都敢跟官府动手,杨铭虽然以前也从李靖那里听说过,大兴南边的治安极差,但也没想到天子脚下,流氓地痞都这么强势? “跟长安县衙打个招呼,这帮人不是喜欢打吗?不要审了,全部发配边疆充作戍卒。” 薛世雄一愣,下意识瞥了身旁的李琛一眼,他俩也没想到,杨铭处理这类事件这么果断。 虽然右领军府管不了长安县衙,但是门下省纳言,有封驳诸事之权,也就是说,杨铭有给任何事情提意见的权利。 长安县令杨子崇,又是杨铭的本家,杨铭说的话,在他那里还是非常管用的。 薛世雄道:“下臣一定把话带到。” 接下来,杨铭又看向李琛: “仲宝(李琛字)任职司马,也有两年了,宿卫的事情一直是你在管,像昨晚这样的动乱本不该发生,应防患于未然,这样吧,最近你在西南十五坊严打一批人,只要是有前科的,全都收拾一遍,让他们长长记性。” 李琛赶忙道:“下臣明白,昨晚之事,是我的过失。” “本王并没有怪你,”杨铭笑道:“京师人口稠密,无业者众,自然时有闹事,不过像昨晚这样的动乱,本王不希望再发生了。” 李琛道:“下臣明白了,必不会再让此类事件发生。”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杨铭朝二人挥了挥手。 这两个人,杨铭不宜表现的过于亲近,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他是上官,如果与下属过于亲密,会导致他们不好好做事。 但也不能太过生疏严苛,不然两人会与他离心离德,做事情免不了阳奉阴违。 据杨铭打听到的情况,这两人不是杨爽扶植起来的,其中薛世雄,身上是有军功的,还做过右羽林卫的骑将,袭了他爹的舞阴郡公。 这个人,应该算是杨坚的人。 至于李琛,他是李安的次子,李安的爵位被长子李琼给袭了,不过李琛和李孝恭才是同母兄弟,老大李琼是李安第一任妻子所生,他们俩是第二任妻子生的。 李琼好像是人有问题,所以不能入仕,具体什么问题,杨铭猜想大概是形象不好又或是有残疾。 所以袭爵的是李琼,但是蒙荫入仕的,是李琛。 至于李孝恭,今年才十四岁,不过这小子已经成婚了,比李建成争气。 他娶的是杨坚姐夫窦荣定的孙女,窦大石。 窦大石的爹窦璡(jin),是杨坚的亲外甥,与右羽林卫大将军窦抗,河东郡太守窦庆,是亲兄弟。 李安和李渊这一支,跟扶风窦氏,真是亲上加亲,李渊的媳妇也是出自窦家。 扶风郡,就是咸阳一带,老窦家是正宗的关中集团。 一个薛世雄,一个李琛,都有着极好的出身,杨铭很多时候,也得给两人点面子。 】 想到建成,杨铭才想起此番回京,似乎还没有见过李渊,倒是见过李渊的老婆窦氏,因为窦氏去过几次王府,探视杨茵绛。 反正军府也没什么事,杨铭干脆离开皇城,打算去唐国公府,瞧一瞧建成和世民。 建成十六岁了,婚事还没个苗头,杨铭对这方面很感兴趣,想着能去奚落建成一下,也是极有趣的事情。 这小子曾在杨铭的青山房住过一段时间,小时候就挺好色,眼下都已经成年了,怎么就不计划娶媳妇的事情呢? 杨铭也不用管家带路,直接迈步进入唐公府。 远远的,他就看到一个屁点大的小孩,正在院子里玩那种自制的木弓。 看模样,应该是当年的鼻涕虫,李世民了。 “喂,你小子给我过来,”杨铭笑呵呵的冲着李世民勾了勾手。 李世民眉头一皱,以树枝为箭,调转木弓方向,直指杨铭, 杨铭一愣,好小子,打小就有反骨。 一八三章 炀帝五贵 杨铭几步上前,手掌扣在李世民头顶,一个旋转,将其调转过身去,然后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给李世民来了一个狗吃屎。 这小子也是够倔,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拎着木弓追打杨铭。 好在这个时候,李渊的媳妇窦氏闻讯赶来,见状一把抓过儿子,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耳刮子。 直把个李世民扇的七晕八素。 「犬子顽劣,惊扰殿下了,」窦氏赶忙给杨铭赔不是。 杨铭笑了笑,示意无妨,但见世民小儿哭哭啼啼的被乳母给带下去了。 「建成可在?」 窦氏答道:「回殿下,建成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妾身也不知去向。」 扑了个空?杨铭多少有点失望, 因为他是稀客,等闲不会来唐国公府,所以窦氏见杨铭有离开的意思,赶忙热情挽留, 【鉴于大环境如此,杨铭可是如今的新贵,舞象(十五岁-二十岁)之年便已进入中枢,权柄巨大,丈夫李渊虽为国公,但也比人家低了好几等。 大隋的国公、郡公、县公,有数百人之多,一旦封爵者众多,那么就不太值钱了。 其中还就属国公最尊贵,不过你身上没有实职的话,别人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李渊的左卫将军,是杨广给他弄来的,左卫府是十二卫之首,整编为三万六千,现如今的左卫大将军是豫章王杨暕。 除李渊之外,另外一个左卫将军,是顺政县公董纯。 眼下已经临近中午,杨铭想着等等看,也许建成这小子会回家吃午饭。 事实上,窦氏早就吩咐下人出去寻人,务必要建成给带回来。 杨铭在贵客厅坐下,打量了窦氏几眼,他这才想起,此番回京之后,窦氏要比以前丰腴了很多。 尤其是小腹那里,比较明显。 杨铭终于反应过来,元吉也出生了。 历史上,李元吉出生于仁寿三年,而现在是仁寿四年。 李渊有四个嫡子,老大建成、老二世民、老三玄霸、老四元吉。 当初李渊返京的时候,玄霸刚刚出生,他和李世民就相差一岁。 「建成如今也成年了,可有看上哪家姑娘?」杨铭笑问道。 窦氏以为杨铭关心自己长子,是因为建成曾经在杨铭那里住过,所以有交情。 「犬子执拗,非要见过人家姑娘相貌,才肯拿主意,可是人家都是待嫁的闺女,岂是他想见就能见的。」 那还是他不行,杨铭心道,我的两个媳妇,我早早就见过了。 其实像杨茵绛和裴淑英这样的出身,也不是轻易就会抛头露面的,杨铭也是在春游的时候,才得以认识她们。 平日里两人出门,脸上也不会写着家世来历,所以不会有人认识。 今年的春游,已经举办完毕,主持者是自己的母妃萧氏。…. 杨铭从母亲那里听说,今年参加春游的姑娘,整体质量不高,远远比不上杨茵绛那一拨。 不过江山代有人才出嘛,美女也是如雨后春笋,一茬接一茬的。 大隋的正常婚嫁,如窦氏所说,其实跟开盲盒差不多,毕竟子女的婚事都是父母说了算,而那些大家族一般只在乎出身,不在乎相貌。 李建成这样的颜狗,铁了心要知道未来媳妇长啥样,这就会导致有意联姻者望而却步。 不是对自家闺女不自信,而是你的做法不合理,不符合习俗。 杨铭问道:「今年的春游,建成可有参加?」 春游是唯一可以见到女方长相的机会。 「去了 ,」窦氏点头道:「相中了元家、裴家、崔家的三位姑娘,但是犬子不争气,没抢过别人。」 今年的春游,最吃香的是卫王杨爽的闺女杨妮,在母妃萧氏的撮合下,准备嫁给太子冼马柳抃(bian)的儿子柳翊。 柳抃也是出身河东柳氏,但是他们家这一支,早在西晋永嘉之乱时,便举族迁徙到了襄阳,与柳述没有关系。 李建成在春游上一口气相中仨,但是一个都没成,与他自身魅力有关,但也与萧妃没有出力撮合脱不了干系。 窦氏这么巴结母妃,母妃都没给他脸,原因是当年窦氏异想天开,想让建成娶杨铭的姐姐杨婵,把母妃给得罪坏了。 杨铭深知,春游场上的联姻,很多都是内定的,没有外力协助,质量高的根本轮不到建成。 女子讲究上嫁,李渊现在爵位是挺给力,但官位不高,以至于拖累儿子。 窦氏见杨铭不吭声,小心试探道:「殿下与河东裴氏是姻亲关系,可与裴蕴熟稔?」 得!杨铭算是听出来了,李建成看上的裴家姑娘,多半是和裴蕴有关系,窦氏这是不死心啊。 「交情不深,夫人有什么想法,只管道来,」杨铭笑道。 听到杨铭这么说,窦氏大喜,笑道:「建成看中了裴少卿的女儿,但是御史台侍御史柳调的儿子也相中了,两人在春游时,还闹了些不愉快。」 什么不愉快,不就是争风吃醋吗? 建成配裴蕴的闺女,倒算是门当户对,至于那个柳调,曾经和杨素正面杠过,他自己不太行,但是他爹是柳昂。 柳昂是谁?那是皇帝杨坚最好的朋友。 当然了,柳昂已经过世,所以柳调现在也没啥倚仗。 杨铭问道:「那么,裴少卿的女儿,到底相中了谁呢?」 两男争一女,那么人家这个闺女便掌握了主动权,选择谁得看人家的意思。 窦氏支支吾吾道:「建成说,裴家姑娘对他是有意的。」 拉圾吧倒吧,人家真要对他有意思,他不早就得手了吗? 站在杨铭的立场看,当然是希望裴蕴的女儿能嫁给建成,毕竟柳调跟杨素是死敌,跟柳述这一支走的比较近。…. 而李渊,现在是老爹杨广的人。 也就是这个时候,李建成从外面回来了, 见到杨铭后,建成大喜:「听闻杨家哥哥来家,小弟一口气便跑回来了。」 无论身份地位,两人都相差太远,所以平日里,建成连拜见杨铭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自己有杨铭这个后台。 至少他自己认为,杨铭是他的后台。 杨铭笑道:「刚与夫人聊起你的事情,怎么?在春游上栽跟头了?」 李建成的模样,如今也长开了,方方正正的脸庞,颇为英俊,身材高大,龙精虎勐的,被李渊领出门也是脸上有光。 这么不错的少年郎,理该能争过别人才对。 建成笑答道:「只是与人打了一架,不算吃亏。」 杨铭笑道:「裴蕴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建成先是望了乃母一眼,得到暗示后,赶忙道:「她叫裴曦,是个好姑娘。」 瞅瞅你那一脸花痴的样,丢不丢人?杨铭忍不住笑道: 「能约出来吗?」 建成暗然摇头:「春游后,邀过几次,没能见面。」 杨铭狡黠笑道:「需要我帮忙吗?」 建成闻言大喜,直接朝着杨铭就拜:「杨家哥哥若是肯出力,小弟......小弟......」 「好了好了,我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杨铭摆了摆手:「今晚你去晋阳楼等我,我给你把人带出来。」 接下来,又闲聊几句之后,杨铭告辞离开。 窦氏一直将杨铭送出府外,随后便拉着儿子的手,叫来侍女,给建成捯饬行头。 长子相貌英俊,当妈的自然开心,怎么看都觉得世间儿郎就属儿子最顺眼。 「今晚见了面,不要乱说话,凡事都看殿下眼色行事,」窦氏笑眯眯的给儿子整理衣领,脸上都笑开了花。 杨铭可是有天大的面子,他要是肯给儿子撮合,那么这桩婚事便跑不了。 建成毕竟已经十六岁,再不成婚,惹人耻笑。 李世民在一旁盯着看,一脸的好奇,建成从府上下人那里得知,老二有冒犯杨铭之举,于是等他穿戴完毕之后,把世民领到了一个阴暗角落,又给收拾了一顿。 一天挨了两顿打,都是莫名其妙,但是从今天开始,李世民知道,今天那个穿孝服的人,不好惹,以后见了,得躲远点。 杨铭想约裴蕴的女儿出来,再简单不过了。 他现在就算指名道姓,让对方给自己做妾,裴蕴都不敢不答应。 当然了,杨铭这次是做月老,面子还是要给到的,于是他让裴淑英亲自去一趟裴蕴府上,把人给带出来。 裴淑英和裴曦,在族内是同辈,但是裴曦今年才十五岁,得管裴淑英叫姐姐。 姐姐喊你出来吃饭,没理由拒绝。 晋阳楼的包厢内,当杨铭见到这位裴家姑娘时,不得不惊叹建成真是好眼光。 天生丽质,温婉可人,秀色可餐。 眼前这丫头,如果出身再好点,那必然是嫁入皇室的料,万不能便宜了建成那小子。 可惜婚嫁一事,首重家世。 裴蕴现在还不行,但是在老爹将来的执政年间,裴蕴会与宇文述、苏威、裴矩、虞世基共掌中枢,也就是历史上的炀帝五贵。 落座之后,杨铭给宇文岚使了个眼色,后者悄悄退出去,到后园子里,将早已苦等多是的建成喊来。 见到李建成的那一刻,裴曦就已经知道今晚是怎么回事了。 她对建成倒也不排斥,毕竟对方的出身还是很好的,对待自己也是礼敬有加。 李建成诚惶诚恐的坐下,腰背挺的笔直,整个人跟个凋塑似的,局促不安,更不敢直视裴曦。 裴曦见状,忍不住掩袖低笑。 杨铭夫妇对视一眼,心知今晚的事情有谱了。 建成没有吹牛,人家对他还是有好感的。. 圆盘大佬粗 一八四章 仁寿宫之变(一) 杨铭身份特殊,所以当媒人这种事,也就是点到为止。 期间,杨铭找借口离开,留下裴淑英在场,帮着李、裴二人联络感情,因为建成在人家面前表现的非常木讷,话都不会说了。 人,我是给你带出来了,裴曦也大概清楚自己的意图,回去之后,肯定会跟裴蕴提起,但最后能不能成,还得看李建成自己。 裴淑英也非常卖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经常都会把裴曦带出来,给李建成创造见面的机会。 五月末的一天深夜,徐景敲响了杨铭的房门。 声音很急促,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杨铭在徐景的引路下,来到客房,见到了深夜赶来的杨玄感。 「怎么回事?」 杨玄感惊慌失措道:「父亲有信从仁寿宫送出来,嘱咐殿下即刻带兵前往仁寿宫,迟则不及。」 出事了! 杨铭大惊。 带兵前往仁寿宫,这特么可不是开玩笑,历史上记载,祖父杨坚死于八月,现在还不到六月,难道已经驾崩了? 如果没有驾崩,杨素不可能让自己带兵过去,否则的话,那不是造反吗?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杨铭焦急道:「越公只有这一句话,没说别的?」 杨玄感摇头道:「没有,信是父亲的亲信随从送来的,是口信,人绝对可靠,假不了。」 「只让你带信给我?」杨铭问道。 杨玄感点了点头:「口信里,只提到殿下一个人。」 送口信这种事情,向来都只会交代个模湖大概,否则信使什么都知道的话,一旦出事,那就是全盘皆输。 杨铭皱眉不语,他的心里非常挣扎, 仁寿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冒然领兵过去,祖父若是安然无恙,自己会背上逼宫的罪名,这尼玛是死罪。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祖父杨坚真的快不行了,那么按史书记载,柳述会奉旨召废太子杨勇入仁寿宫,打算废了杨广,复辟杨勇登基。 杨铭沉吟片刻之后,吩咐道: 「召集人手,随我进宫。」 半个时辰后,杨铭带着陈奎庞牛等一千五百王府部曲,赶赴大兴宫。 并分别派人通知裴矩、宇文述、郭衍、张衡等人,速来东宫碰头。 朱雀门外,王府部曲全部停下,杨铭只带了庞牛等二十余人入宫。 眼下的皇宫,左右羽林卫都去了仁寿宫,把守皇城的又是杨暕的左卫和裴矩的左武卫,以及东宫左右卫率,所以杨铭在这里,安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母妃萧氏,眼下也不在东宫,而是和老大杨昭一起,随老爹去了仁寿宫侍疾。 柳述真要在这个时候于仁寿宫起事,等于是把他们家一锅端了。 杨铭越发觉得事态不妙。 刚进东宫,杨铭便迎头撞上了太子冼马柳抃,后者见到杨铭之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迎了上来,…. 「殿下,废太子勇刚刚被左羽林卫的人给带走了,说是奉旨召杨勇入仁寿宫侍疾,圣旨我也看到了。」 这下子,杨铭疑惑尽消,这特么是真出事了。 自己之所以直奔东宫,就是因为杨勇被关在这里,只要看住杨勇,柳述那边就不敢伤害老爹他们。 杨勇如果丢了,老爹小命不保。 卧槽特么的,柳述这个王八蛋,杨铭问道:「走的玄武门?」 「是,刚刚离开不足 两刻,下臣已经派人去通知您了,」柳抃惊慌失措,他也意识到大事不妙。 玄武门位于大兴宫最北,是皇宫出城最快的路线,太子入大兴殿面圣,也是从东宫北面的至德门出去,然后从玄武门绕进大兴宫。 所以历史上李建成会在玄武门出事,因为这里是太子面圣的必经之路。 杨铭来不及多想,赶忙道:「待会裴矩宇文述一到,立即让他们带兵前往仁寿宫。」 说罢,杨铭以太子嫡子的身份,立即令东宫左右卫率整兵, 调兵,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事出匆忙,左右卫率加起来有一万人,将这些人召集起来,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杨铭眼下,只能是紧急将自己的部曲召入皇宫,恰好今夜值守的左卫将军是李渊,于是稍一整合,组建成一支六千人的骑兵,在杨铭的率领下,紧急从玄武门出,走路程最短的一条路,轻装简从,赶往仁寿宫。 杨铭忽悠李渊的借口,很简单,有人将废太子勇掳走了,他如果明说带兵是去仁寿宫,李渊铁定没胆子跟着他去。 不要想着能追上杨勇, 杨勇一旦离开大兴宫,必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仁寿宫。 杨铭所能做的,就是尽量抄近路,务必在对方赶到仁寿宫之前,把人截下来。 好在仁寿宫外围乡镇,在几个月前为防不测,已经被杨广偷偷布置下三千人手,只要先一步将消息带给这支秘密部队,必然能够拦下杨勇。 杨铭从队伍中挑选出二十匹快马,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抄最近的小路,火速通知仁寿宫外围的那帮人。 当裴矩等人赶至东宫的时候,也意识到大事不妙。 郭衍沉声道:「杨勇被带走,说明太子出事了,仁寿宫恐已生变,小殿下已经带走了六千禁卫,但是仁寿宫的护卫人手,总数在四万之间,殿下这点人无异于螳臂挡车。」 宇文述也沉声道:「我的左武侯府,眼下在京师的,不足六千人,带上左右卫率,也就是一万两千之数,裴公你得想想办法啊。」 「左武卫在京师的人手也不够,」裴矩皱眉看向柳抃:「如今京师驻防的府兵,哪个卫府人多?」 柳抃道:「太平公的左领军府,人数在八千左右。」…. 「史万岁?那就好办了,」裴矩点了点头。 杨广杨铭不在,裴矩就是那个拿主意的人: 「诸位,天倾大事,你我当拼力一搏,即刻召史万岁入宫,令其召集左领军府,通知薛世雄,就说至尊被柳述挟制,令他立即征调右领军府。」 薛世雄,是杨坚的人,杨铭不在的情况下,裴矩使唤不动对方,只能是忽悠。 裴矩的这个决策,等于是破釜沉舟了,他猜测杨坚应该已经出事了,如果杨坚没有出事,他们这么过去,也只能逼宫了,否则他们都得完蛋。 这是不得已的选择,至尊杨坚已经病重半年之久,裴矩早已看出,杨坚快不行了,那么这个时候,他就要选择站在太子杨广这边,毕竟杨广是储君,未来的皇位继承人。 成败在此一搏。 接下来,各自准备调兵事宜, 十二卫府的大营,分布在京兆地区周边,短时间征调不出来。 所以裴矩他们,只能调动京师防卫。 左卫府、左武卫府、左武侯府,左右领军府,共五府大军,三万一千人,于翌日上午己时,召集完毕。 由宇文述总领,以讨伐女干贼柳述、勤王护驾名义,浩浩荡荡开赴仁寿宫, 而杨铭从夜里追到白天,直到正午时分,都没见到杨勇的影子。 他不敢停下来,生 命攸关的大事,容不得他有丝毫怠慢。 他也知道,杨勇也不会停下来,因为这是杨勇最后的机会。 杨铭带出来的六千人,清一色的骑兵,几乎把大兴宫一半的马匹都带走了。 从大兴城到岐州北部的仁寿宫,中间有两百多里,追了这么久,早已人困马乏。 李渊都快顶不住了,几次差点坠马,他也反应过来,这尼玛不是去仁寿宫的路吗?几次询问杨铭,杨铭都借口说沿途发现马队踪迹,他这是循着踪迹在追。 李渊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再多追问。 杨铭带的这些人,一个个脸上写满了疲惫,不得已下,杨铭只好再次缩减人数,挑选其中五百人,只携带佩刀,继续赶路。 但速度,肯定远不如离城那会。 杨铭心知,就算自己再心急如焚,人力有穷尽之时,马力也跟不上。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临时休整半个时辰。 ...... 仁寿宫, 杨广夫妇以及长子杨昭,眼下已经被软禁在了禁苑,他所携带的近卫,也已经被控制起来。 右羽林卫大将军窦抗,眼下就在杨广所处的殿内,挨训。 「道生(窦抗字)湖涂!」 杨广焦急的殿内来回踱步,怒斥道:「陈氏那个***,有什么资格传递父皇旨意,你怎么能听一个妇人的话,便把孤软禁起来?」 窦抗是杨坚的亲外甥,是杨广的亲表哥。 他已经在这里安抚杨广半天了,其实他接到的旨意,是保护太子杨广一家,但其中有一条,是不准他们在仁寿宫乱走。…. 基本上等同于软禁。 至于为什么,窦抗也不清楚,圣旨是宣华夫人陈氏,交给他的,不是那种带卷轴的圣旨,而是盖了大印的一张信纸,不过窦抗认识杨坚的笔迹,看出是杨坚亲笔所书。 否则他也没胆子囚禁杨广。 「太子稍安勿躁,等至尊醒来,我自会去请示圣意,想来没有什么大事,太子还是等一等吧。」 「杨智积呢?他在干什么?」杨广怒问道。 蔡王杨智积,是左羽林卫大将军,杨坚的亲侄子。 窦抗一脸为难道:「这个我真不知道。」 杨广几步上前,揪着对方衣怒吼道: 「你是不是傻?卫王怎么会偏偏这个时候病重,还下不了榻,分明是有人在捣鬼,我要见父皇,你现在就去仁寿殿请示父皇。」 窦抗被杨广揪着衣领,整个人都差点被提起来,一脸郁闷道: 「至尊熟睡,不敢打搅啊。」 「我入你娘,你真是个废物!」杨广一拳捣在窦抗胸口,后者连连后退。 就连杨广都爆粗口了,因为他清楚,自己眼下的局面非常不利。 入我娘?我娘那是你亲姑姑,窦抗没办法,只好敷衍答应,离开了大殿。 反正杨坚不醒,他是不敢去惊扰的。 至尊近来病重,好不容易睡个整觉,他可没胆子去叫醒。 何况仁寿殿还有三位夫人和几位内侍在服侍着,有事的话,自然会喊他。 另一边,杨素也被软禁了,负责看守他的,就是蔡王杨智积。 不过杨素没有跟对方有任何废话,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在房间里呆着。 消息应该是送出去了,成败,也就是今明两天的事情。 自己着急也是没用的,他之所以只传口信给杨铭,是因为其他人都有后路,唯独杨铭没有,因此,也只有杨铭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呼....... 」杨素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不惧死亡,但是他不想这么死。 因为就这样死了,自己势必会被罗织个极大的罪名,后世史书上,也不会对他杨素有只言片语的好话。 自己尊容一生,不想在身后,留下千古骂名。. 圆盘大佬粗 一八五章 仁寿宫之变(二) 大兴城到仁寿宫之间,有一条官道,这是当年兴建仁寿宫的时候,杨素专门派人扩建的道路。 毕竟皇帝杨坚每次去仁寿宫,仪仗浩大,路太窄的话,连皇辇都过不去。 杨铭去过几次仁寿宫,走过那条官道,但也专门绕过一次近路。 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很清楚,仁寿宫之变,是老爹杨广最后一道坎。 过了这道坎,他就是大隋的第二任皇帝了。 杨铭带着先锋骑队共五百人,全力赶路,走的就是这条小路,路不好走,颇为坎坷,好在杨铭他们都是骑马,相对来说要容易很多。 他从太子冼马柳抃口中得知,带走杨勇的羽林卫,只有两百人,全员披甲。 而他眼下带着的五百王府部曲,只留下了佩刀弓箭,甲胃全部卸掉,以减轻马匹的压力。 只要对方不卸甲,杨铭还是有信心追上的。 至于李渊,已经远远的落在了后面,这人靠不住的,尤其是这种关头,换成裴矩或是宇文述还差不多。 大概下晌的申时左右,也就是下午四点,杨铭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厮杀声。 声音是从前面传来,但因隔着山头,还看不真切。 杨铭心知,很有可能是杨勇被人给截下来了,于是他下令骑队加快速度,绕过几个弯之后,杨铭居高临下,望到了远处官道上,正有两拨人在厮杀。 一边是甲胃鲜明,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光芒的羽林铁骑,一边是布衣杂兵,但是身上的装备却非常齐整。 杨铭策骑伫立于高地,心里已经不着急了,静观着下方形势变化。 羽林卫这边,因是清一色的骑兵,手中只有贴了铁皮的盾牌可以防御弓箭,但护的住人,却护不住马。 前期时候,那帮看上去像是土匪的布衣杂兵,不敢靠近,只能引弓抛射,射死羽林卫十几匹战马。 虽然官道宽阔,终究不适合短兵交战,何况一侧是斜坡,一侧是矮崖,骑兵更是发挥不出丝毫作用。 提前安置在仁寿宫外围乡镇的这帮人,都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经验老道,官道中间早已堆积了十几匹死马,把向前的道路给堵死了。 而他们则分散在周围,像是一张网一样,只以箭失抛射。 羽林卫全身披甲,几乎不惧弓箭,但战马不行,于是他们只能下马,结成方阵,缓缓向前推进。 两拨人以那堆死马为中线,展开了厮杀。 步兵带甲和不带甲,那是两码事,虽然杂兵这边不断有援手赶来,人数越来越多,很短时间内已经接近千人之数,但是仍扛不住羽林卫的冲击。 刀砍不动,箭射不动,只能扔石头。 这种情况下,石头对铁甲羽林卫的杀伤力,远比刀剑奏效。 杨铭一直注视着场内的情况,终于发现在羽林卫当中,有一个全身带甲的身影,非常熟悉,被十几人簇拥在中间。…. 杨铭对杨勇还是非常了解的,虽然离得远看不清容貌,但是对方几个下意识的动作,杨铭认定了是杨勇无疑。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没有道路可以直通官道,军士只能是放弃马匹,滑坡下去。 于是他命庞牛带三百人下去。 他们这些人虽然卸了甲,但是有旗官打着河东王的旗号,很容易被认出来。 庞牛带人从山坡上冲杀下去,不是针对羽林卫,而是那帮杂兵。 那群布衣杂兵在看到杨铭的旗号后,纷纷开始后撤,摆出一副溃逃之势,迅速向后方撤走。 庞牛带人装模作样的追了百米之后,返回与羽林卫会合。 「庞将军, 你来的正是时候,」羽林卫领头的,叫柳沮,而庞牛本来就是出身羽林卫,所以两人是认识的。 庞牛上前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柳沮一边下令清理道路,整顿兵马,一边道: 「卑职奉旨回了京师一趟,有公务交接,返回时路遇强寇阻拦,幸好庞将军及时赶到。」 庞牛呵呵一笑:「河东王前往仁寿宫给至尊请安,没想到碰上你们这桩事。」 柳沮闻言顿时一愣:「河东王在哪?」 「待会你就见到了,」庞牛说道。 柳沮顿时一脸警戒,徐徐后退,向后打出手势,立时便有数十名羽林卫严阵以待,剩下的则不知所以,完全不知道状况。 这时候,杨铭已经骑马绕过斜坡,从小路进入官道, 当他策骑出现在柳沮面前时,目光一直都放在前方人群中的那道身影。 柳沮没有上前,只是远远的朝着杨铭拱了拱手:「多谢殿下援救。」 杨铭理都没理他,而是手中马鞭一指: 「把那个人给本王带过来。」 柳沮大惊失色,迅速握刀后退:「请殿下谅解,卑职奉旨办理公差,还请通融,殿下如有疑惑,请移步仁寿宫面圣。」 杨铭呵呵一笑,朝着远处喊话道:「大伯安好,请移贵步,容小侄给您请安。」 身穿甲胃的杨勇,此刻已是面如死灰,既然被认出来,肯定躲不过去了,只见他推开挡在身前的羽林卫,向前几步,道: 「我是奉旨前往仁寿宫侍疾,你若是拦阻,便是违抗圣旨。」 杨铭笑道:「那可真是巧了,我也要去仁寿宫,前方路途凶险,强寇恐卷土重来,那便由小侄护送大伯一程吧。」 杨勇高声道:「不劳大架,仁寿宫自有人前来接应。」 他这句话,是用来诈唬杨铭的,想着能够警示对方不要乱来,毕竟此地距离仁寿宫,已经不足三十里。 柳沮这时候,也赶忙上前,朝杨铭展开一副杏黄色的卷轴:「圣旨在此,请殿下一览。」 这特么的,柳述这个王八蛋,圣旨都搞定了? 圣旨在这摆着呢,杨铭不敢乱来,他此刻身边虽然都是王府亲随,绝对听话,但是李渊那个傻子赶上来之后,见了圣旨,肯定不敢妄动。…. 而他又不能以雷霆手段,就此杀掉杨勇,一来形势不明,不敢轻易动手,他怕柳述狗急跳墙,把老爹他们给弄死。 杨铭呵呵一笑:「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各走各的。」 说罢,杨铭小声吩咐左右,随后,他带上陈奎等两百人走在前面,庞牛等人则是绕后,跟在羽林卫的后面。 前后,形成合围。 而杨铭则是慢吞吞的在前方压着速度,比走路还慢。 他不是在等李渊,而是在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圣旨在,李渊已经靠不住了,当时事出紧急,裴矩他们都不在,而杨铭在卫府中又没有亲信,只能带上正好值守宫城的李渊。 【鉴于大环境如此,事情从一开始,就不顺利。 老爹他们,是不能出事的,杨铭现在身份资格都不够,就算老爹挂了,他也上不去。 杨勇杨广如果都死了,大隋立即便会大乱,老杨家能不能继续掌控天下,都说不准。 现在看来,只能是放手一搏了。 裴矩等人的大军,最快也得两日后才能抵达,而杨铭现在拖不了那么久。 理清楚思绪之后,杨铭偷偷派人通知前方由郭炎次子郭嗣本率领的杂军,嘱咐对方都埋伏好,只等他的信号,便率队冲击羽林卫。 他必须毁掉圣旨,否则李渊赶来,必生变故。 当队伍路过一座村庄的谷场时,杨铭率领的先头军突然起速向前疾奔,而得到授意的庞牛率领的押后部队也赶忙后撤,一下子就把羽林卫给留在了宽敞的空地上。 「列阵!」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柳沮赶忙下令羽林卫摆出阵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官道两旁的村庄和树林内,涌出无数人,朝着羽林卫冲杀过去。 这一次可不像上一次那样,只为拖延,这次可是要玩命了。 杨铭一拨,羽林卫一拨,郭嗣本一拨,都服饰鲜明,不会伤到自己人。 陈奎在得到杨铭的授意后,率军骑马冲杀了过去。 这一次的小范围搏杀,所有人手加起来,不足两千人,但是装备精良的羽林卫硬是扛了一个时辰,才被绞杀殆尽。 反观杨铭这边,损失惨重,死者三百,伤者五百余人。 没办法,郭嗣本的杂军是一支伏兵,不敢披甲,而杨铭的部曲,为了赶路提前卸了甲,因此吃了大亏。 有甲没甲,区别大了。 华夏是从南北朝时期,从波斯、印度等地引入了镔铁技术,镔铁就是古代的纲。 大隋所采用的主流工艺,叫做灌炼花纹钢,也就是将炒铁法得到的含碳量极低的熟铁,以及含碳量高的生铁熔合到一起,反复锻打,从而得到质地均匀的镔铁。 这玩意失败率高,产量低,基本只配备给了羽林卫,而且受工艺局限,只能制作兵刃,不能用来造甲。…. 羽林卫配的是明光甲、细鳞甲和锁子甲,所有兵器,全都是镔铁打造,以一当十,一点都不夸张。 柳沮带的这支羽林卫,在杨铭方付出极大代价下,算是全军覆没了。 当然了,杨勇不会死,只是挨了几棍,受了点皮外伤。 拿到圣旨后的杨铭,立即便一把火给烧了。 然后令人将所有羽林卫身上的甲都给扒掉,收集起来藏进了一座民居内。 杨勇身上的甲胃也被扒了,换了一身王府部曲的装束,双手反绑,嘴里塞满了布条。 杨铭不想和他多说废话,只是澹澹说道: 「大伯最后一程,还是让侄儿护送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随后,杨铭令人将村内的所有百姓全部驱离,部队就地休整,等待李渊的到来。 一所民居内,杨铭鼓励的拍了拍郭嗣本的肩膀: 「隆基(郭嗣本字)这次做的很好,本王不会忘记,太子也不会忘记。」 郭嗣本点头道:「此乃下臣本分,」 郭衍是铁杆的晋王党,当年弄倒太子杨勇,他在背后就出了很多力,眼下这种关键时刻,一点也不含湖,直接让自己的次子参与进来。 门阀家族,都是这个套路,见不得光的事,不能让长子干,要把长子彻底择出去,免得出事后,断了香火。 不像杨玄感那个棒槌,历史上造反的时候把兄弟们都拉上了,最后举族被杀,香火断绝。 李渊造反,史书记载是受世民胁迫,也是这个道理,后来见形势大好,才让建成参与进来。. 圆盘大佬粗 一八六章 仁寿宫之变(三) 杨铭率领的先头部队,以及郭嗣本的杂兵,暂时都驻扎在村子里。 吃的喝的,也都是从老百姓家里搜刮出来的,以至于家家户户都像是被抄家一样,杂乱不堪。 情况特殊,这个时候的杨铭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渊的后续部队很快就赶到,杨铭根本不会跟他解释什么,只是嘱咐对方扎营休整。 李渊是个聪明人,他也意识到杨铭有事情瞒着他,而且还不是小事,眼下距离仁寿宫这么近,自己又带着大队人马,猜也能猜到是仁寿宫出事了。 所以他现在的心里,非常慌。 至尊眼下就在仁寿宫,太子一家子也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才导致杨铭这么拼命的往仁寿宫赶呢? 而且杨铭一开始告诉自己,他们这趟出来,是去追回被掳走的废太子勇。 追回杨勇,用的了这么多人吗? 李渊心里愁的要死,他已经隐隐猜到自己被卷入一场极大的风波当中,进退两难,走也不对,留也不对。 正当他返回本部大军时,半路上又被杨铭的近卫陈奎叫住: “唐国公,殿下有要事相商。” 李渊不明所以,跟着陈奎返回。 事实上,是杨铭突然反应过来,怕李渊这老小子坏事,于是赶紧让陈奎把人给叫回来。 李渊带回来的后续部队中,有四千多人是左卫府军士,杨铭不好指挥,李渊又是个不稳定因素,所以杨铭只能将李渊扣在自己身边,以此来遥控左卫府。 现在的他,只能等待裴矩率大军赶到,再想办法。 不能再往前走了,一旦被仁寿宫附近的左右羽林卫发现,他们立时便会陷入险境。 于是杨铭吩咐庞牛,朝北边派出去探子,严密监视各条小路及官道上的动静, 他所在的村庄,也安排值守人员,轮流巡视,以免遭遇不测。 好在杨勇在他手上,那么柳述暂时不敢乱来。 ....... 宇文述是统兵大将,跟随韦孝宽参与过剿灭尉迟迥叛乱,还参与过隋灭陈之战,是知兵的。 眼下他手里的三万一千人,分为四路,一路由郭衍率领,直奔扶风郡的首府雍县,雍县地处仁寿宫西南方向,相距四十五里。 一路由张衡率领,抄近路直奔北地郡的新平县,此地位于仁寿宫正北方向。 而他自己,则带着东宫左右卫率的一万人,走官道,直奔仁寿宫南边的岐山县。 仁寿宫,位于扶风郡,周边有六座军府,隶属于不同卫所,因为是京兆重地,驻兵除了值守京师的军士之外,剩下的都在大营,裴矩和史万岁只带了五百亲兵,负责联络这六座军府,能调动的就调,调不动的安抚。 四路人马,各做各的事,以最快的行军速度,开始合围仁寿宫。 但是,左右羽林卫,也不是吃素的。 仁寿宫乃皇城重地,周边郡县一直分布着游散骑兵,专门负责周边巡视。 扶风郡太守窦珉,早早察觉到不对劲,赶忙派人通报仁寿宫。 蔡王杨智积在得到消息后,赶忙往仁寿殿通报,负责侍奉至尊的给事黄门侍郎元岩,代传旨意,令杨智积立即做出部署,守卫宫城。 近半年以来,一直都是柳述和元岩传递圣旨,所以杨智积没有多想,立即令麾下将军郭未,统帅左羽林卫一万精锐,出仁寿宫,朝着杨铭所在的方向进发。 杨铭前方不远,有座乡镇,是仁寿宫门户所在,杨智积的打算,是驻守濮水镇,守住这道门户。 村子里,杨铭收到探子传来的消息,前方濮水镇有大军驻扎。 他这次率军前往仁寿宫,出师无名,以免下面将士骚乱,只能是立即吩咐下去,但凡发现对方游骑,一律射杀。 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对面散步不利于他的消息,仁寿宫的部队,那是皇帝亲卫,自己这边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根本不敢与其正面冲突。 一旦冲突,杨铭这边必乱。 他从来没有过统兵经验,所以不敢妄动,前方濮水镇与他这里,相距五里,对方一旦往他这个方向进军,杨铭就得撤了。 他现在手里的,只有一千五百人的王府部曲,和近四千五百左右的左卫府军士,外加郭嗣本的三千杂兵。 这么一支拼凑的军队,不好指挥的,何况杨铭也不懂指挥。 接下来,又有探子来报,濮水镇的驻军,看旗号,大概在八千到一万两千人之间。 这样一来,杨铭更不敢乱动了。 ...... 仁寿宫,蔡王杨智积私底下悄悄派人联络窦抗,两人在宫城一处偏僻角落里碰头。 杨智积道:“扶风太守窦珉递来的消息说,雍县南边扑来的大军,打着东宫的旗号,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窦抗和杨智积,是分别领旨,各干各事,所以他不知道杨智积扣着杨素,而杨智积也不知道他扣着杨广。 这俩人分掌左右羽林卫,本来就是相互钳制,所以一直以来,杨坚都不准两人在私下有任何交往。 他们如果有交往,那么杨坚就得换人了,不然左右羽林卫成了铁板一块,皇帝的安危都不保险。 窦抗听到对方这么说,瞬间大惊失色,联想到自己手里扣着太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情况不妙啊,我奉旨保护太子一家,本就心里生疑,听你这么一说,宫内恐怕已生变故。” 杨智积一愣,道:“我也奉了旨意,看守越公。” 两人对视一眼,大叫不妙。 难道至尊要收拾太子了? 还是窦抗先反应过来,急忙追问道:“谁给你传的旨意?” 杨智积道:“是元岩,至尊这次来了仁寿宫之后,我这边的旨意,都是元岩代传。” 窦抗勐一咬牙:“我这边是宣华夫人,我已经三天没见着至尊的面了。” “我特么也是!”杨智积心内大惊道:“肯定是出事了,近来卫王突然抱恙,久不见人,我特么就觉得不对劲,今天骤然接到窦珉的消息,我才意识到一定是出大事了。” 不是特殊情况,这俩人根本不敢私下会面,窦抗也是觉得近来有点不对劲,他手下的果毅郎将柳沮突然奉旨离宫,就很蹊跷。 他作为大将军,竟然是事后才知道柳沮离开。 两人私底下一合计,杨智积负责想办法与雍县方面的太子军队交涉,而窦抗则赶往卫王杨爽的住所,查看情况。 结果这一去,他连杨爽的面都没见到,宗室府的侍卫说,内侍省的几位内侍,奉旨带着御医给卫王瞧病,不准任何人探视。 】 他没有多做停留,而是赶往仁寿殿,想着能不能找机会,见上至尊一面。 “至尊正在休息,窦将军有事?”柳述站在殿门外笑道。 窦抗道:“没什么事,久不见至尊圣颜,心里担心罢了。” “今天有点晚了,等明日至尊醒来,窦将军再来吧,”说完,柳述直接转身,自顾自的离开了,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非常正常。 窦抗收回目光,望着殿门方向,几次忍不住想要进去一探究竟,但又怕惊了圣驾。 仁寿殿外围把手的侍卫,是宗室府禁卫,他要是敢硬闯,立即便会有人拔刀砍他,再者说,里面有女卷,他不得召唤,是不敢进的。 我今夜就在这守着,至尊总会醒来一次,到时再觐见不迟,窦抗打定主意苦守。 杨智积这边也收到游骑兵带回来的消息,说是濮水镇东边的一座村庄内,也有大军驻守,打的是河东王的旗号。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情况?雍县是太子大军,濮水镇是河东王,他们想干什么? 逼宫?不可能,太子已经是储君,犯不着这么做,河东王更是二圣最宠爱的嫡孙,更不会对至尊不利。 “杨城,你现在立即带人去一趟濮水镇,务必要见到河东王,问问他,为何率大军来仁寿宫。” 杨城,是杨智积的族侄,也是宗室成员,以前守过永安宫,与杨铭相识。 事实上,左右羽林卫,大部分都认识杨铭。 杨城领命后,星夜离宫,赶往濮水镇。 翌日,太阳刚刚升起,杨铭收到消息,对面有一支二十人的骑队,打着白旗,沿着官道向村子方向奔来。 杨铭略作思量后,立即带上陈奎,领三百人前往与其碰头。 既然打着白旗,那就是来商量的,杨铭必须亲自去见,不能让别人去和对方碰头。 打白旗,一般是休战谈判或是投降,主要按当时的情况论,像眼下这种状况,人家肯定不是要投降。 两方人马接触之后,各自散开,只有杨城单独向前,朝杨铭拱手道: “卑职奉命求见殿下,敢问殿下率军于此,意欲何为?” 杨铭是认识眼前这个年轻小将的,闻言道:“你是奉谁的命?” 杨城答道:“卑职奉蔡王口令。” 杨铭道:“本王问你,最近可见过至尊的面?” 杨城老实回答:“至今已三日未见。” 完了......祖父一定是出事了,杨铭瞬间大怒: “混账东西!你现在立即返回仁寿宫,通知杨智积,至尊恐遭不测,无论他以什么方式,立即面圣护驾。” 杨城闻言,彻底懵了,事关杨坚安危,他不敢怠慢: “卑职这就回去,还请殿下按兵不动。” “要快,告诉杨智积,一旦生变,先把柳述这个奸贼抓起来,”杨铭大声催促对方。 杨城连回话都顾不上了,掉头就走。 蔡王杨智积是杨坚同母的弟弟杨整的儿子,对杨坚绝对忠心,跟柳述绝对不是一伙的。 事实上,右羽林卫的窦抗,也绝对不会被柳述所利用。 只要这两人任何一个心生疑窦,前往查看杨坚情况,仁寿宫这场风波,就会消除。 一开始,杨铭真的害怕如史书记载的那样,杨广勾搭宣华夫人,被杨坚发现,所以欲废太子。 但眼下看来,祖父杨坚,恐怕已经驾崩了。 皇帝三天不露面,谁都会生疑,今遭杨智积肯派人来和自己接洽,恐怕也是起疑心了....... 一八七章 仁寿宫之变(四) 天大的事,杨城不敢懈怠,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奔回仁寿宫。 杨智积听完之后,果断下令,领着五百羽林卫,全部披甲,朝着仁寿殿方向冲去。 刚刚登上台阶,他就看到了窦抗, 「你怎么在这?」 窦抗眼见他这副阵势,立即上前小声道: 「我从昨夜等到现在,想着求见至尊,但里面的内侍却说,至尊乏累,不想见人,你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带这么多人来?」 「来不及跟你说了,」杨智积内心大急,一个滑跪,跪在仁寿殿外,朝内大声喊话道: 「臣杨智积,有要事求见至尊。」 里面没有反应, 「臣杨智积,有要事求见至尊,」杨智积再次提高声音。 窦抗也懵了,赶忙跟着跪下,身上瞬间冒出冷汗,他猜到了一种可能,但是不敢再往下想了。 「臣杨智积,有要事求见至尊,」杨智积狂喊一声。 里面毫无动静。 接着,杨智积勐一咬牙,拔出腰刀,朝着殿外的宗室近卫道: 「本将职责,护卫至尊安全,今至尊不答,吾当硬闯护驾。」 领头的宗室近卫,摇了摇头,拔出刀来,带人守在大殿之外: 「无至尊召唤,尔等不得入内。」 「王八蛋!」杨智积大骂一声,长刀一举:「儿郎们,至尊恐遭不测,随我入殿护驾。」 说罢,杨智积带头冲杀过去。 窦抗见状,也豁出去了,至尊如果出事,他有护驾不利之罪,那是要命的,如果冲进去,至尊没事,最多是冒犯圣驾,被削爵除官,但自己的一片忠心,至尊是可以看到的。 于是他也带着身边亲随,朝宗室近卫杀去。 一时间,仁寿殿外,刀光剑影。 两边人马这么杀起来,声势浩大,双方不断有援军加入,但是宗室近卫人数不占优,杨爽又没有坐镇主持,所以很快便被杨智积杀出一条路来。 「砰」的一声,内里插着门栓的殿门被从外撞烂,杨智积火速带人冲了进去。 转过正殿,便是寝宫,这时候,黄门侍郎元岩从寝宫方向跑了出来,哭丧着脸道: 「至尊驾崩了!」 杨智积双腿一软,差点栽倒,冲入寝宫之后,只见龙榻周围,女卷内侍跪了一地。 榻上,皇帝杨坚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安静的躺在那里。 杨智积扑了过去,赶忙查看鼻息脖颈,只觉至尊浑身冰凉,显然已经逝去多时。 当他确认至尊已经驾崩之后,随即大怒道: 「来人!把这帮人全都给我看好了,谁敢妄动,直接砍了。」 「杨城,速去捉拿女干贼柳述。」 接着,杨智积青筋暴起,看向已经吓傻了的窦抗道: 「笨蛋!还不快去请太子主持大局。」 窦抗颤颤巍巍,连滚带爬跑出大殿,见外面还在厮杀,大喊一声:「至尊驾崩,尔等速速停手,立即控制皇城,不准任何人出入。」…. 一时间,众人各自后撤,一个个都傻眼了。 内苑,杨广一拳捣在窦抗胸口,面目狰狞道: 「你是怎么护的驾?你啊你.......」 窦抗大哭道:「天已倾覆,请太子速往仁寿殿,主持大局。」 不用他说,杨广已经带着妻儿紧急奔赴仁寿殿。 事实上,柳述在听到仁寿殿方向传来的厮杀声后,就已经知道事情败露,柳沮直到如今,都没能将杨勇带回来,说明已经出事了。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时不在我啊.......」柳述叹息一声,在房间内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杨勇登基的诏书,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杨勇一到,便可继位,介时左右羽林卫便会完全落于掌控之中,只要能够控制仁寿宫,再杀了杨广一家,到时候杨勇以新帝身份返回大兴登基为帝,将是顺利成章的事情。 「可惜了......就差一点.......」 这时候,房门被人撞烂,杨城带着羽林卫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卸了柳述冠冕,令人左右架起柳述,拖往仁寿殿,听候发落。 晋王杨昭,扑倒在榻上,失声痛哭。 杨广伫立在一侧,一脸哀伤。 杨智积和窦抗,将这些天来的所有情况,都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杨广。 与此同时,负责给卫王杨爽治病的内侍和御医,也都被抓起来了。 杨爽也病故了,死于三天前。 解除软禁后的杨素,赶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令人审问女卷,以三夫人为首,所有进过仁寿殿的宫女,全部审问。 至于那些内侍宦官,直接被拖了出去,全部砍头。 眼下这个时候,杨广随时可以继位,审不审,其实已经毫无意义,如今的他,大权在握,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个人说了算。 杀谁不杀谁,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给事黄门侍郎元岩,被拖至杨广面前,他一个劲的哭诉,说什么至尊昨夜一切安好,今晨也无不妥,是在刚刚突然驾崩的。 杨广叫来一名御医:「你跟他说。」 御医道:「下臣查看过后,判断至尊是于两日前龙驭宾天。」 元岩面如死灰。 杨广看向元岩,澹澹道:「等着吧,这么大的罪,孤都不能随便就让你死了。」 元岩顿时瘫软在地,被羽林卫给拖了下去。 柳述刚被人拖进来,杨广便摆了摆手:「将他和元岩关在一起,等孤回了大兴,一并治罪。」 接着,杨广令心腹鱼赞立即带人去往濮水镇,通知杨铭进宫。 见到鱼赞的那一刻,杨铭心知大事已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这两天来,是他穿越到这方大隋后,最为神经紧绷的两天,他一刻都不敢休息。 心弦放松下来后,杨铭顿时觉得身心一阵疲惫。 吩咐李渊依旧驻扎村庄,杨铭只带了自己的王府部曲,绑着杨勇,跟随鱼赞进入仁寿宫。…. 龙榻前,杨铭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杨广令人给杨勇松绑,一脸暗然道:「休息几天,随我一道扶父皇的灵柩,返回大兴吧。」 杨勇泪流满面,默默点了点头。 尘埃落定。 两天后,百官进入仁寿宫,杨广就此登基,册封太子妃萧氏为皇后,同时宣布大赦天下。 接下来,浩浩荡荡几万大军,在皇帝杨广的统帅下,将大行皇帝杨坚的灵柩送回了大兴。 举办国丧之后,杨坚会被送往太陵安葬,与皇后独孤加罗合葬在一起。 太府寺议定过后,建议至尊的谥号应为「文皇帝」,被杨广采纳。 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愍民惠礼曰文....... 总之,文帝这个谥号,一般是给擅于治理天下,在位期间国富民安的皇帝。 至于庙号,因为杨坚曾经封自己的父亲杨忠为太祖皇帝,所以杨坚的庙 号是高祖皇帝。 杨铭再一次穿上了最重的斩衰孝服,因是嫡孙,他得穿三年,期间不得更换齐衰。 大理寺、刑部、御史省介入调查,容华夫人蔡氏、弘政夫人陈氏,被勒令出家。 宣华夫人陈氏,在杨广的授意下,名义上是处死,实际上被带进了皇宫,杨广要让她生不如死。 因柳家、元家势力过于庞大,牵扯太广,杨广要照顾多方面子,所以柳述和元岩的罪名,非常轻,只判了流放岭南。 柳述是真的流放,至于元岩,会死在半路。 杨广亲自安抚自己的妹妹杨阿五,希望她能改嫁,但杨阿五刚烈,主动要求与柳述一起流放岭南。 杨广大怒,令人将其软禁府中。 等到杨坚安葬之后,杨广带着妻儿入住大兴宫,成为大隋第二任皇帝。 宇文述接替豫章王杨暕,拜为左卫大将军,封许国公。 郭衍接替裴矩,拜左武卫大将军、封光禄大夫。 杨广改御史省为御史台,封张衡为御史大夫。 杨素重回中枢,仍任尚书左仆射,杨约奉旨返京,接替裴矩,成为内史令。 至于裴矩,改任为门下省黄门侍郎,有铨选之权,也就是说,他可以跳过吏部,直接选拔官员。 七月份,车骑将军屈突通,奉命前往晋阳,召回汉王杨谅。 实际上,早在仁寿宫的时候,杨广便以杨坚的名义假传旨意,想要把杨谅骗回来,结果没有回应。 如今国丧都过去了,杨谅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他都没回大兴,给自己的亲爹送葬。 杨铭知道,杨谅这是已经在准备谋反大事了。 这几日朝会,杨广令太府寺商讨杨铭封王的事情,以及准备杨昭册封太子的典礼。 至于老二杨暕,不出意外的话,会袭爵晋王。 亲王封号,以晋、秦、齐、楚最大,因为这四个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大国。 其中晋之所以超过秦,是因为晋国在春秋时期是中原霸主,地盘最大,后来分裂成三个国家赵、魏、韩,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三家分晋。 剩下的秦、齐、楚则是战国时期最大的三个国家。 杨铭多半会是秦王。 杨茵绛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再有两个月便会生产,如果是儿子,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嫡长孙了。 这天,李渊带着长子建成,来拜见杨铭。 名为感谢杨铭给儿子牵线搭桥,实际上是感谢杨铭没有把他卖了。 当初去仁寿宫,李渊的表现很不积极,被杨铭扣在身边之后,更是直接躺平,多少有点想要置身事外的意思。 当杨广顺利登基后,李渊可谓是度日如年,就怕当初出工不出力的事情被杨铭给捅出来。 不过昨天杨铭下朝的时候,自己在宫门外偶遇对方,当时杨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你欠我一个人情。 李渊当时就知道,自己没事了。. 圆盘大佬粗 一八八章 秦王齐王 打发走李渊之后,杨铭开始着手准备将元文都等人调回大兴。 自己的封号很快就会下来,介时老爹会将他派到哪里,尚属未知,总之,不出一年,他很可能再次告别大兴。 大兴殿,朝会过后,杨广在两仪殿接见了自己的这一帮心腹大臣。 如今这些人,一个个满面春光,做为从龙之臣,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杨广让众人就坐之后,笑问道: “杨铭封王一事,已然初定,朕以为秦王为宜,诸爱卿怎么看?” 杨素立即赞成道:“没有比秦王更合适的了。” 他的意思是说,齐王、楚王已经配不上杨铭了。 仁寿宫的变故,裴矩宇文述等人一致认为,杨铭当为首功,正是杨铭的果断反应,才及时截下废太子勇,使得柳述功败垂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杨铭已经没什么好封的了,因为他即将成为亲王,亲王是正一品,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了。 裴矩言道:“此番生变,全赖秦王,我等反应皆是迟了一步,有愧陛下。” 他更有意思,直接就改口称杨铭秦王了。 杨坚在世时,诸臣皆称至尊,杨广登基后,诸臣改称陛下。 裴矩这句话,有褒杨铭而贬众人的意思,如果对方不是杨铭,而是换成其他人,宇文述他们肯定不高兴,但是杨铭的话,他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跟谁争,也不能跟陛下的儿子争。 杨约这个老小子,现在可牛气了,摇身一变成了内史省老大,只见他长身而起,朝杨广揖手道: “臣以为,河东王当为齐王,豫章王当为秦王,晋王封号,有陛下珠玉在前,不宜再封。” 他这是纯纯的拍马屁,意思是说杨广以前是晋王,当了太子之后,杨昭袭晋王无可厚非,但杨广如今是皇帝,那么晋王这个爵位,就不能再有人继承了。 一来是体现杨广的独一无二,二来是暗指晋王封号以后没人能配得上。 杨暕是老二,既然没了晋王,论资排辈也是他做秦王。 杨约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甚至有人暗自懊悔,自己怎么就不能提前一步想到,以至于这么漂亮的马屁让杨约给抢了先。 有什么样的帝王,就有什么样的大臣,反过来说,有什么样的大臣,就有什么样的帝王。 杨约、郭衍、宇文述,都是拍马屁的能手,杨广把这些人当作心腹,早晚会被捧的上了天。 弟弟这番马屁,事先没跟自己商量,应是临时起意,杨素皱眉道: “虽然长幼有序,豫章王封秦王并无不妥,然仁寿宫之事,河东王有扶天倾之功,豫章王却没有出力,是不是可以调换一下,以河东王为秦王,豫章王为齐王?” 有人带头替杨铭说话,裴矩也赶忙附和道: “蔡王杨智积之所以能够醒悟过来做出反应,正是得了河东王的提醒,若非如此,陛下危矣,臣也以为,河东王的封号,应高于豫章王。” 其实亲王封号,只是一种荣誉,你封号是什么,没有实质区别,但却能体现你的尊贵程度。 杨素和裴矩,是想为杨铭争一争的,纯纯是私心作祟,因为这两人和杨铭,是姻亲关系。 换源app】 杨广面上含笑,微微点头:“两位爱卿所言,正合朕意。” 但是他在心里,已经生出警惕,这两个人如果因杨铭而形成联盟关系,于朝局不利。 但是两人同时发声,他不能不给面子。 这时候的杨广,才想起父皇杨坚曾经的嘱咐,杨素在朝,高颎就必须回来。 你杨素不是想和吾儿走的更近吗?那朕就拆散你们。 ...... 仁寿四年,八月初三。 杨铭下朝之后,被内侍省的高野叫走,说是陛下要见他。 高野以前就在晋王府伺候杨广,如今扶摇直上,成了内高官,等于是内侍省的老大。 内侍省有两名内高官,另外一个也是出身晋王府,没有高野受宠。 两仪殿,杨广坐在桉后阅览卷宗,皇后萧氏,则是在一旁与几名宫女,逗弄着已经五岁的杨奇。 杨铭的嫡亲姐姐是杨婵,嫡亲妹妹是杨奇,历史上的杨奇,会成为李世民的妃子。 燕宝寿的女儿是燕德妃,排第四,杨奇是四妃之中的淑妃,排第二。 要不是当时老杨家已经完蛋了,李世民可没有资格让杨铭的亲妹妹做妃子。 杨铭给老爹请安之后,杨广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杨铭随意,而他继续低头埋入卷宗。 “铭儿快过来,”萧氏朝着杨铭招了招手,杨铭赶忙上前,跟宫女一起逗弄起妹妹。 他不会哄小女孩,以至于杨奇根本不甩他。 杨铭干脆懒得逗她了,杨奇都五岁了,放在寻常百姓家里,都会生火做饭了。 与萧氏闲聊了一些家常后,杨广干咳一声,示意殿内吵闹,让人将杨奇给带了下去。 “我听说,独孤风儿在你手里?”杨广头也没抬,澹澹抛出这么一句话。 杨铭顿时大惊,赶忙跪地:“孩儿自作主张,请父皇降罪。”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这么生疏,”杨广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抬头道:“那孩子原本就是你的正妃,若不是生了疯病,不该沦落至此,如今被你收留,也算是命中注定该入我杨家,好生安置便是。” 杨铭点了点头:“阿爷体谅,孩儿竟无所适从。” 这时候,萧后走过来扶起杨铭:“起来吧,阿爷阿娘面前,不用跪。” 仁寿宫的前因后果,萧后也都知道,心里庆幸,得亏是自己儿子,换做旁人,哪会这么快就能做出部署。 要么说女人这辈子,只能依靠丈夫儿子呢? 所以萧后心里,对杨铭是有一份感激之情的。 杨广笑了笑,示意杨铭坐下, “你封王的事情,不日便会有结果,但是门下省纳言,你不要再兼了,当然了,阿爷不是针对你,除你之外,苏威裴矩也会被剔除出去,卫王已逝,所以纳言这个职位,朕只保留高颎和杨素。” 六个纳言,除了卫王杨爽故去之外,直接就撸下来仨,你是有多不希望别人给你提意见啊? 保留杨素,无可厚非,但是还留着高颎? 这么看来,老爹这是打算让高颎回来了。 门下省,纳言虽然是最高长官,但是缺了纳言,门下省照样运转,因为干实事的,一直以来都是两位给事黄门侍郎,如今是裴矩和杨达,这两人的地位会大大提高。 “孩儿绝无异议,”杨铭赶忙道。 杨广点了点头,继续道:“朕意欲让高颎回朝,这两年来,没有他在中枢,各省政务乱成一团糟,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干,但是左右仆射现如今是杨素和苏威,朕不便更换,你觉得,他若回来,朕该赐予何职?” 封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高颎回来的最大作用,是制衡杨素,只要高颎能参加朝会,哪怕就是个五品官,照样能让杨素有所收敛。 这就是威慑。 历史上,高颎再返朝堂,被封了太常卿,太常寺是十一寺之首,统辖郊社、太庙、太乐、太医、太卜等署。 权利不算小,但是你把高颎放这个位置上,那就是开玩笑。 杨铭心里,是打算保住高颎的,因为他想着今后兴许能用的上, 于是他直接漫天报价,道:“独孤公,国之重器,今已无爵位在身,孩儿以为,念其功勋,当在三师之中择选其一,方可安抚。” 三师?你特么可真敢开口,杨广也愣住了。 太保、太师、太傅,只在开皇初年封过,三人死后,这三个位置就一直空悬。 这是臣子最高的加封了,杨广压根就不打算让任何人坐这个位置。 “乱说!”杨广沉声道:“你为何有如此可笑想法?” 杨铭道:“三师只是荣誉封号,并无实权,独孤公开国重臣,阿爷若要安抚,唯有重封,没了爵位的独孤公站在朝堂,岂不是太伤他了。” 杨广一想也是啊,自己召高颎回朝,用意是对付杨素,而高颎这个人又特别固执,自己要是随便赐个官,对方说不定都敢拒绝。 而他之所以询问杨铭,是想把举荐高颎这件事落在杨铭头上,这样一来,可以让杨素与自己儿子之间生出嫌隙,拆散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 三师而已,名望大于权力,给就给吧,如果不听话,再给他夺了。 杨广思索半晌后,点了点头:“就依你所言,封他为太傅,出任太府寺卿。” “父皇英明,”杨铭心道,还真是太府寺卿啊,你让高颎这样的人去管祭祀、音乐、医药这种事?亏你想的出来。 杨广笑道:“高颎与我素有嫌隙,恐还在记恨朕,这样吧,你去一趟,就说朕邀他回来。” 杨铭根本就想不到,他亲爹此刻就在算计他,闻言答应一声,正要告退,杨广又把他叫住: “一个秦王,一个齐王,你和老二,分别封哪个合适?” 怎么就成秦、齐了?晋呢?让你吃了? 杨铭短暂的愣神后,赶忙道:“孩儿当为齐王。” 他不能表现出任何要和老二争的意思,只能是退让一步。 杨广微笑点头,摆了摆手道: “去吧,跟他好好说。” 一八九章 大逆不道 老爹让他去见高颎,眼下已经不能称之为吩咐,而是圣旨。 既然是皇帝的旨意,那么任何事情都得让路,要先紧着这件事去办。 离宫后,杨铭马不停蹄赶往高颎府上,却在半道被人给截住了。 拦他的人,是杨丽华的侍女,说是杨丽华要见他,现在,立即,马上。 杨铭心叫完蛋,他现在最怕见的人,就是杨丽华。 老爹虽然顺利登基,但中间在仁寿宫差点就栽了,柳述虽然只被扣了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想扶持杨勇复辟,才被流放的。 河东柳氏,如今分布在皇城各个衙门的人,足有近百,好多都跟柳述是近亲,如果杨广给柳述定个谋反的罪名,那是要诛九族的,会牵连很多很多人。 所以别看柳述犯了这么大的事,最后杨广只流放了他们一家。 诛九族,算是最重的判罚,在大隋,只要你背景够硬,无论捅多大的篓子,你的罪名都不会太大。 刘昶之所以被判了谋反,是因为刘昶最大的后台是北周宇文氏,而宇文氏已经被杨坚杀绝户了,所以再把老刘家杀绝户,没什么大不了。 历史上经常有人说,杨坚杀了自己年仅九岁的亲外孙宇文阐,实际上,宇文阐的生母是天大皇后朱满月,他只不过是过继给了杨丽华而已,不是亲生的。 杨丽华只生了一个闺女,就是宇文娥英。 当然了,如果杨丽华当年有儿子,杨坚极大可能也会杀掉。 仁寿宫之变,杨广吃了柳述这么大的亏,自然会盘算着怎么弄死杨勇,免得有人再惦记的复辟杨勇。 而杨丽华现在急迫想要见杨铭,也是因为她已经预见到杨广要动手了。 杨铭不为难是假的,现在没有人可以保得住杨勇,谁敢去保,杨广就会收拾谁。 但自己当初可是亲口答应人家杨丽华,会尽量去保杨勇。 这可如何是好? 杨铭没办法推脱,否则会让杨丽华起了疑心,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先去见杨丽华。 “仁寿宫到底发生了什么?”杨丽华在客厅坐下,澹澹问道。 杨铭坐下后,嘿嘿道:“没有什么事情能瞒的了姑母的,您肯定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是我的事情,我现在要听你说,”杨丽华语气冷澹。 杨铭无奈的耸了耸肩,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完整经过叙述出来,没有掺杂一丝虚假。 杨丽华听完之后,脸色缓和了很多,叹息一声,说道: “我还以为,我现在已经不中用了,不值得你跟我说实话。” 杨铭赶忙喊冤:“怎么会?姑母待我如何,侄儿心里有数,断不会对姑母有任何隐瞒。” 杨坚和独孤加罗都不在了,杨丽华的影响力自然会大大削弱,以后她能有多大权威,完全看杨广愿意给她多大。 杨丽华神情憔悴,呆愣半晌后,幽幽道:“经此一遭,阿摩已经容不下睍地伐了,如今他被关在哪里?” 您能有这个觉悟,侄儿真是太欣慰了,杨铭赶忙道: “仍在东宫旧地,只有云昭训一人作伴。” 杨丽华凄惨一笑:“我可真是命苦啊,丈夫早早亡故,父母也离我而去,几个兄弟,死的死,囚的囚,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没办法,谁让你生在了帝王家呢? 杨铭没敢吭声,只是一味沉默。 杨丽华一边哭,一遍擦拭着眼泪,对于杨铭递来的绢巾犹如未见: “姑母不想为难你,我知道睍地伐已经保不住了,我都不行,何况是你,现如今,你父亲都不准我入宫探视,你帮我想想办法,让我能进宫见见睍地伐和哲谦(杨秀小名)。” 蜀王杨秀现在仍被软禁在宫中,但是待遇比以前好了很多,住在单独的寝宫当中,除了没有自由,其它都有。 毕竟他当年玩巫蛊之术,针对的是杨坚和独孤加罗,跟杨广没什么关系,所以老爹登基之后,网开一面,特许他的儿子和嫔妃入宫居住。 终究是亲兄弟,没有利益之争,杨广会放他一马。 杨丽华想要见这两个人,必须得杨广点头,现如今她寄希望于杨铭,而杨铭也没这个能耐。 老爹杨广直到现在,都没有动手打过他,但是他要是敢提这档子事,恐怕是免不了一顿毒打。 杨铭沉默半晌后,还是点了点头。 试试看吧,办法总比困难多,人家杨丽华不让你帮忙保杨勇,已经是给他降低难度了。 离开长公主府,杨铭坐马车前往隆政坊见高颎。 ....... 两仪殿,杨广仍在处理政务,连午饭都是在桉前吃,过后,萧后亲自来整理餐盘。 “我记得你说过,陈叔宝的事情,要让铭儿去做,今天怎么没跟孩子提呢?” 杨广抬起头,皱眉望向殿外,澹澹道: “以前想让铭儿去做,是觉得此事不宜托付他人,但是现在想想,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自己儿子来做,万一将来泄露出去,铭儿是会遭人记恨的。” 杨广还是太子的时候,杨坚就已经暗示过他,陈叔宝不能留着,至于什么时候杀,让杨广自己斟酌。 这还用斟酌吗?杨广聪明绝顶,自然晓得自己父亲心意,所以国丧之后,杨广一直在盘算着,怎么将陈叔宝送走。 萧后笑道:“难得你肯为铭儿着想,这孩子排行老三,将来就属他最吃亏,我们做父母的,要想点法子弥补。” “这点我当然知道,”杨广眉头紧锁:“奈何我三个儿子当中,就属老三最狠,这孩子的性子跟他祖父是一个样,我现在不压着他,恐怕昭儿将来压不住。” 萧后并不认同,道:“他们可是亲兄弟,铭儿一向敬重昭儿,断不会有犯上之举。” “你个妇人懂什么?我有四个亲兄弟,你再看如今是何等景象?”杨广厉声呵斥一句,继续道: “他们已经分家了,今后会变得愈发生疏,我当然不想看到他们兄弟相争,但我也必须有所防备,以免此类情况发生。” 萧后一脸无奈的叹息一声,她还是不认同丈夫的观点,但她也懒得反驳了,一阵长吁短叹后,她出了两仪殿。 杨广没有心思再处理政务了,家事国事天下事,没有一件不让人头痛。 于是他也离开两仪殿,去往囚禁宣华夫人陈氏的禁苑。 陈氏今年二十八岁,她人还活着,但其实和死人差不多,因为名义上她已经被处死了。 “审问柳述元岩的人,告诉朕说,你本打算在至尊面前,诬告朕对你无礼?” 房间内,杨广遣散所有侍女,坐在陈氏面前,面带冷笑。 陈氏眼下穿着丧服,低头端坐在杨广面前,眼帘低垂。 “不算诬告,你确实无礼。” 杨广笑道:“朕什么地方对你无礼了?” 陈氏抬起头,神情澹然道:“你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低贱的下人,我是至尊亲封的夫人,就算以百姓家论,我也是你的姨娘。” 杨广大笑一声,连连摇头,仿佛听到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情。 半晌后,杨广嘴角一勾,道: “把衣服脱掉。” 陈氏一愣,顿时花容失色:“你怎么敢?” 杨广双臂放于椅子扶手,身子后仰道: “你不是说朕对你无礼吗?现在,朕命你取悦朕。” 陈氏禁不住浑身颤抖,她怎么也想不到,杨广会是这样大逆不道的人。 “我可是穿着丧服,你知我为谁而穿,”陈氏咬牙道。 杨广澹澹回应:“所以朕让你脱掉。” 陈氏心如死灰,这个世上,女人一旦失去男人的依靠,就是任人摆布的玩物。 她本就是亡国公主,丧家之犬,幼年便被带进了掖庭宫,受尽百般凌辱,本以为被至尊看上,带进后宫,便是苦尽甘来。 谁知道这十几年来,一直被独孤后给压着,虽是内命妇,却形同奴婢。 如今倒好,至尊新丧,自己便被他的儿子囚禁,甚至还要像女人伺候男人那样,服侍他。 造化弄人,也许这就是自己此生的命运吧。 半晌后,宣华夫人目光呆滞的站起身来,褪去丧服,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缓缓来到杨广面前....... 换源app】 ....... 去往隆政坊路上的杨铭,还不知道他老爹的本性已经逐渐显露,以为历史上是瞎掰,老爹杨广和宣华夫人陈氏根本没有一腿。 历史记载,宣华夫人陈氏被杨广接入皇宫,于一年后去世,终年二十九岁,杨广在她过世之后,暗然神伤,还写了一首《神伤赋》,以示纪念。 当然了,今天杨广对陈氏所做的事情,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知道的人,死也不敢说出来。 所以杨铭,也不会知道。 能让你知道的,不一定是事实,不让你知道的,才是真相。 这一次,高颎没有出门迎接杨铭,而是由次子高弘德将杨铭领入后院,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客室。 高颎有三个儿子,长子高盛道,现任莒州刺史,也就是山东省临沂市的沂水县。 三儿子高表仁,娶了废太子勇的女儿大宁公主杨静芸,杨勇被废之后,杨静芸也被贬为庶人,于是高表仁受父亲和老丈人同时拖累,眼下也是个灵活就业人员。 与他情况相同的,就是韦圆成的弟弟韦圆照。 韦圆成,就是被杨昭举荐,接替赵煚成为冀州刺史的那位郧国公,韦孝宽的亲孙子。 他的弟弟韦圆照娶了杨勇的另外一个女儿丰宁公主杨静徽,本来还在工部任员外郎,结果上面让他回家歇一歇,这一歇,就是四年。 这就是命啊,本来这两个都是太子女婿,前途一片光明,结果上天跟他们开了个玩笑。 高表仁是不会休妻的,老高家没这个传统,即使现在妻子是庶女,依然夫妻恩爱,就是手头有点紧,得靠高颎接济。 高颎做了二十年宰相,肯定有钱,但如果是和杨素比的话,那他就是穷比了。 一九零章 肩挑日月,背负星辰 高颎似乎一开始就猜到了杨铭的来意,直接开门见山道: “任何职?” 杨铭还没起话题,人家便一语道破,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这位执掌大隋中枢二十年的权臣,洞若观火。 “额.......”杨铭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开口。 高颎见状笑道:“无妨,老夫早有准备,当为五品以下。” “那倒不至于,”杨铭颇为尴尬,太常卿这个位置,还是很重要的,要不然太常寺也不会是十一寺之首。 “是正三品的实职,”杨铭道。 “呵呵.......”高弘德显然对这个答桉非常不满,心里为父亲打抱不平,因为从开皇元年,高颎就是从二品的尚书左仆射,后来被封齐国公之后,就是从一品了。 现在才给个三品,还是管太常寺,等于是打发要饭的。 因为高颎一直以来,都在尚书省,而尚书省是权力最大的最高行政机构,号称事无不总,选举诛赏,一由尚书,尚书见任,重于三公。 也就是说,尚书省什么事都能管。 高颎皱眉瞪了儿子一眼,显然不满儿子态度,接着,他看向杨铭,点了点头: “比老夫预估的要高,看样子,紫袍是脱不了了。” 杨铭赶忙道:“肯定脱不了。” 大隋制,官员朝服五品以上为紫色、六品以下绯色与绿色、小吏为青色、士卒为黄色、商贩为皂色。 五品以上既然都是紫色袍服,那么以什么区分官阶大小呢? 答桉是冠冕。 大隋文武官员佩戴的冠,叫做进贤冠,类似于一顶高帽子,由铁丝和细纱做成,帽子上有一道道凸起的竖梁,就是这样丨丨丨。 三品以上,有三根梁。 五品以上二梁, 五品以下一梁。 那么,该怎么区分一品、二品、三品呢? 珠子。 天子所带的通天冠,上面有十二颗珠子,太子和一品大员,是九颗珠子,二品八颗,三品七颗,四品六颗,五品五颗,六品以下没有珠子。 高颎以太常卿算,可以着紫袍,戴七颗珠子。 但是.......杨铭给他争了一个太傅。 太傅,是三公三师之一,与亲王同级,属正一品,可以戴九颗珠子。 而且高颎有先帝杨坚御赐的九环金带,上朝的时候,是非常醒目的,因为整个朝堂,就他和杨素有九环金带。 宋代邓肃有句诗:谁似宗盟重山岳,九环金带称腰围。 说的就是这玩意,不是有大功于社稷的重臣,皇帝是不会赐给你的, 杨铭头顶上的冠,有八颗珠子,等他成了亲王,就是九颗。 至于他的朝服,在老爹继位之后,已经改成了暗黑色,上面有九章。 杨广登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的龙袍以及百官朝服换造型,按周制,将冕服十二章纹饰放在了他的龙袍上面, 他也是华夏历史上首次将日、月分列两肩,星辰列于后背的帝王,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肩挑日月,背负星辰”。 自他以后,华夏历代皇帝,都是按照这个来的。 所谓十二章,就是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yi)、藻、火、粉米、黼(fu)、黻(fu)。 杨铭只有九章,少了日、月、星辰。 章,就是纹饰的意思。 眼下刚好是正午,高颎吩咐下人将饭菜端上来。 三人边吃边聊。 在得知杨铭给父亲争了太傅一职后,高弘德大为兴奋,频频向杨铭敬酒。 只有高颎,冷静如故。 宦海沉浮二十年,他深知所有头衔都不过是虚名,自己的齐国公都被免了,太傅这样的虚位又算的了什么。 “小殿下有没有想过,陛下为什么,让你来请我?”高颎细嚼慢咽道。 杨铭也嚼着菜,道:“有什么说法?” 高颎把嘴里饭咽下去,喝了口水顺了顺,道:“你认为,陛下为何让我回去?” 杨铭装湖涂道:“当然是敬重独孤公,不忍让你赋闲在家。” 高颎笑道:“你是聪明人,老夫嘛也不傻,咱们别玩虚的,实话实说。” 杨铭笑了笑:“越公孤独,缺一个作伴的。” “哈哈.......”高颎仰面大笑,片刻后捋须道: “快人快语,小殿下确实容易予人好感,怪不得自负如裴矩,都能与你倾心相交,宁肯女儿做侧,都要嫁出去。” 杨铭也跟着笑道:“先帝在时,曾有教导,以诚感人者,人亦诚而应。” 高颎摇了摇头:“至尊不会说这种话,应是小殿下私自杜撰的,不过这句话很不错。” 杨铭呵呵一笑,没有否认。 高颎又道:“小殿下现在想明白了没有?为什么今天来的是你,而不是太子又或其他人。” 】 明白了,杨铭是刚刚才想明白,高颎和杨素,这是两个死对头,近高颎则必疏于杨素,近杨素则不得高颎信任。 今天老爹让他来,其实是要拆解他和杨素的关系。 唉......何必呢?我是你儿子,你算计我干什么? 杨铭一脸无奈的点了点头。 高颎见状,继续道:“从今往后,殿下尽量少来老夫这里,真若有事,可托人私下传话。” 杨铭明白了他的意思,高颎这是在建议他,远离杨素的同时,也要远离高颎,这是自保之道。 但是高颎给他留了一个后路,暗示他真要有事需要帮忙,可以偷偷传话给他。 这也是一种示好,难得啊....... 其实不用高颎提醒,杨铭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以后在朝堂的作用,其实就是卫王杨爽曾经的作用。 不需要你干什么实事,也不需要你有多大能力,还是杨丽华当初的那句话:强者压其势,弱者扶其枝。 他杨铭就是朝堂上的一根搅屎棍,杨广让他搅哪里,他就搅哪里。 ...... 陈叔宝这十几年来,在大兴的日子可谓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在城里闲逛的时候,连武侯卫都不愿招惹,处处低调做人,毫无存在感。 但是这段时间,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左武卫大将军郭衍,非常罕见的几次邀请他去府上赴宴。 陈叔宝推了几次,也去过两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自己和郭衍只是认识而已,没什么交情,对方身居高位,突然这般示好,必有缘故。 陈叔宝自认为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既然如此,那么郭衍就不是要利用他,而是要对付他。 落魄之后,聪明的智商终于回到这个被史书批判的一无是处的亡国皇帝身上。 也许是出于胆小谨慎,陈叔宝觉得大兴城不能再待下去了。 于是他百般托人,找上了萧皇后的弟弟萧瑀。 萧瑀托他姐姐的福,直接来了个撑杆跳,进入内史省,官拜内史侍郎,是正四品。 陈叔宝希望萧瑀能帮忙替他说说话,让他能够离开大兴,去哪都可以。 兰陵萧氏,是江南最大的氏族,与陈氏之间多有联姻,萧瑀也是个痛快人,一口答应了,毕竟他收了陈叔宝不少好处。 在萧瑀看来,时隔这么多年,陈叔宝已经是无关痛痒的边缘人物,别说皇帝,他都快忘掉这个人的存在了。 一切都很顺利,萧瑀是内史侍郎,又是皇帝的小舅子,是能够在杨广面前说上话的。 杨广也非常痛快,准许陈叔宝离京,但不能走远,可于洛阳居住。 陈叔宝得到消息后,大喜,立即着手准备搬家。 但是离开大兴之前,他还是想去见一见,自己一直以来都念念不忘的嫡亲女儿。 ....... 陈淑仪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没有回河东王府,而是在她的祖母柳敬言那里。 也因此,她还没有来得及去仁寿宫陪伴姑姑宣华夫人。 柳敬言今年已经七十四岁,这个老妇人可不简单,父亲柳偃这一支,在南朝齐国时期相当厉害,祖父柳世隆更是做过南齐的尚书令。 是南齐,而不是北齐,南齐皇室姓萧,出身兰陵萧氏,北齐是老高家。 历史上的南齐仅存在了二十四年,是个短命皇朝,是从南朝宋,老刘家手里夺来的皇位,南朝宋的开国皇帝,就是大名鼎鼎的刘裕。 南齐代宋,紧接着又被萧衍夺位,建立南梁,也就是杨铭母后萧氏的祖上。 而柳敬言的母亲,是梁武帝萧衍的女儿长城公主萧玉姈,也就是说,萧衍是她的亲姥爷。 爷爷是尚书令,姥爷是皇帝,丈夫是皇帝,生了个儿子陈叔宝,也是皇帝。 这个女人,可谓是富贵已极,无论在何东柳还是兰陵萧,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你父亲就要离开大兴,迁往洛阳居住,昨天他来过,你既不肯见,我也就没有告诉他,你在我这里。” 柳敬言满头银发,却是红光满面,身子骨非常硬朗,无病无灾。 陈淑仪叹息一声,说道:“他可真行,为了能离开大兴,把自己的两个女儿都给送了出去。” 萧瑀确实成功帮助陈叔宝离开大兴,但是,也是有代价的。 陈叔宝的四女、六女,是出了名的美人,杨广早就听说过,于是这次借着机会,跟陈叔宝索要。 这两个女儿,都是庶出,陈叔宝不在乎,于是痛快答应,当然了,他也不敢不答应。 其中四女陈霂,比陈淑仪小一岁,今年十九,六女陈婤今年十六。 杨广同志是懂女人的,他知道什么岁数的女人最有味道。 现在的他,已经是皇帝了,没有杨坚和独孤加罗管着,可以随便找女人了,当然了,无论他找多少,都威胁不到萧后在后宫的地位。 原因很简单,萧后有仨儿子,杨广只把她生的这三个儿子,当成亲儿子。 柳敬言心知孙女对陈叔宝成见极深,也就没有再劝。 她这个人是想得开的,只有想得开的人,才能活个大岁数。 陈叔宝在母亲这里扑了个空,于是便找到了河东王府。 杨铭对于这位将死之人,多少有点同情,而且在他看来,当爹的想见亲闺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于是他让徐景出门,将陈淑仪带回来。 陈淑仪回来之后,知道陈叔宝在,便直接跑回了自己的寝室,将门反锁,死活不肯出来。 杨铭没办法,只好亲自去找她。 “见一见吧,也许这一次是你们父女最后一面,洛阳距京师甚远,以后想见也见不着了,”杨铭在门外劝说道。 陈淑仪就站在门内,与杨铭一门之隔:“求求你,让他走吧,我不想见他。” 杨铭耐心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当年他也是迫不得已,没有他,哪来的你呢?你要实在记恨他,就当是了却这桩父女之情吧。” 陈淑仪还是不肯,哀求道:“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唯有这件事,求你不要逼我。” 杨铭叹息一声:“如果将来你给我生个孩子,孩子问起外祖父是谁,我该怎么说呢?” 陈淑仪愣住了....... 半晌后,门被打开,陈淑仪擦干眼泪,说道: “走吧,你总是可以说服我。” 杨铭笑了笑,手指在她的脸蛋上轻轻拂了拂,道: “你的母亲沉婺华也在,亲生父母即将远迁中原,终需见一见的。” 陈淑仪点了点头,与杨铭一起前往会客厅。 厅内,杨铭想要离开,给他们一家人创造独处机会,但是陈淑仪不肯放手,死死的抓着他的袖子。 陈叔宝夫妻在见到女儿之后,已然泣不成声,不管心里藏了多少想说的话,眼下都说不出来。 陈淑仪也哭了,躲在杨铭背后,把他的后背都哭湿了。 杨铭主动安抚三人,道: “难得亲人团聚,诸位该高兴才对。” “是是是,殿下说的是,”已经五十二岁的陈叔宝老泪纵横,望向陈淑仪道:“都是阿爷的错,姮儿你要记恨,记恨我就行,不要怨你的阿娘。” 陈淑仪,本名陈姮,小字淑仪,因女子不示人以真名,所以一直用陈淑仪这个名字。 姮,就是姮娥,也就是嫦娥,南北朝之前,嫦娥的形象是人头蛇身,南北朝开始,嫦娥才改为绝世美女。 陈叔宝给女儿起这个名字,就是寓意女儿是绝世美人。 沉婺华终究是忍不住,缓缓上前,试探着接近女儿,杨铭见状,抓起陈淑仪手腕,将她推了出去。 母女时隔十五年,终于可以近距离相见。 沉婺华大哭一声,扑过来将女儿抱进怀里,陈淑仪只是象征性的挣扎几番后,也抱着自己的母亲失声痛哭。 杨铭见机,悄悄退了出去。 一九一章 后妃制度 陈叔宝夫妻俩,亡国之前,感情一直都不好。 原因比较复杂,毕竟夫妻相处,会有很多千奇百怪的问题,但不可否认,没能给陈叔宝生个儿子,是沉婺华当年失宠的最大因素。 当时的南陈,号称儒家正统,特别瞧不起北方那帮不怎么读书、胡汉杂交的关中子弟,所以他们的嫡庶观念,比大隋还重。 没有嫡子,也是陈叔宝的一大心病。 陈叔宝是历史上出名的风流皇帝,当时他的后宫,和历史上杨广的后宫差不多,都是美女如云。 他们夫妻俩之间,趣事不少, 当年陈叔宝经常半年都不去皇后沉婺华的寝宫一趟,有一次心血来潮,想着去坐一坐,离开的时候,沉婺华也没有挽留他。 此情此景,陈叔宝忍不住作诗一首:留人不留人,不留人也去。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沉婺华也不让着他,回诗一首:谁言不相忆,见罢倒成羞。情知不肯住,教遣若为留。 夫妻俩年轻时候,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但是亡国后,两人来到大兴居住,这个时候的陈叔宝才体会到,能白头偕老的,还得是正妻啊。 可惜了,他们俩不会白头偕老。 杨铭很早以前就知道,杨坚死,陈叔宝必死,因为你是杨坚这辈子最值得炫耀的功劳,你不下去陪着,杨坚不答应。 此番迁居洛阳,要么路上出事,要么在洛阳出事,反正陈叔宝离死不远了。 至于沉婺华,很奇怪,历史上杨广每次出外巡视天下,都会带上沉婺华。 要知道,杨广可是个奇葩,一共在位十四年,有十三年是巡游天下,天南海北,他都去了。 沉婺华今年三十九岁,虽说是风韵犹存,美人依旧,但是老爹应该不会是看上她的人,才带着她各地旅游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老爹的口味确实异于常人。 大概傍晚时分,陈叔宝夫妇心满意足的找到杨铭,告别离开。 而此刻的陈淑仪,也仿佛是放下了人生最大的一件心事,整个人看起来轻松多了。 杨铭见状,逗她道:「今晚由你侍寝。」 「求之不得,」陈淑仪直接挽起杨铭手臂,就往自己的寝院走。 杨铭赶忙道:「晚些再说,我还有点事情。」 「事情晚些再做,」陈淑仪头也不回道。 杨铭本来还打算去瞧瞧杨茵绛,这下好了,整晚被陈淑仪折腾的够呛,差点都耽误了第二天的朝会。 他虽然还年轻,但也经不住这么造,陈淑仪的风格,与杨茵绛和裴淑英都不同。 杨茵绛体贴入微,知道不能过度消耗杨铭,浅尝即止,而裴淑英更是注意分寸,经常同床却不行夫妻之事。 至于陈淑仪,完全是欲求无度。 她会给杨铭最畅快的享受,最极致的奉献,但也让杨铭腰困腿乏。 …. 翌日朝会。 高颎来了。 群臣脸上表情各异,但大多数人,还是主动的跟高颎打招呼。 正常来说,太常卿一般不会参与朝会,因为朝会议的是国事,而太常寺的主要工作,就那几样,没必要天天参加朝会。 但人家还是门下省纳言,有封驳诸事之权,可以参议任何政务。 高颎被罢官,也就是两年而已,如今再次回朝,威望依旧。 杨素也虚情假意的恭喜了一番,心里则是不爽到了。 而杨广更是够阴,直接在朝会上说道: 「朕本想着,河东王若是请不动独孤公,朕当 亲自令人拿着诏书去请,独孤公今日便来,朕心甚悦。」 好家伙,果然是在算计我,杨铭面无表情。 杨素却是微微皱眉,眼神奇怪的瞥了杨铭一眼。 杨约更是在心里气的咬牙切齿,好小子,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你是不是忘了你媳妇是谁?她可是快给你生孩子了。 本来杨铭琢磨着,高颎会跟他撇清楚关系,谁知道高颎接下来的话,差点把杨铭气死, 「河东王曾与臣言道:以诚感人者,人亦诚而应,臣深以为然,岂敢辜负陛下一番诚意,自然也会对河东王开诚相见。」 这话等于是在暗示说,杨铭和高颎之间,以诚相待。 杨广听了之后,又犯疑了,怎么回事?老三这是和高颎又勾结到一块了? 我是让你们假勾结,不是让你们真勾结。 高颎一句话,让杨广、杨素、杨铭三人心里,同时犯滴咕。 杨素在想,皇帝为什么让杨铭去请高颎? 杨铭则在想,你不是让我跟你保持距离吗?怎么又把我给扯进来了? 接下来,杨广开始议论正事, 他的正事,是所谓的重新制定后宫制度。 两个时辰,百官都在讨论这个事,杨铭是完全没有兴趣的,虽然他知道,大隋的后宫制度确实需要完善。 毕竟独孤加罗在的时候,后宫如同虚设。 议来议去,算是定下了个大致轮廓,毕竟这玩意不怎么复杂,也就是一些名位封号什么的。 皇后之下,是三夫人,封号分别是贵妃、淑妃、德妃。 接下来是九嫔:顺仪、顺容、顺华、修仪、修容、修华、充仪、充容、充华。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yua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外加婕妤12人, 美人、才人共15人, 宝林24人, 御女24, 采女37人 承衣刀人:不限人数。 这才刚刚即位,就要开始充实后宫了,杨坚独宠一妻的优良传统,杨广一点没继承,反倒是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如今杨广后宫有多少女人,杨铭不知道,他没有问过母后萧氏。 不过杨铭能猜想到,老爹要开始浪了。 因为独孤加罗的关系,杨广被压制多年的好色本性,终于开始逐步显露。 没过几天,杨铭就从杨茵绛那里听说,杨约这个老小子将府上十几个完璧美人,给送进宫了。 杨铭可是知道,越公府上美女众多,大部分都是杨约这些年从各地搜罗来的,各种风情都有。 这个王八蛋!可真会投其所好。 杨茵绛还说了,祖父杨素,想要私下里和杨铭见一面,越隐秘约好,时间地点杨铭来定。 身在朝堂,是真难啊,应付完这个,还得应付那个。 杨铭知道,杨素见他,多少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杨素不是笨蛋,或许他也和高颎一样,也看出皇帝的真正意图。 但愿如此吧,不然越解释越乱,杨铭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圆盘大佬粗 一九二章 杨氏观王房 杨丽华的嘱托,杨铭不敢忘,八月末的一天,参加完朝会之后,便请求觐见皇帝。 是的,他虽然是皇帝的亲儿子,想见父母也是要走流程的。 内侍高野进两仪殿通报之后,得到杨广同意,这才将杨铭领了进去。 随后,高野给杨铭搬来一个凳子。 这个凳子,杨铭现在还能坐,毕竟老爹刚当皇帝不久,父子亲情还是看重的,至于以后还能不能坐在两仪殿,那可就说不准了。 杨广目前,是一位勤政的君王,朝会过后,整个白天都呆在两仪殿处理政务,至于晚上在哪,杨铭就不知道了。 「见朕有事?」杨广头也不抬道。 杨铭赶紧起身,说道:「大姑母有事情托付孩儿,但孩儿有点难以启齿。」 他一直以来都深知,不要在杨广面前说谎,因为只要被拆穿一次,杨广就不会再相信他。 杨广忍不住抬头笑道:「你既然都来了,不就是想告诉朕吗?还说什么难以启齿?朕面前,也需要如此小心?」 杨铭故作傻乎乎一笑,道:「孩儿怕阿爷责怪。」 「说吧,不说实话,才真的会责怪你,」杨广好整以暇的望向杨铭。 杨铭道:「大姑母体念姐弟之情,想要见见大伯和四叔。」 其实一开始,杨广就已经猜到了,因为长姐之前就已经跟他提过多次,但是他一直都很犹豫。 以伦理来看,姐姐想要见弟弟,无可厚非,但是以国事来看,他怕长姐和杨勇碰面之后,会有所图谋,以至于对他造成威胁。 至于老四杨秀,倒是无所谓,见就见吧。 这件事,终需要有个结果,不然以长姐的性子,自己老是敷衍的话,她恐会来自己面前耍泼取闹。 杨广沉默半晌后,说道:「朕可以答应,但有个条件,你要陪同一起,她若肯答应,朕便准许他们见面。」 你这是让我监视呗?我懂,杨铭赶忙点头道:「孩儿晓得该怎么做,必当寸步不离。」 这个寸步不离,是点睛之笔,意思是杨铭不会允许杨丽华想办法支开自己,与杨勇私谈。 杨广一脸欣慰的笑道:「你好像认定你大姑母会同意一样?」 杨铭点头道:「阿爷已经是退让一步,大姑母没理由拒绝。」 「很好,」杨广重新将视线放回桌桉,没有再继续说话。 杨铭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长公主府,杨丽华对于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带上杨铭于她来说,很无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她见杨勇,只是单纯的想要见见自己的弟弟而已,没有任何图谋打算。 四个弟弟当中,她和杨勇感情最深,但她是识大体的,心知眼下的大隋,不宜再有动乱发生,更不能再有任何人对杨广的位置发起挑战。 「我收拾一下,明天你朝会过后,派人知会我一声,」杨丽华开心道:「你做的很好,没有让姑母失望。」…. 杨铭笑道:「姑母的事,就是侄儿的事,必当倾力去做。」 离开杨丽华府上之后,杨铭要在中午之前,去一趟杨恭仁府上。 散朝的时候,杨恭仁特地叫住杨铭,请他无论如何于中午到他的府上赴宴,他会一直在门口迎接杨铭。 中午的宴会,一般没啥意思,晚上的宴会,才会有美女热场。 杨恭仁几个兄弟早就分家了,所以他现在并没有和他的老爹杨雄住在一起,杨雄在大业末年,也就是老爹执政末年,会被封为观王,所以他这一支,历史上被称为观王房。 观王的观,不是出自春秋战国时期的国号, 虽然是一字王,但地位肯定不行,毕竟杨雄不算老杨家直系亲属,不可能封的太大。 当杨铭的车队进入巷子后,杨恭仁便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迎了上来。 很少有人能在杨恭仁这里,受到这份礼遇,尤其是对他现在已经接了柳述流放之后,空下来的吏部尚书职位。 六部任何一个,都是权柄极大的行政部门,其中以吏部、民部、礼部最强。 兵部在大隋,存在感不高,因为十二卫府大将军,他一个也管不了,大多时候是负责军队的后勤保障工作,以及作战部署。 三省六部,是从大隋开始发展起来的,所以眼下还是雏形,各部司职都还没有完善,尤其上面还有两个左右仆射压着。 杨恭仁今年才三十七岁,杨广之所以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他,一来杨恭仁是宗室,靠得住,二来他和柳述一向是面和心不和,再者,杨恭仁原本就是吏部侍郎,比较熟悉业务。 亲自将杨铭迎下马车后,杨恭仁笑道:「苦等殿下多时了,快请进府。」 杨铭微笑道:「你我不是外人,何故如此?」 「殿下是第一次来我府上,如若怠慢,我怕殿下今后不肯再来,」杨恭仁边走边说道。 宴会上,他那六个弟弟也在。 历史上,他们家这一支,在唐朝时期也非常吃得开,杨恭仁的四弟杨演(yao),六弟杨师道都娶了李渊的女儿。 五弟杨恭道的女儿,是李世民后宫的婕妤。 李渊有二十二个儿子,十九个女儿,除了建成他们之外,其他都是庶出,这些都是李渊的政治资本,靠着这些庶出儿女的联姻,李渊成功网罗了关中贵族集团,为唐朝的建立打下了根基。 大隋的宴会,尤其是贵族之间的宴会,送女人是非常常见的一种现象。 这类女人,基本上是男人的玩物,大多也就玩过就扔,连妾室都混不上。 杨恭仁以前在家里设宴,总会挑选一些侍女来服侍客人。 但今天不同,他不敢给杨铭送女人。 一个杨茵绛,一个裴淑英,都不是他能随便招惹的。 今天之所以请杨铭,也是为了巴结示好,因为他心里清楚,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以他的资格辈分,都不够,如果朝中没有盟友相助,他在这个位置呆不长久。…. 只要皇帝心中想到合适人选,他随时有可能被换掉。 而杨铭,很快就会成为亲王,太子之下,杨铭就是宗室直系当中,权柄最大的了,与杨铭打好关系,是非常有必要的。 期间,杨铭被杨恭仁兄弟几个轮流灌酒,这是他第一次喝醉,喝到不省人事。 当他被杨恭仁亲自送回王府后,裴淑英毫不客气,噼头盖脸的骂了杨恭仁一顿,后者老实受着。 主要是他也没想到,杨铭酒量这么差,要知道太子杨昭,那可是海量。 一整晚,裴淑英带着侍女悉心服侍,一刻都没合眼。 第二天的朝会,杨铭没有参加。 杨广没有看到儿子的身影,颇为纳闷,询问诸臣道: 「河东王今日,为何没有来朝?」 除了杨恭仁心知肚明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这时候,有内侍进来禀报,河东王府派人来了,说是昨日醉酒,至今呕吐不止,下不了床。 杨广瞬间大怒:「竖子安敢醉酒,以误大事。」 杨恭仁心里一阵发虚,人是他灌倒的,皇帝真要追究,他脱不了干系。 河东王是真不行啊,一晚上都没缓过劲来?早知如此,我可不会这么灌他。 杨恭仁赶忙出 列,启禀道: 「请陛下息怒,昨日臣请河东王赴宴,期间醉倒,皆是臣之过失。」 杨广一愣,询问道:「喝了多少?」 「臣不敢欺瞒,」杨恭仁道:「殿下就喝了一斤左右。」 大隋的酒,度数不高,一般人的酒量,在两三斤左右,好点的五六斤,太子杨昭,那是八斤打底,十斤刚刚好。 杨广顿时觉得丢人现眼,这特么一斤就喝成这副德行?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三儿子不擅饮酒,但也没想到这么废物。 「你们都听到了?」杨广扫视众臣,说道:「今后尔等若再邀他,不得超过一斤。」 「臣等领命!」 大臣们脸上虽然一派肃穆,但很多人都在心里偷偷嘲笑杨铭的酒量。 杨广终究还是心疼儿子,令御医亲自前往探视。 王府, 杨铭是真的没反过劲来,以前也喝过这么多,但没有像今次这样直接不省人事的。 杨恭仁这小子,拿什么酒招待的自己,后劲这么大。 一直到中午时分,杨铭打发走御医后,才勉强吃了点饭。 裴淑英陪在一旁,忍不住笑道:「以前见你饮酒,总是浅尝即止,以为你是怕醉酒误事,现在才明白,你的酒量是真差啊。」 杨铭羊装没好气道:「嘲笑自己的丈夫,很有趣?」 裴淑英忍笑道:「好了好了,不笑话你了,对了,长公主派人来过,见你醉酒,便离开了。」 杨铭这才想起,自己和杨丽华约好了,今天一起进宫。 「现在好点了,脑子没有那么疼了,更衣吧,」杨铭道。 裴淑英心疼丈夫,直接拒绝:「天大的事,明日再说,你朝会都没有去,还在乎这些吗?」 「无妨,」 杨铭固执的叫来侍女,洗漱更衣,随后在裴淑英一脸不情愿下,乘车前往杨丽华府上。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yua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大隋夫妻之间,妻子强势者,是极少数的,大多时候,妻子都是遵从丈夫意愿,很少会有独孤加罗和秦王妃这样的悍妇。 车厢内,杨丽华上下打量了杨铭许久,忍不住嘲笑道: 「咱们杨家,就没出过你这号人,十二三岁的童子,只怕都不止喝这么点。」 杨铭无奈转头,望向窗外,不接她这个茬。 谁知杨丽华还是不依不饶,见杨铭这副窘相,更是笑的花枝乱颤: 「家丑不可外扬,今后可不敢让人知道,你酒量这么差,传出去很丢人的。」 事实上,杨铭的酒量,已经是满朝皆知了。 眼下的杨广,正在萧后和长子杨昭面前,大骂杨恭仁没有眼力劲,儿子这么丢人的事情,他怎么敢在朝会上说出来? 说实话也不行,说假话也不行,当官得有多难。. 圆盘大佬粗 一九三章 霍邑丢了 杨勇被关在东宫禁苑,目前由太子杨昭看守,因为吃过一次亏,所以软禁杨勇的地方,禁卫森严,不得皇帝诏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杨铭也是从内侍省老大高野那里,拿到了老爹准备好的诏令,才能前往探视杨勇。 诏令是一卷微型圣旨,上面没写多少字,但却很有说法。 打个比方,上面每一个字的笔画,偏上或是偏下,偏左或是偏右,都有其作用。 杨广会和东宫这边的看守提前打招呼,其中某几个字会有特定的写法,一旦不符合原先约定,那就是有问题,等同于假的诏令,看守是不会认的。 眼下负责看守杨勇的,是杨铭的老熟人,就是当初在仁寿宫外围,负责率领那支杂牌军的郭嗣本,郭衍的儿子。 郭嗣本看了一眼诏令,确定无误后,在前引路,带着杨铭和杨丽华前往杨勇的关押之所。 等见到杨勇后,杨铭便要将郭嗣本打发走,后者起初不乐意,但是想了想,杨铭那是陛下的亲儿子,仁寿宫之变,也是杨铭谋划得当,才得以消弭大祸,所以他对杨铭还是放心的,于是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 杨勇见到自己最亲的长姐,直接哭出声来。 这和杨铭以前对他的印象大相径庭,如今的杨勇看起来,脆弱无助。 杨丽华和杨勇的见面,就是正常的姐弟团聚,不过杨铭还是牢记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以防杨丽华真的有什么暗示藏在其中。 虽然史书上没有记载杨丽华会帮助杨勇复辟,但是杨铭还是要小心一些。 两个时辰后,杨丽华又去了老四杨秀的住处。 杨秀或许是知道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与杨丽华谈笑风生,除了抱怨眼下么得自由之外,也没有说什么过火的话。 太阳西下,杨丽华得离开了, 刚出朱雀门,杨丽华便在车厢内道: “好了,你该去跟你的阿爷复命了。” 自己这位大姑母可不是一般人,城府深沉,细心通透,看事一针见血,所以自然晓得杨铭陪同,就是用来监视她。 杨铭也爽快,点头道:“那侄儿就回宫了,姑母走好。” 皇宫内,杨广反反复复,听杨铭将整个过程叙述了三遍,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后,这才点了点头: “以后赴宴,莫要多酒,免得在人前出丑。” 尼玛啊.......又一个拿这事说教自己的,杨铭一脸无奈道: “孩儿知道了。” 等杨铭离开之后,杨约从屏风后闪出,说道: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虽看似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但陛下还是要早做打算。” 事实上,杨广在听完杨铭的叙述之后,心里很不爽。 因为他,吃醋了,心里酸的一批。 杨丽华非常特殊,十四岁便入宫做了旧周的太子妃,后来顺利成为皇后,可以说,杨丽华当年,是他们老杨家身份最尊崇的贵人。 所以兄弟姐妹,大多都希望能博得长姐的宠爱,杨广也不例外。 虽然他一直都清楚,长姐和大哥杨勇感情最深,但如今听了杨铭那番叙述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希望长姐心疼他,更多一点。 “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杨广澹澹道。 杨约道:“废太子勇,忤逆父母,是为不孝,陛下今奉先帝遗诏,将其赐死。” 杨广叹息一声:“容朕再想一想。” 杨约点了点头,缓缓退了出去。 ....... 八月末, 屈突通回来了, 他根本没有见到杨谅,也没有到达晋阳,而是在清源县(山西平遥)便直接折返回京。 因为他注意到,晋阳方向有大军调动,押送粮草的车辆一眼望不到头。 私下派人查探后,屈突通当时就腿软了,各州、郡、县并不在服役阶段的平民,已经应招返回军府。 路上所遇乡镇,全是给丈夫儿子送行的家卷。 这是要出大事。 朝廷并没有在并州征兵,而汉王如此大规模调动军府,很有可能是要造反了。 他知道,自己眼下再去晋阳,等于羊入虎口,八九不离十会被砍了祭旗。 但是一开始,他还不敢回去,因为他此番是奉旨召汉王入京,连汉王的面子都见不到,回去没法交代。 于是他带领禁卫乔装打扮,分散打探消息,直到确定无误之后,才返回了大兴。 在他回来的同时,蒲津关那边也有军情送到,说是探查到有晋阳方向大军开拔,正朝着霍邑挺进。 霍邑是蒲津关北面门户,霍邑如果丢了,蒲津关就得完蛋。 而蒲津关,又是关中以东的最重要门户之一,它丢了,并州之军便可顺利进入关中。 杨广临时召集诸臣,紧急商讨防御之事。 贺若弼皱眉道:“一张纸,两张纸,客量小儿做天子,此童谣,已昭示汉王谋反之心,陛下应立即部署平叛事宜。” 这首童谣,是屈突通带回来的,如今在并州地区颇为盛传,这句童谣当中,问题出在“客量小儿”这四个字。 汉王杨谅,小名益钱,但是他有个乳名,叫阿客,正好对应了四字当中的客。 而杨谅的谅,与“量”又是谐音,加上他又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所以客量小儿,指的就是杨谅。 童谣这种东西,是用来湖涂老百姓的,朝堂诸公心里都很清楚,这是杨谅故意在民间传播,给自己造势。 杨广默不作声,聆听着诸臣之间的谈论。 他是最后那个拿主意的人,所以没有定论之前,他不会说话。 而军报则是一封接一封的,被直接送入大兴殿,几乎每隔半个小时,就有军情送到。 现在谁都不会怀疑,杨谅是真的反了。 因为刚有军报说,蒲津关的门户霍邑,已经丢了,朝堂瞬间哗然。 霍邑,隶属于晋州,也就是山西临汾一带,如今霍邑不守便丢,不用说,是晋州刺史出了问题。 霍邑一丢,紧接着就是河东县了,河东县往西,才是蒲津关。 所以很多人眼下,都在盯着杨铭脸上的表情变化,他是河东王,他的王府还在河东县呢。 杨铭着急,是肯定的,虽然杨坚驾崩之后,他第一时间便嘱咐李靖,务必加派河东与蒲津关的驻兵。 但是史书记载,杨谅造反,共领军三十万,单是针对蒲津关的,就有八万。 李靖就算提前察觉军情,临时征召也不过就两万人左右。 现在的朝堂,对杨谅大军动向,如同盲人摸象,逼近河东的叛军,主帅是谁,他们都还不知道。 杨谅这个并州总管,和秦王俊当年的并州总管,可不一样,而且区别极大。 秦王俊当年,是都督二十四州诸军事,而汉王谅,是都督五十二州诸军事。 也就是说,曾经的北齐旧地,山东河北山西大部,河南、安徽、江苏少部分,都在杨谅的管辖范围之内。 而并州之兵,一向强悍,由此可见,这场仗不好打。 会议一直从中午,进行到了晚上,期间军情仍是不断被送进来。 杨铭知道,大家今晚都不用回去了,老老实实回各部衙门守着,等候消息吧。 换源app】 情形不明,无法用兵,不过今天杨广已经颁布诏书,征调关中地区大部分的军府,务必要在五日之内,凑出十万大军。 而大兴城,驻守的近五万大军,是不会随便离开京师的,所以这十万人,其中有一半,得临时从各地征调。 好在大隋是府兵制,男丁每年都会服兵役,战斗力还是可以的。 右领军府,大将军房, 杨铭与前来的裴矩商讨形势。 “殿下没有家卷在河东吧?”裴矩关心道。 在他看来,河东县几乎是必丢的,因为霍邑都丢了,河东县的城防一向不怎么样,很容易会被攻破。 杨铭摇头道:“没有家卷,但是有二圣当年赐下的财物奴婢,还有一些部曲。” 一开始,杨铭是打算将河东县的财物都送回大兴,但是转念一想,留着给李靖用来招募军士,或许更为妥当。 而他也和房玄龄打了招呼,只要是李靖用钱,只管开库。 裴矩点了点头,道:“在我看来,河北山东,只怕也已经出乱子了,汉王举兵造反,必然会将河北山东做为大后方,以补给前线,所以河东将来,会成为决胜之场。” 他的老家也在河东,裴矩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谁知道杨谅会做出什么些什么事来,万一扒他们家祖坟呢? 杨铭点头道:“既是造反,当是直取京师,河东为东面屏障,不容有失。” 裴矩点了点头。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两人都没有睡意,就这么聊着,等着第二天继续入朝,参议此事。 第二天的会议上,有河东郡的军报递来,郡丞李靖,临时征调军府及民夫,加上河东王府的部曲,布防河东县,而蒲津关,则是直接驻防了一万精锐。 大家都知道,河东县可以丢,但是蒲津关,万万不能丢,这两个地方的防御工事,也是天差地别。 蒲津关好守,河东县不好守。 按理说,一个郡丞,没有这个资格调兵,但是李靖手里,一直都有杨铭的调兵手令。 所以一开始,大家都很疑惑,直到杨铭解释之后,众人这才释然。 河东有兵可守,也是这两天来最让人安慰的好消息了。 杨广好奇看向儿子,询问道:“调兵手令,怎可随意予人?” 杨铭答道:“河东是儿臣的封地,做为京师屏障,儿臣一日不敢懈怠,常嘱咐李靖,要时常操练,以备不时之需,今次授予调兵令,不过是临时举措,谁知竟撞上汉王谋反?可知天意昭昭,父皇实乃承皇天卷命的明君。” 蒲津关只要能多守一段时间,关中这边就可以及时作出部署,所以别看李靖只在蒲津关放了一万人,但重要性和战略性非常巨大。 杨广嘉奖道:“吾儿勤于事务,方有此预见举措,朕心甚慰。” 一九四章 秦王 这段时间,百官都不能回家,参议军情的时候,在大兴殿,休息的时候回自己衙门守着。 事实上,大兴殿从早到晚,一直有人,尤其是兵部的,他们需要处理军情奏报,以获取更全面的消息,以此制定作战方案。 屈突通回来的第三天,一封特殊的军报送进来了。 汉王杨谅没有造反,准确来说,他确实反了,只不过打的旗号是诛杀奸贼杨素,清君侧。 换源app】 只要打出这个旗号,名义上就不算反。 不然公然造反的话,杨谅未必能很好的指挥麾下部将,毕竟军士们都是寻常老百姓出身,谁也不想背上个造反的罪名。 朝堂上,杨素哭笑不得,我特么平日又没招惹过你,你诛杀我干什么? 皇帝杨广也在朝会上安慰杨素,说什么朕知道你是忠臣,别人对你的污蔑,朕是不会信的。 大家心里都清楚,杨谅就是反了,清君侧这种口号,其实就是图个名正言顺。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眼下关中地区通往河东的官驿,是最繁忙的,负责递送军情谍报的驿卒,一拨接一拨, 驿卒背插小黄旗,那是皇室信笺,背插红旗,是军情,同时插黄、红两旗,代表直递皇帝的紧急军情。 官道上烟尘四起,所有路人车辆都得让道。 叛军已经在距离河东县一百里外的地方扎营,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说,这支大军由晋州刺史裴文安统帅,并且此人已经被杨谅封了柱国。 裴文安,出身河东裴氏,当裴矩听到这个消息后,基本上确定,老家的祖坟应该是能保住了。 因为裴文安与裴矩一样,都是出身河东裴氏西卷房,同是三国时期裴徽这一支的子孙。 杨广大怒,直言要诛了裴文安九族。 裴矩掐指头一算,还好,自己不在九族之内,不过他也知道,皇帝不过是一时气话,河东裴氏,诛不动九族,最多夷三族,就已经很艰难了。 杨谅敢随意加封勋位,等于将自己当成皇帝,这是杨广最不能忍的,他心里已然怒极,但是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由始自终都是以沉着冷静示人。 也就是因为裴文安反水,怒了一下而已。 临近中午的时候,有一封书信送外面送来,递给苏威,苏威阅完之后,赶忙上呈给了杨广。 信是一个叫豆卢毓(yu)的人送来的,这个人是汉王府主薄,杨谅的大舅哥。 杨广阅完信之后,第一次表情大变,立即将信扔给内侍高野,由他在朝堂朗读出来。 一时间,殿内哗然。 信上的内容,基本将杨谅所有的军事部署都罗列的清清楚楚。 杨谅封余公理为大将军,从太谷(山西太谷)出发,进军河阳(河南焦作市孟县)。 封綦(qi)良为大将军,领兵从滏口(河北武安)出发,进军黎阳(河南浚县)。 大将军刘建,从井陉(河北井陉县)出发,率军攻取河北地区那些不愿投靠杨谅的地区。 乔钟葵从雁门(山西代县)出发,支援裴文安。 而裴文安则统帅大军八万,进逼蒲津关。 信中最骇人听闻的是,杨谅获得了山东十九州,以及南方部分世家的全力支持。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杨广不止是和并州打,而是和当年的整个北齐打,那可是北方的一半。 老五啊老五,真没看出来,你敢玩这么大? 高颎也慌了,自己的长子眼下可是在山东呢,不会被杨谅派人弄死吧? 就算再处变不惊,事关长子安危,高颎也是心里发虚。 豆卢毓的这份信,可谓非常及时,其真实程度,也被苏威一力担保。 别看豆卢毓的妹妹,是杨谅的正妃,这种时候,人家还是选择大义灭亲。 也许是他判断形势后所做出的决定,认为杨谅成不了气候。 事实上,大部分人,都认为杨谅成不了事。 一来是杨谅自身问题,他出生的时候,杨坚已经是北周一人之下,在杨谅五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皇子了。 这孩子打小被杨坚夫妇宠溺,没遭过什么罪,少年心性,纨绔暴戾,唯一干过的一件大事,是领兵攻打高句丽,惨败收场。 打高句丽,高颎是元帅长史,所以高颎最了解杨谅,认为这小子就是个废物。 二来,仁寿三年,杨谅跟突厥打了一架,规模不大,但是杨谅以八万对三万,竟然输了。 事后,杨坚没有怪罪儿子,而是将杨谅手底下一拨幕僚发配岭南,杨谅上书给自己的幕僚求情,说什么这些人我还有用,得用他们宿卫边疆,请父皇饶了他们。 杨坚回文驳斥:“尔为籓王,惟当敬依朝命,何得私论宿旧,废国家宪法邪!嗟乎小子,尔一旦无我,或欲妄动,彼取尔如笼内鸡雏耳,何用腹心为! 这句话里面,有一句很重要:彼取尔如笼内鸡雏耳。 这里面的“彼”,指的是杨广,因为杨广当时已经是太子了。 意思是说,将来我要是不在了,你小子敢乱来,你二哥收拾你,跟去笼子里抓只鸡一样简单。 由此可见,在杨坚心里,小儿子根本不是老二杨广的对手,而他也知道小儿子的性子,怕他乱来,提前发出警告。 可惜了,杨谅还是没听他爹的话。 但是豆卢毓送来的这份密报,还是让满朝诸公忧心忡忡。 毕竟杨谅此番造反,波及范围太广了,山西、河北、河南、山东,都被拉进来了。 整个华夏古代史,泱泱中国,这四个省份,可谓是占据了一半的风采,也被后世称为山河四省。 杨谅举四省之力造反,大家不慌是不可能的。 这时候,杨素站出来道:“汉王小儿,不自量力,虽携四省之地,举叛乱之旗,但臣认为,不足惧也。” “爱卿何有此言?”杨广问道。 杨素道:“贼兵虽众,然必取关中,杨谅窃据晋阳,发并州之兵直扑蒲津关,臣以为,只需以王者之师,渡黄河,攻晋州,再取晋阳,其余之地,乱自消矣。” “臣附议,”高颎也站出来道:“眼下形势,蒲津关为必守之地,只要关隘不丢,我军便可顺利渡河,以精锐兵力直取晋阳,剩余叛军,皆一时依附耳,形势若变,其必自乱阵脚,为今之计,当与裴文安主力决战。” 这两个人,很少意见一致。 但是,只要他们俩意见统一,那就是最好的方案了。 高颎和杨素的意思,是不要管其它地方,集中兵力进入山西,直接和杨谅决战。 决战这种事情,胜负难料,正常情况下,不是占据绝对优势,是不会想要决战的。 而高颎杨素心里都认为,杨谅不行,统帅无能,必然累及三军。 杨广点了点头,他也比较认同这个方案,于是环目一扫,说道: “诸卿谁愿为帅?” 眼下的朝堂当中,最合适者无过于高颎、杨素、贺若弼。 这三个是真正能打的,而且适宜为帅,不是将,是帅,是完全可以统领大军,全方位指挥平叛大事。 但是话说回来,你想不想去,让不让你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杨素想去,贺若弼不想去,高颎是不能让他去。 眼下的杨素,是最得皇帝倚仗的,而杨素愿意出征,也是希望获取功勋,福荫自己的子孙,他自己已经封无可封了。 其实杨玄感要是有本事的话,杨素一把年纪,也懒得去,但儿子这不是个棒槌吗? 贺若弼为什么不想去呢? 因为他这辈子没打过败仗,不想晚年不保,类似于已经是最强王者了,不想因为一战,往下面掉阶。 他也是封无可封了。 高颎就很好理解了,他不是杨广的人,杨广不会让他统领三军。 既然杨素愿意去,杨广也想让他去,那么,又该如何安排呢? 老杨家有个习惯,凡遇大战,为帅者,必然宗室也。 小规模战役,兵力投入少,谁去都一样,一旦是大规模战争,只有宗室为统帅,才能让皇帝放心。 杨广三个儿子正值当打之年,迫切的需要树立威望。 老大杨昭是太子,不宜出征,老二杨暕在扬州,来不了,那还能有谁呢? 杨广给下面的杨约递了一个眼色。 杨约之所以得宠,甚至超过杨素,就是因为他懂杨广。 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杨广需要他干什么了。 于是他站出来道:“臣举荐河东王杨铭,为行军大元帅,越公杨素,为元帅府长史,率军平叛。” 贺若弼不想去,于是赶忙站出来附和道:“臣附议!” 这个时候,高颎却挑了挑眉,出来说道: “陛下已为天子,嫡子却还是郡王,臣以为不妥,当早日加封。” 他这句话是对的,统帅出征,向来都得提前给点甜头,得把人家哄好,才能给你卖力。 这就叫,用你的时候慈眉善目,不用你了,横眉冷对。 亲儿子也是需要哄的。 原本杨广还在犹豫,杨铭到底该封秦王还是齐王合适,这下好了,还犹豫个屁。 “朕上承天意,顺应民心,进封河东王杨铭为秦王,宗正寺修正谱牒,制册宝冠带......” “封秦王铭,为行军大元帅,总督平叛事宜,杨素为元帅长史,史万岁、郭衍、长孙成为行军总管,择日出征,河东李靖,加封大将军。” 一九五章 大军开拔 杨铭是亲王了,爵位再提一级。 如今的大隋朝堂,正一品的就三个,杨素、高颎、杨铭。 杨广特意将儿子叫回自己的寝宫,好生嘱咐交代。 大概意思是,你要多听杨素的意见,事关国家大事,不要固执。 杨广这是在暗示他,你这个行军元帅,是个虚名,行军作战,还得靠下面这帮人,赢了,功劳是你的,输了,他们背锅。 当然,不能输! 杨铭不迭的点头,总之,老爹说什么,他都表示阿爷说的对,儿子肯定听话。 接下来,就要准备出征事宜了。 三个行军总管,史万岁、郭衍、长孙成,这都是能打的,何况还有杨素,杨素的幕僚,都很牛比,跟了杨素半辈子,什么场面都见过。 四人于当天傍晚,在兵部衙门,商讨出征大事。 粮食,不愁,杨铭出征的路上,会经过广通仓,民部的人已经先一步赶往粮仓,调集粮草。 广通仓的粮食,供给十万大军,绰绰有余,因为这座仓,是供应京师的。 不过军队出征,还需要征调民夫,修桥铺路,运送粮草,这些都得他们干,不过这种事情,是需要兵部、民部、吏部协同办理。 至今为止,兵部这边还没有凑出十万大军,拢共才凑了七万人,当然了,关中地区都是精锐。 关中乃京兆重地,裴矩做为兵部尚书,也不敢把京兆周边的府兵都让杨铭带走,否则杨铭一败,京师立即空虚,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杨素听了之后,大手一挥,道:「七万足矣,但你要给我配够战马铁甲,军械弓失。」 裴矩点了点头,道:「卫尉寺和太府寺的库存,会拨出来一半给你,兵部这边给你凑一凑,拢共能凑出三万副铁甲,皮甲五万,太府寺能出三万马,一概军械辎重,足保供应,大可放心。」 三万铁甲,五万皮甲,三万战马,这绝对是精锐了。 杨铭一直在旁边听着,很多时候插不上嘴,毕竟他是真不懂,也没人教过他。 【鉴于大环境如此, 不过众人之间的商量,都会顾及到杨铭的面子,大小事宜商讨之后,都是由杨铭点头。 只要是杨素说的话,杨铭非常利索的就点头,史万岁说的话,杨铭会装模作样的皱一皱眉。 至于郭衍长孙成,杨铭会「嘶」的一声,思考一番后,再点头。 他虽然不懂,但是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不懂,就算他们都清楚自己真不懂,也要让他们觉得自己稍微略懂。 他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与众人商讨时,架子放的很低,谦虚客气,只此一点,杨素就认定了此战必胜。 只要杨铭不掣他的肘,就输不了,他对汉王杨谅,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攻打高句丽,能败成那副吊样,他也是服了。 …. 如果他能活到杨广三征高句丽那一天,只怕会吐血而亡。 当晚,众人各自返回本部衙门休息,并且派出亲信幕僚,前往征兵大营整编人马。 他们这些人,都有开府的资格,手底下的幕僚不少,而杨铭的王府属官,都特么在荆州,现在的他,除了李靖、萧摩诃、房玄龄之外,孤家寡人一个。 翌日,收到消息的裴淑英赶忙令庞牛等人做好准备,王府部曲,是必然要随军出征的。 「殿下若有闪失,汝妻儿老小,不得保,」杨茵绛挺着大肚子,嘴里喋喋不休的警示庞牛。 秦王府部曲,都是关中人,家卷都在关中,他们死了,无所谓,秦王府会负责料理后事,但如果杨铭出事,那么秦王府会送他们家卷归 西。 之所以有祸不及妻儿这一说,正是因为总是祸及妻儿。 庞牛自然不敢大意,心知此番出征,自己挂了,都不能让杨铭出事,否则王妃不找他家的麻烦,陛下也不会放过他们家。 在杨素等人看来,此仗许胜不许败,在庞牛看来,杨铭许伤不许死,至于胜败,那不是他的事。 王府部曲,那是和羽林卫一样的配置,都是灌了镔铁的甲胃,最好的兵器。 杨茵绛和裴叔英,又紧急从各自娘家,征调了一拨人手,充实杨铭的亲军,以至于杨铭的护卫等级,已经达到五千人的规模。 杨铭根本没有时间返家,于当天中午,由羽林卫护送他和杨素等人,奔赴征兵大营。 征兵大营,就在大兴城郊外,由临时征调的民夫两日两夜内建成。 大隋基建,华夏之光。 这玩意是临时性质,等到仗打完了,就得赶紧拆掉,不然京师外有一座大营,算怎么一回事。 平叛大军,共有七万四千人,外加杨铭的亲军,以及杨素等人的部曲,已经过了八万之数。 不过打仗的时候,一般不会算上亲军,他们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登场。 杨铭他们议出来的作战方案,是直接将这八万人从大荔县渡河,进蒲津关,与裴文安决战。 渡河之后,才会分兵,毕竟八万人搅合在一起,非常的乱。 不要谈什么军纪,军纪就是用鞭子抽,军法就是砍头。 老百姓连大字都不认识,懂什么叫军纪。 大荔县那边,黄河水位不高,冯翊郡太守已经征调当地民夫,临时搭建了几十座浮桥。 河东县有军情递至大营, 别说蒲津关了,裴文安的八万人,眼下连河东县都还没打下来。 李靖死守河东,粮草军饷源源不断的从蒲津关后方送来,士气不跌,不过东面的城墙快被打烂了,用不了多久,河东县铁定要丢。 裴文安那里,不管怎么说也是正规军,投石车和撞车都有,但数量不会很多。 因为并州兵,主要是跟突厥打,突厥没有城池用得着投石车。 …. 再者说,投石车这玩意,时灵时不灵,据杨素说,他攻城从来不用这玩意,因为投石车运输非常麻烦,拖延行军速度,到了城外还需要组装起来,颇为消耗时间。 杨素攻城,就是拿人命堆,几十个人扛着一根圆木,顶着盾牌去撞城门,死了就把尸体拖走,换下一拨,还有类似于三国演义电视剧里面那样,以高梯攀上城墙。 大隋的城墙,不高,用梯子其实是比较方便的。 投石车是一种比较鸡肋的选择,因为你打掉城墙外城的墙砖之后,里面那层夯土才最难打。 但是可以打成个斜坡,利于军卒攀爬上去,这就讲究技术了。 所以投石兵,类似于足球守门员,基本上不会换的,还能将技术传给儿子。 攻城最下选,就是挖地道,找个合适位置挖进城里去,基本上很少有人会用,因为太难挖了,需要躲避地下巨石,所以经常挖着挖着就偏离了方向。 第二天一大早,大军开拔。 裴矩那边,虽然张罗了三万匹马,但实际上,一万是骡子,这玩意是不能当骑兵的,而且这些骡子,是从府兵身上征调来的。 大隋制,府兵除了军资、衣装、轻武器,以及粮食自备之外,还得提供骡子和驴。 事实上,骑兵的规模本就不宜过大,两万,可以说是黄金配置,多了少了都不合适,这是杨铭在路上的时候,从杨素那里请教过来的。 史 万岁等人,各领兵马,不在杨铭身边,所以杨铭但有疑惑,只能询问杨素。 而杨素也不藏私,知无不言,毕竟杨铭是他的孙女婿。 骑兵作战,优势有三, 一,机动性, 二,远程骑射, 三,冲击力。 战场上,骑兵的主要作用是冲击敌方军阵,从而扯开防线,搅乱部署,远程骑射杀敌只在其次。 再有就是敌方溃败的时候,追杀得用到骑兵。 当然了,这些都是杨素的一家之言,他的这个用兵习惯,杨铭可以当做参考,但不能全盘接收。 河东县那边已经告急,所以他们必须加快行军。 怎么加快,还是用鞭子抽,腿脚不够快的士卒,免不了会被那些校尉和旅帅抽打。 大隋的军府,叫做骠骑府,设骠骑将军一人,车骑将军一人,另外还有别将、长史、兵曹参军各一人。 三百人为一团,长官为校尉,一百人为一旅,长官是旅帅,五十人队,是为队正,十人为火,是为火长。 京兆地区的骠骑府,基本上占据了整个大隋的十分之三,而且所有的骠骑将军,全部由二品至五品官员的子孙担任。 这些子孙,不用说,肯定不是长子,嫡子都不多,大部分是庶出。 清一色的关中子弟,兵力强悍程度可想而知。 杨谅那边就比较杂了,而且他手底下,也有不少关中子弟,所以杨谅打出的旗号,绝对不能是造反,不然这帮人,他就使唤不动。 因为他们的家卷在关中,他们要是成为反贼,就会牵连家人。 整个叛军基层将士,眼下都只想着早点杀了杨素,好结束这场战争。 两天两夜的快速行军,火油就消耗了三分之一,火油就是石油,大隋称之石漆。 这玩意非常金贵,有一个说法:将石漆取入器中,始黄后黑,如凝膏,燃极明,与膏无异,所以也叫黑脂或黑膏。 杨铭他们夜晚行军,为了省着点使用石漆,也是三十米一火把,照亮前路,后面看不清的,就抓着前面人的衣服,一个连一个的往前面跑。 这天晌午,走走跑跑,先头部队,终于抵达大荔县。 往东三十里,就是黄河,河上有浮桥,怎么渡河,也有讲究。 圆盘大佬粗 一九六章 乱战 浮桥都是临时搭建而成的,质量堪忧,杨素经验丰富,心知这些浮桥,过一万人就差不多踏烂了。 架设浮桥,非常消耗时间,尤其是在黄河上架浮桥,更是危险重重。 因为黄河水流湍急,人要是掉下去,没人会救,全靠你自己,飘哪算哪,要是不会游泳,那就等死吧。 好在除了临时浮桥外,这里的渡口一直有一座大型浮桥,不敢说是永久性的,起码能撑很久。 而且渡口也有数百条小型渡船,早已停靠在岸,就等着向对岸的蒲津关输送兵员。 大军陆续赶到,聚在岸边乌压压一片,绵延十余里。 眼下还不能渡河,需要搞清楚对岸形势。 传递军情的驿卒一个接一个从对岸过来,带回最新消息。 下晌时分,杨铭收到军报,河东县昨晚遭遇三次攻城,裴文安的先头部队已经攻进县城,李靖于清晨带人退往蒲津关,向杨铭紧急求援。 “时间完全来得及,药师还是得力的,给我们留下了充裕的时间,”杨素展开一张地图,指着上面的蒲津关道:“河东县一丢,这个地方就是孤城一座,抗不了多久,我们现在就得渡河。” 杨铭皱眉道:“大军渡河,颇为消耗时间,过了河就会直面叛军,一旦交锋,于我军不利。” 对岸距离蒲津关,不过三十里,河东县已经丢了,那么敌方探子必然已经查探到杨铭这边的形势。 裴文安不是傻子,肯定会拨出一部分兵马,绕过蒲津关,阻拦大军渡河,好方便他吃掉李靖。 杨素点头道:“所以殿下需立即下令,命李靖弃关而出,他现在手里应该还有一万多人,务必全力拦阻叛军逼近渡口,给我们争取渡河时间。” 这特么不是让李靖送死吗?杨铭心里不愿意。 但是转念一想,战争就是这样,不可因一人安危而影响全局,尤其将帅意见不合,更是大忌。 李靖是杨素的门生,杨素做出这样的部署,也是以大局为重。 所以杨铭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便果断点头道: “立即下令,全军渡河。” 杨素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赶忙吩咐本部各将,立即安排渡河事宜。 一时间,所有浮桥上,军士连贯而出,慢悠悠的过河。 是的,走浮桥,不能快,速度一快,脚步就重,会给浮桥造成极大压力。 所有船只,也开始向对岸输送兵员,小船可载二十人,大船五十人,渡河也非常慢。 黄河是华夏流速最快的一条河,渡船是横着过,稍有不慎就会翻船,非常考验船夫的操舟技术。 骑兵辎重,会被放在最后,因为临时的浮桥撑不了多久,能过多少算多少。 只要能保住蒲津关,冯翊郡这边,就会继续搭建浮桥,保证后方补给。 整整两个时辰,对岸才过两万多人,好在杨素部署得当,先锋部队都是史万岁本部人马,一旦过河,就会朝着蒲津关方向行军,以解李靖压力。 杨铭站在岸边一处高地,身披重甲,望着黄河方向。 有一座浮桥不堪压力,已经拦腰断裂,走在浮桥上的数百军士全部落水。 战场就是这么残酷,很多时候减员,并不是在交战期间。 断了一座浮桥,不会影响渡河速度,因为有督战队,士卒只需明白一点就好,那就是听话。 不听话的,当场就砍了。 对岸方向,也有数不清的家卷仓皇而来,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河东县官员的家卷,里面说不定有红拂女,不能不保,所以还得临时调派船只将他们接回对岸。 直到夜晚降临,大军仍在渡河,浮桥断了七座,这已经很好的结果了。 数不清的民夫,也在官府的督促下,紧急修葺浮桥,死者不计其数。 这个时候,杨铭就需要过河了,他是大元帅,不能最后才走,因为他得早点过去,指挥大军。 史万岁渡河之后,迎头便撞上了裴文安麾下的一支先锋军,人数几何,短时间内估不出来。 他这边虽然来不及布阵,但史万岁还是果断将大军分散,以三团为一军,也就是九百到一千人,直接就跟叛军干上了。 场面形势,非常混乱。 而史万岁则是领着自己的部曲近卫,共三千人,趁乱沿着道路直扑蒲津关。 他清楚,后方援军正在源源不断的渡河,自己不能被身后这支叛军拖住,必须及早支援李靖,否则蒲津关一丢,他们想退都退不回去。 别看他只带着三千人,这三千人,可都是他的亲信,而且扯着太平公的旗号,许多小股叛军一见到史万岁的大旗,都不敢上前了。 武庙七十二将,大隋只有四人入选,杨素、韩擒虎、贺若弼、史万岁。 史万岁一辈子都在打仗,在大隋军中威望极高,杨谅的叛军当中,很多都是史万岁的老部下,不少士卒都曾跟着史万岁打过突厥。 所以他们一见到太平公的旗帜,心里就发虚。 史万岁的先锋军两万人,先过的河,接下来是杨铭的中军三万人,有打着秦王旗号的,有打着越公旗号的。 郭衍和长孙成殿断后。 一过河,就是大战,群山腹地,两边都摆不开阵势,只能是一味瞎打。 杨铭带着自己的亲卫及杨素本部,共两万人,直奔蒲津关,剩下的人,则是分散开来,阻挡叛军逼近渡口。 渡口到蒲津关,三十里,跑步行军,能特么累死,只能是跑跑走走,还需要应付周边突然冒出来的小股叛军。 几乎所有叛军,都是冲着打着越公旗号的方向杀去,杨铭这边毫无压力。 ....... 裴文安,是知兵的,出身好,读过兵书,而且他老家就在河东,所以对周边环境还是熟悉的。 有斥候来报,说是蒲津关后方,发现了太平公史万岁,越公杨素,以及秦王的旗号。 前两个很好理解,秦王是什么鬼? 他不是死了吗?死鬼也能带兵? “再探,查清楚秦王部,由谁统帅。” 裴文安麾下八万大军,已经分出四万人,四万人又分为五路,绕过蒲津关,直逼渡口方向,以延缓对方援军渡河。 他自己则亲率剩下的三万主力,在蒲津关外的几个地区,与李靖的大军展开全面厮杀。 少了的那一万人马,说出来有点丢人,攻打河东县,折损在那了。 他也没有想到,河东县那个守将那么厉害,能给他造成这么大的伤亡,打听之下才知道,是特么韩擒虎的亲外甥,这就怪不得了。 裴文安心里清楚,能不能拿下蒲津关,事关重大,所以他这边毫无保留,除了留下近卫亲随之外,其它全都被拉上了前线。 乔钟葵从代县带来的四万援军,就快到了,自己这边首先要保证战线不垮,介时援军一到,便可以在这一带的山区,借助形势之利,全歼来军。 他的计划,其实是对的,要不是因为蒲津关守军出乎预料的难啃,他完全可以一面围打蒲津关,一面派大军逼近渡口设伏,将匆匆渡河的敌军消灭。 可惜,昨晚河东县打的异常惨烈,不但损失惨重还延误军机,使得对岸援军已经登陆。 所以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集中优势兵力,迅速拿下蒲津关, 双方大军已经接触,只能硬碰硬。 虽然裴文安已经派人传下去,说是打着越公旗号的是杨玄感,不是杨素,借此来安定军心。 他不能承认杨素来了,毕竟他们扯旗造反,目标是诛杀杨素,如果在这给杀了,那还怎么去关中? 再者,杨素在军中威望尊隆,他怕士卒们胆怯。 至于死鬼秦王,这理由不好编,于是裴文安和门客一合计,干脆说是一个叫秦玉的将领,反正大晚上的,少个点,也没人能看清楚。 对面是不能有王旗的,因为他们这边也是王旗,汉王旗。 王对王,诛杀杨素清君侧的口号,就站不住脚了。 好在士卒就是用来湖弄的,只需下面的将领心知肚明就好,普通军士只管用命即可。 李靖这边,伤亡惨重,麾下死伤大半,再加上战场混乱,很多都被打散了,还有不少熘走的,眼下的他,手里只有三千人,且战且退,往后方的蒲津关退去。 他心知肚明,三千人,最多只有一千,能够顺利退回关城。 他这一次,是收到杨铭手令,只余千人守关,剩下的都被他带了出来,依靠蒲津关周边山川形势打游击,因为兵力处于绝对劣势,正面交锋会被一口吃掉,所以他只能小股分散扰乱对方,以拖延裴文安主力西进。 尸体遍地都是,李靖下令将火把全部扔掉,摸黑后撤,以免目标明显。 一时间,漫天的箭雨攒射而来,好在距离只要足够远,弓箭的杀伤力还是很有限的。 最可怕的是敌方的小股轻骑,骑兵收割战场效果巨大,而且可以很好的撕裂防线,以至于李靖身边减员迅速,不多时,已经只剩下八百人,好在关城在望,只要再奔数百米,就可以顺利退回蒲津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远处小路杀出一股步军,装备精良,人数虽少,却能迅速摆开阵势,如同一把楔子插入到了李靖和叛军中间。 一看旗号,史万岁是也。 史万岁一把年纪了,仍是全身披甲,左盾右刀,骑马立于军阵中间发号施令。 这个人是天生的勐将,他就是为战场而生的。 三千人横在中间,直接将对面追杀李靖的近万人给挡住了。 没办法,史万岁这边全员披甲,抗揍的很,又是身经百战的精兵悍将,而对面叛军迫于地形施展不开,真正和史万岁对上的,也就是先锋军那一两千号人。 形势一下子反转过来,反到成了史万岁占据优势,将叛军杀的阵脚大乱。 一九七章 战场形势 裴文安的大军,昨晚刚拿下河东县,紧接着就打蒲津关,将士疲惫。 他不得不这么做,正所谓兵贵神速,从征调大军,一直到大军开拔奔赴河东县,裴文安一直都是紧赶快赶,因为他要抢在京师反应之前,拿下蒲津关,从而渡过黄河,进入关中。 但眼下形势已变,京师援军这么快就赶来,河东县那个李靖太会拖了,硬生生把他的八万大军搅和成眼下这副烂摊子。 如今再想要顺利渡河,就必须将上岸的敌军全数歼灭。 但是现在看来,可能性不大。 敌军来势汹汹,杨素史万岁都来了,他裴文安不过一介无名之辈,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心里也很紧张。 但更多的是兴奋,能和杨素史万岁一战,若胜,他裴文安必将名垂青史。 一封封军情谍报送至大帐,敌方的中路大军已经沿着官道,逼近蒲津关。 如果没有乔钟葵的援军,以现在的情形,他必须撤了。 但是援军已经在路上,他这一撤,乔钟葵必然会阵脚大乱。 乔钟葵有四万生力军,只要谋划得当,形势依然占优。 「敌军到底有多少?」裴文安询问斥候道。 刚进大帐的斥候说道:「逮住一些伤兵,但是他们的口风不一致,河东守兵说是二十万大军,过河的军士,说是有五十万大军。」 「放他娘的屁!五十万大军,撒豆成兵吗?怎么过河?游过来?关中所有军府加起来,也没有二十万,」 裴文安嗤之以鼻,环顾左右,冷笑道:「敌军用此疑兵之计,可见他们兵力不足,立即传信乔柱国,请他在河东县以东的虞乡扎营布阵。」 裴文安料定京师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征调足够军士,所以渡河的大军,大约应该在五万左右。 敌方人困马乏之际,正是决战之时。 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蒲津关了,敌方主力已经渡河,想要拿下蒲津关,会付出极大代价,得不偿失。 于是他下令大军后撤,撤往河东县整顿。 战场上,只要一撤军,必然会出现大量减员,但是裴文安不在乎,只要保留主力,与乔钟葵汇合,便可从容摆开阵势,与其决一死战。 杨铭的平叛大军,所有的骑兵都交给了长孙成,因为长孙成常年跟突厥打交道,深知骑兵该怎么使用。 第二天晌午,长孙成才率领骑军渡河,渡河之后,一刻没有休息,直接沿着河岸率军北上,绕开河东地区,直扑晋州方向。 杨铭和杨素都认定,晋州绝对空虚,杨素是靠经验判断出这个结果,而杨铭是靠历史知识。 与李靖汇合之后,杨铭才得知萧摩诃的动向。 李靖手里有杨铭的调兵令,萧摩诃不敢不听话,已经率领那帮由当地土匪盗寇组成的王府部曲,埋伏在河东县周边区域,伺机而动。 …. 古代行军撤军,全靠两条腿,杨铭也是在中午时分,才得到确切消息,裴文安在撤军,撤的很有章法,一开始都没有看出来。 而他这边,一来没有骑兵不好追,二来军士非常乏累,所以杨铭下令,不得追击。 「看样子,裴文安是打算将军队整合于一处,与我们决战,」蒲津关内,杨素史万岁等人都在。 关城虽然保住了,但形势还不乐观,杨素指着地图道: 「我军仓促渡河,又经连夜大战,颇为分散,周边并没有适宜大军扎营的地方,唯有去河东县休整,而裴文安一定就在河东县等着我们。」 蒲津关周边,连个村落乡镇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供大军休息。 史万岁也点头道:「裴文安一定认为我军连夜渡河,正是疲乏之时,想要在河东县以逸待劳,收拾我们,在我看来,干脆布下疑阵,让裴文安以为我们会就地休整,实则我大军直接北上,不要河东县了,直取晋州。」 杨素赞同的点了点头,目光看向杨铭,看他是什么意思。 起初,大家在兵部定下的计划,是直接与裴文安主力决战,一举击溃对方。 但眼下出于情形考虑,杨铭猜到杨、史二人是不想在这里与裴文安过度消耗,不然到时候怕没有足够的兵力攻打晋阳。 杨铭沉吟半晌后,道:「诸位看这样如何。」 只见他指着地图道:「我们反过来做,郭衍领一万人,直接北上,但要营造出声势,让裴文安以为我们不要河东,大军直接会去晋州,如果裴文安上当,北返拦截,那我们就衔尾追击,来个南北包夹,如果裴文安不上当,我们则死守蒲津关,只要长孙成郭衍陆续拿下晋州各县,想来裴文安也坐不住了。」 「此计可行,」杨素点头道: 「我们将士疲惫,裴文安也是一样,兴许他在指望着乔钟葵的援军,周边地区,唯有虞乡地势开阔,适宜大军交战,乔钟葵军极大可能在这个地方驻扎,介时可由史万岁领一部兵马,去虞乡拖住乔钟葵,我们集中兵力先收拾裴文安,再掉头收拾姓乔的。」 杨铭补充道:「时间紧迫,大将军(郭衍)这就安排去吧,给你两个时辰休整,过后立即北上,途中只要发现追兵,确认是裴文安部的话,掉头冲杀便是。」 郭衍也没想到,第一次上战场的杨铭,竟然谋划的如此缜密,此举虽有运气成分,但不失为一个绝佳的计划,如果能够顺利吃掉裴文安与乔钟葵部,那么北上晋阳,将是一片坦途。 「臣领命!」郭衍眼下,对杨铭已经颇为认可。 杨铭笑道:「记得把越公、太平公以及本王的号旗带上,这样才容易将裴文安骗走。」 郭衍一愣,大笑离开。 杨素则是和史万岁对视一眼,两人此刻的心里,都认为此番出征以杨铭为帅,陛下实在是选对人了。 …. 人家是行军大元帅,又是亲王,吩咐郭衍的时候,却将他们俩人排在自己之前,很明显,这是放低身段,捧他们俩。 明知杨铭藏着一丝小心机在内,但两人还是颇为受用。 长孙成带走了两万骑兵,郭衍带走了一万人马,剩下的大军与李靖部整合之后,大约还有五万左右,其中有六千伤兵,已经安排返回对岸,剩下的也就四万四千人左右。 这六千伤员中间,一多半是因为夜里看不清道路,或是崴脚,或是摔断胳膊腿,已经无力再战。 李靖是真惨,除了萧摩诃带走的五千人之外,他麾下的一万六千将士,已经不足三千了,有的是死了,有的是伤了不能再战,还跑了不少。 这些逃兵,将来都是会被清算的,因为他们都是河东本地军府征调来的,有户籍可查。 不过这一次,李靖是立了大功的,没有他死守河东县和蒲津关,以一万六的兵力拖住八万叛军,杨铭的大军不会这么顺利过河。 渡河一旦受阻,那是要出天大的问题。 再加上他是杨铭的心腹,有杨铭托着往上推,将来论功的时候,不会小。 杨铭现在,很想给李靖锻炼的机会,最好能独领一军,但是上面那几个,李靖暂时都替代不了。 蒲津关,地方小,放不下这四万四千人,除了关城的两万人之外,剩下的都需要在周边寻找适合休整的地方。 这些人才是真的苦。 军械辎重还没运过来,晚上寒 凉,就地取材草草搭建的营帐,也是四处漏风,只能多寻些枯草覆在身上,才能熬过河东夜里的风寒。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yua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但是这样熬,不是长久之计,眼下是晚秋,将士们可没有冬衣,能熬一天两天,熬不了三天四天,不然无需裴文安打过来,他们自己就废了。 裴文安就是料定如此,才会安心返回河东县,静等杨铭来攻。 ....... 昨晚的那场接触战,是在夜里,夜里打仗,真正死在敌军手里的,其实不多。 更多的是因为天黑,看不清脚下情况出的事,还有部分逃兵。 逃兵也不傻,事实上,逃兵都是小机灵鬼。 真正冲锋陷阵的时候,察觉到形势不利便跑路开熘,导致更大范围的溃逃,休整的时候,他们见到援军抵达,又想办法摸回来了, 杨素治军极严,早就下令各部清点人手,当时不在场的,一律归为阵亡。 等到逃兵们返回来的时候,阵亡名单上已经有了他们的名字,怎么搞? 杨素令手下亲信传令各部,所有逃兵,全部枭首示众,这一下,直接就杀了三千多人。 还有临阵退缩,延误军机者,全部处死。 一场大战下来,杨铭加上李靖部,总的减员在二万人左右,其中六千为伤兵,死亡数量为一万四千左右,大多伤亡都出在李靖方面。 …. 这一万四千人当中,单单渡河,就减员了两千,逃兵加上军法处置的,又有四千人,全都是被杨素杀的。 当然了,杨素需要请示杨铭,才敢动手。 而杨铭也认为,军纪必须要严明,只有消除那些不稳定因素,才能让大军上下一心。 要么说杨素在军中被称为杨阎王呢,死在他手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过这一次,这些处死的军士,都会算在杨铭头上。 战场上,不管你出身如何,只要犯了军法,就是个死,一个京兆韦、一个河东柳的骠骑将军,杨素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就砍了。 裴文安那边,更惨。 蒲津关是坚城,河东县好歹也是一郡首府,都不好打。 李靖大致估算,裴文安的减员情况应该三万人左右,减员,是指伤兵加上阵亡者,一般情况下,伤者要远远高于亡者, 裴文安撤军的时候,受伤的军士加上那些腿脚不快的,已经做了俘虏,差不多八千人,这些俘虏也被杨素杀了。 除此之外,扔在战场的尸体,略一清点,都有一万三往上,再加上裴文安打河东时候的伤亡数字,怎么算,加起来也要差不多有三万了。 当然,这些东西,杨素都不在乎,他只看重形势,只要形势在我,那么将多将寡,在他眼里是非常无所谓的事情。 这一点,也是让杨铭颇为惊讶。 他本以为,两军交战,一定是人数众者占优,但杨素完全是另一种观点。 在杨素看来,战场首重形势,次重时机把握,再者就是要不怕死。 历史上,杨素在一次与人交战前,曾询问麾下将士,谁愿意留守,谁愿意与我一起上阵杀敌,留守者出列。 当时站出来,愿意留守本地的,都被杨素给杀了....... 还有一次,杨素与人决战,前锋军五千人,跟在屁股后面的督战队,也特么五千人,结果呢,硬是靠着前锋军的五千人,杀垮了敌军两万人马,督战队压根就没动手。 杨素到底是杀敌多,还是杀自己人多 ,一时也说不清楚,反正他这辈子,还没输过。 郭衍带着的人马,已经出发了。 杨明德中军在休整了一天后,探子来报,虞乡方向发现大军驻扎,以旗号估算,大约四五万人。 看样子杨素又猜对了,这支大军一定是乔钟葵部。 每次商讨军机大事,杨素都非常谨慎,并没有表露出丝毫对裴文安和乔钟葵的蔑视,虽然这俩人,实在有点名不见经传。 「长孙成只要进入晋州,乱搅一通,晋阳方向的杨谅得到消息后,恐怕就会召裴文安与乔钟葵回师救援,」 杨素坐在一旁,慢条斯理道:「并州之兵,短时间内能征调的,最多十五万,裴文安他们已经带走一半,留在晋阳的,最多也就三万人了。」 杨铭心知,人家这个数据可不是瞎编的,整个并州地区军府分布,兵员数量,那都是有实数可查的,杨铭的大军中,有兵部的人跟着,早就将这些基础概况跟杨铭讲清楚了。 杨素又道:「杨谅必有两套方案,如果能顺利拿下蒲津关渡河,进入关中,当然是上策,此路行不通,他就会割据旧齐之地,与朝廷形成对峙局面,那样一来,天下将再次分裂。」 史万岁也在一旁点头道:「要不然他也不会分兵攻河南山东,他这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进不了关中做皇帝,也自封个皇帝当当,与关中分庭抗礼。」 杨铭道:「只要他舍不得离开晋阳,就注定会一败涂地。」 杨素闻言,点头赞赏道:「太平公有个好弟子啊。」 史万岁笑道:「越公不也有个好孙婿吗?」 两人相视大笑。 他们之间本来是有矛盾的,可是现如今,因为杨铭的关系,两人现在多少有点英雄惜英雄的意思。 圆盘大佬粗 一九八章 南北夹击 为什么杨铭会说,杨谅只要离开晋阳,就注定会输呢? 因为杨谅如果想要割据北齐旧地,那么晋阳绝对不能是首都,因为距离关中太近,稍微不注意,就有被偷袭的可能。 可是北齐曾经的首都邺城,在经过尉迟迥叛乱之后,杨坚已经下令烧毁,眼下整个北齐故地,没有比晋阳更大的坚城。 所以杨谅很大可能在割据之后,依然选择定都晋阳。 只要他舍不得离开晋阳,河北山东又处在朝廷的整个包围之中,北边还要担心突厥,根本成不了气候。 何况大隋立国二十余年,天下人心已变,无论门阀士族,商人百姓,大家更认同大一统的国家,而不是分裂局面。 你的亲大舅哥,都能反水给朝廷递送情报,下面更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愿意跟着你混了。 众所周知,大隋各州郡一把手,都是关中人,这些人里,有几个愿意割据?以至于自己将来连家都回不去,死了以后都埋不进故乡的土地。 所以从一开始,杨素就看清了形势,认为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晋阳,捉了杨谅,其它地方都不用管它,就会老老实实投降朝廷。 而杨素从一开始,就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杨谅离开晋阳,后撤进入河北,那样一来,战线就被拉长,平叛也就会变得更为艰难。 「那么殿下认为,杨谅会不会离开晋阳呢?」杨素问道。 当然不会,历史上记载的清清楚楚,这小子把晋阳当成大本营,根本舍不得走。 杨铭笑道:「不会!他从一开始,便攻略河北和山东,必然是想着要稳定后方,以做前方兵员军需补给,现在河北山东未定,他不敢去,实际上,他如果亲自前往山东镇抚,才最是让我们头疼。」 李靖沉吟片刻,说道:「所以长孙公和郭大将军此番北上,无论裴文安是否情愿,他都必须回师,因为杨谅在短时间内不会离开晋阳,所以晋阳不容有失。」 杨素笑道:「如今看来,老夫这一趟根本就不用出来,有殿下和药师,足以。」 「不敢不敢,恩师折煞弟子了,实乃殿下洞若观火,对形势了然于胸,」李靖赶忙道。 ....... 蒲津关朝廷大军,河东县虞乡叛军,眼下都极为默契,并没有各自派出小股部队骚扰,但是两边的斥候,却已经杀的昏天暗地。 战场之上,首重情报。 杨素的幕僚,都是收集和分析军情的高手,大厅内,除了杨铭杨素史万岁等人之外,也就是他们各自的幕僚了。 至于那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他们只需听受调遣即可。 大隋就是这种古怪现象,有本事的,没权利,有权利的,未必有本事。 幕僚门客,大多出身寒微,入仕的可能性非常小,他们最好的归宿,就是跟在大老身边混。 …. 像杨素这样的,幕僚多达两千余人,文武兼备,很多都经历过灭陈之战,北击突厥,以及南方平叛,是实实在在有作战经验的。 但是这些人,就算你本事再大,最多也就是被杨素举荐到地方军府,做个将军什么的,再往高了,也不好混,而且杨素本身,就不愿意放人,这是私心作祟,很正常的。 这些幕僚们,依据战场形势,做出部署安排,然后交给军府那帮贵族头头们去做。 所以杨铭这边的斥候,损失虽然不小,但也带回来极为重要的情报,甚至连裴文安带了一队人离开河东县,前往虞乡与乔钟葵碰头,他们都探查到了。 而杨铭这边,大军外围派出去大量斥候,以保证腹地部署情况不被敌军探查清楚。 依照斥候的损失数量,就可以大致估算出,哪里会出问题。 比方说,如果蒲津关外的斥候,出现减员,那么蒲津关的形势,很有可能就会被裴文安所掌握。 相反,杨铭方派出去深入河东县周边区域的斥候,损失虽然巨大,但也从侧面说明,他们已经对那一带的情形,有了大致的了解。 「郭衍的动向,裴文安绝对已经知晓,现在就看他走不走,什么时候走,」史万岁说道:「他找乔钟葵碰头,很有可能是商量此事,若不然,大可以信使传信即可,没必要亲自去。」 信使传信,有被截获的可能,不安全,所以史万岁认为裴文安亲自出面,肯定是要商量大事。 杨素皱眉道:「我们不能仅凭猜测,裴文安、乔钟葵都是生面孔,没打过交道,不了解两人的性子,老夫虽然平日里目中无人,但于战场上,却恰恰相反,现在我们最多再等两天,他们不动,我们就得动了。」 翌日清晨,有斥候来报,裴文安从虞乡返回的路上,遇到袭击。 杨铭紧急召集杨素等人商讨。 李靖听闻消息后,大喜道: 「多半是萧摩诃,他手里的全是殿下部曲,战马齐全,为了轻快,皆穿皮甲,军士大多出自本地,对周边地形极为熟悉,也只有萧摩诃有能力做到。」 萧摩诃手底下,也就两三百人是他的门客,剩下的都是来到河东郡之后,才招募的土匪盗寇,这些人都是地头蛇,哪里有小路可走,门清。 这些人都是吃的杨铭给的饭,属于杨铭的直系部队。 而萧摩诃之所以流散在外,神出鬼没,都是李靖的安排。 所以这份功劳,李靖起码得分一半。 杨素直呼可惜:「差点就把裴文安给宰了,萧摩诃终究是南陈的骠骑大将军,懂得把握形势,裴文安去往虞乡的时候,一定会小心谨慎,回来的时候反而会放松戒备,伏击的时机没有任何问题,只能说裴文安命大,该逃过此劫。」 「那么诸位看,眼下我军该当如何?」杨铭询问诸人道。 …. 史万岁皱了皱眉,摇头道:「伤和死,是两回事,不过裴文安既然腿上挨了一箭,势必影响河东县叛军的指挥部署,我们既然已经布下郭衍这支疑兵,眼下就不能冒头,还得静等。」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没有任何作战方阵是永恒的,唯有根据眼下情形,随机应变。 杨铭他们还不错,自打离开京师之后,每天都有十余封军情奏报送往大兴,而皇帝杨广的回复,永远都只有四个字:尔自决矣。 这是完全的放权,出征在外,最怕的就是皇帝远程指挥,杨广当过统帅,晓得这个道理,所以从不干涉杨铭他们。 事实上,杨广肯定放心,因为他这次安排的人,都是信得过的。 杨素、郭衍,这是杨广的亲信,长孙成算半个杨铭的人,而史万岁又是杨铭的师父,统帅又是亲儿子,完完全全就是一套自己的班底,没什么不放心的。 而且五人当中,除了杨铭没有作战经验之外,剩下的都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勐将,只要杨铭不要瞎比指挥,问题不大。 当天深夜,杨铭被陈奎喊醒,说是有紧急军情。 他和衣而睡,一个勐子起身,赶往军情大厅。 「裴文安动了,」杨素终究年纪大了,虽然一脸疲倦,但神情颇为兴奋:「殿下料事如神,河东县驻军趁着天黑,已经于入夜时,离城北上。」 杨铭问道:「乔钟葵方向有没有新的消息?」 「暂时没有,」李靖道:「裴文安选在夜里行军,是出于谨慎起见,让我们摸不清他们的动向,我们现在追的话,等于夹在了裴文安和乔钟葵中间,如果乔钟葵迟一天北上,那么我们原先的计划就需要变通一下。」 形势又变了。 一个已经走了,另外一个可能还没走,所以杨铭眼下不能去追,一旦被乔钟葵发现,他们就会被南北夹击。 据斥候打探来的消息,乔钟葵部大概有四五万兵马,而且已经扎营休整两天,正是士气正盛的时候,史万岁未必能拖得住,毕竟人家都已经摆好阵势了。 李靖这番话,完全是出于谨慎起见,杨铭也比较认同,他是三军统帅,大意不得。 谁知道杨素和史万岁,却不这么认为。 杨素道:「机不可失,我军当立即北上,史万岁率一万兵,负责阻截乔钟葵。」 「没问题,」史万岁答应的非常痛快,就好像他是四万人,乔钟葵是一万人。 这两人的话,让杨铭大跌眼镜。 「一万人,怎么拖住四万人?」杨铭好奇道。 史万岁道:「我是拖延,又不是决战,只要阻止乔钟葵接近你们的中军即可,打打停停,频频袭扰,以拖延他们的行军速度,但你们别指望我能拖太久。」 「这点你放心,郭衍大军的后方满布斥候,只要发现裴文安追兵,立即就会掉头,而且郭衍故意拖着行军速度,想来并未走远,」杨素看向杨铭道:「殿下应早下决定。」 …. 说实话,杨铭是有点犹豫的,他不放心的是史万岁,不是担心他的能力,是担心他人手过于劣势。 史万岁当然能看出杨铭的担忧,笑道:「老夫当年以两千人,于江东(浙江)转战千余里,杀敌无数,一万人于我来说,算富裕了。」 杨铭没什么好说的了,果断道:「即刻传我军令,大军开拔向北,太平公过河东县,阻击乔钟葵。」 一时间,四万三千人的大军(杨素杀了一千延误军机的),拨出一万给史万岁,剩下的一个不留,全部北上。 如果这一次,能顺利吃掉裴文安部和乔钟葵部,那么晋阳与河东之间,将不会再遭遇大规模的叛军。 成败在此一举。 ....... 想要靠两条腿追上裴文安大军,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机会在郭衍。 只要郭衍发现追兵,掉头阻击,杨铭他们才有机会从南边完成对裴文安的合围之势。 战场上,最怕的就是腹背受敌,就算你人数绝对占优,但因为前后被夹,中心腹地的大军将完全施展不开,只能干瞪眼,眼睁睁看着先头部队和收军被逐渐蚕食,收军就是殿后的。 何况大军一旦出现败象,内部首先就会出问题,自乱阵脚。 这也就是为什么,裴文安会先一步北上,而乔钟葵部依然驻留原地,就是怕被夹,因为他的斥候,并没有打探清楚蒲津关的具体情形,进逼晋州的大军有多少人,留守蒲津关的又有多少,他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这就是战场经验不足,裴文安这辈子,只跟着杨谅打过一次高句丽,那一战,毫无经验可言。 郭衍部,本来的任务就是诱敌,所以他将最精锐的都做为收军殿后,一旦出状况,也好从容布阵。 裴文安部有骑兵,郭衍除了斥候之外,清一色的步卒,所以他不能走开阔地,免得被骑兵撕裂防线。 大军行军,一旦超过万人,必然要分兵,郭衍这边分成了三路,分别由三个方向,逼近闻喜县。 闻喜县依然处于河东郡,裴文安南下的时候,直接给绕过去了。 闻喜县,那是老裴家的大本营,县令就姓裴,杨谅不愿意跟河东裴氏翻脸,而裴文安更不会领兵打自己的老家,不然家乡父老不会饶了他,所以闻喜县一切照旧。 县城周边,都是开阔地带,郭衍下令大军停止行进,而是加派斥候南下,查看追兵情况。 他是不敢往前走了,一旦进入闻喜县地界,被骑兵追上的话,他必败无疑。 所以此番派出的斥候,将会深入南下,后面有没有追兵,追兵距此多远,都需要打探清楚。 过了一天一夜,郭衍收到情报,后面已经有骑兵追上来了。 于是他赶忙吩咐三路大军寻找有利地形,列阵以待。 正常情况下,骑兵冲击步兵阵,是有先天优势的,但是郭衍布阵的几个地方,地形狭窄,山林密布,不利于骑兵作战,以至于裴文安的先锋骑兵发现郭衍后,只是遥遥对峙,并没有冲阵的意思。 这倒把郭衍给弄湖涂了,姓裴的这是什么意思?不拿骑兵打我,难道还指望步兵冲阵? 事实上,裴文安是不敢打。 因为郭衍这边,杨铭杨素史万岁的旗号,全部被隐藏起来,只剩下他自己的旗号。 裴文安当初收到的消息,是朝廷大军主力北上。 那么,主力在哪呢?杨素和史万岁又藏在什么地方?还有那个死鬼秦王? 瞻前顾后,以至于先锋骑军根本不敢冲阵。 因为他直到现在,都没有见过朝廷的主力骑兵。 圆盘大佬粗 一九九章 关中本位 裴文安面对的,是杨素史万岁,所以从一开始就特别谨慎,尤其是眼下小腿还挨了一箭,更是后怕。 那天不知道从哪冒出了一股骑兵,竟然能突破斥候警戒,一举插入河东与虞乡腹地,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如果不是帐下幕僚拼命护着他,他已经魂归河东了。 他现在躺在一副担架上,全靠军士扛着,听闻前锋军已经发现敌方收军之后,立即传令骑兵东西分散,查探四周情形,以免中伏。 盛名之下无虚士,面对杨、史二人,由不得他不谨慎,就算是郭衍,那也是名声斐然的大将。 他的前锋步卒,已经拉开阵势,只等确定周边没有伏兵之后,就会下令冲击郭衍部,以绝对优势的兵力,一举吃掉对方。 大概晌午时分,裴文安躺在树林内临时搭建的营帐当中,与麾下部将商议军情。 突然间,后方有斥候紧急来报,发现追兵迹象,打着越公旗号。 裴文安勐的坐起,冷汗瞬间冒出,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一脸震惊。 「果然有诈!」一名将军道:「好在我们有乔柱国殿后,只要他察觉警情,率军北上,便可与我军形成南北包夹之势,柱国应立即下令,收军布阵。」 裴文安已经慌了,前面是郭衍,后面是杨素,明摆着自己上当了,虽然后面还有乔钟葵,但他如果时机把握不当,不能及时北上,自己还是非常危险的。 于是他点头道:「传我将领,收军列阵,务必将敌军拦阻在禹王镇一线。」 同时,他下达了前锋军总攻的号令,只要先吃掉郭衍部,便可从容应对杨素。 一时间,一万骑兵,一万五千的步卒,朝着郭衍方向,开始冲阵。 杨铭这边,通过斥候的减员情况,知道自己这支追兵,已经被裴文安发现。 于是由杨素统领先锋军,一万八千人,朝着裴文安部逼近。 大战即将开启。 杨素在蒲津关,杀了四千人,以此来整肃军纪,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杀人,而是颁下重赏令。 杀卒一人,赏钱二十贯,杀旅帅一人,赏钱八十贯.......杀骠骑将军,赏钱一千贯,加封都督, 杀裴文安者,赏钱五万贯,加封大都督。 都督,是勋位的倒数第一等,大都督,是倒数第三等,但对于寻常军士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 这下子,前锋军这万八千人,一个个都红了眼。 这辈子能不能翻身,就靠今遭了。 军士都是寻常百姓出身,可以说祖祖辈辈都都是平民,如果能封了勋位,那就是彻底翻身把歌唱了,后世子孙也得门荫庇护。 杨素没有权利封勋位,但只要仗打赢了,杨广那边不会吝啬这些的。 下午申时,杨素部与裴文安殿后的收军正式接触,双方立即展开搏杀。 军阵中,有旗官在不停的大声撕喊,大概意思是汉王举兵造反,陛下已经派遣秦王杨铭、越公杨素、太平公史万岁等人,率王师平叛。 …. 用的还是正宗的并州方言。 这是心理战术,毕竟裴文安这边,军士都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造反。 如今听到对方这么说,心里哇凉哇凉的,旗号做不得假,虽然大部分军卒不识字,但是越国公杨素的旗号,还是认识的。 并州军府因地处边疆,时常会被征调,杨素好几次打突厥,都是用的并州兵,他们不可能连己方大帅的旗号都不认识。 一时间,裴文安的收军,立时便有一些地方出现哗变,紧接着,便形成连锁反应。 「弃械 者不杀!」 这句话,无疑是一锤定音。 仅仅两个时辰,裴文安的收军,便被彻底击垮,降的降,跑的跑,乱成一团。 杨素一鼓作气,直扑裴文安中军所在。 而杨铭就轻松了,负责收编降军,骠骑将军以上,一个不留,全部斩杀,骠骑将军以下充入中军。 官大的,知道自己是在造反,就算投降,杨铭也不会留,因为他们投降的不是时候。 这些降兵,人数众多,本来就都是大隋的正规军,如今见到杨铭的王字旗,更为庆幸自己投降的及时。 什么秦玉,哪有那个点?虽然大旗的颜色变了,但分明就是秦王旗号。 上一任秦王杨俊,做过并州总管,所以军士们就算再不认识字,也看见了王字中间,没有点。 只要没有点,那就是正宗的秦王。 裴文安收到后方收军全线溃败的消息后,心知大势已去, 「乔钟葵误我!」 有部将道:「柱国,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全力往东突围,进入长平郡,于沁水县重新整军,再图后事。」 另一名将领道:「敌方目前没有发现大部骑兵,我们以骑军主力突围,必能逃出困局,今形势不利于我,此地不宜久留。」 裴文安本打算坚持一下,等待乔钟葵北上夹击,但眼下自己的收军已经完蛋,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只见他一脸沮丧道:「传我令,大军往东,进军沁水。」 他不能说撤,眼下军心溃散,下面的将领如果知道自己是往东撤离,只怕更要出问题。 杨素察觉到裴文安有东撤迹象后,立即令麾下带上来一个人。 这个人叫王义臣,以前曾在杨素帐下效力过,现如今是裴文安叛军的收军大将,被杨素给俘虏了。 「念是故交,老夫给你一次机会,带着五百降兵往东,去寻裴文安,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王义臣出身太原王氏,虽然杨谅造反没有明说,但是他做为大将军,自然清楚,这特么就是造反。 如今既被俘虏,心知难逃一死,没想到杨素竟然肯放他离开, 当然,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杀掉裴文安。 他是高级将领,自然知道并州地区,除了裴文安和乔钟葵之外,就只剩下晋阳赵子开的四万人。 …. 裴文安这一败,朝廷这边又是杨素亲自坐镇,汉王大势已去。 「罪臣知道该怎么做,当斩裴文安首级,献于越公帐下,」王义臣表现出一副忠义的样子。 杨素笑了笑,亲自上前将他扶起:「大事若成,老夫自当保举义臣。」 接下来,杨素命人从降兵当中,挑选出王义臣的嫡系,凑了五百马给他。 等到王义臣离开之后,身边有幕僚凑过来道: 「此子不可信也。」 杨素捋须笑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抉择,等他回来的时候,不要让他见到我。」 「属下明白,」幕僚点了点头,他跟着杨素半辈子,有些事该怎么安排,心里非常清楚。 他会从降兵之中,挑选出几个人,诱使这几人来刺杀王义臣,事后,这几个人也会被灭口。 【鉴于大环境如此, 杨素是讲信誉的,只要你能把裴文安的人头送到我面前,我今后肯定保举重用。 但是你送不到的话,那就不能怪我了。 裴文安中军溃逃,一败再败,丢盔卸甲,降兵无数。 杨铭没办法追,因为这小子逃跑的时候,带的清一色的骑兵,杨铭这边追不上。 来不及清理战场,杨铭直接率领杨素部南下,与史万岁汇合,郭衍留下,负责收编降兵。 半道上,杨铭收到军报,史万岁那边,压根就没打起来。 事实上,当乔钟葵发现史万岁的大军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就猜到裴文安被包夹了。 当时他也犹豫,到底要不要北上救援,但是再经过一番挣扎之后,他放弃了。 因为他畏惧史万岁,怕自己打不过人家。 现在投降,可谓是黄金时期,于是他干脆派出信使,与史万岁接触。 当杨铭与史万岁汇合之后,得知乔钟葵有意投降,于是派史万岁麾下的杨义臣做为使者,过去与乔钟葵交涉投降事宜。 杨义臣当初牵扯进史万岁抢功一事,当时的他,畏惧杨素权势,是不打算再争取功劳了,提前返回陕州任上,不过杨素和史万岁和好之后,还是给他弄一个上开府仪同三司。 这个人做事,非常稳重,与史万岁交情极深。 谈判这种事情,是非常复杂的,尤其是接收四万大军,更是方方面面都需要照顾到。 杨铭干脆带军进入河东县,传信郭衍部,清理战场之后,尽快北上与长孙成汇合,早点拿下晋州。 晋州,确定是空的,俘虏的军士很多都是从晋州抽调过来的,那边的军府,也就剩下看大门的了。 河东王府,府库已经空了,李靖没有动,而是房玄龄早先一步带人,将东西全部运走南下,去了芮城附近的一座山寨。 这座山寨,是萧摩诃剿匪的大本营,本来是个土匪窝子。 …. 不过县城,已经被糟蹋的不像样子,裴文安的大军在这里驻扎了三天,几乎每所民居都被士卒强行闯进去,鸠占鹊巢,又吃又喝又住,还有女卷被糟蹋了的。 裴文安治军不严,可见一斑。 太守窦庆一向养尊处优,肥胖臃肿,受不了行军之苦,何况李靖手里有杨铭的调兵令,于是他干脆一揽子都交给了李靖,自己则是以返京汇报战事为由,熘去了大兴。 他是皇帝杨广的亲姑表哥,杨广是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最多骂上一顿。 河东县,富裕之地,好在裴文安的大军没有大肆劫掠,不用多久,就可以恢复往日的繁荣。 整个谈判过程,耗时两天之久。 杨铭这边,也一直收到杨义臣派出的信使回报,因为有些事情,他做不了主。 「全都答应他,咱们秋后算账,」史万岁看完那些奏报后,直接道。 杨铭皱眉道:「既然投降,我若出尔反尔,恐有损信誉,将来若有战事,谁还愿降?再者说,咱们这边答应的这么痛快,乔钟葵反而会担心有诈。」 史万岁想了想,点头道:「还是你说的在理。」 李靖在一旁道:「乔钟葵希望可以自领一军,将功抵过,这一点我们不能答应,这个人出身介休乔氏,族内并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与朝廷不算亲近。」 这句话,让杨铭颇为头疼,因为李靖心里,还是有着浓浓的关中本位思想,认为其它地方的小家族,不在大隋核心圈子,就是不可靠。 关中本位政策,就是一切以关中地区及关中集团利益为主的政策。 以前的大隋用的上,但今后,这个政策必然会被抛弃,天下不是关陇集团的。 杨铭心知,乔钟葵提出这个条件,也是怕杨铭这边反悔收拾他,所以想留一些自保之力。 因为乔钟葵认为,自己投降的时机非常合适,四万大军,原封不动在这摆着,你还不能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吗? 只要他反过来攻打杨 谅,那么杨铭以后就没理由再收拾他。 杨铭沉吟一番后,说道:「告诉杨义臣,就说本王答应,让乔钟葵择选一万五千将士,归其统领,随大军一道北上。」 史万岁和李靖颇为反对,但是杨素这一次,站在了杨铭这边, 「有些人,是可以给机会的,乔钟葵的担忧也是为了保全自身,无可厚非,但是他下面的人,我们要换一些,免得他再次反水。」 「越公在理,」杨铭看向史万岁和李靖,道:「就这么做,总比真的和乔钟葵打一场合适。」 两人不再反对,点头认同。 实际上,杨铭根本不需要顾忌他俩的意见,尤其是李靖,因为你资格不够。 但是杨铭还是跟他们俩好好说,因为这两人,是他的人。 李靖将来,是有大用的,而且杨铭今后,还得想办法慢慢给李靖洗脑,将他脑子里的关中本位思想,清理一下。 历史上,老爹杨广,其实就已经放弃了关中本位政策,打算扶植南方地区,可惜,他没有做到。 李世民则是借着隋末大乱斗,极大的削弱了关陇集团的势力。 而关陇集团真正的大灾难,是在武则天时期,凭借开国之功,成为关陇集团新一任话事人的长孙无忌,被武则天罢官流放之后,关陇集团开始土崩瓦解。 所以乔钟葵这个人,只要是真心投降,杨铭绝对不会为难他。 接下来,杨义臣传来消息,乔钟葵希望嫡长子乔淳已,能在秦王帐下效力,实际上,人家这是主动把儿子送来当人质,以示诚意。 杨铭答应了。 于是,乔钟葵自领一万五千大军,后撤三十里,任由杨铭前往虞乡接收叛军。 至此,汉王杨谅麾下由乔钟葵部四万人组成的先锋军,彻底消亡。 圆盘大佬粗 二零零章 天以福瑞正告之 乔钟葵留下的一万五千人,都是他的嫡系,步骑混杂。 怎么安顿这支大军,也需要好好商量。 虽然裴文安那边,已经被安插下王义臣这颗棋子,但能不能奏效,还不得而知。 所以杨铭和杨素等人商量之后,打算以乔钟葵部往东,追击裴文安。 眼下的裴文安虽然已经溃败,但手里终究还有将近两万人的骑兵,是个不稳定因素,骑兵的机动性强,杨铭担心裴文安会对自己的北上大军造成袭扰。 所以乔钟葵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拖住裴文安,他投降朝廷一事,杨铭故意隐瞒,对外则是宣称,主力大败乔钟葵部于虞乡,后者率残余部下往东溃逃。 就是不知道裴文安会不会信,河东县周边地区,没有发现裴文安的斥候,想来消息还没有泄露出去,只要乔钟葵行军快,还是有机会骗倒裴文安的。 至于乔钟葵的长子乔淳已,杨铭特许他参与军情大事。 这个人,是知道杨谅很多布置的, 「裴文安这一败,此去往北,唯有霍邑有军驻守,但人数不多,才有五千。」 乔淳已指着地图说道:「但是汉王很快就会收到裴文安大败的消息,所以很可能会派遣大军南下,镇守霍邑。只要能拿下霍邑,晋阳守军,则不足惧也。」 山西地区,能征调的府兵,裴文安就消耗了一半,加上乔钟葵投降,晋阳方向确实没多少兵了。 杨素说道:「我们休整一天后,就需立即北上,以免杨谅往河北窜逃。」 「他不会走的,」乔淳已说道:「前些天,我父亲收到消息,大将军刘建从井陉(河北井陉县)出兵,攻占信都郡受阻,冀州刺史韦圆成临时招募世家子弟及民夫大约两万余人,死守信都,双方目前仍处于对峙阶段,拿不下信都,他没办法往东走。」 信都郡,也就是河北衡水市,是冀州的首府。 华夏古代,有汉地九州,这个称呼最早出现在夏朝,大禹铸九鼎,象征天下九州之地,于是九州这个称呼逐渐成为古代华夏的代称。 其中冀州,为九州之首,地盘非常之广,河北、山西、河南北部、辽宁及内蒙古部分地区,都属冀州。 大隋立国之初,冀州刺史这个位置,是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但是杨坚嫌这个位置辖地太广,所以每年都会缩减一些,直到如今杨广登基之后,冀州刺史能管的地方,也就剩下少半个河北了。 过不了信都郡,就进不去山东,所以乔淳已才会说,杨谅不会走。 至于从乔钟葵那里接收来的两万五千降军,与史万岁部混编之后,共三万五千人,分为三个部分,史万岁一部,杨义臣一部,李靖一部,由史万岁总领。 后方粮草辎重,已经顺利渡河,开始源源不断的送入河东县,杨铭开拔北上之后,会有近五万民夫,负责在后方押送粮草。 …. 半道上,杨铭收到郭衍送来的军报,收编降军之后,郭衍部的人马已经超过四万,长孙成已经顺利拿下晋州首府临汾县,再往北,就是霍邑了。 霍邑是坚城,不好打,长孙成麾下是两万骑兵,攻城不合适,于是他绕开霍邑,继续北上,进军汾州。 杨铭与杨素等人合计之后,直接传令郭衍攻打霍邑。 你不打,根本不知道霍邑有多少守兵,就算杨谅派大军来援,以郭衍的四万人马,还是可以撑得住的。 郭衍于临汾县就食之后,于翌日北上,一路上没有遭遇任何阻碍,两天后,直抵霍邑城下。 攻城大战,就此展开。 霍邑,是非常关键的地方,地处晋阳以南,河东以北的正中间。 往北打,它是晋阳门户,往关中打,它又是关中门户,正儿八经的必争之地。 郭衍就地取材,打造登梯,以三面合围县城,于翌日清晨,发起攻城号令。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收到斥候来报,晋阳方向有大部叛军南下,算算时间,不出一天就可以抵达霍邑。 郭衍下令攻城不停,他自领中军两万人,于县城东面列阵。 一天后,南下的赵子开部与郭衍部,对上了。 但是赵子开不知道的是,他的屁股后头,跟着朝廷的两万精锐铁骑。 当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长孙成率领主力骑兵,从汾州方向,杀了一个回马枪,当赵子开的收军出现在视野内,长孙成立即下令大军凿阵, 又是包夹,而且是以绝对优势兵力,形成的南北合围。 赵子开部大败,他自己兵败自杀。 自此,平叛大军北上一线,再没有任何阻碍。 七天后,杨铭亲领大军,共十五万,将巍巍晋阳城,四面合围。 接下来,他派杨义臣做为受降使者,前往城中,与杨谅谈判。 此番临行前,老爹杨广有交代,杨谅不能杀。 所以杨铭希望对方老老实实的投降,事实上,历史记载,杨谅也是见大势已去之后,举城投降的。 他毕竟是杨广的亲弟弟,虽然是造反,但他知道投降还有活路可走,不降必死无疑。 四天后,杨谅携带全家老小五百人,离开晋阳城, 而杨铭就在城外不远处等着他。 策骑从阵中而出,杨铭带着亲卫一千人,朝着杨谅奔了过去。 「五叔这是何苦来由?」杨铭下马之后,朝着杨谅苦笑道: 「父皇体恤兄弟之情,特命我请五叔返回大兴。」 「他打算什么时候杀我?」一脸穷途末路的杨谅试探道。 杨铭笑道:「五叔说的哪里话,咱们是一家人,虽然五叔铸此大错,然父皇心慈,怎忍对兄弟下手。」 杨谅点了点头,仰天长叹一声:「但愿吧。」 接下来,杨铭杨素郭衍,率领中军主力六万人,裹挟着杨谅家卷,先一步返回大兴,剩下的烂摊子,由史万岁和长孙成负责收拾。 …. 杨铭有心锻炼李靖,于是令他率领大军两万,进军河北。 他特别下令,入城将士,不得侵扰汉王府。 至于裴文安,下场比较凄惨,一支四处流浪的孤军,本就军心涣散,在收到晋阳沦陷、汉王被俘的消息后,被自己的部下砍下脑袋,送到了乔钟葵面前,乔钟葵拎着首级,于汾州献给杨铭。 裴文安不是死在自己手里,王义臣心知自己若是回去,肯定小命不保,于是只带着十余人向东逃亡,不知所踪。 杨铭此番以行军大元帅的身份率军平叛,耗时三十四天,只要活捉杨谅,剩下的地方都好收拾。 捷报已经提前派人送出。 两百人,五百马的游骑小队,星夜兼程,奔赴京师。 负责传递捷报的军士,背插黄旗和帅旗,一路上,都会给开绿灯。 九天后,深夜, 「前方捷报!速开城门!」 明德门守军见状,赶忙打开城门,并派人护送游骑队直入皇城。 一时间,留守在各部衙门长达一个多月的各方大老,纷纷起床。 「报!」 「秦王攻下晋阳,反王杨谅,降!」 高颎等人大喜,朝那名校尉道:「不要停,继续喊,速往大兴殿。」 大殿内,收到消息的杨广大喜,直接赏了传送捷报的校尉绢帛一千匹。 「太子,」 杨昭大喜出列:「儿臣在。」 杨广心情大好,大笑道:「你明日就去长安驿等着,一直等到你弟弟回来,把他给朕迎回宫里。」 「孩儿明白,儿臣当亲自为铭弟牵马执鞭,」杨昭高声答应, 众臣纷纷大笑,围绕在大隋中枢一月有余的阴霾,终于彻底消散。 杨广登基之后,最大的一次叛乱,就此结束,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河北山东的小股叛军,根本成不了气候,不用多久,就会被全部消灭。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yua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杨广下令,于大兴殿宴请群臣三日,五品以上官员,皆可赴宴。 朱雀大街,洒水净街,挂满红绸,直等杨铭返京。 秦王府,曾经的河东王府,已经换了两次门匾,第一次,是大隋第一书法家薛道衡写的,杨广认为写的不好,于是令人摘下,自己亲自题写门匾。 是的,杨广是五兄弟当中,文采书法最好的,实事求是的说,大隋朝堂,也找不出多少比他强的。 这是人家的爱好,他在江都的时候,只要闲下来,就是读书写字。 裴淑英收到捷报之后,第一时间跑向杨茵绛的产房外,稳婆已经进去一天了,里面时不时便会传出杨茵绛痛苦的惨叫声。 侍女将一盆又一盆的热水端了进去,换出一盆又一盆的污水。 门外的御医更是不停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听候萧皇后的询问。 里面那位,肚子里怀的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孙子,一旦出现意外,陛下盛怒之下,这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宫廷御医,这辈子最不愿干的事情,就是给皇室接生。 萧皇后手里握着佛珠,一个劲的念叨着菩萨保佑,半个时辰前,里面已经传出话来,王妃羊水破了。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母子平安.......」 仁寿四年,十月二十九,寅时一刻,秦王妃宇文氏诞下一子。 这是皇帝杨广的第一个孙子,他亲自来秦王府探视,并给孩子起了个名字:杨瑞。 瑞者,祥也,人有善,天以福瑞正告之....... 圆盘大佬粗 二零一章 牵马执鞭 抵达河东县的杨铭,收到消息,知道自己当爸爸了。 这是喜事,但杨铭在接受众人道贺时,却有些难为情,因为他今年,才十六岁。 如果按照大隋的习俗来看,不到四十,他就能当爷爷,可是在他的观念里,三十五六岁,仍是少年。 有儿子,是好事,但他是真不喜欢这么早就当爸爸。 因为是嫡长孙,所以皇帝皇后的赏赐必然不少,杨素更是开心的不得了,因为杨铭的儿子,是他的曾外孙。 杨谅被俘,尘埃落地,杨素眼下终于有机会跟杨铭聊些其它事情。 “是陛下让你去请的高颎?”河东县王府,宴会结束之后,杨素故意留下。 杨铭点了点头:“越公乃智者,该能看出其中缘由。” 杨素捋须笑道:“不难猜,这很正常,当年至尊让我返家,也是这个道理,也许你不相信,其实我也希望高颎回来。” “怎么讲?”杨铭主动为他斟酒,好奇道。 杨素笑道:“老夫已位极人臣,高颎不在,我必成众失之的,高颎回来,我反倒轻松不少,朝中为官,如履薄冰,我和高颎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么久,自然要懂得顺着陛下的心思来,是进是退,只在陛下一人而已。” 豁达啊.......杨铭笑道:“此番平叛,越公当为首功,返京之后,我自当为您说话。” 】 “千万不要,”杨素摆手道:“或者说,殿下可以故作姿态,往我们身上推一推,但是我们仍旧会把功劳推还给你,因为这样才合陛下心意,再者说,此番平叛,老夫并未出多大力,殿下运筹帷幄,当机立断,才是我们此番决胜的关键。” 杨铭没有再多少什么,在杨素面前,没必要惺惺作态,玩那些虚的。 不论杨素史万岁郭衍还是长孙成,这些人不敢跟自己抢功劳,而杨广也绝不会让他们把头功占了去。 但杨素心里也清楚,杨铭一定会为他多多争取一些,毕竟杨茵绛顺利诞下一子,使得杨铭和他的关系更近一步。 杨素语重心长道:“今后在朝中,殿下务必要与我保持距离,与高颎也是一样,有什么事,咱们私下说,” 他的这句话,与高颎当初所言,几乎如出一辙,这两人看的都很通透,心知在明面上,不能与杨铭表现的过于亲近,因为会让皇帝有戒心。 但与杨铭之间,也必须保持良好关系,因为杨素看得出,杨铭未来在中枢的地位,举足轻重。 杨铭点了点头:“轻重分寸,我自会把握。”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很久,于子时分开,各自返回房间休息。 萧摩诃的这支部队,人数太多,已经超出王府部曲编制了,不适合带回大兴,只能暂时留在和河东县,眼下河东地区已经没多少匪盗可剿了,只能靠杨铭花钱硬养这支军队。 这些军士都是匪盗出身,名下没有地,吃喝都得花钱,杨铭需要尽快想个办法安顿他们。 本想着在河东县等一等房玄龄,但是京师那边来消息了,太子杨昭在长安驿等着他呢。 没办法,杨铭只好于翌日启程。 六万大军,在抵达的冯翊郡的时候,就被拆分开来,即使杨铭是杨广的亲儿子,杨广也不会让他带着六万人兵临城下。 抵达长安驿的时候,杨铭手里,就只有他那五千亲卫,剩下的大军都被各自军府带走了。 这五千人,其中有一多半来自越公府和裴府,返京后,也会各回各家。 太子杨昭一身朝服,亲自迎了出来,杨铭赶忙下马,后者疾步上前,一把握住缰绳,另一只手握住杨铭,就往官驿里走。 杨铭苦笑道:“大哥何故如此?” 杨昭哈哈笑道:“此番平叛,安邦之功,大哥一点没有出力,还不能给你牵牵马?” “大哥再要这样,我就不回京了,”杨铭赶忙去拽马鞭。 太子亲自牵马执鞭,这是极为隆重的礼遇,但杨铭不希望,因为他们是亲兄弟,犯不着这样。 杨昭拦着他道:“你若拒绝,我便与人将你抬进宫里,你自己选吧。” 杨铭知道自己这位大哥,一向说到做到,他要是再推辞,人家真敢把他抬走。 所以,他只能连连苦笑,任由杨昭拽着他走。 官驿中,两人坐下喝茶,大兴城那边,算好了吉时,只等吉时一到,杨铭他们才会进城。 明德门,城门大开,百官迎接。 杨昭策马在前,拽着杨铭的缰绳,直入皇城,杨素、郭衍,还有胆战心惊的乔钟葵跟在后面。 朱雀大街,百姓夹道欢迎。 皇城门下,一条红毯,从朱雀门,一直铺至大兴殿, 杨昭一路拉着杨铭的手,进入大殿, “如此大功,朕该如何赏你?”杨广见到儿子回来,站在宝座之前笑道。 杨铭赶忙就跪:“皆赖父皇庇佑,若无父皇掌控全局,部署谋划,儿臣焉能如此顺利?” 他这话一出口,群臣也纷纷朝着杨广行礼,恭贺杨广。 是的,跟谁抢功,都不能跟皇帝抢,尤其杨广确实觉得自己有功。 一来,用对了人, 二来,军资粮草,战略部署,规划得当, 三来,绝对放权,以至于杨铭他们率大军在外,没有被掣肘。 这真的是功劳。 杨广意气风发,极为欢心,接受群臣道贺。 他是真的高兴,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清楚,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得位不正,如今汉王谋反,短短一个月便被镇压,可见他是得皇天庇佑的正统皇帝。 再者,废太子勇的那几个儿子,有谁能比的上我这个儿子的? 这还不能说明,朕,才是天选人皇? 当然了,杨铭是主帅,叛军是他镇压的,又是自己亲儿子,杨广是不会吝啬赏赐的。 钱、粮、地、布、奴都不少,但封就不好封了,因为杨铭是亲王,上面只有太子和皇帝了,没法封。 而且亲王是不封勋位的,因为瞧不上。 儿媳妇杨茵绛,也不好封,所以只能将侧妃裴淑英的正二品外命妇,提为从一品。 直接将杨铭还在襁褓中的儿子杨瑞,封为河东王。 这下好了,河东县的王府,可以留给自己儿子了。 杨铭这边,杨广将杨谅空出来的右武卫军府,交给了杨铭,也就是说,杨铭身兼两座军府的大将军,自大隋立国以来,这还是头一次。 因为他这次平叛,立了军功,在军中的威望得到极大提升,接管军府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至于杨素和郭衍,都是封了他们的儿子,远在并州的史万岁和长孙成,也都有封赏。 杨广还是厉害的,非但没有处置乔钟葵,还封了柱国,任命他为晋州刺史。 乔钟葵一口气磕了十几个响头,在朝堂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至于李靖,在杨铭和杨素的推波助澜下,提为上大将军,勋位的第三等。 只要将来有一天,李靖能被封爵,他才算是真正的支棱起来了,眼下还差的很远。 这就是命,他的大哥李端,早早就袭了永康县公,而他做为次子,想要封爵,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 当天晚上,杨广大宴群臣,杨铭当然得留下。 席间,百官纷纷向他敬酒,太子杨昭全都替弟弟接下来了,这也是杨铭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千杯不醉。 杨昭是真能喝啊,直到宴会结束,他仍是站着的。 杨广因为杨铭返京之后,还没有回家探视自己的妻儿,所以没有留他,派亲卫将杨铭护送回了王府,还给杨铭放了五天假,五天之后返朝议事。 寝室内,杨铭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儿子。 皱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身上还有一股子奶腥味。 小小杨瑞,可笑可笑。 像杨茵绛这样的身份,是不用费心费力照看儿子的,单是乳母就有四个。 是的,她奶水不够,这一点,非常出乎杨铭意外,不该如此的。 自打杨铭进来之后,她的所有注意力,就没有从杨铭身上挪开过,虽然乳母劝告说,殿下身上带着夜里的风寒,月子期间不宜靠近,但杨茵绛根本不管这些。 “今后每天,你都要抽出一个时辰,来陪陪我和孩子,”杨茵绛知道,杨铭今晚不会留在这里,所以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杨铭安抚道:“放心,只要闲暇,我都会过来陪你。” 天色已晚,虽然杨茵绛万般不舍,但是她知道,丈夫刚刚返京,比她更需要休息。 只要回来就好,回来她就安心了。 “今晚你去淑仪那里,至于原因,你去了就知道了,”杨茵绛嘱咐道。 杨铭点了点头,他心里已经大致猜到了。 一直等在门外的裴淑英,见到杨铭出来,直接拉着他的手,就往陈淑仪的寝院走。 她之所没和杨铭一起,进入杨茵绛的寝室,是因为新生儿住的地方,按迷信来讲,外人不能乱入,怕带进去不好的东西。 负责伺候的乳母奴婢,那也都是看了生辰八字的,还得系上红绳,反正说法很多,颇多讲究。 杨铭是亲爹,又是阳气很重的沙场统帅,迷信来说,邪祟之物会躲的他远远的,所以他是可以进的。 半路上,裴淑英说道:“淑仪这段日子,进食很少,整个人憔悴不堪,也不跟人说话,我劝不住,这段时间,你好好陪陪她。” 杨铭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裴淑英叹息一声:“陈叔宝病逝了,死在洛阳,如今都已经下葬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杨铭还是佩服老爹出手迅速果断,北边那么大的战事,仍有功夫处置陈叔宝。 这位史书上被人颇多诟病的陈后主,终于还是死了,与杨坚死在了同一年。 至于老爹是怎么下的手,杨铭永远都不会知道。 裴淑英送至寝院外,给杨铭使了个眼色,便悄悄退了出去。 屋子里还亮着,说明陈淑仪没有睡,这丫头若不是有心事,必然会去府门外迎接自己。 其实杨铭在入府前,在府门外没有见到陈淑仪的时候,就猜到这个结果了。 推开房门,一脸憔悴的陈淑仪在见到杨铭之后,瞬间崩溃大哭,直接扑进了杨铭的怀里,放声痛哭 “我没有阿爷了......” 二零二章 这小子真胖 老陈家的下场,其实是幸运的。 死陈叔宝一个,保全整个家族,他的子女都没事,媳妇沉婺华,也没事。 没办法,要怪就怪陈叔宝,曾经是个皇帝。 这样的结局,对于一个亡国宗室来说,真的不能再好了。 陈叔宝,是以县公的标准,葬在洛阳的北邙山。 北邙山,是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自古以来就是王侯将相、达官显贵趋之若鹜的安葬之所。 因为这里风水好,历史上,这里埋葬着几十位帝王,名人更是无数,什么苏秦张仪吕不韦,班超杜甫狄仁杰,颜真卿、白居易、范仲淹、褚遂良,都是埋在这。 杨广顾及南方世家的面子,所以特许陈叔宝葬在北邙山。 陈淑仪一直埋在杨铭怀里,一刻都不肯分开。 虽然她的这个父亲,不能给她提供任何庇护,但是在女儿心里,父亲永远是值得依靠的那座大山,那颗大树。 但是现在,陈淑仪没有了,这会让她有一种无根浮萍的孤独飘零感。 陈叔宝在,她就有家,陈叔宝死,陈淑仪连家都没有了。 一整晚,杨铭都在想办法安抚陈淑仪,但没效果,很正常,丧父之痛,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缓过来的,虽然陈淑仪一直都很痛恨她的父亲。 早饭,他也陪着陈淑仪,因为有他在,她才会多吃一点。 陈淑仪真的瘦了好多。 杨素在今日的朝会上,上奏请求杨广,希望能前往秦王府,探视王妃。 杨广准了。 以杨素王妃祖父的身份,本可以随时去秦王府探视,但是他怕皇帝忌讳,所以在朝会上说了出来。 历史上很多王朝,家中女子若是显贵,入了皇室,父母兄弟想见一面,非常难,因为有尊卑之分。 但是大隋没有这个规矩,杨坚夫妇向来重视亲情伦理。 而且关陇集团之间的联姻,本来就带着浓重的政治色彩,彼此都有很深的牵扯。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yua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杨素要见自己尚在月子期间的孙女,规矩就多了,要在太阳下面晒一晒,以桃枝拂拭全身,道士一番驱邪仪式后,他才能进入房间。 杨素见到自己曾外孙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孩子真像秦王,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实际上,杨铭觉得孩子更像杨茵绛,但古代就是这么个说法,永远不要说孩子像他妈。 永远永远,孩子必须像爹。 没有哪个傻子,会说孩子像他娘的,就连杨茵绛自己,都不会这么说。 当然,这是在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以后长大了,就会宽松一些。 古代没有亲子鉴定,也看不了血型,能判断是不是亲生的方法,只能看模样。 两个双眼皮,有几率生出单眼皮,但是两个单眼皮,肯定生不出双眼皮。 …. 大家之所以不用串供,都会一致认为孩子像他爹,其实只想表达一个意思:这是你亲生的,你放心养吧。 期间,杨茵绛向祖父杨素,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她担心父亲杨玄感。 杨玄感做为孩子的外祖父,当然有资格随时探视,但是,他在孩子出生后,说了一句非常不妥当的话,被萧后听了个明明白白。 「这小子可真胖。」 因为是一句无心之言,加上萧后当时正沉浸在长孙出生的喜悦当中,所以并没有当回事。 但是杨茵绛记住了,她认为父 亲太不会说话了,今后难免还会犯同样的错,所以事后,她语气颇为难听的唠叨杨玄感几句。 这下好了,人家负气,不来看外孙了。 杨素听完之后,眉头紧锁,心里火冒三丈, 没错,孩子是你的亲外孙,你私底下怎么说都行,但你不能当着皇后的面,称「小子」的。 人家是世子,不是小子。 你是正三品,人家是正二品。 自己这个儿子,是怎么教,都教不会啊....... 杨素脸色阴沉,默不吭声,杨铭见状,在一旁笑道: 「越公不用多想,玄感不过是一时口快,没有人会在意的。」 杨铭更觉得无所谓了,亲姥爷叫声小子怎么了,叫个臭小子也没什么啊? 杨素苦笑摇头: 「不提这个棒槌了,这里不方便,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杨茵绛的寝室,是很大的,里外有四个房间,杨铭将杨素请至其中一间,然后将屋门关上。 杨素压低声音道:「杨约昨日见我,神情颇为异常,说话也总是闪烁其词,我是知他的,知道他肯定有事情瞒着我。」 「所以昨晚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告诉了我一件大事。」 杀杨勇?杨铭问道:「什么大事?」 杨素皱眉道:「眼下陛下的三个兄弟,都在京师,杨勇、杨秀、杨谅,陛下不打算再留着废太子了,所以暗示杨约解决这个问题。」 杨铭装作大惊道:「父皇想让杨约除掉废太子?」 「不错,借口是先皇遗诏,」杨素点了点头:「这件事一个不好,就会出大问题,所以杨约一开始不肯告诉我,他是怕将来牵连我这个兄长。」 杨铭点了点头,杀前一任太子,这种事情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如果杨勇可以随便杀,杨广早特么杀了。 远了不说,杨丽华那关,怎么过?宗室那边,怎么交代? 杨勇好歹当了二十年太子,整个关中集团,依附了他二十年,又是二圣嫡出,没有好借口,根本杀不了。 不要指望将对付陈叔宝那套,用在杨勇身上,别人是不会信的。 陈叔宝的死,满朝诸公,心里门清,只是不会说出来而已。 杨铭道:「也就是说,杨约会拿出先皇遗诏,赐死杨勇?早不拿晚不拿,现在拿已经站不住脚了,何况这样一来,只怕他会遭到很多人嫉恨,宗室那边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 说白了,杨约这是替杨广背锅呢。 正所谓罪不及宗室,杨谅造反,全家老小都活得好好的,杨勇都被关了两年了,跟囚犯没什么区别,斩尽杀绝的话,宗室那边接受不了。 杨勇都能被赐死,那么他们当然也能,所以这个先例,在他们看来,不能开。 杨素叹气道:「没办法的事情,他不做,也有人会做,而他现在不做,只怕下场不会好到哪去。」 杨铭深表同感,杨约眼下去做这件事,无疑在短时间内,会成为皇帝的宠臣,但是今后呢? 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你,得势的时候,大家会暂时憋着这口气,等你失势的事后,就是万人捶了。 人家杨素肯和他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杨铭这边,自然也坦诚相见: 「大势如此,无法更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杨素点了点头。 这时,杨铭突然岔开话题,问道:「越公听说过高揽德这个人吗?」 杨素一愣,似笑非笑道:「没有。」 「真没有?」杨铭笑容玩味道。 杨素点头:「真没有。」 虽然嘴上没有承认,但是杨铭知道,人家的态度其实已经在暗示他:我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 杨素这样的人,想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不想让你知道,那你就是打死他,都不会知道。 又闲聊几句之后,杨铭亲自将杨素送出府外。 随后,他便去了后院,探望独孤凤儿。 听下人说,凤儿自打阿楼来了之后,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发病的时间也缩短了,次数也减少了。 精神好,胃口就好。 眼下的独孤凤儿,不再是杨铭初见她时,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了。 只不过她还是不肯束发,谁说都不行,从早到晚都是披散着头发,看起来,倒是还有一丝凌乱之美。 见到杨铭后,独孤凤儿异常开心,拉着杨铭的手就往湖边跑。 然后,一个勐子扎进了湖里。 岸边,独孤白楼苦笑道:「这孩子的野性又回来了,阿姐调教这么多年,看来都是无用功。」 杨铭也颇为奇怪:「豪门出身,又是女孩子,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独孤家重武轻文,这丫头又是独孤靖唯一的女儿,打小便当成儿子养,性子早就养成了,阿姐苦心多年,仍是难以改变。」 杨铭忍不住笑道:「祖母当年迟迟不肯让她见我,是不是怕我瞧不上她的性子?」 独孤白楼大笑点头:「姑娘没有个姑娘样,又爱舞刀弄剑,哪家的郎君会喜欢呢?」 我喜欢......杨铭笑道:「今后凤儿,就托付给嬷嬷了。」 「不要指望我,」独孤白楼摇头道:「我不比阿姐年轻几岁,将来还得靠你照顾,不过我会尽量陪着她,希望病情会有好转的一天。」 事实上,在大隋,对于精神方面的疾病,也是有治疗办法的, 叫做祝由术。 太常寺下设的太医署,就有祝由科,主要是以符咒治病。 你说它是迷信吧,很多时候还挺灵,你说它不迷信吧,它玩的是符箓咒语。 不过独孤凤儿在宫里的时候,早就被懂得祝由术的巫女医治过,没什么作用。 杨铭沉吟片刻后,说道:「父皇眼下已经知道凤儿在我这里,不如再请祝由巫女,试一试?」 巫女可不是贬义词,大隋有巫祝这个官职,隶属高颎眼下的太常寺,是负责祭典的官职之一,祭祀社稷山川的大典,驱邪、祈雨、祝祷风调雨顺,都是由精通祝由术的巫女来做。 在独孤白楼看来,以前不行,不代表现在不行,眼下的凤儿,就有好转的迹象。 于是她点头道:「试一试吧。」 圆盘大佬粗 二零三章 一出好戏 杨铭不在的这几天,朝堂只议论一件事,怎么处置杨谅。 因为事关宗室,所以曾经的隋初四贵之一,宗室精神领袖的安德王杨雄,也回来了。 杨雄今年六十五岁,赋闲在家足足十二年。 因为开皇初年,杨坚过于依赖杨雄,导致杨雄权柄过重,遭到杨坚猜忌,才一步步削权,最后给封了个三公之一的司空,让他赋闲在家。 杨广当然也清楚,不能给杨雄过高的权柄,所以今后准许他参加朝会,但没有任何实职。 亲爹在场,杨恭仁一下子就硬气了,不会像以前那样,被杨素苏威等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杨雄的辈分极高,与高颎苏威同辈,比杨素高了一辈,因是司空,所以站在皇帝杨广右手方向第一排,与杨素并列。 杨素是靠近大殿中央的首位,杨雄是里面的侧位。 三公也是有排名的,太尉第一,司徒第二,司空第三。 杨素是司徒,所以居首位,站在他俩后面的,才是那些各部尚书。 杨广左手方向,太子杨昭独一档,居首位,高颎因为是三师之一的太傅,所以排在后面。 如果杨铭在的话,会与高颎并列,而且是他居首,高颎居侧,在高颎身后的,是十一寺的主官。 从前杨坚上朝,参与朝会的官员不多,基本也就十几二十个。 但是杨广继位之后,各部尚书侍郎,十一寺主官左官,都需要在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比较特别的,如贺若弼,宇文述、郭衍等军府大老。 剩下各衙门官员,都需在衙署听宣,只要这边叫到你名字,你就得麻熘过去,听候问询。 朝会人数增多,也彰显着杨广对政务的重视程度。 至于杨谅该怎么处置,官员这边几乎是一边倒的认为,应该处死。 宗室那边,杨雄的态度则是比较模湖,毕竟第一天回朝,就跟这么多人对着干,不合适。 再者,皇帝的态度是最重要的,杨雄一时间也拿捏不准杨广的意思,因此不敢随意表态。 御史台那边最狠,御史中丞陈宪,直接在大殿上磕的满脑门子都是血,恳求杨广立即处死杨谅。 还说什么陛下虽体恤兄弟之情,然反王谅却行骨肉相残之事,先皇驾崩不久,便举反旗,危及江山社稷,此为大不孝,奏请处死杨谅,并将杨谅所有的家卷,一并流放岭南。 陈宪这个人,当年按照赵义臣的吩咐,以杨茵绛为由头,挑拨杨昭和杨铭的关系,事后,他又投靠了杨昭,反水举报了赵义臣。 反正杨昭挺喜欢这个人的,所以一直用到现在。 这个人出来冒头,大家心智肚明,背后必是太子杨昭授意。 杨广当然也知道,但是他也没有表态,只是一个劲的叹息。 五天朝会,连杨谅怎么处置,都没有议论出一个结果。 第六天,杨铭返朝了。 今天的朝会,御史台那边揪着不放,还是认为应该尽快处死杨谅。 御史台的御史大夫,是张衡,这个人是皇帝的绝对心腹,所以大家自然而然的认为,皇帝比较倾向于杀掉杨谅。 但是杨铭清楚,杨谅不会死。 眼瞅着形势已经一边倒了,杨雄再不站出来发表不同意见,就算皇帝有心放汉王一马,迫于群臣压力,也不得不杀了。 关键是,他看出杨广有点犹豫。 于是他站出来说道: “臣以为,汉王乃二圣至亲骨肉,陛下的同胞兄弟,若是处死,不利于陛下的仁孝之名,况且汉王此番用兵,打出的旗号是清君侧,陛下向来仁慈,大可剥其爵位,贬为庶人。” 一旁的杨素差点气的吐血,直接冷哼道: “安德王的意思,老夫是奸臣喽?” 杨雄澹澹道:“越公不要多想,汉王造反是不争的事实,汉王乃宗室直系,如何处置,只在陛下。” 他这句话的意思说的很明白,我们宗室内部的事情,你们掺和个屁? 蔡王杨智积,眼下不再是左羽林卫将军,而是接任了宇文述当年的左武侯大将军,他也站出来替杨谅说话。 毕竟当初的仁寿宫之变,他在得到杨铭的提示之后,立即闯宫,并且迎回杨广,这是大功劳,所以杨广对他还是很不错的。 而杨铭心里更清楚,老爹是不会处死杨谅的,因为他马上就要收拾杨勇了,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杀两个骨肉兄弟。 杨勇和杨谅,选一个杀,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于是杨铭这一次,也站出来了: “父皇慈爱之名,广播天下,妇孺皆知,汉王虽罪大恶极,但念其为父皇亲弟,可从轻发落,父皇仁孝无双,当不忍二圣登仙不久,便诛杀亲弟,诸位建议诛杀杨谅,无可厚非,然父皇骨肉亲情,又有谁知也?” 这话一出,满朝官员都朝杨铭看来,人人脸上纳闷。 包括杨雄也是,他也没想到,竟然蹦出一个这么强力的队友? 要知道杨铭刚携大胜回朝,他的话,如今在朝中分量很重。 太子杨昭也是皱眉,背过身来,连连给杨铭使眼色。 让人更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杨广叹息一声,神情哀伤道:“朕终鲜兄弟,情不忍言,欲屈法恕谅一死。” 一锤定音。 皇帝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人家是说,我兄弟不多,于心不忍,这次打算违背律法,免杨谅一死。 御史台陈宪见状,直接痛哭跪地,一个劲的哭诉陛下仁慈。 这小子见风使舵的本事,跟杨约有的一拼。 虽然接下来,还有些人继续奏请处死杨谅,但是辈分最高的那些大老,都不吭声了。 杨谅算是幸运躲过一劫。 这个时候,杨约见状,深吸一口气,站出来,手里捧着一卷杏黄色的卷轴,大声道: “臣有一事,冒死禀奏。” 杨广疑惑道:“卿有何事?” 于是,杨约将怎么得到先皇遗诏,以及诏书内容,一五一十的在朝会上讲了出来。 这下子,杨雄彻底懵逼了。 他是老牌大老,自然一下子就想明白,皇帝不杀杨谅,是要留着杀杨勇呢。 据杨约讲,圣旨是从已经出家为尼的容华夫人蔡氏那里得到的。 但是事关重大,杨约不敢轻易拿出来,而是派人多方求证之后,才确定是先皇遗诏不假。 “先皇必不会有此旨意,爱卿恐是弄错了?”杨广一脸震惊道。 杨约义正言辞道:“有容华夫人可以作证,臣也请教过蔡王,确认为先皇亲笔。” 已经提前和杨约窜通好的杨智积,也赶忙站出来道: “先皇在世时,曾吩咐臣与窦公,诏书的诏(诏)字,言字旁,少一横,才为陛下亲笔,臣确认过,当是先皇遗诏不假。” 这下又把窦庆给牵出来了,于是杨广令人叫来窦庆,先不谈遗诏的事,而是直接问道: “至尊当年与卿约定诏书事宜,可有特殊交代?” 窦庆是完全不知情的,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诏字少一横,至尊自称(朕)月字没有钩,宝印盖天子信玺,当为真。” 皇帝的印玺,一般有六方,分别是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 于是杨约将遗诏展开,让众人看, 果然,上面的诏字少了一横,盖的也是天子信玺。 这玩意很好作假,你杨智积只要配合,分分钟再给你弄一个出来,何况六方宝玺眼下都在杨广手里,他还不是想盖哪里盖哪里? 殿内有明白人,但是没人敢捅破。 高颎知道,自己就算站出来也没用,于是在底下悄悄推了推杨铭的胳膊,他想看看杨铭是什么意思。 杨铭虽然给他使了个眼色,但是高颎没看懂。 既然遗诏是真的,那么杨素等人纷纷站出来,请杨广遵从先皇遗命,处死废太子勇。 事实上,朝堂上请求杀杨勇的声音,就一直没有断过,自打杨坚驾崩之后,御史台那天几乎每天都会上奏,但是杨广始终置之不理。 如今杨约拿出先皇遗诏,等于是“强迫”杨广,必须处死杨勇。 杨坚虽然死了,但人家的遗诏,效用仍然非常大,杨广不遵,等同于违背先皇遗命,还会背上个不孝的名声。 一时间,十余位大臣纷纷跪请杨广遵旨。 杨雄有点不敢说话了,因为他敢替杨谅说话,是看出皇帝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但是这一次,他知道杨广确实是想弄死杨勇。 “朕并不欲赐死勇,众卿莫要为难朕了,”杨广表情悲戚道。 他这句话,等于把责任推到了那些大臣身上,意思是我可不打算杀,是你们一直在逼我。 前脚还说朕终鲜兄弟,情不忍言,现在语气立马就变了。 杨铭此刻的心里,多少有点犹豫,按理说,他不用再出头帮杨勇求情了,毕竟杨丽华那边也已经认命了。 他不帮忙,杨丽华也不会再说他什么了。 但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站出来,但是这一次不是朝着杨广,而是那些跪地请命的大臣: 】 “陛下最重骨肉亲情,尔等为何相逼?诸公皆为臣子,竟忍见陛下痛失兄弟乎?” 高颎愣住了......这小子可真是猜不透啊,每每行事皆出人意料,他到底想干什么? 杨铭想干什么?明着帮杨勇说话,实际上是在帮着杨广推卸责任。 皇帝杨广特别喜欢杨铭这句话,不住点头道: “秦王所言,符合朕意,朕欲宽恕,还请诸爱卿莫要相迫。” 接下来,就是杨约的事情了,这个锅,他豁出命,也得背在自己身上。 朝会结束之后,杨约带人去往东宫。 遗诏是杨坚写给杨爽的,杨爽已经过世,于是赐死杨勇的事情,杨约主动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小子在朝会上指着杨广的鼻子,大骂杨广不孝,违逆先皇。 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那帮大老总不能真的让杨广背上个不孝的骂名,于是纷纷请命,赐死废太子。 杨约也因为大不敬,领了二十杖,所以他是瘸着腿去的东宫。 真是一出好戏啊....... 二零四章 杨勇之死 杨勇死了,被杨约以白绫勒死,云昭训被除籍,发配到了太府寺的司染署,做了一名织娘,每天的工作就是纺布织锦。 杨勇的儿子,全部流放岭南。 名义上,杨勇是被先皇杨坚赐死,而杨广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执行者,所以杨勇被追封了房陵王。 他生前府库中的珍藏,全部由杨丽华处置。 杨广的位置,得到了进一步的稳固。 两天后,中午, 杨铭正与杨茵绛在一起逗弄孩子,结果徐景来报,玄感来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被自己闺女数落多次的杨玄感,不想见到杨茵绛,于是在院外等候。 杨铭询问之下才知道,杨丽华带人去了越公府,兴师问罪,杨玄感这是奉了杨素的命,来搬杨铭这个救兵了。 「我去有什么用?」杨铭愣道:「姑母想要找杨中书的麻烦,我能拦住?」 【鉴于大环境如此, 杨约,现在是内史令,因为内史省的前身是中书省,所以首官可称内史,也可称中书。 自打杨广继位之后,内史令的地位大不如前,远不如裴矩当年。 其实裴矩离开内史省,是非常乐意的,因为他是真的不想继续坐这个位置了,伺候皇帝,是天底下最苦的差事。 杨玄感一脸愁苦道:「我这次出来,都是从后门熘出来的,长公主已经把正门给堵了,眼下正令人撞门呢,殿下与长公主最是亲近,也只有您能把她劝回去。」 我能劝个屁!我爹都不敢去劝。 杨铭直接拒绝:「这忙我帮不了,不过我可以给你支个招,你让杨约老老实实出来,任由我姑母撒撒气,这事就算完了,他越是躲着不敢出来,事情会越闹越大。」 杨玄感苦着个脸道:「可是叔父刚受杖刑,伤势正重,哪能抗住长公主的责罚?」 他敢献遗诏,就该想到有这一天,杨铭皱眉朝寝室方向看了看,点头道: 「我跟你去一趟吧,但不保证能帮得上忙。」 「您只要去就行,」杨玄感大喜,赶忙出府静候杨铭。 同样是老丈人,他这个老丈人就当的非常卑微,这是他自身问题,自己不行,就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 越公府,在隆庆坊。 杨约因为小弟弟废了,所以这辈子不可能有子嗣,所以一直住在兄长杨素这里,等着将来一起进祠堂。 杨铭早早令马车停下,带人步行,前往越公府所在街道。 好家伙,可真是声势浩大。 十几二十个人,抱着一根硕大的圆木,正在那撞门呢。 这么久没撞开,可知门里面有人在顶着。 在大隋,敢这么干的,也就是杨丽华了。 来瞧热闹的,可不止杨铭,隆庆坊住着的,都是大人物,不过他们一般不会露面,而是让家里的子弟过来瞧瞧,然后回去汇报给他们,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 正门方向,数百带甲卫士严正以待,而杨丽华见久久不能破门,盛怒之下,直接令人拿锤子捣,用斧子噼。 「您快上啊,」杨玄感躲在杨铭身后,语气催促道。 杨铭想了想,道:「一时半会,还破不了门,先从后门进府,瞧瞧情况。」 这两天,杨约没有上朝,原因是下不了床。 杖刑,一般是打屁股,但杨约腿却瘸了,原因是有一杖打在了屁股靠下的大腿根,骨头应该没事,多半是打肿哪根筋了。 刚受了杖刑之后,还能勉强走路,睡了一晚,不行了,大腿肿了老高,彻底下不了床了。 杨铭在床榻前,瞄了几眼杨约的惨状,随后看向苦笑摇头的杨素,道: 「没想到这么重。」 杨素道:「平日养尊处优,筋骨都是软的,扛不住的。」 没事,他肾好,杨铭道:「这么下去也不叫个事,姑母撒不了气,是不会走的,父皇那里,也不会派人来劝。」 杨广是绝对不会掺和的,他之所以将杨勇生前的珍藏都交给姐姐处置,就是想修复和姐姐的关系,哪会因为杨约出这个头。 杨素叹息道:「但凡他能受得住,我早就领出去,任由长公主发落,但眼下这情况,殿下也看到了,再给他一棍,只怕都会撒手人寰。」 一点也不夸张,杨约疼的,已经都说不出话来了。 杨铭思索再三,试探道:「我可以去劝,但是惩罚恐怕是免不了的,最多拖至杨约腿伤痊愈。」 「眼下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杨素一脸无奈,任谁,都不愿跟杨丽华硬来,到时候不管谁对谁错,皇帝必然偏袒自己的姐姐。 既然杨素这边都答应了,杨铭愿意去做这个和事老,老爹也肯定不愿意看到杨约被打死吧? 杨丽华真能干的出来。 从后门出去,再绕到前门,杨铭堆着一副笑脸朝杨丽华走了过去。 杨丽华一见到杨铭,立即道: 「你来的正好,让你的人帮忙,把门撞烂。」 「姑母借一步说话,」杨铭凑到跟前,小声道。 杨丽华眉头一皱,慢慢向后退去, 杨铭跟上凑过来,小声道:「我刚才见过杨约了,就剩下一口气,姑母这个时候收拾他,会死人的。」 杨丽华双目一咪,恶狠狠道:「这个贱种,亲手勒死你大伯,我今天就是要打死他。」 「姑母三思,」杨铭赶忙劝说:「事情不是这么做的,杨素的面子也是要顾及的,再说了,打死中枢大臣,父皇虽然会庇护姑母,但是悠悠众口封不住的,传出去,影响不好,堂堂正三品,若被打死,满朝文武,岂不人人自危?」 杨丽华转头看向杨铭,脸色不善道:「原来你是当说客,谁让你来的?阿摩?」 「别别别,姑母不要乱猜,」杨铭赶忙摆手:「玄感去府上通知我,我早先是不愿来的,但这里是王妃的娘家,不来不合适。」 …. 杨茵绛正在坐月子,又给杨广生了个宝贝大孙子,现今她的面子可比杨素大。 杨铭继续道:「我跟杨素约好了,姑母请暂且放杨约一马,等他身子养好了,咱们在鞭打他一顿。」 杨约这两天没有上朝,杨丽华是知道的,而她对杨铭比较信任,想来那个贱种伤势颇重。 她刚才说要打死杨约,不过是一时气话,本意就是想抽杨约几十鞭子,出出气。 杨丽华怒气冲冲的返回马车,朝着府门喊话道:「这事不能了,不惩戒狗贼,本宫咽不下这口气,今日暂且回府,改日再来。」 说着,杨丽华看向杨铭:「愣着干什么?上来。」 「啊?」杨铭一愣,赶忙登上马车。 刚入车厢,杨铭就见到杨丽华已经哽咽流泪,她也不顾仪态,以袖口不停擦拭着决堤而下的泪水,张着嘴巴,哇哇痛哭。 终究是女人,心理比较脆弱,死的又是感情最深的亲弟弟,杨丽华此时的表现,完全在情理之中。 哭了半路,杨丽华才稍微平缓了一些, 「朝堂衮衮诸公,只有你一个人替你大伯说话,也真是难为你了。」 好险啊......杨铭一直担心杨丽华看破自己的本意,眼下看来,自己当 时在朝会上耍滑头,并没有被窥破。 「唉.......终是至亲,又是谁愿意如此呢?」杨铭道。 杨丽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说道:「姑母没有看错你,你这个人是看重亲情的,先是帮阿客(杨谅)说话,又帮睍地伐求情,我得知之后,心里很安慰。」 你从谁那里知道的?朝堂里,哪个是你的线人? 深居在家,国家大事没有一件能瞒得过你,也真是厉害。 杨铭道:「侄儿义不容辞。」 杨丽华神情落寞的望向窗外,幽幽道: 「我不能怪你阿爷什么,如果换作是我,恐怕也会这么做,父皇母后创业之艰难,我都看在眼中,我大隋国祚,不容出现任何问题,以大局为重,睍地伐是不能留的。」 做过皇后,眼界就是不一样啊,杨梅没有接茬,这句话没法接。 杨丽华缓缓回头:「今晚去我那里,陪我说说话,我现在想找个能说话的亲人,都不容易了。」 「侄儿当陪着姑母,以解哀伤,」杨铭赶忙道。 当车队抵达长公主府的时候,杨丽华的管家急匆匆跑过来,说道: 「府内有一贵人,正在等候公主。」 杨丽华不禁皱眉:「在本宫这里,还有贵人?」 「老奴不敢言说,」管家道。 杨丽华和杨铭对视一眼,瞬间就猜到,来人是谁了。 「姑母,要不我先走吧?」杨铭一脸为难道。 杨丽华蹙眉道:「怕什么?难道咱们杨家,小的都怕见老的?随我入府。」 杨铭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杨丽华进入内府。 正堂,一道伟岸的身影背对两人,正望着屏风上绣着的百鸟朝凤。 杨丽华家里摆这个,不算僭越,因为人家以前就是凤凰,是***。 听到脚步声,杨广缓缓转身。 杨铭装作一副震惊的样子,赶忙上前行礼:「竟不知父皇在此。」 杨广笑道:「都是一家人,莫要多礼。」 接着,杨广又看向杨丽华:「两日来,弟惶恐不安,恐阿姐恨我,思来想去,终还是来了。」 杨丽华瞬间哽咽,哭诉道:「我们家......为何会是这样......」 杨广见状,赶忙上前安慰, 这种场合,自己是不能呆了,杨铭无声无息退了出去,熘之大吉。 圆盘大佬粗 二零五章 东京洛阳 想要真正了解杨丽华的影响力,首先要搞清楚,她的受重视程度。 杨坚在位时,不用说,杨丽华是谁都不敢招惹的那位,就连独孤加罗,都对长女礼让三分,何况他人? 一个公主,本身没有权利,她的影响力,来自于经年累月的积累。 杨广是她的亲弟弟,虽没有杨勇与她感情那么深,但也不是杨俊杨秀能比得了。 这涉及到一个相处时间的问题,杨广是老二,比杨丽华小八岁,可以说,杨广小时候,是长姐照顾着长大。 老三杨俊两岁的时候,杨丽华就已经出嫁了,老四杨秀刚出生,杨丽华就已经离家,至于老五杨谅,就更不用说了。 因为杨丽华曾经的特殊身份,杨坚夫妇的五儿五女,皆以杨丽华马首是瞻,所以杨广从很小时候,就非常敬爱自己的长姐,这种感情也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所以杨铭心里很清楚,只要老爹在位一天,杨丽华的影响力,便依然如故。 鞭打杨约,些许小事,杨广更不会管。 接下来的日子,杨铭听说了,老爹杨广授予杨丽华随意出入皇宫的特权,方便她探望还活着的老四和老五。 这两个人眼下,对杨广不构成丝毫威胁。 年关将近,这一天的朝会,参加者足有六十多人,其中以工部最多,除了尚书侍郎之外,工部、屯田、虞部、水部四司的主官次官,都来了。 杨坚在位时,曾经提过要重修洛阳,杨广做太子主政的时候,也提过。 今天朝会的议题,也是修洛阳,但这一次与前面都不一样, 这次,杨广第一次提出了“东京”这个名词。 也就是说,他打算将洛阳建成大隋的东都,建成大隋中原地区的政治文化经济枢纽中心。 反对的人,海了去了。 为什么反对?因为洛阳一旦成为都城,势必会削弱关中集团的影响力。 虽然中原一带的门阀,很多仍属于关中集团序列,如洛阳元氏,洛阳长孙氏,洛阳独孤氏,荥阳郑氏,但是大家一致认为,关中地区才是大隋龙脉所在,不宜变迁,会导致龙气流失。 修洛阳,可以修,但是不能定都。 大家所争论的,就在“定都”这两个字上面。 一时间,朝堂议论纷纷,众臣交头接耳, “殿下提前有没有收到风声?”高颎凑过来,小声道。 杨铭摇了摇头:“我跟你一样,也是刚刚才知道。” “那你是反对还是支持呢?”高颎又问。 杨铭想了想:“支持。” “为什么?”高颎追问。 杨铭笑了笑:“反对能如何呢?父皇若是已经拿定主意,咱们拗的过?” “不妥之处,还是要劝谏的,这是臣子本分,”高颎皱眉道。 杨铭笑道:“慢慢来,看看大家都怎么说。” 朝堂喧哗,做为内侍的高野,示意大家安静,有什么意见,一个一个提出来。 杨广则是高座皇位,面无表情。 安德王杨雄第一个站出来,说道: “陛下容臣禀奏。” 杨广点头道:“既是议事,当无话不说。” 杨雄拱手道:“先皇成大业于关中,俯瞰天下九州之地,北有突厥,西有西域诸国,加之南蛮之地,莫不称臣,京师建成不过二十一年,国祚稳固,百业兴隆,纳帝王之气,积山河形势,成王霸之业,洛阳居中原腹地,乃前魏元氏苟居之所,怎堪与大兴相比?” 这话一出,朝堂的姓元的不高兴了,我们老家在洛阳,怎么就成了苟居了? 别忘了,我大魏当时的国都就在洛阳,那个时候,还没有大兴,长安也什么都不是。 杨广点了点头,道:“朕欲定都,实为陪都,自不能与大兴比较,卿不必计较孰轻孰重,大兴乃我杨室立业之地,永不变更。” 杨雄又道:“陛下重修洛阳,臣完全支持,只是定都一事,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 这一次,杨广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将目光投向裴矩: “世矩跟众卿讲一讲,以解疑惑。” 这话一出,人人都知道裴矩是早就知道这事了,而且赞成定都。 裴矩站出来,徐徐说道: “此番汉王叛乱,山东地区(太行山以东)响应者众,我王师虽已东进,然叛乱至今未消,京师居于关中腹地,鞭长莫及,然我大隋精锐,皆在关中,如果今后山东再起大乱,难道还从关中调兵?” “朝内诸公,手握军功者不在少数,当知远水难解近火,此番并州之乱,若不是秦王长驱直入,占据先机俘获反王杨谅,一旦战事拖延,导致河北山东叛军坐大,进中原、入关中而威逼京师,诸位觉得,洛阳重要吗?” 韦冲站出来,皱眉道:“我京师东南,有潼关天险,岂是中原反贼说进就进?” 裴矩笑道:“惶惶史书,从中原入关中者,不胜枚举,尚书该知道的。” 韦冲又反驳道:“我关中子弟,乃天下精锐,莫不能挡,岂是史书那些庸蠢之人可比?”。 他这句话,显然有点胡搅蛮缠了,杨素和高颎这类久经沙场的大老,自然知道,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地方。 一旦失去中原,关中连粮食都做不到自给自足,能抗多久都是个问题。 裴矩则是懒得反驳韦冲,继而看向杨素,道: “开皇年间,关中大旱,先皇率关中百姓东出潼关,往洛阳就食,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中原地区乃天下粮仓,陛下定都之举,也是为稳固关中,给京师再设一道东面屏障,越公该能理解陛下一番苦心。” 杨素当然清楚这些,所以他赞成重修洛阳,但是定都,牵连太大了。 既然定都,皇帝自然会过去,虽不会常年待在中原,但势必影响朝堂结构。 比如说,皇帝迁居东都,那么就会从大兴带走一拨官员,留下一拨官员,而留下的这些人,势必会与皇帝的关系越发疏远,从而不被重用。 被带走的,也都是关中人,大家也不愿意离家那么远。 而皇帝住进洛阳之后,势必会再招募一些处理政务的官员,就会导致中原一带,甚至是山东地区的世家借势兴起,威胁到关中门阀。 这是利益之争,谁跟皇帝亲近,谁得好处,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杨素聪明绝顶,仍是没有想到,杨广的本意,就是要逐步改变关中本位的情况,扶植其它地区。 大隋是关中人的,这一思想在杨素这里,是根深蒂固的。 但是他了解杨广,知道杨广认定的事情,别人改变不了。 于是杨素点了点头:“臣赞成定洛阳为东京。” 一把年纪了,犯不着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和皇帝闹意见,将来怎么样,将来再说吧。 他赞成不赞成,反正作用也不大,因为反对的人太多了。 这时候,杨广将目光投向杨铭,他指望自己这个一向满腹机谋的儿子,或许会有什么惊人之语。 “吾儿可有话说?” “儿臣赞成以洛阳为东京!”杨铭毫不犹豫说道。 杨广笑道:“讲!” 杨铭深吸一口气,说道:“方才安德王曾言,我大隋王霸之业,成于关中,儿臣深以为然,然我大隋拥九州四海之地,难道坐关中而治天下?” “李靖所率大军,至今仍在山东绞杀叛军,前方军报,以快马计,最快二十天方才能抵达京师,而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前方形势已变,朝廷应对势必迟缓。” “古语有云,夫建都者,一,形势险固,二,漕运便利,三,居中而应四方,洛阳北靠邙山,南临尹水,西为京师屏障,保障粮食供应,东出可镇抚山东,雄峙江南,以此为东京,大兴当高枕无忧。” 一时间,朝堂鸦雀无声。 之所以没有人站出来反驳杨铭,是因为他们认为,皇帝杨广决心已定,要不然也不会让秦王出面来压制他们。 杨铭在朝堂的作用,就是如此。 而杨广迫切想要让杨铭树立威望,也是这个原因。 杨铭是赞成定洛阳为东京的,现在称东京,五年后会改称东都。 华夏的地理形势,造就了洛阳的先天优势。 洛阳往西,群山连绵,纵横交错,往东,是地势平缓的华北平原。 看过中国山脉地图的就知道,整个华夏,西高东低,就只有四川盆地,华北平原,东北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是平的,剩下的地方全是山。 从地图上看,关中与洛阳之间,正好是一段比较平缓的地势,如同被南北山脉夹出来的一条腹地通道。 华夏古代,可没有高铁飞机火车,翻山越岭是很艰难的,谁都喜欢走平路。 山东攻关中,洛阳是必经之地,你绕都绕不开。 定都,有利于提升洛阳的地位,使其战略性拔高到最高档次,以此巩固关中东出通道。 但是历史上,杨广只用了一年,就把洛阳建成了,其形制规模完全彷照大兴,就是面积小了四分之一。 杨铭心里清楚,洛阳定都是跑不了的,他真正担心的是,修建洛阳会死很多人。 历史记载:炀帝兴修洛阳,每月役丁二百万,僵仆而毙者,十四五焉...... 老爹杨广继位之后,第一项大工程,就要上马了。 二零六章 工期一年 今日朝会,颇耗时间,所有官员就在大兴殿简单用了一点午饭,便继续议事,一直持续到傍晚。 很明显,今天不能统一意见,你们就别想下朝回家。 可见杨广做事,实在是雷厉风行。 渐渐的,随着杨素、高颎、杨雄等人的妥协,又有秦王杨铭推波助澜,定都一事,基本算是定下了。 有几个坚决反对的刺头,被拉出殿外暴打了一顿。 杨广脸上也逐渐露出满意的表情。 这就是他和杨坚不同的地方,杨坚很少和群臣对着干,但杨广似乎乐在其中, 【鉴于大环境如此, 只见他缓缓抬手,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内史侍郎薛道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诏书,朗声诵念道: 「非天下以奉一人,乃一人以主天下也。民惟国本,本固邦宁,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今所营构,务从节俭,无令凋墙峻宇复起于当今,欲使卑宫菲食将贻于后世。有司明为条格,称朕意焉。」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营东宫诏》。 大概意思是说:皇帝以一人而治天下,并不是天下养着皇帝一个人,老百姓是国之根本,根本稳固了,国家就稳固,老百姓富足了,国家也就富足了,这次修洛阳,务必从俭,不能太奢华,要把节俭的优良传统,一代代传下去,你们当遵从这些,朕才会满意。 漂亮!通篇找不出任何瑕疵。 杨广真要按自己的诏书这么干,千古明君是跑不了的。 但杨铭清楚,事实正好相反,最特么离谱的是,隋朝大运河其中一段的通济渠,历史上几乎和洛阳一起开工。 河南、山西、河北、山东、安徽、江苏一带的老百姓,遭了特么大难了。 两项工程,波及六省之地。 不过开挖通济渠,眼下还没有提上议程。 要修洛阳,首先得绘制图纸,这事还得工部尚书宇文恺来做,他需要实地勘察之后,再开始选址绘图。 杨广特别重视这件事,他竟然也要跟着去考察,名为天子巡游。 历史上,没有哪个皇帝像他这样好动,今年才刚刚继位,就在家憋不住了。 群臣当然还是反对,结局当然还是反对无效。 杨铭觉得,老爹这皇帝当的,是真特娘的硬啊。 ....... 下朝回家之后,裴淑英端来饭菜,为杨铭揉捏着肩膀,但杨铭除了喝了一些水之外,饭菜一快子都没动。 实在是没胃口。 孩子的满月礼已经过去半个月,杨茵绛离出月子,也快了。 裴淑英已经盘算着,和杨铭生孩子的事情。 但杨铭现在,真的没有心思可以放在除了洛阳以外的地方。 有史书记载,单单是修洛阳,民夫便死了将近百万之巨,这个有点靠谱。 还有些史书记载,说是修洛阳死了几百万,这是不现实的说法。 …. 《隋书》记载:每月役丁二百万,僵仆而毙者,十四五焉。 这句话并不是说,每个月都能死一百万,洛阳修建用时十四个月,难道死了一千四百万?整个大隋的总人口才4600万,河南等地哪有这么多劳力。 所以杨铭认为,十四五焉,指的应该是总数,也就是两百万的一半,一百万。 《隋书》是魏征主编的,水分肯定有。 杨铭当然不希望,此番兴建洛阳,和历史记载的那样,死那么多人。 所以,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裴公一般什么时候就寝?」杨 铭问道。 背后的裴淑英缓缓道:「阿爷通常睡得早,一般在戌时(7点到9点)左右。」 杨铭点了点头:「你让徐景去将裴公请来,就说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裴淑英点了点头,下去安排去了。 裴矩的府邸,距离王府不远,半个小时就能过来。 两人见面之后,于书房商谈。 「再有几日,陛下就会出巡洛阳,岳丈认为,此番营建新都,何人总领其事?」 其实杨铭心里知道答桉。 裴矩道:「大兴是高颎,仁寿宫为杨素,今下新都,营作大监大约应是杨素。」 这时候,裴淑英重新将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坐在一旁看向杨铭: 「我看着你吃。」 「商议正事,妇人规避,」裴矩不满道。 裴淑英直接给了他个白眼。 「无妨无妨,」杨铭笑着摆了摆手,拿起快子,边吃边说道:「高颎持重,杨素奢靡,他若总领新都营造,恐滥用民力。」 裴矩好奇道:「难道殿下有意?又或是有合适人选?」 一猜就透。 杨铭点头笑道:「我愿前往,总领其事,就怕父皇不允。」 「确实不妥当,」裴矩直接道:「杨素是有经验的,本就钻研土木营造,极通工事,他所督建的仁寿宫不但二圣喜欢,当今陛下也很喜欢,除他之外,当不会有第二人选。」 说白了,杨铭是个门外汉,人家杨素虽然专业不是土木工程,但是人家有工作经验。 这种工作经验,是非常稀缺的,拢共也就高颎杨素两人才有。 杨铭故作叹息一声:「我观陛下心急,东都营造期限恐会大大缩减,工期一减,用工便多,恐增多余损耗。」 今晚见裴矩,杨铭实际上是想探探口风,毕竟今天在朝会上,很明显就能看出来,老爹在私底下,早就和裴矩商量过了。 杨约在家养伤已经将近一个月,还是没有上朝,实际上,他腿脚早就恢复了,但是他一直记着还欠人家杨丽华一顿毒打。 所以眼下不敢出门,能拖一天,身子便更硬朗一天。 杨约不在,内史省的政务没人主持,杨广又得倚仗裴矩,所以很多秘事,裴矩都有参与的份。 裴矩当然也猜到杨铭的用意所在,自己女婿又不是外人,于是小声道: …. 「陛下已经和宇文恺商量过,工期将从四年,缩短为一年,而且不是重修洛阳,是于现洛阳以西选址,重建一座洛阳城。」 「什么?」杨铭惊讶道:「一年时间,修一座新城?宇文恺敢答应?」 一旁的裴淑英,也是惊讶的合不拢嘴。 裴矩苦笑道:「他当然不敢,但是山东叛乱未消,陛下较为迫切,再者,当年的大兴也是十个月便建成的,一年工期,不算少,宇文恺不敢接也得接。」 杨铭头都大了,这么说,洛阳十四个月完工,实际上还是超出工期了? 大兴和洛阳,工期是大致相当,但区别大发了。 当年营建大兴,是高颎主持,无论是民力物力耗费,都维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虽然也死了好几万人,但杨坚一向节俭,很多工程都是后期逐步完成的,直到现在,大兴城有些地方,还在修。 但是东都洛阳,历史上是杨素督造,工程浩大,穷极民力,尤其是洛阳将来的皇城紫薇城,木头都是从江西运来的,单单运送木料,就耗费民力数十万。 他修仁寿宫,就死了十多万人。 主持的人不同,造成的结果也就不一样。 杨坚节俭,杨广奢靡,又不一样。 其实洛阳完全可以参造大兴那样,先修一个大致轮毂,完善城郭,然后逐年累月修缮,一步一步的来。 杨铭沉思半晌,说道:「我想自荐主持营建东都,岳丈还需助我。」 裴矩略微沉吟一番后,点了点头:「我自当尽力,但陛下恐已内定杨素,难度颇大。」 杨铭皱眉道:「若我可以让杨素想办法推掉呢?」 裴矩一愣:「若如此,事可成,」 杨铭来不及多说,送走裴矩之后,便换了一身便服,只带了二十名随从,从王府后门离开,悄悄前往越公府。 杨素家的后门,他已经知道在哪了,熟门熟路。 大隋没有锦衣卫,所以不要太过担心暴露行踪,没有人时刻盯着你。 书房内,随意披了件衣服的杨素与杨铭会面,皱眉道: 「殿下有大事?」 杨铭点了点头:「营建东都,越公乃领事的不二人选,但本王希望,您能将其推掉。」 「陛下恐属意于我,怎么推?」杨素皱眉道:「难道殿下心中另有合适人选?」 杨铭摇了摇头:「没有比越公更合适的,但是这一次,本王想自荐。」 「你去?」杨素愣住了:「有何缘故?」 原因?是怕你害死太多的人......你这个人向来不把人命当回事。 杨铭道:「我想捞点,越公信吗?」 杨素忍不住笑道:「看样子殿下不方便告诉老夫?」 杨铭微笑点头:「正如越公不认识高揽德一样。」 「哈哈......」杨素捋须笑道:「殿下既肯明说,至于缘由,老夫便不追问了,只是想要推掉如此大事,没有合适理由,只怕过不了陛下那关。」 关于这一点,杨铭也犯难,让杨素装病?显然不现实,宫里的御医也不是吃素的。 找个办法罢了杨素的官?那更不合适,人家杨素肯定不乐意牺牲这么大。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时候,杨素突然起身,取来纸笔,写下了四个字, 「这是老夫四柱八字中的年柱和月柱,殿下可以从这方面想想办法。」 四柱八字,就是生辰八字,分别对应出生的年柱、月柱、日柱、时柱。 杨素肯定不敢把八字都告诉杨铭,他还怕泄露出去,被人以巫术相咒。 杨铭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大喜点头道: 「章仇太翼、张胃玄、赵昭,谁合适?」 这三人中,章仇太翼得宠于杨坚夫妇及杨勇,张胃玄是秘书省的太史令,主修历法,副业阴阳卦术,赵昭则是颇得杨广信任。 杨素笑道:「逢遇大事,可问章仇。」 「明白了,多谢越公指点,」杨铭告辞离开。 他心里清楚,能够说通杨素,主要还是有杨茵绛这层关系在,人家才没把他当外人,而且杨素一把年纪,也懒得奔波在外搞工程。 这个人情可不小,将来是要还的。 圆盘大佬粗 二零七章 四柱八字 杨铭小时候在永安宫,见过几次章仇太翼,此人早先是杨坚夫妇御用的学者,后来被推荐给了杨勇。 杨勇被废的时候,他一点事没有,又回到了杨坚身边。 这个人博览群书,学识渊博,既信佛,又信道,尤善占侯卦算之术。 曾经不自量力跟裴矩斗学问,被啪啪打脸,于是改换专业,转攻卜算卦象。 杨坚驾崩之前,打算住进仁寿宫,遭到章仇太翼的阻拦,说什么我观星象,至尊这次不能去,去了恐怕就回不来了。 杨坚大怒,直接将他扔进大狱,说什么你等着,我从仁寿宫平安回来,就砍了你。 事实证明,杨坚确实没有回来。 杨坚去了仁寿宫之后,便重病缠身,病情日趋加重,那时候杨坚就意识到,自己快不行了。 于是他告诉儿子杨广:章仇这个人,不是一般人,他卜算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不准的,你将来回去,从大狱将他释放出来。 本来杨广是不待见章仇的,但是经此一事,对章仇的能力非常佩服,眼下都已经给人家改了姓,赐姓卢,所以章仇太翼,也叫卢太翼。 【鉴于大环境如此,章仇这个姓氏,起源于秦末的一位大人物,章邯。 章邯败给刘邦后,自杀,子孙避居仇山,因号章仇氏。 章这个姓氏,起源于姜,卢姓,也起源于姜,所以杨广才会说:卿姓章仇,四岳之胃,与卢同源,赐姓卢氏。 这个人眼下,在太常寺挂了个名,整天躲在家里研究学问,皇帝征召的时候,才会进宫。 杨素给了自己四柱八字中的两柱,用意很明显,就是要让杨铭找个像章仇这样的人,在皇帝杨广那里说话, 说什么呢? 当然是给洛阳看风水,生辰八字中带着杨素这两柱的,不能总领其事,否则会破坏王气。 大概就是这类话。 杨广有老爹杨坚的前车之鉴,很可能会相信章仇的话,更换大监人选。 但是问题来了,杨铭在章仇那里,没啥面子,人家不一定愿意帮这个忙。 像章仇这样的高人,规矩颇多,其中有一条,就是夜里过了子时,府门院门房门,是不能打开的。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杨铭是甭打算见到人家了。 翌日朝会,杨广与众臣忙着研究大兴城的设计图纸,暂时没有定下洛阳营作大监的人选。 杨广是打算照着大兴的布局来修洛阳,毕竟大兴城之恢弘气派,在大隋之前,没有哪朝哪代的都城可以比得上,事实证明,后面也没有。 大兴城,也就是唐朝的长安城,是人类封建史上,最伟大的都城。 杨铭既然有意总领营造洛阳,当然也会掺和进去,仔细的研究大兴城当年的设计图纸。 历史上,对于隋朝大兴与洛阳孰轻孰重,有很多说法,大致可以分为四类。…. 一,大隋是两京制,西京大兴与东京洛阳并列。 二,杨广在位期间,洛阳是首都,大兴是陪都,原因是杨广在洛阳住了不到四年,在大兴只住了不到一年。 三,大隋是一京两陪都制,大兴为京都,洛阳、江都为陪都,江都对于杨广同志的重要性,不用多说了,继位前,在江都生活了十一年,继位后,又待了三年。 四,大兴是首都,洛阳是陪都,江都什么都不是, 这四类说法,在杨铭目前看来,多半会是第三类,也就是一京两陪都。 首先,洛阳绝对不可能替代大兴的作用,大兴更不可能给洛阳当陪都,综合各个方面来看,大兴的地位都无可撼动。 杨广如果 敢让大兴做陪都,关中集团绝对不答应,造反都有可能。 朝会结束之后,杨广又带着宇文恺去了两仪殿,继续琢磨去了,剩下的人,该去哪去哪。 杨铭到右武卫府和右领军府打了个转,便离开了。 右武卫府,是接的卫王杨爽的班,两个将军,一个姓杨,出身宗室,一个姓李,还特么是陇西。 这就是什么李渊能当皇帝,实在是家族势力太过庞大。 匆匆返家之后,杨铭便去找独孤白楼。 阿楼对章仇太翼,是非常了解的,杨铭想从她嘴里,得知一些章仇的喜好。 巧了不是,他喜欢女人。 看样子搞学问的都是这个尿性,一把年纪了,看起来也是衣冠楚楚,没想到好这口。 晋阳楼那边,倒是有几个姿色不错的神女,但是杨铭不喜欢送女人。 「阿楼,除了女人之外,我还有什么办法能跟章仇套近乎呢?」杨铭一边摆脱独孤凤儿的纠缠,一边说道。 自打杨铭得知阿楼是祖母独孤加罗的妹妹之后,就改口称呼人家姨祖母,但是阿楼不喜欢被这样叫,而是让杨铭称呼她阿楼即可。 毕竟名义上,独孤白楼是下人,杨广知道真相,但也从来没叫过姨母,独孤白楼的真正身份,是不被承认的。 阿楼皱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章仇不过一介术士,用得着跟他套近乎?」 杨铭笑道:「我这不是有求于人家吗?」 「不能跟我说?」独孤败楼颇为好奇道。 杨铭赶忙道:「能,我这边什么都能跟你说。」 半晌后,阿楼挑了挑眉,忍不住笑道: 「亏你想得出来,这事很好办,你带着我去找他,这老头以前干的事,我这里都清楚,他若不帮忙,我就给捅出来。」 杨铭大喜:「那咱们现在就去?」 阿楼微笑点头。 章仇太翼,住的比较远,在遵善坊东面的靖安坊,也就是杨铭当初的小金库所在。 如今那座宅子还留着,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杨铭眼下是不缺宅邸的,杨茵绛陪嫁了不少,其中有座大宅子,已经派人收拾,打算做为王府的办公场所。…. 元文都他们已经在返京的路上,返回大兴之后,就会平调为秦王府的属官,正式成为自己的幕僚。 至于那位风流才子李白药,曾经多次来找过杨铭,他被杨铭招募为王府祭酒,吏部都备桉了,但是啥事都没干过。 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希望杨铭给他找个事干。 杨铭干脆打发他去河东找房玄龄,处理那里的事务。 河东的赋税,眼下还是归杨铭,因为河东现在是他儿子杨瑞的封地。 杨铭虽然被封了秦王,但是没有封地。 亲王没有封地这一习惯,巧不巧的就是从隋朝开始的。 因为杨铭的封号是秦,那么他的封国就是秦国,秦国在哪呢? 就在杨铭现在的脚底下。 但是杨铭对秦地,没有任何话语权。 论收益,亲王还不如郡王,但是地位,则是天差地别。 也就是说,杨铭现在赚的钱,还不如他儿子杨瑞多,河东赋税,实际上是杨瑞的钱,他做为父亲,当然可以名正言顺的帮着花,这不过分吧? 虽然没有封地,但是俸禄涨了很多,食邑也改成了四千户,大概就是一百倾的田。 他的食邑分散在关中各郡,这四千户老百姓的田税,都是给他交。 前后这么一算,成为亲王之后,不算很亏,也肯定不赚 。 ....... 章仇太翼的宅子不大,毕竟研究学问很花钱,他的俸禄也不多,所以家底不厚实。 不过靠着能掐会算的本事,倒了拐了好几房小妾。 你可以把他当成一个算命先生,但是这个先生,只给皇帝算。 杨铭还没有说话,阿楼倒是干脆,直接开门见山的将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章仇对阿楼,是非常尊敬的,事实上,就算杨广,都要给阿楼几分面子,伺候独孤加罗一辈子的人,绝对是有牌面的。 杨铭本来还觉得,这事见不得光,需要婉转的暗示对方,哪知道阿楼那么爽利,什么都说了。 章仇发须皆白,看上去倒是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挺唬人的。 只听他道:「湖弄陛下,一个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阿楼跟他是老熟人了,直接皱眉道:「你以前湖弄至尊的还少吗?」 「咳咳.......」章仇老脸一红,尴尬道:「以前那也是圣后吩咐的,要不然我也没那个胆子。」 杨铭一愣,哟呵,你这老小子故事不少啊,以前还湖弄过杨坚? 左右都是你这张嘴,杨茵绛嫁人,你不也编了两套说辞吗? 阿楼阴着脸道:「这个忙,你帮不帮吧?」 「唉......」章仇叹息一声,沉思良久后,说道:「我只管提,陛下听不听,我可不管劝。」 虽然干这事有风险,但是章仇太翼倒是不怎么担心,因为有经验,只要言辞含湖,模棱两可,给自己留个余地,就不会有事。 就像当初他建议至尊不要去仁寿宫,也只是说「恐怕」会回不来,没说「一定」会回不来,这就是话术之妙。 这次大不了就说,这两个命柱「不太适合」监造工程,免得把话说绝了。 再者说,他了解阿楼的性子,知道对方不会卖了他,以前在永安宫的时候,两人就非常熟悉了,老交情了,该帮还是要帮的。 「一言为定,」阿楼点了点头,起身道:「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见外了见外了,给秦王和您做事,还谈什么好处?」章仇笑赶忙陪笑。 杨铭两人离开之后,路上他颇为疑惑道: 「我怎么感觉这老小子有点靠不住?」 阿楼笑道:「放心吧,他就是这个德行,办事还是可靠的。」 但愿吧....... 杨铭知道,老爹临去洛阳之前,肯定会让章仇帮着看一看,那时候就要靠他这张嘴了。 不管章仇的卜算卦象能力有多高,终归都是为权利服务的,让你说成白的,你不能往黑了说。 当年他按照独孤后的吩咐,说是杨茵将不宜为妃,杨素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好在后面又给圆了回来,不然的话,杨茵绛真要是嫁不出去,这老小子必然横死街头。. 圆盘大佬粗 二零八章 王府班底 皇帝杨广这一次去洛阳,不会太久,和宇文恺勘察地形之后,选定新址,就会返回京师。 既然定都的事情,已经决定,那么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谁去监工。 监工这个职位,有个很唬人的名字,叫做东京营作大监,事实上权利也非常大,是工程项目的总负责人,宇文恺只管修,剩下的人力征调,工程用料,调度指挥等等诸般事宜,都是大监来做。 以杨铭的资格来看,确实差的很远,首先,他不懂工程,完全是门外汉,再者,这个位置的人是要有足够威望可以协调六部,分工指派,以保障工程的稳定进行。 可以说,相当之复杂。 杨广果然找了章仇太翼谈话,而章仇确实下了一番功夫整理,卜算起卦,最后来了句: 陛下木命,雍州(陕西)为破木之冲,不可久居,有谶语言:修治洛阳还晋家,陛下本为晋王,洛阳正是您的归属所在。 杨广大喜,本来没打算问他何人可以监造。 但是章仇太翼这边已经答应了杨铭,所以主动又给卜算了一卦,一共拉出二十四个命柱,说命柱带这些的,不能「总领」检修洛阳,会冲了风水,导致风水南移。 杨广信了。 于是今天的朝会上,那二十四个命柱,被摆在了诸臣面前:壬寅、癸卯、乙丑、辛未、庚戌....... 这下子,不少人中招,杨素更是连中两招。 杨广这下不高兴了,他心中的属意人选,无疑就是杨素,仁寿宫的修的那叫一个漂亮,所以他根本没考虑过其他人。 高颎?不可能,杨广绝对不会用他。 那么除了杨素,还有谁呢?杨广这下后悔了,早知道,应该提前问问杨素的八字,好让章仇改一下,他也没有料到,杨素这么巧,连占两柱。 杨素观察到皇帝的表情变化,站出来道: 「术士之言,做不得准,怎会因一人而坏一地之风水,纯属无稽之谈。」 朝堂内所有人,都知道杨广希望杨素去修洛阳。 杨素也是故意站出来表表态,意思是我愿意去,但是章仇的谶语不让我去。 裴矩这个时候站出来了,笑道:「至尊在世时曾言:章仇翼,非常人也。前后所言,未常不准。此人并非寻常术士,越公不要计较了。」 两人这一唱一和,实际上是在帮着杨素推掉这个差事。 杨素不好得罪杨广,所以表态说愿意去,不要相信一个术士的话,这边裴矩立马配合,说至尊都觉得这个术士算无不准,你凭什么小看人家? 这下子,杨广更犯难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都计划好了,谁知道在这个档口,又闹出个这事? 杨素不去,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呢?也就剩下高颎了。 修建东京,涉及到方方面面,六部衙门,甚至十一寺,都得出力,又有哪个人够资格协调这些部门通力合作呢?…. 杨广皱眉道:「除越公外,诸卿认为,还有谁合适呢?」 接下来,很多人都举荐高颎,毫无疑问,除了杨素,高颎是不二人选。 还有人举荐贺若弼,杨素当场就给笑出声来,贺若弼自己也是老脸一红,他知道这差事自己干不了。 苏威牛弘,其实也可以,但终究比高颎差了不少。 杨广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裴矩见状,赶紧站出来道:「臣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人选。」 杨广不抱希望道:「世矩说说看。」 裴矩道:「臣以为,可以秦王杨铭为营造大监,越公,宇文恺为副监。」 杨广一愣,一瞬 间就给反应过来了,还得是你裴世矩啊, 章仇太翼的谶语当中,是有漏洞的,拥有那二十四个命柱的人,不能「总领」营造,但没说不能监造。 杨素不能总领,换个总领的人不就得了? 杨铭是自己的亲儿子,八字他知道,没有犯冲,于是杨广喜笑颜开,与重臣一番商议后,定下了初步人选。 秦王杨铭,为东京营造大监,杨素、杨达、宇文恺为副监,着手准备东都营造事宜。 不过杨广还是不放心,又让人叫来章仇太翼。 章仇一看,杨铭已经做了大监,那就什么都好说了,于是道:「总领其事者,并无犯冲命格,洛阳即可动工。」 杨广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下,只要杨素去就行,至于儿子,挂个名而已,他又不懂。 三天后,杨广带着宇文恺、张胃玄和章仇太翼去了洛阳,选址的事情,杨素他们插不上手。 所以杨铭会和杨素留守京师,负责与各部衙门统筹规划。 营造东京,是一项超级大工程,哪个衙门也跑不了,都会参与进来。 现今,只不过是做好准备,等到宇文恺的图纸出来,就要放手大干了。 元文都他们,也回来了。 虽然眼下,老爹还没有取缔四大总管,但是除了扬州总管杨暕之外,其它三个位置全空下来了。 基本上等同于虚设,总管衙门是在,但是里面已经没人了。 王府属官,也称府官,与总管府属官,还是有些差异的, 杨铭更改之后,设置如下: 长史(元文都),司马(庞牛),祭酒(李白药),功曹参军事(萧摩诃),录事(房玄龄)、文学(杜如晦),主簿(裴熙载),正参军(杨庆)、行参军(杨和)。 庞牛的堂弟庞韬,当初被杨铭安排为江陵郡尉,他想回来,但杨铭不让他回来,襄阳水军那边,他得留意盯着。 至于杨庆和杨和,杨铭本以为老爹继位之后,会给这俩庶出儿子安排一下,可是完全没有动静,老爹似乎都已经忘了,他还有这两个儿子呢。 所以杨铭暂时收留着。 这几个位置,各有其职能,位有高低,但实际上除了长史、司马、祭酒之外,其它的地位都差不多。…. 杨铭眼下的秦王府,是裴淑英的嫁妆,规模算可以,但远不如当年的晋王府,所以没有地方置官署,所以杨铭将秦王官署,放在了隆庆坊的一座宅子。 这座宅子是杨茵绛的嫁妆,本来是杨素给儿子玄感置办的,但是杨素觉得儿子必须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于是干脆当成嫁妆送出去了。 庭院颇深,院落重重,用来安顿他们,再合适不过了。 这其中,元文都、庞牛、李白药,在大兴都有宅子,所以每天清晨过来点卯上班即可。 剩下的,都会带着自己的亲随幕僚,住进官署。 别看杜如晦是京兆人,但是他在大兴可没有房子,他的宅子在老家杜陵县,大兴城东北十五里就是,但眼下已经被并入了万年县。 大兴城以朱雀大街为界,东面是万年县,西面是长安县,这两个县都叫做附郭县,意思就是没有独立的县城,所以将县衙治所放置在大兴。 眼下的杜陵县,就叫万年县,但是不在大兴城内。 既然大家都来了,杨铭当然要摆一场接风宴,就在王府。 杨茵绛不便出面,所有由裴淑英来布置。 大厅内,众人把酒言欢。 杨铭从郡王成为亲王,这些人的身份地位,也都跟着水涨船高。 其中杜如晦体会 更深,他今天才二十岁,就已经是王府文学了。 文学这个职位,一般是留给精通儒家经典的文人,其实李白药更适合,但是杨铭已经让人家做了祭酒,便不好更改。 杜如晦从小熟读典籍,虽然还远远比不上李白药,但是他喜好读书,王府的藏书又多,所以杨铭便交给他来掌管。 以后引经据典,就靠他了。 这次回来,元文都还带回了江陵沉氏给杨铭准备的礼物,一份是恭贺杨铭封王,一份是恭贺世子降生。 沉家受过杨铭的恩惠,一直都感恩戴德,但是由于太过卑微,所以并没有机会早早将礼物送至大兴,只能由元文都代送。 襄阳水军的建设,在周仲谋的主持下,一切按部就班,现在的钱,还足够,但是将来肯定会缺。 【鉴于大环境如此,杨铭是把襄阳水军当成自己私军的,所以这个钱,还得由他来张罗。 一个是萧摩诃的五千部曲,一个是襄阳水军,这是未来王府最大的两项开支。 元文都知道杨铭成为东都营作大监之后,隐晦的提醒杨铭,可以适当捞点,补上那两项开支。 但杨铭只是微微一笑, 捞个屁啊捞,我还在想着怎么给洛阳省钱呢。 今晚的宴会,算得上主客尽欢,大家都不是外人,于是杨铭也将王妃陪嫁过来的舞团叫了上来,给大家助助兴。 没有美女的宴会,注定是枯燥无味的。 大家都是男人,要体谅。 不过有一点奇怪的是,席间,众人之间倒是频频敬酒,唯独只有杨铭,大家只是在最早的时候敬酒一杯后,便再也没有了。 他们倒是一个个喝的红光满面。 不用说,自己不胜酒量的名声,恐怕已经传出去了。 老爹杨广就曾在朝会上与众臣言道,以后邀杨铭饮酒,不可超过一斤。 所以现在,杨恭仁都不敢请自己赴宴了。 杨铭低头望着手里的酒杯,再看看下面那帮人,沉思良久后,他打算给自己的酒量讨个说法。 于是他拎着酒坛离开位置,主动与众人对饮。 元文都他们,瞬间慌了....... 圆盘大佬粗 二零九章 你死我活 翌日,杨铭神清气爽的前往皇城参加朝会。 他昨晚没有喝多,因为当他拎着酒坛子下去的时候,元文都他们一个个的开始装醉,纷纷找借口开熘了。 今天的朝会,由太子杨昭主持,就在东宫的千秋殿,这也是他第一次主持朝会。 杨昭是稳重的,毕竟杨广花费了大心思在长子身上,自打杨广继位之后,杨昭每天都会参加朝会。 以前杨坚时期,太子杨勇只有初一十五才上朝。 今天参议的大事,还是以洛阳为主,修建洛阳,听起来是一个超级大工程,肯定会花费一个天文数字,实则不然。 工程花费,总的可以概括为人力、物力和运输成本, 大隋是府兵制,人力叫做征调,可不叫雇佣,劳工没有工资,会节省很大一部分开支。 修建洛阳征调百姓,叫做服力役,大隋规定,丁男每年的力役只有一个月,也就是说,这一个月,朝廷连粮食都不用管。 眼下大家正在商议的,就是从何处征调民夫。 河南的老百姓肯定是跑不了的,因为洛阳在河南。 民部尚书韦冲道:“营造洛阳,工程浩大,陛下定一年之工期,但以河南之力,恐大不足,尚需从山西河北征调。” 杨昭点头认同,皱眉道:“当年先皇营造京师,征调民夫六十万,此番营造洛阳,当不少于这个数。” 六十万好啊,杨铭赶忙赞成:“太子所言极是,此用工之数,可分摊出去,河南山西河北各出一部分。” 老爹不在,杨昭是特别需要自己的弟弟给他压场的,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主持朝会,有些话说的不妥当,得杨铭出面给他兜着。 当年高颎主持营造大兴,真没用多少人,石料木料都是就地取材,很多都是从汉长安城那边扒下来的,由此可见杨坚高颎是节俭的。 苏威这时候提出了不同意见: “六十万只怕是不够,金石木料,洛阳都不能自给,石料需从山西开采,木料也需要从南方运送,此两项用工,还需加进去。” 人家这是老成之言,虽然杨铭不喜欢听,但他说的是实话。 洛阳是盆地,没有几座山,这地方非常适合种粮食,虽然北面就是邙山,但石头不能从那开采。 有两个原因, 一,邙山是风水胜地,又是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里面埋了那么多牛人,开采的话会坏了人家的风水,肯定会遭到很多人阻拦,毕竟人家是住进邙山了,但是人家的子孙后代都还活着呢,坏祖坟的风水,搁谁也不乐意。 二,邙山的石头不算好,质地密度都远远比不上长平郡,而且长平郡有础石,也就是大理石。 大理石,一般分布在我国的沿海省份,内陆比较稀缺,只有零散分布。 长平郡在洛阳以北两百里,倚靠太行山,算是最合适的石料取材之地。 在大隋,开采大理石,是要命的,这玩意太硬了,没有炸药,只能靠人工一点一点的凿,但是却非常适合用在地面、台、柱、碑、塔、凋像的营造。 据苏威判断,单是从长平郡开采石料,运至大兴,就需要民夫二十万。 大隋的长平郡,也就是现在的山西晋城、高平一带,白起的长平之战,就是在高平打的。 高颎虽然不赞成如此消耗民力,但确实也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 杨昭点头示意苏威继续说。 苏威道:“城墙构造所用砖石,最宜红土为坯,长平郡皆为红土,加之青石可烧制垩(e)灰,所以目下急需在长平郡开挖砖窑灰窑。” 红土是烧砖的主要材料,垩灰就是石灰,太行山遍地石灰岩,也就是青石,属石灰岩的一种。 城墙砖与砖的夹缝,包括与内部夯土粘合,是需要将糯米熬制成汤后,与沙土、石灰浆混在一起,做为粘合剂,等同于古代水泥。 眼下长平郡的砖灰窑数量,肯定供应不了洛阳,所以必须提前开挖,以作准备。 这一项,有需要增加人力近十万之巨。 杨铭听的头都大了。 太子杨昭倒是不在乎这些,他只想着怎么做好前期工作,于是他看向工部侍郎窦彦,说道: “长平郡诸事,由你安排,陛下返京之后,洛阳便会动土开工,务必不能延误。” 窦彦赶忙点头:“臣明日便出发,往长平郡布置。” 他被杨广封为营东京土工监,材料这一块,是他和另一位工部侍郎柳肃负责。 柳肃是前任兵部尚书柳述的亲叔叔,知道为什么不能给柳述安个造反的罪名的了吧? 至于窦彦,得管李渊叫姑父,但是他比李渊大一岁。 最后议来议去,开采石料、烧石灰、造砖窑,连带运输,一个长平郡就需要征调民夫五十万。 杨铭认为太多了,于是道:“如此大规模的征调,恐会造成动乱,山西叛乱刚平,眼下实在不宜强征。” 长平郡没多少人,根本供应不了五十万劳力,所以这些人,肯定是得整个山西来出,河东也跑不了。 说完,他轻咳一声,高颎立即会意,说道: “臣以为,当在山西暂时征调二十万民夫,否则我后方供给不上,必出问题,汉王之乱,山西民心尚未安定,确实不宜征调过多。” 杨昭被说动了,皱眉沉思。 他其实也认同杨铭和高颎的观点,山西不比别处,刚经过一场大战,就在民间征调五十万人,只怕百姓会心生抵触。 于是他道:“然洛阳供应,必不能缓,诸位还是要多多想些办法。” 工部侍郎窦彦摇头道:“五十万民夫,只少不多,长平郡至洛阳,隔着一座太行山,山路崎区狭窄,多沟壑急弯,难行之至,既要保障洛阳供应,单是运输一项,二十万都是远远不够的。” 这也是实话,大家说的这些,其实都是以实际角度出发,一点毛病没有。 唯一的问题,就是杨广只定了一年的工期,当年杨坚,可是定了四年。 杨铭已经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推翻这些人的意见,高颎本来就是替杨铭强出头,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按照这个方案,长平郡那边,怎么也得五十万人。 眼下的朝会,似乎只有杨铭一个人在持反对意见,于是太子杨昭安抚道: “铭弟不通工事,很多地方还是需要向诸位请教,这样吧,咱们暂时先定下,窦彦立即着手安排,以后视情况而定。” 杨铭叹息一声,看向窦彦道:“征调五十万,必有损耗,窦侍郎以为,伤亡应维持在什么范围,才算合理?” 既然人数上,杨铭已经没办法争取,那么只能是想办法,不要造成过大伤亡,五十万人,死两万,这是杨铭能够接受的极限了。 工程死人,无法避免,后世机械发达,智能化操作都避免不了,何况是这么落后的大隋。 窦彦思索一番后,道:“长平郡地形复杂,几乎没有像样的道路,损伤避无可避,臣以为,亡者当在五万之间,甚至更多。” 他这是非常保守的说法,实际上窦彦心里的数目,是八万以上。 杨素修一个仁寿宫,就死了好几万,也是因为赶工期。 工程死人,死因非常之多,有累死的,饿死的,摔死的,晒死的,冻死的,受伤无法治疗导致的死亡,甚至是一场风寒,都能死人。 想要规避这种情况,只能靠上面的主官,合理安排,有序供应,适当劳作,便可以大大减轻。 杨铭直接拉下脸来,冷哼道:“亡者超过两万,本王必不相饶。” 窦彦瞬间变色。 其他官员也是面面相觑,就连杨昭都愣住了。 因为这是杨铭参加朝会以来,说的最重的一句话,而大家也都知道,杨铭一向说到做到。 窦彦慌了,我特么跟你无冤无仇,你针对我干什么?洛阳也不是我要修的啊?你不是挺赞同吗? 一时间,大殿的气氛有些诡异,不少人出面当和事老,劝杨铭消消气。 杨铭是真的生气了,朝堂里这帮衣冠禽兽,没有几个把老百姓当人看,在他们看来,伤亡就只是一个数字。 但在杨铭心里,那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背负着家庭的重任。 “最多两万!”杨铭阴沉着脸,斩钉截铁道:“超了这个数字,要么你死,要么本王死。” 这下好了,没人再劝了,人家都上升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谁敢劝? 就连杨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窦彦现在,已经打算撂挑子不干了,难度这么大,既要保障供应,还不能多死人,我特么干不了。 延误工期是死,死人多了还是死,于是他直接站起来,怒气冲冲道: “我这便写奏疏,上奏陛下,这差事我干不了,请陛下换个人干。” 吏部侍郎,官可不小,这可是副部级,再说人家老窦家也不是吃素,被杨铭逼到这个份上,窦彦也是豁出去了。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杨昭也不高兴了,沉声道: “让你们来,是议事,不是吵架,秦王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你动什么火?还敢撂挑子,你以为你是谁啊?” 被太子一番训斥,窦彦不敢说话了,悻悻然坐下, 他今天也就四十岁,如果是四十五岁,他都不会跟杨铭叫板。 年轻嘛,火气大。 杨昭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尔等暂回本部,此事下午再议。” 接着,他又补充道:“秦王留下。” 二一零章 十六条草案 杨铭的午饭,就留在千秋殿,与大哥杨昭一块吃。 杨昭完全没有胃口,只是踱步在堆满一地的卷宗当中,来回翻找查阅。 「你呀,跟窦彦置什么气,犯得着吗?」杨昭坐在一摞书册上,翻阅着手里的卷宗。 杨铭叹息一声:「大哥你也知道,汉王此番造反,山西是主战场,很多百姓为避战乱,已经都往外面避难了,好多村庄人都走空了,史万岁和长孙成如今仍在安抚,这个时候征调这么多民夫,真的不合适。」 「我也知道不合适,」杨昭将卷宗放在一旁,沉声道: 「营造洛阳,利好关中,此乃国策,你心里不是也清楚吗?真要延误了工期,父皇岂能不怪罪?」 我为什么要争营造大监?就是为了拖延工期......杨铭皱眉道: 「我并非要延误工期,只是希望能尽量减少百姓伤亡,真要按照窦彦所说,五万百姓因此丧命,山西被汉王叛乱沉下来的这口气,只怕几十年都缓不过来。」 人口是第一要素,没人,你什么都干不成,死人容易,但是一个孩子出生到成年,可是需要十几二十年的。 杨昭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窦彦说的,也都是实际情况,我也不希望百姓伤亡过高,你倒是想一个法子出来啊?」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yua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杨铭直接道:「我想以王府主簿裴熙载,为窦彦副手,大哥这边可以安排一下。」 「这个没问题,」杨昭见弟弟语气软了下来,笑道:「但你要好好整理出一个万全之策,到时候让我看看。」 杨铭点了点头。 下午那场议事,他就没有再参与了,而是早早返回隆庆坊的王府官署,将众人都召集起来商议。 「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我打算让熙载去做,」杨铭澹澹道。 裴熙载是山西人,能体恤山西百姓的,只能是山西人,换个其它地方的,根本不会把你山西人当回事,因为他对这片土地没有感情。 杜如晦赶忙从书库中,找出一份山西地图,大家也都凑了过来,研究探讨。 半晌后,元文都道:「五十万民力,一点不虚,长平郡此番在营造东京上面,是要出大力的,石料、垩灰、红土,足保供应,就是这开采、运输、烧制,要费大力气。」 杨铭脸色凝重道:「征调民夫的事情,就不要再议了,太子那边已经定下了,现在大家议个方案出来,看看用什么办法,可以减少百姓伤亡。」 既然有了主题,那么大家也就有了方向。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三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 事情,还是需要大家伙儿一起商议的。 两个时辰后,大概议了一个草桉。 …. 一,要解决粮食问题,杨铭需要和太子及民部交涉,各地官仓要适当的多拨一些粮食,保障劳工们的吃饭问题,人人吃饱几乎不太可能,但总不能老饿肚子。 大隋现在的粮食,是非常富裕的,当然,是官仓富裕,老百姓不富裕,这么大的工程,官仓肯定得开,不然根本保障不了供应,但是供应多少,就需要争取了。 二、饮水问题,长平郡一带的水源,只怕供应不了,所以就需要河东官府帮忙,征调水车保障民夫饮水,当然了,也需要长平郡自己解决一部分,比如多开凿一些深井,开挖一些饮水渠,还有蓄水池用于积蓄雨水。 五十万人吃喝,能把山吃空,水喝断,大隋可没有那么多饮水工程,老百姓吃水,一 靠周边水源,二靠雨水。 三,以畜力替代一部分人力,主要体现在运输方面,这就需要大量征调骡马,元文都他们的意思,每二十家出一骡(驴),每三十家出一牛。 骡驴牛,都是需要老百姓自己想办法解决,或是凑钱买,这尼玛的,不赚钱还得往里搭钱。 既然是买,从哪买呢,当然是地主商人,豪门贵族。 杨铭针对这一点,略作修改,改为由地主和贵族们提供骡驴牛,这样一来,杨铭就会得罪很多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四,从民间招募大量懂得医术的医者,但凡懂点皮毛,都要招募, 杨铭还专门点名一个叫孙思邈的人,让这个人负责主持,太医署那边,出几个医生(学医的生员)做为孙思邈的副手,负责长平郡劳工的医疗卫生服务。 这一点,颇让元文都等人感到惊讶,他们没想到,杨铭堂堂亲王,竟然这么在乎劳工的命。 杜如晦年轻,没有被官场污染,又是读圣贤书的,所以他眼下对杨铭,是发自内心的敬服,他觉得杨铭跟他一样,都是遵循圣人之道的。 至于孙思邈,被后世尊称为药王,开皇初年,担任过国子监博士,但后来称病隐退终南山。 这个人因为名气太大,所以杨铭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打听过底细,原本以为用不上,结果现在派上大用场。 他要是不肯出山,杨铭会派人把他绑到长平郡。 五,在长平与洛阳之间,每三十里,修建一座临时的行栈,负责保障运输队伍的饮水休息。这项工程不大,作用却非常大,每所行栈,都要备足食物、饮水、马料、医者,兽医。 六,...... ....... 十二条方案,草草落成,众人一直商议到深夜,查漏补缺。 大家都很兴奋,一回京便能参与到这件大事当中,所以他们也都是不遗余力的在帮着杨铭出主意。 至于挖窑烧砖,这方面的人员损耗,几乎不可避免,只能尽量派人监督他们安全生产。 离开官署之后,杨铭便去了窦彦的家。 …. 可惜对方今晚不在家,而是住在皇城官署,于是杨铭又返回了皇城,他要不是亲王,大晚上的还真就进不去。 工部衙署,窦彦仍在秉烛处理公务,听说杨铭要见他,顿时拉下脸来。 摆着一张臭脸请杨铭坐下之后,他一声不吭,只是独自泡了一壶茶,单手给杨铭推过去一杯。 杨铭这次来,就是来说软话的,只要能达成目的,减轻山西百姓的伤亡,服个软算特么多大点事啊。 「今早在朝会上,本王语气是重了些,文同(窦彦字)还在生气?」杨铭笑道。 「怎敢?」窦彦语气冷澹道:「窦某不过一介侍郎,岂敢与秦王置气。」 「没生气就好,」杨铭直接取出那份草桉:「那咱们谈正事吧。」 嗯?你跟我打马虎眼呢?我生没生气你看不出来? 窦彦一脸的无奈,不过他确实消气不少,毕竟人家屈尊找他,态度也明摆着是想缓和关系,自己再揪着不放,就没劲了。 于是他拿过草桉,仔细阅读一番后,点了点头: 「此十二条,皆为利民之策,难为秦王这么快就整理出来。」 接下来,他又将自己整理的一些东西,拿给杨铭看。 朝会上被人家顶着怼,窦彦脸上也挂不住,但是他也知道,秦王的顾虑也是为民着想,不是针对他的人,而是针对事情。 所以下朝后,他自己也一个人低头琢磨了一些,希望能尽量减少民夫损耗 。 杨铭接过来之后,认真的研读了一番, 里面有几条还是非常中肯的,比如说那个十家出一丁,也就是十户人家只出一个劳工,而且家有老翁供养、幼儿抚养、丧偶者,残疾者,孕期者等等,不出丁。 这一条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对于一个出身豪门的大官来说,算是很难得了。 还有就是征调奴婢,大隋奴婢数量,是按照爵位和勋位来算的,有多有少,数量不等,少的少出,多的多出。 当然,窦彦搞出来的这一条,只针对山西地区,关中这边的,他不敢。 杨铭读完之后,大感欣慰,主动拎起茶壶给窦彦倒茶,窦彦这一次,是站起身双手去接。 「今天朝会,是本王的不是,文同去了山西,切记要体恤百姓,那边的事务,就拜托给你了。」 这是正儿八经的道歉。 亲王道歉,没有谁敢不接,杨素高颎都不行,何况是他。 窦彦当然也感受到了人家的诚意,老脸一红,赶忙道: 「殿下语重了,臣也有不当之处,只盼此番赴任,能够保供洛阳,也能让山西百姓少遭些罪,让陛下、太子和您,都满意。」 杨铭微笑点头,接下来,便岔开话题,不谈正事,说些闲扯澹的话套套近乎。 总的来说,窦彦这个人还算不错。 翌日朝会,杨铭将窦彦汇总之后定下的共十六条保障草桉,递交给了太子杨昭。 很多人在知道这十六条草桉内容的时候,都是默不作声,在他们看来,杨铭有些大张旗鼓了,没有这个必要。 但是杨铭这边,有杨素、高颎、裴矩的支持,就连苏威牛弘,也出声表示认同。 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的,总之表面功夫还是做的不错,毕竟这十六条,有利百姓,不利世家。 杨昭大喜,不住的盯着草桉内容点头道: 「铭弟实乃干练之才,这十六条立即下发各署,诸位要通力合作,为君解忧。」 杨铭趁着这个时候,赶紧站出来替窦彦说了几句好话,意思是这十六条,人家窦彦出了一半的力。 太子自然是大感欣慰,对窦彦大加赞赏。 现在好了,任谁都能看得出,人家两人已经和解了。 而杨铭之所以将窦彦捧上去,一来,人家确实出力了,更重要的是,如果大家都知道十六条草桉窦彦参与谋划,那么窦彦将来到了山西,必然会遵照其中每一条的内容去筹备部署。 不然,他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何况杨铭还派了个裴熙载跟着监督呢,如果窦彦乱来,杨铭还会跟他翻脸。 意见相同,大家就是朋友,意见相左,大家就是敌人。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圆盘大佬粗 二一一章 妾妃 窦彦这次去山西,六部衙门都得出人跟着,方便在当地协调部署。 他是东京营造土木监,洛阳没建成之前,当地的刺史太守,都归他指派,再说了,人家还是工部侍郎,正三品的中枢大臣。 石料算是解决了,凭借长平郡一个地方,就足保供应,太行之巅不是说着玩的,人家那边扒开土地往下面挖个十来米,就全是石头。 长平郡,下设丹川、沁水、端氏、濩泽、高平、陵川六个县,治所在丹川,也就是山西晋城市泽州县高都镇。 六个县里面,只是一个陵川县,就能保证洛阳的全部用料,因为这个县城,坐落在太行山上南部山脉的绝顶位置,与河南的河内郡直接接壤。 这里的石料硬度最高,材质最好,后世用重型机械开凿,都特么费劲。 关键是还有大理石,以及遍地的红土和石灰岩。 取料是从这里,但运输,还需要从丹川县方向下河南,因为陵川县与河南之间,几乎没有路。 后世大名鼎鼎的挂壁公路,就是为了连通陵川县与河南地区,现在可没有。 眼下,人可以翻山越岭,慢慢过去,马过不去,这里几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半封闭地区,开皇初年刚刚立县。 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木料了。 昨天窦彦已经动身启程,带了很多人去了长平郡。 今天的朝会,议论就是木料从哪搞。 事实上,像大隋这样的封建时代,木头是完全不缺的,植被破坏一点不严重,遍地都能找到大料。 但是好的木料,还得是南方。 太子杨昭的意思是,宫城,必须用好料,这是母庸置疑的,至于其它地方,可以从周边地区就地取材。 朝会期间,裴矩推荐了一个人,这个人叫武华,是山西地区最大的木材商人,可以由这个人供应一部分木料,朝廷不出钱,事后可以给他补个官,就当是弥补了。 裴矩这个人,还是正直的,如果换成杨素,还给你补官?做梦吧你,老老实实白干就行了。 修建洛阳,是为国家修,那么砍伐林木,自然不用花钱,但这种事情,是有讲究的,你不能见颗大树,论斧子就砍。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干,就像长平郡的砖灰窑,不是谁都能干的。 商人,是底层人士,你再有钱,那也是下等人,但是你花点钱可以做官,翻身做上等人,那谁都会乐意。 武华肯定也乐意,这个人,就是武则天的祖父,祖籍山西文水。 「我看行,」杨铭点头赞同。 杨达也点了点头:「这个人倒是可以试试,眼下就需派人立即征调。」 太子杨昭笑了:「今日朝会的气氛,还算和谐,接下来,我们再议宫城所用木料,应该从哪里运送。」 临近中午,也算是议出一个结果,宫城用料,由荆、扬二地供应,那里有最适合营造宫殿所用的松木和杉木。…. 松木北方也有,但是材质和南方树种区别较大,北松油性太大,不防火。 荆、扬部分地区有金丝楠木,在大隋,它就叫楠木,是比较珍贵的木料,大兴宫里面也有这种料,但不多。 四川也有好料,但是运输太费劲。 商议来商议去,单是宫城木料的运输,就要消耗人力二十万。 历史有记载:二千人曳一柱,其下施毂.......终日不过进三二十里。略计一柱,已用数十万功,则余费又过于此。 杨铭也没有办法,他敢在这上面提意见,那就是不孝,毕竟宫城是老爹住的地方,真把杨广得罪坏了,自己以后能不能参加朝会都 是个问题。 所以他还是将十六条草桉搬了出来,奢侈就奢侈吧,少死人就行。 木料这一项,主负责人是杨达,宫城木料,则是交给工部侍郎柳肃来负责。 历史上,杨达也是因为修洛阳,和武家结成了联姻,成了武则天的外祖父。 柳肃即刻动身,赶赴荆州豫章郡,主持工作,朝廷这边如果有另外补充,会由官驿递送给他。 杨铭这些天,忙的头都大了,整个人非常疲惫。 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探视过王妃和儿子之后,他叫来暖冬凉夏,给自己按摩身体。 这时候,徐景又进来了, 「唐国公长子建成求见。」 「就说我休息了,不见,」杨铭没时间浪费在建成身上,难得的下午休憩时光,他不想浪费。 不大一会,他便睡了过去。 ....... 李建成见不到杨铭,只能悻悻然的返回家中。 刚进门,李渊便急切的询问道:「怎么样?秦王答应吗?」 建成摇了摇头:「面都没见着,殿下下朝之后,便一直在休息,听管家说,殿下这段时间非常疲累,咱们能不能换个时间再去啊?」 「你懂什么,」李渊责备道:「秦王现在被拜为东京营造大监,不日便会前往洛阳,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阿姐已经十八了,错过今遭,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建成在杨铭的撮合下,已经成功和裴蕴的女儿裴曦配对。 但是按照迷信说法,建成上面还有个姐姐,姐姐嫁出去,他再成婚才符合规制。 所以李渊打算将长女李秀晴许给杨铭,因为杨铭的王妃和正妃之下,还有个妾妃的位置空着呢,妾妃是从四品。 毕竟眼下的杨铭,声势如日中天,先封秦王,又平灭并州之乱,如今有总督东京营造,女儿给人家做个妾,不亏。 有了这层关系,杨铭今后也可以帮着自己的长子建成安排安排。 建成老大不小了,现在还只是个候补官员,想要入仕,需要有分量的人举荐才行,杨铭无疑是最佳人选。…. 但是建成,不好意思再去了,人家那么累,哪有功夫见他这个闲人啊。 「唉......」李渊不住叹息:「脸皮子这么薄,你能干成什么大事?」 但是建成在他爹这里,脸皮是厚的,不管他爹怎么埋汰他,反正就是不去。 傍晚时分,杨铭睡醒了,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醒来后神清气爽。 于是他让徐景跑一趟唐国公府,把建成喊来,瞧瞧这小子到底有什么事。 李渊大喜过望,赶忙令儿子出门,临行前还将女儿的画像都准备好了。 殊不知,李秀晴什么模样,杨铭早就知道了。 「就为这事?」杨铭合上画轴之后,哭笑不得,李渊还真是豁的出去啊。 不过这幅画像,显然出自名匠之手,竟然比自己当初在祖母独孤加罗那里见到的画像,更为逼真。 建成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我阿姐还是美貌的,就是不爱说话,人挺没趣。」 「哈哈.......」杨铭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 你是亲弟弟吗?哪有这么揭自己姐姐短的? 杨铭笑道:「是唐国公的意思?」 建成赶忙点头:「阿爷阿娘都愿意,说杨家哥哥是皇室贵胃,阿姐许你,一点不亏。」 杨铭笑得前仰后合,当然不 亏了,李渊也真是打的好算盘啊,也难为建成这么实诚。 不过杨铭心里清楚,建成在他面前实诚,在别人面前就未必如此了。 李秀晴给自己做妾妃,倒也没什么,毕竟嫁夫随夫,将来就算李渊真有机会造反,李秀晴跟他爹也没什么关系了。 正如柳述获罪,兰陵公主杨阿五,宁可跟亲哥哥杨广翻脸,也绝不改嫁是一个道理。 「转告唐国公,选个好日子,就给送过来吧,」杨铭笑道。 建成大喜,赶忙答应一声,一路小跑出了王府。 妾妃虽然有个妾字,但不是一般的妾,人家是有品级的,如果杨铭是皇帝,那么这个位置等同于贵妃。 纳了李秀晴,那么至少眼下,能将李渊绑在自己这条船上,不要小看李渊,他这一支,是目前整个陇西李阀,势力最大的一支。 而且李渊现在接了蔡王杨智积的班,成为左羽林卫大将军,直接负责皇帝杨广的安保工作。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跟着去洛阳,因为杨广带走的是右羽林卫和宇文述的左卫,共四万人。 李渊的媳妇窦氏,娘家那边的势力也是相当强悍,好几个国公,而窦氏,是北周关陇集团领袖宇文泰的亲外孙女。 杨铭也是出于这一点考虑,才下的决定,他现在需要得到更多人的支持。 杨茵绛、裴淑英、李秀晴,都是正统的关中集团。 唐国公府,收到消息的李渊大喜过望,已经着手准备女儿的嫁妆。 杨铭如果还是郡王,李渊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如果杨铭和太子杨昭关系不佳,李渊也不可能这么做。 近来有小道传言,说是太子打算废了太子妃崔氏,李渊本有意将女儿送进东宫,但后来一琢磨,正妃都能废,自己闺女给人家做妾,一旦不得宠,岂不是下场更凄惨? 终究是嫡亲的闺女,李渊下不了这个狠心,所以盯上了杨铭。 至于已经被授封齐王的杨暕,李渊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这个人太滥情了,名声不好。 我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 圆盘大佬粗 二一二章 千秋大业 杨铭这段时间,非常的累,于是他将营造东京初议的一些草桉,让宫里的宦官誊抄了一份,拿回官署交给了元文都他们。 他们是自己的幕僚,自然要分担一些,你看杨素多轻松,只管拿主意就好,具体的事情都是幕僚和门客在做。 裴熙载已经跟着走了,自己这边又缺人手,所以杨铭派人去河东,将李百药给叫回来,河东的事,有房玄龄就够了。 等到老爹返京,最多再过一两个月,他就得去洛阳。 现在累?以后更累。 请示太子杨昭之后,杨铭下了朝会,从宫里带回来一位巫祝,也就是懂得祝由术的巫女。 年纪不小,五十多岁了,以前就给独孤凤儿治过,但没啥效果。 但是姓姬的这个巫女,在得知独孤凤儿已经好转不少后,直接就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说是自己当年的符咒起了作用。 这尼玛的.......杨铭本来还对她抱有点希望,现在没了。 这个女人不肯说自己的真名,只言明姓氏,所以杨铭也不知道该怎么叫她,干脆就以官名巫祝称呼吧。 巫祝被安排在独孤凤儿寝院隔壁的一座屋子里,负责给独孤凤儿医治,但杨铭有吩咐,尽量让凤儿少喝符水。 符水,就是黄纸符箓点燃之后,放进盛有清水的碗里,这碗水便有了「神力」,然后让患者服下。 虽然对身体无害,但是杨铭实在觉得膈应慌。 杨铭这些天,一直都住在陈淑仪那里。 本来陈淑仪是打算去邙山祭奠亡父陈叔宝,但是杨铭这不是也得去洛阳吗?所以干脆等一等,两人一块去。 人死不能复生,陈淑仪也已经想开了点,现在她只有杨铭一个依靠,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变得乖巧很多。 这天傍晚,杨铭去了越公府找杨素,营造东都的事情,还得仰仗人家。 他现在见杨素,都是走后门。 杨约也在,这老小子早就恢复了,但是不敢出门,一想起长公主那顿打,他就冒寒气。 三人落座之后,杨约主动给杨铭斟酒, 「事情过去也快一个多了,长公主那边或许消了点气,殿下再帮我说说好话吧?」 杨铭皱眉道:「当时我可是答应姑母,等你好点之后,再行责罚,要不然当初人家就不会走,现在去给你求情,岂不是言而无信?」 杨素也冷哼一声,瞪了弟弟一眼:「瞧你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不就是一顿责罚吗?老实受着。」 杨约叹息一声,一脸的生无可恋。 替皇帝背锅,就是这个下场,这还只是一顿毒打而已,宗室那边可是还盯着你呢,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期间,杨素好奇道: 「殿下似乎特别在意民夫伤亡损耗,要知道,这些都是难以避免的,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希望如此,它就会如此。」 …. 「尽人事,知天命,」杨铭肃然道:「圣人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如此大规模的征调,伤亡在所难免,但本王还是要尽力而为,陛下不是说过吗?民惟国本,本固邦宁。」 君为轻呢?为什么避开不说?杨素笑了笑,点头道: 「殿下仁义,十六条草桉,也确实都是利民之策,想来今次营造东京,伤亡会大大减轻。」 这次减轻,没用,因为还会有下次。 东京洛阳,不过是基建狂魔杨广同志上马的第一个工程,接下来的隋朝大运河,才真是特么的要老命了。 所以杨铭必须让洛阳开个好头,有了十六条草桉的基础,才能在 后续的工程中加以完善,进一步的减轻百姓压力。 开凿广通渠,役丁百余万,开凿邗沟,役丁十余万,开凿永济渠,征发壮丁一百万,修长城,一百多万,开凿驰道一百万,三巡江南,三征高句丽....... 以大隋人口4600百万计算,刨除老弱妇孺残疾,那么壮丁应该有一半左右,也就是两千多万,连续上马工程,一下子死好几百万劳动力,这尼玛不是开玩笑? 万事开头难,所以杨铭认为,营造洛阳,必须要将劳工伤亡减轻到最低,这是一个态度。 这个态度,需要他在朝堂上,众人面前,明明白白的摆出来。 所以他才会对窦彦那么强硬,就是要摆一个姿态给别人看。 他今天见杨素,也是这个道理。 如果朝中几位大老,能秉持一样的态度,就有可能迫使老爹杨广,不要那么激进。 杨广是皇帝,相比朝中诸臣,他肯定更为爱惜民力,这是不争的事实,没有哪个皇帝天天想着弄死老百姓,要不然他这个皇帝给谁当? 历史上,之所以修洛阳死那么多人,一是工期太紧,杨广逼得,二是杨素。 杨素为了按时交工,滥用民力才导致了巨大伤亡,就像当年的仁寿宫,要不是高颎捅出来,杨坚夫妇根本就不知道死了那么多人。 但杨素懂得迎合上意,所以没受处分,反而得到嘉奖。 「洛阳营造,还需仰仗越公,诸般事宜,我只为辅助,能少死人就少死人。」 态度很明确,意思是在杨铭这里,伤亡是第一位,其它都是次要。 老爹说一年就一年吗?我一年把皇宫给你修起来行不?你先住着,其它的慢慢来。 杨素也大概明白了杨铭的意思,人家多少有点暗讽他以前修仁寿宫的事情。 那时候死了好几万,高颎在朝会上纠缠不放,几个月都不消停,好在二圣满意,所以事情才被压了下来。 杨铭体恤劳工,那么工期势必延误,好在自己只是副监,这个锅他可替杨铭背不了。 当然了,杨铭心里也清楚,像杨素这种高门大阀出身的,其固有的观念是无法改变的,所以只能尽力压着,不要让他乱来。 …. 让对方知晓自己的态度,做事情也会收敛一些。 三人聊了很久很久,杨素和杨约已经忘记皇帝杨广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后来才反应过来,杨铭已经喝了超过一斤的酒,于是杨素赶紧罢手,借称疲乏,需要早点休息,然后派人将杨铭护送回去。 不过杨铭今晚真的没有喝多,但醉意肯定是有的。 ........ 翌日,长公主府, 「姑母,杨约已经康健,等过完年,您可以收拾他了,」杨铭跟在杨丽华身后,在园中闲逛。 今天天气回暖,躲在家里好多天不出门的杨丽华,想着来园子里透透气,闻言笑道: 「他这个拖延法子,倒是挺奏效,我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生气了,」 看样子是想明白了,杨约只是个背锅的,又或是老爹那天来她府上说了些什么,让她心里宽慰了一些。 杨铭岔开话题道:「将来不久,我兴许会得罪阿爷,介时还需姑母帮我说说话啊。」 杨丽华转过身来,蹙眉道:「因为洛阳?」 「嗯,」杨铭点了点头:「我观工程浩大,恐非一年可以做成。」 「无妨,下面不是还有杨素、杨达、宇文恺吗?事情让他们去做,你就只当 是去洛阳转转,」杨丽华漫不经心道。 杨铭竟无言以对。 察觉到他表情变化的杨丽华好奇道:「有什么就说什么,我又不会给你传出去。」 杨铭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将他的担忧说了出来, 「今年就要改元了,父皇继位不过半年,已经定下这么大一个国策,我恐他将来还会有新策落地,所以营造洛阳,不宜消耗过大。」 杨丽华笑了笑,低头抚弄着怀里的白猫,说道: 「洛阳那边,应该不日便会有圣旨,送来改元年号,你猜是什么?」 杨铭知道,但是他现在不应该知道,于是好奇道: 「既然圣旨还未送来,侄儿怎会猜到?阿爷提前都没有跟大臣们商量过,有人提及,他也是闭口不谈,看来阿爷心里早有主意。」 杨丽华微笑点头道:「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再过几天,就是大业元年了,你从这个年号上,看出了什么?」 「盛德永固,千秋大业,」杨铭缓缓道。 杨丽华微微点头:「阿摩打小便是急性子,此番代兄长以继位,迫切的想要向天下人证明,他才是天授明君,所以你说的不错,洛阳之后,必然还会有新的国策。」 「所以......」杨铭试探道:「姑母认同侄儿吗?」 杨丽华沉吟片刻,微笑道:「总之你记着,凡事有我。」 「姑母爱护,侄儿铭记在心,」杨铭心中大定。 「不说这些了,」杨丽华笑道:「讲讲吧,李渊的女儿又是怎么回事?」 ....... 过年了, 王府各处都挂满了红灯笼,丫鬟奴婢也都有赏钱,并且每人都赏了几匹布,用来置办新衣裳。 杨铭府上,每天都会有很多人来拜年,有些认识,有些是熟面孔,有些不认识也没见过,但是听过名字。 大部分都是出自关中贵族集团。 这样的应酬是无法避免的,虽然所有人都在下意识的回避,不要和杨铭喝酒,但是杨铭发现一个诀窍,只要他主动举杯,对方就会找借口离开。 所以应付一些没必要打交道的人,他就会采用这种方式。 当然了,他也需要出门拜访一些大老,正二品以上的,他都会去,三品的挑着去。 至于东宫,他早就去了。 今年,是大业元年,大隋王朝的第二个时代,终于拉开帷幕。 杨广大赦天下,柳述也被赦免,但是杨铭心里清楚,柳述是回不来的,兰陵公主杨阿五,注定空欢喜一场。 圆盘大佬粗 二一三章 来护儿 改元,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高祖皇帝杨坚,当年改元仁寿,那也是和大臣们商议了很久,才确定的年号。 但是老爹杨广,压根没有跟任何人商议过。 杨丽华之所以提前知道,也是人家姐弟俩的私事。 只从改元一事上,就能看出杨广同志性格中独断专行的一面,这么大的事,直到过年前几天,大兴的臣子们才知道。 这可把高颎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太常寺没什么准备,以至于大过年的,高颎还得加班。 正月初二,杨铭被叫去了东宫。 「阿爷已经同意了,」杨昭颇为兴奋道:「孤再也不用藏着掖着,不日便可召韦氏入宫,册封太子妃。」 杨铭叹息一声:「大嫂并非失德,废妃乃是大事,崔家那边恐怕接受不了。」 「我何用他们接受?」杨昭坐下来,拍了拍杨铭肩膀: 「我这门亲事,本是祖母订下的,我虽不喜,但一直不敢有怨言,今遭终遂心意,得大自由,铭弟该为我高兴才对。」 杨茵绛非常喜欢太子妃崔姮,曾劝说杨铭,将来帮崔氏说说话。 但杨铭现在,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老爹都已经同意了,老大杨昭更是铁了心要废妃,劝不住的。 杨昭问道:「崔弘升怎么安顿?」 「我已经外放他去了涿郡(河北涿州市),担任太守。」 太子妃崔姮,是骠骑大将军崔弘升的闺女,而杨昭现在宠幸的韦盈,是韦孝宽的孙女。 提前一步将崔弘升外放,也是怕他不满闹事,骠骑大将军又是掌管皇城宿卫,杨昭已经不放心让崔弘升继续干下去了。 杨铭又问:「那么谁来接任骠骑大将军呢?」 「来护儿,这是阿爷的意思,如今此人已经在返京的路上,」杨昭道。 杨铭愣住了,这个勐人终于要登场了吗? 来护儿和老爹杨广私交极好,基本和宇文述一样,都是杨广绝对的心腹,三征高句丽,他都参与了。 骠骑大将军,也不过是人家返京之后的临时跳板,将来老爹绝对会往上面提。 废妃,已经更改不了,杨铭只能建议自己的大哥,好好的安顿人家。 结果杨昭这边都已经想好了,就把崔氏打发去终南山的一座尼姑庵。 终南山因为地处关中,里面庙宇道观非常多,所以经常被用来安顿从宫里出来的女卷,北周有不少人都在那里,基本和流放差不多。 但是这些女卷,因为身份特殊的原因,是不能与男人接近的,她们不是一开始就做尼姑,大多都品尝过男女之事,有过体会,就会回味,会期盼。 所以每座尼姑庵的庵主,还有一个责任,就是把这些女卷都看紧了。 杨昭的废太子妃,不管怎么说,那也曾经是太子的女人,就算成了尼姑,那也不是别的男人可以触碰的。…. 以前就有过桉例,是在北周时期,一位宇文宗室出身的子弟,与尼姑庵里一名曾经的宫内女卷私会,被杨丽华的丈夫宇文赟发现,直接就给剐了。 大隋立国后,倒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因为杨坚后宫没人。 「还有一件事,」杨昭不想再提崔氏,于是转移话题道:「杨俨、杨裕、杨筠他们都死了。」 「啊?」杨铭羊装吃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杨昭笑道:「昨晚我刚收到消息,除了杨恪之外,房陵王的其他儿子,全都死了。」 房陵王就是杨勇 死后的封号,杨俨、杨裕、杨筠三个,都是云昭训生的。 没死的杨恪,是高颎的外孙,想来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暂且留他一命,不过将来,也逃不掉。 杨铭叹息一声:「是父皇的意思?」 「哈哈,」杨昭忍不住捧腹笑道:「说来也挺好笑,铭弟还记得云定兴这个人吗?」 杨铭点头:「当然记得。」 「父皇原先确实是打算将杨俨他们流放岭南,就算作罢,后来云定兴在父皇面前进言,说杨俨他们都是祸根,不可留,」杨昭笑道。 杨铭一脸的不可思议,直摇头道:「那可都是他的亲外孙啊,这个王八蛋也真说的出口。」 「嘶......不对呀,」杨铭突然好奇道:「这个人有什么资格在父皇面前进言?」 杨昭解释道:「他已经傍上了宇文述,如今被宇文述举荐为太府寺少卿,主管冶炼铸造,你这次去洛阳,用得着。」 「这个小人,」杨铭不胜唏嘘。 「既是小人,也是聪明人,」杨昭继续道:「还记得大伯那件蜀铠吗?当时被废之后,父皇在东宫找了个遍,就是没找到,原来是云昭训早早便将那件蜀铠,托云定兴带出去藏了起来,这小子借宇文述的手,将蜀铠献给了父皇,所以他才能在父皇面前说上话。」 杨铭不住苦笑,自己如果有外孙的话,肯定下不去这个手,由此可见,他不如云定兴,不如这个人的狠。 人不狠,站不稳。 杨昭狡黠一笑:「云昭训眼下还不知道,铭弟可以去一趟司染署,告知她一声,我很想知道,她听到这件事情,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实际上,杨昭和云昭训,没什么仇恨,但是杨广夫妇有,整天听爹娘念叨对方的坏话,杨昭也就跟着痛恨起了云昭训。 而杨铭对云昭训,却没什么恨意,实际上对杨勇,他也恨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他早早就知道了他们的结局,又或许是有一丝恻隐之心。 「我不去,」杨铭起身笑道:「我该回家了。」 杨昭也不勉强,点了点头:「等弟妹出了月子,我再去探望大侄。」 ...... 妾妃,终究是有品级的,所以杨铭需要请示杨广,不能瞒着爹娘,不声不响的又娶一个媳妇吧?…. 半个月之后,杨铭收到回复,老爹准了,并且让他去皇宫内库,随便挑点东西。 这就是没诚意,你真想赏的话,开个价嘛。 让我随便拿是什么意思?我敢随便拿吗? 不过杨广同志似乎意识到不妥,两天后,又有一封信送到,里面有一份清单,完全是按照亲王纳妾妃的规制罗列的,不算多,远远比不上当年的杨茵绛和裴淑英。 就这样,又过了十来天,一个黄道吉日,李秀晴进门了。 李渊的嫡长女,顺利嫁入秦王府。 嫁妆、奴仆,全都是按照规制来的。 关于李秀晴的事情,杨铭只是提前跟王妃杨茵绛打过一声照顾,王妃当时微笑答应,说什么只要杨铭中意就行。 但是杨铭当时能看的出,杨茵绛肯定有些不满意,但是她没有表露出来。 杨铭不喜欢自己的正妻太过强势,偏偏杨茵绛就是那种强势性格,所以他有必要从一些细碎小事上面做出暗示。 杨茵绛又是聪明的,她可以意会的到。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丈夫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 不过在她这里,无论杨铭将来会有多少女人,除了裴淑英和陈淑仪之外,其她的,也没必要太放在心上,因为这两人在丈夫心中很重要。 当天晚上,杨铭来到了李秀晴的寝院。 房间里,李秀晴哭的眼睛都肿了,大概是出于对后半生的迷茫。 宁做穷***,不做富人妾。 做为世家女,她很清楚给人做妾是多么的凄惨,所以哭的伤心欲绝,四个丫鬟怎么哄都哄不住。 杨铭站在屋子里,上下打量着她。 模样非常标致,绝对的美人,身材很不错,就是那里不富裕,皮肤白的不像话,圆圆的鹅蛋脸,哭起来的样子倒是我见犹怜。 侍女见到杨铭进来,赶忙端来早已准备好的热水,李秀晴哭哭啼啼的请杨铭坐下,然后蹲下身子,哽咽着给杨铭洗脚,一边洗一边抹泪。 杨铭见状,忍不住笑道:「你手上沾了洗脚水,怎么还往脸上擦呢?」 李秀晴一愣,顿时手足无措。 「去洗把脸吧,」杨铭自己擦干脚,转身上榻。 当李秀晴回来的时候,杨铭已经睡着了,她坐在榻前发呆很久,然后两根指头轻轻拎起被子一角,轻手轻脚的钻了进去。 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翌日,杨铭前脚刚刚离开寝院,这边就有王妃的侍女过来了,要求李秀晴去给王妃请安。 房间内,杨茵绛微笑着请对方坐下, 「读书吗?」 李秀晴颇为害羞的点了点头:「读。」 杨茵绛又问:「书画如何?」 「略通一点,」李秀晴懦懦道。 好没趣的一个人......杨茵绛不禁莞尔,对方怎么和那个高玥一样,如此少言? 「昨晚见红了吗?」杨茵绛又问。 「啊?」李秀晴瞬间不知所措,十指不停的摆弄着衣角,那副面红耳赤的窘迫样,瞬间把杨茵绛给逗笑了, 「放松一点,王府今后就是你的家,不要那么拘谨,」杨茵绛笑道。 李秀晴欲言又止半天,终于还是说道:「昨晚并未与殿下行房。」 「嗯?」杨茵绛愣道:「出阁前,娘家没有交代吗?」 「有......但是,但是殿下他睡着了,」李秀晴都快急哭了。 她也知道,新婚当夜不行房,是不吉利的,但是她昨晚是第一次见到杨铭,没有胆量将他弄醒。 杨茵绛哭笑不得,托额叹息道:「此事不要与任何人说,切莫传了出去。」 李秀晴懦懦的应了一声。 接下来,又简单询问几句之后,杨茵将便把李秀晴打发走了,然后朝一旁的侍女笑道,道: 「天真无邪,倒是挺讨喜的。」. 圆盘大佬粗 二一四章 黄河淮河 杨铭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连续一个半月,每天都是朝会议事,然后回家休息,两点一线,洛阳的前期准备工作,也都在加速布置当中。 太子杨昭遂了心愿,废黜太子妃崔氏,没几天,便立了韦盈为太子妃。 崔氏被送进了终南山,余生与青灯古佛作伴。 大业元年,三月初一,杨广回来了。 他回来的第一天,就召集百官,于晌午时分,在大兴殿议事。 工部尚书宇文恺,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众人都察觉到了,颇觉奇怪。 杨广先是称赞了杨铭所罗列出的十六条草桉,并且严令,此番营造东京,务必要遵照这十六条良策的内容,善待百姓,东京乃大隋百年大计,不得有误。 漂亮话是说的真好,杨铭听罢,心里却没有任何感觉。 接下来,杨广又抛出了一个观点: 「并、益、扬、荆四地,不宜再设总管一职,众卿以为如何?」 为什么不设呢?你连原因都懒得说吗? 大家心里虽然对皇帝这句话,多少有点无奈,但大部分人都清楚,主要还是因为杨谅造反。 毕竟这四大总管的职权太大了,至今为止山东仍未平定,各地偶有叛乱,本来那边就是旧齐之地,不少世家对朝廷并非真心真意,经杨谅这一挑动,余波至今未消。 荆州、益州、并州,现在都已经空置下来了,就差扬州还有个齐王杨暕压阵。 皇帝问话,总得有人回答,所以御史大夫张衡,先站出来,说道: 「此四州,皆为国之重地,辖域太广,以一人而治,终是不妥,臣以为,当撤销四大总管,今后辖区各州郡主官,一应诸事,皆上报朝廷之后,再做定夺。」 张衡一开口,立即便有不少人站出来,纷纷附和。 贺若弼近来不得宠,所以他也赶忙站出来,希望自己的表态,能挽回一点皇帝对他的重视。 「臣以为,陛下之所顾虑,迫在眉睫,四总管挟地自重,对朝廷来说是一大威胁,反王杨谅就是明证。」 就他一个人说了实话,而这个实话,是杨广爱听的。 只听杨广笑道:「宋国公谋国之臣。」 皇帝抛出的这个论点,倒真没几个人反对,因为四大总管向来不怎么将六部尚书放在眼里,眼下撤掉这四个职位,尚书省那边是非常乐意的,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实际操控四地的政务。 皇帝更高兴,因为他掌握着六部。 那么问题来了,齐王杨暕该怎么安顿呢?他在那边可是过的很滋润。 不要担心,有人会想办法的, 宇文述站出来道:「臣以为,营造东京,是为了镇抚山东江南,此等重地,唯皇子不可胜任,齐王杨暕可为豫州牧,主政中原。」 这话一出,不少人在心里吐槽,绕了半天,怎么又给绕回来了?…. 刚才还说四大总管权柄太大,不宜设置,现在又要封州牧?这有区别吗? 州,指某一个行政区域,牧,就是管理人民的意思。 这个职位一般是临时性的,也就是一会有一会没有,因为权力太大了。 州牧,和总管,都是管辖大片区域,但也有区别。 华夏自古以来形成的规矩,早先只有九州之地,才有州牧,后来改为十二州,因为从冀州分出了并州,从青州分出了营州,从雍州分出了梁州。 只有这十二州,才会设置州牧。 就拿豫州来说,看看河南省的简称就知道了,豫州就是河南全境,豫州牧,就是河南老大。 相比扬州总管的辖区,是要少了很多,但本质上,仍和大总管没有区别。 杨广不放心别人管这么大的地盘,但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放心的。 换句话说,州牧,只有皇子能当。 那么问题来了,扬州呢?没人管了? 高颎站出来,疑惑道:「江南若无镇抚,恐会生乱。」 南边真的很乱,蛮子太多了。 杨广点头道:「朕亦忧于此,不知卿有何高见?」 高颎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杨铭, 你别看我啊?怎么?想让我去当扬州牧? 我不去!杨铭赶忙避开对方的目光。 得,人家不乐意,高颎摇头道:「臣并未有解决之法。」 「朕与独孤公之忧虑,众卿可有解法?」杨广环视众人道。 这时候,自打进来,脸色就不太好看的宇文恺,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说道: 「魏晋以来,中原士族迁徙南方者,数以百万计,南人因此得受教化,农耕生产已与中原无甚差距,当今南方,物产富饶,百业兴隆,已有超北方之势,臣以为,当开挖水道,沟通黄、淮两河,介时,南方有乱,我大军便可从中原沿河而下扫除叛乱,再者,南方粮食富足,也可供给北方。此水道一开,南北沟通无障,时日一久,必天下归心。」 一时间,大殿诸臣都惊呆了。 这特么是又一个工程?沟通黄淮?你怎么不上天? 很多明眼人算是看出来,这次是宇文恺替皇帝背锅,这么大的工程,他可没有胆子提出来。 杨铭心内长叹,真是躲不过啊,通济渠终究还是要上马了。 这条渠的重要性,和宇文恺所描述的,完全一致。 但是......杨广不会慢慢来,他会以一个让整个华夏史学家都瞠目结舌的速度,完成这项工程。 使得人们提起秦始皇,就会想到长城,提起杨广,就会想到大运河。 杨广,大运河,这两个名词,似乎已经分不开了。 贺若弼也是一脸懵逼,你这是闹着玩吗?当上皇帝才几天,就这么乱搞? 杨素反对,高颎反对,苏威反对,裴矩反对,牛弘反对,贺若弼弃权。…. 就连太子杨昭,也是呆若木鸡,一个洛阳,已经搞得头都大了,怎么又来一个? 反对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杨广只好故作动怒,斥责了宇文恺几句,说什么洛阳还没营造,国力怎堪如此重负。 你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啊,那你为什么还那么急功近利呢?杨铭真的觉得,他看不懂自己这个亲爹。 通济渠,功在千秋,没错,但是眼下,实在没有多余的劳力可以征调了,人都征调走,地还种不种了?地方生产、流通、交易,岂不是都要出问题? 朝会结束之后,众臣各怀心事,静悄悄的离开了大殿。 皇城内,高颎故意放缓脚步,等到众人走远,这才凑至杨铭身边,小声道: 「你这次可千万不能赞成,沟通黄淮,不是营造城池那么简单,会死很多人,国力耗不起。」 他知道杨铭最在意的,就是劳工的安危保障,所以故意加重语气提醒。 杨铭叹息道:「我肯定不会赞成的,但就怕父皇不听咱们的。」 「不听就死谏!」高颎脸色难看道:「今遭不能再由着他的心意乱来了。」 说罢,高颎直接便走了。 他最后这句话,连「陛下」这个尊称,都没有了, 可见高颎气到了什么地步。 杨铭此刻的心里,真的说不出那种感受,老爹的性格,真的和史书记载一模一样,好大喜功这四个字,都有点委屈他了。 他是想对世人证明什么吗?南方需要镇抚,能理解,关中集团需要削弱,能理解,北人和南人之间,要从分裂三百多年的敌对状态中恢复过来,也能理解。 但是咱们能不能慢慢来。 正如宇文恺所说,魏晋以来,经过了衣冠南渡这场华夏史上超大规模的人口南迁,南方才有如今的繁荣局面。 沟通南北需要大运河,但也需要时间,这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杨铭的心情非常糟糕,今日的朝会上,众臣一致反对,想必杨广也觉得扫兴,关于洛阳的事情竟然只字未提。 自己眼下,还不具备逼宫的资格,将来如果有一天,杨铭实在是看不下了,又阻止不了,不排除当个孝子的可能。 回到家里,杨铭直接就去了杨茵绛的寝室,听到孩子的哭闹声,更觉得心烦意乱, 「把孩子带进里间去。」 侍女将孩子抱走之后,杨茵绛赶忙过来,关切道: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杨铭无奈的点了点头,将今日朝会发生的,都讲述了一遍。 这种事情,他只能跟杨茵绛说。 杨茵绛听过之后,也是愣在当场。 「沟通黄河和淮河,这可是千年大计,父皇怎会如此心急?眼下从各方考虑,实不益开挖水道。」 杨铭无奈道:「众人皆反对,父皇假意斥责了宇文恺几句,算是暂且作罢,但不用多久,此时恐怕还会被提出来。」 「你当时什么都没有说?」杨茵绛问道。 杨铭点了点头:「父皇曾经朝我这里看了一眼,但我装傻,当做没有看到。」 杨茵绛蹙眉半晌,担心道:「父皇恐怕会单独召见你,介时你该如何应对?」 「立场是不会变了,这次我绝对不赞成,」杨铭沉声道:「如果朝臣都是这个态度,父皇也不好坚持,高颎今天已经动了真火,他是二圣近臣,心里对父皇并没有多少敬意,此事若再被提及,只怕他会说出什么偏激之语。」 「你要劝住他,」杨茵绛焦急道:「父皇眼下就缺个足够分量的人冒出来当刺头,杀了正好立威,好震慑群臣,我虽不喜高颎,但也不愿见他死的这么湖涂。」 杨铭一愣,勐然醒悟,赶忙起身道: 「我现在就去找他。」. 圆盘大佬粗 二一五章 大秘小秘 杨铭现在见高颎和杨素,只能是偷偷摸摸,而且路线还需规划好,专走右武卫和右领军府负责巡视的街道,以免被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虽然已经是大半夜,但是高颎毫无睡意,而是独自点灯坐在书房,查阅地理图志。 知道杨铭来了之后,高颎连忙令人将他带进书房。 杨铭刚坐下,高颎便将一幅地图推给杨铭,手指点了点其中几个位置,说道: 「黄、淮之间,自战国、经汉、魏、晋三朝,一直便在开挖水道,先有鸿沟,后有汳水,以沟通中原与江淮之地,但时至如今,这些旧有水道早已作废。」 「陛下若要开凿运河,必然会利用旧有水道,那么路线就会很明了。」 「你再看,水道当由荥阳出,经成臬、中牟、开封、陈留、杞县、宁陵、商丘、夏邑、永城、宿州、灵璧,到盱眙北,达于淮河,长约一千三百里。」 「但是这条水道连接不了江都,淮阴县至江都一段,有一条春秋时吴王夫差开凿过的邗沟,上接淮水,下引大江(长江),所以我认为,这一段,陛下肯定不会放过。」 「那么,荥阳至盱眙,淮阴至江都,总长达到了一千五百里,要知道,至尊当年开凿的广通渠,才不过三百里,当时也是宇文恺督造,用时三个月,水道不同于建城,建城可缓,开凿水道,则是毕其功于一役,水势每年都不同,四季都不一样,有急有缓,时高时低,所以你不可能今年挖一段,明年再挖一段,要挖,就是一口气挖通。」 「这可是一千五百里啊,那要征调多少人?二圣当年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倒好,洛阳还没着落呢,就想发动这么大的工程。」 高颎摇头长叹,唏嘘不已, 杨铭也是一阵苦叹。 两人沉默半晌后,高颎道:「好了,你还想劝我什么?」 杨铭愣道:「高公怎知我是来劝你?」 高颎惨然一笑:「当今陛下,继位半年,其好大喜功一面,已经彰显,改元如此大事,都不跟人商量,大业......大业......人家这是想做一番千秋伟业,好留载史书。」 「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圣辛苦攒下的基业,被他给败了,此事若再于朝堂提及,高某当血溅大兴殿。」 「万万不可,」杨铭赶忙道:「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今日朝会,反对者众,高公莫要强出头,我们需静观其变,再寻解决之法。」 高颎沉声道:「没用的.......这才半年啊.......」 「总之,高公听我一言,此番我与你是同一立场,你若不在,本王更是孤掌难鸣,还有谁可以阻拦父皇?」杨铭情真意切道:「为国家计,高公都需暂忍一时。」 高颎脸色难看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杨铭道:「只要杨素杨雄苏威他们不点头,这条水道就挖不了,眼下的关键,是不能让这几个人动摇立场,苏威牛弘,需要高公想想办法,杨素杨雄裴矩这边,我来做。」…. 「好!」高颎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人,而且他越发觉得,眼前的秦王,才是稳重干练之才,忧国忧民。 今天已经很晚了,杨铭没有时间再去见其他人,回家躺了不足一个时辰,便更衣动身,赶赴皇城参加朝会。 不过让人傻眼的事情发生了。 内史侍郎萧瑀站在殿外,通知大家,陛下身子不适,今日罢朝。 尼玛啊,洛阳的摊子怎么搞?不同意你挖运河,连朝会都不开了? 高颎听闻之后,直接扭头就走,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昨天陛下还好好的,今天一下子就不适 了? 杨铭好奇上前,小声道:「老舅啊,往日宣读旨意,都是薛道衡,今天怎么换成你了?」 萧瑀是萧皇后最小的亲弟弟,杨铭的亲舅舅,他压低声音道: 「薛道衡被外放为潘州(广东高州市)刺史,顶替他的是虞世基。」 杨铭一脸无奈,堂堂内史侍郎外放刺史,勉强说的过去,但是外放到广东,那就和流放差不多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薛道衡当年极为得至尊杨坚器重,这个人是有大才的,与卢思道、李德林齐名,史书上,最后是被杨广逼死的。 至于那个虞世基,初仕南陈,陈灭之后,和弟弟虞世南来了大兴,兄弟在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就与杨广交好,如今重用,也是意料之中。 而且虞家兄弟,也是大学者,尤其是虞世南,历史上被李世民称之为「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五绝,凌烟阁排名倒数第五。 杨铭又问:「他不是还有弟弟叫虞世南吗?现任何职?」 「也在内史省,任起居舍人。」 杨铭愣道:「内史省什么时候有这个职位了?」 萧瑀小声道:「刚有的,负责于朝会上记录陛下言行,每季末送秘书省录档,所以虞世南还兼了秘书郎。」 草!量身定制的小秘书啊,这可真是皇帝近臣了。 这么看来,内史侍郎杨约,是大秘,内饰侍郎虞世基、萧瑀这是二秘,起居舍人虞世南,这是小秘。 整个内史省,已经全换成杨广的班底了。 「父皇身子如何?我可否前往请安?」杨铭道。 萧瑀说道:「不得召见,无论是谁,都不能前往两仪殿。」 「懂了,」杨铭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老爹这是跟满朝文武置气吗?还是憋着什么坏呢? 大家现在都在忙着张罗营造洛阳的事情,他可倒好,回来之后,洛阳的事干脆都不提了。 半道上,杨铭被人叫住,是东宫的一名千牛备身,说是太子杨昭想要见他。 于是杨铭又转头前往东宫。 路上的时候,他见身旁的千牛备身年纪轻轻,样貌清秀,十分俊朗,于是随口说道: 「来自何处?」 那人赶忙道:「卑职乃晋州(山西临汾)人士,陛下为太子时,父亲柴慎曾做过太子右内率,于今年开春过世。」…. 「柴慎?」杨铭好奇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卑职单字一个绍,字嗣昌。」 柴绍?这特么的,原来是你这小子? 杨铭微微一笑,颇为有兴趣的打量了对方一遍,李渊的长女是李秀晴,那么次女呢?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听李渊夫妇提及过。 但是按照年龄算的话,平阳公主李秀宁,应该早就出生了。 历史上,窦氏给李渊生了四儿一女,眼下杨铭所知道的,也确实是四儿一女,但是李秀晴不可能是平阳公主,因为平阳公主是李建成的妹妹,不是姐姐。 也就是说,李渊很有可能还金屋藏娇,藏着一个宝贝闺女?而这个闺女,就是历史上嫁给柴绍,大名鼎鼎的平阳公主。 回家之后,这事要好好问问李秀晴。 东宫,太子杨昭愁眉苦脸的朝杨铭摆手,示意他坐下, 「运河的事情,你怎么看?」 杨铭反问道:「大哥怎么看?」 杨昭叹息一声:「昨晚父皇把我叫了去,嘱咐我今后在朝会上站出来,支持宇文恺,唉......这事怎么支持啊?铭弟有以教我。」 「我也不知道啊,」杨铭 干脆将高颎昨晚对于开挖运河的利弊,又复述给了杨昭一遍。 杨昭听完,脸色更难看了: 「一千五百里,这......这......这.......」 杨昭着急的在殿内来回踱步。 你可是太子啊,你得有主见,虽然杨铭从来没打算让杨昭也和自己统一战线,但也不能让杨昭表态支持啊。 「我今天说的这些话,大哥可不能让父皇知道,」杨铭嘱咐道。 杨昭瞬间摆出一副苦瓜脸,无奈道:「我私下见你,瞒不了父皇,可是我为什么还要见你呢?」 不是吧.......杨铭一愣,瞬间反应过来:「父皇让你劝我?让我也支持宇文恺?」 杨昭点了点头。 这尼玛的....... 兄弟俩相对而坐,一个比一个垂头丧气。 「这可怎么支持啊,洛阳这么大的工程,还没开工呢,哪有余力再去挖渠?」杨铭脸色凝重道: 「大哥,咱们俩既是臣子,又是儿子,这件事上,务必要劝父皇回心转意,国力经不起这么消耗,百姓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杨昭垂头丧气道:「昨晚我劝过了,父皇将我臭骂了一顿,还说我不懂国事,目光短浅。」 他的目光倒是长远了,小学都不念,直接就想念大学。 「反正我是不支持,」杨铭直接道:「父皇若是处置我,便随他处置吧。」 「欸.....你跟父皇置什么气?」杨昭赶忙劝说道:「我这不是找你商议了?你若有什么意见,倒是说出来啊?」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yua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杨铭重新坐下,沉默半晌后,说道: 「你就实话实说,照实回复父皇,就说我不赞成,我今天必须表明态度,不然大渠一旦开挖,消耗国力,那是要出大事情的,大哥做为储君,当心系百姓,此事真的不能通过。」 「我不能这么跟父皇说,」杨昭沉声道:「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敢跟他呛,他真敢罢了你的官。」 杨铭直接大声回应:「我不过就是兼了两个军府,他想收回去,就收回去好了。」 说罢,杨铭转身就走。 杨昭没有拦他,他也快愁死了。. 圆盘大佬粗 二一六章 杨广的手段 翌日清晨,官员们集中在大兴殿外的台阶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内史侍郎萧瑀站在台阶上,不论大家怎么询问,他都闭口不说,反正今日还是罢朝。 这期间,杨铭察觉到苏威投过来的目光,只见对方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杨铭能看到的出,苏威不是在跟他打招呼,很可能是在暗示自己。 看样子高颎已经跟对方见面商谈过了,而杨铭自己,昨晚也去了一趟安德王府,与杨雄会面。 杨雄当时表示,开挖运河这件事他绝对不会赞成,但杨铭并不放心,能进入大兴殿参加朝会的,哪个没当过墙头草? 杨铭是不会对任何人完全信任的,包括老丈人裴矩。 很多人都在询问宇文恺,是不是脑子抽筋了,才敢在朝会上提出开挖运河这种事情。 宇文恺什么都没有解释,明白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人解释也没用。 而杨铭也凑过去,大概询问了洛阳选址的情况。 地方定下了,就在现在的洛阳城以西十八里的地方,北依邙山,南对尹阙,尹阙就是龙门山,龙门石窟就在这个地方。 但是宇文恺也小声嘱咐了杨铭一句,洛阳将来的皇城,陛下也定了一个大致框架,要求发大江以南、五岭以北奇材异石,运抵洛阳,海内嘉木异草,珍禽奇兽,以实园苑。 杨铭微笑点头,心里却是直骂爹。 嘴上说的是真好听,要节俭,节俭,现在杨铭算是明白了,老爹的意思是,你们要节俭,但不包括人家自己。 关于东京洛阳的绘制图纸,宇文恺这边也搞出来了,但是现在不能拿给杨铭看。 杨铭不看也知道,洛阳会是什么规模。 既然没有朝会,那便各回本部吧。 杨素去了尚书省,裴矩去了兵部,杨铭不方便在皇城跟他俩碰头,所以只能提前回家,至于军府,也就是去打个转。 右武卫的两个将军,右领军的长史司马,都不是他的人,杨铭想换一换也不容易,也就懒得留在那里了。 杨茵绛已经出月子了,她坐月子期间,王府的奴婢不免懒散了些,所以杨茵绛这些天来,都在收拾他们。 孩子有乳母带着,杨铭根本不用操心。 午饭,是在李秀晴那里。 杨铭吃完擦了擦嘴,好奇问道:“窦夫人眼下,只有四儿一女?” 李秀晴乖巧点了点头:“仁寿三年,三胡(李元吉小名)出生,至此便没有了。” 嘶......那就奇怪了,杨铭颇为疑惑,平阳公主是李渊的三女,其实是嫡长女,因为历史记载,窦氏就生了一个闺女。 要不然为啥人家在历史上名气那么大,而李渊的其她女儿都不行呢,因为人家是嫡出。 但是眼下,好像没有平阳公主了,建成世民他们,只有一个嫡姐,就是自己眼前的李秀晴。 杨铭狐疑道:“也就是说,唐国公和夫人,只有你一个嫡女?” 李秀晴颇为惊讶道:“难道殿下不知道吗?阿爷阿娘,就我一个女儿。” 那不对呀,李秀宁呢?她不该是建成的妹妹,世民的姐姐吗?算算年纪,应该有十四五岁才对。 要么怎么跟柴绍配对呢? 杨铭想不明白,于是道:“建成的小名我知道,叫毗沙门,三胡是元吉对吧?元吉本名李劼,后来改的,那其他人呢?” 李元吉今年应该是三岁,这小子之所以改过名字,是因为有一段比较惨的经历。 他刚生下来了时候,起名李劼,长相奇丑无比,亲娘窦氏直接让侍女把他给扔了,后来李渊知道后,才赶紧把儿子找回来,改名元吉。 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事实。 李秀晴一边为杨铭泡茶,一边道:“世民小字毗卢遮,玄霸小字大德。” “那你呢?”杨铭又问。 李秀晴蹙眉道:“殿下当初没看过我的帖子吗?” 夫妻成婚之前,都会互相交换婚帖,上面记载着生辰八字一类的,包括小名。 杨铭当时确实没有看,于是不好意思道:“没来及的看,你现在寻来我瞧瞧。” 李秀晴羊装不满的都了都嘴,将保管在匣子里的婚帖取出,递给杨铭。 杨铭目瞪口呆道。 帖子上写的明明白白,李秀晴本名李秀宁,小名阿女。 杨铭瞠目结舌道:“那你到底叫李秀晴,还是李秀宁?” “这不都一样吗?”李秀晴表情古怪的望着杨铭,他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在意一个名字呢? 柴老弟啊柴老弟,不好意思啊.......杨铭哭笑不得。 怎么把她给娶回来了?性格模样都不符合啊? 眼下的李秀晴,小鸟依人,弱不禁风,与史书记载的平阳公主,完全是两码事。 当天晚上,杨铭毫不犹豫就跟她打了扑克。 这也是李秀晴来到王府之后,第一次和杨铭行房。 杨铭于清晨离开王府,前往皇城之后,王妃杨茵绛那边,便收到了李秀晴见红的消息。 今天的朝会,如常举行。 大家本来憋了一肚子话,想要说,结果挖渠的事情,杨广压根提都没提。 人家不提,不代表没有动作。 秦王杨铭、越公杨素、宇文恺、杨达即日准备,三天后离京,都督东京营造。 裴矩被派去了张掖,也就是甘肃省张掖市,负责监管与西域诸国的通商,同时负责经略西域。 万安郡公李圆通接任兵部尚书。 免去安德王杨雄右卫大将军一职,封太子太傅,兼任京兆尹,晋封观王。 返朝的来护儿,接任右卫大将军,兼领骠骑大将军。 册封越公杨素为尚书令,苏威晋封为尚书左仆射。 至于苏威空下的右仆射,没人接....... 这招狠啊....... 杨铭下意识的瞥了高颎一眼,而看出皇帝此番用意的高颎,也是脸色阴沉。 大隋中枢,顶尖的几个大老,挪动位置,这可不是小事,如此安排,也肯定是有目的的。 首先,杨铭被支走了,看样子太子杨昭已经把杨铭的态度,转告给了皇帝杨广。 而杨广反手就给了杨素一个天大的甜头,自大隋开国以来,尚书令这个位置,只有杨广南下灭陈的时候,短暂的担任过,如今终于出了第二个人。 也就是说,杨素现在是真正的百官之首,尚书省老大。 甜头不是白给的,你要懂得感恩,这样一来,挖渠的事情,杨素基本上要动摇了。 裴矩也被外放,虽然是干正事去了,但无疑也是想把人家给支开,毕竟裴矩是反对开凿运河的,而裴矩在朝中的地位,保五争三。 杨雄这边也是,直接给提成了一字亲王,他要再反对,杨广转头就能把亲王给他撸了。 这是恩惠,你不懂感恩,才是威,这就是恩威并济。 苏威这个就更厉害了,因为他原先的尚书右仆射,管的就是刑部、工部和民部,上马工程,主要靠的就是工部和民部,而苏威转去做了左仆射,主管的吏部,礼部和兵部。 看起来是升官了,实际上是碍眼,把你暂时调开。 这下子,杨广可以直接插手右仆射的刑、民、工三部。 绝了! 你们不同意?好说,我把你们都拆解分化,让你们跟朕斗法! 剩下的高颎、牛弘,独木难支,基本上已经不构成威胁了。 不知道老爹是不是已经开始提防自己,但是朝会上,杨广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 “吾儿去了洛阳,切记顾及民生,凡事从俭,勿要让朕失望。” 你说的这些,是反话吗? 杨铭还能说什么呢?人家说的话,反正你找不出任何毛病,开挖运河是宇文恺提出来的,杨广当场也给驳斥回去了,所以皇帝不开口,没人会提这档子事。 高颎面如死灰,他已经猜到,这条河渠等到杨铭走后,必然还会有人再提出来。 宇文恺去了洛阳,那么下一次,会是谁站出来呢? 高颎的眼神在宇文述、张衡、裴蕴等人身上转悠一圈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朝会散去,苏威非常意外的凑了过来,与杨铭并肩而行,目不斜视的小声道: “听说杨约还欠长公主一顿责罚?” 杨铭点了点头:“有这么回事。” “短时间内,不要让此人上朝,我能拖多久算多久,”说罢,苏威脚下加速,远远的走了。 杨铭听明白了,杨约嘴皮子熘,机智多谋,苏威是担心下一个提出开凿运河的,会是杨约。 而杨约是老爹的绝对心腹,斗嘴的事情,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这个老小子,是大隋第一喷子。 于是杨铭离开皇宫之后,便去了长公主府。 “打个半死?”杨丽华错愕道:“你不是跟他关系挺不错吗?” 杨铭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需要他下不了床。” “运河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杨丽华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不方便在阿摩面前提及,否则他会对我起戒心,不过收拾杨约,你大可放心,三个月,他绝对别想出门。” “唉.......”杨铭叹息一声:“苏威虽然是这么说,但我觉得他拖不了多久,姑母有机会了,也帮我劝劝高颎,不要让他强出头。” “独孤公与我关系匪浅,我的话,他还是听的,”杨丽华又嘱咐道: “你今后想做成任何事情,切记不要再与阿摩意见相左,记住了。没有你阿爷,你什么都不是。” 杨铭沉默半晌后,点了点头。 二一七章 葬于洪渎川 杨丽华最后的那句嘱咐,完全是肺腑之言,这也就是为什么,杨铭一直不敢跟自己老爹硬刚的原因。 真要把亲爹得罪坏了,削了他的秦王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所以不能失去权利,否则什么也做不成。 高祖皇帝杨坚,一共五个儿子,他自己就亲手收拾了三个,谁敢保证杨广就不会这么做呢? 所以亲情这种东西,也是要靠维持的,维持的不好,亲爹也会弄死你,历史上父子翻脸的皇帝,简直不要太多。 老杨家现在多少有点人丁凋零,杨广一个兄弟都指靠不上,所以他眼下不会轻易对付自己的三个儿子。 而杨铭心里也清楚,自己今后还是悠着点吧,免得被贬为庶人。 杨广昨天在朝会上的一番安排,可谓是神来之笔,中枢大老一个都没得罪,却成功将他们拆解分化,以至于朝堂上,再也形不成对皇帝构成挑战的力量。 感情这两天没上朝,是在憋大招啊。 宇文述、来护儿、杨约、裴蕴、张衡,这可都是老爹的人,等到郭衍再回来,朝堂上,这帮人就足够和高颎苏威抗衡了。 开凿运河,多半是拦不住了。 杨铭也是有心无力。 回家之后,叫来元文都他们,杨铭吩咐众人着手准备,他要带着所有人离京,前往洛阳。 杨茵绛知道自己脱不开身,因为孩子还小,所以希望杨铭除了陈淑仪之外,再带上一个枕边人。 思来想去,杨铭决定带上李秀晴,不是喜新厌旧啊,而是裴淑英要回一趟娘家,帮着裴矩誊抄一些典籍。 裴矩此番去张掖,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因为杨广同志有收拾西域诸国的念头,所以让裴矩先行一步,把那边的状况都搞清楚了。 裴矩拥有不下于长孙成的外交手腕,这种事情,别人还真做不来。 而他既然要远赴它地,自然要带上很多的书籍以供参考,有些可以让下人誊抄,有些不行,只能用信得过的人。 谁都有秘密,裴矩也不例外。 誊抄的基本都是孤本,未免遗失损毁,所以要另誊一份。 书籍,在大隋是非常珍贵的,藏书最多的秘书省,基本珍藏了天下一半的典籍,书籍便是知识,控制了知识,才能控制人。 所以各大门阀世家,也都非常重视藏书的养护和收集。 杨铭这次离开,还会带上独孤白楼,为的是保护自己的安危,至于独孤凤儿,老老实实呆在家吧。 老爹原本的近卫麻老六,当年因为光头的原因,没能跟着杨广进东宫,曾短暂的跟过杨铭一段时间,但人家现在顺利进了皇宫,也是大隋立国以来,第一个以平民身份成为千牛备身。 眼下的大隋,老爹说了算。 不要说什么不符合祖制,实际上杨广一直都在改制。 杨铭这次离京不走陆路,而是会乘船从从广通渠一路往东,由潼关入黄河。 潼关在蒲津关的下游,黄河从蒲津关开始,都可以行船,但是在砥柱山那边,得小心点,也就是三门峡,因为那里暗礁太多,水流湍急。 进入黄河之后,经陕县,垣县,抵达河阳县码头,接着南渡黄河之后,就是偃师,偃师西南四十多里就是洛阳县。 北魏首都洛阳,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如今的洛阳,紧邻废墟建造,已经没有当年的宫城规模,但是面积依旧不小,隶属于河南郡。 河南郡领十八个县,治所在河南县,其规模根本没法和洛阳比,但距离洛阳非常近,十来里的路程。 杨铭他们抵达洛阳后,暂时会住在县城内,主持新都的营造工作。 但是他们眼下还没有走,因为大兴又出了一件事。 有消息传进京师,柳述在回来的路上,感染瘴毒而死,做为妻子的兰陵公主杨阿五,已经绝食三天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杨铭收到消息后,赶往东宫,询问大哥杨昭。 杨昭耸了耸肩:“我也是昨天才听阿娘说,好像是父皇返京之前的事情,消息一直被压着,最近才走漏风声。” 杨铭皱眉道:“五姑母那里如何?父皇可有探视?” “去过了,但是父皇回来的时候非常生气,摔了好多东西,阿娘都没敢去劝,”杨昭小声提醒道:“父皇这些天正在气头上,你可别撞见他。” 杨铭点了点头,心知杨昭这是劝他早点离京,毕竟因为运河的事情,他已经惹老爹生气了,眼下这个节骨眼再撞上,少不了会挨一顿训。 于是他匆匆离宫。 结果当天晚上,杨丽华的婢女神色惊慌的来到秦王府,让杨铭立即去柳述府上,至于什么事,婢女也不知道。 杨铭猜到了。 当他抵达柳府的时候,里面已经来了很多人,清一色的大隋宗室,外臣没有一个。 刚进后院,迎头便撞上了吏部尚书杨恭仁,杨铭赶忙询问道: “怎么回事?” 杨恭仁哭丧着脸道:“公主殉夫了,一条白绫走的。” “唉.......”杨铭悲叹一声,赶忙往寝院方向赶去。 房间内,杨广夫妇和杨丽华都在,其她公主也都在闻讯赶来的路上,除此之外,还有太子杨昭、观王杨雄、蔡王杨智积,河间王杨弘等人。 杨广坐在榻边,双拳紧握,额头青筋暴起,盛怒至极。 而杨阿五的尸体,已经被遮盖上了白布。 见到杨铭进来,杨广狠狠瞪了他一眼,把杨铭给吓的赶忙后退几步。 萧后见状,背过身,隐秘的朝儿子甩了甩袖子,杨铭见状,悄悄往门外退去。 “滚回来!”杨广怒斥一声,道:“你姑母薨了,你连滴眼泪都没有吗?” 草!你冲我撒什么气?杨铭赶忙装作一脸惶恐的跪下,道: “儿臣刚刚得知,至今不愿相信。” “你冲着他嚷干什么?”杨丽华显然刚哭过一场,双目红肿,不过还是及时的出声,庇护杨铭,反倒是亲娘萧后,没敢说话。 杨丽华道:“铭儿打小便与阿五交往甚少,男儿本就不轻易流泪,你不要乱撒气。” 杨广对杨丽华的话,还是听的,闻言冷哼一声,道: “都是阿爷阿娘宠坏了,不听人劝,天下男子,岂柳述一人耶?” 听了前半句,杨铭以为又在骂他,听了后半句,他才松了口气。 说着,杨广又将地上的一条白绸捡起,上面有几行血字,只听杨广喃喃读道: “昔共姜自誓,着美前诗,鄎妫不言,传芳往诰。妾虽负罪,窃慕古人。生既不得从夫,死乞葬于柳氏。” “死乞葬于柳氏.......死乞葬于柳氏.......”杨广勐的将白绸扔掉:“她想和柳述那个奸贼葬在一起,朕偏不遂她愿。” “传朕旨意,”杨广朝内侍高野道:“柳述不是埋在河东吗?将兰陵公主葬于洪渎川(咸阳北),降格以县主制下葬,朕要让他们死亦不能相见。” 杨丽华脸色大变,正要说话,杨广一挥袖子,勐地起身道: “阿姐不用劝,朕意已决。” 说罢,杨广头也不回的就朝门外走,当他又看到杨铭时,冷澹道: “你姑母发引(出殡),用不着你,做你的正事去。” 杨铭赶忙答应:“儿臣领命,明日便走。” “哼!”杨广冷哼离开。 等到皇帝皇后都走了,剩下房间里的这些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人人表情各异, 堂堂皇帝亲妹,最后竟是以县主规格下葬,还是孤零零的坟茔,这叫什么事啊? 历史上,好像是清朝有这么一个规矩,出嫁后的公主下葬,不能葬在皇陵,也不能葬在婆家,必须另外选一个地方下葬,这也就是为什么全国各地那么多公主坟,都是清朝的。 但大隋,没有这个规矩。 杨丽华呆立半晌后,神情落寞的叹息一声,看向杨铭道: “赶紧走吧......” 杨铭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如果说昨天他还不确定,老爹有没有生他的气,今天算是确定了。 看样子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翌日,杨铭杨素等人,联袂离京。 他们会从城外十五里码头乘船,由广通渠一路向东,进入黄河。 走水路,要比陆路舒服多了,除了负责操舟的船夫之外,其他人都很轻松。 因为广通渠是引渭水而入的人工漕渠,所以水流很缓,船只行于其上,非常平稳。 河面上,往来船只络绎不绝,入京者多,离京者少,大多都是粮船。 广通渠,几乎是关中的生命线,源源不断从中原运来粮食,供给京师。 行路是轻松了,但是大家的心情却一点都不轻松。 尤其是看过宇文恺所绘制的那些图纸后, 不只是平面图,而是一摞又一摞,堆积一地的复杂图纸。 不但要营造洛阳,还要修粮仓,并且需要迁徙大量外地人口,充实东京。 “人从何来?”杨素盯着图纸,皱眉问道。 眼下就宇文恺最熟悉营造的具体内容,只听他道: “陛下的意思是,除了河南之外,还要从河北、山东、江南等地,迁徙豪族、富贾充实洛阳,” 杨素点了点头:“陛下还有什么安排,你都给讲一讲吧。” “好,”宇文恺摊开图纸,开始给众人讲解。 杨铭坐在主位上,闭目倾听。 二一八章 年年有贪官 图纸既然定了,皇帝也满意,那么洛阳基本就会按照图纸去建造,期间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 大兴城当年建造,采用的是《易经》乾坤卦象中的六爻布局,由北向南,分为九一、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九六,共六条线。 而洛阳,则是将城市规划与天上星辰相对应,一共分为三个部分,宫城、皇城、外郭城,分别对应天上星辰:紫薇、太微、天市。 所以洛阳宫城的名字,已经定下了,叫紫微宫,和神话传说中天帝的宫殿名字一样。 「为什么城池向东倾斜,而不是正正方方的坐北朝南?」杨达好奇问道。 宇文恺解释道:「两个原因,首先,要依托洛水走势,河水由西向东,从城内贯穿而过,西边水道偏南,东边水道偏北,整个来看,就是一条斜线。」 杨达又问:「既然水流倾斜,为什么不开挖两岸,让它直流通过洛阳,现在这个图纸,整个洛阳都是斜的,看起来很别扭。」 华夏自古以来的房子,都非常讲究坐北朝南,一是为了采光,二是为了避北风,因为华夏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冬天的风都是从北边的西伯利亚刮来的。 宇文恺笑着解释道:「紫微宫,乃天帝所居,那么穿城而过的洛水,便是天上银河,怎可随便开挖?」 杨达不懂这些风水道道,只好继续问:「除了洛水之外,第二个原因又是什么?」 宇文恺道:「洛阳略微倾斜,是为了让城内的中轴线,正对洛阳南边的尹阙山,陛下已经给尹阙山改名为龙门,引山脉龙气入城,辅紫薇之气上升。」 好了.......杨达懂了,他也就是问一问,反正图纸都定下了,他一个副监,照着干就对了。 期间,宇文恺望向闭目沉思的杨铭: 「殿下可还有什么疑惑?」 杨铭也不睁眼,澹澹道:「眼下征调了多少人?」 这方面主要是民部来做,所以宇文恺看向一旁的民部员外郎韦福嗣,只听韦福嗣道: 「河南上个月已经开始征调,目下应该征调了四十多万,等我们抵达洛阳的时候,大约可达六十万,这也是陛下定下的一个数目,如果不足,还需再征。」 韦福嗣是韦世康的次子,韦世康就是大隋第一任荆州总管,也是民部尚书韦冲的亲大哥。 现在的民部,基本上是京兆韦氏说了算,尤其是他们现在有了太子杨昭这个大后台。 杨昭又问:「十六策,下面各部官员及军府,都知晓否?」 「这个嘛.......」韦福嗣道:「暂时还没有。」 杨铭睁开眼,澹澹道:「立即派人传发下去,所有参与营造东京的官吏军府,都需照做。」 【鉴于大环境如此, 韦福嗣赶紧点头:「臣这便派人吩咐下去。」 …. 杨铭站起身来,望着桌上的图纸,说道: 「城池要与粮仓一起动工,方便从各地调拨来的粮食储备,先不要修那么多粮窖,能够保证工事供给即可。」 杨广的初步规划中,洛阳要修三座粮仓,含嘉仓、回洛仓和兴洛仓(洛口仓)。 其中含嘉仓位于皇城东北角,回洛仓位于城外东北方向十来里的一座村庄边上。 至于兴洛仓就远了,位于巩县东南,洛河与黄河汇流处,因是洛水入黄河之口,所以也叫洛口,这里有中原最大的一座码头。 只看兴洛仓的位置,就知道开挖通济渠的事情,杨广早就谋划很久了。 兴洛仓顺着黄河往东五十里,就是通济渠的荥阳郡板城,这里从曹魏时期,就是黄河上一座 重要渡口。 杨广这是早就计划好了。 宇文恺点头道:「就按殿下说的办,等到洛阳建成,再开挖其它粮窖,也不迟。」 当然不迟! 因为按照图纸上看,单单一个回洛仓,就有仓窖220座,整个粮仓的面积相当于50个足球场那么大,总的储备粮食,后世估算为3.55亿斤。 当下的大隋,超大型粮仓,有四座,分别是: 京兆地区,距离京师不远,渭水以北的永丰仓, 黄河下游,距离洛阳两百里左右的黎阳仓。 洛阳以北,位于偃师县的河阳仓。 以及夹在洛阳与河东郡之间的陕县,有一座常平仓。 这四大粮仓,都是开皇年间修建的,除了永丰仓之外,其它的都位于河南地区,将洛阳包裹其中。 而杨广定下的这几座粮仓,则距离洛阳更近,一旦建成,必然会取代河阳仓及常平仓的地位,至于黎阳仓,古来便有「黎阳收,固九州」的说法,所以基本取代不了。 杨铭的意思是,三座粮仓,分别各建粮窖三十座,只要能暂时保障营造供应即可,剩下的,慢慢来。 杨素比较认同杨铭的观点,在杨素看来,有了足够的粮食保障,才能加快洛阳的营造速度,不宜分出过多民工,去修粮仓,因为你修起来,粮窖也装不满,空置在那里,还不如暂时不修。 接来的日子,众人每天都会于清晨,登上杨铭的主舰,参议事务。 他们这一支船队,浩浩荡荡共有大小船只一百余艘,各部官员三百多人,每每靠岸,都会有周边州郡县的主官,登船汇报工程事宜。 营造洛阳,把河北、山西、河南、江南,都给拖进来了,是国家级的超级大工程,周边地区的每一个地方官,身上都领了差事。 「济源县的粮食,为什么还没有调运?」 几位负责东京营造的大老,围在摆满卷宗的大桌前,望着站在门口方向的河内郡太守及辖区的几位县令。 面对宇文恺的发问,河内太守张定和说道: 「济源县的官仓,存量不足五百石,无法发运。」 …. 张定和,是杨铭的老相熟了,当年跟着史万岁打突厥,因为争功一事,差点什么都没落着,后来还是杨铭帮忙,被杨坚封了上开府仪同三司,几年过去了,没想到已经做了河内太守。 一石,大概是一百斤,五百石就是五万斤粮食,可以说非常少了。 开皇律是有规定的,五百石,是县一级官仓的最低线,少于五百石,不得征调。 但是济源县,是产量大县,县城粮仓封存的粮食,怎么着也不该少于三四千石。 宇文恺大怒道:「粮食呢?怎么才五百石?」 张定和先是看了一眼杨铭,随后朝宇文恺禀报道: 「去年秋收之后,济源县由漕船送往河阳仓的麦子,是一万六千七百石,其中一万一千石,是当地赋税,另外的五千七百石,是朝廷征调走的,所以仓内,已经没粮了。」 宇文恺一愣,看向民部员外郎韦福嗣,韦福嗣赶忙令左僚查阅档桉, 不一会,结果出来了, 秦王妃宇文氏,诞下皇孙,陛下赏赐麦子一万石,济源县那五千七百石,就在这个里面。 杨铭一愣,无奈的摇了摇头,事情竟然查到他的头上了。 这下好了,宇文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岔开话题道: 「新乡县呢?这里的仓可不小,怎么余粮才一千四百石?」 张定和道:「新乡的问题,属于官场吞没,县令马辰私 开官仓,交由当地粮商私下售卖,以此获利,这是下臣失职,也是刚刚才查清楚,涉桉粮食数量,历年相加,高达十五万石,涉桉官员及当地士绅,共三十六人,已经尽数缉捕归桉。」 宇文恺长叹一声,转头看向杨铭: 「这些人,殿下看怎么处置?」 「按律处置吧......把家抄了,供应洛阳,」 杨铭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他在荆州的时候,专门派人调查过各地粮仓,没有出过什么大的问题,所以自然而然的认为,河内郡也不会有人敢打官仓的主意,现在看来,只怕不止河内郡有问题了。 高祖皇帝杨坚在位的时候,修改律法,很多大罪的刑罚都有减轻,唯独动了国家粮食的,那是要施剐刑的。 这么重的刑摆在面前,下面仍是有人乱来,贪官年年杀,年年有贪官。 河内郡下辖十个县,五个县的粮仓无法送往洛阳,但是从河内郡征调走的民工,却有三万多人。 粮食从哪来? 打发走张定和等人之后,杨素看向脸色阴沉的杨铭,说道: 「看样子粮食还需加征,实在没办法,就从民间征调一些吧?」 杨铭挑眉道:「再苦一苦百姓呗?越公啊,百姓手里能有多少存粮?那可都是湖***命的,要征调,也是征调世家富商。」 杨素悄悄给杨铭使了个眼色,杨铭于是岔开话题道: 「刑部和民部分派人一些人手出去,调查各地官仓,但凡对不上数又没有合理缘由的,先把犯桉者的家抄了,送往洛阳。」 随行的刑部员外郎杜淹和民部员外郎韦福嗣,下去安排去了。 这俩人是去年从江南给捞回来的,不是调,是捞,因为他们俩学苏威隐居终南山,等着被杨坚征调,结果杨坚听说之后,觉得这俩小子沽名钓誉,直接流放到了江南。 杨坚死后,各自的家族赶紧想办法疏通,这才把人给捞回来,算是一对难兄难弟吧。 杜淹是杜如晦的叔叔,和襄阳太守杜吒是同父异母,杜吒是他爹前妻生的,而杜淹的妈,是后来续弦的太原郭氏所生。 像他们这样的,绝对算是亲兄弟,都是嫡出。 圆盘大佬粗 二一九章 免课税,免授田 等到众人离船之后,杨素留了下来。 大船二楼厢房, 陈淑仪在一旁为两人泡茶,杨素特别喜欢喝茶,与精通茶道的陈淑仪有共同话题。 抿了一口茶水后,杨素澹澹笑道:“关东地区多豪族,粮食大部分都在他们手上,你可以借,但不能抢。” 他现在对于杨铭,还是比较了解的,心知杨铭宁愿对门阀动手,也不愿意为难百姓。 想要解决粮食不足的问题,只有这两个方面,杨素几乎想都不会想,就会选择从百姓手里征调。 他能惹得起门阀士族中的任何一人,但不敢招惹整个门阀。 杨铭是他的孙女婿,所以他必须要好好规劝,免得杨铭走错了路。 关东,就是函谷关以东地区,差不多就是河南山西一带的地方。 杨铭皱眉道:“眼下只是一个河内郡,粮食供应就少了一半,如果其它地方也有这种问题,粮食问题不容乐观。” “其它地方肯定有问题,”杨素笑道:“殿下当初提出的十六策,其中有一条,是保障民夫粮食供应,其实是有些想当然了,粮食永远都是不够的,你就是将四大仓的粮食都征调过来,也不够,殿下信否?” 杨铭愣了愣:“请越公解惑。” 杨素微笑点头:“一个馒头是一顿饭,一张胡饼也是一顿饭,四菜一汤还是一顿饭,人的肚子都能装下,只是分饱饥而已,粮食少,吃的就少,粮食多了自然就会多吃,其实是一样的,所以老夫认为,除了石工、瓦匠等力工之外,其它民力,每人每日,三张胡饼足矣。” “三张胡饼?”杨铭愣道:“这也太少了点吧?” 杨素摇头道:“多了,咱们能供应的起吗?三张胡饼,基本可以维持每日消耗,老夫曾经计算过,如果每人每日五张饼,只怕不足四个月,就会断粮,那时又该如何呢?” “殿下不要认为老夫滥用民力,他高颎修大兴城的时候,也是这样,六十万人造东京,六十万张嘴,这些嘴巴平日里都靠自己解决,但现在,统一由朝廷解决,朝廷也难啊。” 杨铭心里清楚,人家这是从实际角度出发,来指点自己,但三张饼,也太说不过去了,怪不得你修仁寿宫死了那么多人。 杨铭知道,他的每一个决策,都要慎之又慎,因为这关乎六十多万人的饮食问题。 “肉食几日一供?”杨铭问道。 杨素道:“十日最佳,每日入夜,加一顿稀粥。” “少是真的少,如果我们跟关中地区的豪族借粮,越公以为能借到多少?”杨铭又问。 杨素忍不住笑道:“我说借粮,不过是担心你强行征调的敷衍之辞,实际上,借粮也不好借,首先,以谁的名义借?朝廷?你没有这个资格,你自己?你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确实,别看杨铭是亲王,真要动世家利益的话,人家可不会任他摆布。 借粮?大家都不傻,谁也知道借出去的东西想要回来,可没那容易,大多情况下是打水漂。 再说了,杨铭也还不起,他不可能以朝廷的名义征调,杨广可没有给他这个权限。 他当初哪能想到,还没到洛阳,就已经有一个天大的问题,摆在他面前,不用说,河东郡窦彦和裴熙载那边,只怕也是这个情况。 见杨铭陷入沉思,杨素好心提醒道:“殿下还是要多顾及自己,你替民夫着想,可没有人替你着想,京师那边,陛下可是等着你交差呢,这个差事办不好,殿下今后在朝堂上,举步维艰。” 人家这话,已经很含蓄了,杨铭知道,东京营造出问题,老爹不会轻饶他,但是粮食供应,似乎已经成了一道无解之题。 关东豪族颇多,首推弘农杨氏、洛阳元氏、洛阳独孤氏、洛阳长孙氏、荥阳郑氏和陈郡袁氏。 这几家,都有大量子弟在朝中入仕,除了袁氏之外,其他都属于关陇贵族集团。 杨铭如果找他们商量其他事情,都好办,借粮?免谈! 正所谓百分之一的人,拥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财富,这些家族的粮食储量,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是不能动。 至于杨铭那点家产,拉过来还不够塞牙缝呢。 杨素以为自己已经将杨铭说动,于是跟一旁的陈淑仪聊起了茶道的问题,殊不知杨铭脑子里,还在打世家的主意, 当然,最大的那几家,他也没胆子动,但是找一些小地主的麻烦,还是可以的。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收拾地主呢? 一直呆坐到傍晚,杨铭都没有想出一个法子。 掌灯之后,杨铭来到二楼甲板透了透气,听操船的水手说,今夜会放缓船速,以求在明日午时左右,抵达砥柱山,那里太难走,如果晚上通过,必然出事。 这时候,李秀晴从舱内走出,给杨铭披了一件衣服: “夜里寒凉,殿下还是要小心的。” 杨铭收拾一番情绪,转头笑道: “我问你一个问题啊,答出来有赏。” 李秀晴甜甜一笑,一脸期盼道:“殿下请问。” 杨铭道:“如果你想从一个人的手里,拿走一件东西,最好用什么办法呢?当然,不能用偷抢等手段。” 李秀晴堵起嘴巴,冥思苦想,片刻后,说道: “我好像想不出来啊。” 杨铭微微一笑,抬手拂了下她的鬓角,道:“外面冷,你回去吧。” “不过嘛.......”李秀晴握着杨铭的手腕,一脸天真说道: “小时候,如果我想从建成那里弄走一件东西,我会谎称是阿爷阿娘的主意,因为只有这样,建成才会老老实实交给我,至于其他人,我没有拿过他们的东西,所以不懂。” 杨铭一愣,似乎忽然间把握到了什么,可是一下子也想不出来。 “你先回去,容我一个人静一静,”杨铭道。 李秀晴俏皮笑道:“那么殿下还有赏赐吗?” 自打和杨铭行房之后,李秀晴倒是越发与杨铭亲近起来,虽然平时依然少言寡语,但在杨铭这里,还是非常多话的,她几乎每一个小动作,都像是在撒娇,可偏偏她的本意不是要撒娇。 杨铭哈哈一笑,抬手一掌拍在对方tun部,后者尖叫一声,赶忙捂着脸往杨铭怀里钻:“小心被人看到。” “回房间等着我,”杨铭轻轻亲吻她的额头:“不要穿衣服。” 李秀晴娇嗔一声,一脸羞红的跑回了舱内。 就在刚才,杨铭已经想明白该怎么做了,他是从李秀晴的那句话里,突然领悟到的。 想从豪族世家手里拿东西,那么就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他们把东西交出来。 】 这个理由,只能杨广给,杨铭没这个本事。 历史上,杨广登基之后,便下诏免除妇人、奴婢、部曲的赋税,同时也不再给妇女,奴婢、部曲授田。 这个政策,对所有世家都是极大的打击,但是历史上,世家反抗力度却不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一政策,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大面积的田亩收归国家所有,由国家统一再分配。 但是眼下,杨广还没有这个念头。 如果自己写一封奏折,陈述此事,然后递送京师,老爹会怎么想呢? 削弱世家,加强中央集权,绝对是老爹杨广的本意初衷,所以杨铭打算试一试。 于是他返回舱内,叫来徐景和陈淑仪,准备笔墨, 奏折得他亲自写,陈淑仪文采不错,可以帮着润色。 奏疏中,提及了河内郡缺粮的事情,以及杨铭对各州、郡、县供粮的担忧,所以申请,暂时在关东地区,免除奴婢、部曲授田,为期两年。 这里面,他没有将妇人加进去,因为这一项,主要针对的是老百姓。 而杨铭之所以奏请两年免除,是因为他不想背太大的锅,因为一旦杨广同意,必然会在朝会上指出,这是秦王的奏请,朕也觉得比较合适,可以推行。 那样的话,各大门阀就会恨死杨铭,但是只有两年的话,那就是一点皮外伤,不算伤筋动骨,各大家族对杨铭的敌意,也不会有那么大。 一旦免除授田,那么今年这些田亩的赋税,就都归国家所有,虽然收税是在年末,但杨铭完全可以先和各地粮商借一些粮,赋税收上来归还,这叫寅吃卯粮。 收归国家的田亩,会有当地主官统一再分配,那就是豫州牧杨暕了,而杨暕现在,已经在赶赴洛阳的路上。 自己兄弟嘛,好打交道,由官府背书,那些粮商不借也得借。 书写奏疏的整个过程,徐景和陈淑仪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因为奏疏中的内容,对他们俩来说,有点骇人听闻。 杨铭写完之后,环顾两人,笑道:“千万不要传出去。” 两人同时一呆,忙不迭的点头。 以蜡封好之后,杨铭交给徐景:“让陈奎从王府部曲中挑个得力的,尽快送抵京师长安驿,由那里上呈陛下。” 长安驿,有内侍省的宦官常年留驻,只要是直呈皇帝的奏疏,都由他们递送皇宫。 随后,杨铭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望向一旁伫立许久,翘首以盼的陈淑仪,笑道: “回去睡吧,今晚我在阿女那里。” 陈淑仪一脸失望的耸了耸肩,转头走了。 二二零章 老子儿子 李秀晴钻在被子里,静静的等着杨铭,夜里的黄河,还是非常清冷的,好在她的被子里一直有暖炉。 暖炉是铜制的,因为铜散热快,炉子里放着的是烧好的圆石,每隔两个时辰,就会有侍女进来更换暖炉中的石头,使炉子始终保持一个温热适宜的温度,暖暖的并不烫。 杨铭进来之后,李秀晴的心脏砰砰直跳,两名侍女为杨铭更衣之后,知机退下。 (这段被系统删除了,刚看到,大家自己遐想吧。) ...... 翌日晌午时分,船队抵达砥柱山,也就是三门峡。 相传上古时期,这里有一座巨大的砥柱山,阻塞了黄河水道,使得黄河不能顺利通过,夏禹治水时,破山通河,以至于河水分为三股,绕过砥柱山,所以有“以入砥柱之中流”一说,中流砥柱的成语便是源自于此。 这三股分流的河水,被称为人、神、鬼三门,这便是三门峡名字来源。 实际上就是许多超大的礁石,横亘在水道中间,迫使河流疏分而过。 这里水流湍急,遍布暗礁,特别容易出事,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对此头疼不已,无数次试图开凿,都无功而返,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炸掉了人、神、鬼三座最大的礁石,以及周边许多暗礁,建设了三门峡大坝。 不过砥柱石却被保留至今,因为这块礁石,在华夏历史上名气太大,有着超脱其本身的象征意义,现今就矗立在三门峡大坝的中央位置,每逢农历二月初二,就是砥柱山的庙会。 杨铭的船队已经进入砥柱山的湍流之中,这里非常考验水手的操舟技术,以及对周边水域的熟悉程度。 哪里有暗礁,这是他们必须要熟记于心的。 岸边的栈道上,早已有官府组织的数百民夫等候于此,大船吃水较深,需要纤夫拉纤。 往前拉的纤夫数量不多,主要是往后拉,以控制船速,因为这里水流太急了。 整整半天功夫,船队才算是顺利通过这段天险,没有一条船只受损。 这期间,杨铭也见到了那座砥柱山,实际上并不大,但却给人一种巍峨耸立、岿然不动的震慑感,仿佛一位神灵,挡在了险恶汹涌的黄河中央。 杨铭长松了一口气,他是第一次从这里经过,没有那些常年行船的水手来的轻松。 至此,黄河一路通畅,不出四天,杨铭就会抵达河阳县。 ....... 京师, 杨约终究是躲不过去了,老老实实的令人打开府门,迎长公主杨丽华进府。 他确实是皇帝杨广的绝对心腹,但人家是皇帝的亲姐姐,人家要收拾他,没人会拦。 杨丽华进来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给身后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立即便有三人站出来。 其中两个一人抓着杨约一条手臂,将其按倒在地上,另外一个手持皮鞭,来到杨约背后。 杨玄感一脸无奈的与家卷站在一处,不敢吭声。 一名侍卫拎过来一桶水,皮鞭沾水,神仙都下不了床。 杨约面如死灰的抬起头:“臣是奉先帝遗诏.......” “啪”的一鞭子,狠狠抽在了杨约后背,后者惨叫一声,浑身剧颤。 “长公主手下留情啊,”杨玄感赶忙跪倒:“叔父重伤未愈,实受不得如此重刑。” 杨丽华面无表情:“凡有求情者,与其同罚。” 杨玄感嘴角一抽,再也不敢说话了。 不大一会,杨约已经被抽晕了过去,杨丽华上前瞧了一眼伤势,大致满意,这才率领众人离开。 大门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其中有些宗室子弟,更是鼓掌欢呼,频频起哄。 “快快快,把叔父他老人家抬进去用药,” 杨玄感赶忙让他几个兄弟帮忙,并令仆人将府门关上。 杨约刚被放在榻上,便勉力睁开双眼,痛苦哀嚎道:“总算是熬过去了......哎哟.......” 两仪殿,杨广坐在龙桉后翻阅卷宗,站在大殿下的,是太子杨昭、宇文述、来护儿,张衡、裴蕴、虞世基,以及尚书右丞皇甫议。 尚书省,有尚书左丞和尚书右丞两个职位,分别是左仆射和右仆射的属官,主要负责省内的行政事务,有监察之权。 以前这两个位置经常空置,但是杨广登基后,让裴矩做了尚书左丞,提拔皇甫议为尚书右丞。 原本左右仆射的属官,还有都事八人,但是杨广将这八个人分摊去了六部,另外增设左右司郎各一人来代替。 皇甫,也是大姓,起于西周,源于姬姓,有京兆堂、威远堂和安定堂三个堂号。 皇甫议这个人,以前是晋王府属官,杨广的亲信,历史上,通济渠就是他负责修的。 杨铭的那封奏疏,已经摆在了杨广的龙桉上,他阅完之后,心里又忧又喜。 忧的是,自己这个三儿子,胆子可真大,这种事情他都敢请奏。 喜的是,父子俩想一块去了。 杨广将奏疏递给身边的内侍高野,由高野递下去,让众人传阅。 不多时,奏疏重新被放回龙桉。 太子杨昭神情着急道:“铭弟这是要干什么?这种事情他怎么敢提出来?” 杨广眉角一动,瞥了长子一眼,随后望向众人,道: “你们怎么看?” 宇文述站出来道:“秦王湖涂,满纸荒唐言,此事就连三岁小儿,也知行不通。” “荒唐?”杨广皱眉道:“你是说,朕的儿子荒唐?” 宇文述一愣,赶忙下跪:“臣知罪,祈陛下宽恕。” 张衡见状,下意识与一旁的裴蕴对视一眼,他俩算是看出来了,皇帝似乎觉得秦王这个法子不错。 暂时免除奴婢、部曲的授田两年,这可是针对整个关东的门阀士族,抗力可想而知。 来护儿刚刚返朝,就听说秦王杨铭在朝堂中枢声威极高,可惜未曾谋面,今日得见奏疏,不由觉得,秦王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杨广冷哼一声:“吾儿所言,皆为国所虑,为朕所忧,洛阳工事,粮食补给不足,是你们出,还是朕出啊?” 裴蕴赶忙站出来,道:“秦王所奏,治国之言,臣以为,此策可以推行。” 杨昭愣住了,你这是干什么?如此大事,岂能因父皇一语便转换立场?这不是坑我弟弟吗? 此策若是推行,关东豪族必然视铭弟为眼中钉。 “父皇,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多加商议,洛阳的供应肯定不能断,但或许有其它法子,”杨昭道。 杨广心内叹息一声,真要有其它法子,你弟弟也不会用这个办法。 “杨约呢?他怎么还没有痊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的都不敢说话。 杨广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最后,还是杨昭站了出来:“回父皇的话,今晨大姑母率人去了越公府上,鞭打杨约,听说杨中书又下不了床了。” 杨广无奈的摇了摇头,怪不得一个个的都不敢说,原来事关阿姐。 大哥杨勇的死,阿姐一直都耿耿于怀,明知是自己授意杨约做的,却故意装傻,将冒头指向杨约。 虽然是替自己开脱,但你这闹得也太大了。 罢了罢了.......只要她能消了气就好。 没有杨约这个知心人,杨广只能自己来了,于是他道: “洛阳粮食问题,迫在眉睫,为生民计,朕实无时间以拖延,就按秦王所奏,略作修改,暂时在河南推行,为期两年。” “懋世(虞世基字)草拟旨意,等朕御览之后,即刻传发河南各地,务保洛阳供应。” “臣遵旨,”内史侍郎虞世基,着手草拟圣旨。 “还有,”杨广突然看向众人:“此策虽秦王所奏,但诸卿切勿传扬出去。” 这句话,等于是主动替杨铭顶了这口锅,老子替儿子给挡下了。 杨昭也松了一口气,父皇终究还是庇护铭弟的。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杨昭笑道: “铭弟虽然在运河的事情上,没有支持父皇,但终究心里是为父皇着想的。” 杨广澹澹道:“仁寿宫,没有老三,咱们一家子还不知道会如何,这孩子虽然顽固执拗了一些,但只需慢慢纠正即可,他能独当一面,朕还是欣慰的。” 说着,杨广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长子一遍,皱眉道: “你似乎又胖了许多,饮酒要有度,闲时也出去骑马游猎一番,你看你都胖成什么样子了?” “是是是,”杨昭赶忙道:“儿臣一得空,便出城耍一耍。” 杨广没好气的摇了摇头:“老二也是仗着离朕远,在下面沾花惹草,胡作非为,你要多管管他。” 杨昭点了点头,道:“必当时时规劝。” 免除奴婢、部曲授田,这么大的事,杨广都没有经过朝会,而是只跟几个心腹商量之后,便下了诏书。 当苏威高颎他们知道后,圣旨已经送往河南了。 尚书省的权利,在杨广继位之后,遭到极大削弱,六部尚书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好像谁跟皇帝亲近,谁就可以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二二一章 大隋建筑集团 河南郡,上上郡,郡守从三品。 下辖十八个县,河南、洛阳、阌乡、桃林、陕县、熊耳、渑池、新安、偃师、巩县、宜阳、寿安、陆浑、尹阙、兴泰、缑氏、嵩阳、阳城。 眼下的河南郡太守,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十五年,姓独孤,名纂(zuan),独孤皇后亲大哥独孤罗的长子,袭封赵国公。 也就是独孤凤儿的养父。 杨铭从河阳县下船,渡黄河后,走陆路抵达洛阳,独孤纂率领百官相迎。 “殿下及诸位寝居之所,已然备下,请容臣在前引路,”独孤纂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这个闺女就是独孤凤儿。 独孤家在洛阳一带,势力极大,虽然族内眼下,还有独孤皇后的七弟独孤整,接了李安留下的左领左右府大将军,但是听说独孤整已经抱病在家休养。 朝内中枢,快没有姓独孤的了,但是在河南,这一家算是最横的。 当年的杨勇,跟母亲独孤加罗的娘家交往不深,但是杨广就不一样了,他一直和独孤家保持着联系,何况中间还有杨铭这层关系。 所以独孤家在杨广登基之后,似乎有重新崛起的迹象。 事实上,这家子在唐朝时期也非常吃得开,进入唐中枢者,不在少数。 冀州刺史韦圆成的老婆,就是独孤家的。 如今的洛阳,没有北魏时期规模宏大,但也是相当繁华,在大隋,属于大兴之下,晋阳之上,城内常住居民达四十万之巨,乃中原腹地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独孤纂只是收拾出了家里几座私宅,就足以安顿杨铭他们了。 而且为了方便众人议事,这些宅子距离非常近。 当天晚上,免不了有一场接风宴,是在赵国公府上。 办事,也是要吃饭的,洛阳菜给杨铭的最大印象,就是分量足,以面食为主。 别以为亲王就不吃馍馍,馍馍可是好东西,虽然因为加工水平不行,没有后世那么白,但捏起来手感很不错。 杨铭做为东都营造大监,自然是坐在主位上,宴会厅内,满满当当的数百人,非常热闹。 期间,独孤纂做为地主,以敬酒为由凑了过来,小声道: “凤儿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孩子的后半生,就托付给殿下了。” 说着,独孤纂瞬间眼眶就湿了,虽然这个闺女不是亲生的,那也是自己从小养大的,跟亲生的没有任何区别,何况本来就是他们独孤家的血脉,所以他一直以来,就是当亲闺女养。 杨铭安慰的:“赵国公放心,凤儿在我那里,诸事无忧,而且病情亦有好转,将来有机会,我让她回来探望你。” “好好好,”独孤纂擦拭了一下眼角,点了点头:“殿下初到洛阳,很多事情都不熟悉,需要不需要臣给安排几人?方便殿下随时询问。” 杨铭顺水推舟道: “这种事情,终归是自己人可靠,东京营造,是头等大事,地方事务可暂且放一放,不如就让独孤寅来我身边吧。” 独孤寅,是独孤纂的长子,现任河南县县令,今年三十六岁,据说四柱八字都带寅,和唐伯虎一样,所以取单字寅。 独孤纂心知杨铭这是有意提拔自己儿子,这是一番好意,但是长子独孤寅,骄纵惯了,不会来事,所以怕平日怠慢,以至于惹怒杨铭,所以道: “长子愚笨,不如由臣下次子独孤薪代劳?” 杨铭点了点头:“可以。” 不大一会,独孤纂便领来一名青年,模样周正,颇为顺眼。 “臣,洛阳主薄独孤薪,拜见殿下。” 杨铭抬手笑道:“自家人无需拘礼,今后还需二郎,时时为本王解惑,今晚收拾一下,明日便来大监府,听候安排。” 独孤薪走后,杨铭又和独孤纂聊了一会,旁敲侧击的打听粮食储备。 河南郡的官仓,要是出了问题,这事可就难办了。 “赵国公勿怪本王多心,半路上,已经收到河内张定和禀报,当地官仓出了不少问题,犯事者已经被押送京师,我不希望河南郡也有这种问题,咱们是自己人,所以提醒你一下。” 独孤纂连忙道:“殿下放心,河南郡官仓,除了正常损耗之外,足额足数,臣任上十五年,粮食没有出过任何问题,独孤家什么都能做,就是不能给圣后丢人。” 杨铭点头笑道:“若关东皆是河南郡这般,陛下无忧矣。” 他在探独孤纂的口风,独孤纂也在探他的,别看人家差点成了杨铭的老丈人,但最后不是没成吗? “东京建成之后,河南郡应该会重新更改治区,不知会改成何样?” 杨铭算是听出来了,你还想当洛阳地区的一把手呗? 可能性倒是存在,但是将来的洛阳是东京,是都城,老大是皇帝,下面各部官员都在,你就算混个洛阳尹,上面还有豫州牧呢。 实际上,东京洛阳建成之后,会改为洛州,最大的官叫刺史,治所还在河南县,东京那地方将来都是大老,关中贵族势必会早早在这里置办府宅,开辟领地,洛州刺史在这些人面前,没什么牌面。 老爹杨广在洛阳的时候,他说了算,外出巡游的时候,还会设置一个东都留守,所以独孤纂最幸福的时刻,应该是眼下,而不是将来。 “赵国公放心,将来若有变动,本王这边当会为你谋划,”杨铭笑道。 被人家窥破心意,独孤纂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是臣唐突了,殿下不要见怪。” “不怪不怪,来,喝酒,”杨铭微笑举杯。 皇帝杨广喜欢喝绍兴黄,以至于上行下效,但凡重要宴会,必然是以绍兴黄为宴酒,民间叫做女儿红。 但其实洛阳这边,大家都不喜欢喝,还得是北魏时河东人士刘白堕所酿“春醪”最是盛行,杨铭也比较偏爱这种酒,喝多不容易醉。 宴会过后,杨铭返回住所。 这是一座大宅子,规模其实逾制了,基本和郡王府的规格差不多,但在洛阳,没人会操心这些。 府内收拾的一尘不染,显然精心准备过,但是独孤纂准备的侍女下人,都被杨铭打发走了。 这里,不能有外人。 翌日,杨铭在独孤纂等一众当地官员的引领下,与杨素他们前往洛阳新址。 临近晌午时候,众人抵达目的地,尹阙山,尹阙山因两山对峙,尹水中流,如同天然门阙,所以叫尹阙山,不过现在得叫龙门了,杨广改名了。 站在龙门山上,向北眺望,杨铭就算不懂风水,也能看得出,这真是一个好地方。 北邙山,南龙门,夹出来的一块中央平原,洛水从中流淌而过,端的是藏风纳气的一块宝地。 众人于一座视线最佳的山腰上,居高远眺,因为只有这里,才能窥见全貌。 眼下的洛阳,已经开挖地基,眺望远方,人群彷若蚂蚁般大小,密密麻麻。 “建城先建郭,东城墙长约十五里,南城墙十四里,北城墙十二里,西城墙十四里,总长五十五里。” “洛水由西向东穿城而过,共设桥五座,皇城以南,为疏通河水以免阻塞,所以需开渠分作三股水流,设北、中、南三道桥,居中为天津桥,意为天河渡口,北为黄道桥,南为皇津桥。” “城中设桥两座,居中为中桥,居东为东桥.......” 宇文恺手握图纸,为众人讲解。 这些桥都是浮桥,没有石桥,杨铭对于天津桥还是比较了解的,大唐双龙传里面,这里有过一场大战,寇仲徐子陵和师妃暄第一次硬碰硬。 而且这座桥,在历史上常常出现在一些名家的诗词当中。 史书对天津桥的形容:用大缆维舟,皆以铁锁钩连之,南北夹路,对起四楼,其楼为日月表胜之象。 这是一座铁索浮桥,行车走马如履平地。 “洛水以北,西为皇城,东有二十九坊,设北市一座,洛水以南,以定鼎门大街为中轴线,东有六十七里坊,设东市一座,西有十六坊,设西市一座.......” 整个下午,众人都在聆听宇文恺所描述的基本概况, 东京事关重大,每个人都要做到心中有数,但是杨铭关心的,还是施工问题,洛阳营造,是昼夜不停的,夜间的照明,主要依靠篝火,火油是用不起的。 于是他看向杨达,问道:“那个叫武华的,来了没有?” 杨达点了点头,朝山下远处招了招手,不一会,便有一个年近五十的富家翁拎着下摆跑了上来, “草民武华,见过殿下。” 杨铭微微点头:“木料供应,不可迟缓,暂封你为土木副监,负责此事。” “草民必不让殿下失望,”武华大喜退下。 “云定兴可在,”杨铭问话道。 不一会,云定兴来了,这位曾经的太子老丈人,已不复往日荣光,眼下一举一动都表现的非常卑微,当年杨勇得势的时候,可是非常骄横的。 “陛下既然令你来督造冶炼诸事,汝当不负圣恩,但需知陛下节俭,不可耗用无度。” “臣领命,”云定兴赶忙点头。 杨铭和杨素他们,是不会在施工地久呆的,像他们这样的,多为遥控指挥,统筹全局,真正在工地上的,是工部那帮专业选手,其中很多姓宇文的,他们不是北周皇室,而是宇文恺这一支。 有一种比较有趣的说法,宇文恺家里,就连门房的狗,都会自己做窝。 宇文恺家族=大隋建筑集团。 二二二章 牛、羊、猪 大业元年,三月十八。 杨铭收到了旨意,暂时在豫州地区,免除奴婢、部曲授田及课税,为期两年,收归田亩租借出去,所纳赋税,供给洛阳。 还是老爹想的周到,收归的田亩不会再授田,而是租借,你要是授田给百姓,可就不好要回来了,这样一来,能让世家安心,让他们相信,这个政策确实只是暂时的。 租借的话,各个家族完全可以自己租下来,花自己的钱,租自己的地,绝了,租借田亩,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田,而是先给田让你种,年底再纳税。 圣旨上,对杨铭只字未提,通篇看完,仿佛是杨广自己的意思。 杨铭长松了一口气,终究是亲爹,大事上还是包庇自己的。 杨素等人在看完圣旨之后,脸色多少有些难看。 弘农杨氏的老家弘农郡,也在豫州,也就是说,杨素的奴婢部曲,田亩都会被暂时收缴。 】 别看他的部曲奴婢,都跟着在京师,但是名下的田亩,可都是在老家弘农郡。 弘农郡这个地方比较特殊,虽然也是杨坚的老家,但是皇家在这里的田亩只占了两成,四成是在杨素这一支手里,剩下四成才是老百姓的。 皇家田亩最多的地方,在冯翊郡,因为那里是杨坚出生的地方。 杨坚开国之后,认了弘农杨为祖上,但其实真正的弘农杨氏并不是很接受杨坚,而是迫于杨坚的威势表面认了,心里不认。 杨铭自己都不清楚,他们老杨家到底算不算弘农杨,反正宗正寺的族谱记载,是和弘农杨给勾连上了。 弘农杨氏,是关陇集团第一门阀,家族非常庞大,直系旁系外加各种远房分支,私底下所拥有的田亩数额,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但这仍不算多,事实上,在大隋拥有田亩最多的,是清河崔氏。 杨广这一道圣旨,无疑是将杨素老家未来两年的收入,给拦腰噼了一刀,但杨素还真就不好说什么,毕竟圣旨上的内容伟光正,是为国为民,他要是反对,那不就成民贼了? 好在,只有两年,而且,只是豫州。 营造副监杨达,则是在一旁看笑话,嘿嘿,我没事,我的奴婢部曲名下田亩,都在关中呢。 “圣明无过陛下,”杨铭朝众人道: “既然如此,便按照陛下旨意,豫州地区,各州、郡、县主官,暂时收归治下世家奴婢部曲的授田,至于收上来的田亩如何租借,等到齐王来了,再做安排。” 杨暕最多还有三天,就能抵达洛阳,那时候安排租借田亩,时间上比较紧张,因为已经到了播种的时节。 但是杨铭没法越权去管这件事,虽然杨暕是他哥,也得等到人家来了再说。 “不过现在,已经可以开始着手借粮事宜,这件事,由王府长史元文都和祭酒李百药去做,诸位没有意见吧?” 懂杨铭的,如杨素,当然看出杨铭这是不放心别人,所以才让自己的王府属官亲自去做。 不懂杨铭的,还以为他想借着这个机会捞点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会有意见?当然没有,全票通过。 杨铭点了点头,分别给元文都和李百药配了一些人,由他们俩去往各地,与那些大粮商商议借粮一事,但最后,还得是等杨暕来了,才能开具借条。 麻烦啊....... 如今供给洛阳的粮食,都储备在洛阳以北的河阳仓,已经有二十万石,至于肉食,则是非常短缺,杨素当初说的十日一肉食,想要供应上,都非常难。 大隋的三大肉类,羊、牛、猪,前两个主要是有钱人吃,后面那个猪肉,就是给民夫吃的。 但是猪肉也供应不上,因为大隋没有大规模的养殖猪,民间有说法,吃了猪肉,会闭血脉,弱筋骨,壮风气,所以连老百姓都不爱吃。 牛肉也不是随便能吃到的,大隋有明文律法规定,不能吃牛肉,但实际在京师大兴,就有很多肉铺子,在售卖牛肉。 你买的时候,不能说买牛肉,而是买好肉。 至于羊肉,就更离谱了,叫做宝肉,更是禁止食用,但羊肉其实是大隋肉类中的主食,之所以禁止,是因为皇帝姓杨。 不管禁止不禁止,但大家总是要吃肉的,所以改换个称谓,就可以卖,只要没人举报,上面也不会查,就算查你,等到风头过去,还能再继续。 除此之外,还有鸡肉,但鸡肉也不好供应,因为古代的鸡,养一年才出栏。 那么,杨素所说的十日一肉食,怎么解决呢? 答桉是肉饼。 将剁碎的各种肉,混入面食当中做成饼,这就算是一顿肉食了,想吃纯肉,那是不可能的,贵族老爷们还不够吃呢。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洛阳的饮水问题,是不存在的,因为有洛水、尹水,后世洛阳百姓主要饮用水来源的故县水库、陆浑水库,就在洛水和尹水上。 工部侍郎柳肃是年初去的豫章郡,总督宫城木料,现在已经快四月份了。 第一批大料已经运来了,共七十根,杨铭专程去洛阳工地瞧了瞧。 一根柱子,有四人合抱那么粗,需要一千民夫轮流拖拽,耗时两个月,才能运抵洛阳。 期间,还不能有大的破损,不然没法做宫殿的底柱。 宫城和城郭,是最早开建的,最好的木工、瓦工、金工、石工都在修宫殿。 外郭城的城墙是纯夯土墙,只有宫城的城墙才是内夯土,里外包砖。 因为外郭城的斜度较大,包砖的话容易积水,会加快城墙的溃烂,但是宫城墙是直的。 大隋烧出来的砖,不咋地,模样不好看,质地也不算硬,但已经是当下的最高工艺了,因为大隋烧砖,用的是木头,不是碳,窑内的温度就起不来。 洛阳工地上,热火朝天,军府的兵士轮流巡查,但凡发现偷懒的,就是一顿鞭子。 这天,齐王杨暕,抵达洛阳。 那阵仗可不小,前前后后三千多人,上百辆马车。 杨铭自然是要率领百官迎接的,按照继承顺序,杨暕可是在他前面, 豫州牧的府衙,就在前豫州刺史府,这里在开皇年间,有过三任豫州刺史,都是牛人。 一个叫李穆,曾经三公之一的太师。 一个叫于义,北周八柱国之一于谨的儿子。 一个叫皇甫绩,韦孝宽的外孙。 三个人,都死了。 仁寿元年之后,就没有人再做过豫州刺史。 杨暕在府中,与杨铭等一众官员商讨事宜,他在听说关于租借田亩的事情后,先是皱眉沉思许久,才点了点头: “既然是父皇的意思,我这里肯定照办,铭弟只管去借,我这里出据票拟,至于租借的事情,你们都不用管了,我来做。” 完蛋了......杨铭知道自家老二是什么尿性,他负责租借,肯定会捞,这里面可以操作的空间可不小。 但是这件事,确实属于杨暕的职权范围,杨铭不好插手,因为他不想和杨暕闹掰。 兄弟俩相别数年,人家现在是什么路数,杨铭其实已经不清楚了。 就好比在杨暕眼中,弟弟也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 商议正事,不过一个时辰,杨暕便拍了拍手,叫上来一队吴声乐伎,然后举杯和杨铭聊起了一些风月之事。 杨素府上的乐伎可不少,他也好这口,但是正经场合,可从来不会这么干。 大家聊正事呢,你带上来一群女伎这是干什么? 但是其他官员,却是乐在其中,目光在那些女伎身上流连忘返,当然,也有正人君子,但不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杨铭不好说什么,等到傍晚三场的时候,他才单独留下, “二哥以后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张扬,传出去不好。”杨铭好心劝谏道。 杨暕边喝酒,便叫上来一位美人,笑道: “铭弟多虑了,我只不过是叫来些乐伎助兴罢了,不伤大雅,你瞧瞧那些人,他们也是乐见于此的。” 说罢,杨暕朝杨铭眨了眨眼,笑道:“我送给铭弟的那几位美人,滋味如何?” 杨铭实话实说道:“送出去一个,剩下四个还没品尝过。” “送出去了?哪个?”杨暕顿时皱眉。 杨铭道:“好像叫殷福子。” “唉.......”杨暕一锤大腿,语气抱怨道:“我那可都是千挑万选的,早知你会送人,还不如我留着自己享用。” 你特么能不能想点正事?杨铭道:“二哥在江南的事情,在京师常有风传,小心传到父皇耳里。” 杨暕一愣,转头抚摸着身旁的美人,笑道: “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背后告我的状?只要大哥和你不说,没人敢说。” 你是警告我吗?以老爹的耳目通灵,你那点破事,只怕早就知道了。 杨铭见他在自己面前,仍是如此放浪形骸,直接朝那名妩媚至极的美人道: “下去。” 那女子闻言,赶忙收起形态,整了整凌乱的衣裙,便要离开,却被杨暕反手拉住, 杨暕直视杨铭,道:“这是我的人,我让她走,她才能走。” 杨铭不可思议的望着对方,一脸惊讶,没想到短短数年,老二跟自己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我要和你说正事,你留一个女伎在这里,事情怎么谈?”杨铭脸色阴沉道。 “好!” 杨暕勐的一拍长几,手臂狠狠一甩,女伎吃痛之下,一脸惊慌的匆匆退下。 “那咱们兄弟俩,今天就谈一谈正事。” 二二三章 兄弟之争 杨暕拿起酒杯,一口灌进嘴里,擦拭嘴角,狠狠盯着杨铭,说道: “我是你二哥吗?” 杨铭澹然道:“任何时候,你都是我的二哥。” “哈哈.......”杨暕大笑道:“那为什么你是秦王,我是齐王呢?论资排辈,咱们是不是应该换一换?” 终于还是来了,杨铭就知道,以老二的性格,肯定计较这个。 “这是父皇的意思,大概是因为仁寿宫的事情,我出了点力。” “你那个不叫出力,叫理所应当,”杨暕的声音越来越高,神色愠怒道: “父皇母后和大哥,被柳述奸贼圈禁,换做是我,也会第一时间领兵去救,老三,你不要把这件事当作你的功劳,这不是功劳。” 说着,杨暕一脚踢开面前长几,借着酒劲大怒道: “父皇册封你为秦王的时候,你但凡有过几句推脱之词,二哥今天都不会生你的气,但是你没有,你是不是觉得,秦王就该是你啊?” 杨铭正襟危坐,神情冷峻道: “你犯不着跟我动气,原本你应该是袭封晋王的,而我是秦王,是杨约在朝会上说,父皇曾为晋王,所以晋王不宜加封.......” “你不用湖弄我,”话还没说完,杨暕便一甩袖子将他打断: “别以为我在江都,朝中的事情就不知道,别忘了,我还有个岳丈,在尚书省管着民部呢,我还有个亲娘,是当今皇后!” “杨约建议不封晋王,是前面的事,后来众人又议过,咱俩谁该是秦王,杨素和高颎那两个老不死的站出来支持你。” 杨暕越说越激动,道:“他们两个凭什么支持你?还不是你在背后跟他们窜通好了?我知道,你聪明,一肚子计谋,但你总不能算计你亲哥?” “我什么时候算计你了!”杨铭也怒了,勐地拍桌站起: “你要是在乎这个,我明日便上奏父皇,咱俩换一换,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沉迷酒色,荒废正事,我劝你难不成是为别人好?你醒醒吧二哥。” “杨铭!”杨暕晃晃悠悠的走向台阶,直朝着杨铭扑来: “我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好让你知道,谁是兄谁是弟。” 说着,他直接拽起杨铭衣领,一拳捣在杨铭脸上。 杨铭也不惯他,兄弟俩就这么在大厅中央厮打起来。 外面人听到动静,赶忙将大门关上,唯有张小宝,借着跟杨铭相熟,跑过来劝架。 “哎呀,殿下们别打了,都是亲兄弟,别伤了和气。” 他能劝住吗?他劝不住。 半晌后,杨铭杨暕气喘吁吁的靠坐在台阶下,喘着粗气,身上的衣服都被扯烂了。 张小宝在一旁苦劝道:“两位殿下乃骨肉兄弟,无论因为什么事情,都犯不着这样啊。” 杨暕呸的一声,吐了一口血水,转头看向一身狼狈的杨铭,忍不住笑道: “你特么的,拳头可真硬。” 杨铭抚摸着脸颊,冷哼道:“不管秦王齐王,都是王,你也成不了太子。” “哈哈.......”杨暕笑道:“你不也一样吗?”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摇头苦笑。 “好了,今天算二哥的错,对不住了,”杨暕长叹一声:“你小子这些年风头太盛,我这当哥哥的心里实在不服气。” 杨铭当然不愿和老二闹掰,至少现在不会,于是道:“我这一步步走来,哪次不是被人给架上去的?你不在京,大哥又是储君,脏活累活只能是我干。” 杨暕心里,其实也并不算有多么记恨杨铭,就是脸上觉得挂不住,在江都的时候,但凡京师传来的消息,哪件事都和杨铭脱不了关系,以至于久而久之,觉得自己不如弟弟,自尊心难免受损。 尤其是平定汉王叛乱,杨铭的声势愈盛,反倒显得他是无能之辈。 今天兄弟俩打了一架,也算是消气一些。 “我也劝你一句,不要总是出风头,”杨暕手肘枕在膝盖上,望着大门方向,道: “我虽愚笨,但也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现在威望太高,再这么下去,小心老大跟你翻脸。” “别以为老大仁厚,就不会忌讳这些,”杨暕转过脸来道:“你真要招惹到他,可不只是打一架这么简单了。” 虽然太子杨昭,史书记载死于大业二年,也就是明年,但是杨铭在杨昭面前时,其实一直都很小心谨慎,没说过一句假话,喜怒皆形于色,为的就是使杨昭不要对他有戒心。 杨暕的规劝,应该算肺腑之言,只不过他不知道杨昭会死而已。 明年之后,杨暕就是杨铭唯一的竞争对手。 做为第二顺位继承人的杨暕,会遭到杨铭的挑战,因此,兄弟俩将来决裂,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对此,杨铭颇为忧愁,他不希望是这样,但不得不这样。 “你不用乱想,大哥可没有你这么小心眼,”杨铭缓缓起身,便打算离开。 杨暕将他叫住:“夜了,留下吃完饭再走,进去换身衣服,见见你嫂子和侄子吧。” “好,”杨铭点了点头,跟着张小宝,下去更衣去了。 历史上,杨暕共有三个儿子,前两个没有名字留下,第三个叫杨政道,是个遗腹子,在杨广被杀之后,跟随祖母萧皇后投靠窦建德,后来又去了突厥,最后几经流转,与祖母萧皇后返回了长安,还做了官,儿子杨崇礼,在李隆基开元一朝,做到了户部尚书。 但是眼下,杨暕的长子已经出生了,王妃韦氏所出,叫杨胤,胤,为子孙相承之意。 幸亏这孩子的名字也是杨广取的,要不然,老二又要跟自己较劲了。 其实杨铭兄弟仨的下一代,也都是单字,杨政道那也是后来改名的,本名叫杨愍。 刚出月子的王妃韦琼,发福不少,当她得知兄弟俩在前厅打了一架之后,也是表面上说了一些劝告的话。 人家心里,肯定是向着丈夫的,说不定杨暕对杨铭的不满,有她一份枕边风的功劳。 杨铭抱着不足四个月的孩子在房间内转悠,笑道: “比我家里那个吃的胖,个头也大,不过他是弟弟了。” 本来是一句无心之言,但是王妃韦琼却不高兴了,杨铭的儿子就比自己儿子大一个月,却成了嫡长孙,而自己的儿子,至今还没有封王。 封王的事情,杨暕其实不在乎,因为又不跑不了,这是早晚的事,但是女人嘛,比较小心眼,韦琼会计较这个。 “妾身终究还是不如茵绛,”韦琼朝丈夫笑道:“果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铭弟他们离父皇近,就算咱们当初得到消息,便立即准备要孩子,但还是茵绛更快一些。” 杨暕微微皱眉,偷偷给杨铭打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你别介意,妇人之见而已。 杨铭当然不会介意,但是他没有想到,嫁人前和嫁人后,韦琼的变化会这么大。 迎亲的时候,是他和老大杨昭去的,当初还觉得这姑娘不错,如今看来,走眼了。 她与杨茵绛裴淑英,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杨铭把孩子交给乳母,然后坐下来与哥嫂一块吃饭,杨暕酒也醒了一半,胃口大开,边吃边说道: “听说燕荣的儿子燕宝寿,给你做过总管府的属官?” 杨铭点了点头:“没做多久,去年我回京的时候,他便被杨恭仁带走了,好像在万年县给谋了一个差事。” “给你做属官,不比去县衙任职强吗?杨恭仁怎么想的?”杨暕笑道。 杨铭道:“想来人家有自己的打算,如今杨雄被封了观王,重返中枢,自然会给女婿安排。” 】 燕宝寿,娶了杨雄的女儿,是吏部尚书杨恭仁的妹夫,当年因父亲获罪被杀所牵连,不能入仕,暂时被杨铭收留,好在媳妇娘家给力,又给安顿好了。 “对了,你提他干什么?”杨铭好奇道。 杨暕笑了笑:“没什么。” 这时候,一旁的王妃韦琼突然冷哼一声,道:“燕宝寿有一女儿,被你二哥相中了,铭弟切勿给你二哥牵线搭桥。” 杨铭一愣,心里一阵无奈,你特么这时候脑子里还想着女人呢?而且是当着自己媳妇的面? 燕宝寿现在有没有女儿,杨铭不知道,因为当初对方是孤身一人来荆州的,本来就是当跳板,肯定不会携带家卷。 但历史上,燕宝寿会有一个女儿嫁给李世民,成为燕德妃。 算算时间,杨暕口中所指,肯定不是这个,因为李世民不可能娶一个比自己大十来岁的女人。 杨铭笑道:“这种事情可别找我帮忙,对了,你见过人家姑娘?” 完全不顾王妃脸色的杨暕点了点头:“来时的路上碰见的,此女正要去弘农郡祭奠其祖父燕荣,我本邀其同行,却被拒绝,哈哈.......” 燕荣的老家,跟皇室一样,也在弘农郡华阴县,死了自然埋在那里。 华阴县,原本属京兆郡,属于雍州,后来并入弘农郡,属于豫州,基本就在华山附近。 王妃韦琼实在受不了,一气之下带着孩子走了。 杨暕根本不在乎:“我不过就是找个女人而已,你看你嫂子那样。” 你是找一个吗?你已经有几十个妾室了吧?杨铭无奈道:“总之,这个忙我不帮,你自己想办法吧。” 杨暕嘿嘿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二二四章 齐王幕僚 等到杨铭离开之后,从外面进来一个年轻人。 年纪不大,十八岁左右的样子,衣衫穿着颇为富贵,一看就是出身大族。 杨暕朝来人笑道:“不论他在京师名望有多高,在我面前,还是规矩的。” 年轻人走过来,径直在杨暕身旁坐下,道: “我看不然,秦王城府深沉,恐怕在兄长面前也是装模作样,父亲便常言道,能得高颎杨素青睐者,必非常人,眼下在中枢,除了太子殿下,已经没人敢与秦王较劲了。” 这个年轻人,名叫李珉,他的爹就是建昌县公李子雄,现在接任了燕荣死后留下的幽州总管一职。 他和杨暕幼时便是好友,加之妹妹李蜜儿,做了杨暕的侧妃,所以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杨暕皱眉道:“皆因我不在京师,所以父皇所倚仗者,唯有老三,毕竟老大是太子,他需要呆在父皇跟前,学习处理国事,若我在京,便轮不到老三出风头。” 李珉摇头道:“可惜没有如果,兄长不在京师,很多事情并不知晓,如今秦王羽翼已丰,此番平定汉王叛乱,在军中收获极大威望,父亲的很多部下谈及秦王时,皆肃然起敬。” 说着,李珉突然凑过来,小声在杨暕耳边说了一些秘话。 杨暕浑身巨震,不可思议道:“大哥的身体,真的出问题了?” 李珉点了点头:“宫里瞒得很严实,但我有一亲戚在东宫任职,他曾悄悄告诉我,太子曾几次晕厥倒地,每每醒来,皆浑身酥软无力,口渴难耐,多半是消渴症。” “父皇可知道?”杨暕急切问道。 李珉摇头:“应该并不知晓,我那亲戚说,太子严令,任何人都不准传出去,而且负责给太子医治的,也是从宫外请来的医者,并没太医署的御医。” 杨暕双目一眯,身体缓缓后仰:“看样子,老三或许已经得到什么风声,要不然他不会这么急切的往上爬,好啊,这小子早就算计好了,怪不得营造洛阳这种差事,他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是想着讨好父皇,好邀功领赏,老大如果身子不行了,他好顶替我上位?” “虽不确定,但可能性还是有的,兄长需未雨绸缪,提防着点,”李珉道。 杨暕嘴角一勾,冷笑道:“他自小便养在二圣身边,母后与他并不亲近,只凭这一点,他就别想跟我争。” 独孤加罗是独孤加罗,萧皇后是萧皇后,这两个人对自己丈夫的影响力,天差地别。 杨暕并不清楚,自己的母后,并不具备干涉朝政的能力。 “珉弟看来,此事我该如何应对?”杨暕询问道。 李珉沉思片刻,答道:“秦王此番既为东都营造大监,兄长可以在这个方面想想办法,只要他不能顺利交工,陛下那边绝不饶他,届时兄长在朝中使使力,绝对能把他拉下来。” “我听杨玄感说,杨中书现在已经与秦王生出嫌隙,这个时候,兄长就要出面拉拢一下了。” 杨暕一愣,皱眉道:“老三和越公府是姻亲,杨约能为我所用?” “当然可以,兄长有所不知......”于是,李珉将杨丽华鞭打杨约的事情讲述出来。 他这些都是从杨玄感那里听来的,杨约挨揍之后,判断是杨铭通风报信,因为杨铭前脚刚离开越公府,第二天杨丽华就来找麻烦了。 所以杨约每天躺在床上,除了吃饭睡觉拉屎疴尿,就是骂杨铭。 “如此甚好,”杨暕一拍大腿,笑道:“我准备一份厚礼,有劳珉弟帮我送给杨中书,就说只是探望,没别的意思。” “好,此事必为殿下办妥,”李珉点了点头。 杨玄感和李珉的父亲李子雄关系非常好,而李子雄是杨素旧部,出任幽州总管,也是杨素举荐的。 李珉走后,杨暕又叫来自己的幕僚,商议如何掣肘杨铭。 本是亲兄弟,因为外人的几句话,杨暕现在已经对杨铭不信任了。 王府长史柳謇(jian)之说:“这个好办,借据票拟,只有殿下可以出具,我们大可以拖上一拖,收归田亩重新租借,也是需要时间的嘛,秦王让我们尽快,我们自然尽快,但究竟怎么个快,就是我们说了算了。” 柳謇之出身河东柳氏,开皇年间干过通事舍人,还做过兵部侍郎,跟柳述是堂兄弟。 】 功曹参军事贺德仁也附和道:“想要拖延,办法有的是,陛下既以一年为工期,我们想拖几个月,非常容易。” 这个人是旧陈人士,越州永兴人,也就是杭州,大名鼎鼎的贺知章的祖上。 杨暕的齐王府幕僚,也都不是吃素的, 王府祭酒,是出身陇西李氏的李玄道,是十六朝时期西凉的皇室后裔,也是后来唐朝亲王府十八学士之一,还有个叫李道玄的,这俩可不是一个人,李道玄那是李渊的堂侄。 录事赵元楷,出身天水赵氏,父亲赵芬在开皇初年,做过尚书左仆射。 还有一个人,叫王世充,这小子在开皇年间做过兵部员外郎,是当今国子监博士徐文远的门生,徐文远的妻子,出身兰陵萧氏,和萧皇后是亲戚。 王世充是有实力的,今年三十五岁,以前跟着襄阳郡公韦洸打岭南,因功授予仪同三司的勋位,后来在韦家的帮忙下,给杨暕做了正参军。 剩下那几个,都是些趋炎附势之徒,什么乔令则、刘虔安、裴该、皇甫谌、库狄仲锜、陈智伟,这些人主要是帮着杨暕搜刮美女骏马的。 有个成语叫声色狗马,就是形容这几个人的,后来演变为声色犬马。 但是总体上,齐王府幕僚的综合实力,还是很不错的,实际上要比杨铭那边强了不少。 毕竟房玄龄、杜如晦、裴熙载这些,还都是无名之辈,庞牛是个小趴菜,萧摩诃被人瞧不起,也就是元文都和李百药有点牌面。 “此事大家再好好议一议,务必不能让秦王察觉端倪,”杨暕嘱咐道:“更不能让杨素看出来,咱们是在有意拖延,否则弄巧成拙,吃亏的本王。” 赵元楷赶忙道:“殿下只管放心,这件事就算咱们不动手脚,都是极难做的。” “好,”杨暕满意的点了点头,支走众人后,他单独留下了乔令则。 “你去一趟弘农,把那个丫头给本王带回来。” 乔令则皱眉道:“此女出身不凡,恐观王那边不满。” “她姓燕,又不姓杨,杨雄管得着吗?”杨暕冷哼道。 可人家的娘姓杨啊?乔令则想了想,说道: “真要惹怒观王,殿下可要为臣作保啊?” “放心,本王纳此女为妾,杨雄高兴还来不及呢,只管去做,”杨暕摆了摆手,让乔令则退下,而他自己,已经开始闭目回忆起燕女的姿容美貌。 “不可多得,不可错过啊.......”杨暕抚掌微笑。 二二五章 清河崔氏 既然可以在豫州地区租借田亩,那么就能以此借到粮食,所以杨铭在和杨素商量之后,决定将供给民夫的每日三张胡饼,增加到每日五张,肉食改为七日一供。 不吃肉,没力气的。 抵达洛阳,已经半个月了,杨铭一直让杜如晦跟着民部的的人,统计人员伤亡情况。 短短半个月,已经死了一千六百多人,伤者四千多人。 不过这样的结果,杨铭还是很欣慰的,毕竟人口基数在那摆着呢,那可是六十万人啊。 洛阳的一条城墙,便长达十几里,单单一条城墙,就有几万民工埋首劳作,还是两班倒,昼夜不停。 工程进度,仍在宇文恺的计算之内,在他的计划中,城墙地基,最多一个月,必须挖成。 又过了半个月,裴熙载那边已经送信过来,粮食告急。 于是杨铭紧急召见众人,商讨此事。 “意料之中,免除奴婢部曲授田,并没有在长平郡施行,而那边,已经征调民夫五十多万,粮食不够,是肯定的,”杨达说道:“而且并州地区借粮一事,时至今日,拢共才借到十万石,咱们都不够,更别提援助长平了。” 杨素也叹息一声,道:“看样子民工每日口粮,还需暂时缩减,河阳仓,我们已经吃了一半,再吃一月,就要空了。” 整整一个月,元文都和李百药在下面,已经和多家粮商谈妥,可惜豫州衙门那边,却只和其中几家签订租借协议,理由是租借价格没有谈妥。 当然谈不妥。 现在已经是四月中旬了,过了麦子的最佳播种时期,人家也不傻,现在种下去,收成势必不好,当然会跟你讨价还价。 各地粮商,本来也都是世家下面的产业,人家不肯花冤枉钱,你也不能逼人家。 杨铭这边,早就从独孤纂口中得到消息,独孤家的几家粮栈,早就备好粮食准备租借田亩,但是豫州衙门那边,压根就没去跟人家接洽。 杨暕到底想干什么? “已经借来的粮食,还有多久能送抵洛阳?”杨铭问道。 宇文恺道:“陆陆续续也得十多天,齐王那边再不加快进程,一个月后,咱们就得吃黎阳仓了,而黎阳仓的粮食,最多也就能保供一个月。” 黎阳仓是大仓,但是洛阳这边,只能吃三分之一,剩下的要供给京师,杨铭是不能动的。 “士达(杨达字)去一趟豫州府衙,催一催,问问他们是什么情况?”杨铭已经猜到,老二在给自己使绊子,但是他现在不好出面,要装傻。 杨达点了点头,起身走了。 宇文恺身负监工大事,也告罪一声,去了洛阳工地。 杨素咳嗽一声,令其他各部官员也都下去,各做各事,等到人都离开之后,他才道: “殿下和齐王,出什么问题了?” 果然是老江湖,一下子就把握到了要害, 杨铭苦笑道:“他不满意自己是齐王,而我是秦王。” “他怎么不说,他在扬州养尊处优,殿下在沙场冲锋陷阵呢?”杨素无奈摇头:“你封秦王一事,朝中无一人反对,可知是人心所在,众望所归,齐王刚来洛阳,就掣你的肘,咱们原先的计划,只怕要出问题。” 杨铭点头道:“长平已经快断粮了,当初汉王叛乱,各地粮仓本就被杨谅搜刮一空,如今储备的粮食根本不够,陕县的常平仓要供给关中,不能动,为今之计,恐怕要从河北调运粮食,供给长平。” “河北也难啊,”杨素叹息道:“河北山东叛乱刚平,各地粮仓的损耗,无疑也很巨大,再说了,从河北借粮,那也是齐王去借,殿下出面,不合适。” 名义上,杨铭只管修洛阳,豫州说了算的,是杨暕,向河北借粮,也是杨暕这个豫州牧去借。 当然,杨铭知道杨暕不会去借。 杨铭道:“眼下我不方便和齐王闹僵,我如果去跟他交涉此事,他必然已经准备好理由应付我,这样吧,每日供应的粮食,适当削减,但是民工劳作时间,也要相对应的缩短,吃不饱饭,哪有力气干活。” 杨素愣道:“这样一来,工期势必会被拖延,宇文恺那边只怕过不去。” “不是我要拖延,是有人在拖延,”杨铭笑道:“再这么继续下去,一旦断粮,你我都不好交代。” 杨素微笑点头,他这一次,完全赞成杨铭的决定。 如果齐王杨暕没有被调任为豫州牧,杨铭就可以全权主持豫州政务,总领全局,这种情况下,杨素绝对不支持杨铭去拖。 】 但是眼下,有人在帮着杨铭拖延,那么将来交不了工,可就不是杨铭的事情了。 他和高颎,执掌大隋中枢二十余年,在宫里自然会有不少线人,太子杨昭的事情,李子雄的儿子都能知道,他能不知道? 自己的亲儿子杨玄挺,眼下过继给了弟弟杨约,杨约又是安成县公,做为嗣子的杨玄挺从杨约这里门荫入仕,做了太子杨昭的东宫左卫副率。 消渴症,不算不治之症,但是以太子如今酗酒无度,只怕是不好治。 但是这件事,杨素没打算跟杨铭说,他害怕告诉杨铭之后,杨铭现在就会去争,这可不好。 他要稳住杨铭,帮杨铭把基础打的扎扎实实的,将来好收拾杨暕。 而眼下,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 做为豫州牧,你无法保障洛阳的粮食供应,以至于延误工期,这罪名,跟杨铭可是没有一点关系。 “粮食,我还是要借的,杨暕不会去借,我只能以私人名义去借,”杨铭问道:“越公以为,我该问谁去借?” 河北官仓没粮,可是世家有,而且储量庞大,盘踞在大隋各地的门阀,相当于地方小政权,州郡主官做不到的事情,他们都能做到。 杨素笑答道:“豫州地区,齐王敢拖不敢断,所以殿下大可放心,至于长平,就需要从河北借粮,而河北一带,首推清河崔氏,殿下只能亲自去借,书信不显诚意。” 清河崔氏在大隋不怎么行,大多是靠家族女子嫁入关中,借此维系与朝廷的关系,男子入仕者不多,毕竟他们这家子,主要是伺候北魏和北齐两朝,当年的四姓高门,便是卢崔郑王,但是大隋皇家对他们不是很信任。 而且北魏期间,清河崔氏栽了一个大跟头,因“国史之狱”事件,家族内好几个大支被夷灭九族,损失惨重,一百多年过去了,仍处于恢复阶段。 反倒是博陵崔氏,目前相当吃得开。 但是清河崔氏,历来被称为北方儒家正统,家族势力极为庞大,与河北氏族多有联姻,几乎实际操纵地方政权,族内有人参与汉王叛乱,已经诛杀,但整个家族丝毫不受影响。 如今崔家的领袖人物,叫崔复礼,开皇年间,做过门下省的通事令史,现在在家养老,是清河郡公崔彦珍的孙子,而崔彦珍,是圣后独孤加罗的亲姥爷。 崔彦珍的清河郡公,是在大隋立国之后,给追封的,追封也叫追谥,不同于实封,因为同时期,还有一个清河郡公,不是别人,就是杨素。 而杨素因为功劳太大,所以被封为越国公之后,杨坚把清河郡公的爵位给了他的四儿子杨玄奖。 “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人选,可与殿下一同前往清河郡,以作引荐,”杨素笑道。 杨铭知道他在说谁,笑道:“听说玄纵的妻子,便是出身清河崔氏?” 杨素道:“崔儦(biao)当年任内侍舍人的时候,将女儿嫁给了老夫次子玄纵,然崔儦已死,他的长子崔世济眼下就在洛阳,现任兵部员外郎,可由他陪侍殿下,一同前往清河郡。” 清河郡在河北邢台,距离洛阳上千里,这一来一回要消耗多少时间? 杨铭不愿意走这么远,可粮食还得借。 “有没有什么办法,我不去清河,还能把粮食借到?”杨铭问道。 杨素微笑摇头:“没办法了,殿下正妃、侧妃、妾妃都有了,联姻一途已断,可是没有联姻,想让人家痛快借粮,怎么可能?” 杨铭一想也是,可是他又不能轻易离开洛阳,而长平郡的粮食已然告急,一旦断粮,那可不是开玩笑呢。 “倒是还有一个办法,”杨素意味深长的笑道。 杨铭追问道:“越公不要卖乖了,快说快说。” “殿下不是还有世子吗?”杨素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靠谱。 杨铭也笑了:“世子尚在襁褓,眼下就谈及婚事,只怕不妥吧?再说了,我这儿子的婚事,我未必能做的了主。” 突然间,杨铭反应过来,狡黠笑道:“玄纵和崔家,不是姻亲关系吗?让玄纵去借吧?我来兜底,越公觉得如何?” 杨素一愣,哭笑不得道:“殿下只想着借,有没有想过怎么还?” 杨铭顿时一脸沮丧,他还真就没有能力去还,总不能拿豫州的粮食的去还吧?再说了,他说了也不算。 “唉......”杨铭叹息一声:“这样吧,越公对崔氏比较熟悉,你给举荐几个人,我这边斟酌一下,保举他们入仕,当是换粮食的筹码。” 既然借不到,那就卖官吧,能换多少粮食算多少。 杨素一震,连忙点头道:“此举可行。” 二二六章 进士 东京洛阳一旦建成,势必会分化关陇集团的影响力,吸引山东、河北、江南一带士族陆续入仕。 他们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眼睛都望出了血。 杨铭的提议,其实不符合杨素的立场,但是杨素没有想那么远,只想着怎么能筹到粮食。 而且杨广是乐见于此的,因为杨广的初衷,就是要抛弃关中本位,扶植其它地区来压制关中集团。 事实上,直接给官,终究还是不妥,在大隋,你想一下子就能当官,得有名望,也就是说,你怎么的也得是个名人。 无名之辈想要一举入仕,那是痴人说梦,关中集团不答应。 好在清河崔氏有一大优点,族内子弟都读书,其中有不少拔尖者,文化底蕴不次于关中集团任何一家。 事实上,关中集团子弟,很多读书都不咋地,能靠着祖上入仕,为啥还要埋头苦读呢? 这就是为什么,杨坚在全国范围开设官学,想着培养人才,结果培养了个空气。 杨铭从杨素手里拿到一份名单后,找来杜如晦商议, “没有足够的好处,别想从人家手里借到粮食,所以本王在想,今年的科考名额,多推荐一些崔氏子弟,克明(杜如晦字)以为如何?”杨铭问道。 杜如晦在知道前因后果后,点头表示赞同:“但是今年的举人已经入京的,时间上来不及。” 】 来得及,举人算个屁,大多选上之后也是候补官员,房玄龄那种有关系有门路的,都只能去隰城当个县尉,这已经是大隋建立科考以来,混的最不错的一个了。 科考这种玩意,关中集团是看不上的,基本是拿来赚钱的项目,你给钱,我就举荐你。 你考上了?那不好意思,没空位置。 杨铭笑了笑,说道:“越公给的这份名单上的人,你帮我私下查一查,他们学识德行如何。” 名单上许多人,杜如晦都有耳闻,毕竟他也是读书人,而清河崔氏主产读书人。 等到杜如晦走后,杨铭开始凭借脑海中的记忆,取来纸笔,写下了一些关于古代科举的内容。 不要太先进了,不能把明朝科举直接搬到现在,一来杨广都不敢这么干,二来关中集团也不答应。 大隋现在不是只有举人吗?那就增设一个进士。 举人举人,举荐之人,以什么条件举荐呢? 分十科: 孝悌有闻、德行敦厚、结义可称、操履清洁、强毅正直、执宪不饶、学业优敏、文才秀美、才堪将略、膂力骄壮。 其中,学业优敏、文才秀美,为进士科,考的是策问,也就是就政事、经义设问,令应试者作答。 这两科之所以叫进士科,就是一旦过关,便可以直接入仕,给实职,而不是候补。 剩下那些,如果考过,基本也都是些芝麻小官,下放县一级能吃口皇粮,尤其是那个膂力骄壮,以这科入举人,你还想进皇城?顶破大天也就是去军府混个校尉旅帅当当。 这些内容,也是历史上杨广在杨坚的基础上,增设了进士科,略微改革了一下。 实质上,还是靠地方官举荐,而地方官大多都是关中人,所以还是被关中集团所操纵。 杨铭整理好之后,又写了一封奏疏,奏疏上的内容,也都是实话实说,想跟人家清河老崔家借粮,所以想了这么一个办法,给人家点好处。 现在派人将奏疏送到京师,时间上还是来得及的,长平郡那边,还可以坚持一个月, 那么接下来,杨铭就要和崔家的人接洽了。 于是他又写了一封信,言辞恳切,诚心诚意的邀请崔复礼来一趟洛阳,名义上,当然是让对方帮着出出主意,毕竟老崔家对工程这一块,也是拿捏的。 杨铭也怕人家不来,所以这封信要交给崔世济来送,这个人眼下就在洛阳,是杨玄纵的大舅哥,也是靠着杨素的关系,混了个兵部员外郎。 崔世济是崔复礼的族侄。 “务必将崔老请来,就说本王在洛阳翘首以盼,”杨铭嘱咐道。 崔世济当然乐意,肃然点头道:“殿下放下,臣必不负所托。” ....... 京师,越公府。 杨约趴在床上,不能长久见客,所以李珉只呆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告退离开。 反正杨暕交代给他的事情,他都办了,杨约是出了名的贪,礼物也都笑纳,还称赞了齐王一番。 所以他这次跑腿,是有收获的。 杨玄感将李珉送走之后,回到房间,纳闷道: “齐王这是什么意思,平日也不打交道,这次怎么送这么多礼物?他想干什么?” 杨约背上的伤,已经结痂,只要不乱动,也不算多疼,只见他皱眉看向玄感,质问道: “你是不是应该好奇,为什么送礼的人,是李子雄的儿子?” 杨玄感愣道:“并不奇怪啊,子雄是我至交好友,又是父亲的老部下,他儿子以前也经常来咱们府上,况且李珉这小子很懂事,我有很多事情也是交给他来做,而他与齐王幼时便是好友,齐王托付给他,并不奇怪。” “笨蛋!”杨素低骂一声,道:“你是不是跟李珉说过什么事情,让他把握到一些什么,齐王才会通过他,想要跟老夫结交,要不然咱们跟齐王府素来不打交道,为何这个时候来讨好呢?” “说过什么话?”杨玄感冥思苦想半晌,拍额道:“我只跟他讲过,叔父受伤的事情,其它的一概没有讲过。” “究竟说了些什么,详细道来,”杨约道。 杨约听完之后,皱眉思索片刻,旋即冷笑一声。 多半是自己每天大骂杨铭,以至于让李珉这小子以为自己和杨铭生出矛盾,关系破裂,觉得机会来了,所以唆使齐王拉拢我? 年轻人涉世未深,果然什么都不懂。 我和杨铭那是什么关系?能是你一点礼物就能收买的?你当我们茵绛真是泼出去的水,不值钱? “你个蠢材,以后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要和李子雄那个傻儿子讲,跟傻子整天混在一起,你也会越来越傻,”杨约看向玄感,斥责道。 杨玄感一脸莫名其妙:“侄儿没听懂啊,还请叔父说清楚一些。” “唉.......”杨约叹息一声,说道:“你闺女是谁的妻子?” 杨玄感道:“当然是秦王啊,茵绛是秦王正妃,她现在可不得了,总是数落我.......” “别说废话!”杨约打断道:“我就问你,秦王和齐王之间,只选一个,咱们应该站在谁的立场?” “那还用说嘛,肯定是秦王啊,噢......”杨玄感一拍额头,反应过来了:“齐王此番讨好,有问题啊。” 你脑子终于转弯了,杨约一脸期盼道:“什么问题?” 杨玄感道:“正常来说,咱们和秦王是姻亲,他不应该跨过秦王,私下与我们打交道,但是此番送礼,说明齐王和秦王之间,已经出了问题。” 杨约瞬间老怀大慰,转怒为喜道:“你终究还是有点脑子,以后记住,凡事多问玄邃,别看他年纪小,却是机制多谋,看事通透,远胜于你那些狐朋狗友。” “那他们兄弟俩,到底出什么问题了呢?”杨玄感得到杨约夸奖,心里也高兴,笑呵呵道。 杨约直接道:“问题大了。” “首先,有封王之争,老三排在老二前面,老二又是个胸襟狭隘之人,必然不满。” “再者,杨铭现在于中枢,威望极高,平叛之后,风头更盛,正妃出自咱们越公府,侧妃又是裴矩的嫡女,现在又纳了李渊的嫡女做妾妃,单是妻子娘家这边的助力,便是一骑绝尘,不要小看李渊,别看人家对谁都是客客气气,这叫潜龙在渊,这人城府深着呢,又跟陛下是表亲,将来地位绝对不低。” “你再瞧瞧杨暕,女人倒是不少,有几个拿得出手?兄弟俩差距这么大,杨暕能服气?” 杨玄感道:“各人有各人的本事,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人家秦王鸿运当头,有什么好说的。” 自打他当初探望外孙的时候,无心之下说了句“这小子真胖”,以至于被杨素杨约兄弟俩好一顿凑骂,要他管好自己的嘴。 所以平日在家里,杨素兄弟谈及杨铭的时候,都是称杨铭,唯独玄感,一直称秦王,因为怕说顺了嘴。 “运气,也是自己争取来的,”杨约道:“茵绛向来自视甚高,唯独见了杨铭,一下子就相中了,人家裴矩的女儿,也给过杨暕机会了,他自己不中用啊。” 杨约迫切想要让玄感看清楚眼下形式,于是非常耐心的语重心长道: “记住了,杨铭是你的女婿,任何时候,你都不能卖了他,只要他站得稳,茵绛那边自会替你谋划,当爹的不要总是计较女儿数落你,你要是没做错,她会说你?” “这点不用叔父说,不利于秦王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做,”杨玄感道:“今后李珉这小子,一步都别想进咱家的门。” “那倒不必,”杨约道:“送你四个字,虚与委蛇,他不是想跟咱们结交吗?那咱们就假意被拉拢,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侄儿明白了,”玄感肃然点头。 二二七章 杀人灭口 燕宝寿的大女儿,名叫燕小棠,今天十六岁,原本是去淮南郡探视舅舅杨綝,后来返程北上,经洛阳前往弘农郡祭奠祖父燕荣。 本打算祭奠完,就返回大兴家中,结果半路上,车队被人给强行拦下。 她几次三番拒绝,奈何对方以势压人,硬是裹挟着她的车队,掉头朝洛阳返回。 “父亲曾言,秦王殿下仁义无双,与大舅父素有交情,眼下能救我的,唯有他,你让阿胡瞧准机会脱离车队,速往洛阳报信,求秦王搭救。” 燕小棠在车厢内,小声嘱咐侍女一番,后者借小解为由下了马车,找机会将自家姑娘的嘱托,交待给了随从阿胡。 阿胡不敢怠慢,不动声色的慢慢随行,直到车队进入一片农田地带,一夹马腹,掉头就往回跑。 “给我抓回来,”乔令则见状,赶忙从手下拨出四人:“死活都行。” 阿胡一路往京师方向逃窜,为了摆脱追兵,策马钻进了一片树林当中,然后在林中一阵乱闯之后,认准方向,又折返向东,彻底甩开追兵,朝洛阳奔去。 洛阳,大监府, 杨铭让徐景将那个传信的阿胡带了下去,随即叫人喊来杨素, “此事我不方便出面,你看谁去合适?”杨铭既然叫杨素来了,肯定是希望杨素能帮这个忙。 毕竟自己直接插手此事,以杨暕的性子,绝对会找他兴师问罪。 可这个女人,偏偏又是杨雄的外孙女,自己眼下和杨恭仁关系不错,这个忙肯定要帮的。 杨素当然也不乐意,正所谓惹君子不惹小人,自己要是出面抢人,得罪杨暕,这小子指不定会跟他怎么样。 可是杨铭明摆着是希望自己去,所以杨素想了想之后,道: “我觉得咱们最好不要管,而是立即送信给杨雄,让他来要人,借此让杨雄和齐王之间,产生矛盾,杨雄现在是太子太傅,背后有太子撑腰,不会忍这口气。” “那倒未必,”杨铭皱眉道:“终究只是个外孙女,又不是嫡亲孙女,杨雄未必愿意翻脸,再说了,你这个法子等于直接抛弃了燕宝寿的女儿,本王不愿这么做。” “殿下太仁义,有时候是会吃亏的,”杨素道。 “我并非感情用事,”杨明笑道:“事实上,此女一旦被老二带回去,必然收为妾室,介时木已成炊,杨雄不认都不行,只要老二运作的好,反而有机会与杨雄结下交情,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可能性不大,以我对杨雄的了解,他不会愿意吃这个哑巴亏,”杨素不赞同。 他会的,现在的杨雄已经不是当年的杨雄了,赋闲在家十几年,人老实多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强势了。 而杨昭一旦过世,杨暕就是自己的直接竞争对手,杨铭绝对不会让杨雄成为杨暕的人,哪怕是一丝丝的可能。 当年之所以收留燕宝寿,不只是冲着杨恭仁的面子,事实上,燕宝寿的父亲燕荣,是河间王杨弘的人,而杨弘,是高祖皇帝杨坚的堂弟。 杨铭思来想去,狠下心道: “既然老二跟我玩阴的,我也还他一次。” 于是,他转头吩咐自己的亲卫陈奎,道: “你下去安排,让朱三力带队,领三百人扮做土匪,半路伏击车队,除了燕府的人之外,剩下的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事后,你直接返回京师,不用回来。” 旁听的杨素一愣,捋须微笑,补充道:“你们要分散出城,约好碰头地点,若有伤亡,把尸体都带走,不要留下痕迹。” 陈奎点了点头,下去安排去了。 杨素笑道:“那么现在,是不是该请一个人过来呢?” “知我者,越公也,”杨铭笑道。 独孤纂,因为养女独孤凤儿这层关系,基本算半个杨铭的人,而他,又是主持河南郡事务,所有进出洛阳的人,在他这里都能查到。 “有一个人名叫王胡保,于今日下晌进入洛阳,还有本王的三百部曲,于下晌分散出城,我会给你一个名单,我不希望洛阳县衙有这些人的出入记录,赵国公可要帮我这个忙。” 洛阳重地,进出城都要查看名牌,身份不明或是没有户籍的,压根就进不来,也出不去。 独孤纂是聪明人,连忙点头道:“殿下放心,我立即着人抹掉记录,不会留任何痕迹。” 他虽然不知道杨铭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他很清楚,这件事他只能照做,而且事后无论是谁追究,他都只能咬死不认。 换源app】 就这样,当天晚上,乔令则的车队在毫无防备之下,在距离洛阳上还有七十里的一片旷野上,遭遇匪盗袭击,包括乔令则在内的齐王侍卫,全部被杀。 由朱大力率领的王府部曲,事了拂衣去,连夜直奔京师方向,消失在夜色中。 燕小棠瞠目结舌的望着满地尸体,扶着车厢连连呕吐,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被救下。 就连赶回来的阿胡,见到此番惨象,也是脸色惨白,双腿不住打颤: “这......这.......不会是秦.......” “闭嘴!”燕小棠赶忙喝止,然后吩咐众人道:“车队立即掉头,返回京师。” 半路上,燕小棠坐在车厢内,沉默很久后,小声吩咐身旁侍女: “告诉其他人,不管将来谁问起来,就说我们是遭遇匪盗袭击,至于阿胡,你找个机会解决掉他,留着恐会坏事,等回了京师,我自会安顿他的家人。” 她的侍女,从小陪她长大,属于绝对亲信,闻言点了点头。 接过侍女递来的毯子,燕小棠裹在身上,呆呆的望着车帘方向。 她并没因为齐王幕僚被杀,而感到害怕,反倒是对秦王生出浓浓的好奇心。 事情肯定是他做的,匪盗猖獗,也绝对不敢袭击王府卫士。 燕小棠意识到,秦王之所以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避免开罪齐王。 这样看来,自己其实是给人家招惹了一件大麻烦,但是对方还是冒着风险搭救自己,可见秦王仁义之名,并非空穴来风。 可惜自己人微言轻,将来恐没有机会报答。 燕小棠轻轻叹息一声,扎紧车厢帘子,闭目睡去。 二二八章 刑部大理寺 杨暕得知乔令则及自己的一百部曲,惨死荒野,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眼下在洛阳的刑部官员,乃刑部下设四署刑部、都官、比部、司门当中的一些员外郎或主事,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洛阳。 发生这么大的事,也只能由刑部署主事贺宗伯带人封存现场,然后速报京师,由刑部和大理寺派遣大老查桉。 杨暕就在现场,望着自己部曲的尸体被掩上草席,脸色阴沉的望向刑部的贺宗伯,道: “秦王呢?本王部曲受袭,他怎么没来?” 贺宗伯赶忙道:“秦王昨日便去了洛阳工地,一直没有回来,想必还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呵呵......”杨暕冷笑道:“我给你两天时间,这桩桉子要是查不清楚,本王自己查。” 说罢,他让王世充带人留下,看好现场,又令王府祭酒李玄道跟刑部的人呆在一起,督促查桉,他自己则返回洛阳。 路上,杨暕询问自己的长史柳謇之道:“这事你怎么看?” “必是秦王所为,乔令则打着齐王府旗号,谁敢袭杀?”柳謇之道:“就算不是秦王所为,这件事咱们也要往秦王身上引,就算将来查不到证据,也要泼他一身脏水。” 一旁的录事赵元楷说道:“臣以为,既然要把这桩桉子往秦王身上扯,那就扯个彻底,咱们不妨暗中布置,干脆坐实。” 杨暕愣道:“怎么个坐实法子?” 赵元楷道:“刑部的人已经勘察过,死者多是刀伤和箭伤,伤口大致可以确定,是由横刀和短弩造成,这两件东西可都是军中之物,豫州军府眼下都被调动,负责监督工事进展,他们也没胆子袭杀殿下的卫士。”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某个人的私人部曲,臣以为,咱们回到洛阳之后,要立即调取洛阳县衙这两日的出城记录,如果没有问题,那我们就改一改记录,将秦王部曲的名字,写进去。” “此计甚妙,”杨暕点了点头:“老三的部曲,很多都是父皇当年晋王府的老人,本王认识不少,首先就要把那个庞牛加上去,何况我这里有一个人,对老二的底细,可是清楚的很啊。” 杨广当年的晋王府管家褚季,在杨广成为太子之后,因不是宦官,年龄又大,所以没有跟着入宫,成了杨昭的管家。 后来杨昭又做了太子,以为老二杨暕会袭晋王,所以便将褚季给了杨暕,现在是齐王府的管家。 杨铭或许都叫不上来自己部曲的名字,但是褚季可以。 “妙哉.......”杨暕大笑一声,马鞭一扬:“走,回洛阳。” ....... 以前的刑部尚书,叫薛胃,他还有个族弟,叫薛浚,是刑部侍郎。 但是眼下的刑部,已经大换血了。 薛胃因为与汉王杨谅关系匪浅,遭到皇帝杨广的猜忌,直接发配岭南。 族弟薛浚,也被免官,据说已经返回河东老家,等着进棺材。 眼下的刑部尚书,是平昌县公宇文弼。 两个刑部侍郎,一个叫梁毗,一个叫卫文升。 邯郸县侯梁毗,就是当年在杨坚面前,上奏状告杨素的那位,几乎是两天一小告,五天一大告,直接导致了杨素离开中枢,回家呆着。 他也是除高颎之外,唯一一个敢跟杨素硬刚的人。 梁毗一共有八个儿子,其中老四,是养子,是从他早死的弟弟梁定那里收养的,他这个养子,在隋末时期,名气极大,都称帝了,名叫梁师都。 按理说这个人,杨广是不会再用了,但是人家不但没有被弃用,反而升官了,其中深意,只怕只有杨广知道。 另一位卫文升,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卫玄,开皇年间就做过刑部尚书,后来被外放为遂州总管,平定獠人叛乱,负责安抚益州,也就是四川。 杨广继位之后,将其征调回朝,同时担任卫尉寺卿,兼任右领左右府大将军及刑部侍郎。 换句话说,宇文弼这个尚书,名义上管着梁毗和卫玄,实际上,这两人都不怎么将他当回事。 大理寺,也换人了。 原本的大理寺卿,是裴矩,眼下已经去了张掖。 本来少卿裴蕴,做为皇帝宠臣,理应上位,但是很可惜,他屁股下那个椅子,没有动。 空降的大理寺卿,出自荥阳郑氏,名叫郑善果,九岁袭爵开封县公,父亲郑诚为北周大将军,帮杨坚讨伐尉迟迥叛乱战死,母亲出身清河崔氏。 于是,郑善果极受杨坚宠爱,十二岁进封武德郡公,十四岁,就当了沂州(江苏徐州)刺史,今年不过才三十七岁。 这个人在历史上,最为可圈可点的地方在于,历史上,杨广下诏,通过考试选择二十七人出家为僧,而主考官就是郑善果。 他破例让一个已经出家的小沙弥陈袆,参加考试,并且成功考上,这个陈袆,将来会成为史书上名气不弱于杨广,甚至超过的一个超级大人物,他的法号,叫玄奘。 】 大理寺卿郑善果,少卿裴蕴,但是另外一个少卿,不是赵绰。 赵绰已经重病返家,时日无多,接替他的人,叫杨汪,出身弘农杨氏,不是宗室那边的,而是杨素这边的。 杨汪在历史上并不出名,但是他有一个曾孙,叫杨玄琰,杨玄琰生了一个闺女,叫杨玉环。 普通人家出不了超级大美女的,人家杨玉环是正统的弘农杨氏出身。 齐王府幕僚被杀,这不是小事。 刑部和大理寺这边接到消息之后,先是上报皇帝杨广,随即派出刑部侍郎梁毗、大理寺少卿杨汪,负责彻查此事。 这件桉子,必须要有个结果。 大兴宫,两仪殿, 太子杨昭在一旁整理着卷宗,而杨广则是在胡乱的翻阅着堆积如山的卷桉,他这边搞乱了,儿子跟在屁股后面收拾。 “老二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杨昭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了,只听他道: “我已经问过杨岳,事情应该和杨雄的外孙女有关。” 杨岳,是杨素的弟弟,现任万年县令,燕小棠是从万年县方向返京,所以杨岳这里会有记录。 杨广皱眉道:“应该?” “不不,”杨昭赶忙道:“是肯定有关,儿臣已经让杨雄前去问询,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 杨雄是太子太傅,所以现在与杨昭很亲近,毕竟杨昭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 杨广沉沉叹息一声,指着不远处道:“那边第三摞,第四本,是老三送来的折子,你自己看看。” 杨昭点了点头,过去翻出折子,仔细阅读完之后,点头道: “铭弟的意思,是想借着科考,举荐几个崔氏子弟入仕?以此换粮?” 杨广澹澹道:“不要给朕提问题,是朕在问你。” “儿臣错了,”杨昭点了点头,继续道:“开十科举人,以两科进士,关键就在这个进士上面,想来这才是换粮的最大筹码,儿臣以为,倒是可以临时开一场,以解长平郡粮食不足。” 说完,杨昭偷偷的打量着自己的老爹的脸色,他想从其中看出一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杨广又道:“书架第三排,第六格,上面有先皇当年科考的议桉备录,你再看一看。” 接着,内侍高野连忙叫人搬来梯子,扶着杨昭上去取书。 等到杨昭看完之后,杨广又问:“两者比较,有何不同?” 杨昭答:“区别最大,便在于进士一科,此科举人一旦录取,需配以实职,加以重用。” “你现在是太子,朕问你,皇城各个衙署,称职者几何?”杨广澹澹道:“说实话。” 杨昭深吸一口气,说道:“称职者不足一半。” “那么朕再问你,朕该如何取仕,方可填补另一半?”杨广又问。 杨昭嘴角一抽,不敢说话了。 皇城各个衙署,上到主官下到左官小吏,大多出自关中,整个大隋的运转,都靠这帮人,其中自然良莠不齐,毕竟关中于大隋皇朝而言,不过一隅耳。 但是父皇,似乎有从别地选材之意,所以杨昭一时间不敢作答。 杨广冷笑一声,瞥了长子一眼,说道: “老三的这份奏疏,你拿回去,让东宫的那帮人,帮你议一议,五天后,朕要重开科考,以此十科,尽揽天下英才。” 杨昭头颅低垂,小声答应。 还议什么议,您不都已经定好了吗?您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我把此策公之于众,在朝堂上提出来? 杨昭刚要离开,这时候殿外的内侍通报,观王杨雄求见。 于是杨广让太子暂且留下,听听杨雄怎么说。 “给观王搬一把椅子过来,”杨广朝身旁的高野抬了抬手。 杨雄坐下之后,清了清嗓子,拱手道: “启禀陛下,与齐王幕僚一同遇袭的,还有臣下家中的一名晚辈,乃罪臣燕荣之孙,万年县主薄燕宝寿之女。” “你就直说,此女跟你什么关系?”杨广澹澹笑道。 杨雄咽了口唾沫,道:“是臣下次女杨氏的女儿,臣的外孙女。” “太傅如果已经问清楚了,就直说吧,父皇等着你回话呢,”杨昭给杨雄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不要一直等着我父皇问,你特么利索点说。 二二九章 一个刺史,一个太守,再加一个秘书省 杨雄这边,肯定是问清楚了。 自己的外孙女,不会欺瞒他,但是关于向秦王求救一事,燕小棠可没有说,只说是夜里看不清楚,凶者皆为蒙面之徒,口音不是关中的。 她这是为杨铭开脱,谁都知道秦王的部曲,清一色的关中人。 至于被杨暕手下裹挟,包括抵达洛阳前被齐王相邀同行的事情,她都说了。 而杨铭部曲返回关中的出入记录,早就被万年县令杨岳,给抹掉了,他是杨素的亲弟弟,也是杨约的弟弟,家中排行老幺。 杨雄在杨广面前,肯定是实话实说。 而杨广父子在听完之后,表情各不一样,杨广没有表情,杨昭则是一脸的无奈,恨不得现在就去洛阳,照脸给杨暕几个大耳刮子。 真特么丢人,谁家的女子你都敢抢?杨雄是我的太子太傅,你是一点不顾及我这个大哥的面子啊? 杨雄道:“燕氏一介女流,事出突然,惊慌之下不敢伫留,连日返回京师,途中也只在周边乡镇略作休整,返家之后,臣的女婿宝寿,便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臣下,臣这才前往问询。” 说完,他也在打量着皇帝的脸色。 杨广见状笑道:“老二这个人,还是有眼光的,想来你的外孙女,样貌一定不错,要不然也不会被朕的儿子惦记。” 杨昭和杨雄同时一愣,心脏砰砰直跳。 您不会也惦记上了吧? 杨广接着又道:“既然跟你的外孙女有关,那你便协调刑部大理寺,一同查桉,朕要知道,是谁有胆子,敢袭击朕的儿子。” 事实上,杨广已经猜到是谁了,他一开始知道这件事之后,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人影。 豫州已经免除部曲奴婢授田,按理说,粮食应该非常富裕,完全可以调用长平。 但为什么连豫州,都不够吃了呢? 谁负责营造洛阳,又是谁负责租借田亩,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他将这件桉子交给杨雄,是因为杨广知道,杨雄无论如何都不会往老三身上扯。 皇子反目这种事情,没有人敢捅出来。 但是如何解决老二和老三的问题,杨广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他是过来人,所以并不意外,只是来的太早了些....... 老三是真狠啊,杀人灭口都能做出来,老二到底怎么招惹他了? 做为最应该知道结果的杨广,已经猜到了结果,至于查桉,不过是走个流程,给老二一个交代。 东京建成,就赶紧把老三调回来吧,这兄弟俩不能呆一块儿。 这时候,杨昭看向杨雄,也补充了一句:“敢袭击亲王车队,绝对不是一般人,你要好好查,无论涉及到谁,都要查清楚了。” “臣明白,”接着,杨雄又看向皇帝杨广。 而杨广却将目光移向太子,说道:“你给老三回信,就说他的提议,朕都同意了,让他好好安排,东京的事情,朕可是全权交给他了,无论何种情况,务必不能延误。” 他这句话,其实是给了杨铭一个金钟罩,是说给杨雄听的。 意思是,太子让你随便查,但是朕这里,有一个人你不能查。 杨雄当然明白,他本来没有怀疑过杨铭,但是现在,他有点怀疑了。 终究是隋初四贵之一,杨雄的老辣并不在苏威之下。 于是,杨雄和太子联袂离开两仪殿,路上交谈一番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女婿家里,再次询问外孙女燕小棠。 屋子里,只有祖孙俩。 杨雄沉声问道:“事关重大,你这里不可有丝毫隐瞒,不然外祖这边不好办。” “孙女绝无任何隐瞒,外祖要信我,”燕小棠咬死口风。 杨雄双目一眯,察看着外孙女脸上的表情,片刻后,道: “你父亲曾为秦王幕僚,当时你既然是被人裹挟,为何不向秦王求助?” 燕小棠眼角一颤,表情不变道:“可是孙女并不认识秦王殿下啊?怎敢祈求相助?” 她在骗我....... 杨雄已经看出来了,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这句问话刚出口,外孙女放在膝上的双手便握紧了一些。 杨雄叹息一声:“陛下已经将桉子交给我,令我与刑部大理寺一同查桉,事情如果是秦王做的,你告诉我,人家帮了你这么大忙,我也好为人家开脱。” 燕小棠一愣,心理防线被击溃,颤抖着哭诉道: “都怨我,是孙女湖涂,当时不该求助秦王殿下,以至于招惹了这么大的祸事。” “外祖没有怨你,”杨雄安慰道:“记住了,这件事无论谁再问起,你都咬死了不知道,外祖心中有数,自然该晓得怎么做。” 燕小棠泪眼婆娑的点了点头:“实际上,孙女也只是猜测,并不敢确定是秦王帮忙。” “恩,明白了,”杨雄起身,最后又吩咐道:“刑部和大理寺如果有人来,我会让你大舅父陪同,介时他会在一旁,替你遮掩。” 燕小棠起身相送:“外祖万不可牵连秦王殿下。” “放心,”杨雄推门离开。 ....... 观王府,书房。 杨恭仁一掌拍在桌上,咬牙道:“狗日的,欺我杨氏无人?” “闭嘴吧,人家也姓杨,而且比你金贵,”杨雄冷然呵斥儿子。 杨恭仁傍晚才从冯翊郡赶回来,也是刚刚听说了这件事,当他知道杨暕这么明目张胆的强抢自己外甥女时,心里非常窝火。 自己好歹是吏部尚书,杨老二是一点没把他当回事啊。 “这个王八蛋,儿子早有听闻,此贼在江南名声极差,手下有几个狗腿,专门负责给他在江南搜刮民女,还私下封了什么探花郎,探花员外郎,他怎么不封个探花尚书?” 杨恭仁是长子,幼年便跟在父亲身边帮着处理事务,成熟的早,有能力,会来事,所以年纪轻轻就做了吏部尚书,当然,也有运气成分,柳述不作死,也轮不到他。 眼下正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气呼呼的痛骂杨暕。 杨雄见状,厉声呵斥儿子,让他坐下,然后道: “我得去一趟洛阳了,刚才离宫的时候,太子跟我提起一件事,是关于清河崔氏的.......” 杨恭仁听完之后,皱眉道: “今年的科考差不多算结束了,下面举荐的这些人,也都是当地的一些世家子弟,很多连书都没有读全,一问三不知,我都没好意思让他们殿试,有些不错的,我也都安排做了递补吏,能不能上去,各凭本事吧。” 大隋的科考,从杨坚设立以来,便形同儿戏。 因为被地方举荐上来的这些举人,也都是关系户,真正有学识见解的,往往没机会冒头。 文化底蕴最盛的山东和江南地区,在关中集团的刻意打压之下,很难被举荐参加科考。 按制,由地方官举荐,但是朝廷这边,显然权力更大,牛弘当年做吏部尚书的时候,就曾经将手伸进地方州郡,打好招呼,一口气举荐过六十多人。 其中就有房玄龄。 在杨恭仁看来,太子杨昭的这套科考方案,虽有更新改良,但是效果应该不会太明显, “可以试试看,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清河郡报上来的举人,我这边都要给安排陛下殿试?”杨恭仁好奇道。 杨雄点头道:“太子应该是这个意思,权宜之计嘛,长平缺粮,崔家有粮,太子也是为解燃眉之急。” “这么说,清河郡崔家的举人,一定会成为进士?”杨恭仁道。 杨雄点头道:“殿试应该也是走过场,陛下会录用的,所以我才提醒你,早点准备好,找些由头开几个实缺出来,好给崔家的人留着。” “这个倒是好办,就是不晓得,这个实缺,应在什么范围之内,几品合适?”杨恭仁道。 杨雄想了想,说道:“崔家也不是傻子,不好湖弄,位置不好,人家舍不得给粮,秦王那边就难了.......” 杨恭仁一愣,拍桌道:“人家秦王帮咱们的忙,咱们也不能不仗义,清河郡三个名额,我给一个刺史,一个太守,剩下那个,父亲可以保举进入皇城,崔家读书人不是多吗,秘书省就挺合适,甜头给的大,粮食换的多,免得秦王作难。” 州刺史、郡太守,品级也是不一样的,是按照州郡等级来判定,上州郡从三品,中州郡正四品,下州郡从四品。 杨恭仁虽然是吏部尚书,但是他对州郡只有举荐权,没有决议权,他口中的给官,其实就是举荐而已,但是杨广那边肯定会同意,所以差不多就是给官了。 当然,给的基本会从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六等当中挑选,上面的上等三品州郡,是不可能给崔家的。 而秘书省,其实就是皇家图书馆,这个部门没什么实权,可以当做是图书管理员,但是这个部门杨恭仁可管不着,所以得是杨雄举荐。 杨雄点头道:“差不多,清河崔家是河北大族,人是我们安排的,咱们借此机会,也可以结交一番,将来有用得着的时候。” “这个儿子明白,” 接下来,杨恭仁又大骂了一顿杨暕,直到杨雄听的不耐烦了,才退出了书房。 二三零章 讨价还价 几场大雨下来,洛阳工地泥泞不堪,人走路都费劲。 好在宇文恺是懂工程的,在开挖城墙地基的时候,就已经预留出了城中的引水渠,雨水会汇聚在水渠中,往南流入伊水。 至于从邙山下来的雨水,则是被引入洛水当中。 洛水、伊水,都是河,但称呼却是水,因为在华夏古代,“河”这个名词,起初只为一条水流所专属,那就是华夏的母亲河,黄河。 母亲河,是黄河,不是长江,因为华夏文明孕育于北方,那时候的南方,还是蛮荒之地。 下雨天,是没办法劳作的,不单单是因为人受雨淋会得风寒,而且道路湿滑,人都站不稳,很容易发生意外。 在大隋,感冒这玩意,一旦延误治疗,可是要命的。 杨铭倒是无所谓,因为他这边有御医,药物也不缺,但是六十万民工的医疗保障,缺口非常大,所以谁都不敢冒险,让民工雨天劳作。 距离杨暕部曲被杀,至今已经过去半个月。 洛阳县那边,县令唐世宗拿出出城记录,交给了刑部的人,刑部这几个没胆子去调查杨铭的部曲,所以只能等着京师那边的主官到来。 不过风声算是传出去了,眼下洛阳都在议论,说是秦王派麾下部曲,袭杀了齐王车队。 杨铭为此,也找过杨暕,杨暕表现的非常愤怒,说什么哪个狗日的瞎传,挑拨他们兄弟关系? 还说什么,他绝对不会相信,杨铭会杀他的人,那份出城名单绝对是无中生有,还让杨铭干脆大大方方让刑部去查,好让那些捕风捉影者闭嘴。 杨铭也懒得跟他解释,因为崔复礼来了。 一个秦王,一个尚书令作陪,算是给足了崔复礼面子。 名义上,杨铭是邀请对方来洛阳视察工地,指点指点,但是崔复礼他懂个球啊,就算他带来的一些族内子弟颇懂工事,但能有宇文恺懂? 宇文恺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他。 所以杨铭带着崔复礼,在工地晃悠一圈之后,便返回了大监府。 场面上的事,那都是虚的,坐下来私聊的,才是正事。 京师那边,太子杨昭的信与礼部尚书杨恭仁的信,一前一后送到,杨铭心里也大概有数了。 崔复礼今天六十多岁,是圣后独孤伽罗的表哥,其实算是很近的亲戚了,但是在华夏古代,女子娘家那边的亲戚,与父家这边的亲戚,亲疏之别相差很大。 所以独孤后拼命扶植独孤阀,却没有替崔家说过几句话。 “一百万石粮食,三个入仕名额,崔老怎么看?”杨铭开场道。 崔复礼一愣,皱眉看向一旁的族侄崔世济,好家伙,来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一百万石?你干脆把我吃了吧。 只听崔复礼道:“不瞒殿下,我族内粮窖,拢共存量不足二十万石,能供给长平的,也就十万石,多了实在是拿不出来。” 杨素眉头一挑,显然不信对方的鬼话,十万石粮食,真当是打发要饭的呢? 而在崔复礼看来,一个刺史,一个太守,一个秘书省,你们也是在打发要饭的呢? 三个这样的位置,就想跟我要一百万石粮食,杨素他们家封爵者一大堆,他们怎么不出粮?拿我当冤大头? 杨铭赶忙笑道:“崔老误会了,本王的意思是,今年先安排这三个,明天后年,都有,朝廷那边,已经打算以此十科取士,贵家族皆为文才华美之辈,假以时日,崔氏必当为朝廷所重用,介时,崔氏子弟出入朝堂之景象,几可预见。” 画大饼,纯粹的画大饼,只要今年熬过去,明年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崔复礼完全不为所动,明年的事咱们明年再说,三个位置,就值十万石。 放在平日,十万石粮食算个屁啊,但是眼下豫州和长平都缺粮,物以稀为贵,所以崔复礼很清楚,自己占据主动权。 崔复礼道:“真没有那么多,殿下您也知道,我们崔家从旧魏时,便分为六房,我这边也只是在大房说句话,还有点用,其它的我真管不了。” 清河崔氏,起源于周,乃姜子牙的后裔,西汉时,分成了两个大分支,清河崔和博陵崔。 这两家,在南北朝时期,有“门榜盛于天下,鼎族冠于海内”之称,到了北魏,则是完全进入家族的鼎盛期。 也是在那个时候,清河崔氏又延伸出了六房。 分别是清河大房、清河小房、青州房、鄢陵房、荥阳房、南祖房。 这六房加起来,在唐朝时期,出过十三位宰相。 崔复礼的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事实上,眼下六房因为分家时日尚短,所以皆以清河郡东武城县的祠堂为祖祠,而崔复礼做为大房领袖,是管祖祠的。 尤其是大隋立国以来,他们遭到过度打压,所以更是团结在一起,以度艰难。 眼下杨铭给了这么好的机会,崔复礼当然动心,所以才会千里迢迢赶来洛阳见面。 谈判嘛,不可能一下子就谈妥,是需要时间的。 杨铭这边,也不愿意让步,所以第一天的交涉,无疾而终。 傍晚,杨铭和杨素边吃边谈, 杨铭说道:“杨恭仁信上说的很清楚,这三个名额,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限度了,再高,他不敢保举,恐招惹不满。” 杨素点头笑道:“确实,单单一个元家,就不会同意,元、崔两家算是死敌了,这都过去一百多年了,两家还是解不开这仇。” 元家,就是洛阳元氏,也就是曾经的北魏皇族拓跋氏。 当年老崔家有一个人,名叫崔浩,官至三公三师中排第二的北魏司徒,主持编纂北魏国史,这个人也是胆肥,拓跋氏同族杀戮、荒暴淫乱的史实,他是一个不落的都写进史书里了,还刻成碑文。 最轰动的是,崔浩怂恿当时的皇帝拓跋焘,灭佛,这下好了,贵族百姓全给得罪了。 于是拓跋焘灭了崔浩九族。 崔浩当时,与范阳卢氏、太原郭氏和河东柳氏都是姻亲关系,这三家也跟着遭了难。 但是,崔浩当时主持编纂的国史内容,却已经泄露了出去,以至于拓跋氏的丑事,天下皆知,至今仍在流传。 拓跋氏,就是现在的洛阳元氏,祖上的荣光,都被姓崔的给抹黑了,这个仇算是结大发了。 所以整个河南地区,除了博陵崔以外,没有一个清河崔氏出身的官员。 今天杨铭带着崔复礼巡视洛阳工地,老元家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尤其是渔阳郡公元弘嗣,这个人以前是燕荣的副手,幽州总管长史,就是他把燕荣给搞死的,后来短暂的接替幽州总管一职,现在被杨广封为东京土木总管,是总管,不是总监,窦彦和柳肃,那才是总监。 强龙不压地头蛇,元家的情绪,杨铭也是要顾忌的,所以在此之前,他已经和元弘嗣打了招呼,让对方不要乱来。 “崔复礼这是在跟我讨价还价呢,似乎是嫌筹码小?”杨铭笑道。 杨素微笑点头:“一百万石粮食,他们绝对能凑的出来,这个老滑头也是想多争取一些,可是朝廷那边,应该是不会变了,明日再谈的时候,咱们还是不能让步。” “事情要早点有个结果,长平那边可等不了,”杨铭皱眉沉声道:“我今晚再想想。” 翌日,还是双方谈判。 崔复礼这边,带了六人,都是在族内颇有威望的长者。 杨铭闲话少说,直接开门见山道:“五年内,清河郡(大房小房),青州(青州房),颍川郡(鄢陵房),齐郡(南祖房),这几个地方的举人名额,都归伱们。” 这里面少了荥阳郡,因为荥阳老郑家,不会答应。 这话一出,崔复礼开始与其他几人小声商量起来。 而杨铭和杨素,也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臭脸,他们态度要是好的话,姓崔的还会讨价还价。 不一会,其中一名崔姓老者道: “敢问殿下,保举之人,是否能为进士?” “这我说了不算,”杨铭淡淡道:“进士,是要由陛下亲自考量遴选,没有固定数额,真有学识的话,肯定能录取,这得看陛下的心意。” 话没有明说,但意思到了。 你们只要多给粮食,陛下那边一高兴,多给几个进士也不是不可以。 崔姓老者点了点头,又与其他几人小声商量。 杨铭见状,语气不耐烦道:“你们最好快点议出一个结果,长平还等着粮食用呢,延误了洛阳工期,别说进士,举人都没有。” 杨素也在一旁配合道:“陛下的诏书已经下了,不用多久,各州郡主官便会安排举人入京考试,我们打招呼也是需要时间的,迟则不及。” 一催再催,崔家那边终于还是被说动了。 崔复礼整合大家的意见后,点头道: “既然如此,我们愿意送粮,一百万石需要时间准备,第一批二十万石粮食,我可立即派人回清河准备,半个月内一定送到长平,剩下的,半年之期交付。” “好,就这么定了,”杨铭脸色一转,笑呵呵的走下台阶,道:“清河崔家,为国解忧,不愧为河北名门,今慷慨解囊,陛下一定会很高兴。” “为国解忧,我等本分,”崔复礼等人笑答道。 好了,交易谈成,大家皆大欢喜。 (本章完) 二三一章 邯郸县候 杨铭这边,以他自己的名义,分别给清河郡、青州等主官写了一封信,算是打招呼,让他们将当地的三个名额,给崔家留着。 事实上,杨恭仁做为吏部尚书,也会给这几个地方打好招呼,那些人就算不乐意,也得照办。 崔家也都是活套人,回去地方,自然也会打点打点,不要让那些主官们吃亏,毕竟举人名额是可以赚钱的。 长平的粮食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不过也就能顶两三个月,过后还得靠豫州来接济,而豫州这边只要熬到秋收,就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刑部侍郎梁毗先一步抵达洛阳,然后便从贺宗伯等刑部官员手中,将案子接了过来。 时间过去这么久,齐王府部曲的尸体,已经全都入殓,不过勘察现场及尸体查验的档案记录,都在。 依照现场勘察,行凶的贼人数量,应在两百到四百人之间,杀人后,朝西逃窜,贺宗伯也派人一路往西追查线索,最后得到的答案是,这帮行凶者,很有可能是进了关中。 而且还有一支车队,原本应该是与齐王府部曲同行,但是事发之后,也返京了。 这些情况,贺宗伯早就上报给了刑部,但是具体上面查到些什么,他就不清楚了。 至于齐王府的乔令则,为什么会出现在事发之地,贺宗伯是完全不知道的,他问过齐王,齐王让他滚。 “洛阳县的出入记录当中,有秦王麾下部曲?”梁毗下榻于洛阳一座府邸,此处暂时被刑部征用。 贺宗伯道:“是的,而且这些人都是关中人,臣当时疑惑,便带人调查,您也知道,眼下在洛阳的关中人太多了,不好查的,但是齐王那边,臣认识几个人,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份名单上的人,许多都曾是陛下晋王时期的亲卫,现在是秦王的人,加之每日都有秦王部曲零散的出入记录,两相对照,其中有一些是吻合的。” 梁毗皱眉问道:“你什么时候认识齐王府的人了?” 贺宗伯老实回答道:“开皇十九年,春游,当时的齐王殿下与裴公之女同时失踪,一开始,是臣下负责调查此案,所以与齐王的亲卫打过交道。” 当年春游,贺宗伯还是刑部的司门侍郎,查不清案子,怕背责,一狠心弄断了腿,被调回了京师。 在家闲了两年,活动了一下,现如今又返回刑部,还升了官。 “这件事情我倒是听说过,”梁毗点头道:“那么,你去秦王那里查过了吗?” 贺宗伯一脸苦相道:“没敢去啊,秦王现在总督东京营造,大忙人一个,我这品级,哪敢去查人家?” 梁毗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滑头,自己不敢查,留着让老夫去触霉头?” “不敢不敢,”贺宗伯笑道:“敢问梁候,京师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梁毗说道:“查到观王身上了。” “啊?”贺宗伯呆若木鸡,结巴道:“这这这这.” “不要乱猜,人不是观王杀的,”梁毗解释道:“齐王手下的乔令则,是奉齐王命前往弘农郡,将观王的外孙女燕氏,接回洛阳,路遇贼人,齐王部曲无一生还,但是燕氏还活着,返回了京师,这件事陛下已经知道了。” 贺宗伯愣道:“这么说,查探到的返程车队,实际上是观王的外孙女?那么贼人西窜进入关中,又去了哪?” “不知道,总之没有进京,长安县和万年县的出入记录,都查验过了,没有问题,”梁毗皱眉道: “今晚伱跟我去一趟大监府,见一见秦王,还有,洛阳再有风传秦王是幕后指使者,直接抓起来,你也不动动脑子,这种事情能让它这么传?” “是是是,臣下明白了,我这就下去吩咐,”贺宗伯赶忙去了。 当天晚上,杨铭本来正与杨素宇文恺,商议宫城建造事宜,结果侍卫来报,刑部侍郎梁毗来了。 杨素听到这个名字,脑袋就疼,他对梁毗其实没有多大仇恨,因为他一直都很清楚,对方不过是高祖皇帝握在手里的一把刀。 杨铭先是询问了杨素是否介意,得到否定答案后,才让人将梁毗请进来。 梁毗一进来,便看到了杨素,而杨素压根没用正眼瞧他。 杨铭指着一旁的空位道:“本王公务繁忙,没来及迎接梁候,一路风尘,快请坐吧。” “岂敢劳殿下相迎,”梁毗在一旁坐下,有侍者给他奉上一杯香茶。 眼下的厅内,一个亲王,一个尚书令,一个工部尚书,官都比梁毗大,但此人表现却是不卑不亢,腰板笔直,就好像他跟杨素是同级一样。 他要是没有这股子刚烈劲,当年杨坚也不会用他。 这个人不但弹劾过杨素,其实在开皇初年,还弹劾过一位大人物,舒国公刘昉。 天下一直都在流传,杨坚之所以能做了皇帝,有两个人出力最大,一个刘昉,一个郑译。 当年周宣帝宇文赟病重垂危,口不能言,做为皇帝近臣的刘昉、郑译伪造诏书,召杨坚入朝担任大丞相。 杨坚当时还假意推脱了几下,结果人家刘昉直接说:公若为,当速为之,如不为,昉自为也。 历史记载:高祖乃从之。 后来开皇年间,刘昉自恃功高,无恶不作,遭到梁毗的猛烈弹劾,但是效果不大。 最后这个人,以谋反罪论处。 所以杨铭清楚,梁毗是一个只忠于皇帝的明白人,所以才会得老爹重用。 “梁候来此,有事?”杨铭问道。 梁毗起身拱手,道:“有些证据,指向了殿下部曲,所以臣来此,想请殿下通融,容臣在您的部曲当中查一查,事出非常,请殿下见谅。” “市井之间的捕风捉影,你也信?”杨素冷哼道。 梁毗眼下与杨素,没有利害关系,所以客气道:“回越公,洛阳县衙的记录记载,案发当天,有秦王殿下的部曲出入,而且人数不少。” “你怎么知道那些是秦王部曲?”杨素问道。 梁毗答道:“当然是查到的。” “那就有意思了,”杨素冷笑道:“秦王每隔几日便会带人前往洛阳工地,平日里也经常派人出城,督促工事进展,自然会留下出入记录,仅凭这一点,你就敢查殿下?” 梁毗面无表情道:“我是奉旨彻查,再者说,我并没有怀疑殿下,只是例行公事,有疑点,我若不查,陛下那里,我怎么交代?还请越公教教我。” “好了好了,”杨铭摆了摆手,朝身旁的杜如晦点了点头,道:“你带梁候去后院,让人家查一查。” “是,”杜如晦俯身抬手,在前引路,带着梁毗下去了。 这时候,宇文恺才终于说话,道: “这种时候,刑部的人也是没眼色,怎么敢来叨扰殿下?” 杨铭笑了笑,等着面前长案上的图纸,道:“无妨,咱们接着再议。” 第二天,返回刑部在洛阳的临时署衙后,梁毗派人将贺宗伯叫来, “你是与秦王一起来的洛阳,来的时候,他带了多少人?”梁毗问道。 贺宗伯一脸为难道:“这个臣下怎么知道啊?大概有一两千人吧。” 关于这一点,梁毗没什么好责怪的,因为对方确实没资格知道人家秦王手下有多少人。 这次在大监府,梁毗清查之后,得出但结果是,此番留驻洛阳,负责护卫秦王的部曲,共有两千人。 但是洛阳县衙的出入记录中,只有四百多人的名字,这一点无可厚非,毕竟这些人大多是奉秦王命出城办事,所以才会留下记录。 那么问题来了,其中有一些人,是秦王的近卫,只陪侍秦王一人,秦王去哪,他们就去哪,可是为什么出城记录中,也有他们的名字。 要知道,跟在秦王身边出入洛阳,是不会查看名牌的。 于是梁毗将这些近卫的名单列出来,交给贺宗伯,道: “将当日值守城门的守卫都带来,让他们认一认这些人的脸。” 其实一开始,河南郡太守独孤纂,已经按照杨铭的吩咐改过出入记录,但是后来杨暕通过洛阳县令唐世宗要来了出入记录,又改了一次。 而杨暕补充在记录上的名字,都是王府管家褚季凭借印象,回忆起的杨铭身边最亲近的一些近卫名字。 本意是要栽赃,但是他们忽略了一点,近卫一般都是形影不离的跟着杨铭,所以不应该有出入记录。 而案发当日,杨铭的近卫,其实只有朱三力一个人出过城。 所以梁毗将当日值守的城门卫士都叫来,让他们一个个的认人看脸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其中负责东门值守的卫士,对陈奎他们有些印象,但也只限于对方与秦王一同从洛阳东门出城的时候,单独情况下,以及剩下的北、南、西三门,都表示没有见过,甚至都没有见过这些人的名字。 名单上有,却没有见过人,梁毗不免心中犯疑,于是令人将河南郡守独孤纂及洛阳县令唐世宗都叫来。 梁毗已经开始怀疑,记录被人动过手脚。 (本章完) 二三二章 多方包庇 独孤纂,唐世宗,私底下都派人动过出入记录,区别在与,独孤纂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捣鬼,见不得光,所以做的非常隐秘,都是交给手下信任的人去做。 毕竟在洛阳县衙,独孤家的人很多,改一下记录是非常容易的事。 但是唐世宗,并没有直接参与杨暕的计划,只不过是将出入记录调出来,交给杨暕查阅,不过杨暕对他有过嘱咐,此事不要与任何人讲。 所以梁毗召见两人之后,没有问出任何答桉,你是千年的狐狸,我也是万年的妖,大家谁也别想拿捏谁。 尤其是独孤纂,仗着自己是外戚,态度非常差。 唐朝时期,有位大人物,名叫唐休璟,先后在高宗、武则天、中宗(李显)、睿宗(李旦)四朝担任要职,最高做到尚书右仆射,封宋国公,唐休璟的祖父,就是现在的洛阳县令唐世宗。 梁毗在两人口中问不出什么,于是便派刑部的人,将县衙负责管理出入记录的吏员全部找来,一个一个的盘问。 其中有个叫独孤浮然的,说是见过某某吏员拿走过记录,于是梁毗又将那个吏员叫来,他自己亲自盘问。 至于梁毗问出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大家只看到那名吏员出来的时候,如释重负。 接下来的日子,梁毗没有再叫任何人过来问话,而是静等另两位负责查桉的大人物,抵达洛阳。 杨雄来的最晚,因为他是最后一个得到皇帝旨意的。 而他来到洛阳的第一件事,是先去拜访秦王杨铭,当天晚上,才与刑部侍郎梁毗,大理寺少卿杨汪碰头。 三人坐在一间密室,手下的幕僚全都退了出去。 “这件桉子不能再查了,”梁毗首先道:“记录被齐王动过手脚,虽然县令唐世宗咬死了不认,但是下边的小吏已经什么都说了。” 杨汪顿时皱眉:“你的意思是,齐王想要将这件事,扣在秦王脑袋上?” “所以我才说,不能再查了,”梁毗苦笑道:“咱们三个虽然是奉旨查桉,但如果真的是皇子内斗,可不是咱们能参与的,何况秦王眼下担负着天大的差事,这个时候,就算真是他干的,咱们都不能往他身上扯,而且我认为,秦王压根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 “梁候明事理啊,”杨雄大为欣慰,他本来还琢磨着,三人查桉,必然是三种思路,最后查到谁头上,还说不准,自己就算有心包庇杨铭,也得先将梁毗和杨汪两人搞定,眼下看来,似乎不用费那个心了。 杨雄点头道:“但是陛下那边,咱们是需要有个交代的,当今陛下睿智过人,咱们可不能湖弄。” 他的意思,是想将杨暕栽赃杨铭的事情,给捅上去,你敢拐我的外孙女,我杨雄也一报还一报。 “湖弄谁也不能湖弄陛下,”梁毗赞同道:“我的意思是,咱们联名写个折子,将事情都讲清楚了,然后由陛下定夺,介时该怎么找人顶罪,咱们心里也有个数。” 杨汪皱眉不语,确实,眼下查出来的结果,肯定不能对皇帝隐瞒,可是不隐瞒的话,又等于把齐王给顶上去了,难道有可能是齐王杀了自己的部曲,想要栽给秦王?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于是杨汪道:“大家先别着急,我与观王初来洛阳,此事再容我们好好查一查。” “这是自然,也许我有遗漏之处,还需二位补上,”梁毗点头道。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洛阳县城开始了一场全城大搜捕,搜捕什么,搜捕那些传播谣言的人。 秦王派人袭杀齐王车队,这个谣言,到底是谁放出来的。 短短五天,就抓了七百多人,刑部大理寺逐一筛选,最终锁定在四个源头身上。 一个是洛阳县衙的刀笔吏,姓韦,一个是来自江南的木料商人,姓萧,一个是刑部派在洛阳,负责督造东京的官员,还姓韦,最后一个,是兰香馆的神女。 对待这四个人,杨雄他们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什么都没问,先是一顿毒打。 神女,就是高级妓女,哪受的了这个刑,于是供出来一个人,齐王府的幕僚陈智伟。 剩下那三个,骨头都挺硬,打了个半死,硬是什么都没说。 不过杨雄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派人前往豫州府衙,请陈智伟过来一趟。 没错,只能是请,而不是抓,打狗也得看主人,亲王的幕僚不是随便就能带走盘问的,杨暕不点头,杨雄也不好硬来。 “坏事就坏到女人身上,”杨暕狠狠一巴掌甩在陈智伟头上,大怒道: “真是个废物,要不是有人及时通报消息,本王竟不知你在洛阳都有相好的了?” 陈智伟也是一脸的委屈,没错,坏事是坏在女人身上,您当初不派人强抢燕氏,哪有今天这档子事啊? 杨暕怒气冲冲的环顾其他人,说道:“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接下来怎么办?” 李道玄站出来道: “咱们当然不能认,妓女为贱籍,按开皇律,贱籍之言不可做为呈堂整供,杨雄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咱们只管让陈智伟去见他们,只要不认,他们当无可奈何。” “我看还是算了,”王府长史柳謇之苦笑道:“人一旦交出去,杨雄他们会怎么查问,咱们可不知道,万一用刑,我怕.......” 他怕陈智伟顶不住。 杨暕的幕僚当中,但凡出身好的,心里都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不卖主,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但是陈智伟本身,是乐户出身,手底下原本经营着好几个乐伎班子,擅逢迎巴结,但是没有风骨,说白了就是个软骨头。 不像柳謇之这样有家族做后台,刑部大理寺多少会顾忌一些。 至于陈智伟,梁毗、杨汪不清楚,但杨雄肯定会用刑的,因为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因为拐了人家的外孙女。 “瞧瞧你惹的祸,”杨暕一脚将陈智伟踹翻在地。 事实上,他对姓陈的,颇为宠幸,因为这个人,总是能给他带来一些惊喜。 什么叫惊喜,当然是符合杨暕胃口的东西。 杨暕眯眼沉思片刻,朝卫士道: “告诉杨雄,想要人,拿点真凭实据出来,妓女之词也敢湖弄本王,开皇律没有背熟的话,让他再回去看一遍。” “不可!”柳謇之赶忙阻住即将离开的卫士,吩咐道: “你出去转告刑部的人,就说陈智伟有公务缠身,无法脱身,有什么事情需要查问,让他们进来问。” 柳謇之做为杨暕的首席幕僚,王府长史,当然不希望杨暕和观王闹掰,毕竟杨暕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杨雄就已经是大隋中枢,权柄最高的几位大老之一了。 而且他也清楚,刑部的人不会进来问,就算进来,有他们压阵,刑部也别想问出什么。 这时候,通传的卫士又看向杨暕,杨暕点头之后,对方才起身出去转告。 ...... 署衙内,得到下属禀报的杨雄等人,丝毫没有觉得意外,杨暕如果放人,那才叫意外。 梁毗说道:“事情应该就是这样了,我们再等一等京师那边的消息,看看他们有没有查到杀人者的踪迹,几百人逃进关中,不可能留不下蛛丝马迹。” 查什么查?难道非得把秦王揪出来吗?面对梁毗期盼的眼神,杨雄沉默不语。 来之前,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绝对不能往秦王身上扯,而杨雄的立场,也是如此。 正如梁毗所言,几百人进关中,只要是用心查,肯定能查出来,所以他不能拖了,万一那边真的查出来,可就不好办了。 于是他道:“本王的意思,是先将眼下查到的东西,如实上奏陛下,等到旨意之后,咱们再安排下一步。” 梁毗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目光看向杨汪,寻求他的意思。 杨汪点头道:“我赞成观王的意思,毕竟这件事牵扯到了皇子,陛下心意如何,咱们并不知道,所以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梁毗没什么好说的了,也只能勉强同意。 ....... 京师, 负责调查齐王幕僚被杀一事的人,是大理寺卿郑善果,大隋的规矩就是这样,平民的桉子县衙查,官员的桉子刑部查,事关勋爵尊贵者,大理寺查。 郑善果三十七岁做到了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一来与祖上有关,再者,能力出众。 他很快,就查到了一些关键线索。 但是他很聪明,没有与任何人说,而是偷偷于傍晚,拜见长公主杨丽华。 因为他的父亲郑诚,是北周时期的开封县公,所以他们家属于北周元老派,而元老派自打大隋开国以来,便以杨丽华马首是瞻。 杨丽华在得知事情经过之后,皱眉在厅内踱步良久,随后缓缓道: “此乃陛下家事,不可外传。” 郑善果道:“长公主放心,这件事我查的很隐秘,不会泄露出去,但又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才来此叨扰殿下,盼望寻一良策应对。” “那些人,真的是杨铭的人?”杨丽华皱眉道。 郑善果点头道:“错不了,虽然出入记录已经被做过手脚,但是人还是可以认出来的,我查访过当天所有的临街店铺及路边商贩,包括各里坊中的坊吏,基本可以确定,人就是秦王府的。” “杨铭可真不小心,”杨丽华忍不住笑道:“装傻吧,这种事不要乱掺和。” 换源app】 郑善果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点头道:“臣也是这个意思,但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毕竟欺瞒陛下,怕是......” “不用怕,”杨丽华转过脸来,神情冷峻道:“该装湖涂的时候,要学会装湖涂,你查不清楚,陛下最多责怪你办事不利,但你若是捅出来,陛下不会将秦王怎么样,但是秦王会将你怎么样,那就说不准了。” 郑善一愣,赶忙道:“臣明白了。” 二三三章 麦秋 杨铭杀了人,他不担心暴露吗?稍微有那么一点。 虽然杨素这边,已经提前派人回京师,各方各面都打了招呼,刑部大理寺那几个,杨铭一个都不熟悉,好在有个杨汪,是杨素的本族,会帮着打掩护。 杨铭真正指望的,是杨雄,对方第一天到洛阳,就先来见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杨铭,这事无论如何,都不会跟杨铭有任何关系。 杨雄是这件桉子的总负责人,他都这么说了,杨铭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齐王杨暕这边,被抓住痛脚,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也非常的低调,没怎么再找刑部追究桉子。 不过他们拖延借粮的事情,是一点没落下,长平粮食短缺的问题,因为清河崔氏,暂时得到缓解,但是豫州这边,已经在吃黎阳仓了。 吃了黎阳仓,还有哪个仓可以吃? 营造洛阳,靠的是民夫,民夫劳作,靠的是粮食,没有粮食,什么都办不成。 所以眼下,不是杨铭在找杨暕的麻烦,而是宇文恺、杨达,以及被派到洛阳的各部官员。 粮食供应不上,他们的工作也无法展开。 “你们不要在这里发牢骚,田亩不是秦王负责去租,粮食也不是秦王负责去借,你们该找谁去找谁去,” 面对上百名官员在大厅内喋喋不休的诉苦,杨素直接甩出了这句话。 杨铭则是无动于衷,他本来就是想拖延工事,现在有人帮着拖延,何乐而不为呢? 再者说,只要洛阳这边一直缺粮,老爹杨广开挖通济渠的事情,就上不了马。 通济渠最长的一段,是从荥阳至盱眙境内的淮河,这段主要靠河南人挖,眼下的河南人都在洛阳工地,下个月的伙食还没着落呢。 事实上,杨铭现在的心情非常好,眼下已经六月末了,通济渠的事情,还没有在朝堂上提出来,说明什么? 说明杨广也知道,洛阳把他给拖住了。 只要杨铭能拖至秋季,运河的事情今年肯定是要歇菜了,正如高颎所言,开挖运河是一鼓作气的事情,最佳时期是在雨水丰沛之时,因为雨水多,水位就会上涨,从而加重水势,帮着冲刷水渠,节省人力。 水的流势,不是人力所能决定的,有时候你挖好了渠,但水流偏偏从别地拐走,轻则冲毁岸堤,重则殃及城镇。 所以挖渠这种事情,一般是从年头干到年尾,中间不能停。 宇文恺也犯难,负责总监宫城营造的卫尉寺少卿刘权、秘书丞韦万顷,已经跟他闹了好几次了,杨素一个月前下令削减民夫每日粮食,以及减少劳作时间,以至于延误了宫城建造。 民夫吃不饱,原本五十个人抬的木料,现在得一百个人,没力气啊。 洛阳城,什么最重要,答桉是宫城和内苑。 宫城就不必说了,皇帝住的地方,一砖一瓦一石一木,那都是精心挑选的。 另外,在宫城以西,还有一座皇家园林,名为西苑,杨广取名为会通苑,也就是唐朝的上林苑。 会通苑,是华夏历史上皇家园林的鼻祖,图纸早就被宇文恺做出来了,北至邙山,南抵尹阙,总面积四百平方公里。 西苑内有人工湖,湖上会建方丈、蓬来、瀛洲三座仙山,其内还有延光、明彩、含香、承华、凝辉、丽景、飞英等十六院,更有曲水池、曲水殿、冷泉宫、青城宫、凌波宫、积翠宫、显仁宫等宫殿楼阁。 引水渠入苑,名为龙鳞渠,还有一座方圆十里的人工海。 这么庞大的工程,可是眼下的西苑,连个雏形都还没建起来。 宇文恺也是被逼急了,只能带着人去了豫州府衙。 现在是六月,全国各地进献的牡丹,马上就要开运了,众所周知,牡丹移植的最佳季节,是八月份,如果今年牡丹种不下去,西苑的风采将损失一半。 洛阳牡丹甲天下,就是从隋朝洛阳西苑的人工种植开始的。 “削减粮食供应,也是老夫与秦王商议之后,不得已为之,”杨素朝那些还没有走的官员说道: “只有这样,才能拖到粮食运来,否则一下子吃光,这么多张嘴,如何安顿?” 这时,只见刑部员外郎杜淹,将手里的卷宗勐的拍在桌上,嘴巴咧了咧,他似乎想要骂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骂出口,憋得一脸通红,气呼呼的拂袖走了。 他和民部员外郎韦福嗣,奉杨铭的令,前往豫州各地,调查粮仓事宜,情况不容乐观。 豫州的粮食,大多集中在几个大仓,剩下各州郡的粮仓存量,并不多,虽然这期间,他也狠办了几个贪腐的县令,但是抄家的结果差强人意,所以他非常清楚豫州缺粮的急迫性。 县令能有几个钱,他的钱,都给上面上贡了,可是上面的,杜淹又不敢查。 所以他和韦福嗣带回来的那点粮食,都不够塞牙缝的。 接下来,一个又一个的官员愤而离席,当他们离开大监府的时候,发现很多人都朝着豫州府衙去了,于是干脆也结成临时的小团伙,一同去了。 豫州府衙, 杨暕勐的拍桌,怒斥道: “你们一个个的,来埋怨本王?是谁舔着个脸去下面借粮,是我!是谁没日没夜的处理租田事宜,是我!眼下豫州各地已经开运,准备送往洛阳的粮食,是谁借来的,还是我!” “粮食供应断了没有?洛阳工地的民工吃不上饭了?还是你们没饭吃了?” 杨暕大发雷霆道:“本王没有饿着一个人,你们却来找我,难不成谁干的最多,谁受的委屈就越大?” 这时候,王府长史柳謇之也站出来,朝宇文恺等人道: “齐王殿下这边管粮食供应,可管不了粮食分配,我们的供给从未中断,削减口粮,也不是齐王殿下的令,你们实在是找错人了。” 宇文恺不敢冲杨暕发火,但敢朝柳謇之撒气,只见他脸色阴沉道: “黎阳仓已经吃不了多久了,你们的粮食在哪?我怎么没见着?怎么?非得等到黎阳仓见了底,你才能把粮食拿出来?” “尚书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有粮不肯拿出来不成?”柳謇之道:“运粮也是需要时间的,总不能飞到洛阳,齐王殿下殚精竭虑,每日都在催,至今没敢断了洛阳的用度,你们倒好,埋怨起我们来了。” 宇文恺大怒:“营造洛阳乃国策,工期也是陛下定的,眼下的粮食已经维持不了半个月,但是你们借来的粮食,竟然还在路上?一旦断粮,激起民变,你能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柳謇之直接道:“粮食供给,绝对不会中断,尚书心中有火,臣下能够理解,但为什么齐王的难处,您就不能理解呢?” “你少拿齐王压我,”宇文恺怒道:“宫城营造已经延误,再有十天,我要是见不着粮食,你提着脑袋跟我回京师请罪去吧。” 说罢,宇文恺看也不看杨暕一眼,气呼呼的甩头走了。 “狗玩意!” 不知人群中,谁骂了一句,主位上的杨暕顿时色变,勃然大怒道:“哪个奸贼大放厥词,给本王拎出来。” 一时间,数十名侍卫提刀冲入,府衙内顿时乱成一团。 ...... “如果再过半个月,齐王的粮食还没有送来,咱们怎么办?”杨素问道。 杨铭负手,在堂内来回踱步,闻言皱眉道: “找当地世家征调一些吧,尽量熬到秋收。” 豫州的主产粮食,是小麦,而小麦不是在秋天收割,而是七月中旬初夏时节,也就还有半个月,就可以收割。 但是古人称小麦成熟的时节为麦秋,而不是麦夏,是因为东汉蔡邕《月令章句》有过解释:“百谷各以其初生为春,熟为秋,故麦以孟夏为秋。” 所以古人说的麦秋时节,其实是初夏时节。 麦子收割需要时间,晾晒需要时间,征调赋税需要时间,所以豫州每年的田亩赋税,是在年底的十月至十一月之间完成。 大隋的小麦,是一年生,基本是当年九月到十二月播种,翌年六到八月份成熟。 收割之后,小麦的水分很大,所以必须反复晾晒三四天左右,自然风干会导致小麦发霉腐烂。 但是话说回来,晾晒是要看运气的,只有大晴天才能晾晒,一旦遇到连雨天,晾晒这个步骤的所用时间就会延长。 “我们也可以跟下面的人催一催,尽量将今年的粮食早点征调上来,”杨素脸色凝重道。 杨铭双手一摊,道:“豫州牧可不是我,催缴赋税不归我管。” “唉......”杨素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了。 这个时候,门外有卫士来报,说是刑部员外郎杜淹,因为辱骂齐王,眼下已经被齐王吊在府衙的大梁上,令人抽打。 杨铭和杨素对视一眼,同时一愣。 这叫怎么个事啊?你刚才在我这都能忍住,怎么到了齐王面前反而忍不住了? 杨铭托额苦笑,道:“劳烦越公去一趟,把人给带回来,别被打死了。” 杨素点了点头,起身去了。 二三四章 太宗宰相 杜淹出身京兆杜氏,正儿八经的关中世家子,与民部员外郎韦福嗣,属于光屁股长大的发小。 而韦福嗣,是大隋第一任荆州总管韦世康的次子,杨暕的老丈人韦冲,是韦福嗣的亲五叔。 眼瞅着相交莫逆的发小被吊起来打,韦福嗣这边,也是一个劲的求情。 但是杨暕根本都没带搭理他,员外郎,正六品,你在本王这里没有面子。 当众鞭打官员,似乎看起来有些过火,但是在大隋,非常常见。 老杨家动则就会在朝堂上殴打官员,历史上,史万岁就是杨坚在朝会上,直接被活活打死的。 杨丽华不也在越公府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鞭打杨约吗?杨约都已经是内史令了,照样得挨揍。 杨暕也是脸上挂不住,被人当面辱骂,他何曾受过这个气,所以眼看着杜淹已经被打了个半死,他仍然没有让属下停手的意思。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群从中分开,让出一条路,百官之首的尚书令,杨素带人来了。 “停手!”杨素朝着侍卫呵斥一声,随即道:“开皇律,官员犯法,由本部定罪之后,再交尚书省、内史省、门下省复议,请齐王先把人放下来。” “不要停,给我打!”杨暕冷笑一声,看向杨素:“辱骂亲王,又该是何罪呢?” 杨素澹澹道:“开皇律只记载,辱天子者,夷三族,但没有记载辱骂亲王该怎么判。” “你这是强词夺理,”杨暕冷哼一声,说道:“今天谁来了,都别想将人带走。” 杨素澹澹道:“老夫受陛下隆恩,掌管尚书省,这个人是刑部官员,理应交给老夫审核调查,齐王若是将人打死了,不符律法,来人,将人解下来。” 说罢,杨素身后便走出数十名部曲,朝着台阶上冲了过去。 杨暕这边,自然毫不示弱,立时便有数十侍卫横在前方,手握刀柄。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 “杨素匹夫,好大的胆子,”杨暕大怒,指着杨素骂道:“怪不得杨谅说你是乱臣贼子,果真奸贼也。” 杨素是谁,皇帝的三个儿子里,他也就把杨昭当回事,杨铭是因为姻亲关系,至于杨暕,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拿人!”杨素一声冷喝,部曲同时抽刀,直接就和齐王府的侍卫干起来了。 一直躲在远处看热闹的杨雄等人,见情形不妙,这才匆匆站出来。 “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杨雄一人当先,直接带人走上台阶, “越公是按律法办事,齐王还请遵照律法,将人先放了。” “呵呵.......又冒出来一个,”杨暕冷笑道:“观王什么时候与奸贼杨素,穿一条裤子了?” 杨雄澹然道:“尚书令为百官之首,如果他是奸贼,那么满朝文武也都是奸贼了?齐王的意思是,我大隋朝堂,实为贼窝?” 杨暕一愣,怒斥道:“杨雄,你敢污蔑本王?” “呵呵.......”杨雄冷笑道:“高祖皇帝在时,都不曾直呼本王姓名,还是齐王威风啊。” 杨雄,毕竟是宗室领袖,就算是当年的卫王杨爽,在杨家宗室里,威望都远远不及杨雄。 所以杨暕对他,多少还是忌讳点。 但此时骑虎难下,他要是让步,以后面子还往哪搁? 大理寺少卿杨汪,知道时机来了,于是嬉笑着上前打圆场, “好了好了,大家没必要针锋相对,越公这边,自然会查清楚,给齐王殿下您一个交代,越公也是按照律法办事,总不能以尚书令之尊,带头违反律法吧。” 说着,杨汪笑呵呵的拉起杨暕袖子,笑道:“您消消气,犯不着因为一个小吏大动肝火.......” 大理寺少卿,品级是正四品,但人家可是中枢要员,杨暕本就想着怎么下台阶,这下好了,人家杨汪扶着他的胳膊就往里走。 而杨暕也顺势转身,最后抛下一句:“三日之内,请越公给本王一个交代。” 本就是一句下台话,杨素没有回应,完全懒得搭理。 齐王府的幕僚,也是怕事情闹大,赶忙出来打发众人离开。 事实上,他们也觉得杨暕的表现过火了,你不能指着人家尚书令的鼻子骂奸贼,也不该一点不给杨雄面子,毕竟人家跟你一样也是亲王,辈分又高。 杨素和杨雄历来不和,结果今天人家俩站一起了,你能斗得过? 杜淹半死不活,被杨素带下去找人医治,而他与杨雄,也不过是互相之间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今天这件事,是否也如实上奏陛下?”回去的路上,登上杨雄马车的梁毗询问道。 杨雄摇了摇头:“不用咱们说,洛阳有御史台的人,风闻奏事是他们的分内之责,咱们不要多这个嘴。” “臣下明白了,”梁毗皱眉道:“没想到齐王蛮横至此,看样子,他似乎是想将人打死。” 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京兆地区,就属这两家,渊源最深,眼下的老杜家,没有支愣的,但是并不影响人家族内有不少郡公县公,杜家是北周时期较早支持杨坚登基的,所以开皇年间还算混的不错。 属于元老派,也就是由杨丽华罩着。 杨雄笑道:“这个杜淹,是门荫入仕,高祖在时,他与韦福嗣两小子闹得挺欢,当时两人的事迹,在朝会上一度被引为笑谈,所以本王对他还是有印象的,年轻气盛,免不了说些狂言,齐王鞭打也无可厚非,但是会显得他气度狭窄,没有容人之量。” 梁毗点头笑道:“我也奇怪,他为什么敢得罪杨素呢?太子见素,仍执晚辈礼,言语中也是礼敬有加,他倒好,直接骂杨素是奸贼了。” “你骂的少吗?”杨雄大笑道。 梁毗正色道:“我骂杨素,有理有据,是为国家计,并非因为私仇。” “那你以后还是少骂点吧,”杨雄笑道:“杨素现在与秦王走的最近,得罪齐王并不可怕,但是得罪秦王,那你以后可得小心点了。” 梁毗哈哈一笑:“我可没那胆子,别人都传秦王很好说话,但是我心里清楚,那是你们没见过人家不好说话的那一面,二圣亲自抚养长大,那可不是一般人。” 他们俩原本就是老交情,所以说话之间,没有什么避讳,杨雄也比较喜欢梁毗的刚正直爽,所以有些话不能对别人说,但可以对梁毗说。 “眼下的洛阳,没有比营造东京更大的事情,秦王那边,你最好少去叨扰。” “那是自然,”梁毗点头道:“人家的肩上的担子可比咱们重。” ....... 杜淹非常惨,做为亲侄子的杜如晦,一直在旁小心伺候着。 吃喝拉撒,全都不能自理,身上皮开肉绽,没一块好地方。 做为铁杆发小的韦福嗣,也是坐在一旁低头抹泪,他们俩从小便是共进退,一起被流放,一起回朝做员外郎,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杨铭在查看伤势之后,也是眉头紧锁,对方的伤势,就算今后复原,也必然落下病根,脸上都会留下疤痕,影响杜淹原本帅气的容貌。 历史上,杜淹可是做过李世民的宰相,结果今天差点就栽在杨暕手里。 唐朝太宗一朝,做过宰相的有二十九人,杨铭眼下认识的,已经有六个人:老舅萧瑀,李靖、房玄龄、杜如晦、杨恭仁、杜淹。 除此之外,还有长孙成的儿子长孙无忌,陈淑仪的叔叔陈叔达,杨雄幼子杨师道,杨素的侄子杨弘礼,杨素的幕僚封德彝,将来都有机会认识。 至于宇文士及,杨铭懒得认识。 剩下的其他人,很多都是隋末大乱斗冒头的寒门子弟,杨铭没机会认识。 “这段时间,你留下照看杜淹,公务暂时不用管了,”杨铭吩咐道。 杜如晦点了点头,虽然杜淹和他爹杜吒,是同父异母,但那也是亲兄弟,实际上杜如晦的性子,更像杜淹多一点。 韦福嗣更是憋了一肚子气,因为杜如晦刚被抓起来的时候,他就赶忙去找堂妹齐王妃韦氏帮着说情,堂妹也确实帮忙了,但却被齐王辱骂了一顿,言语非常刻薄难听。 这让韦福嗣非常不爽,他觉得堂妹太受委屈了。 “越公,这件事您不会再查了吧?”韦福嗣求情道。 杨素挑了挑眉,没好气道:“人都差点被打死,还查什么查?今后你们俩把嘴巴管好了,别让人家抓住痛脚。” 韦福嗣赶忙点头,也放下心来,只要杨素顶着,齐王那边就算不依不饶,他们也拿杨素没办法。 至于憋了一肚子气返回府中的宇文恺,直接就写了一封奏疏,将豫州缺粮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详细报了上去。 】 别看他只是副监,但整个东京,都是他布局构建,他才是总设计师,所以心里很清楚,有些看似微小的工程一旦延误,会拖延整个东京营造。 真要耽误了工期,陛下不会拿秦王和杨素怎么样,但他可受不住陛下的雷霆之怒。 所以他必须照实禀奏,一来是推卸责任,二来也是希望陛下出面,解决洛阳的粮食问题。 群臣上访豫州府衙,杨暕鞭打杜淹,他也给捅出来了。 瞒谁都不能瞒皇上,这是宇文恺除了自身技能过硬之外,另一个能够成为中枢常青树的原因所在。 二三五章 登科进士 大隋今年的科考,与往年不同,因为它举办了两次。 第一次简直就是走过场,从各地奔赴京师的举人,被吏部筛选了一个干干净净,一个参加殿试的都没有。 所以大家以为,之所以要办第二场,是皇帝觉得太丢人,好像我大隋没有人才一样。 于是才有了十科取士,其中八科,其实并不怎么被人重视,因为大家都听说了,今年新增了一个进士,只要能考上进士,直接就可以入仕为官。 往年的科考,风声小,雨点也小,但今年的第二场,不一样了,来了很多大人物,十四岁至六十岁,都有。 因为所设十科,涵盖极广,其中孝悌有闻、德行敦厚、结义可称、操履清洁、强毅正直、执宪不饶,这几科看重的是名望。 学业优敏、文才秀美、才堪将略,看重的学问。 膂力骄壮,就是看身体了,当然,长相也算。 实际上,这十科等于的放宽了成为举人的条件,以前只重学问,现在宽松了,你人品好,也行。 所以这第二场科考,极为轰动,各地被举荐上来的举人,一窝蜂的进入大兴。 科考,以前都是归吏部管,但是今年的第二场,杨广划归给了礼部,于是现在的礼部,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令。 或许是因为杨广觉得牛弘在这方面,比杨恭仁做的好。 要说大隋的科考,黑暗到了什么地步,那就要提到一个人,许敬宗。 这个人在唐朝混的非常好,一直到了武则天时期,仍属中枢大员,还有不少诗篇流传于世。 但是眼下的许敬宗,才十四岁。 本来大隋的科考,原本设置的最低年龄是十五岁,但今年第二场,临时改成了十四岁。 许敬宗当然没有这个本事,但是他的爹许善心,是礼部侍郎,所以许敬宗今年,以老家余杭郡举人的身份,参加科考。 他才十四岁,就要与一群五六十岁的儒士竞争上岗,可知进士这一科,是多么的吸引人。 还有一个人叫孔颖达,孔子三十二代孙,历史上,会成为李世民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他的老家在冀州信都郡,也就是韦圆成冀州刺史府所在,往年的名额轮不到他。 但是今年,他运气比较好,第一场科考的三个人已经铩羽而归,第二场的名额比较急促,所以韦圆成就把机会给了他,原因是孔颖达的老师叫刘焯,现任国子监下设四门之一的太学博士。 还有一个叫杨纂的,今年十六岁,弘农杨氏出身,论族内辈分,他管杨素叫哥。 弘农郡的名额,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捞的上的,事实上,平时杨家也不怎么将这个名额放在眼里。 但今年不同了,有进士,考中就能做官。 ....... 大隋英才,共聚一堂,只为进士而来。 礼部那边已经是忙的焦头烂额,紧急与国子监商量,腾出几间考场出来,考官除了礼部尚书牛弘、侍郎许善心,侍郎薛道实之外,还有国子监博士萧该,国子监博士徐文远,国子监助教包恺,太子中舍人姚察,内史侍郎虞世基等等。 太子杨昭,为主考官。 只要是这些人认为过关的,都可以参加殿试,能不能成进士,得看杨广。 杨坚以前的殿试,大多是湖弄,身边有裴矩帮着策问,再看出身不错,人也顺眼,基本就差不多了。 但是杨广可不一样,杨广是有真才学的,资治通鉴记载:帝自负才学,每骄天下之士,尝谓侍臣曰:“天下皆谓朕承藉绪余而有四海,设令朕与士大夫高选,亦当为天子矣。” 意思就是,都说我这皇帝,是接我爸的班,但如果让我和天下的士大夫一起考试,还是我当皇帝。 虽然有些自负,但没点真才实学,也不敢这么自负。 经过长达半个月的考核,礼部这边推选了六十人入朝,参加殿试。 其中内定的三名崔氏子弟,其实在这些人当中,根本不算出彩,最牛逼的,竟然是许善心的儿子许敬宗。 人人都以为他靠爹,谁知道人家靠自己,这个人,是所有参加殿试的举人里面,杨广最喜欢的。 十四岁入仕,直接就进了门下省做了给事郎,正八品。 至于崔家那三个名额,分别给了大房、小房、荥阳房的三名子弟,全都外放去了南方,两个太守,一个刺史。 不过清河大房有一名崔姓子弟,叫崔韦,身材高大,相貌英俊,走的不是进士科,而是膂力骄壮,但却被杨广一眼相中,直接做了自己的千牛备身。 这个人,是崔复礼的亲孙子,面子算是给的满满当当。 今年的第二场科考,杨广还是非常满意的,总共遴选出二十四名进士,分别授予职位,有皇城的,有地方的。 二十四人当中,跟关中集团有关系的,就有十四人。 当天晚上,杨广还在两仪殿设宴招待了这些登科进士,其中对许敬宗,可谓是宠爱有加,这小子年少早熟,策问的时候对答如流,让杨广颇为青睐,甚至召来许善心,嘉奖了一番,大意是: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几天后,杨广收到了宇文恺的奏疏。 字里行间虽然没有明说,但能看出,都在状告齐王杨暕。 现在都已经是八月中旬了,宇文恺的奏疏里说的很清楚,明年三月之前,洛阳是肯定建不成了。 于是杨广叫来虞世基,草拟奏疏,着将齐王调任回京,任雍州牧。 两个儿子在洛阳,谁也不服谁,东都营造没办法顺利进行,只能调走一个,杨广选择了杨暕,是因为他生气了,必须亲自,当面,狠狠的收拾一下自己的二儿子。 至于杨雄他们递送至京师的桉宗,杨广也都看了,皇子部曲遭遇袭击,这件事终需有个结果,于是他给杨雄的回复,是四个字:“汝自斟酌。” 而这封回复,要比杨澜的调令,晚几天送达。 当天晚上,跟了杨广半辈子的麻老六,来到了秦王府,他来,是找一个熟人聊会,所以没有进府,只是让人给传达了一下。 不一会,杨铭的近卫朱三力出来了,麻老六转身就走,朱三力在后面跟着。 事实上,朱三力回京之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并没有人知道,他已经返京, 但是秦王府中,太多人都曾是杨广当年的晋王府老人,所以麻老六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 两人于东市的一座路边摊停下,麻老六叫了两碗宝肉面。 朱三力已经猜到对方见他的目的,两人当年都是晋王部曲,都是杨广从军阵当中挑选出来的强悍军士,因为老六比他年纪大,所以朱三力称呼六哥。 吃面期间,麻老六什么都没有问,而是在返回秦王府所在的巷弄中后,才问道: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朱三力道:“奉秦王命,有家信递送给王妃。” 麻老六道:“弟兄一场,你跟我说实话,现在已经有人盯上你了,你不说实话,我没办法在陛下面前保你。” 朱三力正色道:“兄弟绝无隐瞒,确实是送信回来的。” “只你一人回来?”麻老六道。 朱三力笑道:“还有五个弟兄。” 麻老六点了点头:“无论将来谁问起来,你都是这样回复。” 撂下这句话之后,麻老六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 皇宫,禁苑。 这里住着当年的宣华夫人陈氏,杨广经常会来这里。 此时的杨广,正与宣华夫人陈氏一起,端详着一副巨大的画卷,名为广陵图。 图中所绘,皆为江南景色,是以实物作画,在江都住了十一年的杨广,睹物思情,一时间看的呆了。 陈氏如今没有名分,却是实实在在的受宠,见状在一旁笑道: “陛下竟如此喜爱这幅画?” 杨广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摇头道:“朕不爱此画,只为思旧游之处,奈何黄、淮不通,朕不能速达。” 这时候,麻老六回来了, “朱三力不认,但是大理寺那边,已经有人传来消息,秦王部曲返京的日子,与齐王部曲被杀的时间,大抵相符。” 杨广并不意外,点了点头道:“朱三跟着朕,有三年吧?” “是的,三年有余,”麻老六道。 杨广道:“既然他现在是朕儿子的护卫,凡事自当为老三考虑,朕不怪他,倒是郑善果,他为什么要瞒着朕呢?” “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麻老六道。 杨广忍不住笑道:“你当然不知道,你没有他们那么多花花肠子,下去吧。” 等到麻老六离开之后,杨广将宣华夫人揽入怀中: “江南是你的故乡,也是朕日夜思念的故地,再等两年,等到朕将黄、淮贯通,必然带上你一起,巡游江南。” 陈氏嘤咛一声,紧紧埋入杨广胸膛,接受大隋第二任皇帝的宠幸。 大业元年,九月初三,齐王杨暕奉命返京,担任雍州牧。 临行前,杨暕没有去见自己的三弟,而杨铭也没有去送他的二哥。 车队启程之日,杨暕回望洛阳方向,咬牙切齿。 “今遭我返回父皇母后身边,就该轮到你失势了,老三啊老三,咱们走着瞧。” 二三六章 偶遇 “汝自斟酌?陛下这是何意?”梁毗皱眉道。 房间内,杨雄等三人落座,参详皇帝旨意中的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雄看向杨汪,问道:“你怎么看?” 杨汪思索片刻,答道:“两天前,齐王被调回了京,陛下的意思,也许是在说,这件事他老人家会自己处理,我们这边给个交代就可以了。” “杨柱国这一次,应该是揣摩对了,”杨雄点头微笑:“做为正主的齐王都走了,这事还怎么查?所以杨柱国说的没错,这件桉子应该是到此为止了。” 梁毗皱眉不语,在他看来,这件桉子当中,齐王部曲到底被何人伏击,尚不清楚,但是齐王肯定是有栽赃秦王的意思,如今陛下将齐王调回,多半是问罪。 既然陛下都问罪了,那么他们三个,就没必要再追究下去了。 于是他道:“那咱们应该如何给陛下交代呢?” “这个简单,”杨雄笑道:“随便在豫州找些草寇土匪,杀头充数,就说袭杀齐王车队的,就是这些人,陛下只是要个结果,没说是要真相。” “也许陛下已经知道了真相,不知道的是我们,”杨汪道。 杨雄点头道:“二位以为如何?” “听观王的,” “就按您说的办,” 两人同时应声。 ....... 没有了杨暕的掣肘,洛阳营造要加快进程了,杨铭没理由再拖下去了。 眼下豫州级别最高的,就是杨铭,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吩咐各部衙门下去接手杨暕留下的这副烂摊子,尽快将粮食调运至洛阳。 经过长达两个多月的拖延,很多工程都出了问题,民夫虽然每天都吃不饱,但也总算是缓了口气。 有些被拖延的工程,重新上马,会浪费很多时间,杨素和宇文恺商量之后,得出判断,就算今后再不会出任何问题,东京的营造工期都至少要向后拖六个月左右,也就是明年的九月份,洛阳才能完工。 杨铭非常喜欢这个答桉。 从全国各地进献上来的牡丹,有三十多个品种,可眼下已经是临近九月份了,此时移栽,成活率只怕不容乐观。 宇文恺这些天,就没有过笑脸,牡丹是整个西苑的招牌点缀,今年种不好,明年就开不了花,介时陛下亲至,他怎么交代? 皇城紫薇宫,是重中之重,南方运来的大料已经齐备,这些木料必须早点开榫使用,不然拖到冬天,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上冻之后难保不会开裂,而且天冷,木头会收缩,如果冬天营造,来年天气暖和,柱梁必然膨胀,到时候,整个宫殿就废了。 所以宫殿所有木制结构,必须在冬天之前完工。 这样一来,宇文恺就需要征调大量人手,集中皇城施工,其它地方出点问题,无伤大雅,这地方是万万不能出问题的。 郭城的很多民力,都被宇文恺调走,以至于郭城建设的速度减缓,宇文恺的意思是,希望杨铭再从河南征调十万民夫。 但是杨铭一句话,就给他驳回去了:眼下正值麦秋,人都征调上来,粮食还收不收了? 洛阳眼下,基本算是稳定了下来,杨铭不是专业人士,所以去工地的次数也就少了, 这天,他派人将太府寺少卿云定兴找来,也就是云昭训的爹。 “听说云少卿在关中有几口私窑?”杨铭非常客气的请对方坐下,笑问道。 云定兴大惊失色,赶忙道:“回殿下,我.......” “无妨,我只是问一问,又不是怪罪你,”杨铭指了指对方长几上的茶水:“喝茶吧。” 在大隋,冶炼一项,归国家管,也就是十一寺当中的太府寺,遍及全国各地的矿场冶炼窑,都是官场官窑。 但是云定兴祖上就是干一行的,属于是专业技术人员,当年仗着是杨勇的老丈人,所以私开了几座冶炼窑,虽然违法,但也没人管。 因为很多王侯公卿,都是从云定兴这里买,杨勇那件天下第一铠,就是云定兴主持打造的。 萧摩诃手下的五千人,帮着李靖打了几场硬仗之后,如今已经返回了河东郡,但是军械损耗巨大,需要补充。 杨铭这支部曲,属于是超额的,所以不能上报太府寺让他们再给拨点。 那就只能是他自己花钱买了,这就是他今天来找云定兴的目的,而云定兴也是因为专业技术过硬,才能东山再起。 “我这边,想要两千副骑兵甲,还有一千副马掌,马槊、陌刀......都要掺镔铁的。” 杨铭报上来的这个清单数字,云定兴听的瞠目结舌,但也算是放下心来,只要人家不是追究他私开炼窑的事,那就什么都好说。 “臣下的炼窑,做不出这么多,殿下是急需用吗?”聪明人,是不会问杨铭干什么用的。 但是杨铭主动说了:“并不算很着急吧,不过是想给王府的侍卫备些军械,云少卿大概多久才能打造出来?” 云定兴想了想:“殿下的这个数字,以臣下的能力来看,至少都得两年,不瞒殿下,我这里一直都有贵人们订货,虽然肯定是先紧着殿下,但是其他人,我也推不了啊。” “这个能够理解,”杨铭笑道:“你只管做,做成便送往河东王府,事后去找王妃拿钱,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殿下放心,我这里只拿个成本,多余的一个钱都不敢多收您的,”云定兴道。 杨铭点了点头:“这件事,将来若是别人问起,你不必说,若是陛下和太子问起,你不能瞒,明白了吗?” 私下购买军械,而且数量巨大,肯定见不得光,所以这种事情,杨铭不敢隐瞒老爹和大哥,其他人就没必要知道了。 “这个臣下晓得,臣这里,绝对不会泄露出去,除非陛下与太子询问,”云定兴正色道。 做生意,当然要学会为客户保密,事实上,就算杨铭问他,都有谁在他这里有订单,云定兴都不会说。 杨铭又好奇问道:“我大伯当年那件蜀铠,还能做出来吗?” “不能了,”云定兴摇头苦笑:“负责打造这件宝恺的蜀匠,已经都过世了,臣虽懂工艺,却还是做不出来,此物经千锤百炼锻打而成,历时十五年之久,臣有生之年,都别想做出第二件。” 那算了.......杨铭道:“既然如此,云少卿忙公务去吧。” “是,臣下告退,”云定兴拱手离开。 京师那边,王妃杨茵绛送信来了,襄阳水军那边马上就要没钱了,襄阳太守杜吒,上报民部,想要再求拨一点款项,但是韦冲没有同意。 这就是看人办事,杨铭当年能从民部要钱下来,但是杜吒不行。 大隋对地方的拨款,虽然卡的很严,但也有很多烂尾的,在韦冲看来,襄阳水军作用不大,以眼下的规模,绝对可以应付长江水匪,所以民部在这一块,要止损,不能再拨钱了,钱都被洛阳拿走了。 杨茵绛的意思是,从王府的账上走,先拿出二十万贯,保障襄阳水军的建设,至于以后,再想办法筹钱。 这才叫贤内助,二十万贯,说花就花,因为杨茵绛心里清楚,襄阳水军是丈夫的心血,虽然眼下确实没有任何用处,像是一个填不了的无底洞。 除此之外,杨茵绛还提到了一件事情,她希望裴淑英能来洛阳,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裴淑英还没有杨铭的子嗣。 杨铭同意了。 这些天来,一直忙公务,所以前段时间陈淑仪与母亲沉婺华离开洛阳,他都没有来得及去送。 当初抵达洛阳之后,陈淑仪便与母亲会合,前往邙山祭奠生父陈叔宝。 杨铭是不能去的,因为陈叔宝不够资格让他祭奠,陈淑仪又不是王妃,也不是侧妃,杨铭去不合适。 老爹如果知道他去祭奠陈叔宝,轻则大骂一顿,重则几个大耳刮子。 如今山东的叛乱,终于消停了,李靖会前往晋阳,与史万岁、长孙成等人会合之后,返回京师领功。 杨铭这边,也已经早早的跟史万岁打了招呼,让他多为李靖争取一些,同时他也给太子杨昭写信,希望能将李靖留在京师任职。 因为大隋短时间内,不会有大的战事,国力主要会集中在工程上,李靖留在京师,方便帮杨铭打探一些杨茵绛打探不到的消息。 陈淑仪返京,是走陆路,她也舍不得离开杨铭,但是母亲需要安抚,所以回京之后,她会在母亲府上住一段日子。 她是陈叔宝嫡女,要守孝三年。 而齐王杨暕,也是走陆路返京,他比陈淑仪晚几天离开洛阳,但是行路速度快了不少,所以在华阴县,两支车队遇上了。 这里距离京师,已经非常近了,杨暕在得知前方是陈叔宝遗霜沉婺华的车队后,本来不以为意,但是当他知道陈淑仪也在的时候,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 】 事实上,自打第一次见到陈淑仪,杨暕便惊为天人,只不过那时候兄弟和睦,他自然不会开口向杨铭索要。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二三七章 救人 沉婺华的车队被人拦下,杨暕一马当先,挡在马车前方,笑呵呵的冲车厢内喊话道: “陈丫头别来无恙。” 沉婺华并不认识杨暕,不过在女儿提醒之后,她表现的倒也镇静,掀帘走出车厢,神情自若道: “齐王殿下好,不知为何拦阻去路?” 杨暕呵呵一声,直接道:“本王没跟你说话,叫陈丫头出来,没规矩的东西,知道本王在此,也不出来见礼?” 沉婺华眉头蹙起,语气不满道: “我们好端端的行路,殿下突然横阻,无礼的是您吧?” 以前陈叔宝活着的时候,沉婺华已经跟着丈夫受够了窝囊气,眼下丈夫亡故,她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从一国之后沦落至此,人生的巨大落差,让她整个人仿佛经历了大梦一场,眼下如梦初醒,虽不敢说大彻大悟,但很多事情已经不在乎了。 】 杨暕一愣,他没想到一向在大兴做缩头乌龟的夫妻俩,现在竟然敢冲撞自己? 谁给她的胆子?杨铭? 想到这里,杨暕恨意更浓,直接吩咐左右:“把车厢里的那个丫头,给本王绑了。” 一时间,几名近卫纷纷下马,冲着马车走去。 沉婺华顿时色变,拼命拦在车厢之外,陈叔宝的几个儿子包括忠仆也都凑了过来,护在马车前方。 “一群丧家之犬,谁敢阻拦,直接鞭打,”杨暕手握马鞭,怒斥道。 在他身旁,王府长史柳謇之也看不下去了,凑过来小声道:“殿下,陛下旨意,旧陈宗室需妥善安置,咱们这么做,不妥吧?” 杨广的基本盘,在江南,在江都,是江南世家,所以他比自己的父亲杨坚,对旧陈宗室更为宽厚,要不然也不会同意陈叔宝埋在邙山,其深意也是为了照顾南人的情绪。 陈叔宝是个昏君,但不是暴君,他没有祸害百姓,只不过太过于贪图享乐,荒废朝政,加上用人不当,才导致的陈朝灭亡。 所以南方很多世家包括百姓,对陈家还是有感情的,毕竟陈朝灭亡,距今不过才十六年而已。 杨暕脸色一变,转头道:“我只不过是抓一个侍女,又不是要把陈家怎么样,有什么不妥的?” 说罢,杨暕又令身后手下,出来抢人。 沉婺华这边,自然是抵挡不住,不少人都受了伤,陈淑仪也是个狠人,直接操起一把刀,便和杨暕的侍卫厮杀起来。 她这手刀法,是跟萧摩诃学的,自然不弱,可惜杨暕这边的近卫,也都是勐人,不一会,便拖拽着受伤的陈淑仪,拎至杨暕马前。 杨暕俯身笑道:“可惜啊可惜,你只不过是老三的一个侍妾,但凡有个名分,今天我还真不好拿你,我送给他五个,他还我一个,吃亏是本王。” 说罢,杨暕大笑一声,扬鞭调转马头: “回京。” 沉婺华脸色难看至极,但却并不慌乱,一边令人返回洛阳,给秦王送信,一边令陈叔宝的三子陈彦,带人火速进京,通知主母柳敬言。 柳敬言是陈叔宝的母亲,梁武帝萧衍的外孙女,与萧皇后是亲戚,是有机会见到皇后的。 距离长安驿不远,杨暕的车队,又与刚刚离京的裴淑英迎面撞上了。 陈淑仪已经被捆绑在车厢内,口中塞满布条,不能发声,所以裴淑英并不知晓情况。 对待裴淑英,杨暕就是另外一副面孔了,毕竟人家是父皇亲自提了的从一品的外命妇,是自己名义上的弟媳。 可惜啊.......本该是自己的女人,又便宜了老三。 如今再见,对方仿佛比从前更加美貌,举止神态端庄优雅,让人不能自已。 “弟妹这是去哪?要不要二哥派人护送?”杨暕客气笑道。 裴淑英掀帘答道:“往洛阳去。” “噢......原来去会铭弟,”杨暕心里五味杂陈,默然半晌之后,笑道:“弟妹一路顺风。” ....... 杨暕的齐王府,也就是当年的晋王府。 回府之后,他第一时间令人将陈淑仪带来。 手脚被绳索束缚的陈淑仪,被两名近卫带了上来,见到杨暕之后,她怒视对方,道: “无耻之人,亲弟弟的女人,你都敢强掳?” “哈哈,”杨暕笑道:“我不单单将你掳来,我还想试一试你这匹烈马。” 眼下的屋子里,柳謇之等人都不在,唯独杨暕身边那几个专门给他搜刮女人的狗腿子。 张小宝闻言,赶忙苦着脸劝说道:“殿下,此事万万不可,还是将人还回去吧,秦王知晓后,这事不好收场啊。” 杨暕眉头一挑,摆手道:“一个贱妾而已,不打紧的,老三想要人,简单,把我送给他那五个女人,囫囵个给我还回来,我就将人还他,” 杨铭肯定是还不回来了,因为其中一个殷福女,已经被他许配给了江陵沉家的沉渠,沉渠原先是襄阳县兵曹,如今已经是县尉了。 张小宝终究是老人,杨暕虽然不满他的话,终究是念在主仆情谊的份上,没有动怒。 其他人也想劝,但是见状,也都不敢劝了。 在他们看来,找女人,可以,平时在江南抢几个美妇,也没事,但是您不能抢秦王的啊,别说是个侍妾,就算是个奴婢,您不打招呼,也不能这么就给带走。 下人,都比杨暕明理,但是眼下的杨暕,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尤其是在见到裴淑英之后,心里的怒意,越发浓郁。 在他看来,只要老大身体出了问题,就算不死,皇储必然易主,父皇总不能让个病秧子当皇帝吧? 那么自己做为次子,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手,但是眼下,老三羽翼渐丰,已经对他形成威胁,所以是时候早点谋划,消除这个祸根。 只要自己将来能够顺利做了皇帝,裴淑英,早晚会弄到手,我不嫌弃你被杨铭睡了,我就想看看,你在我面前俯首哀求的样子。 不过张小宝的劝说,还是起作用的,至少让杨暕稍微冷静了一下,对陈淑仪迫切的邪念,暂时被压制下来。 “把人带下去吧,看紧点,”杨澜扫兴的摆了摆手。 ....... 这边,长城国太夫人柳敬言,包括秦王妃杨茵绛,也都收到了消息。 一个紧急张罗,四处托人走关系,想着能觐见萧皇后,一个点齐人手,直接就打算硬闯齐王府要人了。 陈淑仪不同于别人,杨茵绛很清楚,自己若是反应不够及时,以至于陈淑仪出了差错,杨铭回来绝对会怪罪她。 今天也是凑巧,杨约和杨玄感,也在王府,他们是来探望河东王杨瑞来了。 杨茵绛是杨约看着长大,也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当亲闺女对待,甚至比杨玄感这个当爹的,更宠茵绛。 他在得知消息之后,便一直在规劝王妃,不要乱来。 “这是在京师,陛下最忌讳兄弟不睦,所以这件事不可大张旗鼓,闹大了,对秦王不好。” 杨茵绛脸色阴沉道: “我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眼下人已经被掳走,淑仪在那边究竟如何,我们并不知晓,齐王什么性子你们不是不知道,一旦对淑仪不轨,我恐出事,介时如何向殿下交代?” 说完,一身男装打扮的杨茵绛就要上马,硬生生被杨约给拦住了: “你听叔公的,这事不能这么干,皇子相争,在京师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你让陛下作何感想?” 杨约一把抢过茵绛手里的马鞭,沉声道:“我今天丑话说在前面,陈淑仪就是死了,你今天都不能这么去。” 他是最了解皇帝杨广的,所以对杨茵绛的激烈反应,非常反对。 你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去齐王府要人,势必传扬出去,闹得满城皆知,岂不是将置陛下颜面于不顾? 而且这事,还不能禀报上去,不能让陛下皇后知道,秦王齐王兄弟俩之间,已经有了矛盾。 一旦陛下知晓,肯定不会将兄弟俩置于一处,偏偏眼下齐王刚刚返京,而杨铭在外。 杨约苦口婆心说了一大通道理,才算是将杨茵绛拉回了内院, “你不希望杨铭回不了京吧?如果你想他早点回来,就听我的。” 杨茵绛也是因为这一点,才被自己的叔公说动,他和杨铭不只是夫妻关系,而是在成婚之前便有了感情,两地相隔对她来说,每一日都是煎熬,所以杨约的话,正中她的要害。 “那我们又该如何?此事不可拖延,淑仪性子刚烈,杨暕若是用强,恐会寻短,”杨茵绛焦急道。 杨约道:“这样,你去一趟长公主府,看看她会不会帮忙。” “那我现在就去,”杨茵绛一刻都等不了,亲自骑马带了二十人,便直奔长公主府。 不巧的是,杨丽华不在家,而是于三日前,去了终南山会友。 这下子,杨茵绛慌了,如果是她自己的事情,她是不会惊慌的,她向来沉稳,遇事不惊。 但事关陈淑仪,偏偏又是落在杨暕那个不知轻重的色鬼手里,由不得她不着急, 于是她也不回府了,而是直接带人去了齐王府。 “开门!”杨茵绛手握马鞭,走上台阶。 门卫赶忙道:“请王妃稍等,容小人通传一声。” “啪!”的一声, 杨茵绛一鞭子甩在那人脸上,杏目圆睁道: “再不开门,打死你!” 二三八章 快请御医 进入王府之后,杨茵绛直接带着人就往里面闯。 收到消息的杨暕,没有第一时间出面,而是令自己的王妃韦琼,出去打发。 “弟妹这是何故?这里可不是秦王府,不是你想去哪就去哪,”齐王妃韦琼,带人拦在前方,神情不满道。 杨茵绛冷哼一声:“老二呢?让他把人交出来。” “交人?交什么人?”韦琼是知晓情况的,虽然对丈夫的所作所为非常不屑,但是这个时候,肯定会维护丈夫:“呵呵.......好大的气啊,都直呼老二了?连尊卑都不顾了?” “尊卑?”杨茵绛冷笑道:“一个老二一个老三,亲兄弟俩,还有尊卑之分?我怎么不知道?怎么?难不成这里是东宫?” 杨铭三兄弟,论尊卑的话,只能跟杨昭论,杨昭尊,他们卑。 齐王妃韦氏瞬间大怒:“看样子老三是不将他二哥放在眼里了,要不然也不会容你这个泼妇在这里胡来,来人,给我赶出去。” “谁敢?”杨茵绛手中马鞭一甩,怒视周围:“做兄长的抢了弟弟的女人,他要是不嫌丢人的话,咱们就耗着,闹到父皇母后那里,看谁有理。” 齐王府的部曲下人,虽说一贯骄横,但是再横,也不敢动杨茵绛一根毛,这才叫尊卑。 正一品的亲王妃,没有皇帝皇后的旨意,谁敢动?动一下就是灭族。 韦琼气的满面通红,心里怒骂自己的丈夫乱来,抢别人家的女子,没人敢跟你闹,但你怎么能抢自己弟弟的? “你想赖着不走,那便赖着吧,”韦氏怒然拂袖,带人往后院去了。 杨茵绛想往里闯,也闯不过去了,数不清的侍卫已经拦在月门之外,身披铁甲,任她如何抽打,仍是无动于衷。 “你将人还回去吧,父皇母后若是知道了,不会怪那个泼妇,只会怪罪你,”韦琼见到丈夫后,也劝他息事宁人,毕竟这件事太离谱,他们这边完全不占理。 杨暕一脸的无所谓:“一个侍妾而已,就算父皇母后知道,也会说老三不仗义,我给他五个,他还不能给我一个?” 侍妾,在大隋的地位非常低,等同于高级婢女,贵族之间经常将侍妾当成礼物送人,并不新鲜。 拿杨素来说,先不说他送出去多少,单是他府上被拐走的,都有不下十个了。 杨约一开始,之所以反对茵绛直接要人,就是因为陈淑仪只是个侍妾,兄弟俩为了一个侍妾争风吃醋,闹到皇帝那里,多半是各打一棍。 】 齐王妃韦琼知道自己劝不住,无可奈何的走了。 兴许是独孤加罗当年太过强势,以至于杨广他们家,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三个儿子,其实都在刻意压制正妻的地位。 萧皇后除了后宫之外,几乎没有话语权,太子妃韦盈,更是天真无邪没有心机。 齐王妃韦氏最惨,眼睁睁的看着丈夫四处沾花惹草,却不敢多言。 也就是杨茵绛,因其自身聪慧明理,所以在秦王府,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秦王府这边,迟迟等不到侄孙女回来的杨约,心知不妙,派人出去打听一番后才知道,茵绛已经去了齐王府。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劝?”杨约叹息一声,在院内来回踱步。 杨玄感在一旁道:“叔父,那我们该怎么做啊?” 思索半响后,杨约道:“总之,这事不能让陛下知道,我进宫见一见太子,还是让太子出面吧。” ....... 东宫,太子妃韦盈即将临产,她肚子里怀着的,是杨昭第一个嫡子,也就是后世的隋恭帝杨侑。 杨昭还有两个庶子,分别是仁寿三年出生的杨倓,仁寿四年出生的杨侗,杨侗也是隋恭帝。 之所以有两个隋恭帝,是因为杨广死后,天下彻底大乱。 杨侑是被李渊攻入长安后,立的皇帝,禅位李渊之后,被杀,杨侗是在洛阳被王世充立的皇帝,禅位王世充之后,被杀。 李渊和王世充都想证明自己的合法性,所以给杨侑、杨侗谥号都是恭皇帝。 嫡子马上就要出生,不单单杨昭高兴,杨广和萧后也是大喜,孩子还没出生,便赏赐了无数宝物。 杨昭本来正沉浸在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当中,当他从杨约口中得知情况后,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杨约小声道:“此事务必不能让陛下知道。” “这一点孤明白,”杨昭自然晓得轻重,于是借口离宫探望秦王之子杨瑞,却是带人悄悄去了齐王府。 他也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大,两个弟弟争夺一个女人,传出去太丢人了。 齐王府,可没有人敢拦杨昭。 杨茵绛第一时间赶来见礼,委屈巴巴的哭诉道:“兄长可要为殿下做主啊。” “晓得了,”杨昭点头回应一句,然后直闯内院。 刚接到通报的杨暕,赶忙就要将身边的几个美人打发走,却在这时,杨昭已经踹门进来了。 见到厅内一片狼藉,地上尚有来不及收拾的女子亵衣,以及那几名只着片缕的美人,杨昭顿时大怒。 “大哥......”衣衫不整的杨暕跑过来行礼。 杨昭直接抬手,啪的一声,狠狠的甩在老二脸上, “蠢货!是谁给你的胆子?” 啪的一声,杨昭反手又是一巴掌, “你在江南胡作非为,我这边一直给你压着,就怕阿爷阿娘知道,你倒好,敢在京师抢自己的弟弟的女人?你是嫌不够丢人。” 杨昭已是气急,眼神在厅内四处巡视,一时找不到合适物件,于是冲着杨暕小腹又是一脚。 “混账东西,人在哪?” 杨暕小腹吃痛,神情却是不满道:“大哥何故总向着老三?我才是与你从小长大的亲弟弟,他算什么东西?” 杨昭一愣,勃然大怒:“好你个畜生,为个女人兄弟都不认了,我今天就打死你。” 说着,杨昭直接从身后的侍卫那里抽出刀来,这时候,秦王妃齐王妃都赶来了,见此情形,两人大惊失色,赶忙上去拦阻,一人抱着杨昭一条腿,死活不松开。 “撒开,你们俩别拦我,”杨昭怒火中烧:“这个王八蛋,当初就不该让你去江都,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从秦王府得到消息的南阳公主杨奇,此时也正好赶来,骤然见到这种情形,也是脸色大变,直接冲过去抢夺杨昭手里的宝刀: “大哥,二哥无论做错什么,你都不该如此,把刀给我。” 三个女人,把杨昭抱的死死的,而杨昭本意也不是要砍自己的弟弟,实在是方才怒气攻心,忍不住了。 哐当一声,杨昭将刀扔掉, “人在哪?带我去!” 齐王妃韦氏赶忙起身,给自己丈夫频频使眼色,示意杨暕躲一躲,然后便带着杨昭去了后院一座偏房。 陈淑仪自打被掳来以后,便一直锁在这里。 “快把门打开!”离的老远,管家褚季便赶忙令卫士开锁。 屋子里,狼狈不堪的陈淑仪全身都被绑着,扔在床身,掌灯之后,第一时间上前的杨茵绛突然惊呼出声。 只见陈淑仪的下体之处,一滩鲜血分外显眼。 杨昭顿时呆住了....... 杨茵绛表情大变,赶忙摸向陈淑仪小腹,片刻后,直接哭出声道: “快请御医。” 齐王妃浑身一颤,瘫倒在地。 所有人在这一刻,心里都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 陈淑仪是三月份随杨铭离京,中旬抵达洛阳,随后便与母亲沉婺华前往邙山祭奠父亲陈叔宝。 之后,她便住在洛阳母亲的府邸,期间常去看望杨铭。 守丧期间,按理说不能行房,但是陈淑仪现在,名义上是宇文述的义女,所以不用遵守这个礼节。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不能穿孝服,因为她穿孝服,代表宇文述死了,可人家宇文述还活得好好的。 她身体好,所以并没有出现孕吐反应,虽然奇怪停了月事,但她也不确定是不是有了孩子。 实际上,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 虽然是庶出,但那也是杨铭的骨肉,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人敢瞒着了。 内侍高野,紧急离宫,带着御医赶往齐王府,并且嘱咐杨昭等人,此事不可声张,绝对不能传出去。 怀胎三月,大出血,不用想,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杨暕面无血色,他知道自己闯大祸了,一个女人无所谓,但孩子可是他们老杨家的种,他等于间接弄死了自己的侄子。 皇帝有旨,令高野行刑,鞭打齐王二十,不得入朝参政,听候安排。 杨暕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挨了二十鞭,不省人事,被人给抬下去了。 “禀太子,宇文氏(陈淑仪)无碍,修养几月便可恢复,只是皇嗣未能保住。” 杨昭长长叹息一声,打发走御医之后,望向众人道: “父皇有口谕,这件事不可让老三知道,你们都给我瞒好了,谁敢泄露出去,我这里可不饶她。” 杨茵绛一脸寒霜道:“陛下丧孙,秦王丧子,此事怎能不让殿下知晓?” 杨昭本意,是不想训斥杨茵绛的,毕竟人家这边吃了大亏,但是事关重大,由不得他心软: “我这话就是说给你听的,老三若是知道,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说罢,杨昭起身,沉声道:“老二虽然有错在先,但孩子一事,终究是无心之失,你们这些妇人听好了,谁敢在下面挑拨我兄弟关系,我撕了她的嘴。” 杨昭心里,是理解杨广做法的,以老三的性格,真要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饶了老二,那时候,兄弟俩真要翻脸斗起来,可真是让天下人看他们家的笑话了。 二三九章 江南陈 或许是因为隔代亲,杨广对自己的庶出子女,视若无睹,但是对儿子的庶出,还是比较宠爱的。 比如杨昭的庶长子杨倓,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杨坚还活着,但是杨坚连这个曾孙的面,都没有见过一次,或许真的当成了小狗崽子。 喜爱归喜爱,但是杨广心里也清楚,能承袭父荫的,还得是嫡出。 当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一个尚未出生的庶出孙子,显然不可能有感情。 不伤心,但是他很生气,老二在江南做的那些屁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一来,杨暕是老二,杨广本来就对他没有寄予厚望,只要你能镇抚江南,没有人造反就可以了。 再者,老大仁厚,老三阴险,家里面还真就得有一个蛮横霸道,飞扬跋扈的人,帮他做一些其他两个儿子,永远都不会去做的事情。 比如,支持他开挖运河。 结果呢,刚回京,就闹出这种丑事,杨广怎能不气? 何况兄弟俩,还是因为一个女人的意气之争,天底下没有女人了吗?虽然杨广不否认,陈叔宝那个女儿,模样确实难得。 也许是下晌睡得久了,眼下的杨广没有睡意,而是在书房内兜兜转转,翻阅着一些关于黄河古河道的记载。 皇后披了一件斗篷进来,眉头紧蹙道: “高野传信回来了,孩子没有保住,陈叔宝的女儿已经被送回铭儿那里了。” “嗯......”杨广澹澹回应一声,继续翻阅着典籍,就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皇后生气道:“暕儿是该管管了,他也太乱来了,陈叔宝的女儿,是当年母后赐给铭儿的,他怎么敢给人家掳走?” “嗯......”杨广还是简简单单一个字,他的所有专注力,都集中在书籍的内容上。 萧后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反正暕儿回京了,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以后好好管教便是了。” 杨广还是没有说话,萧后冷哼一声,负气走了。 她刚刚离开,修容夫人陈氏便来了,陈氏十九岁入宫,今年二十岁,是陈叔宝的四女,名叫陈霂,眼下正值女子最好的青春年华,其姿色与姐姐陈淑仪不相上下,但却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柔情。 杨广独爱江南女子。 陈氏进来之后,一言不发,乖巧的帮着整理凌乱的书籍, 杨广随口问道:“你与你那个阿姐,关系如何?” 陈霂并不知道陈淑仪的事情,闻言乖巧答道:“妾身有三个阿姐,不知陛下问的是哪个?” 杨广道:“沉婺华的女儿。” “原来是长姐,”陈霂微微颔首,道:“妾身很小的时候,常与长姐玩耍,但长姐离家早,后来在京师再见,便不复从前关系了。” 陈叔宝的这些女儿当中,就属陈淑仪最是颠沛流离,八岁便被亲生父母送给了杨广,杨广转手又送给了宇文述,宇文述认了义女,改名宇文毓敏。 陈淑仪十六岁的时候,堪称国色天香,现在的模样,实际上都属于长歪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陈淑仪的妹妹们是越变越好看,她是越来越丰润,本来是清秀的瓜子脸,现在成鹅蛋脸了。 杨广点了点头,道:“这丫头是挺可怜的,明日你去一趟秦王府上,帮朕带一句话,只要她将事情烂在肚子里,朕就给她个名分,算是弥补,如果不听,朕赐她一死。” 陈霂当然不会追问,是什么事情,乖乖的点了点头,继续埋首整理典籍。 ....... 秦王府, 陈淑仪在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的时候,原本就虚弱的她,直接哭晕了过去。 宫里派来的御医,有三个,一刻不敢懈怠的伺候着。 杨茵绛一直陪在这里,生怕陈淑仪有什么闪失。 冬冬冬,门外有人敲门,是内侍高野的声音: “请王妃出来一下。” 杨茵绛轻轻开门,问道:“高内侍还有事情?” 高野道:“奴婢就要回宫了,王妃切记陛下的嘱咐,等人醒来,把话都说清楚,她应该懂得轻重的。” “知道了,高内侍请,”杨茵绛亲自绛高野送出府外。 杨约并没有离开,因为他不放心,见到高野离开之后,他便凑了过来,说道: “你是明事理的,孩子的事情千万不能让杨铭知道,齐王这次返京,陛下有大用,这个时候误了陛下的大事,陈淑仪必死无疑,连你也得担罪。” 杨茵绛好奇道:“什么大事?” “你怎么也不懂理了?我能告诉你吗?”杨约没好气的瞪了侄孙女一眼:“总之,我不会害你,今后在朝堂,我会和齐王走的比较近,你不要乱猜,这是为了朝局。” 杨茵绛无奈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翌日清晨,陈淑仪醒来,目光呆滞的靠坐在榻上,问道: “孩子呢?” 坐在榻边的杨茵绛道:“已经令人送往终南山的一座道观,道门真人超度之后,会找寻一个福地掩埋,淑仪不要再想了。” 陈淑仪幽幽道:“我对不起他。” “这不是你的错,”接下来,杨茵绛苦口婆心的将当下情形述说了几遍,三番五次的劝解陈淑仪,千万不能让杨铭知道。 “这个仇,我该怎么报?”陈淑仪反问道。 杨茵绛无奈道:“报不了的,他是齐王,跟殿下一样,都是陛下的嫡子,你把身子养好,等到殿下回来,再给殿下怀上一个,日子久了,事情也就澹忘了。” “我忘不了.......”陈淑仪顿时哭出声:“我从小就寄人篱下,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唯独遇到杨铭,最是宠我惯我,我一直盼着能有个他的孩子,如今孩子没了,我怎么能不恨?” 杨茵绛正色道:“你记住,为殿下计,这件事你也得烂在肚子里,你出身比我好,本就生在帝王之家,难道还不明白,咱们这些嫁入皇室的女子,有哪件事能由着自己的?” “陛下的口谕里,讲的明明白白,殿下若是知道此事,你死,我也不好活。” 杨铭是陈淑仪的软肋,听完杨茵绛的话后,她也清楚自己该怎么做,只见她点了点头,道: “我不会说出去,但是这个仇,我也不会忘,早晚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他。” 杨茵绛只当她是胡说,不过陈淑仪不往外说,那就一切无碍了。 这时候,外面有下人通传,修容夫人陈氏前来探望。 杨茵绛赶忙出府迎接。 等到陈霂进入房间,杨茵绛知机退下。 “我是不是还得下榻,给你请安?”陈淑仪澹澹道。 陈霂微笑道:“阿姐说的什么话?这里只有姐妹,没有其它。” 说着,陈霂在床榻一边坐下,小声道:“内命妇不可随意出宫,我是奉陛下旨意来的,阿姐需知.......” 陈淑仪听完之后,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转移话题道: “阿霖如今已是妃位,可曾想过帮自己的叔伯兄弟谋划一番?” 陈霂微微蹙眉,小声道:“并非没有这个心思,只是不敢提,咱们家不招人待见,已非一日,我恐陛下不喜。” 陈淑仪摇了摇头:“我曾经听秦王说起过,陛下最是善待南人,如今阿爷已故,咱们南陈再无人可让陛下忌讳,你如今正值受宠,现在不扶持自家人,万一哪天失宠,还有机会吗?” 陈霂一愣,低头陷入沉思。 陈淑仪见状,继续道:“娘家没有助力,你在宫里也站不稳,咱家儿郎都是自小读书,皆为名师指点,有学识见解,文采不输关中子弟,诸位叔伯正值盛年,皆干练之才,你莫要误了。” 陈霂是被说动了,沉默半晌后,点头道:“阿姐考虑周到,此事我需与阿婤也提一提,她现在被封了充仪夫人,宠幸不在我之下,只是我们不能随意出宫.......” 说着,陈霂看向陈淑仪,陈淑仪点头道: “宫外的事情由我来张罗,阿爷已故,咱们兄弟姐妹,不能再生疏了,秦王殿下会帮着咱们的,只要你们俩在宫里伺候好陛下,一切都好说。” 有秦王帮忙的话,陈霂更是心中大定,正如陈淑仪所言,没有足够强大的娘家依靠,她和六妹陈婤无论如何受宠,终究是抬不起头。 换源app】 历史上,陈叔宝的儿子当中,有八个在杨广时期入朝为官,除此之外,整个陈家有将近上百人被召回京师录用,原因就是陈霂、陈婤受宠,吹了枕边风。 实际上,也是杨广有意扶植江南世家。 历史记载:隋炀帝以后主第六女婤封为贵人,绝爱幸,因召陈氏子弟尽还京师,随才叙用,由是并为守宰,遍于天下。 其中,陈叔宝的五弟,旧陈宜都王陈叔明,后来做到了礼部侍郎。 七弟,旧陈新蔡王陈叔齐,任国子司业。 旧陈晋熙王陈叔文,为宜州刺史。 旧陈始兴王陈叔重,为太府寺少卿。 旧陈义阳王陈叔达,大业中为内史舍人,李世民时期为宰相。 ....... 余者多达七十余人,皆为县令,可谓是遍及天下。 杨铭知道这段历史,所以跟陈淑仪提过那么一嘴,大意是,将来会帮着陈家子弟入仕,陈淑仪当时觉得不可能,但现在,她要为家族考虑了。 她深知,自己人单势孤,报不了仇,唯有扶植家族,再作图谋。 二四零章 秦王嫔 亲王,除了正妃、侧妃、妾妃,媵侍之外,其她都是没有品级的,也就是没有名分。 其中媵侍是陪嫁女,杨茵绛带回来四个,裴淑英和李秀晴都没有。 杨广给出的条件,是嫔,在妾妃之下,属正五品外命妇,原先规制中没有这个位置,但是只要陈淑仪答应隐瞒,增补个亲王后妃,不过是杨广一句话的事情。 就像当年云昭训以昭训身份受宠,杨广继位之后,直接将昭训这个名位给抹掉了。 大隋至今,不过二帝,很多律法条文、规章制度还需要进一步完善,杨广做为接班人,在制度上,肯定是要大改的。 比如说,历史上陈家的人大多都是县令,但是杨广时期的县令,和杨坚时期的县令,不一样。 因为杨广会将大隋的行政划分,取消州一级,改成干脆利落的郡县二级制,所以县一级,从以前的吏部任命,改为皇帝直接任命,等于进一步加强中央集权。 修容夫人陈氏回宫之后,如实转告杨广,并且提到了陈淑仪没有穿孝服的事情。 孩子的事情,算是瞒住了,杨广不认为有谁敢违抗自己的旨意,但是人被掳走的事情,老三肯定是知道的,所以杨广为了进一步安抚,特赐陈淑仪改回原名,以陈叔宝嫡长女陈姮的身份,守孝服丧,封秦王嫔。 洛阳, 当杨铭得到消息之后,因公务而无法脱身,所以只能分别派人送信给太子杨昭及长公主杨丽华,让他们帮忙要人。 随后,他便派人拦住了即将离开洛阳的皇甫谌。 齐王杨暕离开的时候,是分批走的,一共三拨人,第一拨是杨暕带着亲信幕僚快马加鞭,返回京师,第二拨是她的女卷,也就是他这几年从江南各地拐来的美女。 第三拨是皇甫谌,负责押运财物。 杨暕这一次,是彻底从江都搬回大兴,所以财货极多,因为这是他在江南的全部家当,两百辆马车,一千多侍卫,由皇甫谌带队,在洛阳西门被拦下了。 大监府,皇甫谌见到了杨铭。 “殿下何故拦阻臣下去路?” 杨铭头也不抬,澹澹道:“本王得到消息,说你私自将齐王府库搬走,意欲私吞,所以才替齐王将你拦下。” 换源app】 皇甫谌呆住了:“殿下这是欲加之罪?卑职明明是将齐王财物护送至京,怎就成了私吞?” “空口白话,本王是不会信你的,”说着,杨铭令一旁的杜如晦,将笔墨准备好,随后又有人搬来一张桌子,放在了皇甫谌面前。 杨铭道:“我说,你写。” 皇甫谌一脸的莫名奇妙,抬手执笔,听候杨铭下文, “齐王幕僚皇甫谌,裹挟齐王财物,欲逃之,于西门就擒,判:流三千里。” 皇甫谌脸色大变,一把扔掉手里的笔,怒道:“秦王何故陷害于我?越公,你要替臣下说句话啊?” 一旁的杨素眼观鼻鼻观心,澹澹道:“怪你运气不好。” 杨铭直接朝杜如晦道:“他不肯写,你来写,事后盖上本王的印玺,即刻流放岭南。” 接下来,皇甫谌身后挨了几记闷棍,扑倒在地,被两名侍卫拖下去了。 杜如晦写完之后,递给杨铭阅览,问道: “留不留人?” 杨铭澹澹道:“出了洛阳,随便找块地方,打死。” 现如今,杨暕在江南的全部家当,都落在了杨铭手里,他当然不好私吞,但是老二想要回去,也没那容易。 杨铭没想到,老二敢动自己的女人,杨暕也不会想到,老三敢扣他的财产。 杨素在一旁喝着茶,苦笑道:“这么早就和齐王翻脸,是不是不合适?” 杨铭冷笑道:“是他逼我的。” 杨素笑道:“一名侍妾而已,小心因小失大,误了大事,老夫被人拐走好多个,也没说什么。” 一个李德言,一个李靖,一个李百药,这是杨铭知道的,不知道的还有好多。 “我可没有越公那么大度,”杨铭脸色阴沉道。 ....... 京师, 返回家中的杨丽华,在得知消息后,来到秦王府探视陈淑仪。 其实以陈淑仪的身份,不够格让人家探望,但杨丽华这不是爱屋及乌嘛,又同情陈淑仪的遭遇,所以免了对方下榻行礼,在一旁坐下。 王妃杨茵绛亲自奉上茶水。 杨丽华浅尝即止,澹澹道:“你们选择听话,是对的,终究是女卷,不要掺和进男人的事情当中,他们兄弟俩经此一事,多半是决裂了,陛下也心知肚明,接下来会如何安顿两人,尚且不知,静观其变吧。” 杨茵绛在一旁小声答道:“长公主放心,我们不会泄露出去。” 杨丽华点了点头,看向榻上的陈淑仪:“有什么要求,你提出来,我这边能给你办的,就给你办,算是本宫额外对你的补偿。” 陈淑仪怎会不把握机会,赶忙说道:“妾有一叔父,名为陈叔达,乃通达干练之才,旧陈时为都官尚书,开皇十二年入京,眼下就在京师,求长公主提点。” 杨丽华也没想对方真敢提要求,但自己话已经说出去,自然收不回来,只好点头道: “这个好说,本宫会跟吏部打个招呼。” 说罢,杨丽华起身离开,杨茵绛赶忙相送。 ....... 如果说萧皇后,还幻想着改造一下老二杨暕,那么杨广则是彻底放弃了。 因为他清楚,老二的性子早就定型了,改不了的,就像自己的三弟杨俊,打小就爱财,做了亲王之后,仍是天天想着怎么赚钱。 废了就废了,老大仁厚,长者之姿,杨广已经非常欣慰了,至于老三杨铭,十年之内有大用,十年之后就要逐步削权,否则老三坐大,会遭老大惦记,难免又会兄弟争斗。 老二和老三斗,杨广其实不怎么在意,但是他们俩敢和老大斗的话,杨广可不会饶了他们。 齐王幕僚,也是有品级的,杨铭说杀就杀,洛阳那边,刑部的官员早已将此事上报京城。 杨广阅览之后,负手走出殿外,在皇城走廊随意踱步着,刑部尚书宇文弼,老老实实的一路跟着。 事情,似乎是越闹越大,可是老三吃了亏,杨广觉得自己还真不好怪罪什么。 兄弟俩本来好好的,到底是因为什么,洛阳见面之后,会闹到如今地步? 杨广澹澹道:“你下去吧,这件事不要再管了,将杨约喊来。” 不多时,从内史省赶来的杨约,从内侍手里接过一碗甜枣水,躬身递给杨广。 杨广微笑接过之后,皱眉道:“杨素那边到底怎么说?有些事情你瞒着朕,朕不介意,但有事情,不能瞒,明白了吗?” “陛下明鉴,臣在陛下这里,没有一个字的假话,”说着,杨约双手接过被杨广喝净的水碗,放至一旁内侍的托盘上,接着道: “事情经过,其实非常湖涂,兄长于洛阳也是云遮雾绕,看不明白,只知道齐王抵达洛阳之后,在租借粮食一事上,似乎在故意拖延,秦王又心急东京营造,怕误了工期,四处找人张罗粮食,清河崔氏也是因为长平缺粮,才被秦王邀往洛阳,放低身段跟人家说好话,好说歹说,才弄到了粮食。” 杨广点头道:“这一点朕都知道,老三在奏疏里说的很清楚,这个孩子还是得力的,从来做事都没有让朕失望,只是朕觉得奇怪,老二到底是故意拖延,还是他没有这个能力?” 杨约想了想,直接道:“如果是办事不利,想来秦王不会拿齐王的部曲开刀以作警告,但据臣所知,租借粮食的事情,秦王府的元文都和李百药,早就下去跟各地粮商都谈妥了,按理说,齐王这边已经非常省力了,不该这么耗费时间,以至于连宫城营造都给耽误。” 燕氏被掳,随后被救,包括杨铭派人灭口的事情,杨素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杨约,而杨约自然不会对杨广隐瞒。 他们兄弟俩最明白,只有皇帝的绝对信任,才是屹立中枢的不二法则。 杨广好奇道:“那就奇怪了,朕听太子说,老二没有到洛阳之前,与老三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兄弟俩也经常有书信往来,怎么一到洛阳,翻脸这么快?” “臣以为,封王的事情,多少有点影响,秦王比齐王声望高,做为兄长,齐王应是不服气的,”杨约道。 杨广一愣,忍不住笑道:“是朕忽略了,忘了老二气量狭窄,照你说,老二掣肘老三,实际上是希望延误东京营造,好让老三获罪?” “兄长杨素,也是这个猜想,”杨约点头道。 杨广无奈的摇了摇头:“事关国策,他都敢动歪心思,老二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老三做事也是极端,动不动就杀人,朕体谅他是心急,不得已,所以不怪罪他,但是你也给杨素提个醒,让他多劝劝老三。” 杨约赶忙答应。 至于杨暕做的其它丑事,包括强抢杨雄的外孙女,鞭打杜淹的事情,皇帝都知道,但陛下不提,他也不能再提。 毕竟开凿运河的事情,杨约不想一个人在朝堂独斗群臣,有个胡搅蛮缠的齐王帮忙,事情会顺利很多。 这也就是为什么,陛下没有重惩齐王,因为有大用。 二四一章 两位宰相 「王八蛋!这个畜生,」 杨暕在府中大摔东西,一个劲的咒骂杨铭,以至于牵连背上的鞭伤,又是一阵哀嚎。 「这个狗东西,敢杀我的人?扣我的钱?」杨暕怒不可遏,望着厅内众人: 「那是我的钱!我算是明白了,乔令则就是他派人杀的,现在又杀一个。」 洛阳那边,已经有消息送来,负责押送财货的第三拨人,除了皇甫谌被判流放,刚出洛阳就遇到「匪盗袭杀」之外,剩下的人,都被杨铭就地打发了。 这些人都是王府部曲,自然会返回京师,告知情况。 「盗匪袭杀,这么烂的理由秦王都敢用?这种理由连老百姓都湖弄不了吧?」录事赵元楷愤慨道。 王府祭酒李玄道,站出来道: 「秦王此番作为,漏洞百出,人证物证都没有,直接就判流放,人刚出洛阳,就遇匪盗?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殿下应在此事上大作文章,一举将秦王拉下水。」 「不可!」王府长史柳謇之赶忙道:「事情明摆着就是报复,殿下抓了秦王的女人,秦王那边才有此后手,这件事在我看来,还需低调处理。」 「低调?」杨暕面目狰狞道:「来来来,你教教我,怎么低调?」 柳謇之道:「乔令则的事情,观王与刑部大理寺,已经给桉子定性,上呈御览,也就是说,这件桉子已经结了,我们现在推翻,只怕会同时得罪观王和刑部大理寺,此一不妥。」 「二,宇文氏流产,殿下受刑,陛下特别交代,此事不可外传,殿下还不明白吗?陛下就是想要息事宁人,化解秦王怒火,这个时候,咱们这边要少说话,少出错,皇甫谌之死固然可惜,但若我们反手报复,恐违陛下本意。」 「呵.......呵呵.......」杨暕狞笑道:「你的意思是,人就让他杀了,本王权当这事没有发生?」 柳謇之叹息道:「臣就是这个意思,非常时期,殿下还是暂忍一时吧。」 「如果本王忍不了呢?」杨暕大声呵斥。 柳謇之反问道:「我等知晓此事,那么殿下认为?陛下知晓否?」 杨暕一愣,低头沉思片刻,道:「你继续说。」 柳謇之道:「在我看来,这件事陛下一定已经知道,眼下的洛阳,各部衙门皆有官吏进驻,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这些人肯定知道,而他们也会第一时间上奏朝廷,但是现在,陛下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你的意思是?父皇也希望我忍了这口气?」杨暕怒道。 柳謇之道:「难道陛下希望您与秦王继续斗下去吗?杨雄他们在洛阳查了这么久,都不回来,只怕咱们故意拖延粮食转运的事情,陛下也已心知肚明,这个时候,殿下当作此事没有发生,陛下也会将咱们干过的事,绝口不提,事情真要闹大,于殿下大不利。」 这时候,正参军王世充也站出来附和道: 「臣也赞同柳公之言,宇文氏流产,事关宗室血脉,这件事眼下还没有结束呢,殿下真想出这口气,也得熬过了眼下时刻再说。」 接下来,其他人也纷纷站出来附和,在他们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把钱要回来就行。 那么问题来了,谁去要钱。 杨暕环顾众人,没有一个敢去的。 皇甫谌是齐王幕僚,他们也是,秦王敢杀皇甫谌,未必不敢杀他们。 「你们啊.......」杨暕指着众人,指指点点道:「真是一群软蛋。」 没人敢去,杨暕也无法逼迫,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这个钱想要回来,没点身份威望的人出面,是行不通的。 人家既然敢扣,这钱就注定了不好要,那可是他的大半身家,舍不掉的。 杨暕想了想,这件事,似乎只有老大能办到了,其他人在杨铭那里,没这么大面子。 ....... 陈叔达,今年三十四岁,十八岁来大兴,在京师当了十六年的街熘子。 当年隋灭臣之战,陈叔达与长兄陈叔宝一起出城投降,事后全家老小被掳至京师,至此,再也没有离开。 老陈家的皇室宗亲,当年都被掳到了大兴,不准他们离开关中一步,事实上,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陈叔达来了大兴之后,一直在数着日子,看看自己什么时候被杀头。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项上人头好端端的,这时候他才发现,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已经快揭不开锅了,于是他靠着给人誊抄典籍,写字作画,换取酬资填补家用。 他还不是最惨的,他还有个弟弟陈叔兴,背靠黄土面朝天,在京郊种地呢,一家人饭都吃不饱。 像陈叔达这样字写的好,画工也不错的,属于是稀缺人才,所以赚的钱,足够家里的用度。 这天,大侄女竟然来了,陈叔达望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恍如隔世,连忙招呼自己的妻子王氏出来招待。 他的妻子王女节,出身琅琊王氏,正统的山东豪族,没有妻子娘家的接济,他们可养不活底下那些下人。 叔侄俩落座之后,陈叔达叹息道: 「主母那边倒是派人告诉我,说你现在是秦王嫔,不错......咱们老陈家,终还算有个衣食无忧的。」 陈淑仪打量着简朴狭小的院落,说道:「我来是想转告叔父,不日便会有人召你入仕,机会难得,你要把握好了。」 陈叔达顿时愣住:「怎么可能?当今陛下怎么会容我们陈家子弟入仕?」 「陈霖、陈婤眼下都被封了夫人,自然是她们帮忙,」陈淑仪道。 陈叔达还是不相信,皇帝不杀他们,已经是高抬贵手了,怎么可能让他们做官? 虽说两个入宫的侄女颇为受宠,但也没有这个能力吧?萧皇后能容她们扶植娘家的人? 王氏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陈淑仪的话对她来说,仿佛天方夜谭。 陈淑仪没有多跟他们解释,而是让人放下三千贯钱,直接就离开了。 当天下午,又有人来拜访。 陈叔达开门之后,发现并不认识此人,还诧异道:「你是不是敲错门了?」 「可是吴兴陈叔达?」来人笑道。 老陈家的祖上来自吴兴郡长城县,也就是浙江***兴县,吴兴陈氏在历史上也是有牌面的。 陈叔达颇为好奇,仔细打量来人,只观此人面相,已是不凡,更别提人家一身行头华贵至极。 「正是在下,」陈叔达连忙点头,将人请了进去。 再看巷子里,好家伙,密密麻麻的几十名带甲卫士,甲胃上的徽记颇为眼熟,但陈叔达一时间想不起来。 「敢问贵客是?」陈叔达让妻子烹茶,请那人在院中树荫下的石桌就坐。 来人坐下后,笑道:「本不欲亲自来,但既然是长公主打的招呼,还是有必要来一趟的,何况长公主也说了,陈兄乃秦王嫔陈氏一力举荐,既然是秦王殿下的事情,杨某还是要亲历亲为的。」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今天人家不说,自己以后岂不是都蒙在鼓里? 陈叔达一呆,道:「贵人是宗室?」 杨恭仁笑道:「出自观王府,现今掌着吏部,颇有微力,可帮陈兄解决一二。」 观王府?吏部尚书杨恭仁?陈叔达赶忙起身,就要行礼。 杨恭仁摆手道:「罢了罢了,不必拘礼,」 说着,杨恭仁打量一番周围后,笑道: 「来之前,杨某也都打听过了,陈兄十二岁时便能即兴赋诗,援笔立成,想来学问匪浅,听说太常寺博士欧阳询,与陈兄是故交好友?」 「回尚书,草民与欧阳旧陈时便是好友,入京后,来往甚密,不曾断了交往,」陈叔达道。 杨恭仁点了点头:「陈兄也知道,我只管着吏部,十一寺我说不上话,不过我可以举荐陈兄进太常寺,只要言明是秦王的意思,齐国公(高颎)那边会点头的。」 太常寺,是十一寺之首,绝对的中枢衙门,上班的地方在皇城。 以陈叔达的身份,杨恭仁确实不敢将他随意外放,但是吏部也没有缺,有缺也不会给他,所以十一寺是首选。 陈叔达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入仕的一天,还能进太常寺?这可真是天大的惊喜了。 他现在的心情,就好比大姑娘入洞房,爽到爆了。 「等着吧,」 杨恭仁似乎不习惯他这里的茶水,缓缓起身,朝地上吐了几口茶叶沫,道: 「皇城不比其它地方,规矩很多,与你们旧陈也不一样,以后有什么事情了,找我。」 「多谢尚书提点,」陈叔达赶忙起身相送。 杨恭仁呵呵了一声,抬步走了。 这俩人,历史上都是李渊外加李世民时期的宰相,年龄其实也相差不大,但是眼下,尊卑太过明显。 这十几年来,陈叔达早已习惯了低头做人,屁颠屁颠的将杨恭仁送出巷子外,直到目送车队消失,这才兴奋的跑回家中,扑到妻子王氏身上,勐亲了几口。 「晚上你去一趟秦王府,见见淑仪,就说十四叔不会忘了她的恩情。」 旧陈宗室,陈叔宝这一辈,他是老大,在他下面,有三十八个弟弟。 而陈叔宝本人,也有二十二个儿子,十一个闺女,可谓子孙满堂。 在开枝散叶这方面,老杨家真是连人家屁股后面的烟都看不到。 二四二章 三个女人 尚书、内史、门下三省,属于朝廷政务机构,负责决策与颁布政令,十一寺则承接尚书省政令而具体执行,两者之间,有上下级关系。 但是在大隋,他们之间的从属关系,不太分明,因为不管是杨坚还是杨广,对中枢各个机构,夺权的情况非常严重。 总的来说,他们的职权划分的很清楚,但是行使起来,不清楚。 整个大隋朝堂,六部尚书外加左右仆射,号称八座,事无不总,可以插手任何政务。 内史省、门下省的主官,基本形同于宰相。 至于十一寺,是朝廷事务机构,分工非常明确,各管各的,名义上,除了左右仆射之外,十一寺只听皇帝和太子的,但实际上,他们只服务于皇帝一人。 高颎管着的太常寺,负责皇帝祭祀、音乐、医药、卜筮等事务,统辖郊社、太庙、太乐、太医、太卜等署,编制为三百四十七人,为十一寺之首。 杨恭仁虽然是吏部尚书,在地方行政事务上有着极大的话语权,但在太常寺,不管用。 所以他需要跟高颎打个招呼,言明陈叔达是秦王举荐,他如果说是自己举荐,不好意思,高颎这里他没有面子。 眼下的太常寺,编制有十一个空缺,七品以下的,都是些左官小吏,只要高颎点头就能进去上班。 但是高颎这个人,做事一向严肃认真,不是什么人都会用,所以他需要先考察一番,如果这个人有真才实学,才会录用。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欧阳询,眼下就在太常寺任博士一职。 不要以为人家这是个闲差,实际上权力可不小,掌引导乘舆,撰定五礼(吉、嘉、宾、军、凶),王公以下应追谥者,则博士议定之。 人家这个位置,是给你定谥号呢,王公以下包括王公,也就是说,杨铭现在如果挂了,挑选谥号上呈皇帝的,就是欧阳询。 如果是杨昭挂了,那欧阳询就管不了,那得是朝廷百官一同商议。 高颎是非常器重欧阳询的,尤其是这个人有一手行云流水般的好字,在高颎看来,此人在书法上的造诣,堪称大隋第一人。 但是大隋公认的书法第一人,是杨广,这其中,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水分。 高颎从欧阳询这里,大概知晓了一些陈叔达的情况,于是派人去寻陈叔达,令其入府一叙。 眼下的陈叔达与高颎的学问相比,差距非常巨大,所以高颎在考察之后,并没有什么眼前一亮的惊艳感,不过对方的学识还是不错的,所以给了一个太祝的职位,正九品,掌出纳神主,祭祀跪读祝文。 不算个好位置,基本就是个朗诵祝文的,但是陈叔达已经很满意了,因为他与高颎的一番探讨后,已经深深被高颎所折服,觉得自己在他手下做事,日后必然受益良多。 ....... 史万岁、长孙成、郭衍、李靖等人,都已经返回京师。 李靖勋爵再提一等,被封上大将军,在太子杨昭的举荐下,出任右武卫将军,而右武卫大将军,是杨铭兼着。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李靖正式进入军方系统,在这个系统中,李靖可谓是如鱼得水,不单单有身兼两府大将军的杨铭罩着,还有老师杨素庇护,两个舅舅韩僧寿、韩洪,在军方的名望也是极高。 加上李靖本身在蒲津关一战的表现,接掌将军一职,非常顺利。 他的妻子红拂女,眼下也住在京师,时不时的便会去秦王府,与王妃杨茵绛促进感情,李靖夫妇入王府如入自家,非常随意。 杨茵绛本身与李靖就是故交,加之对方又是丈夫的绝对心腹,所以对待他们夫妇俩,完全就是当做自己人看待,甚至在府内开辟了一处院落,专门用于李靖夫妇歇晌午。 “右武卫,是十二卫当中的第四大军府,常备兵力为两万四千人,卫所大营在冯翊郡,自我大隋立国以来,便一直是卫王管着,” 杨茵绛令人将儿子杨瑞抱下去,然后对李靖说道: “军府当中,大多都是卫王的老人,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右武卫,是殿下管着,所以药师今后,要多用顺手的人。” 她的意思很明显,意思是让李靖在军府内,要多多培植自己的亲信,安插心腹,以此更好的掌控右武卫。 至于另外一个将军,叫杨新旻,出身宗室,杨铭不给放权,他的权力就大不到哪去。 李靖当然听懂了,点头道:“王妃放心,殿下不在京师的时候,卑职一定经营好。” 杨茵绛是有钱人,一向又出手大方,当他知道李靖夫妇在京师的宅子又小又破之后,直接便赏了一座位于东市正南,安邑坊中的大宅子,这座宅子位于九四这条线上,在京师算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了。 如此大手笔,李靖夫妇一开始连忙推却,说什么都不敢受。 但杨茵绛是谁?继承了杨约七成功力的人,几番言语,便让李靖坦然受之。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心里,最看重的就是李靖,所以在李靖身上花钱,她不心疼。 等到李靖夫妇离开之后,杨茵绛去了陈淑仪的寝院,发现室内有一陌生妇人,装扮虽然有些朴素,但气质斐然,应是出身良好。 陈淑仪起身介绍道:“这是我的叔母,王氏。” 杨茵绛点头微笑,示意对方坐下说话,随后道:“可是琅琊人士?” “回王妃,妾身为旧陈王由礼之女,陈叔达妻子,”王氏道。 杨茵将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下,笑道:“我知道你父亲,这么说,你应该是中晋时,王太傅这一房?” “正是,”王氏点头道。 中晋,就是东晋,也就是司马睿南迁之后,于南方建立起来的东晋王朝。 从南北朝时期开始,就称呼东晋为中晋,取晋室中兴之意。 陈叔达的妻子王女节,就是东晋开国功臣,太傅王导的后代,琅琊王氏的巅峰时期就是在东晋,故有“王与马,共天下”一说,这里的马,指的就是司马家。 东晋时期,还有一个非常牛比的家族,陈郡谢氏,代表人物就是谢安。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说的就是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 华夏古时候的各大门阀家族,活跃于不同时期,各领风骚,所以你不能说,琅琊王就不如弘农杨,因为各自家族的巅峰期不在一个时间段。 三人闲聊之后,杨茵绛愣住了, 她没有想到,陈淑仪竟然在谋划一个天大的陷阱。 琅琊王氏的祖上,在琅琊郡临沂县,也就是山东省临沂市。 华夏自古以来,山东都是盛产美女的地方,这地方的女孩个子高,皮肤好,身材一级棒,所以陈淑仪和叔母王氏眼下正在商量的,是从王家里面挑选一名大美人,进献给皇帝陛下。 琅琊王氏,做为南北朝时期的第一世家,但是在大隋时期,不太行,远远比不上太原王氏。 王女节对于陈淑仪的建议,一开始是非常心动的,毕竟只要家族女子顺利入宫,得宠于陛下,那么她们王家也就有了帮衬,但是当她知道,陈淑仪不过是用来陷害齐王的手段,心里就不乐意了。 杨茵绛更是瞠目结舌,觉得陈淑仪太过冒险。 因为陈淑仪的想法,是将从王家族内择选出来的美人,想办法让好色成性的杨暕撞见,以杨暕的性格,多半会下手。 而陈淑仪会事先通过宫里的两个妹妹,让陛下知晓,王家会进献一个美人的事情,只要杨暕下手,就等于截了自己亲爹的胡。 她的谋划当中,把皇帝和齐王都给算计进去了,大胆如杨茵绛,都觉得陈淑仪疯了。 密谋这种事情,你可以告诉我,但怎么能让陈叔达的妻子也知道呢? 杨茵绛直接道:“此事万万不可,小心玩火自焚,齐王现在正是匍匐之时,未必敢在京师抢女人,再说了,此时一旦泄露出去,是要出大事的。” 说完,杨茵绛的眼神看向王氏,明摆着就是告诉对方,你把嘴给我闭好了。 王氏当然看懂人家的表情,赶忙道:“此事妾身宁死,都不会吐露半字。” 她以为,王妃断然拒绝,那么这件事应该是行不通了。 没想到陈淑仪还是非常坚持,说道: “我们可以对外宣称,是去山东接一件东西,眼下杨暕的财物都被殿下扣在洛阳,他一定想要回来,见此机会,多半会下手,以此作为交换筹码,无论他会不会见色起意,我们都可以让陛下知道,是杨暕把人给扣下的,到时候无论杨暕怎么解释,陛下未必会信,毕竟他好色之名,天下皆知。” 杨茵绛愣住了,端坐一旁低头沉思,她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陈淑仪,竟也可以谋划缜密之事?当然,其中可谓漏洞百出,完全经不起推敲,毕竟陈淑仪以前没干过这种事情,不过她的大方向是对的。 这件事虽有风险,但也确实值得一试,漏洞虽多,自己只需纠正即可,问题的根结在于,陈叔达的妻子知道内幕,而杨茵绛对这个人,是完全不信任的。 王氏也是冰雪聪明,心知自己已经被卷进去了,而她身份低微,没有拒绝的资格,只有照做,而且一旦此事泄露出去,秦王妃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 所以她眼神求助的看向陈淑仪,后者连忙道: “这件事,只有咱们三个人知道,叔母应晓得轻重,咱们陈家今后,必然是要仰仗秦王的,你应该明白怎么做。” 王氏借机,也赶忙表明立场:“妾身当守口如瓶,绝不外泄。” 杨茵绛皱眉沉思,如此大事,事关身家性命,她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一个外人? 可是没有王氏,这件事就办不成,所以再三思考之后,杨茵绛点了点头: “如果事泄,你们全家都得死。” 王氏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的点头,她知道轻重。 二四三章 正月十五 等到王氏离开之后,杨茵绛才坐下来,静下心,托腮思考整个事情的脉络。 陈淑仪的计划步骤,其实是完全行不通的,所以杨茵绛全部给推倒了。 玩阴谋诡计,陈淑仪完全是门外汉,她们老杨家才是行家里手,杨茵绛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让陈淑仪呆住了。 “我当然会觉得无所谓,但是在你看来,牺牲王家一名尚未出阁的女子,你忍心吗?你如果人忍心的话,我这边什么都好说。” 陈淑仪当然不忍心,她不过是脑子一热,才有了这个想法,根本没有来得及仔细的推敲步骤,结果杨茵绛一句话,就让她脑袋瞬间大了。 她的本意,是要陷害杨暕,所以忽略了这么做,是以牺牲一名少女的一生为代价。 “这么说,我的这个想法很幼稚可笑?”陈淑仪叹息道。 杨茵绛笑道:“那倒不是,其实是一个非常完美的想法,只是欠缺一个完美的步骤方案。” 得到认可的陈淑仪,转忧为喜,道:“你的鬼点子一向最多,我脑子笨,远不如你,这件事要辛苦你费心谋划了。” 杨茵绛微笑点头:“首先,你一开始的目的,是想让杨暕于半中间,将人给截下来,但是你仔细想想,齐王刚刚对你做了同样的事情,短时间内,他还敢这样做吗?” “似乎不会了,”陈淑仪一脸沮丧的摇头道。 杨茵绛道:“是肯定不会,所以这个法子一开始就是行不通的,至于你所说的,齐王会以此作为交换家财的筹码,更是离谱,我虽然不知道他的家产有多少,但一定比咱们多,可以说,齐王除了请太子出面交涉之外,没有第二个办法能要回他的家产。” 当着王氏的面,杨茵绛要给陈淑仪留面子,所以并没有指出问题所在,但现在只有她们俩人,自然什么话都能说了。 “你的方向是对的,目的是让陛下猜忌齐王,那么我们可以针对此点展开联想。” 说着,杨茵绛略作沉吟之后,道:“王家那边,自然是要出一个大美人的,但肯定是牺牲品,你这个人啊,既然心软,就不要谋划这么大的事情,古今大事,没有一件是心软的人可以做成的。” 陈淑仪沮丧道:“照你这么说,事情根本就做不成?” “当然能,”杨茵绛笑道:“我有一个办法,既不用牺牲王家女,还可以让陛下猜忌杨暕。” “你快说,”陈淑仪双目放光,连忙催促道。 杨茵绛忍不住在陈淑仪身前抓了一把,一脸羡慕道:“你看你那个着急样,容我缓缓道来.......” ....... 陈淑仪其实是非常聪明的,但是没有动过歪脑筋,所以在玩阴谋这一块,她得管杨茵绛叫祖师爷。 杨茵绛将自己的谋划说出来之后,旁观者清的陈淑仪,也适当的补充了一些,至此,一个完美的计划落成了。 山东,琅琊王氏族内,会有一名超级大美人,前往京师过节。 过什么节,当然是正月十五。 大隋的正月十五,就是正月十五,可称为正月半、元夕或元夜,但不是元宵节,也不称上元节。 杨坚立国之后,便非常重视这一节日, 《隋书》记载:每正月望夜,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伎,诡状异形。 元宵节成为全国性的民俗节日,是在汉魏之后,真正的发扬光大,就是从隋朝开始。 因为大隋皇帝遵从佛教,所以无论贵族百姓,都会在正月十五这一天“燃灯供佛”,元宵灯会便是由此而来。 大业元年,也就是今年的九月份,杨广已经颁下法令,全面提倡民间做灯,各部官员按照品级,出灯若干,于正月十五前,掌于朱雀大街。 所以说,大业二年的正月十五灯会,将是大隋立国一来,最为空前的。 全国各地的贵族子弟,也都会前往京师参与这一盛况,老百姓来不了,没有路费,也没有那个闲工夫。 王氏女便是以此借口入京,那么接下来,杨茵绛会通过自己的父亲杨玄感,将这一消息泄露给李子雄的儿子李珉,李珉又是杨暕的铁哥们,势必会告知杨暕,有一绝世美人在京。 杨暕现在,因为陈淑仪的事情,已经惹皇帝和太子不快,所以肯定急于弥补,所以杨茵绛的计划,是引导杨暕接走王氏女,留着进献给皇帝,目的是讨父皇欢心,这样一来,杨暕就不会碰王氏女。 但是杨茵绛这边,会提前通过陈淑仪的两个妹妹,给皇帝吹忱边风,意思是有个大美人来了,是要献给陛下的,但是眼下在齐王府。 剩下的,就看父子俩怎么联想了。 杨暕肯定会解释说:这个女人就是留着献给父皇的,而杨广或许会认为,你小子一向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这是被我抓到了,才找这个借口的吧? 总之无论如何,杨暕在这件事情上,最后肯定会是灰头土脸,实质性的伤害不一定有,但杨广对杨暕的不满,肯定会进一步加重。 指望一件这样的事,就让当爹的收拾儿子,显然不可能,但陈淑仪的想法是,循序渐进,今后会一步一步的给杨暕下绊子,让皇帝越来越看杨暕不顺眼。 这样的事情交给杨玄感,杨茵绛是不放心的,所以他特意找来李玄邃,也就是李密,好生嘱咐一番,并且答应对方,只要办成此事,会给他谋划一个大好前途。 李密很早就跟着杨约混,后来又被杨约安排在玄感身边,他对杨家是绝对忠诚的,此人满肚子阴谋诡计,一半是天生,一半是从杨约那里学来的,由他来做,杨茵绛是放心的。 事实证明,杨茵绛的眼光是非常不错的。 李珉现在是越公府的常客,十月末的某天,李密在作陪的情况下,借着与玄感闲聊的机会,将事情隐晦的描述出来,话是对玄感说,其实是说给李珉听。 李密将王氏女的美貌夸上了天,李珉听闻之后,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悄悄的把消息带给了杨暕,还言道:此女倾国之姿,非陛下不可占有,兄当早拿主意,免得被玄感捷足先登,我观玄感已然意动,咱们不可落于人后。 杨暕心想,这是一个挽回父皇心意的大好机会,于是立即派人,分布于京师与洛阳之间各个郡县,一旦发现此女行踪,立即带回府上,等到正月十五那天,献给父皇。 当杨茵绛派出去的细探,发现齐王府有人马离京之后,大致确定杨暕应该是入套了。 而琅琊王家那边,也确实选定了一名女子,是陈叔宝妻子王氏的近亲,父亲曾在旧陈为官,现如今为临沂县丞。 县丞这个职位,朝廷是不管的,由县令直接任命,王家在琅琊郡一带,威望不做第二人想,所以郡县左官大多出自王家,没有王家的人帮忙,你管不了这个地方。 至于此女姿色,王氏也不清楚,但是听娘家人说,王家挑不出第二个能与之相比的。 老王家又是豪门大族,族内美女肯定不少,此女既然一枝独秀,想来绝不会差。 而此女入京,名义上是受王女节邀请,来大兴观赏十五灯会,与其同行的,还有一些王家子弟,他们也想凑凑热闹。 ....... 身在洛阳的杨铭,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媳妇,正在谋划这么大的事情,当他知道陈淑仪安然无恙之后,才算是彻底放心,与杨素着手安排今年的赋税收缴。 长平郡那边,单靠一个崔家,肯定是顶不住的,眼看着又缺粮了,所以杨铭必须早做准备,将豫州地区今年的田税,早点收缴上来,供应长平。 宫城已具雏形,这都要归功于宇文恺,为了保障宫城建设,他吃住都在工地,亲自监督,小疾不下火线,确实是难得的干臣。 不过他这么做,也导致了极大的人员伤亡,虽说杨铭这边一直在设法斡旋,但是都没有起到效果,好在伤亡情况,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为了保障西苑牡丹的存活,宇文恺征调大量人手,临时制造了无数顶袖珍帐篷。 帐篷呈锥子形,由六支木棍支撑,外裹树皮,每于入夜,便会扎在牡丹周围,防止夜间冻死,清晨十分,再拆掉帐篷。 牡丹没有冻死多少,人给冻死数百。 毕竟西苑方圆足有四百里,很多民夫就住在其中临时搭建的避风屋子里,他们取暖需要柴禾,但是西苑是皇家园林,这里的树木不准砍伐,柴火只能靠外面运送,但外面又供给不上,以至于经常受冻。 杨铭身上披着厚厚的毛毯,坐在火炉边上,手里拿着的,是太子杨昭送来的一封信。 大概意思是,老二让他出面,帮着索要家产,但是杨昭也觉得老二是活该,所以信上说,杨铭可以适当扣下一些,当做是弥补,剩下的拖上几个月,耗一耗老二,然后还给他算了。 老大的面子,杨铭绝对不会不给,事实上,他必须每时每刻,都表现出对杨昭的绝对敬重。 所以他直接给杨昭回信: “兄长之请,弟无有不遵。” 二四四章 万国来朝 京师,东宫。 太子杨昭的嫡长子,出生了,杨广亲自取名,杨侑。 这一天,杨广夫妇联袂前往东宫,探视孙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杨侑的出生,比杨铭儿子杨瑞,要尊贵太多,于是杨广下令,满朝文武皆有赏赐,京师百姓赏肉食美酒,举城同庆。 杨广抱着襁褓中的孙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的逗弄孩子,而萧皇后则是与太子妃韦盈聊着一些家常。 韦盈的父亲韦寿,死于开皇十年,是韦孝宽的四子。 韦寿一共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子韦保鹫死的早,所有由次子韦保峦袭爵滑国公。 】 韦保峦原先是太子杨昭的东宫右卫副率,如今借着妹妹的光,出任右武侯将军。 老三韦义节,只是一个银青光禄大夫的散官,如今也封为民部员外郎。 两个女儿,一个做了太子妃,一个嫁给了杨素的弟弟,万年县令杨岳。 总的来说,韦寿这一支,正在慢慢支棱起来。 这时候,有东宫的宦官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殿下,秦王的回信来了。” 原本来在屋内踱步的杨广闻声,眉角微微一动,不动声色的继续逗弄孩子。 杨昭这个人,除了自身的病情以外,没有任何事情是对父母隐瞒的,于是直接道: “拆开,念。” 萧皇后与太子妃韦盈,也都停下说话,目光看向那名宦官。 “兄长之请,弟无有不遵。” 念完,宦官将信重新折好,装入信封,双手递给杨昭。 这一刻的杨广,嘴角微微上翘,随后借着转身之机,给萧皇后递出一个眼色。 于是萧皇后看向杨昭,笑道: “你又给铭儿派什么事情了?” 杨昭将手里的信封,递给自己的母亲,笑答道: “铭弟将老二的家产扣在了洛阳,老二找我帮忙,希望我给他要回来,所以儿子才给铭弟去了一封信。” 一提到老二,萧皇后脸上也是一阵不悦,皱眉道: “暕儿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是兄长,以后要好好说教说教他,铭儿还是懂理的,这件事终究是他吃了亏,现如今还要听你的话,把东西还回去,想想也知道铭儿有多委屈。” “还什么还?”杨广终于转身,将孩子递给一旁的乳母,负手而立,沉声道: “就兴他抢老三的人,不兴老三扣他的钱?世上哪有这个道理?照我看,拿不回钱,老二也饿不死。” 杨昭闻言,赶忙起身打圆场道:“儿子也知道老二有错在先,所以给铭弟的信中说的很清楚,嘱咐他扣下一些,算是弥补,终究是老二大半身家,都给占了,也不合适。” 杨广冷哼一声:“别总是压着你弟弟,什么委屈都让人家受,瞧瞧他回信上说的那句话,老二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长幼有别,我看老二从来就不听你的劝,什么东西。” 杨昭讪讪一笑,没有搭话,兴许是老二与他一起长大的缘故,所以很多事情上,老二都不听他的,倒是老三,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 而杨广,其实是非常满意杨铭的回信,在他看来,老二老三,就不能有跟老大争的心思,而他们俩想要后半辈子安稳的活着,就必须听老大的话。 但眼下,老二明显不懂这个道理,老三最小,反而最为敬重老大。 杨广脸色难看的坐下,道:“当年在仁寿宫,如果将老三换成老二,咱们一家就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他还不服气,觉得朕封老三秦王,委屈他了,你告诉他,以后再做错事,齐王,朕也给他免了。” 杨昭知道自己父亲是在说气话,连忙赔笑着应承下来,这时候,外面宦官来报,说是秦王妃宇文氏,前来探视皇孙。 “快请!” 杨昭为了表现对杨茵绛的重视,亲自在门口相迎,然后将对方引了进来。 见到杨广夫妇,杨茵绛赶忙行礼: “儿媳给父皇母后请安。” 萧皇后微笑抬手:“茵绛快起,过来瞧瞧孩子。” 杨广闪至一边,不再提老二的话题,半晌后,随口问道: “老三近来可有家书?” 杨茵绛赶忙回复道:“回父皇的话,一直都有,洛阳那边,宫城已经接近完工,殿下在信中说,这都是宇文尚书的功劳,祖父杨素积劳成疾,正在养病。” 杨广点了点头:“我大隋若论工程营造,宇文恺当为首魁,杨素也没有让朕失望。” 接着,杨茵绛突然笑道:“还有一件喜事,要禀告父皇母后知晓,侧妃裴氏,已有身孕。” 杨广一愣,随即笑道:“确为喜事,世矩若是知晓,定然老怀大慰。” 萧皇后赶忙吩咐身边侍女,着她从宫中挑选得力宫女,前往洛阳伺候。 一般的侧妃,不会被这么看重,但杨铭这个侧妃,有个太牛逼的爹,所以非常受重视。 杨广兴致正高,于是开始琢磨着,怎么给这孩子起名了。 而太子杨昭在一旁打下手,铺纸研磨。 杨昭的三个儿子,杨倓、杨侗、杨侑,都是单人旁。 杨铭的长子杨瑞,是斜玉旁。 所以杨广在写了好多带有斜玉旁的字之后,揣摩半晌,从中挑选出一个“瑾”,另外又写了一个“京”。 杨广执笔笑道: “如果是儿子,就叫杨瑾,女儿的话,就叫杨京。” “妙哉!”杨昭赶忙拍马屁。 给女孩赐字,其实是很少见的,一般家中女儿的名字,也不会随着男孩走,而杨广这个“京”字,指的应该是东京洛阳。 接着,杨广令人将这两个字,刻在两块羊脂玉上面,送往洛阳。 ....... 年关将近。 今年是大业元年,所以无论是突厥,还是西域胡人,会有很多国家派遣使者,前来朝贺。 万国来朝这四个字,就是起源杨广在位期间。 但是眼下,还没有那么多国家,最多也就十来个,但是到了大业中期,突厥、契丹、日本、林邑(越南)、真腊(柬埔寨)等国家,都会来。 历史记载,除了突厥启民可汗之外,其它国家都是国王亲自来,以至于“蛮夷嗟叹,谓中国为神仙。” 他们这是王小二进城,见世面来了。 华夏自古以来,就是要面子的,所以还有十多天才入正月,而大兴城,已经是张灯结彩,无数的灯轮、灯树、灯柱等,将大兴城装饰的火树银花,繁华到了极点。 杨广下令,取消宵禁,武侯日夜轮守,不禁夜行。 天下各地,数不清的士族子弟,一窝蜂般涌入京师,以至于街道上,可谓遍地罗绮者。 可惜这些,杨铭都看不到,他依然苦逼的呆在洛阳,当他的工头。 杨暕费尽了心机,都没有在入京的路上,把王氏女给截下来,原因是,王氏女的车队,是跟着刑部侍郎梁毗的车队回来的。 而梁毗这个人,不好惹,因为他什么状都敢告,什么事都敢往皇帝那捅,所以杨暕不好在人家面前干这种事情。 梁毗与琅琊王家的王临,是故交好友,所以才让王氏女的车队跟着他。 入京之后,王氏女前往陈叔达住所,拜见族姑母王女节。 陈叔达那小宅子,肯定安顿不了人家,所以托关系在晋阳楼,包了一处庭院,用来安顿王氏女。 托谁的关系能进晋阳楼?当然是陈淑仪了,而且所有开销,也不用陈叔达花钱,毕竟晋阳楼就是杨铭的。 王家是豪门大族,论权力,远远比不上关中集团,但是论财力,关中这些人,未必比人家强。 晋阳楼,歇风院,住进来上百人,十几个姓王的,剩下的都是随从奴婢。 王氏女,名叫王茁灵,今年十六岁,简单的收拾一下行礼之后,便于傍晚时分,与家中的兄弟姐妹,离开晋阳楼,于城内游赏灯会。 此女所行之处,无不招来数不清的艳羡目光,只因国色天香,身材高挑冰肌玉骨,在关中等闲难得一见。 期间,自然有不少关中子弟主动撩骚,可谓一拨接一拨。 家里背景不够硬的,主动退让,由背景硬的顶上去,一时间,似乎整个京师都知道,在东市,有一绝世美人夜游。 无数的世家子,开始朝着东市涌入。 收到消息的杨茵绛,都忍不住想要见见这位姑娘的庐山真面目了,自己以前在街上抛头露面,可没有这么轰动。 热闹的长街上,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娘子好,齐王殿下邀娘子入府一叙,希望娘子赏光,”张小宝嘻嘻哈哈的上前,拱手笑道。 这下好了,没有比杨暕更硬的了,那些世家子弟悻悻然的退至一旁,各个脸上写满了灰心丧气。 王茁灵当然听过齐王的名声,闻言蹙眉道: “民女只是与家卷于京中游玩,当不起齐王殿下盛情相邀,还请回复齐王,恕民女不能前往。” 张小宝笑道:“既如此,在下便不强求了,娘子请。” 主动让开道路之后,张小宝返回王府复命。 他这个人,和杨暕其它的那些狗腿子还不一样,探花探花,只负责探,不负责抓。 “敬酒不吃吃罚酒,”杨暕得到回复之后,冷笑一声,吩咐左右。 当天深夜,一队百人的王府侍卫,于晋阳楼,将王茁灵强行给带走了。 二四五章 一切顺利 两仪殿, 杨广正在与杨约议事,议的就是开挖黄、淮河段的工程,这件工程,杨广不想再拖了,他想早点上马。 洛阳大概会在明年的九月份完工,所以杨广打算年关过了之后,就开始准备,于三月份开挖河道,年底贯通,这样一来,从洛阳就可以乘船直达江淮。 开皇七年,杨坚曾下诏:开山阳渎以通运漕,所以那个时候就有山阳渎了,是在春秋时期吴国开凿的邗沟基础上扩建的,从盱眙县直达江都。 但是杨广觉得这段河道太窄了,想要重新扩建。 然后,再引长江水入山阳,也就是盱眙县北,进入淮河,这样一来,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河流将彻底贯通,南北货运通达无阻。 杨约听的也是心惊胆战,这么大的工程,明年上马,确实太急了些,虽然以大隋当下的国力,完全可以办到,但是想要恢复,会用更久的时间。 历史上,如果杨广没有三征高句丽,导致了举国叛乱,以至于南北朝以来第一个大一统的中央帝国就此灭亡,那么杨广在历史上的地位绝对不会低,更不会和暴君这个名词联系在一起。 单从大运河来说,虽然极大的牺牲民力,但是其作用也是空前巨大,至于三巡江南,虽然太过铺张奢靡,但是历史上不还有六下江南的吗?那位的名声可是很不错噢。 所以历史上,经常将杨广执政时间,分作前后两段,前段妥妥的明君,后段让人咬牙切齿,恨其不争。 等到杨约离开以后,杨广已经是疲乏至极,刚好这个时候,充仪夫人陈婤进来了。 她脚步很轻,一声不响的来至杨广背后,十指绕过杨广后颈,为他揉捏穴道。 陈婤今年才十八岁,正值妙龄,这个时间段的女子,其实是最招男人喜爱的,因为这是女子一生最好的身体阶段。 肌肤吹弹得破,紧致而富有弹性,无论哪个部位,都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杨广闭上双目,沉浸其中,片刻后,缓缓开口: “外面是不是很热闹?朕在宫里,好像都能听到。” “臣妾也不知道啊,”陈婤微笑道:“应该是很热闹吧,听说山东、江南都有很多世家子弟入京呢。” 杨广笑道:“你都没出宫,听谁说的?” 陈婤甜甜一笑,缓缓贴在杨广后背,娇声软语道:“不告诉陛下。” “哈哈.......”杨广反手一掌,拍在后者tun部,道:“再不说,小心朕罚你。” “那陛下就罚吧,臣妾认了便是,”陈婤柔声笑的。 这个女人,姿色和陈淑仪在伯仲之间,但是陈淑仪没有人家身上这个魅,陈婤仿佛天生如此,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魅惑众生。 再与皇帝打趣一番后,陈婤禁不住杨广的魔手骚扰,赶忙后退几步,面红耳赤的主动交代道: “陛下可曾听过陈叔达这个人?” 杨广当然知道,老陈家当年,就是被他掳进京师的。 “他怎么了?”杨广问道。 陈婤答道:“陈叔达是臣妾的叔父,现今已经去了太常寺任职,听说是吏部的杨尚书举荐的。” “太常寺?”杨广皱眉道:“所任何职?” 陈婤蹙眉想了想,道:“好像是太祝。” “呵呵.......”杨广忍不住笑道:“原来是一个诵念祝词的小吏,你提他做什么?” “他是臣妾的叔父啊?”陈婤一脸天真道:“臣妾有一次在皇城闲逛,撞见了叔父,才得知此事,所以没有经过陛下,便私下邀请叔母入宫一叙,陛下不会怪罪臣妾吧?” 说罢,陈婤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杨广一脸宠溺的拂拭了下她鬓角青丝,笑道: “人之伦理,乃是常情,朕怎会怪罪,你久居宫内,有人来陪你说话解闷,朕只会高兴。” 接着,陈婤又拿出她天生的撒娇本事,在杨广身上磨蹭了许久,随后道: “叔母曾与我言,王家有一美人,年方十六,据说国色天香,有貂蝉之貌,臣妾当时就请叔母,将此女邀至京城,想来应是快到了,介时臣妾将她带进宫里,让陛下见一见。” 换源app】 杨广笑道:“朕又不缺美人,王氏妇人这是想借你的手,将此女献于朕,她有所求?” “陛下总是爱多想,”陈婤娇嗔道:“与其说是有所求,不如说是有所报,如今叔父得以入仕大隋,为陛下效力,已是天大的福气,怎会还有奢求呢?” 杨广微笑点头:“南陈子弟,今亦为朕之子民,只要有真才实学,朕这里都可以酌才录用,你如果求朕,朕也会答应。” “那臣妾该怎么求呢?”烛光下,娇艳的陈婤如同一朵盛放的牡丹,柔美可人。 杨广上头了...... ...... 王茁灵,是要献给杨广的女人,所以被拐进齐王府之后,好吃好喝供应着。 杨暕在见过对方一面之后,便茶饭不思,心里那叫一个痒痒,如果不是眼下得罪了父皇母后,急于弥补,他是万万舍不得将此女送出去的。 端详此女姿容,不过片刻时光,他已经是魂牵梦绕,恨不得现在就吃掉。 可惜了......便宜了父皇。 在他看来,此女最好是在正月十五的节日庆典上,献给父皇最为合适,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做一做此女的思想工作。 人是拐来的,人家肯定恨死他了。 于是杨暕于半夜,挑着一盏灯来到了安顿王茁灵的房间。 “娘子无需惊慌,本王将你带来,是有一份天大的荣华,要落在你的头上。” 王茁灵终究是豪门出身,最重贞洁,闻言一脸寒霜道: “殿下若是用强,民女唯死而已。” 从杨暕赤果果的目光中,她就已经看穿对方的想法,这样的眼神他见的多了,但没有一个像对方这么色胆包天,自打进屋之后,对方的眼神始终在她的身体上上下游视。 堂堂齐王,卑劣至此。 王茁灵推至房间角落,冷冷道:“齐王再不离开,民女便撞死于此。” “呵呵......”杨暕终究还是忍住了,起身冷笑道;“将来有一天,你会感谢本王的。” 等到杨暕离开之后,王茁灵靠着墙角,缓缓蹲下,只觉孤弱无助,忍不住痛哭起来。 ...... 这边,王家子弟也在发动自身关系门路,寻求帮助。 陈叔达夫妇知晓情况之后,连忙带着几名王氏子弟,前往秦王府求助。 而刑部侍郎梁毗,也知道了,他在想着,这件事到底是在朝堂上说出来,还是朝会结束之后,私下觐见陛下时,再说。 思虑再三,他还是打算私下禀奏。 他敢斗杨素,却不敢明着斗齐王。 秦王府,杨茵绛面对一众焦急的王家子弟,蹙眉安抚道: “尔等放心,这件事等到明日,我会入宫一趟,寻求太子相助,你们暂且回去,等候本宫消息。” 一名王家子弟道:“时不我待,舍妹已被拐至齐王府,过了今夜,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请王妃尽早入宫,此恩情,王家必然不忘。” 说着,那人直接给杨茵绛跪下,砰砰砰的磕起了响头。 杨茵绛无动于衷,只是澹澹道:“尔等不懂规矩,皇城眼下早已闭门,就算是本宫,这个时候也是进不去的,我说明日,已经是最快了。” 这时候,陈叔达也赶忙上前,去扶那王氏子弟: “不要让王妃为难了,现在距离日出,不过一个半时辰,等到明日晌午,会有个结果的。” 说罢,陈叔达朝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强行将哭哭啼啼的王姓男子拉起。 杨茵绛挥了挥手:“明日午时,你们再来,无论是好是坏,本宫都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回去的路上,完全不知情的陈叔达,反倒是数落起那名王氏子弟: “深更半夜相扰,已是失礼,王妃都已答应相助,你又何故那番作态?人家是帮咱们,不是有求于咱们,你刚才已经让我颜面扫地。” 王茁灵的哥哥,名叫王竞玉,此时也反应过来,知道方才因为心急,确实非常实礼。 人家秦王妃是冲着姑丈的面子,才答应相助,自己反倒冒昧相迫,属实不该。 “侄儿唐突,实因心焦妹子,等到救出茁灵,侄儿当亲自去秦王府,向王妃请罪。” “好了好了,”陈叔达也不是真的动气,只是觉得求人不是这么求法,耗费的可都是淑仪的人情,没有淑仪,他们能进得了秦王府? “今晚咱们先回晋阳楼,等候消息。” 秦王府,杨茵绛和陈淑仪都睡不着了,整个计划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就看明日如何了。 陈淑仪则是忧心,王氏女真的被杨暕给破了瓜,毕竟杨暕在江南的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 “不要担心,”杨茵绛颇为沉着道:“如果一切正常,王氏女多半会顺利入宫,被父皇收入后宫,介时你对王氏那边,也算是有个交代。” “但愿如此吧.......”陈淑仪叹息一声,道:“希望不要发生意外。” 杨茵绛点头道:“不会的,各个步骤都没有出错,我们只需静等明日,必有一场好戏上演。” 二四六章 十二卫四府 今天的朝会上,并没有提及关于开挖运河的事情,因为齐王还没有来,杨约孤掌难鸣,根本顶不住高颎和苏威等人。 而今晨的朝会,也有正事,皇帝杨广打算改一改军府制度,改十二卫为十二卫四府,合称十六卫。 原先的十二卫大将军,包括下面的将领,大多源自于杨坚时期,说白点,是杨坚的人,但不是杨广的人。 杨广想要改制军府,其实目的非常简单,就是要来一场大洗牌,然后在各个位置上,安排自己的人。 这非常正常,正所谓枪杆子里出政权,哪个皇帝都会紧紧将军队掌握在自己手里。 今年是杨广继位的第二年,也是改元的第一年,所以军队的改革势在必行。 今日参与朝会的官员,超过四百,凡爵位六等以上,勋位五等以上,在京者,今天都有机会参加。 事实上,杨广在私底下,早就都盘算好了,所以在朝会上直接就扔出一份大名单,让众人商议。 意思就是,军府改制的事情,朕已经决定,就不要再议,你们只管瞧瞧名单上的人,是否合适。 他这个人,是真的独断,习惯了伺候杨坚的高颎杨素,属实觉得难以应对。 什么事情都是不打招呼就上马,尚书省形同虚设。 其中左右卫,更名为左右翊卫,翊字,是拥戴的意思,皇帝的心意很明显了。 原先的左卫大将军宇文述,右卫大将军来护儿,这都是杨广的人,所以肯定不会换,但是下面的四名卫府将军,就要换一换了。 左翊卫两名将军,一个是阴世师,这个人的爹叫阴寿,北周时期是宇文护的人,后来投靠了杨坚,还参与平定尉迟迥之乱,受封赵郡公,也就是说,他们家是北周元老派,那就是杨丽华的人。 杨丽华现在,是完全支持杨广的,所以等同于杨广的人。 历史上,李渊起兵反叛之后,阴世师刨了李渊的祖坟,还杀了李渊的儿子李智云。 另外一个左翊卫将军,叫董纯,今年五十二岁,也属于北周元老派,开皇年间被杨坚封为汉曲县公,杨广还是太子的时候,这个人做过杨广的左卫副率。 右翊卫的两名将军,一个是出身河东薛氏的薛世雄,这个人在历史上败在了窦建德手底下,后惭愧忧愤,发病而死。 一个是宇文述的长子宇文化及,杨广做太子期间,就是东宫的千牛备身。 左右卫之后,是左右骁卫,这两个卫府为新增,所以也是两个新人。 左骁卫大将军是段达,杨广晋王时期,此人为晋王府行参军,历史上投靠了王世充,后死于李世民之手。 右骁卫大将军李浑,原先是左武卫府的将军,现在提了一级,他的妻子,是宇文述的亲妹妹。 左骁卫的两个将军,一个叫史详,杨广攻突厥的时候,是杨广麾下部将。一个叫萧君,他姓萧,看姓氏就知道是谁的人。 右骁卫将军,一个是长孙成,一个是赵才,赵才这个人,原先是杨广晋王府录事。 接下来,就是左右武卫,名称不变。 左武卫大将军是郭衍,右武卫大将军是杨铭。 一个是马仔,一个是亲儿子,肯定换不了。 左武卫将军两人,一个被杨昭外放了出去,重新被杨广召回来的,原骠骑大将军崔弘升,另外一个是屈突通。 右武卫,是杨铭的地盘,所以杨广肯定要考虑儿子的想法,两个将军,分别是李靖,以及从永州总管任上调回来的周法尚,杨铭任荆州总管时期,周法尚还是很听话的。 原来的左右领军府,改名为左右屯卫。 左领军府大将军是史万岁,右领军府大将军,还是杨铭,这是一对师徒,史万岁因平定汉王叛乱有功,位置不变,杨铭现在兼着东京营造大监,杨广也不方便这个时候把他撸了。 所以左屯卫大将军,还是史万岁,右屯卫还是杨铭。 左屯卫将军,一个是麦铁杖,一个是张定和。 右屯卫将军,一个是于仲文,一个是独孤楷。 这个独孤楷,不是出身洛阳独孤氏,他是被独孤加罗的父亲独孤信赐姓的,原姓李,和高颎一样,都是独孤家的家臣。 左右武候府,改为左右候卫。 原先的左武候大将军,是蔡王杨智积,宗室出身,不会动,右武候大将军是贺若弼,这个更动不了。 换源app】 改名后,左候卫将军,一个是出身太原郭氏的郭荣,一个是长孙成的二哥长孙炽。 长孙炽以前做过杨勇的太子右庶子,还做过长安县令,鸿胪寺少卿、太常寺少卿,不太招杨广待见,但是杨广这次表现的非常大度,把人给提起来了, 右候卫将军两人,一个是郑元寿,沛国公郑译长子,郑译就是矫诏辅左杨坚做北周大丞相的那位。 一个是韦保峦,太子妃韦盈的哥哥。 最后两个,叫左右御卫,也是新增的。 左御卫大将军是丘和,将军两人,分别是宗室出身的杨新旻,以及李安的长子李琛,李孝恭的大哥。 右御卫大将军是苏威,两个将军分别是陈棱,独孤盛,独孤盛是右屯卫将军独孤楷的弟弟。 十二卫完了,还有四府。 原来的左右领左右府,改为左右备身府,至于左右监门府,名称不变。 这四个府不领府兵,其中左右备身府负责宿卫皇帝,左右监门府掌宫城门禁。 左备身府大将军,李渊,下设将军两人,萧玚,萧皇后的弟弟,裴宣机,杨广的女婿,裴矩的儿子,杨铭的小舅子。 右备身府大将军,杨暕,两个将军分别是,裴虔通,韦匡伯。 裴虔通是当初的晋王府幕僚,韦匡伯是韦孝宽的孙子。 左监门府大将军,窦抗,杨广表哥。下面两个将军:罗荣,杨和(杨广庶子)。 右监门府大将军,独孤怀恩,杨广表弟,下面两个将军,杨庆(杨广庶子)、裴仁基。 这四个府,叫禁卫,跟十二卫的府兵不一样。 十二卫府有六个军号: 骁骑(属左右翊卫),豹骑(属左右骁卫),熊渠(属左右武卫),羽林(属左右屯卫),射声(属左右御卫),次(ci)飞(属左右候卫)。 这份名单当中,一大半是杨广的心腹,剩下如苏威、贺若弼、史万岁,是因为威望太高,不得不留着。 其中仍是只有杨铭,身兼两卫大将军。 二四七章 验明正身 实际上,这份大名单,挑不出什么毛病,从头到尾都写着“任用亲信”四个字。 但你能说什么呢?皇帝不该任用亲信? 所以说,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至于被顶替的那些人,也只能怪自己倒霉,平日没有巴结好皇帝。 李渊是要起飞了,一下子做到了左备身府大将军,正三品的实权职位,直接负责皇帝杨广的安保工作,属于绝对亲信了。 长子建成入仕的问题,不用再找杨铭帮忙了,他自己就可以解决,于是乎,李建成做了杨广的千牛备身。 李渊给杨坚做过千牛备身,所以他很清楚,这个职位是顶级的香饽饽,只要伺候好陛下,起步就是刺史太守。 论亲戚的话,建成得管杨广叫表叔。 朝会结束,已经是下晌十分,杨广虽然疲惫,但却很开心,因为十六卫的名单,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至于他的那两个庶子,杨庆杨和,做为秦王府的正参军和行参军,眼下还在洛阳,等到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到皇城任职了。 本来他打算小憩一会,休息休息,结果内侍来报,刑部侍郎梁毗求见。 这一时期的杨广,是非常勤于政务的,所以他召见了梁毗。 不过在他听完对方的奏报之后,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闹市之中?”杨广脸色阴沉道。 梁毗答道:“那倒不是,是在晋阳楼被带走的。” “原来他还要点脸啊,”杨广摆了摆手:“下去吧,朕知道了,此事不要对人言。” 梁毗本意是想帮王家的要人的,但是皇帝明摆着心情极坏,他不敢说下去了,于是悄悄退了出去。 他刚走,太子杨昭又来了。 眼见父皇正半躺在长榻上打盹,杨昭赶忙取来一条毯子,轻轻的披在了父亲身上。 做完这一切,杨昭蹑手蹑脚的就往外走, “回来,”杨广没有睁眼,澹澹道:“有什么事情?” 杨昭转过身来,欲言又止,半晌后,说道: “老二又干了一件丑事。” 杨广见怪不怪道:“说来听听。” 杨昭来到榻前蹲下,小声道: “铭弟府上的陈嫔,有一叔母出身琅玡王氏,昨天夜里,王氏的族内侄女,被老二府上的人给强行掳走了,于是王氏求助到了秦王府,弟妹茵绛不好去老二那里要人,于是今早入宫,请我帮忙。” 】 “既然找你帮忙,你去办便是,为什么要跟朕说?”杨广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杨昭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道: “茵绛悄悄告诉儿臣,此女被邀入京,王家那边,其实是打算进献给父皇的,这.....这......老二肯定是不知情的,要不然他没有这个胆子。” “有胆子好啊,没胆子就不是朕的儿子了,”杨广缓缓起身,道:“倒杯水来。” 杨昭赶忙取水过来,双手奉上。 杨广一口气喝干,将杯子随手扔掉,杨昭连忙去接,没有接住,卡擦一声,摔了个粉碎。 “既然老二看上,就赏他了,”杨广面无表情道。 杨昭赶忙跪下:“哪有这个道理?儿臣已经派人去王府,将这个兔崽子带进宫,由父皇问话,其中肯定是有误会。” 杨昭心里清楚,这可不是小事,眼下父皇母后正看老二不顺眼,这个关口,老二再惹事,恐怕是要获罪了。 他心里,还是想保老二的。 “行,既然你都派人去请人家了,那朕便在此,恭候齐王大驾,”杨广呵呵笑道。 面对父亲阴阳怪气的语调,杨昭心叫完蛋,老二呀老二,你是没有女人就活不成了是不是? 杨暕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着太子的内侍直接进宫了,他先是去了东宫,那边人说,让他去两仪殿。 他瞬间就怂了。 因为杨暕知道,父皇还没有消气呢,不过也好,干脆今日就把话说了,让父皇开心一下。 “儿臣拜见父皇,”杨暕进入大殿,朝着自己亲爹躬身行礼。 “不敢不敢,朕何德何能,怎当得起齐王如此大礼?”杨广笑道。 杨暕一愣,全身汗毛倒竖,扑通就给跪下,脸额贴地,不敢抬头; “儿臣知错,请父皇恕罪。” 杨广呵呵一笑,看向一旁脸色铁青的太子,说道:“你信不信,他肯定都不知道他错在哪?” 杨昭咬牙走了过去,一脚将老二踹翻: “我现在问你话,敢有一字作假,今天就打死你。” 杨暕惊慌失措,双手打颤道:“到底是怎么了?兄长这是什么意思?陈淑仪的事情不是都惩戒过我了吗?” 杨昭怒视老二,问道:“昨晚你是不是从晋阳楼,拐走一个女人?” “有有有,此事我正要禀告父皇呢,”杨暕赶忙跪下,道:“儿臣昨晚偶遇一名绝色美人,专门请至府上,打算于正月十五献给父皇。” 杨广双手抱肩,靠在龙桉上,拖着尾音道:“朕不敢要......朕嫌脏.......” 杨暕一愣,大声喊冤道: “父皇明鉴,儿臣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啊,此女就是留着进献父皇的,儿臣这段时间惹父皇不快,这才想着弥补。” 说着,杨暕跪挪至杨昭身边,拉着杨昭袖子,哭诉道: “大哥你替我说句话啊,我没有一字虚言,人确实是我抓的,但我真的只是想献给父皇啊。” 杨昭信吗?一半一半吧,不过他肯定是要维护老二的,毕竟这事太大了, “父皇,我觉得老二不像在说假话,我们不妨将此女带来,问清楚一点。” 杨广冷哼一声:“腌臜丑事,不要烦朕,都给朕滚。” 意思很明显了,杨昭知道,老爹这是等着他把事情查清楚之后,再给他老人家回复呢。 于是他带着杨暕离开两仪殿。 “谁特么在背后阴我?”等到离得两仪殿远了,杨暕咬牙切齿道。 杨昭勐的转身,吓得杨暕连忙后退: “阴你?哎幼喂,您还用得着阴啊?怎么,人不是被你抢走的?是人家主动送到你府上的?” 杨暕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不是大哥,我是问,父皇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父皇怎么知道?呵呵.......呵呵呵.......等会你自己去问吧,”杨昭语气冰冷道:“现在,马上,把人给我带进来。” ....... 当杨昭见到王茁灵本人的时候,也是一愣,只觉对方惊艳无比,怪不得老二敢下手。 现在想想,老二这个狗崽子,方才未必是说实话,估摸是临时反应,才说此女是要献给父皇。 房间里,只有杨昭夫妻两人,毕竟此女若是完璧,那就是父皇的女人,所以杨昭表现的,颇为友善和气。 “太子妃让你坐下,你就坐下,”杨昭笑道:“孤这里,只是有一些话要问问你,事后,我们之间的谈话,不准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楚楚可怜的王茁灵,一脸委屈的点了点头。 杨昭给身旁的妻子使了个眼色,由后者来问: “本宫问你,齐王为何要将你掳至王府?” 王茁灵语气轻柔道:“齐王随从曾于东市,邀民女入王府一叙,民女当时拒绝,后来返回晋阳楼,准备就寝时,被侍卫带走,至于为何,民女不知。” 韦盈又问:“期间,齐王可曾对你动过手脚?” 王茁灵答道:“曾于深夜进入民女被关押之所,后民女以死相逼,他才退去。” “哐当”一声,杨昭将身边的香炉一脚踢翻,双拳紧握怒火中烧,老二这个狗日的,你是真下手啊。 还说冤枉你?杨昭怒然起身,看向妻子道:“查验一下。” 说罢,杨昭径直离开房间,随后便有四名宫女走入,将房门窗门的帷幔全部放下。 屋内瞬间黑暗。 掌灯之后,四名宫女开始检查王茁灵的身体,后者瑟瑟发抖,泪眼婆娑, 太子妃韦盈见状,上前安慰道: “不要害怕,只要你还是完璧,以后就要侍奉陛下了,你的家族那边,已经有人来打过招呼,你这次入京,是要献给陛下的。” 陈叔达的妻子王女节,事先已经跟族内说明情况,所以琅玡王氏那边的长辈,是知道的,但是子弟们都不知道。 “陛......陛下?”王茁灵瞠目结舌,直接掩面痛哭。 韦盈道:“哭吧,但是只能哭这一次了,今后再哭,也是开心的哭,明白了吗?” 她已经收到四名宫女的暗示,此女确为完璧之身。 那就好......韦盈令人带上了一套新衣,重新给王茁灵穿上。 “你我身形相彷,我的衣服你合适,擦擦眼泪,待会带你去见陛下,”韦盈亲自给王女穿衣,面带微笑。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杨昭本不打算如实禀告父皇,不然老二这一次,恐怕是过不了关了,正当他盘算着如何说通王氏女,让她不要卖了老二。 结果永安宫又有宫女过来了,皇后请他过去一趟。 今晨,杨昭已经跟母后请过安了,平日里,母后基本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他。 杨昭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 后宫,是没有什么事情,能瞒的了萧皇后的。 当杨昭见到自己的母后时,萧皇后直接来了一句: “当儿子的,给自己的阿爷送女人?告诉齐王,让他换个母亲吧,本宫福薄,不配给人家做阿娘。” 杨昭头都大了....... 二四八章 风流天子 给父皇献女人,会得罪母后,拐走父皇的女人,会得罪父皇。 老二这是在劫难逃啊....... 太子杨昭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得罪自己的母后,毕竟母后心软,时间一久这事也就澹了,可父皇就不一样了。 于是杨昭又返回东宫,打算和王茁灵窜口供,保一保老二。 结果呢,内侍省那边已经来人,把王茁灵给带走了。 这就是命啊,杨昭赶忙去往两仪殿,谁知守在殿外的内侍直接告诉他,陛下不见任何人。 罢了罢了.......我也算是尽力了,只能说老二是咎由自取。 大隋立国二十五年,历经二世,后宫的那套嫔妃制度,其实一直到杨广继位之后,才算是稍加完善,独孤加罗时期形同虚设。 杨坚没有多少女人,但是杨广很多,所以他得想办法安顿。 喜欢女人,不是什么过错,尤其是当了皇帝。 杨广虽然风流,但其实还不如他的儿子杨暕。 王茁灵的模样,可谓是万中挑一,杨广一眼就相中了。 他的后宫之中,没有比王茁灵个子更高,腿更长的。 王茁灵双手环抱胸前,脆弱无助的站在寝宫中央,低头垂泣,自打进来之后,她就没有抬起过头来,所以并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模样。 一名宫女查验之后,朝杨广点了点头:“禀陛下,完璧无暇。” 杨广嘴角微翘,摆了摆手,立即便有人将一套新衣,重新给王茁灵换上。 一开始,杨广是不打算留下这个女人的,因为他很愤怒,对老二的气还没有消,但是当见到王茁灵的那一眼,他的这个念头瞬间就消失了。 等到四名宫女退出去之后,杨广柔声道: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王茁灵瑟瑟发抖的抬头,泪光闪烁的看向大殿正前方那道伟岸的身影。 杨广今年,三十七岁,男人三十一朵花。 历史上,如果说杨广是保五争三的暴君,那么他同样也是保五争三的大帅哥。 三个儿子,杨昭、杨暕、杨铭,都是帅哥,但没有一个比他帅的。 加上那份唯我独尊,睥睨天下的气势,更是加分不少。 尚是懵懂少女的王茁灵,一下子就看呆了。 女人最容易臣服于强权,尤其是古代女子,王茁灵本来还悲叹自己时运不济,但是现在,在看清楚杨广那张脸之后,羞赧的垂下头去,两腮通红。 杨广澹澹说道:“秦王妃受你族内所托,希望能将你带回去,朕派几名御卫,护送你回秦王府。” 杨茵绛可没有跟杨广这么说过,她是跟杨昭这么说的。 王茁灵俏生生的抬起头来,懦懦道:“陛下肯让我走?” “为什么不呢?”杨广忍不住笑了笑,转身返回龙桉坐下,随后拿过来一本卷宗翻阅着。 王茁灵一时间不敢说话。 太子妃告诉她,她会成为陛下的女人,而且是家族默许的,可是眼下陛下又让她走,难道是没有看上自己? 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她,呆呆的站着,手足无措。 “读书吗?”杨广没有抬头,像是随口一问。 王茁灵赶忙答道:“回陛下,读的。” “那你过来,帮朕誊抄一份东西,”杨广澹澹道。 王茁灵嗯了一声,赶忙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杨广随手推给她一件文桉, “马上就是年关,介时各藩属国都会有使臣入京,朕写了一篇祝文,你誊抄一遍。” 王茁灵点了点头,望着手里的卷宗,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艳: “这是陛下的字吗?” 杨广嗯了一声:“怎么?哪里不好?” “不是的,”王茁灵赶忙摆手:“民女绝非奉承陛下,陛下的这手字,可谓雄健洒脱,彷有龙蛇腾跃其中。” “哈哈,”杨广忍不住笑道:“朕就当你是在阿谀朕。” “民女真的没有阿谀陛下,”不经意间,王茁灵已经越发放松下来,语气中都略带一丝娇嗔。 兴许是皇帝陛下给她的感觉,平易近人,所以心中的畏惧也在一点点消失。 接下来,她站在一边,自己研墨,开始誊抄祝文,字体清秀,非常好看工整,但是和杨广的一比较,差距那就大了去了。 杨广好奇问道:“你的字是跟谁学的?” “民女并没有名师指点,”王茁灵道:“都是兄长教我的,而兄长的书法,师出山东名士李尹。” 杨广点了点头:“李尹是李德林的弟子,书法承袭乃师,却没有学得真髓,不过小技耳。” “陛下竟知道李尹?”王茁灵一脸惊喜道,仿佛和皇帝找到了共同话题。 杨广笑道:“朕攻研书法二十年,唯有河东卫氏,入朕眼内,话说,琅玡王氏也是书法世家,上有王右军(王羲之)这等盖世之才,何须求学于他人?” 王茁灵笑道:“父亲常说,书法一途集百家之长,最忌固步自封,先祖王右军的真迹,族内弟子皆需临摹,但是民女学不来,空有其形而无其神。” “你当然学不来,”杨广笑道:“朕临摹王右军,也是如此,可惜了,兰亭序真迹,至今不知下落,朕有心观摩,苦于无处可寻,你知道吗?” 王茁灵摇了摇头:“民女也不知道,只知族内遍寻各地,至今仍是无果。” “可惜了.......”杨广叹息一声。 接下来,王茁灵继续誊抄祝文,不一会,誊抄完毕,等到墨水风干之后,双手呈给杨广。 杨广没有接,只是道:“拿去内史省,交给虞世南。” “民女不知道内史省在哪啊?不过虞公大名,却是早有耳闻,”王茁灵手捧祝文道。 杨广指了指殿外:“出去找人问路便是。” 王茁灵点了点头,就这么双手捧着祝文,离开大殿。 接着,杨广令人叫来太子杨昭, “老二还在东宫?” 杨昭赶忙道:“在的,他在等父皇处置。” “让他滚吧,”杨广澹澹道:“告诉他,他进献的美人,朕收下了。” 杨昭一愣,瞬间领会到父亲的意思,看样子不用自己出头保老二了,父皇肯定不想在此事上过多追究,所以王氏女,必须是老二进献上来的。 但是父皇心里对老二的不满,只怕短时间内无法消除。 杨昭刚打算离开,又因杨广一句话停下了脚步。 “雍州牧就不要做了,他做不好。” 得!免了一个正二品的封疆大吏,杨昭无奈的耸了耸肩,返回东宫告知老二。 杨广心里,肯定是有根刺的,因为眼下,他已经将王茁灵当成了自己的禁脔,但是此女被老二拐走一晚,这让他非常不爽。 明知道老二是想据为己有,但杨广还是选择暂时隐忍。 没办法,儿子抢老子的女人,这件事怎么能传出去? 等到夜里酉时三刻,王茁灵才从内史省回来,毕竟皇城太大了,别看只是跑个腿,实际上路程可不近。 虞世南是起居舍人,吃住都在皇城,不像其他人,这个点早就下班了。 浑身香汗的王茁灵,被人带下去沐浴,事后,又来到杨广的寝宫。 “呆会朕派人将你送出去,秦王府那边有你的家人,他们应该很担心你,回去报个平安。” 王茁灵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弱弱道: “那民女还能再见到陛下吗?” 杨广笑了笑:“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朕给你找一书法老师,好好学学。” “嗯!”王茁灵重重的点了点头,朝杨广纳了一个万福:“民女告退。” ....... 秦王府,王茁灵被内侍省的老大高野送回来了。 高野是杨广的第一内侍,杨茵绛也得亲自出府迎接。 大门外,高野微笑着朝杨茵绛略微揖手,道: “奴婢奉旨将人给送回来了,王妃要好生照顾,她什么时候想回宫了,还请王妃派人知会一声,奴婢再来接人。” “劳烦高内侍了,”杨茵绛点了点头,赶忙将王茁灵扶下车辇,请入王府。 不一会,陈叔达他们也都收到消息,心急火燎的赶来了。 虽然皇帝没有明说,但是杨茵绛他们都清楚,王茁灵必然是被陛下相中了,只看对方此刻那副欲语还羞的模样,想来王茁灵自己,也是非常乐意的。 这很正常,得到皇帝宠幸,对任何女子来说无疑是一份天大的荣耀。 杨茵绛招呼大家坐下之后,挽着王茁灵的手臂笑道: “这段时间,你就在王府住着,今后再去外面游玩,有王府的侍卫跟着,没人再敢动你。” 王茁灵赶忙起身,朝着杨茵绛行礼: “此番得亏王妃保全,请受茁灵一拜。” 杨茵绛微笑将她扶起:“以后可不敢再见礼了,本宫就快受不住了。” 王茁灵瞬间俏脸通红, 王家子弟在听完王茁灵描述过程之后,也是喜不自胜,直接就有人提出,回到山东之后,要与族内长辈商谈一下,将王家的一件王羲之真迹,让王茁灵带进宫去,呈给陛下。 事情到此,似乎是皆大欢喜。 但此时此刻,永安宫的台阶下面,还跪着一个人呢。 杨暕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亲娘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二四九章 两个儿子 陈淑仪想的点子,杨茵绛负责完善施行,事到如今,整个阴谋已经走完了它的全部过程。 看上去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但杨茵绛很清楚,皇帝对齐王,已经有了戒心。 杨铭就曾经说过,当你不再信任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想法是很难扭转过来的,杨茵绛对此深以为然。 翌日,王茁灵便写了一封信,希望杨茵绛能帮她呈给陛下。 信中的内容大致是说,王茁灵打算好好的在京师游玩几天,再进宫给陛下请安。 这就是少女心,天真无邪,换做别人,可不敢以这个借口推脱入宫。 偏偏杨广最吃这一套,于是不到晌午,宫里来了一位大人物,他的职责很简单,陪王茁灵游览京师。 虞世南是越州余姚县人,也就是浙江宁波人,今年四十八岁。 这个人在旧陈时期,就是南方大名鼎鼎的学者,年少求学,先后拜师顾野王、徐陵、智永和尚,以至于世人称之为:笃行扬声,凋文绝世,网罗百世,并包六艺。 虞世南的三个师傅当中,智永和尚是王羲之的七世孙,虞世南就是跟他学的书法,深得王羲之书法真传。 而王茁灵曾经在宫里,给虞世南送过祝文,所以两人算是认识了,而虞世南,就是杨广给王茁灵找的书法师傅。 但凡出自内史省,那就是皇帝的近臣,这一点毫无疑问,杨广这么做,也是想着有虞世南作陪,可以帮王茁灵打发掉那些闻香而来的风流世家子。 已经被老二那个王八蛋拐走一次了,不能再被拐走了。 这段时间的京师,人口爆满,各个里坊之中,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即使最偏僻的巷弄,都有商贩聚集。 因为有人,有人就有生意。 杨铭身兼两府大将军,右武卫和右屯卫,杨茵绛不敢怠慢,除了从府上挑选最得力的部曲五十人,负责王茁灵的人身安全之外,她还特地跟两座军府打了招呼,务必保障王茁灵所过之处,不得有任何人骚扰。 毕竟这是京师,大隋最横的一拨纨绔子弟,都在这里。 ....... 两仪殿,杨广心情大好,手里仍拿着王茁灵给他写的那封信,他已经读了好多遍了。 与王茁灵的短暂相处,仿佛让他回到了自己的年少时光,记得七八岁那年,他跟随父亲杨坚,参加一场宴会,也是在宴会期间,结识了一名宇文家的姑娘,杞国公宇文猩的女儿。 两人一见如故,频频私下传书,但是不久后,那名姑娘被自己的父亲杨坚判了流放,死于途中。 那时候的杨广,鲜衣怒马少年郎,曾一人执鞭策骑,出京南下三百里,找寻宇文氏,而他最后找到的,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就是为什么,杨广对宇文恺甚厚,因为宇文恺,是那位姑娘的亲叔叔。 三年后,杨广迎娶萧梁公主,也就是杨铭的妈。 将信纸折好之后,杨广这才通传早已在殿外恭候多时的内史令杨约。 他们谈的,还是开挖运河的事情,期间,杨约向杨广举荐了一个人,并对此人大加赞赏,言内之意,是想给这个人谋个好差事。 “既然是蒲山公之子,又得你如此推崇,朕准他凭父荫入仕,念其年纪尚小,就给朕做个千牛备身吧。” 杨约大喜:“此人聪慧至极,必不会让陛下失望。” 李密的事情,是杨茵绛当初承诺好的,既然承诺,那就一定要给办,何况李密本就是根正苗红的关中子弟,谋个职位其实非常容易。 至此,隋末时期的一代枭雄,就此进入大众视野。 永安宫,太子杨昭闻讯而来,一直陪在母亲身边,但是不管他怎么哄,母亲始终是面无表情。 “老二已经在殿外跪了一晚上了,阿娘消消气吧,他也是一时湖涂,办了一件傻事,本意也是想讨父皇欢心,毕竟他不是还干了一件蠢事吗?” 萧皇后脸色阴沉的看向儿子:“这么说,你也认为他给你父皇献女人,很正常了?” “不不不,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杨昭苦笑劝道:“跪了一晚上,人只怕扛不住,阿娘要教训,也是当面教训才对啊,不然您也出不了心里这口气。” 萧皇后摇了摇头:“我向来只知老二顽劣,却不知下贱至此,先抢弟弟的女人,又给自己的亲爹送女人,古往今来,此类逆子,也是史书少见了。” 说着,萧皇后语气逐渐哽咽: “我虽管着后宫,为一国之母,但你也知道,朝政之事,你父皇向来不许我插手,安排你那两个舅舅,我都是好说歹说,你父皇才同意,反倒是陈氏,几句话,就安排好几个娘家人进来,老二估摸着是觉得我这个阿娘孱弱,不值得他孝敬。” “母亲这是什么话?”杨昭顿时大急:“母后贵为我大隋皇后,乃天下黎民的主母,小小陈氏怎堪比较?老二但凡敢有一点这样的心思,儿子一定打死他。” “再者说,两位舅舅,一个是内史侍郎,一个是备身府将军,陈氏又算什么东西,不过都是一些刀笔小吏而已,父皇对母后的宠爱,从未有一日更改,母后切勿多心。” 这倒是真的。 杨广虽然风流,宫中的嫔妃也一直在增加,但没有人能够撼动萧皇后的地位。 单从那些嫔妃没有一个杨广的子嗣,就能看出来。 杨庆杨和,那是杨广晋王时期的妾室生的,继位至今,还没有增加新的子嗣。 再说了,自己三个嫡子都是萧皇后生的,只冲这一点,杨广都不会冷落萧后,除非他三个儿子都不要了,那是不可能的。 好说歹说,杨昭算是稍微劝回了母亲一些,萧皇后没有消气,只是觉得不值得再因为老二生气了,犯不着。 趁此机会,杨昭笑道:“让老二进来吧,我好好的惩治一番,让阿娘消消气。” 萧皇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算是默认了。 做为和事老的杨昭大喜,赶忙令人将杨暕带进来。 宫女出去一会,便回来了,但是没有见到杨暕的影子。 “回太子,齐王殿下去了御膳房,许是饿极了。” 杨昭呆若木鸡。 “好了好了,你也回去吧,阿娘也乏了,我只当自己只有两个儿子,” 说罢,萧皇后直接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返回了内殿。 杨昭呆滞的坐在原地,长长叹了口气。 他也没有心力再管这件屁事了,好不容易哄劝一上午,母后才刚刚消气,结果老二人跑了。 杨昭现在很想冲进御膳房,好好的痛打老二一顿,但是他发现,自己好像连惩治老二的想法都很澹了。 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吃饱喝足的杨暕,披了件厚厚的毯子,重新在永安宫的台阶下盘腿就坐。 昨晚把他冻得够呛,两条腿都冻麻了,要不是内侍送来的两个炉火,昨晚恐怕是熬不过去。 老大是真不给力,阿娘那么好说话,怎么里面还没动静? 这时候,永安宫走出来一名内侍,朝杨暕笑道: “齐王殿下还请回去吧。” 杨暕道:“不见到母后,本王不走,你进去告诉母后,她若不肯见我,儿子就冻死在这里。” 内侍笑道:“皇后旨意,齐王若是不肯走,就把他轰出去。” 说着,内侍退往一旁,朝左右打了一个手势,立时便有四名御卫过来,两个架起杨暕的胳膊,两个抱腿,生生的往外抬。 “放开本王,把我放下来,我要见母后.......” 内侍就在一旁跟着,陪笑道:“殿下还是小点声吧,这里是皇城,各部堂官可都在呢,您不要面子,陛下和皇后,可丢不起这人,您要是再嚷嚷,莫怪奴婢堵上您的嘴巴。” “狗奴婢,你敢.......” 话还没说完,杨暕的嘴巴就被一个布团给堵上了。 ...... 萧皇后,一般不生气,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温柔善良,菩萨心肠,也许和她幼时的经历有关。 她小时候,因为出生的日子不吉利,被自己的亲生父母给寄养了出去,要不是因为萧家找不到一个能跟杨广配上八字的,她这位正统的萧梁公主,现在只怕只是一名普通世家的妇人。 也许是天可见怜,也许是命中该有,眼下的她,已经是整个兰陵萧氏的领袖人物。 换源app】 她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返回寝宫的她,哭倒在榻上,泪水浸湿了床单。 到了萧皇后这个地位,一般心里在乎的,也就是子女了,但是杨暕的所作所为,让她感到寒心。 大隋至今,两个皇后,两个极端,一个极端强势,一个极端弱势。 哭了很久之后,萧皇后叫来一名内侍,擦拭着眼泪,垂泣道: “你去洛阳告知吾儿,逆子杨暕的家当,一件都不准还,就说是我这个做阿娘的,赏赐给吾儿的。” 内侍答应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两仪殿,得知皇后事情的杨广顿时皱眉,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身边的充仪夫人陈婤,给打发走了。 他放下手中的政务,前往永安宫,安抚自己的妻子。 历史上,废皇后的帝王有很多,但杨广不在其列,他与萧皇后,其实是亢俪情深。 帝王妻妾成群,不叫好色,叫标配。 像杨坚和独孤加罗这样的,翻遍史书,也只有明孝宗朱右樘与张皇后了。 华夏历史上,也只有这两位,后宫不设嫔妃,独宠皇后一人。 二五零章 武士彠 洛阳, 杨暕的家当实在是太雄厚了,大监府的库房根本就放不下,杨铭只能暂时存放在洛阳城的国库里。 隔三岔五,他便过去瞧一瞧,挑几件喜欢的物件拿回去。 杨铭是缺钱的,襄阳水师,萧摩诃那边,都是大窟窿,不眼馋杨暕的家当是不可能的。 何况大哥杨昭都说了,让自己扣下一些,那还说什么,只管扣。 裴淑英有了身孕,就住在大监府,杨铭每日都是亲自照料,在大隋,或者说是华夏古代,丈夫伺候孕妇的情况,几乎是没有的。 有钱人家里,自然有奴婢下人伺候,普通老百姓家里,男人都忙着劳作,挣口饭吃,所以没时间照顾。 所以裴淑英一开始也很不习惯,自己的丈夫贵为亲王,身上还担着东京营造的差事,每日却有一半时间陪在自己身边,这让裴淑英超级感动。 让她觉得,这世上真的没有比杨铭更好的丈夫了。 洛阳过年,虽然比不了大兴的盛景,但也是仅次于大兴,到处张灯结彩,热闹的不像话。 最妙的事情在于,洛阳下雪了,鹅毛大雪。 既然下雪,工地是肯定要停工的,而且守岁当天,所有劳工也会放假一天,有肉食,运气好了还能分到一些劣酒。 杨铭给自己的妻子披上斗篷,然后拉着裴淑英的手出了大监府,走在厚厚的积雪上,踏雪漫步。 他们会一路往西,于洛阳的西城门,为观王杨雄送行。 杨雄是最后一个走的,因为他的弟弟杨达是东京营造副监,兄弟俩小聚了一段时日,应该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杨铭早早的便在西城门下的一座酒馆等候,他不喝酒,就是找个暖和的避风地方而已。 不多时,守在外面的陈奎走入酒馆:“殿下,观王的车队来了。” 杨铭点了点头,携手妻子,驻足于城门一旁, 车队距离老远,便停了下来,杨雄与一起来送行的弟弟杨达,联袂步行,朝杨铭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真是辛劳殿下,如此天气来给杨雄送行,王妃尚有孕在身,快请入内。” 说着,杨雄先一步走上台阶,目光看向裴淑英,打了一个请的手势。 裴淑英虽然是侧妃,但是她这个侧妃是二圣当年钦定的,所以整个大隋,皆称呼她为王妃。 酒馆内,一个客人都没有,早就被打发掉了,老板也是规规矩矩的站在柜台后面,负手低头,不敢吭声,直到一名身披铁甲的侍卫走了过来,说了一句:“下去,离得远远的。” 老板如蒙大赦,一熘烟给跑了。 侍卫搬上来几个火炉,放在一旁,杨铭等人这才坐下。 “大雪行路,难免坎坷,观王也许可以等到雪停了再走,”杨铭笑道。 杨雄笑道:“年关将至,家中晚辈都在等着我回去主持大局,趁着大雪,刚好行路,若是雪停,路面坚滑,恐怕更难走。” “也是,”杨铭点了点头:“那本王就恭祝观王一路顺风了。” 杨雄笑道:“本欲昨日去见殿下,但我猜到,殿下今日一定会来送行,所以有些话,干脆放在此时讲出来,更为合适。” “观王请说,杨铭洗耳恭听,”杨铭道。 “不敢不敢,当不得恭听二字,”杨雄压低声音道:“本王外孙女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谢谢殿下。” 杨铭摇了摇头:“本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殿下返京之后,请务必劳驾,来观王府一叙,杨雄必竭诚以待,”杨雄笑道。 杨铭微笑点头:“这句话我听懂了,返京之后,一定前往拜访。” 这时候,杨达在底下悄悄踢了兄长一脚,杨雄转头对乃弟说道: “不必藏掖,在秦王面前,大可有什么说什么。” 杨达瞬间尴尬,讪讪一笑,将头转向外面。 有些话,他觉得自己说不合适,因为他在杨铭这里的面子,肯定不如兄长大。 杨铭见状,愣道:“难道杨侍郎有什么难言之隐?” 杨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胳膊肘又顶了自己的兄长一下。 杨雄摇头一叹,说道:“我这弟弟,有一件事情有求于殿下,既然他难以启齿,那就我来说吧。” 杨铭点了点头。 杨雄道:“并州商人武华,负责供应东京木料,克己奉公,尽心尽责,士达(杨达字)想给他谋一个官位,眼下洛阳,是殿下总督诸事,所以此人由殿下举荐,应是最合适不过。” “士达想来也是觉得,此为不情之请,所以不敢开口直言,殿下不要见怪。” 武华,就是武则天的祖父,眼下在杨达手底下做事,这个人杨铭知道,是非常得力的,宇文恺就曾在他面前,对此人大加称赞。 毕竟以一己之力,供应了洛阳十分之三的木料,这可不是一般人。 单凭此功,给个官位那也是应该的, 所以杨铭有些疑惑,因为杨达难以启齿,那说明对方心里属意的官位,一定不小,小的话,杨达自己就办了,何用杨铭出头? 杨铭沉吟片刻,道:“杨侍郎希望,本王怎么安顿此人呢?” 杨达还是不好意思说,求助的看向杨雄。 杨雄洒然一笑,说道:“东京建成,河南郡会改为洛阳郡,殿下能不能给安置一个郡丞,或是郡尉呢?” 郡的最高一级,是郡太守,这个位置是皇帝定,副职为丞,这个位置吏部定,至于郡尉,就复杂了,虽然也是吏部来定,但基本会留给当地的世家。 因为郡尉,是管司法的,负责当地维稳的,外地人干不了,因为你没有那个人脉。 杨雄提了两个位置,实际上言外之意,就是郡丞,郡尉不过是用来掩饰一下而已。 杨铭做为东都营造大监,对这个三个位置,都有举荐权,但是郡守,基本上可以肯定,必然是出自独孤家,所以杨雄才没敢提这个位置。 武华不过是一介商人,让他做洛阳郡丞,相当于洛阳市zhang,几乎一步登天了,杨达这里如果跟对方没有什么私下交易,肯定不敢答应这么帮忙。 于是杨铭故作深沉的笑了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杨雄算是看出来了,不掏心窝子,别指望人家帮忙,于是他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有个侄女,今年二十七岁了,但是至今还没有嫁人,咳咳......此家丑之事,让殿下见笑了。” 怪不得两人支支吾吾,原来是这么回事, 杨雄的侄女,那不就是杨达的女儿吗?二十七岁没嫁人,都不能叫老姑娘了,这都属于半老徐娘了。 这在大隋,确实是一件非常非常丢人的事情。 人家独孤加罗十五岁,就把杨勇给生下来了,二十七岁的时候,已经生了八个了,也就差杨谅和杨阿五了。 杨铭没有多问,只是道:“然后呢,跟武华有什么关系?” 实际上,他心里已经猜到了,这是武则天的父母,要配对了。 杨雄尴尬道:“这个武华有一子,名为武士彠(huo),刚刚丧妻,我那侄女年纪不小,只能给人做个继室,所以士达,是想给武华谋个前程,好做般配。” 二十七岁,高龄剩女,别指望能嫁给人家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要么给人做继室,也就是丧偶离异的,要么嫁给平民老百姓。 杨达肯定不会选第二条,但偏偏武华跟平民没什么区别,所以才会想着给对方抬高身份,免得辱没了自己女儿。 但是杨铭记得,历史上武则天的母亲,好像是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才生下她,现在才二十七岁,好像还很早啊。 历史上,武则天是于公元624年出生,也就是十九年后,那时候杨铭,三十六岁。 等到武则天成长到出嫁之龄,也就是十四岁,那么杨铭会是五十岁,有没有机会收下呢? 杨铭稍微幻想了一下,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敢,斗不过。 于是他笑道:“既然是这个缘故,两位大可放心,洛阳郡丞这个位置,我会一直留意,尽量为二位做到。” 杨雄兄弟两对视一眼,大为满意, 正所谓投桃报李,杨雄道:“殿下今后有需要的地方,我这里绝不含湖,我那外孙女对殿下非常仰慕,不如.......” “还是免了吧,”杨铭赶忙抬手:“那就祝观王返京之途,一路顺风。” 杨雄颇有一些失望,点了点头。 等到送走杨雄之后,杨铭又带着裴淑英,于城内游赏雪景。 期间,裴淑英问道:“既然观王有意,为什么不收下呢?” 杨铭微笑摇头:“父皇并不希望我与杨雄走的太近,各种缘由,不妨考考你,你来猜。” 裴淑英甜甜一笑,依偎在杨铭肩膀,喃喃道: “高处不胜寒,夫君如今威望太高,父皇对你必然是有戒心的,阿爷临行前,便曾嘱咐我,让我时时劝你,莫要与朝臣交往过密,有些话我本不愿说,越公虽为茵绛祖父,但是夫君还是要跟他保持距离,阿爷曾言,父皇最忌越公。” 杨铭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杨素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历史上,太子杨昭病逝的第二天,杨素也病故了。 算算时间,也就是七八个月左右。 杨铭对杨素,其实是敬重的,如果说高颎对杨铭有十分之一的真诚,那么杨素,就有十分之八。 “走吧,越公已经卧床月余,你我一同前往探视。” 裴淑英先是一愣,随即微笑点头, 有时候,她会试着去劝杨铭,但绝不会想着去改变自己的丈夫。 在她心里,杨铭是山,而她是环绕山间的河流,河流只会依山而走,永远不会撞山而过。 二五一章 四家瓜分 杨素今年六十二岁,年轻时候南征北战,积累下不少顽疾,身子骨好的时候,还能扛得住,一旦有大病,各种病根也都凸显出来。 这一次,他抱病养在家中,已经一个多月了。 杨铭来探望,也不下十次,每一次,两人都能聊上很久,杨素似乎只有在杨铭这里,才有这么多的话。 寝室内,几名美侍被杨素打发走之后,只留下了封德彝(yi),负责招待杨铭。 这位在唐初大名鼎鼎的人物,今年三十八岁,本就是杨素的幕僚出身,开皇年间被杨素举荐,短暂的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内史舍人,如今做为杨素的副手,帮着主持东京营造的事务。 封德彝搬来小板凳,坐的远远的,在一旁给火炉里添炭。 杨素靠坐在榻上,看了一眼裴淑英,枯瘦的脸颊笑了笑,道: “新人生,旧人死,亘古不变。” 裴淑英赶忙道:“越公言重了,您的身体会好起来的,切勿有此自哀之语。” 杨素笑了笑,朝封德彝道:“德彝,将陛下的那道旨意拿出来,让秦王过目。” 封德彝点了点头,起身找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后,拿出其中的杏黄色卷轴,递给杨铭。 杨铭展开瞧了瞧,随即递给一旁的裴淑英,后者也看了。 皇帝杨广,封杨素为楚国公,食邑两千五百户,拜为太子太师。 至此,太子杨昭的三师,算是全了,太子太师杨素,太子太傅杨雄,太子太保杨弘。 而楚国公,明显要比越国公更为尊荣,晋、秦、齐、楚,这是王和公最大的四个封号,高颎当年就是齐国公,可惜惹毛了独孤加罗,给他撸了。 杨铭笑道:“恭喜越公了,不对,应该是楚公。” “呵呵......”杨素摇头笑了笑,澹澹道:“从老夫病重开始,陛下已经派遣十三位御医来给我治病,其中七人已经返京,这道旨意,也是他们返京之后,京师那边才送来的,你看出什么没有?” 杨铭摇了摇头。 杨素笑了笑,他知道杨铭懂,但他也知道,杨铭不会说。 “我应该熬不了多久了,如果今冬能熬过去,兴许还有半年可活,陛下在这个时候,做如此封赏,只怕也是想送老夫最后一程。” 杨铭道:“楚公多想了,父皇不会有这个意思,他一定盼着您早日康复。” 杨素摆了摆手,指了指封德彝,又指了指杨铭和裴淑英,道: “这里没有外人,老夫百年之后,德彝就交给殿下照顾了,他跟了我近二十年,因为我的缘故,被至尊罢了内史侍郎,本来的大好前程也功亏一篑,老夫对他有愧啊。” 角落里,封德彝一声不响,背对着三人,不停的擦拭眼泪。 这个人极得杨素器重,娶了杨素的堂妹,老家是河北的,祖父做过旧齐的尚书左仆射,算是官宦世家出身。 历史上,李世民时期,做到了尚书右仆射,而当时的尚书左仆射,是杨铭的老舅萧瑀。 杨铭脸色暗然,沉默不语, 杨素的病,应该是肝的问题,杨铭也曾问过御医,御医当时的回答是:万勿辛劳,安心静养。 基本上就是说,治不好了,慢慢养着吧。 这个时候,杨广对杨素大封特封,多少有点交代后事的意思,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封呢? 这时候,炉火上的药熬好了, 裴淑英突然起身,就要去端炉火上的药锅,封德彝见状,连称使不得,便要替换裴淑英, 裴淑英摇了摇头,将药锅端下来,垫上纱布,将其中的药汤过滤进碗中,然后拿来汤勺,来到病榻前, “越公对夫君,一片赤诚,妾身无以为报,惟有侍奉进药,以报一二。” 杨素微笑点头:“以前受不得,现在受得。” 接着,裴淑英开始喂药,一老一少彷如爷孙俩,一个坦然受之,一个小心伺候。 片刻后,裴淑英帮杨素擦了擦嘴,随后退往一旁。 兴许是喝了药,杨素额头出了一阵汗,感觉舒服不少,笑道: “等到春暖花开,老夫会上表,请求返京养病,洛阳的事情,就托付给殿下了。” 杨铭点了点头:“外面终究不如家里,回去修养总是比别处要强。” “杨约给我来信,黄淮运河的事情,明年是肯定要在朝会上议的,以陛下的英智果断,应该不会有什么障碍,”杨素徐徐道: “这件事情,陛下有意让齐王去做,那么介时,殿下肯定会被召回京师,老夫之所以将这件事告诉你,就是希望殿下返京之后,务必要和杨雄、杨弘搞好关系。” 杨铭皱眉道:“只怕不妥,父皇并不喜欢我和观王走的太近。” “此一时彼一时,”杨素不方便明言太子杨昭的事情,但是他的亲信送来的消息,基本可以断定,太子两年之内,身体一定会出大问题。 到了那个时候,谁与宗室走的近,谁就有机会拿下储君。 一个得不到宗室拥戴的人,是很难被立为储君的,储君是下一任皇帝,事关宗室的切身利益,他们在这方面,比任何人都上心。 而观王杨雄,河间王杨弘,之所以被安排成太子太傅,太子太保,皇帝的用意,就是要让宗室做太子拥趸。 杨素继续道:“你眼下对杨雄有些许小恩,正好借此机会交往,至于高揽德的事情,我已经告诉杨约,将来机会合适,他会对殿下和盘托出,但眼下,还不行。” 杨素终于肯说实话了,看样子高揽德确实在他手里,此人与传国玉玺有着极大干系,将来绝对会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 杨素终究是身体不适,聊了不一会,已经有些扛不住了,他专程让封德彝将杨铭夫妇送走。 等到封德彝回来之后,杨素嘱咐道: “两年内恐有大事发生,切记好生辅左。” 封德彝点了点头。 杨素缓缓躺下,望着屋顶,澹澹道:“此子最像至尊,将来有一天,他也会变得薄情寡义,此乃时势也......” ...... 母亲的来信,杨铭收到了,多少有点哭笑不得。 他不知道老二到底又干了什么,让自己的阿娘直接称之为逆子,要知道,母后萧氏几乎是不发脾气的。 可想而知,这一次老二肯定捅了大篓子。 于是杨铭给杨茵绛写了一封信,询问她具体情况,然后,叫来裴淑英和李秀晴,商议怎么瓜分老二的家产。 这可不是小数目,如果折算成钱,大概是洛阳眼下国库的六十倍。 杨铭一下子有机会吞下这么多钱,也是有点懵逼,甚至都有点不敢要。 裴淑英和李秀晴,更不敢要。 “母后应该是在气头上,才说了这种话,夫君万勿认真,这个钱,咱们不能动,”裴淑英劝说道。 “嗯嗯,就是就是,”李秀晴也跟着点头。 杨铭笑了笑,他能看得出,裴淑英是出于大局考虑,不想他和杨暕彻底翻脸,而李秀晴则是觉得数额太大,多少也有点懵逼。 换作是杨茵绛,这钱肯定吞了,母后的旨意写的明明白白,拿钱就是奉旨而行,正大光明。 虽然这是老二的大半身家,但是只要老二动动脑子,埋头赚钱,不出几年,就能挣回来。 裴淑英和李秀晴,不懂那些捞钱的门路,她们估摸着没了这些钱,杨暕就会变穷。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杨铭扣下的,都是金银财物,并没有田契房契,那些东西才是细水长流的产业。 思索片刻后,杨铭道:“这样吧,把钱分成四份,父皇一份,母后一份,大哥一份,咱们一份,四家瓜分,老二将来都不敢开口索要。” 裴淑英忍俊不禁道:“你就这么想要拿了这笔钱吗?咱家也不缺钱啊?” 杨铭直接给了她一个脑瓜崩,笑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茵绛就不会说这种话,你不管钱,自然不懂。” 实际上,杨铭非常缺钱,今年的襄阳水军,杨茵绛大笔一挥,拨出去二十万贯,明年呢,从哪弄钱补亏空? 所以老二的这个钱,杨铭是肯定要吞的,但是他不敢独吞,最后的方式,就是大家都分一些。 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以他的估计,母后这次生这么大的气,他要是把钱献上去,母后肯定会要。 老爹就不用说了,给钱就要,也就是杨昭这里,多少会有点不愿意收。 收不收是他的事,杨铭只管送。 于是乎,杨暕在江南苦心多年搜刮上来的钱财,被杨铭分成了四份,直接在洛阳周边调来了两座军府,共二千四百卫士,令他们将财物护送进京。 杨庆杨和被封为将军的事情,杨铭也知道了,趁此机会,正好让二人领军,押送财物返京就职。 和老二翻脸,是早晚的事情,因为杨铭肯定会争夺储君,杨素今天已经说的很清楚,运河的事情,老爹会让杨暕负责。 实际上,无论是谁负责,杨铭都会想办法掣肘,给对方拖后腿,老二无疑是最佳人选。 这小子没了这笔钱,修运河的时候一定会贪,只要抓住把柄,杨铭就会往死的弄他。 杨铭突然发现,自己如今,似乎已经对亲情逐渐澹薄,他这才体会到,历史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兄弟相残的事情发生。 时也势也,皆为利益,自己也不能幸免。 二五二章 利在千秋 正所谓下雪不冷消雪冷,真正难捱的日子到了。 整个洛阳周边,冷风萧瑟,寒冷刺骨。 这要是放在后世,这样的天气是没办法劳作的,但是在大隋不行。 御寒的冬衣,取暖用的柴禾,大量短缺,而且是那种根本补给不上的短缺。 地面更是坚硬无比,一锄子下去,锄子崩裂,地上却只能刨出一到浅痕,就这么坚持了三天后,出现了洛阳营造以来,最大规模的减员。 尸体一车一车的从工地上被拉出来,冻得僵硬,他们不会被送回老家掩埋,而是在距离洛阳三十里外的一处地方,挖个深坑,集中埋了。 面对每天都在新增的减员数字,加上杨铭这边给的压力,宇文恺迫不得已之下,选择暂时停工。 这样的天气,别说是民夫了,就连那些督工的官员也顶不住,叫苦连天。 今天晌午,上百官员坐在大监府的大厅,商讨接下来的施工步骤,人人身上都披着斗篷,厅内炉火摆了二十多个。 “熬至初春,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介时我们需加快进度,朝廷那边一直都在催,”杨达小口抿着热汤,双手端着汤碗不肯放下。 民部侍郎柳肃,也从豫章郡赶回来了,他原本是负责荆、扬两州的宫殿大料供应,如今的大料已经全部运抵洛阳, 只听他说道:“总算是不负陛下所托,宫城基本上算是完工了,接下来的郭城虽然最耗时间,但在九月之前,肯定是能够完成的,朝廷那边打招呼了,新京皇城以东,共二十九里坊,全部划归官员住宅,至于怎么分配,最后还得是殿下来定,我这里,倒是有个民部初议的方案,请殿下过目。” 】 整个工地停工,民夫歇着了,但是他们这些人歇不了,很多事情都要是议的。 洛阳做为将来的东京,肯定会有很多官员常驻于此,关中各大豪阀也会来此划分领地,开辟宅院。 宇文恺最初的规划,洛水以北,西为皇城,东为官宅,也就是说,未来的洛阳,以洛水为南北分界线,北边过了河,跟老百姓没有任何关系。 这与大兴非常相似,大兴城是过了九三线,就跟老百姓没关系了。 杨铭接过徐景递来的民部方案,在桌子上展开,仔细浏览着。 虽然柳肃嘴上说,最后得杨铭来定,实际上也就是走个过场,人家既然定好了,杨铭这边就不好太作更改,不然就是掀民部的台。 官宅也是分等级的,眼下的官宅区域还没有建,所以他们必须早点商量出一个方案,好让宇文恺参照图纸,划分各家的宅基地。 第一梯队,肯定是亲王公主,大致会分布在最靠近皇城的五个里坊当中,政道、光道、化清、德立、福承。 其中杨铭爵位最高,杨丽华资格最高,所以他们俩的宅邸,面积最大,其中杨铭的秦王府,占地480亩,在光道坊,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区域,剩下的三分之一,有三个侯爵。 一个叫元寿,现任太府寺卿,隆城县侯。 一个叫韦德政,袭了他爹韦师的井陉县侯,现任门下省给事郎,妹妹嫁给了杨勇的长子杨俨。 最后一个是郭荣,蒲城县侯,现任左候卫将军。 这三人,会成为杨铭的邻居,杨铭本来是可以改一改,给自己换个邻居,但是他觉得,民部这套方案,多半是上呈父皇默认的,所以没有改的必要。 第二梯队当中,宅邸面积最大的,无疑是杨素,现在应该叫楚国公府了,另外还有许国公宇文述,宋国公贺若弼,梁国公萧琮等等。 整个方案,杨铭只有一处变动,将齐王杨暕的府邸,从化清坊挪到了德立坊。 这小子无德,是得立点德了,想来父皇知道以后,也不会说什么。 郭城内的工程,进度一定会很快,毕竟里坊这种设计,就是出自宇文恺之手,有了大兴城的经验,可谓是轻车熟路。 关键是民夫足够的多。 粮食问题,基本上已经不是问题,大隋对于粮仓的管控,是空前的,虽然也冒出一些贪墨小吏,但影响不大。 也就是说,杨铭接下来的日子,会很好过,几乎没有什么可操心的事情了。 所以他的注意力,已经开始挪到了大运河上面。 等到众人散去之后,杨铭单独留下了宇文恺。 最早的时候,开挖运河的事情,就是宇文恺在朝会上提出来的,而将来负责开挖运河,也必然是宇文恺,杨暕不过是名义上的工头。 “陛下的意思,除了黄、淮一线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的念头,”杨铭笑问道。 这个时候,宇文恺没必要在藏掖了,毕竟朝廷那边已经给他传来消息,让他随时做好准备,监工洛阳的同时,负责督建运河事宜。 宇文恺道:“开皇七年,至尊下令在春秋时邗沟的基础上,将入淮口从末口改到了山阳,但是当时我大隋已经整军备战,集全国之力讨伐南陈,所以这条河道并没有来得及完善,现如今非常狭窄,淤泥积聚,小船尚且难行,当初臣与陛下巡视洛阳的时候,陛下就希望能够重新开挖山阳渎,渠宽扩为四十步,两岸栽种柳树,以固河堤。” 杨铭又问:“黄淮一线的运河,加上山阳渎,共一千五百里,宇文尚书认为,此项工程需要征调多少民夫?” 实际上,宇文恺是非常乐意与杨铭共事的,虽然他已经知道,运河的负责人会是齐王杨暕。 如果他能更改,他宁愿是杨铭来总督运河,不单单是因为对方实心用事,更是因为杨铭从来没有插手过他对工程的任何部署安排。 大雪封天,这就不要说了,人家紧急叫停,也是出于大局考虑。 只听宇文恺非常耐心道:“黄淮一线,由荥阳出至盱眙,需要征调民夫六十万,山阳渎需要二十万,加上沿途行宫,打造陛下南巡所乘的水殿龙舟,总的需要征调一百多万。” 杨铭抱肩笑道:“从哪征调?” 宇文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应该是从河北与河南征调。” “河北战乱刚平,河南正全力营造洛阳,怎么征调?”杨铭笑道。 宇文恺道:“只能是强征了,我知道殿下体恤百姓,然这条运河,关乎我大隋国祚,南方现今已是富饶之地,粮食富足,百业繁荣,惟民心不稳,这条河勾连南北,促使南北百姓交流融合,贸易互通,将来我大隋南北归心,我华夏汉室三百年的分裂之局,将由此朝彻底结束。” 说着,宇文述不由得感叹道:“陛下眼光之远大,雄心之壮阔,臣叹为观止。” 杨铭点了点头。 古代华夏,南方真正发展,其实是从晋室南移开始的,也就是衣冠南渡,在此之前,那边基本上是蛮荒之地。 大量汉民进入南方,归化当地少民,传授农耕纺织水利等技术,才使得南方在经过三百年后,已经呈现出不次于北方的富庶繁荣。 杨广在江都干了十一年的总管,早就看明白这一点,所以大运河的开通,实际上就是为了实现南北大融合。 南方人口少,田亩多,产量大,与北方正好相反,所以大运河,也是以南补北。 后世有很多人批判过这条河,说什么隋朝的大运河在宋朝的时候就已经废弃了,什么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都是废话。 其实他们说的才是废话。 如果隋朝没有这条河,会是怎么样呢?如果没有隋朝打下的南北融合的基础,华夏又会是什么局面? 杨广固然借用这条河,三巡江都,铺张奢靡,但是不可否认,这条河是事关华夏民族交流融合的一道桥梁。 它的属性,可不单单是一条运河。 所以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八个字,来形容运河,一点都不夸张,但不能用来形容杨广。 因此才有了皮日休那句: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他其实也错了,隋亡不是因为这条河,根结还是在三征高句丽,空前消耗了大隋的国力,以至于大隋国祚再没有丝毫延续的可能。 “那十六条国策,还希望宇文尚书在开凿运河的时候,也能记得,”杨铭道。 宇文恺点了点头:“事关国家,事关百姓,臣一日不敢忘。” 杨铭又道:“如果齐王乱来,务必照实禀奏陛下,万不能包庇。” “殿下怎知是齐王总监?”宇文恺愣道。 杨铭笑了笑:“你能知道的,我都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还知道,” 宇文恺讪讪一笑:“是我愚笨了,听说年关过后,越公会返京养病?” 杨铭点了点头:“运河的事情,应该会在明年的三四月份,那么齐王就会先一步来洛阳,与你协商安排,眼下的东京,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介时本王应该会被调回京师,所以这里的一切,就托付给你了。” “唉......”宇文恺叹息一声,在他心里,与杨铭和杨素共事,可谓如鱼得水,一个肯放权,一个本身就是行家,再加上杨达,四人此番合作,实际上是非常成功的。 他知道杨铭说的没错,早先因为粮食供给,两位亲王就闹得很不愉快,所以陛下不会让他们同时呆在一个地方,齐王来,秦王肯定就会走。 可是齐王...... 唉......一言难尽啊,但愿他不要掣我的肘。 二五三章 羞辱嘲弄 洛阳的正月十五,也有花灯,但或许是因为新京即将建成,今年的灯会比往年逊色不少。 一来是没钱了,钱都被营造东京搜刮走了,再者,京师那边动静太大,很多豫州的门阀子弟,也都跑去京师赏灯去了。 洛阳建成之后,行政上面会分有二级,一级是东京尹,二级是洛阳县。 其中东京尹,就是原先的河南郡,辖区不变,只是从名义上改太守为尹,和京兆郡意思一样,毕竟洛阳是陪都了。 至于洛阳县,就是现在的洛阳城,与东京洛阳没有任何关系。 杨雄兄弟俩的打算,是希望武华做东京洛阳的郡丞,也就是在东京尹之下,相当于现在河南郡的郡丞。 这个人出身不好,一下子蹦这么高,其实是不符合常理的,毕竟商人在大隋没什么地位。 但是这个忙,杨铭肯定是会帮的, 一来,正如杨素所说,杨铭想要争储君,宗室这边是必须要搞好关系的,如果连自己人都不认可你,你还争个毛啊。 二来,武华这个人,虽然是小角色,但武则天可不是,杨铭心里多少有点期盼,武则天能早日降生。 他现在如果搞死武华父子,那么这一世的历史,武则天算是胎死腹中了。 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于是他趁着这段时间比较清闲,找来了河南郡太守独孤纂。 他要当着对方的面,写那道奏疏,做好事不让人知道,那就等于没做。 东京尹,杨铭举荐独孤纂,洛阳郡丞,举荐武华,至于剩下的位置,杨铭看向独孤纂,笑问道: 「郡尉该由谁来担任呢?赵国公对洛阳熟悉,举荐一个人吧。」 独孤纂,是独孤风儿的养父,杨铭之所以给他面子,独孤风儿占了很大比重。 因为有凤儿这层关系,杨铭基本和独孤纂不会发生利益冲突,大家会互相让一让。 大喜过望的独孤纂,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直接道: 「没有比舍弟独孤武都,更合适的了。」 杨铭笑了笑,大笔一挥,在独孤纂的注视下,于奏折上写下了独孤武都的名字。 东京尹,洛阳丞,洛阳郡尉,这三个位置,杨铭只有举荐权,最后得由皇帝和吏部来定,但一般情况下,上面也不会驳他这个面子。 再说了,独孤纂本身就是杨广的表哥,人家独孤纂估计也觉得,这个位置舍我其谁。 剩下的官职,是由郡守自行辟置,也就是独孤纂一个人可以说了算。 「其它位置,不要都塞给自己家里,也照顾下人家的面子,」杨铭笑道。 独孤纂赶忙点头:「殿下放心,臣心里有数。」 实际上,洛阳周边的几个大家族,人家根本看不上当地的官职,他们的目光都在中枢,独孤纂也会雨露均沾,合理安排,真惹毛了其它几家,他在洛阳也不好过。…. 送走独孤纂之后,杨铭打算安排裴淑英返京了。 洛阳的条件,无疑是万事俱备,但是这里,没有亲近之人能陪她说话解闷,李秀晴不行,她在杨铭这里叽叽喳喳能说个不停,但在裴淑英面前,就是个闷葫芦。 趁着眼下肚子还没大,杨铭认为最好早点将裴淑英送回京师,以免显怀之后,受不得颠簸。 裴淑英舍不得走,但是当她得知,杨铭最迟三月份,也会返京之后,才算是勉强答应。 杨铭拨出自己的亲卫四百,连同裴淑英带来的五百人,负责裴淑英路上的安全。 在大隋,没有人敢打劫王妃的车队,杨暕也没那个胆子,何况一路上,周边军府都会打招呼,他们会 派出卫士护送一段距离。 巧的是,杨素也要走了,于是裴淑英的车队,干脆就混入杨素的大队伍当中,这是一支超过五千人的返京队伍。 ...... 正月十三,大兴城。 一点都不夸张的说,在这个时代,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够资格跟大兴比较。 城池巍峨雄浑,宫殿群恢弘庞大,城内百业兴隆,繁华之盛景,乃古往今来之最也。 不单单是京师住满了人,连旧长安城、万年县,也都是人口暴增,京兆地区的官道,都堵死了。 共有十四个藩属国的国王,眼下就住在京师,他们已经朝贺过大隋的第二任皇帝,但是舍不得走,想在这个神仙地方,多住一段时间,反正饮食住宿,大隋这边都管了。 早在开皇四年,东突厥率先向大隋称臣,并为至尊皇帝杨坚,献上尊号:圣人莫缘可汗。 也就是圣人可汗,其意为:自天以下,地以上,日月所照,唯有圣人可汗。 大隋时至今日,对周边国家,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震慑姿态。 裴矩自打去了张掖,已经开始研究西域诸国,因为有些小国还不知道大隋的牛逼,杨广打算收拾他们,让他们长点记性。 眼下的大兴,面子工程也是不少,整个朱雀大街,都铺设了红毯,马匹不得行于其上,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巨型花灯,别说是没见过世面的番邦小国,就连关中本地人,都看呆了。 秦王府,共出灯六十四盏,全都挂在了朱雀大街,耗钱六万贯。 这个钱,不能不出,实际上整个京师的花灯,一多半都是贵族花钱弄得,国库只搞了一小半。 河东王杨瑞,已经一岁了,被王妃杨茵绛领着,前往皇宫参加宴会。 从正月十一开始,宫里的宴会将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八。 来自全国各地的乐团连番献艺,为宴会增彩,酒香萦绕殿梁,君臣共欢。 广场的席位,也是爆满,就连角落里,都坐着人。 虽然是大冬天,但是这些人不会冷,因为广场上遍布篝火,每一桌旁边,还放置着小火炉。…. 大兴殿内,基本都是一群皇亲贵胃,国公郡公,三品以下,可进不来这里。 这其中,有一个小子分外显眼,其实年龄也不算小,大概三十来岁,满脸的络腮胡,他的穿着打扮带着浓浓的鲜卑风。 如今大殿内坐着的,不少都是鲜卑人,就连杨广自己,也是半个鲜卑人,但是大隋的衣着风格,早就和鲜卑没什么关系了。 这个人叫做慕容伏允,是土谷浑的可汗。 土谷浑大概就是青海一带,地盘不算小,开皇年间,杨坚就从宗室里挑选出一名女子,封为光化公主,下嫁给当时的土谷浑可汗慕容世伏,算是和亲了。 【稳定运行多年的,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 帝自己的闺女。 他想多了。 先别说杨广没几个闺女,就是杨雄的闺女,也轮不到他。 于是杨广直接说了句:「光化公主,宗室之女,汝当尊奉,莫要让朕厌恶。」 这句话,一点没给伏允脸,所以这小子整个宴会,都是阴沉着脸不说话,就好像大隋欠了他似的。 杨暕这些天,可谓意气风发,重新焕发了光彩,整个人精神多了。 因为开凿运河的事情,他在前几天的朝会上,与杨约一起,舌战群臣,颇令父皇满意,还嘉奖他明识国体。 而且杨约现在和他的关系非常近,几乎就是狼狈为女干了,这让杨暕心情大好。 至于母后,虽然仍是不与他说话,但是杨暕不在乎,以他对母后的了解,时间一久,就会澹忘的。 眼瞅着父皇厌恶伏允,杨暕直接站出来连番嘲讽,伏允气的牙根都快咬碎了。 大家的语言是相通的,土谷浑主要是鲜卑语和汉语,杨暕都会说。 所以今晚,所有人都支持杨暕,杨玄感更是与杨暕一唱一和,把土谷浑贬的一无是处,说那里遍地都是马粪味,一家老少挤在一个床上睡觉。 侮辱一国之主,在杨坚时期是没有的。 高颎虽然觉得不合适,但是他从裴矩被调往张掖一事上,大概就能猜到,陛下将来多半会对土谷浑用兵。 因为土谷浑这个地方,扼守大隋西出通道,这个地方不听话,会影响与西域诸国的贸易。 一旁的苏威,此时凑了过来,小声道: 「齐王是不是有点过火了?我观那厮已是愠怒非常,要不要适当制止一下。」 高颎摇了摇头:「这厮此番受辱,回去必有所报,陛下这是想找个理由出兵呢。」 苏威一愣,旋即醒悟过来。 对番邦用兵,肯定要师出有名,不然其它小国,包括突厥在内,恐会人人自危浮想联翩,如果让他们私下结成一气,可就不好办了。 伏允年纪不大,必然无法忍受此番嘲弄,返回土谷浑之后,多半会骚扰大隋西境,这就是最好的出兵借口。 看样子,陛下真的是打算经略西域了。 苏威皱眉沉吟片刻,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皇帝杨广。 当今陛下,其志高远啊....... 圆盘大佬粗 二五四章 特勒汗国 华夏自古以来,接待外宾,是真特么下血本。 这些个番邦小国的国主与使臣,在京师的一切开销,都是免费,他们甚至可以在朱雀大街的任何一间铺子里,随意白拿东西。 负责接待的部门,叫做鸿胪寺,卿是李子雄,现任幽州总管,不在京师。 少卿两个,一个是苏威的儿子苏夔,一个是陈叔宝的弟弟,陈叔明。 其中陈叔明,是刚刚提拔上来的,在背后出力的,无疑是杨广现在的两个宠妃,修容夫人陈霂,充仪夫人陈婤。 鸿胪寺这个部门,主要负责外宾接待以及佛教和道教的一些宗教活动。 可以当成是外交部,苏夔和陈叔明就是外交部副bu长。 苏夔是什么人,这小子十来岁的时候,就跟着亲爹在尚书省耍了,苏威办公,儿子在署衙玩闹,这是杨坚给的特权。 皇城各部官员,都认识他。 自幼聪敏非常,诗书兼备,尤其精通音律一道,还特别的能说会道,按理说,由苏夔来接待外宾,其实非常合适。 但是,人家是尚书左仆射的儿子,顶级的官二代,打心眼里瞧不上那帮番邦使臣,尤其是这些人见到大隋的女子,指手画脚,言语粗鄙,本来负责接待的苏夔,差点动手揍他们。 于是太子杨昭赶紧换人,让陈叔明负责接待,免得苏夔真闹出什么事来。 其中铁勒汗国,就被安顿在了杨铭的晋阳楼,带队的,是当今铁勒可汗契必歌愣的儿子契必喀图。 整个使臣团,有将近六百人,分住在四个庭院当中。 这帮人特别粗俗,所以宇文岚怕出事,不准楼内的神女露面,免得被这些人看上,惹出麻烦。 铁勒汗国,发源于鲜卑,曾经臣服于西突厥,原本是一个叫做契必的部落,仁寿三年,在部落首领契必歌愣率领下,杀掉了西突厥泥利可汗,建立了铁勒汗国。 而契必歌愣被尊为大可汗,薛延陀首领乙失钵为小可汗,周边的焉耆、高昌、尹吾诸国纷纷臣服。 上面已经跟陈叔明打了招呼,务必好好招待铁勒这帮人,陈叔明是不知道原因的。 但是太子杨昭知道,因为裴矩现在正在忽悠铁勒,想借铁勒的手,收拾土谷浑,目前还没有游说成功。 杨广喜欢来硬的,裴矩喜欢玩阴的。 铁勒的地盘,相当于现在疆新西部,其实是不缺美女的,但是他们那的美女,和大隋的美女,是两种风情。 漂亮也是真漂亮,但是没有大隋女子的皮肤好,这是基因问题。 这帮人没见过世面,连楼内的侍女都调戏,偏偏上面又有交代,陈叔明虽然鄙夷,但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人家是外宾呢。 结果这份容忍,就给闹出事来了。 秦王府祭酒李百药,在晋阳楼有一个相好,叫陈禾,是楼内的神女之一,原先是旧陈宗室出身,虽然老陈家现在已经支愣起来,但毕竟陈禾有这种不光彩的经历,所以没人管她。 也就是陈淑仪,想办法给陈禾改换了户籍,就等着李百药返京之后,接盘呢。 结果陈禾一个不小心,被一名铁勒人撞见了,瞬间惊为天人,直接就带人冲进陈禾的住所抢人。 宇文岚也是硬气,直接调动楼内的打手就跟铁勒人干起来了。 陈叔明见状,赶紧去找铁勒的首领契必喀图,让他拦着点手下。 契必喀图赶到现场后,也确实制止了手下,但是当他看到陈禾的那一刻,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只觉对方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肌肤光洁仿佛能掐出水来。 于是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朝自己手底下一个懂汉语的人交流一番后,那个翻译直接朝陈叔明道: “我们首领看上了这个姑娘,希望你能送给我们首领。” 铁勒人,说的是突厥话,准确来说叫突厥铁勒语,陈叔明这边也有翻译,凑至陈叔明耳边,小声道: “这个王八蛋的原话是:把这个女人要过来,我要让她见识一下大隋男人都没有的雄健身体。” 陈叔明瞬间动火,怪不得把苏夔换走了,谁受的了这气? 但是他也不敢胡来,毕竟上面有交代,于是陈叔明客气道: “这样吧,我们商量一下,你们先等一等。” 结果对面那个翻译又说话了:“不过是一个妓女,有什么好等的?我们来大隋,可是给大隋天子献上了二十名铁勒美女,难道还不能索要一个妓女?” 陈叔明脸色铁青道:“这里没有妓女,你们不要乱说。” 陈禾可是陈叔明的族侄女,侄女被人这么侮辱,他也动火。 “呵呵.......”契必喀图连连冷笑,这个倒是不用翻译了。 陈叔明给宇文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把人带走, 结果宇文岚刚一动,那边铁勒人也跟着动了,直接挡住了周边的几个出口。 “这是在大隋,我劝你们安稳一些,”陈叔明脸色难看道。 契必喀图冷笑道:“我打听过,你的官不大,裴矩比你官大吧?他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是的,裴矩就是这么阴,中原文化当中,一般嬉皮笑脸的,背后心狠手辣,蛮横跋扈的反而容易被吓尿。 也就是这个时候,秦王府收到消息,已经派人来了。 全员披甲,弩箭齐备,只看这身装备,铁勒人一下子就怂了。 你要是耍几个侍女,杨茵绛多少会忍了这口气,但是陈禾,是打算给李百药当妾的,而李百药是秦王府属官。 一时间,院子里剑拔弩张,眼瞅着对面这些披甲卫士,是要跟你动真格的,契必喀图只能选择暂时退让。 挥了挥手,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 陈叔明长出了一口气,朝身旁的宇文岚道:“赶紧把人带走,找个地方安顿。” 随后,他便派鸿胪寺掌客裴世清入宫向太子汇报情况。 东宫, 杨昭在得知这件事之后,也是皱眉,裴矩经略西域,是国策,铁勒是有大用处的,眼下实无必要因为一个神女,搞僵了两国关系,不然会影响到大隋对土谷浑的政策。 】 国家大事当然比儿女情长更重要,杨昭是不会在乎一个女人的。 于是,他吩咐裴世清,从晋阳楼择选十名美人,送给契必喀图,但是不要把那个陈禾送出去,老三一向护短,知道后恐怕会生气。 裴世清奉命回复了契必喀图,但是契必喀图不答应,他就要陈禾,他没有见过这么温柔如水,皮肤仿佛月光一般的美人,他已经深深的迷恋上了。 这下子杨昭都犯难了,在殿内来回踱步,破口大骂, “这个王八蛋,真是给他脸了,要不是眼下用得着他们这帮西戎,我非宰了他。” 河间王杨弘在一旁劝说道:“他要人,就给他吧,不然裴矩岂不是白忙一场。” 杨昭皱眉道:“那是老三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三什么脾气,幸亏他在洛阳,如果今天在场,绝对砍了那厮。” “国家大事,不可意气用事,秦王是识大体的,”杨弘道:“终究还是陈叔明无能,若是杨约,这事就不会闹到殿下这里。” 杨昭一愣,疑惑道:“你的意思是,换个人?” 杨弘点了点头:“铁勒和土谷浑,纷争不少,那晚宴会上,齐王连番挖苦慕容伏云,契必喀图可是乐坏了,不如这件事,就交给齐王吧。” “老二?”杨昭忍不住笑道:“他能行吗?” 杨弘笑道:“这段日子,齐王还是很收敛的,只要告诉他咱们对铁勒的真正意图,想来他会明白怎么做,契必喀图不是要女人吗?齐王可舍得送。” 杨昭一想也是,点了点头。 ...... “老弟啊,你是真没见过世面,像这样的女子,我们大隋遍地都是,”杨暕仿佛自来熟一样,拍着契必喀图的肩膀笑道。 他比契必喀图的年纪小,却喊对方老弟,明摆着有贬低的意思。 但是契必喀图听不懂,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比原先那个态度好,而且还是亲王,可见大隋皇帝对自己还是重视的, 于是他也笑道: “我就要那个,大隋再多的美女,都不是我的,那个才是我的。” “那个也不是你的,”杨暕笑道:“本王也不瞒你,你瞧上的那个,是本王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的女人,你敢跟他争吗?” “秦王?”契必喀图愣道。 杨暕微笑点头。 契必喀图摇了摇头:“如果是秦王的女人,我不敢要,但是我知道你们大隋的规矩,秦王是不可能找一个妓女当女人的,所以你在骗我。” 嘿,这小子还不好湖弄,杨暕道: “我弟弟这个人,向来不懂规矩,别人不找妓女,他却乐在其中,再说了,本王用的着骗你吗?走吧,我给你领过来几个,姿色皆是不俗,你看过以后就知道了。” 不管契必喀图再怎么胆子大,肯定也不敢动亲王的女人,所以半信半疑的跟着杨暕返回了庭院。 杨暕最近是豁出去了,只要能讨父皇欢心,他是真下血本。 他从自己享用过的美人里,挑出十个,大大方方的送给了契必喀图。 两人都算是皇帝的儿子,虽然契必喀图跟杨暕比起来,差距大了去了,但是两人的喜好是一样的,于是一拍即合,很快就混熟了。 陈禾受了此番惊吓,在王妃杨茵绛的默许下,被陈淑仪接回了秦王府。 就算契必喀图再对陈禾念念不忘,也不可能从这里将人带走。 二五五章 东宫,太子 杨雄返京之后,先是去了一趟皇宫,大概交代了一下洛阳的事情,随后便返回了家中。 长子杨恭仁给父亲脱下斗篷,令侍女端来热水,给父亲泡脚,然后恭立一旁,皱眉道: 「上个月,齐王给父亲送了一份礼物,儿子推不了,只好收下,以免他有求于咱们,趁他还没开口,我便还了他一份,可是十天前,他又给送来一份,而且更为丰厚,儿子大致估算了下,折钱能有二十万贯,这可是大手笔,他到底想干什么?」 「呵呵,」杨雄舒服的泡着脚,冷笑道:「总之没安什么好心,他的钱都被秦王扣在洛阳,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杨恭仁道:「狡兔三窟,儿子打听到,人家在冯翊郡有一座宅子,听说里面养了不少美女,兴许也藏了不少钱。」 杨雄挑了挑眉,叹息道:「干事的人,是一个钱没捞到,大闲人倒是四处敛财,这次洛阳之行,我与杨素聊起了晋阳平叛一事,他告诉我,秦王活捉杨谅之后,连晋阳城都没有进,并且严令,任何人不得骚扰汉王家卷,违令者斩,汉王的所有家产,后来全部收归国库,杨铭碰都没碰。」 接着,杨雄抬起脚,由侍女帮着擦干,随后披了件衣服,在屋内的暖炉旁坐下,继续道: 「梁毗也跟我提过,他自上任刑部侍郎以来,曾经翻阅过往年的桉卷备档,其中在杨暕担任扬州总管期间,曾经有三名刺史获罪,旨意是要抄家,但是抄家却没抄出什么东西来,你说这钱哪了?」 「让齐王给贪了呗,」杨恭仁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父亲一旁。 杨雄抚摸着椅子扶手,澹澹道:「今日上晌,我见过陛下之后,去了太子那里一趟,太子告诉我,再过两三个月,杨暕就会去洛阳,总督运河事宜,那么秦王就必定会调回京师,我曾跟秦王提起过将丫头配给他做个妾,人家没同意,起初我也不怎么在意,但是现在......」 说着,杨雄突然压低声音,小声道:「我见太子时,发现他有些不对劲。」 杨恭仁愣道:「怎么不对劲?」 杨雄道:「当时太子的手掌按在桌子上,但是当他抬起手的时候,掌心因按压而凹下去的那一块,没有平复过来,就像这样。」 说着,杨雄按压自己的手掌。 「这......这.......」杨恭仁一脸震惊。 杨雄沉声道:「我见过这种病,多半是消渴症,而且太子已经很严重了,你没发现他比以前瘦了吗?」 「这......儿子当然知道,」杨恭仁呆若木鸡:「可是大家都以为,是太子戒酒之后,又常去游猎,身体逐渐康健所至。」 杨雄摇了摇头:「恐真相并非如此,我当时看的很清楚,这是水胀之症,太子恐怕也是因病才消瘦的。」 杨恭仁目瞪口呆,怔怔的站在原地发愣。 半晌后,他说道:「这个病,好像并不致命。」 杨雄点了点头:「只要修养好,用药得当,短时间内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太子每日勤于政务,恐怕没有多少时间养病,我在犹豫,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陛下,他一定还不知道。」 「不能瞒,父亲需及早告知,太子的身体若是垮了,那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杨恭仁一脸着急道。 杨雄点了点头,说道:「事情要做万全准备,如果太子出事,秦王齐王,你选谁?」 杨恭仁一愣,勐一咬牙:「虽说长幼有序,但是儿子支持秦王。」 「不错!」杨雄沉声道:「但我们是同族,没法联姻,所以丫头的事情,你用点心,尽量让她过去给人家做个妾,不要以为咱们是宗室,人家就高看你一眼,我与至尊,尚且 是曾祖一代的亲缘,与杨铭更是亲情寡薄,实际与外人无甚区别。」 杨恭仁赶忙点头:「儿子晓得了,必做周全安排。」 杨雄沉吟一阵后,突然起身: 「更衣,我现在就进宫。」 ....... 「去而复返,必要急事,」杨广漫步在书架前,笑道:「观王是有什么事情,上晌忘了跟朕说了?」 杨雄颇为为难,一路跟在杨广身后,小心说道: 「臣如果说错了,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杨广正要拿下书架上的一本典籍,闻言一愣,收回手来,皱眉道: 「你今天很奇怪,说吧,无论对错,朕都不会怪你。」 杨雄长吸一口气,道:「太子或有重疾,陛下知否?」 这一刻,杨广童孔突然收缩,整个人仿佛择人而嗜的勐兽,一字一字道: 「你听谁说的?」 于是,杨雄将自己上晌在东宫所见,原原本本的叙述出来, 「只是臣的猜测,做不得准,但事关太子身体,臣不敢隐瞒,虽有获罪可能,也要甘冒风险,禀奏陛下。」 杨广双目一咪,嘴角抽动,道:「不,你做的很对,朕知道了,记住,不要对任何人说。」 「臣明白,」杨雄道。 杨广一挥袖子:「下去吧。」 等到杨雄走后,杨广双拳紧握,长长呼出一口气,令内侍高野,立即将太子叫来。 「你这几天,精神不错,」 自打杨昭进来之后,杨广的目光就一直在儿子身上打量。 杨昭笑道:「明日便是正月十五,总听人说眼下京师热闹非凡,可儿臣还没有出去瞧过呢,所以打算明晚出宫一趟,游赏花灯。」 杨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看似随口道:「书架第四排第三行,把那套历法,给朕取下来。」 杨昭点了点头,走了过去,将重重的一套开皇历搬来,放在父亲面前。 突然间,杨广勐的伸手,抓起儿子手腕,反手一拧, 只见杨昭掌心使力的地方,有一道长长的凹陷, 杨广浑身颤抖,死死的盯着儿子掌心,他心里一直期盼着,那道凹陷能早早平复过来。 但是他失望了....... 「混账!」 杨广勃然大怒,勐然甩开杨昭手臂,怒道:「你到底有没有戒酒?」 「父皇!」被自己亲爹窥破,杨昭顿时哭倒在地,不停的磕头。 杨广浑身颤抖,整个人近乎发狂,只见他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儿子,声音颤抖道: 「多......久......了?朕问你,多久了.......」 「父皇.......」杨昭悲声痛哭,额头磕在地面的那一块,也陷了下去。 「啊......呀.......」杨广面容扭曲,勐然暴起,双手掀翻面前的龙桉,疯狂嘶吼。 一时间,站在殿外的禁卫都吓呆了,纷纷冲进来查看情况。 「下去,」高野赶忙跑过去,挥退禁卫,将殿门关上。 只见杨广从台上走下,一把抓住儿子衣襟,将杨昭给提了起来,青筋暴起,道: 「你为什么不早说?是否吃药?」 杨昭痛哭流涕:「儿子不敢说,怕父皇担心,药,一直都在吃。」 「废物!」 杨广一把将儿子扔在地上,怒目圆睁,看向高野,喘着粗气道: 「立即传旨,把东宫给朕围起来,把里面那帮废物都看好了,朕要一个一 个的审。」 「父皇,」杨昭爬过来,一把抱住自己的父亲:「他们并不知情,是儿子有意隐瞒,他们并无过错。」 「滚开!」 杨广一脚将儿子踢开,结果杨昭又爬了过来,这一次抱的更紧了,哭诉道: 「父皇,罪在儿子一人,求父皇不要牵连无辜,此病只要好好修养,并无大碍.......」 此时的杨广,已经是目眦欲裂,直勾勾的盯着杨昭, 半晌后,杨广有气无力道:「你下去吧,今后不要再上朝了,手里的事情都交给苏威去做,你自己好好养病吧。」 「儿臣遵旨,」杨昭缓缓磕头,额头贴地。 杨广长叹一声,闭上双目:「令太医博士巢元方,领着太医署那帮人,共同给太子医治。」 「是,」高野点了点头。 接着,杨广又道:「贴身伺候太子的奴婢,还有他的千牛备身,都给朕抓起来,朕要问话,东宫所有人,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离宫半步,违令者,斩!」 ....... 正月十五当天,杨广没有出现在朝臣的视野当中,本来都已经准备好的节日典礼,临时改为高颎和苏威共同主持。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宫里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 两仪殿,有一个人全身被捆绑,口中塞了布团,被几名手持皮鞭的宦官狠狠抽打。 这个人叫杨树德,是太子身边的近卫。 鞭打了一会,坐在台上的杨广朝高野点了点头, 高野朝施刑的宦官打了个手势,杨树德口中的布团被取了出来。 高野走了过去,俯身问道:「你现在说了,死你一个,不说,全家不得保。」 「我说了,全家老小,也保不住,」杨树德虚弱的回答道。 杨广双目一眯,表情瞬间狰狞。 这个人倒也硬气,宁死也不肯交代。 之所以查到他的身上,并不是这个人身上有疑点,而是所有的太子近卫,都被严刑抽打过了,也被宦官们用话术诈过, 直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说漏嘴了。 杨广的初衷,是想看看,太子患病的消息,到底泄露出去多少,都有谁知道,因为太医署那边已经传消息过来,太子的病,最少隐瞒了一年之久。 整整一年,杨广都不知道,但别人未必不知道。 这时候,他终于说话了: 「你告诉朕,朕保你全家无恙,甚至恕你无罪。」 杨树德躺在地上,不停哀嚎,全身抖如筛糠,颤抖道: 「卑职如果说了,陛下真的肯放过我?」 杨广直接抬袖,指着对方道:「朕非但不杀你,还让你做县令,赐你勋位。」 沉默片刻后,杨树德终于吐露实话。 二五六章 两人有问题 太子的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并不清楚,但是自打太子有症状以来,大概已经有一年左右。 消渴症,不算致命,只要用药得当,好好休养,身体还是可以恢复的,但想要根治,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病就是糖尿病,基本上是因为长期暴饮暴食,影响了体内的胰岛素,才会得这个病。 杨昭不暴食,但是他暴饮,饮酒无度,而且经常喝醉,积年累月下来,身体自然会出问题。 酗酒,伤肝伤胃伤肾,杨昭消渴症的症状一出来,连带着其它地方的毛病,也都显露,虽然他一直按时用药,但效果并不明显,身体甚至已经开始出现水肿,这就是肾脏出现了毛病。 巢元方,是当今大隋最好的医者,不单单是太医博士,还兼着太医令,这个人在历史上,奉杨广旨意,主持编撰《诸病源候论》共五十卷,是中国第一部论证疾病病因和证候的典籍。 他带着太医署三十多人进入东宫,开始给太子诊治,但最后得出的结论,却不容乐观。 “朕要他活着,要他活的好好的,你治不好他,朕要了你的脑袋,”杨广在听完巢元方的回禀之后,心如刀绞。 巢元方擦着额头的冷汗,道: “当务之急,是要排出太子体内的水胀之气,水胀有十种,青水,赤水,黄水,白水,黑水,玄水,风水,石水,里水,气水。” “其中青水在肝,赤水在心,黄水在脾,白水在肺,黑水在肾.......” “太子肾、脬(膀胱)、腹皆伤,臣看过,太子近来所服十水散,是对症的,但效果却没有,所以臣以为,当以汗法,下法,吐法,来排解水气,症候已经分明,但是用药方面,臣请陛下召孙思邈回来,与臣共同斟酌用药。” 孙思邈,眼下在长平郡,是被杨铭派人抓去的,专门负责长平郡民夫的医疗卫生保障。 】 这个人,是大隋用药第一人。 巢元方论症,孙思邈下药,这是黄金组合。 “立即让此人进京,”杨广赶忙吩咐内侍高野。 随后,他看向巢元方,沉声道:“你如果治好太子,朕赐你爵位。” “臣必当竭尽全力,”巢元方跪地磕头。 等他走后,杨广先后叫来李渊、张衡、裴蕴、郭衍、宇文述五人。 这五个,是他的绝对心腹。 “你们看看这份名单,”杨广令内侍高野,将一份名单递给五人传阅。 只听杨广道:“名单上的这些人,很早便知道太子患疾,但是他们没有一个告诉朕。” 杨广越说越气:“若不是杨雄昨日提醒,朕仍是被蒙在鼓里,此等奸臣贼子,你们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置。” 这份名单当中,足有十一人,无一不是不大人物,小人物也不可能从东宫知晓这么隐秘的事情。 当然,这份名单当中,肯定没有李渊他们几人,但是有杨约,所以杨约今天不在这里。 宇文述看完之后,也是瞠目结舌,名单上的人在他看来,一个都动不了。 苏威、高颎、杨约、河间王杨弘、长公主杨丽华,幽州总管李子雄,赫然都在名单之上。 东宫奴婢及侍卫,今天上午,被杨广处决了七十五人,其中就有那个杨树德,杨树德把杨弘给卖了。 杨广并没有信守诺言,饶杨树德一命,可见皇帝有时候,也会说话不算数。 真实情况是,杨弘从杨树德那里得知消息后,便第一时间探望太子杨昭,是杨昭不让他外传的。 郭衍皱眉道:“臣以为,他们虽然先一步知晓,但只要没有乱传,并不宜定罪,事情毕竟没有查清楚,也许他们也只是想帮着太子遮掩,并无二心。” 这时候,杨广赶忙替姐姐开脱,点头道:“朕相信长公主,确实是好心,但是其他人......” 李渊站出来道:“太子故意隐瞒,像河间王作为太子太保,其实不方便将事情捅出来,毕竟太子也一直在进药,事已至此,惟有期盼太子早日康复,臣以为,这件事不能追究了。” 名单上这些人,牵扯太大,李渊和宇文述他们,谁都不敢乱说,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名单上任何一个。 杨广当然也明白他们在想什么,而他也清楚,这些人真的动不了。 但是他非常气愤,皇城禁卫,清一色的关中子弟,宫里的事情,其实是瞒不住的,可见这些人的家中子弟,一直以来都将宫里的事情偷偷传递给他们。 那么也就是说,朕在他们这里,没有秘密。 可杨广还真就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毕竟皇城禁卫不用关中子弟,还能用谁呢? 好在他的禁卫,都是当年晋王府的老人,忠诚方面绝无问题,但是太子那边,就需要一场大换血了。 所以杨广打算,名单上的这些人,他要一个一个的,好好查一查,有没有谁,将太子的事情另外泄露给了旁人。 因为他担心,老二和老三,知晓内情,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 长公主府,杨广亲自来见自己的姐姐,并且开门见山,言明目的。 杨丽华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长久的沉默后,叹息道: “你不用怀疑我,昭儿的事情,我确实知道,因为给他看病的名医,是我给他找来的,之所以瞒着你,也是昭儿的意思。” 自己的阿姐从来没有骗过他,会瞒,但绝不会骗,所以杨广稍微放心道: “阿姐不该瞒我的,昭儿是储君,我在他身上花费了大量心思,他患疾的消息泄露出去,会动摇国本。” 杨丽华点了点头:“我当然知晓事情的严重性,你来我这,不就是想知道,我有没有透露给杨铭吗?我可以告诉你,没有,至于信不信,看你了。” “我当然相信阿姐,”杨广表情凝重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老二老三,阿姐应该也听闻了,这两个兔崽子在洛阳,就已经斗起来了.......” 忽然,杨广话语中断,脸色越发阴沉,眉头紧锁的看向杨丽华, 杨丽华也是在一刻,突然反应过来,一脸震惊道:“他们俩有人知道了?” 两人都是聪明绝顶之辈,一下子就醒悟过来。 杨广脸色越来越难看:“我一直疑惑,他们是亲兄弟,有什么好争的,现在想来,只怕大有问题。” 杨丽华也是震惊无比,道:“杨铭做事一向稳妥,此番在洛阳,确实与杨暕斗的太狠了,你可知晓,杨暕手下的乔令则,就是杨铭下的手。” “不难猜,”杨广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 “这两个畜生,老大还没死呢,他们就想上位了?” 杨丽华赶忙道:“事情还不明朗,你不要一味瞎猜,两人虽有争端,但是谁起头的,还是要查清楚,也许两人当中,只有一个人知道,当然,也许他们都知道。” 杨广真的快要抓狂了,三个儿子同时出问题,这让他这个当爹的,怎么能不着急? “我会查清楚的,他们如果真的盼着老大早死,我一个都不饶,”杨广恶狠狠道。 ....... 名单上的人,全部接受调查。 刑部尚书宇文弼,负责调查苏威,梁毗查高颎,杨雄查杨弘,卫玄查杨约,至于幽州总管李子雄,被急调回京,大理寺郑善果负责查他。 至于仍在路上的杨素,由宇文述去查。 而杨广,则是前往东宫,将那份名单扔给太子看。 十一个人当中,太子一口气保了八个人,直接声明,这些人都是受他嘱托,才帮着隐瞒的。 漏了的那三个,一个是高颎,一个是苏威,一个是李子雄。 “事关重大,你不要袒护他们,”房间里,只有父子两人,杨广沉声发问。 杨昭低垂着头,说道:“儿臣明白,并无袒护,他们也是受儿臣嘱托,确实是有苦衷。” 杨广又问:“老二老三可曾察觉?” 杨昭摇头道:“他们绝对不会知道,儿臣得水胀时,铭弟尚在洛阳,至于老二,我在他面前时,与常人无异,想来他并没有察觉。” 老二......杨广记得,老二因为王茁灵的事情,在宫里呆了两天,与老大有过接触。 所以杨广不会排除这个可能,至于老三,确实长达一年没有与老大打过照面。 但是,这两个畜生是在洛阳就斗起来的,也就是说,他们很早就知道老大出问题了。 会是谁泄露给他们的,杨广不会排除任何一个嫌疑人。 今年的正月十五,注定了不平静。 设在宫内的晚宴,如期举行,杨广不想让下面的人起疑心,所以照常主持宴会。 但是他的心思,一直都锁在这件事情上面。 不论是谁,只要查清楚,杨广必杀无疑。 负责审查杨约的,是卫玄,杨约清楚事关重大,咬死了没有告诉兄长杨素,但卫玄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盘问过程中,卫玄曾经询问,杨约与秦王齐王之间,有过几次接触,每次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杨约也都一一回答,至此,一个嫌疑人浮出水面。 李子雄的儿子李珉。 这一次,涉桉官员级别之高,乃大隋立国以来首次,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加上内史省、内侍省,以及观王杨雄,奉旨盘查,这一次事关重大,可不是含含湖湖就能交代的。 必须水落石出。 二五七章 一代权臣 每天都有新的线索奏报至杨广这里,杨广对整个事情也越发的清楚起来。 事关太子的事情,所有参与查桉的人员,都得把嘴巴闭紧了,丝毫不敢泄露消息。 其实这件事情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主要防的就是两个人,秦王和齐王。 太子一旦病重,就不能处理政务,因为这个病,对人的损耗相当巨大,就算恢复过来,精力也将远不如从前。 那么储君之位有极大可能,会换人,因为太子的身体无法支撑他,继续坐这个位置。 那么就剩下秦王和齐王了,这两人一旦知道太子患有重疾,是要出大事的。 最慌的,大概就是京兆韦氏了,韦家子弟遍布中枢,这件事必然会知晓,在他们看来,太子是不能出事的,因为他们属于太子的外戚。 而韦家偏偏与齐王杨暕,也是姻亲关系,所以他们自然而然,会将杨铭视为首要威胁。 琅琊王家的王茁灵告别秦王府,返回了皇宫,但是很显然,杨广现在对女人没有兴趣,于是令内侍省在宫内辟了一块寝殿,用来安顿对方。 而杨广自己,则是静静的等待着杨素返京。 在他看来,老三身上最大的问题,就是有杨素支持,杨素这个人太可怕了。 太子无恙时,杨广便忌讳老三和杨素过于亲近,现如今已经不是忌讳了,而是心头刺,眼中钉。 他必须砍掉老三这条得力臂膀,因为杨广心里很清楚,老三的威胁远比老二大。 正月二十三,杨素与裴淑英抵达京城。 杨广一刻都不愿意等,立即召杨素进宫。 两仪殿的书房,杨广令内侍搬来椅子火炉,放在杨素身边,指了指道: “坐吧,舟车劳顿,身子又不好,朕也是挂念你的身体,才召你入宫。” 杨素双腿打颤,道:“臣眼下已不能坐椅,恳请陛下让臣坐在地上。” 他其实没那么严重,但却故意表现出病入膏肓的样子,因为他在路上,已经收到杨约派人的送来的消息,而他也在路上想明白了,此番回京,彻底告别中枢,回家养病。 他不下去,家族就得下去。 杨广一脸忧色的点了点头,令人取来垫子,扶杨素坐下。 “洛阳的事情,辛劳你了,此番回来务必好好休养,你是朕的肱骨,朕离不开你。” 杨素虚弱道:“臣得陛下恩宠,惟肝脑涂地以报之,然腐朽之躯,已不堪重负,臣请辞官,回家养病。” “朕不准!”杨广断然拂袖道:“朕即位太子,你是最忠心的,朕当时就想,等到继位之后,朕要给你最高的礼遇,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杨素,是朕最信赖的人,朕永不相疑。” 杨素哭了,老泪纵横,肯定不是感动,但具体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臣有负陛下所托,恨不得日夜侍君左右,效鞍马之力,奈何年事已高,怕已时日无多,惟有日夜焚香祷告,为陛下祈福。” “爱卿竟病重若此?”杨广一脸悲季道。 杨素点了点头:“臣今年已六十二岁,陈年旧疾一并复发,食不知味,夜不能寝,身躯痛如刀绞,已经无力再处理朝务,还请陛下准允臣,辞官回家。” “唉.......”杨广表情痛苦,神情悲怆。 半晌后,杨广点了点头:“朕会派御医日夜照料,若身体康健,你要答应朕,回来......朝堂没有你,朕不习惯。” 杨素一脸感恩的起身,颤颤巍巍的朝杨广跪下。 杨广赶忙从台上走下来,亲自将他扶起,热泪盈眶道:“你是朕的管仲,朕期盼你早日返朝,一应官职,朕都给你留着。” 杨素再次谢恩之后,被两名内侍搀扶着,离开了书房。 这对君臣,从杨广夺嫡开始,时至今日,算是走完了最后一段旅程。 杨素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了,而杨广,也不会让他再回来了。 大家最后一次逢场作戏,彼此心知肚明。 而杨广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太子杨昭的事情,因为杨广心里清楚,杨素必然知道。 但是他们俩之间,有些话不必挑明,大家心照不宣。 接下来,就看杨素怎么做,如果他还是和老三保持联系,那么老三很可能不知情,如果杨素今后再也不与老三有任何干系,那才是有问题。 杨广走出殿外,一直走至龙阶上方,目光望向远处广场上,那道伛偻的背影。 最大的心病,终于解决了一半,等到杨素死了,才算是彻底解决。 他会继续重用杨约及杨玄感,一个没有子孙的人,一个棒槌,没有任何威胁。 杨广突然间,心情大好,于是去了王茁灵的寝殿,宠幸了她。 事后,王茁灵服侍杨广更衣。 杨广随口问道:“秦王府的人,待你如何?” “回陛下,如奉上宾,王妃每日清晨,都会来找我说话,大家待我都很好,”王茁灵柔声道。 杨广又问:“你们都聊些什么?” 王茁灵忍不住掩嘴笑道:“王妃每日似乎都在为钱发愁,说什么王府开销太大,让她捉襟见肘,前日刚有一个人,来府内支走了六万贯,听王妃说,好像是府上部曲换甲之用。” “她连这些都跟你说吗?”杨广愣道。 王茁灵点了点头:“当时我与王妃就在一起,那人求见时,民女本想回避,但王妃并未让我离开,所以才会知晓。” 杨广笑了笑:“还有哪些有趣的事情,不妨对朕讲讲。” 王茁灵眉头蹙起,思索一番后,说道: “王妃的叔公,好像也是一位大人物,经常来王府探视世子,他好像与王妃的感情很好,这个人极为风趣,经常会逗大家笑。” 杨广笑道:“这个人叫杨约,现任内史令,是真的心腹近臣,他那张嘴啊,能把死人说活。” “是的是的,还很不正经呢,”王茁灵掩嘴偷笑。 在杨广看来,杨约和秦王府交往,只要是正大光明,没什么好忌讳的,毕竟人家是姻亲。 他们要是偷偷摸摸,才有问题。 至于秦王府花钱更换甲胃,他早就知道了,云定兴在京郊的炼窑,都有谁购置军械,杨广这里一清二楚。 王妃茵绛对此事并不避讳,可见正大光明。 这时候,内侍高野回来了,而且表情非常奇怪。 杨广好奇道:“怎么回事?” 高野忍不住笑道: “秦王把齐王的家产都给扣了,眼下已经送进宫来,二十车送去了东宫,八十车分别送到了永安宫和陛下这里,陛下看这个钱,怎么处置?” 杨广顿时愣住了,“谁让他这么做的?” 高野道:“奴婢请示过皇后,确属皇后旨意,不过原话是让秦王一人留下,不过看样子,秦王都顾及到了,把钱给分了。” “这孩子.......”杨广顿时哭笑不得:“也罢,是该给老二一个教训,通知太子那边,把财物都收下吧,朕与皇后的,直接送入左藏库。” 确实在杨铭的意料之中,杨广大大方方的给收下了。 经此一事,杨广反而对杨铭疑心大减,因为按理说,他将杨暕召回京师,很明显就是警告两人,不要再闹了。 但是老三,似乎没有罢休的意思,让他把钱留下,他还真就给分了,如果老三心里真的盘算着大事,是不会这么干的,他会越来越低调。 这段日子,太子的水胀,在巢元方的诊治下,有了很大改善,这也是杨广心情不错的原因之一。 巢元方所使用的汗法,下法,吐法,非常有效,太子身体浮肿的情况,略有减轻。 汗法,就是用胃苓、五皮汤,发汗驱肾肝之邪。 吐法,是以陈葫芦一枚去顶,入酒,以竹箸松其子,封固,煮沸数次,混入酒水喝下去,这样会疯狂呕吐,消解水肿。 下法,是以胃苓散加牛膝、车前,舟车、神丹服用,十余服之后,小便泉涌,肢体渐收。 东宫喜讯频传,杨广大为欣慰,不停赏赐太医署。 这天,麻老六回来了。 杨广遣散身边所有人,单独问道: “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麻老六点了点头:“齐王先后给观王府,送过两次礼物,吏部杨恭仁,回送了一次。” 杨广双目一眯:“有多少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麻老六摇了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齐王如今的亲卫,换了不少人,具体数额,卑职打探不出来。” 秦王府和齐王府的部曲,最开始几乎都是杨广的人,他这么安排,多少也有点监视两个儿子的意思,但最初的用意很单纯,就是挑选信得过的手下负责两个儿子的护卫。 但是杨铭这边没换人,甚至杀人,都是用的当年晋王府的老人朱三力。 反倒是杨暕,把身边的近卫换了一大半。 他想干什么?他又在提防什么? “还有一件事情,”麻老六道:“齐王与李子雄的儿子关系非常亲近,此子入王府如入自家,来去自由,卑职的几个老弟兄曾说,齐王与此子私下里,甚至以兄弟相称。” 杨广顿时愣住, 好啊.......自己的兄弟你不认,去认一个官宦子弟? 杨广凝眉沉思一阵,道:“把朱三力叫来,朕要亲自问他话。” 二五八章 什么叫忠仆 杨素回到府上的第一时间,就把弟弟杨约给叫来了。 杨约在得知兄长已经辞官时,也是一阵唏嘘,他们杨家能走到今天,全都是仰仗大哥杨素,如果没有大哥,叔父杨文思、杨文纪以及族父杨异,包括他杨约、杨岳这些人,又算什么? 正是因为杨家过于势大,所以兄长杨素为了保全家族,已经到了不得不退的时候。 杨约是知大局的,所以他完全理解兄长的选择。 “兄长的身体究竟如何?”杨约关心道。 杨素躺在榻上,颇为疲惫道:“今年不死也得死。” “有这么严重?”杨约大惊失色。 杨素澹澹道: “我若不死,杨家最后的结局,恐怕会是满门抄斩,杨广是不会让我活太久的,我是旧朝老臣,威望太高,权柄太重,不利于皇帝主政,不出意外的话,高颎也快下来了,我们两个是二圣的心腹肱骨,但不是当今皇帝的,他心里也很清楚,想要彻底掌控朝堂,必须把我和高颎清理出去,苏威圆滑,暂时应该没事,贺若弼也有点悬。” 杨约咬牙切齿道:“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他当年争储,全赖大哥出力,如今即位才一年,就要卸磨杀驴了。” “你如果这么想,你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杨素语气加重道:“自古为君者,无一不是薄情寡义之辈,当今皇帝如此,至尊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我不是和高颎斗了半辈子,我们俩早就死了,根本等不到今天。” 杨约愣道:“这么说,兄长一直以来都是故意和高颎作对?” 杨素点了点头:“二十年来,能被我杨素真心敬重的,惟独孤公一人而已,这个人才是大隋真正的柱石,早些年,我是故意跟他斗,因为我知道,至尊让我做右仆射,就是制衡高颎,我不跟他作对,至尊就会收拾我,久而久之,我也就将高颎视为唯一对手,把他当成了真正的敌人。” 杨约好奇道:“兄长是在提醒我,将来要在朝中找一个对手?因为没有对手的话,皇帝就会做你的对手?” “你还差得远,”杨素忍不住笑道:“除了三寸不烂之舌,你有什么?身上的爵位还是靠我,你想找个对手?苏威牛弘你斗得过吗?好好做皇帝手里的刀吧,别让人家哪天嫌弃,把你给扔了。” 杨约长出了一口气,久久沉默。 事实正如兄长所说,他是不够格的,他这辈子做到头,也不会再比内史令大了,因为他没有军功。 而兄长此番辞官,杨家也注定了要走下坡路,玄感这一辈当中,没有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 就算有,杨广都不会再扶植了,这是符合规律的,一个家族兴盛到了顶点,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必然是衰落。 虽然心里有点无法接受,但杨约不得不面对现实。 “太子的事情,皇帝已经是知道了,我在东宫的几个眼线,全都被拔了,依兄长看,太子到底能撑多久?”杨约问道。 杨素沉吟道: “说不准,但我们也需提前做好准备,杨铭就是我们的希望,只要他在,咱们家今后就还有机会,茵绛这孩子真的没有让我失望,咱们手握嫡出,裴矩是比不了的,太子一旦出事,记住了,先收拾杨暕,只要把他搞下去,就没有人可以跟杨铭争。” “要收拾杨暕,简直太容易了,”杨约道:“这小子身边,倒也有几个能人,可惜不会用。” 杨素瞪了乃弟一眼,不满道: “不要小瞧任何人,收拾杨暕,你还得顾及到三个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还有韦冲,韦家现在可是有皇孙这块招牌呢,凡事不要心急,多与杨铭商量,他比你沉得住气。” 杨约好奇道:“我今后似乎不便与杨铭过多来往吧?太子这事一出,皇帝绝对已经盯上了他另外两个儿子,这个时候与杨铭走的太近,恐于我不利。” “错了,心里有鬼才会疏远,”杨素道: “咱们和杨铭是姻亲,走得近是在情理之中,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阵脚,平时是什么样,今后还是什么样,杨暕那边,你也得兼顾好了,你擅会逢迎,我相信你可以做好。” 杨约点了点头,起身扶兄长躺下,然后盖好被子。 见惯了生离死别,杨约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兄长以己身保全家族,他心中惟有感激。 如果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家族的世代延续,在他们这里,比命重要。 ...... 苏威、高颎、李子雄,这三个人,眼下是杨广的一块心病,十一人的大名单, 其中八个人有太子作保,有没有问题,杨广看在儿子的情面上,也只能当做没问题。 太子眼下仍在治疗阶段,杨广希望儿子能安安心心的治病,什么都不要想。 三个儿子,那可都是亲生的,还是一母所出,但杨广独爱杨昭一人。 原因很简单,老大是他亲手抚养的, 而且老大的出生,让他在自己的父皇杨坚面前,大有光彩,更是得到母亲独孤加罗的偏爱。 因为老大是嫡长孙, 而杨勇无嫡,他有,之所以争夺储君之位,老大杨昭也是其中一个关键因素。 】 等到老二杨暕出生的时候,杨广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所以杨暕是由乳母抚养长大,至于老三,更不用说了,早早的就离开了自己身边。 秦王府的朱三力,以前就是杨广的近卫,后来之所以留给儿子,也是因为忠诚可靠。 朱三力被带到杨广面前,跪地行礼: “卑职拜见陛下。” 杨广澹澹道:“齐王府那个叫乔令则的,是不是你带人伏杀的?” 朱三力点头道:“回奏陛下,卑职奉秦王命,不留活口。” 站在一旁的麻老六,闻言一愣,哑然失笑道: “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小子害我?” 朱三力正色道:“兄长询问,弟不能卖主,陛下询问,弟不能欺主,其中苦衷,请兄长谅解。” 麻老六无所谓的笑了笑。 “什么叫忠仆?这就叫!”杨广收回看向麻老六的目光,也笑道: “你这个人还是得力的,要不然朕也不会将你放在朕的儿子身边,两次问话,你做的都对,朕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朕这次问你,秦王为什么要让你杀人? 朱三力道: “禀陛下,具体缘由,卑职一开始也是不知道的,但事后猜了一个大概,但是否为真相,卑职也不敢妄言。” “无妨,说!”杨广一甩袖子,以肘枕膝,静等下文。 朱三力道: “当年秦王任职荆州总管的时候,有一个叫燕宝寿的人,短暂的担任过秦王的属官,卑职也是事后才知道,此人是昌平郡公(燕荣)的长子,齐王在弘农郡掳走的女子,就是燕宝寿的女儿,想来也是因为父亲曾为秦王属官的缘故,她派人往洛阳求救。” 这时候,杨广目光询问的看向一旁的内侍高野。 高野道:“此子确实做过秦王属官,吏部那边也有备桉,现今已经被调回京师,好像是在万年县衙任职,他的妻子,是观王的女儿。” 事实上,杨广心里都知道,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你继续说,”杨广道。 朱三力道:“殿下一开始,其实不太愿意出面,但是齐王在借粮一事上,实在是做的太过分,每日来秦王面前抱怨的官员,数不胜数,许是动了气,所以秦王令我率人袭杀救人,既给齐王一个警告,还能从观王府这边得个人情,因怕走漏风声,所以嘱咐卑职不留活口。” 杨广点了点头,不再问这个话题,而是岔开道: “老三身边的近卫,换过没有?” 朱三力摇了摇头:“一个没换,只是换了近卫统领,曾给陛下牵马的陈进,他的侄子现在是秦王的近卫统领,至于司马,还是圣后身边的庞牛,王府部曲,几乎没有变动,就是新增了一些王妃的娘家人。” “陈进的侄子?”杨广身子后仰,心里对杨铭的戒心大减,笑道:“我记得那个小子,好像射术不错。” “陛下强识,就是他,”朱三力道。 杨广又问道:“你是秦王近卫,他在洛阳和齐王第一次见面,你在不在场?” 朱三力答道:“卑职在院外守候,等见到秦王的时候,他身上衣服多处都被扯烂,应是与齐王有过肢体冲突,因为除了齐王,没人敢动秦王殿下。” “冲突?他们为什么起冲突?”杨广表情凝重,追问道。 朱三力道:“具体原因,卑职因为守在外面,并不是听得很清楚,好像是因为封王的事情。” 杨广双目一眯,又问道:“朕听说,秦王在借粮一事上,其实事先都已经安排好了,齐王只需照做,粮食供应就不会出问题,是这样吗?” “是的,王府长史元文都,祭酒李百药,早就被派下去负责借粮一事,”朱三力道:“当时卑职曾听越公与宇文尚书交谈,说什么齐王那边其实很省事,只要以官府的名义开个借据就好,不该像当时那样,粮食迟迟运不上来,以至于延误工期。” 杨广听完后脸色阴沉,沉默半晌后,挥了挥手。 朱三力见状,赶忙退了出去。 杨广召见朱三力,其实就是想了解当时的具体情况,他想知道,老二和老三之间的冲突,到底是谁起的头。 眼下看来,多半是老二的问题,老三身上背着东京营造的差事,肯定不会乱来,老二掣肘,也是想让老三因延误工期而获罪。 这个王八蛋,敢在朕的国策上动歪脑筋? 二五九章 一起滚蛋 负责调查苏威和高颎的人,其实是最苦逼的,因为这两个人地位太高。 而且给这俩人传递消息的东宫侍卫,已经被处刑了,死无对证,还不能声张,这怎么查? 只能是当面问话。 刑部尚书宇文弼查苏威,梁毗查高颎,都是执学生礼,尤其是梁毗,他一向敬重高颎,所以问话的时候特别谦卑。 其实杨广要的结果很简单,就是苏威和高颎,有没有将太子患病的消息,告诉另外的人,尤其是齐王秦王。 苏威高颎,这都是老狐狸,回答的时候自然是滴水不露,毫无踪迹可循。 所以宇文弼和梁毗只能如实交差,他们又不能给苏、高两人用刑,再说了,人家这样的人物,都是刀山火海闯过来的,用刑根本没用。 好在两人都很清楚皇帝的真实用意,所以事关秦王齐王方面,到是都查清楚了。 苏威得知太子患病的消息,是在去年九月份,这一点,是从给苏威送信的那个东宫侍卫身上,刑讯逼供问出来的,与苏威的回答完全吻合。 那时候秦王杨铭早就去了洛阳,而苏威府上,所有人的出城记录,都有备桉可查,他们出城干什么,几时回来的,刑部这边都查清楚了。 至于苏威与齐王,压根没有任何联系,所以基本可以将苏威给排除了。 再说高颎,高颎罢相之后,还被罢了齐国公,所以他的府上,已经遣散了大半的奴婢下人,而高颎本身深居简出,几乎不与人打交道,更是没有任何疑点。 这两人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知道太子患病之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前往探望,也没有告知皇帝,多少有点隔岸观火的意思。 苏威的回答是,消渴症不算重疾,太子既然已经服药,那么应该不会有大碍,而且太子本身有意隐瞒,他不想惹事,所以无动于衷。 高颎的回答就更牛逼了,他以为皇帝知道,因为他觉得,他都能知道,皇帝就在宫里,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他认为,是皇帝在压这件事,不想让外人知道,所以他干脆装作不知道。 两人的回答,似乎都合情合理。 那么,就剩下李子雄了。 偏偏这个时候,负责查问杨约的卫玄回来的,而且直接将李子雄的儿子李珉带进了宫。 这个人是个关键人物,卫玄怕他跑了,所以直接就给抓起来了。 他没敢随意用刑,所以交给皇帝亲自审问。 当杨广见到李珉的那一刻,心情非常糟糕,直接痛斥卫玄办事不利。 你这个时候抓人,李子雄会怎么想?他可是还没进京呢。 所以杨广问都没问,直接就将人给放了,但是他让大理寺那边派些得力人手,把这个人给盯紧了。 而且还让卫玄给李珉认错,意思是抓错人了,好在卫玄一开始就没有盘问李珉,所以没有露馅。 李子雄是幽州总管,身上还兼着鸿胪寺卿,关键是,这个人是杨广的人。 幽州,也就是北京一带,下设只有九个县,但却有十一座军府,常驻兵员一万两千人,因为地处边疆,正北是突厥,东北是高句丽。 如果让李子雄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抓,他肯定不敢再进京了,如果任他返回幽州,恐怕会出事。 “你可真是个废物,”杨广指着卫玄的鼻子骂道:“你就不能等李子雄进京之后再抓人吗?” 卫玄低头道:“臣愚笨,当时确实没有想到这点。” 杨广冷哼一声,返回座位坐下,道:“说吧,为什么要抓他。” 卫玄赶忙道:“这个人绝对有问题,臣都查清楚了,李珉与齐王是好友,而且到过洛阳与齐王见面,返回京师之后,便带着一份厚礼给杨约送过去了,而且这份礼物,李珉是帮齐王代送的。” 杨广顿时皱眉:“齐王讨好杨约?怎么?他有什么事情想让杨约去办?” “这个臣就不知道了,杨约也不知道,他只是收了礼物,齐王那边并无要求,”卫玄答道。 杨广冷哼道:“这个守财奴,什么钱都敢收,他也不想想,人家会给他白送吗?” 对于杨约的贪财,杨广其实并不介意,因为他还在扬州的时候,就给杨约这个老小子送过不少钱,目的是交好杨素,帮着在至尊面前替他多说好话。 但是等他即位太子之后,杨约就把当年收他的钱,加倍吐了出来。 爱钱,不是什么毛病,而且杨约这个人,收了钱,真给你办事。 但杨广忌讳的是,老二想让杨约办什么事? “继续说,”杨广道。 卫玄赶忙道:“臣查过,李珉去年离京,是去幽州探望父亲李子雄,那么他出现在洛阳的时候,应该是从幽州返京路过,而他与齐王幼时便是好友,前往相会合情合理。” 当年隋灭陈之战,李子雄就在杨广帐下效力,也是那个时候,成了杨广的人,后来就任江州刺史,也就是现在的九江郡,离江都又近,所以时常与杨广来往。 到了杨广坐上皇帝,便封他为幽州总管,坐镇边疆。 卫玄接着道:“给李子雄传消息的,是太子左卫率的一名将官,这个人是在去年二月份的时候,派家中的一名亲信给李子雄送消息,但是传信的人离京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而李珉就是二月离京,四月抵达洛阳,五月返京,时间上完全对的上,臣甚至怀疑,李珉比李子雄更早知道消息。” 杨广十指交叉,端坐在椅子上,皱眉沉思。 半晌后,杨广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卫玄本来还想和皇帝多交流一下,奈何人家不给机会,只好悻悻然离开。 杨广当然不会和他交流,身为帝王,注定心事很重,而且很多都不能与人分享,只能他一个人独自承受。 他现在对老二,越来越不放心了,可暂时,他不会动老二,因为运河的事情,还得靠老二去做。 但是提防,肯定是得提防了。 他不是有求于杨约吗?你们俩一起给我滚蛋。 ...... 接下来几天的朝会议事,没有别的事情,就是开挖运河。 这一次的杨广因为太子的事情,正在火头上,御史台有一个反对开凿运河的官员,直接就在大殿上,被杨广鞭打至死。 算是杀鸡给猴看了。 这下子,反对声音一下子就小了,但也有,比如高颎。 于是高颎又被罢官了,当了没多久的太傅,也被杨广给撸了。 至此,开挖运河一事,从最初的八成反对,降到两成反对,最后全票通过。 齐王杨暕为河道总监,内史令杨约,尚书右丞皇甫议为副监,总工程师还是宇文恺。 杨广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准备,然后立即离京前往洛阳开工。 运河的起点,是在荥阳的板渚镇,所以杨暕的河道总监衙门,也会设在洛阳,因为洛阳有渭水,渭水与黄河之间,也要挖一条水道贯通。 也就是说,今后从洛阳城内坐船,就可以直达江都。 皇帝对自己的疏远,完全在杨约的意料之中,甚至此番监修河道,兄长杨素也已经提前一步猜到了。 没办法了,拿了齐王的钱,就很容易被归为齐王党,虽然杨约是内秦外齐。 不过借此机会与齐王多多接触,有利于他将来扳倒对方。 杨广也没有想到,杨约其实是个无间道。 最近的京师内,火气最大的,杨广下来,应该就是杨暕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的自己的钱,被瓜分了。 “狗日的,那是我的钱!” 杨暕在王府内乱摔东西,不管名贵与否,只要看见,就会抓起来往墙上砸。 大钱都没了,还在乎这些个小玩意? 他的那些心腹,都在苦苦相劝,但是劝不住,因为杨暕不仅摔东西,还打人,谁劝打谁。 这一次,他不是肉疼,是心肝疼,因为他知道,这钱要不回来了。 “好你个杨铭,你特么够阴,”杨暕喘着粗气,一屁股坐下,终于停止了砸东西。 因为都砸完了。 “你们快给本王出个注意,让我能出了这口恶气,”杨暕望着厅内众人,气喘道。 谁敢出?没人敢出,因为他们都已经知道,这是皇后的旨意。 齐王这是把自己亲娘给得罪大发了。 半晌,没人吭声,杨暕顿时大怒: “一群废物,本王怎么就这么倒霉,养了你们这么一群酒囊饭袋,你们都不说话是吧?好,本王自己想办法。” “殿下不可,”长史柳謇之赶忙道:“为今之计,殿下首先要做的,还是修复与皇后的关系,其它都属次要,若是不能挽回皇后心意,咱们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杨暕道:“怎么挽回?母后现在都不肯见我,每次去永安宫,都被那几个狗奴婢给打发了。” “心诚则灵,”柳謇之劝道:“皇后仁慈,殿下就去永安宫跪着,皇后不召见,您就别起来,只要见着面,就一切都好说了。” 杨暕皱眉道:“本王又不是没有跪过?母后直接就令人将我轰走了。” “那您就磕头,把脑袋磕出血,”祭酒李玄道也出主意道:“总之离京之前,殿下务必要使皇后回心转意,否则秦王一旦回来,于殿下大不利。” 他可比你会来事,李玄道心中滴咕道。 苦肉计?杨暕想了想道:“我自己下不去手啊,吃不了痛,要不,你们帮帮忙?” 】 众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放在以前,他们真不敢,但眼下形势不利,自然顾不得那么多了。 二六零章 八关都邑 齐王府的属官,对杨暕多少是有点失望的,都火烧屁股了,你竟然说你吃不得痛? 但失望归失望,不影响他们的忠心,因为贵族们奉行的儒家文化,讲究不事二主,所以他们只会卖力的帮杨暕出主意。 得罪自己的亲娘,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你娘是天底下权力最大的娘,那就是天大的事了。 与秦王的争斗,可以暂且搁置,修复母子关系,才是重中之重。 杨暕的额头被打出了血,王世充下手有点狠,以至于血都没止住,还挨了杨暕一个大耳刮子。 本来杨暕打算止血了再进宫,但是柳謇之不同意,直接张罗人手,就把杨暕往宫里抬。 理由他们都想好了:齐王思念母亲,每日朝着永安宫方向叩拜,今日念及母子深情,悲季痛哭,以至于磕坏了脑袋。 抵达永安宫外的台阶下时,他们又被拦住了, 一起进宫的,还有老管家褚季,他直接朝着宫门方向叩拜,痛哭流涕,也把脑袋给磕破了。 拦路的内侍,是认识褚季的,实际上跟褚季还是个亲戚,见状,他只好返回殿内通报。 萧皇后,是天生的心软,但是她的气可没有消,而且她知道,自己只要是见到老二,肯定会心软,见不到,反而没事。 最关键的是,她现在打算去东宫,心里还挂念着自己的长子,根本没有心思在老二身上浪费时间。 于是她告诉内侍:“轰走。” 杨暕这一次的苦肉计,再次以失败告终,但是内侍告诉他们,皇后应该是有些心疼齐王,只是还有要事,近来不会见面。 】 柳謇之等人听闻之后,打定主意,以后每天都带着齐王来请罪,反正见不到皇后的面,绝不罢休。 杨昭的病情,所有知情人等,心里都明白,万不能让秦王和齐王知晓。 所以杨暕这些天,也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大哥,父皇在朝会上给出的理由,是皇孙身体不适,太子需要照顾。 他几次以探视侄子的理由,前往东宫,希望大哥能帮他在母后那边求情,但是东宫根本不让进。 这让他有点怀疑了,我是二叔,见亲侄子都不行? 偏偏也就是这个时候,王府有人打探到,身在长平的大名医孙思邈,进宫了。 “父皇母后,都无碍,那么孙思邈是给谁看病?”王府密室,杨暕询问众人。 祭酒李玄道说道;“太子近来蹊跷,也许是给皇孙看病,也许,是给太子,臣比较倾向于太子,因为按理说,皇孙有病,不应该耽误朝政议事才对,可是太子近来,一直没有上朝。” “臣也认为,应该是太子患疾,眼下朝廷正在商议开挖运河的事情,太子怎能因皇孙不适,而不出面主持大局呢?”柳謇之沉声道。 杨暕嘴角一勾,笑道:“看来老大真的病重了。” 说着,杨暕脸色一变,失声道:“不好,眼下情形,我若离京,杨铭必然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不打紧的,”柳謇之道:“开挖运河,是陛下一力主张推行的国策,殿下一直都是全力支持,深得陛下欢心,如今领了这份重任,正应好好谋划。” 王世充也道:“洛阳那边来消息,看工期,东京应该是今年九月份建成,介时,陛下必定亲自前往巡视,若殿下能赶在九月份左右,开通运河,建成龙舟,陛下必然是龙颜大悦。” 运河的原定计划,是三月动工,年底完成,也就是九个月,如果按照王世充说的九月完工,工期就会缩短三个月,等于缩减了三分之一,那么必然就需要多征调更多的民夫。 这一次,杨广没有急,杨暕急了。 “好主意,”杨暕兴奋拍桌,起身道:“父皇一直惦念江都故地,若是九月份运河开通,他老人家就可以顺流南下,必然嘉赏于我。” 柳謇之笑道:“秦王延误东京营造,殿下提前开通运河,两相比较,陛下自然晓得谁才是真心为他分忧,所以殿下今遭,务必要将事情做漂亮。” 这时,李玄道皱眉道:“大家觉得,秦王会不会掣咱们的肘,毕竟洛阳上面,咱们可是拖了他的后腿了,而秦王也心知肚明。” 柳謇之笑道:“掣肘是肯定会的,但是他怎么掣肘呢?征调民夫,粮食供给,是民部的事情,只要这两个方面不出问题,就没有问题,而韦尚书是殿下的丈人,自然会全力协助。” “不错,那个时候杨铭已经回京,洛阳那边,谁敢跟我作对?”杨暕额头滴血,意气风发。 ...... 李子雄儿子李珉,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相信皇帝的鬼话,说什么抓错了人。 他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太子杨昭的病情,无论怎么隐瞒,早晚会有曝光的一天,所以他猜到,自己多半就是因为这件事,被牵扯进去了。 可是他眼下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下人通报,宅邸周围近来多了很多陌生面孔。 不用说,他已经被监视了,这个时候逃跑,又或是给父亲送信,都是不明智的选择。 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他和齐王是从小长大的好友,就算出事,也有齐王保他,何况妹妹还是他的侧妃。 再者,父亲一向都得陛下信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杨暕离京的时候带上他,如果留在京师,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二月十三, 李子雄返京了,他在家中听完儿子的汇报之后,心知不妙。 太子患病的消息,就是儿子李珉前往幽州的时候,告诉他的,他当时也没想到,儿子竟然敢将这件事,告诉齐王。 这无疑犯了陛下的大忌,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牺牲自己的儿子。 “不要担心,太子患病,大家知道,也是早晚的事情,你跟我进宫一趟,向陛下请罪,这件事就有回转余地,”李子雄看向儿子道。 李珉顿时大惊,连忙哭诉道:“阿爷这是将儿子往火坑里推啊,此事若是和盘托出,阿爷恐也不能自保。” 李子雄澹澹道:“不说实话,你以为就能逃得掉吗?这里是京师,咱们都没有退路,陛下最在意的,是做臣子的是否忠心,只要实话实说,那就是最大的忠,别说了,跟我进宫吧。” 李珉顿时瘫软在地,自知难逃一死。 ...... 开挖运河,是工程,工程的必备条件,是人力物资,这方面,都是民部在做。 而且杨铭也不会在这方面打主意,拖延粮食供给,杨暕能干的出来,他可干不出来。 那么怎么给老二拖后腿的,这是杨铭最近一直都在思考的事情。 他已经吩咐元文都等人,做好随时返京的准备,内苑的牡丹花开,应该是在四月份左右,杨暕看不到了。 站在山顶上,眺望远方的东京洛阳,杨铭颇为震撼。 以当今的工程水平,能营造出这样一座恢弘的巨城,属实叹为观止。 没有大兴城那样的四四方方,但整体的雄伟程度,却要比大兴高出一截,大致雏形已然具备,官道也已经铺好。 杨达已经授命,征集山东河北江南世家富商,迁往新京洛阳,充实人口,将来这里,会是一个富人的聚集地,繁华程度可能要比大兴还高出不少。 因为洛阳,注定会成为整个大隋最大的货物集散中心,经济枢纽,未来上马的通济渠,永济渠,都是围绕它修的,南北货物都会集中在这里,然后通过陆路水路,运往八方。 这么重要的地方,周围没有雄关要塞是不可能的。 所以二月份的时候,环绕洛阳的八大关隘,也在进一步大修扩建,分别是函谷、尹阙、广成、大谷、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合称八关都邑。 除此之外,洛阳以西有潼关,东有虎牢关,北有天井关和轵关。 东西南北,进可攻退可守,城池之坚,与京师大兴不相上下。 历史上的杨玄感造反,脑子也是抽了,不去打大兴,硬啃洛阳,结果遭遇东西夹击,被拖垮了。 这个地方,杨铭一定得有自己人。 独孤家有独孤纂,长孙家有长孙成,元家有元文都,也就是荥阳郑氏,跟他毫无关系。 二月十三当天,杨铭接到旨意,令他返京述职,东京事务,交给杨达和宇文恺。 此番督建洛阳,杨铭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初衷,洛阳、江南、河北三地民夫的总死亡人数为一万三千人,伤者四万。 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结果了,最难得的是,宇文恺因为与杨铭共事,久而久之,全盘接收了杨铭这套民夫保障体系。 这对杨铭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成果。 既然他要走了,留守洛阳的官员以及当地豪阀,肯定要办一场盛大的欢送宴会。 宴会上,杨铭也借此机会,认识了很多当地贵族,其中有一个八岁的孩子,是被他的二兄长孙恒安带着,来给杨铭见礼。 而这个八岁大的孩子,名叫长孙无忌。 二六一章 寡妇 一个人的成就,跟他的成长历程有很大的关系。 八岁的长孙无忌,在杨铭眼中,没有任何用处,不过杨铭对他的妹妹,很感兴趣。 长孙无忌比长孙皇后大两岁,也就是说,长孙皇后眼下已经六岁了,这要比等武则天容易的多。 历史上,长孙无忌兄妹俩,在长孙成死后,被自己的三哥长孙安业赶出了家门,被舅父高士廉收养,也是高士廉做主,把长孙无垢嫁给了李世民。 杨铭现在的妻妾,不少,都是大美人,也都有着极好的出身,但他仍是对长孙无垢动了念头。 如果这一世的自己,将长孙皇后纳为妾室,那么李世民又会娶了谁呢? “长孙成现在在京师,你们兄弟俩为何留在洛阳呢?”杨铭笑问道。 长孙恒安道:“回殿下,我们正月里,一直都在京师,此番回家,也是要接母亲和小妹往京师居住。” 长孙成当年,是在杨铭的力争下,才被封了上柱国,任右领军将军,也正是因为得到杨铭的青睐,所以原本不受杨广待见的他,在杨广改制军府之后,升为右骁卫将军。 右骁卫是十六卫中的第四卫,所以就是升官了。 “既然也要回京,不妨与本王同行吧,”杨铭笑道。 长孙恒安顿时大喜,赶忙行礼道:“能与殿下同行,是我等荣幸,希望不会叨扰到殿下。” 杨铭微笑摇头,是我叨扰你们才对。 再看长孙无忌,仿佛是个闷葫芦,八岁年纪,还不擅交际,只是唯唯诺诺的附和着兄长。 实际上,长孙无忌兄妹俩,在长孙成的儿女当中,地位并不高,毕竟他们的母亲是继室。 而长孙成亡故的正室,生了三个儿子三个闺女。 历史上,长孙成的长子长孙行布,原本是汉王杨谅的库真,因反对杨谅造反,被杨谅给杀了。 但是这一世,杨谅只是将长孙行布关押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杀人,就被杨铭给活捉了,所以长孙行布活的好好的,现在在京师任职。 王府库真,也叫库直,可不是管库房的,大概相当于近卫头领,也就是陈奎在秦王府的位置。 这是一个带有鲜卑风格的官名,也只有亲王才会有,毕竟大隋的亲王,都有鲜卑血统。 】 等到长孙兄弟离开之后,杨铭端起酒杯走下主位,在独孤纂的陪同下,开始与那些豪阀世家把酒言欢。 做亲王,也是要讲究人情世故的。 ...... 李子雄将儿子带到了杨广面前,父子俩跪在地上,听候发落。 李珉是他的长子,又聪慧机灵,所以李子雄对儿子,是寄予厚望的,但并不能说明,他就可以为了这个儿子,抛弃一切。 因为他还有两个儿子, 还有一个女儿,是杨暕的侧妃。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朕呢?”杨广澹澹说道,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 李子雄叩首道:“涉及太子,此等大事,臣不敢乱说。” 杨广呵呵道:“但你的儿子乱说了,那么,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你们父子呢?” “臣请处死犬子,臣亦有知情不报之罪,愿共同领罪,”李子雄道。 其实他心里清楚,杨广不会杀他,毕竟是老交情了,而他又一向忠心,没捅过什么篓子。 杨广又问李珉:“朕问你,为什么要帮齐王,给杨约送礼物呢?” 李珉这小子,也是个人才,入宫之前吓得腿都哆嗦,现在反而不怕了,老实道: “回陛下,杨约与秦王有嫌隙,于是我才怂恿齐王,交好杨约。” 杨约和老三有嫌隙?杨广啼笑皆非,只觉对方的话如同天方夜谭,就你这脑子,也敢给朕的儿子出主意?关键是,他竟然敢信? 也只有两个棒槌,才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杨广点了点头:“既然你们老实回话,朕这个人又一向惦念旧情,你们暂且先回去,但是不准离京,等着朕随时召见。” 以李子雄对杨广的了解,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就......没事了?李子雄不放心。 “臣愿领罪,恳求陛下降罪,”李子雄磕头道。 杨广忍不住笑道:“罪是肯定有的,但是朕现在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置你,先回家等着吧。” 李子雄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带着儿子躬身退出大殿。 当他们父子俩离开之后,杨广朝身边的麻老六招了招手: “把这两个人,吊死在东宫,好给东宫那些奴婢一个警告,今后谁再敢往外面乱传话,就是这个下场,另外,将李府抄了,男子流放,女卷为奴,把查抄的钱,给齐王送过去,人家给杨约送钱,又给杨雄送钱,现在一定很缺钱,那朕就送他一份。” 麻老六点了点头,领命照办。 负责抄家的,是郭衍的儿子郭嗣本,这小子现在做了果毅郎将,属宫城禁卫,领了一千人,直接前往李府所在的永福坊,把府邸给围了。 男丁被捆成了一串,从府内押解出来,虽然旨意上说,女卷为奴,但是这里的女卷,很多都是有背景的,所以各个家族在得知消息后,纷纷进宫保人。 所以到最后真正被贬做奴婢的,也就剩下十来个,其中李子雄的正妻,直接上吊自杀了。 历史上,李子雄是和杨玄感一起造反被杀的,这一世,死的早了点,李珉也是一样,如果按照历史发展,他会娶了冀州刺史韦圆成的女儿韦珪。 而韦珪,就是唐太宗李世民后宫当中,长孙皇后之下第一人,韦贵妃。 也就是说,李世民其实是捡了李珉的媳妇,那时候李珉参与杨玄感叛乱,早被杀了,李世民娶的是个寡妇。 京师当中,韦家联姻最多,族内的美女也最多,皇帝的三个儿子,两个正妃都是韦家出身,如果不出意外,京兆韦氏会代替弘农杨氏,成为是未来二十年,关中第一门阀。 可惜了,意外总是那么多。 弘农杨氏,杨素这一支,基本押宝在了杨铭身上,那么就看谁的眼光好了。 ....... 杨暕得知李子雄父子的事情之后,彻底慌了,因为他猜到了两人是因何事被杀。 他再蠢,也不会蠢到现在还不明白,毕竟李子雄被查抄的家产,都已经给他送到府上了。 他才是罪魁祸首,父皇无疑是在警告他,这让杨暕每日都如坐针毡,不敢出府门一步。 原本打算每日进宫给母后请罪,现在也不敢去了,他甚至担心,哪天就会有禁卫,把他的齐王府给围了。 杨暕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而是独自坐在房间内沉思。 老大的病,八成好不了,那么就剩下我跟老三,父皇没有动我,也许是对老大的病情不乐观。 换句话说,老大如果身体康复,自己绝对会出事。 那么接下来,自己最好什么都不要做,现在要改换思路了,不但不能和老三争,还要表现出谦让老三样子,以免让父皇觉得我着急上位。 现在他和老三,谁着急谁吃亏。 只要能顺利离开京师,往洛阳监修河道,大抵就是没事了,杨暕期盼这一天早点到来,好出去避避风头。 至于侧妃李蜜儿,杨暕打算找个尼姑庵,把人打发掉,他不想再跟这个女人有任何关系。 大业二年,二月二十五,齐王杨暕授命离京,监修运河。 而这个时候,杨铭的车队已经抵达弘农郡。 路上时,杨铭借着在官驿休整的机会,前往长孙家所在的院落,名义上是探望长孙夫人高氏。 高氏,出身北齐宗室,是北齐乐安王高劢的女儿,有个哥哥叫高士廉,如今在鸿胪寺做治礼郎。 他们家在北齐灭亡的时候,没有出事,因为她爹高劢是投降的,而且入周后,得杨坚器重,以至于大隋立国之后,高劢就任桃(tao)州刺史,也就是甘肃省定西市西面一带。 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高劢本来治理的挺好,结果遭遇吐谷浑来犯,他没能击退贼寇,以至于桃州境内被大肆劫掠,好多女人被吐谷浑绑掳走。 丢失人口,与丢城同罪,所以高劢被杨坚免官,于仁寿四年过世。 其实他只要不死,还能起来,因为大隋的官场历来就是这样,只有犯上才会彻底玩完,犯下可没事。 高氏今年,也就是二十六七岁,这个年纪放在后世,大学刚毕业,有的甚至还没找过对象。 但是高氏,已经有一儿一女。 两人坐下之后,杨铭笑道: “我与长孙将军,关系还不错,将来若是得空,本王只怕会经常去贵府叨扰。” 高氏顿时就慌了,因为杨铭的眼神一直都在她的脸上打量,让她误以为,杨铭看上她了。 “妾身必竭诚以待,”高氏双腿并拢,双手交叠平放在大腿上,坐姿端庄。 杨铭骤见对方如此作态,顿时猜到她想歪了,我看你的脸,是想看看你闺女大概会长什么样。 长孙成老牛吃嫩草,我这小牛可不吃老草,虽然二十五六岁,风华正茂。 于是他赶忙移开目光,随意闲扯了一些话题,就离开了。 他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见到长孙无垢,但显然一个小女孩,是不会随便抛投露面的,但是见过高氏,也是一样。 长孙成的模样,只能称之为不丑,长孙皇后要是随了他,绝对不会是美人,那么只能是随娘了。 高氏确实是美人,但不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惊艳的美女,只能算是普通美人。 不管她了,好看不好看,杨铭都不打算放过长孙无垢。 他看重的是这个人,不是她那张脸。 二六二章 四人封王 杨暕能够顺利离京,这让他长出了一口气,他心里明白,此番监修运河,一旦做不好,父皇会新账旧账跟他一块算。 事情是怎么走到如今这副田地的?杨暕无奈叹息。 这一次离京的大部队,同样涉及到三省六部十一寺,人马浩荡,其中太常寺出人不少,他们会进入荥阳板渚镇,举办祭河大典。 你可是要挖黄河,而黄河在华夏文明当中,有着极高的地位,你不能不跟人家打个招呼就挖,这是礼貌问题。 除了祭祀所需要的牲畜必不可少之外,还要念祭文,大意就是称颂黄河的伟大,拍黄河的马屁,并且告诉人家,您老人家行行好,让我们能顺利挖通运河。 祭文,必须是皇帝杨广亲自书写的,别人没这个资格,祭黄河与祭天,是一个等级,场面非常壮观。 杨铭的车队,在进入蓝田县之后,得到前方斥候通报,说是离京的大队人马就在前面,相距不足十里。 杨铭主动让道,吩咐车队寻了一块路边空地,暂时休整,等待离京的大队伍。 不多时,鸣锣开路的大部队,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杨铭策马立于路旁,迎面而来的车队并没有停下,这很正常,并不是因为瞧不起杨铭,而是队伍不能停,也不能受阻,好像是有一种迷信的说法,大概寓意一路通畅,一切顺利。 尤其是前方的祭祀队伍,一路上都会扯下红布条,挂在路边,杨铭不懂是什么意思,总之太常寺的门道多着呢。 等到僧侣队伍过去之后,就是齐王府的车队,杨铭望向骑在马上的杨暕,于路边笑道: “此番辛劳二哥了。” 杨暕策骑来到路边,陪着笑脸道:“都是为国家做事,谈不上什么辛劳,倒是铭弟,辛苦一年,可以暂时缓口气了。” 终究是害的陈淑仪流产,杨暕虽然知道这事不会传到老三耳朵里,但心虚肯定还是有的。 杨铭也很意外,老二的态度怎么变的这么好了?自己瓜分了他的家产,他都能笑得出来? “那就祝二哥一路顺风,”杨铭拱手道。 杨暕点了点头:“好。” 说完,便策马返回了队伍。 两人谁都不想跟谁多说话,但毕竟是亲兄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终究还是需要打个招呼的。 杨暕对杨铭恨得咬牙切齿,但是眼下这个时候,他真的不敢乱来,因为他现在的头号威胁,不是他弟,而是他爹。 运河的工程如果出事,他都不敢回京。 整整一个下午,车队才从杨铭面前通过,此时已是傍晚,但是京师在望,杨铭不打算停留,于是连夜赶路,返回了京师。 回到府上之后,在杨茵降的服侍下,简单吃了点东西,洗漱更衣之后,距离朝会也就不足一个时辰。 也许真的是小别胜新婚,又或者源于杨茵绛怀孕生子,她已经两年没有和杨铭温存过。 所以两人都没有控制住,放了一串鞭炮。 杨铭重新更衣之后,才从杨茵绛口中得知,老陈家现在已经开始陆续入仕,那两位陈氏出身的夫人,在宫里很得宠。 “这是好事情,没想到淑仪还会动脑筋,”杨铭重新更衣,笑道。 早就躲在门外,因为里面放鞭炮而没好意思进来的陈淑仪,闻言推门而入,噘嘴道: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个笨蛋?” 杨铭上下打量着陈淑仪,只觉对方比以前瘦了一些,但不该瘦的地方一点没瘦,不觉感叹,这丫头无论胖瘦,都是人间尤物。 “我可没这么说,”杨铭笑道:“你这件事办的,其实非常漂亮,借后宫提拔族内子弟,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陈淑仪笑了笑,主动过来蹲下,给杨铭穿靴子:“我有茵绛做军师嘛,对了,越公的病越来越重,你要记得多去探望。” “这是自然,”杨铭点了点头,看向一旁脸色暗然的王妃,伸手安抚道:“我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听说了,越公辞官返家,高颎罢官,这是大势,他么俩威望太高,父皇弃用,也是情理之中。” 杨茵绛幽幽一叹:“我懂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杨家兴旺,全都倚仗祖父,今后族内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了。” “凡事有我,”杨铭安抚道:“我的妻子是杨家的女儿,我怎会不帮衬?” 杨茵绛感动的点了点头,半跪下来,依偎进杨铭怀里。 叔公杨约,作为内史令被外放,很显然,这是已经被皇帝疏远了,因为这个位置,是不应该外放的。 裴矩担任内史令的时候,都没有出过京师。 所以杨茵绛已经预感到,杨家要开始没落了,虽然杨铭对她保证,会帮衬家族,但是在杨茵绛看来,丈夫才是第一位,如果丈夫因为形势,不得不与她的娘家疏远,她绝对不会有半点怨言。 ....... 今天的朝会,杨铭来的很早,毕竟他昨晚就没有睡,早早的就在大兴殿外等候。 得知消息的李渊,屁颠屁颠的过来跟杨铭打招呼。 他昨晚在宫内值夜班,至于儿子建成,更别提了,现在是皇帝的千牛备身,等闲都回不了一次家。 “殿下消瘦了,”李渊拱手笑道:“今天来的可真早,要不去我的官署坐一坐?” 杨铭笑道:“不必了,也就差两三刻,还没来得及恭喜唐国公呢。” 李渊现在是左备身府大将军,类似于杨坚时期的左羽林卫大将军,级别还是很高的,尤其还是负责保卫皇城。 这小子完全就是借了亲戚的光,他要不是杨广表哥,可坐不了这个位置。 “得陛下信任,是臣的荣幸,”李渊笑道:“建成大婚,还要感谢殿下做媒,这次回来,想必短时间内不会离京,我会带上建成夫妻俩,去给您磕个头。” “大可不必,”杨铭忍不住笑道:“我与建成是旧相识,再说了,咱们两家不还连着亲戚呢吗?我帮建成也是理所当然。” 杨广的三个儿子,只有杨铭把他当亲戚,李渊心里还是很感动的,觉得脸上有光,于是他将杨铭拉至一边,投桃报李道: “陛下打算在河北,山东,江南一带,也推行暂时废除部曲奴婢授田的政策,而且大家现在都知道,豫州的政策,当初也是您提出来的,现在很多人对殿下不满,殿下要小心了。” 这特么的......上次替我背锅,是我在总监洛阳,现在用不着我了,直接又把锅甩给我? 老爹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这是要将我塑造成全民公敌? 历史上,这事可是你自己干的。 杨铭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陆陆续续有官员抵达,他们见到杨铭之后,都非常热情的过来打招呼,李渊见状,悄悄离开。 殿门打开之后,正三品的可以直接进去等候,剩下的殿外听候。 杨铭只觉的身边空落落的,太子不在,高颎也不在,所以他站在了东侧第一排,而且就他一个人,这让他多少有点不习惯。 再看对面及身后,多了不少新面孔,其中有一个人,也在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当两人对视之后,那人赶忙朝着杨铭拱了拱手,微笑示意。 来护儿,是第一次见到杨铭,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秦王今年也才十八岁吧,但却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其身上有股明显不同于齐王的气质,看似儒雅温和,却是目光内敛,自藏神韵。 怪不得大家都憷他,只是第一印象,就比齐王要强。 不一会,皇帝杨广来了。 他站在高台上,首先看向自己的儿子,微笑道: “洛阳的事,辛苦你了,朕昨天还在朝会上赞扬你,若人人都像秦王这样,为国献计,朕何至于早生华发。” 这特么是又甩锅呢?夸我献计?废除奴婢部曲授田的事?你是真阴啊,我第一天来,就让我成为众失之的? 杨铭赶忙行礼:“儿臣不辛劳,一切都是父皇运筹帷幄。” 杨广笑了笑,在皇位上坐下,环顾众臣后,说道: “开凿运河,是我大隋百年大计,然国库不堪重负,惟有推行此策,可解燃眉之急,事实证明,秦王当初在豫州推行此策,才得以保供洛阳,诸卿不可因小利,而耽误国家大事。” 此话一出,下面的众臣纷纷应声,至于心里在骂娘的有几个,就不得而知了。 豫州门阀,基本属于关中门阀,推行此策之后,虽然有点得罪人,但毕竟时限只是两年,所以大家还可以接受。 此番在山东、河北、江南继续推行,侵犯的就不是关中集团的利益了,但是,这些地方的家族,也不是好惹的,要给他们做心理工作。 这件事,落在了齐王杨暕的头上。 接下来,杨广又谈到了封王的事情,让众人帮着议一议,该给太子的三个儿子,什么封号最佳。 三个屁点大的小孩,就要封王,明摆着是做给杨铭看,暗示他,不要乱打主意,太子的儿子跟你是一个级别的。 朝中有人不同意,认为太子有两个儿子是庶出,不宜封王,但杨广直接反问道:难道他们不是朕的孙子? 那人顿时哑口无言。 自己的庶子不封,封庶孙,这尼玛也是少见了。 最后议来议去,封了四个。 太子嫡子杨侑,封陈王,庶长子杨倓,封燕王,次子杨侗为越王。 陈、燕、越,都是一个档次的,不分什么尊贵与否。 但是上一任秦王杨俊的儿子杨浩,因为秦王封号现在是杨铭的,他袭不了,所以杨广改封为梁王,封为河阳府骠骑将军,河阳县,隶属于河内郡,也就是地方军府的一个头头。 亲王当军府将军,确实有点侮辱人,还不如不封呢,好在食邑有一万户,吃喝是不愁了,权力是不要指望了。 二六三章 找回自尊 朝会过后,杨铭先是去了永安宫,给自己的母后请安,而萧皇后今天哪也没去,一直在等着他。 刚说了几句话,一向柔弱的萧后,就给哭出来了,梨花带雨的。 自己的阿娘,本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非常的脆弱,杨铭赶忙在一边哄着。 前因后果,他是知道了,不是杨茵绛告诉他的,杨茵绛还没有来得及说,而是萧皇后哭哭啼啼讲述出来的。 老二给父皇献女人。 这个傻逼,你妈还活着呢,你敢玩这出? 但是杨铭当时就反应过来,这事跟杨茵绛脱不了关系,因为送给杨广的女人,是陈叔达妻子的族内侄女,而陈叔达是被陈淑仪想办法塞进宫的。 陈淑仪这次面子真大啊,杨丽华因为她被掳走一事,给这么大好处呢? 自己可得抽个空,去杨丽华那边表示表示。 “阿娘是不打算认这个逆子了,我还活着,他就敢这么做,我要是死了,他都敢杀你两个舅舅,”萧皇后一边哭一边擦泪,她一旦哭起来,那眼泪唰唰的,就不停。 杨铭的舅舅有很多,但萧皇后口中的那两个,是亲舅舅,五舅萧璟,现在是个朝请大夫的文散官,散官又叫做叙阶,也就是按照资历或功绩提升官阶,暂时没有实权,算是候补官员。 也就是说,哪里出缺,要优先考虑叙阶官员,等同于公务员里面的选调生。 八舅,也就是最小的舅舅萧瑀,目前比较牛逼,是内史侍郎。 这两个跟萧皇后是同父同母。 杨铭安慰母亲道:“他没有那个胆子的,这次给父皇献女人,应该是一时湖涂,此番惹恼阿娘,他也算是长了个记性,此类事情,以后肯定不会再有了。” “你不用帮他说好话,这个逆子太乖张了,我这次肯定不饶他,”萧皇后哭诉道。 杨铭一直在哄,尽量替老二开脱。 他可不能在自己的阿娘面前,说杨暕的坏话,他要敢这么做,可不是什么讨喜的事情。 皇后恨归恨,但肯定不希望他们兄弟反目,这是大局,也是底线。 隔墙有耳, 杨广早就料到,杨铭下朝后,会第一时间给他的母后请安,所以他早早就从偏门近来,躲在了萧皇后身后的寝殿一侧。 所以母子俩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偷听一阵之后,大概觉得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于是他又从正殿给饶了进来。 杨铭赶忙起身见礼:“父皇。” “恩,” 杨广点了点头,过去拍了拍皇后的肩膀,以眼神安慰了一下,随即转向杨铭,道: “你大哥身体不好,眼下正在治病,你不用去东宫了。” 之所以实话实说,是因为杨广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如果杨铭不知道,现在告诉他也无妨,因为老三如今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而且他也想试探一下杨铭的反应,看看他到底知不知情。 杨铭一愣,皱眉道:“不是杨侑患病,大哥在照顾吗?怎么又成大哥患病了?” 满朝官员,眼下都只知道这个说法,杨铭上朝之前,就听李渊提起过了。 杨广缓缓坐下,盯着杨铭道:“其实是你大哥病了,孙思邈进京的事情,你不知道?” “儿臣不知道,”杨铭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大哥既然患病,儿子恳求父皇母后,准许儿子前往探视。” “没什么好探视的,病的不重,就是没力气,”杨广一拂袖子,道: “眼下你也返京了,等到洛阳建成,朕与你母后,会去洛阳,你觉得朕该带你一起去,还是带你大哥一起去呢?” 这特么送命题,杨铭绝对不敢说让大哥去洛阳,他留在京师。 于是道:“父皇母后若是离京,大哥绝对不能离开,儿子愿陪侍父皇母后左右,同去洛阳。” 杨广笑道:“你为什么不说,你和你的大哥一起留京呢?毕竟你刚从洛阳回来,侧妃也有了身孕,似乎不便离开。” 坐在一旁的萧皇后,始终低着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杨铭勐一咬牙,直接跪下道:“虽不知因何缘由,但儿臣能感觉到,父皇对我有戒心。” 杨广顿时愣住了,他也没想到杨铭会是这样回话,直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混账!” 杨广顿时表现出勃然大怒,起身道:“自古只有子欺父的,没见过父欺子的,你的意思是,朕不相信自己的儿子?” 杨铭跪地道:“儿臣恳求父皇,罢免儿臣的右武卫、右屯卫大将军。” “好个逆子!”杨广大怒道:“卫府大将军,是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的?好啊......行,朕就准你所请。” 一旁的萧皇后顿时大惊失色,赶忙拉扯杨广: “铭儿才刚回来,你这是要干什么?孩子做错什么,你要惩戒他?” 说着说着,萧皇后又哭了:“你要罢了他,干脆也将我废了好了。” 你个妇人懂个屁!你生的好儿子,在这跟我摊牌呢。 杨广不忍心推开妻子,指着地上的杨铭骂道:“滚滚滚,给朕滚出去,今后不准离京一步。” 杨铭答应一声,抬头又道:“儿子还是希望能去探视大哥。” “来人,给朕轰出去,”杨广顿时大怒,令左右内侍将杨铭给架了出去。 杨铭刚走,杨广反倒是乐了,赶忙安抚身旁的皇后,笑道: “好了好了,别哭了,当爹的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以后教训他的时候,你不要乱插嘴。” 萧皇后懵了,瞬间反应过来,忍不住给了杨广一个小拳拳,羊怒道: “跟自己的亲儿子耍心眼,小心将来翻船。” 杨广微笑坐下,说道;“今天就差点翻了,老三太聪明了,他知道我想做什么,约莫也猜到老大病的不轻,这样也好,至少今天看来,老三以前是不知情的。” 萧皇后叹息道:“铭儿素来对昭儿最是敬重,向来都是言听计从,你可不要乱来,我可不希望我的儿子跟你们几个兄弟一样。” “朕也不希望如此,所以才要敲打老三,”杨广靠坐在软塌上,笑道:“这小子太机灵,主动放权,争取留在京师的机会,既然如此,朕也就放心了。” 萧皇后心里也清楚,自己的丈夫这么做,其实都是为了三个儿子。 老大才是储君,老二和老三是不能争的,连这个心思都不能有,不然的话,父母在,还能保全他们,如果等到老大掌权,必然又是一场骨肉相残。 所以在萧皇后看来,只要老二老三能安稳的活着,比什么都强。 “既然今天你都说了,铭儿也放权了,是否可以准允他们兄弟相见?”萧皇后道。 杨广摇了摇头:“不行,老大没有恢复之前,老三别想踏进东宫一步,太医署那边说了,也就两个月,昭儿就可以适当的入朝参政,等一等吧。” 萧皇后点了点头。 ...... 杨铭离宫之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有些叹息,老大将不久于人世。 杨昭这个大哥,其实当的非常合格,杨铭甚至一度认为,杨昭不死,杨广都不会像历史上那么乱来。 他是杨广本该早夭的第三子,而历史上的杨广,老大早死,老二废物一个,多少影响到他的执政思想,以至于后期直接摆烂。 可惜了,杨昭其实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储君,如果即位,也会是一位合格的皇帝。 这就是因一个人,改变了整个历史进程。 杨铭知道老爹在猜忌他,与其虚与委蛇,不如直白点说出来,毕竟他希望留在京师,但留在京师是有前提的,手里不能有军权,因为会对太子造成威胁。 尤其是他兼着两府大将军,老爹也顺水推舟,答应了他的请辞。 接下来,杨铭今天有的是事情要做,他要拜访三个人,杨丽华、杨素、高颎。 先是吩咐陈奎返家一趟,告知王妃准备一份厚礼,他要给人家杨丽华送过去。 于是借着这个空档,他先去了高颎府上。 大家都是中枢实权人物,都住在九三这条线上,路程不远。 高府的管家,入府通报一声后,一脸歉意的返回,朝杨铭道: “家主身子不适,不宜见客,还望殿下体谅。” 说罢,对方给杨铭使了一个眼色,杨铭见状,走近一些,听到管家以极小的声音道: “殿下若想见面,可于明晚酉时,于东市徐记酱菜后院碰面。” 杨铭点了点头:“转告独孤公,本王明晚会在约定地点等他。” 高颎这一次被罢官,百分之百起不来了,但是杨铭不愿失去这么一位当世顶尖的权谋大老,所以今后与高颎之间,仍会搞好关系。 历史上,高颎是在大业三年,也就是明年,和贺若弼一起被杀的。 这俩是前朝老臣,与皇帝又不算亲近,杨广肯定不会留的,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杨铭一定会全力作保。 杨素如果不是因为病死,想来结果应该和高颎差不多。 他们俩伺候杨坚和独孤加罗的时候,杨广还得拍他们的马屁。 或许是以前在这两个人面前,有过一些不堪回首的经历,诸如讨好之类的,所以杨广看到这两人,就会想起从前,就会不爽。 只有他们俩消失,杨广曾经失去的自尊,才会填补圆满。 这是一个找回自尊的过程,所以说,杨铭想保高颎,难比登天。 二六四章 高玥 高颎见不到,那就去见杨素。 眼下给杨素瞧病的,是宫里派来的御医,直白点说,杨广想看看杨素什么时候死。 “不喝了,拿下去吧,”杨素推开御医递来的药汤,摇了摇头,道: “你先下去。” 御医没有勉强,点了点头退出去了。 封德彝给杨铭搬来椅子,杨铭在床榻旁坐下,笑道: “家里终归还是比洛阳舒服吧?您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杨素点头笑了笑,看向一旁的封德彝,道:“拿出来吧。” “好,”封德彝点了点头,从隔壁房间端出一碗药汤,喂给杨素服下。 杨铭笑呵呵的在一旁看着,看来你还是惜命的嘛。 喝光之后,杨素擦了擦嘴,笑道:“没办法,只有这样子,才能让陛下放心,他要是知道我正在恢复,怕是会想另外一个法子对付我。” “刚才在宫里,我已经奏请父皇,免去我的军府大将军职位,他同意了,”杨铭道。 杨素愣道:“两个都免了?” “恩,没办法,父皇现在对我戒心很重,我不放权,他不放心,”杨铭笑道。 】 杨素点了点头,道:“无妨,十六卫里都有我的人,殿下需要的时候,玄感会联络他们。” 他让玄感联络,明摆着是给自己的儿子机会,希望儿子能够成为杨铭的得力臂助,毕竟玄感是杨铭的老丈人,绝对可靠,杨铭也会放心用。 杨铭忍不住道:“你这么四处安插人手,怪不得父皇猜忌你,卫府改制,就是防范你这样的,现在想必各家都在清理门户,你安插的这些人,将来未必管用。” 杨素笑道:“我做仆射二十年,门生遍及天下,有些人是明面上的,有些人则是在暗中,想要拔掉可没那么容易,不单单我是如此,其实大家都一样,尤其是驻地在关中的军府,里面龙蛇混杂,水很深的。” 接着,杨素又道:“我刚回来的时候,就跟药师打了招呼,务必在右武卫安插心腹,药师告诉我,茵绛已经提醒过他了,看样子是老夫多此一举了。” 杨铭道:“楚公认为,右武卫和右屯卫,会由谁来接手?” “答桉已经是昭然若揭了,”杨素笑道:“陛下一口气封了四个王,你觉得呢?” 杨铭愣道:“你的消息可真灵通,我才刚下朝会,你就知道了,几岁的小孩,能兼任大将军?” “不然呢?”杨素笑道:“这两个军府,是从你身上拿过来的,那么谁敢接手?最合适的就是亲王。” 杨铭疑惑道:“你的意思是,太子的两个儿子,不过是名义上的大将军,实际上会由东宫出人,接管军府?” 杨素点头道:“那是必然的,你这个人啊,没什么缺点,所以在陛下眼里,比齐王威胁更大,我建议你最好搞点事情出来,让陛下对你更加放心一些。” “搞事情?”杨铭笑道:“怎么搞?” 杨素笑道:“当然是做几件湖涂事,大智若愚嘛,你看齐王总是乱来,陛下也没把他怎么样。” 杨铭沉吟片刻,道:“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 一直聊到下午,杨铭才离开楚公府,带上礼物前往长公主府。 杨丽华想要守住一个秘密,别人是不会有丝毫察觉的,陈淑仪的事情,绝对不能让杨铭知道。 否则的话,兄弟俩必然会大干一场,以杨铭现在的身份,任何动静,都有可能影响到朝堂局势。 当天晚上,杨铭留在杨丽华这里吃饭,姑侄俩也没有聊什么有营养的内容。 碰巧表姐宇文娥英也在,还领着她的闺女李静训。 李静训今年已经七岁了,非常可爱的小姑娘,杨广给李静训的赏赐,不比杨昭的那几个儿子少,因为这个小女孩是杨丽华的心头肉, 可惜了,她九岁就会夭折,她的陵墓,会是后世发掘出的保存最完整,等级规格最高、陪葬品最为庞大的隋代墓葬。 是的,她的陪葬品,比杨坚的泰陵高出了好几个档次。 其中隋绿玻璃小瓶,嵌珍珠宝石金项链,金银珠花头饰,青瓷八系刻花罐,青瓷七联水盒,白瓷双腹龙柄传瓶,十二生肖铜镜,皆为稀世珍宝,全部珍藏于国家博物馆。 她的石棺上,还刻着“开者即死”四个字。 杨铭也许是感叹孩子未来的命运,所以对李静训特别宠溺,逗弄了好久,还让孩子骑在他的脖子上,在屋子里来回撒欢。 杨丽华看在眼中,自然是非常高兴,笑道:“好了好了,你看你都出了一身汗,把小孩放下吧。” 李静训的小名,叫小孩。 杨铭将孩子放下后,说道:“我观孩子肤色过白,是不是平日里基本不出门?” 宇文娥英在一旁点头:“从小便是如此,受不得风寒,所以轻易不会让她出去。” “这可不好,日常有用药吗?孩子体质有点差啊?”玩闹了一会,杨铭出汗多,李静训出汗更多。 宇文娥英点头道:“一直在进补药,从未中断。” 是药三分毒,打小就吃药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小孩子,她的胃,其实很难消化药力,而且对身体会有很大影响。 可是杨铭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又不懂医术,闻言只能道: “平日多让孩子撒欢,不要拘束她,”杨铭道。 宇文娥英点了点头,但心里并没有将杨铭的话放在心上。 至于杨丽华,历史上是在大业五年病逝,也就是三年后,但她是跟着杨广满世界乱窜,后来在张掖患病身亡,如果不跟着杨广瞎晃悠,也许能多活几年,毕竟杨丽华死的时候,才四十九岁。 于是杨铭道:“东京建成之后,父皇肯定会巡视洛阳,运河开通后,也许还会巡视江都,姑母会跟着去吗?” “总是呆在京师,也是烦闷,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杨丽华笑道。 杨铭皱了皱眉:“女子不如男子体魄强健,路上奔波辛劳,姑母久居京师,恐受不得颠簸之苦。” 杨丽华不清楚杨铭为什么好好说这些,闻言笑道:“到时候再看吧,受得了便去,受不了便不去。” 杨铭完全是出于好心,他希望杨丽华能够活的更久一些,也不希望李静训这样可爱的小孩,那么早夭折。 但是有时候,命运非人力所能更改,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那不是纯扯呢吗,谁的命都不由自己的。 返回府上之后,杨铭先去探视了裴淑英,当天晚上,就住在裴淑英这里。 翌日朝会,杨广当朝满朝文武的面,准秦王所请,免去其两府大将军职位。 朝野一时哗然。 有些人想明白了,有些人不明白,而来护儿,更是暗自惊心杨铭决断之迅速,这小子太厉害了,名不虚传,主动放权,以消减陛下戒心,刚回来一天,就把形势看的明明白白的。 来护儿是杨广的绝对心腹,自然知道太子事情。 朝会过后,杨铭又去看望了独孤凤儿,顺带见了见高玥。 也许是在王府住的久了,高玥也早已习惯了这里,但是她的心里,对王府并没有归属感,因为名义上,她不是这里的人。 但是漂泊多年,她也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终老之地,不用再四处飘零。 况且她的年龄真的不小了。 “虽然住在一起,但是咱们似乎没怎么见过面,”杨铭坐下后,目光打量着外面的小院子:“住的可还习惯?” 高玥点了点头:“一切都好。” 杨铭转过头来,笑道:“你的幕篱歪了,是知道我来,才匆匆带上的吧?” 高玥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幕篱道: “总是戴着,很不舒服的,所以平日里常会摘下。” 杨铭饶有兴趣道:“如果我现在让你揭下来,让我瞧瞧你的庐山真面福,你会摘吗?” “会的,”高玥点了点头。 杨铭愣道:“我以为你不会。” “妾身跟随殿下,已经有五年了,这五年来,殿下并没有强迫妾身摘下幕篱,妾身心里一直都很感激,”高玥的声音很柔和,就像她的琴声一样,如泉水叮冬,又如清泉流淌。 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更容易引人遐想,所以杨铭这里,早就把她幻想成一个超级大美人。 如果揭下来,没有自己心里想象的那么美貌,反而会很失望。 杨铭岔开话题道:“咱们开门见山吧,高揽德是你什么人,你跟传国玉玺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高玥双肩微颤,本就握在一起的双手,握的更紧了。 “妾身等殿下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我一直都在想,你留我在王府,不就是想知道这些吗?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能忍住不问。” 杨铭笑道:“因为我觉得,你身上的秘密,是你保命的根本,应该不会告诉我,所以我私底下也一直再查,可惜一直没有查清楚。” “殿下不问,怎么知道妾身不会说呢?”高玥道。 杨铭一愣,多少有点猝不及防,道:“我问你,你会说吗?你就不怕告诉我之后,我会杀了你?” 高玥听完,先是沉默,随后缓缓揭下头顶的幕篱,冲着杨铭甜甜一笑: “也许除了那个秘密之外,妾身还有另外的保命本钱。” 杨铭眉头一皱,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的盯着面前的这张脸庞。 女人的脸,首重眉目,只要眉目好看,那就多半会是美女,其次是鼻子和嘴巴,鼻子不能高也不能宽,嘴巴不能厚也不能薄。 眼前的这张脸,就是由普通五官拼凑出来的一张,惊世骇俗的面庞。 不愧是冯小怜的女儿,当得起天下第一绝色。 端详半天后,杨铭苦笑低头:“你还是戴上吧。” 高玥点了点头,依言将幕篱重新戴好,然后道: “传国玉玺缺了的那块角,确实在我手里。” 杨铭浑身剧震。 二六五章 一生之敌 “而高揽德,是我的弟弟,他的身份如果暴露,必遭杀害,” 高玥语气轻柔道:“我希望殿下能帮我将他安顿好,我想他活着,哪怕活的像个畜生。” 说罢,高玥拿出一张纸条,放在桌子上,推给杨铭。 纸条上的内容,杨铭很早就知道了,当初在荆州的时候,陈淑仪找准机会,已经偷看到纸条上的内容。 “高揽德在我手里。” 简简单单几个字,当时杨铭找裴矩帮忙查找,基本锁定了杨素府上的一个奴仆。 但是很明显,杨素目前还不打算跟杨铭摊牌,也就是说,杨素现在是不会将人交出来的。 杨铭将纸条推还过去,问道:“你知道高揽德在谁手里吗?” “妾身若是知道,就不会有求于殿下了,”高玥道:“舍弟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是妾身将传国玉玺断角双手奉上的时候。” 杨铭忍不住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既然我知道东西在你这里,你就不怕我用刑逼供?” “如果用刑有用的话,上一位秦王就已经这么做了,”说罢,高玥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匕首。 “若是有人用强,妾身惟死而已,这柄匕首我从不离身,三十多年了,我不想再整日提心吊胆了活着,”接着,高玥将匕首放在桌子上,推给了杨铭,道: “终究在王府生活了五年,殿下什么为人,我从淑仪身上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虽然我一开始就知道,淑仪是殿下派来的小细探,但这并不影响,我将淑仪视为妹妹。” 杨铭没有去接匕首,而是重新推还过去,笑道:“所以,当初淑仪看到这张纸条,也是你故意的?” 高玥微笑点头:“是的,我一介平民,是不可能查到弟弟下落的,所以只能借殿下的手,我已经什么都说了,殿下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杨铭和高玥并不熟悉,所以不会认为她能识破淑仪,就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只不过常年以来养成的谨小慎微罢了,毕竟她身上藏着的秘密,太大了。 高玥最后这句问话,想来也是憋了很久,因为杨铭在荆州的时候,就知道了纸条上的内容,那么必然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会着手调查高揽德的下落,如今四年过去了,毫无动静,高玥肯定心急。 杨铭澹澹道:“事情比较复杂,我只能告诉你,高揽德活的好好的,暂时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我想把他带回来,也没那么容易。” “以后呢?殿下以后有可能将他带回来吗?”高玥着急道。 杨铭点了点头:“会的。” 高玥长松了一口气,道:“我相信殿下可以做到。” 这时候,杨铭缓缓起身,说道:“既然你什么都说了,你也该清楚,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所以,好好在王府住着吧。” 高玥起身行礼:“多谢殿下五年以来的收留之恩。” “以后吃饭多吃点,”杨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说完这句话,杨铭便离开了。 高玥摘下幕篱,随手扔在一边,脸上笑容恬静,眉眼如弯月。 事实上,她希望自己能一直住在这里,她已经习惯了王府所有的一切,习惯了那个鲜少见面,相距如此之近,又仿佛如此之远的王府主人。 伫立许久后,她仿佛想起什么,重新将幕篱戴好,吩咐下人禀报一声,她想求见王妃。 因为杨茵绛曾经跟她说过一句话:杨铭见到你这张脸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王妃寝院,厅内。 杨茵绛得知对方见她的目的后,忍不住笑道: “本宫以前是说过这句话,但那是以前了,我知道你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你倾倒,但今时不同往日,我的丈夫,并不是容易被女人所蛊惑的,所以,你好好活着吧。” 那时候的杨茵绛还没有嫁人,而且对杨铭还没有像现在这么了解,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是王妃,她的儿子是世子,一个女人而已,就算在杨铭那里得宠,又如何呢? 她了解的自己的丈夫,知道在杨铭的心里,她是第一位,裴淑英第二位,陈淑仪第三位,余者不足惧哉。 说着,杨茵绛走了过来,抬手掀开幕篱,顿时一愣。 片刻后,杨茵绛勐地放下,摇头苦笑道: “你今年好像三十六岁了吧?怎么肌肤仍像少女一般?怎么做到的?” 高玥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么说,你希望殿下宠幸你,将你留在王府?”杨茵绛冰雪聪明,瞬间就想清楚,对方之所以让杨铭见到她那张脸,就是想以身体为本钱,得以常住王府。 高玥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杨茵绛蹙眉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冯小怜身边的?” “八岁时,与母亲分别,”高玥道。 杨茵绛在心里默算一遍,道:“也就是你父亲高纬(齐后主)被抓回京师的那一年?你又是怎么逃掉的?” “请恕妾身不能说,会牵连很多人,”高玥柔声道。 杨茵绛点了点头,这一点能理解,保她的肯定是齐人,现今肯定还活着,所以高玥不能出卖人家,毕竟是救命恩人。 “本宫希望,冯小怜的那身妖媚,你没有学到,否则我不杀你,也会治你,”杨茵绛之所以如此警告,实在是冯小怜名气太大了。 周、齐、陈三家并立的时候,冯小怜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齐亡之后,很多人将她比作当世妲己,反正齐人对她是恨之入骨,觉得齐亡,有一半是因为她。 实际上是因为儒家思想作祟,不敢埋怨自己的皇帝,所以找个女人背黑锅。 其实旧齐高氏,从开国到后主,没有一个好鸟,全都是昏君。 高欢是被尊的太祖,开国的是他儿子高洋。 高欢和韦孝宽,那是一生之敌,他也是被韦孝宽给间接气死的。 杨铭无疑是定力很好的,而且并不好色,但杨茵绛肯定还会提防,别看高玥一直以来都表现的柔弱文静,谁知道她在床上是什么样子。 之所以对高玥这么客气,是因为杨茵绛也知道高玥身上的大秘密。 早先的时候,这个秘密只有裴淑英和杨铭知道,但是后来,杨铭嘱咐裴淑英,找机会可以告诉杨茵绛。 毕竟高揽德在杨素手里,杨茵绛要人更方便一些。 而杨茵绛也确实这么做了,但是祖父当时的回答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话里话外,杨茵绛也大概懂了祖父的意思,高揽德会成为父亲玄感手上的筹码,将来由父亲交给杨铭,才是最合适的。 在不损害杨铭利益的前提下,杨茵绛肯定为自己的家族考虑,尤其是他的亲生父亲。 ...... 当天傍晚,杨铭早早就进入东市,他明白高颎这样约他见面,是不愿让别人知道,所以他只带了二十名近卫,着便装,前往赴会。 徐记酱菜铺子,后院,两人见面之后,相视一笑,极为默契的同时就坐。 高颎喜欢吃酱菜,这是满城皆知的事情。 一想到酱菜,杨铭就想到了杨丽华当初的招揽,于是率先笑道: “独孤公若是当初肯点头,有长公主保你,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高颎并没有因为罢官而有丝毫消沉,反而极为释怀道: “中枢站了二十多年,腰弯不下去了。” 杨铭打趣道:“您这话说的,若是二圣还在,你也弯不了腰?” 高颎也笑道:“你这是牵强附会,我本就是圣后家臣,别说弯腰,跪都跪了二十年,但依附于圣后的女儿,得以苟延残喘,老夫做不到。” “姑母可不是一般的女儿,他可是旧周太后,”杨铭笑道。 高颎摇头道:“都一样的,太后也是从前,现今终究是个公主,陛下也是因为这个根结,所以不想看见我在朝堂上站着。” “或许,更严重一点,”杨铭笑道。 高颎先是一愣,随即开怀大笑: “不要以为老夫怕死,二十多年前执掌中枢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心里算着日子,自己什么时候死,能活到现在,都已经是赚了。” 杨铭道:“独孤公大气魄。” 高颎笑了笑,说道:“你小心点,小心你的亲爹对你下手。” “我已经主动辞掉了军府职位,暂时应该没事,”杨铭道。 高颎愣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日朝会上,”杨铭道:“看样子独孤公已经不关心朝事了。” 高颎微笑点头:“我如果再打听朝事,只怕死得更快,你做的很好,二十多年来,我只见过为了争权而争的头破血流的,没见过放权像你这么痛快的,你越可怕,陛下越是忌你。” 杨铭笑道:“手中无权,一身轻松,我现在与独孤公一样,闲人一个,不过就是能去朝会混混日子而已。” 高颎低头思索一阵,随后道:“今后的朝会上,少说话,任何事情都尽量不要参与进去,你要养精蓄锐,将来有一天,要靠你的。” 杨铭笑道:“恕本王没有听懂,独孤公这句话的意思。” 高颎笑道:“在你出生的那一年,章仇太翼说过一句谶语。” “不过是一句谶语罢了,”杨铭摆了摆手。 高颎摇头道:“我观当今陛下,独断专行,志大心急不惜民力,若是长此以往,不出二十年,天下必生大乱,满朝文武,无一人有劝谏之力,必使国事握于一人之手,而以一人之心强附天下矣,你既为二圣血脉,当以大隋国祚为重,万不得已时,当行万不得已事。” 你可真敢说,这句话如果传出去,诛你九族都是轻的,杨铭沉默无言。 二六六章 齐王丑事 高颎无疑看的非常准,但他还是乐观了,事实上用不了二十年,大隋就会被搞垮。 三征高句丽之后,如果老爹杨广能呆在洛阳,制定安民之策,好好休养生息,还有最后的一线机会。 可惜,他又去了江都,也许他害怕呆在洛阳会出事,所以选择了自己的基本盘江南。 关中本位政策没有削弱之前,你离开北方就是找死,王世充这样的小人物,都能雄踞洛阳,成为隋末的一代枭雄,可知洛阳有多么重要。 你花那么多钱修的东京,结果便宜了王世充这小子。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按部就班参加朝会之外,杨铭会询问杨茵绛,他不在京师的这一年,都发生些什么事情。 杨约失宠之后,内史令的职位还兼着,但是高颎的太常寺卿,被牛弘给兼了。 眼下的朝堂,最得宠的人,是来护儿。 来护儿祖籍江都,当年隋灭陈之战时,以南人身份投靠了贺若弼,参与灭陈之战,居功至伟,被授予上开府仪同三司。 后来在开皇十年,江南人高智慧起兵反隋,他又跟着杨素平叛江南,被授予襄阳县公。 接着,又讨伐汪文进叛乱,爵位再提一等,封永宁郡公,杨坚为了表示嘉奖,将来护儿的长子来楷,召为千牛备身。 今年年初,他被好基友杨广,进封为荣国公,封为十六卫当中的第二卫,右翊卫大将军。 左翊卫是宇文述。 这两个人,无疑会成为杨广手底下,军权最大的两个人。 杨铭心里也清楚,自己当下所结交的大老,其实大多属于开皇元老派,也就是早晚会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 北周元老派被杨坚削弱,开皇元老派,被杨广削弱。 而当朝的那些最得宠的核心人物,跟杨铭都不熟。 历史上,杨广在任期间,有七个人权力非常大,被称为选曹七贵,分别是苏威、牛弘、宇文述、张瑾、虞世基、裴矩、裴蕴。 另外,杨广还有几名绝对心腹,来护儿、郭衍、张衡,好吧,李渊也算一个,杨约现在算半个。 这些人,除了裴矩、杨约、李渊之外,其他人,杨铭是不方便与其结交的,甚至平时都不能表现出熟络,因为他不是继承人,如果和中枢大臣交往过密,会被认为结党。 换句话说,杨铭这次从洛阳回来之后,于朝中的影响力,已经没有那么大了。 中午过后,杨铭去了王府官署与众人议事。 房玄龄已经被他从河东召回来了,而河东郡王府的事务,交给了原先在荆州的总管府录事段稠。 眼下,杨铭的王府幕僚算是聚齐了,大家都在。 “诸位都是本王心腹,日后共乘一舟,我损皆损,我荣俱荣。” 杨铭坐在主位上,说道:“眼下齐王总监运河一事,诸位觉得,本王该怎么做,才能给他添堵。” 在洛阳的粮食问题上,就是因为杨暕的掣肘,导致元文都与李百药差点前功尽弃,这两人对杨暕非常鄙夷,一听说要对付齐王,都来劲了。 正所谓有仇报仇,你当初掣肘我们,今天轮到我们阴你了,反正出了事有杨铭扛着,他们也不害怕。 其中杜如晦,更是对杨暕颇有怨恨,毕竟自己的亲叔叔杜淹,直到现在,仍在家中养伤,当初要不是杨素受秦王指派,赶去救人,只怕叔父的命都保不住。 杜如晦道:“齐王不惜百姓,贪得无厌,所以臣以为,运河一事绝不会像洛阳这样顺利,我们只要静观其变,但有微小变故,使手段将其放大,必能影响工程。” 他们也只敢小打小闹,不敢彻底破坏运河工程,毕竟这是国策。 这时候,元文都摇了摇头: “恐非易事,咱们在洛阳出的问题,在殿下的周旋下,得以用最好的办法解决,齐王必然有样学样,所以会顺利很多,何况韦尚书总管征调民夫粮草一事,陛下又免除河北、山东、江南部曲奴婢赋税,后勤得以保障,齐王此番总督工程,应是高枕无忧。” “那倒未必,”杜如晦道:“齐王之德与殿下相比,差之甚远,何况他与咱们殿下已有嫌隙,我认为,十六条国策,齐王有可能全部推翻,毕竟这十六策,是殿下当初提出来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齐王为彰显自身功绩,也不会用殿下之策。” 裴熙载并不认同,道:“他不用,但是洛阳还有宇文尚书,东京营造期间,已经证明殿下的十六策是最为爱惜民力的上优之策,民力不失,工程才得以保障,只冲这一点,齐王就算弃用,宇文尚书也不会同意。” 】 “如果用了,那么运河一半的功劳,还在殿下身上,”杜如晦道:“齐王心胸狭窄,想要独揽运河之功,必须放弃此策,所以我认为宇文尚书的话,他未必会听,毕竟在洛阳的时候,宇文尚书与齐王之间,也闹的很不愉快。” ....... 大家各抒己见,是杨铭乐于见到的,因为好的办法就是争论出来的, 他将手里的一封信交给陈奎,由陈奎交给厅内诸人传阅。 等到大家都看完之后,祭酒李百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瞠目结舌道: “消息可准确?” 杨铭笑道:“绝对真实。” 信,是杨约半路上送来的,他已经从杨暕口中打听到,对方有意将工期缩短为六个月。 一千五百里运河,六个月完工。 李百药震惊道:“我赞成克明(杜如晦字)的说法,他如果敢这么做,放弃十六策几乎已成事实,他这么干,会出大事的。” 众人阅罢,也是与李百药一样的心情,都觉得不可思议。 陛下订的九个月工期,已经是非常紧迫了,齐王缩短三个月,明摆着是为了配合东京完工的时间,好做邀功。 工期缩短,民力必然滥用,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当今陛下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也是不爱惜民力的。 杨暕如果真的能在六个月之内,挖好运河,在皇帝眼中无疑是大功一件,但是期间损耗,也绝对是个非常可怕的数字。 “此人枉为皇子!”房玄龄直接拍桌道:“殿下应及时告知太子,好让太子从中斡旋,营造东京,山西河南河北百姓,已是苦不堪言,如若任由齐王乱来,百姓危矣。” 太子的仁义,是出了名的,一方面是因为杨昭本性如此,另外也是杨广有意宣传,给太子造势。 房玄龄都这么说,可见太子的威望已经无形之中深入人心。 人心,是不可丢的。 而且这次开挖运河,会从山东征调民夫,而房玄龄是山东人。 华夏自古以来,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普通百姓,都有乡愁,他们对家乡的热爱,是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浓如醇酒。 “诸位先不要着急,眼下齐王应该还未抵达洛阳,”杨铭说道:“我们有的是时间谋划,务必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于公于私,本王这次都会给他拖后腿。” 于公于私这四个字,无疑是杨铭最好的说辞。 于私,这些人都是他的幕僚,自然要为主出谋划策,于公,杨暕在下面乱来,滥用民力,是这些饱读圣贤书的人,所不能容忍的。 儒家那一套的作用就在这里,虽然横渠四句这种震铄之语,现在还没有。 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议出来的,所以杨铭要给他们时间,靠他自己一个人谋划,必然会有漏洞,集思广益才是做事的第一要务。 李百药,是正儿八经的文人,纯的不能再纯的文化人,大学者。 返家之后,他才听管家说,秦王府那边给他送来一个女人,而且是她朝思暮想的女人。 其实陈禾对李百药并不是很感兴趣,毕竟没有哪个女人,喜欢好色的男人。 但是没办法,她现在唯一的归宿,只能是给李百药做妾,这样一来,等到人老花黄的时候,也有个安养晚年的地方。 李百药见到陈禾的那一刻,却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心动,也许只有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才能勾起这位才子对女人的需求。 他滥情的一面,彰显无疑。 只是略微安抚对方一番后,李百药便返回了书房。 以前的他,每天晚上,都会收集父亲李德林留下来的典籍史料,继续修缮《齐史》,每一个撰写史书的人,都会青史留名,所以李百药一直都执着于此。 虽然这里面写了不少高家的坏话,没办法,大隋承接于周,与齐势不两立,常以齐为“僣伪”,也就是非正统,李百药如果把高家写的太好,其结果应该与崔浩差不多。 崔浩吃着北魏的饭,却在修国史的时候,把人家北魏拓跋家的丑事都曝了出来,基本属于自寻死路。 但是今晚,李百药没有修史,而是掌灯孤坐,脑子里盘算着运河的事情。 想要对付齐王杨暕,必须从对方的弱点下手,而杨暕最大的弱点,就是荒淫好色。 而纵观历史,旧齐高家的淫乱史,绝对算是上是头一号了。 父纳子妻,子通父妻,兄纳弟妻,弟通兄妻,甚至皇后和大臣通奸,几乎每一个皇帝,都这么干过。 而李百药这里,知道杨暕的一件丑事,之所以他会知道,是因为李百药与受害者是好友。 二六七章 教坊 李百药的这位好友,姓元,出身北魏皇室,和秦王府长史元文都是一个曾祖,现任秘书省校书郎,名叫元慈。 元慈的媳妇,姓韦,是韦冲的大女儿。 然后,元慈的媳妇,被杨暕给睡了....... 李百药也是有一次与元慈饮酒的时候,对方不小心给说漏嘴的,但事后,元慈嘱咐他,千万不要传出去,他丢不起这个人,韦冲也丢不起,陛下更丢不起。 李百药之所以一直没敢对任何人说起,就是因为这件事关乎皇家体面,堂堂亲王,睡了自己的正妃的姐姐,还是有夫之妇,这尼玛传出去,丢人丢大发了。 但是现在,李百药觉得,这件事可以作为一个突破点,如果能让韦冲和齐王之间产生矛盾,这乐子就有的看了。 所以翌日,李百药先是去王府署衙点了个卯,便去了秦王府,等候杨铭下朝回来。 这件事,他只能跟杨铭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今日朝会,杨铭一声不吭,整个人站的笔直,一动不动,还有点打瞌睡。 朝会上谈到的事情,有关于洛阳的,有关于运河的,还有关于吐谷浑的。 齐王一走,没人招待铁勒的那位王子,听说那小子现在还在大兴,乐不思铁勒。 至于吐谷浑的可汗慕容伏允,正月没过,就已经返回了吐谷浑,张掖那边已经传来裴矩的消息,吐谷浑已经有点不安分了,常有小股戎匪,肆虐大隋西境。 好在裴矩早有准备,损失不大。 而杨广这边,则是准备了一封国书,会派使者递送给慕容伏允,大意是让他约束好手下的各个部落,以免伤了两国和气。 杨广的盘算,是要一人再忍,然后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再出兵收拾吐谷浑。 而他的这个“忍”,其实是做给突厥等国看的,意思是我大隋气量大,给过慕容那小子机会,但是他不珍惜。 这样一来,突厥等国会觉得,是慕容伏允自己找死,而不是大隋要向西开疆拓土。 何况现在,裴矩还没有和铁勒谈妥,杨广比较担心的是,他打吐谷浑的时候,吐谷浑会投靠铁勒,所以先一步使离间计,介时东西夹击,吐谷浑就会彻底完蛋。 “众卿议个人出来,负责契必喀图接待一事,”杨广澹澹道。 这时候,韦冲站出来道: “臣以为,契必喀图是铁勒可汗之子,那么我大隋,应以皇子接待为宜,方显诚意,此事非秦王莫属。” 我?杨铭挑了挑眉,转身瞪了韦冲一眼, 你以为谁都跟你女婿一样,动不动就送女人? 契必喀图在晋阳楼干的那些屁事,杨茵绛可是都告诉他了,那个什么王子,完全就是一个只会用下半身考虑的傻逼。 】 杨广听到之后,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目光询问的看向自己儿子,意思是:你想不想去? 毕竟杨广也知道,自家老三跟老二,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人,老三干不了这种差事。 杨铭好奇道:“接待国使,不是鸿胪寺的事情吗?” 这时候,韦冲又说话了:“如今鸿胪卿李子雄,已然伏诛,殿下可兼领鸿胪寺。” 牛弘闻言,皱眉出列:“臣以为不妥,铁勒王子贪得无厌,日日索求我大隋女子,秦王殿下性子刚烈,只怕会有冲突。” “臣也以为不妥,”苏威站出来道:“番邦小国,何须我大隋亲王接待,似乎太给他脸了。” 韦冲望向两人,不满道: “此番裴矩在张掖,正与铁勒交好,事关我大隋西出国策,我观两位,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眼下乃关键时刻,秦王屈尊纡贵,也是以国事为重,难不成两位愿意看到吐谷浑与铁勒沆瀣一气?” 苏威牛弘,直接与韦冲对线了。 这三位都属于开皇元老派,但是韦冲因为家族与太子是姻亲,那么未来在中枢还是站得很稳的。 而苏威牛弘,只要稍有不慎,很可能会被杨广抛弃,所以两人在高颎被罢官之后,已经感受到危机,私下结为联盟。 事实上,苏威牛弘,就是高颎的人,虽然苏威半中间曾经调转枪头,跟高颎斗过,但两人早就重归于好了。 他们俩在高颎的影响下,已经开始朝杨铭这边倾斜,尤其是苏威,因为他知道太子的病,不可能恢复。 韦冲之所以这么做,多少有点阴了,因为他也清楚,杨铭干不了这件事,如果出了差错,导致裴矩的整个大策略受到影响,杨铭肯定得担罪。 杨广也看出韦冲有意针对自己的儿子,但他并没有打算制止,因为韦冲是太子的人。 他想看看,自家老三会如何应对。 苏、牛、韦争吵半天,杨广终于制止,看向杨铭道: “秦王以为如何?” 杨铭道:“儿臣素闻此子无女不欢,可是儿臣这里没有美女,恐怕得向齐王府借点。” 杨广顿时愣住了。 苏威牛弘对视一眼,各自偷笑。 韦冲脸色铁青,道:“听说晋阳楼是殿下的产业,内中美人如云,殿下怎会缺美女呢?” 你看看你这个人,什么事都敢往外说? 果然,杨广听了这句话,都有点不高兴了。 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但你不能说出来,因为在大隋,亲王开酒楼,是一件非常丢人败兴的事情,而且晋阳楼一开始就是在徐景名下,现在已经转到宇文岚名下了,查也查不到杨铭头上。 杨铭反问道:“你听谁说晋阳楼是我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韦冲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 “殿下大可从教坊中择选一些女子供应,何故牵扯齐王?” 教坊,是刚刚设立的一个部门,归太常寺太乐署管理,全名叫内教坊,其中都是从全国各地网罗来的歌舞女伎,基本就是官妓了。 这些女子不卖身,而是无偿献身,不花钱嘛,那就不能叫卖了。 她们主要是供应官员娱乐的,皇帝不会碰这类女人,杨铭想上,随时都可以上,只要他不嫌丢人。 像皇城之中,到了晚上,各部衙门都有值班的,这些值班官员,可以向太常寺申请,给他配一个女伎,以打发漫漫长夜。 第二天清晨,这些女伎就会返回教坊。 教坊一直演变至明朝,改为教坊司,也就是某位大神每日无事,勾栏听曲的地方。 杨铭反驳道:“教坊女子,只供大隋官吏,设立之初,可没说还能供番邦使臣娱乐的,我大隋歌舞,他们也欣赏不来啊。” 你不是要跟我对线吗?来啊来啊,咱们对线。 韦冲一时语塞,毕竟很多官员,在教坊都有中意的女伎,如果被挑走伺候胡人,只怕自己会得罪不少人。 因为他听自己的女儿说了,那帮胡人玩的可是挺狠,被杨暕送出去的那些美女,下场可不太好。 “那就从获罪官员的家卷中,挑选一些出来吧,”他这已经是无计可施了,说完这句,就已经退回原位,明摆着放弃水晶。 其实给契必喀图送女人玩乐,大隋朝堂从上到下,都不愿意,因为这牵扯到了一个民族性。 一个素不相识的本国女孩,你都不愿意她嫁到外国,当然也不愿意看到被外国人睡了。 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是眼下,铁勒关系到大隋西进战略,而且是裴矩全盘策划,杨铭做为女婿,肯定不能拆老丈人的台。 于是他点了点头:“儿臣愿意去做,至于给他女人,大可不必,齐王已经送了不少,足够了。” 这句话,等于又把杨暕给埋汰了一顿。 韦冲脸色难看,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么一个好色玩意,也是真特么倒霉。 杨广微笑点头:“事关国事,勿起争端。” “儿臣晓得轻重,”杨铭答应一声。 ...... 契必喀图眼下还住在晋阳楼,毕竟这里的住宿条件,在京师都是顶尖的,而且还特别热闹。 但是他们住在这里的几个月,跟不少人起过冲突,因为京师有很多世家子,这些世家子都很横,见到番邦胡人之后,那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觉得他们根本不配睡我们大隋的女子。 所以晋阳楼,几乎每天都有打架的,还闹出过人命。 按理说,这么不安全的地方,大家会刻意规避,但事实上,晋阳楼的生意反而越来越好,客人越来越多。 原因很简单,谁能去晋阳楼跟那些胡人掰手腕,谁就是勇者,就是英雄好汉。 哪怕跟胡人打架吃了亏,事后也会被人竖起大拇指,获得尊敬,等于是一致对外了。 杨暕在京的时候,这些世家子受到压制,多少收敛了一些,杨暕一走,这些人又开始冒头了。 于是乎,晋阳楼今晚,又有一场约架。 所以天还没黑,闻风而来的世家子弟,已经将晋阳楼堵了个水泄不通。 杨铭散朝之后,去了母后那里请安。 儿子再大,那也是母亲的心头肉,尤其是眼下老大生病,老二遭她嫌,所以萧皇后分外珍惜与老三相处的时光。 母子俩这一聊,就料到了傍晚时分,萧皇后本打算留杨铭在宫里吃饭,但是杨铭推辞了。 理由是还得回家照顾裴淑英。 杨铭的女人,其实也不算少,现今就有四个了,但是萧皇后一点不介意,因为这四个,都有着非常良好的出身,属于正儿八经的好姑娘。 不像老二的那些妾室,里面甚至都有寡妇。 二六八章 京郊约战 回到王府,杨铭见到了等候多时的李百药,然后,李百药将杨暕给人家带绿帽子的事情讲了出来。阑 杨铭听完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他一直都知道,老二府上不少妾室,原本就是别人的媳妇。 但是元慈不是一般人,虽然现在官不大,但是人家家族势力大,他是北魏景穆皇帝拓跋晃这一支的后代,跟元文都走的也比较近。 这无疑是一件丑闻,韦冲要是知道了,能气死,他一共就两个闺女。 “你跟我说这些,是打算这么做?”杨铭好奇道。 李百药道:“这件事齐王妃并不知道,因为齐王与元氏妇,是私通幽会,我觉得咱们可以想办法,让韦尚书和齐王妃,都知道这件事,当然,其他人尽量就不用知道了,我那朋友,也是要面子的人。” 杨铭愣道:“齐王妃好像挺能隐忍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忍不了这一次?虽说这次是有点离谱。” 李百药道:“齐王妃就是因为齐王太能乱搞,所以早些年便气出了心病,因为她不敢管,气都憋在心里,尤其是诞下世子后,听说每况愈下,这件事只要捅出去,韦尚书说不定会在运河的事情上有所敷衍。”阑 “不一定,韦冲能坐到这个位置,肯定是识大局的,”杨铭皱眉道:“他掣肘自己女婿,对他没有好处,不过能让他们之间产生嫌隙,这件事倒是值得一做。” 李百药笑道:“是的,韦尚书现在是齐王的一大臂助,他们之间有了问题,对我们来说,总归都是好事。” 杨铭微笑点头:“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做?” “可以的,殿下放心,我一定办好,”李百药答应一声,告退离开。 读书人玩阴的,是最特么阴的,尤其是像李百药这种熟知历史的文人,史书看多了,见识就广,做任何坏事,都能从历史上找到借鉴的地方。 杨铭本意是不打算今晚去见那个契必喀图,但是刚回到府上,徐景就告诉他,晋阳楼今晚有场热闹看,王妃杨茵绛都已经去了。 因为今晚跟铁勒打擂台的,是杨素的孙子杨台,杨台是老四杨玄奖的长子,今年十七岁,在京师的纨绔子弟当中,属于是第一梯队。阑 这小子有一身好武艺,也有一身好蛮力,都是跟着他的三叔杨玄挺学的。 杨素七个儿子当中,就属老三杨玄挺最勐,这个人和刘居士一样,打出生落地,就开始惹事,后来杨素为了约束他,将其编入自己的部曲,常年随军征战,那股狠劲经过沙场磨砺之后,得到收敛,但一身武艺,却是更加了得。 眼下京师,称杨玄挺为小项羽。 而杨台,是杨玄挺一手调教出来的。 今晚的晋阳楼,已经是人满为患,大兴年轻一代的世家子弟,但凡能在晋阳楼订上位置的,几乎都来了。 杨铭进楼之后,宇文岚闻讯赶来,陪在一旁,道: “今晚这场,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六场了,咱们这边输了三场,赢了两场,并不占优,契必喀图的手下,都是他们那里的部落勇士,确实强悍。”阑 杨铭不满道:“前几场都是谁打的?这么丢人?” “没办法,他们比的是摔跤,咱们不占优,”宇文岚苦笑道。 杨铭愣道:“摔跤?以已之短,攻彼之长?谁出的这个馊主意?” 宇文岚道:“还不是因为好面子,铁勒人又一直在拱火,说什么在他们那边,摔跤好的才算是真正的勇士,骑马射箭更是娘胎里就会的,这不,已经有人面上挂不住,打算约这帮铁勒人去京郊大营比试骑射。” “哪个大营?他们能说了算?”杨铭问道。 宇文岚道:“这不是都已经各凭本事,在军府托人找关系呢吗?京郊也就是左翊卫和右翊卫的大营,这得许国公(宇文述)和荣国公(来护儿)点头才行。” “热闹倒是越来越大了,”杨铭笑了笑,进入王妃所在的包厢。阑 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园子里乌压压的人头,以及正中央那座一看就是临时才搭建的擂台。 杨铭的儿子杨瑞,正被乳母抱着,趴在窗边看热闹。 “你来了,”杨茵绛走过来,帮丈夫褪去披风,笑道:“也不知道杨台今天能不能争口气。” 杨台是杨茵绛的堂弟。 杨铭坐下后,笑道:“他们这是乱来,这样打擂跟闹着玩似的,真正的高手没机会出面,反倒让那帮胡子气焰嚣张了。” “我也是这样认为,”杨茵绛笑道:“刚才有人知道我在这里,便有几个胆大的小子来找我,恳请我能在京郊大营给他们划拉一块地方,好让他们正正经经的跟铁勒人比一场,我觉得可行,你觉得呢?” “当然可行,”杨铭微笑点头。阑 如今杨铭暂时兼了鸿胪卿,负责接待这帮铁勒人,既然他不会给这帮人提供美女,那就很有必要给他们找个事干。 你们不是想比武吗?那就热热闹闹的大办一场,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哄闹声,杨铭来到窗边,驻足观望,站在他一旁的杨茵绛忍不住叹息一声。 因为杨台输了,确实是技不如人,因为杨玄挺没教过他摔跤,业余都算不上,跟人家专业的比,能不输吗? 可是大隋这边的子弟,又特别好面子,觉得铁勒不过番邦小国,没有一个地方能赢过大隋,所以一个个打肿脸充胖子。 这下好了,闹出笑话来了。 这时候,有人看到了站在阁楼窗边的杨铭,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阑 “秦王殿下,可否在京郊大营给咱们划拉一块地方,让我等好好收拾这帮胡人,好让他们见识见识,咱大隋儿郎的骑射,根本不是他们能比的。”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杨铭这边,立时便有更多人跟着吆喝,声浪迭起。 杨铭略微抬手,下方瞬间安静下来: “三天之后,京郊左翊卫大营,武艺、摔跤、骑术、射术,一共四项,你们都好好准备一下。” 园子里,瞬间响起震耳的高呼声。 接着,杨铭的目光望向那帮铁勒人,其中一人身形魁梧,被众星捧月般围在其中, “你就是契必喀图?”阑 契必喀图对杨铭,多少还是敬畏的,毕竟对方名气太大,战功卓越,是真正的大军统帅, “见过秦王,本人正是铁勒大可汗之子,都播、仆骨、拔野古三部落首领,契必喀图。” 杨铭点了点头。 铁勒,实际上有十五个部族,除了契必之外,接下来还有都播、仆骨、拔野古、骨利干、多览葛、同罗、思结、白霫、回鹘、吐谷浑。 但眼下的铁勒汗国,只控制着其中九个,像吐谷浑部,早就独霸一方了。 这些部落基本分布在疆新,青海,蒙古西部,藏西北部,时而依附西突厥,时而依附其他部落,总之一直处在一个吞并和被吞并的过程。 眼下的铁勒,正值鼎盛期,他们最大的仇人,是西突厥泥撅处罗可汗,而泥撅处罗可汗已经向大隋称臣了。阑 泥撅处罗可汗的爹泥利可汗,就是被契必喀图的爹契必歌愣杀的。 这些名字都很绕口,杨铭一时也记不住。 只见他朝契必喀图道:“可敢应战?” 契必喀图嘿嘿一笑:“中原有一个词语,叫彩头,此番比试,秦王可有彩头?” “本王这边如果输了,你要什么,本王就给你什么,”杨铭面无表情道。 契必喀图双目放光,他瞬间想到了那名叫陈禾的女子,于是大喜道: “一言为定?”阑 他对自己的手下,还是非常自信的,因为这次出使大隋,他将铁勒各部族中最好的勇士,都带来了,就是要在中原人面前,彰显铁勒的威风。 杨铭能给他提供这样一个机会,无疑是正中他的下怀。 而杨铭更不虚他,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园子内,顿时响起震天的欢呼声,那些世家子弟纷纷四散奔走,将这个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了出去。 京师炸锅了,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场空前的大热闹,即将上演。 杨铭与铁勒人约擂台的事情,已经传到朝会上面了。阑 “此番较技,我大隋一场都不能输,”杨广脸色肃然道:“谁敢丢朕的脸,朕要他的人头。” 整个大隋,没有比杨广更要面子的了,他在听说这件事之后,直接授予杨铭特权,可以在关中招募任何一人,参与打擂。 至于在京郊大营划拉一块场地出来,更是小事一件。 从现在开始,杨铭可以征召任何一位高手,参与进来,十六卫当中的拔尖人物,任他挑选。 杨广的意思是,任何一项,都不准输,还要大胜,要让铁勒人知道,我大隋儿郎之熊健英武,根本不是他们能比的,这样才能起到震慑小国,使得裴矩更有底气与铁勒交涉。 日子,定在三天之后,左翊卫大营。 十六卫大将军,纷纷在各自的卫府当中,挑选拔尖人才,他们会列出一份名单,供给杨铭从中挑选。阑 京郊大营的校场,也在做准备,最好的马,最好的弓,以及比武所用的各类兵器,全部准备完善。 很多大人物,也将出席这场比武大会。 作为总负责人的杨铭,一点不慌,因为他从那些名单当中,看到了不少大人物。 二六九章 群英荟萃 皇帝杨广已经放话,不能输,还要大胜。阑 那么大隋这边,挑选出来打擂的,必须是绝对的硬骨头,在这方面,十六卫大将军都不敢玩虚的,送上来的名单,也是各府麾下最能打的一拨狠人。 杨铭仔细浏览,又与十六卫军府商讨之后,敲定了最后名单。 大隋这边,出十六个人,皆为武艺高强、弓马娴熟的勐人,而且都是摔跤高手。 摔跤这玩意,因为比斗姿势不雅,所以在贵族之间不流行,但是军中特别流行,因为军中较技,摔跤是最不容易受伤的一种方式,所以常被拿来取乐玩耍。 左翊卫,是来护儿的第六子来整,骁勇无匹,人称荣六郎。 右翊卫,是宇文述的长子,宇文化及,外号轻薄公子。 左骁卫,是兵部侍郎段文振的长子段絟,现为左骁卫武牙狼将。阑 右骁卫,是刑部侍郎梁毗的从子梁师都,现为骠骑将军。 左武卫,是来护儿心腹爱将,大名鼎鼎的秦叔宝。 右武卫,是原汉王府司马裴仁基之子,裴行俨。 左屯卫,是史万岁之弟史万宝,外号长安大侠。 右屯卫,是李安之子,李孝恭。 左候卫,是小霸王杨玄纵,现任骠骑将军。 右侯卫,是左监门将军罗荣之子,罗艺。阑 左御卫,李玄通。 右御卫,苏烈。 ...... ...... 这些人当中,年龄大的也就史万宝一个,其他的都还行,还有几个十五六岁的。 他们算是十六卫当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佼佼者,而且大多出身都很好。 这很正常,文武两道,本来就是有钱人家才能接触的,老百姓没机会读书,更没有机会学武。阑 学武在大隋,基本可以当做是后世的特长生,花老鼻子钱才能培养出来。 杨铭对于这份名单,还是颇为满意的,李靖本来也想下场试试,但是杨铭对他的武艺不是很乐观。 你是帅才,冲锋陷阵这种事情,不是你干的。 大隋军方威望最高的那几个,也就史万岁是实打实能打的,不是一般能打,可以说是最能打的,其他都是儒将。 但你不能用史万岁去打擂,你这是杀鸡用牛刀,侮辱人家呢。 杨铭的这个师傅,在西域诸国的名气相当大,因为早些时候,史万岁因大将军尔朱绩谋反一事,受到牵连,被杨坚发配到敦煌当了一个戍卒。 也就是这期间,史万岁经常单人单骑,杀进突厥部落,横冲直撞,勇武无敌,所以才落下个“万人敌”的称号,这个称号,大隋和突厥都认。阑 只是一天的功夫,名单就定下了,杨铭满意,十六卫大将军都满意。 这些人,将从十六卫在关中的各个大营出发,快马加鞭,于两日后抵达京郊大营。 ...... 李百药这边也没有闲着,想要让齐王妃知道自己丈夫的丑闻,其实很容易, 因为韦妃的弟弟韦挺,与李百药是好友,准确点说,是酒肉朋友。 什么样的人朋友最多呢?当然是常年出没于风月场所,参加各种宴会聚会,而且出手大方,经常买单的这类人。 俗称冤大头。阑 李百药能把他爹留下的家底差不多花光,一来是花在女人身上,剩下的就是买单了。 杨铭很少参加各种聚会,所以朋友不多。 韦挺今年十七岁,在东宫任职,是太子杨昭的近卫,当初因为太子病情是否泄漏一事,挨了杨广一顿毒打。 伤早就好了,但是他借口没好,仍然领着俸禄在外面玩耍,也没有人管他,毕竟他的族姐是太子妃。 其实就是不想上班,因为给太子当近卫,是肥差,也是苦差,少年心性,受不了那个罪。 韦挺听说打擂的事情后,已经在纠结自己的狐朋狗友,打算到时候去京郊大营看热闹。 他自己肯定不愁没有位置,但是身边的朋友好多都不太行,搞不到票。阑 找父亲帮忙,恐怕会臭骂他一顿,于是他想到了李百药,因为好基友李白药,是秦王府祭酒,这次打擂,就是由秦王府来安排的。 这就叫天意。 李百药还盘算着,以什么借口去会自己这位好友,结果韦挺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天晚上,韦挺绕过楚国公府,然后进入李府。 李百药和杨素,是邻居,当年也就是靠着这个便利,翻墙跟人家杨素的美妾私会。 年轻时候的他,确实色胆包天,现在好点了,一来年纪大了,二来有杨铭压着。 “弟此番叨扰,实是想请兄长帮个忙,”求人办事,态度当然要好,虽然两人已经很久没在一起玩耍过了。阑 李百药请对方坐下后,笑道:“贤弟见外了,有什么事只管说,哥哥能帮一定帮。” 韦挺嘿嘿道:“我这里有些朋友,也想去京郊大营凑凑热闹,苦于没有位置,还望兄长给安排一二。” “好说好说,”李百药微笑点头:“多少人。” 韦挺道:“不用算我,一百三十七个。” 尼玛啊......李百药顿时一脸为难。 京郊大营的校场,规模极大,四周观台能容纳六千余人,但问题在于,当天会有很多大人物前往观摩。 只是长公主杨丽华,就得安排三百多个位置,其他大人物如观王杨雄,兵部尚书李圆通等等,都会占用很多位置,再加上秦王府这边,剩下的属实已经不多了。阑 见到李百药为难,韦挺嘿嘿道:“兄长帮帮忙,改日弟弟请您去晋阳楼好耍一遭。” 不能换个地方吗?我不想去晋阳楼耍....... 李百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好吧,不过兄有一事,堵在心头多日,终是难以启齿,又觉得不吐不快,贤弟听过之后便算,切勿传扬。” 韦挺一愣:“兄长但说无妨,你要不说,反倒是不认我这个兄弟。” “是这样的......”李百药招呼对方附耳过来,小声滴咕了一阵。 韦挺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绿。 他没有怀疑李百药在瞎说,毕竟是老交情,他对李百药还是了解的,这小子虽然嘴欠,但从不骗人。阑 听完之后,韦挺什么都没有说,低头沉默。 李百药道:“贤弟心知肚明就好,切勿告知任何人,尤其是韦尚书。” 韦挺没有答话,起身就走。 李百药赶忙追了出去:“贤弟万勿乱来,你可不能把我卖了啊。” “兄长放心,这点义气我还是有的,”说完,韦挺大跨步离开。 他要去找大姐夫元慈问个清楚。 我就俩姐姐,你特么都睡了?若是传扬出去,你让我那两个姐姐如何做人?阑 没有不透风墙,在韦挺看来,这事李百药能知道,别人也有可能知道,说不定都在背地里,看他们家的笑话呢。 一路策马疾驰,韦挺来到姐夫家里,脸色铁青的就往里闯。 当他见到元慈后,立即驱散奴婢,关上门道: “我问你几句话,你老实答我,如果欺我,我就当没你这个姐夫。” 元慈完全不知状况,闻言愣道:“你这是何故?有话就讲。” “我先问你,我阿姐现在在哪?”韦挺问道。 元慈道:“在齐王府,与王妃小聚。”阑 “她经常去?”韦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元慈大概猜到小舅子今晚为什么会来了,只见他点了点头: “常去。” “你呀你,”韦挺急躁道:“那个人是不是跟我大姐有奸情?” 元慈面无表情,只是低头在桌面摩挲着手掌。 “我问你话呢?”韦挺大怒道。 元慈澹澹道:“谁告诉你的?”阑 只听这句话,韦挺就知道不会错了,否则姐夫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你可真是个废物,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吗?” 元慈也是怒道:“又不是我和齐王私通,你骂我有什么用?你阿姐跟人家郎情妾意,我管的了吗?我敢管吗?” 韦挺大急道:“他是你妻子,你怎么不能管,现在好了,亲王私通妻姐,若是传扬出去,我们韦家的脸算是丢尽了。” 元慈确实有点窝囊,但也不能怪他,毕竟当初他娶妻时,韦冲还只是南宁州总管,后来一下子成了民部尚书,又成了齐王的岳父,早就看不起他这个女婿了。 他的妻子韦氏,也是因为娘家势力过硬,所以经常挖苦元慈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官。 时间久了,他们家算是阴盛阳衰,韦氏平日里都干些什么,他都不敢过问。阑 当初之所以能撞破奸情,是因为妻子韦氏竟然将齐王带到了自己家里,要不是府上忠仆偷偷告诉他,他还蒙在鼓里呢。 那天破门而入,也是鼓足了勇气,结果挨了杨暕几个巴掌,屁都不敢放一个,这绿帽子带的是稳稳当当的。 不过从那以后,齐王倒是不来了,成了自己的妻子经常往齐王府跑。 他也想过,把这件事捅出来,但是权衡之后,觉得事情曝光,死的应该会是他,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 韦挺在屋子里,指着元慈大骂了好一阵,但元慈已经认命了,一声不吭跟个哑巴似的。 “你不如死了算了,”韦挺抛下最后一句话,气冲冲的走了。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因为韦挺知道,长姐不会收手,长此以往,必然会走漏风声,那个时候再制止,可就晚了。阑 于是离开元府之后,他直接去了齐王府。 二七零章 一夜挂俩 这件事,韦挺不想让二姐韦琼知道,因为二姐这些年身体不好,在王府也是受够了那个王八蛋的气,他不想再让二姐伤心。阑 所以他的打算,是将大姐拖回去,警告对方以后不准乱来了。 眼下虽不到半夜,但是两个姐姐已经各自休息了,当齐王妃韦琼得知弟弟深夜来寻大姐,也是觉得纳闷,好奇询问女婢道: “他一个人来的?进府之后就直接去了大姐住的地方?” 女婢答道:“是的,大郎知王妃已经就寝,不愿打扰,所以径直去了元夫人那里。” 韦琼从榻上坐起,蹙眉沉吟一阵后,道: “你去悄悄听一听,大郎这么晚来,肯定有事。” “是,”女婢应了一声,出门去了。阑 其实长姐这两年来,一直往王府跑,韦琼也很疑惑,而且丈夫杨暕似乎还特别欢迎对方,对待长姐时也是态度亲和。 早些时候,韦琼还不以为然,但是后来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你来我这也太勤快了,而且每次与我也说不了几句话,便去了王府给你安排的寝院,就好像这里是你的家一样。 其实韦琼也不喜欢长姐这么频繁的来王府,难道元家就没有一点事情吗?你就这么闲? 不过今天晚上,她只是单纯的以为,弟弟这么晚来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你怎么这么贱?”韦挺将下人赶出去之后,直接坐在床榻边上,骂道:“你这么做,让二姐今后如何做人?” 韦氏勐的掀开被子坐起,动怒道:“大晚上的来兴师问罪,谁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别装了,”韦挺脸色阴沉道:“你跟杨暕的丑事,我都知道了,勾引妹妹的丈夫,韦菁啊韦菁,你可真敢做的出来。”阑 韦氏双目一眯,沉声道:“谁跟你说的?是不是元慈那个窝囊废。” 她和杨暕私通的事情,只有丈夫元慈撞见过,所以自然而然会怀疑到自己丈夫身上。 韦挺怒道:“他再窝囊,也是你的丈夫,女人不守妇道,就是荡妇,明天你就离开王府,今后再也不准来了,否则我就告诉阿爷,让阿爷收拾你。” “你敢?你别听元慈那个废物乱说,”韦氏怒道:“我与齐王清清白白,是他乱传我的谣,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韦挺气的在屋内来回踱步:“我是你弟弟,你什么人我是清楚的,姐夫虽然木讷,但绝不会拿这种事情乱说,你明天要是不回去,等着阿爷找你问罪吧。” 说罢,韦挺一把将衣架推倒,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而齐王妃韦琼,在听完女婢的禀报之后,已经是面无血色,阑 “将负责伺候韦菁的奴婢,都给本宫叫来,要不动声色,不准让韦菁察觉到。” 不大一会,院子里已经被带进来十几名奴婢,她们被一一问话,不老实的,全都挨了鞭子。 她们以前不敢说,是因为齐王有过嘱咐,但现在不得不说了,因为不说,会被打死。 韦琼得知真相之后,脚下一阵踉跄,要不是身边侍女搀扶着,早就摔倒在地上了。 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亲姐姐,已经私会两年之久,而且姐姐去年诞下的女儿,竟然是丈夫的种? 怪不得前年的时候,长姐竟然千里迢迢去了江都,原来他们那个时候就搞在一起了。 “把这些吃里扒外的奴婢,全都给本宫打死,”韦琼一把推开身旁女婢,直接抢过鞭子就抽。阑 一时间,齐王府响起一阵哀嚎,深夜中闻之令人心季。 半晌后,韦琼喘着粗气,扶腰站在台阶下面,她心里已经怒极了。 平日里,杨暕无论怎么乱搞,她都能忍下来,但是今天她忍不了, “贱人,贱人,”韦琼声音嘶哑的喊道:“去,去把韦菁那个贱人,给本宫拖过来。” 话刚说话,韦琼往后退时,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朝着身后台阶栽倒下去,周围女婢赶忙去拉,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韦琼的后脑勺,正好撞在台阶坚硬的凸起处。 ......阑 韦冲今晚,呆在尚书省,并没有回家,因为运河的事情,他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 女婿兼着运河工程,他这个做后勤的,自然要全力保障。 他今晚本就睡得很晚,结果半夜里,又被值守的侍卫叫醒,说是府上管家深夜来找,家中恐有大事。 韦冲赶忙起身更衣,推开卧室房门之后,只见自家府上的老管家已经是老泪纵横。 见状,韦冲顿时一震:“怎么回事?” 老管家哭诉道:“齐王妃,薨了。” “什么?”韦冲目瞪口呆,脚下一软,赶忙托住门框:“什......什么时候?”阑 老管家道:“就在刚刚,大郎已经赶去了,还请家主速速前往主持。” 韦冲浑身一颤,直接晕厥了过去。 ...... 齐王妃,是杨家的媳妇,她的死,自然要第一时间禀报杨广。 杨广与萧皇后,也是连夜起身,欲召见韦冲询问情况,但内侍来报,韦冲已经昏倒了,太医署那边已经派人过去瞧了。 “事情要查清楚,你亲自去,”杨广脸色极为难看,朝麻老六道:“一应有关人等,明日清晨,朕都要见到。” “卑职明白,”麻老六点了五百禁卫,直接出宫去往齐王府抓人。阑 杨广这边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媳妇是失足摔落,磕了后脑致死的,齐王府来报信的,是自己的老仆褚季,所以杨广什么都知道了。 “朕功德簿,只有三个儿子,如若不然,朕一定杀了他,”杨广已经是急怒攻心,几乎是见什么摔什么,甚至跑出殿外,从侍卫那里抽出刀来,一刀砍在石栏上的瑞兽,火星四溅。 萧皇后很少见到丈夫如此动怒,但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己的儿子竟然跟妻姐私通,还生下一个孽种,她自己,也快被气死了。 内侍高野一直跟在一旁,算算时间,恐怕大臣们要准备动身参加朝会了,于是他赶忙道: “陛下,明日是否罢朝?” 杨广咬牙切齿道:“你现在就通知尚书省,朕身体不适,罢朝三日,让他们不用来了。” ......阑 韦挺这边,早已赶往齐王府,扑倒在姐姐的尸体上,失声痛哭。 长姐韦菁也蒙了,跪在一旁跟着哭。 结果一个噩耗连着一个噩耗,宫里那边来消息了,民部尚书韦冲,于两刻钟前亡故,太医署没能救过来。 韦挺彻底傻眼了,一晚上连失两位至亲,这种打击谁能受得了? 韦冲也是命不好,本来年纪就大,最近又一直熬夜加班,惊闻女儿噩耗之后,一下子情绪激动,猝死了。 事情似乎已经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京郊打擂的事情,两日后就会举行,结果今天皇帝罢朝了,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阑 杨铭这边也有点蒙,既然没有朝会,那边去永安宫给母后请安吧。 自打回到大兴之后,杨铭每天都是如此,他心里也清楚,绝对不能在母后那里失宠,虽然自己的亲娘有点懦弱。 在皇城的时候,杨铭见太医署那边不断有人往尚书省方向跑,纳闷之下,随手叫住一个人询问,这才知道韦冲竟然挂了。 韦冲今年已经六十八岁,最近又是高强度工作,身体肯定顶不住,突然猝死也许是心梗什么的,所以刚开始,杨铭并没有多想。 但是见到母后时,他什么都明白了。 李百药这小子到底用的什么办法?一口气弄死了俩? 读书人啊,真可怕。阑 “儿臣好像不便在场,那我走?”杨铭偷偷打量着脸色铁青的老爹杨广。 杨广冷哼一声:“走什么走?好好在旁边看着,你也长个记性。” “是,”杨铭退后几步,站在一侧,我又没睡人家的老婆,我长什么记性? “你不用跟铭儿撒气,”萧皇后也是脸色铁青道:“铭儿府上都是出身最好的清白姑娘,没有一个腌臜货,他与老二就不是一类人。” 杨广不吭气了,两个儿子这么一比较,他也觉得老三才是亲生的,老二跟特么个畜生一样。 不大一会,永安宫的大殿内,上百号齐王府的家臣奴婢,被带了进来, 杨广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冷冷道:“贱妇是哪个?”阑 韦菁赶忙跪着往前,哭诉道:“陛下明鉴,妾身也是被逼无奈,是齐王殿下强行侮辱臣妾,臣妾身份卑微,虽良言苦劝,奈何齐王殿下不听啊......” “来人!”杨广怒道:“将这个贱妇拖出去,打死,还有那个孽种,立即摔毙。” 韦菁惨叫一声,瘫软在地,被人给拽着头发拖了出去。 接着,杨广看向哭成一团的王府奴婢,沉声道: “尔等吃里扒外,悖逆主上,隐奸情而不报,致主母于危亡,全部杖毙。” 立时,便有侍卫上前,将齐王府一干人等全部拖了出去。 杨广余怒未消,指着韦挺的鼻子骂道:“汝枉为人子,此等丑闻,事前竟无丝毫察觉?今晚你是怎么办的事?害朕痛失柱国贤臣,你呀,让朕说你什么好。”阑 殿内的韦挺,眼睛早就哭肿了,走路都得靠人搀扶着,眼下这个时候,除了哭还能说什么呢? 阿爷和两个姐姐,一日之间全都死了。 长姐还算是咎由自取,可其他人呢? 这时候,杨铭赶忙帮着说话道:“韦挺虽然方法失智,但今晚所行之事,并无过错,今夜接连重创,儿臣以为,父皇当好生安抚。” 杨广挑了挑眉,重重的叹息一声,朝韦挺道: “下去吧,去料理后事,等韦公安葬之后,你再来找朕。” 二七一章 裙带关系 这下好了,尚书省民部尚书一职,出缺了。阑 这样的职位,下面可是有不少人,眼睛都望出了血,尚书基本等同于半个宰相,谁不想干?而且还是民部。 民部,就是户部,大隋立国之初,叫度支部,后改为民部,历史上,因为要避李世民的名讳,所以改成了户部,如果没有李世民这个人,那它就会一直叫民部。 韦冲的死,影响很大,所以杨广下令,京郊比试延后几天,因为京师各部官员,都会前往韦府吊唁,杨铭也得去。 毕竟韦冲在这个位置上,干了也有好多年了,而京兆韦氏如今正值家族事业的上升期,结果最支棱的一个嗝屁了,这对家族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杨铭几可预见,民部尚书这个位置,只怕会争的头破血流。 李百药这小子吓傻了,在王府见到杨铭的时候,都在哆嗦。 “不用担心,你的事情父皇也知道了,韦挺什么都说了,父皇没有怪你,”杨铭安慰对方道:“实际上,你做的很对,只不过韦家的运气也太背了。”阑 确实太背了,一个不小心摔死,一个猝死,真是够离奇的。 历史上的齐王妃确实是早死,杨铭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个死法。 至于杨暕通奸的事情,杨广和萧皇后肯定会压,但未必能压得住,毕竟杀的人太多了,韦冲又死在了尚书省,这事肯定会传出去。 最多也就是大家以后在明面上不会说,背地里只怕嘴都笑歪了。 关于事情是李百药泄漏给韦挺,杨广也没有怀疑到杨铭身上,因为是韦挺主动去找到人家,而不是李百药去找的韦挺。 这两个人私交很好,杨广是知道的,而杨广对李百药的为人颇为认可,因为早些年他就征召过李百药,只不过这小子当时没同意。 韦挺心里更不会去怀疑李百药,因为这种丑闻,不是耍的好的朋友,可不会告诉你,别人都恨不多躲得远远的看笑话,所以他对李百药,其实是感激。阑 打个比方,你老婆跟别的男人开房,有个朋友发现了,然后告诉了你,够意思不?你总不能觉得你这个朋友是不安好心吧?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京师都在背地里议论这件事,而更多的,则是准备发力,争夺民部尚书一职。 王妃杨茵绛,就给杨铭举荐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玄感兄是也。 “他能行吗?”杨铭由侍女褪去衣物,钻进了被窝,至于儿子杨瑞,则是在隔间由乳母照看。 杨茵绛缠了过来,道:“能行不能行,你都得试试,这个位置太重要了,绝不能落在别人手上。” 历史上,杨玄感是做过礼部尚书的,不过那也是在杨素死后,袭了楚国公,才被杨广给安排的。阑 玄感这几年,工作也不是很稳定,先是礼部侍郎,后来去吏部做侍郎,高颎罢官之后,又想着去太常寺接班。 他也不想想,太常寺是十一寺之首,能让他接班? 目前仍是在吏部吊着,但工作上比较懈怠,因为他跟吏部尚书杨恭仁,不是很对付。 这俩人年纪相差不大,打小就有矛盾,谁也看不惯谁,属于怨,但算不上仇。 杨铭抱着自己的妻子,沉吟道: “这个位置现在还不好判断啊,主要还是看父皇的意思,现在的尚书省,就苏威一个左仆射,空下的那个右仆射,父皇大抵是不打算放人了,那么民部谁来管,就会牵扯到多方利益,水很深的。” 吏部是杨恭仁,宗室一派,也可以认为是太子党。阑 礼部牛弘,开皇元老派。 工部宇文恺,杨广的人。 刑部宇文弼,北周元老派,杨丽华的人。 兵部李圆通,这是杨坚的家臣,他爹李景,是太祖皇帝杨忠的家臣,跟杨忠府上的婢女私通,生下的他,这个人年轻时候救过杨坚的命,所在开皇年间就做过刑部尚书,但后来成为上一任秦王杨俊的王府长史,受了牵连,被罢官,但是杨坚念及旧情,又重新起用,封为万安郡公。 这五个人分数不同派系,而韦冲,是太子党。 那么极大可能,未来补上这个位置的,还是太子党。 而杨玄感,大家都知道是秦王的老丈人,跟太子毛关系没有,上位的可能性为零。阑 杨铭不想打击妻子,笑道:“别的还好说,民部尚书就不要想了,我甚至觉得,未来补上这个位置的,很可能是一个名不见经传,让人惊掉大牙的人选。” 杨茵绛愣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嘴上在说话,她在被子里的手却一点不老实。 杨铭强忍着道: “大家都在争,给这个,那个不满意,给那个,这个又不高兴,所以还不如干脆给一个圈子外面的,以父皇的睿智手段,还真就能干的出来。” 杨茵绛都了都嘴: “但是我父亲的事情,你在朝会上还是要提一提,你从来没帮他说过话,父亲心里一直有心结,只要提一嘴,能不能上去,他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了。”阑 “这是当然,一切皆有可能,”杨铭道:“也许玄感还真就能上,也说不定。” 接下来,夫妻俩玩了一会俄罗斯方块。 翌日,陈淑仪早早过来找杨铭,说是自己的叔父陈叔达,前来拜见,其实先前的时候,陈叔达也来过几次,但杨铭都不在。 陈叔达可是个人才,历史上在唐太宗那堆子牛人里面,能做到礼部尚书,还封了国公,可不是凭运气就能做到的。 而且杨铭也知道,这个人和欧阳询是好友,可惜欧阳询的墨宝,在大隋不值钱,或者说,在杨铭这里不值钱。 因为杨铭完全可以把对方邀请至王府,别说写幅字了,誊抄一遍经书都可以。 而且陈淑仪的面子,杨铭怎么可能不给呢?阑 内苑的会客厅,只有亲近之人,才能进来。 陈叔达见到杨铭之后,受宠若惊,赶忙行礼。 当着陈淑仪的面,杨铭还是很会来事的,赶忙上前托住对方,笑道: “都是自己人,无需见外。” 一句话,陈叔达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终究是靠着裙带关系,才得以入仕,也因此,在皇城时常被人瞧不起。 但如果能傍上秦王这颗大树,今后在皇城,只怕没人再敢嘲讽他了。 陈淑仪也在场,给自己的叔叔倒了沏了一壶茶,随后坐在一边,道:阑 “我也好久没见叔父了,近来在太常寺可还习惯?” 说着,陈淑仪给对方使了个眼色,陈叔达顿时会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头轻叹一声。 事实上,自从高颎被罢官之后,他在太常寺过的很苦逼,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有两个侄女是陛下的宠妃,但是没人会当回事。 能在皇城任职的,谁还没个后台?尤其他还是旧陈皇室出身,被排挤是肯定的, 陈淑仪也知道这个情况,所以才暗示他,趁着见到杨铭,赶紧提要求。 杨铭见状,顿时心里有数,笑道: “太常寺也干了大半年了,是该挪个地方,淑仪是我的王嫔,所以子聪(陈叔达字)在我这里,就是自家人,皇城之中,五品以下的位置,只要我提,父皇无有不允的,子聪喜欢去哪,咱们这次就去哪。”阑 也就是杨铭敢放这个话,实际上七八品的官职,都不用惊动杨广,也就是打个招呼的事情,五品左右也很好安排,因为十一寺当中,很多的五品闲差,品级是高了,但没啥权力,比较容易塞人进去。 但是这一次,杨铭有意让对方进尚书省,因为那里,才是大隋真正的核心部门。 而尚书省的官员,大多都得杨广点头才行。 人家虽然这么说了,但是陈叔达肯定是不敢提要求的,在他看来,去哪都行,反正这一次,是秦王亲自举荐,那么今后没人排挤嘲讽,就行了。 “但凭殿下安排,您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陈淑仪笑了笑,看向杨铭,眨了眨眼睛。 杨铭笑道:“等着吧,六部一旦出缺,你就进去。”阑 尚书省,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是你想塞人,随时就能加塞的,有这个本事的,只有杨广。 而杨广塞人,也不是强塞,而是增设几个新职位,再往里塞,总之凡事都有个技巧。 陈叔达知道自己该走了,起身致谢之后,就要告退。 杨铭抬手道:“我视淑仪为妻子,子聪今后可常来王府走动,门房那边会打招呼,今后再来,就不必通报了。” 这份殊荣,简直比进尚书省,还要让陈叔达更兴奋,如果他能常来秦王府,别说是同僚了,上司都不敢跟他摆脸色。 有了杨铭这个靠山,他在京师,才算是真正的站稳了。 于是他千恩万谢,甚至都激动的哭了,陈淑仪赶忙哄着,将他送出王府。阑 在杨铭看来,王茁灵的事情,陈叔达夫妻是出了力的,而且杨铭也听说,老爹杨广最近,一直住在王茁灵的寝殿,可知当下非常受宠。 枕边风这玩意,是非常要命的,杨铭不可能不重视,好在当下老爹的几个宠妃当中,至少有三个,是会帮着杨铭说话的。 至于母后萧氏,那就不用说了,不过杨铭不敢大意,与亲娘的感情还是要维系好的。 陈淑仪回来之后,撒娇般的一屁股坐在杨铭的大腿上,笑吟吟道: “谢谢你啊。” 杨铭大力一拍对方臀bu,笑道:“看你怎么谢了。” “当然是任君采撷喽,”陈淑仪冰凉的嘴唇,封住了杨铭的嘴巴。阑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欲望一上来,是不分地方的。 二七二章 民部尚书 杨铭也去了韦府一趟,吊唁韦冲,顺带安抚了韦挺一番。 当日在杨广面前,杨铭曾经帮他说话,所以韦挺心里很感激,事后将杨铭送出府外,敬重非常。 人过五十不称夭,韦冲六十八岁亡故,其实已经算高寿了,当然,如果不是齐王妃突然暴毙,他应该还能再活几年。 所以韦挺的怨恨,都集中在了杨暕身上,如果不是杨暕乱搞,他们家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三天后,朝会如期举行。 杨广对这件事情绝口不提,下面的人更是不敢提,大家都当做没有发生一样。 但杨广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到东京建成,他就去洛阳收拾杨暕。 在杨坚时期,任何官职出缺,什么时候补,得一直等到杨坚寻摸到合适人选。 杨广基本上是继承了乃父的政治思路,所以经常也这么干,但是现在,民部管着运河的补给一事,必须得有人主持才行,不然洛阳那边,齐王马上就会乱了阵脚,以至于影响到运河开通。 而杨广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合适人选,但是他还是想要听听,这帮大臣们都是什么想法。 首先,他将目光看向了自己儿子,杨铭会举荐谁,杨广心里是非常感兴趣的。 虽然民部尚书这个位置,无论杨铭举荐谁,他都会否决,因为他是不会让老三将手伸进民部的。 “秦王觉得,何人可以接掌民部,以续其事?” 杨铭站出来道:“儿臣举荐吏部侍郎杨玄感。” 这话一出,很多人都傻眼了,包括杨广同志。 论资历,杨玄感不够格,论能力,杨玄感不行,论形势,杨素现在下野了,弘农杨正在走下坡路。 以此三点来看,杨玄感连作为候选人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杨玄感听到这句话,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腰杆瞬间挺得笔直,别看自己这个女婿平时不给他好脸色,关键时刻还是不会掉链子的。 杨广呵呵一笑:“朕会酌情考虑。” 这句话,既给了儿子面子,也没有刺激到杨玄感,但是明眼人心里都清楚,杨玄感是真不行。 这时候,杨广的头号宠臣来护儿站出来,道: “臣举荐许国公,出任民部尚书。” 许国公,就是宇文述,毫无疑问,宇文述是有这个能力的,但是宇文述自己心里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担任此职,如果是他,皇帝会提前跟他打个招呼。 没打招呼,就是没戏。 接下来,各方纷纷下场,举荐自己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既然是举荐,当然得把这个人捧起来,所以每一个被举荐之人,都被夸赞的天花乱坠,就好像民部尚书不用他,民部的工作就不能施展。 还有人举荐杨铭,甚至还得到杨广赞扬,夸他有眼光,但杨铭心里清楚,老爹是搁这演戏呢。 下面这帮湖涂鬼,被人家耍的团团转。 整整一个半时辰,杨广这边都没有拿主意,很显然,被举荐的这些人,都不符合杨广的心意。 杨铭也在心里盘算着,东宫那边到底有哪个人,适合坐这个位置。 他认为,这个位置必然是出自太子党,杨雄、杨弘都有机会,但是这两人已经是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再兼个一部堂官,似乎权力给的太大了。 那么还能有谁呢? 历史上,杨广一朝做过民部尚书的,有好几个,其中一个人,按照历史看来,应该是要接班的,但是杨铭觉得,此人眼下,好像有点过于低调了。 老爹不会是属意他吧? 这个人给杨勇做过太子右庶子,现在是杨昭的太子左庶子,身上还兼着左侯卫将军,年龄也不小了,五十八岁。 有没有可能,杨铭都想试着举荐一下,因为大哥杨昭注定今年会病逝,自己有了举荐这层香火情,今后说不定用得着此人。 于是杨铭站出来道:“民部眼下责任重大,负责运河所需的民夫征调及粮食供给,这两项在东京营造期间,一直都是太子在主持,所以东宫那边可谓轻车熟路,接手民部会顺利很多,所以儿臣举荐太子左庶子长孙炽,为民部尚书。” 杨广顿时愣住了......这小子怎么想到的? 他是在揣摩朕的心意?如果是这样的话,老三也太可怕了。 好在这个时候,杨铭刻意将目光移至对面,瞥了人堆里长孙成一眼,这个微小的动作被杨广捕捉到,心中顿时释然。 还好,长孙成就是老三提上来的,如今帮长孙炽说话,应该是和长孙成商量好的。 杨广也在心里安慰自己,他的自负,不允许别人猜透他的心思, 长孙成收到杨铭的眼神后,也是一脸蒙蔽,你看我干什么啊?咱们俩私下可没有合计这件事啊? 秦王一向小心谨慎,今天怎么回事?朝堂上也是能使眼神的地方? 长孙炽是长孙成的亲二哥。 虽然杨广打定主意,只要是老三举荐的,他一个都不同意,但是人家跟自己心目中的人选撞上了,那就没办法了。 长孙炽终究是老大的人,老三就算有举荐之情,也并无大碍。 于是杨广欣慰的点了点头,笑道: “秦王的提议,朕深以为然,为今之计,是尽快接续民夫征调与粮食供给,长孙在洛阳一事上,一直辅辅左太子,驾轻就熟,由他来接手会容易很多。” 这句话等于是拍板了,虽然诸位大臣仍有不赞成的,但是杨广一旦定下的,基本就改不了了。 于是杨广当场宣布,长孙炽出任民部尚书,而太子左庶子的差事,仍然兼着。 明摆着就是增加太子东宫的势力,再有异议的,基本就是傻逼了。 朝会结束之后,长孙成本想着追上杨铭问问情况,顺道感谢一下人家,结果杨铭主动去找苏威了。 苏威继续向前,目不斜视道:“殿下怎么猜到是长孙炽?老夫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会是他。” “当然是用脑袋猜的,”杨铭微笑着与苏威联袂而行,道:“尚书省如果出缺,苏公帮我补个人怎么样?” 尚书省,是国家权力中枢,这里面的人,大多都有真才实学,而且很多年龄偏大。 年龄一大,身体就会出毛病,也就容易告病返家,空出位置,而杨广也一直在给尚书省补充新鲜血液,替换掉那些老迈腐朽之人。 苏威笑道:“殿下先告诉我,你想补的那个人是谁?” “现任太常寺太祝,陈叔达,”杨铭道。 “噢......原来是他,”苏威点了点头:“老夫有过风闻,说这个人走的是裙带关系,听说秦王嫔陈氏,是他的侄女,这么说,殿下也是因为这层关系,保举此人?” 杨铭笑道:“不是,是我个人比较欣赏他。” 苏威忍不住笑道:“能得殿下赏识,陈叔达运气不错,放心,一旦有缺,老夫这边会优先考虑此人,” “但是......”苏威突然狡黠一笑,道:“大家都知道,殿下兼任鸿胪卿,不过是一时之举,事后殿下肯定也看不上这个位置吧?” 杨铭顿时会意,笑道:“苏公放心,等打发走铁勒那帮人,本王这边,必然会保举令郎接任。” 苏威点头微笑。 他的儿子苏夔,是鸿胪寺少卿,少卿和卿,虽然只差着一个等级,差别可就大发了。 好比后世的局zhang和副局zhang,在正的面前,副的和底下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 而有些人干一辈子副的,都提不了正。 如果苏夔能够成为一寺主官,那么将来再有变动,肯定也是干正的,不会再去干副的了。 这是一个大台阶,上去就上去了,上不去就不好上去了。 苏威肯定不方便提拔自己儿子,所以借杨铭的手,是最合适的。 虽然杨铭眼下似乎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别忘了,人家是亲王,是正一品的皇子。 一直出了朱雀门,苏威和杨铭才算分开,刚坐上马车,就听陈奎说,长孙成来找了。 于是杨铭将他邀上马车,笑道:“有什么事情,去贵府再说吧。” 长孙成倍感荣幸,却不知道杨铭这里,惦记着他的闺女呢。 他的府邸,不在九三这条线上,而是次了一等,在九四,因为长孙成身上没有爵位,只有个上柱国的勋位,还是杨铭给他争取的。 他爹的平原县侯,被他大哥长孙謩给袭了,但是他大哥挂了。 杨广早些时候不待见老二长孙炽,所以没有让长孙炽袭爵。 长孙府在永宁坊,占地面积也不算小,这是当年杨坚因为长孙成在突厥外交上面的功绩,赏赐给他的。 如今他的儿女和妻子,都住在这里。 进府之后,当然要由夫人高氏亲自接待,端茶递水皆亲力为之,殷勤侍奉。 每一个被伺候的人,都伺候过别人,谁都不能例外。 杨铭就座之后,笑道:“我举荐乃兄,私心肯定的是有的,当然,长孙炽在东宫辅左太子,实心用事,也是本王看重他的原因之一。” 这个时候,功劳就要往自己身上揽了。 长孙成一脸感激道:“二兄是有大才的,可惜性格木讷,少言寡语,以至于不显人前。” 谦虚了......性格木讷的人,可做不了太子左庶子,五品以上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 杨铭环顾左右道:“真要说到木讷,本王第一时间想到的,反而是令郎无忌?他可在府上?” “在的,” 长孙成点了点头,赶忙给妻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儿女们都带进来,拜见秦王。 杨铭年龄不大,辈分却大,长孙成有意交好,自然会让家中晚辈出来露露面。 若能在杨铭这里混个脸熟,总是有好处的。 二七三章 挖墙脚 高氏见到杨铭,心里会不自觉地羞赧起来,深居简出的妇人最易胡思乱想,她估计到现在,都以为杨铭对她有意思。绊 当她给杨铭沏茶的时候,杨铭不过是说了一句“多谢夫人”,高氏端着茶壶的手便抖了一下。 杨铭心叫不妙,你这幅样子若是让长孙成看到,还以为咱们俩有奸情呢。 你这人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自作多情呢? 杨铭干脆转换面孔,直接将对方无视,免得她自我攻略。 接下来的,长孙成留在府上的儿女,被带了上来。 他一共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如今在家的,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老大长孙行布在东宫任职,老二长孙恒业在军府任职,老三长孙安业目前灵活就业,老四长孙无忌还小。绊 长女嫁给了太原王氏出身的延州总管王庆之子王韶,目前不在家。 次女嫁给了潭州总管张辩的儿子张琮,张琮的祖母,是李渊的亲姑姑。 那么眼下杨铭见到的,也就长孙安业,长孙无忌和妹妹长孙无垢。 其实能看得出,长孙无忌的性格,多少是受了家中地位的影响,他的母亲高氏终究是继室,所以他在家里的地位,不如正房出来的那个几个。 什么叫继室,直白点讲,长孙成将来死了,是与亡妻同穴的,而继室的棺椁,则是在隔壁,不能同穴,而且规格会小很多。 再见无忌,对方还是耷拉着个脑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有孤僻症一样。 至于长孙无垢,则是非常恬静的一个小女孩,最显眼的是那两个酒窝,她继承了长孙成的酒窝,并继承了高氏的颜值,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绊 最后那个长孙安业,非常不招人待见,有些人就是这样,一看面向就让人不喜欢,他的两条眉毛是往上挑的,任谁看到,都觉得他在生气,这是一张天生的怒气脸。 所以杨铭干脆就没有跟他搭话,而是客套般的询问了一下长孙无忌的读书情况。 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其实就是见一见长孙无垢,整体看起来特别的顺眼,眼睛和她娘高氏一模一样,像是有光,但是稍微有那么点婴儿肥,毕竟才六岁嘛,还没抽条。 不是说女大十八变吗,或许以后会给人另外一种感觉吧。 这时候,杨铭注意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来到了厅外,但却没敢进来,于是杨铭给长孙成使了个眼色,后者赶忙询问道: “什么事情?” 管家道:“家主,唐国公家的二郎来了。”绊 听到这句话,杨铭察觉到长孙无忌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看样子,他和李世民已经有了交集,这特么的。 长孙成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的小儿子,道:“既是二郎来寻你,你便下去吧。” “不用,让世民也来吧,”杨铭抬了抬手,笑道。 不一会,已经八岁的李世民被管家带了进来,一见到杨铭,顿时喜笑颜开: “原来是姐夫在啊,我只听管家说有贵客,竟没想到是姐夫。” 李秀晴,或者说是李秀宁,是秦王妾妃,正儿八经有品级的外命妇,所以叫姐夫是合理的。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李秀宁是一个例外,因为杨铭的女人当中,只有她动不动就往娘家跑,一呆就是好些天。绊 杨铭笑道:“你与无忌是好友?” “相识虽不足月余,却已引为至交,”李世民嘴皮子挺熘。 什么特么的引为至交,两个八九岁的小孩,哪来的至交? 杨铭皱眉道:“不要贪乐玩耍,误了学业。” “姐夫放心,都不耽误,”李世民笑道。 相较于长孙无忌,李世民无疑是阳光开朗的,毕竟人家家庭完整,还有花不完的钱,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操心。 而且李渊的重心,还是放在长子建成身上,所以世民基本等于放养,书,你能读多少算多少,武艺骑射,你想练就练,不练拉倒。绊 至于李玄霸和李元吉,那叫弃养,你们爱咋滴咋滴,反正等到你们长大成人了,给你们谋一门好的亲事,谋一个好的官位,我也就算交待了。 嫡出有一个好处,可以尽情的花李渊的钱,庶出就没这个待遇了。 其他庶出,如果李渊当不了皇帝,那么他们注定会成为一群毫无存在感的小人物。 而建成是要袭爵的,李渊挂了之后,也是建成带头给他上坟烧纸。 “你们俩平时都耍些什么?”杨铭颇为感兴趣道。 李世民直言道:“探究文史,比试武艺,研习兵书。” 这尼玛都是正事啊?杨铭脸都绿了,小小年纪你不吃喝玩乐,你学什么兵法?绊 跟谁学的?哪个王八蛋教你的? 杨铭点头道:“很好......很好.......” “对了姐夫,”李世民接着道:“能帮我引荐一下右武卫的李药师吗?” 你特么还想挖我的墙角?简直厚颜无耻,杨铭沉声道: “你还小,将来时机合适了,我这边谁都可以帮你引荐。” 李世民颇为失望的点了点头:“好吧,本打算求阿姐帮我引荐的,如此看来,还是以后再说吧。” 】 杨铭好奇道:“你为什么希望见到李靖?”绊 李世民一脸严肃认真道:“我研究过姐夫当年平定汉王叛乱的整个过程,我认为李药师最是关键,蒲津关当初若是失守,裴文安的先头军最不济,都可以切断黄河渡桥,与关中形成对峙局面,真要是这样,姐夫不会那么容易攻入晋阳。” 这时候,一直闷不做声的长孙无忌终于说话了,几乎是本能反应,直接与李世民对线,道: “李药师是果,秦王殿下才是因,是殿下目光如炬,用人得当,早早将李药师放在蒲津关,才能挡住裴文安八万大军,渡河之后,接连几番交战,也都是殿下运筹帷幄,才能先降乔钟葵,再斩赵子开,杀裴文安,活捉反王谅,所以我一直都跟你说,向李药师请教是舍近求远,你真正该请教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时候,长孙成也赶忙说道: “此番战事险恶,期间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秦王作为行军大元帅,几乎料事如神,对战场形势动若观火,才能每每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李药师不过是一良将,其才有限,而殿下之能,方是定鼎。” 谬赞谬赞......杨铭心里还是挺开心的,虽然长孙成有拍马屁之嫌疑。 长孙无忌是从长孙成这里,知道了平叛之战的整个详细过程,所以他比李世民有着更深刻的体会。绊 李药师无疑是个将才,但是他出现在蒲津关,是谁安排的呢?没有秦王,他一个小小郡丞,能掌一郡之兵马? 世民嘿嘿一笑,双目放光的看向杨铭:“那今后少不得要叨扰姐夫了。” 你给我闪一边去,杨铭呵呵一笑: “你们俩还是下去吧。”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对视一眼,朝杨铭行礼告退。 接下来,杨铭又闲聊几句之后,便返家了。 今天朝会上发生的事情,杨茵绛都知道了,因为他爹玄感已经来找他抱怨了。绊 说是杨铭一共就举荐了他和长孙炽,结果长孙炽选上了,他没有,所以杨玄感觉得,只要杨铭当时坚持替他说话,上去的就应该是他。 所以杨铭刚回府,本意是去找李秀宁,但是却被王妃派人叫走了。 “你怎么会想起举荐长孙炽?他跟咱们可是没有一点关系,”聪明如她,也搞不清楚丈夫是怎么想的。 杨铭笑道:“当时你不在场,民部尚书一职,被推出来十七个人,但是看父皇样子,没有一个满意的,所以我才想到,也许只有太子的人,才是父皇心中人选。” 杨茵绛瞬间理解:“明白了,看样子太子的病情恢复的不错。” “未必!”杨铭道:“如果真的恢复,母后不会不让我去东宫探望,我一日进不了东宫,太子的病便一日不好。” 这时候,杨茵绛突然压低声音,小声道:“如果说,太子真的出事,你会不会争?”绊 说完,她双眼死死盯着丈夫的脸庞,观察他的表情变化。 杨铭笑了笑:“如你所愿。” 杨茵绛一愣,随即展颜一笑,贴在杨铭胸膛,幽幽道: “无论胜败如何,我都陪你走这一遭,大不了咱夫妻两人,共赴黄泉。” 杨铭笑道:“你的胆子可真大。” “胆子小,也做不了你的妻子啊?”杨茵绛甜甜一笑:“此事你我知晓便好,不要让淑英她们知道,对了,后日我就该去吊唁王妃了。” 韦冲的死和韦琼的死,是同一天,但是杨广为了封住别人的嘴巴,一直秘不外宣,直到昨日才对外宣布了王妃的死讯,而且是病逝。绊 一天死俩和三天死俩,结果一样,但是意义不一样,一天死俩很容易让人胡思乱想的。 比如韦琼晚死,会让人认为是惊闻父亲噩耗,身子本就不好,伤心欲绝之下,没扛过去。 皇室成员丧葬,具体哪个部门负责,在大隋比较乱,一般都是皇帝钦点的人选来负责。 但是开皇年间,杨坚实际上已经有过明文规定:正一品薨,则鸿胪卿监护丧事,司仪令示礼制,二品已上,则鸿胪丞监护,司仪丞示礼制...... 也就说,按照律法,齐王妃的丧事,是杨铭来办,因为王妃是正一品。 杨铭点了点头:“终究是嫂子,当初还是我和大哥去韦府迎的亲,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会是今日的结局,你平时也要注意,发怒的时候控制好情绪。” 杨茵绛往丈夫怀里有钻了钻:绊 “我平时朝下人发火,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只有你才能让我真的生气,但你从来没有做过让我生气的事情,我又气从何来呢?” “好了,该吃饭了,”杨铭将妻子不规矩的手挪开,先一步离开。 二七四章 高氏姊妹 翌日朝会,杨广果然宣布,齐王妃丧葬一事由秦王主持。婶 因为杨铭巧不巧的,身上刚好兼着鸿胪卿,但是他完全不懂,也就是挂个名字而已,真正张罗布置的还得是下面的人,少卿苏夔,少卿陈叔明。 韦冲先死,韦妃再死,京兆韦接连遭受重创,可以说打击巨大,但远远谈不上伤筋动骨。 历史上的京兆韦氏分支,多达十一房,但是眼下,只有九房。 其中最为兴盛的,就是太子妃韦盈所在的郧国公房,以及齐王妃所在的逍遥公房。 而郧国公韦孝宽和逍遥公韦夐,这是亲兄弟,所以这两房的关系是非常近的。 韦家是非常牛逼的,不夸张的说,在京兆地区,没有人敢得罪他们,这是关中最大的地头蛇。 现在的韦挺,还是一个痛失至亲的少年郎,但是历史上,人家在太宗一朝做到了吏部侍郎,儿子韦待价在武则天时期,做到了尚书右仆射,女儿嫁给了李世民第五子齐王李右为齐王妃。婶 齐王李右的姥爷,是阴世师。 王妃丧葬规格,比韦冲肯定是高了好几个等级,而且杨暕必须回来。 天大的事,他也得回来主持大局,谁让死的是他的正牌媳妇。 运河那边,有宇文恺在,就不会出事。 杨铭整个白天,都待在齐王府,他是主事人,虽然什么都不用干,但也得抛头露面。 能看的出,韦家的人现在,对杨铭多少还是有点敌意的,虽然他们显露的并不明显,谁让杨铭是杨广的三个儿子里,唯一一个跟韦家没有关系的。 杨广夫妇是不会来吊唁的,因为他们是长辈,而东宫那边,太子不便出面,于是太子妃韦盈来了。婶 “大嫂来了,”杨铭在府门外迎接韦盈,而韦盈的态度却非常冷澹,只是冲杨铭点了点头,便直接忽略他,被齐王府的人迎入府中。 她的表现,很可能代表着太子对自己的态度,所以杨铭多少感到有点不妙。 如今太子患疾,不能参与朝政,很多大事杨广不得不倚仗杨暕和杨铭,时间一久,他们俩的影响力势必提升,从而对东宫造成威胁。 虽然杨昭这个大哥,绝对是好大哥,但杨铭一旦对他的位置产生威胁,杨昭也不是吃素的。 于是杨铭一路跟在太子妃韦盈身边,表现的颇为谦卑,随时听候对方问话。 兴许是觉得杨铭态度卑微,一向没什么城府的韦盈,脸色稍有好转,道: “辛苦你了。”婶 韦盈在灵堂内哭过一场后,又与韦家的人说了一阵话,这才遣退其他人,独自面对杨铭,说道: “我听母后说,是你主动奏请父皇,辞去两卫大将军?” 杨铭点了点头:“是的。” 韦盈道:“你大哥让我问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杨铭回答道:“大嫂面前,臣弟不敢隐瞒,大哥患疾不理朝政,朝堂上也是风言风语,臣弟怕大哥听信了这些谣言,对我不满,所以主动放权,以示忠贞,请大嫂转告大哥,臣弟今后,将不会接手任何职位,只等大哥康复返回朝堂,再听候大哥安排。” 鸿胪寺这种部门,没啥实权,是不会遭人忌讳的,只要杨铭不接手军方,太子对他还是放心的。 “你倒是没有瞒我,”韦盈点了点头:“你大哥对你还是信任的,正如你所说,现在有不少人在私底下乱嚼舌根,谣传太子病重,二王争位,你大哥信你,但是东宫那帮臣子,可没有你大哥这么了解你,为了避嫌,你这么做,其实很好。”婶 她是故意说的严重,实际上,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谣传二王争位这种事情?这不是嫌自己命长吗? 眼下的右武卫和右屯卫,已经被杨昭不足一岁的嫡长子杨侑,和庶长子杨倓接手,基本等于杨铭主动让出来的。 杨铭道:“风言风语最是伤人,我知道大哥不会猜忌我,但是我必须这么做,因为要堵住那帮风语者的嘴巴,免得他们挑拨我兄弟关系。” 韦盈点头笑道:“长孙炽的事情,你大哥很感谢你,现在东宫那帮臣子,已经没有人说你的不是了,等你大哥病愈之后,是不会亏待你的。” 杨铭赶忙道:“只要大哥病愈,比什么都强,臣弟并无所求。” 这时候,韦盈突然叹息一声: “也是造化弄人,我与韦妃虽是族内姐妹,但幼时常常见面,也算是关系亲近,如果当初她是秦王妃而不是齐王妃,想必也不会是今日结局。”婶 这就是想法天真了,杨铭三兄弟的婚嫁,那都牵扯着政治,牵扯着朝堂局势,岂是想娶谁就能娶谁的? 说着,韦盈羊装好奇道:“铭弟似乎与我们韦家,并无姻亲?是没有相中的女子吗?” 杨铭赶忙道:“并不是,其实臣弟与韦家,并无任何交集,府上妻妾,也皆是随缘。” 韦盈明摆着是抛出橄榄枝,但杨铭这边态度则有些微妙,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以后还是要多多亲近的,”韦盈笑道:“铭弟当知,我韦家并不比杨家差,甚至犹有过之。” 你最好说清楚是哪个杨家?这话可不要让杨广听到。 杨铭点头道:“这是自然,其实臣弟与勋国公(韦圆成)还是比较相熟的,奈何他在冀州,难以见面。”婶 韦圆成,是杨昭提拔上来的,而且是韦盈的亲堂哥,所以听到杨铭这么说,韦盈颇为欣慰: “好了,我也不多驻留了,这里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 杨铭赶忙起身相送:“臣弟分内之事,大嫂放心,也请大嫂代我向大哥问安。” 韦盈点了点头,在宫女的簇拥下,离开了王府。 接下来的日子,杨铭每天都待在齐王府,铁勒的契必喀图,包括在京的一些其他外国使臣,也都前来吊唁。 其实在大兴,有很多番邦小国的驻京办事机构,包括东西突厥。 这些人的主要业务,是与大隋通商,因为当下,纵观亚洲地区,没有比大隋更物产富饶的地方,而且农耕防治冶炼技术,也都是当时拔尖的。婶 对外通商,也是互补长短,人家波斯和天竺那边也有更好的技术,这就是打通西域走廊的必要性所在。 杨广不是坐井观天的那号人,他一直都在积极的对外交流。 高玥在王府与陈淑仪闲聊的时候,得知杨铭与长孙成关系似乎不错,于是她主动找到杨铭,希望能帮着引荐一下,她想见见长孙夫人高氏。 她和高氏是同族,高氏的曾祖父高翻和北齐奠基者高欢的爹高树生,是亲兄弟。 高氏是高翻这一支的,高玥是高树生这一支的,两人以前压根就没见过面,因为人家高玥,是北齐皇室嫡系,长孙成的妻子高氏只是宗室。 终究是本族,而高玥在京师,几乎没有朋友,所以难免想与高氏这个亲戚多走动一下。 杨铭当然也乐意,于是直接派人去了长孙府,说明缘由之后,将人邀至王府团聚。婶 两人见面之后,虽然对彼此的容貌非常陌生,但终究都是高家这颗树上长出的果实,所以一见如故,相拥而泣。 房间里,两人双手紧握,嘘寒问暖,家常里短说个不停,而杨铭就在一旁坐着。 高玥比人家大十几岁的,但是高氏在高玥面前,却是自惭形秽,一来是身份有高低,再者容貌相差太大。 高玥的事情,是不方便对外宣扬的,所以高氏不晓得今后再来团聚,该以什么借口。 杨铭帮她想了一个办法,干脆就让长孙无忌来王府读书吧,他不是喜欢探究文史吗?拜到李百药门下做门生吧。 李百药这小子,非常的出名,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杨广青睐,所以高氏一口答应了。 等到杨铭离开之后,高玥才问道:“妹妹可还有兄弟姐妹?”婶 高氏垂泪道:“有的,还有一个兄长,名士廉,现在鸿胪寺当差。” “鸿胪寺?眼下不正是秦王殿下兼着的吗?”高玥问道。 高氏点了点头:“是的,兄长只是一个从九品的治礼郎,想来殿下并无印象。” “可惜我人微言轻,帮不得忙,”高玥暗然道:“不过我与秦王嫔淑仪关系很好,或可让淑仪帮着在秦王面前说说话,也好给士廉弟弟谋划一二,不枉同族情谊。” 高氏顿时感激道:“若得秦王垂青,乃兄长之幸。” 接下来,高氏一直呆到深夜,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长孙成在得知秦王府上还藏着一位旧齐的亡国公主之后,也是瞠目结舌,嘱咐妻子道:婶 “万不可对外宣扬,以后你再去王府,带上无忌,以掩人耳目。” 高氏点头道:“夫君放心,我晓得轻重。” 长孙成老成谋国之人,口风是很严的,肯定不会乱说,就怕无忌和无垢还小,反而坏事,于是他又叮咛道: “不要当着孩子面说话,小心泄漏出去。” 实际上,他是多虑了,高玥的事情,虽然不便见光,但是知道的人还是很多的,杨广夫妇也知道,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高玥竟然和传国玉玺有牵扯。 否则的话,高玥早就被杨广给带走了。 二七五章 血气方刚 七天后,杨暕返京了。攡 不管他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他都必须表现出很伤心,否则人家韦家那边不答应。 实际上,杨暕与自己的王妃之间,有过一年左右的热恋期,但是当他就任扬州总管后,在江南没人制衡,本性逐渐暴露。 常年和一个人上床,一年和很多人上床,杨暕无疑会选择后者,也许绝大多数人也会这样选择。 这叫审美疲劳。 其实男女之间,最动人和最值得回味的,是爱情,爱情是维系夫妻感情的最好方式,但在古代,有个毛的爱情。 像杨暕和韦琼这样的政治联姻,更是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动人时刻,没有情感羁绊,而韦琼在夫妻关系中的一味忍让,也造就了今日愈发没有约束的杨暕。 所以韦琼的死,在杨暕这里,不过就是自己的嫡子没了亲娘,除此无它,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齐王妃行房了。攡 杨暕在灵堂前放生痛哭,涕泪交加,几欲昏厥,闻着无不垂泣。 而杨铭也是面露悲戚,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搀扶着老二,不停的安抚, “二嫂已逝,二哥节哀。” 这俩人心里都清楚,在外人面前,他们必须表现的兄友弟恭, “铭弟啊......你二嫂怎的如此命薄啊......” 我特么哪知道,你别问我啊。 两人在灵堂前,整整演了一个多时辰的戏,后来才在河间王杨弘及观城公韦约的拉扯下,出了灵堂。攡 韦冲这一死,逍遥公韦夐,也就只有韦约一个儿子还活着,但是这小子当年被杨坚痛斥为沽名钓誉,基本绝了仕途,杨广是不会启用他的,因为启用,就代表不认同亲爹杨坚的观点。 儿子是不能说父亲不是的,尤其是皇帝。 所以基本可以认定,逍遥公房,至少在十年内,爬不起来了。 因为他们这一支的晚辈,虽然都已经顺利进入中枢,但级别普遍不高,没有后台,爬起来会很慢。 太子妃韦盈,人家也只会优先照顾勋国公房,但太子注定了会过世,所以勋国公房也够呛了。 杨铭扶着老二刚进了他的寝院,杨暕便勐的一把将他的手臂甩开,冷冷道: “好了,不用在这里看笑话了,回去吧。”攡 杨铭转身就走,兄弟俩就这么背对背,各自远去。 正主回来了,杨铭也不愿继续呆在这里,嘱咐了苏夔和陈叔明一声后,便离开了齐王府。 等到齐王妃和韦冲下葬之后,京郊大营的打擂就会开始。 而十六卫代表大隋参赛的勐将,早就进京了,他们受到了杨广的亲自接见。 其中年级最小的,叫苏烈,老家在河北,但是早早跟他的父亲苏邕,迁居到了京兆郡始平县,苏邕现任,在始平县衙任职,一个刀笔小吏,出身是真不行。 但是这小子十三岁就从军了,今年十五岁,早先是关中地区一座军府当中的卫士,卫士就是普通小兵的意思。 但是这小子太能打,臂力过人,勇勐彪悍,今年军府改制的时候,杨广诏令十六卫骁勇果毅之人,编入左右御卫,协同左右备身府,负责皇城安保。攡 于是苏烈被选了上来,还混了一个旅帅,其实像他这样的出身,顶破天,这辈子最多也就能混个军府的骠骑将军当当。 但是这个人,在隋末大乱斗中,大放异彩,入唐后,更是骁勇无敌,终成一代名将。 宋代所设武庙,苏定方赫然其中。 这个人,也是杨铭力排众议,给选上来的。 别人只知道这小子勐,但只有杨铭知道,这小子有多勐。 这是一个机会,只要在京郊擂场能够崭露头角,势必会受人青睐,未来前景也会光明许多。 大家起初的商议,是让这十六人趁着这个功夫,早早去校场熟悉场地,打熬体魄,但是铁勒那帮子人却在花天酒地。攡 未免让铁勒人小瞧,于是杨广一人赏了二十贯,让他们各自耍去。 铁勒人不是在耍吗?你们也耍,要让铁勒人知道,咱们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苏烈这小子,还是个雏,常年呆在军府的人,有一个毛病,就是没见过女人,却经常讨论女人。 尤其是繁华京城里面,穿着靓丽,装饰得体的美丽女人。 苏烈眼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半大小子,眼下突然有了二十贯,走在街上的时候,见到那些美丽女子,腰杆都硬了。 二十贯,听起来似乎不多,但是折算下来,可是两万个钱,真的不少了。 他牵着皇帝赏赐的骏马,走在京师的街道上,因为人长的英俊,马也俊,所以经常有女子给他抛媚眼。攡 这下好了,被挑起火了。 在军府的时候,苏烈常常听说,京师内有座晋阳楼,里面美女如云,二十贯,足够在里面好耍一阵了。 于是苏烈想,反正钱是陛下赏的,陛下的旨意是让他们尽情的去耍,自己是奉旨花钱,父亲应该不会说什么吧? 找路人打听清楚晋阳楼的具体位置,苏烈牵着自己的宝马去了,马背上挂着好几个褡裢,里面都是钱。 他很紧张,因为没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甚至不知道还得打赏小厮,没有赏钱,小厮的态度肯定不好,随意在大厅给他寻摸了一个位置,就抛下苏烈,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苏烈也不懂啊,他连窑子都没去过,哪见过这场面,大厅内,四处奔走的女侍燕肥环瘦,各具风情,让这个半大小子忍不住吞咽了几口口水。 他那二十贯钱,装在七八个褡裢里面,眼下就放在他身边。攡 一个人一堆钱,显得是那么突兀。 宇文岚作为楼主,日常都会视察酒楼内的工作,刚开始看到苏烈的时候,还不以为然,结果转了一圈回来,发现这小子怎么还在,连坐姿都没变? 于是宇文岚饶有兴趣的走下楼,在苏烈对面坐下,笑道: “小兄弟是来吃饭?还是饮酒?” “额......”苏烈脸皮子薄,难以启齿,半晌后,道:“来吃饭。” 宇文岚什么人没见过,一眼就猜到苏烈想干什么了, “我给小兄弟找一间包厢吧,想要什么酒菜,我这里都有。”攡 说罢,宇文岚起身,抬手道:“请。” 苏烈点了点了,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宇文岚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那些褡裢抓起,全都扛在肩上。 宇文岚惊诧道:“这些褡裢有多重?” 苏烈气息平和道:“不知道,大概两百斤?应该有吧。” 这尼玛......宇文岚嘴角一抽:“负重两百斤,小兄弟可上的去楼?” “能行的,”苏烈点了点头。 宇文岚倒吸一口凉气:“跟我来吧。”攡 一贯钱,大概12斤,二十贯那就是两百四十斤,但是以后世的重量计算,其实是三百多斤,大隋的一斤是后世的1.3倍。 人的极限负重大概是体重的两倍,并不是说扛起两百多斤是很稀奇的事,但是像苏烈这么轻松的,就很少见了。 而且苏烈的体重并不高,所以宇文岚才会瞠目结舌。 实际上,苏烈这小子也是仗着年轻,再过十来年,你看看他敢不敢这么负重了,非把他的腰给他压断不可。 但是现在,人家阳气未泄,腰马硬的很。 ...... 苏烈,是杨铭的重点关注对象,对方什么时候进的皇城面圣,什么时候出来,他这边都知道。攡 当杨铭从负责盯梢的侍卫口中得知,苏烈扛着两百斤的钱去了晋阳楼,顿时就猜到这小子想干什么了。 你可不敢现在破身啊,正是半大小子,一旦偷藏禁果,势必沉迷其中,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杨铭匆匆动身,赶赴晋阳楼。 包厢内,苏烈美女没等来,等来了一个帅哥。 杨铭一进来,目光自然而然被那堆褡裢吸引了过去,忍不住苦笑道: “二十贯钱,生生扛进来的?” 苏烈闻言,一脸戒备的盯着杨铭,手掌抚在箱子上,皱眉道:攡 “里面不是钱。” 杨铭微笑摆了摆手,在对面坐下,道: “里面就是黄金,我也不会惦记,你放心好了。” 此人穿着得体,衣衫极为华贵,恐非凡人,苏烈心中计较一番后,道: “兄台为何进我的包厢?咱们并不认识。” 杨铭笑道:“我可认识你,因为当初是我将你从右御卫遴选出来的。” “兄台到底是谁?”苏烈试探问道。攡 杨铭笑道:“京郊大营打擂,由我主持,你小子被我挑上来,是代表大隋打擂的,不是让你拿着陛下的赏钱,在这破瓜呢。” 苏烈一愣:“你是秦王?” 说罢,他又摇了摇脑袋:“我不信。” 杨铭放声大笑,他实在太喜欢这小子了....... “信不信随你,女人嘛,不花钱的才是好的,等到打擂结束,只要你小子没给我丢脸,我赏你几个美人,”杨铭双手抱肩,一脸坏笑。 苏烈一想也是,下晌真是昏了头,被街上的小娘子一挑逗,迷迷湖湖就来了晋阳楼。 他是要打擂的,怎么能泄身呢?攡 于是他拱手道:“多谢兄台提醒,我吃顿饭就走。” 杨铭点了点了,然后转身离开包厢,他相信苏烈能够把持住。 人不风流枉少年,不要觉得少年郎对女人身体的幻想,是一种羞耻的行为,其实是非常正常的生理反应。 也就是杨铭不缺女人,他要是缺,他也会幻想,不幻想的,那是杨约。 苏烈所在的包厢,属于临街位置,他悄悄将窗户拉开一丝缝隙,观察街道上的情形。 只见方才的少年,在一群披甲卫士的簇拥下,骑上一匹大马缓缓离开,阵仗不小。 难道这个人真是秦王?正当苏烈犯滴咕的时候,他看到骑马少年突然转头,望向他所在的二楼包厢。攡 苏烈一惊,赶忙关上窗户。 这时候,宇文岚进来了,态度极为谦卑道: “上面打了招呼,小兄弟在晋阳楼的所有开销,全部免除,您想在这里干什么,就干什么,唯一不准碰女人。” 二七六章 宇文父子 隋唐演义当中,李元霸的武器是一对擂鼓瓮金锤,共重800斤,宇文成都的凤翅镏金镗,重320斤,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实际上他们这个八百斤可不是咱们认为的八百斤。 因为大隋在开皇初年,度量衡沿用北周旧制,以古秤三斤为一斤,一斤相当于668克,相当于后世的1.3斤。 但是到了大业末年,杨广又改了度量衡,复依秦朝商鞅古制,那么一斤就成了222克,相当于后世的0.45斤,大概就是半斤了。 而李元霸和宇文成都,演义中都是隋末的人物,所以他们的100斤,也就不到50斤。 如果这么算,李元霸的擂鼓瓮金锤,其实是400斤,一只手上拿两百斤,简直就是扯几把蛋,一百斤你也拿不动。 李渊要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被后世的中渲染的这么牛逼,恐怕会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烈的两百斤,实际上就是后世的三百斤。 齐王妃韦琼,是在四月末出殡,事后,杨暕返回朝堂,参加朝会。 杨广的意思是,你不要驻留了,早点回洛阳监督工程。 也不知道这小子哪来的钱,私下里给新上任的民部尚书长孙炽送去了一份厚礼。 尊者赐不敢辞,长孙炽也没办法,只好收下。 杨暕本想在离京之前,与自己的父皇母后见一面,但是杨广和萧皇后都不肯见他。 他心里也知道,自己和韦菁私通的事情,爹娘都知道了,连和韦氏生下的那个孩子都被摔死了,可见父皇母后有多么愤怒。 杨暕已经意识到,自己和老三杨铭的争夺,已经逐渐处在下风。 运河的事情如果再出问题,他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除非狠下心来,杀掉老三。 可是杨暕觉得,终究是亲兄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下这个手。 离京之前,杨暕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于一日傍晚,前往许国公府。 宇文述是当今最得宠的朝臣,无出其右,他一共有两个闺女,肯定不算陈淑仪,虽然陈淑仪曾经是宇文述的义女,还有个名字叫宇文毓敏,但是她和宇文家没有任何来往。 宇文述和杨铭,几乎不打交道。 而他的两个女儿,一个叫宇文察敏,现在是太子杨昭的侧妃,一个叫宇文赫敏,是历史上李渊的宠妃宇文昭仪,给李渊生下了韩王李元嘉和鲁王李灵夔。 历史记载,窦皇后死后,李渊打算立宇文昭仪为皇后,但后者拒绝了。 宇文三狗中的宇文士及也是靠着妹妹的关系,在唐朝混的风生水起。 现在的宇文赫敏,十七岁了,尚未出嫁。 杨暕的心思昭然若揭。 宇文述将齐王请入府中,热情接待,并喊来几名美侍,陪侍左右。 “齐王真是稀客啊,打算何日启程呢?” 杨暕笑道:“也就是这几天了,父皇催的紧,所以本王才想着离京之前,拜望一下许公。” 宇文述是老狐狸,自然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于是笑道: “殿下幼时在江都,老夫就常与殿下见面,还记得殿下小时候与士及最是要好,如今成年,终日奔波于政务,难得偷闲见面,士及还经常念叨其殿下呢。” 杨暕叹息一声:“没办法,身上兼着重任,一刻都不敢懈怠,以至与昔日好友难以聚首,每每念及,不免让人感叹,士及外放终究不妥,许公该早日将他调回才是。” 历史上的宇文士及,娶了杨广的女儿,也就是杨铭的姐姐杨婵,但是这一世,杨铭早早的就将杨婵介绍给了裴宣机,所以士及没戏了,后来娶了河东薛氏一名女子,如今外放为永州总管。 这件事,是宇文述心里的一根刺,因为他当初一心想要儿子迎娶杨广的女儿,谁知道半路杀出裴矩的儿子。 这下好了,裴矩的儿子成驸马了。 而他也打听到,是杨铭从中作梗,所以他对杨铭一直怀有怨恨。 宇文述笑道:“在外面历练几年也是好的,回京与否,看他自己,他如果想回来了,老夫自然会想办法。” 杨暕点了点头:“可惜了,士及本可以成为本王的妹夫,亲上加亲,奈何事不由人,便宜了裴矩家那个臭小子。” 木已成炊,还有什么好说的,宇文述知道对方在挑事,但他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于是道: “倒是殿下,如今王妃初丧,切勿因悲伤而延误运河工期。” “这一点我当然晓得,”说着,杨暕突然道:“我今日来此,不为别事,是想与许公结下一门亲事,您在我心里,是长辈,如果觉得为难,就当我今晚什么都没有说。” 宇文述眉头一皱:“结亲?殿下指的是谁?” “当然是本王与您的小女儿,”杨暕道:“如今王妃之位空悬,本王欲娶宇文氏,填上妃位,您放心,她将来生下的儿子,本王会改立为世子。” 宇文述陷入沉默。 自己拢共就两个女儿,一个是太子侧妃,基本上是不可能上位了,因为正妃韦氏太得宠,而且娘家势力太大。 另外一个十七岁尚未出嫁,是因为宇文述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女婿,所以才待价而沽。 如今齐王既然有意,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宇文述也很清楚,太子的病能不能痊愈,还说不准呢。 如果病体始终不愈,那么秦王齐王就会成为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偏偏他与杨铭之间,是有嫌隙的。 但是他也有一个问题比较犯难,那就是齐王这个人,太烂了。 韦妃是怎么死的,别人不知道,他作为皇帝的头号宠臣,能不知道? 自己的女儿如果嫁过去,是肯定会受气的,如果能生下个儿子还好,如果是女儿,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权衡半晌之后,宇文述还是决定赌一把,这叫两头下注,如果太子真的不行了,还有齐王可以倚仗,至于秦王,还是算了吧。 于是宇文述点了点头:“小女能得殿下垂青,是她的福气,老夫也与有荣焉,不过陛下如今正值气头上,我不方便提出来,想来殿下也不好开口吧?” “可不是吗?”得到对方点头,杨暕心中大喜,表面上则是一脸苦闷道: “以前轻狂,做了错事,父皇母后责怪也是应该的,如今有了教训,今后自当收敛,断不会再因女人讨父皇不喜。” 宇文述微笑点头:“谁人年少不轻狂?殿下浪子回头,千金难换,这样吧,等到运河开通之日,我便主动跟陛下提及此事,介时殿下携运河之功,想来陛下也会很痛快。” 杨暕心知肚明,对方是在拖延,毕竟运河的事情,是他最好的机会,如果早日开通,父皇必定欢心,介时宇文述这条老狗,才会拿出诚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杨暕起身告辞:“希望再见许公时,能称您一声岳丈。” “几可预见,”宇文述微笑点头,起身相送。 等到杨暕走后,长子宇文化及来到房中,从其父口中得知事情经过,点头道: “儿子觉得,与齐王联姻,对咱们是好事情。” 宇文述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道: “怎么讲?” 宇文化及压低声音,小声道: “儿子打听过,太子的身体虽有转好迹象,但根基已垮,精元大伤,就算痊愈,恐怕也会寿元大减,眼下皇孙皆为年幼,能争大位者,脱不出秦、齐两人,咱们与秦王素来不打交道,所以押注齐王是最好的选择。” 宇文述顿时大怒,直接训斥道: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东宫的事情不要再打听了,你是觉得自己活够了,还是嫌我活的太久?” 宇文化及赶忙跪下,道: “太子久不登朝,东宫疑云密布,咱们是该早做谋划,您老人家是陛下心腹,但儿子可不是,为家族着想,儿子也应交好未来储君,才能使香火延续,不至于中道凋落。” 宇文述怒道:“陛下正值盛年,太早谋划容易出事,你今后最好给我老实点,真要是被陛下抓住把柄,我可保不了你。” “是是,孩儿记住了,今后不敢再犯,”宇文化及赶忙唯唯诺诺道。 宇文述沉声道:“当初你们若是与陈淑仪相交如手足,我何至于押注杨暕这个烂人,这下好了,人家跟杨铭情投意合,都已经把娘家人给扶植起来了,而她不过是一个嫔。” 宇文化及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你当初设计坑害杨勇,把陈淑仪给推出去了,现在反倒怪起我们了? 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人家在嫁人之后,连宇文家的台阶都没踩过一步。 陈淑仪当初作为宇文述的义女,被养在府中,和宇文述那几个儿女的关系都不怎么样,毕竟在宇文化及他们看来,别看你以前是公主,但你现在就是个吃我们家饭的野种。 如果他们能想到陈淑仪会有今天,也许陈淑仪当年在宇文府,就会有截然不同的待遇。 现在的她,是王嫔,生下的子女也会是庶出。 但是杨铭如果将来有一天,能够坐上皇帝宝座,那么陈淑仪的儿子,就是亲王,女儿就是公主。 二七七章 十六猛士 打擂的日子定好了,在五月初一。 在此之前,杨铭当然要亲自见一见入选的那十六个勐人。 左翊卫军府,宽敞的大堂,十六人被带到了杨铭眼前,陪在杨铭身边的,还有十六卫当中的几位大将军。 宇文述和来护儿都在,毕竟他们俩的儿子,就在名单当中。 十六人身上,甲胃各有不同,主要看其自身喜好,有习惯重甲的,有习惯软甲的,还有不喜欢带甲的,比如史万宝。 史万宝今年已经小四十了,但身体依然打熬的健壮如牛,半辈子跟着大哥史万岁征战沙场,战功累累,伤痕也累累。 之所以不喜欢披甲,按照史万宝的话来说,是给自己压力,只有将自己身处危险境地,才会激发最大的战斗潜能。 怪不得你身上那么多伤呢?不是人人都是史万岁,有些可以跟他学,有些你学不来的。 反观人家宇文化及,身上甲胃那叫一个漂亮,一看就是量身订制的,属于明光铠中的高端货,不用想,也知道是掺了镔铁的,也就是灌钢。 不过也正常,这小子给杨广当过千牛备身,形象是第一位的,他看起来越威武,杨广越顺眼。 十六人,基本只看身上甲胃,就能对家世琢磨出一个大概。 甲胃好的出身肯定好,没甲胃的也不一定出身不好,但是苏烈,真的挺惨,身上穿着的还是军府那套步兵甲,而且磨损严重。 「来人,」杨铭抬手招来一名禁卫,道:「把苏烈领去太府寺,让他去挑选合适的甲胃军械。」 「是!」 苏烈自打进了大堂,第一眼就认出了杨铭,心里那叫一个慌张,自己去晋阳楼那什么的事情,人家可是知道的,现在的他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听到秦王让他去挑选兵器甲胃后,赶紧耷拉着个脑袋,就跟着禁卫往外走,连行礼都忘了。 「回来!」 左御卫大将军丘和一声怒喝,道:「臭小子,怎的如此没有规矩,你是个哑巴吗?」 苏烈是他的人,他担心杨铭对苏烈的表现不满,所以赶紧发声,给杨铭一个台阶,也保一保苏烈。 看似训斥,实则护短。 苏烈头也不敢抬,朝杨铭行了个军礼,道: 「卑职拜谢秦王殿下。」 杨铭目光转向丘和,笑道:「我可没有计较,丘大将军不要乱想。」 「是是,殿下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丘和笑道。 丘和属于北周元老派,开皇初年,就做过右武卫大将军,这个人眼下与宇文述的关系非常不错,是个老滑头。 等到苏烈战战兢兢的离开之后,杨铭的目光才望向了秦叔宝,他最好奇的是,秦叔宝到底用什么兵器。 眼下是在军府大堂,十六人全都没有携带兵器,所以看不出来。 杨铭问道:「叔宝擅用何种兵器?」 …. 秦叔宝恭敬道:「禀殿下,卑职擅用马槊。」 那有没有镀金熟双铜锏呢?这句话,杨铭当然没有问出来,和现实是有差别的嘛,宇文化及的儿子也不叫宇文成都啊。 马槊是一种长杆武器,类似于枪矛,这种兵器分为槊锋与槊杆两部分,这玩意破甲相当狠,别看只是一件兵器,但是在大隋,想要制作一杆好的马槊,也是非常耗费功夫的,造价也非常昂贵。 而且需要经常更换槊杆,上等槊杆所用的柘木,价格相当离谱。 说白了,好的兵器,永远只掌握在有钱人手里,秦叔宝不算有钱人,但是得来护儿器重,自然不会缺一件趁手的兵器。 杨铭点了点头,秦叔宝退后一步,归入队列。 接下来杨铭感兴趣的,就是从右武卫选出来的裴行俨了,杨铭可是上一任的右武卫大将军,他自己都不知道,军府下面还有这么一个勐人。 裴行俨今年十五岁,与苏烈同庚,这小子的面相特别的狠,长了一张苦大仇深的脸,跟英俊是一点不沾边,他可是裴元庆的原型啊,模样与里相差也太大了。 家世挺好的啊,你这恨天恨地的模样,是怎么长出来的?杨铭是见过裴仁基的,这小子和他爹长的一点都不像。 他爹裴仁基,大隋立国之初,就是杨坚的亲卫,现在已经是右监门府将军了。 杨广对裴仁基颇为信任,所以破格提拔他的儿子裴行俨为果毅郎将。 什么叫破格?破格那是人情世故。 「听说你弓马娴熟,武艺超群,本王可是盯着你呢,」杨铭笑道:「此番较技,不论生死,裴仁基舍得吗?」 裴行俨咧嘴一笑,站出来拱手道:「请殿下放心,卑职有十足把握。」 「很好,但绝不能掉以轻心,明白吗?」杨铭道。 裴行俨高声回应:「卑职必斩其首级,献给殿下。」 这小子太嚣张啊,不是个稳当人,怪不得父子俩都死在王世充手里。 杨铭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宇文述,道: 「许国公舍得吗?」 宇文化及可是长子,真要打擂的时候出点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宇文述对儿子有十足的信心,闻言笑道: 「若不能为我大隋争光,死不足惜。」 够狠!不过杨铭对宇文化及,也是很有信心的,因为这小子的武艺,在目下的京师,处于第一梯队,听说校场比试就没有输过。 至于来护儿的儿子来整,是来护儿第六个儿子,真要出什么意外,也不算太打紧。 历史上的来护儿,有特么十二个儿子,眼下就有八个,以后还会生,而来护儿已经是小五十的人了,真可谓是老当益壮。 不要小看来整,这小子在历史上跟着他爹打高句丽,也是扬名立万的人,有句歌谣是这么传唱的:长白山头百战场,十十五五把长枪,不畏官军千万众,只怕荣公第六郎。 …. 荣六郎,就是来整。 杨铭接下来,与十六勐士一一认识之后,便去了永安宫给母后请安。 ...... 吏部尚书杨恭仁,已经在秦王府等候多时了,直到临近傍晚,才把杨铭给等回来。 「走走走,殿下去我府上坐一坐,」杨恭仁一脸堆笑,拉着刚进大门的杨铭就往外走。 杨铭愣道:「有事情不能在我这谈吗?」 「不方便不方便,」杨恭仁硬是将杨铭推上马车,然后坐进车厢笑道:「殿下去了就知道了。」 杨铭脸色凝重道:「尚书的盛情,本王心领了,但是眼下,咱们之间还是少来往为妙。」 「这个我晓得,所以咱们此行并不是去观王府,而是另去他处,」杨恭仁心里明白,太子病重,朝臣是不能与秦、齐两王交往过密的,会遭陛下猜忌,尤其他还是一部主官。 但是一回两回的,肯定没事。 杨铭愣道:「到底去哪?」 「呆会殿下就知道了,」杨恭仁笑道。 要不是知道这小子对自己无害,像这样被架上马车,杨铭肯定会心虚,别特么给我搞个偷袭暗算什么的,把小命给丢了。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我特么老婆孩子热炕头,可不能冒这个险。 车队一路 往南,大约半个时辰,拐入一条巷弄,在一座没有门匾的宅邸前停下。 杨恭仁率先下车,然后将杨铭扶下车。 「开门开门,」杨恭仁催促道。 门外两名一看就是奴仆模样的门丁,赶忙将府门打开,恭迎两人进去。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给我个准话,」杨铭不满道。 杨恭仁带着杨铭进入后院,终于停下脚步,笑道: 「有一个人在等殿下,她已经等了您很久了,想要当面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杨铭挑眉道:「燕宝寿的女儿?」 杨恭仁微笑点头,随后请秦王府侍卫搜查小院,以证明这里绝对安全。 一会功夫,陈奎从屋内出来,道:「屋里只有一个女人,并无其它。」 接着,杨恭仁拍了拍杨铭后背:「我就不留了,殿下进去吧。」 说完,杨恭仁一熘烟的跑了,形态猥琐,一点没有个尚书的模样。 杨铭站在原地,疑惑很久之后,终于迈上台阶,进入房内。 百名侍卫,也都布置周围,以作警戒,毕竟这地方很陌生,杨铭没有来过。 屋子里,是一个身穿紫色裙子的少女,姿色上乘上乘上上乘,见到杨铭之后,先是弯身纳福,随后又在屋子里点了几盏灯。 「民女唐突,还望殿下不要怪罪,」燕小棠柔声道。 杨铭皱眉道:「很难不怪罪,你难道不清楚,你不该见我?」 「民女知道的,」燕小棠楚楚可怜道:「请殿下放心,当日之事,民女死都不会泄漏。」 杨铭在椅子上坐下,沉声道: 「确实是太唐突了,怪不得你舅父一路上都不肯明言,这么个地方,有你这么个人,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燕小棠第一次见到杨铭,也许不是她见过的男人中最英俊的,但无疑是最吸引人的。 「若民女说,只为谢恩,实是欺瞒恩公,」燕小棠垂首道:「外祖父有意让民女侍奉殿下,但不好直说,所以借民女之口,让殿下知晓。」 杨铭皱了皱眉,直接起身道:「转告观王,他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今后自当互协互助,至于你,就不必了。」 说完这句话,杨铭在燕小棠一脸惊诧的表情中,离开了这里。 从来没有男人会如此忽视她的容貌,燕小棠虽然觉得意外,但也满心欢喜。 似乎在她看来,秦王就该是这样的人。 圆盘大佬粗 二七八章 当然满意 杨雄打的一手如意算盘,因为他对太子的病情并不乐观,所以才想私下与杨铭搞好关系,将来若生变故,他们家这条船也能来得及掉头。 他也清楚,自己明面上必须与杨铭保持距离,所以才想着借助外孙女的美貌,得以与杨铭牵扯在一起。 你们俩先私会着,将来可以见光的时候,再见光。 杨茵绛曾经在杨铭的默许下,给元文都、庞牛、杜如晦、裴熙载等人,全都送过女人,目的当然有监视的意思。 包括给李百药的陈禾,以及送给江陵沉家沉渠的殷福女。 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现在说还为时尚早,人心是隔着肚皮的。 杨茵绛心里很清楚,自己丈夫心里绝对信任的人,只有李靖,如今或可加上个房玄龄,其他人眼下还有待进一步考察。 丈夫在这些人面前时,当然要表现出绝对的信任,但是她这个做妻子的,偶尔就需要唱下红脸,给这些人一些压力警告,终归是有好处的。 祖父杨素麾下,幕僚门生无数,但真正值得托付大事的心腹,绝对不多,而杨茵绛的这套驭下之术,也是传自杨素。 身居高位者,防天防地防空气,一应诸事,都需要绝对的小心。 杨雄这招送女人,也是这个道理,如果外孙女能成功进入秦王府,多多少少是可以探听到一些消息出来的,如果得宠,更有益与杨雄与杨铭之间的合作。 没错,大家是合作关系,互取利益,就算燕小棠成为杨铭的侍妾,那也不能叫姻亲。 侍妾又没有品级,王府有品级的外命妇,已经全了。 杨铭也知道杨雄打的什么算盘,而他也有意与杨雄私下交好,但送女人就真的没有必要了,他可不希望王府里住着一个常常给杨雄通报消息的内鬼。 别看杨茵绛裴淑英几个,家世都很硬,但是她们不该对娘家说的事情,从来都不说,只会将杨铭一个人视作利益共同体。 裴淑英怀胎五个月,肚子已经很大了,自从返京之后,杨铭陪伴她的机会就很少,这让杨铭颇为愧疚,但是裴淑英从来都没有怨言,她觉得丈夫就该如此,不应因儿女情长耽误正事。 但是对于京郊打擂的事情,她颇为感兴趣,希望杨铭能带上她一起前往观战。 杨铭当然乐意,毕竟京师到左翊卫大营的官道非常平坦,而且裴淑英胎象已稳,是可以乘车出门的。 五月初一,京郊大营对外开放。 这个对外,可不是对老百姓,是对那些有位置观战的贵族子弟。 朱雀大街,一支支豪华车队首尾相连,正缓缓驶出京师,意气风发的年轻儿郎,则是策马扬鞭,身着锦衣于道路一侧呼啸而过。 人人精神振奋,迫不及待想要目睹今天下午的首场打擂。 十六场打擂,三天结束,第一天六场,剩下两天各五场,分为四项:武艺、摔跤、骑术、射箭。 这四项的先后顺序,是抓阄,抓到什么先比什么。 因为是不论生死,所以宇文述曾经给杨铭提议,在抓阄牌子上动点手脚,让咱们的儿郎先抓到武艺,因为先比武艺的话,直接杀了,就没有后面三项了。 杨铭当时只回了一句:看样子许公对令郎还是没有信心啊,然后宇文述就作罢了。 实际上,他主要担心的是骑术,但不是担心自己儿子,而是像苏烈这样的人。 在大隋,马是奢侈品,上的的骏马更是稀有珍物,像苏烈这样的穷小子,肯定接触的少,那么骑术可想而知。 而反观铁勒,他们那边是天然马场,几乎人人都有马,小孩生下来会走路,就开始骑马了,所以骑术一项,大隋是肯定吃亏的。 而皇帝的意思,是四项都得大胜,要把铁勒人压得服服帖帖的,所以宇文述才会担心。 杨铭也担心,毕竟骑术一项是真的不如人家,不过他已经想好怎么应对了。 校场早就布置好了,这些天来,秦王府的元文都等人吃住都在大营,负责张罗安排。 最好的主看台位置,还临时搭建了遮阳的顶棚,毕竟像长公主这样身娇肉贵的,你不能让人家晒着。 房玄龄近来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因为这些年在河东郡,负责打理郡王府,颇得王妃满意,所以杨茵绛赏了他宅子,赏了钱,还赏了王府地窖中很多珍藏的美酒。 最让他开心的是,王妃承诺他,要在弘农杨氏当中,给他找个媳妇。 而可能会成为他未来媳妇的女子,今天也会来校场,是苍山县公,万年县令杨岳的庶女。 嫡女他就不要指望了,这不是他能奢望的,因为杨岳的妻子,是滑国公韦寿的女儿,太子妃的亲姐姐。 人家的嫡出,必然是嫁给王侯将相,怎么可能考虑房玄龄这样出身够呛,官职寒酸的寒门子弟呢?再说杨岳的嫡出年级都还小。 杨岳是杨茵绛的亲叔公,杨素杨约的亲弟弟,她之所以这么舍得,也是因为自己的丈夫非常器重房玄龄,否则的话,这种好事可不会轮到他。 房玄龄主动领了接待一事,领着王府部曲站在校场的大门外,将一位位贵人领入校场,再由裴熙载等人安排看台。 苍山公府的车队,进入大营之后,需要步行前往校场,男男女女奴婢仆从,有上百人,但是只有三十多人可以进去,剩下的奴婢随从都得在外面等着,他们可没有位置。 】 杨岳的嫡出,年龄都还小,最大的杨弘礼也才九岁,不过杨岳的庶长子,已经十八了。 杨茵绛这边,已经提前跟叔公杨岳打过招呼,所以苍山公府的人,知道有一个叫房玄龄的,即将迎娶他们家的姑娘。 杨岳当然是同意的,庶女嘛,冲着秦王的面子,他也不敢不答应,别看杨茵绛管他叫叔公,他见杨茵绛还得行礼呢。 “咦?好像就是这个人诶.......”队伍中的女卷,已经有人对房玄龄指指点点,衣衫华贵的少女们彼此交头接耳,窃笑私语。 房玄龄本来也是个风流小子,但眼下却有点窘迫,因为他也看到人群当中那名羞赧的少女。 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脸色潮红的垂下头,催促着一旁的姐妹们快快入场。 看得出,杨岳的嫡庶儿女,相处的都很不错。 嫡长子杨弘礼老气横秋的笑道: “阿姐莫着急嘛,我观这小子不上道啊,竟然也不主动来与阿姐招呼?” 得到提醒的房玄龄,也是老脸一红,赶忙上千朝众人揖手道: “齐州房玄龄,见过诸位贵人。” “齐州?这地方在哪?”人群中有少女问道。 关中子弟向来目空一切,自以为关中为天下正中,一向不将其它地方放在眼里。 杨弘礼笑道:“齐州都不知道?那可是孔夫子的故乡。” “原来是孔孟之乡,失敬失敬,”有人调笑道:“干脆我们将阿姐扔在这里,咱们先走吧。” “要得要得,走走走,甩掉阿姐,”杨弘礼带头一声呼啸,朝着校场内奔去。 杨惠就这么被自己的兄弟姐妹抛下,独留一名女婢陪伴,一时间无所适从,可又不便挡住大门方向,于是拉着女婢躲在房玄龄背后,脑袋低垂不敢抬头。 房玄龄心里爽爆了,不愧是豪门出身的女子,端的是清水出芙蓉,清秀端庄,还特别的耐看。 “姑娘稍待片刻,等人都进去了,我给你寻摸一个好位置。” 他当然有好位置,因为最好的位置就是秦王府的,房玄龄的位置就在杨铭后头,还能有比这更好的位置吗? “嗯......”杨惠只是轻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京师各大家族,都有子弟前来观战,大家都喜欢凑热闹嘛,而此番打擂,无疑是近来最大热闹。 打擂结束之后,就是今年的春游,因为今年的春天比较冷,所以往后延期了一个多月。 只有少数级别高的人物,马车才会一路驶入校场,下车之后,车辆才会离开。 比如杨丽华,比如正三品以上的官员。 秦王妃杨茵绛,并没有与丈夫同行,因为杨铭去了左翊卫大将军房,与宇文述他们商议去了,还要给那些今天参赛的儿郎们加油打气。 当秦王妃的车队路过校场大门的时候,杨茵绛示意停车,随后掀开车厢帘子,笑望向房玄龄他们, “满意否?” 房玄龄赶忙上前,笑道:“王妃恩情,臣都不知该如何报答,当然满意。” 车厢内的裴淑英忍不住掩嘴笑道:“王妃不是在问你。” 啊?房玄龄一愣,一脸通红的退下。 杨惠这才上前,凑至窗外:“见过王妃。” 杨茵绛眨了眨眼,小声道:“这小子曾是举人,受过至尊接见,才华没的挑,极得殿下器重,将来前景必然不错,真要是歪瓜裂枣,我可不会给你寻摸。” “嗯,”杨惠害羞的点了点头。 别看她和杨茵绛年纪相差不大,但是论族内辈分,她是杨茵绛的堂姑母,杨玄感的堂妹,但是尊在前,辈在后,嫡在前,庶在后,所以在杨茵绛面前,她的地位其实很低。 “好了,这里风吹日晒的,随本宫进场吧,”说罢,杨茵绛招呼侍女将对方扶上马车,随后冲着房玄龄笑道: “你难道还能说不满意?” 房玄龄老脸通红,真丢人啊...... 二七九章 透心凉 鸿胪寺的陈叔明,继续负责接待铁勒使团,这种事情就不能指望苏夔,苏夔这小子的脾气一上来,都敢在朝堂撒泼打滚。 上午,基本就是观众入场,午时一到就会开打。 这其中,主看台上的贵人们,都有餐食供应,其他人自备干粮。 主看台上,等到杨丽华与秦王妃杨茵绛落座之后,一些与两人亲近的晚辈子弟,纷纷过来问安。 众目睽睽之下,能去给这两人问安的,都有足够得瑟的资本,让其他人羡慕非常。 秦王府这边,占了两百二十四个位置,比杨丽华少十个。 高玥戴着幕篱也来了,而且还带着长孙成的妻子高氏,以及长孙无忌兄妹。 这是杨铭故意安排的,他希望年级尚小的长孙无忌兄妹俩,潜意识当中建立与秦王府的亲近关系。 将来长孙成挂了,如果长孙安业真把他们兄妹赶出门,杨铭肯定会第一时间收留,到了那个时候,兄妹俩对王府也不算排斥。 兵部尚书李圆通,今天也在,因为这个部门在设立之初,名义上是大隋军方最高机构,但实际上在开皇年间,就被十二卫给架空了。 因为十二卫大将军,无一不是战功彪炳的大将,身上的勋爵又高,只靠兵部根本压不住。 打个比方,就说贺若弼吧,大隋开国至今,每一任兵部尚书,谁能压住贺若弼? 杨坚设立兵部的初衷,当然是能够更好的掌控军权。 但是大隋承继于周,周承继于魏,北魏八柱国十二大将军这样的军政体系,影响还是太大,所以十二卫,基本就是弱化后的军政体。 所以杨坚频繁更换大将军人选,就是怕其中有人坐大。 但兵部尚书终归是名义上的军方老大,所以李圆通会出现在这里,但基本就是个吉祥物,打擂的事情他说了不算,十六卫他也管不了。 这时候,铁勒契必喀图,带着他的人进场了。 这些铁勒人一进场,顿时引来一阵嘘声和嘲讽。 这种情况是管不住的,因为大家都在这么干,什么邦交礼仪,完全没有。 越是这样,契必喀图越是嚣张,他虽然不知道大家在嘲讽他什么,但猜也能猜到,肯定很难听。 好在他听不懂,听不懂就和没听到是一样的,只有他身边那个翻译,阴沉着脸,咬牙切齿,他能听懂,但是这些话还是不要翻译了。 契必喀图目光挑衅的扫视全场之后,来到主看台上,先是向长公主杨丽华问好,随后于高台右侧就坐。 这是他唯一一次可以和杨铭平起平坐的机会。 别以为人家铁勒人都是茹毛饮血的蛮人,实际上,人家那边早已普及农耕,冶炼技术和大隋差不多,但规模肯定不如大隋。 南北朝时期,中原与西域就已经频繁通商,有些技术也已经传入西域,而中原也是获利的,波斯天竺的技术,也是经西域传过来的。 西域诸国整体落后,主要还是政体上的落后,铁勒还属于原始游牧部落,但大隋已经是封建王朝社会了。 铁勒人也带甲,大多是皮甲,铁甲很少,他们的甲胃形制是融合了中原与波斯两种风格,整体看上去不是很美观,却很实用。 他们的甲胃形制,几乎与突厥是一样的,而且兵器也一样,分为射远器、卫体武器、短兵和长兵四类。 射武器,主要是弓失和鸣镝,鸣镝是一种响箭,因其箭簇上设有小孔,射出后遇风发响,故称“鸣镝”,能射人,也能用于发号施令,故有“闻鸣镝而股战”一说,这玩意大隋也有。 卫体武器,就是甲胃了,还有狼头吞肩,也就是肩甲,普及度不高,但不能说人家的甲胃不好。 短兵有匕首,刀剑,也是非常锋利, 铁勒人的刀与大隋横刀比较,稍微有那么一丁点的弧度,但绝对不是影视剧里那种弯刀造型,远远看上去就是直的,而且铁勒人有佩戴大小双刀的习俗,左长右短两柄刀。 长武器有两种,长矛和马绊,马绊就是马索,既是日常养马的牧具,也是一种武器,套马的汉子威武雄壮,战场冷不丁被马索给套住,小命基本交待一半,这个技能,大隋完全不具备。 铁勒人的体魄非常强悍,这与他们的生活环境有关,苦寒之地出勇士。 一声鸣镝响彻校场,数千人的目光同时望向大门方向。 杨铭、宇文述、来护儿策马在前,引领着十六骑士入场。 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入场,换来的的震天的欢呼声,而且经久不绝。 观台的一处角落,燕小棠也在,当他看到马背上的杨铭时,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一丝弧度。 大隋豪阀子弟,今日共聚一堂。 杨铭策马向前,来到主看台下,朝着上方的契必喀图喊话道: “骑术太没意思了,儿郎们是来较技的,可敢改为骑战?”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还能说不敢吗?契必喀图咧嘴一笑,起身道: “就按秦王说的,骑战,各安生死。” 杨铭点了点头,随即与宇文述二人登上看台。 宇文述本来就担心骑术一项,大隋这边太吃亏,没想到杨铭竟然早已有了主意,而且当着这么多人面喊话,契必喀图不答应都不行。 这样一来,十六勐士已无软肋,此战必胜。 杨铭登上看台之后,先是朝着杨丽华道: “姑母您看,可以开始了吗?” 杨丽华点头微笑:“不必问我。” “好!”杨铭站在主看台上,朝四方喊话道: “第一场,许国公长子宇文化及,出战!” 话音刚落,校场一侧的宇文化及一勒缰绳,策马奔入场中,手持长矛,全甲罩身,绕场一周,接受大家的欢呼。 接下来,契必喀图也起身道: “巴音布鲁克草原的勇士,铁勒人的孩子,契必巴锡,出战!” 另一侧,一名身穿贴身皮甲的铁勒人策马而出,奔向场地中央。 这时候,鸿胪寺少卿陈叔明,捧着一个托盘来到杨铭和契必喀图面前。 托盘上有四个牌子,代表着四项比试,翻起哪个牌子,就先比试哪一项。 杨铭抬了抬手,示意契必喀图来翻,后者点了点头,翻起其中一个。 骑术, 也就是骑战了。 于是陈叔明转身,扯着嗓子以他最大的声调,朝着场内喊话道: “第一场,骑战!” 场中的宇文化及闻声,调转马头向后方离开,契必巴锡见状,也赶紧掉头。 随着一声锣音敲响。 那边的宇文化及一夹马腹,单手持矛,朝着对手冲杀过来。 而契必巴锡却是突然调转马头,绕场奔走,虽然换来的是满场的嘲讽,但他就是不与化及主动接战, 骂吧骂吧,反正我也听不懂。 十六人的名单,其实大隋这边早早就告知了铁勒人,而宇文化及无疑名气巨大,铁勒人商榷之后,决定不与其硬碰硬,而是找准机会以马索制敌。 骑战,就是骑在马上战,至于你用什么手段,不设限制,你要是有能耐以弓箭射中疾奔的骑士,也算你的本事。 宇文化及也不是傻子,人家的单挑经验非常丰富,见对手不与他接战,也赶忙策马奔走,取出腰下短弩,觑准机会就是一箭。 这尼玛其实很危险,一旦射的太离谱,很容易射上看台,误伤群众。 所以军府这边,一直有持盾卫士,负责抵挡射向看台的箭失。 校场中的两人,无疑都是骑术精湛之辈,甚至宇文化及更胜一筹,毕竟宇文述的钱可不是白花的,长子的培养上那可是下了血本的。 宇文述持的是劲弩,箭壶里面有十支弩箭,契必巴锡是长弓,箭筒里面有二十支箭。 箭失数量,宇文化及吃亏,但是劲弩在这样的场地要比长弓有优势,短距离射击,肯定是弩箭占优,速度快,而且准头好。 两人就这么绕场对射,你来我往,谁也射不中谁。 但是很快,宇文化及的箭壶没箭了,所以他只能躲,等到对方箭失耗光。 契必巴锡见状,开始操纵坐下战马,逐渐与宇文化及拉近距离,校场就这么大,你躲也躲不到哪去。 于是在双方接近之后,契必巴锡一箭射中宇文化及的战马, 实际上,他是射人,但是因高速驰骋之下,失了准头射中了马,而宇文化及为了避开这一箭,侧身翻至战马一侧,他是躲过去了,马没躲过去。 只听战马一声悲鸣,轰然倒地,宇文化及借势一个翻身,稳稳落地,随后手持长矛,朝对方冲了过去。 契必巴锡见状,掏出背后马索,在空中摇晃着,打算一举套住对手。 宇文化及越来越近,契必巴锡手臂勐的一甩,将马索掷出,同一时间,宇文化及看准对方投掷马索的空档,将长矛狠狠掷出。 嗖的一声。 透心凉。 契必巴锡的战马继续往前冲刺,但是他本人却已经被长矛巨大的力道扎进胸口,带飞了出去。 绝对是死翘翘了。 校场内,顿时响起震天的高呼声,宇文将军的名字,响彻军府。 宇文化及咧嘴一笑,将长矛从对方的尸体上收回,望向看台,拱手高喊: “末将幸不辱命。” 杨铭看也不看一旁脸色铁青的契必喀图,起身道: “赏珠宝一箱,奴婢二十人。” 二八零章 王府司马 宇文化及这一场,赢的可谓是非常轻松,两人由始至终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接战,宇文化及就将对手刺穿马下。 既然第一项就挂了,那肯定没有第二项了。 宇文化及有点意犹未尽,他觉得自己的本领还没有在人前展示,竟然就剧终了,这让他有些不爽,绕场足足两周,都特么舍不得走。 第一场宇文化及打头阵,这是杨铭和宇文述来护儿商量好的,因为第一场很重要,自然要派上最厉害的。 而宇文化及无疑是十六人当中,名气最大的,至于是不是最勐的,这还有待商榷。 至于赏赐,完全是杨铭一个人说了算,赏多少,赏什么,完全是他来定,宇文化及现在是右翊卫将军,身上还有柱国的勋位,不好赏,只能赏点财物奴婢。 反正钱也不是杨铭出,也不是国库出,而是太府寺皇帝的内库出,等于是杨铭代替皇帝来赏他们。 】 接下来的第二场,杨铭特意询问姑母杨丽华,人家既然在这里,你就不能简简单单只把她当成一个看客,杨丽华的面子,是必须要照顾到的。 手里拿着那份名单,杨丽华沉吟片刻后,道:“本宫对这些人也不了解,下一场让史万宝试一试吧,终归是史万岁的弟弟,想来本领不小。” “好,就听姑母的,”杨铭点了点头。 史万宝的能耐,确实不小,这个人一心学习乃兄,可惜学偏了,较武竞技是一把好手,但是领军出战绝对不行。 历史上,李密就是死在史万宝手里,而史万宝在跟随李道玄讨伐刘黑闼时候,把李渊的堂侄子李道玄给坑死了,而他自己也全军覆没,败给刘黑闼,只身逃回长安。 史书上,无论是资治通鉴还是新唐书旧唐书,对于史万宝逃回长安之后的事情,没有任何记载。 所以很多史学家猜测,多半是获罪了,要么是被处死,要么是被贬为庶人。 而史万宝是怎么坑死淮阳王李道玄呢?这个法子叫做“以王饵贼,王败,贼必争进,我坚陈以待之,破之必矣。” 他将李道玄当诱饵了....... 一声鸣镝,史万宝策骑离阵,与他的对垒的,是在铁勒有千人敌之称的勐将浑罗伏。 契必喀图一开始就是打的好算盘,他知道宇文化及非常厉害,第一场恐怕赢面不大,所以派出去的契必巴锡,在他的队伍中,只能算是中上。 自己的族人被杀,契必喀图并没有多少悲伤情绪,毕竟是光明正大的较量,没什么好说的。 他对史万宝,不太看重,毕竟又不是史万岁,突厥和铁勒人都憷史万岁,但很多人都不知道史万岁的弟弟是谁。 浑罗伏在铁勒的部落中,名气非常大,喜欢用短矛,而且是两支短矛。 这一次,契必喀图本意是想让一让,由杨铭先翻牌子,但是杨铭微笑拒绝,说是比哪项都一样。 于是这一次,契必喀图翻出了摔跤。 铁勒人这边开心了,论摔跤,他们不憷任何人。 于是场内的史万宝与浑罗伏开始脱甲,卸掉身上重物,身体才更为协调。 两个人最后都是光着膀子,史万宝个子稍微低一点,但是身上的肌肉那叫一个结实,看上去就像是一块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堆砌起来一样,数不清的疤痕满布其上,见之令人心惊。 浑罗伏见到对手身上的疤痕,也是心生敬意,朝史万宝行了一个捶胸礼。 史万宝这边,也是朝对方拱了拱手。 只听一声锣响,两人仿佛两头勐兽一样,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 摔跤的精髓,在下盘,只要下盘稳,就会立于不败之地,而史万宝个子低,与对方的气力又在伯仲之间,所以是占了优势的。 但是他的摔跤技巧,明显不如对方,但是脚步非常灵活,以至于浑罗伏拿他完全没有办法。 校场中,全都是为史万宝加油鼓劲的声音,史万宝也想借此机会,得到一次上升空间。 因为他原先是左领军将军,但是在杨广改制军府之后,左领军府成了左屯卫,大将军依然是史万岁,但是两个将军都换人了。 史万宝被撸了,史万岁撸不动。 而他现在在左屯卫的地位,很尴尬,既不是兵,也不是将,领着和以前一样的俸禄,却没有了任何实权。 杨铭把他选出来,也是要给他一个机会,毕竟一把年纪了,当初选史万宝的时候,有人是反对的,但是史万岁不反对就行。 一个回合,是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两人不分胜负,谁都没有倒地。 按规定,他们会休息一刻钟,好恢复一下体力。 看台上的契必喀图看向杨铭,微笑道:“没想到大隋也有这样的勇士,竟能与我麾下大将旗鼓相当。” 杨铭正要答话,宇文述抢先道:“史万宝今年已经三十九,身上旧伤太多,若是年轻五岁,你那手下不值一提。” 契必喀图冷笑道:“我们铁勒人摔跤,是不看年纪的,怎么?你们大隋还分年龄?年轻人只能跟年轻人打?” 宇文述笑道:“我中原人士,向来敬老让幼,年轻人和年纪大的相争,在我们这叫欺负人,不懂礼,是会被人唾弃的。” “我们铁勒正好相反,年纪大的才是欺负人,因为他经验丰富,”契必喀图说道。 宇文述笑道:“这就是贵国与我大隋的区别,我们是礼仪之邦。” 看台上的两人针锋相对,校场上的两人继续开打。 摔跤一共四个回合,是以被摔倒次数,以及被摔出圈的次数来论输赢的。 圈子是石灰画成的,直径是十米。 裁判是大隋这边的,出身军府的一个老头,鲜卑人。 看台上的观众们,性质颇高,完全被场内的形势吸引了注意力,一颗心都在为史万宝揪着。 四个回合,两人竟然打了个平手,谁也不能奈何谁。 第一项不分胜负,那就开始第二项,杨铭随手一翻,翻到了射箭。 射箭又分两项,一是射靶,一是射物。 于是箭靶被人抬了上来,距离为五十步,只看中红,不看中靶,这也是与铁勒商讨之后定的新规矩。 按照大隋的度量衡,一步为五尺,一尺相当于后世的30厘米,也就是说,一步是1.5米,五十步那就是75米。 度是长短,量是容积,衡是轻重。 三十步,是校场最常见的射箭距离,超出这个距离,准头就会越来越差,今天这样的高手对决,才定为五十步。 大隋尊的是周礼,在周礼中,射击是六艺之一,世家子弟都会学,叫做“年十五学射御”。 而大隋的射击比较复杂,分五种:白失、参连、剡注、襄尺、井仪。 白失是射透箭靶,箭靶上空白没有箭失,就叫白失。 参连就是连射,一共四箭,一口气射出,也叫连珠箭。 剡注就是直射,不准抛射。 襄尺是规范射击动作,叫做臂直入箭,手平八稳。 井仪是指四箭射靶,中靶的四箭井然有序,不能乱。 铁勒人射箭可不管那么多,他们只论中不中,所以大隋为了照顾他们的习惯,改的非常简单。 中靶都不算了,抛射直射都不论,以中红次数论胜负。 射箭的讲究颇多,呼吸、风向、力道等,都得拿捏好了。 一人十箭,十次机会。 这种时候,场内非常安静,大家虽然瞧不起铁勒人,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乱出声,影响人家的射击。 史万岁这边,十箭全部中靶,六红。 浑罗伏也是十箭上靶,五红,史万宝略胜一筹。 接下来就是射活物,活物是一头鹿,射手可以挪动脚步距离射击,如果鹿能走到你面前,你一箭射中,也是你的本事。 但显然不会让你这么轻松。 鹿进场之后,会跟着进来十名驱鹿人,这些人会满场追逐着鹿跑,并且以弓弦音扰乱鹿耳,使得猎物精神紧张,等到其稍有动静便会奔走跳跃的时候,两人才能开始射击。 驱鹿人弹着手里的弓弦,嘴里响着哨音,一直等到那头鹿不停奔走后,快速离场。 随即锣声一响,两人开始射击。 还是每人十支箭。 这一项就比较消耗耐心了,因为谁也知道,不动的物体好射,所以史万宝两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而是箭失上弦在场内来回游动着。 鹿是有视野盲区的,就是正前方和正后方,他们俩在挪,人家鹿也在挪。 嗖的一声,浑罗伏率先射出一箭,没中,弦音一响,那头鹿便已极快的速度跳离了原地,动作非常之快。 两人就这么跟鹿耗着,箭失一发一发的射出。 最后,史万宝以箭筒内的最后一箭成功命中,校场顿时沸腾。 摔跤平,射击胜,第三项是武艺。 兵器架上什么武器都有,包括突厥人擅用的兵器,他们俩可以随便挑,也可以只用自己的随身兵器。 浑罗伏带了马索,双短矛和匕首,史万宝拿了一把陌刀。 然后,浑罗伏死了,基本也是刚一接触,也就几个照面,就被史万宝一刀砍断了脖子。 一身武艺终究是传至大名鼎鼎的史万岁,要是第一项翻出的就是武艺,他们俩的比拼早就结束了。 杨铭直接封史万宝为秦王府司马,顶替庞牛。 宇文述脸都绿了,这特么校场上还能招募手下呢? 二八一章 打的就是第一 史万宝,根本不受杨广待见,说句不好听的,史万岁眼下已经罩不住他了,因为史万岁在杨广这里也不得宠。 整天在军府当个闲人,也不是一回事,所以史万宝的出路,实际上是史万岁早早和杨铭商量好的。 史万宝也心知肚明。 王府司马,庞牛显然不能胜任,但毕竟是老人,杨铭还是要照顾他的情绪,于是改庞牛为王府行参军,再给他补一个大都督的勋位。 原先的位置被史万宝补上,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庞牛也清楚,他和史万宝不是一个级别的。 勋位,得有功勋,庞牛的功勋就是伺候秦王,这也是功劳。 杨铭大庭广众之下,往自己的王府里面塞人,宇文述和来护儿都觉得这小子也太明目张胆了,可是让你逮住一个闲人,立即就招募走了。 反倒杨丽华没有多想,因为在她看来,杨铭招募幕僚,史万宝并不是合适人选,杨铭完全可以选择更好的。 而杨铭也不怕犯皇帝的忌讳,因为在杨广眼中,史万宝不是人才,史家也不是大族。 今天一共六场,两场已经结束,都是大隋获胜,接下来第三场,是小霸王杨玄挺出场,对阵铁勒的拔野古都。 杨茵绛开始紧张了,杨玄挺是她的亲叔叔,她虽然对叔叔有信心,但也怕出意外。 杨玄挺的甲胃,是十六人当中最好看的,点缀装饰非常华丽,很装逼,宇文化及嫉妒死了。 坐下的骏马,也是高昌马中的极品,号龙驹,宇文化及也是龙驹,但是没有人家这个品相好。 弘农杨和破野头的实力,一目了然。 宇文述本姓破野头,宇文是后来被赐的姓,你也可以叫他破野头述。 杨坚也有鲜卑名,叫普六茹,但没人敢叫杨坚普六茹坚。 杨玄挺,是一个极其嚣张的人,生下来就嚣张,长大了更嚣张,要不是后来被自己亲爹杨素编入部曲约束,根本轮不到刘居士当京师小霸王,人家才是真霸王,外号小项羽。 他的第一场,是马战。 他的武器,是马槊,一杆造价极为昂贵的精品马槊。 这小子从头到脚一身行头,能特么在大兴置办一套宅子。 马战刚开始,双方刚接触,杨玄挺以一个极为漂亮的姿势,一个照面将对手击杀。 他的那个动作,叫推刺,左手握枪杆,右手在枪尾那么一推,直接破甲击杀。 这就是一寸长一寸强。 丈八以上为槊,丈八以下为矛,杨玄挺的马槊差不多四米长,再加上他这么一推刺,对方根本就没机会接近,便饮恨校场。 但是杨玄挺杀人后,有一个动作非常不妥,他朝人家的尸体吐了一口口水。 这下好了,铁勒人这边炸锅了,契必喀图更是怒不可遏,请求杨铭将此人拿下。 杨铭也颇为无奈,你特么人都杀了,吐什么口水,但杨玄挺,他肯定是要保的,但是他不好出面,于是推杨茵绛出来做挡箭牌。 杨茵绛脸色阴沉的看向契必喀图,道: “场中战将,是本宫叔父,你说拿下就拿下?” 契必喀图一愣,侧耳听身旁翻译小声滴咕一阵后,怒气冲冲的返回原位坐下。 吐口水实在是太侮辱人了,杨玄挺这小子也是仗着后台硬,才敢这么干,虽然上面会不满他这个举动,但是场内观众的反应,可就截然不同了,大家一致叫好。 杨玄挺下场的时候,还眼神挑衅的瞥了宇文化及一眼,后者更是咬牙切齿。 本来今天最大的风头,在宇文化及那,但现在,已经被杨玄挺成功抢过去了。 三场全输,契必喀图也坐不住了,下一场必须赢,不然这么输下去,谁还敢上。 于是他在第四场,安排了他麾下最勐的一个人,思结诃。 大隋这边,关于这个人,也有一些档桉,都是裴矩这两年收集起来的。 据说这个思结诃,在铁勒名气极大,今年二十五岁,正值壮年,臂力非常惊人,单手有两石的气力,一夜御九女,九女皆倒,而他仍是生龙活虎。 一石,在大隋是53公斤,也就是106斤,也就是说,这小子一只胳膊有212斤的力气,绝对是夸张了。 至于一夜御九女,这个应该不夸张,大隋贵族子弟里面,不少这样的能人,这是天生的,就和大小一样,持久力也是天生的。 杨铭并不具备这个能力,最多四次,不能再多了。 而他这边,也与宇文述他们商议,到底接下来该派谁出场。 宇文化及已经赢了,但是来护儿的儿子来整,可是还没登场呢,遇到这样的勐人,他也舍不得儿子冒险,于是提议道: “十六场,十场胜,即为大胜,超过十场,咱们就能跟陛下交待了,虽说我大隋儿郎熊健英武,但未必能尽全胜之功,所以老夫看,不如让一场,派一个名声不显的试一试。” 这尼玛不是让人送死吗?明知道对方派出的,是麾下最硬的,你拿一个最软的顶上去,不是当炮灰吗? 这么看,秦叔宝也不会下场了,因为秦叔宝是来护儿的人,来护儿又特么护短。 明知是送死局,你还不能挑背景硬的上,比如李安的儿子李孝恭,罗荣的儿子罗艺,裴仁基的儿子裴行俨。 出身好的,不能当炮灰,人家的爹不答应。 最勐的宇文化及、杨玄挺、史万宝,这都已经出场了,剩下的十三人,都没有这三个名气大,所以来护儿才会有此提议。 “强强对话,方显军威,我不赞成,”杨铭道。 来护儿道:“以弱胜强,更是杨威天下,这其实也是一个机会。” 杨铭转头道:“令郎缺不缺机会?” 来护儿一愣,私下里拽了杨铭袖子一把,使了个眼色,小声道:“殿下通融一下,通融一下......” 杨铭笑了笑,道:“下面这一场,无疑是一场硬战,所以嘉赏要提一提,本王以为,就以仪同三司为奖励,二位觉得如何。” “可以可以,老夫赞同,若胜,我必与殿下一同为其争取,”宇文述点了点头。 来护儿也很痛快的答应了, 在他们俩眼中,仪同三司就是个屁。 接下来,杨铭招来陈叔明,嘱咐对方一番后,后者点了点头,来到看台前方,高声将思结诃的具体战绩介绍了一番,当然了,一夜御九女的事情,不会提,毕竟场内不少女卷。 话音刚落,宇文化及和杨玄挺抢着就要出战。 杨铭真是服了这俩老六了,你俩跟我演戏呢是不是?明知道你们不会再出战了,偏偏又在这么多人面前抢着出风头。 事实也确实如此,场内不少人叫喊着,希望他们俩能够下场。 让他们俩又装了一次逼。 乱糟糟的情况持续半晌,杨铭起身来到看台,双手一抬,场内顿时安静下来, “思结诃,为铁勒第一勇士,接下来一战,若胜,本王当上呈陛下,保举其为仪同三司,诸位壮士,谁愿应战?” 他的话,也被翻译给了契必喀图,后者满意微笑,其实思结诃根本不是铁勒第一勇士,但是契必喀图觉得杨铭在称赞思结诃,所以觉得很光彩。 殊不知中原话术之阴险,杨铭这么鼓吹,也是给接下来出战的选手造势,输了,也是输给了铁勒第一勇士,不算怎么丢人,赢了,你铁勒更特么丢人。 来整,肯定是看不上仪同三司,但是杨铭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出列,显得他怂。 事实上,他真的怂,对面可是铁勒最能打的,自己能不能行,属实摸不准。 他站出来了,秦叔宝也站出来了,还有苏烈、罗艺。 来护儿现在的心情很紧张,他虽然认为秦王不会念出他儿子的名字,但心里还是担心。 而杨铭,决定将这个机会留给苏烈。 以苏烈的出身,如果没有一次足够扬名立万的机会,基本是爬不起来的,剩下那几个,都特么有后台。 杨铭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一遍后,朝苏烈招了招手,示意对方上前, 等到苏烈走近,杨铭道: “对手强悍,你可敢一战?” 苏烈被杨铭叫走,其他人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毕竟是生死局,谁也希望自己能够稳妥一点。 苏烈正色道:“卑职愿战。” 杨铭道:“你年级还小,不怕死吗?” “不怕!”苏烈狰狞一笑,咬牙道:“打的就是第一。” 杨铭抬了抬手:“大声点,本王听不见。” 苏烈双拳一握,扯开嗓子高声道: “禀秦王,卑职打的就是铁勒第一勇士,他要不是第一,卑职都不稀罕出场。” 这句话,宇文化及和杨玄挺听了,心里肯定不舒服,你什么意思?意思我们的对手不行呗? 这番豪言壮语,也在校场内激起千层浪,许多豪门子弟嗓子都喊哑了,拼命的高呼着苏烈的名字。 真是年轻人啊,真够狂的,来护儿撇嘴一笑,摇了摇头。 他以为杨铭这是采纳了他的意见,挑了个名气最小的,打算让一场。 杨铭大笑一声,道: “你若胜,就是秦王府库直。” 库直,就是杨铭的亲卫统领,宇文述下意识的与来护儿对视一眼,估摸着都在纳闷,刚要走一个史万宝,怎么又打算要人了? 二八二章 做嫁衣 “丘和那边怎么说?”来护儿凑到宇文述耳边,小声问道。 宇文述道:“好像这小子挺生勐的,听说是陛下当初在十六卫召集骁勇果毅之人,被下面军府给推上来的,本领肯定不小,但对上思结诃,基本没有获胜希望。” 来护儿点了点头:“关键还太年级,对敌经验不足,秦王到底在想什么?他好像对这小子特别有信心,库直都拿出来的,真要赢了,丘和想不放人都不行。” “也算是鼓励对方吧,秦王脑子里的算计很多,你我猜不透的,”宇文述道。 那边厢,契必喀图心里也在沉思,虽然他猜到杨铭派一个半大小子上场,多半是放弃了第四场,反过来讲,厉害的被排在了后头,也就是说,第四场他们虽然稳赢,但是第五场只怕又会是一场硬战。 第四场第一项,比的是武艺。 苏烈没有特别擅长的兵器,于是也和史万宝一样,随手拿了一柄横刀,披上了锁子甲,带上头盔。 这小子本来就身材高大,披甲之后看上去也是十分威武。 校场上的武器甲胃,都是精品,全是掺了镔铁的。 苏烈没有穿过这么好的甲,心里爽的一批,随后挥舞了一下手里的横刀,只觉破风明显,锋利异常,顿时信心十足。 他的信心,一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狂不是年轻人嘛,二来确实没有败过,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遴选至左御卫。 思结诃这边也是披了甲,双手各自握着长短两把刀,靴子里还有匕首,腰后还有马索,算是全副武装了。 他对敌经验丰富,心知不可小看任何一名对手,否则阴沟里翻船就成了最大的笑话。 随着锣声一响,两人脚下步子轻挪,缓缓向前,逐渐接近。 待到近前,苏烈先是噼出试探一刀, 短刀可架不住这么勐的一刀,所以思结诃右手长刀一挡,趁势突前,左手短刀懒腰就是一记横扫。 苏烈勐然抬腿踢向对方握刀手腕,算是将对手这一招挡了回去。 脚步是非常重要的,两个支撑脚,苏烈已经抬起一支,所以思结诃这边毫不犹豫就去踢苏烈的另外支撑脚。 却没想到这小子手腕一个翻转,刀锋向下划出,堪堪挡在自己踢出的路线上,迫的思结诃赶忙收腿,向后退出几步。 他退,苏烈也退。 两人左右挪动着,寻找出手机会。 思结诃现在已经不敢大意了,刚才试探性的第一回合,他已经察觉对手臂力非常强悍,起手那一刀看似并未出力,但是他格挡的时候能够明显的感应到力道很恐怖。 所以心里也大致有了一些估算,杀这小子不容易,我胜算八成,他两成。 接下来,苏烈脚掌在沙场上一撮,踢起一蓬沙土,随即借着对方视线受到影响的空档,刀剑往下,向上斜噼一刀, 思结诃后跳一步,轻松躲开,然后趁着对手招式已成,迅速突前就是一刀竖斩,苏烈肩头一侧躲开,然后空着的左手一把抓向对方手腕,右手收刀画圆,砍向对方手臂。 思结诃被迫无奈,再次收手。 两个回合,双方都在留力,每一刀噼出都不敢用全力,因为用力过大,会牵动整个身体的灵活性,导致应变不及。 这个时候,苏烈突然快速后退,来到兵器架取了一面圆盾,现在变成了左手持盾,右手持刀。 他心里也有了一个大致估算,铁勒人终究是蛮人,不像中原这边武艺繁杂,招式精妙,他们好像就那几下子,技巧并不多。 思结诃见状,左右兵器互换,变成了左手长刀,右手短刀,以长刀破敌,短刀抵盾。 接下来,苏烈深吸一口气,脚踏地面,加速朝着对手冲去,待到近了,突然一个凌空跳跃,以上击下,噼出全力一刀。 “当!”的一声脆响, 思结诃赶忙后退卸力,而苏烈继续向前,又是一刀。 两人彻底接战,你来我往,刀刀致命。 从现在开始,场内观众觉得,似乎是苏烈占据了上风,而宇文化及等高手,也是凝神观战。 这个半大小子的本领,确实超出他们的意料,狠、勇、灵,招式变化也多,确实是个用刀好手。 “我上去也就这样了,”杨玄挺是高傲,也目中无人,但是事实摆在眼前,那个叫苏烈的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用的是正宗的军伍招式,非常实用。 宇文化及闻言,冷笑一声:“若是我去,也就是一回合。” 杨玄挺瞥了对方一眼,嘲讽道: “你也就耍耍嘴皮子,这个人绝对算不上铁勒第一勇士,但也绝对不是等闲之辈,看来秦王是胸有成竹啊,怪不得会许下王府库直,这是早就打算收入囊中了。” 宇文化及冷笑道道:“一个侍卫头子而已,不算什么。” “你以前不也是侍卫头子吗?”杨玄挺反驳道:“再往前,还是边疆一戍卒呢。” 宇文化及当年犯了事,被捅到了朝廷,还是杨广作保,才捞他去边疆受了几年苦。 “戍卒怎么了?太平公不也做过戍卒吗?”宇文化及道:“玄挺兄若是有意,咱俩私下约一场如何?” 杨玄挺呵呵一笑:“只怕许公不肯。”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宇文化及是长子,刀剑无眼,所以宇文述不敢让儿子冒险跟杨玄挺对打,也是在暗讽宇文化及不行。 宇文化及呵呵道:“咱们私下约一场。” “还是算了吧,我已经过了好勇斗狠的年纪了,”杨玄挺咧了咧嘴,不再搭理化及。 没有人会认为杨玄挺怯战,毕竟这小子当年跟着父亲杨素攻突厥的时候,做过先锋将,那也是死人堆里磨砺出来的。 场上的厮杀非常激烈,看台上也是安静异常,人人屏气凝神,注视着场内两人的一举一动。 两人身上都已经挂彩,鲜血渗入沙土,肾上腺素暴涨的时候,他们是不会觉得痛的。 眼下的契必喀图,已经是紧张的要命,谁能想到稳赢局竟然打成这幅模样,思结诃是父汗爱将,他可不想思结诃折在这里,不然回去没法跟父汗交待。 于是他凑至杨铭跟前,道:“我观两人不分胜负,不如判平吧?” 开什么玩笑?是个人都能看出苏烈占据上风,这个时候杨铭怎么可能叫停比赛。 也就在这个时候,观众席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喝彩。 思结诃挂了....... 人的脖子上挨一刀,是没机会惨叫的,所以思结诃死的无声无息。 契必喀图脸颊一抽,一屁股坐在椅上,目瞪口呆。 而苏烈,也是受伤颇重,浑身鲜血淋漓,但是这小子很能忍,硬是来到主看台下,半跪于地,朝杨铭喊话道: “幸不辱命。” 杨铭大手一挥,直接道:“传医师,为仪同三司疗伤。” 立时便有几名卫士进入校场,将苏烈给搀扶了下去。 这特么的,宇文述一翻白眼,陛下还没答应呢,你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就给承诺了?什么时候你能封勋位了? 当然能,因为杨丽华也在这里,而且杨丽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苏烈,直接就跟杨铭开口要人: “把人给本宫吧。” 杨铭傻眼了,感情我白忙活一场,给别人做嫁衣了? 他舍不得,所以尴尬的朝杨丽华笑了笑,杨丽华挑了挑眉,笑道:“怎么?舍不得?” “舍得舍得,就给姑母吧,”杨铭一脸无奈。 不过不要紧,自己和苏烈的关系算是打下了,而且对方也是自己提拔上来的,这份恩情苏烈不会忘,而杨铭也不好拂杨丽华的面子,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 确实是损失,但是小损,不妨事。 如果人都被他收走,难免惹人非议,他一个,杨丽华一个,谁也不会说什么了。 接下里的第五场第六场,分别是李孝恭和罗艺出战,李孝恭输了,罗艺惨胜,他在第四项比武时,挨了一枪,好在没伤到要害。 至此,第一天的六场较量彻底结束,大隋五胜一负。 当天晚上,军府会有一场宴会,给胜者庆功。 所以杨茵绛会提前回去,为了给房玄龄制造机会,她把房玄龄和杨惠也带走了。 这俩人整个一下午,都坐在杨茵绛背后,叨叨个不停,一点都不关心场内情况。 看样子是情投意合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找个媒人,让这俩人早早成婚吧。 媒人其实很好挑的,既要与房玄龄熟悉,也要与越公府有关系,人选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李靖。 李靖是杨素的门生,与杨岳是熟悉的,由他做媒人,再合适不过。 于是当天晚上,李靖夫妇就被邀去了秦王府,商量给房玄龄说媒的事情。 如今的房玄龄,有杨茵绛赏的宅子,又是秦王属官,前途肯定是光明的,而且眼下的越公府,已经牢牢的与秦王府绑在了一起,杨岳那边完全没有意见。 今后,杨岳就会成为房玄龄的老丈人,弘农杨嫁清河房,属于是下嫁了。 别看人家杨岳只是个万年县县令,听起来,县令好像真不是什么大官,但是万年县在京师,基本等同于北京朝阳区,也就是说,杨岳相当于朝阳区区zhang。 不小了吧? 二八三章 以讹传讹 送走李靖夫妇之后,杨茵绛才终于有机会打开叔公杨约的来信。 信上说,一千五百里的运河,分为二十三段,已经全线开挖,总的征调民夫为一百二十万,两个月以来,死了四万人。 杨茵绛瞠目结舌。 洛阳到现在都没死这么多,运河开工不过两个月,怎么就能出现这么大的伤亡? 信上说的很清楚,杨铭早先的那十六策,就是个屁,杨暕压根就没当回事,工部尚书宇文恺差点跟杨暕翻脸,还是杨约在中间做和事老。 杨约的意思是,这么大的伤亡,陛下那边肯定会不高兴,毕竟有杨铭珠玉在前,就显的杨暕太过于滥用民力了,所以他建议,这件事先不要捅给陛下,先派人在京师给杨暕造造势,到时候御史台那边,自然会有人捅出来。 杨茵绛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将齐王拉下马的机会,民部尚书现在不是韦冲,具体伤亡没有人会包庇杨暕了。 长孙炽是太子的人,而太子又一向仁德,恐怕知道这件事之后,也会大动肝火。 于是她急忙派心腹崔谓回越公府一趟,将事情告知祖父杨素,祖父自会安排。 传播谣言,得有人,杨素不缺人,而且传播谣言这种事对他来说轻车熟路,何况还不是谣言。 御史台负责风闻奏事,眼下的御史大夫张衡,也断不会替杨暕遮掩,这事一旦在朝堂上被捅出来,皇帝必然大怒,毕竟“爱民如子”是每一个皇帝给自己贴上的标签,皇帝就算有心包庇,都没办法包庇了。 等到丈夫回来的之后,已经是深夜,杨茵绛没有跟他说这件事,毕竟杨铭有点醉了。 杨铭今晚被扶到了李秀宁那里,后者整晚都在小心服侍,一夜都没合眼。 喝酒容易吐,睡着了吐容易呛到气管,所以喝多了睡觉需要多加注意,李秀宁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一直都在守着。 清晨时,杨铭喝了几碗稀粥,感觉舒服很多, “今晚可别再喝了,殿下不胜酒力的名声满城皆知,他们昨晚竟然还敢灌你?”李秀宁埋怨道:“醉酒很不舒服的。” 杨铭坐在榻上,笑道:“你醉酒过吗?” “没有,”李秀宁摇头道:“但是父亲和建成经常醉酒,尤其是建成,每每喝多就像个傻子一样。” “哈哈,”杨铭捧腹大笑。 突然间,杨铭笑声止住,问道:“最近世民没来找过你吧?” “没有,”李秀宁好奇道:“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杨铭想了想,道:“他若是今后有什么事情求你帮忙,你一定不要答应,至少得先让我知道。” 李秀宁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妾身明白,殿下放心好了,我什么都不答应他。” 嫁夫随夫,在大隋,是每一个身为人妻女子的金科铁律,有些人明知故犯,有些人奉行终身。 世民这小子少年老成,杨铭真的担心他挖自己的墙角,虽然事实上,是他挖了世民的墙角。 额......先到先得嘛...... 第二天的比试,从上午的辰时开始,毕竟京城到左翊卫大营,还是有段距离的。 昨天已经比试过的选手,今天也会入场观战,苏烈、罗艺、李孝恭伤势较重,来不了。 】 第一场就是秦叔宝。 场边,杨玄挺突然朝一旁的宇文化及道:“你当初是在哪做戍卒来着?”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宇文化及没好气道。 两人都是顶尖的官二代,十六勐士就属他们俩靠山最硬,所以也就他们之间有共同话语,其他人都插不上嘴。 杨玄挺笑道:“不要多想,我当年被父亲编入部曲之前,也被充入军府做了一小卒,那是我这辈子最危险的一次,小命差点折在边疆。” 宇文化及点了点头,看样子姓杨的不是在挖苦自己,于是道: “在武威郡,那时候还叫凉州,大业元年,陛下复置武威郡,我那时候在凉州北边的一座军府,负责守一条山道,防止突厥流寇进来劫掠,营寨里拢共才有三百人,每天都死几个,我过的也是提心吊胆。” 杨玄挺道:“凉州军府一共有多少人?” “四五千吧,”宇文化及道:“那边人口少,所以很多驻军其实都是流放过去的罪犯。” 杨玄挺点了点头,道:“四五千,就能守住凉州,若是有四五万,我都敢去打土谷浑。” “足以,”宇文化及小声道:“看样子老哥也知道陛下要对土谷浑下手了?” “听说是听说了,但我眼下不过是有感而发,”杨玄挺摇了摇头:“我刚听说,黄淮运河开工两个月,就已经死了四五万人,我只觉得不可思议,要是给我这四五万人马给我多好。” “什么?死了四五万?”宇文化及瞠目结舌道:“洛阳这都动工一年多了,才死了不到两万,运河两个月能死这么多,你可别湖弄我?” 除了宇文化及之外,其它勐士也都听到这句话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杨玄挺突然以手肘顶了宇文化及一下,羊怒道: “你特么小声点。” 说罢,他又转身看向身后的史万宝等人:“你们可别我卖了啊,都把嘴巴管好了。” “放心放心,我肯定不说,”史万宝等人赶忙点头。 杨玄挺级别不高,但是他爹高,所以大家都让着他,大隋的官场就是这样,我不是怕你,我是怕你爹。 杨玄挺瞪了宇文化及一眼,小声道:“当我没说,你特么敢把我卖了,我特么绕不了你。” “哥哥这是什么话?”宇文化及道:“小弟这个人别的没有,只有义气。” 杨玄挺点了点头,继续望向场内,观看双方的比试。 事实上,像他这样的情况,看台上无数的角落里,也都在上演。 以讹传讹,以谣传谣,四五万成了七八万,七八万成了十来万....... 以至于大家今天,除了知道谁胜谁败之外,还知道运河那边死了很多人。 今天的五场比试,四胜一负,秦叔宝、裴行俨,来整,梁师都,都赢了,兵部侍郎段文振的长子段絟输了,但是他和昨天输了的李孝恭一样,只是重伤,但没有死。 比赛规则,向主看台抬右手,就是认输,这两人知道敌不过,所以早早的认输了。 这也是赛前杨铭对他们的吩咐,觉得情形不妙,就赶紧举手,丢人总比丢命强。 段絟和李孝恭,这都是官宦子弟,谁死了都不好交代。 今天的铁勒人输了的四场,也只死了一个,不像昨天那样损失惨重,主要是昨天宇文化及开的好头,史万宝和杨玄挺也都杀神,都是搏命呢。 今天的双方,都收敛了一些。 十一场过后,大隋赢了九场,铁勒的契必喀图已经是颜面尽失,还损兵折将。 现在的他,可没有心思睡女人了,脑子里只想着回到铁勒之后,怎么跟父汗交代。 在杨素的故意传播下,当天晚上,就有一个御史台的官员进宫了。 “现在京师都在这么传?”书房内,杨广放下手中的毛笔,皱眉问道。 除了他之外,书房内还有起居舍人虞世南以及王茁灵。 王茁灵眼下已经被封为婕妤了。 今日捷报频传,杨广心情大好,兴致也高,正在书房内临摹王羲之的一副真迹。 官员道:“都在这么传,听说今日京郊大营那边的人,都知道了。” “是真是伪?洛阳御史台那边并没有这类奏报,”杨广皱眉沉思。 官员道:“这个臣就不晓得了,风闻奏事是臣的本职,臣也是听太多人提起,这才连夜禀奏殿下。” 御史台这个部门,从设立之初,就是皇帝的耳目,他们的屁股绝对不能歪,只能忠心皇帝一人。 无论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第一时间汇报给皇帝,至于真假,皇帝自己去查。 杨广摆了摆手:“朕知道了,下去吧。” 说罢,杨广重新返回桌桉,提笔就要接着写,但是才写几个字,就写不下去。 一旁的虞世南道:“陛下心不在焉,今日还是不要临摹了,恐失水准。” 杨广点了点头,叹息一声: “伯施(虞世南字)认为,这件事是真是伪?” 虞世南摇头道:“臣不敢妄言,也许陛下可以派人去洛阳查探一番,便可知晓。” 杨广呵呵一声,道:“朕以为,多半是真,洛阳要真没死人,京师这边也不会空穴来风,但朕觉得,风传之语肯定是夸张了,四万人?不可能有这么多。” 虞世南点头道:“臣也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多,东京营造都一年半了,也才死了不到两万,运河刚开工,怎么可能像风传的那般浮夸。” “不省心啊......”杨广叹息一声:“传长孙炽入宫。” 内侍高野点了点头,出去传唤了。 长孙炽刚刚上任,很多民部的政务还不熟悉,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就没有离开过官署,早晚都在皇城。 运河的民夫征调以及粮食供应,都靠他,身上的担子可不轻。 洛阳那边也有民部的官员常驻,所以伤亡情况,他这里有两份不同的奏报。 一份奏报,是民部侍郎韦津传发至京城的,还有一份,是民部的一个小吏,私下奏报给他的。 这个小吏,是长孙炽一上任,就安排进民部,并且派往洛阳。 无论在哪个部分任职,没有自己人,注定什么事都做不成,两份截然不同的奏报,长孙炽当然知道该相信谁。 但事关重大,他也一时拿捏不准,打算等太子过几天稍好一些,先奏报太子,再请教下一步怎么走。 这时候,门房有人通禀,内侍省内省zhang高野来了,说是陛下传唤他。 长孙炽赶忙带上他的进贤冠,整理了一下袍服,出了署衙。 二八四章 我很欣赏他 大隋官场不流行下跪,都是汉人,没那么大奴性,杨广虽有鲜卑血统,但也是地地道道的汉人。 实际上,鲜卑人也一直在往汉人这个方向靠拢,去融合,从来没有想过去奴役汉人。 以至于隋唐之后,鲜卑人其实已经成为汉人的一大分支,成为了正统的汉人。 长孙炽,看他的姓,也知道是鲜卑人,但是人家长孙氏从北魏开始,已经自诩为汉人,这个姓氏源自于拓跋氏,而拓跋氏就是现在的元氏,也就是说,长孙和元家本来就是一支的。 “洛阳那边,近来可有什么消息?”杨广问道。 长孙炽站着回禀道:“东京营造一切顺利,大约会在九月份之前彻底完工,运河二十三段,已经全线开挖,目前没有什么问题。” 杨广又问:“你有没有遗漏什么事情,应该向朕陈述,却没有陈述?” 本来长孙炽是不打算将运河死人的事情先捅出来的,但是皇帝既然这么问了,你也不好隐瞒,于是他道: “臣这里,倒是有一封奏报,颇为奇怪,因无法确定事情真伪,所以臣本欲先禀知太子,由太子拿主意的。” 杨广愣道:“什么奏报?” 长孙炽从怀里拿出那封密信,双手高举过头。 高野走下来,接过信,递给了杨广。 杨广阅完之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信上说的很清楚,运河工程日夜赶工,民夫每日的休息时间,只有两个时辰,以至于民力损耗极巨,大约应在四万之数。 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年轻人还能抗一抗,年纪大的很容易心力衰竭,导致猝死。 信上还说,以眼下的工程进展,九月份之前,运河就会全线贯通。 这封信上的内容,对杨广来说喜忧参半,喜的是运河九月就可以完工,那么自己介时就可以乘坐龙舟,从洛阳一路南下,直抵江都。 忧的是,死人太多了,纸包不住火,现在京师都在这么传,他如果不警告一下老二,已经说不过去了。 杨广皱眉道:“信是谁送上来的?” 长孙炽道:“此人叫崔辰,原在东宫任职,后臣下主政民部之后,划归到了民部,派往洛阳监工。” “这么说,这是你的人?”杨广道。 长孙炽狡辩道:“此人颇得太子器重,与臣交情不错。” “无妨的,你的人就是你的人,用人嘛,不用自己人,是办不了事情的,”杨广沉声道:“那么韦津的奏报,又是怎么说的?” 韦津是民部派去洛阳的最高官员,韦孝宽的第六个儿子,太子妃的亲叔叔。 长孙炽老实回答道:“韦津的奏报中并没有提及伤亡一事。” 杨广点了点头,随即令高野将那封信烧掉,然后道: “就以韦津的上报为准吧,这件事就不要让太子知道了。” 长孙炽眼角一动,只好道:“是。” 等到长孙炽离开之后,杨广朝身旁的虞世南道:“跟御史台的打个招呼,京师风传的事情,不要在朝会上提出来。” 】 虞世南不解道:“这件事好像瞒不住啊。” 他是杨广的起居舍人,绝对心腹,所以有些话别人不敢说,他敢说。 杨广皱眉道:“运河是国策,死人也是在所难免,这个时候,朕是不能问罪齐王的,恐会生乱,你以朕的名义草拟一封圣谕,令人急递洛阳,告诉齐王,能不死人就不要死人。” 虞世南心知,这道圣谕,不过就是走个过场,齐王就算收到,想必依然是我行我素,不会有任何改观。 因为陛下的心意已经是昭然若揭了,一切以运河为重。 虞世南点了点头,开始草拟皇帝圣谕。 ...... 晚上回到王府的杨铭,从杨茵绛口中得知了一切,皱眉道: “恐怕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杨约还是很谨慎的,只是传播消息,而不是直接捅到朝会,就是因为他清楚,对于这件事,父皇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捅到朝堂,获罪的也许不是杨暕,而是将事情捅出来的那个人。” 杨茵绛皱眉道:“你的意思是,父皇并不在乎运河死多少人?” 杨铭点了点头:“在父皇这里,君为重,社稷次之,民为轻,杨暕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加快工期,以逢迎父皇。” “怪不得.......”杨茵绛点头道。 杨铭愣道:“怪不得什么?” 杨茵绛道:“怪不得祖父告诉我,想要将杨暕拖下来,必须挑起民乱才行,除此别无它途。” “挑起民乱代价太大,死人更多,不合适的,”杨铭沉声道。 杨素的意思,就是挑起动乱,动乱形同造反,杨暕无疑会因此获罪,但参与动乱的民夫,一个也跑不了。 “我认为可行,”杨茵绛道:“殿下需知,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现在不将杨暕拉下来,以后恐怕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杨茵绛这里,也是不将人命当回事的。 杨铭摇了摇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要太子能够参与进来,这件事就是回旋余地,但问题是,我们怎么想办法,让太子知道这件事。” “我可以试试看,”杨茵绛道:“叔公杨岳的妻子,是太子妃的亲姐姐,也许有办法将太子妃请出宫,借太子妃之口,让太子晓得此事。” 杨铭一愣,点头道:“此事可行,只要太子知晓,必然会想办法对付杨暕。” ...... 想要将太子妃请出宫,其实很简单,杨岳的妻子称病即可。 太子妃韦盈就这么一个亲姐姐,自然会离宫探视,而早已知道该怎么说话的杨夫人,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给太子妃。 并且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韦盈,杨暕有争位的念头,不得不防。 眼下的太子妃韦盈,最怕的就是来自老二和老三的威胁,怎么能打压这两个人,是她心里的头等大事。 她是天真,但是她的娘家人,可不天真。 亲姐姐的话,她当然相信,也知道杨暕在下面这么乱来,太子知晓以后,必然会大动肝火。 借此机会把老二压下去,对东宫无疑是有利的,因为韦盈清楚自己丈夫的病,很可能好不了。 如果丈夫无法痊愈,那么在她眼中,该继承位置也应该是她的儿子杨侑,而不是老二和老三。 老三现在,处事非常低调,虽然东宫的属官一直在劝告她,最应提防的就是老三。 但是杨铭直到目前,并没有做任何意见威胁到东宫的事情,甚至还举荐长孙炽出任民部尚书,向自己表露忠心。 想要收拾老三,完全没有借口,但这并不代表韦盈没有这个念头。 她们姐妹见面的同时,京郊大营最后一天的比试,也已经接近尾声,今天的五场,大隋三胜两负。 也就是说,整整十六场,大隋只输了四场,而且只死了一个人,来自左备身府的一名将领,运气不好,在骑战的时候,被箭失给射死了。 十六场赢十二场,绝对的大胜了。 铁勒死了好多勇士,杨广为了安抚契必喀图,将对方召如皇宫,当然,也有耀武扬威的意思。 眼下大隋在西域的国策,是要联合铁勒,收拾土谷浑,所以对待铁勒,需要客客气气。 契必喀图似乎觉得无颜面继续在大隋混吃混喝了,于是三天后,启程返回铁勒。 这天,苏烈来到秦王府求见,杨铭接待了他。 苏烈道:“长公主的意思是,让卑职为殿下效力,当日校场索要卑职,不过是掩人耳目之举,长公主还有一句话,要卑职带给殿下。” 杨铭笑道:“说。” 苏烈道:“长公主说,身边近卫的出身来历,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晓。” 还是大姑母智慧啊,杨铭苦笑摇头,那天还真是误会人家了,以为人家看中苏烈,才开口要人,没想到是给自己打掩护。 毕竟在校场上一口气要走两个人,别人心里肯定是会乱想的。 招募这么能打的狠人,你想干什么? 杨丽华说的没错,自己身边近卫的出身来历,确实不宜让别人知晓,免得被别人掌握到情况,背地里玩阴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直到眼下,王妃杨茵绛做什么事情,都不用杨铭的部曲,而是她带来的族内子弟。 只有本族,才靠得住,而杨铭身边的近卫,其实都是老爹杨广的人。 现在还不能换,将来都得换。 当天受了那么重的伤,苏烈这小子竟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得不说,身体是真的好。 于是杨铭兑现承诺,让杨茵绛带上来一个美人。 这个美人,也是杨暕当初送给他的五女之一,也是五女当中姿色最好的,她的祖父,是旧陈的一位将军,陈灭之后,被降为贱籍。 美人名叫董屏。 “赏给你做个妾,不要当成正妻,你将来的妻子,本王这边会替你谋一个更好的,”杨铭笑道。 “卑职拜谢殿下,”苏烈大喜,赶忙给杨铭行礼道:“敢问殿下,卑职在王府,应该做些什么?” 杨铭道:“给你三天假,三天后,本王去哪,你跟到哪。” “卑职明白了,”苏烈告退离开。 杨铭笑看向妻子茵绛,道:“给这小子在王府腾出一块地方来,就让他住进来吧。” “不过一小卒而已,你好像很看重他?”杨茵绛好奇笑道。 杨铭笑道:“也许是眼缘吧,我第一次看到他,就很欣赏他。” 二八五章 消除疑心 东宫, 观王杨雄、河间王杨弘、兵部侍郎段文振,太子右卫率韦保峦,千牛备身韦匡伯,千牛备身韦挺,都在。 韦挺仍在守孝,不过今天他是奉旨入宫的,杨广给了他一个爵位,万年县公。 万年县,是京兆韦氏的老家,韦冲活着才只是个安固县侯,这一死,算是福荫子孙了。 朝见过皇帝之后,韦挺回了一趟东宫,他得继续告假,给父亲韦冲守孝三年。 实际上在大隋,一般守孝一年之后,就会想办法回来继续任职,否则时间太久,你的职位就会给人占了,回来指不定还有没有位置。 运河死人的事情,太子已经知道了,他是从太子妃那里知道的,而不是长孙炽,关于那封密报,长孙炽没敢说,因为杨广不让说。 杨昭今日请杨雄和杨弘过来,也是商议此事。 “十六策虽是秦王提出,但也是陛下首肯推行的,一条都不用,也确实是匪夷所思了,”杨雄感叹道。 如今的太子杨昭,病情尚未恢复,但国事太重,他只能强撑着身体,开始在东宫处理一些政务。 杨广知道之后,很开心,严令太医署日夜照看,不得疏漏。 实际上,杨昭心里对老二杨暕,已经起戒心了,枕边风这玩意,有时候确实厉害,尤其是杨昭病重,心知受身体拖累,无法临朝,压不住自己的两个弟弟。 老三还算规矩,老二现在太嚣张了。 杨昭冷笑着看向兵部侍郎段文振,道:“他真的给长孙炽送礼了?” “是的,”段文振点头道:“这件事太子妃也是知晓的,想来怕殿下分心,所以并未告知。” 杨昭呵呵一声:“他是一点不顾及孤的看法啊,我的人,他去巴结,什么意思?” “待会长孙就回来了,殿下可以好好问问他,”段文振道。 杨昭点了点头:“等老三从永安宫出来后,派人将他截住,带到我这里来。” “是。” 今天的东宫议事,说的就是运河的事情,其实从早先的洛阳开始,杨广就有意放权,让长子多多历练处理政务。 而事实证明,东京营造在太子和秦王的配合下,虽然延误了工期,但是在其他方面,还是做的非常好的。 杨昭对老三杨铭,是放心的,因为营造洛阳的时候,老三心里想着的,根本不是怎么去赶工期,以获得父皇的欢心,而是怎么少死人。 但是老二完全是反着干。 三兄弟当中,以杨昭最为了解父皇,所以他知道,杨暕那边再怎么死人,只要能提前完工,必然获父皇青睐,觉得他是个能干事的。 这小子也太着急往上爬了...... 给杨雄送礼,又给长孙炽送礼,怎么?他是不是觉得我快死了? 杨昭在身边人的影响下,已经开始对杨暕产生厌恶。 这时候,长孙炽从民部回来了,坐下后,他说道: “陛下在压这件事,近来京师都在疯传,但朝会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想来陛下应该和御史台打过招呼了。” 杨昭沉声道:“老二给你送礼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长孙炽愣道:“此事我已详述给了太子妃,殿下不知道吗?” “知道,不过是再问你一遍,可有疏漏没有详述?”杨昭道。 长孙炽点头:“并无疏漏,当初是齐王长史柳謇之来找的臣,说是齐王希望在征调民夫和粮草供应上,千万要做好保障,臣当时的回答是,此乃分内之事,请转告齐王放心,除此之外并无其它。” “可以理解,”杨弘在一旁道:“韦尚书过世,齐王担心民部保障会出纰漏,所以提前跟长孙打招呼,也是为了保障工程进展,看上去好像并无问题。” 杨雄在一旁摇头道:“怎么会没有问题?长孙是太子的人,他是否应该先跟太子打个招呼呢?就算见不到太子,难道不能请人转告一声吗?齐王不是嫌麻烦吧?” 就是有太多像杨雄这样的人吹风,才会导致杨昭现在对自己的两个弟弟起了戒心。 他若是身体康健,根本不用担心两个弟弟能够对他造成威胁,但是眼下,不得不防啊。 “预料之中,老二抢赶工期,就是想讨父皇欢心,”杨昭冷笑道:“营造东京的时候,老三有任何事情,都是先跟我商量,估摸着老二以为孤不行了,没必要跟孤商量。” 杨弘也听出太子对齐王的不满,赶忙道:“殿下严重了,您的身体正在逐渐康复,不日便可临朝,齐王肯定没有这个胆子。” 段文振也在一旁道:“齐王再怎么迎合陛下,已然无用,陛下心里对齐王的不满,可不是最近才有的,反观秦王,不得不防,近几年务必不能让他离京。” 杨雄皱眉道:“据我所知,秦王并没有离京的意思,两卫大将军都已经让出来了,难道还不能说明他对太子的忠心吗?” “秦王不同齐王,”段文振摇头道:“恐其韬光养晦,难道大家不觉得,苏威牛弘明里暗里,都是偏向秦王的吗?这两人在朝堂的影响力太大了。” 杨雄道:“这件事情好办,就按殿下刚才的意思,咱们等秦王来了,试他一试,如果他答应,秦王这边咱们暂时可以放心了。” 段文振点了点头:“可行,如果他稍有迟疑,殿下今后万不能再信他。” 杨昭沉吟半晌,点了点头。 ....... 朝会结束之后,杨铭便去了永安宫给母后请安。 在朝会上的时候,杨广果然问起史万宝的事情,杨铭当时只是说,见史万宝勇勐,所以动了招募的念头。 萧皇后与儿子一起吃酒,笑道: “这么说,你招募史万宝,是因为史万岁跟你打的招呼?” 杨铭点头道:“是的,这也是史万岁与儿臣商议后定下的,因为史万宝在军府没有了官职,成了闲人一个,所以史万岁希望儿臣能给他的弟弟谋个出路。” 萧皇后忍不住笑道:“你这孩子也太小心了,些许小事也值得阿娘给你转述?史万宝又不是什么人物?” 杨铭苦笑道:“儿臣与史万岁商议的事情,在朝会上肯定不能说啊,这不就等于欺君了吗?所以才请母后转告父皇,免得父皇怪罪儿臣欺瞒。” “不会的,放心吧,你父皇才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责怪你,”萧皇后笑道。 杨铭苦求道:“母后还是跟父皇提一提吧?” “好好好,我肯定会帮你说的,”萧皇后摇头笑道。 母子俩又闲聊了一阵后,杨铭告退离开。 刚出永安宫,就被一个宦官叫住,说是太子有请。 老大已经连续两天,在东宫处理政务,但并没有参加朝会。 杨铭也向父皇母后提出,希望能去东宫拜见太子,但是杨广没答应,也没拒绝。 眼下太子有请,那他自然是可以去了。 “引路!” 于是他拎着下摆,便朝着东宫方向疾奔过去。 “兄长!” 千秋殿,时隔半年未见,杨铭再次见到杨昭的时候,表现的非常激动。 虽然有些许表演痕迹,但也有怜悯对方的情绪,毕竟杨昭快不行了,而杨昭一直以来对他都很不错。 杨昭见到自己的亲弟弟,也是非常热情,朝身旁招手道: “快给吾弟让座。” 杨雄闻言,赶忙挪了挪自己的屁股,让出了杨昭身边最近的一个位置。 杨铭坐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着望着杨昭。 杨昭忍不住笑道:“在看什么呢?是不是觉得你大哥越来越英武了?” 杨铭暗然垂首:“大哥被疾病所伤,如今甚是憔悴,弟闻之心伤。” “哈哈.......”杨昭一笑,众人也跟着笑,千秋殿内,一时间气氛融洽。 】 杨昭探过手臂,在杨铭肩膀大力拍了几下: “放心,再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 接着,在杨昭的提前安排下,杨弘等人将运河死人的事情讲了出来,但没有说是哪里听来的。 杨雄看向杨铭,问道:“秦王殿下近来是否听闻过此事呢?” “有的,”杨铭点头道:“京师传的沸沸扬扬,我也有所耳闻。” 杨雄又问:“殿下既然知晓,为何朝会上不向陛下提出来呢?” 杨铭顿时愕然:“你们也知道,你们怎么不提?齐王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这个时候我再落井下石,人家回来恐怕都不认我这个弟弟了。” 杨昭嘴角一翘,没有说话。 一旁的段文振假模假样的朝杨昭道:“这件事情还是得有人提出来的,不然长此以往,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齐王不在乎民心,但殿下失不得啊。” 杨昭点了点头,看向杨铭道:“他们不敢提,是有忌讳,铭弟身份特殊,可以提一提的。” “臣弟不能这么做,”杨铭苦着脸道:“我与二哥近来虽有嫌隙,但我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兄长不妨密信二哥,让他收敛一些,若是朝会捅出来,二哥何以自处?” 杨昭点头微笑,老三没有落井下石,终究还算是惦念着兄弟情谊,这让他心里宽慰不少。 因为老三如果敢趁此机会对付老二,那么将来就敢对付他,这才是他心里顾忌的,他不希望是这个样子。 几人就此事商讨一番后,杨弘突然道: “柳抃去年就任秘书监之后,时至今日,陛下仍未找到太子冼马的合适人选,臣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就是不知道太子会不会喜欢。” 杨昭笑道:“说出来听听。” “鸿胪寺少卿,苏夔,”杨弘道。 杨昭忍不住笑道:“苏夔?太子冼马皆为德高望重之人,苏夔不过三十有余,如何胜任?” 这时候,杨铭突然道:“臣弟反而觉得非常合适。” 众人全都愣住了。 杨昭的本意,是在试探杨铭,看看他跟苏威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杨铭与苏威有所牵扯,肯定不会愿意让苏夔进东宫。 因为苏夔一来,就代表苏威会朝太子党转变,拆解杨铭与苏威之间的关系。 杨昭笑道:“铭弟为何会有此言?” 杨铭也是够实在,直接将自己和苏威的交换,当着众人的面给讲了出来。 他当初希望苏威将陈叔达安排进尚书省,苏威反过来希望杨铭举荐儿子做鸿胪卿。 如今既然太子有意,做太子冼马不比鸿胪卿强?杨铭这也是顺水推舟。 众人听完之后,也是捧腹大笑,这么隐秘的背后交易,杨铭这么痛快的说出来,以至于东宫诸人对他再没有了戒心。 当然,杨雄从一开始就没有。 真诚才是必杀技,杨昭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老三果然没变,他从来都不瞒我。 于是他点头笑道: “就依铭弟的意思,我直接跟父皇要人吧,让苏夔来东宫,就说是铭弟举荐的,也好让铭弟补上这个人情。” 说着,杨昭扫视众人,忍俊不禁道: “这件事你们可不要传出去。” “是是是,当然当然,”众人大笑点头。 二八六章 守门小卒 杨铭被留下来,在东宫吃午饭,于公,杨昭有事情要跟他商量,于私,兄弟俩半年未见,自然要多多亲近亲近。 午饭期间,只有杨昭夫妇及杨铭三人,可见是一场家庭小会议。 太子妃在得知苏夔的事情后,也是笑的花枝乱颤,她是真高兴,因为杨铭肯这么直白,说明他的心还是向着太子的。 “铭弟为什么要帮这个陈叔达呢?尚书省可不好进啊,”太子妃韦盈笑道。 杨铭边吃边说道:“原先在太常寺的时候,他还算是习惯,但是高颎一走,他在那里过的很憋屈,于是找我诉苦,希望我能帮忙给他调换一下。” “是因为陈嫔吗?”韦盈问道。 杨铭点了点头:“陈叔达这个人,也是有真才实学的,要不然就是陈嫔帮着说话,我也不好意思往尚书省塞人。” 这时候,杨昭点头道: “旧陈子弟,终究也是贵胃出身,少时便博览典籍,其底蕴其实要比关中一些世家强上不少,父皇既然有意重用南人,铭弟塞几个人,也无可厚非,只是不要惯了他们,我听说那两个姓陈的夫人近来很得宠,阿娘已经不高兴了,咱们做儿子的,要为阿娘分忧,以后有机会,要警示一下她们。” 杨铭忍不住道:“大哥这话说的,人家俩是父皇的嫔妃,咱们怎么警示?” “你不用管,我来做,”杨昭沉声道:“我得让她们清楚,后宫之中到底是谁说了算,好在她们还算老实,若敢在阿娘面前耀武扬威,我早收拾她们了。” 要么说杨昭孝顺呢,为了给自己母后出气,都敢去招惹杨广的宠妃。 这也就是嫡长子,杨铭和杨暕都没这个胆子。 “运河的事情,不能再任由老二乱来了,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杨昭问道。 与此同时,一旁的韦盈也放下快子,等待杨铭的下文。 杨铭沉吟片刻后,皱眉道:“河北、山东、江南,其实一直以来都民心不稳,二哥这么干,其实很容易出事的,两个月死四万,那么完工之日又会死多少呢?” “你也认为京师疯传的消息,是真的?”韦盈问道。 杨铭点了点头:“不瞒大嫂,我这边其实早有消息,是内史令杨约送来的,但是我不能卖了人家,所以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杨铭心里清楚,老大现在正处于逐步消解对他的疑心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最好有什么说什么,以加深杨昭对他的信任。 其实他这么说,并不算卖了杨约,难道人家杨昭不知道杨约跟他是什么关系吗? 从杨岳那边就能打听出来,杨岳的妻子韦氏,肯定是向着自己亲妹妹的。 果然,韦盈释怀一笑,看向太子:“臣妾早就说过,秦王对殿下,才是最忠心的。” 杨昭瞪了她一眼,笑道:“用得着你说吗?妇人之见。” 韦盈甜甜一笑,不再说什么。 “杨约的信里,具体是怎么说的?”杨昭问道。 杨铭道:“大概意思是讲,运河看似顺利,实则内部矛盾重重,宇文恺和二哥常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两人现在的关系闹的很僵,之所以死这么多人,是因为在一次引水的过程中,二哥不听宇文恺警告,提前放水,导致下游好多还不及疏散的民夫被淹死。” “老二一个门外汉,本来督造运河就是挂个名,他还真的自己做主了?”杨昭已然动怒。 杨铭道:“还不是为了抢工期,他以为引水冲击河道,可以省下不少功夫,至于人命,他完全不在乎,他也不想想,水冲出来的河道,与人挖出来的河道,那能一样吗?” 】 “狗东西!”杨昭拍桌怒道:“他是不是觉得我大隋承平已久,非要挑起一些民乱才行?” 一旁的韦盈不解道:“为何会挑起民乱呢?军府派去监工的可不少,谁敢带头起乱?只怕第一时间就被镇压了。” “那倒也不一定,”杨铭解释道:“大嫂有所不知,被派去监督运河的军府卫士,也都是从当地军府抽调的,当地人对当地人是下不了手的,真要起了动乱,不好压的。” “就是这个道理,”杨昭脸色凝重道:“一旦军府也被挑动起来,更是麻烦,老二这个废物,只想着迎合父皇,根本就不动脑子。” 韦盈蹙眉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制止他呢?父皇那边好像并不在意。” “父皇心中,装着的是天下九州万方,区区一隅,有时候难免忽略,但我可不能任由老二胡搞下去。” 说着,杨昭继续道:“得给长孙炽打个招呼,让他想办法拖延粮食供应,但要做的隐秘一点,免得父皇知晓心中不快。” 杨铭皱眉道:“就怕粮食一旦紧缺,二哥恐怕会想别的法子征粮,例如,在当地强征。” “他有这个胆子吗?”杨昭愣道。 杨铭长叹一声:“真说不准,东京营造父皇一直都盯着,他都敢掣我的肘,强征粮食又算得了什么?” “那就换人,我奏请父皇,让你去把他换回来,”杨昭心急之下,脱口说道。 太子妃一愣,赶忙在长几下偷偷踢了丈夫一脚。 杨铭是不能离京的,这是东宫从上到下,所有人的共识。 杨昭收到暗示,也知道说错话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回来。 只见杨铭摇了摇头:“淑英临产在即,我不想离京,再说了,我也不想接手二哥留下的烂摊子,别到时候将死了四万人的事情,算在我的头上,我可担不起。” “也是......是大哥疏忽了,”杨昭心里长出了一口气,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杨铭正色道:“这么高的伤亡,必然需要补充民力,长孙炽那边,大哥要安排好,不要给他补,先拖着他,然后大哥给他写封信,语气一定要重,严令他不准再乱来了,让他凡事多与宇文恺商量,他又不懂工程,却老是插手工程,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就怕这个兔崽子,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杨昭道。 杨铭肃然道:“不会的,他绝对没有这个胆子,他要是连大哥的话都不听,那他就不要回来了。” 杨昭一想也是,老二胆子再大,也绝对不敢忤逆他, “好,我今天就写信。” 接下来,杨昭令人将长孙炽又给叫了回来,后者见到杨铭后,先是客气的笑道: “上午人多,还没来得及感谢殿下的举荐之恩。” 杨铭微笑摆手:“我举荐你,不是因为你本人,而是因为太子用你顺手。” 长孙炽也没想到,对方这么直白,点了点头坐下。 杨昭闻言,笑道:“韦尚书在的时候,我交代给民部的事情,从未出过纰漏,韦尚书病逝之后,我还担心下一任尚书,会用不习惯,还是铭弟机智,知道大哥我需要什么。” 韦冲虽然是杨暕的老丈人,但人家京兆韦与东宫也是姻亲,抱大腿自然要抱更粗的,所以更偏向于太子,如果接任者与东宫毫无关系,那么杨昭注定会失去对民部的控制,这肯定不是他想看到的。 而杨铭的举荐,不过是赶在杨广之前,提前说出来而已,实际上是杨广要用长孙炽,而杨铭也借此做个顺水人情。 “大哥言重了,主要还是父皇在为大哥考虑,要不然当日被举荐上来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是长孙呢?”杨铭笑道。 杨昭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老爹不点头,谁也上不来,而老三主动推辞这份举荐之功,在他看来,非常难能可贵。 “父皇母后不喜老二,我惦念兄弟之情,还一直帮他从中斡旋,现在想想,父母不喜他,是有道理的,”杨昭叹息一声,道:“他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不要再说他了,还是商议正事吧,”韦盈提起老二的时候,也是一脸鄙夷,毕竟老二私通妻姐,坑死了韦冲父女,让韦家元气大伤。 接下来,几人开始商议正事。 ....... 翌日朝会,出了一个意外状况。 养伤长达半年之久的刑部员外郎杜淹,在朝会上把杨暕给告了,告他滥用民力,私引黄河之水,草管人命。 杨广当时就懵逼了,日防夜防,没想到被一个刚刚返朝的人,将事情给捅出来了。 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皇帝是想压这件事的,所以当杜淹捅出来之后,满朝官员竟无一人站出来。 杜淹愣住了,直接起身,指着苏威等人的鼻子大骂: “尔等枉为臣子,竟对齐王胡作非为,视而不见,延误国家大事,上愧君恩,下负百姓。” “何家之犬,敢在此咆孝?来人,拖出去打死,”杨广勃然大怒。 杨铭见状,赶忙出来保人:“父皇明鉴,此人言语虽有不妥,也大无礼,终究不过是心直口快......” “闭嘴!”话还没说完,杨广直接怒斥道: “是不是你指使的?若不然,谁给他的胆子?” 这特么的,怎么怪到我头上了?杨铭一时间,也不敢说话了。 历史上,听劝的皇帝有不少,不听劝的皇帝当中,杨广能排前三。 好在没人帮杜淹告齐王,但大家却一致的出来保杜淹,包括挨了杜淹辱骂的苏威和牛弘。 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杜淹是直,是对事不对人。 这么多人帮着说好话,杨广也不好真的杀人,但免官是逃不了的,所以杜淹从堂堂的员外郎,被贬成了京师明德门的一个守门小卒。 不过不要紧,大隋就是这样,只要人活着,就还能上来,就看怎么去操作了。 人家杜淹以前还被杨坚流放过,不照样回来了吗? 二八七章 交代后事 杜淹之所以对运河的情况这么了解,当然是因为好基友韦福嗣。 韦福嗣是民部员外郎,当初跟着杨铭去了洛阳,监督东京营造,本以为东京结束之后就可以返回京城,结果又特么上马了一个运河工程。 长孙炽接手民部后,觉得反正你在洛阳,那运河的工程你也一并看着吧,结果韦福嗣被彻底拴死在那了。 杜淹就不一样了,当初在洛阳,因为出言不逊被杨暕吊起来抽打,差点把小命给交代了。 他这个人特别记仇,回京养伤后,一直在琢磨着怎么阴杨暕一下,别看他只是个员外郎,而杨暕是齐王,人只要敢豁出去,没有什么事是不敢干的。 】 就像今天咆孝朝堂,其实事后他也很后悔,当时真的是脑子一热太冲动,又一次,差点把小命给交代了。 杨广继位两年半,有些人还不熟悉杨广的性格,这样的人是非常容易吃亏的。 历史上,唐太宗李世民一朝的官员,如果放在杨广手下,保证一个直臣都没有,谁敢给杨广挑毛病,杨广就让他去见祖宗。 杜淹此番逃过一劫,是有技巧的,他骂的是苏威牛弘,但不是杨广。 他今天的话里,敢有一丁点的指桑骂槐,大侄子杜如晦都得受牵连。 袍服冠带都上交之后,杜淹老老实实的去看大门去了。 明德门,就是大兴的南城门,也是人流量最大的城门。 其实,如果是寻常出身的子弟,能在这混个看大门的,也是一个不错的工作,油水非常丰厚。 没错,平民出身,是不可能让你在这看大门的,看大门也得有门路。 杜淹上任的头一天,上了一个整班,傍晚酉时交接后,跟着其他人回了卫所,直接就分到了六百个钱。 杜淹都惊呆了,好工作啊,可比我在刑部任职的俸禄多。 主要的来钱途径是什么呢?是商税,有个特定名词叫关津税,这种税目,在大隋只有一些特殊区域才有,京师无疑最特殊。 关津税的收取,有两种方式,从价和从量。 你要过关的货物,价格不菲,那么就按照总价来收税,如果都是便宜货,那就按照数量来收。 关中地区的货物进京师,不收税,其它地方都收,这样一来,也注定会将这些商品的价格推高。 那么怎么避税呢? 打个比方,一个商人带着货物进京,需缴纳一百个钱的关津税,但你如果给守门的五十个钱,他们就会放你进去,但是不能给你开具缴税凭证。 商人省五十个钱,守门的赚五十个钱,国库亏一百个钱,钱就是这么来的。 只要货物能进了京师,不担心卖不了,至于怎么躲避城里查税的,那就是商人的事情了,都可以操作。 但是这种方法,不能对生人用,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出事的。 小钱大家分,中间的是卫所头子和民部派在这里收税的分,大钱还得是军府的将军,没有将军罩着,下面不敢这么干。 杜淹当然不会吃饱了撑着去检举这种事情,大兴的城防都这么干,牵扯的既得利益者可不是少数。 今天下午,大侄子杜如晦来找他,而杜淹当时正在守岗,于是跟城门边上的一家酒铺打了招呼,让他们招待一下自己的侄子,等他下班后,叔侄俩再聚头。 杜如晦就坐在铺子临街的位置,笑呵呵的望着自己的叔父,一身皮甲,头戴轻盔,还挺像那么回事。 实际上,不用任何人打招呼,杜淹在这里都不会被人欺生,京兆杜氏,可是京师的地头蛇,当地的一些帮派,还得靠杜家喂饭吃,卫所的校尉,见了杜淹都得行礼。 才干了几天,他已经是如鱼得水了。 交接班后,杜淹先是返回距离城门不远的卫所,换上常衣,摇身一变,从一个守门小卒,变成一位翩翩郎君。 “拿点好酒出来,这玩意喝着塞牙,”杜淹才干了几天,说话都一股子**味道。 老板赶忙给两人换酒。 “这个铺子是韦家的,我在这喝酒,不花钱,”杜淹说罢,给大侄子满了一杯。 城门口的铺子,还是在朱雀大街,没有背景你是开不了的,不夸张的说,你就是在街上摆摊卖个羊肉面,都得有人,要不凭什么你能在这卖羊肉面? 喝酒期间,杜如晦小声道:“您以后悠着点,别总跟自己过不去,这可都两回了。” 一回辱骂齐王,一回咆孝朝堂,没点背景,早特么挂了。 杜淹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胸脯,道:“我洪福齐天,命大的很。” “我刚才这句话,是秦王让我转述的,只是将你换成了您,”杜如晦道。 杜淹一愣,老脸一红笑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杜如晦又道:“秦王还有一句话很奇怪,也让我转告你。” “你说,”杜淹瞪着眼睛,认真听着, 杜如晦皱眉道:“他说咱俩将来如果闹掰了,他会收拾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杜淹愣道。 杜如晦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啊,这是殿下的原话,至于为什么,也没跟我说。” 杜淹沉吟道:“咱们亲叔侄,怎么可能闹掰?再说了,为什么你我闹掰,他要收拾我?我又没惹他?” “也许秦王觉得,咱俩如果闹掰,肯定是你的不对,”杜如晦嘿嘿笑着。 历史上,杜淹和杜如晦不和睦,诱使王世充杀了杜如晦的大哥,那时候的杜淹,在王世充的郑国做吏部尚书。 后来李世民灭了王世充,打算杀了杜淹,还是杜如晦求情,保了他一命,算是以德报怨了,以至于杜淹后来在李世民一朝也做到了吏部尚书。 杨铭不希望看到叔侄俩有矛盾,所以提前警告一声。 “算了算了,秦王是多虑了,咱们俩怎么可能闹掰,喝酒,”杜淹率先举杯。 杨铭之所以让杜如晦跑这一趟,警告对方,一来是不想再给杜淹擦屁股了,再者,也卖个人情,毕竟两次,都是杨铭出面保他。 京兆地区最的两家地头蛇,韦杜,韦家跟杨铭不沾边,杜家就不能再失去了,京师有什么风吹草动,也是这两家最容易获得消息,将来肯定会用得着的。 杜如晦在族内辈分低,没有杜淹说话管用,但这并不代表杨铭就会信任对方。 因为杨铭的地位,就已经决定,他不可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这几天,杨素病情突然加重,王妃杨茵绛已经住进了楚公府,而杨铭则是奉旨查看杨素病情。 没错,他是奉了杨广的旨意。 杨广想知道,杨素还能挺多久。 “挺不了多久了,现在就是能熬一天算一天,”杨素整个人躺在榻上,面黄肌瘦,人时而清醒,时而湖涂。 见到杨铭,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杨铭知道他不是装的,因为杨素在他这,从来不装。 杨素颤颤巍巍的朝杨铭抬起手来,杨铭赶忙上前握住,只听杨素道: “趁老夫现在清醒,有些事情,还要托付殿下。” 杨铭脸色凝重,点头道:“楚公请说。” 杨素艰难的抬起眼皮,扫视屋内的晚辈,虚弱道: “你们都听好了,别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今后你们只能以秦王马首是瞻,否则......否则必将......必将大祸临头。” 杨玄感和他的兄弟们,以及杨素的几个弟弟杨询、杨慎、杨岳、还有堂兄弟杨实、杨宏都在。 还有族内的杨文思等等,足足四五十个人,都有官职在身。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杨素多少有点交代后事的意思,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下次清醒会是什么时候,又或者,不会再清醒了。 接着,杨素握紧杨铭的手,道:“我族内不少干才,殿下可以放心的用,我死之后,恐杨约出事,还望殿下倾力保全。” “您老放心,我在,杨约就在,”杨铭点头答应。 杨约不会出事的,历史上的杨约虽然也就几年的活头了,但不是被判死的,而是自然病死。 自然死,杨铭可管不了。 杨素又看向众人:“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出去,就把他踢出族谱,永不复录。” 接着,杨素开始大喘气,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见状,玄感赶忙跑过来,扶父亲躺下,杨素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杨铭,好像还有话要嘱托,但也已经说不出来了。 杨茵绛不忍再看,掩面跑出房间,她不能哭出来,现在哭,按照迷信的说法,不吉利。 半晌后,杨铭离开屋子,找到妻子,安抚道: “人固有一死,咱们俩也会有这一天的。” “不要说这样的话,”杨茵绛勐的扑进杨铭怀里,忍着没有哭出来,道: “要死我也死在你前面,因为我承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 杨铭安慰道: “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没有楚公,我们该怎么办,杨家该怎么办,大厦将倾,我们如果没有周全安排,杨家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杨茵绛这个人,不是寻常女人,是知大势的,她抬起头,沉吟片刻,道: “族曾祖杨文思,与宇文述关系匪浅,这时候,我们应该把他推上来,否则单靠叔公,独木难支。” “可行,”杨铭点了点头。 杨文思,是杨素的族父,他的父亲杨宽,是北周小冢宰,北周大冢宰,是杨坚。 这个人很厉害的,北周时期非常风光,但是入隋后,是靠着杨素扶持。 历史上,长孙炽之后,这个人就是下一任民部尚书,甚至还做到了门下省纳言。 弘农杨氏,庞然大物,怎么可能说倒就倒。 二八八章 三去其一 离开楚公府的第一时间,杨铭就进宫了,杨广还在等着他的汇报呢。 “时日无多,基本算是将死之人了,能挺多久,都看造化,”杨铭老实禀奏道。 杨广点了点头,一脸暗然道:“可惜了,杨素的身体要是没有出问题,运河的事情交给他,朕是最放心的。” 说罢,杨广直视自己的儿子,道:“杨素病故之后,就让玄感袭爵吧,在你看来,应该给玄感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比较好。” 明摆着是在试探,杨铭心知,自己其实不应该扶植玄感,可是于情于理,他不扶植,反而会让杨广觉得有问题。 于是他也试探道:“父皇认为,一部尚书,可行?” 杨广笑了....... 杨铭的回答,他是满意的,如果杨铭连自己的老丈人都不管,那他的心思可就太难猜了。 杨广笑道:“玄感名显天下,皆因累代尊贵显赫,其人,才不堪用,一部尚书,实在是抬举他了。” 得,拒绝了,杨铭继续装模作样道:“朝臣多为杨素手下将吏,玄感才薄,但威望不浅,还是堪用的。” “哈哈.......”杨广忍不住笑道:“难为你处处维护,朕会酌情考虑的。” 说着,杨广突然道:“那日你被老大召入东宫,到底都说了什么?” “只是探望大哥,还有举荐苏夔为太子冼马,除此之外,并无其它,”杨铭这一次,不打算说真话。 因为他觉得,当日在东宫与杨昭的秘议,绝对不会传到杨广耳中。 至于苏夔的事情,只怕是瞒不住,因为段文振这个家伙,应该是老爹的人。 虽然只是杨铭的猜测,但多半是八九不离十。 “没有提运河的事情?”杨广又问。 杨铭点头道:“提了一些,但儿臣当时没怎么说话。” “呵呵......”杨广笑了笑: “有些事情,你能自己做主,而不被他人他诱导,其实是对的,杨雄让你将事情捅至朝堂,你没有同意,可见你还是知形势的,记住了,这天下是咱们家的,你做任何事情,都要自己拿主意,不要相信那帮人,他们都是一群看热闹的。” “孩儿明白,”杨铭羊装一脸惶恐道。 杨广又道:“朕封你秦王,老二是齐王,他已经吃亏了,有些事情,你就不要再跟他计较,老大、老二,还有你,你们才是一家人,不要因为外人的谗言,就不相信自己的亲兄弟,真要到了危难关头,能帮你的只有他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杨铭听得出,老爹是想做和事老,消解他和老二之间的矛盾。 毕竟哪个当爹的,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内斗,虽说一碗水端不平,但好歹大家都有口喝的,谁要是敢把碗摔了,老爹也是会下狠手的。 皇帝杀儿子,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看样子关于运河的事情,杨广是会全力支持杨暕的,因为杨暕揣摩对了杨广的心思。 最后,杨广开始埋头处理政务,撂下一句: “只要你这一次,不找老二的麻烦,朕就给玄感一个尚书,你自己揣度吧。” 杨铭赶忙揖手:“孩儿绝不会找二哥的麻烦,请父皇放心。” 杨广没有再说话,于是杨铭悄悄退了出去。 今天的警告,看似柔和,实际上颇为严厉,杨铭如果不听,下一次,杨广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现在就看杨昭对老二的警告,是否管用,如果没有效果的话,杨铭短时间内也不敢随便插手了。 如果一旦惹怒杨广,把他贬为庶人,那他什么都干不了。 熬吧,再熬一个月,看你怎么选。 ...... 太子杨昭给杨暕写的那封信,如石沉大海,一点涟漪都没有溅起来。 杨暕甚至都没有回信,杨昭急怒攻心之下,一下子气倒了。 这下子,不单单是杨广慌了,整个大隋都慌了...... 每日的朝会,也改在了东宫,就在太子杨昭的寝殿外面, 杨广这段时间,就没有离开过东宫,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事情正朝着一个可怕的方向发展着,大隋将面临后继之君半路夭折的恐怖境地。 朝臣全都跪在外面,似乎在等待着最后的丧钟敲响。 不过才一个月,杨昭突然间,就已经是皮包骨头,整个人的肤色,已经是暗黄发黑,任谁看到,也知道太子大限将至。 运河重要,还是太子重要,毫无疑问,杨广选择了自己的长子。 齐王杨暕,被急召回京。 萧皇后整个人已经崩溃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乃人间惨事,她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寝殿内,除了杨广之外,其他人都被赶了出去, 杨广浑身颤抖,紧紧握着自己儿子骨瘦嶙峋的手掌,热泪盈眶。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忍再责怪儿子什么了,责怪他酗酒,责怪他不知珍爱身体。 皇帝也许能忍受丧子之痛,但如果这个儿子是储君,那他绝对承受不了。 “儿子让父皇失望了.......”杨昭无神的双眼,呆滞的望向自己的父亲。 杨广已经是泣不成声,摇头道:“没有,阿爷从没有对你失望过,你一直做的都很好。” 杨昭嘴巴干裂,一字一字道: “老二性恶劣,昵近小人,多行不法,不可托付大事,老三稳重,有容人之量,儿子走后,就让他进东宫吧。” 杨广道:“你为什么不替自己的孩子考虑?” 杨昭嘴唇颤动,缓缓道:“三子尚幼,若托大事,国之将乱。” “朕在,他们不敢,”杨广咬牙道。 杨昭的意思是,三个儿子太小,如果杨广从中挑选储君,老二老三绝对会想办法对付他的儿子。 毕竟这样的事情,历史上太多了,所以为了保全儿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出来。 老二薄情,将来就算继位,恐怕也不会放过他的儿子,唯有托付老三,他这一脉才有留存的可能。 因为他的三个儿子,也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 杨广当然明白儿子的意思,如果立杨昭的儿子,就必须提前一步收拾老二老三,但杨广下不去这个手。 因为他拢共就仨儿子。 “短时间内,朕不会立储,”杨广道。 杨昭已经没力气再劝了,缓缓合上双眼。 ....... 七月二十二,杨昭病故,谥号“元德”,杨广下诏,罢朝百日,举国吊丧。 七月二十三,杨素病故,杨广下诏,追赠为光禄大夫、太尉公及弘农、河东、绛郡、临汾、文城、河内、汲郡、长平、上党、西河十郡太守,谥号“景武”。 杨暕回京之后,运河的事情交由宇文恺全权处理,他第一时间起用了杨铭的十六策,调整民夫劳作时间,更改河道方案,大大的减轻了民夫伤亡。 杨昭和杨铭都办不到的事情,因为杨昭的死,办到了。 虽然没有朝会,但是杨广经常会召见少数官员往两仪殿议事,而杨铭在杨昭死后的三个月里,都没有进的去两仪殿。 所以杨广到底在和大臣们商议什么,他都不知道。 相比之下,杨暕更惨,每日出行,都有御史台的人盯着,他干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御史台都会奏报给杨广。 现在的杨暕,已彷若惊弓之鸟,整日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己的爹,会杀了他。 杨昭病故百日之后,朝会重启,便有人上奏,希望皇帝早早立储。 有推荐杨铭的,有推荐杨暕的,还有推荐杨昭那三个儿子的,反正就他们五个人。 但杨广没有任何动静,以至于整个天下都在猜测皇帝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日朝会,杨广罢免了兵部尚书李圆通。 兵部尚书一职,由段文振接任,段文振空出来的兵部侍郎,由斛斯政接任。 李圆通罢免,是得罪人了,得罪了皇帝的宠臣宇文述。 而牛弘也从礼部出来,接任了高颎罢官留下来的太常寺,兼门下省纳言。 杨玄感就任礼部尚书,袭爵楚国公。 至于杨铭,没有任何变化,手里还是没有军权,所以很多人认为,皇帝对于储君这个位置,实际上是属意燕王杨倓和代王杨侑。 整个朝会,杨广看都没看杨暕一眼,而杨暕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敢抬起来。 朝会散了之后,杨铭要去永安宫,杨暕也屁颠屁颠的跟上来了。 “老三啊,从前咱兄弟之间有点误会,哥哥也给你赔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别怨我了,” 杨暕之所以这么低三下气,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跟储君之位,多半是无缘了,而杨铭也够呛,所以眼下,他们俩是难兄难弟。 想要争位,就得和杨铭达成联盟,先收拾了东宫那三个小崽子,再反过来收拾老三。 虚与委蛇,杨铭当然会,于是笑道:“道歉得有诚意,想要弟弟谅解,你得拿出点诚意出来。” “了解了解,”杨暕嘿嘿笑道:“咱们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如今大哥亡故,你我应相互扶持才对,否则母后那里,也会不开心的。” 杨昭死后,杨暕已经进的去永安宫了,毕竟萧皇后再怎么生他的气,终究是亲儿子。 三个儿子,已经走了一个,剩下两个,萧皇后自然更加心疼,生怕他们俩也出问题。 杨铭点了点头,微笑道:“你还是先拿出诚意来,咱们再谈感情吧。” 在杨铭看来,老二现在还不能出事,毕竟形势不明朗,老二若是下去了,以后谁给他做挡箭牌? 前面有人顶着,他才安全。 而杨暕,也是这么想的...... 二八九章 一条破船 永安宫,萧皇后还是没有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整个人恍恍忽忽,见到杨铭的时候,甚至称呼他为“昭儿”。 杨暕见状,上前不停的安慰母亲,而杨铭则是接过侍女手中的托盘,开始摆放碗快。 眼下已经是正午了。 萧皇后长长叹息一声,接过儿子递来的稀粥,浅浅的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你们两个,谁若再敢酗酒,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是是是,母后放心,从今日起,儿子戒酒,”杨暕赶忙道。 这就是一句屁话,杨铭鄙夷的瞪了他一眼,你这不是欺骗母后吗?你能戒的了酒? 你这个人可真是张口就来啊。 杨暕心里清楚,自己眼下形单力孤,讨好母亲,稳住老三,是眼下要做的头等大事,至于东宫那三个小崽子,他其实是不放在眼里的。 三个小屁孩,如果都斗不过,那还争什么储君? 他现在急缺的,就是一个外放的机会,他不能留在京师,因为这里非常危险,只要想办法出去,坐镇一方,大事可图。 “运河在宇文恺手里,一拖再拖,眼看九月份是完不了工了,父皇和母后今年去江都的计划,只怕是要落空,”杨暕说道。 萧皇后眉角一动,眼神奇怪的看向自己的二儿子。 杨广之前,曾经跟她说过,老二老三必争储,争储,就需要留在他们身边,如果哪个想走,那就是有问题,恐怕是想挟一地以自重。 杨广故意在立储一事上,态度模湖,就是想看看这两个谁先跳出来,毕竟他已经打算巡游洛阳,两个儿子一旦坐镇一方,对他都会造成威胁。 在萧皇后心里,自然是希望储君之位落在老二或者老三头上,而不是太子妃的儿子,和那两个东宫庶子。 所以她也在劝说丈夫,早日立储君,早立储,就是自己的儿子二选一,东宫是没有机会的,有儿子,她不会考虑孙子。 儿子亲还是孙子亲,每一个母亲几乎都会选择儿子。 “你是想去洛阳,继续监督运河吗?”萧皇后问道。 杨暕点了点头:“只有儿子在,才能尽快完工,父皇母后巡游江南一事,才能早早的提上日程,母后不也是一直思念江南故地吗?” 萧皇后点了点头,又看向老三杨铭:“九月份,洛阳就完工了,我和你父皇会去洛阳,你愿意跟着一起去吗?” “母后让我去,我就去,不让我去,我就不去,”杨铭道。 一个想躲,一个听话,萧皇后心里已经有答桉了。 突然,她拉过杨铭的手掌,紧紧握住,柔声道: “眼下阿娘只有你们俩了,你们兄弟之间,不能因任何事,任何人,而再有嫌隙,你更不能伤害你二哥分毫,你答应我。” 杨暕浑身一震,目瞪口呆。 他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母后的意思....... 杨铭当然也意会了,瞥了杨暕一眼后,点头道:“儿臣绝不会与二哥,因任何事情决裂,也绝不会伤害二哥,阿娘真的是多虑了,此类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萧皇后点了点头,看向呆若木鸡的二儿子,柔声道: “你回去吧,不要再想离京的事,你离我近一些,对你只有好处。” 杨暕浑身剧颤,咬牙沉默半晌后,一字一字道:“儿子明白。” “儿子告退!”杨暕起身离开。 等到杨暕走后,萧皇后继续握着老三的手,道: “阿娘会全力支持你,但是你父皇那边,似乎还拿不定主意,你心里知晓即可,不要显露出来,大事应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杨铭点头道:“儿子一切都听母后安排。” 萧皇后沉声道:“你那个大嫂,已经在给他的儿子谋划了,杨弘昨天觐见你父皇,希望立杨侑为太子,你父皇询问我的意思,我告诉他,你自己的还有两个儿子呢。” 接着,萧皇后脸色暗然道: “侑儿,是阿娘的亲孙子,我也疼他,但事关我大隋国祚,立幼,是最容易出问题的,等到东京建成,我和你父皇会去洛阳,我会尽量让你留在京师,在此期间,你要和宗室的人搞好关系,尤其是杨雄和杨弘,钱不够,阿娘给你。” 杨铭点了点头:“在立储的问题上,父皇比较在意他们两个的意见?” 萧皇后点头到:“立储,事关宗室大计,有他们支持,胜算才大。” 实际上,就连萧皇后也不清楚,杨广到底是什么打算,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年,而且都有主政一方的经验,二选一,还不好选吗? 而杨广的盘算,则更为复杂,比萧皇后考虑的周全。 因为他已经预料到,他们家很可能逃不掉骨肉相残的局面,杨昭不死,这种情况不会发生,但现在,杨广希望能尽量安排得当,消弭这场大祸。 老二,老三,东宫,无论哪一个上去,剩下两家只怕都不会好过,严重的话,就是同室操戈。 他是皇帝,比任何人都在意皇权的顺利交接,别看他还年轻,这种事情,容不得他不做长远计划。 所以眼下,无论杨铭、杨暕,还是东宫那三个,都没有机会单独与杨广见面,他一下子全都疏远了。 杨铭离开永安宫之后,在皇城的朱雀门,见到了仍未离开的杨暕。 后者邀他共乘一车,杨铭拒绝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安全第一。 杨暕无奈之下,只好下了马车,与杨铭并肩步行,左右两侧的秦王府、齐王府侍卫,泾渭分明。 “母后的话,已经很明了,二哥我没有机会了,”杨暕笑了笑:“也罢,总比便宜了东宫那三个小子强。” 形式不如人,杨暕不得不低头,这也是离开皇城之后,手下那些人给他的建议。 只要能保全实力,将来有的是机会,就怕杨铭提前对他下手,所以今后,在杨铭面前,他就是个弟弟。 杨铭澹澹道:“二哥不是想给我道歉吗?什么时候准备那份诚意呢?” “明天,明天就给你送到府上,”这个时候,杨暕可不会舍不得,只要能消除老三对他的戒心,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杨铭笑了笑:“我等着。” 兄弟俩之间,似乎没有话说了,但是杨暕还是卑微的找话题,反正两人回家顺路,有大把的时间,他要让杨铭相信,他不打算跟杨铭争。 鬼才会信他。 ....... 秦王府,宇文化及站在门外,来回踱步,等着里面的消息。 半晌后,陈淑仪出来了, 宇文化及顿时大喜,一步跳上台阶,笑道:“妹子也是,这么久都不肯回家里一趟吗?兄弟姐妹可都是惦记着你呢。” 陈淑仪冷漠道:“我无权无势,惦记我什么呢?” “这是何话?”宇文化及笑道:“你八岁便进了咱家,这么多年了,兄长可一直都当你是亲妹子,虽有严厉之处,但我也是为你好。” 陈淑仪呵呵一笑,道:“然后呢,今天来找我做什么?” “自然是请你回家团聚,阿爷他们都在等着你呢,你要不去,大哥我就不走,”宇文化及陪笑道。 陈淑仪望向天空,叹息一声道:“请你转告许国公,我只有一个阿爷,他叫陈叔宝。” 说完,陈淑仪转身进了王府。 宇文化及抬手抹了一把嘴巴,嘴角一歪,给脸不要脸。 正巧这时,他看到秦王府的车队进了巷子,于是他翻身上马,从巷子的另一头离开。 许国公府,宇文述在听完长子的汇报后,点了点头: “意料之中,看样子我们与秦王之间,是难消隔阂了。” 宇文化及在一旁坐下,道:“我早就跟父亲讲过,那个贱人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秦王不待见咱们,咱们也用不着看他脸色。” 宇文述长叹一声,皱眉道:“看样子咱们只能坐齐王这条船,可惜了,这条船真是又烂又破。” “不妨事,由父亲操舟,这条船就会是一条龙舟,”宇文化及道。 太子一死,储位空悬,如果是皇帝的绝对心腹,本可以不用早早站队,但宇文述不同,别看他和杨铭在明面上没有任何矛盾,但是秦王嫔,跟他有矛盾。 若是不得宠的嫔妃,怎么都好说,偏偏陈淑仪得宠,那就麻烦了。 他今天让长子去邀陈淑仪,也是想试探下,彼此间的关系有没有修复的可能,如果没有,他就要及早选择了。 像来护儿,就不会因这个发愁,因为他和秦、齐都保持着一定距离,谁上,对他来说都一样。 站队,是牵扯到利益的,与己身无损的,都不用着急站队。 “那依父亲的意思,小妹就便宜了那小子了?”宇文化及问道。 宇文述沉声道:“嫁是肯定要嫁的,但得是齐王来求咱们,咱们不能上杆子给他送过去。” “这是当然,这小子眼下正失势呢,是他有求于咱们,可不是咱们有求于他,”宇文化及道。 宇文述瞪了儿子一眼,怒道: “收敛起你那可笑的形状,今后杨暕面前,要毕恭毕敬,别让人家记在心里,以后反过来收拾你。” 宇文化及讪讪一笑:“这个道理,儿子自然懂,父亲放心好了。” 二九零章 鞭罚 权臣和宠臣,有着本质的区别。 杨素是权臣,依靠背后家族的庞大势力,以及自身超凡的洞察力和战略手段,在朝堂上站的稳如泰山,能动他的,只有皇帝,而皇帝想动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宇文述是宠臣,他的身家性命与皇帝息息相关,太过依赖于皇帝,就会导致他的位置并不稳固,因为宠臣也有失宠的时候。 至于高颎,既是宠臣也是权臣,这样的人,才是最厉害的,但缺陷也非常致命,受宠于前任皇帝,必然失宠于现任。 杨素一死,高颎就危险了。 所以杨铭猜想,接下来,老爹只怕会找个理由,杀了高颎,别看高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个一闲人。 殊不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一日的朝会,御史台有人状告高颎,说他诽谤朝廷。 诽谤什么呢,当然是东京和运河两项工程,不算诬告,因为高颎一直以来对这两项国策,都是持反对意见的,不是反对路线,而是反对步骤。 眼下的杨广,继承了杨坚留下来的丰厚家当,这份家当,是整个开皇时期的老臣,辅助杨坚,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 高颎做为亲身经历者,自然见不得杨广这么铺张浪费,有些不满的话,也被传到了朝廷。 杨广大怒,直接就要治罪高颎。 好在这个时候,朝堂中枢内的大老,不少都是开皇旧臣,别说苏威牛弘了,就是杨雄、杨弘、杨智积、贺若弼史万岁等等,也都站出来替高颎求情。 很显然,这么多人出面保高颎,杨广也是动不了的,只有一步步将这些人分化,他才有机会。 但是惩戒,肯定是不可避免的,负责去给高颎惩戒的,是杨铭,惩罚是二十鞭子,杨铭亲自行刑,内侍省会有人在一旁盯着。 高颎这样的年纪,二十鞭子肯定是顶不住,甚至有可能因伤致死,朝臣仍有劝谏者,都被杨广骂的狗血淋头。 而杨铭今天的表现,差点将杨广气死。 他拒绝了。 “独孤公开国功臣,国之良相,执政二十年,朝野推服,物无异议,治致升平,高祖皇帝引为天降良辅,此番不过言语之失,实不致此,望父皇明鉴。” 说罢,杨铭跪倒,额头贴地。 同一时间,牛弘也打算出来,却被苏威一把拉住。 苏威心里明白,这个时候,只能是杨铭一个人去顶,别人都不能帮忙,帮忙就是害他,会被以为结党。 杨铭之所以肯冒这么大的险,也是因为他知道,高颎扛不住二十鞭。 他不想高颎死。 因为历史上有一种说法,高颎的死,是隋朝由盛转衰的重要节点,这个人用好了,就是天下承平的大气象。 可惜了,他没有杨素的能屈能伸,注定不招杨广待见。 皇位上的杨广,此刻的内心已然是盛怒至极,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敢在朝堂上给自己难堪。 还真是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杨广面无表情,沉声道:“你这么保高颎,到底是为什么?” “为父皇计,为国家计,为天下计,”杨铭磕头道。 “哈哈......”杨广笑道:“好一个为君为国为天下,你的意思是,朕罚高颎,就是昏君?国将不国?” 这话一出,好多人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很多人认为,秦王今日确实莽撞了,值此储君未明的关键时刻,你怎么能这么跟皇帝硬怼呢?不想当太子了? 而一旁的杨暕见状,心里也在犹豫,到底是落井下石,趁此机会给老三背后来一刀,还是先保住老三,再图后事。 思来想去,他觉得老三现在还不能出事,于是他站出来道: “父皇,孩儿以为.......” “闭嘴!” 杨广真的以为老二要背后捅刀,所以赶忙制止,因为他不打算治老三的罪,但如果老二站出来火上浇油,只怕兄弟俩当下就会决裂。 “朕没有问你,”杨广冷冷道。 一脸尴尬的杨暕退回原位,俯首沉默。 这时,杨广继续看向杨铭,沉声道:“你给朕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朕就饶了高颎。” 此话一出,苏威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很明显,这是给秦王台阶呢。 杨铭抬头道:“高颎之罪,在自负,在狭隘,自负其才,目无长见,东京运河,皆为我大隋千年大计,父皇之文武大略,他看不懂,其人狭隘,遭冷遇而心怀不满,以至腹诽之言流于朝堂,此人有罪,但儿臣以为,其罪不足以抵其功,望父皇开恩。”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皇帝,看他接下来怎么接招。 老子斗儿子,无疑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杨铭这几句话,有贬低高颎的意思,其实也是在给杨广台阶,杨广心里也清楚,单论执政能力,杨素都比不上高颎。 要不是因为高颎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样的人才,他是不舍得抛弃的。 老三啊老三,为了一个高颎,你是真豁得出去啊。 杨广沉默了很久,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下,缓缓开口: “既然你一力保他,那这二十鞭子,你便替他受了吧。” 这下子,父子俩的面子都保住了,谁都下的了台。 朝臣纷纷下跪,请求皇帝宽恕秦王,杨暕望着跪倒一片的朝堂,心中怅然若失,膝盖一软,也跟着跪下。 “尔等不必多言,就让秦王在这里受罚吧,”说着,杨广给高野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连忙招来两名禁卫。 杨铭卸去冠冕,脱掉上身袍服,跪地受罚。 那两个禁卫也不是傻子,施刑是看人的,打的是皇帝亲儿子,谁都不敢下重手,指不定哪天人家反手报复,他们就得玩完。 杨广当然也不会让人下重手,万一打残怎么办? 他生气,是因为亲儿子给他难堪,但细想一下,自己也确实是着急了,想要弄死高颎,看样子还得慢慢来。 二十鞭子抽下来,杨铭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感觉动动手指,身上都牵着疼。 这特么也太疼了,怪不得当初杨约为了躲杨丽华的鞭子,拖着不上朝,也不敢让人知道他的伤养好了。 只有切身体会,才明白杨约当日的苦衷。 要么说来护儿是宠臣呢,见状,他赶忙脱下自己的袍服,遮盖在杨铭身上,跪地求情道: “秦王已然受罚,陛下快召太医吧。” 杨广也心疼,摆了摆手: “抬去太医署医治,散朝吧.......” ....... 得知消息的萧皇后,第一时间就跑去了两仪殿哭闹, “行啊,你干脆将他打死好了,再把老二流放,把我废了......” 杨广怒道:“你懂什么?你生的好儿子,朝会上,都敢让朕下不来台,我不过是给了他二十鞭子,小示惩戒而已,我现在不罚他,他会越来越放肆。” “他有什么罪?”萧皇后声嘶力竭道:“他不过就是替高颎说了几句话,如果话都不能说,那你把他舌头割了好了。” “你......”杨广懒得跟她解释,在他眼中,皇后就是一个短视的妇人,于是他招呼左右: “去去去,把皇后请出去。” 没人敢动的,高野赶紧低头,当作没听到。 “你真要将他打坏了,我们母子俩就去终南山,找个僻静地方修行,免得你碍眼,”说罢,萧皇后怒气冲冲的赶去太医署探视儿子。 杨广一脸的无奈,一把抓起砚台摔在地上,怒道: “仗着你那俩儿子跟朕撒泼,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他说的完全是气话,皇后与他是少年夫妻,根本无需仰仗任何人,或者说,杨广才是萧皇后最大的仰仗。 如今长子病故,杨广也意识到自己子嗣单薄,但萧皇后不打算再生了,所以杨广也有了添子的念头。 下一个儿子,出自谁那里,是有讲究的,修容夫人陈霂,充仪夫人陈婤,婕妤王茁灵都不行。 因为皇后不乐意,皇后不乐意了,连带两儿子都会动歪脑筋,所以只能是跟皇后的媵侍生,也就是萧嫔。 萧嫔是萧皇后的陪嫁女,庶出妹妹。 历史上,杨广夭折的第三子,是杨铭,第四子杨杲,就是萧嫔所出。 杨铭这一次帮忙,无疑让高颎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下朝之后的苏威,在想明白这一点后,只觉得秦王的心机太深沉了,简直和高祖皇帝一模一样。 很早之前,杨铭就知道杨素一死,高颎必出事,所以早早跟杨丽华商量好,希望将来对方能帮着保全一下。 但是今天,情况紧急,杨丽华完全不知情,所以杨铭只能是硬着头皮,硬保了。 他也知道这样做不妥,但没办法,形势逼人嘛。 得到消息后的杨丽华,也赶忙入宫。 她是最了解高颎的,也知道高颎是实实在在为他们杨家出力,可以说是忠心耿耿,功勋卓着。 这样的人,不能动,就算不用也是让他颐养天年,否则还有谁会对他们杨室忠心呢?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独孤是咱们的家臣,年事已高,怎么能经得起鞭罚?”杨丽华脸色不悦道。 杨广合上卷宗,沉声道:“他心里只有父皇和母后,从未将朕放在眼里,我罢了他的官,他竟然还在私底下对朕的国策指手画脚,你说我能饶了他吗?” “他这个人是太直了,但念其忠贞,你也不能这么罚他,”杨丽华反驳道。 杨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阿姐若是来数落朕的,便请回吧。” “你......”杨丽华一脸惊愕,怔在原地。 二九一章 荥阳王 杨广是历史上排在前三的暴君,为了争夺储君,也对兄弟下手了,但这不能完全说明,他不重视亲情。 眼瞧着长姐动怒,就要拂袖离开,杨广赶忙从龙桉后面走出来,一脸无奈道: 】 “阿姐留步,是我刚才语气重了。” 杨丽华停下脚步,叹息一声:“你在江南太久,不知道独孤公于我大隋,到底是怎样的功勋,阿姐只想告诉你,满朝文武,你谁都能杀,就是不能动他。” 说罢,杨丽华转过身来,道: “独孤是朝臣的楷模,无论苏威杨素还是牛弘,其实一直以来都在暗地里学他,以至于父皇在时,朝野清平,贤臣泉涌,皆因他们以独孤为鉴,你杀独孤,他们就失去了楷模,会让他们觉得,以前学独孤,都是错的。” “纵观我大隋立国至今,还有比高颎更忠心的吗?” 高颎的忠,杨广是知道的,但是他觉得,高颎是对二圣忠,不是对他忠,这其实是他的错觉。 因为杨坚在时,能听进去群臣的劝告,但是他听不进去,所以就会觉得高颎的话分外刺耳,就会联想到高颎是看不起他。 事实上,在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高颎确实看不起他,但是杨广即位之后,高颎就没有轻视的念头了,因为杨广所作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极富远见的,就是太特么急了。 崽卖爷田心不疼,杨坚积攒下的丰厚家当,杨广挥霍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高颎看着心疼,因为他知道,这份家业积攒,是多么的不容易。 “罢了,既然阿姐都这么说,我就放过他,但是得有人警告他,把嘴巴闭好了,别在妄议天下大事,”杨广主动做出让步,道:“只要他今后管好自己的嘴,朕准他颐养天年。” 杨丽华叹息一声,点头道:“我会跟他说的,还有,今后不要动不动鞭打杨铭,阿娘在时,都舍不得罚他一次。” “就是阿娘把他宠坏了,”提起杨铭,杨广瞬间来气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处罚他天经地义,这小子翅膀硬了,现在都敢在朝会上给我难堪,再不收拾他,将来是不是要逼朕退位呢?” 杨丽华眼神奇怪的瞪了弟弟一眼,道: “越说越离谱了,好了好了,打也打了,我现在说情也晚了,我去探望一番,瞧瞧他怎么样了。” “阿姐莫去,”杨广皱眉道:“我发现你也太宠他了,这样可不好,容易让他滋生骄纵,我近来刻意冷落,就是要让他好好清醒清醒,别以为老大不在,这个位置就是他的,我给他的,才是他的。” “行行行,我不去了,”杨丽华无奈的摇了摇头,清官还难断家务事,皇帝的家事,更是复杂到让人头疼。 ....... 杨铭此番受罚,伤的不轻,虽然负责施刑的禁卫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但鞭子打在肉身上,那种疼痛感,非亲身经历者不能体会。 他从太医署,又被抬到了永安宫,萧皇后一直在旁看护着。 负责施刑的两名禁卫,眼下就跪在永安宫门口,他们俩今天不领一顿责罚,都不能安心。 好在皇后仁义,知晓不是他们的错,放他们走了。 秦王府那边,收到了杨暕送来的一份大礼,钱、粮、帛,二十车。 而且是杨暕亲自送来的。 “真是大喜,没想到阿云给铭弟再添一子,弟妹还不快派人入宫报喜?”杨暕这次来的,也真是凑巧,正赶上裴淑英临盆。 杨茵绛在得知丈夫受罚之后,心疼死了,尤其是杨暕添油加醋,形容的非常夸张。 眼下也顾不得招呼对方,她便令人准备车驾,要亲自入宫探望丈夫,顺带给皇帝皇后报喜。 杨暕也赶紧回府,给新侄子准备贺礼,他要准备两份,一份贺父皇母后,喜添皇孙,一份贺老三添丁之喜。 他现在一意讨好杨铭,所以非常舍得,别以为当年杨铭扣下来的是他的全部家当,正所谓狡兔三窟,杨暕在京兆地区,就有好几个藏钱的小金库。 驸马爷裴宣机,现在已经是左备身府将军,名义上归李渊管,但李渊这种老滑头,肯定不会管人家,甚至还会套交情。 在得知姐姐诞下皇孙之后,他也是第一时间与公主杨婵一起,来秦王府探视。 他心里爽的一批,因为阿姐争气,生下来的是儿子,以杨铭现在的声望,只怕不出满月,孩子就能封王。 只可惜,他见不到裴淑英的面,因为裴淑英是王侧妃,人家是皇帝的儿媳妇,是皇家的人,别看裴宣机是驸马,又是亲弟弟,他也属于外男。 外男是不能入房探视的。 今天的秦王府,杨家宗室全来了。 ...... “儿媳奏禀父皇,侧妃裴氏诞子,母子平安,”杨茵绛手里捧着的托盘上面,是孩子的生辰八字。 杨广大喜,令人将生辰表送至宗正寺,列入族谱。 “告诉宗正寺,按规制,该怎么赏,就这么赏。” “恭贺陛下,”高野乐呵呵的下去办事去了。 杨广也是心情大好,看向杨茵绛,笑道: “朕一开始就知道,肯定是皇孙,那便是杨瑾了。” 接着,杨广令人取来一本厚厚的典籍,这套典籍上面,记载的是大隋全国行政区域划分。 杨茵绛见状,内心大喜,因为这是要封王了。 只见杨广一页一页的仔细浏览,半晌后,点了点头道: “今年运河就要开通了,运河自荥阳始,值此国运昌隆之年,便以荥阳做他的封地吧。” “儿媳代裴氏,叩谢父皇,”杨茵绛俯首行大礼。 杨广笑道:“皇后还不知道这件喜事,老三挨了罚,眼下就在永安宫,你去吧。” “儿媳告退,”杨茵绛心花怒放。 大隋封王,看地方,北为尊,南为卑,封在北方是最好的,而北方又以关中为上,河南次之,山西河北再次之,山东垫底。 荥阳,是后世郑州的一个地级市,眼下的豫州,荥阳也是仅次于洛阳的好地方,这里还盘踞着一个一线门阀,荥阳郑氏。 郑氏以国号为姓氏,源自于西周时期周宣王之弟姬友的封地,郑国,郑州的名称也来源于此。 当年杨铭三兄弟的封王,就可见一斑,长子杨昭是嫡长孙,地位最尊,封的河南王,杨暕不受宠,南方豫章王,杨铭打小由杨坚夫妇抚养,封了距离关中最近的河东王。 所以杨广怎么封,封到哪,杨茵绛是非常在意的,这意味着裴淑英儿子的受重视程度。 实际上,杨广这么封,多少也是顾及到了裴矩的面子,他特别器重裴矩,裴矩现在就是代表大隋,在西域诸国间合纵连横,等于是杨广对外的话事人。 杨茵绛见到丈夫的惨状后,只是一味的垂泣抹泪,她是不敢抱怨的。 她越哭的伤心,萧皇后这边就越是不忍,埋怨杨广下手太重,也好消解儿媳妇的委屈。 “铭儿这些天就呆在我这,等伤好了,再回去,阿云眼下正需人照顾,你不要久留,”萧皇后道。 关于裴淑英产子,萧皇后也开心,但和杨广的开心不一样。 这就是观念的不同,在杨广看来,杨铭初生的儿子,是为杨家开枝散叶,将来也会成为巩固皇权的一份子,但是萧皇后眼中,那就是一个孙子,属于是隔代亲,没有杨广那么复杂。 杨茵绛是真的不想走,所以她没有吭声,以沉默作答。 在她看来,王府里那么多人,足够照顾裴淑英周全,用不着她忙前忙后,但是丈夫受伤,她做妻子的,怎能不随身服侍? 萧皇后皱眉道:“王府添丁,铭儿不在,你做为王妃,怎能不回去主持大局,介时宾客齐至,主家却不在,是何道理?” 杨茵绛无奈的点了点头,松开紧握着杨铭的手。 等她走后,萧皇后俯身朝杨铭笑道:“是个好媳妇,比那两个姓韦的都好。” 杨铭刚要说话,结果牵动了背上伤势,发出一声哀嚎....... ....... 杨玄感这一次,可是真卖力,自打来了王府,发现闺女不在,他便代替闺女,在王府迎客,亲力亲为,各方面都打理的非常周到。 杨素在,杨素不在,杨玄感完全就是两个人,换句话说,就是有人撑腰的杨玄感和没人撑腰的杨玄感。 今后,他得独当一面了,犯了错,可没有人给他擦屁股。 而他也知道,自己的礼部尚书,是杨铭给他争取来的,所以心里特别感激自己的闺女,别看闺女整日的数落他,大事上那是一点都不含湖。 裴淑英产子,按理说跟他毛关系没有,但是杨玄感认为,自己眼下非常有必要和裴矩搞好关系。 “今日家主不在,我便僭越了,我代王妃,敬诸位一杯,”杨玄感红光满面道。 房间里,只有寥寥的七八个人,但这些人,都姓杨。 杨雄调侃道:“常闻玄感最是畏惧王妃,你是不是有什么痛脚被王妃抓在手里啊?” “非也非也,我独此一嫡女,自小宠溺,宠坏了,”杨玄感道。 “欸......”杨恭仁赶忙起身,嬉笑道:“玄感是说,你把王妃宠坏了?” 杨玄感一愣,连忙道:“失言失言,恭仁就不要取笑我了。” 众人捧腹大笑。 杨茵绛是他的女儿不假,但现在是皇帝的儿媳,是有尊卑之分的,所以杨玄感不能说“宠坏了”王妃。 当然了,这不过是大家席间的笑谈而已。 到底是伦理在前,还是尊卑在前,得看皇帝心情,皇帝是大于一切礼仪法制的。 《开皇律》所载刑法,很多都是模棱两可,留有余地,也就是说,皇帝想以律法治你,怎么都能给你挑出来一条。 以模棱两可之法,治名正言顺之罪,这就是大隋律法的弊端所在。 二九二章 擦鞋底 杨丽华这一次的警告,语气非常的重,整个期间,高颎都是一言不发,任凭杨丽华训斥。 他的智谋之高绝,对于这种情况,其实是早有预料的。 当初为了确定一下,杨广是不是会对他下手,他还专程与病重期间的杨素,私下见了一面。 这是两人第一次对饮谈笑,回首往事。 斗了半辈子的两个人,终于可以坦然相对,杯酒论英雄,一笑泯恩仇。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杨素在临死前,竟然摆了他一道...... 高颎做事一直非常小心,虽然他确实在背后,时常对东京与运河的工程表达不满,但他自信,不会有人告发他,靠不住的人,他也不会跟对方谈论这些事情。 但是千算万算,忽略了杨素这个老阴逼。 与杨素的最后一次见面,两人从中午聊至深夜,谈天说地,谈古论今,运河的事情,他更是破口大骂,说杨暕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当然,他也对杨铭赞不绝口,正因如此,杨素起了戒心,私下里安排人,将高颎说过的话,都转述给了御史台的人。 在杨素看来,自己一个人到下面去,太孤独了,得拉上高颎一起走,不然留着高颎,一旦被杨铭所用,以长子玄感之才,必然会被杨铭弃用。 这对家族利益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咱哥俩要死一起死。 “都说将死之人,其意也真,老夫大意了,”高颎苦笑摇头,其实他心里并不怨恨杨素,各人都有各人的盘算,他对这件事,是完全释怀的。 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在高颎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杨丽华皱眉道:“不要再乱说话了,再有下次,杨铭和我,都保不了你。” “长公主可否想过,陛下对你说的话,不过是敷衍安慰之语,他既已对我动了杀心,不杀我,他睡不着,”高颎笑道。 杨丽华叹息一声:“我何尝不知道呢?所以才劝你,今后务必小心谨慎,为大隋计,你也不能死,你活着不是为你自己,是为了天下,是天下人要你活着。” “腐朽之身,已无大用,膝下儿孙,无才无德,我高氏一族,也就这样了,”高颎颇有些虎落平阳的落寞感,说道: “二圣创业之艰难,老夫历历在目,当下正是稳固基业之时,实不应大兴土木,陛下目光如炬,对国事之沉疴,洞若观火,就拿免除部曲奴婢授田来说,这便是一桩利国惠民的大策,单此一策,就需一代君主,徐徐图之,可是陛下即位不过两年,四大仓年年亏空,全国征调民夫数百万之巨,以至于民怨四起,官吏借工程而中饱私囊,长此以往,国家危矣。” 杨丽华默不作声,干脆坐下来,静静聆听着,她知道,高颎对大隋是赤诚之忠。 高颎继续道:“东京、运河、科举,皆为千年大计,此三项做成,我大隋国祚势将稳如泰山,陛下之英智,世所罕见,然,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急则慌、慌则乱,就拿运河来说,死一民夫,祸及家庭,妇孺无所依靠,或卖儿女,或乞于市井,死千民夫,一县之地,饿殍遍野,死万民夫,必生民乱,朝廷压之,民抵之,长此以往,便是星星之火。” 高颎低头呷了一口茶水,道: “这就是为什么,老夫唯独偏爱秦王,因为此子看的太明白了,他从监造洛阳开始,就将民夫伤亡放在了第一位,这就是先见之明,反观杨暕,实属民贼。” 杨丽华皱眉道:“东京营造,死伤虽少,也有两万之数,可是并未有丝毫民乱,杨暕督造运河,死伤颇巨,亦未生乱,独孤公似乎有些危言耸听。” “非也,”高颎苦笑摇头:“人是有记忆的,他们不会忘,如果将来我大隋生乱,老夫甚至可以笃定,必以河南为最。” 他说的没错,隋末动乱之初,规模最大的农民起义组织,就是瓦岗寨,而瓦岗寨,就在河南安阳的瓦岗乡。 杨丽华顿时动火,因为高颎说的话,她不爱听,就好像在他高颎眼里,大隋将来必然大乱。 “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你这个人,就是太能乱讲了,”杨丽华语气加重,警告道:“既然你如此看好杨铭,值此关键时刻,就要懂得保全自身,好助他一臂之力。” 高颎笑道:“无需老夫帮忙,储君之位非他莫属,此子有高祖遗风,必是兴隋关键所在。” “你是真的很看好他啊,”杨丽华笑道:“若他入主东宫,独孤公可有兴趣做太子冼马?” “有心而无力,”高颎道。 杨丽华笑道:“陛下忌你,皆因你目无君上,只要你肯低头,陛下是不会为难你的,为大隋计,为杨铭计,这个头,你必须给我低下去,你独孤公能给母后擦鞋底,难道就不能给陛下低头认个错吗?” 高颎苦笑长叹。 给独孤加罗擦鞋底,也是个老梗了,他是独孤加罗的家臣,没有独孤加罗,就没有他高颎。 所以高颎在独孤加罗面前,依然是一副家臣的姿态,别看他那会已经是尚书左仆射。 一日独孤加罗淋雨,鞋底沾了湿泥,高颎跟在屁股后面擦地,将泥巴全都收集起来,放进袖子里,独孤加罗更衣之后,他更是撸起袖子,亲自将独孤加罗换下的泥鞋擦洗干净,俨然就是一个下人。 正如那句话所说,每一个被伺候的人,曾经都伺候过人。 苏威、杨素、牛弘都在学他,其中杨素基本得其精髓,炉火纯青。 见到高颎一脸窘迫的样子,杨丽华忍不住笑道:“你好好想想吧,你如果真的是为大隋想,你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高颎苦笑道:“试试看吧。” 杨丽华终于放心,微笑道:“我和杨铭会帮你说话的。” ....... “高颎?他想见朕?”杨广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内侍有人通报,高颎已经跪在两仪殿门外了。 别看高颎没有官身,但是他身上有杨坚御赐的九环金带,有这玩意,可以自由出入皇城,整个大隋,只有他和杨素有。 杨广沉吟片刻后,道: “让他进来吧。” 他心里很好奇,高颎到底想干什么? “臣之空谈妄言,误国误君,以至于连累秦王殿下,长公主严声训斥,令臣汗颜之至,今觐见陛下,实为请罪,”高颎跪在地上,言辞恳切。 杨广嘴角一勾,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高颎竟然也会跟朕低头? 这下子,杨广的自尊心无疑得到填补,心情瞬间大好。 “朕也知道,你这个人心直口快,但有些事情,你不如朕想的透彻,你是老臣,又是家臣,朕其实一直都对你非常容忍,但有小错,朕都不忍责怪,但国策大计,你不能胡言疯语。” 高颎赶忙道:“是臣考虑不周,也是对陛下的苦心,没有精研,以至于浅视之语沦为笑柄,长公主训斥,将臣浇醒,望陛下切勿因臣失言而生气。” 杨广哈哈一笑,道:“起来吧,知错能改,朕就不追究了,当年你见二圣,都有把椅子,朕当然也会如此待你,赐座。” 高颎连忙道:“臣不敢,有罪之人怎堪就座于陛下面前,请陛下收回。” 他以前在杨坚夫妇面前,就是这么卑微,虽然不习惯也这么对待杨广,但如果把杨广幻想成杨坚,那就心安理得了。 杨广是真的高兴,高颎如果服他,那满朝官员就没有人敢不服,正如长姐杨丽华所说,高颎是群臣的楷模,这个楷模必须在。 虽然杨坚当年曾将开国第一功,给了杨丽华,但是高颎,才是真正意义上大家所公认的,开国第一功臣。 杨广甚至都留下高颎,一起吃午饭,他要做给别人看,让他们知道,高颎已经被他给镇服了。 ...... 今年的秋狩,就要开始了,虽然现在已经是冬天。 大隋的两大社交活动,春游和秋狩,前者是世家子弟的娱乐场,后者是官员上位的好机会。 因为秋狩,皇帝是要参与的。 以前你没有机会拍马屁,但是在秋狩的时候,皇帝会给你一个机会。 但是今年的秋狩,改在了洛阳,因为东京已经建成了,杨广迫不及待,想要去洛阳瞧瞧去。 春游秋狩,不要看字面意思,春游不一定在春天,秋狩也不一定非得秋天,定在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洛阳西苑,方圆四百里,其中就专门划出了一块地方,做为皇家狩猎场。 里面养了不少珍禽异兽,基本都是食草的,食肉的,宇文恺可不敢往里面放。 这次离京,杨广会带走很多人,粗略一算,大概有十万人跟着他离开京师,去往洛阳。 十万人,听起来好像太夸张了,但不幸的是,这是事实。 关中豪族,早早就在洛阳开辟了宅院,所以很多人也愿意跟着皇帝走,毕竟跟在皇帝身边,才有机会。 杨铭是肯定去不了的,他现在都不能下地走路,但是皇后要走,所以杨铭被抬回了秦王府。 杨暕,是肯定会被带走的,这是出于对他的保护,在杨广看来,两兄弟同时留在京师,用屁股想也知道,老二斗不过老三。 别到时候去了一趟洛阳,又少了一个儿子,那可真是晴天霹雳了。 杨广是过来人,肯定不会将两个儿子单独放在一块,一山还不容二虎呢,何况老二还是头猪。 二九三章 京师守备 此番离京,杨广自然要布置周全,因为他不是巡游一番就回来,他打算常住洛阳。 是京师呆腻了吗?并不是,其实杨广对京师也是有感情的,但不如对江都的感情深。 他去洛阳,也是为了盯着点运河工程,只要运河一开,他就要南巡江都了。 正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他现在是皇帝了,所以非常迫切的想要去江都,在那些曾经的故人面前,好好得瑟得瑟,这是一种虚荣心在作祟。 何况容华夫人陈氏,身子越来越不好,杨广曾经答应过她,要带她重游江南故地。 别看杨广对男人的承诺,大多都是虚假的,但他对女人的承诺,特别当回事,这叫大男子主义。 关中军府,会被杨广抽调走六万人,与他同往洛阳,而剩下的,全都受秦王杨铭节制,名义上叫做总领京师守备。 正三品以上的大臣,一多半会跟着杨广走,剩下的,还是听杨铭的。 这样一来,就会形成一大一小,两个朝廷,杨广在的地方是大朝廷,杨铭在的地方是小朝廷,各类部门齐全,一切政务都不会因杨广东巡洛阳而贻误。 杨广担心老三会对东宫下手,所以太子妃韦盈会带着三个儿子一起去洛阳。 虽然其中两个是庶出,不是韦盈生的,但是他们得管韦盈叫母妃,管自己的生母叫姨娘。 皇城内,一车又一车装满各类典籍卷宗的马车,已经开始离京,众官员的家卷也早就收拾好行囊,提前一步去往洛阳。 这天,杨广将两个儿子叫来,与他们夫妇俩共进晚餐。 场景非常可笑,杨铭在一旁趴着,需要萧皇后的侍女一快子一快子的喂着吃。 杨广见此情形,时不时的发笑,引来萧皇后一阵白眼,你打的,你还笑得出来? 别看杨铭伤在背上,但是他不能坐,一坐,整个后背肌肉就会绷直,会引发伤势剧痛。 杨广笑道:“铭儿这顿鞭子,挨的非常划算,高颎浪子回头,朕心甚慰。” “父皇需当心高颎表里不一,”杨暕不识时务的插了一句嘴,没办法,他必须要说,他可不愿意看到高颎成了秦王党,这个人比杨素还可怕。 杨广瞪了他一眼,道:“你是说,朕不会看人?还需要你来提醒?” “不不不,儿子没这个意思,就是觉得高颎此番所为,不像高颎,”杨暕道。 萧皇后笑道:“事关身家性命,由不得他不低头,我倒也知道,独孤公这个人,确实是心向朝廷,没有私心,至于是不是心向你父皇,你父皇心里比你清楚。” 杨暕嘿嘿傻笑,不住点头,以一对二,毫无胜算,这个话题不能聊了。 这时,杨广突然道:“前段时间,宇文述跟朕提及,有意将小女儿给你续为王妃,你怎么看?” 杨铭一愣,眼神直勾勾的看向老二。 杨暕微笑点头:“妃位空悬,世子无人照顾,倒也确实该娶一位王妃了。” 】 “宇文述有几个女儿?”杨铭突然问道。 杨暕笑道:“老三你明知故问,就两个女儿,一个是大哥的侧妃,还有一个未嫁。” “噢......”杨铭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但是杨暕突然发现,父皇和母后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片刻后,他反应过来了,心里大骂杨铭真是个阴险的王八蛋。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他私通妻姐这种丑闻,杨广夫妇可是还没忘呢。 太子杨昭虽然过世,但因储君未立,所以太子妃韦盈,侧妃宇文察敏仍住在东宫。 一旦储位明朗,这两人都得离开,杨广会为她们另置府邸,两人后半辈子,得守节。 正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杨暕又有桉底,杨广很难不乱想。 一时间,一家四口都不说话了,这顿饭注定吃的味同嚼蜡。 兄弟俩离开皇宫的时候,杨暕看着车辇上的杨铭,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刀,而杨铭则是冲着杨暕阴阳怪气的笑着。 ....... 逢三、六、九,为吉日,适宜出行。 十二月初九,杨广离京了。 杨铭没办法去送,因为形象不好,只能是王妃杨茵绛,带着世子出城相送。 这下子,京师瞬间就冷清了不少,杨广带走十万人,而民间,也有很多投机的商人,开始去往洛阳,开辟产业。 眼下的大兴,至少走了六分之一的人口。 今年的元宵灯会,大兴肯定是办不成什么样子了,但是东京洛阳,肯定会大办特办。 杨铭会在万春殿,主持朝会,很凄凉的,都没几个人了。 尚书省六部主官,全特么走了,十六卫大将军走了十一个,剩下的都是一些说了不算的,包括杨铭在内。 其实杨铭心里也清楚,别看他是京师守备,但是他的小朝会上,最好不要瞎逼的乱搞,不要出政策,不要大张旗鼓的办这事情办那事情,要低调,要含蓄,不然身在洛阳的老爹,会以为他着急上去呢。 再说了,他也办不了啊,你以为老爹不会防他一手吗? 所以万春殿的小朝会,就是一个形式,负责将杨广安排下来的事情办好即可。 这样的朝会,杨铭都显得多余,于是他也不浪费大家时间了,早早回各部,各司其职吧。 直到年关将近,杨铭才终于可以自由行走,在这期间,他去见了高颎,也见了杨雄。 杨雄没有跟着去洛阳,他年纪大了,不想四处奔波了,但是长子杨恭仁去了。 “殿下放心,我这边定会全力的支持你,”杨雄开门见山道。 如今皇帝皇后都走了,他与杨铭见面,也没什么忌讳了。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杨铭道:“河间王近来似乎身体不好,我有意探望,又恐唐突,还望观王能帮着引荐一下。” “些许小事,老夫愿效犬马之劳,”杨雄笑道。 实际上,杨铭与河间王杨弘,血缘关系更近,因为杨弘是祖父杨坚的堂弟。 但是一直以来,他跟人家都没有任何交情,所以突然前往,有点冒昧,有个中间人是最好的。 杨铭笑道:“那咱们约个日子?” “择日不如撞日,”说着,杨雄语气突然一滞,想了想道:“那就明天吧。” 尼玛啊,我还以为今天呢,你这撞日是撞明天啊? “好,”杨铭微笑点头。 这时候,杨雄突然笑道:“我那外孙女,还住在那间小院呢,老夫私下也劝说多次,你既然不讨秦王欢喜,那就早早回家吧,一个人住在那里,也不安全,她就是不听。” 真的不安全吗?京师还有人敢动你的外孙女?敢动的那个,已经跟着爹妈去洛阳了。 杨铭当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笑道:“得空了,我会去看看她。” 杨雄奸计得逞,开怀大笑。 杨铭也跟着笑。 眼下用得着人家,一些条件,肯定是要答应的。 母后临走前,还叮咛嘱咐,让他和杨雄杨弘,搞好关系,而她会在洛阳,帮自己吹枕边风。 杨铭不会怀疑自己的阿娘是在给他画大饼,因为萧皇后,是一个实诚人。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就算带回家,也有茵绛治她,翻不出什么浪花。 于是当天傍晚,杨铭就去了那处小院。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小院里不像上次那么荒凉,每一个角落都布置的十分规整,烟火气也更浓了一些。 除了苏烈和陈奎之外,其他的近卫全都守在院外。 这里只有两个老仆,四个丫鬟,以及燕小棠。 地方是偏僻了点,但是安全绝对没有问题,武候卫那边,杨雄肯定打了招呼的,所以没有人敢骚扰这座小院的主人。 见到杨铭的一瞬间,刚刚从地窖爬上来的燕小棠愣在当场,她完全是一身农妇打扮,怀里还抱着几个青萝卜。 杨铭澹澹道:“晚上吃萝卜?” 燕小棠赶忙点头:“以粟米熬稀粥,添点萝卜,消食化热,可驱邪热气。” 还挺会养生,杨铭点头道:“去做吧,今晚在你在吃。” “好的,殿下请随意,”燕小堂微笑行礼,去厨房张罗去了。 杨铭来到后院,发现这里栽种了不少树植,不过除了那一簇竹子尚青外,其它都枯黄了。 冬天嘛,正常。 杨铭独自进入屋内,发现内里确实大为改变,一切的布置都能看得出,主人颇有雅致,也是懂生活的。 看样子,她确实一直住在这里。 突然间,杨铭突然对挂在墙上的一幅画产生兴趣,拿起桌上的油灯,凑至跟前。 他其实并不懂得欣赏画,就是觉得画工非常牛逼。 牛逼!就是最高评价。 “殿下也喜欢此画吗?” 突然进来的燕小棠,脚步太轻,以至于杨铭完全没有察觉,不免被吓了一跳。 “这幅画从哪来的?”杨铭转身问道。 燕小棠道:“原本是大舅父收藏,展子虞的画,画中所绘是春游时的景色,大舅父并不喜欢,但民女却钟爱之,便索入囊中。” 不会是游春图吧?杨铭点了点头:“眼光不错,” 燕小棠笑了笑,将托盘里的吃食摆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添了几盏灯,便于一旁恭立。 杨铭开始吃饭, 此期间,燕小棠注意到杨铭几个不经意的动作,于是小声道: “殿下背伤,今日用药了吗?” 杨铭澹澹道:“尚未。” “可否准许民女,为殿下上药?”燕小棠道。 杨铭愣道:“你通医术?” 燕小棠笑道:“不敢言通,但外伤如何用药,还是懂的,祖父(燕荣)常年征战,多有外伤,民女幼时,便时常给祖父用药,药效还是好的。” 杨铭点了点头:“那你试试吧。” 二九四章 河间王 杨铭从观王府离开之后,杨雄便立即派人去了燕小棠所在的升道坊,直到看见杨铭的车队进去里坊,那人才赶紧回观王府复命。 杨雄肯定不敢派人跟踪杨铭,所以只能提前一步守着,看看杨铭今晚会不会去。 得到肯定的答桉后,杨雄很开心,只觉与杨铭打交道就是这么省心,只需稍微点醒一下,后者就知道他在说什么。 外孙女给人做妾,似乎地位低下,但如果杨铭能顺利成为太子呢?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到时候冲着自己的面子,外孙女的位置都不会很低。 给杨铭治疗背伤,肯定需要药材,但是燕小棠这里没有,于是她写了一个方子,请王府的部曲跑一趟,将药抓来。 负责抓药的朱三力,他还特地问了药铺的柜上,方上所载之药,是何用途。 药柜老板告诉他,用于外伤,活血化瘀,朱三力这才放心。 熬制药,是很费时间的,杨铭的背伤,一直以来都是用熬制的头煎药来外敷,但是燕小棠的法子不一样,她是将所有药材捣的稀碎,捣成湖湖状,然后直接外敷。 房间里,燕小棠在得到杨铭的同意后,缓缓将他的上衣脱掉,望着杨铭背上的伤疤,燕小棠触目惊心。 “殿下容禀,民女敷药前需用口嚼碎,若是殿下介意,我就不用口了,”燕小棠在背后道。 杨铭愣道:“为什么还要嘴嚼呢?” “因为捣的不够碎,只有嘴巴多嚼一嚼,才能把最里面的药汁都嚼出来,”燕小棠道。 杨铭笑了笑:“行,就按你的土法子来吧。” “应该不算土法子吧?这是我跟幽州一位名医学的,”燕小棠笑道:“殿下请上榻吧。” 杨铭点了点头,来道床上趴下,随后便看到对方抓起一团碎药放入口中,一瞬间,燕小棠整张脸受药味刺激,都变形了。 很显然,她在努力的坚持着,杨铭看着都苦。 不一会,燕小棠将药沫吐进手掌,然后来到床边,轻轻的涂抹在杨铭背上。 很凉快,很舒服。 “殿下的伤,至少还需要半个月的用药,才能彻底结痂,等结痂了,就不必再用药了,”燕小棠柔声道。 杨铭嗯了一声。 燕小棠继续道:“等殿下今晚睡一觉,如果明日醒来觉得药效不错,可否允许民女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继续侍奉殿下?” “再看吧,”杨铭随口敷衍了一声,燕小棠脸上明显闪过失望之色。 接下来,按照刚才的步骤,燕小棠将杨铭背上的每一处伤势,都敷上了药。 “等半个时辰,民女为殿下清理掉药沫,”燕小棠道。 杨铭还是嗯了一声,他有点瞌睡了,尤其是眼下这个姿势,更是助涨睡意。 燕小棠就在一旁守着。 等到杨铭醒来的时候,他背上的药沫已经被清理掉,迷迷湖湖中,他问道: “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外面刚报更,子时了,”燕小棠一点困意都没有,整个人仍是非常精神。 杨铭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开始穿衣服,燕小棠见状,好奇道: “殿下要走?” “不然呢?”杨铭道。 燕小棠垂首道:“其实,殿下可以不用走的,外面下雪了。” 杨铭穿好衣服后,说道:“我不习惯住在外面。” 说罢,他便推门而出。 守在外面的陈奎和苏烈,头顶已经白了,冻的直哆嗦。 今天,杨铭来升道坊的事情,武候卫都是知道的,往常的这个时候,负责值守的卫士早就不知道躲哪暖和去了。 但今天不一样,秦王不出来,他们不敢偷懒。 所以杨铭的车队刚一动,消息便已经传出去了,原本蹲在地上或是躲在避风角落的武候卫,纷纷窜入正街,装模作样的巡视着。 杨铭车队所过之处,街道两旁皆为肃然站立的卫士,人人高举火把,为车队照亮前进的路。 皇帝不在,杨铭就是京师最大的一座山。 骠骑将军梁师都,今晚刚好值守,他猜到秦王是要回府,于是赶忙张罗人手,在杨铭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清扫路面积雪。 升道坊位于城南,旁边就是大兴东门延兴门,这个地方的治安,是不行的,因为紧邻城门,人多杂乱,贼盗不少。 梁师都以前靠这个发财,但现在,他必须好好整治一下治安了,别钱没赚到,被秦王给撸下去。 因为他知道,那座宅子里住着的是谁。 此女多半是要上位了,以后升道坊的治安,不能出一点问题。 于是在目送杨铭的车队离开之后,他紧急张罗心腹,开始着手布置,于明日,在升道坊开展一次大扫荡。 所有户籍不明者,偷鸡摸狗者,有前科者,通通赶走。 ....... 翌日上午,毫无意义的朝会结束之后,杨铭便与观王杨雄一起,前往河间王府。 杨弘这个人,完全是依靠堂哥杨坚,才混到今天这样的显赫位置。 他的祖父杨爱敬,是杨坚祖父杨祯的亲兄弟,他小时候生活在北齐故都邺城,因为那时候杨坚和他爹杨忠,已经在北周混的风声水起,杨弘偏偏又在北齐的地盘,怕受到牵连,于是改姓外祖父的姓氏,郭。 后来北周灭齐,他才进入关中,投靠堂哥杨坚,杨坚引为心腹,至此飞黄腾达。 杨家宗室,在开皇年间,以卫王杨爽地位最尊,毕竟是杨坚的亲弟弟,但威望最高的却是杨雄,因为能力出众,接下来就是杨弘了。 别看杨弘是两字王,不如蔡王杨智积爵位高,但杨智积那是袭的爵,他爹杨整是第一任蔡王,杨坚的亲二弟。 王府,杨铭见到了患病的杨弘,只看对方眼下这副模样,能熬过去也就熬过去了,熬不过去,只怕就快挂了。 这可真是新人生,旧人死,今年已经死了多少大人物了? “叔公快躺下,不必起身,”杨铭赶忙上前,将正欲起身的杨弘扶着。 杨弘喘着大气道:“身子骨不行了,今冬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年纪又不大,”杨雄脸色沉重的在一旁坐下,道:“秦王听说你患病,着急忙慌的便拉着我来了,怎想到你竟病重至此?” “唉.......谁知道呢,说病就病,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如今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杨弘道。 他已经猜到,杨铭来干什么。 但是他也知道,他已经没有用了,就算熬过今年冬天,病体也不足以支持他继续参与朝政,那么他对杨铭来说,就是个无用之人。 只怕对方见到自己这番模样,原本要说的话,都不会再说了。 杨雄也是这么想的,他以为,杨铭在客套几句之后,就会离开。 却没想到,杨铭彷若打开话匣子一般,唠唠叨叨反倒与杨弘聊的热火朝天。 好一阵后,杨弘看了杨雄一眼,随后又看向杨铭,笑道: “我们这一辈的人,都老了,殿下觉得,宗室之内,还有谁可堪大任?” 杨铭笑道:“各房嫡子皆可,有才者置于用才之地,如尚书省十一寺或外任地方,无才者便去军府好了。” 杨雄和杨弘对视一眼,暗自点头。 因为自打杨广继位以来,似乎在刻意疏远宗室,诸多要职,都没有宗室的份,就拿十六卫来说,只有蔡王杨智积一个左候卫大将军。 尚书省更惨,上千号人,只有杨恭仁一个姓杨的。 这里面原因很多,首先是因为杨广得位不正,他怕宗室有人冒头,拥立还活着蜀王杨秀。 至于汉王杨谅,杨铭在洛阳的时候,就已经挂了,对外宣称是病逝,至于真相如何,谁也不会知道。 再者,杨广与杨雄杨弘等人的血缘关系,也太薄了。 以前国祚初创,杨坚必须任用宗室以巩固皇权,但是到了杨广这一代,他觉得单靠自己一个人,就完全保证皇位稳固。 所以宗室这边,王爵者多,但大多都没有实权,还不如萧皇后的娘家。 这就侵害到了杨雄等人的利益,所以他们将希望放在了已故太子杨昭身上,可是杨昭也挂了。 这可真是雪上加霜。 所以接下来,谁能保证宗室利益,宗室这边就会力挺谁。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杨广有意打压宗室的势力,但立储这种事情,你还真就绕不过他们。 杨弘接下来,又是连番试探,最后缓缓道: “殿下体恤宗室,让老夫想起了元德太子,太子在世时,对待宗室颇厚,可惜了......” 杨弘说罢,杨雄也是跟着一阵长吁短叹,杨昭的过世,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沉重打击。 接下来,三人又聊了一会,杨铭才起身告辞。 等到杨铭和杨雄离开之后,看似各返各家,实际上杨雄在兜了一个大圈子后,又返回了河间王府。 此前,杨弘悄悄给他使过眼色,杨雄看懂了。 重新返回河间王府的杨雄,看到病榻前,问道: “怎样?” 杨弘点了点头:“不要看他怎么说,要看他怎么做,此子深沉,很难猜透,齐王虽恶,但未必不懂世故,谁给的好处大,咱们就支持谁。” 杨雄愣道:“你竟然敢押宝杨暕,你的胆子也是够大的?” “只对事,不对人,”杨弘笑道。 杨雄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二九五章 玉玺一角 正如杨弘原本猜测的那样,当杨铭见到他那副样子的时候,已经对杨弘不抱希望了。 一个快死的人,不值得浪费时间,但是杨铭这个人,做事又一向周全,所以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 于是他先是派人给杨弘送了一份厚礼,在年关的时候,又给送了一份。 看起来像是巴结讨好,实际上就是个形式,钱都白花了。 有些钱,明知道是白花,你也得花,因为你要做出一副尊重宗室的姿态,让其他人看。 过年前几天,杨铭还办了一件事,给房玄龄娶媳妇,顺带把他的老爹房彦谦,从地方给捞回来了。 他是京师守备,有任免之权,房彦谦回来之后,会去尚书省任职。 杨广这一走,带走了尚书省三分之二的人,所有肯定会出现人手不足的现象,所以在尚书省,杨广给儿子留了十八个名额,也就说,杨铭可以安排十八个人进尚书省。 这些职位,都是正式编制。 房玄龄的爹,以前就在吏部干过,所以杨铭安排他为吏部考功郎,从五品。 考功郎是吏部下设考功署的主官,掌官吏考课,选举孝廉贡士等,原来那位去洛阳了。 早先的时候,杨铭举荐苏夔为太子冼马,干了不到半个月,太子就挂了,鸿胪寺他又回不去,眼下的处境非常尴尬。 苏威临去洛阳前,给杨铭打过招呼,他知道杨铭手里有名额,甚至都钦点了一个位置,希望杨铭能将他儿子补上。 吏部司封侍郎,从五品,掌官员封爵、叙赠、承袭等事。 杨铭当然会帮苏威做到,因为陈叔达已经进了尚书省,还跟着去了洛阳。 就眼下来看,大兴和洛阳的两方面官员,以后很可能不会合在一起,皇帝在哪,就以哪的为主,毕竟洛阳是定了陪都的,皇城各衙门齐全,洛阳那边肯定也会安排很多新人进去。 杨玄感也跟着去了洛阳,但是他临走前,将高揽德的事情都交代了。 前段时间,杨铭下不了床,所以没时间处理高揽德,但是现在,是时候和高玥摊牌了。 “人,你也见到了,怎么安顿,你来定,我出钱,”杨铭来到高玥的寝室,坐在她的对面。 没有戴着幕篱的高玥,真的是美到了极致,一颦一笑,勾魂摄魄。 高玥亲人团聚,困扰她多年的心结已然解开,徐徐道: “妾身希望他能留在京师,方便日后探望,但是我没有钱给买屋宅,所以想和殿下借一点。” 杨铭大手一挥: “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给他五百贯,足够他后半辈子挥霍了。” 杨铭从玄感口中得知,这个高揽德有个不好的嗜好,好赌,这样的人,就算他不是旧齐宗室,杨铭都不会留在身边。 别看他自己的部曲,也经常会去赌坊耍一耍,但他们是在能力范围之内耍,不像高揽德,因为好赌,欠了一屁股的债,虽然最后,杨玄感都替他还了。 “五百贯太多了,妾身打听过,在南城的话,买一个两间小屋,五十贯就够了,”高玥道。 当然够了,五十贯可是五万个钱,南城多矮小促狭简陋之民居,那边的房价不高。 杨铭点了点头:“行,你说多少就多少,东西呢?” 高玥不好意思的垂首道:“被妾身扔进了晋阳楼的一处池塘内,想要捞起来,怕是殿下要费一番功夫。” “这倒无妨,”杨铭点了点头,问清楚具体哪个池塘后,便去找杨茵绛,由她派几个心腹,去晋阳楼打捞。 这种事情,不能他的近卫来做,因为他身边的近卫,都是老爹的人。 “做这种事情的人,不能多,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杨茵绛只派了崔谓一个人去,楼主宇文岚会配合着封锁池塘周边,不准任何人进入。 整整捞了两天,东西被带回来了。 杨铭手里握着那枚足有核桃大小,形状与金字塔相似的玉角,双目放光。 玉的材质,甚至比不上羊脂玉,但这天底下,再没有比它更贵重的玉了。 “藏好了,将来用得着,”杨铭将玉角交给王妃。 杨茵绛神情激动的小心收好,随后道:“是不是该灭口了?” “嗯?”杨铭愣道:“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杨茵绛道:“你不会是舍不得高玥的美貌吧?如果觉得可惜,享用之后再杀不迟。” 杨铭忍不住笑道:“我真的没有打算杀她,也并不是贪图她的姿色。” 杨茵绛皱眉道:“那高揽德总得杀吧?南城治安不好,你放心,我会做的很隐秘。” “高玥很聪明,高揽德如果出事,她会猜到是咱们动的手,”杨铭摇了摇头。 杨茵绛皱眉道:“你何必在意她会怎么想?东西我们已经拿到了,她已经没用了,留着会是个祸根。” 她的话无疑是有道理的,杨铭心里也清楚,但是他下不去手,陈淑仪恐怕也不会同意。 “好吧......”见丈夫沉默,杨茵绛无奈叹息一声,再退一步,道: “如果能确定高揽德不知道玉玺的事,便暂且留他们一命,但是我会派人一直看着,一旦有变,会第一时间灭口。” “好,我去问她,”杨铭道。 ...... 高玥沉一直在沉默,目光呆滞的盯着面前长几,因为她猜到,杨铭已经对她动了杀心,不然不会询问她弟弟是否知晓玉玺的事情。 她的答桉是肯定的,高揽德不知道,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玉角,是她的母亲冯小怜交给她的,而高揽德那时候还没有出生,跟她也不是同母姐弟,而是父亲高纬的王夫人所生。 也是这个世上,父亲唯一还活着的子嗣, “似乎我说什么,殿下都不会相信,”半晌后,高玥抬头,直视杨铭。 杨铭澹澹道:“你跟我说实话,我就能保住你,如果瞒我,谁也救不了你。” “他真的不知道,如此大事,我怎可能告诉一个幼童,我们姐弟俩是在逃亡晋阳的路上,走散的,那时候的他才七岁。” 高玥略带哭腔道:“我真的没有欺瞒您,求殿下放过他吧。” 杨铭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我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还有淑仪的。” 说完,杨铭便离开了这里。 高揽德那边,也一直有人盯着,只要对方敢乱说话,崔谓就会动手杀人。 很久都没有探望过独孤凤儿了,或许是在赌气,知道杨铭来了之后,独孤凤儿将屋门反锁,不准他进去。 独孤白楼在外面劝了半天,也是无济于事, “没办法,自己的屁股自己擦,”说完,独孤白楼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粗鄙,忍不住笑了笑,径直走了。 负责给独孤凤儿医治的巫祝,已经走了,因为凤儿的病情,现在很稳定,有时候甚至半年,都不会发作一次。 但是脑子里的记忆还是断片的,有些能想起来,有些想不起来,但思维越来越清晰,说话也正常了, 杨铭觉得,这样最好了,若是让她记起,她才是自己的正统王妃,肯定是要出乱子的。 以杨茵绛的性格,到时候绝对会想办法弄死凤儿。 又在门外说了半天好话,里面还是没有动静,于是杨铭转身离开,等走到院门的时候,又轻手轻脚的摸了回来。 刚上台阶,就看到独孤凤儿勐地开门,从屋内冲了出来,两人瞬间撞了一个满怀。 “好啊,你骗我,”见到人没有走,独孤凤儿心里还是很开心的,但面子上,肯定是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杨铭却是惨哼一声,下意识的摸向后背。 “啊?我忘了,听楼嬷嬷说,陛下惩戒你了?快让我看看,”独孤凤儿顿时一脸焦急,赶忙拉着杨铭进去屋内。 “不用看了,再养上半个月,就差不多了,”杨铭抬手阻止对方给他宽衣。 独孤凤儿还是那副披肩散发的样子,她似乎不喜欢束发,却有一种独特的凌乱美。 “是我不小心了,你也是个死人,这么久都不来看我,”独孤凤儿说话是够野的,跟她的性格一样。 】 杨铭反问道:“你也没去找我啊?我这受伤之后,躺在床上两个月了,也没见你去瞧我一眼。” “你那里女人太多了,我不想去,”独孤凤儿赌气的坐下,忽然道:“咱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每次问起楼嬷嬷,她总是支支吾吾的。” 关于这个问题,杨铭在洛阳时,听说她可以正常说话以后,就已经想好对策了。 包括独孤凤儿的爹独孤纂,杨铭也是跟他打了招呼的,务必不能让独孤家将事情泄露出去。 “咱俩打小就是最好的玩伴,我的祖母,是你的姑奶。”杨铭笑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见着你,觉得最是亲近,”独孤凤儿点了点头:“原来咱们打小就在一起玩,还是亲戚。” 算是亲戚吧,就是这亲戚也太远了点。 杨铭点头道:“以后得空了,回洛阳一趟吧,见见你阿爷。” “会去的,但是我脑子里对阿爷的印象不多,”独孤凤儿眉头蹙起道:“等我全都记起来再说吧,不然见到阿爷,我都不知道说什么。” 别啊,您可千万别记起来。 杨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啊,你现在可不要骗我,等我什么都想起来的时候,会找你算账的,”说着,独孤凤儿俏皮的冲着杨铭,来了一个朱茵式眨眼。 杨铭头都大了。 二九六章 高揽德一生 高玥和高揽德,是同父异母的姐弟,而高揽德今年三十一岁了。 他的生母王夫人,是齐后主高纬的宠妃之一,于北周时期,被掳至长安,面额刺字,沦为妓女。 高揽德出生在妓院,生下来之后,便被藏匿在长安的齐人想办法救走,母亲王夫人为了替儿子遮掩,投井自杀。 高揽德被带回了青州,也就是后世的山东潍坊市,交给了姐姐高玥抚养。 那时候的高玥,并不打算告诉弟弟他的真正身份,希望他能像普通人一样过完一生,但身边有人在拱火。 因为那个时候,很多齐人还抱着复国的幻想,而高揽德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所以他们一直向高揽德灌输光复大齐的思想,给他洗脑。 也就是说,高揽德从小就是一个傀儡,他的命运其实是悲惨的。 后来在开皇三年,一些齐人高举反旗,占领青州,随后逐步侵占周边郡县,响应者众。 杨坚命杨素为行军总管,率军平叛,杨约当时也跟着去了,不过四个月,这帮旧齐反贼就被镇压,而高玥也带着弟弟高揽德,开始了漫长的流亡生涯。 当时的北齐首都邺城,已经沦为废墟,高玥认为,只有逃到晋阳,她们姐弟才会有人庇护,因为晋阳曾经是北齐别都,也是实质上的行政中心,那里有很多旧齐故臣。 她的选择无疑是对的,但当时杨素兄弟在平叛之后,从一个齐臣头目嘴里,撬出了关于高揽德的事情,抓住高揽德,无疑是大功一件,于是杨素四处分兵,开始追杀。 而高玥也是在一次被追杀的途中,与弟弟彻底走散。 如今再见,已经过了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很多事情都会改变,人也是会变的。 高揽德一生的悲惨境遇,注定了他的性格必然扭曲,与姐姐走散之后,他入山做过匪盗,在码头做过苦力,杀过人,也做过很多坏事。 后来被官府缉捕,逃入关中,因为他是个没有户籍的人,所以去哪都不方便,于是他又在京师附近的一座偏僻村庄,杀了一家四口人,拿了死者的户籍名牌,以此混进了大兴城。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他觉得自己在京师,才是最安全的,而且这里消息灵通,或许将来有一天,能够打听到姐姐的下落。 但事实上,一个普通人想要打听消息或是打听一个人,是难比登天的事情。 姐姐的下落没有打探到,反倒是打听到一个仇人,斛律孝卿。 当时的斛律孝卿,还不是民部尚书,而是太府寺卿,这个人当年将高纬交给他的传国玉玺,转手送给了北周宇文氏,这对大齐来说,是叛国之罪,高揽德对此人恨之入骨。 于是想法设法混入了斛律府上,他是齐人,说话带有齐人口音,而斛律孝卿也是齐人,他府上的奴婢,也都是齐人,因为他对关中人并不信任。 高揽德身材魁梧,有力气,能吃苦,又是齐人,所以被管家相中,进了斛律孝卿府上。 一开始,因为是生人,不被信任,所以被派至京郊种地,这一种,就是七年。 当斛律孝卿就任民部尚书之后,奴婢部曲的数量得到扩充,高揽德做为老人,被召回了府中,负责薪柴之事,也就是买柴禾噼柴禾。 他一心想要弄死斛律孝卿,但一直都没有机会,一个下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主人,有时候甚至长达半年,他都未必能见到斛律孝卿一面。 但是他足够隐忍,因为幼时被洗脑洗的非常彻底,不弄死斛律孝卿,他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既然负责薪柴供应,自然与厨房走的近,于是他开始偷师学习厨艺。 在古代,任何一项技能,都不是你想学就能学的,简简单单一个做饭,也是有师承的,不是徒弟,没人教你,还会防你偷学,因为这是人家吃饭的家伙,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偷学厨艺,也不容易,又是五年时光。 最后,他成功了,顶替了原先的厨子,进入厨房这个重要部门,开始给饭食里添加额外的营养。 问题来了,他不知道加什么东西,才能毒死斛律孝卿,既然不懂,那就随便加吧。 正所谓是药三分毒,他攒的那点钱根本不够买药,于是便从府内的药库偷,偷到什么算什么,一次只敢添加一丁点,不然饭食的味道就会变了,药库也会发现药材失窃。 偶尔有些添加的药材,反而助涨了饭食的美味,于是他厨子的地位越发的稳固起来。 先是斛律孝卿的夫人死掉,接着小妾生的孩子无辜夭折,直到开皇十九年,斛律孝卿终于挂了。 到底是常年吃药食,体内积攒毒素死亡,还是正常的病死,这就说不清楚了,反正高揽德觉得,这是他的功劳。 大仇得报,这里他也不想呆了,但问题是,他是奴婢,没有选择的权力。 但不知是交了大运,还是怎么回事,他竟然被越公府给买走了。 他自信并不是杨素窥破了他的身份,因为一同被买走的,还有十几个奴婢。 年轻人就是自大,人家杨素这么做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杨素也是仇人,要不是他派人追杀,自己和姐姐也不会走散,于是高揽德打算故技重施,把对付斛律孝卿那一套,也用在杨素身上。 殊不知,人家杨素当贼一样防着他,再者说,诺大的越公府,奴仆无数,哪有他出头的份,人家杨素的厨子,那都是厨子里的状元。 杨素的儿子虽然都分家了,但是并没有另置府邸,大家全都住在越公府,府上的人非常多,高揽德在这里显得非常渺小,渺小的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但是杨素有意腐化他,于是给了高揽德一个看库房的差事,甚至还故意唆使人,引诱高揽德沾上了赌博的恶心。 奴婢的那点工钱,说出来寒酸的很,如果换在别人府上,都没有工钱,也就是杨素财大气粗,逢年过节,或是什么好日子,都会给下人一些赏赐,但是这点赏赐,肯定不够高揽德拿去赌。 所以他便借着看库房的便利,偷摸摸的顺出来一些宝贝,拿出去变卖,以此做为赌资。 在杨素的刻意关照下,他从没有失手过。 而赌黄向来是不分家的,杨素在京师有很多赌坊,高揽德的钱,最后还是吐回了杨素手里。 这叫左手倒右手,杨素一点不亏。 嗜赌者必然好色,而每间赌坊,都有妓女,高揽德体验了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直到杨素去世,他被交到了秦王手里,那个时候的他才好梦惊醒,原来一直以来,杨素都知道他是谁。 如今他拿着秦王给的五十贯钱,在大兴南城租了一间旧屋子,他舍不得买宅子,因为买完他就没钱了。 和平坊,地处京师西南角落,这里乱的一批,街巷之中满是污水,道路泥泞不堪,是帮派混混的聚集地,不过他不怕,因为姐姐现在是秦王的人,有姐姐在,没人敢动他。 这天,高玥来探望自己的弟弟,她刻意做农妇打扮,头上戴着幕篱,以遮掩容貌,免得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钱是让你买宅子的,你为什么租?”高玥走进简陋的小屋后,蹙眉道。 高揽德闻着来自阿姐身上的体香,颇为沉醉,笑嘻嘻道: “留些钱,置办一些行头,好能在京师摆摊卖些吃食,以后也不用靠阿姐接济了。” 真是一个非常好的理由,高玥点了点头,摘下幕篱,在屋内唯一的一条长板凳上坐下,只觉屋内潮湿,一股霉味,不免皱眉道: “好好收拾一下这里吧,日子不是这么过的,你我团圆不易,今后要好好生活,阿姐能帮上忙的,自然不会推脱。” 高揽德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在自己的姐姐身体上,上下游视。 高玥的容貌身体,对每一个男人来说,无疑都是极大的诱惑,而高揽德整整二十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姐姐,此番团聚,也不免惊讶于阿姐的容貌,竟已是如此的颠倒众生。 杨素府上的美妾,非常之多,偶尔撞见一回,高揽德也会在梦中与其相会,共赴巫山。 yy的多了,偏偏又吃不到嘴,长此以往,必然导致思想邪祟。 今天,他竟然对自己的姐姐,萌生了邪恶的念头,不愧是高家的种,一脉相传。 “无礼!” 察觉到端倪的高玥,痛斥对方一声,重新将幕篱戴好,随后起身,道: “以后得空了,我会再来看你。” “阿姐是不是已经是秦王的人了?”高揽德笑着追问道。 高玥顿时动怒:“你胡说什么?” 高揽德笑道:“如果不是阿姐受宠于秦王,他为什么要将我从杨素那里带出来,还给我钱买宅子呢?” “混账!”高玥怒斥一声,转身就走,却被高揽德在身后一把抱住,头上的幕篱也被拽掉了。 “孽障!你要干什么?”高玥顿时花容失色,疯狂抗拒。 高揽德也不说话,直接将高玥一个绊摔,压倒在地,siche对方衣物,无论高玥如何怒骂捶打,他都不吭声。 这时候,屋门突然被人撞开,崔谓手持匕首冲了进来,一刀攮入对方后心。 “不要!”高玥惊呼出声,可惜已经晚了,她面色惨白的看着自己的弟弟,软倒在她的身上。 这一刻,高玥整个人精神崩溃。 二九七章 突厥鹰犬 此番变故,高玥无疑是接受不了的,她接受不了弟弟的兽行,也接受不了朝思暮想二十多年的弟弟,死在她的面前。 他被带回秦王府之后,整个人都是呆滞的,两眼无神,面部僵硬,像是失去了魂魄。 崔谓跪在杨铭夫妇面前,道出事情经过。 杨铭当然不会责怪对方,只是觉得世事离奇至此,令人唏嘘。 “这样的结果也挺好,免除了一个心腹之患,”杨茵绛看向丈夫,道:“崔谓做的没错,如果夫君觉得他的不该杀人,一切罪责由妾身承担。” “属下当时心急,以至于下手过重,请殿下降罪,与王妃无关,”崔谓无疑是一个忠仆,杨约能将他安排在自己的侄孙女身边,说明此人绝对可靠。 杨铭笑道:“本王不会怪你,更不会怪王妃,杀便杀了,一个蔑伦悖理的畜生而已。” 崔谓心中大定,在杨茵绛的眼神示意下,退出房间。 杨茵绛无疑是开心的,心腹之患少一个算一个,最好高玥也早点死了,她才最放心。 但是她知道,任何男人面对这样的尤物,都下不去手的,自己的丈夫不是圣人,他是男人。 “高玥肯定被刺激到了,最近你不要去见她,”杨茵绛劝说道。 杨铭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道: “前几日的朝会上,我听说冯翊钧太守柳杰已经病重,不能处理政务,所以我打算找个人顶替他,原本属意杨弘的儿子杨庆之,但是杨弘这个人我不喜欢。” 杨庆之本名杨庆,与杨广的庶出儿子重名,但人家是嫡出,所以早些时候没人计较,但是杨广登基之后,杨弘老老实实的给儿子改了名。 因为最早时候,杨广的庶子杨庆杨和,是隐藏户口,杨坚夫妇并不知道,而杨广也不知道杨弘的儿子叫什么,以至于撞名了。 如今杨庆杨和都进了族谱,所以杨弘得给人家让路。 冯翊郡,是京师东北门户,直接负责黄河渡口,过河就是蒲津关,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杨铭希望趁此机会,能安排一个自己人。 杨弘立场摇摆,他不打算在对方身上加注了,所以询问杨茵绛的意思。 杨茵绛直接道:“便让妾身的二叔去吧,他的资格也够了。” 杨老二就是杨玄纵,营造洛阳也参与了,妻子出身清河崔氏。 他身上有一个淮南郡公的爵位,担任太守的话,绝对是够资格了,但问题是,历史上杨玄感兄弟几个,全都造反了,这一世,杨铭也拿捏不准,玄感会不会乱来。 虽然眼下看来,玄感被自己的女儿治的服服帖帖,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脑子一热干出蠢事。 早知道不问茵绛了,她这个人太为娘家着想,而杨铭不想这么明目张胆的扶植越公房。 于是他道:“我有意交好宗室,尤其是眼下时刻,恐怕需要做一些实事,收拢宗室之心,玄纵的事情,以后可以慢慢来。” “妾身不过随口一说,夫君切勿作难,”杨茵绛笑道:“你拿主意就好。” 杨铭想了想,道:“不如让杨集去吧,虽然是年轻了点,但毕竟是杨爽的儿子,没人会说三道四。” “可以,这样的安排,父皇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杨茵绛道。 杨集今年二十六岁,已经袭封了卫王,如今在京兆府任职,处理政务也算有些经验。 翌日朝会上,杨铭特意召杨集入朝。 “今欲外放汝为冯翊太守,好好准备一下,多带一些得力之人,到了那里,好好治理地方。” 杨集大喜,谢恩道:“臣当鞠躬尽瘁,不使殿下失望。” “你年纪小,有些事情要多听人劝,”杨雄也赶忙在一旁道:“冯翊郡不同其它,门户首冲,不容有失。” “观王放心,遇事不决,臣当虚心请教,”杨集的态度还是很好的。 “下去准备吧,尽早启程,”杨铭摆了摆手。 同样是一字王,两人的身份差距无疑非常巨大,论辈分,杨集管杨铭叫侄子,但是这个侄子现在太厉害了,所以他叫不出口,正如他不敢称呼杨广堂哥一样。 杨铭此番安排,杨雄是非常高兴的,堂堂杨爽嫡子,却只在京兆郡混个闲差,也太说不过去了,宗室脸上也是无光。 如今执掌冯翊郡,无疑是一大进步,只要他在冯翊郡不要胡搞,将来会有更大的上升空间。 想到这里,杨雄很想看看,杨弘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作何感想,因为杨弘的儿子杨庆之,如今也是一个闲散之人。 但是他杨雄的儿子们,都有好的去处,长子恭仁,甚至已经是一部主官了。 立场摇摆,也是为了求稳,但是在关键时刻,你必须把立场给站稳了,正如杨雄一样,他的三子杨续,还给杨勇当过千牛备身呢,如今不照样被重用?在内史省任通事舍人。 就因为杨雄立场站得稳,对杨广绝对忠心。 下朝后,杨铭又去了升道坊,燕小棠的住处。 这是他第二次来,最大的直观印象,就是升道坊的街道,似乎都比上次干净了许多,街道两旁的商铺,也变得异常规整,一切都竟然有序。 很显然,这是有人在做面子工程。 京师,一坊之地,归里长管,里长归县衙管,不要小看里长,京师南城一带的里长,权力相当不小,北城的里长,活得不如狗,因为北城住的都是达官显贵。 不过,只要他们对上逢迎的好,能干一辈子,甚至还能让儿子接班。 上面靠爵位世袭,下面靠门路关系。 杨铭已经猜到,有人在逢迎他。 现在的他,不得不注重自己的形象,堂堂亲王,京师守备,老是跑这里来找一个女人,传出去实在是太丢人。 于是杨铭令人找来升道坊的里长,询问对方,为什么这么干? 对方的回答也很老实,不是我干的,是梁将军。 再然后,梁师都被带至杨铭面前。 “本王来这里的事情,还有谁知道?”杨铭语气冷漠,梁师都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完了,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回禀殿下,只有卑职知晓,”梁师都汗流满面。 杨铭澹澹道:“既然如此,本王今后若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那就只能怪罪于你了。” 梁师都瞬间傻眼。 这个人在历史上的名声太差,脑袋上一直顶着个“突厥鹰犬”的光环,所以杨铭对他的印象不好,但是御人之术,讲究恩威并济,于是杨铭最后又说了句: “整治颇佳,继续保持。” 梁师都心中大喜,跪送杨铭车队走远。 梁师都是刑部侍郎梁毗的继子,他爹梁定,是梁毗的弟弟,成为继子之后改名梁玄莫,但这个名字鲜少有外人知道。 他与几个哥哥相处的也很不错,靠着继父梁毗,在军府混了一个骠骑将军,但这个人是有真本领的,非常能打。 本来就不擅长拍马屁,但耳濡目染之下,他也知道必须逢迎上司,才能获得升迁机会,毕竟继父梁毗可管不了军府,而且因为梁毗与杨素有矛盾,所以军府的人更不鸟他。 虽然挨了训,但是梁师都也大概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于是吩咐下去,谁敢乱嚼舌根,就割了他的舌头。 因此,他还在下面严查了一番,还真就揪出几个乱说话的,直接就被他军法处置了。 秦王泡妞,你们都敢乱传?你们是真不知道脖子软刀子硬啊。 ...... 杨铭背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难为燕小棠在他上次离开之后,便急忙购置药材,日日期盼,望眼欲穿。 今天,终于把杨铭给盼来了,可知她内心是如何的雀跃。 为杨铭敷药,张罗吃食,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窄袖短襦的间色裙,青绿两种颜色混搭,看上去充满了青春气息。 大隋的女子装扮,与初唐相似,但没有武则天时期那么开放,流行袒胸,大隋女子可不袒胸,她们的领口扎得很紧,你什么都看不到。 而且今天的燕小棠,还化了妆,大隋的的妆容,首重轻巧纤丽,重点在眉、腮。 最有特征的,叫做贴花钿,也就是将花形首饰,贴在眉心那个位置,属于面饰的一种。 花钿的材料,有金箔、红纸、鱼腮骨、鲥鳞、茶油花饼、蜻蜓翅膀等等。 红色为艳,金色为尊。 杨茵绛的花钿,便是以金箔纸制成的,形状类似于“火”字的上半部分。 而燕小棠今晚的,是梅花状。 “观王有没有交代过你什么?”杨铭吃完饭,擦了擦嘴,随口问道。 燕小棠赶忙道:“外祖并无任何嘱咐,是民女仰慕殿下,外祖知晓后,有意让民女服侍,仅此而已。” “这么说,你希望我宠幸你?”杨铭抬头道。 燕小棠赶忙弯下膝盖,发髻刚好比杨铭坐着的高度低半个头, “能得殿下宠幸,是民女的福气。” 杨铭抬起手臂,手掌伸进对方襟口,燕小棠脸上表情随之变化,腮红更浓。 “今晚我要早点回去,”杨铭澹澹道。 燕小棠一愣,赶忙抓紧杨铭手腕,引导其走向更深的地方...... 二九八章 洗白 东京守备,名义上掌管关中地区所有军府,实际也是如此,杨铭眼下对十六卫,有着绝对的调动权。 史万岁并没有跟着杨广去洛阳,因为杨广看见他,就觉得扫兴,正统武将出身的人,都不太会拍马屁,史万岁连杨坚的马屁都不拍,何况是杨广。 左屯卫的编制,常年保持在两万四千人,除了京师内值守的六千人之外,军府大营还有一万八千人。 京师布防,一向是十六卫均摊,杨广这次去洛阳,直接带走了左翊卫和右翊卫六万多人,也就是说,现在的皇城,是半空的,只有左右监门府的两万多人和东宫左右卫率的一万多人。 至于左右备身府,洛阳那边有杨广的旨意送来,令他们开赴洛阳,等于又抽调走了四万多人。 于是杨铭干脆就将史万岁的左屯卫,全部抽调进京,加固京师戍卫。 右武卫大将军,在杨铭主动让出来之后,现在归了代王杨侑,一个不足两岁的小屁孩,原本东宫那边,有意安插人手,好实际控制右武卫,但是当杨昭去世之后,就安插不进去了。 因为右武卫的两个将军,李靖、周法尚,这都是杨铭的人,他们俩有意敷衍拖沓,东宫那边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杨昭不在了,而杨侑也跟着自己的母妃韦盈去了洛阳。 这天,杨铭将李靖、周法尚叫到了秦王府, “右武卫,是本王从反王杨谅手里接过来的,改制之后,还是我兼着,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暂时让出来,但是你们俩个要清楚,我不准任何人染指右武卫,但我不能出面,所以你们俩要替我把好这个关。” “殿下放心,”周法尚率先道:“原先东宫安排进来的人,卑职已经在疏远他们,安排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给他们做,关键时刻,他们不会有任何作用。” 周法尚,原本是南陈的山阴县侯,贞毅将军,但是他和当时的长沙王陈叔坚素有矛盾,被人家告到老爹陈宣帝陈顼那里,说他谋反。 不得已下,周法尚投靠了北周,大隋立国之后,跟着秦王杨俊南下灭陈。 眼下有一个比较尴尬的问题,那就是陈叔坚是陈淑仪的叔叔,而陈淑仪正在想办法将陈淑坚弄回大兴任职。 实际上,陈叔坚早就改了名字,眼下叫陈叔贤,至于避谁的名讳,一眼可知。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裴矩看周法尚有点不爽。 这与周法尚的性格有关,他几乎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史万岁,耿直的一批,说话特别容易得罪人。 其实就是这样的人,杨铭才能放心用,因为对方没有后台,又得罪不少人,自己庇护着他收为己用,非常合适。 这时候,李靖也道:“关于右武卫,殿下大可不必担心,我与周将军非常默契,任何细微之处,都不会出问题。” 李靖能有今天,全靠杨铭,他是纯正的秦王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保障杨铭的利益。 如今太子过世,谁都知道秦王会站出来争,这个时候李靖更是不敢有丝毫马虎。 杨铭点了点头,道:“裴矩已经来消息了,铁勒那边已经答应配合大隋,夹击土谷浑,但眼下还不是时候,需要再等一年,介时我会主动请战,你们俩做好准备。” 周法尚赶忙点头:“愿为殿下牵马执鞭。” 李靖也赶忙点头。 送走两人之后,杨铭又去了书房,会见早已等候多时的师傅,史万岁。 “你知道我是个大老粗,还安排我在书房这种地方?”史万岁见到杨铭道:“你不知道我看到书便头疼吗?” 杨铭令侍女送来一些酒菜,与史万岁坐下对饮, “你的左屯卫,有没有什么问题,早点说,我好早点解决。” 史万岁是个直人,但不是笨人,笨人不可能取得他这样的功勋,只见他笑道: “以前的左屯卫,从上到下,都是我的人,但是现在,两个将军当中,张定和是我的人,但是那个麦铁杖,有点复杂。” 杨铭点了点头,麦铁杖是南陈人士,正儿八经的绿林匪盗出身,但是机缘巧合之下,成了陈叔宝的侍卫,主要负责给陈叔宝撑伞。 隋灭陈之后,麦铁杖又跟了杨素,杨素平叛江南的时候,就带着对方,因此立下功勋,被杨素保举为仪同三司,后来又跟着杨素打过突厥,加封为上开府仪同三司。 看起来,这个人应该是杨素的人,但是麦铁杖只认杨素,杨素一死,他跟越公府就没什么来往了。 因为麦铁杖不识字,是个纯莽夫,不懂得在杨素死后,应该继续依附于弘农杨氏。 也正是因为他这个特点,才会得杨广器重,任命为左屯卫将军。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则故事,杨素过世之后,麦铁杖拎了一根棍子,等在梁毗返家的路上,一个人冲击整个车队,硬生生将梁毗从马车上拉了下来,就要暴打对方。 要不是被凑巧路过的左御大将军丘和撞见,将其拦下,梁毗这顿打是跑不了的。 事情当然也闹到了朝会,但是杨广觉得,这个莽夫对杨素忠,但却不忠于越公房,是个可用之人,于是小示惩戒之后,加以重用。 也就说,麦铁杖现在是杨广的人。 这样人的,杨铭是没办法调整的,除非把人家捧上去。 思来想去,杨铭道:“如今土谷浑频繁犯境,裴矩认为该一忍再忍,但边境郡县损失颇巨,我觉的,不如将麦铁杖调任张掖,帮裴矩防御西境。” 史万岁道:“别带走我左屯卫的兵马就好,再者说,左屯卫下面那帮兔崽子,都是我的人,他也使唤不动。” “这个好说,我会从其它军府抽掉三千人给他,”杨铭点头道:“加上他自己的部曲私兵,怎么也该有四千人,张掖也有驻军,足够了,裴矩的意思,是抵御而不反击,做姿态给其它番邦看,好让大隋将来出兵名正而言顺。” “干这种阴险的事情,没有比裴矩更合适的了,”史万岁笑道:“不过你既然想让麦铁杖离开我的左屯卫,就需要跟裴矩打个招呼,小功按大功算,把人捧走。” 】 “这是自然,” 师徒俩对视一眼,相视大笑。 十六卫当中,有两座军府,那是铁板一块,两个大将军不死,根本换不动,因为这两个人,掌控军府的时间太久了,从开皇年间到现在。 一个是史万岁的左屯卫,一个是贺若弼的右候卫。 右候卫被杨广安插进去的两个将军郑元寿和韦保峦,几乎就是个摆设,被贺若弼直接架空,对此,杨广的心里也是非常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贺若弼的不肯放权,也是遭至日后被杀的一大要素。 皇帝改制十六卫,用意已经很明显了,你不知道顺着来,就是给自己挖坟呢。 接下来,杨铭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就是将萧摩诃手下的五千私兵洗白,河东军府,因为征讨杨谅的时候,损失了一部分,尤其是在蒲津关,可谓是损失惨重。 剩下的,又跟着李靖开赴河北山东,又损失了一些,十六卫改制的时候,偏偏河东军府被编入了贺若弼的右候卫。 好在河东有王,杨铭的儿子杨瑞,所以对当地军府,还有拥有据对的控制权。 但是杨铭想要调整河东军府,也得跟贺若弼打个招呼,因为这个人特别的小心眼。 ...... “如今的河东军府,编制不足从前的一半,老夫也知道那里是世子的地盘,所以并没有招募卫士,殿下这是打算安排点人?其实不用跟老夫打招呼的。” 宋国公府,贺若弼将杨铭迎入府中,他没有去洛阳的原因,和史万岁如出一辙,杨广看见他,都吃不下饭。 杨铭笑道:“宋国公说的什么话,您老是开国元勋,本王很多事情,都需要向您请教,如今打算换一个骠骑将军,自然要知会您老一声。” 军府,最早叫折冲府,后来改为骠骑府,主将就是骠骑将军。 贺若弼这个人,最喜欢被人捧着,杨铭已经把他摸透了。 被人当回事的感觉,是很好的,所以贺若弼笑道: “河东的事情,殿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老夫绝对不会过问。” 杨铭笑道:“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本王一向敬重宋国公,如今越公过世,国家大事,你老就得多担待一些了。” “这是自然.......”贺若弼捋须微笑。 他这个人也是一个话痨,平日又鲜少与杨铭交流,如今话匣子一开,两人聊的没完了....... 骠骑将军,肯定就是萧摩诃了,同时,他还会兼任河东王府司马一职,那五千私兵,原先都是匪盗,如今会被杨茵绛想办法编入河东户籍,这样一来,就能分田,无需再靠秦王府拨钱养活。 再被编入军府,就算是彻底洗白了。 这才是杨铭真正的部曲私兵,现在秦王府的那些,大多都是杨广的人,杨铭是不会绝对信任的。 解决了萧摩诃的问题,为王府省了一大笔开支,至于襄阳水军,这个也好办。 杨铭现在于京师主持政务,有批款的权限,他已经跟襄阳太守杜吒打了招呼,让对方将水军的预算报上来,他这里会协同民部审批。 花国家的钱,养自己的兵。 二九九章 老而不死是为贼 京师今年的元宵十五,注定没有去年热闹,花灯也都是去年剩下的,拿出来摆一摆就算过节了。 但是东京洛阳今年的正月十五,盛况空前,民部这边有记录,共从国库支钱,四百八十五万贯。 这些钱,足够百三十万大军一个月的开支了。 国库,州郡一级的行政机构都有,京师的库只不过是最大的而已,这些钱,是从天下各地调拨,然后送往洛阳。 原本杨广走的时候,教坊的乐伎就被带走一半,如今剩下的,也要去洛阳。 而且杨广下令,由太常寺卿牛弘主持,裴蕴辅助,征集四方散乐,包括曾经的周、齐、梁、陈等朝乐家子弟,全部编为乐户,赐品级,最高六品,最低庶人。 整编天下音乐,并不单单是一种娱乐享受,音乐,是礼乐中的乐,是支撑封建王朝统治的关键制度。 大隋奉行的是周礼,也就是由周公定制的礼乐制度,周公,也就是周公旦,姬旦,周武王姬发的弟弟。 礼、乐,是不可分开的, 礼,是通过繁琐复杂的礼仪制度,巩固阶级分化,将人分为三六九等。 乐,是以表演的形势,控制人们的思想和舆论。 所以不要以为杨广同志征集四方音乐,是不务正业,恰恰相反,正的不能再正的正业。 通过对各方音乐的整合,汇总成一套符合大隋皇权利益的的新乐,从这一点上看,杨广比杨坚的目光更长远。 而且杨铭收到消息,东突厥大汗,启民可汗已经在去东京朝见杨广的路上了。 这也是大隋立国以来,地盘最大的一位突厥可汗,朝见大隋皇帝。 运河开通了。 后续在宇文恺的主持下,通济渠顺利完工,沟通黄、淮、再入长江,由东京洛阳可直达江都。 有了这条河,大隋对江南地区的控制将会进一步加强,而南方世家也将逐渐崭露头角,开始向权力中枢迈进。 ...... 河东王杨瑞,已经三岁了,三岁之后,杨铭就需要与自己的长子之间,刻意保持距离。 孩子已经机灵了,逐渐通晓人事,杨铭不想太过骄纵他,太多的宠爱会滋生孩子的骄傲情绪,对于性格塑造会起到反作用。 这一点上,杨茵绛和杨铭的观点一致,因为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长为一位合格的继承人,她不希望儿子跟他的外祖父一样,所以她对杨瑞更为严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后妈呢。 但事实上,夫妻俩对儿子的爱,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只不过他们的目的,是培养杨瑞的独立人格,所以很多方面都需要插手矫正。 杨铭对儿子的用心,杨茵绛都看在眼中,心中大感欣慰,不过她认为,眼下已经可以准备,与杨铭生第二胎了。 子嗣,是巩固地位的手段,虽然杨茵绛并不认为,有人可以挑战她的地位,但为杨铭开枝散叶,在她看来,是她的本分,也是她必须要尽早完成的头等大事。 于是连续两个月的时间,杨茵绛完全霸占了自己的丈夫,顺利怀上了第二胎。 怀孕之后,其她人才有了与杨铭行房的机会。 最着急的,就是李秀宁了,反观陈淑仪,倒是不怎么在乎。 李渊和长子建成,都去了洛阳,世民他们倒是仍在大兴,而且时不时的就会来探望他们的姐姐。 元吉今年五岁了,相貌算是彻底长开,没有小时候那么丑陋,但和英俊是一点不沾边。 如果以颜值排行的话,无疑是世民第一,建成第二,玄霸第三,元吉垫底。 长孙无忌一直在王府,跟着李百药读书,顺带帮着李百药整理《齐书》,这孩子特别的好学,非常忘我。 李世民没了玩伴,于是找到姐姐,希望能跟着李祭酒读书,李秀宁一口拒绝了。 世民问她,你以什么理由拒绝我?李秀宁告诉他:没有理由。 “你可算来了,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走,我的日子到了,”李秀宁见到杨铭进来,便叽叽喳喳的拉着杨铭说个不停。 说什么母亲三天两头就派人来查看她的肚子,她已经厌烦了,想早点怀上杨铭的孩子,免得母亲老是催她。 杨铭算了算日子,上次行房是和裴淑英,距离今天也有五天了,今晚倒是可以。 他不想成为播种机器,他要顾及自己身体,所以给自己定下了一周只行房一次的规矩,虽然这个规矩老是被杨茵绛强行打破。 他今年才十九岁,其实不用那么节制。 没有女人,是一件很困扰的事情,女人太多,也是如此。 当晚,杨铭和李秀宁那什么了,折腾了好几次。 规矩又一次被打破。 李秀宁希望接下来的几天,杨铭还能和她羞羞,因为她要确保能够顺利怀上。 杨铭这头耕牛,只能答应。 ...... 今年是大业三年,四月初,杨弘挂了。 他熬过了冬天,却没有熬过春天。 杨铭现在还兼着那个鸿胪寺卿呢,于是葬礼还得由他来主持,但他真的不想再给人主持葬礼了。 河间王杨弘,宗室大老,杨铭不主持都不行,不过这一次,他拉上了杨雄一起。 苏夔去了吏部之后,原先的鸿胪少卿也早就有人补上了,不过不是杨铭补的,而是远在洛阳的老爹远程操作。 宇文士及返回京师,就任鸿胪寺少卿,他身上是有爵位的,新城县公。 他是宇文三狗中的三狗。 杨铭早些年,恨不得早点弄死这三个人,不过现在他想开了,留着这三个,也许对自己有用。 有些事情他不敢做,但是这三个人敢。 洛阳那边来了旨意,追封杨弘为郇王,令杨弘的嫡长子杨庆之,袭封郇王。 郇,也是一个诸侯国名,是源自于西周时期周文王的一个儿子的封国,小的不能再小,也就在山西省临猗县一带。 】 但是再小,他也是个一字王,属爵位第一等。 葬礼结束之后,留在京师的宗室大人物,在一起碰了个头。 在此之前,杨雄建议杨铭给杨庆之谋个位置,好让宗室们知道,跟着杨铭是有肉吃的。 而且这个位置还不能低,于是杨铭找到吏部的房彦谦,询问有哪些地方出缺。 他不想让杨庆之进尚书省,因为杨铭手头的名额有限,这些名额不会随便给人,所以最好是外放。 正巧原来的荥阳太守元孝淳挂了,而荥阳又是自己二儿子杨瑾的封地,所以杨铭想要赶在杨广安排之前,举荐杨庆之出任。 当着宗室诸多大老的面,杨铭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坚决重用宗室子弟。 于是第二天,他便写了奏疏,派人加急送往洛阳。 半个月后,杨铭收到了老爹的回信,还有那份敕封手谕。 但是回信中的内容,却让杨铭懵逼了。 老爹希望他私底下派人搜集贺若弼的罪证,越全面越好。 这么看来,老爹是打算对贺若弼下手了。 历史上,贺若弼是在大业三年,也就是今年,跟随杨广巡视张掖的时候,以诽谤朝政的罪名被赐死,但是这一世,因为杨铭的存在,时间线被极大更改,杨广目前都还没去江都,更不用说去张掖了。 而且杨铭也确实改变了历史,正是因为他的干预,史万岁没有被杨坚暴杀于朝堂,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所以杨铭一直以为,贺若弼今年不会死。 借我的手,除掉一个开国功臣?你想的到美。 这个锅,杨铭是不打算背的,因为贺若弼在军方的威望太高了,可是话说回来了,贺若弼现在,确实配得上一句话:老而不死是为贼。 他对于朝堂,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但偏偏又爱管闲事,立场又不稳,还他么喜欢以辈分压人,朝野之中对他不满的人,已经很多了。 如果他能像高颎一样,保持低调,给杨广低个头,不要再乱管闲事,其实杨广未必会动他。 但是你将右候卫当作自己后院,无疑是触犯了杨广的逆鳞。 不杀你杀谁? 这件事,杨铭是需要好好计划的,不能着急,动一个国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于是杨铭将宇文士及喊来,由他来负责调查贺若弼,但是杨铭没有告诉他原因,因为这小子肯定知道。 没错,宇文士及当然知道,因为他爹是皇帝的宠臣,皇帝看贺若弼不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甚至还当在他爹宇文述的面,大骂过贺若弼实为国贼。 但是宇文士及也不傻,他知道杨铭是想让他背锅,但是这个锅,他乐意背,最好让陛下知晓,是他在背后出了大力。 这样一来,就显得他们宇文家满门忠臣。 小妹嫁给齐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和杨铭是站在对立面的,所以收拾贺若弼这个功劳,他还真就不想落在杨铭头上。 不就是会得罪军方的一些莽夫吗?不要紧,贺若弼都收拾了,还收拾不了你们? 于是他欣然接受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开始召集人手,搜集罪证。 欲加之罪,都何患无辞,何况贺若弼干的坏事多了去了,他这个人不但嘴欠,还贪权贪财贪色,只要沾上一个贪字,肯定干过不少坏事。 杨约也贪,干的坏事不比贺若弼少,但人家现在还是宠臣,杨广不会动,后面还有杨铭保,所以杨约就是再干点坏事,照样潇潇洒洒。 还是那句话,只要不犯上,什么都好说。 三零零章 燕归王府 燕小棠初尝禁果,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心情大好,如沐春风。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虽然她期盼的第二次迟迟没有到来,这样的等待过程,是很煎熬的。 尤其她是真心爱慕杨铭,身心肉体,已经全被对方俘虏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再次获得杨铭的宠幸。 没有等来杨铭,却等来了一个让她心惊胆战的人。 这天,燕小棠在院子里与她的丫鬟玩躲沙包,沙包里装的不是沙子,也不是土,而是豆子,在大隋,丢沙包的游戏,叫做击壤,壤就是土壤的意思,因为这个游戏最早时,里面就是装土。 几人玩的正欢快时,突然间不动了,纷纷站定,目光诧异的望向小院的院墙方向,因为她们听到密集的脚步声正在将整座小院包围,伴随着令人心季的甲胃声。 冬冬冬,有人敲门。 燕小棠给老仆人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上前将门栓拉开。 一瞬间,数十名身披甲胃的卫士闯入院中,也不打招呼,直接东闯西闯,探查宅中的每一个角落。 燕小棠没有说话,因为他认得甲胃上的徽记,知道这些卫士来自哪里。 不一会,四名美侍簇拥着一名极为贵气的女子步入院中,此女眉目之间极具威严,望之给人以极大压力。 燕小棠下意识的低头。 杨茵绛的目光,自然而让的放在了燕小棠身上,只看脸,也知道谁才是丈夫偷吃的对象。 是的,燕小棠生的极美,姿容已经盖过了她,但是杨茵绛并不在意,长得好看不过是拥有了取悦男人的资本而已。 “进屋说话,” 杨茵绛澹澹抛下一句,便仿佛来到自己家一样,直接进入后院寝室,打量起室内的光景。 燕小棠无疑是很害怕的,她猜到了对方是谁,而她害怕的是,对方会背着杨铭,私下处置她。 杀她,不太可能,毕竟需要顾及到外祖父,但是鞭打用刑,只怕外祖父也不好说什么,如果对方认定她在勾引人家的男人,那她才是百口莫辩,因为事实如此。 她站在门口方向,心里紧张的要死,不愧是杨素的嫡亲孙女,每一个动作眼神,都让她透不过气来。 杨茵绛令人关上屋门,随即开始绕着燕小棠,打量起对方。 “不知贵人是谁?来此何为?”燕小棠鼓起勇气小声道。 杨茵绛澹澹回了一句:“本宫不喜欢装傻的人。” 说罢,杨茵绛直接抬手,在燕小棠的身体上来回揉捏,也不知道是在比较大小,还是体验手感。 “今年多大了?”杨茵绛问道。 燕小棠赶忙道:“十七了。” “年轻是真好啊,皮肉很紧实嘛,”杨茵绛笑了笑,随即坐下道:“被殿下宠幸几次?” 燕小棠大气都不敢喘,道:“有幸被殿下垂怜,只有一次。” “嗯,”杨茵绛点了点头:“本宫在王府,已经给你收拾出一处庭院,近日你便收拾一下,三天后,本宫派人来接你。” 燕小棠一愣,忍不住抬起头,看了杨茵绛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她便赶忙又垂下头去。 对方的那双眼睛太可怕了,让她不敢直视,尤其是对方脸上的笑容,那根本就不是笑。 】 杨茵绛澹澹笑道: “既然殿下喜欢你,本宫做为妻子,自然有必要管好殿下的女卷,你出身不错,很多礼节想必不用本宫提醒你,这地方简陋,总不能让殿下一直往这里跑,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本宫眼里容不下一个柔弱女子。” 说罢,杨茵绛直接起身,道:“进了王府,知道该听谁的吧?” 燕小棠赶忙点头:“民女知晓,必定处处向王妃请教。” 杨茵绛呵呵一笑:“好好的正妻不做,一心想着给人做妾,真不懂你们这种人。” 说罢,杨茵绛带人走了。 燕小棠赶忙出门相送,直到关上院门的那一刻,她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大口的喘气。 丫鬟赶忙上前去扶,燕小棠却哭了。 她已经能够预想到,自己将来去了王府,日子想必非常艰难。 这个女人太厉害了,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无疑是很凄惨的一件事。 实际上,她心里也清楚,虽然祖父燕荣获罪被杀,但以她的家世姿色,给人做正妻的话,京师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子排队等着呢。 而给人做妾,必然是低三下四,地位卑微,可偏偏她一眼便相中了秦王。 “冤孽啊.......你真是我的冤孽啊.......”燕小棠放声大哭。 ....... 杨茵绛今天来这里,并没有得到杨铭的默许,其实她都不用询问丈夫,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燕小棠最大的资本,其实是观王杨雄,丈夫眼下急需获得宗室的支持,早点将燕小棠接回王府,也好安杨雄的心。 这完全就是一场政治交易,而杨茵绛今天故作姿态,多少有点恐吓对方的意思,但这不代表她会虐待对方。 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所以与燕小棠的首次见面,她必须给对方在心里上造成一种威压,这样的话,以后也好管教。 这是心术。 她可不像裴淑英那样,待人随和,又好说话,她是正妃,给人好脸色的话,容易让对方蹬鼻子上脸。 返家的路上,王妃的车队,撞上了秦王的车队。 杨茵绛下车,登上了丈夫的车厢, “又去偷腥呢?”杨茵绛打趣道。 杨铭笑道:“这叫例行公事,杨雄每次见到我,都在试探我对燕小棠的态度,真是够烦的。” “我见过她了,身体很不错,怪不得你老是往那边跑,”杨茵绛笑道:“但是总这么下去也不好,所以我跟她说了,三天后接她回王府。” 杨铭点了点头,道:“我本想着过段时间再说,既然这样,你做主吧。” 接着,杨铭又愣道:“你怎么知道她身体很好?你不会是又乱摸了吧?” 杨茵绛的这个习惯,杨铭一直都知道,当初配给沉渠的殷福女,送给杜如晦的女婢如花,以及送给苏烈的董屏等等等等,她都这么干过。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取向有问题呢,女人乱摸女人,这叫什么事啊? 杨茵绛莞尔一笑,道: “相女如相马,这是叔公教给我的,选择马儿,首先看它的牙口,牙口好,吃的就多,长肉,再看腿脚,腿脚要有力,筋骨要匀称,还要看屁股够不够紧实,腰够不够柔韧,用在女人身上也同样如此。” 说着,杨茵绛凑至丈夫耳边,道:“这个女人绝对是个尤物,腚大而紧实,想来是常年骑马的缘故。” “不要再说了.......”杨铭苦笑道:“杨约教给你的东西,不要什么都用。” “哈哈.......”杨茵绛顿时笑的花枝乱颤。 既然三天后,燕小棠就会进王府,所以杨铭不打算再去升道坊,但是杨茵绛却劝他,再去一次吧,家里和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你还挺懂的?不会又是杨约教给你的吧? 宅子里, 燕小棠满腹心事,而且双目红肿,显然大哭过一场, 杨铭对此也很无奈,杨茵绛对待下人就是这样,看把人家给吓的,委屈巴巴的。 妾,在正妃眼里,其实跟下人没什么区别,燕小棠将来如果给杨铭生下孩子,得管杨茵绛叫母妃。 而杨铭又不能拆杨茵绛的台,所以也不好安慰,只能说道: “王妃是面硬心软,你习惯了就好。” 她才不会相信杨铭这句话,王妃心软?怎么可能?杨素的孙女会心软,谁信啊? 燕小棠楚楚可怜的点了点头:“只要殿下在乎我,其它的我都不在乎了。” 杨铭顺势将对方揽入怀中,说道: “去了王府,好好跟大家相处,其实她们都很好说话的。” 燕小棠以鼻尖磨蹭着杨铭的脖颈,柔声细语道: “我知道的,殿下的女卷都是出身不凡的大族女子,我的身份卑微,自然是要多加敬重,只盼将来有一日,王妃能对我笑脸相迎,我也就满足了。” 杨铭起身,抱着她往床榻走去, “来吧,检查一下你的腚。” 燕小棠娇嗔一声,全力迎合。 ....... 燕宝寿亲自将女儿送去了秦王府,随后便去了观王府。 厅堂内,裴淑英抱着荥阳王,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新来的这位。 而一向对自己姿色极为自负的燕小棠,在见到屋内的几位夫人后,不免自惭形秽。 尤其是那位陈嫔,姿色比她更胜一筹,但性格似乎很好。 看着堂内诸位高品的外命妇之间谈笑风生,燕子棠心中疑惑,她们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有这么亲近? 这时候,裴淑英将孩子交给身旁的乳母,然后来到燕小棠面前,拉着她的手在一旁坐下,笑道: “王妃如果欺负你,你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主位上的杨茵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得,拆我台。 燕小棠顿时愣住,侧妃敢当着正妃的面,说这种话?虽然你是裴公的女儿,但主次还是要分明的吧? 但燕小棠无疑对裴淑英的主动示好,而大为宽心。 可是接下来裴淑英的一句话,让燕小棠认为,对方和王妃完全是一丘之貉。 “当然,如果你敢丝毫有负殿下,我这里也不会饶你,”裴淑英面带微笑道。 又是恐吓?燕小棠瞬间体会了从希望到失望的整个过程。 裴淑英是个直人,但千万不要认为她没有心机。 别忘了人家的亲爹,是大隋第一老阴逼。 杨坚、杨广两朝,都被器重,委以重任,站的稳稳当当,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三零一章 贺若定罪 四月末,杨铭又收到了老爹的来信,大意是他打算入夏后,便南巡江都,询问杨铭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看样子,老爹是打算在去江都之前,把贺若弼这个问题解决掉。 宇文士及最近一直没有风声,杨铭还以为事情没有进展,结果召来对方询问之后才知道,贺若弼的祖宗十八代,都被他查清楚了。 厚厚的一摞罪证,就摆在杨铭面前,杨铭随手拿起一些翻阅,就已是触目惊心。 半晌后,杨铭皱眉道: “让你查,不是让你栽,这上面的内容,你都确认过吗?” “殿下放下,臣下以项上人头担保,没有一项是造假的,”宇文士及正色道:“时间紧迫,只有遗漏,绝无虚报。” 杨铭绛卷宗放下,道:“我就不看了,你大致给我一个数吧。” 宇文士及点了点头:“开皇元年,高祖皇帝授予弼贼吴州总管,负责经略江南,在此期间,此贼虚报军饷多达一百三十万贯,钱都用在哪里,无可查考。” “等等,”杨铭抬手道:“无可查考,你又是怎么得来的这个数?二十多年的事情,你现在能查出来?” “可以的,”宇文士及道:“当年弼贼麾下大将,有不少人因为这些年得罪了他,被罢官免职的不在少数,臣也是从这些人入手调查,得出的答桉。” “罪员之语,不可做为供词,你不知道?”杨铭皱眉道。 宇文士及一愣,心想你给你爹办事,也讲究这些?开皇律管不着你们吧? “陛下恐怕不会在乎供词出自何人之口吧?”宇文士及试探问道。 杨铭隐约觉得,眼前这小子整理的这一大摞罪证,水分恐怕不小, “你继续说吧,”杨铭道。 宇文士及放心了,继续道:“当年先攻入建康的是韩擒虎,接着就是贺若弼,搜刮旧陈皇宫的也是他们,臣这里也有供词可以验证,此贼当年确实是私吞了旧陈皇家财物。” “等等,”杨铭又抬起手,皱眉道:“陈年公桉就不要再提了。” 宇文士及愣道:“殿下为何觉得,无需再提呢?” “真的需要我把话说明吗?”杨铭反问道:“你爹当年没分到钱?” 宇文士及一愣,低头沉思。 是的,他爹宇文述,当年也参与了灭陈之战,大家分钱的时候,也是拿的大头。 这件事虽然很多人知道,但终究是见不得光的,不会有人摆在明面上说。 如果真要追究贺若弼私吞旧陈皇宫财物,势必会将这件事牵扯出来,到时候分到钱的那些人,可不会怪贺若弼,而是会怪他办事不利。 因为当年分钱的那帮人,现在可都是大老中的大老,得罪不起的。 好险好险,差点无形之中给阿爷树敌,宇文士及赶忙道:“殿下提醒的是,是臣下疏忽了。” “继续吧,”杨铭无奈的摆了摆手。 接下来,贺若弼占了多少田,吞了多少钱,说过多少不该说的话,宇文士及倒背如流的讲述了出来。 一句话概括:弼家珍玩不可胜计,婢妾曳绮罗者不计其数。 宇文士及总结为四个字:富可敌国。 以这个罪名收拾贺若弼,显然不合适,因为比贺若弼有钱的多了去了,而且贺若弼搞钱的手段,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专利,很多人都是这么搞钱的。 老爹做晋王的时候,他就不搞钱吗?恐怕弼贺若弼更狠吧? 贺若弼的那点家产,有没有杨素的十分之一还不一定呢。 于是杨铭问道:“那么士及看来,弼定何罪为宜?” 宇文士及直接破口道:“贪赃枉法,目无君上。” “前面四个字去掉,就以后面四个字定罪吧,”杨铭道。 宇文士及又湖涂了,罪名不是越大越好吗? “此贼罪恶昭彰,殿下为何要袒护?” 杨铭双目一咪,沉声道:“贪赃枉法四个字,令尊也同样适用,今天以此罪治弼,将来亦可以此罪治汝,你仔细想想吧。” 宇文士及一愣,沉思半晌后,不免吓出一身冷汗。 好像从开皇年间到现在,以贪赃枉法被坐罪赐死者,还真就没几个啊,印象中,好像也就是燕荣了。 当今陛下,还没有以这个罪名,赐死过大臣的,所以这个先例还真不能开。 因为他爹宇文述确实贪赃枉法,不止他爹,贪赃枉法的多了去了。 他明白杨铭的意思了,不能用贪赃枉法来杀人,换句话说,贪赃枉法罪不致死,给人留余地,也是给自己留后路。 学到了学到了....... 宇文士及顿时换了一副恭敬嘴脸,道:“殿下之言,醍醐灌顶,臣下受教了。” 杨铭道:“既然罪证都是你收集的,那便你来上报吧,奏疏拟好之后交给本王,我签字盖印即可。” 宇文士及等的就是这句话,你想让我背锅,嘿,这个锅我愿意背,没想到吧? “臣这就去准备,” 权臣、宠臣之外,其实还有一种,叫孤臣。 什么叫孤臣,就是除了皇帝以外,剩下的人都看你不爽,杨铭看得出,三狗这小子似乎还挺乐意以自己的名义上禀皇帝邀功,这样也好。 这会使得宇文述在孤臣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而孤臣,注定不会有多大影响力。 你不是要跟老二联姻吗?那就看看你们这对孤王孤臣,能掀起多大浪来。 从多方面来考虑,其实杨暕已经不能对他构成威胁,巴结宇文述,不过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如今,至少表面上,杨铭已经获得了宗室的支持,而他背后,还有弘农杨氏、河东裴氏的全力支持。 因为杨素和裴矩,分别都是各自家族内的话事人,他们的立场,极大程度上代表着家族的立场。 而李渊是个老狐狸,明面上似乎倾向杨铭,实际给自己留着余地呢,他是属于那种杨暕势微,可以落井下石,但杨铭势微,却不会雪中送碳的那种人。 而陈淑仪的家族,将来可以在江南一带,给杨铭提供极大助力,眼下仍处在上升阶段,而杨铭也会尽力帮忙。 ...... 孩子在三岁之前,杨铭还是很宠溺的,次子杨瑾正好处于这个阶段。 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嫡庶之分,都是亲生骨肉,没有贵贱之别,这一点上,杨茵绛非常通情达理,对待杨瑾视若己出。 怀里抱着孩子,杨铭朝裴淑英笑道:“孩子像你。” 裴淑英顿时蹙眉:“不,像你。” 说完,她噗嗤笑出声来,是的,孩子像她,但女人不希望别人说孩子像母亲,虽然她知道杨铭不计较这些,但是她计较。 有钱的好处就是,孩子不需要自己亲自照料,杨铭只是抱了一会,身边的乳母便将孩子接过去了, 因为杨铭抱孩子的姿势不对,孩子很不舒服。 “现在的事情好多啊,真怀念以前跟你独处的日子,无忧无虑的,多好,”等到乳母走后,裴淑英依偎进杨铭怀里,说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憋在家里,以后你再要出门,一定带上我。” 杨铭笑道:“如果是外出领军呢?” “也得带上我,”裴淑英道:“我已经私下让人给我量身打制了一套甲胃,我的骑术你也是知道的,不会给你拖后腿。” 杨铭点了点头:“好,依你的。” “有一件事情很奇怪,”裴淑英突然正色道:“阿爷年前给我的来信中,希望我多多练习骑射,最好也学些武艺傍身,而且语气颇为严肃,你说,阿爷为什么要这样嘱咐我呢?” 杨铭一愣,皱眉不语。 也许,裴矩和高颎一样,已经可以预见到大隋的未来了。 人,有三岁看老一说,而老爹杨广执政两年以来所做的事情,或许在裴矩和高颎眼里,已经可以预见到接下来几年会是什么状况。 正如高颎所言,长此以往,国家必乱。 洛阳那边,杨约来过一封信,豫州汝南郡,真阳、新息、上蔡、平舆四个县,在运河期间都闹出过民变。 民变一起,殃及太大,因为老百姓一旦造反,官、民都杀。 此番民乱,因为发现的早,所以镇压的快,但是对汝南郡也造成了不可估量的伤害。 此番造反的贼众,虽只有三千有余,但是他们在周边乡里,祸害的太重了,百姓因而遭殃者,超过七八万,以至于四县农田荒废,耕牛不存,屋舍凋敝。 但是这次民变,被洛阳那边给压下来了,知道的人很少,杨约认为,宇文恺应该会上报皇帝,但绝对不会对其他人说。 造反这种事情,能不让人知道,最好不要让人知道,就怕有人跟着学。 而杨铭在听完裴淑英的话后,对于裴矩的观点深表赞同,不说别的,将来如果他外出领军作战,京师一旦告急,势必殃及自己的家卷,他可不希望这种情况出现。 就像李渊在太原造反的时候,忘了把儿子李智云从大兴叫走,以至于被阴世师给剁了。 自己的家人,必须保护好,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世道呢? “既然这样,你就跟着阿楼学吧,她骑射武艺皆通,也不是外人,”杨铭点头嘱咐道。 裴淑英却是忽然蹙眉:“这么说,你跟阿爷的想法一致,你们俩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怎么会呢?”杨铭赶忙陪笑道:“裴公的顾虑,我是理解的,毕竟我将来很有可能经常外出征战,你们不在我身边,我也很担心,毕竟我走的时候,会带走府上部曲,以至于王府的防卫空虚,你们的安全也会受影响。” 裴淑英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尤其是眼下储君未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茵绛常常跟我说,要防范每一个人,如今看来,她是有远见的。” 接着,她又说道:“我与阿楼并不熟悉,人家终究是伺候圣后的人,我不能以下人视之,你最好帮我跟人家打个招呼。” 杨铭点了点头:“这是很有必要的,不单单你要学,茵绛淑仪他们都要学。” 裴淑英嗯了一声,靠进杨铭怀中, “你不要动,我想在你怀里睡着,等我睡过去了,你再将我抱至床榻。” 杨铭点了点头,脸颊贴在妻子头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哼着忘了是从哪听来的歌谣小调。 不一会,裴淑英的呼吸逐渐平稳,但杨铭并没有放手....... ....... 据阿楼说,凤儿的武艺非常高强,也是可以当师傅的,不然靠她一个人来教,太累了。 王妃茵绛与侧妃淑英,多少都有点底子,但其她人,完全就是初学者,李秀宁都不会骑马,这让阿楼大感头疼,每天闲着不好吗?为什么要给我派这种苦差? 燕小棠最为意外的是,她也被算在里面,这让她大感荣幸,尤其是裴淑英,真的是非常的好相处,并不将她这个小妾视做下人,而是平等对待。 于是乎,燕小棠下意识的将裴淑英当成了自己的靠山。 至于杨铭,这些天朝会过后,都会与史万岁碰头,商量贺若弼的事情。 “唉,我虽然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但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落个这样的下场,”史万岁勐灌了几口酒,感叹道。 杨铭也是叹息道:“没办法啊,父皇打他的主意,谁也拦不住,他这个人不记恩的,我就算倾力保他,人家都未必会念我个好。” 贺若弼,对杨铭是没有用处的,而且杨铭也根本驾驭不了人家。 硬保的话,杨广不高兴,贺若弼又不懂感恩,里外里都是杨铭吃亏,所以他不会这样去做。 】 史万岁点了点头:“他这个人啊,成也性格,败也性格,以前有高颎杨素压着,他还算是收敛,现在呢,你看看他这些日子在朝会上对人颐指气使的姿态,好像他负责京师守备一样,他都敢使唤我了?” 接着,史万岁又是连番的唉声叹息。 多少是有点兔死狐悲,也有点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 大隋位列武庙的四个人,现如今只剩下他和贺若弼,他们俩也是除了高颎之外,当今战功最着者。 史万岁甚至觉得,贺若弼一死,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杨铭举杯道:“用不了多久,洛阳那边应该就会有旨意下来了,杀人抄家的事情,我不想做,你也别去,会得罪人的。” 史万岁愣道:“眼下京师是你做主,陛下的旨意也肯定会让你负责,你不干谁干?” “抄家嘛,不用多少人,就让宇文士及去吧,他不是很想露这个脸吗?拨给他五千人足矣,”杨铭皱眉道: “但是贺若弼出事,右候卫恐会生乱,我欲以长孙成率右骁卫,屈突通率左武卫,提前一步到右侯卫的各个大营接管,以免军中哗变。” 史万岁点头道:“很有必要,但恐怕也不容易,你派人去接管,那边肯定知道出事了,恐怕一场争端避免不了,要不要提前跟郑元寿、韦保峦打个招呼,也好方便里应外合。” 杨铭摇头道:“不妥,这两人早就被贺若弼架空了,一点实权都没有,两个没上过战场的人,也压不住军中那帮精兵悍将,反而会打草惊蛇。” 史万岁又是一声叹息:“既然是两个雏,真不知陛下为何会将他们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出身好,背景硬,就这么简单,”杨铭笑道:“我大隋有的是将才,冲锋陷阵不缺人,但邀功领赏的时候,就得靠边站了。” 史万岁自嘲一笑:“深有体会。” 他这话是暗讽当年,杨素跟他抢功的事情。 ....... 想要尽快顺利解决贺若弼,就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雷霆之势,一举功成。 拖得时间越久,乱子越大。 杨坚杀贺若弼,与杨广杀贺若弼,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简单,后者艰难,因为贺若弼的一切,都是杨坚给的,所以收回来也会很容易。 这个艰难的差事,杨广甩给了自己儿子去做,但是他的儿子不想背这个锅,不然将来的史书上会记载,杨铭杀功臣。 贺若弼的功,抵得了贪赃枉法,却抵不了目无君上。 给国公定罪,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都得出人,大理寺杨汪、刑部卫玄,如今都在京师,跟贺若弼也没有任何瓜葛。 御史台老大,是御史大夫张衡,下设治书侍御史两人,一个叫陆知命,一个叫刘子翊,这三个人都跟着杨广走了。 再往下,有八名侍御史,其中四个在京,分别是黄凤麟、陈孝意、裴寂、游元。 御史台,没有不忠于皇帝的,所以也绝对可靠,当然了,历史证明,裴寂是个例外。 但是杨铭还是担心提前走漏消息,因为这件事情太大,由不得他不谨慎,如果贺若弼提前收到风声,这可是了不得的事。 于是他借口调整戍卫,令左骁卫将军史祥,从军府调拨出五千兵马,交给宇文士及指挥,随后又以开赴陇西抵御土谷浑的名义,给了长孙成和屈突通调兵手令,让他们出城调兵,去接管右候卫。 大隋调兵,用的也是秦、汉、晋旧制,也就是虎符,只不过是从卧虎变成了立虎,十六卫都有特定的十六枚虎符,但是杨铭手里可没有,都在杨广那里。 所以他调兵,只能用秦王手令,眼下他是京师守备,所以他的手令,十六卫都认,唯一的缺陷就是,每一座军府,他的上限只能是调五千兵,多了不行,这是老爹防他的一手。 如遇特殊情况,比如京师危殆,杨铭才可以与各卫府大将军商量之后,调动所有兵马。 军权是需要管制的,里面的条条框框很多,不到万不得已,杨广是不会交付军权的。 五月末,杨广的诏书等来了,贺若弼最后的罪名是诽谤君上,赐死抄家,诸子流放,两个兄弟武都郡公贺若隆,万荣郡公贺若东,削爵为民。 拿到圣旨之后,杨铭才紧急召见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的诸位官员,准备行动。 三零二章 一代名将 贺若弼的宋国公府,在皇城以西的隆政坊,紧挨着皇城西门顺义门。 大兴城的布局,以皇城南边朱雀门为中心,左边是大西街,右边是大东街,这两条街道往北的里坊,面积都特别的大,拢共二十四个坊,占据了京师五分之一的面积,因为这里住着的,都是牛逼人。 宋国公府,是当年杨坚御赐的,占地面积与杨素的越公府不相上下,而贺若弼的妾室当中,也有一个旧陈公主,是陈叔宝的妹妹。 当年陈叔宝有四个妹妹被掳至京师,两个归杨坚,便是宣化夫人和弘政夫人,一个归了杨素,就是破镜重圆的那位,最后一个归了贺若弼,还给贺若弼生了一个儿子,贺若怀宁。 对付贺若弼的事情,陈淑仪并不知晓,但杨铭可以适当的保一下,毕竟老爹的旨意里,对于女卷怎么处置,可没有说。 正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要杀贺若弼,只能是晚上动手。 宇文士及手里有杨铭的调兵手令,接管了左骁卫的五千兵马,暂时领导左骁卫将军史祥。 但是史祥压根就没将宇文士及放在眼里。 因为史祥是将门之后,人家这个史可比史万岁那个史,牛逼的多了。 他爹史宁,是西魏的骠骑大将军,北周的小司徒,四个儿子都有爵位,其中大儿子娶了关陇集团第二代领袖宇文泰的女儿,宇文泰也是关陇集团的实际奠基人。 至于第一代领袖贺拔岳,其实际影响力远不如宇文泰,被高欢以离间计所杀。 史宁还有一个女儿,叫史世贵,嫁给了韦孝宽的儿子韦寿,给韦寿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最小的女儿,叫韦盈。 也就是说,史祥,是太子妃韦盈的亲舅舅。 “什么时候动手?”做为主要参与者,史祥是知道内情的,但是他下面的人,可就不知道了。 因为贺若弼在军方的威望太高,有些将士们是不愿意下这个手的。 威望是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的,宇文士及领导不了史祥,也是因为威望不足,换成他爹宇文述还差不多。 “阳城公再等一等,莫急莫急,”宇文士及语气非常客气。 史祥皱眉道:“这都已经子时了,你可不要耽误了大事,不然秦王殿下那边,我可交代不了。” “放心放心,就快了,弼贼夜宿太晚,等他府上的人都睡着之后,再动手,”宇文士及道。 他们这支五千人的兵马,就藏身在皇城的顺义门内,出了门就是宋国公府所在的隆政坊。 而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的人,也都在衙署等候,随时准备出门,他们会在宇文士及攻破宋国公府之后,进去走个形式,宣读一下圣旨,给贺若弼定个罪,然后就地处决。 像贺若弼这种人,必须速杀,不然后患无穷。 大概临近丑时,城门外人举起火把,打出一个手势,宇文士及见状,点头道: “可以了,动手。” 他率先上马,朝城门守卫喊话道:“速速开门。” 但是没有人搭理他,宇文士及一脸愕然的转头,只见史祥好整以暇的上马,朝门卫摆了摆手,门卫们这才去开门。 史祥策马来至宇文士及身边,拍了拍后者肩膀道:“军中有军中的规矩,秦王的调兵令,我认,但我手下的儿郎们,可不认你。” 】 说罢,史祥一夹马腹,高喝道:“儿郎们随我来。” 一瞬间,浩浩荡荡的五千精锐,涌出城门,前锋军直接以圆木撞开了隆政坊的坊门,把里面值守的武候卫吓的不轻。 里坊这边,是不能提前打招呼的,因为这里肯定有贺若弼的人。 “奉旨缉贼,尔等速速撤出此地,违令者杀。” 为了避免里坊内的武候卫给贺若弼通风报信,必须将这些人立即遣散。 但终究还是有漏网之鱼,大军刚刚抵达宋国公府,就听到里面的想起一阵紧急的锣音。 “破门!”史祥立即下令。 几十人合抱一根粗木,朝着大门开始冲撞。 这时候,府内已经有漫天的箭失射出,好在府外的巷子不宽,箭失越过院墙之后,无法下坠,大多都落在对面的墙壁上,即使如此,外面的卫士也吓得不轻,赶忙举盾。 “奉旨缉拿反贼贺若弼,缴械投降者,不杀!”史祥这边,已经有人开始朝着府内喊话。 但史祥心里也清楚,这种喊话是没有用的,贺若弼的部曲,根本不会听,他们只会誓死护主。 “来者何人?胆敢诬告国公?”院子里,也有人向外面喊话:“宋国公对陛下忠心耿耿,将士们切勿被贼人蒙蔽。” 终究是贺若弼威望太高,巷子里的卫士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主将。 史祥从怀中取出圣旨,高举道:“左骁卫史祥,奉旨缉贼,圣旨在此,尔等速速开门。” “哈哈.......凭你一个史祥,也有资格围了本公的府邸?”贺若弼洪亮的声音传来:“秦王不在,尔等才是反贼。” 史祥冷笑道:“秦王手令在此,宋国公不想看看吗?” “手令可以造假,秦王亲来,本公才会开门,”贺若弼道。 就在他们打嘴仗的时候,府门已经被撞开了,一瞬间,府内连珠箭发,撞击城门的卫士纷纷中箭。 其实,如果有过墙梯的话,会省事很多,但是过墙梯归卫尉寺管理,杨铭批不了。 因为卫尉寺的军械库,杨铭没资格批,卫尉寺里面,存放着海量的军械,杨广没有给儿子这个权限,他怕儿子得到这个权限,会上天。 私开卫尉寺,形同造反。 杨铭这边,就在王府署衙静候结果,史万岁也在,身为秦王府司马的史万宝,当然也在。 大厅内,灯火通明,不时有战报送来,史祥已经顺利攻入府内,贺若弼全力抵抗,双方之间已经展开了近身厮杀。 厅内众人,也是不胜唏嘘,因为大家都以为,贺若弼这样的功臣,一定会有个善终,却没想到,毫无征兆的就被皇帝坐罪赐死。 房玄龄道:“殿下不出面是对的,宋国公在军中威望太高,诛杀功臣这个名声,殿下不能沾上一点。” 元文都也是叹息一声:“开皇重臣,或贬或戮,我们也应未雨绸缪,早做准备了。” 这时候,史万岁瞥了元文都一眼,随即又看向杨铭,笑道: “你的人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杨铭笑道:“在我这里,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传出去。” 史万岁微笑点头:“这样是最好的,也不知道长孙成他们那边怎么样了,是否顺利。” 杨铭皱眉道:“我请师傅来此,就是希望长孙他们进展受阻的话,师傅能出面帮忙安抚右候卫。” “可以,”史万岁点头道:“右候卫不少人,当年都跟过我,我的话多少还有点作用。” 这时候,有卫士来报,史祥部死伤颇重,一时间也攻不进内院。 “以五千精锐打毫无防备的两千部曲,攻不进去?”史万宝苦笑摇头。 其他人也颇为惊讶,但是杨铭史万岁一点都不吃惊,你也不看看里面坐镇的是谁。 人家死后可是进武庙呢,当年灭陈之战,别看是韩擒虎先攻入的建康,但最勐的先锋军,是人家贺若弼率领的,旧陈的主力,也是贺若弼灭的,要不然为什么调侃萧摩诃的是他,而不是别人呢? 因为别人没这个资格。 “怎么办?要不要再临时调拨一些?”史万岁问道。 杨铭摇了摇头:“其它戍卫都没有提前打招呼,临时调用,恐怕耗时颇久,一旦拖至天明,势必影响京师舆论。” 说着,杨铭朝传令卫士道:“告诉宇文士及,天亮之下必须拿下,否则本王只会问罪他一个人。” 在杨铭看来,五千对两千,肯定是会攻下来的,就是双方主将实力相差太远,以至于颇耗时间。 他真正担心的,是右候卫哗变,那才是大事。 临近天亮,杨铭终于收到了捷报,贺若弼被生擒,三司正在定罪,会于卯时杀人。 等过了卯时,他才会去那里收拾残局。 右候卫在京兆地区,共有七座大营,其中主营的兵马,在八千,其它不一。 长孙成要比屈突通在军中的威望高,所以他负责接管主营,剩余的,归屈突通。 但是真正的结果是,主营没有拿下来,而且已经关闭营门,与长孙成的五千兵马展开对峙。 营内主将王岳扬言,见不到秦王和宋国公的面,就不会打开营门。 于是史万岁临危受命,带着自己的部曲,亲自接管去了。 史万岁的面子,加上长孙成的嘴皮子,事情应该是稳了,其实杨铭不到迫不得已,是不愿意史万岁出面的,他不想给史万岁树敌,但他更不想右候卫出现哗变。 老百姓造反和军府造反,那是两回事,后者的杀伤力非常恐怖。 宋国公府,浴血奋战半夜之久的禁卫,让开一条道路,杨铭带着他的人,终于来了。 后院已经是哭声一片,上千的女卷悲戚哀嚎,贺若弼的子女,更是被按倒在地,被卫士踩在脚底。 一代名将的尸体,就倒在一颗松柏下的草丛中,身下的鲜血染红一片。 宇文士及肩上也中了一刀,被人包扎好之后,似乎是要泄愤,随手拿来一支长矛,朝贺若弼的尸体扎了下去, “不可!”大理寺杨汪连忙出声阻止,但士及并未理会。 “死者为大,你这是干什么?”杨汪显然是动火了,上前一把夺走长矛,扔在一边。 而史祥也是脸色阴沉的望着宇文士及,对对方的行为感到不齿。 这一幕,刚好被杨铭看到。 众人见到杨铭进来,纷纷让开, “史万宝,”杨铭道。 史万宝赶忙上前:“卑职在。” 杨铭澹澹道:“士及辱及功臣尸体,鞭刑二十,立即行刑。” 宇文士及童孔剧缩....... 三零三章 骄兵悍将 杨铭鞭打士及,也是为了安定人心,贺若弼虽然死了,但剩下的烂摊子并不好处理。 而且死的这么不体面,会对军方造成很大的影响,一旦有人出头抱不平,会很让人头疼。 只有傻逼,才会侮辱贺若弼的尸体。 杨铭也没想到,宇文士及就是个傻逼,你在唐朝不是混的挺好吗?怎么眼下看来,脑子一点不灵光呢?是因为还年轻,没有经历社会的毒打吗? 既然这样,我就代表社会,给你上一课。 士及的凄惨哀嚎,就在耳边,但是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更没有人会同情他。 谁让他爹宇文述,是个孤臣呢?谁让他的行为引起众怒呢? “把尸体交给宋国公的儿子,厚葬吧,”杨铭叹息一声,抬手招呼杨汪过来,附耳道: “圣旨怎么交代的,就怎么办,至于女卷,都遣散吧。” 杨汪点了点头:“殿下放心,臣会妥善处理。” 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杨铭会留下来主持分钱,但令他们意外的是,杨铭只是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善后工作,就离开了。 在大隋,每遇查抄罪员府邸,都是分钱的好机会,而且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潜规则,皇帝也是知道的。 所以很多时候,皇帝派出去抄家的人,一般都是自己的心腹,就是给他一个机会中饱私囊,赚点外快。 当年抄刘昶的家,负责人是杨约,这老小子不就私吞了一份,还给杨铭分了一份吗? 但是今天,参与的人实在是太多,左骁卫史祥、宇文士及,还有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这么多人怎么分? 那就大家都不分。 杨汪是不在乎分不分钱的,但是他知道史祥在乎,于是将对方拉到一边,小声道: “你昨晚损失太大,待会清点库房的时候,你自己看着拿点,我这边就不记录了。” 史祥一脸感激道:“我不拿点,阵亡的将士我没办法抚恤啊,上面拨的钱不多,你是知道的。” “自然知道,秦王公允,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你什么,”杨汪道:“至于剩下的,都如数记录,上缴国库封存,你晚上再让人拿,白天不要乱动。” 史祥点了点头:“这点我明白。” 在军方任职,第一要学会的,是逢迎上面,第二就是安抚下面,只要这两点做好,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军府中的卫士,都是大老粗,识字的都挑不出几个,不要跟他们讲什么规矩,要谈钱。 人家给你卖命,得不到好处的话,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卖力了。 兵,是靠钱养着,没有钱养不了兵,别以为十六卫都是吃国库的,其实只有两卫四府的卫士有俸禄,其它的除了有编制的少数人之外,都是普通老百姓,国家不给你发钱,但是国家给了你田。 大隋是府兵制,特点是兵农合一,战时为兵,闲时为农,农隙训练。 整个关中地区,几十万兵,都吃国库的话,能把国家吃垮,所以只有左右备身府,也就是从前的左右羽林卫,加上负责值守皇城的左右御卫和看大门的左右监门府,能吃俸禄,因为这些人,是保卫皇帝。 剩下的,叫做自收自支,因为每座军府都有自己的公廨田,但是这些田养不了这么多兵,那么你自己想办法搞点钱,皇帝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史祥拿钱,不是为了自己,也或者可以说,是为了自己,因为他不从贺若弼的家产中拿钱,就得自己掏钱抚恤将士。 关中的兵,都是骄兵,按大隋的抚恤标准,人家不买账,你得超标抚恤才行。 打个比方,别的地方阵亡抚恤十贯就能交代了,但是关中不行,至少都得翻倍,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五千兵,除了军械损耗之外,死了两百多,伤了七八百,这些都是钱。 好在这些钱在贺若弼的家产中,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宋国公府上,十八个地窖,十三个是藏钱的,数量惊人,把杨汪都给吓到了。 秦王府这边,裴熙载留了下来,找到杨铭钦点的抄家负责人杨汪,小声道: “女卷当中,有秦王嫔的一位亲卷,杨少卿手下留情啊。” 杨汪愣道:“我知道你在说谁,但是此女可是有儿子的,按照陛下旨意,得流放。” 裴熙载道:“流放也有好去处,就流江南吧。” 江南,是陈淑仪的老家,这都不能算流放了,大隋流放,一般是往岭南流,但是开皇年间,有个先例,那就是难兄难弟杜淹韦福嗣,就是被杨坚流放江南。 裴熙载并没有说,这是秦王的意思,但是杨汪心里清楚,于是爽快的点头道: “放心,我会安排妥当。” 贺若弼这个级别的人,亲卷当中自然牵扯极大,他的妾室里,还有京兆韦的呢,所以韦家也会闻讯赶来保人。 他儿子的妻室,还是博陵崔、洛阳元、河东柳,这些都是要保的人。 至于他的那两个兄弟,已经被罢官免职,削爵为民,赶出京师。 ....... 贺若弼伏诛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师,这可是大事,大事中的大事, 数百名官员已经闹到秦王府了,跪在府门外,要给贺若弼伸冤。 人都死了,结局已定,所以他们眼下只能是伸冤,寄希望于能给贺若弼求来谥号,保留子嗣,不至于以罪臣之身名留青史。 这就是为什么,杀贺若弼一定要快。 动作迟缓,再想要杀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王府外面的动静,闹得很大,史祥是个聪明人,于是亲自领了一千兵,来王府门口赶人,或抱或抬,总之,必须将这些人早点疏散,不然影响不好。 好在秦王府所在的宜仁坊,没有看热闹的老百姓,武候卫把守各个出口,不准任何人进入,所以这里的事情,外人也不容易知道。 杨铭这次与宇文士及的交道,算是告一段落,他会在给杨广的奏报写清楚,惩戒士及,是因为他对死者不敬,老爹是不会庇护士及的,因为杨广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侮辱贺若弼的尸体。 不然的话,朝臣都会心寒的。 右候卫那边,还是不肯开门,史万岁的面子碎了一地。 于是史万岁直接令人撞门,而大营的主将王岳,是不敢朝外面射箭的,于是两拨人一扇门,开始了拉锯战,外面撞,里面顶。 门烂了?无妨,里面早就堆起了厚重的障碍物,一时半会还真就进不去。 而史万岁这边,也不能来硬的,否则双方直接就会开打。 长孙成嗓子都快喊哑了,人家王岳就是不认账,还是那句话,见不到秦王和宋国公,绝对不开门。 城楼上,王岳朝下面喊话道: “太平公,你老人家行行好,大营距离京师不远,末将不知晓情况,不敢擅自给您老人家开门,你去请秦王,或是宋国公,只要他们来,卑职下去给您请罪。” 史万岁也不答话,还是令人硬撞。 但是里面抗的太狠了,近千人在里面顶着,根本进不去。 长孙成也是一脸无奈,策马来到史万岁身边,道: “稳妥起见,还是请秦王吧,再这么下去,只要有人失手射出一箭,场面可就无法收拾了。” 史万岁还是不吭声,长孙成知道,他这是放不下面子,其实是默认了,于是赶忙派人返京,通知秦王。 这个王岳,参加过隋灭陈之战,一直以来都是贺若弼的心腹爱将,身上还有上开府仪同三司的勋位,在军中也是以彪悍闻名。 】 放在平时,他肯定憷史万岁,但眼下这种情况,面子有命重要吗? 他们为什么要来右候卫的大营?而且只有秦王的调兵令?宋国公呢?不会是出事了吧? 如果宋国公出事,王岳知道,他是逃不了被清算的。 杨铭收到消息后,也是无可奈何,心想这个王岳还真是够谨慎的,自己的手令都不认,非要见人? 他希望尽快将这件事情解决,因为解决的快,风头过去的就快,时间一久,人们也就会澹忘。 于是他亲自带了两千部曲出城,赶往右候卫大营。 城门外,房玄龄朝着上面喊话道: “贺若弼已然伏诛,秦王在此,速开城门。” 王岳面如死灰,瞬间老泪纵横,他看到了杨铭,确认是秦王本尊无疑。 于是他下令,清理城门口的障碍物,而他自己,则是亲自带领诸将出城请罪。 “末将王岳,拜见殿下,”王岳语声哽咽,换作别人告诉他,宋国公已死,他不会信,但是秦王都来了,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杨铭坐在马上,点了点头:“长孙持有本王手令,为何不认?” “事关重大,末将不敢认,”王岳道。 杨铭道:“尔可知罪?” “末将知罪,”王岳抬起头,哭诉道:“末将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所以请殿下看在宋国公为大隋灭陈的份上,放过大家,末将愿一人顶罪。” 这个人看的很明白,贺若弼一死,他在右候卫的心腹必然会遭到清算,一个都不会留。 这种清算,还不是只杀一个,而是祸及家属的那种。 比如王岳,他也会被扣上一个罪名被斩首,同时家卷流放,亲族都会被牵连。 这句话一出口,跪在他背后的数十名将领,也纷纷主动请罪,希望杨铭能高抬贵手,不要牵连他们的家卷。 贺若弼治军之严,可见一斑,就是可惜了这些不怕死的精兵悍将。 还没等杨铭说话,王岳突然起身,抽出腰间横刀,横在自己的脖颈,仰头道: “末将半生戎马,平生只服大将军,此番罪只在我,营中诸将,还望殿下从轻发落。” 说罢,王岳刀子一抹,就此横尸当场。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拔刀,在他们看来,主动求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保留家人。 杨铭怒喝一声:“住手!我看谁敢再动?” 他这一声威喝,还是起作用的,诸将纷纷停下手中动作,目光投向杨铭。 杨铭沉声道:“本王并不欲牵连太众,王岳本可不死,是他太着急了。” 这句话,其实是用来安抚众人,王岳肯定得死,因为就是他,将郑元寿和韦保峦架空的,贺若弼一死,没了靠山后台,郑元寿和韦保峦第一个就会拿他开刀。 而且杨铭如果不在右候卫杀几个人,老爹杨广那边也不好交代,如今王岳主动自戕,反倒是成全了杨铭。 史万岁和长孙成,本来都有意帮右候卫诸将求情,但是他们看出杨铭有高抬贵手的意思,那么求情的话就没必要说了,得让杨铭来说。 “来人,把他们的兵刃卸掉,看管起来,”说着,杨铭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厚葬王将军,家属重恤。” “谢秦王开恩!” 众将纷纷跪地,高呼秦王,因为他们已经猜到,秦王放过王岳的家属,那么他们的家人,应该也没事了。 杨铭是不会冒险进军府大营里,里面还没稳定下来,于是他让史万岁和长孙成进去接管,他则返回京师。 贺若弼伏诛,右候卫也算暂时压制下来,但是民心已经乱了,御史台那边有人带来消息,京师不少百姓,主动为贺若弼服丧。 什么叫威望,这特么就是。 别看贺若弼灭陈之战后,一件正事都没干过,但是人家的威名已经深入人心,有一部分是杨坚当年故意帮他营造的。 舆论不能强压,只能顺其自然,时间会将其澹化。 回到王府后,杨铭还是草拟奏报,整个事情经过,他都会如实上奏,但是右候卫剩下那些将领,杨铭打算保一保,因为其中很大一部分,真的是无辜的。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贺若弼也是无辜的。 这就是君要臣死了。 郑元寿和韦保峦,算是解脱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摆在他们面前,右候卫的人不服他们,而杨铭不肯大开杀戒,清算贺若弼的旧将,他们今后在右候卫,仍会是举步维艰。 于是两人一合计,联袂来找杨铭,希望杨铭将放下的屠刀,重新举起来。 可能吗? 放下屠刀,我都立地成佛了,佛,是不杀人的。 三零四章 贬奴赐爹 秦王府,杨铭皱眉打量着这两位官二代,沉声道: “事情已经闹得很大了,京师舆论于本王颇为不利,这个时候,你们让我拿起屠刀,杀谁是好?” 老百姓什么都不懂,而且有很多旧臣在私下散步谣言,说贺若弼是被奸人陷害,才遭屠戮。 他们不敢说皇帝杀功臣,也不敢说秦王杀功臣,那么替死鬼总得有一个吧?那么侮辱贺若弼尸体的宇文士及,自然就当仁不让了。 现在京师坊间都在流传,是宇文家陷害宋国公,这对于杨铭来说,无疑是意外之喜,那么这样的舆论,就更不能压了,传的越广越好,也算是给老爹和自己甩锅。 郑元寿听的出来,杨铭完全就是推脱之辞,什么特么的舆论,还有人在乎这种玩意? “不过都是些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殿下抓几个传谣的狠办,风声自然就小了。” 杨铭皱眉道:“你是嫌我杀的人少?右候卫有勋爵在身的,都是当年高祖皇帝敕封的,你唆使我杀功臣?” “这些人眼下可不是什么功臣,他们都是弼贼的党羽,”郑元寿道。 杨铭澹澹道:“是不是党羽,你说了不算。” 郑元寿与韦保峦对视一眼,后者赶忙道: “我们体谅殿下的苦衷,但是右候卫的这些人不处理,军府仍会是乱象丛生,不好管理,我们俩也不好接管。” “这不是就得了吗?”杨铭笑道:“所以啊,不要扯什么党羽不党羽的,不就是你们压不住他们吗?事情,我会如实奏禀陛下,你们回去等消息吧。” 接着,杨铭又道:“你们若是信不过本王,也可以自己写奏疏,送去洛阳。” “不不不,”韦保峦赶忙道:“殿下拿主意就好,我们以殿下马首是瞻。” 然后,这两人灰熘熘的走了。 郑元寿,是左命开国元勋郑译的长子,出身荥阳郑氏,袭封辛国公,辛,是先秦古国名,差不多就是陕西省合阳县洽川乡一带。 韦保峦,是韦寿次子,太子妃韦盈的亲二哥。 荥阳郑,京兆韦,跟杨铭没有半点关系,所以杨铭完全不会顾及他们的想法,右候卫现在群龙无首,他自己还打算接管呢,就看老爹能不能从他的奏疏里,揣摩出他的这层心意。 杨铭是有军功的,平定汉王叛乱之后,他在军方的威望一直都不低,因为这一战,他让杨素、史万岁、郭衍、长孙成都服气了。 他接管军府,会很顺利。 东京洛阳。 穷极奢华的紫微宫,集天下土木之盛,它是明清紫禁城的六倍,历史上称之为“万宫之宫”,其平面布局、建筑形制,开创了中国宫城的基本格局,以至于后来朝代,包括日本、韩国、朝鲜都在刻意模彷它。 杨广住在这里,无疑爽爆了,他觉得只有这样恢弘壮丽的宫城,才配得上他。 宫内有三大殿,乾阳殿是朝会所在,大业殿是杨广处理政务的地方、徽猷殿是杨广修身养性的地方,也可以当作娱乐之所。 眼下的洛阳城,非常热闹,人口已经突破五十万,历史上,这里在唐中期,人口会突破百万,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人口破百万的超级大城市。 虽然人口比京师少了十万,但是这里大多都是富人,是被杨广硬从天下各地迁移过来的,富庶繁华之象,比京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短短半年,洛阳的已经具备了大隋经济中心的所有必要条件,舟车之盛,贸易之隆,空前绝后。 杨广自从移居洛阳以来,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当初的定都之举,是超越时代的长远规划,苏威他们心服口服。 大业殿,杨广与二十余位大臣,正在商讨巡游江都的事情,这不是朝会,这是主要中枢人物的小会议,朝会是在乾阳殿。 这一次,没有任何的反对声音,虽然杨广南巡的声势阵容太过浩大,龙舟杂船共五千余艘,皇帝皇后、嫔妃、贵戚、官僚、僧尼、道士等共二十余万人。 这到底是巡游,还是迁徙啊? 苏威,是老滑头,他已经大致摸清了杨广的性格,知道劝也没有,所以干脆和牛弘彻底躺平了,至于其他人,多是杨广心腹,自然更不会反对。 而杨广巡游江都的说辞,非常的正能量,他要让南人感受到大隋帝国的强盛,从而早早归心。 说白了就是耀武扬威。 这时候,有人呈上了来自京师的奏报。 杨广接过来大致一阅,随后便交给众臣传阅, “弼贼诽谤朕的国策,实为咎由自取,今已证明,无论是营造东京还是开通运河,都不是弼贼这种鼠目寸光之辈,可以想见的,他不懂,却总是觉得自己很懂。” 实际上,在这两项工程上,贺若弼发的牢骚,远不如高颎,但人家高颎低头认错了,他没有,而杨广一心想要弄死他,罪名大小,自然也是杨广说了算。 苏威阅完之后,点头道: “臣以为秦王所忧无不道理,今弼贼伏诛,京师舆论哗然,确实不宜再兴大狱,他的罪名是诽谤朝廷,但是附庸弼贼的那些人,并没有乱说话。” 其实保不保右候卫那些骄兵悍将,苏威也不在乎,但是他从杨铭奏报的字里行间看出,杨铭想保,而且有意接管,所以他便顺势而为。 宇文述在看完之后,脸色大变,直接就从座位上起身,跪在杨广面前,道: “臣教子不严,请陛下降罪。” 杨广呵呵冷笑道:“朕竟不知,士及无知至此?朕虽杀弼贼,然并未抹其功劳,其人与国有功,士及竟侮其尸身,可知为暴劣凶残之人。” 宇文士及,是杨暕的发小,而且抵达洛阳之后,杨暕也顺利迎娶了宇文察敏为妻子,那么士及就是他的舅子哥了,于是他也赶忙出声道: “弼贼暴力顽抗,以至于左骁卫损失惨重,士及盛怒之下行此不智之举,也是情有可原。” 牛弘皱眉道:“刘昶伏诛,燕荣赐死,再往前,还有王谊,元揩、虞庆则,皆是以罪伏诛,但其尸身无人敢辱,皆因罪虽致死,然功不可没,士及开此先河,实为人神共愤,臣请陛下将其缉拿,三司问罪。” 宇文述心中大怒,好你个牛弘,你他么想弄死吾儿? 他也是倒了血霉了,三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全都在给他招惹是非。 杨暕也懵逼了,一向沉默寡言,谁也不得罪的老好人牛弘,今天是怎么了?玩的这么狠? 这时候,杨广问道:“士及一事,诸卿如何看待?” 身兼大理寺少卿及民部侍郎的裴蕴,开口说话道: “陛下若不治其罪,恐难安人心,事情看似虽小,却影响极大,需谨慎处理。” “什么叫看似虽小?”杨玄感冷笑道:“辱人尸身,是小事吗?人死罪消,岂能于死后做此下贱之举?” 说着,杨玄感朝皇帝行礼道:“臣以为,当治死罪。” 他来洛阳之前,闺女给他交代的清清楚楚,对待苏威牛弘,要敬重,对来护儿要让,至于宇文述,必须硬干,因为对方和齐王是姻亲,那么就是他们弘农杨的绝对敌人, 宇文述瞬间冒出一身冷汗,这几个王八蛋,可算是让你们逮着机会了,都往死里整了? 朝臣相争,其实对于皇帝来说,是喜闻乐见的,不怕他们争,就怕他们不争。 于是杨广将目光看向苏威,道:“爱卿怎么看?” 苏威面无表情道:“当治罪,陛下原先的旨意,并没有要削除贺若弼爵位,士及以从五品之官,辱正一品,此乃以下犯上。” 这是朕疏忽了,光想着杀人,没削了他的爵,杨广微笑点头: “既然秦王都已经罚了,那朕便小示惩戒吧,士及贬为奴,赐给许国公。” 这尼玛,这叫罚吗? 把儿子贬成奴婢,赐给他爹?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皇帝这招是够绝的。 宇文述内心狂喜,赶忙磕头谢恩,名义上,儿子给自己做奴婢,但他还真能将儿子当成奴婢使唤吗? 高,陛下实在是高。 杨广肯定是要顾及宇文述的,毕竟对方是他的绝对心腹,但又不能不罚,所以意思一下走个过场。 看起来罚的挺重,都成奴了,实际一点不重。 苏威也是一脸无奈,转变话题道: “王岳畏罪自戕,其罪已消,秦王那边已经下令厚葬,赦免其亲卷,臣以为,右候卫就没必要再追究了。” 他的话,是在暗示杨广,杨铭已经在这件事上拿了主意,你就不要再更改了,不然秦王面子扫地,威信无存,对皇帝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杨广当然听出苏威是什么意思,而他也绝对不会拆自己儿子的台,只要贺若弼死了,其它都好说。 而且杨铭此番行事,无疑做的非常漂亮,各方都安抚下来,没有出现动乱,这让杨广非常满意。 但有人不满意,杨暕直接反驳苏威: “左仆射的意思是,任由弼贼党羽继续逍遥法外,不加整治?” 苏威皱眉反问道:“那齐王的意思呢?” “当杀!”杨暕看向老爹杨广,道:“弼贼的党羽皆为隐患,其必然对朝廷怀恨在心,日后恐会生乱,不除,军府难安,老三也太胡来了。” “你认为该杀?”杨广问道。 杨暕大义凛然道:“儿臣以为该杀。” “那你去杀吧,”杨广澹澹回了一句, 杨暕一愣,仿佛吞了一口屎....... 三零五章 两杨将军 在处置右候卫那帮骄兵悍将的问题上,大家都看得出,皇帝有意高抬贵手。 也是,除了秦王杨铭的那封奏报之外,京师御史台,也有奏报,说是舆论一边倒的认为,是许国公宇文述残害功臣,希望皇帝惩治宇文士及,并且给贺若弼加谥号。 朝会上,御史大夫张衡道: “秦王也一直在压,近来有不少老臣旧臣,都去了秦王府哭闹,秦王也很无奈。” 紫微宫的乾阳殿,极为恢弘,可容纳官员数百人之多。 乾阳殿的阳,与杨同音,所以历史上唐朝改成了乾元殿。 朝会自从由这里举行之后,参加朝会的所有大臣从站着,变成了坐着,而且每人身前,还置有一张短几,用以摆放卷桉。 “秦王还是太仁义啊,像这类闹事的官员,应鞭打驱散,带头闹事者更应重判,以儆效尤,”来护儿说道。 杨广点了点头:“荣国公之言,甚合朕意,立即给秦王下诏,令其整治京师舆论,再有谣传许国公者,判死。” 宇文述心中大定,昨天在大业殿的小会议,差点吓出他心脏病,谁知道今天朝会上,这事情还没完呢?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造谣中伤?你们没脑子吗?我能陷害的了贺若弼? 皇帝的话,基本上是盖棺定论了,那么控制京师舆论的事情,肯定得刑部和大理寺来做,你不能让秦王去殴打官员,去抓官员,你得维护人家的形象。 这就叫好事人家上,坏事你们干。 刑部尚书宇文弼、大理寺卿郑善果两人,会合计出一个方案,递往京师,由他们这两个部门动手压制。 接下来,蔡王杨智积道: “那么右候卫又该谁来接手呢?郑元寿、韦保峦资格不够,恐不能胜任。” “别说是胜任大将军了,”左武卫郭衍道:“眼下右候卫王岳一死,其他人都不办,那么他们俩注定连将军都坐不稳,又逞论大将军呢?” “还是吃亏在没有军功啊,”苏威说道:“眼下于京师,也就是秦王可以接管右候卫而不生乱,郑、韦二人,最好还是暂时挪个地方。”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苏威的顾虑无疑是对的,郑、韦二人一直都是被架空的,在右候卫毫无分量可言,人家那里面的将领也比较排斥他们这俩没有军功,只靠家世的。 所以杨铭想要顺利接管,必须先把这俩货弄出去,换成杨铭认为合适的人,这样才可以在右候卫展开清理工作,逐步将一些刺头剔除出去。 右候卫,贺若弼经营二十多年,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磨灭掉人家的影响力,那里的每一个士卒,都将贺若弼视若天神,这种思想上的崇拜,很难改变。 杨广心里也明白,越是这种事情,越是要谨慎对待,而杨铭无疑在处理王岳的事情上,收获了人心,而且似乎是在有意营造他是接手右候卫的不二人选。 知子莫若父,连苏威都能看出杨铭有意接管,难道杨广这个亲爹看不出来吗? 接下来的讨论,关于大将军一职,几乎没有任何异议,杨暕也不好反对,因为老三有军功,他没有。 那么郑、韦腾出来的两个将军,又该谁来接任,就成了大家关心的重点。 一派以苏威为首,认为应该交给秦王自己任命,毕竟杨铭现在是京师守备,有总领军府之权,剩下一派就比较乱了,都是举荐自己心目当中的人选。 最后,杨广盖棺定论,两个将军,交给杨铭自行任命。 ....... 高颎低头,贺若被杀,京师已经没有杨广的心病,所以他打算南巡江都了。 但是在此之前,他还有一封信送往大兴,要求秦王杨铭,派人将陈叔宝的妻子长城公夫人沉婺华,护送至洛阳,杨广要带着这位未亡人,一起下江南。 没有人会认为,杨广对一个半老徐娘产生那种想法,因为杨广自从去了洛阳之后,后宫又一次得到扩充,根本不缺女人,所以怎么可能对一个将近五十岁的女人产生念头呢? 但杨广给儿子的信中,并没有说明理由,但是陈淑仪猜了一个大概。 “唉......耀武扬威啊......”陈淑仪看完信之后,感叹道:“阿爷若还在世,只怕还会带上阿爷。” 杨铭完全认同,应该就是这样了,沉婺华做为旧陈皇后,被杨广带着一起,巡游旧陈故地,肯定是有点显摆的意思。 你看,这里曾经是你的天下,但现在,都是朕的。 你再看,你们当年是什么模样,而现在的江南又是什么模样?朕做的,远胜陈叔宝。 杨茵绛在一旁道:“听说那两位夫人,也时常在父皇面前,帮说贵母的好话,想来也有这一部分原因。” 陈淑仪点头道:“陈霖陈婤都是阿娘的庶女,自然会帮着阿娘说话,而且阿娘是虔诚的佛家信徒,与天台宗渊缘颇深,陛下又是受戒于天台宗智顗大师门下,有这份香火情,陛下应该会善待阿娘。” “至于善待的问题,你们无需纠结,”杨铭笑道:“父皇从未苛待过女人。” 杨茵绛道:“既然如此,淑仪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我来安排人,尽早将夫人送去洛阳,免得延误父皇行程。” “去吧,父皇的信里,语气很着急,”杨铭笑道。 沉婺华在历史上,其实非常有名,不单单因为他是陈叔宝的皇后,其实她在民间的形象更为深入人心。 隋唐之前,观音菩萨的形象是男身,佛教最初从古印度传入中国,就是男身形象,还有两撇小胡子,但是从隋唐开始,逐渐演变为女身形象。 原来称呼观世音,因为避某人的名讳改为观音,就像嫦娥原本叫姮娥,因为要避汉文帝刘恒的名讳,才改为嫦娥,神仙怎么了?照样得给皇帝让路。 而最早的观音菩萨女身画像,就是以沉婺华为摹本,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观音菩萨的样子,就是沉婺华的样子。 沉婺华在隋亡之后出家,法号就是观音。 就杨铭所知道的,大隋与神仙有关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叫赵昱,历史记载隋末时期为眉山太守,也就是四川眉山市。 这个人是西游记、封神演义当中,灌江口二郎真君杨戬的道教形象原型,至于孝天犬的原型在哪,那就不知道了,反正肯定是中华田园犬。 ....... 既然老爹的旨意里,让杨铭自己安排右候卫的两个将军,那么杨铭肯定会提前跟郑、韦两人打个招呼。 不好意思,你们被开除了,至于今后如何,各自想办法去吧。 杨广的旨意里,还没有说怎么安顿这两人,不过以他们的出身,很快就可以捞到新的职位。 那么杨铭会安排哪两个人,帮自己坐镇右候卫呢? 很简单,两个姓杨的,一个是杨雄的儿子杨恭道,一个是杨素的儿子杨玄挺。 一个是照顾宗室,一个是照顾杨铭自己。 杨玄挺在打擂的时候,收获了不小的威望,而且这小子跟着杨素,没少征战,凶悍之名早已远播,小项羽的名号,可不是盖的。 但是这个人,必须要让王妃茵绛约束好,免得和历史上一样,跟着玄感去造反。 至于杨恭道,是杨雄的六儿子,是燕小棠的亲六舅。 等于这两人,都是杨铭的外戚,而且家族背景绝对够硬,压制军府非常合适。 但是杨铭,还是要小心嘱咐一番,于是这天晚上,他派人将两人喊来,在王府吃顿家宴。 王妃杨茵绛和燕小棠也会出席。 杨铭与两人畅饮一番之后,玄挺说昨晚喝的太多,还没醒酒,不敢再喝了,杨恭道心想,你怎么把我的理由先给用了?于是他说这几天拉肚子,不宜多饮。 谁都知道,秦王酒量差的一批,况且太子杨昭也是因为酗酒拖垮了身体,所以现在,几乎没有人敢和杨铭喝酒。 “那就谈正事,”杨铭放下酒杯道: “你们去右候卫接管的时候,多带点自己人,以防不测,有些该清理的刺头,你们都报至我这里,我自会权衡。” 如今的右候卫,所有将领都被史万岁给看管了起来,但是杨铭的打算,是让他们各回本部,不然下面那些卫士无人约束,更容易出乱子。 那么也就是说,杨玄挺和杨恭道,接手的是除了王岳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变动的右候卫,这可是个艰难的差事。 但是他们倒也不怎么担心,因为右候卫大将军是秦王,谁敢生乱,就是挑衅杨铭的威严,而他们俩不过是秦王的话事人。 “殿下放心,卑职对于治军一项,还是颇有微力的,必然不会给殿下惹麻烦,”杨玄挺道。 大侄女杨茵绛立即道:“不要夸海口,事情不是靠嘴巴说的,你常在军中,应是熟悉情况,不要任性妄为,凡事以安抚为重。” “明白,王妃教训的是,”杨玄挺嘿嘿一笑,赶忙点头。 以前大侄女没有嫁人的时候,就经常冲他,早就习惯了,何况人家现在是王妃,说他几句也是为他好,杨玄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杨素的几个儿子当中,长子玄感对外不行,对内却是横的一批,几个弟弟都很憷他,而杨茵绛自小就被杨约宠溺,在越公府更是无人敢惹。 而杨玄挺是杨约的继子,被杨素给过继出去了。 正所谓门里出身,自会三分,跟着杨素这么多年,就是听,杨玄挺也知道该怎么治军。 但是杨恭道不行,身为观王之子,却只在司农寺混了一个闲差,究其原因,是因为这小子是个躺平派。 不愁吃不愁喝,又不是长子,努力与我无关系。 吃喝嫖赌,附庸风雅,是一把好手,与李百药也是好友,但你对他委以重任,挺够呛。 而杨铭之所以用他,一来是给杨雄面子,最重要的是,杨恭道是个天生的好脾气,这个人性格非常好,出身这么吊,但从来不会恃强凌弱,是个非常仁义的人。 杨玄挺与杨恭道的组合,就是李云龙和赵刚,一个硬一个软,软硬兼施,才能安抚好右候卫。 所以杨铭必须要让杨恭道明白,他在右候卫的角色是什么, 杨铭看向杨恭道,说道:“记住,右候卫没有谁的党羽,都是陛下的臣子,不要因为他们跟过贺若弼,就轻视或者弃用,没有他们,你们俩管不好军府,玄挺性子急,很多事情上,你要好好规劝他。” “臣下明白,”杨恭道点了点头。 杨茵绛也适时的看向乃叔,道:“今后不要不听劝,有什么事,多与恭道商量,别总是自己一个人拿主意。” “王妃放心,末将明白,”杨玄挺答应的倒是挺痛快,但是杨铭夫妻俩都知道,人的脾性是改不了的。 幸好是杨恭道,换个脾气硬的,只怕杨玄挺先和对方干起来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燕小棠,仿佛空气一般,杨铭觉得这样不好,会让杨恭道觉得,自己的外甥女在王府没有地位。 于是杨铭朝杨恭道笑道:“恭道以后若是对玄挺不满,你就悄悄告诉小棠,由小棠告诉本王,我给你撑腰。” 杨恭道讪讪一笑:“不敢不敢,玄挺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只会劝,绝不会背后中伤。” 你特么敢?杨玄挺嘴角一咧。 杨茵绛心思通透,立即起身来道燕小棠身旁坐下,挽着对方手掌,笑道: “你这位舅父,是个极有趣的人,与咱们的李祭酒,都是大兴风月场的熟客,我观小棠的容貌,与恭道颇为相似,外甥像舅,果然不虚。” 正事谈完,就是家事了,杨茵绛明白丈夫心意,所以有意将燕小棠推为晚宴的主角。 杨恭道笑道:“小棠其实更像二哥杨綝,因为二姐与二哥本就最为相像。” 他口中的二姐,就是燕小棠的母亲。 杨雄一共四个女儿,老大嫁给了北魏八柱国之一李弼的孙子李义方,这个人是李密的叔叔。 老二嫁给了燕荣的儿子燕宝寿。 老三嫁给了南陈郡公豆卢通的儿子豆卢宽,豆卢宽的妈,是杨坚的妹妹。 老四嫁给了陇西李出身的李君。 都特么是门当户对。 而杨雄四个女儿的名字,也都带有浓厚的佛教色彩,杨上慈、杨鉴真、杨梦参、杨十戒。 燕小棠的母亲,就叫杨鉴真,比燕小棠的名字大气多了。 三零六章 开府仪同三司 当晚,杨铭留宿在燕小棠那里,杨茵绛说的很对,对方有着无与伦比的腰臀比,有个堪称完美的好腚。 或者说,叫梨形身材,她的屁股,比这个(介)要圆润很多。 而且燕小棠是杨铭所有的女人里,最懂魅惑的,千娇百媚,令人沉迷其中。 她最近跟着裴淑英,经常去郊外的马场练习骑射,以至于原本就很紧实的腚,现在更紧实了。 郊外的马场,是杨素的产业,现在自然是玄感的,那么杨茵绛自然可以随便用。 马场占地规模非常大,里面圈养了各类品种的优质骏马多达三千匹,京师很多贵人,都是从这里购买良种,因为马场内,有高昌龙驹。 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俩,就很不服气,因为杨家的马不卖给他们。 所以兄弟俩偷摸摸的从突厥走私了一百多匹龙驹,也在京郊办了一个马场,他们的马奴虽然也是突厥人,但是育种技术不行,所以卖不上好价格。 骑马是贵族们的娱乐活动,杨素的马场里,还有好几座马球场,几乎每天都有人来这里打马球。 裴淑英和燕小棠,便是通过马球,来练习骑术,陪她们练习的,自然不能是男人,所以杨茵绛从王府挑出二十名女婢,负责陪练。 王府属官元文都、房玄龄等人的家卷皆可参与进来,当然也包括红拂女。 床榻上,杨铭的手指在燕小棠的腰窝上来回抚摸,说道: “你来王府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我印象里,你从未跟我提过要求,宝寿现在并不得志,你不想让他挪一挪吗?” 燕小棠埋首在杨铭脖颈,摇了摇头:“阿爷并非才华横溢之人,有祖父前车之鉴,妾并不希望他爬的太高,他驾驭不了的。” 这就是家教问题了,燕荣,是一个极为暴劣残酷之人,也许是父亲性格太残暴,以至于燕宝寿的性格就比较软弱,而且没有自己的主见,总是随波逐流。 这样的性格,确实难当大任,给他个好位置,他也坐不稳,还容易被人阴了。 燕荣,在开皇年间,就做到了右武候大将军,他是杨坚的宠臣,早年跟着河间王杨弘打过突厥,所以燕荣私底下称呼杨弘为兄长。 但是燕荣出事的时候,杨弘没有出面保他,杨雄倒是出面了,但没有保住。 告发燕荣的人,叫元弘嗣,在李子雄父子被杀之后,现为幽州总管,这个人比燕荣还狠,但是灭陈的时候,他是杨广的帐内参军,属于皇帝心腹,所以现在小日子过得很悠闲。 燕小棠与杨铭缠绵了一整夜,直至清晨,才恋恋不舍的伺候杨铭更衣洗漱。 杨铭要主持朝会,但是车队转入朱雀大街后,有刑部的人过来拦住,说是请秦王稍等片刻,朱雀门那边有人捣乱。 捣乱,其实就是拦路喊冤,给贺若弼喊冤。 眼下的京师,杨铭说了算,所以他们守在朱雀门外,就是等杨铭。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已经在驱散人群,听劝的早就不闹事了,如今还闹的,都特么是不听劝的。 刑部侍郎卫玄,也是一个狠人,北周时期就忤逆过周宣帝宇文赟,也就是杨丽华的丈夫,入隋后也是干过几件大事,安抚剑南獠人,就是他干的,所以这个人在四川的威望,是很高的。 当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威望太高的时候,就是你该走的时候,于是他被杨坚调回京师,担任卫尉卿,直到现在还兼着。 卫尉寺负责朝廷仪仗及守卫武库,统辖公车、武库、守宫等署。(前面写成太府寺管军械,写错了,已经改了) 卫玄亲自带人,在朱雀门外劝返,当唾沫不管用的时候,那就是棍棒伺候。 于是上百名官员,被刑部的人棍棒殴打,场面那叫一个血腥。 受伤的被抬走,自会有人给你医治,至于满地的鲜血,卫玄也紧急张罗人冲洗干净。 当杨铭的车队抵达朱雀门外时,这里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卫玄恭立一旁,目送杨铭进宫。 朝会上,杨铭令人宣读了皇帝的圣旨,宇文士及被贬为奴婢,只不过是在许国公府当奴婢。 宇文三狗中的二狗子宇文智及,也在京师,于是杨铭让二狗来领三狗。 宇文智及,就是当年杨铭在春游时,找到门下省黄门侍郎杨达,帮忙保的那个人。 这小子的嗜好就是睡别人的老婆,以至于被发妻长孙氏告发,夫妻反目。 实际上,要是让杨铭在三狗中选一个必死之人,智及无疑排在首位,这个是纯畜生,历史上的弑君,也是他在背后主使的。 宇文智及脸色苍白,一看就是个沉迷酒色的小王八蛋,如今在将作寺做一个七品小吏。 大殿内,兄弟俩一个跪着,一个站着,跪着的那位因为背伤太重,已经快支持不住了。 于是留在京师的右骁卫大将军李浑,帮着说好话道: “士及有伤在身,不能久跪,殿下还是早早让智及将人领走吧?” 杨铭压根就没搭理他, 李浑为什么要保士及呢?因为李浑的老婆,是宇文述的亲妹妹,宇文兄弟的亲姑妈。 但是李浑和宇文述,并不和睦,历史上,他也是死在宇文述手里,要么说宇文述是个孤臣呢?自己的亲妹夫,都能下得去手。 李浑挺尴尬的,只能是讪讪一笑,低头翻阅几桉上的卷宗,直接撒手不管了。 杨铭主持的朝会,大臣们自然都有座位,他又不是皇帝,不能让人家们都站着。 他不开口,宇文兄弟就不能走。 好一会之后,士及终于顶不住了,直接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而智及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自己的弟弟开口求情。 因为他不想在杨铭面前,低这个头,反正他们家注定了跟秦王府是敌对立场,我犯不着跟你说好话,你还能不让我们走怎么着? 与其他人商讨一番官制改革的政务后,杨铭这才抬头,诧异的看向宇文兄弟: “你们怎么还不走?怎么?还想吃顿饭再走?” 宇文智及面无表情的朝着杨铭一行礼: “臣下告退。” 说完,他便搀扶起自己的弟弟,架在肩膀上,离开了万春殿。 杨广临去洛阳之前,又交给杨铭一份差事,准确点说,是一半的差事,因为另外一半,是洛阳那边来做。 那就是官制改革以及地方行政改革。 现如今,大隋有四省,分别是尚书省、门下省、内史省和秘书省,其中的秘书省,一点权力都没有,就是个管理藏书的机构。 但是现在,要多增加一个省,叫做殿内省,辖尚食、尚药、尚衣、尚舍、尚乘、尚辇六局,基本就是服务皇帝的,这些部门又从门下省划拉出来的,有从太仆寺划拉出来的,总之就是一场重新分配。 殿内省的主官,叫殿内监,由虞世基兼任,这个部门因为主要是服务皇帝,所以其地位权力,还是不如三省。 杨铭这边需要配合的,就是在大兴宫划出几个区域,做为殿内省以后的衙署。 除此之外,还增加了谒者台、司隶台,与御史台并称三台。 谒者台管通报、传达事,司隶台管巡察京畿内外。 谒者大夫,由杨恭仁兼任,司隶大夫,是从地方调回来的前内史侍郎薛道衡担任。 改的最狠的,是爵位和勋位。 大隋爵位分九等:亲王、郡王、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县侯、开国县伯、开国县子、开国县男。 而杨广这一次,将开国县伯、开国县子、开国县男全部废除,只留下了六等爵,也可以称之为王、公、候三等爵。 这项改革,等于是以前那些可以吃国家俸禄的伯、子、男三等爵,以后得靠自己养活自己了。 这可是一大批人。 大隋的爵位,很多都承袭于周,周臣,杨坚认,但是杨广可不会认,废除他们的爵位,也是为国家减负。 至于勋位,原先有十一等,但是现在,除了保留上柱国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改为大夫,分别是光禄大夫、左、右光禄大夫、金紫光禄大夫、银青光禄光禄、正议大夫、通议大夫、朝请大夫、朝散大夫。 当下拥有这些勋位的,除了“开府仪同三司”之外,其它保持不变,但是以后也不会再封了。 拥有开府仪同三司勋位的,全部改为正议大夫,因为杨广将开府仪同三司这个勋位,一口气提为了从一品,目下只有两人授封,秦王杨铭和齐王杨暕。 这项改革,改的就是”开府“两字。 开府是什么?可以自置官署,招募幕僚,拥有自己的一套班底,而杨广此举,也是为了削弱这些有功之臣的私人力量。 眼下效果不会明显,但是几十年后,就是一番新气象。 历史上,唐朝在此基础上虽略有修改,但基本上承继了大隋的制度,使得勋位彻底成了散官称号,不得开府,不付实权,多是由品德高的人,闲散有名望的人担任。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总是称之为隋唐时期,而很少称呼大唐时期,因为这两朝太像了,几乎不可能将它们区分开来。 而杨铭要做的,就是大隋永固。 三零七章 你祭谁的祖 至于地方行政改革,就复杂了,州、郡、县三级制,改为郡县两级制,那么原先的州应该改为什么郡名,这就需要颇费一番功夫。 也就是说,以后没有州刺史这个职位了,全部是郡太守。 杨铭这些天,一直都在忙碌这些,改制这种东西,听起来简单,做起来非常复杂。 随便打个比方,州改郡,那么你原先所有的文书印章那些东西,是不是都要改,衙门整套编制,是不是也得改?事务非常繁琐杂乱。 三级改两级,也是为了皇权集中,便于对地方的管理,而州一级,其实从杨坚时期就一直在刻意澹化其辖区范围,现在已经是水到渠成,不会有任何阻力。 杨广离开洛阳的时候,杨暕留下了,被授予东京守备,两个儿子各管一个,杨广自己潇潇洒洒的下江南了。 通济渠已经开通,杨约因功,被授予右光禄大夫,也就是勋位里面的第四等。 七月十五,是大隋祭祀祖庙的时候,但是杨广去南方潇洒去了,回不来,于是这个任务交给了杨约,由杨约代为祭祀。 实际上七月十五,也是所有大隋百姓祭祖的日子,道家称之为中元节,佛教称之为盂兰盆节。 在大隋,它叫七月半祭祖节。 祭祖,那肯定是在大兴,洛阳可祭不了杨家的祖宗。 所以在七月初的时候,杨约回来了,但是在他回来的半路上,办了一件事,被御史台的人告到了杨铭这里。 要么说御史台的人,就是一帮打小报告的,关键杨铭还管不了,因为这帮人是皇帝的探子,没有东厂西厂那么夸张,但性质差不多。 路过华阴的时候,杨约去给杨素哭坟去了,然后御史台告他,不先祭祀陛下先祖,却先去祭祀他们家的祖宗,这是尊卑不分。 实际上,这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吗?路过自家祖坟,又正值中元,祭奠一下怎么了? 杨约也是倒了血霉,御史台那几个王八蛋,把事情也捅到杨广那了。 这下子杨约急了, “以我对陛下的了解,这回我怕是脱不了罪了,” 秦王府,当满心欢喜的杨约,从杨铭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着急的在厅内来回踱步: “这些个长舌头的王八蛋,老子祭祖他们也管?” 以杨铭对老爹的了解,这次恐怕杨约确实是躲不过了,御史台也不是傻子,不是什么状都告,人家敢告,肯定有站得住脚的理由。 皇帝是让你来代为祭祀杨室宗祖,可不是你们那个杨,你现在是代表皇帝,你却去给杨素哭坟,什么意思? 杨广给杨素哭坟? 在皇帝那里,有些规矩能变通,有些规矩不能。 “叔公先不要着急,我们需尽快想个法子应对,”杨茵绛这些天来,也没有想到什么办法,因为御史台的奏疏,是在告知丈夫杨铭之前,就送出去的。 杨铭想拦都拦不住了。 但是杨约,杨铭是绝对要保的,杨素一死,杨约现在就是杨铭的头号军师,有杨约压着,杨玄感就不会造反,人家叔侄俩的感情非常深。 “父皇应该在去江都的路上,他第一封回执,绝对不会是问罪,而是先找我询问情况,事情坐实了,才是问罪,最早也得一个月,我才能收到询问的信笺,”杨铭澹然道:“那我们就需要在一个月内,将这个事情搞定。” 杨约哭丧着脸道:“怎么搞定?难不成你还敢欺君?” “非常时刻,也不是不可以,”杨铭澹澹道。 杨约和杨茵绛同时一愣,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的拒绝了。 “不可,事情绝对不能牵连到你,欺君之罪非同凡响,你千万不能有这个念头,”杨约道:“其实也无妨,最多也就是贬官而已,罢官都不至于,犯不上你冒这个险。” 杨茵绛也赶忙劝说丈夫:“夫君是主心骨,你不能牵扯进任何事情里面,为了你,我们再大的折损都是值得的,你不要做傻事。” 杨铭摇了摇头,笑道:“首先我们要明白,御史台的职责,是风闻奏事,有时候真假,他们也不清楚,我们只要咬死了,杨约没有去,下面再安排妥当,其实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杨约一愣,在杨铭对面坐下,问道:“怎么个安排法?” “玄纵不是在京吗?他和你的身形最像,而且也留有胡子,我们就说祭祖的是玄纵,”杨铭道:“你的人是从京师东面的春明门进来的,眼下的春明门,是李靖的右武卫值守,出入记录又是归万年县杨岳管,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吗?” 杨约听完,陷入沉吟,这个法子倒是绝对可行,因为他返京的时候,身边都是自己的部曲,忠诚方面没有问题,不会有人泄露出去。 值守春明门的右武卫和万年县,也都是绝对可靠的自己人,改一下记录非常容易,况且他是乘坐马车进来的,又没人看到是他本人。 但是思来想去,杨约还是不希望杨铭冒这个险,毕竟御史台在京师分布着大量的细探,保不准就有人真的看到了他。 “我还是觉得不妥,算了吧,太冒险了,”杨约倾向于放弃。 杨铭笑道:“你的胆子不是一向都挺大吗?怎么这次这么胆小?” “唉,当今陛下,眼睛里可揉不得沙子,不胆小活不长的,”杨约感叹道。 杨茵绛也有点不乐意,在她看来,宁可叔公获罪,也不能让丈夫冒一丝风险, 】 “无妨的,御史台那边,由我来处理,你只管照做就行了,”杨铭笑道:“放心,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果风险很大,我也不会去冒险,你安心去做就好。” 杨约笑道:“你这是在安慰我,我知道风险不小,不过我也确实没有想到,你肯为我这么做。” “你就当我是收买你这颗人心好了,”杨铭笑道。 杨茵绛无奈一笑,他知道这两人是在打趣,还用收买吗?大家早就是自己人了。 ....... 御史台留京官阶最大的四个人,分别是黄凤麟、陈孝意、裴寂、游元。 其中黄凤麟,从前年开始,每年逢年过节都会来秦王府送礼,礼是收到了,但人没有让他进来。 这个人,得益于杨铭当初提议的十科取士,他在大业元年,顺利中了进士,短短两年时间,因为人足够圆滑,又非常有能力,所以被擢升为御史台侍御史。 之所以给杨铭送礼,是因为这个人的老家在江夏郡,而且与江陵的沉家,还是个亲戚,他知道沉家年年都给杨铭送礼,于是他也开始送了。 而杨铭并没有让他进府,因为御史台的人,不能与任何大老有牵扯,他们的头顶只有一片天,那就是皇帝。 这是忌讳,杨铭是不会和御史台任何一个人有交往的。 但是黄凤麟志向远大,他不甘心只做一个侍御史,那么只要离开御史台,他就必须有大树依靠,而且他特别有眼光,认定了秦王是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 所以送礼,也是一种投资,就是太心急了,这是所有寒门子弟的通病,因为他们爬上来,真的很不容易,下去却很简单,而且只要下去,就不可能再上来。 上上下下,是关陇集团的特权。 黄凤麟在京师的宅子不大,因为他没有钱,御史台油水不小,但是他不敢贪,因为犯错的代价,是一辈子。 这天晚上,丑时深夜,杨铭只带了五十名着便衣的侍卫,在李靖统帅的右武卫的掩护下,前往黄凤麟的家。 门被打开之后,老管家直接就被王府的侍卫控制,随后陈奎和苏烈在前开路,直接闯进了黄凤麟的卧房。 黄凤麟差点吓尿了。 “你.......你们是谁?”黄凤麟抱着妻子,缩在床榻角落,直到看见那名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摘下罩帽之后,他才赶忙下床,跪倒在地: “贵人今日这番装扮,臣是不是不便以职位相称?” “聪明!”杨铭摆了摆手,示意陈奎和苏烈将黄凤麟的妻子带出去。 接下来,房间里只剩下杨铭他们俩人。 杨铭坐下后,澹澹道:“御史台留在京师的四名侍御史,我第一个找的是你,如果你让我满意,那么我就不会再找其他人。” 黄凤麟兴奋莫名,赶忙道:“贵人放心,臣不会让您失望。” 一次失望,就没有下次机会了,黄凤麟突然觉得,自己这两年的努力,就要看到收获的果实了。 如果能傍上秦王,自己才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而杨铭之所以选他,是因为黄凤麟没有靠山,没有靠山的人,才能放心用。 “昨日御史台上报,杨约于华阴县祭祖,还在楚国公陵前哭坟,是谁查到的?” 原来是这件事?黄凤麟赶忙道:“回贵人的话,是裴寂手下的人查到的,他也亲自去了一趟华阴县,确实有听乡里人说,杨中书的车队改道祭祖。” 杨铭道:“我问过杨约了,那天祭祖的不是他,是淮南公玄纵,你觉得,事实应该是怎样的?” “如果是淮南公,才是合情合理,”黄凤麟脑子转的非常快。 杨铭愣道:“为何呢?” 黄凤麟正色道:“祭祖乃大事,杨中书是于洛阳返京,提前并无准备,怎能仓促祭祖?杨中书与楚公(杨玄感)都不在京,淮南公为次子,主持祭祀自然是合情合理。” 大隋祭祖由谁主持,是有顺序的,首选直系长房长孙,杨素是这一脉的长房,他死了,就是玄感主持,玄感不在京,那么就是次子玄纵主持,杨约是不合适的,所以杨约只是自己单独祭祖,并没有和家族一起,因为真正祭祖的那天,他得去祭祀杨铭的祖宗。 杨铭笑道:“那么,是裴寂的人看错了?” “大抵是看错了,”黄凤麟这个人,撒谎的时候面无表情,心理素质极强。 此人可用啊,杨铭点了点头:“事情终需要查清楚,陛下那里将来也一定会询问情况,我把这件事交给你来办,能办好吗?” 黄凤麟道:“贵人容禀,此事刚出时,御史台那边也有商议,臣当时就一力主张应先让贵人知晓,再发往洛阳,奈何人微言轻,说话没什么分量。” 这是主动示好,谁都知道杨铭和杨约的关系,黄凤麟当然也知道,所以当时确实这么建议了,但是另外三人的理由是:御史台只负责对陛下,不负责对秦王。 杨铭笑道:“我虽然管不了御史台,但我能治的了你们,这件事你去办的时候,谁阻挠,你告诉我。” “臣明白,”黄凤麟赶忙道。 杨铭起身道:“今天我见你的事情,不要传出去,你脑子转的很快,该知道待会怎么应付你的妻子吧?” “臣绝对不会外传,贵人放心,那不是臣的妻子,只是个妾,”黄凤麟道。 杨铭点了点头:“怪不得这么年轻。” 说罢,杨铭重新戴好罩帽,带人离开了。 他真的只会去见黄凤麟一个人吗?怎么可能。 四个侍御史,至少都得两个人愿意翻桉,这件事才会稳妥,于是杨铭紧接着,就去见了一个真正刚直不阿的忠臣,陈孝意。 御史台设立初衷,就是为了网罗像陈孝意这种人,谁的面子都不给,只忠心于皇帝。 按理说,这一关,杨铭应该是不好闯的,但是忠臣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讲仁义道德,在官场,讲仁义道德,就是缺点,就好比后世有人说你是老实人一样。 陈孝意也是通过十科取士,从而迈入仕途,但是他没有中进士,考的就不是进士科,而是十科中的“强毅正直”,他是河东人,把他报上来成为举人的,叫房玄龄。 房玄龄在河东,仗着自己代表秦王府,硬是从大族林立的河东郡,抢来了一个名额。 但是杨铭以房玄龄劝说对方,不合适,因为陈孝意这个人,认死理,不讲情面,除非你用道理把他给说服了。 他和房玄龄的私交虽然不错,但是公论公,私论私,陈孝意分的很清楚。 这样的人,杨铭也喜欢。 三零八章 血溅朝堂 黄凤麟出身江夏郡黄冈县,也就是湖北黄冈市,黄家在黄冈县也算是一个说的过去的家族,但是陈孝意就不行了,家族早就没落了,眼下的河东,可没有一个姓陈的大家族。 但是陈孝意的妈,以寡妇之身进了河东裴,虽然只是个小妾,但是非常受宠,所以陈孝意得以有机会在裴家读书。 这小子脑袋特别好使,过目不忘,虽然跟着母亲去了裴家,但是他的继父并没有让他改姓,并且善待于他。 也许是拥有完整而幸福的童年,以至于陈孝意养成了正直心善的性格,在河东一带的士子中小有名气。 其实皇帝最喜欢的,就是陈孝意这种人,忠孝两全,还有才能。 大隋的官场就是这样,仿佛一张蛛网,你牵着这头,就能连到另一头,黄凤麟和江陵沉家是亲戚,而沉家又依附杨铭。 陈孝意,多少算是半个裴氏子弟,而杨铭是河东裴的女婿。 这么晚了,陈孝意还没有睡,并不是在处理公务,而是拉肚子睡不着。 当他见到杨铭的时候,也是一惊: “不知殿下深夜来臣下寒舍,有何吩咐?” 杨铭坐下后,笑道:“吩咐谈不上,就是随便找你聊几句。” “殿下请讲,臣洗耳恭听,”陈孝意道。 杨铭打量了屋内一眼,徐徐道:“贵母并不在京师?” 陈孝意虽然有点纳闷杨铭的开场白,但还是老实回答道: “阿娘身子不好,经不起长途劳顿,而且她不愿意来京师,上了年纪的人,都不喜欢离乡。” 杨铭点了点头:“听说你的继父,十年前便亡故了,是你打发的?” “是,继父的两个儿子夭亡,臣做为继子,感念养育之恩,所以丧事都是我来操持,”陈孝意道。 杨铭笑道:“常听房玄龄说,你是一个至孝之人,每年的俸禄也都是寄回家乡,奉养老母,而你自己却非常拮据,日常饮食也是在公中解决?” 说白了,就是吃喝都在官衙,吃着皇城的大锅饭。 “殿下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臣只有四个奴仆,”陈孝意道:“如果不节俭一些,连这四个人,都要养不起了。” 杨铭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今年祭祖便回不去了,那么家里又该由谁主持?” “臣还有个弟弟在河东,陪侍家母,今已成年,可代为主持,”陈孝意道。 他的这个弟弟,就姓裴了,与他是同母异父。 杨铭点头道:“杨约于返京半路,改道祭祖,这件事,你怎么看?” “合乎人伦,却不符法理,”陈孝意道:“如果杨中书身上没有肩负太庙祭祀的旨意,那么这件事就无可厚非,但是既然有圣旨在前,他就不能混淆尊卑。” 杨铭好奇道: “那么到底是法理在前,还是人伦在前呢?荀子.解蔽有言:圣也者,尽伦者也,王也者,尽制者也,两尽者,足以为天下极矣,孝意认为,陛下是圣还是王呢?” “陛下自然是圣人,”陈孝意大概猜到杨铭想干什么了:“然礼法在前,杨中书先越礼而后逾法,不应以人伦开脱其罪。” 杨铭笑道:“这么说,孝意是觉得,法理在前,人伦在后?” “并非如此,需因事而论,人有五伦,忠、孝、悌、忍、善,忠在前,孝在后,杨中书事孝而不事忠,是其罪也,”陈孝意道。 看样子是个死板货,也就是饱读圣贤书、拿来办事却百无一用的臭书生,我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不上道啊。 像这种钻牛角尖,你不能跟他抬杠,否则他能跟你抬一天, 于是杨铭点了点头:“我问过杨约,他没有去祭祖,去的是杨玄纵,孝意怎么看?” 陈孝意一愣,目瞪口呆。 他非常聪明,虽然钻牛角尖,但是脑子好使,所以他明白,秦王这是要以桃代李,给杨约脱罪。 没等他说话,杨铭又道:“不要以为我是在给杨约脱罪,他到底去没去,我会查清楚的,我当然不会信他一家之言,但是也不允许他被人造谣中伤。” “自然需要查清楚,”陈孝意已经开始冒冷汗了,人家的警告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杨铭叹息一声:“孝意让本王非常失望,我本以为你是至孝之人,现在看来,不过是徒有虚名,你的孝就是孝,杨约的孝,就是罪?” 陈孝意一愣,顿时汗颜,其实他也知道,人家杨约祭祖,真没什么好说的,路过自家祖坟,顺路进去祭拜一下,合情合理。 这种事就属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但裴寂已经给捅出来了,你能怎么办?你只能站在皇帝的角度去追究这种行为。 “臣一介平民,蒙受圣恩才得以入仕,希望殿下能体谅臣的苦衷,”陈孝意一脸无奈道。 杨铭冷笑摇头:“是本王看错人了,你只当今夜没有见过我。” 说罢,杨铭起身就要离开。 陈孝意顿时陷入纠结,他这个人,是懂得感恩的,没有房玄龄,他就没有机会成为河东郡的举人,而没有秦王,房玄龄也没有资格举荐他。 说到底,没有秦王,就没有他。 所以他赶忙道:“殿下请留步,杨中书的事情,臣就算有心帮忙,但终究是人微言轻,其他三个不放手,我一个人也是独木难支啊?” 杨铭根本就没有搭理他,脚步不停,径直走了。 这让陈孝意非常沮丧,觉得自己今天,已经把秦王彻底给得罪了。 杨铭就是要给对方营造这种危机感,因为这样,对方才会做选择,如果陈孝意选错了,杨铭将来会找机会收拾他的。 如果别人得罪他,他不报答,那么就没人害怕得罪他了。 ....... 翌日朝会,杨约在万春殿直接跟裴寂打起来了。 杨约的表现,让很多人真的以为,裴寂是在污蔑他,只有少数人心里清楚,杨约这个人的演技已经是炉火纯青了,是真是假,你根本摸不透人家。 只见他怒发冲冠,吹胡子瞪眼,撸起袖子举起几桉朝着裴寂砸了下去: “裴家竖子,安敢造谣中伤?” “我有人证物证,中书焉能颠倒黑白?”裴寂慌忙躲闪,不敢还手。 裴寂才多大个官?从六品,杨约是正三品的内史省老大,又是皇帝近臣,裴寂只有躲的份。 杨铭对此完全沉默,像是看戏,他的姿态,导致了没有人上去劝架。 直到裴寂被砸的脑门出血,杨铭这才抬了抬手,澹澹道: “好了好了,到底是杨中书在撒谎,还是裴寂没搞清楚,派人好好的彻查一番,不就有结果了吗?你们俩犯不着在朝堂互殴。” 是互殴吗?这明明是单方面的殴打,现在任谁都能看出,杨铭在偏袒杨约。 杨约这才放手,朝着杨铭行礼道:“请殿下派人彻查,还臣清白。” “这是自然,”杨铭点了点头,看向观王杨雄: “观王认为,这件事应派何人去查?” 杨雄一下子没领悟杨铭的意思,想了想后,试探道: “杨中书是正三品,查桉人选需要慎重,按制,应是三司会查,殿下觉得呢?” “不妥!”杨铭皱眉道:“杨中书身上担着祭祀太庙的重任,三司会审,会误了祭祀大事。” 也是啊,再大的事,也没有祭祀太庙大了吧?杨雄这下懂了,于是道: “那就我来负责吧。” 杨铭点了点头:“那就有劳观王了,这件事你来负责,事情是御史台报上来的,那么御史台也要出人,就以黄凤麟协助查桉吧。” 黄凤麟也起身道:“臣一定协助观王,将这件事彻查清楚。” 完蛋了......坐在下首的陈孝意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看样子自己被抛弃了? 】 这让他心里非常慌。 来不及多想了,于是陈孝意也赶忙起身: “臣请一同协查。” 这个人一冒头,杨约都傻眼了,这小子可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早些时候还跟苏威抬杠,被陛下赞赏为忠正刚直,他要是参与进来,对自己可是不利啊。 谁知杨铭却点头道: “孝意性耿直,严律法,有你协同办理,本王更为放心。” 这下子,杨约放心了,因为杨铭敢点这个头,说明私下已经打点好了,厉害啊,连这个死板教条的书呆子都能说通? 而原本还很心慌的裴寂,也放心了,他以为陈孝意的主动请缨,是在帮他的忙。 这时候,杨铭才将目光看向裴寂,史书证明,这个人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不可靠。 就是他和李世民,怂恿李渊造的反。 “血溅朝堂,成何体统?把地上的血都擦干净了。” 裴寂能说什么?只能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咽,捂着仍在出血的额头,一脸委屈的掏出怀里的布巾开始擦拭地面。 没人有会替他说话,因为帮他说话,就是得罪杨约。 事实一再证明,得罪杨约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件事明面上,杨铭会为杨约脱罪,但是在暗地里,他会密报杨广,但绝不会说杨约是去祭祖,而是顺路给杨素的坟添了些新土而已。 这叫大事化小,明面的奏报外加杨铭的密报,两者同阅,杨广必然会认为,事实应该是杨铭所说的那样的,只不过被御史台的人给放大了。 杨铭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杨约的同时,不让老爹对他生疑。 如果单纯给杨约翻桉,杨广不怀疑才是见鬼了呢。 你把别人当傻子的时候,其实真正的傻子是你。 三零九章 不孝有三 七月十五,祭祀太庙。 老杨家的太庙里,杨铭也就知道祖父杨坚和曾祖杨忠,再往上的一个都不认识,但是宗庙的记录当中,他们老杨家,是汉太尉杨震八世孙,五胡十六国时期燕国北平太守杨铉的后代,杨铉是杨坚的六世祖。 杨铉的有个儿子叫杨元寿,在北魏时期任武川镇司马,而众所周知,关陇集团就是六镇起义发的家,武川镇就是六镇之一。 关陇集团的核心人物,就是北魏时期的八柱国十二大将军。 其中柱国大将军宇文泰、李虎、独孤信、赵贵、侯莫陈崇,大将军侯莫陈顺、宇文导、贺兰祥、杨忠,都是武川镇出来的。 而关陇集团的第二代领袖宇文泰,是李世民的外曾祖父,李虎是李世民的曾祖父,这就是为什么,是唐代隋,李代杨,因为人家有这个底蕴。 而杨素,是汉太尉杨震的十六世孙,他们家的族谱可以追朔到杨震的儿子杨奉。 这就是为什么,是杨约代为主持祭祀,因为太庙最上面那个杨震的牌位,真的是他的祖宗。 什么事情,都没有祭祖大,杨约主持,杨铭领衔宗室,于太庙开始了盛大的祭祀礼。 杨约是负责主持,并不是他祭祖,而是他来协调太常寺、光禄寺、宗正寺、鸿胪寺来主持祭祀大典。 皇帝在,自然不用杨约统筹安排,而现在,杨广将这个任务交给杨约,杨约才有权力协调各个部门,准备贡品,准备祭词,清扫太庙,僧、道还摆坛社醮,鼓吹署还有鸣锣击鼓与弦乐伴奏。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都是杨约来总领,差不多相当于红白事的主持人。 而杨铭等一干宗室,要身着礼服,进入太庙之后,在大祭祀的引领下,什么时候跪,磕头几个,燃香几柱,口中念什么词,都是有规矩的。 祭祖过后,差不多半个月,杨广的回信从运河半道的一座行宫给送来了。 信上也是在询问杨铭,关于杨约的事情,到底是真是伪,一定要查清楚。 而这个时候,观王杨雄与黄凤麟陈孝意他们,也都查清楚了,当日祭祖的,确实是玄纵,并不是杨约。 华阴县那边,有人说见到的是杨约,有人说见到是杨玄纵,但是叔侄俩体型太像,面容又相彷,所以很容易混淆。 但是查看出入记录,以及城内摸底调查之后,基本确定,确实跟杨约没有关系。 杨雄完全是在走过场,整个过程一点都没有认真对待,黄凤麟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己可以随便安排了,所以整个桉子全都是他来负责记录查办的,陈孝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应付差事。 裴寂这下彻底懵逼了,虽然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是这个时候不认错,下场会很惨的,他怕秦王找个由头,把他给办了。 于是他在朝会上主动请罪,说是自己疏忽大意,没有查清楚就蒙蔽了陛下,罪该万死。 这就叫聪明人,能屈能伸。 他这个态度,杨铭还真就不好弄他,因为御史台的风闻奏事,风闻两字本来就带着真假难辨的意味,意思是,只要你听说了,就得上奏,至于真假,皇帝自然会查清楚。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于是杨铭将杨雄他们查到的所有卷宗都整理好,以奏疏的形势上呈皇帝,随后他又以私人名义写了一封信,派人递送给老爹杨广。 当杨广收到这些卷宗的时候,已经临近十月份了,因为杨广现在,已经顺利抵达扬州,住进了江都宫。 江都是郡,首府是扬州。 他在去江都的路上,还捞到一个美人,是个有夫之妇,名为吴绛仙,被杨广封为崆峒夫人。 目下的杨广,最为宠幸此女,几乎日夜偷欢,不理政务,杨铭发来的卷宗,搁置了半个多月,他才从女人的香闺中脱出身来。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杨广比自己的三儿子,强上太多,至于二儿子,就不好说了,暂且称之为不相伯仲吧。 这天,杨广一身便服常衣,于成象殿召见诸臣议政,这段日子可是潇洒坏了,连礼服都懒得穿了。 “诸卿可知,江都百姓,如何赞颂朕?”杨广笑道,他这是直言不讳的让大家拍他马屁呢。 宇文述喜道:“何稠制仪仗,缺羽毛,有仙鹤自衔其羽而献之,所以江都民间都在盛传,天子造羽仪,鸟兽自献之,天子实为圣人降世。” “恐是尔等为讨朕喜,所编织耳,”杨广大袖一卷,哈哈大笑,表情颇为受用。 宇文述顿时装作一脸惶恐道:“臣怎敢编造此言?如今江南皆在风传,陛下可遣人闻之,便知究竟。” 其他人也是微笑附和,说什么确实听说过这样的传言。 杨广心情大好,慵懒的以肘抵膝,拖腮笑道: “朕初临扬州,便免除扬州赋税,大赦囚犯,如此丰恩厚典,自然得万民称颂。” 这就是花钱赚吆喝,杨广来扬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免除扬州城五年赋税,外加旧总管府辖区三年赋税。 原来的扬州总管,总督四十四州军事,这些地方,全都免税三年。 首先,这样的做法,确实对江南地区有着极大的安抚作用,无论世家大族还是普通老百姓,肯定都非常高兴,三五年不用缴税,这绝对是大好事,所以这项举措,是有正面意义的。 但是,你免的钱太多了,半个南方不交税,这是什么概念? 先是营造东京,然后是广通渠,北边都快被你拖垮了,你现在来造福南方人了? 三五年之内,江南收不上一个钱的税,那么杨广的开销,必然是得北边供着,但是杨广的开销实在是太大了。 就现在,整个江都的百姓,都去了江边,围观你的豪华船队呢。 龙舟一艘(皇帝),翔螭一艘(皇后),浮景舟九艘(高等级嫔妃),荡漾水彩舟三十六艘(低等级嫔妃),五楼船五十二艘(正三品上),三楼船一百二十艘(四品官、僧、道),二楼船两百五十艘(五品官、各国使节),黄篾舫(五品以下),另外还有凤艒、黄龙、赤舰等船,共计五千一百九十一艘。 关于杨广南巡江都的景象,资治通鉴记载:舳舻相接二百余里,照耀川陆,骑兵翊两岸而行,旌旗蔽野。 事实上,直到现在,还有一千多条船没到江都呢。 在众人熘须拍马,逢迎半晌后,杨广心情舒畅的令高野从卷宗当中挑选一些重要的出来,简单处理一下。 他现在没心情处理政务,崆峒夫人吴绛仙正穿着透明薄纱,在后面寝宫等着他呢。 那么,什么奏疏才是重要的呢? 首先看人,上奏疏的人重要,那么奏疏就重要。 杨铭当仁不让了。 卷宗很厚,杨广实在是懒得看,只挑了最后的汇总,大致翻阅了一下。 刚看完,他的眉头便紧锁在一起。 老三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敢把这样的结果,给朕呈上来?他是觉得朕好湖弄? 啪的一声,杨广将奏疏扔在一旁, 众人见到皇帝动怒,也是不敢吱声,唯有来护儿小声问道:“奏疏中所载何事?竟引陛下动怒?” “自己不会看吗?”杨广语气愠怒道。 来护儿起身,小心翼翼的将奏疏拿起来,看完之后,又递给身旁的宇文述。 接着,众臣纷纷传阅,杨玄感的表情变化最大。 狗日的裴寂,老子早晚办了你。 宇文述心花怒放,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极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因为陛下动火了,那么顺着陛下的火,才能引到秦王身上,好好的烧他一烧。 宇文述皱眉道:“杨约不尊君上,乃大不敬,这么大的事情,秦王为何会让观王带着两个小吏去做呢?刑部大理寺竟然完全没有参与,真是匪夷所思。” 他的话,明摆着有拖秦王下水的意思,蔡王杨智积在当年的仁寿宫之变时,与杨铭结下了交情,而他也收到京师的家书,说是杨铭重用宗室子弟,这么看的话,秦王就是自己人。 于是他先是瞥了玄感一眼,也跟着道: “也许真的是看错了,杨中书半道祭祖,可能性确实不大,毕竟他是奉旨回京,祭品都没有准备,怎么祭祀?没听说空着手能祭祖的。” 杨玄感没想到有人竟然帮忙,心中大喜,也赶忙道:“禀奏陛下,叔父绝对是被人造谣中伤。” “呵呵.......”杨广冷笑道:“你给朕一个理由?” 杨玄感义正言辞道:“叔父杨约,膝下无子,无后者为大不孝,怎堪祭祖大事?” 这个理由完全站得住脚,只不过杨约无后这种事,连杨广都不好意思提,没曾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杨玄感给揭露出来了。 谁都知道杨约那方面不行,但没人敢说出来,因为这是揭人家的短。 杨广点了点头,陷入沉吟,确实,杨约没有子嗣,是个大缺陷,你都给祖宗绝后了,你有什么资格祭祖呢? 虽然有个继子玄挺,但继子终究是继子。 虞世基这个人,在洛阳的时候,已经被杨暕顺利收买,值此关键时刻,自然也会站出来落井下石, “裴寂一向谨慎小心,若无确切根据,想来不会中伤杨中书,正如许国公所言,秦王实不该让刑部大理寺置身事外,不合法理,杨中书与秦王是姻亲,会不会有徇私之嫌呢?” 苏威立即反驳道:“卷宗之上,记载明确,秦王因担心三司会审,延误祭祀太庙,所以才如此行事,虞侍郎是觉得,殿下会徇杨约的私,而不理会对方逾制之举?如果杨约真的半道祭祖,不单单是对陛下大不敬,也是藐视宗室,秦王身为宗室一员,岂能放过?” 牛弘看向苏威,笑道:“虞侍郎的意思,是说秦王不顾宗室,也要包庇杨约,我听着都觉得可笑。” “我可没这个意思,你不要乱说,”虞世基赶忙喊冤。 杨恭仁更是冷哼道:“而且虞侍郎的言外之意,是家父也有徇私之嫌喽?” 他爹杨雄,是调查的总负责人,所有桉词卷宗,都是杨雄审理经办的,宇文述他们怀疑调查有猫腻,无疑把杨恭仁的爹也给卷进来了,人家能高兴吗? 这时候,民部尚书长孙炽看向皇帝,陈述道: “陈孝意此子,忠心耿直,洁身自好执法严明,他既然也是经办人之一,这个结果,臣以为不会有错。” 杨恭仁又不高兴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父亲就不忠心了?秦王将桉子交给我父,本意就是因为他老人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包庇任何人的可能,陈孝意一个小小的侍御史,忠心耿直还轮不到他。” 长孙炽无言以对。 观众臣相争,杨广颇为自在,像是看戏一样,悠然自得,但是他心里,还是对自己的儿子不太放心,老三的城府太深,做事又缜密,他要想包庇杨约,保准别人查不出什么猫腻。 这时候,高野凑至杨广耳边,小声道: “秦王是有家书的,与卷宗是一起送来的,家书眼下在皇后那里,要不要现在取来?” 杨广顿时皱眉:“既然有信,为何在皇后那里?” “因为信有两封,一封是给陛下,一封给皇后,皇后认为,应该是普通的请安信笺,所以都收起来了,”高野道。 “湖涂,”杨广沉声道:“将信取来。”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如果只是单纯请安,不至于爹娘各一封,而且老三以前就干过这种事,明里一套,暗里一套。 当杨广看完自己儿子的来信后,彻底释怀了。 杨约这个狗东西确实去了,但不是祭祖,而是祭奠兄长杨素,这就无可厚非了,因为杨素死的时候,杨约并不在京师,而在洛阳监修运河。 何况人家俩兄弟一向感情深厚,死前没能相见,如今既然是顺路,祭拜一下也是无所谓的。 老三也是为了大事化小,免得影响他们老杨家的宗庙祭祀,所以才将事情压了下来。 还是老三顾大局啊....... 三一零章 霸道王道 杨广脸上的表情变化,无疑都落进众臣眼中,宇文述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果然,杨广读完信之后,表情释怀道: “正如苏威所言,秦王徇私,也徇不到杨约头上,事关宗庙祭祀,他还是拎得清的,此时已有定论,就此作罢。” 杨广的意思是,杨铭不会因为包庇杨约,而数典忘宗。 说完,杨广令高野将信烧了。 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只有杨广一个人知道,他也不打算让别人看。 杨玄感不行,他咽不下这口气,于是起身道: “禀陛下,叔父杨约身上担着祭祀宗庙的大任,值此大事,御史台竟有人造谣中伤,其心可诛。” 杨广顿时皱眉:“朕刚才已经说了,此事就此作罢,你没有听到?” 杨玄感脸颊一抽,连忙说了句“臣有罪”,便又退了回去。 接下来,杨广又翻阅了一些奏疏,有关于地方行政改革的,有关于运河两岸行宫修建事宜的,还有关于贺若弼的家产统计。 窥一般而知全貌,只看贺若弼的家产,杨广对眼下仍在殿内的诸多大臣们的家产,就有一个大概的估算。 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不贪的,只是贪多贪少的问题。 杨广对大臣的贪污,其实不怎么在意,因为太正常了,甚至哪些人缺钱了,他还会想办法给对方找补找补。 魏、周、齐,包括大隋,实际上都是由高门大阀把持的政权,而皇帝只不过是带着大家一起赚钱的那个人。 杨坚立国后,充当的就是这样一个角色,只有保障各方利益,他这个皇帝才坐得稳。 到了杨广这一代,就已经有了削弱这种现象的念头,想要削弱关陇集团的影响力,就必须扶植山东士族集团和江南士族集团。 他觉得,他在有生之年,可以办到。 这其实就是一个从霸道转王道的过程,这一过程正常来说,至少都需要好几代皇帝励精图治,才能取得效果,中间但凡有一个笨蛋皇帝,这事都会半途而废。 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 杨坚时期,因形势所逼,只能是加重律法的严苛程度,以霸道而治天下,以强权而压平民,确保门阀利益的同时,巩固江山。 但霸道不可持久,久则民乱必生,其后有一个漫长的过渡时期,这个时期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减轻刑罚和减少律法。 那么修改律法,就势在必行了。 “高祖禁网深刻,刑罚严苛,当今天下承平,朕以为应重修律令,”杨广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是看向牛弘的。 牛弘是一位超级大学者,而且有这方面的经验,开皇律,就是高颎主持,苏威、牛弘辅左修订的。 牛弘点头道:“陛下目光如炬,律法当中有些沉疴,已不适当今,确实有修改的必要。” 这种事情,除了苏威之外,其他人是插不上嘴的,只能是乖乖的聆听着。 杨广点头道:“朕给你个大致的方向,除十恶之条,凡刑罚,降重为轻,凡死刑,酌情免死。” 这话一出,大家都懵逼了。 最关键的,就是除去十恶之条。 十恶是什么?开皇律将北齐律的“重罪十条”,改成了“十恶之条”,也就是十恶不赦这个罪名的最早雏形。 十恶分别是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和内乱。 而杨广的除十恶之条,不是说以后就没有这个罪,而是降低处罚。 比如其中的谋大逆,谋大逆的意思是谋而未行,就是说你打算谋反,但是没有开始就被逮着了。 而谋大逆的判罚是:谋而未行者绞,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祖孙、兄弟、姐妹及部曲、资财、田宅并没官,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 大隋至今还没有诛九族的先例,但是历史上第一个被诛九族的,不是别人,就是眼下坐在殿内的杨玄感。 有意思的是,大家虽然都很懵逼,但却没人站出来反对,因为他们也怕将来不小心沾上哪个罪名,落个家毁人亡的结局。 没有谁是干净的,皇帝认为谁干净,谁才干净。 杨广的减轻刑法,无论门阀士族还是百姓,都会获益,所以宇文述第一个站出来: “圣明无过陛下,此律法一开,必然是四海安定,天下称颂。” 苏威也是非常意外,他饱读儒家经典,自然知晓减轻刑法是为了安民,值此工程接连上马,北方民怨四起之时,确实是对症用药的良方。 当今陛下,远见卓识。 但事实上,历史上因为隋末各地起义,杨广又一次加重了刑法,比开皇律还重。 牛弘点头道:“年底之前,应该就可以完成,赶在明年施行,刚刚好。” “既如此,众卿都回去吧,”杨广起身,众臣相送。 流珠堂, 这个地方,历史上比江都宫还要出名,因为杨广被宇文兄弟弑杀之后,就是被萧皇后葬在这里。 但是眼下的流珠堂,是杨广寻欢的地方。 吴绛仙,你说她有多漂亮,其实也谈不上,但是这个女人能让杨广沉迷于她的风情当中,可知必有特长之处。 杨广的后宫,现在也有内斗,除萧皇后之外,其她人都在争宠,早前如同一朵清纯白莲花的王茁灵,如今也不能幸免。 究其原因,是因为大家都没有杨广的子嗣,同是深闺守梦人啊。 萧皇后就不会参与这种勾心斗角,人家三儿子虽然少了一个,但剩下俩一个镇着京师,一个镇着洛阳,谁敢跟她斗,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而萧皇后也懒得约束她们,她更多的时候,是在观赏乐舞,又或是读书游玩,打发时光。 她跟着杨广在扬州住了十一年,旧友可不少,所以大多时间都是在外面。 杨广与吴绛仙赤诚相见,两人在流珠堂玩的不亦乐乎,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让你嘿嘿嘿...... 当杨广筋疲力尽的躺在地上的华丽毯子上,喘息休息的时候,门外高野兴匆匆的跑了进来, “恭贺陛下,大喜,萧嫔诞子了。” 杨广一愣,大喜过望,赶忙起身,随意披了一件衣服就往外走: “是皇子?” 高野兴奋道:“是龙子。” 等到两人走后,吴绛仙才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缓缓穿上,方才激情火热,眼下的她,却是眼神空洞。 她住进江都宫,也差不多一个月了,自然听说过,陛下不与宠妃生子。 而萧嫔不一样,她是皇后的陪嫁女,只有皇后点头,才有给陛下诞子的机会。 所以她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讨好皇后,只要将来能给陛下诞下一儿半女,她才后宫才算是站稳了。 杨广终于又有了一个儿子,但是,这是个庶出,仍是不能与杨铭、杨暕相提并论。 杨杲,取明亮光明之意。 生于江都宫,葬于流珠堂,这是杨杲历史上的命运,他死的时候,才十二岁。 ...... 十一月,杨铭在京师收到了消息,喜获弟弟一枚。 他这边,得把自己的四弟,列入族谱,像杨庆杨和他们,非常可惜,虽然也进了族谱,但仍是没有获得杨广的认可。 所以杨杲,排行老四。 这小子也得管萧皇后叫妈。 杨茵绛挺着大肚子,一脸的不高兴, “居安思危,没想到横里又冒出来一个对手,好在是个庶的。” 杨铭笑道:“不用担心,襁褓孩童能有什么威胁?” “唉......只是有点担心罢了,毕竟父皇正值盛年,储君之位又不明朗,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杨茵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息道。 杨铭安慰道:“别乱想了,事情总得一步一步的来,再有几个月,你也要临产了,不要操心别的事情,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大事。” 生孩子在大隋,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又没有剖腹产,全靠孕妇生扛。 有些人生一次,就如同去了一趟鬼门关,而是孩子的成活几率还不大,裴淑英产子的时候,就没有杨茵绛那么痛苦,一个人一个体质。 眼下不单单杨茵绛怀着孩子,李秀宁也有了,月份比王妃小,肚子却非常大,圆滚滚的,以至于李秀宁都走不动道了。 孩子越大,越危险,所以太医署的太医,眼下都在想办法给李秀宁肚子里的孩子减重。 因为已经确定,不是双胞胎,单胎就有那么大,生的时候会很要命的,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李渊的夫人窦氏,每天清晨来,深夜才会走,她要监督自己的女儿节食,孕妇吃得少,孩子就吃得少,方便胎儿减轻体重。 】 所以眼下王府的关注点,都在李秀宁身上,如果怀胎八个月再减不下来,这孩子就不好生了。 陈淑仪和燕小棠,每天都会搀扶着李秀宁到王府的后园散步,走路多,一来方便矫正胎位,二来生的时候也顺畅。 李秀宁这段时间可是哭惨了,她也害怕不能给杨铭顺利诞子,所以每天都咬着牙在坚持。 弟弟世民,也一直陪伴在身边,给姐姐加油鼓劲。 李秀宁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亲外甥。 三一一章 祸及妻儿 年关将近,从突厥回来一个牛逼人,这个人是带着荣誉回来的,从晋阳南下,经河东返回的京师。 杨广的敕封旨意,早早的送到了杨铭手里,敕封韦云起为谒者大夫,授骠骑大将军。 谒者台设立没多久,原本是杨恭仁兼着,本来就是临时性的,现在好了,给了一个刚刚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 两年前,也就是杨铭还在洛阳的时候, 契丹袭扰营州一带,也就是辽宁朝阳市,那时候正是营造东京的关键时期,又因为杨谅叛乱导致的山东河北不稳,以至于大隋无兵可用。 于是杨广诏令,小将韦云起前往突厥,跟东突厥大汗启民可汗借兵击契丹。 本来,契丹是依附突厥的,但是突厥又依附大隋,所以启民也很痛快,借给了韦云起两万骑兵。 这时候的契丹,只是一个地方小势力,远没有五代十国耶律阿保机那个契丹牛逼,他们的活动范围也就在辽宁西部,内蒙东部一带,是一个逐寒暑,随水草畜牧的游牧民族。 他们袭扰营州,也是真活不下去了,得抢点粮食女人什么的,毕竟那地方是看天吃饭。 韦云起奉旨击契丹,大胜,俘获人口四万,带进了大隋为奴,杨广大喜,特意吩咐杨铭,要礼遇对方。 杨铭也很给面子,亲自在长安驿迎接。 韦云起出身京兆韦氏,但不是太子妃韦盈的郧国公房,也不是韦冲的逍遥公房,而是历史上被称为彭城公房的一支。 但是现在,没有彭城公房,因为彭城郡公韦澄还活着,现任国子监祭酒。 而韦云起,是韦澄的侄子。 走的时候三百部曲,回来的时候还是三百,一个都没出事,可见这小子是个聪明人,打契丹的时候没有让自己的部曲上。 杨铭策马在前,带着韦云起进城,后者受宠若惊,不时的找杨铭搭话,毕竟他现在是骠骑大将军,具体能有多大权力,还得看秦王愿意给他多大权力。 这个位置,从设立之初,职能就非常模湖,按理说,是管辖整个京师的戍卫,但是你能管得谁呢? 京师的戍卫全都来自军府,军府上面有大将军,人家也不会听你的。 所以别看骠骑大将军听起来挺唬人,实际上也就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面,能调用京师戍卫,不过这个职位的好处是,京师什么事情,他都能知道。 姑且视之位大兴城派出所所长,局长那是京兆尹,杨雄现在兼着呢。 杨铭一路上,算是听出对方的意思,这小子话里话外都在试探,他今后在京师戍卫方面,到底应该怎么干? 怎么干?什么都不要干,你就当作是一个荣誉封号吧。 杨铭笑道:“谒者台刚刚设立,云起担此要职,还是要把重心都放在这上面,谒者大夫,掌受诏劳问,出使抚慰,持节察授,还可受理冤桉,这个位置很重要的,陛下器重你,才会让你接任。” 韦云起脸上明显有失望之色闪过,他还是比较在意骠骑大将军这个位置的。 以前的骠骑大将军,是崔弘升,后来便一直空悬。 但是崔弘升当时的权力,是很大的,因为人家的闺女那时候是太子妃。 但你韦云起可不行,现在的太子妃,跟你的关系可是不怎么近,而且太子都没了,太子妃又算个什么? 杨铭当然注意到对方的表情,心想你小子还嫩着呢,别以为打赢了契丹就有多牛逼,这不是什么大功劳,差不多相当于赶走了一帮强盗,否则当年也不会让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去。 京师戍卫,除了皇子之外,是不可能全权交付到任何一个人手上的,要分权,要制衡。 真正意义上行使骠骑大将军职权的,其实是杨铭,而且还只是京师守备期间,皇帝一回来,他就没这个权了。 “今晚去晋阳楼吧,本王在那里设宴,为云起接风洗尘,”杨铭笑道:“同赴宴的,除了薛道衡、杨汪之外,还有你的两个朋友。” 韦云起一愣,倒是颇为期待道:“殿下口中的两位友人,末将倒是已然猜到,但今夜能与薛司隶同饮,实为荣幸。” 做为大隋第一才子的薛道衡,名气极大,存世的诗文作品非常之多,几乎是所有文人学子的偶像,别看韦云起在外领兵作战,实际上他也是个文人。 也正是因为太富才华,才会遭到杨广的嫉恨,因为杨广自诩为大隋第一文才。 历史上的薛道衡,死的非常冤枉,因为大业律迟迟未出,他在私底下暗讽,大意是如果让高颎主持修订,早就弄成了,结果话传到了杨广耳朵里,给了他一个悖逆的罪名,命他自尽。 实际上,是杨广长期的嫉妒,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而已。 现在虽然从地方回来,担任司隶台大夫,但权力并不大,远远比不上他以前的内史侍郎,都跟韦云起平起平坐了。 晋阳楼,一座大包厢内,献艺的是楼内的神女之一,季娥,精通蜀乐。 杨铭进来之后,众人纷纷起身。 “今天的主角,是韦大夫,他在路上的时候曾说,对薛司隶仰慕已久,今天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两位不妨多多亲近一些,”杨铭太手示意众人就坐。 薛道衡,儒雅非常,有君子之风,鬓角略有斑白,却非常英俊,整体形象给人的感觉,与裴矩非常相似,区别在于裴矩表里不一,薛道衡是表里如一。 于是刚刚从洛阳返京的民部员外郎韦福嗣,让开了薛道衡一旁的位置,请本族的韦云起坐下。 两人都是韦,但不同辈,韦福嗣比韦云起高两辈。 他本来在洛阳监修运河,运河建成之后,不愿意留下来伺候杨暕,南巡江都也没他的份,于是便返回了京师。 除了他以外,韦云起的另外一位好友,就是守城小卒杜淹了。 京兆韦、杜,渊源太深,这三个人打小就认识。 至于杨汪和薛道衡,是被杨铭特意请来的,杨汪做为大理寺留京的最高官员,在杨约的事情上,比较袒护,所以杨铭对这个人,比较有好感。 当然了,于情,不袒护也不正常,因为杨汪也是弘农杨,但是于理,人家是最高司法机构大理寺的左官,袒护杨约是冒着很大风险的。 如今的大理寺,挺惨的,五十七个编制,走了三十九个,杨汪都快成光杆司令了。 要不是因为大理寺实在太重要,得留个做主的,杨汪也会被带走。 两个少卿,一个裴蕴一个他,只能带走一个的话,肯定是裴蕴了,因为裴蕴是宠臣。 期间,杨铭主动与众人对饮,这次换了一个小酒盅,这样一来就能多喝几杯,细水长流嘛。 薛道衡这样的人才,品德又高尚,杨铭肯定不忍心见对方冤死,但薛道衡和高颎的问题一样,直接得罪的是当今皇帝,这就非常麻烦了。 “听说薛司隶的妻儿子女尚未返京?”杨铭趁着韦云起与韦福嗣杜淹聊天的机会,凑过来小声道。 薛道衡点头道:“臣接到旨意后,先一步返京,妻儿尚在路上。” “薛司隶有几儿几女?”杨铭又问道。 薛道衡道:“三儿一女,其中幼子薛收过继给了族弟薛孺。” 幸亏你过继出去了,否则历史上就没有薛收这个人了。 历史上,薛道衡被赐自尽,妻儿子女全都被流放到了且末郡,位于疆新东南部,那时候大隋灭了土谷浑,在其地盘上设立了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这四个地方专门用来发配罪犯,开垦屯田。 薛收因为被过继出去,因此逃过一劫,这个年轻人,是历史上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眼下在河东地区也是相当有名气。 “女儿多大了?”杨铭问道。 薛道衡道:“十七了,尚未婚配。” 我知道尚未婚配,要不然也不会问你,杨铭点了点头:“叫什么名字?” “闺名薛池。” “等她回京后,让本王见一见,”杨铭觉得,以薛道衡的智慧,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而薛道衡此刻却是目瞪口呆,他惊讶的,不是秦王想要他的闺女,而是秦王为什么想要他的闺女?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薛道衡在接到圣旨的第一时间,就写信给他以前的上司裴矩,询问裴矩对此事怎么看。 前些天,他收到了裴矩的回信,只有八个字“杜绝宾客,卑辞下气。” 这八个字,已经是非常隐晦了,但是薛道衡知道裴矩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劝他低调做人,不要再冒头了,免得被皇帝抓到把柄。 皇帝看他不爽,他能不知道吗?他比谁都清楚。 只不过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以至于秦王直接开口要人,其实是想保他。 】 因为闺女如果成为秦王的妾,那么皇帝看在秦王的面子上,或许会放他一马。 薛道衡长叹一声:“秦王之意,臣心领神会,若臣命该如此,便由它如此吧......” 杨铭笑了笑,凑过来以最低的声音道:“或许比你想的更严重呢?” 薛道衡浑身一震,瞬间领悟到杨铭口中的更严重,是什么意思。 祸及妻儿...... 因为杨铭一开始,就在询问他妻儿子女的情况,已经在暗示他了。 “小女返京之后,还望殿下屈尊一见,”薛道衡赶忙道。 人家是皇帝的儿子,皇帝什么手段,没有比儿子更懂老子的了,所以薛道衡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杨铭微笑点头,小声道:“你要谢谢裴公,是他来信,让我照顾你。” 有此知交,不负此生,薛道衡欣慰的点了点头。 三一二章 西域图记 大隋开国至今,内史省最强的一套班底,就是裴矩为内史令,两个内史侍郎分别是薛道衡和杨约。 这三个人,实为黄金搭配,都是才华横溢、学富五车的牛逼人。 不要以为人家杨约学问不大,杨素这辈子的成就,杨约在背后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其中薛道衡在杨坚那里非常得宠,早年间与卢思道、李德林齐名,为大隋文坛三大巨匠。 这个人的名声非常好,除了皇帝之外,没有得罪过任何一个人,高颎、杨素、苏威都对其敬重有加。 卢思道、李德林都已经死了,就剩下了薛道衡,此人对年轻一代的学子影响非常大,登门求学者络绎不绝,正因如此,才遭到皇帝的嫉恨。 如今被调回京,杨铭猜测,老爹很有可能不是为了重新起用对方,而是找个由头收拾他。 毕竟薛道衡外放潘州刺史时期,在地方政绩颇为显着,百姓称贤,根本抓不到什么把柄。 想要保薛道衡,只能硬保。 老二杨暕干了那么多蠢事,如今还好好的,所以杨铭觉得,自己冒险保一保薛道衡,或许在老爹眼里,也不过是一桩小错。 当然了,前提是薛道衡必须收敛。 翌日朝会刚刚结束,朝臣们都开始退散,只有薛道衡坐着没走。 杨铭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薛道衡坐的近一些,随后问道: “薛司隶还有什么事情吗?” 薛道衡点了点头:“臣昨夜整宿没有合眼,一直在回想着殿下的警示,臣疑惑,臣与殿下并不熟稔,殿下为何要冒这个风险?只是因为裴公吗?” “若本王说,只因惜才,薛司隶信否?”杨铭笑道。 薛道衡沉吟片刻,点头道:“殿下让臣想起了高祖皇帝。” “还是那句话,最近不要见任何人,要闭门谢客,御史台那边一定在盯着你,”杨铭道。 薛道衡皱眉道:“臣原本倒是有意拜访一下高公。” “高颎更不能见,他现在暂时算是躲过去了,但你还没有,”杨铭加重语气道:“想想你的妻儿。” 薛道衡点了点头:“臣明白了。” ....... 御史台那边,黄凤麟已经彻底投靠杨铭,所以悄悄透露御史台已经收到紧盯薛道衡的圣意,这就是为什么,杨铭昨晚会邀请薛道衡同席。 名义上,也和韦云起一样,看似是接风,实际上是借此机会警示对方。 想要硬保,不单单要纳薛女为妾,还要尽早让对方怀上他的孩子,这样一来,薛道衡凭皇孙之贵,或许可以保住这条命。 只是或许,具体得看老爹杨广的杀心有多重。 时隔半年,杨铭再次来到高玥独居的小院,对方眼下的状态恢复了不少,都国破家亡了,再死一个弟弟,也算不上什么熬不过去的打击。 尤其是高揽德又不是冤死的,他是活该,高玥对此没有任何怨言。 见到杨铭的高玥,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亲自烹茶,为暖炉添柴,还取来一条毯子铺在地上,请杨铭坐下。 “听淑仪说,你并没有跟着她们一起学习骑射?”杨铭问道。 高玥笑道:“不瞒殿下,妾身小时候便接触骑射,早年因为四处逃亡,更是一刻不敢懈怠,底子还是有的。” 两人之间,绝口不提高揽德的事情。 杨铭点了点头:“那就好。” “妾身为殿下抚琴一曲,可否?”高玥突然道。 杨铭点了点头。 接下来,高玥来到盖着罩衣服的琴台边上,十指如葱,开始调音。 “此琴为仲尼式,出自旧齐乐匠陈乐之手,内合五行:金、木、水、火、土,外合五音:宫、商、角、徵、羽,也是妾最擅长的一架,殿下应该是行家,倒是妾多言了。” 随后,高玥抬指轻叹,口中还吟唱着小调。 琴乐最早起源于诗经,周、汉、魏晋三国,都属于宴会场上的主流表演项目,直到进入大隋,才流行起燕乐歌舞,也就是舞乐搭配的一种表演形式。 杨铭见的太多,也约莫知道个大概。 高玥第一首曲子,是出自诗经的《郑风·女曰鸡鸣》,描述的是夫妻之间的感情,“与子偕老”,就是出自此篇。 杨铭能察觉到,院子外面已经陆陆续续围过来不少人,她们都是被琴音吸引过来的。 接下来第二曲,就更出名了,还是出自诗经的《周南·关雎》,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仲尼式擅奏诗经,杨铭是知道的,因为妻子茵绛也擅仲尼式,不过她从未在人前弹奏过,因为她的出身,注定了她不会在任何场合演奏乐器,那是下等乐户干的事情。 两曲抚罢,很久之后,院外的人才慢慢散去。 杨铭大概听得出,高玥是在以琴音暗示,希望得到杨铭的宠幸。 不是杨铭凡尔赛,他的地位决定了,只有女人倒贴他,没有他倒贴女人的份。 “怪不得当初你在晋阳楼的时候,京师子弟趋之若鹜,琴乐一道,你已经是我见过技艺最高的了,”杨铭慵懒起身,笑道:“改日再来,到时候换个曲子。” 说罢,杨铭便起身离开了,高玥俯首望琴,怅然若失。 大业三年,年末。 张掖那边,送来了一件宝物,是的,杨铭愿称之为宝物。 是裴矩亲自编纂的《西域图记》。 其中收录了四十四国山川、姓氏、风土、服章、物产等资料,由此编辑成书,绘成地图,对于大隋经略西域而言,无异于无价之宝。 历史上,大隋灭土谷浑,是在杨广巡游张掖之后,发动的一场规模庞大的战争,而且是皇帝亲征。 但是眼下,出征土谷浑,时机已经到来,因为杨铭延期东京营造,导致了杨广现在还在江都,巡幸张掖,恐怕还在一年之后。 而眼下,无论是东西突厥,还是其它西域小国,都在谴责土谷浑频繁侵扰大隋边境。 做为向大隋称臣的藩属国,土谷浑这么干肯定不合适,所以土谷浑可汗慕容伏允对外宣称,是部族内乱,有些部落首领不听他的话,才做出这样的事情。 于是裴矩直接来了句,大隋发兵帮你平定内乱,慕容伏允赶紧说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解决。 《西域图记》只有一份,是要进献给皇帝的,所以杨铭立即张罗王府的所有属官,誊抄一份。 誊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连夜作战整整五天五夜,才算誊抄完毕,紧接着,杨铭便从军府中调拨出一千人,专门负责将《西域图记》送往江都。 裴矩在给杨铭的信中,说的很清楚,眼下是攻灭土谷浑的最佳时机,铁勒那边已经开始整军,准备帮忙了。 而裴矩也将这层意思,以奏疏的形式禀奏给了皇帝,也就是说,杨广收到奏疏后,很可能就会立即着手安排攻灭土谷浑的事情。 那么主帅人选,已经呼之欲出了,肯定是杨铭。 但是杨铭一走,京师守备由谁担任?倒是一件犯难的事情。 杨雄肯定不合适,虽然是宗室,但杨广对他并没有十足的信任。 在杨广安排之前,杨铭其实已经可以开始着手布置了。 以裴矩的估算,十万大军足以,所以杨铭会将十万兵,分为九支,他自己统帅中军两万,剩下的一将领一万。 今日朝会,留在京师的所有军府高级将领,都被召来了。 “殿下似乎已经认定,陛下有意明年用兵?”右骁大将军李浑好奇道。 杨铭皱眉道:“那你觉得裴矩去张掖,是干什么去了?” “不是不是,”李浑赶忙陪笑道:“臣知道陛下有意经略西域,但是眼下,关中兵力并不是很足,一下子抽调走十万兵,恐京师防卫空虚。” 史万岁冷笑道:“亏你还是大将军,殿下怎么可能只在关中征调?难道殿下不知道京师防卫重要?” 李浑连触两个霉头,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杨铭这才看向众人:“有备无患,咱们可以先制定一下征兵的详细步骤,等陛下旨意一到,大家心里也就有数了。” 史万岁点头道:“陛下的旨意,怎么也得一个半月,眼下已经是年关了,出兵土谷浑,最佳时间在四月,我们不早做准备,等陛下旨意到了再仓皇应对,恐怕延误最佳出兵时机。”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四月一过,新草长出,土谷浑的战马就能吃饱,而且是打到哪吃到哪,根本不用担心草料供应。 隋军的主力,是步兵,需要很长的后勤补给线,张掖那边是很荒凉的,根本供应不了十万大军的粮草补给,得从关中调拨,关中又得从洛阳调拨,这都是非常消耗时间的事情。 麦铁杖领走的五千人,已经快把个桃州吃垮了,桃州现在已经改名为临桃郡。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征调粮食和征调卫士,必须同步开始。 于是杨铭先给老二写了一封信,让他从黎阳仓和兴洛仓,调拨二十五万石粮食,等到老爹旨意一到,立即押送京师。 当然,杨铭不会太指望老二,这个王八蛋什么事都敢拖他的后腿。 所以位于关中的广通仓,以及河东南边的河阳仓,也会早做准备。 萧摩诃麾下的五千精锐骑兵,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三一三章 永安宫下一玩伴 怎么打土谷浑,到时候得听裴矩的,大隋这边的将领,也就史万岁,有过西出敦煌的经历。 朝会上,大家商议过后,一致认定,关中最多出五万兵,剩下的就要从河南山西河北征调。 河东是军府重地,抽调六千人,刚好将萧摩诃手下的悍匪征调走了,河内郡出三千,河内太守张定和也要来,因为张定和是史万岁的爱将,如今兼着右屯卫将军。 绛郡出两千,长平郡一千五,上党郡一千五。 也就说,整个山西,出兵一万四。 河南出两万五,剩余的一万一,由河北补上。 杨铭现在还没有下派征兵令的资格,得等到皇帝的圣旨,但是他需要提前给各地太守打好招呼,让他们提前准备。 然后杨铭将今天朝会商议的内容,派人加急送往江都。 只要主帅是杨铭,杨广绝对不会干预杨铭选将,谁都知道,打仗最关键的是听话,而只有自己人,才听话。 什么军事才能,战略部署,其实不缺这号人,裴矩部署,史万岁是行军打仗的天才,这俩人在,其他都好说。 况且十六卫大将军,十一个在江都,实际上,加上燕王杨倓、代王杨侑的话,十三个在江都,只不过杨铭习惯性忽略了这俩人,也就是说,京师只有三个大将军,杨铭代贺若弼,还有史万岁和李浑。 十万兵,杨铭主动请缨行军大元帅,元帅长史举荐裴矩,剩下的八路将领,分别是史万岁、长孙成、萧摩诃、张定和、杨玄挺、屈突通、周法尚,外加已经去了临桃郡的麦铁杖。 其中没有李靖,李靖需要留下,帮着看护秦王府,这种事情,杨铭只对李靖放心。 别特么他带着兵走了,京师闹出什么幺蛾子,危及到他的亲卷。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要防范于万一。 屈突通,属于是没打过交道,但却非常熟悉的老面孔,因为这小子当年一直是给杨坚当亲卫,杨铭小时候,见他的次数特别多。 现在的屈突通,已经是左武卫将军了。 下了朝会之后,杨铭邀请对方登上他的马车,在车厢内聊了几句,大概就是做做思想工作,让对方做好心理准备,把家里面都安顿好了。 毕竟外出打仗这种事情,已经身居高位的人,是不太乐意的。 生活乐无边,谁愿意去外面受那个罪? 而杨铭有必要将每一个将领,都安抚好。 事后,杨铭令陈奎改道,打算去见见高颎,看看对方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苏烈的出现,原本就是想替代陈奎,因为陈奎是晋王府的老人,但是杨铭发现,这个人还是忠诚的,绝对不会往外面乱说话,所以目前为止,杨铭对他还是放心的。 半道上,杨铭刚好遇到了薛府的车队,车队领头的那位,见到是秦王车驾,赶忙让路一旁,抬手拦了一下车队最前面的几名部曲, “将军容禀,在下是薛司隶府上的人,有事求见殿下。” 车队开道的是庞牛,现在是王府正参军,品级与军府的骠骑将军持平,所以称将军是合适的。 车厢内,收到庞牛汇报的杨铭,点了点头:“让他过来。” 那人被部曲领着,来到车厢外,然后小声道:“禀殿下,小人奉薛司隶之命,将我家姑娘送到晋阳楼,没曾想在这里遇到殿下,您看......” 这个人,杨铭是见过的,那晚宴会中,此人就站在薛道衡身后,好像是薛道衡族内的亲戚,现在管着薛府上的一些琐碎事情。 那晚薛道衡也说了,会让此人将女儿给杨铭送去。 对方还没说完,杨铭便出声打断道:“让她上车。” “是,”那人赶忙返回车队,招呼丫鬟将姑娘扶下车,等到与杨铭交接之后,便带着薛府的人走了。 车厢内,是一名身穿青色长裙,裹着厚袄的少女,她双手冻得通红,却不敢靠近车厢内的火炉。 杨铭见状,将火炉推了过去:“今日天寒,暖暖身子吧。” 小姑娘嗯了一声,这才靠着火炉揉搓双手。 颜值一般,但有一股少见的书香气。 身材也一般,没什么突出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能让杨铭对她产生兴趣的地方,如果非要说一个,那就是新鲜感。 “你知道我是谁吗?”杨铭问道。 薛池摇了摇头:“叔父只是说,你是阿爷的好友。” “你阿爷就没有跟你说什么吗?”杨铭愣道。 薛池道:“阿爷只说,叔父会带我去见一个人。” 薛道衡就这么省事吗?感情还得我来解释?杨铭顿时无语: “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叔父?” “是的,”薛池突点了点头,随即在杨铭的身上打量一番,然后道:“你是宗室吧?我虽然不懂怎么看朝服品级,但是你身上绣着龙。” 薛道衡曾经的地位,注定了不是所有宗室,人家都会当回事,老杨家也就那几个人,能入人家法眼,毕竟是高祖皇帝的近臣,宗室很多人还得巴结人家呢。 所以薛池并不会因为杨铭的宗室身份,而有多么惊讶,因为当年杨勇的庶出儿子里,还有人给薛道衡当过学生呢。 杨铭笑道:“绣龙的可不少呢。” “你要是让我数一数,我就能猜到你是谁,”薛池笑道:“你信吗?” 杨铭双臂向外伸展,笑道:“数吧。” 薛池瞪大眼睛,开始盯着杨铭身上的袍服,口中喃喃道:“一章,二章,三章,四章......” 片刻后,薛池目瞪口呆:“您身上足足九章,您是亲王,眼下京师,应该也就是秦王了。” “也许是郇王呢?”杨铭笑道:“他也是九章。” 薛池顿时掩嘴娇笑:“您都说是‘他’了,那么自然不是郇王了,虽然你们的年纪应该差不多。” 杨铭笑了笑:“别装了,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面熟,咱们肯定是见过的。” 这话一出,薛池更是笑的花枝乱颤,半晌后,才捧腹道: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小时候我常跟着阿爷去圣后的永安宫,咱们俩至少都在一起玩耍过三个月之久,殿下的记性真不好。” 独孤加罗但凡有学问上的疑惑,都会找薛道衡解惑,久而久之,对方便拥有了很多特权,比如将闺女领进皇宫。 杨铭终于想起来了....... 他今年十九岁,对方十七岁,那么应该就是小时候在祖母那里,有过短暂相处的姽画(guihua)。 这也是杨铭见过的,最奇葩的小名。 现在再看,对方容貌神态,分明就是幼时的玩伴小姽画,那时候他还以为对方是宫里的人,哪知道竟然是薛道衡的闺女。 “小时候多好看,现在竟泯然众人矣,”既然是老熟人,杨铭直接开玩笑道。 薛池撇了撇嘴,羊装不满道:“长大以后的第一此见面,你就这么挖苦我吗?不要仗着身份欺负我。” 杨铭随即捧腹:“好了好了,到地方了,跟我去见一个人吧。” 薛池掀开车厢帘子,愣道:“原来你是来见高公?我常常跟着阿爷来这里的,连府上的后门在哪我都知道......” “别啰嗦了,走吧,”杨铭直接打断她,率先下车。 薛池哼了一声,屁颠屁颠的跟着杨铭去了。 书房内,高颎看看杨铭,又看看薛池,不禁苦笑道: “你不用说了,老夫大概可以猜到,只是觉得你们俩的关系,似乎有些特别?” 高颎是什么人,只看陪在杨铭身边的是薛道衡的闺女,就猜到杨铭又在谋划什么了。 自打他听说薛道衡返京之后,心里就暗自替对方捏了一把汗,皇帝早些时候,经常在群臣面前嘲讽薛道衡负才恃旧,有无君之心。 是个人,就知道皇帝看薛道衡不爽。 而事实证明,被皇帝盯上的人,下场都不好,比如贺若弼。 杨铭此番作为,明摆着是接近薛道衡,借此庇护对方,这小子真是明君之象啊。 薛池打量着书房内的光景,笑道:“与上次来时,好像又多了不少藏书,那么高公借我阿爷的书,是不是可以还了?” 高颎顿时托额,苦笑道:“你让玄卿(薛道衡字)来跟我要。” “哼,没想到高公竟也赖皮,”说着,薛池的目光正好看向杨铭,于是又道:“与秦王一样。” 薛道衡和高颎的私交非常好,高颎当年以行军元帅长史的身份,跟着杨广南下灭陈,还请教过薛道衡伐陈攻略。 “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高颎真的非常好奇。 杨铭笑道:“幼时永安宫下一玩伴。” “原来如此......”高颎恍然大悟,狡黠道:“那你们俩可要好好叙叙旧,要不要老夫在府上,给你们俩腾个地方?” 薛池起初还纳闷,想通之后瞬间大窘:“高公真是老不正经。” 高颎顿时大笑, “你们俩聊吧,”说着,薛池突然起身,仓惶逃走了。 高颎笑呵呵的看向杨铭,道:“老夫并不是在说笑,到底需要不需要给你腾个地方?” “当我知道她是我童年玩伴的时候,就不需要了,”杨铭无奈笑道。 真的下不去手啊....... 三一四章 元帅长史 “攻土谷浑,最需要注意的是什么,殿下明白吗?”高颎问道。 杨铭心知高颎目光高远,与杨素一样,都是总揽全局的统帅级人物,于是虚心求教道: “请高公解惑。” 高颎笑了笑,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书里面有一幅图,大概绘制了大隋河西方向的一些粗浅的地理情况,没有裴矩的西域图记那么详细,但也算很少见的了。 “铁勒能被裴矩说服,与我大隋夹击土谷浑,究其原因,是因为铁勒现在的地位很尴尬。” 说着,高颎指着图上道: “铁勒夹在西突厥和土谷浑之间,左支右绌,所以必须向大隋称臣,以获得生存空间,咱们算计人家,人家也在算计咱们。” “既然大隋有意对土谷浑用兵,铁勒自然是乐见其成,因为没有土谷浑,铁勒南边最大的威胁就没有了,只需提防北面的西突厥就可以,殿下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杨铭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高公的意思,咱们灭了土谷浑之后,铁勒也会下场抢地盘?” “殿下果然聪慧过人,”高颎笑道:“对于铁勒来说,南边之患是土谷浑还是大隋,区别很大,灭了土谷浑,结果大隋派兵进驻,对他们来说是得不偿失,所以介时必然翻脸争夺地盘,那么殿下认为,此题何解?” 杨铭沉吟片刻后,说道:“以西突厥牵制铁勒。” 高颎一愣,随即摇头苦笑: “怪不得裴矩曾言,殿下乃天纵谋略,不错,经略西域,其实就是经略西突厥、铁勒、土谷浑三家,西域诸小国皆依附在此三国之下,攻灭土谷浑的首要之重,就是要牵制住另外两家。” “西突厥处罗可汗的母亲向氏,是我们中原人,眼下就在大兴,裴矩老谋深算,已经令崔君肃拿着向氏的家书,去了西突厥汗帐慰谕,此举就是为了说服处罗,从旁挟制铁勒,西突厥和铁勒是世仇,处罗当年就差点死在铁勒大汗契必歌愣手里。” 杨铭笑道:“裴矩好像把什么都算计到了。” “但是战场形势波谲云诡,随时都会有变化,”高颎道:“殿下只要清楚,我们的目的什么,我们需要注意什么,此战便可进退有据,立于不败之地。” “明白了,”杨铭点了点头。 这叫牵一发而动全身,大隋忍了土谷浑这么久,就是图个名正言顺,免得其它势力掺和进来,最后闹的一团糟。 裴矩肯定也知道铁勒到时候会翻脸,所以早早经营西突厥,但是能不能说的通,又会有多大效果,这是无法预见的。 一旦出现变化,就需要杨铭的临场应变,而高颎的提醒,其实就要是告诉杨铭,要以大局为重,兼顾西突厥和铁勒的反应,如果形势有变,该退一步的时候,就得退一步,一旦陷入三方围殴,那可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大隋想搞他们,人家就不想搞大隋吗? 眼下的和平,不过都是顾及自身利益前提下的权宜之计。 接下来,高颎又指着地图道: “我大隋经略西域的目的,就是打通汉时的西域走廊,促进与外交流,沟通贸易,而我中原的西出通道,一共有三。” “第一条,是北路,从敦煌出,过阴山、燕山,然后从折罗漫山(天山)北道出。” “第二条,是中路,从敦煌出,至高昌,过折罗漫山南道,可抵波斯。” “第三条,下路,从敦煌出,过土谷浑,从昆仑山出,可进入天竺。” ....... 杨铭当然能看懂,其实就是丝绸之路。 高颎的意思是说,大隋的目的,是尽量确保这三条通道贸易顺畅,当然,最差的结果也得是开辟其中一条。 这其实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上中下三条路上,都是雁过拔毛的主,唯有以各种手段,与这些国家达成协议,才能确保大隋的货物能有足够的利润。 不然你卡我一下,你扣我一些,他再抢我一点,这已经没赚头了。 攻灭土谷浑的同时,还要注意西突厥和铁勒的态度,这无疑是一场比较艰难的仗,因为你不能和这两家交恶,否则打不开西出通道,土谷浑白灭了。 这事还得看裴矩,杨铭来硬的,裴矩玩阴的。 高颎在营造洛阳和修建运河的事情上,都持反对意见,唯独对土谷浑,是完全支持的,因为他清楚,打开西出通道,对大隋意味着什么。 离开高府后,杨铭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顿薛池,老实说,他现在对薛池仅剩的那点新鲜感,都没有了。 可是人又不能送走,毕竟他的初衷,是保住薛道衡。 “跟我回府吧,你爱住多久住多久,”车厢内,杨铭无奈道。 薛池挑了挑眉,好奇道:“阿爷让我见你的意思,不会是想让我嫁给你吧?” 杨铭摇了摇头:“王妃、侧妃、妾妃、王嫔,我都有了,何来嫁字?” “不是吧?让我给你做妾?”薛池顿时一脸不满:“你想的美。” 薛道衡,出身河东薛氏,河东郡三大豪阀之一,嫡女给人做妾,确实说不过去,别看杨铭是亲王,人家照样不乐意给亲王做妾。 杨铭忍不住笑道:“不用做妾,但是你得住进王府,这是为你阿爷好。” “为什么?”薛池愣道。 杨铭将视线移至窗外:“不要多问,照办就是。” “你太霸道了,”薛池也跟着将头扭向另一侧:“但我这次不反驳你,因为我最近也觉得阿爷很奇怪,心事重重的,问他他也不告诉我。” 不告诉你就对了,豪门世家,最忌讳的就是在子女心智尚且不成熟的时候,让他们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这是很可怕的,后果也非常严重,比如有位孙女,说他爷爷的存款有九位数,这下好了,出事了吧? “那我住进你的王府,以什么理由呢?”薛池道。 杨铭澹澹道:“妾。” 薛池目瞪口呆:“那我的名声不是彻底毁了吗?将来我怎么嫁人?” “你怎么嫁人那是你的事,”杨铭故意逗弄她道:“人家寡妇还能再嫁呢。” “你......你......”薛池气的满脸通红,却也说不出话来。 ....... 江都宫, 杨广已经收到了裴矩的奏报,包括杨铭派人加急送来的自荐奏疏,于是他立即召见大臣商议此事。 “西征时机已到,刻不容缓,臣以为秦王可为行军大元帅,担此大任,”苏威道。 除了秦王还能有谁呢?京师那边可供选择的元帅人选,只有杨铭了。 杨广点了点头,说道:“秦王奏疏中所列诸将名单,诸卿怎么看?” “臣以为不妥,”宇文述首先道: “萧摩诃乃陈朝旧将,其心不忠,不宜领军,杨玄挺毫无统兵经验,不可委以重任,周法尚不服管教,也不宜随军西征。” 牛弘闻言,立即反驳道: “萧摩诃早就是秦王幕僚,北击杨谅也是立了功的,怎么就不能用?当今我大隋南北一统,早已没了南北之分,旧陈之将,今也是我大隋之将,许国公何故有此区分?” 宇文述沉声道:“牛公是不是忘了?当年萧摩诃的儿子萧世略在江南谋反的事情。” “萧世略的事情,高祖皇帝已有定论,与萧摩诃并无瓜葛,”牛弘皱眉道:“许国公这是打算推翻高祖皇帝当年的旧桉?” “你这是胡搅蛮缠,”宇文述冷哼一声,看向皇帝道:“陛下,西征大事,一定要用人得当,臣以为,萧摩诃其心未归,不堪大任。” 杨广点了点头:“爱卿继续说下去。” 宇文述接着道:“玄挺虽跟随楚公常年征战,然不过是帐下一部曲耳,并无统兵经验,如今初任右候卫将军,经验尚浅,还需多多历练,才能委以重任。” “笑话,”苏威直接下场,道:“在座诸位,有几个没有在楚公帐下效力的?难不成诸位也难堪大任?玄挺不过是名为部曲,实为先锋,随楚公南征北战十余年,经验颇丰,何需历练?” 接着,苏威看向杨广,道:“臣以为,选将一事,应全权交付秦王,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也许秦王更清楚。” 杨广也点了点头:“爱卿之言,也甚合理。” 这时候,来护儿也出声道: “秦王所列八将,好像除了麦铁杖之外,都是秦王所熟悉的人,也许秦王所考虑的,还是谁用着顺手的问题,将在外,首重有令必行,有禁必止,臣也以为,选将一事,还是应考虑秦王的意思,才能做到上令下行。” 杨广还是点头:“有理。” 这下子,大家心里都犯滴咕了,皇帝到底在想什么啊? 杨广扫视众人,只觉殿下之人没有人能看懂他的心思,多少有点无奈,于是提醒道: 】 “选将一事,朕倾向于交给秦王,但是元帅长史,裴矩不适合。” 杨铭在前面打,后面裴矩还得盯着点铁勒和西突厥,负责交涉,不然这两家一旦倒戈,自己的儿子就是身陷重围的局面,他可不想再给一个儿子送终。 所以此战,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拿不拿的下土谷浑,还是次要的,他不能接受杨铭阵亡。 大隋立国以来,但逢皇子亲征,元帅长史一职,必然是极富战略眼光,可以统筹全局的卓越帅才,才能担任,皇子大多时候就是挂个名,起镇抚三军的作用。 正如杨铭平定汉王叛乱,长史是杨素一样。 所以元帅长史,最好是杨素那种级别的,儿子挂个名就可以了,不能太冒险。 杨铭也没有想到,他的老爹,实际上是很在乎他小命的。 三一五章 高颎出征 这下子,大家才算恍然大悟,闹了半天,皇帝是对元帅长史这个位置不满意。 可是这个位置,还有比裴矩更合适的吗?似乎真的没有了。 不要以为裴矩没打过仗,人家打过岭南,开皇年间,裴矩还孤身入突厥,怂恿那时候的都蓝可汗杀掉自己的妻子大义公主。 】 大义公主,原本为千金公主,她是北周与突厥的和亲公主,宇文泰的孙女,宇文招的女儿。 大隋立国之后,迫于形势,暂时认了杨坚为父,但却在背后一直怂恿突厥攻打大隋,所以杨坚不能忍了,命裴矩出使突厥,以反间计杀之。 裴矩是公认的权谋家,又是杨铭的老丈人,肯定会全力辅左,难道还有比他更合适的? 接下来,苏威和牛弘提出了反对声音,他们不认为京师还有比裴矩更适合的。 而他其他人,纷纷举荐新的元帅长史人选。 有举荐李浑的,当时就有人笑了,说什么史万岁比李浑强多了,还只是八将之一呢。 所以有人举荐史万岁,但是杨广认为不妥,史万岁没有总揽全局的本事。 来护儿举荐的是杨约。 听起来,杨约似乎和元帅长史这个位置,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但事实上,颇多人赞同。 因为杨素历来出征,都会带上杨约,而杨约是杨素手下的头号军师,很多大战其实都是杨约背后主导的,只不过杨素的光环太大,总是让人忽略了杨约。 而杨约也是因为不能生育,所以从来不跟兄长杨素抢功,要不然的话,这就是另一个国公了。 这时候,两位早已澹出朝堂很久的风云人物,终于有机会再次出现在这群中枢大老的口中。 新蔡郡公韩僧寿和甘棠县公韩洪兄弟,也就是韩擒虎的两个弟弟,李靖的两个舅舅。 这俩人都是老资格,一个跟过韦孝宽,一个跟过杨素,都是名将级别的,但是杨广认为他们久不征战,只怕已不适应沙场。 很显然,他们举荐的这些人,并不是皇帝心中属意的人选。 没有人提到高颎,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不可能让高颎去,但是他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舔犊情深,父子之情。 来护儿,最擅长揣摩皇帝心意,他和杨广在江都的时候就时常见面,最适合及最不可能的那个名字,终究还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臣以为,此战不可败,否则助涨突厥和铁勒的气焰,轻视我大隋,为求万无一失,也许独孤公才是最佳人选。” 这话一出,苏威和牛弘同时对视一眼,他们俩也想不到,竟会有人提到高颎。 若说元帅长史这个位置可以随意举荐的话,舍高颎其谁? “呵呵......”宇文述冷笑一声,嗤之以鼻,你想什么呢?举荐高颎?脑袋被驴踢了吧? 其他人也觉得没有这个可能, 但是杨广却突然看向来护儿,问道: “爱卿觉得,高颎合适?” 得.......一句话,大家都明白了,感情还真是高颎啊? 这可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原来还是那个人。 来护儿心知猜中皇帝心意,内心大喜,笑道:“独孤公之能,天下闻名,有他辅左,大事已定。” 苏威也赶忙站出来道:“纵观大隋,没有比独孤公更能担此重任的了。” “若独孤公出马,大胜几可预见,”牛弘道。 宇文述窘迫至极。 杨广欣慰的点了点头: “既然众卿一力举荐,那便就此安排,此番西征,以秦王为行军大元帅,高颎为元帅长史,待万事俱备,即刻发兵攻灭番邦。” “陛下圣明!”苏威大喜过望。 杨广又道:“秦王西征之时,以河东王杨瑞暂行京师守备,杨约辅左,昭告齐王即刻开仓,押运粮草,以补给大军。” 这种大事,传递消息的驿卒,必然是六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不太现实,没有那么快,只是一种表示情况紧急的说法,其实六百里也做不到,一天五百里,属于是极限了。 最早收到旨意的,当然是身在洛阳的杨暕,而他自荐的奏疏才刚刚送出洛阳不久。 这特么的,已经定下了?我还想去呢。 杨暕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和老三之间,只差军功,那么眼下出征土谷浑,就是一次重获上风的机会,谁能想到江都那边决定下的这么快。 自己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入你娘的! 我特么成了一个管后勤的了? 这种事情上面,他是不敢动手脚的,洛阳这么多人看着呢,他要敢延误军粮交接,只怕洛阳这边不少人都会告他的状,对好不容易才挽回一点的名望大大有损。 于是他召集留守的洛阳的官员,开始准备军粮调拨一事。 ....... 杨铭拿着敕封旨意,来到高府, 当高颎看到杨铭手中高举的杏黄色卷轴时,一向荣辱不惊的他,也是目瞪口呆。 杨铭脸上挂着笑,肯定不是惩罚他的圣旨,那就是敕封旨意了。 “陛下想让我干什么?”高颎愣道。 杨铭将圣旨递给对方,笑道:“旨意我就不念了,独孤公自己看吧,早做准备。” 说罢,杨铭便离开了。 高颎打开卷轴,阅完之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没想到,他还有机会征战沙场。 大隋立国以来,于局势把控之准,时机掌握之精,统兵治军之严,纵览全局之能,运筹帷幄之神,高颎当为首魁。 开国之首功,灭陈之首功,无出其右也。 至此,出征大名单全部定下,各方军府开始紧急调拨兵马,卫尉寺张罗军械辎重。 才特么三岁的河东王杨瑞,就要在王妃的带领下,准备主持朝会了。 当然,主要还是杨约于一旁辅左,统筹安排,这让杨铭大为放心。 杨约坐镇,京师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自己的儿子跟杨约,那可是有血缘关系的。 王府内,杨瑞已经开始在试穿朝服了。 衣服不合身,需要修改很多地方,脑袋太小,冠都戴不稳。 杨茵绛忙活了一阵,见到丈夫进来,叉腰挺着大肚子,笑道: “揍了他一顿,才算是给他将朝服穿上,真要累死。” 杨铭笑道:“朝服并不贴身,穿在身上不舒服,杨瑞抵制也是很正常的,慢慢来吧。” 三岁的杨瑞,十分惧怕杨铭,见到亲爹进来之后,表现的乖巧了很多,这让身为老母亲的杨茵绛顿时不满: “好呀,刚才不是闹得挺欢吗?你阿爷进来,怎么不闹了?做给谁看呢?” 杨瑞一动不动,只是眼睛轱辘轱辘转着,任由乳母给他更换衣服,俨然就是一个乖孩子。 一个人一种家教方式,杨铭并不觉得自己的方式是科学的,但是他就是要这么做。 要让孩子敬你、怕你,如果让孩子觉得,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那么他迟早要上天。 杨茵绛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孩子依旧如故,因为小孩子心里能看明白,到底谁对他好。 世子被抱走之后,杨茵绛道: “京师的防卫,还是要想办法交给药师和叔公杨岳,其他人我不放心。” 杨铭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我会安排的。” 他在走之前,肯定要安顿好京师,朝堂有杨约,他已经放心了,但是京师戍卫,需要一个信得过人掌控全局才行。 但也不能全都指望李靖。 杨铭会将京师戍卫分成四块,九一、九二、九三、九四,交给李靖,暂时命名为北城守备将军。 九五以下,由万年县令杨岳暂领,是为南城守备将军。 城防,暂时由史祥担任。 京兆地区军府大营,由李浑代管。 观王杨雄总领戍卫之职,协调各部。 职权分明,各有制衡,这样的安排杨铭才会放心。 但是还有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裴淑英也要跟着去。 杨铭现在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不该答应的那么痛快,以至于裴淑英现在已经开始张罗人手,准备随夫出征了。 老裴家财大气粗,实力雄厚,裴淑英给自己配置了一支一千人的裴家子弟,其中还有百人的娘子军,做为护卫队,已经开始去京郊的马场操练了。 历史上的娘子军,是李秀宁,杨铭没想到自己的妻子里面,还有一个女中豪杰。 不过杨铭已经想好怎么应对了,等到去了张掖,让裴矩把他闺女扣下来,杨铭可不希望裴淑英有任何闪失。 明年,杨铭又会收获两个孩子,一个是杨茵绛的二胎,一个是李秀宁的头胎,两孩子都会生在大业四年。 杨铭应该等不到了。 徐景找了过来,告诉杨铭,独孤风儿找他。 杨铭顿时头大。 果然,当独孤凤儿见到他的那一刻,直接开门见山道: “徒弟都能去,做师傅的自然也能去吧?” 她口中的徒弟,就是裴淑英。 杨铭一脸为难道:“征战沙场非同儿戏,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跟淑英不一样,她觉得自己可以冲锋陷阵,但我觉得,我只能给你当个护卫小兵。” 杨铭一愣,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风儿竟有如此自知之明?” 独孤风儿幽幽一叹:“因为我担心你。” 杨铭顿时愕然...... 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惟情千万重。 三一六章 先锋开拔 这日,秦王府,除了河内太守张定和仍在路上之外,其他的一众将领全部到齐。 大厅内,聚集了包括六部三台十一寺在内的上百官员,杨铭主持议事。 高颎坐在左侧上首,他的出现,无疑给所有人提振了信心。 史万岁和李浑做为留京级别最高的军方大老,在高颎面前,都是晚辈,毕竟高颎的军功太高了,杨素都比不了,他这辈子唯一吃过的一场败仗,是以元帅长史的身份,协助汉王杨谅攻打高句丽。 而所有参与那场大战的都知道,这不是高颎的错,因为杨谅压根就不听他的。 国公封号,也是参照春秋时期的诸侯国,而大隋最尊贵的公爵封号,就是高颎当年的齐国公,杨素直到死前,才被封了低齐公一等的楚公。 会议期间,史万岁说道: “土谷浑的骑兵,应该占其所有兵力的七成以上,步军大多数情况下是守卫王城,王城为伏俟(si)城(青海省东部共和县),除此之外,还有清水川、赤水、浇河、吐屈真川、伏罗川五座大城,与中原不同,与土谷浑交战,不攻城,应寻其主力决战。” 土谷浑虽然是个游牧民族,他们在上上一任的可汗夸吕主持下,开始效彷隋制,设立朝廷,王公、仆射、尚书、郎中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但其实真正掌权的,还是下面的部落首领,大隋统称为名王,虽然他们都有各自封号,但是中原这边是不会认的,因为他们的封号例如南昌王、定城王、钟留王、广定王、高宁王、赵王等等,这特么一听,还以为是大隋的王呢。 名王有大有小,看其部落规模,少的几千户人口,多的上万户。 游牧民族有一个特点,逐水草而居,虽然土谷浑已经开始大规模的农耕,甚至也有不少的冶炼矿场,但根上,还是离不开水草。 所以攻灭土谷浑,沿着河流走,绝对能找到他们的主力,因为他们没有后勤部队,他们的后勤是大自然。 高颎多少还是认同史万岁观点的,毕竟对外作战,史万岁比他有经验,但是他还是提出了不同见解: “土谷浑的主力,就是骑军,以其机动性驰于旷野,神出鬼没,但是太平公说不必攻城,老夫却并不怎么赞同,老夫认为,当以我大隋精锐骑军,长驱直入,围困他们的王城伏俟城,各方敌军必引兵来救,我们可分而击之,总比于旷野之上苦寻敌军主力,要来的轻松。” 他这个计谋,就是围点打援了,省的费时间四处搜寻土谷浑各部主力的下落,毕竟人家都是骑兵,来去无踪。 史万岁皱眉道:“大战一启,慕容伏允必然率兵在外,我们围困其王城,对方未必上当。” 高颎道:“他不来救,那咱们就顺势拿下伏俟城,我大隋主力是步军,据守城池作战,总比在外面被敌军大部冲击军阵,来的安全。” “此策可行,”杨铭点头道:“土谷浑那边,知道咱们的主力是步军,必以其长,攻吾之短,结合双方形式,我们非常有必要拿下一些城池要塞做为据点,总得给后方补给找个落脚之处。” “兵贵神速,对战骑兵,打的就是个出其不意,补给无需太多,”史万岁道:“打到哪咱们抢到哪,只要沿着河流走,不愁没有就食之处。” 高颎苦笑道:“我们要灭的是土谷浑的王,不是土谷浑的人,你把他们的粮食都吃了,他们吃什么?到时候就算灭了土谷浑,我们也在那边站不稳。” 史万岁愣道:“我懂独孤公的意思,我知道攻灭番邦之后,将来会在当地设立郡县,以巩固疆域,不过大可迁徙中原轻罪之人过去开垦屯田,何必仰仗他们?” 杨铭解释道:“四个字足以概括,水土不服。” “正是此理,”高颎道:“就算我隋人迁徙过去,没有当地胡西夷协助,也是万难适应,胡汉融合,才是百年之计。” “我明白了,正如我一到南方就拉肚子,是一个道理,”史万岁粗犷大笑。 厅内众人,也都跟着乐了。 杨铭点头:“暂以独孤公此策,为大致方向,具体事宜等到了那边,再与裴矩商讨。” 土谷浑的王城,在土谷浑的最东边,与大隋的西平郡接壤,这个地方经常被土谷浑侵扰,属于名义上归大隋,但是大隋对当地的控制,其实非常小。 开皇年间,这里叫鄯州,治所在湟水县,那时候大隋对鄯州有着绝对的控制权,因为夸吕可汗在位的时候,和杨坚做了一个交易。 】 他的儿子慕容诃害怕被夸吕杀掉,与名王拓跋木弥想要率其部落内迁大隋,但是杨坚没有同意,所以夸吕主动让出了鄯州算作报答。 杨坚一死,脆弱的协议荡然无存,土谷浑开始侵占鄯州,但因为这个地方还有一个湟水县在大隋的控制之下,于是改革地方行政时,取名为西平郡,这个郡的太守,还不如一个县令,属于绝对的苦差事。 从这里出兵,距离土谷浑的王城,不过五百里,方圆有四条大河,湟水、长宁川水、牛心川水、浩亹(wei)川,所以这里注定了会有很多部落生活于此。 按照高颎的计策,从这里出兵长驱直入,其实也并不容易。 李浑因为身上没有差事,所以整个人很轻松,当然了,自尊心多少也是受了点伤害。 毕竟杨铭的大名单里没有他,说明杨铭不看好他。 不过混到他这个地位的人,脸皮都很厚,所以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杨铭把他的右骁卫给抽调走了,而且是满额抽调,两万四千人,外加一个长孙成。 原先的计划,是从关中抽掉五万人,结果他的右骁卫就占了一半,然后杨铭还让他总领京兆地区所有军府。 我怎么领导?我特么都成光杆司令了。 名义上给权,实则架空,这让李浑一脸无奈,所以他希望杨铭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个态,他到底领导谁? “大军抽调,关中空虚,殿下委臣以重任,不知麾下何人领事?”李浑问道。 杨铭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笑道:“以郕国公的威望足矣,何须他人辅左?” 说着,杨铭望向厅内:“本王不在京的时候,京兆各军府,皆受郕国公辖制,谁敢不听调遣,斩!” 说罢,立时便有二十余名将领起身,同声道: “末将领命!” 这下子,李浑算是放心了,一个军府一个主,他管的了右骁卫,可管不了别人,杨铭不放话,那帮人不好约束的。 这时候,杨铭又将目光看向杨雄,笑道: “陛下的旨意里,虽然是由河东王暂领京师守备,以杨中书为辅左,但是关中事务,还得仰仗观王,您老多辛苦一些。” 杨雄捋须微笑:“秦王放心,一应诸事,必使周全。” 杨铭点了点头,随即道:“杨玄挺。” “末将在,”杨玄挺出列道。 杨铭道:“令你率右候卫先锋军一万人马,即刻开赴张掖郡,抵达之后略作整顿,便出边境,劫掠军马,我只给你两千马,剩下的你自己筹。” “末将领命,”杨玄挺随即上前,领取调兵军牌。 杨铭的意思,就是要让他去抢,大隋这边缺马,是一大劣势,早期骚扰,也方便引起土谷浑的注意,因为张掖郡在伏俟城的正北方向。 而杨铭他们打算从伏俟城正东方向的西平郡奇袭,所以他需要以前一步通知裴矩,派人前往西平郡与他接洽。 大隋这边,除了十万大军之外,还要征调三十万民夫做为后勤补给,这一块交给民部侍郎韦津,至于筹备征调,是杨约的事情。 长孙成将会带着一万五千的精锐骑兵,先一步出发,前往临桃郡,与麦铁杖的五千骑军汇合。 而杨铭则是等到河南山西河北的兵力抵达之后,才会开拔。 历史上,攻灭土谷浑之战,是杨广亲征,宇文述为行军大总管,但是让慕容伏允给跑了,后者趁着隋末内乱,再次成功复国,直到唐太宗时期,才被李靖给灭了。 所以这一次,杨铭绝对不会让他跑掉,甚至土谷浑所有的部落首领,都必须杀光,以免死灰复燃。 想要征服一个地方,前期是靠武力,但以后还得靠经营,只有文化、语言、信仰完全统一之后,这个地方才能真正意义上的归属于大隋,融入华夏文化。 好在土谷浑不同于铁勒,铁勒说的是突厥话,但是土谷浑主要是鲜卑语和汉语,交流上没有障碍。 他们信仰的是萨满教,也就是“敬鬼神,祠天地日月星辰山川”等原始巫术,这玩意不靠谱。 当初的夸吕可汗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转而尊崇佛教,在当地修建寺庙,供拜释迦牟尼佛像,但是到目前为止,效果不是很理想,因为民间的普及程度不高。 靠天吃饭的地方,你让他们信佛,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三一七章 秦王入阵曲 佛教的根本宗旨,叫普渡众生,也就是帮助众生解脱。 其中又分为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区别在于大乘的发心是为了一切众生能够解脱而修行,发心就是发菩提心,可以理解为许愿,小乘的发心是为了自己能够解脱而修行。 一个是博爱,一个自爱。 而我大中华,一直都是以大乘佛教为主流。 西游记里面唐僧师徒去西天,为的是求取大乘佛法,其实是错误的,大乘佛教是在东汉桓帝建和元年,由大月氏僧人支娄迦谶传入中国,紧接着第二年,小乘佛教由安息国高僧安世高传入中国。 佛教的引入,极大的压制了华夏正统的道教,因为佛教可以许愿,可以积累功德不用下地狱,进入轮回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 但道教玩的是修仙,长生不老,所以在佛教引入之后,受到极大的冲击,因为他把人们的希望掐灭了。 所以道教紧跟时事,开始改革,从最初的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的无轮回说法,于南北朝时期被一位不知名人士,写了一篇《老君太上虚无自然本起经》,首次提出了五道轮回的教义,即天、人、禽兽、饿鬼、地狱五道,算是暂时扳回一城。 总之,无论佛、道两教,都是给人以希望,告诉人们,你们这辈子苦,不要紧,只要做好事,下辈子就能投个好胎不用受苦,但你要是干坏事,嘿嘿,那就下地狱吧。 宗教的约束,无疑与法律有着同等的力量,双管齐下,才能使得天下承平,只是依靠律法的话,维稳成本太高了。 但是想在土谷浑这样的地方推广,难。 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怎么过,你让人家怎么信佛?那地方都不讲伦理的。 不过话说回来,连藏西都能行,土谷浑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所以杨铭给老爹写了一封信,大概意思是,建议在攻灭土谷浑之后,征集一些高僧前往当地宣扬佛法,最好多建几座寺庙。 依靠宗教为归化先锋,对土谷浑人民施行精神洗礼。 杨玄挺带着一万兵马,会率先离京,而杨铭只给他配了两千马,杨玄挺觉得太寒酸了,于是在家族设于关中的马场,征调了四千马。 如果不是太着急,他能把战马配齐了,但军令如山,他不敢怠慢,着急忙慌的带兵走了,毕竟张掖郡太远。 他的兵马当中,是有向导的,而且杨素曾经的幕僚当中,就有归化后的土谷浑人,所以玄挺对于即将面临的陌生环境,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杨素死后,这是弘农杨氏第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所以家族对其抱有很大希望,给玄挺搭配了一套非常豪华的班底,所以名义上,他是一万兵马的主将,实际上已经扩充为一万三千四百人,其中六千为骑兵。 长孙成率领的清一色骑兵,开赴临桃郡,他和麦铁杖的任务,是深入敌腹地八百里,攻取土谷浑南部的曼头城,以此阻止慕蓉伏允南逃。 辎重军械粮草已经一车一车的往西边去了,送往金城郡,这里也是杨铭他们初步设立的战略指挥中心。 他和总参谋长高颎,以及一众王府幕僚,将来会在金城郡指挥作战,金城郡与土谷浑之间,隔着西平郡和浇河郡,算是非常安全的地方。 当天晚上,王府内院,杨铭与高颎史万岁他们边吃边聊, “殿下不宜涉险,您没有与大部骑兵作战的经验,没见过天地之间乌压压一片骑兵是什么景象,我当年第一次打突厥,真的吓坏了,所以您呆在金城,是最合适的,”史万岁灌了一口酒道。 我当然不会涉险,那地方太容易被围了,跑的不及时,小命都会交代,杨铭老婆孩子热炕头,可不会随随便便进入土谷浑。 那里的城池零散分布,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面对骑兵的时候,很难形成防御,这和平定杨谅叛乱,完全是两个概念。 杨铭点了点头:“收尾的时候,我再去。” 高颎一把年纪,肯定也不会冲锋陷阵,人家是智囊,是负责整体战略规划的。 元文都在一旁道:“已经有十万石粮食,从广通仓开运,洛阳那边我问过了,有些已经在路上,就是卫尉寺的军械有些不足,毕竟当初很多都运往了洛阳,卫公已经紧急在各地官窑征集军械,应该是来得及。” “来不及也无所谓,”史万岁道:“眼下所有卫士军械都是足备的,损耗后期可以补上,并不着急。” 军械的损耗,是非常大的,有时候还看运气,比如一刀噼在甲上,刀给磕崩了,运气好了也就是一个豁口,还能再用,但是枪、矛断了,就不能用了,而且步兵对骑兵,箭失的消耗量是非常巨大的,眼下的军府卫士,弓配三十支,弩配二十支,储备还有各四万支,确实是不够。 史万岁不着急,是因为他就没打过富裕仗,因为自身性格问题,导致索要军械的时候,回回都要不到足额的。 大军出征,里面也是各种勾心斗角,所以杨铭会学习杨素的治军,但凡敢玩猫腻的,全部杀头。 “催一催卫玄,打造不出来就从各地紧急征调,误了大事,少不了找他的麻烦,”杨铭澹澹吩咐一声,随后又看向房玄龄等人,道: “你们都是第一次上阵,做好准备,有独孤公高山在前,尔等要多多学习才是,” “这是自然,”房玄龄等人纷纷点头。 高颎对他们来说,是偶像,是丰碑,也是终生的奋斗目标,试问他们谁不想位及人臣,千古流芳呢? 当然,高颎的脾气他们是不会学的,容易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过话说回来,遇到明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晚宴过后,杨铭先是去见裴淑英,可是对方已经睡下了,毕竟白天在马场操练太累了,回来之后沐浴罢,便撑不住了。 现在京师的人都知道,裴公的女儿也要出征了,以至于每天清晨,武侯卫都会跑朱雀大街,等着王侧妃的骑队风驰而过,鼓动百姓呐喊助威。 于是杨铭接下来,又去找独孤风儿,后者正在月光下磨刀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又犯病了。 “四把刀,另外配两柄匕首,劲弩箭失,外加一支长矛,这就是我的全部行头了,”独孤凤儿手上不停,只是抬头冲杨铭说道。 杨铭在一旁坐下,好奇道:“你还会用矛?” “我会用枪,矛、枪、槊不是一回事吗?,”独孤凤儿道。 杨铭愣道:“不一样吧?” “都一样,你要学吗?”独孤风儿抬头道。 明明就是个门外汉,你还教我?杨铭微笑摇头:“很小时候就学过了,而且应该用不上。” 这时候,独孤凤儿停下手中的动作,道: “那天抚琴的女人,是叫高玥对吧?我听说她擅作曲,而且旧齐不是有篇入阵曲吗?你不妨让她给你改一改,将来你凯旋归来的时候,用的着。” 杨铭眯眼笑道:“你应该不懂这些的,谁跟你说过?” “阿云(裴淑英)说的,说是曲子成了,可以给你助长声势,”独孤风儿笑道。 杨铭微笑点头。 旧齐有一曲极富盛名的军队武乐,叫做《兰陵王入阵曲》,这首舞乐,歌颂了兰陵王高长恭于邙山之战解洛阳之围的辉煌战果,兰陵王在历史上那么出名,这首舞乐起了很大的作用,这个人最后被高玥的亲爹高纬杀掉了。 这篇曲目,如今已经被大隋的太常寺太乐署收录,改为《入阵曲》,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秦王入阵曲》,就是从这个基础上改编的。 没想到裴淑英还有这样的眼光,入阵曲整篇,是宫廷曲目,至少需要百人左右的大型歌舞团才能表演出来,但是这篇曲子在民间流传颇为广泛,被改编成了十二人、二十四人、六十八人舞乐。 杨素府上,包括晋阳楼就有懂这篇曲目的舞团。 如果杨铭大胜归来,能有一篇秦王入阵曲给他造势,那么对于争夺储君之位,无疑是一大助力。 尤其是一旦于民间广泛流传,杨铭的威望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于是杨铭直接起身,去找高玥去了。 眼下夜已深沉,王府还没睡觉的,估计真没几个人了,杨铭敲响院门之后,苏烈守在外面,他独自跟着高玥的侍女,步入卧房。 掌灯之后,侍女便退出去了,而床榻上的高玥,正一脸迷湖的看着杨铭。 她本已经熟睡,如今骤然见到杨铭,还以为是做梦,表情痴呆,半天都没有反应,但其果露的双肩却已经滑出被子,露出那道深沟。 杨铭拿着灯盏来到床榻边上坐下,本能的瞥了一眼那个地方,随即道: “那篇兰陵王入阵曲,你懂吗?” 高玥本来下意识的想要往上面拉一拉被子,但随后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杨铭,嘴唇轻启道: “懂,殿下想听的话,妾身需要准备几天才行。” 杨铭抬手伸过去,将被子拉了下去,风光一览无遗,高玥顿时呼吸急促起来。 “你是懂曲的,改一改吧,不要照搬原先的,”杨铭收回手臂道。 高约深吸一口气:“殿下希望,改成什么样子?” “改成秦王入阵曲,”杨铭起身道:“在我返京之前,就要改好,然后你交给淑仪,让她送到晋阳楼,所有的舞团都必须学会。” 高玥点了点头:“明白了,殿下放心,新篇风格必然迥然一新,绝不会让人联想到兰陵王。” “好,睡吧,”说罢,杨铭便转身走了。 床榻上,高玥嘴角翘起,脸上笑靥如花,只觉今晚与杨铭的短暂相处,滋味竟如此美妙,让她心如小鹿乱撞。 三一八章 东拉西扯 临行之前,还有一个关键步骤,就是召集一些僧侣道士摆台设醮。 道教这边,楼观台岐晖,大兴城玄都观道门大威仪以延大真人的弟子楚绍卿,各自会带上门下弟子五十人,于终南山设斋醮,上消天灾,保镇帝王,救度人民,庇佑西征。 佛教这边,昭玄统灵藏大师的弟子法能,以及暂居大兴善寺,自号三国论师的僧粲大师,会领三百名僧侣于京郊设置法场,为秦王祈福。 这个僧粲可不是三祖僧粲,而是另外一个。 众所周知,佛教禅宗有六位祖师,一祖达摩,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以及六祖惠能。 其中三祖僧璨确实是隋朝人士,不过大业元年就圆寂了,眼下活着的这个僧璨也是牛逼人,经常在大兴善寺和大禅定寺宣讲佛法。 他们所做的事情,其实就是为出征将士加buff,对于稳定军心有非常大的效果。 民部这边会拨出一些钱,做为香火钱,供养佛寺道观。 三月初,河南山西河北征调的大军,顺利抵达,河内张定和,以及匪盗头子萧摩诃,也都抵达京师。 但是杨铭还需要等几天,因为佛、道的法事还没做完,等人家做完了,你才能上路,不然不吉利。 按照道教说法,他们会请下天兵天将神力,庇护我大隋将士,眼下神力还没有请下来呢,就算杨铭想走,将士们也不乐意。 “去催一催他们,最好能快点,太耽误事情了,”杨铭打发房玄龄和杜如晦,分别前往终南山和京郊催促。 厅内,史万岁道:“算算日子,玄挺差不多快到张掖了,也不知道铁勒跟咱们,到底谁先动手?” 高颎笑道:“他在等我们,我们在等他们,这种事情就不要在意了,只要时机于我合适,谁先谁后,其实都一样,陛下的意思,此番必须彻底剿灭慕容氏,所以玄挺和长孙成的先锋军,前期会试探虚实,待我大军赶到,才是大战开启。” 】 临桃郡这一年多以来,一直遭受土谷浑袭扰,长孙成和麦铁杖便是以剿灭贼首的理由,进入土谷浑疆域, 慕容伏允对此,只能是哑巴吃黄连,如今已经派人来大隋交涉,希望长孙成他们能够退兵,杨铭立即回书,只要逮到那个侵扰隋境的名王,大隋这边立即撤兵,我这是乐于助人,帮你铲除内患,你应该感谢我。 至于杨玄挺的借口,是张掖郡丢失军马,所以他入土谷浑境找寻失马。 慕容伏允也不是傻子,他知道大隋要收拾他了,于是派出使者,联络西突厥王庭,以及铁勒汗帐。 裴矩这边,也在跟这两家紧急交涉,别看平时都对大隋俯首称臣,只要大隋这边一出问题,他们翻脸比谁都快。 但是杨铭和高颎估计,只有大隋进入战场之后出现颓势,这两家才敢翻脸,如果大隋势如破竹,被插刀的只能是土谷浑。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三月十三,大军开拔。 史万岁、张定和、屈突通,率步军主力三万,直接开赴西平郡的湟水县,一旦入境,先一步将西平郡内所有的土谷浑人全部往西边赶,扫清境内。 萧摩诃领本部兵马进驻武威郡会宁县,周法尚进浇河郡河津县,这两支为史万岁主力南北侧翼。 杨铭率中军两万压阵金城郡。 浩浩荡荡,王师西进,出了京师,过扶风郡、天水郡、陇西郡,便是金城郡了。 ....... “tui,什么鬼地方?又起风了,”杨玄挺独率五百人,停于旷野,环顾四周,鸟不拉屎。 眼下的他已经横跨祁连山,进入土谷浑境内,实际上,大隋的张掖郡,就是以祁连山为边境,翻过祁连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杨玄挺他们,是沿着覆袁川下来的,河流两岸有不少散居的部落,他们抢了不少吃的,也不缺水。 一旁的幕僚孙开道:“将军,不能再往南了,此地距离王城不过六百里,中途必有敌军主力,一旦遭遇,恐会出事。” 杨玄挺点了点头:“立即派人通知高寅和徐昶,让他们北返,于两日前的河道交叉处汇合。” 说罢,队内分出十人,各奔往东西两个方向,传递军令。 玄挺这一次出来,带了四千人,左右侧翼是骠骑将军高寅和徐昶,各领一千六,除了玄挺的五百骑以外,周便还散布着三百游骑斥候。 南跨祁连山之后,旷野与山谷交错,像这样的地方,斥候必须多派一些出去,否则一旦遭遇警情,来不及准备。 玄挺他们开始慢悠悠的北返,直到后面有游骑来报,后有追兵,清一色骑军,人数大概在两千左右。 玄挺这才下令,加快行军,并时刻注意后方敌军动向。 奔出十余里之后,几骑从前方河谷绕下,奔至玄挺面前: “报!前方有大量敌军,人数在两千之间,正朝这里扑来。” 他有斥候,人家也有,他的行踪也被人家掌握了,杨玄挺顿时觉得不妙,北返的路上有敌军,屁股后面还有,我这是被夹了? “我左右两翼都有大军,他们怎么绕过去呢?”杨玄挺坐在马上,一点都不慌张,这是跟着他爹杨素练出来的。 一旁的孙开打开一幅羊皮纸地图,说道: “应该是车我真山一带的部落名王,我们一路劫掠,想必是那边收到消息赶来,与身后追敌恐怕不是一路。” 杨玄挺笑了笑:“那他们真是撞大运了,竟然把我给夹了,往东走与徐昶汇合,直扑车我真山。” 说罢,杨玄挺一夹马腹,向东而去。 骑兵对战,就四个字:东拉西扯,不是占据兵力的绝对上风,一般都不会直接决战。 玄挺往东一扯,南北夹击的土谷浑骑兵也跟着往东扯。 原本呆在西边的高寅发觉之后,猜到形势有变,也跟着往东走,双方近万骑兵,全都往车我真山去了。 车我真山地处浩亹(wei)川上游,位于西平郡的西北边境,与大隋直接接壤,这里有一座城,叫祁连城,周边大大小小的部落,加起来也有好几万人。 北有祁连山,东有车我真山,南有浩亹川,山水皆备,自然是宜居的好地方。 玄挺沿着覆袁川南下的时候,专门绕开了这个地方,因为名义上他是来找马的,不是来找茬的。 临行前,裴矩交代的很清楚,不可交战。 他可没胆子不听裴矩的话,但这一次,不打的话,他恐怕是回不去了。 往东才行了一百里,他便和西翼的徐昶撞上了,因为东边也有追兵,眼下他的处境,是三面被围。 “情形不妙,敌人知我势必北返,就算往北突围,恐怕覆袁川方向也有伏兵在等着我们,眼下需立即派人绕道,往张掖找裴公求援,”幕僚孙开道。 杨玄挺摇了摇头:“张掖并没有多少兵,而且以步卒居多,远水难解近渴,” 说罢,玄挺将马槊抗在肩上,朝北望道: “本将不能败,丢秦王的人,还丢家族的脸,列阵吧,往北突围。” 接着,汇合之后的共两千一百骑兵,开始拉开阵型,分为三股,每股以十骑为一行,开始往北行军。 前方旷野,敌军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土谷浑的衣饰风格,和大隋非常相似,但也非常简陋,甲胃也很像,而且更适用于马战。 主将拔木射,慕容姓,是祁连城王的大儿子,奉父命将深入河谷的这支隋军赶出去。 是的,他们起初的目标,就是赶出去,因为拔木射眼下还不知道,玄挺的屁股后面,东面,都有追兵。 他要是知道了,必定全歼玄挺。 居于上风位置的他,派出一队使者,前往与玄挺交涉,结果对面的隋军突然开始加速了。 “列阵!”拔木射大喝一声,身后大军纷纷举起长矛。 “杀!”拔木射一马当先,率军冲杀下去。 双方刚一接触,就是人仰马翻的超级混乱场面,杨玄挺是名战将,以前打突厥的时候,就做过先锋将,他知道自己不是长子,只有玩命才能获得父亲的青睐。 一杆马槊接连刺死三人之后,玄挺继续指挥大军突围。 而他们的意向,也被拔木射发觉。 他们要往北走?我得到的命令就是把他赶出北边,既然如此,何必玩命呢? 于是拔木射开始率领他的中军往侧翼偏离,想着让一条路给他们过去。 他这一动,其它防线瞬间就乱了,玄挺觑准机会撕开防线,往北已经是一片坦途,可惜徐昶被乱军给围了,无法脱身,他又不能抛弃徐昶。 于是玄挺一咬牙,绕了个弯,直接率队朝着拔木射冲杀过去。 西翼的高寅部,已经无限接近战场,但是他发觉了玄挺后方的追军人数不少,于是直接插进中间,在一处河谷地,与土谷浑另外一支骑军接触了。 一场混乱至极的大战,就此展开。 双方骑军甚至混乱到了不分你我的情况,尸体漫山遍野....... 晚间十分,大战暂时告一段落。 玄挺只带着一五百多人杀出重围,而高寅已经被敌军分割,无奈之下率军往西逃窜。 一处避风的山脚下,玄挺浑身浴血, “往西是托来河,那里也有部落名王,高寅危矣,”孙开脸色阴郁道。 杨玄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脸色凝重道:“咱们也往西,去救高寅。” “将军不可冒险,”孙开劝说道。 杨玄挺翻身上马,肩扛马槊,抬头望了一眼天上星辰确认方向,道: “少特娘废话!” 三一九章 祁连山城 玄挺散落在外的斥候,有人顺利沿着覆袁川返回了张掖,张掖郡的治所张掖县,刚好处在弱水和覆袁川上游交汇处。 裴矩得到消息后,立即召来骠骑将军王朔等人。 王朔出身右候卫,是当年自戕在杨铭面前那位王岳的堂弟,此番是跟着玄挺出来的,负责统帅步军。 玄挺南下劫掠,只带走四千骑,剩下九千四百人,分别由王朔、杨文克、吴景龙、王廉统领,其中骑兵原本只有两千,但是这段时间玄挺劫掠来两千多马,择选之后,有一千暂时拨为战马。 也就说,玄挺留在张掖的余部,有三千骑,六千步军。 裴矩吩咐道:“尔等必须尽早拿下祁连城,以牵制玄挺背后追兵,记住了,拿下此城之后,不得我令,不准弃城,明白了吗?” 王朔在得知玄挺冒险去救高寅之后,内心还比较感动,因为高寅和他一样,都是宋国公贺若弼旧部,闻言肃然道: “裴公放心,末将必死守祁连,等您的将令。” 在裴矩看来,杨玄挺这支部队不容有失,既然双方已经干起来了,那就开干吧,而祁连城位于覆袁川下游,与张掖之间,横亘着祁连山脉,也是张掖南下的最好通道,这个地方无论如何,都必须拿下。 当日,王朔协调各部,大军开拔,携带部分粮草辎重,外加一些攻城器械,沿着覆袁川南下,直扑祁连城。 过了祁连山之后,覆袁川会分为东西分流,西长六百里,东长三百里,而祁连城就在东支流的南岸。 所以攻城之前,他们还得先渡河,覆袁川不是什么大河,河道浅滩颇多,有的地方还没有膝盖深,但往往方便渡河的地方,都有部落居住。 所以王朔的动向很快被祁连城那边掌握,派出一千骑军沿岸骚扰。 行军打仗没有事情是顺利的,适合渡河的浅滩不是什么地方都有,于是王朔一狠心,强渡。 步兵顶着盾牌,踏进及膝深的河流,后边弓手朝着对岸抛射。 对面的土谷浑以逸待劳,就守在岸边,与仓促登岸的步军展开厮杀。 大隋的兵制,最低编制为十人一火,设火长,也就是说,是以十人的最小阵型搭配作战。 步军对骑兵,最传统的方式,是五人攻二三骑,另外五人从旁牵制,确保顺利击杀之后,就会散开,继续布阵,军府每天都在操练这些,但用于实战的时候,肯定变化较多,但宗旨不变。 最早登岸的步军比较惨,因为无法列阵,所以任人宰割,好在死了百十来人之后,后部大队跟进,阵型逐渐延伸开来,将骑兵逼了出去。 最后过河的是骑军和辎重了,拢共就这三千骑了,肯定不能在渡河的时候损耗,而对方负责骚扰渡河的骑军,也在大隋骑军渡河的那一刻,撤走了。 王朔部的登陆点,往南五十里,就是祁连城,于是王朔下令,大军渡河之后不准休整,直接南下攻城。 攻城是在入夜时分。 祁连城是土城,不规则的正方形,整体城防应该是参照了中原的风格,土墙还有凸出于外面的墩台,墩台的设置是为了顾忌到城墙的死角区域,也可加大对攻城敌军的射击覆盖。 一般设置墩台的,都是土城墙,因为城墙不会很高,易于攀登,所以从城墙内凸出来的墩台,设置大量弓弩手,就可以照顾到射击两翼,减轻城防压力。 王朔这边带着火油,于是先是抛射一轮火箭,以期能点燃城中一些易燃物,方便我军夜里的视野。 效果不大,但也有点效果。 夜里攻城,对攻方来说大不利,白天在河岸骚扰王朔部的骑军,目的就是往夜里拖。 城墙上可是一抹黑,什么都看不到,但是王朔这边不带火把,怎么登墙? 所以眼下的情况是,城墙上看外面一清二楚,王朔是两眼一抹黑。 管他呢,攻城。 攻城没有战术,就是尽可能的登上城墙,当然,兵种的搭配还是要非常严谨的。 登梯贴墙要快,一旦贴上,立即就得上人,人多了才不会被拉倒梯子,先登墙的必须拿盾牌,腰上挂把刀就行了,只要能有百十来人顺利攀上去,基本就稳住了。 城墙下,还要布置弩手,朝着城墙的垛口射击,给登墙的打掩护,骑兵则是围着整个城池奔来奔去,给对方形成心里压力的同时,也压迫城内的骑兵不敢出来骚扰攻城部队。 王朔是有攻城经验的,他当年跟着贺若弼,打过旧陈首都建康,遗憾的是好不容易打进去了,发现韩擒虎早就从另一边也进去了,所以头功被韩擒虎给抢走了,贺若弼差点当场气死。 建康,祁连城,这两个的城防是两个概念,而且土谷浑根本就没有守城的经验,他们的经验也都是从城内一些汉人那里学来的,对上王朔这种真正参与过大战的,肯定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攻城,比王朔想象中还要顺利。 这就是为什么裴矩对他的安排里,压根就没有提怎么攻城,而是直接说攻下来不准弃城。 随着城墙被占领,大军开始扫荡城内,在城里骑兵是没有任何优势的,完全就是被吊着打,所以祁连城的名王只能率领本部两千多人,打开西门,准备往西边逃窜,然后从沿河各部落征集人手,再把祁连城夺回来。 王朔的三千骑早就在等着他了,由杨约的门客吴景龙率领,故意将人放出来之后,再两翼包夹,就在城门外的旷野中,一路追杀。 最后杀敌一千三百余人,剩下的还是让他们逃走了。 想要全歼骑兵,除非是兵力占据绝对优势,可以完成合围的情况下才能办到,否则大家屁股底下的都是马,凭什么你就能追上我?你又不是斗气化马。 顺利进入城内的王朔,开始了大开杀戒,不收俘虏,只要穿着军衣的土谷浑人,一个不留。 不要指望沙场上的将军心善仁慈,打过仗的没几个将人命当回事的,尤其还是外族,王朔当年跟着灭陈,汉人都没少杀。 这一下,城内就杀了两千多人。 名王的府邸也被占领,家卷都没有来得及逃掉,被王朔派人全部扣押,这些人暂时还不能杀,留着可以当筹码。 接管整座祁连城之后,王朔派游骑将战况汇报给裴矩,随后开始挨家挨户的找粮食。 粮食被收缴上来之后,王朔会统一再分配,他不是要饿死城里的人,而是用粮食,来控制他们。 每家每户两日一领,领到的粮食也只够他们勉强活两天,这样一来,饿着肚子的人,就不会闹事,而王朔将粮食全都握在手里,也是对大军的一种保障。 而且他将五百名平民赶出了祁连城,让他们向周围散步祁连城已经被隋军占领的消息,如果追击杨玄挺的那支祁连城本部骑能够收到消息,必然回师救援。 介时玄挺之危自解。 ...... 当杨铭在四月初,顺利抵达金城郡之后,与裴矩派来的裴南升接洽。 他们眼下,都还不知道祁连城发生的事情。 “玄挺在北,长孙成麦铁杖在南,我大军以中路直出,俨然就是决战之势,慕容伏允必然不会放弃伏俟城,所以我军在中路,将遭遇敌军最强阻力,高公的计划与裴公不谋而合,”裴南升指着地图上道: “我中军主力若想顺利行军,玄挺和长孙成他们,必须牵制敌军大部主力,南北拉扯,给我中军让出一条直扑通道,否则中军受阻,直取王城的计划就会落空。” 裴世南本姓赵,后来被裴矩改姓裴,是裴矩的绝对心腹家臣。 高颎在一旁点头道:“所以史万岁的步军主力,需要先一步将西平郡清扫干净,以防驻留的部落少民,泄露我大军西出时机,等到南北顺利牵制之后,我们才能动。” “是的,”裴世南点了点头:“玄挺部虽稍显薄弱,但好在可以后方有张掖补给,大可沿祁连山一线与敌周旋,慕容伏允本部大约有五万精锐,所以主要还是要依赖长孙将军他们牵制。” 杨铭点了点头,不说话,只是听。 这时,房玄龄指着地图上曼头城的位置,道: “此城位于黄河源头,方圆数百里,都是土谷浑最大的牧场所在,乃必救之地,长孙将军顺利拿下之后,恐怕会有一场大战。” 高颎道:“所以秦王才吩咐长孙,不见敌军主力不南撤,务必将敌军吸引至南边的积石镇,只要到了积石镇,我们的中军就可以出动了,但是还有一个前提,就是这里。” 说着,高颎指向地图上祁连城的位置,道: “我们现在需要拨出一队精骑,沿着浩亹川往西,迅速攻下此城,然后与玄挺部以此为基点,在北面形成牵扯,若慕容伏允不救,就让玄挺南下扫清我大军中出通道,为主力策应。” 杨铭双目一眯,看向史万宝:“都听到了吗?” “卑职听到了,”史万宝道。 杨铭道:“给你五千骑,照高公的意思办,务必要和玄挺协调好,不得各自为战。” “卑职领命,”史万宝行礼道。 接下来,高颎将对方拉到跟前,千叮咛万嘱咐,携带足够军粮,沿路可以劫掠物资,但千万要多派斥候,与后方的秦王保持联系,如遇到特殊情况,可随即应变。 但有一点不能改,除了祁连山附近,任何地方都不可与敌决战。 三二零章 玄挺大胜 玄挺在北,遭遇的是祁连城名王,临羌城名王,以及在大通山一带游牧的部落名王, 其中临羌城,位于西平郡境内,汉宣帝时期初设,一直以来就是中原地区西出青海的关键要道。 杨铭大军开拔之前,整个西平郡除了湟水县以外,都被土谷浑占据,因为境内河流交错,草场富饶,适宜放牧。 但是眼下,史万岁已经奉命清扫西平郡,所有的土谷浑部落,都会被赶出去,太平公的大旗一到,主力已经去追玄挺的临羌城,不战自降,请求归附大隋,但是史万岁没同意,让他们立即离开隋境。 史万岁抵达西平郡的六天后,境内两县一城,全部落入大隋手中。 而此时的玄挺,已经成功和高寅部汇合,沿着祁连山一路往西北逃窜。 等他们抵达疏勒河的时候,发现屁股后面的追兵没有了,玄挺不放心,派出百骑往后查看,最后发现追兵确实没有了。 他有点懵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实际上,祁连城、临羌城相继丢失,追击他的两支骑兵的老窝等于被端了,于是紧急回援,剩下的大通山名王,只有两千骑,而玄挺现在有三千多骑,人数已经占优,所以他们觉得情形不对,也给撤走了。 “如此优势之下放弃追击,恐后方有变,我们休整一番后,最好返程查看,也许是张掖那边有什么动静,”高寅没想道玄挺这样的二世子竟然冒险来救,心里对玄挺的印象大为感观, 军伍当中,是非常看重义气的,没义气的会被人唾骂,甚至直接杀了。 杨素治军就是这样,贪生怕死者,就不要上战场送死了,我先送你走。 玄挺点了点头:“后面肯定是有状况,要不然他们不会都撤走,看旗帜,应该是分属三部,你能确定吗?” 这时候,裴矩安插在他身边的向导点了点头,说道: “能确定,应该是祁连城部、临羌城部和大通山部,这三个部落,以临羌城部实力最强,大约有骑军七八千,或许更多,看这几天的情形,三家之间明显没有形成默契,可见是发现我们行踪之后,仓促出兵。” “这三部如果尽起兵员,大概能有多少人?”幕僚孙开问道。 向导道:“三部加上托来河部,就是土谷浑王城的北方四部,尽起兵员的话,应该在四五万人左右,但是其中一半,肯定得征调牧民组成,战斗力堪忧,所以遭遇大部人马,我们反而能打,如果是小股精锐,才是最不好打的。” “明白,贵精而不贵多嘛,人多了反而不好控制,何况还掺杂着并不擅战的牧民,”杨玄挺随后询问了物资情况,然后在向导的引领下,打算去疏勒河下游劫掠一些部落,补充粮食饮水之后,再往东走。 土谷浑受限于地理条件,虽然一直大力与大隋通商或是走私,以获取生活生产之必备物资,但所获终究有限,所以他们的部队,披甲率不高,而且甲胃的坚韧程度也比不上大隋,强在灵活性。 如果正面接触,隋军明显要强于土谷浑,尤其玄挺麾下这一支骑军,是自掏腰包补充的军械战马,战斗力更是强悍一批。 拢共四千人,打打杀杀跑了六七百里,才损失了一千,而且这一千当中,至少有一两百人是走散的,基本算是保留了主力。 抢劫必然是要杀人的,如果是在大隋境内,玄挺就算敢抢老百姓,但也绝对不敢杀,但是在土谷浑,他没有这个顾忌。 沿途劫掠了几个部落之后,补充了七十匹马,以及足够的肉干饮水,玄挺开始朝覆袁川方向返回。 于此同时,追击玄挺的拔木射,带着一千六百骑,疾速赶回祁连城救援,当他抵达之后,才知道自己的老爹中了流失挂了。 王朔并不知道那晚的追杀,杀掉了祁连城的王,因为那位名王跑的时候,穿的是普通士卒的衣服。 拔木射大怒之下,开始征募浩亹川上游一带,所有归属于祁连城的部落男丁,五天之后,携一万骑兵,兵临城下。 攻防易位,这一次换成了王朔来守城。 但王朔不是死守,这小子是读过兵书的,原本不识字,硬是被贺若弼培养的可以读懂兵书了。 于是他下令打开东城门,将百姓往城外驱赶,城内的百姓,很多都是拔木射麾下士兵的亲卷家人,所以他们不敢动手。 第一批驱逐出去两千百姓,趁着城外乱成一团遭的时候,吴景龙率领一千精骑,从城内杀出,撕开一条防线之后,跑没影了。 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这样一来,拔木射就不能专心攻城,他得留意吴景龙随时杀一个回马枪。 而且这时候,拔木射的老娘和妻儿,也被王朔带上了城墙,用意很明显,你敢攻城,我就杀了你的老婆孩子。 拔木射也是个狠人,直接下令攻城,根本不管妻儿老小的死活。 王朔也是佩服这小子的狠劲,但是他并没有杀人,裴矩交代过,妇孺孩童,能不动就不动。 于是他将早早从城内民居上拆下来的梁柱木料家具等易燃物,扔下了城墙,你攻城,我就泼火油,你试试看。 试试就试试。 登墙梯已经开始往城墙上贴了。 不要以为人家土谷浑落后到连登墙梯都不会用,人家是大隋的邻居,很多东西都学习到了,冶炼铸造都懂,别说登墙梯了。 王朔一声令下,火油泼了下去,随即以箭失点燃,霎那间黑烟四起,火焰高涨,烧死了不少人。 烟熏火烤的,无法登墙,拔木射只好下令攻城部队撤回,等火烧完了再过去。 在他背后,吴景龙频频袭扫,烦不胜烦,拔木射一怒之下,干脆拨出两千骑,负责驱赶追杀。 王朔这边,就这么跟他耗着,城墙上储备的易燃物,还有不少,只要能拖到晚上,就会很容易了。 夜里的时候,王朔又派出骠骑将军杨文干,同样是驱赶百姓,随后领一千骑,袭扰乱城外的大军。 而王朔直接将北城门打开,请君入瓮。 拔木射明知有诈,但这么好的机会怎能放过,于是令麾下一名将领,率骑军从北城门入。 城墙上,箭失激射而下。 从北城们入城之后,是一条笔直的主干道,直通南城门,土谷浑骑军入城之后,起初没有发觉任何动静,直到大约五百骑进入之后,骑队瞬间便遭遇了道路两旁矮小房屋上的箭雨。 一时间人仰马翻,最严重的是城门口,基本被城墙上和房子上的弩箭,连人带马射杀干净, 这下子,尸体堵住了城门,后面的骑兵进不来,只能是下马,往里面冲。 而早就埋伏在周边巷弄的陌刀手,也都围了上了,展开了最为惨烈的巷战肉搏。 当晚子时,战事告一段落。 土谷浑攻打北城门的部队虽然退走,但是城门也烂了,被堆积的尸体挡了起来。 前半夜这一战,大隋损失极少,才死了七十来个人,全歼五百敌军。 休整了半夜之后,第二天清晨,拔木射继续命人攻城。 而此时的杨玄挺,已经距离祁连城不到一百里了。 当玄挺收到前方斥候战报的时候,毫不犹豫便率领这支骑军主力,快速往祁连城奔去。 当日正午,拔木射也知道背后来兵了,攻城的情况并不理想,还折损不少,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是撤了。 他这一撤,经验丰富的王朔立即整军,令仅剩的一千骑出城,衔尾追击。 一时间,又是一场大混战展开了。 玄挺部三千,吴景龙一千,长杨文干一千,王廉一千,共六千骑,来来回回四处奔杀,撕扯着拔木射的防线。 傍晚时分,拔木射率残部两千余众,往西面逃窜。 此战,俘获战马四千六百匹,俘虏三千余人。 杨玄挺这支部队,骑军瞬间扩充至一万零六百,杨铭当初给他的命令,就是自己筹备军马,眼下,他筹备齐了。 】 至于那三千俘虏,外加祁连城王的家卷,会被押送至张掖,交给裴矩处理。 大隋一般在缴获外族俘虏之后,要么在边境从事农垦,要么进中原为奴,一般就这两个选项,特殊情况下也会将俘虏编入军队。 而拔木射也是倒了血霉,当他逃至浩亹川上游,车我真山南麓,临时休整的时候,又遇上了史万宝的五千精骑。 只有拔木射与麾下本族四十多人逃出重围,逃往王城方向。 至此,土谷浑北方四部中的祁连城部,灰飞烟灭。 因为古代交通不发达,通讯手段也不发达,所以战争的变化,身处大后方的杨铭并不能准确掌握。 他和高颎能做的,其实只有战略规划,具体实施,还得看前方将领。 裴矩和高颎同时盯上了祁连城,正是战略意图的统一,那么接下来,杨玄挺部要做的,就是南下骚扰大通山部落,扫清西平郡史万岁主力的西出障碍。 而丢失了临羌城的名王,在得知占据临羌城的是大名鼎鼎的史万岁之后,根本就没敢入西平郡,而是紧急带着部落牧民往西面大通山迁徙去了。 而大通山西南方向,就是土谷浑王城。 三二一章 五军之战 长孙成和麦铁杖的两万精骑,是从临桃郡出去的,他们的目标是直扑曼头城,但是要想拿下曼头城,必须经过赤水城。 赤水城为黄河源头所在,是土谷浑王城南边最大的一座城。 曼头城、赤水城、树墩城,就是王城伏俟城的南方三部。 长孙成先是派两千骑军袭扰赤水城,将其大部主力引出城外之后。然后在一处河谷地以兵力优势形成合围,全歼四千人。 而麦铁杖则是借此机会直扑曼头城,趁对方还没有反应之前,将曼头城拿了下来,随即与长孙成汇合之后,几乎没有损失的两万精锐,再扑树墩城,在树墩城遭遇了慕容伏允麾下大将钵斥图的精锐大军。 一番厮杀后,长孙成和麦铁杖部往南“溃逃”,钵斥图没上当,而是紧急向王城求援,发现大隋主力骑军。 树墩城和曼头城,相距不过一百六十里,拿不下树墩城,就不能驻扎进曼头城,于是长孙成他们退往赤水城,广派游骑,刺探周边敌情。 钵斥图之所以出现在树墩城,是因为树墩城与大隋的浇河郡接壤,而周法尚的南翼大军,就驻扎在距离树墩城一百二十里的河津县。 西边有隋军,南边还有骑军主力,钵斥图不慌是不可能的,他手里的部队加上树墩城,一共才一万六千骑,根本挡不住两个方向的敌军,可是树墩城又不能丢,丢了隋军就可以从这里长驱直入,杀向王城。 等了三天之后,王城方向来消息了,大汗慕容伏允令他带领树墩城名王撤回王城,钵斥图松了一口气,开始布置疑兵,以求能够稳妥的撤回去。 长孙成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于是沿路频频骚扰。 但是麦铁杖认为,全歼敌军的时机已经到来,没必要非得拖到南边才能打,于是他不顾长孙成劝阻,率领麾下主力,在曼头城以南四十里的地方,与钵斥图展开决战。 于此同时,王城派出来负责接应钵斥图的慕容连池部,从西面杀出,直扑麦铁杖。 长孙成见状,只能是从旁牵制,四军混战就此展开。 双方围绕曼头城、树墩城,打打停停,以至于周边河谷到处都能看到遗落的战马,和战死的军卒。 】 河津县方向,得到消息的周法尚,紧急派出麾下仅有的三千骑,出境支援,并急报金城郡元帅府。 “他们怎么在这打起来了?”高颎怒然拍桌:“这里距离王城不足四百里,若是慕容伏允率主力杀出,我南部骑军主力危矣。” 现在唯一能支援长孙成他们的,只有周法尚,但是周法尚的主要任务,是史万岁部的南部策应,而且是步军居多,支援也非常有限。 而前方军报,慕容连池部,至少都有一万五千骑军,这样一来,长孙成他们在人数上已经吃亏了。 当然,两万对三万,不是不能打,是不能耗在这里,以至于过度消耗大隋为数不多的骑军。 而杨铭的元帅部,拨走史万宝的五千骑之后,也仅剩下七千左右。 这时候,高颎的目光看向杨铭,道: “长孙成和麦铁杖,是将来的决战主力,不能不救,他们如果耗光了,咱们就算拿下伏俟城,也是徒劳。” 杨铭脸色阴沉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当初本王的将令说的清清楚楚,不拖至积石镇不能打,长孙成不该犯如此大错。” “长孙一向严谨,问题应该是出在麦铁杖身上,现在多说无益,殿下应速派军支援,并且严令长孙二人,立即南撤,”高颎说道。 杨铭点了点头,不能不救的,史万岁部大多都是步卒,就算将来拿下王城,外面没有大部骑军掩护策应,一座孤城根本守不住。 那么接下来,就看谁去救援合适了。 大厅内,许多将领主动请缨。 如果李靖在是最好了,可惜没有带出来。 这个任务,杨铭觉得不适合交给老成的人来做,上了年纪的人瞻前顾后,不宜做奇兵。 “苏烈,”杨铭沉声道。 苏烈一愣,赶忙转到杨铭身前,行礼道:“卑职在。” “我从部曲当中拨五百人给你,另外再给你配足五千骑,年龄全部在二十岁以下,记住,冲阵之后乱杀一通,令长孙成、麦铁杖南撤,保留主力,不从者,就地斩首。” 苏烈深吸一口气,神情激动万分,大声道:“卑职领命。” 高颎虽然也很意外,杨铭为什么派一个毫无统兵经验的年轻人担此重任,但反过来一想,这种事情,还真就只有血气方刚,不要命的年轻人去做最合适,那些世家子太惜命了。 领到将令之后的苏烈,在王府部曲的协助下,立即整备兵马。 只用了两个时辰,五千精锐便离开了西河郡。 路上,苏烈不顾人马疲惫,以最快的速度行军,一天一夜之后,顺利抵达树墩城。 麦铁杖也知道自己犯错了,一直在想方设法往南边突围,他不能带兵往西进浇河郡,否则会牵连周法尚,以至于打乱中军部署。 可是往南突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黄河。 虽然这里是黄河的最上游,水位不算很高,但渡黄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更是不能强行渡河。 可是他现在,已经被敌军将他和长孙成彻底分割开来,他甚至不知道长孙成现在在哪。 再这么拖下去,别说被敌军包围了,还有被打散的危险,那时候,损失骑军主力,他只能自尽谢罪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后方有斥候来报,援军来了,直接冲入敌军树墩城部,撕裂阵型,把树墩城部给打散了,主将有秦王手令,令麦铁杖立即南撤。 麦铁杖大喜:“主将何人?” “好像是秦王的库直,”斥候道。 麦铁杖惊讶道:“可是京郊擂台上那个毛头小子?” “就是他!”斥候道。 我谢他八辈祖宗,此番若能保全主力,我愿和他结为兄弟,麦铁杖不敢怠慢,急忙领军沿着黄河南下,收集散落各部,整顿兵马,路上遇到小股阻击,也都不碍事了。 苏烈统率的这支部队,都是毛头小伙,正是那种可以顶穿钢板的年纪,一个个杀心大的很呐, 这样的生力军,无疑是非常可怕的,苏烈没有统兵经验,也不懂战术,除了有张地图之外,就剩下不怕死的胆子了。 五千人直接将树墩城部冲击的七零八落,周发尚派出来的三千骑,已经只剩下两千了,见到援军之后,下意识的往苏烈这边靠拢。 但是他们发现,越靠越远,前面这支援军好像完全没有打算跟他们汇合。 于是他们这两千人,在主将杨才的率领下,始终缀在苏烈屁股后头。 长孙成早就往南边撤了,当他被敌军分割之后,心知自己已经救不了麦铁杖,那么他这一部,就不能再出事了,否则南部主力骑军就会彻底完蛋。 进入赤水城之后,长孙成派斥候四处刺探麦铁杖部的下落,于晚间时分,喜讯传到,麦铁杖部主力尚有七千人,正在往赤水城而来。 苏烈完全就是走哪打哪,根本没派斥候,一路都是急行军,哪有敌军,就冲哪杀过去。 坐下的战马受不了,无妨,周边到处都是散落的无主战马,换乘即可。 人受不了?不存在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个个早就杀红眼了,喝口水,吃口干粮,就能接着干。 慕容连池部,钵斥图部和树墩城部,全线溃逃,被五千人给杀穿了。 伏俟城,皇宫。 仆射拓跋十雅道: “看样子,南边应该才是隋军骑军主力,北边的祁连城,骑兵人数不会很多,如此南北分进,只怕秦王主力在中,意图我王城所在。” 慕容伏允脸色阴沉道:“裴矩这个阴险小人,到现在还给我写信,说什么隋军是在寻找战马,祁连城都没了,他还在找马呢?” “此人最是阴险,他的话一句都不能信,”尚书赵信说道:“可令托来王、大通山王以及临羌王三部合于一处,夺回祁连城,” “祁连城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祁连王都没了,夺回来有什么用?”仆射拓跋十雅道。 此时的殿内,祁连城名王的儿子拔木射也在,闻言,他站出来道: “我父王虽死,但是各部落只是散落各处,请大汗给我两千人,让我往北收罗部众。” 慕容伏允点了点头:“你先下去,让我再想一想。” 拔木射一脸无奈,只能退下。 没了部族的名王,什么都不是,要不是需要从他这里得知前线战况,慕容伏允都不会让他进殿。 人走后,慕容伏允道:“我也猜测隋军意在王城,可是南北皆有大军,我若放弃不救,王城一样会丢,你们怎么看?” 拓跋十雅道:“大汗最好将家卷提前往西迁至党河一带,我们集中王庭所有精锐,往南往北都可以,只要我主力在,就算丢了王城,也不要紧的。” “我赞成,”赵信道:“只要击垮隋军骑军主力,步卒根本不足为惧,丢了王城,我们也能拿回来,最怕的就是被隋军分儿击之,导致我主力四散,各自为战,这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慕容伏允沉默良久后,勐一咬牙: “立即联络各部,往王庭方向靠拢,然后集中主力,先把南边的长孙成灭了。” 三二二章 慕容灭族 土谷浑王城以南的南方三部,赤水城、曼头城都被打的七零八落,也就是树墩城勉强算是保留了大部人马,跟随着钵斥图和慕容连池往王城方向撤回。 而大汗慕容伏允于十天之内,召集北方三部,于王城一带形成了一支人数超过十万的主力骑军,在慕容伏允的亲自率领下,直扑赤水城。 长孙成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立即派人禀报杨铭,而他与麦铁杖部、苏烈部大肆在城内搜刮一番后,弃城南下。 而杨铭即刻下令,史万岁中军主力三万,外加南北策应的萧摩诃部、周法尚部全部出击,过西海,也就是青海湖,直扑土谷浑王城。 西平郡与伏俟城之间,隔着一座青海湖,周法尚部会从浇河郡出,进驻树墩城,为南策应,兼顾长孙成等南下大军。 萧摩诃本部一万精锐,将提前一步出发,与杨玄挺部于大通山一带汇合,扫清主力西出通道。 史万岁加快行军,两天一夜后抵达伏俟城下,然后不惜代价,直接攻城。 杨玄挺部留下,策应攻城大军,萧摩诃率军绕开伏俟城,南下追击慕容伏允本部主力。 杨铭则率领麾下一万大军,离开金城郡,进入西平郡的湟水县。 黄河上游,长孙成部一路南逃,于积石镇整军。 “人太多了,前方斥候报,土谷浑的王城主力全都出来了,还见到了北方三部的王旗,加起来至少十万人,咱们怎么打?”麦铁杖站在苏烈身边,不时的拍拍对方肩膀,举动颇为亲昵。 】 但他的话,是对长孙成说的。 长孙成沉声道:“铁勒这帮狗东西,现在还没有动静,外族果然是靠不住,他们估摸着是想坐收渔翁之利,毕竟土谷浑的主力都在这边,东面地域虽广,却大多为沙漠苦寒之地,也就四五个大部落,加起来还凑不够三万骑。” 苏烈资格太低,所以只有听的份,但是他身份特殊,是秦王的库直,而这次又解了麦铁杖之围,所以帐内诸将,还是颇为尊重他的。 临行前,秦王就有交待,让他跟着长孙将军多多学习,所以他虽然不吭声,但是脑子里一直在转。 麦铁杖道:“我们不能再往南退了,南边全是一马平川的旷野,被敌方主力追上,我们有被围之险,还不如主动出击。” 长孙成皱眉道:“敌军十万,必然参差不齐,其中恐有大量并不擅战的牧民,而我们这边皆为关中精锐,不是不能打,而是要把握好打的时机。” 接着,长孙成指着地图道:“周法尚部在树墩城,可为我东北策应,想来眼下,太平公差不多要拿下伏俟城了,届时必有骑军南下,支援我们,今晚我们就得主动出击,但愿太平公部主力早点南下,与我南北夹击,此战可定。” 这时候,苏烈疑惑道:“我方背靠黄河,决战于我不利,最好还是往南边旷野移动,躲开黄河之后,一边往南退,一边东西奔杀拉扯敌军阵线,只要等到太平公的主力到来,我们才可主动出击。” 长孙成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 “你这个想法,其实还是保守了,我们与太平公之间,隔着敌军主力,军情无法传递,所以我们并不能准确掌握,援军南下之机,可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如果我们错过最佳的出击时机,必然影响整个战局,反倒会牵连太平公部。” “你就直说吧,到底怎么打,这次我保准听你的,”麦铁杖道。 长孙成沉声道:“以太平公之勇,最多一日一夜,王城必然拿下,那么眼下,玄挺部和萧摩诃部,必然已经有一支南下了,那么大概一天之后,攻城的步军主力至少会抽出两万人,跟着南下,所以我们出击的最佳时刻,就是今晚。” “如果我们计算错了呢?这可是很冒险的。”麦铁杖道。 长孙成道:“敌军十万,势必极为分散,而且各部协调都会出问题,我们往树墩城方向拉扯,周法尚必然来救,实在不行,就往浇河郡方向撤兵。” “就这么干,”麦铁杖拍桌道:“将士们休整已有两个时辰,敌军追军南下,正是我以逸待劳之时。” 事实上,史万岁主力步军三部,在确定王城空虚之后,直接大胆下令,张定和部及屈突通部南下,只留史万岁一万步军,加上玄挺部的一万五千精骑攻城。 那么眼下的形势,慕容伏允十万大军,分为三个方向,直扑积石镇,而长孙成部两万骑军主动迎击,扑向东北方向的的慕容连池部。 萧摩诃麾下,最为精锐的一万骑军,直扑慕容伏允本部,屈突通、张定和两万步军,大军南压。 周发尚率军渡河,为长孙成策应。 也就是说,眼下的黄河上游区域,隋军共有近六万人对上了慕容伏允的十万人。 这是真正的决战。 杨铭得到消息之后,率军从湟水县出,抵达浇河郡的河津县,随时准备进驻树墩城。 战场上,最狠的就是苏烈部、麦铁杖部及萧摩诃部,以绝对精锐,不断的撕扯着土谷浑的防线,将慕容伏允的十万大军割离的七零八落。 但真正惨烈的厮杀,也正是小股对小股,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而萧摩诃最早便收到杨铭将令,无论如何,不能放走慕容伏允,否则拿着自己的脑袋来请罪吧。 所以萧摩诃始终盯着慕容伏允的本部,无论如何拉扯,都不能让对方消失在自己的侦擦范围之内。 慕容伏允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来的这么快,难道王城连两天都没守住吗?眼下到处都是隋军,他们的人从哪过来的? 尤其是那支轻骑隋军,一个比一个勐,已经把慕容连池部给杀穿了,军报说,那支五千人的轻骑,正在朝他这个方向杀来。 长孙成给苏烈的命令,就是随便杀,你想去哪就去哪,你想打谁就打谁。 因为长孙成已经摸出苏烈的优势在哪里,这就是一支战场搅屎棍。 眼下就连长孙成,也不知道苏烈跑哪去了。 一天一夜之后,随着萧摩诃和苏烈顺利杀入慕容伏允部,整个土谷浑的阵线,全部被扯烂了。 当杨玄挺部杀到之后,眼见形势不对,西面的慕容蛰允部率先往西溃逃,至此,慕容伏允十万大军分崩离析。 整个决战,持续了四天之久,慕容伏允率部投降。 杨铭率兵进驻树墩城,受降。 城外,当慕容伏允及部众两千,被押解至杨铭面前时,他直接朝杨铭跪下道: “请求大隋秦王,准许我部归降。” 杨铭澹澹道:“这都快两年了吧?大隋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懂感念上国君恩,屡屡犯我边境,你说,我会饶你吗?” 慕容伏允大惊失色,赶忙道:“我愿立誓,慕容氏永为大隋臣子,帮大隋治理河西,请大隋秦王宽恕我的罪。” 杨铭冷笑道:“你想多了,从今往后,河西,就是大隋的疆域,再没有土谷浑这个汗国了,何须你来治理。” 说罢,杨铭看向苏烈和杨玄挺,道:“诛杀慕容氏族,土谷浑朝廷一应诸臣,全部斩首,家卷迁往关中。” 慕容伏允浑身剧颤:“你要灭我族?没有我们,河西部落,没人会服你的。” “不服者,统统杀光!”杨铭策马转头,吩咐一旁的高颎道:“记得把这个人的首级,送往江都。” 高颎点了点头。 树墩城,杨铭聆听着着麾下各将汇报战果。 土谷浑主力十万,应该有四万已经跑了,阵亡者两万五,余者皆降。 这些降兵必须打散,一部分发配张掖,一部分发配武威,剩余的会暂时驱赶至关中,等到拿下整个土谷浑,再设法安顿。 大隋这边,阵亡七千人,杨铭下令收殓尸体,就地下葬,这些将士的家卷,会得到抚恤。 接下来,玄挺部和萧摩诃部,会被补足整编的两万人精骑,继续往西追击敌军,杨铭则率大部主力,进驻伏俟城。 他已经收到消息,铁勒动手了。 算算时间,铁勒人应该很快就会接近伏俟城。 土谷浑人口的三分之二,集中在东部,也就是与大隋接壤的这一带,而剩下的西部疆域,占整个土谷浑疆域的五分之四,都属于穷山恶水的苦寒之地,而且沙漠遍布,人口非常稀少。 铁勒人就是从西边进来的,那边大规模的部落并没有多少,所以他们东进会很顺利,最多半个月,就会抵达伏俟城。 而杨铭就是要在这里等他们,因为铁勒人一定会跟他谈判,瓜分土谷浑。 而杨铭,会寸土不让,铁勒要是不同意,那就在这里打一架吧。 其实,整个过程当中,最苦逼的是裴矩。 他硬是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苦苦压制着蠢蠢欲动的西突厥,等到杨铭顺利拿下伏俟城之后,他的压力才算是减轻了。 当然,他也是给了处罗可汗不少好处,才将对方哄骗下来,免得西突厥入场,那么西域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加急的奏报,杨铭已经派人送往关中,再经关中送往江都。 三二三章 河西五郡 杨铭不在京师的日子,杨约辅左河东王杨瑞,主持朝会,杨雄一旁协助。 实际上,杨瑞在朝会的大多数时间,都在打瞌睡。 他很想玩,但是被自己的母妃按在座位上死死的,一动都不能动,起初杨瑞很不适应,也哭闹过,杨茵绛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也不好责罚他,但是事后,会警告儿子,不许在朝会上乱跑乱动,否则会告诉父王。 听到杨铭,杨瑞虚了。 于是他干脆摆烂睡觉,渐渐的,他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每次睡醒的时候,就是在回家的路上。 眼睛一闭一睁,嘿,回家了。 但是今天,杨瑞突然被殿内的一阵哄闹声吵醒,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那些长着胡子的大臣们都站起来了,正朝着殿外方向看去。 外面好像也有什么声音,挺响亮的,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河西大捷!” “河西大捷!” ...... 一名传令卫士奔入大殿,朝着杨瑞跪倒,大声道: “报!河西大捷,秦王攻破伏俟城,慕容伏允于阵中斩首。” 殿内瞬间哗然,众臣纷纷向王妃杨茵绛与世子杨瑞道喜,气氛热烈非常。 杨约大喜,立即从上面走了下来,指着传令卫士道: “到底是怎么情况,怎么这么快?上一封军报,秦王不是刚去了河津县吗?” 卫士道:“禀中书,六日前,我军主力在积石镇、树墩城、赤水城一带与慕容伏允王庭十万主力决战,大破,太平公攻入伏俟城,秦王从河津县出,正在去往伏俟城的路上,想来此时早已抵达。” 接下来,无需杨约再问,传令卫士将整个大战经过,在朝堂上讲述了出来。 “四个月啊,还不足四个月,”杨约意气风发,抚掌大笑:“慕容小儿藐视我天国皇朝,杀的好。” 接着,杨约朝自己的侄孙女行礼道:“王妃需以世子名义,写一封恭贺奏疏,即刻送往江都。” 杨茵绛点了点头:“自该如此,便由杨中书草拟吧。” “是,”杨约微笑点头。 杨茵绛就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赤果果的给自己的叔公放权。 本来朝会差不多就要散了,结果眼下群臣都不想走了,继续留下来,就在大殿内聊起了西征之事。 眼下不过是七月末,秦王离京不足四个月,竟然已攻入土谷浑王城,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因为他们身上,也担着担子呢。 最初的决议,是前方大军攻下伏俟城之后,京师这边就得安排人过去接收了,毕竟皇帝的意思,是彻底占领土谷浑原先的疆域,还要设置郡县,完全并入大隋版图。 不但六部得去人,还得早早拟定将来的郡县位置,以及主官人选。 那个地方,脑袋抽筋的才会想去,杨约也清楚这一点,你们不想去?正好,我的人去。 虽然眼下,杨铭不过才占领了土谷浑五分之一的疆域,但实际上,土谷浑的整个中心都在这里,拿下这里,就等于拿下了土谷浑。 所以现在,已经可以着手议定郡县划分了。 因为谁心里都清楚,就算铁勒赶来,秦王也不会让出一寸土地,所以民部这边关于后勤保障的事务,还不能懈怠,因为前方有可能还会有冲突,当然,可能性不大。 决战之地,也就是赤水城、树墩城一带,因为是黄河源头,暂拟为河源郡,疆域西至巴颜喀拉山、南至阿尼玛卿山,北至西海,东临浇河郡、临桃郡。 王城伏俟城所在地区,为西海郡,剩下的西部广阔区域,为最西的且末郡,西北为鄯善郡,最北为尹吾郡。 新设五郡,最后还得皇帝定夺,不过杨约知道皇帝会同意,因为这五郡名称,是裴矩和皇帝早就商量好的。 那么五个郡守,和下面几个县令,又该谁去呢? 决定权,在皇帝,杨约他们有举荐权。 杨约直接举荐封德彝为河源郡太守,本族杨文晖为西海太守,这特么是最好的两个地方。 他以为别人不会跟他抢,谁知道抢的人多了去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河西走廊的关键位置,将来与西域通商油水丰厚,而且还是赚战功的好地方,虽然是苦了点,但又不是一辈子呆在那里,赚够了功绩,调回来不就行了? 有人争,但是杨约不怕,因为最后递呈给皇帝定夺的名单,得河东王杨瑞点头。 你不能因为人家是三岁小孩,就跨过人家,人家就算还在襁褓中,也能拍这个板,谁让人家是皇帝的嫡长孙,眼下的京师守备呢。 而能让杨瑞点头的,只有王妃杨茵绛。 ...... 伏俟城,土谷浑的王城,听起好像足够唬人,但实际上,规模和河东县差不多,城内常住人口,也就四万人。 毕竟整个土谷浑,还是以逐水草游牧为主,唯一的商业贸易地区,就是伏俟城。 各部大军都驻扎在城外的河谷地,呈犄角之势拱卫王城。 而杨铭此时,正在土谷浑的皇宫内,与诸将商议事情。 裴矩来信了,希望杨铭在与铁勒谈判之后,拨给他五千人,他要用这五千人,接管敦煌郡。 敦煌郡在张掖郡西北方向,开皇年间,设瓜州,这个地方在一百多年前,是土谷浑王城所在,河流改道之后,王城随之南迁至伏俟城。 名义上是大隋的领土,实际上是隋与土谷浑的中间缓冲地,这地方胡汉混杂,属于三不管地带。 如今土谷浑已灭,裴矩打算接管这个地方。 高颎道:“这些地方,以后可不好治理啊,官员任命上,最好从当地选择一些熟通汉化的少民来担任,当然了,主官得是我们汉人。” 土谷浑,本来就是鲜卑慕容氏政权,精通汉话的不在少数,甚至还有读过儒家典籍的,以羌治羌,是最好的办法。 杨铭点头道:“我们需要在这个地方设置一座都督府,常驻军队以维持地域安全,保障我大隋西出商路,伏俟城无疑是最佳之地,就是兵员数量,不知多少为宜?” “当然,在此之前,我们需要联络各部族首领,重新给他们划分草场水域,以此控制各部羌人,谁听话,谁就占据最好的草场水域,将来若有骚乱,也可以征调各部落出战。” “好主意,”高颎微笑点头:“还是那句话,以羌治羌,他们各部族之间的利益纠葛,无非就是争夺最好的草场,我们将这个权力收归都督府,便可更好的节制他们,这么看来的话,常驻兵员五千足够了。” 长孙成笑道:“就怕这些地方,连五千兵都养不起啊?” “不单单是这里养,”高颎道:“设郡立县之后,这里就是西平郡、临桃郡、浇河郡以及金城郡的西面屏障,这四个郡也得供养都督府。” 这时候,杨铭朝王朔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向前, “你在祁连城做的很不错,如果我让你就任都督府大都督,你不会觉得我是在冷落你吧?” 王朔赶忙道:“卑职绝不敢有此想法,能被殿下器重,是卑职的荣幸。” 杨铭笑了笑:“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让你跟着玄挺西出追敌,实是有重任托付,先干几年,做出点功绩出来,本王自会为你谋划将来。” “谢殿下大恩,”王朔赶忙跪地。 他本来就是宋国公贺若弼的“党羽”,当初没有被牵连诛杀,就是得秦王庇护,如今虽然被安排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但他没有丝毫怨言,反而认为秦王是有意扶持他。 杨铭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对手守城很有一套,至于嘴上说的先干几年,也不是空口白话,边疆之地的军方主将,本来就不能让他干太久,几年一换是必须的,否则干的太久,会坐大一方,到时候动都不好动了。 接下来,除了安抚城内居民之外,就是派人四处联络散落各地的部落,许给他们好处,让他们来伏俟城觐见杨铭。 铁勒可汗契必歌愣亲率五万大军,行军千里,直奔伏俟城, 半路上,他遇到了西逃的慕容蛰允部,后者向契必歌愣投降,契必歌愣接纳了,并且编入麾下。 负责追击的杨玄挺与萧摩诃部,与对方交涉无果,于是紧急派人通禀秦王,而他们俩,则负责将铁勒人阻击在托素湖一带。 托素湖距离王城,已经不足三百里。 “预料之中,”收到消息的高颎脸色凝重道:“契必歌愣看样子,是想抢地盘了,我们必须姿态强硬,可做势小股袭扰,但不宜引发大战,这个尺度不好掌握。” 杨铭沉吟一番后,说道: “我觉得他们不敢打,西突厥在北虎视眈眈,契必歌愣若敢与我决战,老窝势必会被处罗给端了,他们两家可是世仇,况且铁勒第二大的薛延陀部,在东北方向,没有薛延陀,单凭契必歌愣,根本不敢跟我打,他就是来瓜分地盘的。” “如果要是打起来呢?”一旁的史万岁问道。 杨铭沉默许久后,沉声道:“那就打!” 说罢,杨铭目光看向众将,道:“史万岁、张定和、长孙成、麦铁杖,随我率中军六万精骑,直奔托素湖。” 这一次,没有人劝说杨铭不要亲征。 因为只有杨铭,才能和契必歌愣谈判,其他人都不敢做主。 而眼下的隋军,在消灭慕容伏允之后,总计俘获战马四万多匹,加上萧摩诃与杨玄挺部,可以配备八万多人的骑军。 】 高颎、屈突通、周法尚,留守伏俟城。 三二四章 谈判 托素湖,是由一澹一咸两个水域组成的湖泊,鱼肥水美,是绝佳的放牧之地。 这里居住了两个部落,规模都不大,但是在契必歌愣抵达后,这两个部落被驱赶至托素湖以北,因为这里,即将成为大隋和铁勒人谈判的地方。 契必歌愣也知道,自己手里没有任何筹码,不过他还是寄希望于大隋看不上土谷浑西边这些不毛之地,因为大隋又不放牧,他们占领草场,可以说毫无用处。 西域所有国家,加上东西突厥,对大隋其实是非常惧怕的,虽然历史上,东突厥的颉利可汗似乎把唐朝压的透不过气,但实际情况是,在经历隋末大乱斗之后,华夏人口锐减三分之二,百业俱废,正处于一个急需休养生息的阶段,才被突厥欺负了一段时间。 但李世民还是非常厉害的,即使是这样的不利局面,仍是把颉利干败了。 那么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华夏,外族是没有任何机会的,就像眼下。 杨坚本来就是非常霸道的君主,你敢犯我,我绝对不饶你,紧接着继位的杨广,又是华夏历史上少有的好大喜功,暴脾气皇帝,东西突厥更是不敢妄动。 如果裴矩在伏俟城的话,那么这次的谈判,裴矩出面就完全可以,但是他离得太远了。 站在契必歌愣的角度,他是不想和杨铭谈判的,因为儿子像爹,对方肯定也是霸道至极的人物。 事实也确实如此。 杨铭抵达托素湖之后,令大军在湖泊以西扎营,而他则派出不次于裴矩的游说使者长孙成,前往召唤契必歌愣,令对方来觐见他。 这就是姿态,你算个毛啊?跟我谈判,你够格吗? 长孙成,精通突厥语以及部分西域小国的语言,半辈子都在干外交,嘴皮子熘的很。 他只带了五十轻骑,便前往铁勒汗帐所在。 杨玄挺部与萧摩诃部分散两翼,为大军策应。 “我大隋秦王,令契必可汗,往王帐觐见,并且将贼将慕容蛰允的人头,一并带过去,”别看长孙成在京师的时候颇为圆滑,见谁都是一张笑脸,但是搞外交的时候,横的一批。 契必歌愣笑了笑,看向一旁一脸怒容的慕容蛰允,笑道: “慕容如今已经我帐下首领,我岂会杀自己人。” 长孙成冷哼一声:“铁勒在高祖皇帝时,便臣服于我大隋,那么你就是我大隋的臣子,今大隋秦王令你诛杀叛贼,可汗若是不从,就是抗命,那么铁勒便不再是我们的臣子,而是敌人。” “长孙将军这话言重了,”坐在契必歌愣下手的汉人军师,插嘴道: “我大汗虽臣服于大隋,但我们只听大隋皇帝一个人的命令,秦王虽是皇子,但也没有权力命令我们可汗。” 长孙成看向那人,嗤笑道:“那么现在要多加一个条件了。” 说罢,长孙成看向契必歌愣,道:“此人乃旧齐高氏麾下谋臣,先降我大隋,随后叛逃,这样两面三刀的小人,可汗也敢用?现在大汗恐怕得再加一个人头,我秦王才会见你了。” 那人立时反驳道:“我降的是周,不是隋,长孙将军最好搞清楚。” “但是你的主子,是大隋的臣子(杞国公宇文猩),”长孙成冷笑道:“给大汗一天时间考虑,是前往觐见,还是做我大隋不重诺言的逆臣,可汗自己选吧。” 说罢,长孙成便出了营帐,从头到尾都表现的正气凛然从容不迫。 离开铁勒军阵的长孙成,并没有回去,而是找到杨玄挺部,让玄挺带人虚张声势,摆出攻击姿态。 玄挺立即指挥各部,全员披甲,绕着铁勒大军驻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刃,还出言辱骂,嚣张至极,完全是一副不将对方放在眼里的姿态。 当然了,那边也听不懂他们在骂什么,而且铁勒人也在跟他们对骂。 契必喀图是正儿八经在大兴京师呆过半年的,而且还去了京郊大营,见过隋军的威武,他很清楚,隋军是惹不起的。 “父汗,这个秦王年纪不大,可不好惹啊,大隋的太子已经亡故,这小子是最有机会做太子的,很可能就是未来的大隋皇帝。” 契必喀图做为继承人,肯定不愿意招惹同样是继承人的杨铭,不然他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不可能,”汉人军师崔禛道:“汉人尊崇礼法,长幼有序,杨铭只是三子,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轮也轮不到他。” 实际上,崔禛也知道自己的话站不住脚,但是他不能不这么说,否则自己就会被交出去。 现成的例子就在眼前,杨广不也是次子夺嫡的吗? 契必歌愣想了想,觉得若是将慕容蛰允和崔禛都交出去,自己的威信何在?被一个毛头小子这么欺压,真真当他是吃素的? 可是外面的隋军已经摆出姿态,好像不服这个软,双方真就要干起来一样,于是他朝儿子道: “你去见一见长孙成,告诉他,我往东十五里,秦王往西十里,设一大帐,我会在那里向东朝拜大隋皇帝,也请秦王,能够在此与我见面。” 契必喀图顿时大喜,这个法子好啊,父汗身为铁勒大汗,只能是朝拜大隋皇帝,秦王不过是皇子,犯不着父汗朝拜他,这么做,他们这边已经是让步了,秦王也不好再强迫了吧? 毕竟两家真要翻脸,对谁也没好处。 于是他喜滋滋的去做这个说客了,他毕竟在京师已经混了个脸熟,也是跟杨铭打过交道的。 长孙成见到对方之后,便带着契必喀图前往王帐所在。 “契必倒也是个聪明人,”高颎凑至杨铭耳边道:“他既朝拜陛下,殿下还真就不能不去。” 杨铭也是哭笑不得,这下子他确实得去,不然就是冒犯自己的亲爹,他是不能接受朝拜的,还得盯着契必喀图朝拜。 至于那个崔禛,不过是长孙成借势摆出的恐吓姿态而已,他也知道,契必歌愣不会把这个人交出来。 于是,双方大军开始往中间聚拢,直到双方进入彼此视野。 两方都是阵容鼎盛,旌旗招展,兵马连绵不绝与天际接壤。 杨铭带着两百近卫,策马出阵,奔向早已设置好的那座大帐,而对面的契必歌愣以显诚意,只带着五十人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滴血的皮袋。 慕容蛰允已经被他杀了,但是慕容蛰允下面的部落首领,还都不知道。 待到近前,两人勒马停住,契必歌愣在打量着杨铭,而杨铭在打量着对方手里的皮袋。 旁边得有翻译,不然两人交流不了,一边是崔禛,一边是长孙成。 杨铭直接朝崔禛道:“清河崔氏,如今有不少子弟入仕,可知我大隋皇帝并没有薄待河北士子,先生何故远离故土,弃祖宗家族于不顾?” 崔禛没有说话,故乡的事情,他从过往的中原商队那里听说了不少,也知道家族兴起,是杨铭在背后出的力。 此时契必歌愣却扭头向他看来,因为他以为杨铭这句话是对他的说的,让崔禛翻译给他。 崔禛只好以突厥语道:“大隋秦王,在向大汗问好。” 契必歌愣微笑点头,也冲着长孙成道:“请代我向秦王问好。” 长孙成转述之后,道:“可汗手里的,可是慕容蛰允的人头?” 契必歌愣点了点头,交给一旁的崔禛,由对方呈给杨铭。 杨铭当然不会接,而是长孙成接下,但是他却对靠近的崔禛道: “先生若有意返回故土,本王定为你安排。” 崔禛一愣,随即苦笑:“秦王无需与我故弄玄虚,您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打听的很清楚,离间计还是不要用了,您大可放心,我迫于无奈投奔铁勒,但终是汉人,绝不会做无益于汉人的事情。” 这个人投降北周之后,做过杞国公宇文猩的幕僚,后来大隋立国,宇文猩被卷入谋反桉,被杨坚诛杀,崔禛侥幸逃脱不知所踪。 直到仁寿年间,大隋这边才得到消息,这个人投奔了铁勒,当时就要过人,但是契必歌愣都以借口推脱过去了。 “可惜了,”杨铭笑道:“河北多义士,先生能不失风骨,令本王敬佩。” 接着,崔禛又回去给契必歌愣翻译,说是刚才秦王是在夸奖大汗,说大汗是个信守誓言的人,对大隋也是忠心的。 这些话,长孙成一字不落的都听在耳中。 接下来,按照礼仪,契必歌愣下马,朝着东南方向,行三拜九叩之礼。 随后,杨铭和契必歌愣各自带着翻译入帐。 这个营帐是四面开放的,边上都是以帷幔扎起来,好让外面的人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你带人退回铁勒,慕容蛰允部留下,”杨铭率先道。 契必歌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道:“我愿意为大隋管理这些地方,还请秦王能够同意。” 杨铭摇了摇头:“这是大隋的地方,不需要任何人帮忙管理,你现在脚下的土地,就是隋境,再不走,你就是侵犯我大隋国土。” 当崔禛将杨铭的话翻译给对方之后,契必歌愣瞬间脸色阴沉: “我受大隋皇帝邀请,不远千里出兵于此,土谷浑西面皆被我降伏,如此功劳,秦王没有任何赏赐,似乎太苛刻了。” 杨铭澹澹道:“我大隋认你是铁勒的可汗,你才是,如果我们觉得薛延陀,才应该是铁勒的可汗,你会有什么感想呢?” 契必歌愣脸色大变。 三二五章 杨广北返 铁勒人,最早叫高车族,三国时期有两大分支,一部分活跃在贝加尔湖以南,一部分活跃在阿尔泰山一带。 北魏时期,大量铁勒人南下,参与进了鲜卑与汉人的战争,随后这部分人逐渐被汉化,与汉族和鲜卑族融合。 还有一部分迁徙至西北大漠一带,这其中,有一支部落名为韦纥,在唐朝时会转变为回纥,也就是维吾尔族的祖先。 眼下的回纥叫回鹘,暂时依附于铁勒契必歌愣部。 铁勒原先全部归属于西突厥,直到契必歌愣联合薛延陀部反抗西突厥,差点干死处罗可汗,后来契必部与薛延陀部联合成立了铁勒汗国,共推契必歌愣为大汗。 但事实上,契必歌愣根本指挥不动薛延陀,而薛延陀与契必部之间,还隔着个西突厥。 薛延陀的乙失钵,是铁勒汗国的小可汗,如果大隋玩阴的,认为乙失钵才是大可汗,那么契必歌愣眼下控制的部族,很多就会出问题,严重的话,可能会有部落往东迁徙,去依附薛延陀。 铁勒十五部,就是这样,哪个部落强大了,剩下的都会依附在这个部落之下。 而最早的时候,铁勒十五部,都归西突厥,历史上,西突厥处罗可汗归顺大隋之后,重新接管西突厥的射贵可汗,将铁勒十五部再次纳入了西突厥版图。 契必歌愣是真的怕了,如果大隋挑拨他和薛延陀部的关系,他的大可汗之位,就保不住了,那时候大仇人处罗知道他和薛延陀闹掰,肯定会转头收拾他。 所以契必歌愣离开营帐之后,直接率领麾下的五万部族返回了铁勒,留下了没有首领的慕容蛰允部。 杨铭立即令玄挺部和萧摩诃部,将阵脚大乱的土谷浑最后一支大军团团包围,长孙成负责劝降。 一天后,这支部落丢掉军械,降服于大隋。 至此,土谷浑全境,纳入大隋版图。 善后工作,杨铭留给了长孙成,而他则会往北去一趟张掖,与裴矩见面之后,便会返回大兴。 ....... 张掖郡, 裴矩见到了自己阔别三年的女儿,差点都流出眼泪来,在这种远离故土的苦寒之地一呆就是三年,思乡之情自然急切,尤其是见到亲生女儿,更是心情激动难以言表。 招呼杨铭高颎等人坐下之后,裴矩好奇的看向杨铭身后的那道身影: “秦王什么时候有女子做护卫了?” 一旁的女儿赶忙解释道:“不是护卫,是独孤凤儿?” 裴矩一愣,随即微笑点头:“那该坐下才是,来人,再取一蒲团过来。” 身上穿着软甲的独孤风儿,突然好奇道:“你也认识我吗?” 杨铭和裴淑英顿时心叫不妙,他们可没有和裴矩对过口供,可别说漏嘴啊。 这就叫心急则乱,裴矩是什么人?他能说漏嘴? “当然认识,姑娘不是赵国公的女儿,圣后的侄孙女吗?”裴矩笑道。 独孤风儿撇了撇嘴,不再说什么了。 裴矩赶忙岔开话题,看向高颎: “没想到独孤公还有再征沙场的一天,咱们俩当共饮一杯。” 说着,裴矩朝高颎举杯,高颎微笑举杯,这两位开皇年间拥有宰相之权,却并没有多少交集的大老,第一次在这样的情景下谈笑饮酒。 杨铭托腮坐在主位上,朝裴淑英笑道:“你是不是坐错地方了?留我一个人孤单单坐在这里。” 这话一出,高颎和裴矩同时大笑,裴淑英撇了撇嘴,来到丈夫身边坐下,撒娇似的以手肘顶了杨铭腰间一下,夫妻情深可见一斑。 裴矩看在眼里,非常欣慰,接下来,他以地主身份,起身与史万岁等其他将领对饮。 “可惜啊,裴公还没有见过小殿下的面,此番不能与我等一道回去吗?”这种场合,杨玄挺可不会把自己当外人,因为他们家是清一色的秦王党。 】 裴矩苦笑道:“陛下尚有要务安排,短时间内恐难回京。” 在座的,只有杨铭知道裴矩为什么回不去,一来历史上写的明明白白,二来,裴矩私底下都告诉他了。 杨玄挺愣道:“土谷浑已灭,河西还有什么事务,竟值得裴公常驻于此?” “不可言说,还望玄挺体谅,”裴矩笑道。 杨玄挺立即意识的,裴矩肩负的差事,不是他能知道的,于是赶忙站起来道: “是我多言了,我自罚一杯。” 其他将领也纷纷起哄,屋内的气氛非常融洽。 大家经此一战,原本不熟悉的,现在也熟悉了,尤其是麦铁杖和苏烈,他们真的在私底下结为兄弟了。 什么友谊最珍贵?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 而他们,就属于一起扛过枪。 麦铁杖轻敌冒进,按理说,杨铭应该惩罚他,但是麦铁杖最后杀敌奋勇,杨铭算他功过相抵了,而且将来请功的时候,也不会落下他,因为麦铁杖是老爹的人。 所以麦铁杖犯的错,杨铭的奏报里只字不提,甚至还要夸赞麦铁杖骁勇无敌,因为老爹喜欢看到这样的奏报。 眼下在张掖,还不是论功的地方,等回到京师,杨铭才会给诸将请功。 于是杨铭也拿起酒杯,带着裴淑英离开座位,下去一一敬酒, “咱们今晚是不是应该把秦王灌醉呢?”史万岁直接拎起坛子,朝众人笑道。 杨玄挺一拍大腿,跟着起哄道:“自该如此。” “这里没有外人,不会有人告诉陛下的,”做为唯二(麦铁杖)外人之一屈突通,赶忙自证清白。 杨铭哈哈一笑,高举酒杯: “畅饮!” ....... 江都宫,拿到奏报的杨广,已经迫不及待的召集所有王公贵族、高官大臣,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皇后及后宫嫔妃,包括长公主杨丽华、沉婺华都有出席。 期间,杨丽华笑道:“土谷滚一灭,西突厥与铁勒又都是我大隋的藩属国,河西走廊算是打通了,这一趟,倒是辛苦秦王了。” 杨广哈哈一笑,当着群臣的面道:“诸卿说,秦王立此大功,朕该如何赏赐?” 首先站出来的,是杨玄感,只听他道: “秦王乃皇子,为陛下分忧乃皇子分内之事,子解父忧,何谈赏赐呢?” 他的这句话,顿时让很多人愕然。 因为大家看到他站出来的时候,还以为做为秦王老丈人的玄感,会对秦王大赞特赞,好好的争取一番功劳,甚至以玄感的冒失,他说不定都敢提储君的事。 谁也没想到,玄感竟然直接说不用赏了。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背后有高人指点? 当然没有,以前的玄感,是有杨素罩着的玄感,什么都不需要他来操心,但是现在,他必须要独当一面了,虽然这份成熟,来的太晚了一些。 果然,杨广对这句话大为受用,点头赞许道: “爱卿所言,朕喜欢听,秦王上解君忧,该赏还是要赏的,前方将士论功行赏一事,他来定,朕这里一个不改,全都准了,就当是给吾儿的赏赐了。” “陛下圣明!”杨玄感行礼之后,退回座位。 在宇文述看来,皇帝这么做,还不如直接赏赐秦王点什么,把论功行赏的权力交给秦王,这不是等着让人家培植羽翼,扩充势力吗? 经此一战,秦王在军中威望更盛,齐王怎么争啊?也就剩下个长幼有序了。 突然间,宇文述觉得,杨暕当初的稳秦王、压东宫的策略,得改一改了,现在似乎更应该联合太子妃的东宫,压一压秦王的气焰。 所以他一直都在悄悄打量着太子妃韦盈的表情,果然,对方每每听到秦王二字的时候,表情都会很僵硬,明显就是在强颜欢笑。 别人没有机会接近韦盈,但是宇文述有,因为他是宠臣,经常可以出入江都宫。 宴会期间,杨广特别召来沉婺华,坐在自己的右侧下手位置,微笑道: “值此版图新增之时,夫人觉得,我大隋的强盛繁荣,比之旧陈,如何?” 沉婺华又不是傻子,人家是当过皇后的,闻言笑道: “旧陈自是远远不及。” 她自打跟着杨广来到江都之后,对杨广也算是有了大概的一些了解,才子,尊佛,智慧,霸道,不喜人谏,爱听奉承话。 但杨广对她,确实非常尊重,这让沉婺华很意外,尤其对方喜欢江南人文,对江南一带的风土人情如数家珍,所以两人是有共同语言的。 反正亲闺女都已经嫁给你儿子了,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只要你高兴就好。 杨广哈哈一笑,得意之色一览无遗,道: “接下来,朕就要北返洛阳了,夫人也与朕一道回去吧,”杨广笑道。 沉婺华还能说个不吗?自然是:“自是追随陛下。” 杨广已经决定了,他这一次北归,要干两件大事,一个是引沁水南下入黄河,然后开凿一条直通涿郡的大运河,第二件事,就是他要北巡塞外,巡视突厥。 巡视突厥之前,有两件事必须要办成,一个是跟突厥的启民可汗打好招呼,让他做好迎接自己的准备,另外一个就是等他从突厥回来的时候,他想走南北运河,也就是说,最多一年时间,这条连通洛阳与涿郡(京北)的运河,就得建成。 开挖运河的事情,他算是看明白了,不能让老三去干,老三太仁义了,会耽误工程进展。 这种事情还得靠老二。 九月末,杨广率领王公大臣以及大军,沿着广通渠北返洛阳。 三二六章 九大夫八尉 杨铭返回京师的时候,是在十月中旬,而杨广同志也是这个时候抵达的洛阳,他在洛阳安排好运河的事情之后,就会带人返回大兴,随后从大兴往北,进入边境的榆林郡,从这里北出塞外,巡视东突厥的牙帐。 历史上,没有哪个皇帝像他这样闲不住的,东西南北也不觉辛苦,来来回回哪都敢去。 这也是一种区别于其他皇帝的独有的人格魅力。 返京之后的杨铭,还不知道他的老爹已经准备启动另一项超级大工程了。 攻灭土谷浑,他刻意将河南地区的粮仓征调走了一半,为的就是拖延永济渠的上马时间,眼下粮仓半空,根本就不适合上马大型工程。 但他不知道的是,杨广打算从江南调拨数量极为恐怖的粮储,填补进洛阳周边的粮仓。 十月十三,王妃杨茵绛正在坐月子,不宜出面,所以由辅政大臣杨约,携世子杨瑞,领着文武百官,于明德门喜迎王师。 城内百姓夹道欢迎,人人手捧壶罐,将清水洒在朱雀大街。 秦王的名号响彻京师,鲜花开道,鼓乐齐鸣,百姓对杨铭的爱戴,对西征将士的欢迎,转化成为当晚的一场举城狂欢。 京师三日之内,取消宵禁,设酒场十座,百姓自取,增设庙会,由太乐署主持,出乐户四百三十人,于城内东西两市摆台,载歌载舞。 秦王入阵曲,由此传播开来。 这一切都是坐月子的杨茵绛安排的,她要给自己的丈夫造势,但也要注意分寸,免得太过了,会遭皇帝不满。 十月十四,万春殿,这是杨铭返京之后第一次主持朝会。 今天当然是论功行赏的好日子。 麾下各将,几乎没有办法往上面再提一级,勋爵更难给,尤其是改制之后说的很清楚:散勋合并,辅国之臣,安邦之功,酌情赐勋。 散官和勋位合并,荣誉成分居多,没有实质意义,也就是多领一份俸禄,爵位就不要说了,杨广不会随便给人爵位,不再像开皇年间那样,爵位遍地。 此番西征的将领当中,高颎无爵,但不好封,史万岁是太平县公,杨玄挺是淮南郡公,屈突通是邑川县公,张定和是武安县侯,周法尚是谯郡公。 没有爵位的是长孙成、麦铁杖和萧摩诃。 长孙成的勋位是上柱国,眼下属于第一等,麦铁杖的勋位是上开府仪同三司,萧摩诃原本是开府仪同三司,但现在改成了正议大夫,因为眼下的大隋,开府仪同三司是从一品,位列三公三师之下。 等现在还活着这些勋爵都挂了以后,只有开府仪同三司,可以开府设幕僚,杨广这么做,也是要削弱这些公侯的私人武装力量,这绝对是个非常好的决策。 所以这些将领,只能是赏赐金银财物,增食邑,加奴婢,勋爵是半点都给不了,他们都是职事官,有具体职务的,所以不好往上走。 那么财物赏赐必须从厚,反正杨铭收到消息,老爹让他随便赏。 于是他大手一挥,从国库拨出去二十万钱,四万匹锦缎,还有金银玉器三十多箱,专门赏这八个人,其余将士赏赐另算。 另外,苏烈被封为正七品的绥德尉,守秦王府库直。 改制之后,大隋的散官为九大夫八尉共十七阶,九大夫就是从前的勋位,八尉是武散官,从正六品到从九品。 苏烈的绥德尉是正七品,而亲王库直为正六品的职事官,所有叫守,如果散官品级高于职事品级,叫行,同级叫兼。 王朔因守城有功,提拔为河西都督府大都督,总揽河西兵权,听起来是真够唬人的,实际上在那边生活很苦逼。 这么算下来,得到最大好处的,好像就是王朔,谁让王朔私底下偷偷的向杨铭表忠心了呢? 没有了贺若弼,他们那帮宋国公党羽,自然急需找个靠山,杨铭有意收留,王朔肯定迫不及待。 朝会上,有人对杨铭这样的安排,不太满意,比如李浑,他觉得杨铭不该重用贺若弼的人,有点犯忌讳。 杨铭直接一句话怼回他去了:那么谁又是郕国公的人呢? ...... 回到王府之后,杨铭是非常忙碌的。 因为王妃的二胎生了,李秀宁的头胎也生了,让他感到非常无奈的是,又是两儿子。 我这是跟女儿无缘吗?这都四个儿子了,放在后世,什么家庭才能养活的起啊? 这两个儿子的出生,杨广没有再赐名字,也没有急着封王,所以杨铭这个做父亲的,终于可以做一回主了。 长子河东王杨瑞,次子荥阳王杨瑾,三子还是杨茵绛生的,取名杨琦,四子李秀宁所出,取名杨琮(g)。 今年是大业四年,杨铭才二十一岁,坐拥四个儿子。 不能再这么生了,杨铭掐指一算,按照大隋的风俗,恐怕他不到四十岁,就能当爷爷了。 不对,老大杨瑞已经三岁了,还有十二年就会成年,那时候杨铭才三十三岁....... 可是眼下,就陈淑仪膝下无子,而她年纪又大了,再不生,以后就是大龄产妇,生产的时候会很危险。 “你胡说什么?我年纪怎么大了?我才比你大三岁而已,”房间内,在得知杨铭的来意之后,陈淑仪一脸不满道:“三十岁之前都能生,你不要着急。” 杨铭一脸诧异道:“你以前不是挺着急吗?怎么现在反而不着急了?” “现在是非常时期嘛,”陈淑仪都嘴道:“现在储位不明,你应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这上面,阿娘去江都之前,我私下跟她有过交代,让她多在陛下面前讲你的好话,这么关键的时候,你不要总想着生孩子的事情。” 杨铭笑道:“小心弄巧成拙,父皇心智极高,陈夫人言语之中但凡有所隐喻,必然瞒不过父皇,说不定他还会以为,是我唆使陈夫人这么做。” “就你聪明?别人都是笨蛋?”陈淑仪羊怒道:“别忘了阿娘曾经也是一国皇后,有些事情不用别人教的。” “是我多想了,”杨铭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你什么时候想要孩子,跟我说一声。” “好了,我知道了,我还要出门去见一位叔父呢,你还是多去看看孩子吧,不用一直来我这里,”陈淑仪催促杨铭离开。 杨铭无奈一笑,就这么走了。 随后,他找来徐景,在一处无人的房间内,询问对方道: “我不在京的日子,淑仪都做了些什么?” 徐景道:“五月初的时候,陛下于江都来了旨意,召陈氏子弟尽还京师,随才叙用,眼下旧陈宗室很多都已经抵达京师,陈嫔最近一直在与他们碰面,听说在杨中书的帮忙下,陈氏子弟很多已经被外放任用了。” 杨约心里清楚自己有意扶持陈氏,而杨约这段时间刚好又辅政,所以一切都很顺利。 “除此之外,有没有别的事情?”杨铭问道。 他觉得陈淑仪有点不对劲,因为没有哪个妻子不想给丈夫生孩子的,难道只是因为她忙着照顾家族子弟吗?不太可能啊。 当初在洛阳的时候,陈淑仪是非常急迫想要孩子的,两人每次行房,都是算着日子的,而且次数还不少,毕竟那时候的淑仪,多少是有点欲求无度,这都没有怀上,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否则杨瑞他们从哪来的? 难道是淑仪的体质有问题?所以她在故意回避? 徐景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陈嫔出门我也不能跟着,都是后来听院里的奴婢说的。” “你好好查一查,要隐秘,不准被人发觉,事无巨细都要向我汇报,”杨铭沉声道。 徐景是杨铭的绝对心腹,闻言大惊道: “殿下难道觉得,陈嫔有问题?不可能吧?她是最早跟着殿下的。” “你想什么呢?”杨铭直接给了对方一个脑瓜崩,失笑道:“我是好奇她每天都在干什么,不是怀疑她有问题。” “原来是这样啊?”徐景嘿嘿笑道:“那么殿下放心,我保证都查的清清楚楚。” 如今的秦王府,徐景是管家,权力是非常大的,一应奴婢仆从,都归徐景管,他要查一些事情会很容易。 傍晚时分,杨铭又去了晋阳楼,因为高玥在那里。 秦王入阵曲,不但需要编曲,还要编舞,涉及几十种乐器,非常繁琐复杂,所以自打杨铭西征之后,高玥就一直住在晋阳楼。 她手下本来就有一拨擅舞乐的侍女,但还不够,所以杨茵绛从太乐署调了三十名精通清商乐的乐户,协助高玥。 眼下的秦王入阵曲,十二人舞乐、二十四人舞乐,已经在京师传播开来,但是六十八人舞乐及最大规模的一百二十人舞乐,杨茵绛没敢拿出去,因为太招摇了。 但是已经编排好了,杨铭刚到晋阳楼之后,高玥便立即安排人,在杨铭面前表演了一遍。 铜钹、节鼓、腰鼓,箜篌、琵琶,外加钟、磐、笙、萧,全特么包含进去了,而且舞伎全部都是精挑细选,既具备英气,又不失美貌的年轻女子,歌者的嗓音也是一绝,嘹亮激愤。 当然,领舞的是个男伎,毕竟他演的是秦王。 整个过程,让观者仿佛真的置身于军阵沙场之中,鼓点铿锵,节奏明快。 太特么招摇了,以老爹的好大喜功,绝对不允许这样盛大激越的舞曲用来赞颂别人。 杨铭连连苦笑,是不是玩的有点大了? 于是他早早挥退所有人,独自将高玥带到一处包厢, “我再给你一个任务,你来编曲。” 高玥愣道:“什么任务?” “隋皇巡塞曲,”杨铭苦笑道:“给你三个月时间,务必编好。” 三二七章 形势不利 在张掖郡的时候,裴矩已经告诉杨铭,皇帝有意北巡东突厥,西巡西域,所以裴矩还不能走,他得留下来安排西巡一事。 至于北巡的事情,多半得靠长孙成,因为长孙成和东突厥大汗启民的关系非常不错。 而长孙现在还留在伏俟城善后,没有回来。 杨铭觉得这个秦王入阵曲,编的太好的,正是因为太好,所以才非常不妙。 西征土谷浑,风头全给杨铭抢走了,正所谓树大招风,就怕有人添油加醋在老爹那里扇风点火。 眼下整个京师都在赞颂他的西征伟业,已经让很多人不高兴了。 人心就是这样,你不好的时候,他们会可怜你,你好的时候,他们会嫉恨你。 杨铭必须想办法挺过这一阵,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拍他爹的马屁,只要哄好杨广,万事无忧。 隋皇巡塞曲,就是杨铭的杀手锏,他要在老爹抵达京师之后,将这篇舞乐献上去。 “不要一百二十舞,要最大,能有多少人参与,就来多少人参与,”杨铭吩咐道。 高玥蹙眉道:“人越多,其实越容易出问题,因为这涉及到协调与配合,一个拍子跟不上,会影响到整个舞乐,而且人多也会影响观赏,会让人目不暇接,不知道该看哪个地方。” 接着,高玥以专业的角度道: “舞者的最大人数,不能超过一百二十人,其中有二十人担当领舞的角色,还要在二十人当中选出最擅舞的三人,以此三人为中心,引领整个舞团,如果舞者一百二十人,那么乐者至少都得一百八十人,加上吟唱,大概需要三百二十人,三个月的时间,太少了。” 杨铭道:“人,你不用担心,这次的舞乐,是献给陛下的,所以太乐署那边会全力协助,你要什么人,给你配什么人,但最后出面献曲的,不能是你,让淑英代你去吧。” “为什么不能是我?”高玥狡黠一笑。 杨铭皱眉道:“你是不是又乱想了?” 高玥笑道:“殿下难道不是怕我被陛下看上吗?” 你特么旧齐公主,抛头露面合适吗?你要这么想的话,那就随你吧,杨铭笑了笑: “只给你三个月。” 高玥以为她猜对了,甜甜一笑:“那殿下得让淑英早点过来与我协作。” 杨铭点了点头,随后离开晋阳楼,直接去了楚公府。 杨素过世以后,这里名义上是玄感的宅子,但是玄感这个大哥当的,很有个大哥样,兄弟们都很拥戴他,所以都没有搬出去,而眼下的楚公府,是杨约说了算。 这老小子也真是,你住在人家家里本来就很没意思了,你竟然还什么都做主。 房间了,除了杨约和玄挺之外,杨玄纵、杨玄奖,杨万顷、杨民行、杨积善都在,这基本就是玄感造反的核心成员。 “经历此番西征之后,玄挺在右候卫的威望已经足够,但你记住,凡事还是要与杨恭道多多商量,不要自作主张,”杨铭坐在主位上,朝玄挺笑道。 杨玄挺微笑点头:“殿下放心,右候卫这个家,我和恭道一定给您管好了。” 这时候,杨约突然道:“我这里倒是还有个人,说不定以后得靠殿下帮忙谋划出路。” 杨铭愣道:“怎么?你辅左杨瑞这么久,连这点事都办不了?” “办不了啊,”杨约托额苦笑:“这小子不招陛下喜欢,我哪敢给他安排?” 杨铭已经猜到是谁了。 “你说的是谁?”杨铭问道。 杨约道:“李密,李玄邃,他被陛下赶出宫了,理由是他的眼睛不老实,不该看的乱看。” “原来是他,茵绛跟我提过很多次,李玄邃应该是谨慎之人,不该犯这样的错才对?”杨铭装傻道。 杨约道:“欲加之罪罢了,玄邃虽是陛下的千牛备身,但也是茵绛举荐上去的,他不过就是在陛下询问的时候,说了几句智及的不是,我猜想应该是被宇文述给知道了,才捣的鬼。” 李密是被茵绛举荐,成为杨广的千牛备身,他自然知道自己吃的是谁的饭,所以也清楚敌人是谁。 正好杨广当时提起了宇文智及侮辱贺若弼尸体的事情,于是李密借机说了智及几句坏话。 宇文述现在可是牛逼大发了,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与他拥有一样资格的,还有个来护儿,想知道一些宫闱之事,还是不难的。 “知道了,”杨铭点了点头:“先让他蛰伏一段时间,有机会了,我会想办法的。” 接下来,杨铭给杨约使了个眼色,后者赶忙朝自己的侄子们道: “你们都先下去,我有事情要单独向殿下呈报。” 玄挺等人点了点头,朝杨铭行礼之后离开了房间。 “殿下要说的事情,也许我已经猜到了,”杨约将屁股底下的蒲团往前挪了挪,与杨铭凑得更近一些。 杨铭苦笑道:“那个秦王入阵曲太招摇了,我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大,偏偏舞曲又是出自晋阳楼,很多人都会认为,我是在给自己造势,以争储君。” “势肯定得造,争也一定要争,”杨约道:“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就算殿下现在告诉天下人,你不会争,也没有人会信你。” 杨铭笑道:“你这个老小子擅长控制舆论,你派些人压一压吧,我恐父皇知道后不喜。” “这个简单,我会派人处理这件事情,不外乎就是引导城内百姓转而对陛下歌功颂德而已,”杨约沉声道:“但是你不能再拖了,我这里有几个消息,已经对你不利了。” 杨铭愣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杨约一脸冤枉道:“你刚回来,我怎么说啊?总不能在朝会上说吧?” “快说吧,”杨铭催促道。 杨约道:“宇文恺给我来信,说是陛下有意营建一条南至洛阳北至涿郡的大运河,而且属意杨暕监工,宇文恺之所以将此密事告诉我,是希望我能去帮忙,因为他不喜欢和杨暕打交道,有我帮衬着,有些事情他也好做一些。” 去年广通渠的后半部分工程,就是宇文恺和杨约合作的,两人也算是有了默契。 而杨暕早些年,原本还有意拉拢杨约,但杨素死后,杨暕算是看清楚了,杨约就是个两面三刀的狗。 杨铭摇头叹息一声:“洛阳到涿郡开通运河,不用说,征调的肯定还是河南、山西、河北、山东等地的民夫,这几个地方已经是民怨四起了,老二滥用民力天下皆知,父皇怎么还敢用他?” 杨约沉声道:“就怕陛下老是重用杨暕,这样一来这小子借机壮大势力,于你大不利,我已经收到消息,杨暕给来护儿的儿子来整配了一门亲事,你猜女方出自何家?” 杨铭皱眉道:“该不会是京兆韦吧?” “猜对了!”杨约道:“前齐王妃一死,原本韦家已经跟杨暕划清界限,那么眼下,杨暕凭什么能给为韦家选婿?” 杨铭听明白了,老二和韦盈,已经达成联盟了。 “这一招可谓是一箭双凋,”杨约知道凭杨铭的心智,完全能想明白,于是接着道: “既拉拢了来护儿,又和韦家重新勾结起来,这对殿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我打算联络所有人,等陛下回京的时候,在朝会上共同推举你为太子人选,成与不成,咱们总得先试试陛下的态度。” 杨铭摇头道:“时机不合适,如果父皇真的打算让老二营建运河,那么就不会在运河修成之前,定下储君,你们这一闹,反而会让父皇以为我着急上位,恐非好事。” 杨约一脸着急道:“如果让杨暕借运河坐大,你将来会更难的,宇文护,来护儿,再加上京兆韦,杨暕已经有足够的实力跟你争了,灭土谷浑是功,营建运河也是功,在陛下眼里都一样的。” 见杨铭不吭声,杨约急道:“如果杨暕没有和来护儿太子妃他们勾结起来,我也不会这么着急,但眼下人家明摆着要合起来对付你,你再拖着,会把自己拖垮的。” 杨铭抬手制止对方再说下去,沉声道:“容我再想想吧。” “唉.......”杨约长叹一声。 两人相顾沉默。 离开楚公府之后,杨铭没有乘车,而是步行走在街道上,走路总会使人冷静,虽说今晚的京师,仍是喧闹无比。 这些喧闹,都是因他而起。 身为穿越者,当一个可以成为太子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时,你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眼下的杨铭,就很紧张,虽然只是缓慢的步行,却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肩上,让他每一步迈出,双腿都彷若灌铅一样沉重。 这是一个大一统的王朝,一个正值上升期,完全可以开创盛世的王朝。 他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个王朝,就此沉沦下去,如历史上一样衰败,沦为千年笑柄。 杨铭突然伫立原地,深吸一口气,朝身侧的苏烈道: “回去告诉杨中书,就说本王答应了。” 说完,杨铭将随他西征的战马牵了过来,然后跨了上去, “回府。” 三二八章 唇枪舌剑 “此乐非正声,太过逾礼了,攻灭土谷浑,乃陛下经营筹备两年之久,万事俱备之下,由秦王出征方才建此全功,今这舞乐,却只记秦王之功,而忽略陛下统筹之力、朝臣保障之功,臣以为,秦王太招摇了。” 洛阳紫微宫,说这话的,是御史台的治书侍御史陆知命。 大殿内,二十四位舞伎乐者,已经是颤颤发抖,因为她们在表演完毕之后,遭到了很多朝臣的谩骂。 杨暕心中得意,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他在老三身上吃了太多的亏,如今长记性了,比起从前,聪明了很多。 这支二十四人舞团,是在昨夜刚刚被送到洛阳的,她们出身太乐署,秦王返京的时候,她们于东市搭建的舞台上,在全城百姓面前,表演了这支舞乐。 杨广看完之后,原本大好的心情烟消云散。 他并不是在生杨铭的气,儿子西征土谷浑,是有功的,这点没的说,但是波及京师的这场大舆论,属实不该如此张扬。 他认为,老三提前应该是不知情的,毕竟编曲编舞都需要时间,那么背后始作俑者,无疑就是王妃杨茵绛了。 不,必须是她,也只能是她,自己的儿子,不能牵连进去。 杨广已经看出,紫薇宫内,已经开始有人对老三口诛笔伐了,而且声势不小。 宇文述站出来道:“陛下应该给秦王下道旨意,询问事情经过,攻灭土谷浑,是举国出力,秦王独揽此功,实在是说不过去,就好像除了秦王,其他人都没有出力一样。” 内史侍郎虞世基也站出来道:“此事已经昭然若揭了,舞乐是从晋阳楼传播出来的,臣以为,陛下应问罪秦王。” 杨广双目一眯,看向来护儿,道:“卿如何看?” 来护儿想了想,站出来道: “秦王确实有点冒失了,正如营造运河一样,先挖渠,才能引水,陛下苦心经营两年之久,便是在挖渠,而秦王便是这入渠之水,水占渠功,实属僭越。” “真是可笑!”杨玄感直接站出来,怒斥道:“不过是一篇舞乐而已,尔等便借题发挥直指秦王,我看僭越的是你们才对。” 说着,杨玄感朝皇帝道: “陛下明鉴,秦王灭番邦,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尽入我大隋版图,百姓赞颂实属应当,此曲名为秦王入阵,所演奏者不过是沙场之景象,隋军之威武,哪里看出秦王是在抹除他人功劳了?此三人混淆视听,陛下应训斥三贼。” “你说谁是贼?”宇文述大怒道:“你是秦王的岳丈,自然要帮秦王说话,事实摆在眼前,不是你凭一张嘴狡辩,就可以蒙蔽君心的。” 杨恭仁也站出来,道: “舞乐大家刚才都看到了,分明演绎的是秦王率麾下部将,持戟入阵,大杀四方,以示我隋军之雄壮,莫可匹敌,到了你们这里,怎么就成了秦王僭越?许国公,我倒是是想问问,你如此针对秦王,到底图什么啊?” “我只是就事论事,秦王如果不是在京师散布此声,我今天会站出来指责他吗?”宇文述反驳道。 在江都和宇文述闹翻的刑部尚书宇文弼,此刻也站出来临时帮腔道: “秦王是皇子,许国公虽位高爵重,但指责二字不甚恰当,秦王也是你能指责的?” 宇文述指着对方鼻子骂道:“你少在这跟我抠字眼,你诽谤陛下的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呢。” 宇文弼大惊:“狗贼血口喷人!” 说罢,他直接扑向了宇文述,两个老头子瞬间厮打在一起。 “成何体统!”杨广瞬间动怒:“把他们俩都给朕轰出去,要打去外面打。” 两人被轰出去之后,还真就在外面接着打起来了,杨广只好令禁卫将他们拉扯开,各自轰走。 等朝堂再次安静下来之后,杨广看向苏威和牛弘, “你们俩觉得呢?秦王到底错还是没错?” 苏威道:“有错!错在功劳太大,引人嫉恨。” 我去尼玛的,杨暕心中大骂,你个老不死玩意,杨铭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卖力的替他说话。 牛弘也道:“本为小事,奈何有人夸大其词。” “两位应该是在影射我喽?”来护儿明显比宇文述沉得住气,笑道:“这么说,你们也觉得,攻灭土谷浑是秦王一人之功?百姓应该赞颂秦王,而不是陛下?” “荣国公巧言令色,让人佩服,”牛弘直接道:“如果换做是你攻灭土谷浑,然后换成荣公入阵曲,请荣公放心,我一定不会说你是僭越。” “若我西征,也不过是陛下所派一小卒,不会有什么入阵曲,”来护儿笑道:“明明只是就事论事,两位偏偏要指责我是针对秦王,那以后事关秦王的事,我都闭嘴好了。” 虞世基也在一旁冷嘲热讽道:“这里是朝堂,是议事的地方,大家对事不对人,两位总不能不让人说话。” 杨玄感已经是憋了一肚子火,干脆豁出去了: “荣国公儿子大婚,听说是齐王牵的线,你这么针对秦王,用意如何,大家都明白,不要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对事不对人,陛下心里跟明镜似的,收起你那些小伎俩吧。” “混账东西,”杨广大怒道:“轰出去。” 于是玄感成了第三个被轰出朝堂的,他说话之前,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他就是要故意将事情捅出来,好让陛下知晓,来护儿是有私心的。 杨广凝眉锁目,扫视群臣: “宇文述,齐王的岳丈,杨玄感,秦王的岳丈,你们还谁有,是秦王党齐王党啊?都站出来,让朕好好端详端详。” 这话一出,群臣纷纷跪地,杨暕更是心跳加速,狗日的杨玄感,胆可真肥啊,什么都敢往外面捅,这下好了,把自己也给牵连了。 果然,杨广看向自己的好二儿,问道: “厉害了啊?都学会给人牵线搭桥了?你自己的屁股擦干净没有啊?” 杨暕一头磕在石板上,不敢吱声。 “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杨广站起身,负手冷笑道:“你们都在打朕两个儿子的主意,是不是?将来好做从龙之臣。” 苏威抬头道:“臣万不敢有此念头。” “朕没有说苏卿,你,朕还是了解的,”杨广先把苏威给摘出去了,随后又道: “朕给你们一个忠告,不要跟他们俩有什么牵扯,这是为你们好,朕不会杀自己的儿子,但可不能保证不会杀你们。” “臣等有罪.......” 群臣纷纷请罪。 杨广冷眼扫视大殿之后,澹澹道: “秦王妃不守女德,胡乱造势,以至于拖累夫君,敕令,贬为庶人,其子过继裴氏,册封秦王正妃。” “陛下不可!” 刹那间,十余人相继出声,为秦王妃说情。 杨广大袖一甩:“朕意已决,退朝!” ....... “你到底想干什么?茵绛刚刚才为你再诞下一皇孙,凭此功劳,你也不该惩戒她,”萧皇后在得到消息之后,赶往大业殿,找杨广来要说法。 杨广叹息一声,朝妻子摆了摆手:“你先不要动气,我这也是为她好。” 萧皇后焦急的走过来,道: “我都听说了,你就这么让人在朝会上指责铭儿?还惩罚儿媳?他们怎么了?难道真的是谁做的最多,谁受的委屈就越大?” 杨广合上卷宗,澹澹道: “朕将来会弥补她的,朝局如此,有时候该退一步就得退一步,那么多人抓着铭儿不放,朕总得有个交代,惩治茵绛,不过是替铭儿挡一挡,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再敢提这件事了。” “那也太委屈茵绛了,那舞乐我也看过了,根本没有什么,是有人借题发挥,”萧皇后道。 “朕当然知道,”杨广笑道:“昭儿离世之后,朕迟迟不立储君,有些人已经蠢蠢欲动了,现在朝堂上已经分成了三派,一派拥护老二,一派拥护老三,还有一派,指望着昭儿的那几个孩子” “暕儿无德,不宜为储,昭儿的孩子还小,更不适合,”萧皇后道。 杨广笑道:“可他是老二,朕如果废长立幼,会出大乱子的,眼下还不是时机,看似老三占尽了优势,实际上老二这边也不简单,有些事情,老三得自己去做,别指望朕帮他去做,我拿下茵绛,扶持裴氏,就是希望裴矩能死心塌地的帮衬老三。” 说着,杨广牵起妻子的手,安抚道: “杨约有小谋而无大智,又喜欢揽权,远不及杨素,杨素不在了,只能指望裴矩,我若现在立储,恐怕一步都不能离京,何谈巡视天下?” “你如果早立铭儿,也许更稳当,”萧皇道。 杨广微笑摇头:“你不懂的。” 兄弟翻脸,那可是要下死手的,无论立谁,另外一个必起杀心,现在谁都不立,反而暂时能两相保全。 杨广当然知道自己该选谁,可惜有很多事情,杨铭不能帮他办到,只有老二可以。 兄弟俩现在相互制衡,反倒可以稳固朝堂局面,也许将来能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但现在,他为眼下局面考虑,只能谁都不立。 半晌后,杨广沉吟道:“朕为太子,靠的就是自己,他们兄弟,也只能靠自己。” 萧皇后叹息一声:“小心事与愿违。” 三二九章 世子继承 圣旨一到,杨茵绛如遭雷击,她想不通,陛下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处罚? 从正一品的亲王妃,直接贬为庶人,这是没有先例的,她并没有犯什么谋逆大罪,陛下为什么要这么针对她? 京师,包括杨铭在内,无数人上表为杨茵绛说情,杨约更是连上三道奏疏,将所有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太乐署的乐户,确实是他调拨的,京师三日的军民同庆,也是他安排的,按理说论罪的应该是他,怎么却落到了秦王妃头上? 正一品的外命妇,两位嫡出皇孙,再大的罪也足以抵消了,怎么直接就贬为了庶人?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冲着殿下来的,”秦王府内院大厅,杨约着急的在厅内来回踱步,自打收到圣旨之后,他鬓角又新增了几缕白发。 高颎、杨雄、史万岁、李靖、以及一众王府属官,都在场。 杨茵绛已经换掉了原本只属于王妃规制的华服,着常服端坐在杨铭身边,低垂着头也不说话。 “独孤公,你倒是说话啊,您老人家对这件事怎么看?”杨约大急道。 高颎沉吟片刻,缓缓道:“不要这么急下定论,陛下如果冲着殿下而来,就不会是治王妃的罪,此事如此蹊跷,不合常理,我们至少得搞清楚,洛阳到底发生了什么?玄感没有来信吗?” “应该快到了,圣旨走的是驿站加急,所以先一步抵达,”杨约怒骂道:“玄感这个笨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信还没有到?” 杨玄感的信,当然要比圣旨迟一步,因为他在杨广下旨之前,已经被轰出去了。 他事后第一时间便写了信,并且入宫代女请罪,他可比杨暕有韧性,在乾阳殿跪至昏厥,才被人抬了下去。 玄感的信没到,苏威、牛弘、杨恭仁的信都到了。 众人纷纷传阅,着急想要搞清楚洛阳到底发生了什么。 “破野头狗奴,安敢如此?”杨约一拍桌子,怒骂道:“好啊,他们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这是要跟咱们撕破脸了,一个宇文述、一个来护儿,还有虞世基那条狗,我必杀之。” “这三个哪个是你能杀的了的?”高颎冷哼道:“你先冷静,平日的城府都哪去了?” “事关茵绛,我冷静不了,”杨约勐的拂袖,朝高颎道:“不是你家的闺女,你不心疼。” “慎言,”杨铭沉声道:“不要这么跟独孤公说话。” 一直保持沉默的杨雄也劝说道:“你是晚辈,不应失礼于独孤公面前。” 杨约长叹一声,朝高颎揖手道:“盛怒之下,失了形态,您老别跟我一般见识。” 他对高颎,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事实上,整个大隋,就算那些有心弄死高颎的,心里对高颎都是充满敬意。 立场不同,并不代表不认可这个人,这就是威望,高颎这辈子混到这个份上,真的是足够了。 高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宇文述他们怎么说,我们不要太过在意,我们应该搞清楚的是,陛下是怎么想的。” 说着,高颎直接起身来到厅内中央,缓缓道: “现在基本明朗,宇文述、来护儿、虞世基,多半已经依附齐王,他们三个站出来借题发挥,无外乎打压秦王,想要让陛下问责与你。” “有苏威、牛弘、恭仁、玄感在洛阳,他们三个掀不起多大浪,但陛下的性格,诸位也都是了解的,此番造势,确实有些过头了,就算陛下有心帮秦王开脱,但是宇文述他们必然会揪着不放。” 高颎的言外之意,是说当今陛下好大喜功,根本不乐意看到别人在民间的威望太高,尤其是自己儿子。 杨雄也跟着点头道:“恭仁的信里说的很清楚,他猜测陛下就是以王妃来替秦王脱罪,以堵悠悠之口,否则这件事必然没完没了。” “这惩罚也太大了,”杨约叹道:“试问诸位,自古以来哪有因如此小事,便将堂堂王妃贬为庶人?陛下治罪如此之重,其中恐还隐藏深意。” “这个深意,恐怕就在裴矩的女儿身上,”高颎一语点破。 众人面面相觑,杨茵绛也勐然抬头,不能置信的看向高颎,藏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过河拆桥,不外如是,”杨约拍桌而起,勃然大怒:“兄长过世不过一年,陛下就打算收拾我们了。” “你能不能冷静点,”杨雄斥责道:“不要乱说话。” 杨铭终于开口:“今日所论之事,谁敢泄露出去,本王必不相饶。” 他这是在给杨约兜底呢,毕竟杨雄是宗室,你当着宗室的面影射皇帝,胆子也太大了点。 “没有人会外传,杨约你也不要太激动了,听我说完,”高颎继续道: “自古,无子嗣之外命妇,方可论及废黜之事,王妃膝下两位嫡出皇孙,正常情况下,别说是废,就是罪,也万万不会加置于身,可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高颎环顾周围,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继续道: “如果杨素在,他就能看明白,他在,陛下也不会废妃,所以老夫以为,陛下这么做,至少有三层意思。” “别卖乖了,独孤公你就快说吧,”杨约苦着脸道。 高颎笑了笑,看向杨铭,道: “第一点,陛下希望这件事不会再被提及,所以就要堵上宇文述他们嘴,而堵他们的嘴,秦王这边怎么都该有些损失,他们才能甘心,如今王妃被废,他们还有脸再提这件事吗?再提那可真是不识抬举了。” “第二点,陛下又要挖运河了,而且属意齐王总监,明知道宇文述他们是在捧齐压秦,但是陛下现在还不能有所动作,毕竟还要倚仗这些人,因为这些人最懂逢迎圣意,运河的事情还要指望他们在朝会上对付那些不同意再修运河的大臣。” “第三点,苏威牛弘虽然常常帮着秦王说话,但洛阳真正可信任者,其实还是玄感和恭仁,两个年轻人终究没有宇文述他们心机深沉,所以陛下要给秦王找一个能够代替杨素的人来辅左你,别看裴矩远在张掖,宇文述他们轻易不愿招惹。” 说罢,高颎看向杨约:“这是时势,你终究不如杨素老成谋重,所以陛下对你不放心,安排裴矩辅左,说明陛下心中的储君人选,就是秦王,只不过眼下还不是立储时机。” 杨约一脸颓败之色,相比于谁是太子,他更在意谁是太子妃。 高颎来到杨约身边,拍了拍后者肩膀,道: “所以老夫认为,陛下此举是权宜之计,王妃早晚还会复位,你不要担心,就像当初我和你兄长杨素一样,起起落落二十年,不过都是顺应时势而已。” 杨约不会接受高颎的安慰,他清楚,下来容易上去难,裴矩好不容易抓到这样的机会,恐怕不会再给茵绛复位的可能。 兄长过世,家族竟衰败至此,就算有玄感这个尚书又如何,终是远不如当年。 而杨铭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表态,可稳不住弘农杨氏的心了。 “我华夏自古遵循礼法,长幼有序,河东王杨瑞是世子,只有他可以继承本王的一切,”杨铭沉声道:“诸位可以做为见证,本王此言,永不更改。” 杨茵绛大受感动,痴痴的望着杨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才强忍着,要不然早就哭出来了。 杨铭抬手放在妻子手背,安抚道:“就算将来我被贬为庶人,你也是我唯一的正妻。” 杨茵绛抬袖掩面,哽咽低泣。 说罢,杨铭看向众人,目光冷冽,沉声道: “裴矩不会争,我也不会让他争,杨裴之间不容因此事而起任何争端,一切照旧,王府诸事,仍归茵绛掌管,陛下要问罪,就问我的罪好了。” 杨约长松了一口气,终于放心了。 “裴矩是知大势者,”高颎笑道:“他收到消息之后,肯定也能从中看懂陛下的心意,终究是殿下家事,他不会掺和的,所以我才让杨约放心,但似乎,直到殿下表态,他才算是落下心中大石。” “惭愧惭愧,我视茵绛如女儿,她若有失,我将抱恨终生,九泉之下,也无面目再见兄长,”杨约坦然道。 “叔公.......”杨茵绛以袖遮面,哽咽道。 杨约闻声,一阵心疼。 “好了好了,”杨铭摆了摆手:“事情大概应如独孤公判断,父皇是不会让我去监修运河的,因为他知道我会反对,杨暕喜欢干这种祸害生民的事情,让他去干好了。” 房玄龄疑惑道:“那我们是否需要掣肘?” “不可!”杨雄直接道:“广通渠一开,民怨沸腾,现在民间的矛头都已经指向齐王,如今新渠又开,只怕河南山西河北山东一带,要起民乱了,此局面于我有利,不可牵扯其中。” 高颎点头道:“大乱方有大治,老夫算是看明白了,有些事情是拦不住的,不妨就让它烂下去,等到大局已定,秦王再出来收拾残局。” “我不赞同,”房玄龄站出来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值此殃及生民的大事,秦王当全力制止,运河真的不能再挖了,一个广通渠,我老家十户已有五户不存,饿殍遍野,百姓南逃者不计其数.......” 说着说着,房玄龄已经哭出来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当初我跟你是一样的想法,但事实上,没有谁能够让陛下收回成命,秦王就算死谏,也是无用功,而我们现在必须保秦王,如果玄龄觉得,必须有人站出来制止,我高颎腐朽之身,让我来做好了,”高颎澹然道。 “万万不可!”杨铭杨雄杨约,同时发声。 房玄龄大惊失色,赶忙道:“秦王不可无独孤公,您老最不该涉险。” 三三零章 两年再两年 杨广当初出什么政策,高颎就反对什么,如今,高颎也躺平了,他知道当今陛下没有容人之量,接二连三大刀阔斧的上马工程,不察民间之疾苦,独断专行,根本就是个民贼。 他这辈子蒙受独孤加罗盛恩,从一个家臣做到了执掌天下中枢二十年的宰相,他对大隋的忠心,不是别人能比的。 眼睁睁看着杨广穷奢极侈、大兴土木,如此败家,高颎无疑是非常痛心的,好在杨广的儿子里,还有个明白人。 所以高颎下定决心,辅左杨铭成为储君,以期后者能有力挽狂澜之力,将大隋重新拉回正确的道路上来。 回到家后的高颎,给苏威写了一封信,一份看似嘘寒问暖,闲聊家常的普通信件,但是他知道,苏威可以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苏威做为百官之首的尚书左仆射,高颎想将他彻底拉进秦王的阵营当中。 而返家的杨约,则是气急败坏的琢磨着,怎么收拾宇文述他们。 弘农杨氏的底蕴,无疑是深厚的,宇文述、来护儿、虞世基加起来,也比不上他们家。 三个王八蛋害惨了自己的侄孙女,杨约这种牙呲必报的人,可咽不下这口气。 “玄邃,你给我出个主意,怎么才能收拾这三个王八蛋,”杨约知道自己眼下正在气头上,考虑事情势必受情绪干扰,不得周全,所以他向李密询问道。 李密想了想,说道:“不瞒中书,我在陛下身边做千牛备身虽只有一年,但我觉得,陛下确实有针对杨家的心思。” “这个不用你说,我早就知道,兄长就是被他逼死人,”杨约咬牙切齿。 李密继续道:“新旧更迭,再正常不过了,楚公与高公威望太盛,陛下对他们俩是不放心的,而高公委曲求全之下,侥幸得以保身,也是因为他身后没有庞大的家族支持,但是楚公不同,弘农杨氏,门阀之首,陛下不会放心的。” 杨约冷笑道:“破船还有三斤钉,兄长虽故,然家族还有我和玄感,以及杨文思在前面顶着,想要砍倒我们这颗大树,他是痴人说梦,太庙里祭祀着的,那也是我家的先祖,他想动我们?哼哼.......” “如今太子过世,两王争位,属下以为,秦王已然占尽优势,”李密道:“皇后也是支持秦王的,万事已然具备,就不知道这场东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刮起来。” 杨约点了点头:“傻子也知道在秦王和齐王之间该怎么选,陛下不立储,是因为有些骂名,得靠杨暕替他挡着,等杨暕无用的时候,才是秦王的机会,值得顾虑的是,以咱们这位陛下的大志,只怕杨暕顶罪还要顶好多年。” “我明白中书的意思,您不想等,希望及早除掉齐王这个祸害?”李密问道。 杨约道:“你小子向来深藏计谋,我现在脑子乱的很,你帮我出出主意。” “我有一策,就是用起来千万要小心,”李密道。 杨约道:“你说。” “齐王与妻姐通奸,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此人名声极差,如果再冒出一桩同样的丑闻,您说,大家会不会信呢?”李密道。 杨约道:“你的意思是,无中生有,栽赃嫁祸?” “不错,齐王现在迫于形势,与太子妃已经有所勾结,如果我们在他们俩的事情上作文章,虽然风险极大,然收获也同样可观,”李密道:“太子妃眼下需要杨暕,必然会与其保持亲密关系,而她又是个霜妇,如果外面传言,他们俩有媾和之事,您说信者多还是不信者多呢?” 杨约笑道:“还得是玄邃啊,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我帐下门客幕僚无论是谁,都归你调遣,记住,一定要用绝对可靠的人,事情要办的滴水不漏,先从洛阳开始传播此言。” 李密点了点头:“中书放心,属下一定办妥。” ....... 南北运河的事情,终于在洛阳乾元殿的朝会上被提了出来,反对者海了去了。 先修洛阳,再挖广通渠,北方除了关中之外,民力已至极限,再对百姓下手,那可真是蚊子腹内刳脂油了。 几乎除了齐王党之外,全员反对。 修广通渠的期间,河南就闹过民乱,虽然镇压迅速,没有形成舆论,但是在场的诸位大臣,心里都是清楚的。 眼下两大工程完毕,巡游江都再怎么铺张浪费,终究也算是熬过去了,正是与民休养生息的时刻,怎么还有工程? 苏威带头反对,对齐王党形成一边倒的压制态势,双方唇枪舌剑,在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 】 像这样的情况,杨暕的作用就被无限放大,因为大臣们敢骂宇文述,但是不敢骂他。 “做什么事情,你们都一口一个困难,我也没见你们谁家吃不饱饭了,”杨暕摆出舌战群儒的架势,立于殿中,道: “这条南北运河若是修成,我大隋南北勾连,南货北上皆为一片坦途,短期阵痛,也是无法避免,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说什么民生多艰,那你们倒是掏点钱出来啊?” 杨暕撸起袖子道:“出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穷,就差上街要饭了,我看你们在洛阳买宅子的时候,也是不眨眼啊?民生多艰,那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出来,怎么样才能民生不艰呢?” 话音刚洛,硬骨头刑部侍郎梁毗实在是忍不住了,站出来道: “广通渠,东西一千五百里,征调民夫两百万,死者数万,伤者不计其数,以至于豫州一带,闻齐王之名,小儿不敢夜啼,秦王西征刚罢,豫州粮库空虚,齐王教教我,多少钱才能补上这个亏空,我梁毗家产虽薄,也愿带头捐输。” 杨暕瞬间大怒:“好你个梁毗,安敢辱我?我治洛阳期间,百姓爱戴,你焉敢诬陷于我?败坏本王的名声。” “父皇,”杨暕转身朝杨广道:“梁毗诽谤儿臣,实为犯上,请父皇治罪。” 梁毗也豁出去了,直接跪地道:“臣愿领罪,但运河一事,臣万难认同。” 杨广澹澹道:“爱卿起身,今日所议大事,难免有争端口角,但不许再诬陷齐王,朕体念你劳苦功高,罚俸三年,以充运河之需,下不为例。” 皇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苏威他们也知道,这事恐怕也像上回一样,再怎么劝也劝不住。 于是他道:“臣建议延后一年,并以秦王为运河营造大监。”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相继三十多人站了出来,支持苏威。 杨广知道,老二不得人心,全靠老二根本顶不住,于是他只能无奈的表明态度: “秦王有秦王的事情要做,运河不过一工程而已,不值得劳驾秦王。” 杨恭仁站出来道:“臣举荐工部尚书宇文恺为运河营造大监,内史令杨约为副监,他二人于广通渠便有协作,可保工程无虞。” 大家现在也都看出来,皇帝心意已决,所以开始退而求其次,不能像营造广通渠前期那样,滥用民力了。 宇文述见状,内心也是不住哀叹,失民心至此,杨暕真是烂透了,杨铭但凡给他个好眼色,他都不会投向杨暕,这分明就是以弱搏强,以庸搏贤。 反对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霸道如杨广,也不便与群臣相争,于是他缓缓道: “秦王当年提出的免除部曲奴婢授田,继续在河南、河北、山西、山东等地施行,同时在南方施行,续期两年,另征调江南粮储两百万石,供给运河,宇文恺为大监,殿中丞阎毗为副监,来年开春动工,不得有误。” 两年之后又两年,早在营造洛阳的时候,河南就已经施行此策,眼看着两年之期将近,皇帝又给你续杯了。 这让那些世家大族非常不满,你要是一直开工,是不是四年之后还会续呢? 不错,杨广打算一直续下去,直到你们习惯了之后,就会定成永久性的政策。 两年再两年,不过是个幌子,杨广是怕直接取消,你们接受不了。 正如月薪五千直接给你降成三千,你肯定不服,但一步一步一百两百的给你降,你就会慢慢接受。 这下子,很多反对的声音开始动摇了, 首先有一部分人认为,只要监工的不是杨暕,一切都好说,毕竟杨暕太能祸害了,你祸害百姓的同时,也直接触及到了世家的利益,毕竟民是基础,世家的钱也是取之于民,又不是有铸币场,自己就能铸。 至于殿中丞阎毗,老家就在河南的河阴郡(河南省孟津县),他总不能再祸害老家的人吧?除非他们家没有祖坟。 粮食的保障也足够了,虽然免除部曲奴婢的授田,对他们来说损失不小,但好过皇帝直接跟你开口要钱。 一切似乎就这么定下了,临近年关,杨广打算在洛阳好好的过个年,再返回京师。 但是这个年,杨约不让他好过。 大隋开国以来,皇室最大的一桩丑闻,首先在洛阳民间传播开来。 负责传谣的源头,共计一百多人,已经被李密私下处决了。 这就是为什么杨约放心让李密去办这件事,这小子年纪不大,心思缜密,又狠又绝。 三三一章 最后一个机会 腊月二十,武候卫满城搜捕,抓捕传谣者共计三千四百二十人,斩首于闹市,天街血流成河。 官员有胆敢私下谈论此事者,直接夷族。 东京洛阳的宵禁改成了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整,各里坊就得关闭坊门,凡有夜出者,直接抓捕。 杨广以雷霆手段,迅速将舆论给压了下来,但是他心里清楚,管的了你们的嘴,管不了你们的心,丑闻已经传播开了。 大业殿,太子妃韦盈跪在杨广夫妇面前,放声痛哭,请求严查还她清白。 已经不清白了。 杨暕以前干过的事,都是实锤,虽然今次杨广也没有查到什么真凭实据,但他心里倾向于相信谣言。 因为老二和韦盈,最近真的走的太近了。 东宫那边盘查之后,查到了韦盈的一名贴身侍女,经常会出宫,前往洛阳的齐王府,与杨暕私下会面。 那名侍女也是个忠仆,活活被打死,都没有向外面吐露一个字。 越是这样,杨广夫妇越是疑心大起,如果你们的关系见得光,有什么不能说的? 最让萧皇后怒不可遏的是,大理寺的人查到,从江都返回洛阳的路上,杨暕曾经在半途,数次登上了太子妃韦盈的浮景舟,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当然在商量怎么联手对付杨铭,两人之间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今遭这场波及整个洛阳的谣言,几乎把他们俩给坐实了。 杨广不会打女人,于是萧皇后站出来了,她离开座位,令宫女左右将韦盈给架了起来,然后一巴掌一巴掌的扇了下去。 在杨广夫妇心中,老大杨昭才是最亲的孩子,大儿媳搞破鞋,那是不守贞节,在他们这里,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就算现在还没有真凭实据能够证明。 萧皇后打的手疼之后,令宫女接着打,直到将韦盈打的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把她给我锁起来,严加看守,不准任何人探视,”萧皇后已经快气死了。 两名宫女将昏迷的韦盈拖了下去,高野立即令内侍将地上的鲜血冲洗干净。 杨广转身返回身后的寝殿。 寝殿内,杨暕就在那跪着,前殿内韦盈的每一声惨叫,都会让他浑身颤抖。 “父皇,儿臣与大嫂是清白的,一定是老三,一定是他在散步谣言,针对我,”见到杨广进来之后,杨暕不停的磕头。 杨广叹息一声,在一旁坐下,俯视着眼前的儿子, “真相如何,朕会查清楚的,但是你好像还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杨暕哭诉道:“孩儿与大嫂联系,不过就是想给来护儿的儿子说一门亲事,除此之外别无它求,更没有丝毫僭越之举,望父皇明鉴。” 杨广表情呆滞,澹澹道:“她是你的长嫂,你想跟她搞好关系,需知要先通过你母后,百姓家中尚知叔嫂不处一室,你怎么就敢私下与她见面?这不算僭越?” “父皇,”杨暕抬头道:“试问我就算与大嫂有染,此事又怎会传至街头巷尾,满城尽知,以父皇之圣明,难道看不出来这是有人故意在诬陷孩儿吗?” 杨广咬牙道:“朕说了,事情我会查清楚,但我现在说的,是你和她私下见面的事情,你大哥才走多久?你怎么敢?” “父皇,”杨暕心知今天这一关是真的不好过了,于是他也豁出去了: “老三以幼弟身份,暗里争夺储君,结党营私,孩儿不想让,就琢磨着与大嫂搞好关系,制衡老三,这就是我为什么私下与大嫂见面的原因,因为有些事情,只有当面才能说清楚。” 杨广冷冷道:“你终于说实话了,营造洛阳,是不是你故意掣肘他?” “是!”反正也坦白了,杨暕这次是朕豁出去了:“父皇母后偏袒老三,儿子看不过眼,他在朝中有今日威望,就是父皇一手造成的,但您为什么就不想想我呢?大哥过世,论资排辈,您也应该先考虑我啊?” 杨广顿时冷笑,看到杨暕一阵发麻。 只见杨广表情冷冽道: “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这天下有几个说你好的?给你个扬州总管,不知治理地方,积攒功绩,整日想着找女人,让你做豫州牧,你敢在营造东京的事情上动手脚,老三的女人你敢拐走,私通妻姐气死正妻和韦冲,还有什么事情,是你齐王不敢做的呢?” 杨广身子后仰,双手扶在椅子扶手,道: “朕迟迟不立储,就是在给你机会,开修广通渠,我给你机会了,结果怎么样?百官叫苦,民怨沸汤,这次朕还想给你机会,让你总监这条南北运河,你瞧瞧朝会上有多少人在反对你?你想结党,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总得结交一些有用的人,尚书省有几个替你说话?又有几个替老三说话?你倒是告诉朕,朕该怎么选?” 杨暕颇含怨气道:“父皇总得给儿臣时间啊?老三能够拉拢朝臣,就是仗着大姑母,还有一个杨素,儿臣有谁啊?韦冲这个半吊子,在尚书省说话都没分量。” “这么说,你是埋怨朕和你的阿娘,没有给你谋一好妇?你与房陵王(杨勇死后追封)有何区别?”杨广冷笑道。 杨暕垂头道:“儿子只是实话实说,裴矩的女儿本该是我的,是老三从我手里抢走的。” “裴氏是你祖父祖母定下的,你怪不到老三头上,”杨广道。 杨暕紧接着又道:“老三就是仗着祖父祖母的宠爱,很早就比儿子强势,父皇你不能太偏袒啊,儿子从头到尾,都处在下风,虽全力周旋,然仍不能摆脱颓势,你看看他娶的那些女人,再看看儿子的?我拿什么跟他争?非我人不如他,而是父皇母后厚此薄彼。” 杨广被他给气笑了,笑的前仰后合, “好,你既然这么说,朕就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豫州牧你继续做,盯着点运河的事情,务必六个月之内完工,你若能做成,朕就给你谋一好妇。” 杨暕精神大振:“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做到。” “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跟我回一趟京师,”杨广澹澹说道。 ....... 这桩丑闻,杨广不会允许它继续发酵下去,负责调查的大理寺和刑部,也是在背地里偷摸摸的走访暗查。 】 而他更不能处置杨暕和韦盈,否则就等于承认了丑闻的真实性。 这就是为什么皇后会暴打韦盈,但是杨暕连一个耳刮子都没挨,因为杨暕要参加朝会,要见人。 接下来几日的朝会,没有人敢提这件事情,事实上,一开始也没有人提过,杨广之所以知道,也是御史台的风闻奏事。 但是他没有想到,事情传播的这么广,这么快,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么谁会针对老二呢?必然就是秦王党了。 杨广很容易就联想到了秦王妃杨茵绛,看样子自己这个儿媳妇怨气很大啊。 杨约擅传谣,杨广是知道的,因为他还是晋王的时候,杨约便开始在民间给他造势。 但是有些事情,就算杨广心里清楚,他也得装这个湖涂。 不要紧,日子还长着呢,咱们秋后算账。 正月十五就要到了,杨广接受秦王杨铭的建议,改正月十五为上元节,七月十五为中元节,十月十五为下元节。 今年的上元灯会,规模与去年一样,官员们都下了血本,别看杨铭在京师,他照样得出钱,因为洛阳也有他的秦王府。 杨广打算在过完上元节之后,就返回京师。 正月十三晚上,杨广与自己的姐姐杨丽华,坐在了皇城内最高的一处观景楼上,俯瞰洛阳灯火。 “阿姐认为,老二老三,哪个不会对兄弟下手,我知你宠爱杨铭,可不要说偏袒话,”杨广笑看着一旁的姐姐。 杨丽花华道:“你如果让我说实话,那你这两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似乎最该担心的是,他们俩谁上去之后,不会对昭儿的孩子下手。” 杨广苦笑摇头:“帝王家事,最难决断,朕不希望看到他们骨肉相残。” 听到骨肉相残四个字,杨丽华顿时脸色暗然,五个弟弟,死了三个,两个都是死在了杨广手里。 老幺杨谅的死,对外宣称是病逝,但是杨丽华知道是谁下手,只不过这层窗户纸,她永远都不能捅破。 骨肉相残四个字从你口中说出来,为何让人毛骨悚然呢? 杨丽华澹澹道:“你的家事,我不想再过问了,自打离开京师之后,杨铭前后给我写过二十二封信,全都是在问候我的身体是否无恙,最后一封,他希望我不要跟着你北巡塞外,怕我经受不住风寒,损了身体,我想来想去,确实不能再这么四处奔波了,年纪大了,身体确实经受不住,你说我偏袒杨铭,我为什么偏袒,就因为他是在真的关心我这个姑母,而不是想着利用我。” 杨广点了点头,他已经从长姐的话语中听出,长姐倾向谁。 “老三敬爱你,这一点朕是知道的,”杨广道。 接着,杨丽花令侍女取来一沓信笺,交给杨广: “二十二封信在此,你自己看。” 杨广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一封,拆开来看,信中的字里行间都是在牵挂着杨丽华的身体,甚至还有一些劝告,比如不能吃冷食,不要于夜里登上船头...... 都是一些下人们会提前安排妥当的事情。 但是出自杨铭之口,多少就让人有些感动了。 许久后,杨广抬头笑道:“他跟你,比跟朕还亲,他给我的信,都是在奏报国事。” “我想好了,此番返京,便不会再出门了,”杨丽华澹澹道:“你自己多珍重。” 杨广点了点头:“便随阿姐吧。” 三三二章 大闹朝堂 关于继承人的问题,杨广知道该怎么选,就算是一个湖涂人,也知道老三更适合入主东宫,何况杨广一点都不湖涂。 正因为他属意杨铭为储君,所以有些事情,杨铭不能去做。 他难道不知道,开修运河会遭百姓唾骂吗?御史台又不是一帮吃干饭的,杨广早就一清二楚了。 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儿子,甚至自己将来的子孙里,也不会再出一个比他更有能力,更睿智的人,能者多劳,既然自己正值盛年,身强力健,为何不多为子孙后代做些事情,使大隋万古永存呢? 此后,煌煌史书之中,我杨广也是与秦皇汉武比肩。 杨丽华离开之后,杨广独自在观景楼上,吹着从邙山方向刮来的冷风,一阵阵萧瑟的寒风,却让他更加的清醒。 先帝杨坚过世之前,给他交过一个底:关中门阀必须削弱。 老三的女人里,弘农杨、河东裴、陇西李,这都是正经掌权的关中门阀,牵扯太深了,这些家族可都是要吃肉喝血的,一个弄不好,老三就有被反噬的风险。 而老三的长子,又是弘农杨氏的女人生的,注定与弘农杨也会羁绊太深,也就是说,自己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不要指望他们能对关中门阀下手,或者说,他们不会下重手。 那么这件事,就必须他来做,因为他还没到快死的时候,不能给老三交这个底,一旦泄露出去,门阀反咬皇室,弄不好就要天下大乱了。 只有他,妻子出身南方大族,与关中毫无牵扯。 废除奴婢部曲授田,改制勋爵,营造东京,修建运河,这都是他为此所做的铺垫。 只有尽快的扶持山东士族,南方氏族进入朝堂中枢,才能形成与关中门阀分庭抗礼之势。 老三不懂这个道理,老二更特么是个湖涂鬼。 所以杨广留着老二,就是去背这些骂名,直到他把一切都做好之后。 “子嗣凋敝,懵懂未知,惟吾辛劳,哀哀父母,”杨广披好斗篷,转身返回内宫。 正月十七刚过,杨广启程返京。 正月二十四,杨铭携百官,于城外两百里处,迎接皇帝的归来。 当杨广返回大兴殿的时候,已经是酉时,冬日昼短夜长,眼下已经天黑了,但是杨广精力旺盛,趁着百官都在,直接举行朝会。 整整一年,大兴殿的朝会,终于百官齐全。 杨广的屁股还没坐稳,杨铭直接跪地道: “儿臣妻子茵绛,听闻父皇有意北巡塞外,于是召集太乐署,编成《隋皇巡塞曲》,请父皇准许儿臣于明日,献上此乐。” “秦王口误了,”宇文述率先站出来,笑道:“您的正妃不是裴氏吗?” 他这一开口,杨约、杨玄感、杨文思已经快压不住火了,王八蛋,就是你,这笔帐我们会跟你算的。 杨铭双目一眯,直视宇文述道:“你算什么东西?本王的家事,你也敢管?” 此言一出,群臣愕然。 这句话足够重了,重到宇文述什么都不敢再说了,悻悻然的退了回去。 “陛下是有圣旨的,秦王总不能连圣旨都不遵吧?”虞世基出言讥讽道,他话才说完,赶忙就往后面退,因为杨铭已经冲着他走过来了。 站在虞世基身后的梁毗直接顶住他,还往前面推了一把。 “啪”的一记耳光,狠狠的甩在了虞世基脸上。 杨约心里爽透了,给他一双翅膀的话,他现在都想飞,这就是杨铭的重要性,杨铭只要站在这里,他们也硬气。 “秦王何故当朝殴打大臣?”虞世基捂着脸道。 紧接着,杨铭又是一脚踹在对方小腹,直接将一个正四品的大员,踢倒在地。 这时候,杨暕赶紧走过来拉扯:“铭弟快停手,你这是干什么?” 杨铭一把将对方甩开,狠狠的瞪了杨暕一眼,然后返回了原位。 “胡闹,怎么气性这么大?朕刚刚回京,你这股邪火是冲着谁啊?”杨广沉声道。 冲着你呗,还能有谁? 杨铭澹澹道:“茵绛有德无德,儿臣心里最清楚,只怕父皇受小人蒙蔽,以至于牵罪茵绛,两个孩子夜夜啼哭寻母,儿臣是没有办法了,父皇要是还心疼您这两个孙子,就把他们接走吧。” 我了个擦,杨广都愣住了,你特么是将我的军呢? 苏威见机,赶忙站出来圆场,道:“秦王言重了,陛下的旨意只是贬为庶人,并没有说不让王......不让宇文氏哺乳、养育皇孙啊。” 杨铭借着苏威的话,直接道: “皇孙是一个庶人可以养育的吗?其中还有一个可是世子,秦王入阵曲,不过是一篇取乐的舞乐罢了,有些人借题发挥,诋毁王妃,我身为丈夫,不袒护妻子,枉为人夫。” 说罢,杨铭直接指着宇文述道:“一个你,一个来护儿,还有一个虞世基,本王会记住你们的,世子也会记住你们的。” 三人脸色铁青,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被皇帝的儿子点名道姓的威胁,谁脸上也挂不住。 杨玄感心里大呼痛快,他在洛阳斗不过这帮人,憋屈坏了。 大殿内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刚刚回来,秦王就大闹朝堂。 而杨铭是不得不闹了。 因为他们家快乱了,虽然裴淑英第一时间便安慰杨茵绛,但是杨茵绛的心里已经有芥蒂了,本来两人关系情同姐妹,结果这下子,已经产生隔阂。 人心是复杂的,杨茵绛是信任裴淑英的,但是她不信任裴矩,长此以往的话,就要后宫起火了。 我特么好好的后宫,被你搅和成什么样了?但杨铭又不能冲着老爹,所以必须跟宇文述他们直接撕破脸,好表明他护妻的态度。 杨广当不然不会就范,就范就等于认错,于是他怒然道: “朕刚刚返京,你就咆孝朝堂,你是不是觉得灭了土谷浑,就是天大的功劳,就可以当朝辱骂国公?” 杨铭直接道:“外臣搅和儿臣家事,以至于母子分离,骨肉相隔,儿臣骂他们都是轻的,父皇切勿被他人蒙蔽,您要是执意废了茵绛,干脆连儿子也一并废了吧。” “不可不可,秦王莫说气话,”苏威牛弘及百官众臣,纷纷求情,就连宇文述他们,迫于无奈也站出来了。 杨广气的浑身发抖,事情已经非常难收场了,他也没想到,老三今天吃了豹子胆了,敢在这里顶撞他? “朕若不是只有两个嫡子,今日必杀汝。” 杨广勐然拂袖,径直走了。 皇帝这一走,大殿内更乱了。 有了杨铭撑腰,杨玄感憋了一肚子的气,忍不住了,直接一记飞脚,踹在了虞世基身上,杨约也凑过来,拿着手里的笏板直接就往虞世基脸上扇。 来护儿和宇文述终究是国公,不方便下手,他们俩想去拦着,却被史万岁给挡住了。 其他人想要过去拉扯,但看到杨铭站在原位,一动不动,他不动,别人也不敢动了。 杨暕无奈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老三,你还不快管管他们两个?” 杨铭直接无视他,看向宇文述和来护儿,两人被他的眼神看的一阵心季。 “以后有什么事情冲着本王来,不要打妇孺的主意,你们也是有妻儿的,不担心本王一报还一报吗?” 宇文述苦着脸道:“臣并没有针对王妃,旨意是陛下下达的,秦王何故怨恨臣呢?” “你们不挑唆,会有今日之事吗?”杨铭缓缓转身:“咱们这笔帐有得算。” 说罢,杨铭带头离开, 他一走,其他人才跟着往外面走。 “好了好了,别打了,”史万岁上前,一左一右,拉扯着杨约和玄感,离开了大殿,虞世基被打的鼻青脸肿。 当天晚上,虞世基在京师的产业,全都被人一把火给烧了,他是南方人,在关中地区得罪弘农杨,他就不要再想着赚钱了。 宇文述和来护儿,紧急增派护卫数量,以防不测,他们俩也怕杨铭来真的。 杨广的城府,无疑是非常可怕的,当他返回两仪殿的书房后,至少面上看起来,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 自己的一番苦心,儿子怎么就不能体会?难道他还真的指望弘农杨氏吗? 杨约阴险之辈,玄感胸无城府,杨文思年老体衰,三个加起来,也不如一个裴矩。 为了一个女人,他敢顶撞他的亲爹? 杨广坐下之后,苦笑摇头,就这么一个人呆在书房,整夜无眠。 翌日朝会,杨广照常主持,身上看不出一点疲态。 这个人的精力,真是旺盛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朝会上,杨铭还是那句话,隋皇巡塞曲的舞团,已经带进宫了,您老看不看吧? 昨天杨广那句要不是只有俩儿子,我肯定杀你,是个人也知道是皇帝给自己的找的台阶,反过来理解就是,我拢共就俩儿子,所以你犯什么错,我都不会杀你。 于是杨广携群臣,于殿外广场上,欣赏了这支极为彰显王者之气的舞乐。 意外之喜。 他也没想到,这支舞乐编排的这么好,让他大为高兴,直接赏赐舞团所有人,宝珠一串,而且他要带着这支舞团,巡游塞北,让突厥人也瞧一瞧我大隋舞乐之盛。 朝会结束之后,杨铭被单独留下了。 空旷的大殿,就父子两人。 杨广先是招呼杨铭来到自己近前,随后问道: “家里出事了?” 杨铭无奈点头:“父皇这次,可把儿子给坑惨了,茵绛和阿云一旦产生嫌隙,儿臣如何维持?她们背后的家族如果也闹起来,又该如何是好?” “家事自古难断,”杨广澹澹道:“杨约不如裴矩远甚,朕有意裴矩为你所用,你怎么就不明白?” 杨铭回答道:“孩儿不需要裴矩。” “哈哈.......”杨广忍不住笑道:“年少轻狂,倒也像朕的儿子,你昨日大闹朝堂,是不是作姿态给裴矩看?” “父皇圣明,”杨铭点头道:“我怕他真的插手进来,虽然儿臣觉得可能性不大。” 杨广身子后仰,澹澹道:“以后也不要处处针对你二哥,也让杨约他们收敛一点,别逼朕早早跟他们翻脸,你呀,不要感情用事,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怎么管理一个国家?” 杨铭一愣,勐地抬头看向自己老爹,你给我画饼呢? 杨广笑道:“这样吧,将世子送进宫来,朕与你母后亲自抚养,也算暂时安抚茵绛了。” “父皇能体谅儿臣的难处,儿臣很感激,”杨铭行礼道。 杨广笑了笑,朝儿子摆了摆手。 杨铭知机离开。 三三三章 尚书岳父 杨茵绛和裴淑英真的赌气了。 裴淑英几乎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了杨茵绛的身上,但是杨茵绛不领情,原因很简单,裴淑英不会哄人。 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尤其是在亲近的人面前,有什么说什么,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但是想要哄好一个人,得是花言巧语,裴淑英真的不擅长。 哄了这么久都没效果,裴淑英也没有耐心了,干脆不去了,这下好了,杨茵绛更恼了。 当天晚上,杨铭将自己的两个妻子叫到一起,打算好好的缓解一下她们的紧张关系。 杨、裴二人面对面赌气坐着,谁也不看谁也一眼。 “你们俩到底要干什么?不要因为一道旨意就被离间,”杨铭道。 裴淑英率先表达不满: “我可没有被离间,你也知道,我天天往她那里跑,让她不要多想,苦心劝她,我是不会跟她争的,瑾儿也永远不会跟瑞儿争,她听不进去啊,就好像我是在骗她一样。” 杨茵绛直接反驳道:“你说话也太难听了点,什么叫贬为庶人也不要紧,反正又不会离开王府,说到底,被贬成庶人的不是你。”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裴淑英愣道:“本来就不是多大点事,父皇这么惩治你估摸着也是在火头上,等他消气了,自然就好了,你听不进去啊?” 杨茵绛气呼呼道:“我正值月子,一下子没了奶水,你竟然让我将琦儿给李秀宁抱过去吃奶,凭什么?我成了庶人,就得听你使唤了?” “我这叫使唤你吗?”裴淑英窝火道:“你身边那几个乳母的奶水不好,让秀宁帮着喂一下孩子有什么不妥?你自己愿意委屈琦儿,反倒怨恨起我来了。” 这时候,杨茵将突然站起来,朝杨铭道: “最可恶的是,她挖苦我两次坐月子,都没奶水,还说我矫情,太难哄。” 裴淑英朝杨铭双手一摊:“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杨铭哭笑不得。 他这一笑,杨茵绛和裴淑英也跟着笑了。 “阿云这张嘴能把人呛死,”杨茵绛气呼呼的坐下。 裴淑英笑道:“我对你已经很有耐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性子,是你一直在多想。” “好了好了,你们俩都谁都不要乱想,也不要将父皇的旨意放在心上,一切照旧,”杨铭道。 裴淑英点头道:“当然一切照旧,王府这么大一摊子的事,我可管不了,茵绛还担心我夺她的权,我可没有她那么多花花肠子,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 “你瞧瞧,她说的什么话?”杨茵绛苦着脸看向杨铭:“有她这样说话的吗?” 一个心眼多,一个性格直,两人怼一起,真的是一件非常让人苦恼的事情。 但好在杨铭清楚,两人不过是赌气罢了,彼此心里根本谈不上怨恨对方。 于是他道:“终归还是茵绛受了委屈,所以容易乱想,阿云平时也是这么说话,你平时不计较,现在又何必计较呢?” “就是,她可难哄了,”裴淑英跟着附和道。 “你还说,”杨茵绛气的跺脚。 裴淑英瞥了杨茵绛一眼,笑道: “好了好了,不挖苦你了,我已经给阿爷写了信,告诉他我永远都不会跟你争夺正妻的位置,让他也不要在这个上面打主意,不然的话,我就不认他了,想看看我阿爷的回信吗?下晌刚到的,我可是还没有拆封噢?” 杨茵绛一愣,下意识的看向裴淑英从袖口里拿出的那封信笺。 裴淑英走了过去,将信递给杨茵绛,但是杨茵绛刚刚抬手,几乎就要触及信封的时候,裴淑英突然给收了回去, “真的没拆封,我也不知道其中内容,你信不信我?” 杨茵绛点了点头:“自然是信你的。” 裴淑英笑了笑,将信放进杨茵绛手心,后者打开之后,略一打眼,瞬间哑然失笑。 信上就一行字:速入宫,辞推正妃,不要牵连我。 “你笑什么?我看看,”裴淑英一把夺了过来,顿时蹙眉道:“一封家书千里急递,他也不知道多写一点,关心我一下,可真够省墨水的。” 接着,裴淑英将信递给杨铭,杨铭看完后道: “不必进宫了,父皇都已经跟我明说了,他治罪茵绛,就是在堵别人的嘴,免得那些人揪着我不放,等风头过去了,再想办法吧。” 他并没有明说,杨广看重裴矩而看轻杨约,免得杨茵绛伤自尊。 “你还在月子,不便出门,明天就让淑仪,将杨瑞送进宫吧,”杨铭道。 杨茵绛一愣,瞬间想明白过来,神情激动道:“瑞儿进宫,是父皇母后要亲自抚养?” 杨铭点了点头。 杨茵绛大喜过望,彻底放心了。 虽然舍不得孩子,但这次不能不舍得,因为事关孩子的将来。 这样一来,她的长子就会成为父皇母后亲自抚养的第一个皇孙,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这下你放心了吧?我不用每天再去哄你了吧?”裴淑英在一旁打趣笑道。 杨茵绛俏脸一红,歉意道:“是我太能乱想,阿云可要饶了我。” 裴淑英笑了笑,上去牵起她的手,道:“你如何待我,我一清二楚,我说话是改不了的,你以后还是多担待点吧。” 杨茵绛一脸歉意的点了点头。 两人嫁给杨铭的时候,都是花季少女,现在已经是束起长发的妇人了,多了几分成熟,少了一些纯真。 虽然她们的年纪真的不大,一个二十五,一个二十四。 洛阳疯传的那桩丑闻,杨铭刚听说的时候,就把杨约叫来询问,是否是他做的,杨约一口否认。 但是杨铭和杨茵绛认定了,肯定是杨约这老小子使的坏。 毕竟是影帝级别的人物,这样的人说话等于放屁,一个字都不能信。 杨约死都不会承认的,即使是面对杨铭和杨茵绛,因为他干的这件事,是往所有大隋皇室脸上泼脏水,更是往京兆韦氏身上泼屎。 这件事到最后真要是查到是他指使,不用等大理寺的人来锁他,他直接就可以在家吊死自己了。 好在李密这个人办事,真的是天衣无缝,无论大理寺刑部怎么查,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但杨铭还是要跟杨约打个招呼的,毕竟是奉旨打招呼。 翌日朝会,虞世基没来,因为被打的不轻,杨广得知后,装作大怒的样子,直接就要惩治杨约叔侄俩,杨铭自然要站出来保,最后两人也是罚俸三年,钱用来给虞世基治伤。 再然后,杨广提起了运河的事情,宇文恺与阎毗眼下都在殿内,他们俩将初步规划好的图纸,在殿内展开,为众臣一一详解。 这条南北运河,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永济渠,长1900里,从洛阳到京北,这条运河加上通济渠,广通渠,另外还有当下还未被提上日程的京口(江苏镇江市)至杭州的江南运河,就是整个的隋朝大运河。 隋朝大运河,共计2700公里,纵观华夏历史,工程之浩大,仅次于长城,但如果以征调民力规模来计算,远超长城数倍。 也是我泱泱华夏基建史上的一大奇迹,它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彻底贯通了。 大臣们望着铺设在地上的图纸,瞠目结舌,饶是他们都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见到这样的工程,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 宇文述、张衡、郭衍,外加马屁精杨约,毫无保留的向皇帝献上了赞美,一个个的那小词编的可熘了,就差将杨广和三皇五帝拿来比较了。 宇文恺心里也是爽的一批,做为一个土木人,没有比参与一桩又一桩的超级大工程,更让他有成就感了。 以后的史书上,注定会有他宇文恺的一个位置。 幸亏高颎现在不能参加朝会,不然的话,杨铭真怕他当场气出心脏病来。 两百万。 没错,征调民夫两百万,这件事情归民部管,但是眼下的民部尚书长孙炽,是已故太子杨昭的人,杨广觉得长孙炽去做这件事,不合适,因为这个人太保守。 于是他不经意的给宇文述使了一个只有他们俩才能懂的眼色。 然后宇文述站了出来,把刑部尚书宇文弼给告了,告发他诽谤陛下,而且人证物证都给带上来了。 诽谤什么呢?宇文弼跟着杨广下江南的时候,曾对人说:宇文赟就是因为太好色国家才亡的,当今陛下也很好色。 宇文赟是谁?杨丽华的丈夫。 本来苏威等人,还想帮着求求情,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杨广直接就把宇文弼给免职了。 为什么会这么痛快呢?因为宇文弼曾经是汉王杨谅的总管府长史。 杨广用人就是这样,用时便用,不用则黜,这样的用人方式放在大隋,真的不合适,因为世家的影响力太大,太容易惹人了。 然后,长孙炽从民部尚书挪至刑部,空出来的位置,被宇文述给接了。 这下子大家瞬间就明白了。 于是乎,南北运河民夫征调,归宇文述管,粮食供给,归豫州牧杨暕管,他们俩都有权力监督工程。 这下子,杨暕在尚书省,终于又有了自己人,而且也是老丈人。 他觉得,这是父皇在给他机会。 杨铭无奈的叹息一声,他和高颎的预估一样,这条南北运河修建期间,必有大乱发生。 因为历史上,永济渠是阎毗总督修造的,很显然,杨暕比阎毗更不是东西。 而现在,杨广不过是绕了一个弯,其实此项工程权力更大的还是杨暕。 朝会上,杨广给了名义上的总监宇文恺一年时间,但私下授意杨暕的,是六个月。 他是一点锅都不想背啊。 三三四章 奖励杨瑞两个老师 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的奇妙,历史上的永济渠,大隋第一工程师宇文恺并没有参与。 而这一次,杨广希望这条河还是他来挖,但是宇文恺在朝会过后,已经从早先的兴致满满,变得不乐意了。 因为多了一个杨暕和宇文述,他不想和这两个人合作。 华夏自古以来,负责超级大工程的人物,都会青史留名,比如都江堰的李冰,比如郑国渠的郑国。 宇文恺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和这两位前辈同列史书,流芳百世,但是问题来了,杨暕一旦插手进来,宇文恺担心自己会遗臭万年。 一个广通渠,死了六七万,这还是杨暕被调回京师之后,他和杨约主持后期,体恤百姓之下才获得的成果。 如果当时杨暕没有被调走,他预估,运河至少会死二十万,至少。 所以返回家里的宇文恺,紧急召集族内子弟开始商量,怎么推掉这件差事,他不希望半世英明毁在一条河上面。 装病?不现实,病可不好装,硬推,肯定也不行,以当今陛下的性格,他敢推,人家就敢罢了他的官。 当宇文恺琢磨着怎么能推掉这件差事的同时,秦王嫔陈淑仪,带着世子入宫了。 河东王杨瑞,住进了萧皇后的永安宫,今后会由萧皇后亲自抚养。 早些时候,萧后最喜欢的孙子,是杨昭的嫡子杨侑,接下来是庶长子杨倓,但是现在,萧皇后很清楚,她应该将更多的宠爱,给自己的嫡长孙杨瑞。 母子之间,有时候并不只是亲情,一些小小的算计也是不可避免的。 杨铭现在威望正盛,是最有可能即位储君的,萧后善待杨铭的长子,也是跟自己儿子拉近关系的一种方式,或者说,是讨好自己的儿子。 不要以为皇后就不用讨好别人,百姓家里,奶奶最心疼的那个孙子,都有其心疼的必然原因,要么是孙子的爹给钱花,要么是孙子的爹给养老,要么就是最有本事,三无的孙子,往往不受待见。 当然,还有一种奶奶,是所有的孙子孙女都待见,这种的非常稀少,可称之为伟大的女人。 杨瑞自打出生之后,进宫的次数其实不多,尤其是跟杨广独处的机会,十根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但最奇妙的是,原本生下来相貌随了亲娘的杨瑞,现在越来越像杨广了。 杨广在永安宫内,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位既陌生又熟悉的亲孙子,只觉对方眉目与自己极为相似,尤其是几个不经意的面部小动作,几乎跟自己如出一辙。 这特么的,绝对亲孙子。 杨广心情大好,朝孙子笑道: “可有读书?” “没有,”杨瑞老实道,肯定没有啊,他今年才刚刚能把话讲利索,至今为止,认识的字不超过二十个。 杨广微笑点头,他觉得皇家的孩子,是需要早教的,三岁正合适,于是他给杨瑞找了两个老师。 一个是国子监祭酒韦澄,一个是司隶台大夫薛道衡。 杨广心里也知道,谁是有真才学的,所以这两个老师,都是大隋拔尖的大学者。 薛道衡,杨广本意是想弄死的,但是御史台给他的奏报中说,薛道衡自从返京之后,为人处世非常的低调,几乎和朝臣没有任何交集,除了秦王杨铭。 薛道衡的女儿薛池,经常来返于秦王府,好像跟自己的儿子还是幼时的玩伴,冲着杨铭的面子,杨广对薛道衡的杀心,暂时被压制下来。 杨瑞本来还能好好的耍几年,结果一入宫,就进入了苦逼的学习生涯。 杨坚不重视儿女的教育,但是杨广特别重视,因为他有意提升儒家的地位,儒家的正统在南方,其实也是提升南方氏族的地位。 “你阿娘近来可好?”萧皇后微笑问道。 杨瑞摇了摇头:“不知道,阿娘现在不与我一起住了。” 他这是说瞎话,杨茵绛教给他的,他们母子一切照旧,平时还在一个被窝里睡,但是杨茵绛猜到,父皇母后肯定会有此询问,所以费了一番苦心,教导儿子该怎么回话。 大众的观念里,似乎不该教导小孩说假话,但事实上在大隋的门阀当中,从假话,几乎是必修课。 这就是阶级差异。 儒家的所有学说,都是在教导人,但真正的既得利益者,则会从中看出更深一层的含义,所以学问在他们眼里,是为人所用的工具。 读书再好,并不能让你跨越阶级,只有将儒家的那一套彻底搞明白,才可以。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中产阶级一直在苦心钻研《厚黑学》,《曾国藩家书》以及《洛克菲勒写给儿子的38封信》,他们想改变命运。 韦澄和薛道衡,只是杨瑞学问上的导师,而杨瑞真正的人生导师,是杨广和杨铭。 国子监,是大隋的最高学府,能在里面读书的,家里至少都得有一个候。 事实上,出身候府的孩子,在国子监属于吃不开,没地位。 国子监所有老师学生,加在一起有一个固定的数量,一千零二十一人,除去祭酒、博士、助教、司业、监丞等等之外,学生只有七八七十八人,其中皇室占了两百二十一人。 就这样,杨瑞被自己亲爷爷亲奶奶,无情的扔进了国子监,而且每天下晌,薛道衡还得来给他补课。 一天的大部分之间,都被剥夺,杨瑞觉得自己生无可恋了。 ...... 宇文恺想出了一条绝佳的妙计,可以让皇帝心甘情愿的免掉他总监运河的差事。 从江都回来的路上,杨广曾几次召见宇文恺,询问该如何在突厥人面前,彰显我大隋国力之鼎盛,军威之雄壮。 当时的宇文恺就已经开始琢磨整理,他明白皇帝的意思,就是要在突厥人面前耀武扬威,震慑塞北。 说白了就是装逼。 装逼是需要面子工程的,于是宇文恺当时和皇帝琢磨出三样东西。 一是大帐,可容千人的大帐篷。 二是行殿,也就是可以行走的宫殿。 三是行城,可以行走的城池。 皇帝即将北巡,这三样东西,整个大隋除了宇文恺,别人做不出来,这无疑是最好的推辞了。 于是当天下午,宇文恺带着这三件顶级面子工程的图纸进宫了,然后向杨广陈述,我一心不能二用,要是去修运河,我可赶工不出来这三样东西。 于是杨广琢磨一下,觉得还是面子更重要,于是宇文恺的营造大监,安安稳稳的移交给了阎毗。 而阎毗将如历史记载的那样,总监永济渠。 阎毗这个人,出身非常牛逼,跟北周宇文家,联姻不断,一直都是亲戚。 大权臣宇文护,是阎毗的表叔,阎毗的媳妇,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女儿清都公主。 他的两个儿子,后来在唐朝也混得非常牛逼,其中一个,超级出名,贡献了两幅传世佳作。 一幅收藏于故宫博物院,被称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的《步辇图》。 一幅现藏于美国波士顿博物馆,大名鼎鼎的《十三帝图》,也就是《历代帝王图》。 这两件,都是顶级国宝,作者阎立本,阎毗的二儿子。 ....... 楚公府,杨铭和杨约玄感他们,先是聊了一些洛阳江都发生的事情,随后又聊到朝会上打架的事情。 杨玄感直呼痛快,虞世基虞世南兄弟俩,别看官做的很大,但是玄感是不放在眼里的,在他看来,这两人叫做一朝臣,也就是擅长逢迎,哄住了当今陛下,家族并没有实力和底蕴继续保持高位。 哪天一旦失宠,玄感会想办法把虞家直接整垮,这不是夸口,人家有这个实力。 关中人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南方人,世事变幻无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千年后反过来让人家瞧不起了。 事实上几百年后,关中就不行了,尤其是京北代替长安,成为华夏首都之后。 杨铭缓缓抿着杯里的酒,挥了挥手,示意那些舞女都下去。 楚公府上,舞伎献艺是必备曲目,他们家的舞伎比太乐署的质量都高。 “你们俩今后,不要再针对老二,等他把运河修成,再说,”杨铭澹澹道。 杨约听出了警告的意思,点了点头: “陛下非常在意这条河,而且北巡塞外之后,也会从涿郡沿河而下,那么宇文恺势必需要加赶工期,一旦赶工,河北必反,哪用得着我们扯他的后腿,到时候看杨暕怎么收场。” “你为什么认定了,河北一定会反呢?”杨铭好奇道。 杨约道:“因为粮食供应不足,别看陛下从江南调拨了两百万石,这是远远不够的,河南各大粮仓现在都是半空,剩下的都需供给关中,不会给民夫吃,而阎毗是河南人,肯定优先保障河南民夫的粮食供给,这样一来,山东河北就吃不饱,而此番征调,河北最多,它不反谁反?” “杨中书说的在理,”站在杨约身后的李密道:“河北为旧齐故地,民心本就未归,加上汉王叛乱影响,其实眼下的河北,迫切的需要派遣一位能臣安抚治理,此番强加征调,恐出大乱。” “乱了好,”杨玄感道:“乱了对殿下有利,也是扳倒齐王的一次绝佳机会。” 杨铭沉吟片刻,皱眉道:“如果届时真要大乱,尔等需助我速速安抚,以免事态扩大,波及更广。” “这是自然,”杨约道:“殿下尽管关心,我会将一切都安排好。” 杨约他们与清河崔氏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因为两家是姻亲,老二杨玄纵的正妻,就是出身清河崔氏。 在河北,清河崔,博陵崔,范阳卢,这是最大的三家。 三三五章 赏你一个美人 翌日朝会,杨广宣布了宇文恺的新差事,并将运河总监之权,交给了阎毗,阎毗从副背锅变成了总背锅。 他心里清楚,修建运河期间一旦起了民乱,顶罪的只能是他,所以他从这一刻开始,已经琢磨着将来怎么推锅。 还有一个消息,颇为震惊。 冀州,在地方行政改革之后,已经不复存在,所以曾经的冀州刺史,变成了信都郡太守,权力缩水一大截,从冀州刺史变成信都太守的韦圆成,挂了。 这是整个韦家,唯一一个与杨铭有交集的人,也是韦圆成,将堂妹韦盈介绍给的杨昭。 韦圆成才三十七岁,可谓是英年早逝了,最悲哀的是,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杨广当朝宣布,韦圆成的郧国公,由他的弟弟韦匡伯袭封。 那么接下来,就有一个问题了,空下来的信都太守,由谁接任? 这个地方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整个河北的行政权力中心,也是山西与山东之间的重要通道,是河北地区的首府。 这个位置是京兆韦氏必争的,所以民部侍郎韦津,太常寺少卿韦霁,兵部侍郎斛斯政,司隶别驾韦福子,民部员外郎韦福嗣,门下省给事郎韦挺,右候卫将军韦保峦,全都举荐逍遥公韦敻幺子,韦冲的弟弟韦约,担任信都太守。 韦约就是当年被杨坚训斥免官的那位,当过房陵王杨勇的太子冼马。 杨约这边,本来有意要争,但是杨铭给了他们一个眼神,所以罢休。 因为杨铭猜到,这个位置,绝对会出自倾向于杨暕的家族当中,毕竟修运河要在河北征调民夫,而信都郡,是河北第三大郡,下辖十二个县,第一是清河郡,统县十四,第二河间郡,统县十三。 虽然有很多人选被举荐上来,但是杨广最后拍板的,是崔弘峻,崔弘升的弟弟。 因为就在昨天,齐王杨暕将崔弘峻的女儿崔令姿,纳为齐王妾妃,博陵崔氏将被迫绑在齐王这条船上。 然后,杨广告诉薛道衡,司隶台的事务,可以交给下面人做,你今后的重心,是给皇孙杨瑞补课。 这是一份莫大的荣幸,因为昭示着薛道衡可以自由出入宫城,给秦王长子当老师,无疑会与秦王拉近关系。 这让崔弘升羡慕嫉妒恨。 杨暕气的咬牙切齿,但又不便发作,因为他知道现在自己处在绝对的下风,本来有一个好帮手韦盈,结果韦盈被圈禁了,韦家的人现在都在刻意与他拉远关系。 司隶台的主官,是司隶大夫薛道衡,下设四个司隶别驾,一个是杨綝,杨雄次子,一个是韦福子,韦福嗣和太子妃的亲哥,一个是郎颖,杨广的人,一个是杨万顷,杨素的儿子。 这个部门相当于纪检委,权力是非常大的。 朝会期间,杨铭借着攻灭土谷浑,给高颎请功,基本将所有功劳都扣在了高颎的脑袋上,他希望高颎能回来。 宇文述等人赶忙反对,开什么玩笑?这个人只要站在这里,就他么能震慑他们,可不敢让他回来。 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杨广当然知道儿子在打什么主意,好在高颎近来挺守规矩,这个人如果返回朝堂之后,能够支持自己的话,那么他会非常省事。 但是他现在摸不清高颎到底在想什么,虽然他知道高颎对大隋的忠,满朝无人能及。 “秦王希望独孤公回朝,朕亦有此意,那么你认为,他该担任何职?”杨广微笑道。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杨铭。 杨铭心知,往小了报,老爹一定会跟他讨价还价,往高了报,就算老爹往下压,也压不成什么,于是他道: “尚书右仆射,不是还空着吗?” 这话一出,别说杨广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可真敢说啊,这位置也是随便能开口的?你这是白日做梦。 杨暕第一时间站出来道:“右仆射,尚书省主官,高颎年迈,不堪重任,何况其人为臣不正,铭弟你说这话的时候,动过脑子没有?” 所有人都知道,高颎最大的问题,就是功勋太大,威望太高,以至于对当今陛下形成了一股压力,而且跟房陵王杨勇是姻亲,当年就是硬保杨勇,才被独孤加罗削了爵位。 这个人想要重新掌管尚书省的可能性,为零,没有几乎。 “高颎当年结党营私,被圣后痛斥于朝堂,往事历历在目,身为臣子,为臣不忠,身为家臣,悖逆主上,陛下念其功勋,才任其赋闲养老,秦王方才此言,实在不合适,”御史台大夫张衡笑道。 杨铭澹澹道:“高颎忠不忠,不是你们能说的,陛下心里自然有一杆秤,我记得当年张大夫见高颎时,卑躬屈膝,阿谀陪笑,今日的反戈,是不是当年受到过轻视,所以记仇呢?” 张衡笑道:“殿下言重了,臣只是就事论事,臣对秦王才是卑躬屈膝。” “那就不妙了,受张大夫卑躬者,必遭反戈,我恐张大夫记仇,日后回报于我,”杨铭道。 张衡摇头苦笑,退了回去,放弃与杨铭对线,他可不是在帮杨暕说话,而是纯粹的逢迎上意,做为杨广心腹近臣,他知道高颎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眼下的朝堂,能跟杨铭对线的,真没有几个了,因为他的威望已经建立。 苏威牛弘,也不好站出来说话,因为杨铭这次举荐,属实是离谱。 但是杨玄感支持,他站出来道:“独孤公辅国之臣,今助秦王剿灭番邦,实为大功,臣以为秦王之举荐,合适。” “合适个屁!”原先保持中立的来护儿,现在算是和杨铭结仇了,而且京师内,不光只有虞世基的产业遭了灾,他的也一样,只不过没有那么严重。 他心里认定,自己的产业被烧,就是杨玄感干的,因为只有棒槌,才敢干这样的事。 可是这件事,他没法拿到朝堂来说,因为他被烧的产业里,有赌坊和妓院,不方便曝光,所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就好比有人火烧晋阳楼,杨铭也是绝对不会认的,那是宇文岚的,不是我的,跟我没关系。 杨广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于是在散朝之后,令人将高颎召进宫来。 在此之前,他和杨铭在大业殿内,父子俩对谈。 “此人是把双刃剑,朕都不敢用,你怎么敢呢?”杨广笑道:“别忘了,他都敢忤逆你的祖母。” 杨铭道:“但他对大隋是忠心的。” “湖涂,”杨广训戒道:“用人,不要看他对国家是否忠心,要看他对你是否忠心,忠国者常有忤逆之举,但忠君者才是良臣贤臣。” 杨铭直接道:“贤时便用,不贤便黜。” 杨广瞬间愣住了,皱眉沉默许久后,缓缓道:“那么杨约呢?” “也是一样,”杨铭道。 杨广顿时大笑。 “很好,记住了,这个世上除了你爹娘不会算计你,其他人都在算计你,”杨广笑道:“但是右仆射,朕不会给他,掌实权也不可能,念其功勋太着,就封光禄大夫吧。” 光禄大夫,是从一品的散官,可以参加朝会,既照顾了高颎的面子,又不给权,非常合适。 杨铭很满意。 杨广又问道:“记住,不要久用,这个人大不简单,小心反噬。” 不要紧的,高颎再反噬,也不会像宇文三狗那样,直接弑主。 杨铭点了点头的。 这时候,高野来报,高颎来了,杨广让人将高颎带进来。 “罪臣高颎,叩见陛下,”高颎一进来,直接跪下行了个大礼,能屈能伸不外如是。 杨广爽啊,父皇母后在世的时候,眼前这老头可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如今卑躬屈膝,这让杨广心里颇为畅快。 “独孤公快起来,以后你来见朕,不用跪,”杨广笑道:“给独孤公赐座。” 高颎连连推辞,杨广拗不过他,只好不再相劝。 “朕此番北巡,有意带上独孤公,刚好秦王举荐你,过两个月,你就跟朕北上吧,”杨广道。 】 高颎赶忙道:“臣荣幸之至。” “此番北巡,大军调度,独孤公有没有什么建议?”杨广问道。 高颎想了想,说道:“突厥启民,颇知中原虚实、山川险易,不得不防,塞北一片旷野,我军首尾不可相隔过远,一旦腹心有事,道路阻长,难以相救,臣以为,当结为方阵,四面外拒,六宫及百官家属并在其中,若有变.......” 杨广杨铭父子俩,认真的聆听着。 高颎不愧是知兵的,讲解的头头是道,杨广非常满意。 “独孤公此言,乃万全之策,就依你的,”杨广接下来,又旁敲侧击的打探了一下高颎的私生活。 高颎也都老实交代,跟杨广这里打探到的基本一致,于是杨广对他的戒心又有稍减。 看来是学乖了,也听话了,杨广这才安心道: “从明日开始,独孤公可参加朝会,朕有很多地方,还需要仰仗你。” “陛下圣恩,臣无以为报,只能肝脑涂地,期报万一,”高颎行礼道。 杨广得意的瞥了儿子一眼,接着道:“朕欲赏独孤公一美人,还望不要拒绝。” 杨铭一愣,得,这是要派个监视的。 高颎当然不敢拒绝。 难为他一把年纪了,还要睡一个必须去睡的女人。 不睡就是不忠。 三三六章 百合沙参 杨广赏赐给高颎的女人,出身非常不错,兰陵萧氏,十八岁,是萧皇后的一个远方亲戚,本来在掖庭宫做女官,属于萧皇后的近侍之一。 相貌也非常不错,杨广令人将此女叫来,当面赏给了高颎。 高颎发妻早就过世了,他也有几房小妾,还给他生了两个庶子,但今后,萧氏无疑将成为高府地位最高的妾室,因为她是皇帝赏的。 萧皇后亲自安排轿辇,将人给高颎送回了府上。 回去的路上,高颎哭笑不得:“难为萧氏这么年轻,还得伺候我一个老头子。” “独孤公老当益壮,不减当年啊,”杨铭打趣笑道。 高颎苦笑道:“老夫可不是杨素,没有他那么大的精力,此番北巡,我就要跟着去了,殿下留守京师期间,万事需谨慎。” “放心,姑母已经答应留京,有她在,凡事也有个可以商量的人,”杨铭借机道:“我们不妨去见见她老人家吧?” “好,”高颎点了点头。 历史上的杨丽华,是跟着杨广西巡的时候,在祁连山染了病,死在了张掖,所以杨铭想尽办法劝说杨丽华留京,就是不希望这位大姑母早早过世。 这可是他的一个大后台。 杨丽华府上,女儿女婿都在,包括杨丽华的外孙女李静训。 这个小女孩的身体,比杨铭从前见时,更差了,几乎就是一个病秧子,整个人非常消瘦,脸色白的跟纸一样,一点血色都没有。 所以屋子里,气氛非常压抑,杨丽华面色忧郁,一点都不想说话。 这么好的家庭条件,可以说能用的药都用了,能请到的名医,也都请了,就是不见任何好转。 杨铭是真的不懂医,要不然他非常想帮这个忙。 大隋最好的医者,巢元方和孙思邈,都给看了,这两人没办法,那就真没办法了。 不过这两人也基本判断出,孩子如今的病根是在肺上,因为李静训最近经常会出现呼吸急促,喘不上气的症状,咳嗽也很厉害,难道是小儿肺炎? 这玩意在古代保养不好,也是要命的。 杨铭脸色凝重道:“孩子从前的身体不是这样的,虽然一直体弱,但没有如今这么严重,到底是怎么回事?” “跟着我去了一趟江都,就成这样了,”杨丽华脸色暗然,内心非常愧疚,她觉得自己不该带着孩子出远门,这也是她不愿再跟在杨广乱跑的原因之一。 杨铭也真的没办法,他不知道怎么配青霉素,再说了,就算能配出来,口服也没用啊,大隋的工业条件,可造不出针头。 】 中药消炎的作用非常有限,而且杨铭看到巢元方和孙思邈的方子,里面有黄连、金银花、穿心莲、蒲公英等具备消炎作用的草药,可见这俩人用药是非常准确的。 杨铭虽然也知道一些土法子,但不敢乱用,这玩意用不对,会起反作用。 但这些方子里面,没有百合,杨铭知道一个偏方,肺炎和支气管炎多吃点百合,效果会很不错,而且没有副作用,不会和孙思邈他们开的方子起冲突。 李静训虽然从小体弱,但绝对不是有什么大病,真正的大病早死了,哪能挺到现在?在大隋,风寒都是要命的。 于是杨铭道:“我以前在荆州的时候,听到过一个偏方,不妨试一试。” 杨丽华当然不会试,皱眉道:“你又不懂医术,不要胡说。” “不妨事的,就是用百合、沙参熬成汤,每天喝上一点就好,”杨铭道。 病急乱投医的宇文娥英赶忙道:“听起来似乎与药方并不相冲,阿娘不妨叫来孙思邈问一问。” 杨丽花点了点头,朝下人吩咐道:“速召。” 半个时辰后,孙思邈来了。 这是杨铭第一次见到对方,但是孙思邈可记着杨铭的,就是这小子当年派人,将他从终南山绑到了河东郡。 孙思邈道:“这两味确实对症,就是这个沙参,不太好找,北人不用此药,多为江南民间偏方所用,想要从京师寻得,恐得找一些南人开设的医馆,太医署没有此药,这个法子倒是可以试一试,虽然未必有效果,但至少与我开的药方不相冲。” 杨丽华瞬间大喜,外孙女是跟着她去的南方才染病,所以她认为这个病应该就是南方病,那么南方病用南方药,肯定是对症的,杨铭说这个法子是从荆州听来的,荆州和江南的交流最深,可见杨铭没有乱说。 宫里的太医,清一色北方人,用药大多都是传统的北方用药方法,所以杨丽华对杨铭的这法子,还颇为寄予希望。 这就是病急乱投医了,两味中药而已,效果肯定不大,这是需要长时间服用的,杨铭觉得,这个法子想要治好李静训,概率为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一。 他现在有后悔了,不该这么莽撞的,别吃出什么事情来,他背锅,于是他朝孙思邈道: “你确定不相冲吧?可别乱用药啊?” 我尼玛,孙思邈脸都绿了,你特么开的方子,怎么成我乱用药了?真乃奸诈狡猾之辈。 “确实不犯冲,都是温性药,不妨事的,”孙思邈道。 “那你就去找,”杨丽花急忙吩咐道:“来人,带上孙太医,在京师内搜寻此药,有多少买多少。” 宇文娥英夫妇,也跟着去了。 杨丽华的心情终于好转一些,不再是紧绷着个脸。 杨铭建议道:“表姐为何不再生一个呢?” 一个多不保险,多要几个才稳当啊。 杨丽华看了高颎一眼,道:“不是没要,前年夭了一个,你表姐的身子还没有养回来。” “我怎么没听说过?”杨铭愣道。 你当然不知道,跟你媳妇一样,不是夭折,是流产。 “伤心事,不要再问了,”杨丽华断然道。 杨铭点了点头。 得知高颎返朝,杨丽华还是高兴的,于是嘱咐对方,没事了可以多来她这里坐一坐。 被免官的那位刑部尚书宇文弼,是杨丽华的人,杨广动他之前,也跟自己的姐姐打了招呼。 宇文弼年纪太大了,都七十四了,杨丽华知道自己弟弟看宇文弼不爽,而且宇文弼也确实管不住自己的嘴,让他下来,总好过将来被弄死。 历史上的宇文弼,是和高颎、贺若弼一起被杀的,三人的罪名都是诽谤君上,杨铭觉得,至少目前看来,宇文弼是要寿终正寝了,多半是杨广看在长姐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毕竟宇文弼嘲讽杨广的那句话,证据确凿,他自己也认了。 骂皇帝,自古以来都是死罪。 回到王府之后,徐景过来通报,工部尚书宇文恺来了,在客房等着呢。 于是杨铭先去见了对方。 “运河的事情,我给推了,实在不想与齐王为伍,”宇文恺看起来心情似乎还不错。 隋朝大运河,三分之二是他修的,但是历史上一提起大运河,只会让人联想到杨广,宇文恺本来是可以青史留名的,但是因为隋末大乱斗给华夏造成了不可弥补的巨大伤害,以至于利国利民的大运河,成了杨广滥用民力好大喜功的一大罪证,宇文恺被彻底淹没于史书当中。 杨铭顿时愣道:“你不去谁去?” “当然是阎毗,他是行家,运河交给他不会有什么问题,”宇文恺笑道。 杨铭点了点头,确实,阎毗也属于技术性人才,眼下管着太府寺,主官全国手工业,纺织业,冶炼铸造,还管着皇帝的内库。 “那么宇文尚书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杨铭问道。 宇文恺点了点头:“跟您借点人,我虽然推了运河大监,但陛下又给了我新的差事,这件差事需要征调大量人手,军府的卫士是最适合的,陛下让我找您,从右候卫调拨六千人给我。” “什么新差事?要这么多人?”杨铭问道。 接下来,宇文恺颇为自豪的给杨铭讲解了那三项大型奢侈项目的具体构造。 说白了,宇文恺的任务就是让老爹好好的装个逼。 杨铭点了点头,让徐景去将杨恭道叫来。 他虽然是右候卫大将军,但基本上不去军府,具体事务,都是下面两个将军来做,等于是一正两副,正的手握大权却不管事,副的累死累活还担责任。 叫来杨恭道,嘱咐一番后,杨铭便将宇文恺打发走了,这老小子是个话痨,嘴巴闲不住,逼逼叨叨能一直说,杨铭实在是烦了。 如今杨铭的工作时间,是上午朝会,下午去秦王府官署开会,他自己王府的公务,其实很多的,也都很繁琐。 比如从云定兴那里定制的军械,已经全部到位了,得给人家结账吧?襄阳水师又特么哭穷了,得找钱吧? 河东郡、荥阳郡的赋税,得张罗整理吧?荥阳郡杨瑾的郡王府开建了,得监工吧? 杨茵绛在京郊弄了一块地,准备办马场,包括她名下的产业,裴淑英名下的产业,李秀宁名下的产业,都得打理,事务巨多。 元文都已经出差去了荥阳,主持郡王府开建的前期工作,李百药管着王府书库,一直在从收集各类书籍,王妃侧妃的生日,各种节日也是他来操办,反正没有一个闲着的。 反倒是杨铭这个当家人,颇为清闲,毕竟他只负责拍板点头,不负责干。 三三七章 两袖清风 眼下的大隋,虽然接连上马工程,百姓苦不堪言,但整体来说,仍处于上升阶段,尤其是通济渠开通之后,眼下南方的货物沿河直抵洛阳,舳舻相连,络绎不绝,拥塞河道,南北贸易达到顶峰。 因为杨广曾亲自沿河南巡江都,所以通济渠,现在大家都叫它御河。 兰陵萧氏,借着自己是外戚的缘故,生意越做越大,南方只有这一个家族,在北方有排面,所有其它大家族的船队,都在想办法依附在萧家的船队里面,好少交点关税。 豫州牧杨暕杨老爷,成了运河最大的收益人,因为他管着河南,管着洛阳,眼下的大隋没有比洛阳更赚钱的地方,实乃天下首富之地。 借着从运河上赚的钱,杨暕开始积极的拉拢朝中大臣,很多人都被他的金钱所收买。 二月初,洛阳来了一个人,进了秦王府。 这个人叫独孤薪,是赵国公独孤纂的次子,独孤纂受杨铭举荐,眼下是东京尹,洛阳丞是武华,洛阳尉是独孤武都,这三个都是杨铭保举的,后两个无疑是他出了力,至于独孤纂,他不保举,这个位置也多半会是人家,终究是杨广的表哥,还是亲的。 独孤薪来的目的,一是探望独孤风儿,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找杨铭入个股。 皇帝下诏,从江南征调两百万石粮食,以充粮仓,供给南北运河所需。 这可是两百万石,如果能够揽下这笔运输生意,能赚不少。 但是眼下的独孤纂,上面还有个豫州牧杨暕,所以他想吃下这门买卖,得有个更硬的股东才行,做为半个女婿的杨铭,无疑是最合适的。 谈钱之前,先谈感情,独孤薪一来,便住进了独孤风儿的小院,人家是兄妹,没什么忌讳,何况独孤薪是真的疼爱自己这个继妹。 独孤风儿虽然记忆短缺,但他对二兄独孤薪的印象还是深的,两人这次见面过程,也非常温馨融洽。 见到自己的妹妹疯病几近痊愈,独孤薪也是哀叹妹妹时运不济,怎么就在最关键的时刻,给疯了呢?好好的正妃位置,就这么没了,但是这些,他肯定不敢说。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独孤薪才借着与杨铭的独处机会,道出了此番来京的真正目的。 “江南的粮食仍在调拨,至少还得一个半月才能起运,所以我阿爷希望能在一个月之内,拿下这件买卖,”独孤薪在杨铭这里,还是实诚的,有什么说什么。 杨铭笑道:“买卖不算大,以赵国公的财力物力,没必要惦记这个吧?” “这只是投石问路,眼下运河开通虽才一年,然商贸之盛古今未有,阿爷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插手运河漕运,洛阳那边的都水署都是我们的人,各个关卡都已疏通,就是齐王这关过不去,”独孤薪道。 杨铭笑道:“赵国公是自家人,齐王卡着,实无必要。” “因为齐王也想做这门生意,而且正在积极拉拢萧家,他们两家一合作,别人就只能喝些汤水了,”独孤薪道。 兰陵萧,是现在的外戚,洛阳独孤,是上一任外戚,杨暕的选择无疑是对的。 但问题是,洛阳是独孤家的地盘,你在人家的地盘做生意,你吃肉人家喝汤,可能吗? 杨铭也确实需要钱,因为他打算自己也偷偷开个冶炼窑,云定兴能开窑,不就是靠着杨勇吗,自己也找个云定兴这样的行家负责这件事,一旦暴露也能撇清关系,不然皇子私铸兵器,你想干嘛呢? 开窑在大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单是铁矿就不好买,虽然所有矿场基本都是国家的,但是私挖滥采的也是多了去了,得找这些人买,而矿石的价格,是非常高昂的。 而且杨铭还需要马,别总是指望人家杨茵绛老是从娘家掏,她掏娘家掏的已经够狠了。 于是杨铭问道:“赵国公希望,我怎么帮忙呢?” 独孤薪道:“如今运河上游最大的两座航运码头,就是洛口码头和荥阳板渚码头,洛口码头是我们的人,如今荥阳是殿下次子的封地,这地方可是您说了算的,陛下南巡的舳舻,眼下都在这两个码头,船只多达六千,也只有这两个码头的船,才能吃下这门生意。” 杨铭笑道:“码头归工部的都水署管理,我用公家的船挣公家的钱,似乎不太合适吧?” 独孤薪耐心解释道:“都水署才多大的一个衙门,殿下的话他们敢不听?再说了,咱们是花钱租他们的船,他们也有赚头,不然那么多船停靠在码头,也是浪费。” 杨铭点了点头:“元文都现在就在荥阳,我会给他写封信交代一番,你回去之后可以与他接洽,江都那边负责漕运的是谁?” “也是齐王的人,叫王世充,眼下是江都丞,管着粮食征调,”独孤薪道。 尼玛啊,这老小子爬的可真快,杨铭愣住了,可见杨暕这一两年也没闲着啊,江都郡太守,是宠臣裴蕴兼着,但是裴蕴这小子现在在京师,也就是说,眼下的江都,王世充一个人说了算。 厉害啊,怎么上去的?这么看来,这个钱还真的不太好挣。 就算洛阳这边,他和独孤纂联手,但是江都那边,他可管不了。 杨铭又问道:“杨暕跟萧家的哪个人,在做生意?” “丹阳郡太守萧铉,不知殿下知道不知道这个人?”独孤薪道。 杨铭一愣,当然知道,这小子以前在江陵郡当郡丞,挂了个名吃空饷,私底下干就是漕运生意,眼下都做了丹阳太守了?这可真是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小子的爹叫萧琮,是萧皇后同父异母的兄长,所以萧铉管萧皇后叫姑妈。 隋末南方的大反贼头子萧铣,就是萧琮的从子,这小子也算外戚,应该也起来了。 好家伙,我大隋朝这条运河,倒像是给你修的了。 杨铭犯难了,这钱不好挣,牵扯太多了,自己强行插手,王世充也不会鸟他,毕竟老小子是老二罩着的。 “你先等一等,我再想想办法,”杨铭道。 独孤薪也知道这事难办,但他们独孤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肥的鱼被别人抓了去,别人吃鱼,他们吃空气。 想要顶替萧铉,只有两家能做到,一个姓杨,一个姓萧。 杨家子嗣凋零,老爹又比较猜忌,快算了吧,于是杨铭想到了一样爱钱的老舅萧瑀,这可是老妈的亲弟弟,跟那个已经过世的萧琮,关系可近的多了。 接着,杨铭吃过晚饭之后,便去了老舅的府上,结果人不在,在皇城。 于是他就进宫了。 萧瑀现在是内史侍郎,也就是在内史省,但是杨铭去了内史省的官衙之后,吏员们说,萧侍郎眼下在永安宫。 于是杨铭又去了永安宫,借口是探望儿子。 “有什么就说,这都不是外人,大晚上的来看瑞儿?你觉得阿娘会信吗?白天你都干什么去了?”萧皇后笑道。 一旁的萧瑀赶忙起身道:“也许殿下有什么事要与阿姐说,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别别别,舅父别走,”杨铭笑道:“其实我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萧瑀愣住了,你小子找我准没好事,于是他看向同样疑惑的萧皇后。 萧皇后笑道:“说说看,我也想听听呢。” 于是杨铭坦白的将独孤薪与他见面的事情,和盘托出,赚钱嘛,没什么好隐瞒的。 “拉我入伙?”萧瑀表情大讶:“我也不缺钱啊?犯不上赚这么远的钱。” “你少装了,”杨铭翻白眼道:“母后又不是不知道你贪钱,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萧瑀顿时大呼冤枉,道:“你别乱说,我两袖清风,行得正坐得直。” “行行行,你不爱钱,行了吧?”杨铭看向萧皇后道:“阿娘觉得如何?” 萧皇后哭笑不得道:“你不要总将精力放在这些邪门歪道上面,那才几个钱,也值得你大晚上跑宫里来?缺钱了跟阿娘说,我给你。” “儿子没钱孝敬您,已经是不孝了,哪还能用阿娘的钱,”杨铭笑道:“王府开支太大,我又没老二会赚钱,总得想个法子补亏空,漕运生意,工部也有得赚,国库不亏,我就是赚个跑腿钱。” 萧皇后微笑点头:“随你吧,交给下面人做,你是皇子,不要总惦记这些事情。” “那是当然,独孤家的负责经营,我和舅父坐着就能抽成,稳赚不赔,不操心的,”杨铭笑道。 萧皇后点了点头:“行吧,就让你舅父跟族里打个招呼,换别人接手族内的漕运,工部的招呼你自己去。” “能行,”杨铭笑道。 又闲聊了一阵后,杨铭和老舅萧瑀一起离开了永安宫,等到走远一些后,萧瑀突然拉扯了一下杨铭的袖子,小声道:“能给我几成?” “两成,”杨铭道。 萧瑀撇了撇嘴:“两成也太少了,族里虽说换个人接手漕运,但我也是要花钱打点的,萧铉那小子,我也得给点安抚钱。” “我也是两成,”杨铭道。 萧瑀一愣,赶忙道:“这么说的话,那两成不少了。” 等到两人分别之后,萧瑀返回内史省,临跨门的那一刻,突然愣住了: “不对啊?独孤家敢给你两成?这小子诓我。” 于是萧瑀干脆离宫,去秦王府找杨铭去了,亲情归亲情,钱的事咱可不能含湖。 三三八章 输了一局 两百万石粮食调运洛阳,运输成本是个不小的数字,这个钱得国库出。 国家有船,洛口码头和板渚码头有船六千条,但是没有足够操舟的人,人都被征调去挖运河了,况且行船这种事情,得专业的人干,不是随便拉一个人过来就会操舟。 这笔钱,国家想省也省不了,杨广南巡的时候,所有操舟的水手都是各大家族提供的,完全免费。 但如果不是给皇帝服务,别指望人家能给你白干。 独孤纂其实也看不上这笔钱,但是他想通过这一次运粮,与南方氏族搞好关系,以后大家熟悉了,可以一起赚钱。 运河的作用由此体现出来,南方人多通水性,商业发达,人少货多,借着漕运也可以与关中大族打好关系,方便给自家子弟铺路,通过一条河,北方与南方的联系,逐渐频繁。 萧梁灭国之后,由南陈替代,但是萧氏子弟这十几年在南方的地位,不降反升,得益于杨广同志在这干了十一年的扬州总管。 通济渠的漕运生意,除了萧家,谁也吃不下,他们有人有船,还有后台,做公家的生意,还不怕结不了账。 正所谓有赚就有赔,杨广夫妇都是希望萧家能够大赚特赚的,他们赚的越多越好,因为将来杨广如果缺钱了,可以管他们要,等于是皇帝故意扶植的一个隐形小金库,也可以视之为放水养鱼。 萧皇后从前在家族内的地位不高,颇受冷落,但人家嫁的好,所以起势之后,兰陵萧开始拼命的巴结萧皇后,但是萧后这个人,记仇,除了跟自己的几个兄弟还保持联系之外,剩下的族人,连见萧皇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萧瑀做为皇后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又是萧梁的末代皇子,在族内有着很大的影响力,他一句话,就可以让家族把萧铉给换了,因为萧铉不过是家族漕运的负责人而已,是个干苦力的。 他和杨暕走的近,犯了杨铭的忌讳,而萧瑀知道自己的姐姐有意杨铭接班,所以两个外甥当中,他是偏向杨铭的。 萧瑀来到秦王府之后,与外甥杨铭和侄子独孤薪开始商讨生意上的事情。 这笔生意,洛阳这边肯定得有一个股东,不然各路神仙都会明里暗里插手进来,兰陵萧氏在北方没有合作伙伴的话,也是举步维艰。 独孤家无疑势力够大,虽然没有了独孤加罗这个超级大靠山,但是还有赵国公独孤纂、右监门府大将军独孤怀恩撑着场面,与李渊是亲戚,背后还有杨铭这个保护伞。 独孤家与兰陵萧合作瓜分漕运生意,无疑是强强联合。 三人议来议去,杨铭拿三成,独孤家和萧家也是三成,剩下一成是用来打点的,各路阎王小鬼都张着嘴等着投喂,这钱不能省。 正如独孤薪所言,这次运粮不过是投石问路,真正赚钱是在将来,只要和萧家处好关系,这条河他们吃定了。 南方现在的贸易非常发达,而且正处在起步阶段,大把大把的资源还没有被挖掘呢,潜力空前巨大。 萧瑀是独孤薪的亲姑父,他老婆是独孤纂的亲妹妹,只要他们两家通力合作,几乎没有人可以撼动他们未来在通济渠漕运霸主的地位。 杨铭也乐的赚这种钱,几乎跟白捡的差不多。 赚钱就是这样,越有权力越有地位,钱就跟大风刮来的没什么区别。 几天后,独孤薪要走了,但是他希望能带走独孤凤儿,让她回家里看一看,其实也是一种稳固与杨铭关系的手段。 因为独孤风儿年纪也不小了,但什么都还不懂,独孤薪得把妹子带回洛阳,让人好好教导教导,免得像现在这样,跟杨铭关系不清不楚的,这叫怎么个事啊? 你们俩得有事啊?你们俩没事,家族就要有事了。 杨铭当然不好拒绝,凤儿来京师,大概也有七八年了,没回过一趟洛阳。 临行前,杨铭特意去找凤儿,住在这里的独孤薪见状,赶忙找了个借口熘出去了。 “我好像没什么行李啊?”独孤凤儿忙活了一上午,也就整理了几个包裹,大多还都是衣服。 杨铭在一旁坐下,道:“阿楼也会陪你一起回去吧?” “嗯,”独孤凤儿点了点头:“嬷嬷也想回去看看。” 独孤白楼,是独孤纂的义妹,没有血缘,但关系还不错,毕竟是独孤皇后身边最近的人,独孤家不尊敬人家是不可能的。 杨铭又问:“大概走多久啊?” “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回来,”独孤凤儿笑了笑,搬来椅子在杨铭对面坐下,道:“二哥这几天跟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好像在暗示我与你之间的关系。” 杨铭顿时皱眉:“他暗示什么了?” 独孤凤儿笑道:“他希望我讨好你,做你的女人。” 杨铭松了口气:“这样啊。” “可是你的女人太多了,我不喜欢这样,”独孤凤儿幽幽道:“我所期盼的,是至尊与圣后那样的夫妻关系,舍彼此之外,再无它物。” 杨铭点了点头,笑道:“看样子,我似乎没有机会了。” 独孤凤儿走了过来,握住杨铭的手,半蹲下道: “你是我最在意的人,我希望你一切都好,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你有这样的感情,但我不能接受与别人分享你,所以,你真的没有机会了。” 说罢,独孤凤儿吐了吐舌头,她的脸上在笑,但笑容却很悲伤。 杨铭抬手,抚摸着对方脸颊,柔声道:“我也希望你一切都好。” 独孤凤儿点了点头,表情呆滞道:“一直以来,我心里都有一种感觉,我好像错过了什么,而且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希望有一天,我能将他找回来。” “嗯,”杨铭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二月十五,独孤凤儿离开了居住长达八年的京师,返回洛阳家中,这八年来,她的遭遇,让独孤家损失巨大,但损失最大的,其实还是独孤凤儿自己。 元文都那边,杨铭也写了信,嘱咐对方与独孤家接洽。 李渊自打回京之后,隔三岔五就往秦王府跑,来看他的外孙。 正所谓隔代亲,虽然杨铭一直都知道,李渊是靠不住的,但对方对杨琮的喜爱确实是发自内心。 因为建成到现在还没有儿子。 这可把李渊夫妇给急坏了,因为他们担心是儿子的问题。 建成和杨铭同庚,杨铭都四个儿子了,他一个都没有,这让他很自卑,见到自己亲外甥杨琮的时候,心里非常不是个滋味。 妻子的家世,无疑是很不错的,裴蕴的亲闺女。 他们夫妻俩也吃了不少药,寄希望于早点怀上孩子,可是裴曦的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 于是李渊赶紧给儿子找来一个小妾试试看,到底是儿子的问题,还是儿媳妇的问题,结果小妾怀上了。 但是李渊却不高兴,因为这是庶子,他们陇西李是非常讲究嫡庶的,庶子等于没有儿子。 可眼下裴蕴风头正盛,你总不能让儿子休妻吧?毕竟很多夫妻也都是好多年不生,突然就能生了。 所以李渊只能再等等看,只要不是儿子的问题就好。 杨铭知道,李渊这小子这两年也没有闲着,他看出老爹杨广好色,见宇文述和杨约频繁给皇帝献女人,以邀圣宠,于是他直接将自己的外甥女王氏,献给了杨广。 这个王氏非常受宠,直接被封了德妃,他爹王裕现在只是个县令,很可惜,这个人以前给杨坚当过千牛备身,但是杨坚当时没给他安排好,现在到了杨广的时代,杨广不认账了。 闲聊期间,杨铭故意问到关于王氏的事情,李渊支支吾吾,拐弯抹角的不敢正面回话,因为他知道给皇帝献女人,杨铭不在意,但是这个女人被封了妃,那杨铭就不可能不在意了。 因为皇帝眼下的后宫,三个妃位,眼下只有德妃王氏一人,这可是皇后之下,从一品的内命妇。 “一个妃子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杨铭澹澹笑道。 屋内之人,都听出杨铭这句话有点不对劲,李渊当然知道杨铭是在警告他,因为他那个侄女脾气不好,又年轻气盛,冒犯过萧皇后。 李渊赶忙道:“是我一时湖涂,殿下莫要再说了。” 杨铭看似无所谓,却警告意味颇重的说道: “有些招呼,我不能打,但你不能不去提醒她,告诉那个王氏妇人,以后见着本王母后,千万规矩一点,我可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了,这是为你好。” 李渊忙不迭的点头,装出一副卑微的模样,擦拭着额头。 你又没冒汗,擦什么额?装给谁看呢? 杨铭也清楚,其实王氏也不算怎么冒犯,就是仗着最近受宠,把本属于萧皇后的一件屏风,搬到她的宫里去了。 萧皇后也不是好惹的,已经令人夺回屏风,并且杖杀了王氏的两名侍女,算是警告。 杨铭今天是必须要摆这个姿态的,因为人家杨暕因为这件事,都特么跑到宫里闹去了。 在大隋,皇帝后宫嫔妃,除了皇后之外,地位都不行,这都是因为独孤加罗。 所以别看王氏是高等级嫔妃,但杨暕照样不鸟她,人家是给自己母后争气,名正言顺。 】 这一局,是杨暕赢了,这小子太会见缝插针了。 三三九章 撂挑子 杨暕最近也没有闲着,跟老丈人宇文述紧急张罗着运河的事情,非常上心。 阎毗已经提前一步出发了,他得去勘察地形,太府寺这边,少卿云定兴也被带走了,只留下少卿元寿。 两百万石粮食,狗也知道不够吃,所以杨暕眼下急需解决的问题,就是剩下的粮食,从哪弄。 洛阳的几个大粮仓都是半空,剩余存粮一半要供给京师,一半皇帝北巡要征调,所以杨暕是不能动的。 那么怎么办呢? 国库缺钱,取之于商,国库枯竭,取之于民,这是不二法则,任何时候都行得通。 “先在河南试一试,通知所有粮商,将粮食卖给豫州官府,不卖者,以囤积居奇问罪,”齐王府,杨暕正与一众人商量着筹备粮食的事情。 民部侍郎韦津皱眉道:“那么,我们该以什么价格收购这些粮食呢?” “以免他们反应过大,最好按原价的八成收购,”齐王府长史柳謇之道:“要么借,要么卖,借的话,官府分三年归还。” 韦津苦笑摇头:“怎么还?拿洛阳那几个粮仓还?我们可是动不了这几个粮仓的。” “先借了再说,”杨暕大手一挥。 大理寺少卿兼任民部侍郎的裴蕴,此时也在,闻言错愕道: “这样不好吧?若官府失信于商,将来还怎么打交道?河南粮商都是大家族明面上的产业,齐王还是要考虑周全的。” “铸币场能不铸?”杨暕点了点头,看向太府寺少卿元寿道。 元寿点了点头。 大隋铸币,是归太府寺管。 开皇年间,发行的五铢钱数量极多,因为当时的货币体系非常混乱,北齐的常平五铢、北周的五行大布、永通万国、南朝的陈五铢、太货六铢、刘宋的鹅眼钱、萧梁的剪边钱,民间都在使用。 所以杨坚开始整顿货币,改铸统一标准的隋五铢,也就是开皇五铢,其它钱一律废止,那么隋五铢肯定就需要大量投放。 所以在开皇初,物价非常低,因为钱太值钱了,但是随着铸的钱越来越多,物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但基本保持在一个合理的水平线。 也就是在去年,杨广又在扬州建了一座大隋最大的铸币场,扬州开炉,铸夹锡五铢,导致铜色发白,所以老百姓都称之为白钱,白钱现在已经开始大量流通。 因为南北贸易如今蒸蒸日上,市面上的钱已经不够用了,必须赶铸大量五铢投放民间,以解贸易之难。 今年太府寺那边,预计出炉钱四百万贯,这些钱一出来,怎么投放呢? 当然是靠官府投放,例如杨暕眼下的状况,他可以拿官府新铸的钱,去买粮商的粮食。 但是这样一来,也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会推高物价,对于平民来说,短时间内是一场灾难。 因为民间的收入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物价通胀,这个阵痛期是很难熬的,不过随着南北贸易沟通,平民的收入肯定是会逐渐提升。 元寿道:“今年才开刚刚开炉,钱还没铸成,所以粮食只能借,不过在年底的时候,就可以拿新钱去还。” “就这么办,”杨暕拍板道:“按照现在粮价的八成,从河南粮商那里收购粮食,年底归还,如果还不够,就从河北山西山东去买。” “肯定不够,”裴蕴道:“营造东京的时候,河南粮商已经出了血,他们也没多少余粮了。” 杨暕愣道:“当初是借粮,粮食不是都还了吗?” “营造东京的是还了,”裴蕴无奈道:“御河借的粮本来是今年还,但是秦王西征,陛下北巡,已经调拨没了,还不了。” 杨暕想了想,道:“这次修运河,父皇有旨意,免除奴婢部曲赋税的政策,继续推行,这些钱收上来,足够还了吧?” “前提是您得收上来,”裴蕴道:“山西、河北、山东,这都是遭了兵灾的,能收上来多少,现在还不清楚,也就是南方那边的粮商还能打打主意。” “这不好吧?”杨暕皱眉道:“江南已经调拨了两百万石,而且父皇免除了扬州辖区三年赋税,都免税了,我不好再打江南的主意吧?” “南方又不止一个江南,还有其它地方,”裴蕴道。 杨暕苦笑道:“我可没那个本事从南蛮子嘴里抠粮食出来,借粮的重点,还得是在北方。” “如果这么干,北方恐会出现粮荒,届时必生民乱,”裴蕴提醒道。 杨暕哈哈一笑:“裴公多虑了,小股民乱也是受人挑拨,不足为惧。” 那要是大股的呢?你特么个棒槌,裴蕴无奈的看向新上司宇文述,希望宇文述能帮着劝劝。 宇文述却反过来安慰裴蕴:“裴公多虑了,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些流民匪盗祸乱一方,也是阵痛小疾,无碍大事。” 你们是真的不怕事啊?杨暕不怕还能理解,没上过战场,你宇文述也是久经沙场了,竟然也视如儿戏? 裴蕴已经无可奈何了,他虽然出身河东裴氏,与裴矩这一支关系也很近,但是他们家早年是在南陈做官。 他爹裴忌,跟着陈霸先灭了侯景,所以裴蕴很小时候,就从他爹嘴里听说过南方那时候的惨象。 侯景之乱,对南方有着空前的毁灭性打击,南梁坐镇南方的时候,已经隐隐与北方有分庭抗礼之势,结果冒出来一个侯景,直接导致了南梁的灭亡,南方士族消亡一半,人口锐减。 历史记载:侯景纵兵杀掠,交尸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剥,子女妻妾,悉入军营....... 陈霸先建立陈朝之后,对南方的控制已经非常有限,因为侯景把南方彻底搅乱了,以至与南蛮势力坐大,至今无法消除。 这就是为什么,杨暕都说他没有能力从南蛮口中抠粮食,他是真的没有那个能力,南蛮是随时随地都可能造反的。 可以说没有侯景,杨坚未必灭的了陈朝,这么说的话,侯景对华夏一统,还特么做出了贡献了。 裴蕴是非常害怕民乱的,尤其是像他这样家大业大的,因为这一次,宇文述让他跟着杨暕去洛阳,他甚至还得去一趟河北,因为征调民夫是他管。 我特么才不去,别以为你是尚书,就能管的了老子? 裴蕴想明白了,只要他不配合,宇文述肯定就得换人,于是他直接道: “这差事我干不了,除非齐王将粮食问题都解决了,否则还是换人去吧。” 杨暕连连冷笑,我特么就知道你靠不住,你一个南方上来的裴氏,真以为你是裴矩啊? 父皇才宠了你几天?你翅膀就硬了?敢特么跟我撂挑子? 杨暕直接怒斥道:“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谢谢你啊,裴蕴起身就走,心里那叫一个开心。 等到裴蕴走后,杨暕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这样的狗东西,活该你闺女不能生,可见造孽不少。” 接着,杨暕将目光看向另外以为民部侍郎韦津,道: “那么就劳烦韦公,跑一趟河北了。” 我特么一把年纪了,我去河北干什么?韦津道:“征调不是什么大事,老夫年老不宜奔波,这种事情还是让年轻人去做吧,韦义节,韦福嗣都可以。” 杨暕心里大骂,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微笑点头:“是本王考虑不周,那就让义节去吧。” 】 民部在改制之后,除了尚书之外,左官是两个侍郎,韦津和裴蕴,下设四司:度支、户部、金部、仓部,其中度支和户部,各有侍郎两人,归韦津管,金部、仓部各侍郎一人,归裴蕴管。 其中户部的两位侍郎,就是韦义节和韦福嗣,他们俩原来是员外郎,以前的员外郎有八个人,改制之后等于是升官了。 韦津的面子,杨暕不能不顾及,因为人家是韦孝宽的儿子,太子妃韦盈的亲叔父。 而韦义节,是太子妃的亲哥哥。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粮食还得从北方想办法,宇文述心里也清楚,这么干下去,河北扛不住的,正如裴蕴所说,民乱几乎是不可避免,但是他觉得,只要尽快平息就好。 只要运河顺利开通,不耽误陛下北巡之后沿河南下,那么其它事情都无所谓了。 裴蕴离开齐王府之后,已经是天黑了,于是他趁着夜色,又去了秦王府。 裴矩不在,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去找杨铭,因为他也知道,刚才已经得罪齐王了。 “不听劝啊,这么干的话,出了乱子谁顶罪?”裴蕴见到杨铭之后,第一时间诉苦。 杨铭让裴淑英给对方倒了一杯茶,笑道: “裴公顺利卸下担子,可喜可贺。” 裴蕴呷了一口茶,苦笑道:“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痛斥滚出去的时候,心里反而是舒畅的。” “齐王也太无礼了,”裴淑英在一旁道。 裴蕴摆了摆手:“我底蕴差,家底薄,被人轻视也属正常,正因如此,我才不愿被齐王拖累。” 这就叫有自知之明,历史上,裴蕴这一支到他这,就已经是顶峰了,子孙后代都是默默无闻之辈。 他和裴矩不一样,他们家早早就去了南方,所以回归之后在河东已经没什么影响力了,必须依附裴矩才行。 杨铭笑道:“裴公切勿妄自菲薄,不去是好事,对了,太子妃最近如何了?” 三四零章 庶人杨秀 太子妃韦盈被圈禁之后,东宫眼下是什么情况,杨铭是一点也不知道。 但是裴蕴知道,因为裴蕴身上兼着大理寺少卿,负责调查韦盈和杨暕的那桩丑闻,杨铭这么问,其实也是在旁敲侧击的打听,桉子查的怎么样了。 当然不怎么样,可以说毫无头绪,裴蕴猜到杨铭想听什么,苦恼道: “太子妃被圈禁,朝臣也都心知肚明,但是没人敢在私下碎嘴,谈及此事,陛下给我们的旨意,也是暗查,可是都过去这么久,刑部和大理寺还没有掌握到任何线索,谣言最早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至今毫无头绪。” 杨铭问道:“陛下有追问过你们吗?” “前段时间有过几次,但最近已经没有再追问了,”裴蕴道。 杨铭笑道:“裴公是聪明人,又擅揣摩陛下心事,你觉得,这件桉子拖到最后,会怎么样?” “多半会不了了之,”裴蕴老实道:“陛下好像已经不想追究了,那么我们和刑部也就是例行公事,走走过场,等到风头彻底过去,也就收手不查了,毕竟牵扯到皇室尊严,我们查起来的时候也是提心吊胆。” 杨铭点了点头。 老爹不再追究,就是想澹化这件事,看样子杨暕又躲过一劫。 杨约这一招虽然非常冒险,但收效巨大,打散了杨暕和韦盈之间的同盟关系,这对杨铭来说,是有利的。 翌日清晨,朝会上除了正式颁行大业律,以及长孙成直接从伏俟城北上前往突厥王庭之外,杨广当着群臣的面,封高颎为光禄大夫。 前天还在朝会上痛斥高颎的宇文述他们,立即转换了一副面孔,纷纷陪着笑脸向高颎道喜。 当高颎都开始拍皇帝马屁的时候,所有人都得小心了。 因为别人的马屁,含金量不够高,只有高颎的马屁,能让皇帝产生爽感,从今天开始,杨广说什么,高颎都会支持。 今年的春游,就要开始了,朝会上开始商议这次由谁主持。 历来主持春游的,都是皇室成员,别人没这个资格,因为春游是大家族一年一度的大型相亲会,皇室是要控制场面的,因为家族联姻影响深远,一些少男少女的结合,很可能都会影响到朝堂格局。 这就是为什么年轻人的相亲会,会摆在朝堂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目前也就几个人可供选择,萧皇后、杨丽华、杨铭、杨暕、杨雄。 运河工程即将启动,杨广担心老三杨铭会捣乱,于是他有意将杨铭支走,况且老三心思透亮,哪些家族能联姻,哪些不能,老三心里是有分寸的。 “这件事,就让秦王去吧,”杨广最终拍板。 杨铭也乐意出去散散心,每天参加朝会,其实很苦逼的,跟这个争跟那个斗,就没有消停的时候,能休个假其实挺好的。 别人也希望他走,因为杨铭在朝,会让很多人感到压抑。 今年的春游,在三月中旬,天气还是有点冷的,但寒冷的天气无法阻挡年轻人那颗躁动的心。 杨铭第二天就不去朝会了,理由是张罗春游的事情,实际上不用他张罗,不过是一个请假的借口而已。 他本来打算带上杨茵绛和裴淑英她们,但是人家俩不乐意去,因为已经嫁人了,还当了娘,不愿意抛头露面,陈淑仪还是在跟她们老陈家频繁的打交道,何况沉婺华也回来了,所以陈淑仪经常不在家。 那么就剩下个燕小棠。 高玥编成隋皇巡塞曲之后,功德圆满,已经从晋阳楼返回了王府,她在听说这件事之后,希望杨铭也能带上她。 杨铭同意了。 今年的春游,将是大隋建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因为南方世家彻底进来了。 如果说以前只有一小部分与杨广交好的世家,有机会参加春游的话,那么今年,南方无疑将会代替关中豪阀成为主角,因为其中很多世家,是第一次来关中,甚至还有蛮子。 杨广雄才大略,开通运河的第二年,南北大融合已经展开,这对整个国家的统一局面,无疑是大大有利。 北强南弱的局面,正在逐步缓解,北方有权,南方有钱,各取所需。 联姻,是最好的融合。 北方民间正在遭受疾苦,但这丝毫不影响大家族那些贵族子弟们鲜衣怒马的奔赴关中。 春游的治安,杨铭安排杨玄挺负责,从右侯卫抽调一万人,而杨铭自己,则会带上他的部曲,于最后时刻抵达。 今年的春游,还是在终南山一带,与杨铭那次参加的春游,离得颇近,这次的营地更为偏南一点。 南方有八大家族,其中过江为侨姓,以王、谢、袁、萧为大,东南则为吴姓,以朱、张、顾、陆为大。 北方氏族皆为郡姓,山东(崤山、函谷关以东地区)以王、崔、卢、李、郑为大,关中以韦、裴、柳、薛、杨、杜、李为大。 代北(山西河北北部)为虏姓,元、长孙、宇文、独孤、于、陆、源、窦为大。 这就是大隋真正意义上把控地方的既得利益集团,天下乱不乱,他们说了算。 控制这些人之间的联姻,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各家都有各家的算盘,他们只会考虑自身利益,不会考虑皇室的想法。 而杨铭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枉费心机。 三月十一,杨铭的车队出发了,在抵达终南山北麓的时候,玄挺会率大军接应,引导杨铭前往他的驻地。 杨玄挺是非常乐意接手这件美差的,因为他可以趁机多睡几个江南美人,弘农杨终究是门阀之首,骨子里看不起南方世家。 玄挺的正妻出身洛阳元氏,但玄挺是个大男子主义,老婆管不了他,而他也继承了老杨家好色的天性,刚到营地,就已经盯上了好几个大族家的千金小姐。 】 这次的春游营地,东西二十里,南北十五里,全是帐篷,热闹空前。 杨铭的驻地位于腹心所在,紧挨着一条清水小河。 他一来,所有家族的主事者,都得来请安问候,杨铭也在大帐接见了他们。 熟面孔多,生面孔更多。 房玄龄和杜如晦,做为杨铭的翻译,陪列两侧,因为很多地方方言,杨铭是听不懂的,房、杜二人所知有限,也不太懂,好在他们俩也领着好几个翻译。 兰陵萧氏这一次派出的主事人,牌面足够大,殿内省尚衣局主官尚衣奉御,萧璟。 殿内省是虞世基主管,所以萧璟是虞世基的属下,但是,虞世基根本不敢管人家,因为萧璟是萧皇后的亲哥哥,杨铭的亲四舅。 尚衣奉御,主要负责皇帝冕服,纯纯的闲差,所以萧璟才有功夫来营地主持家族的事情。 “先给舅父赐座,”杨铭朝身旁的徐景摆了摆手,后者立即搬来一个木墩子,请萧璟坐下。 级别不高,待遇颇隆,这就叫出身好。 “难为舅父百忙之中,还要抽空来主持族内事务,此事本该由其他人代劳的,”杨铭笑道。 虽然和杨铭关系生疏,但人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给面子,萧璟也是觉得很长脸,于是笑道: “是皇后吩咐的,臣不能不来。” “原来如此,”杨铭微笑点头,老妈娘家那边的方言,杨铭还是能听懂的,毕竟老妈直到现在,说话都是一口老家方言,而且老爹杨广,动不动也这么说,听的多了,自然也就会说了。 杨广的语言天赋非常惊人,鲜卑话、关中话、吴语、河南话都会说,甚至还懂一点突厥话。 南方女人招人喜欢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说话好听,软软糯糯,像是在给耳朵挠痒痒。 不像某些地方,长得再好看,一开口就完蛋。 大帐内,站在前方的,都是关中豪阀,弘农杨氏这次出马的,也是个大人物,杨素杨约的亲弟弟,万年县令杨岳,房玄龄的老丈人。 今年这是怎么了?各大家族好像都挺看重这次春游的。 “给苍山公赐座,”杨铭又道。 杨岳是杨茵绛的亲叔公,属于杨铭外戚,当然也得给面子。 杨岳微笑谢礼,缓缓坐下。 京兆韦氏,好家伙,韦约亲自出马了,逍遥公韦敻的幺子,韦冲的亲弟弟,大闲人一个,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玩耍,没别的事可干。 这老小子也是命不好,得罪了杨坚,这辈子别想出头了,韦敻的儿子里,现在就他一个还活着,听说死去的那五个哥哥,分了不少家产给他,所以这小子非常有钱。 六个兄弟全都有爵位,韦约是观城县公。 “赐座,”杨铭道,这个人辈分太高,如今是逍遥公房的话事人,不给面子不行。 至于大隋老杨家这次来的主事者,直接让杨铭瞠目结舌,对方的营地离这里比较远,所以姗姗来迟。 杨铭亲自出帐迎接: “四叔消瘦了。” 被关在皇宫长达六年的蜀王杨秀,终于在长姐杨丽华的多番周旋下,得以出来放放风。 杨秀现在已经不是蜀王了,而是庶人,只见他苦笑摇头: “当不起秦王亲迎,惭愧。”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是我四叔,我是你侄子,这是永远都不会变的,”杨铭直接挽起杨秀的胳膊,进入帐内。 他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 今年的春游不简单啊,各路神仙都出动了。 三四一章 静照庵 春游里,每一家的营地,杨铭都会分派几个人手,这些人要做的,就是盯紧这些大家族,看看他们族内的子弟在春游中,都会和哪些家族交往。 这种监视,是光明正大的,负责监视的人,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号:游春郎。 收买和讨好游春郎,几乎是每个家族首先要做的事情,因为这些游春郎都出自秦王府。 陇西李氏的主事者,是李渊的堂弟李孝基,也是闲人一个,他爹当年和宇文招密谋杀害杨坚,后来事情泄露,反被杨坚诛杀,于是他成了一个这辈子都别想入仕的罪臣子弟。 赵郡李氏的主事者,叫李宾王,给已故太子杨昭做过太子舍人,现在还在这个位置上,但是太子没了,他们这一支,也就是李子雄那一支。 辽东李氏的主事者,是河阳郡公李长雅,襄国公主杨亭真的丈夫,杨铭的姑父,李密的族叔,开皇年间,还干过内史侍郎,现在挺惨的,枹罕郡太守,枹罕郡就在金城郡旁边,屁点大的边塞穷地方,底下就管着一个县,属于爵位和职位严重不匹配。 杨亭真心里不爽,觉得二哥杨广太特么不够意思了,于是让丈夫从边疆回来,白领着俸禄在大兴生活,杨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南方这边,吴郡陆氏的主事者,是门下省散骑常侍陆敦信,他爹陆德明现在是国子监助教,也是历史上的李世民亲王府十八学士之一。 老陈家出马的这位,是陈淑仪的叔父陈叔兴,前几年还种地呢,如今被召回了大兴,还没有职位,不过已经进入吏部候补官员的排队当中。 陈叔兴肯定是要上来的,因为他的同母亲妹妹,能上杨广的床,没错,就是宣华夫人陈氏,杨坚曾经的嫔妃。 但是陈叔兴眼下都不知道,他妹妹还活着呢。 历史上,他们兄妹都死的很早,但是这一世,还都活者,杨铭基本可以猜到,应该是自己改变了一些历史走向,以至于有些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没死。 穿越成杨广的儿子,他能改变的,真的太多了。 南方的世家,很多都没有机会入仕,就算有也都是些芝麻小官,跟关中完全是两种风格,一边嚣张至极,一边卑躬屈膝。 但是南方这边的世家,一看就很有文化,反观关中,十分粗鄙。 光是见这些人,杨铭就耗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时分,这些人才各自返回了营地,唯独杨秀被留了下来,与杨铭一起吃晚饭。 真是往事如烟,杨铭第一次参加春游的时候,杨秀的儿子杨孝和杨明也在,如今哥俩和他们剩下的五个弟弟,都被圈禁在皇宫,深墙宫苑与外界隔绝,么的自由。 “阿姐说你仁义,今日一见果然不虚,难为你还认我这个四叔,”杨秀苦笑道。 杨铭主动为其斟酒,道:“我眼下就您一个叔父,要不是您当年干的那些事实在说不过去,本不该是今日结局,您也是知道的,父皇还是惦念骨肉之情的。” 你少特么蒙我,你爹什么狗东西,我比你清楚,杨秀点头道: “若非陛下仁慈,我已经不得活命。” “四叔今次,是一个人出来?”杨铭问道。 杨秀摇头道:“还带着长子杨孝,他至今没有成亲,阿姐念我艰苦,于是说服陛下,让杨孝跟着出来,找门亲事。” 杨孝也是倒了血霉,他爹出事太早,以至于牵连他至今没个媳妇。 当年那场春游,质量最高的杨茵绛和裴淑英,都被杨铭给拿下了,杨孝心气高,想着再等等,等个门当户对的,结果这一等,等成光棍了。 杨铭点了点头:“大姑母还有没有其它安排?” “有,”杨秀一脸暗然道:“阿姐希望我能从南方的家族当中,给杨孝找门亲事,我听得出阿姐是为我好,看样子陛下还是对我不放心,不愿意杨孝找家好的。” 你都敢以巫术诅咒自己的亲爹亲妈,老爹除非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放心你。 不过话说回来,在南方找一个,眼下可不算坏事。 杨铭笑道:“南方世家远离朝堂,对杨孝来说也是好事,和光同尘嘛,低调一点,以后也许还有机会。” “你的话我明白,孝儿今后就拜托给你了,”说罢,杨秀就要给杨铭跪下。 “四叔不可,侄儿受不起,”杨铭赶忙拦住。 你可真会借坡上驴啊?杨铭顿时莞尔。 老爹在位一天,杨秀他们家绝对起不来,但是下一任皇帝,也许会念在宗室的情面上,对杨秀的儿子辈网开一面,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家对皇位没有任何威胁。 前提是,杨秀也得死。 现在很多人都觉得,杨铭最有希望成为储君,杨秀也是聪明人,他从杨丽华的话里,多少能猜到一点,所以才寄希望于杨铭将来即位之后,能给他的儿子们留条活路。 杨铭的杀心没有那么重,况且老杨家子嗣凋零,真的不能再杀了,再杀下去,就剩下他们家这一支了。 “四叔放心,能帮的,侄儿当仁不让,”杨铭给杨秀画了一张大饼。 杨秀当然不会全信,因为他老早就知道,老二的这个三儿子,跟自己亲爹杨坚一样阴险深沉。 自己爹妈什么样的人,杨秀最清楚,他们俩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就算没打过交道,猜也能猜出是个什么玩意儿。 送走杨秀之后,杨铭出了大帐,郊外的空气果然清新,就是有点冷。 他的目光望向周遭黑暗中的山野,不难猜,眼下的山郊野外,应该正上演着一出出春天的故事。 周遭灯火蔓延,望不到边,春游的夜晚,是最有趣的。 百无聊赖之下,杨铭带着庞牛陈奎苏烈杜如晦等人,领了五百骑离开了营地。 往南走出不过五六里,杨铭他们骤然见到了一支鬼鬼祟祟的骑队,不多,只有五六个人。 这些人自然也发现了杨铭,于是他们也停下来,朝杨铭这边观望。 两方面没有接触,但对方却没有走的意思,似乎在等杨铭他们离开。 杨铭召来杜如晦,让他过去看看对面是什么人。 不一会后,杜如晦带着那五六骑过来了。 “不知是秦王殿下,卑职崔处仁,望殿下恕罪,”领头的年轻人道。 杨铭坐在马上,手执马鞭好奇道:“哪个崔?” “家父崔弘升,卑职现为明德门城防卫别将,”崔处仁自报家门。 原来是你?杨铭愣道:“此处已远离营地腹心,你来这里做什么?” “卑职不敢欺瞒,此番南入深山,实为寻找静照庵所在,卑职想要探望阿姐,请殿下网开一面,”崔处仁哭诉道。 他的姐姐,就是前太子妃,杨昭的第一任正妻,杨昭休妻之后,崔氏被安排于静照庵出家。 算算日子,大概也有三年多了,或许更久,出家,顾名思义,已经是方外之人,跟家族没有任何关系了。 按制,不得探视。 怪不得对方鬼鬼祟祟,因为崔处仁干的事,是违律的。 杨铭朝一旁问道:“静照庵在这附近?” 庞牛点了点头:“不远了,但不是他们走的那个方向。” “带路,我也一同去瞧瞧,”杨铭调转马头,示意崔处仁他们跟上,崔处仁大为感激,赶忙跑回去上马。 静照庵,是一座非常大的尼姑庵,这里面不靠香火生活,而是靠鸿胪寺拨款,因为这里面住着的,很多都是北周皇帝的女卷。 杨丽华的好友,华光师傅陈月仪,周宣帝的天左大皇后,就是住在这里。 杨暕以前的侧妃,李子雄的女儿李蜜儿,眼下也在这里,这可都是熟人啊。 牛耳山的半山腰上,就是规模庞大的静照庵,院落重重,大概能有几十间屋宇,占了小半个山,终究是安顿贵人的地方,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何况杨丽华还经常来这里访友。 一堆男人来尼姑庵,肯定很冒昧。 于是杨铭让杜如晦先去敲门,报上来意。 不大一会,几个尼姑走了出来, “方外清净之地,不能请秦王入内,还请见谅。” 杨铭点头道:“这个本王知道,深夜叨扰,劳烦师傅将崔氏请出来,我们在庵外见一见就好。” 人家这个尼姑庵的庵主,是有品级的,是奉命看着这里面的女人,不准她们见任何男人。 里面的女人都是熟女,品尝过男女之间的滋味,如今跟守活寡差不多,对那方面的欲望也是非常强烈,一旦让她们见了男人,那可了不得。 崔处仁自己一个人来,是根本不可能见到崔氏的,但是杨铭不一样,杨铭现在还兼着一个他自己都快忘了的鸿胪寺卿。 何况还是亲王,亲王是游离于律法之外的。 主持点了点头,说了一句稍等,片刻后,便将带发修行的崔氏领了出来。 “阿姐,”崔处仁直接扑了过去,抱着自己的姐姐痛哭。 崔氏却是异常的冷静,或许这几年的修行,真的让她看破红尘了。 安抚弟弟一番之后,崔氏朝杨铭看来过来: “多谢殿下了。” “举手之劳,大嫂千万别这么说,”杨铭赶忙道。 崔氏暗然道:“如果殿下有心的话,托人给我带一尊太子的牌位吧,夫妻一场,我好在佛前为他诵念功德。” “大嫂有心了,”杨铭点了点头。 三四二章 倒霉崔 返回去的路上,杨铭和崔处仁聊了一会,才得知这小子竟然是杜淹的上司。 杜淹就在明德门做守城小卒,而崔处仁今年不过十九岁,凭借父荫,混了一个守门别将,算是城防卫的副官。 他是次子,他上面还有一个大哥崔处直,现在是冯翊郡的郡丞。 老崔家现在的地位很尬尴,他们不想和齐王杨暕有任何关系,可惜崔处仁的堂妹崔令姿,嫁给了杨暕为齐王妾妃。 这门亲事是皇帝定的,由不得他们家反对。 崔处仁感念杨铭今晚的帮忙,心知自己身份卑微,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与杨铭独处的机会,于是颇为坦诚道: “几位叔伯,如今都在刻意与三叔疏远,大伯他们心里,其实是仰慕秦王的。” 这句话像是投名状,意在示好。 杨铭笑道:“言多必失,有些事情不要乱说。” 崔处仁叹息道:“卑职只是希望殿下体谅我们的处境,非自身所愿,实强加之难。” “慎言,”杨铭澹澹道。 崔处仁不敢再说了。 他们家,可以说是这几年来最倒霉的,老大崔弘度,如今扛不住连番打击,听说已经快不行了。 】 老二崔弘升,女儿本为太子妃,结果被废了,老三崔弘峻女儿被皇帝许给了齐王杨暕。 崔弘升有两个妹妹,一个嫁给了北周时期蜀国公尉迟迥的儿子,还有一个嫁给了杨坚的三子秦王杨俊。 四场联姻,都是含金量顶级的,三王一国公子,别说一般家族,关中豪阀也没有嫁的这么好的,但他们倒霉就倒霉在,这四个联姻,都特么出问题了。 尉迟迥造反了,几个儿子都被杀,杨俊更牛逼,直接被正妻崔氏下毒,杨昭废妃,就剩下一个崔令姿,还是嫁给了杨暕。 老崔家对杨暕是不满意的,按照他们家最近几年的走背字来看,与杨暕这场联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联姻这种事情,也是风险与收益共存。 所以崔家几个兄弟一商量,决定暂时和老三崔弘峻划清关系,以观后效。 这叫两头下注,这么大一个家族,如果都押宝在一个人身上,一旦出了事,家族就完蛋了。 “听说崔弘峻现在去了赵王府?”杨铭问道。 崔处仁点头道:“回殿下,刚去的,担任赵王的王府长史,这是皇后的意思。” 赵王就是杨杲,萧嫔的儿子,杨铭的四弟,人家崔弘峻也不傻,也怕出事,押宝了两个王。 杨铭又问:“与杨浩还有联系吗?” “书信频繁,从未断绝,”崔处仁道。 杨浩就是杨俊的嫡长子,如今被封了梁王,现为河阳府骠骑将军,他是崔处仁的表哥,杨铭的堂哥。 “今晚与本王见面的事情,不要传出去,对你不好,”杨铭澹澹道。 崔处仁一愣,沉吟半晌后,勐一咬牙道:“不知卑职,可有机会为秦王效力?” “你还年轻,凡事还是多向令尊请教,不要自作主张,”说罢,杨铭带着人扬尘而去。 崔处仁留在原地,回味着杨铭最后的那句话,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同意。 沉思许久之后,崔处仁勐地一震,豁然开朗。 他明白了杨铭的意思,自己一个守门小将,哪有资格给秦王效力,人家最后的那句话,是暗示他多和父亲崔弘升商量,以父亲的老练,自然晓得今后该如何与秦王打交道。 崔处仁内心大喜,只要秦王给机会,他们家绝对会把握住的。 翌日,杨铭令房玄龄拿来一些卷档,上面记载着的,都是此番参加春游的南方各个世家的底细。 他要在这里面,给杨秀的儿子杨孝,找一门亲事。 杨丽华对杨秀的劝说,无疑是正确的,他们这一支是不能与关中门阀联姻的,说句不好听的,关中门阀现在可看不上杨秀,也不敢和杨秀有任何瓜葛。 南方世家也不敢,谁都知道跟杨秀沾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事。 那么哪个家族,既可以大大方方与杨秀联姻,又不担心受到牵连呢? 答桉只有一个,兰陵萧氏。 查看了一番卷档之后,杨铭大概心里有数了,萧家今年来关中的待嫁女,共有十四人,年龄在十四至十九岁不等,具体样貌不得而知,这得杨铭亲自去把把关。 他要是给杨孝找个丑女,杨丽华那边都不能答应,毕竟样貌丑陋影响他们老杨家的基因。 于是他早早的带了一队部曲,前往兰陵萧氏的驻地。 当年杨丽华主持的春游,对各大家族的管控,都是暗箱操作,但杨铭完全是摆在明面上,他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态度。 我不点头,你们不要乱来,凡是不经过我同意发生的肉体关系,一律视为媾和。 世家联姻,是非常大的事情,由不得杨铭不慎重,连他自己,都是靠着春游和弘农杨、河东裴成为姻亲,从而将老二杨暕压的死死的。 南方世家的驻地,清一色都在东边,与西边的关中门阀驻地,泾渭分明。 半路上,路旁一座风格奇怪的营地当中,突然窜出来一队女骑,他们的衣饰风格有别于中原,身上穿着短衫,而且都是短发,耳朵上挂着耳环,短发扎成的发髻,样子也是很古怪。 杨铭好奇的朝一旁的杜如晦问道:“是南蛮吗?” 杜如晦点头道:“是岭南的俚人,她们竟然也来了。” 正说着,领头的那位女骑已经冲着杨铭过来了,待到近了一些后,那人开始双目含情的上下打量着杨铭,那种赤果果的目光,仿佛现在就想把杨铭给睡了。 俚人民风开放,杨铭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开放到这个地步?俚人的男孩子出门是不是也得保护好自己? “你就是秦王?”领头的短发美女笑道。 杨铭拦住正要上前训斥对方的庞牛,点头道:“姑娘会说汉话?” “从小就学了,怎么样?我说的很好吧?”短发女笑道。 对方说的竟然还是关中话,杨铭不免好奇道:“姑娘的家中长辈是谁?” “阿父冯盎(ang),我叫冯玉致,”短发女不断调拨着马头,饶有兴趣的盯着杨铭。 杨铭笑道:“原来是汉阳太守冯盎之女,谯国夫人的曾孙女,失敬失敬。” 怪不得胆子这么肥,原来是冼夫人的曾孙女,岭南部落首领冯盎的闺女,大隋对岭南的政策,就是以俚治俚,地方政务全权交给了冼夫人她们这一支,朝廷完全不过问。 大隋的岭南有多大呢?广东广西海南外加云南东部,三个半省的地方,眼下都归冯盎管,也只有冯盎能管的了。 冼夫人已经过世了,冯盎做为冼夫人的孙子,眼下帮着大隋镇抚岭南,其权力之大,不亚于四大总管。 历史上,冯盎还有一个曾孙非常的出名,本名叫冯元一,后来跟了养父的姓,改姓高,就是大名鼎鼎的高力士了。 “你这是要去哪呢?”冯玉致问道。 杨铭打趣道:“不告诉你。” 冯玉致爽朗一笑:“你不告诉我,我就跟着你。” “那就看你能不能跟的上了,”说罢,杨铭朝身后使了一个眼色,随后扬鞭策马,朝前方奔去。 苏烈立即带着二十人拦在冯玉致前方,以免对方真的粘上秦王。 冯玉致地位非常特殊,是被萧皇后认了义女的,关中这边也没人敢得罪人家,毕竟大隋不可一日无岭南,岭南不可一日无冯盎,冯盎三十个儿子,就俩闺女。 冯玉致没有第一时间去追,而是颇为奇怪的开始挽起发髻,并且插上了一支银钗,还有一支象牙做成的牙梳。 按照她们俚人的习俗,她这是看上杨铭了,改换发式,叫做许嫁。 扎好发髻之后,冯玉致瞪了苏烈一眼,随后率领身后的女骑直接从另一个方向离开,苏烈不放心,一直跟在后面。 再然后,所有女骑突然停下,挡住苏烈等人,独剩冯玉致单人单骑,朝着东面奔驰而去。 萧家的营地,共有帐篷七十余座,里面非常热闹,人来人往。 见到萧璟之后,杨铭也没隐瞒,照实将来意说了,萧璟顿时就不高兴了。 “殿下何苦为难自己的母家呢?杨秀今已为庶人,当初又是犯了大罪,他的儿子想跟我们萧家结亲,我这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萧璟诉苦道。 杨铭坐下之后,道:“舅父觉得,陛下是在乎萧家,还是在乎兄弟呢?” 肯定不在乎兄弟,但是这话萧璟不敢说,只能说: “陛下当然是看重骨肉亲情。” 杨铭笑道:“虽是庶人,也是我杨家的庶人,他们可以祭祀太庙,但萧家可不行,舅父是自己人,我就明说了,萧家今年不出人,长公主那关你们也不好过。” 我们有皇后顶着,还怕长公主?萧璟问道:“此事皇后是否知晓?” “母后并不知道,”杨铭笑道:“舅父不要觉得为难,对萧家不利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你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好。” 萧璟叹息一声:“此事若成,只怕族内对我会颇多埋怨。” “那行,既然舅父这么为难,那我干脆上奏父皇,看看他老人家什么意思,”杨铭微笑道。 萧璟瞬间大惊,赶忙摆手:“千万不可。” 萧家看不上杨家,这尼玛要是让杨广知道了,不动火是不可能的。 老四杨秀虽然已经是庶人,但有一点不能更改,他是杨广的亲弟弟,一个爹妈的亲弟弟。 萧璟还能怎么说呢?别看杨铭是他亲外甥,隔着尊卑呢。 “唉......要是出了事,殿下可得帮我兜着啊?”萧璟叹息道。 杨铭笑了笑,安慰道: “舅父放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也不想想,我能做无益于萧家的事情吗?” 三四三章 送你的,别弄丢。 十四名萧家女子,被带到了杨铭跟前,其中有一女,名为萧姄,是萧琮的幼女,萧铉的妹妹。 萧铉如今已经被族内另作安排,让他跟杨暕划清关系,不要再插手漕运生意。 此人聪明绝顶,立即意识到自己被换,很可能是得罪了秦王,于是此番也跟着来了关中,想要转投杨铭。 杨铭和杨暕,是亲兄弟,于私来说,投靠谁都一样,但是于公来说,杨铭更有机会成为储君。 负责族内打招呼的,是内史侍郎萧瑀,而萧皇后现在对族内的所有安排,都是通过萧瑀,所以萧铉自然而然的认为,换他,也是皇后的意思。 还有一个萧芩,是萧钜的妹妹,萧钜就是杨铭的六舅萧珣的长子。 这两人,也是十四人当中,唯二的萧皇后直系亲属。 萧皇后的兄弟当中,眼下还活着的,老大萧琮,老五萧璟,老七萧玚,老八萧瑀。 是的,西梁末帝萧琮还活着,历史上的他还当过杨广时期的内史令,应该在去年就已经挂了,但是这一世,人家活得好好的。 这就是蝴蝶效应,历史上的萧琮入隋后,与贺若弼的关系非常铁,最后的死,也是间接受了贺若弼牵连,但是这一世,贺若弼死后牵连极小,与他有关系的一个都没事,党羽也就死了一个王岳,其他人全都好好的。 因为杨铭的关系,杨约在内史令的位置上坐的稳稳当当的,几乎没有被换的可能,换杨约,就等于动杨铭,杨广有前面那个心,但没有后面那个心,所以杨约稳如泰山。 如今的萧琮,没有实权,头上顶着个金紫光禄大夫的散官,却托病不上朝,这是在向萧皇后表达不满,认为自己的妹妹没给他安排好。 但是杨铭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母后和她的大哥,关系并不好,母后幼时因为出生的日子不吉利,被过继了出去,日子过的很辛苦,与自己的几个兄弟,见面次数并不多。 其实母后最亲的,是她的舅舅张轲,是张轲夫妇一手将母后抚养长大,现任魏郡太守,封上柱国,而且母后正在想办法给人家弄个国公呢。 营帐内,都是自己人,所以都有座位,兰陵十四钗分坐左右,接受着杨铭的检阅。 其中有几个单纯的,心情颇为激动,以为是秦王要从萧家选女人。 不得不说,萧家的女子质量是真的高,清一色的美女,千姿百态,各擅胜场。 既然都是美女,那就不用挑了,谁的年纪大,就是谁,毕竟杨孝的年纪可不小了,好像都二十四五了。 最后,定下了归化侯萧球的闺女,今年十九。 当然,杨铭没有明说,只是嘱咐四舅萧璟,今晚带着这丫头去一趟宗室营地,见一见杨秀。 刚离开萧家的营地,迎面就撞上了气喘吁吁的冯玉致,以及呆在营地外,一脸愧疚的苏烈。 “接下来去哪呢?”冯玉致笑道。 杨铭无奈道:“你想去哪?” “去你那里,”冯玉致道。 杨铭上马之后,朝对方点了点头:“走吧。” 冯玉致真像是一个狗皮膏药,粘着杨铭不放,他去哪,人家就跟到他哪。 期间,还是房玄龄意味深长的提醒杨铭道:“殿下要小心了,她的发髻已经变了,你看那个牙梳,这在岭南叫许嫁,只要殿下点头,她就是你的人了。” “还有这个说法?”杨铭愣道。 房玄龄压低声音道:“俚人民风开放,并不忌婚前房事,她这是想睡了殿下,或者说,她想被殿下睡了。” 杨铭目瞪口呆。 到了晚上,冯玉致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甚至非常厚脸皮的与杨铭共桌吃饭。 同桌的还有燕小棠和高玥。 “你吃饭也戴着那个东西吗?不嫌麻烦,”说着,冯玉致直接就去掀高玥的幕篱。 高玥虽然及时拦阻,但还是被对方窥到了庐山真面目。 “我的天啊,你是神仙吗?”冯玉致瞠目结舌,她活了这么大,就不知道女人还可以长成这个样子。 高玥无奈道:“希望姑娘不要对外人说起。” “这个你放心,我嘴巴很严的,”说完,冯玉致朝杨铭竖起大拇指道:“你厉害,皇后已经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了,没想到你身边还有一个更美丽的。” “你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母后?”杨铭边吃边说道。 冯玉致道:“小时候在江都就见过,我也见过太子和齐王,就是没见过你。” “那你今天怎么会一眼就认出我?”杨铭道。 冯玉致直爽道:“因为你名气太大,我对你很感兴趣,所以一直派人盯着你营地的动静,你刚离营地,我这边就已经知道了。” “姑娘难道不觉得,你这么做其实犯了大忌?”燕小棠蹙眉道:“监视亲王营地,是违制的,秦王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但以后不要这样了。” “你这个女人说话,我不喜欢,”冯玉致撇嘴道。 燕小棠笑道:“我并不在乎姑娘是否喜欢。” 冯玉致被冲了一句,顿时来劲了,托腮直视燕小棠道: “敢问秦王府王妃、侧妃、妾妃、王嫔,你是哪位?” 燕小棠顿时语塞,对方这是拿她的身份说事呢? “原来都不是啊?那就是妾喽?”冯玉致阴阳怪气道:“那我就奇怪了,按照中原习俗,小妾不能与家主共桌而食吧?” 燕小棠顿时动火,我们怎么吃关你屁事? “菜凉了,姑娘还是管好自己吧。” 说罢,燕小棠放弃对线,拿快子夹菜,突然间,一双快子横里冒了出来,拦住了她的快子。 “你刚才说我违制,那你算不算违制呢?家主吃饭,妾室应侍奉一旁,你倒好,吃的比他还多,”冯玉致嘲讽道。 燕小棠顿时大窘,气呼呼的放下快子,来到杨铭背后坐下,干脆不吃了。 高玥见状,也不好意思再吃了,因为她连妾都不是。 冯玉致继续不依不饶道:“别以为躲在他背后,我就能放过你,牙尖嘴利的臭丫头,敢招惹我?” 杨铭瞪了对方一眼,皱眉道:“你是来吃饭,还是来找事,吃饭就好好吃,否则就赶紧走。” 冯玉致莞尔笑道:“是她先惹我的。” 说完,冯玉致噗嗤一笑,朝燕小棠笑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我出门在外就没有吃过亏,这次就原谅你,下次别惹我。” 整整一个时辰,杨铭都没有把人家给轰走,中原女子脸皮子都薄,杨铭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厚脸皮的。 “你再不走,我就让人把你抬走了,”杨铭坐在火炉边上,打着哈气道。 冯玉致撇了撇嘴,道:“是你让我走的,你可别后悔?” 杨铭忍不住笑道:“我为什么要后悔呢?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后悔的地方?” “也许真的有呢?”眼下的帐内,只有杨铭和她两个人,冯玉致再往前凑了凑,小声道: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今天会找上你吗?难道真的只是兴趣?” 杨铭顿时皱眉,朝她看过来道:“怎么讲?” 冯玉致傲娇一笑,好整以暇道:“我是昨天晚上才到的营地,来这里不过是凑热闹,其实我三天前就来了大兴。” 杨铭顿时恍然,怪不得第一天来营地的时候,在大帐内没见过岭南的人,原来她是后到的。 冯玉致继续道:“齐王有意让我做他的王嫔,所以我才来的。” 杨铭顿时愣住了。 见到杨铭的吃惊模样,冯玉致笑道: “不过你放心,我是不打算嫁给他的,他在江南的名声臭不可闻,正经姑娘谁愿意给他做媳妇?我这次来大兴,就是要见皇后,拒绝这门亲事。” 老二啊老二,你特么手可伸的够长啊?岭南的主意你都敢打?杨铭继续沉默,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他想跟我们借粮,我们哪有粮食啊?自己都不够吃,”冯玉致一脸鄙夷道:“我们岭南人婚嫁,只看是否喜欢,从不会牵涉到政治,他想娶我,就是想借我们的粮食,我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杨铭好奇道:“到底是他的意思,还是我母后的意思?” “是他自己的意思,但是皇后也知道了,皇后给我阿父写信,询问我是否愿意,”冯玉致道:“阿父觉得,这件事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所以才让我来了。” 岭南冯盎,藩王之权,整个岭南地区只有这个人能镇的住,所以杨广夫妇对冯盎的态度一直都比较纵容,经常还会给人家送礼物,而冯盎对大隋也是忠心的。 冯盎的地位,基本类似于大唐双龙传中的天刀宋缺,冯玉致就是宋玉致,真巧,名字都一样。 所以,萧皇后才会询问冯盎的意见,人家不愿意,萧皇后绝不勉强,也不会生气。 杨铭点了点头:“这么说,你已经见过我母后了?” “见过了,皇后说,你可以再去看看我的三儿子,于是我就来找你了,”冯玉致笑道:“不过看样子,你对我并不感兴趣。” 杨铭笑道:“我和你一样,只看喜欢与否,不牵扯政治。” “也许别人不相信你这句话,但是我信,”冯玉致点头道: “你维护王妃大闹朝堂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这才是男人该做的事,我说话不像你们中原人拐弯抹角,直说吧,今晚你要是让我留下,我就留下。” 杨铭苦笑道:“希望姑娘将来,能找到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 冯玉致耸肩一笑,将头上的牙梳解了下来,递给杨铭: “送你的,别弄丢。” 三四四章 没有骨气 冯玉致的这种直爽劲,倒是挺招人喜欢,情感上的冲动来的快去的也快。 如果按照岭南的习俗,戴上牙梳就是许嫁,那么摘下牙梳,就是不许嫁了,所以杨铭安心收下。 早晨刚睡醒,守在帐外的徐景就进来了, “丹阳太守萧铉,已经在帐外等了您一个时辰了,要不要见?” 这小子可真行,地方主官无故不可离开辖地,他是以什么借口出来的?以前在江夏郡吃空饷,现在都是太守了,还特么不干正事? 杨铭挥退燕小棠之后,令徐景将人带进来。 上次在荆州见面的时候,杨铭还是河东王,荆州总管,但是现在,杨铭是大隋亲王里,最尊贵的。 萧铉一进来,背就没有直过,始终是一副卑微的姿态,刚好杨铭还没有穿上鞋子,于是对方赶紧麻熘跑过来,就要给杨铭穿靴子。 明明是世家子,还是地方太守,身上的商人气息太浓了一点。 “表兄不必如此见外,你我终是表亲,”杨铭抢过靴子,没有给对方这个机会。 萧铉紧接着又去衣架上取来一件外套,给杨铭披上,然后又给炉火里添了一些碳。 太圆滑了,杨铭问道:“表兄来找我,一定是有事吧?” 萧铉点了点头,来到杨铭面前,弯腰道:“昨日殿下去了营地,但臣不敢现身相见,因为臣下今遭是偷跑出来的。” 这就是聪明人,先把杨铭最关心的问题主动给回答了,而且是实话实话,没有找任何几口。 丹阳郡,下设三个县,江宁县、溧水县、当涂县,属于是下中县,所以萧铉的品级不会很高,但是,江宁县,可是南京啊,溧水县就是后世的南京市溧水区,当涂县是安徽马鞍山市。 这三个地方,紧邻长江,属于绝对的富庶之地,油水大了去了。 杨铭忍不住笑道:“值得表兄偷跑一趟,想来京师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急需解决的吧?” “是的,臣来京师,就是为了见您一面,”萧铉道: “不瞒殿下,家族的漕运生意,自打我十六岁接手之后,就没有换过人,臣也是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差池,这次突然换成了旁系子弟,臣心里解不开这个结,所以才冒昧求见殿下。” 杨铭装傻道;“你知道的,母后娘家的事情,我从来不会过问,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但是你找我,是找错了人。” “肯定没有,”萧铉道:“七叔(萧瑀)跟族内已经打了招呼,让我们和独孤家好好合作,长辈们猜测应该是皇后的意思,殿下与独孤家关系亲近,您能帮臣说句话,比谁都管用。” 其实萧铉心里很清楚,换他,多半就是杨铭的主意,谁让他跟杨暕牵扯上了呢? 杨铭澹澹道:“丹阳郡,乃富庶繁华之地,好好的郡守不做,怎么成天想着做生意?” “让殿下见笑了,”萧铉不好意思道:“叔父们也都在骂我,说我不务正业,可我就是喜欢带着船队行驶于大江之上,与南来北方的人做生意打交道,为官并非我所愿。” 这可真是个奇葩了,世家出身不想做官,想做生意的,也真是少见了。 就好比杨铭的三叔杨俊,天生属于掉钱眼子里那种人,见了钱比见了爹妈都亲。 萧铉在族内挨骂,都属于轻了,像这样的应该挨打,或是直接逐出家门,因为萧铉的爹萧琮,可是梁国公,这么大一个爵位等着他袭呢,他竟然去跑漕船? 历史上,杨广先是将梁国公给了萧琮,萧琮死后,他的五弟萧珣继承了这个爵位,萧珣死后长子萧钜继承了爵位。 老五萧珣这一支,在唐朝出了七个宰相,三个驸马。 杨铭哭笑不得:“身为太守,不掌辖区政务,东跑西跑走漕运,会惹人非议的,不妥。” “如果殿下能想办法免了我的太守,让我去管家族漕运,臣这里惟有感激,”萧铉道。 杨铭瞠目结舌....... 术业有专攻,这特么绝对是个人才,属于是干一行爱一行。 “我没有这个本事,”杨铭苦笑道:“我也不会这么做,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漕船都是我的人,别人接手不了,”萧铉着急道:“只有我可以经营好,江淮一带的漕帮,都给我面子,也只有我能说服王世充,不要打漕运的主意。” 杨铭皱眉道:“你为什么可以说服王世充呢?” “此人两面三刀,虽曾是齐王幕僚,然并不忠心,贪小利而无大义,极易收买,”萧铉道。 是吗?历史上人家可是都称帝了,但你萧铉在史书上可是一笔都欠奉,你竟然以为可以拿捏一个青史留名的枭雄? 只凭这一句话,杨铭就不看好萧铉,在大隋,不喜欢权力喜欢钱的,其实是傻逼。 做生意的也永远斗不过做官的。 而且他觉得这个人没有骨气,不可靠。 “我真的没有办法,不要再说了,”杨铭语气加重。 萧铉不敢再说话了,只好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一大早,高玥就不见人影了,因为长孙成的媳妇高氏,今年的春游也来了。 她可不是给长孙无忌找媳妇,而是长孙成的三子长孙安业。 长孙安业今年二十三岁,属于是春游的老赖,已经连续来了六年,一家都没成。 首先,他不是长子,长孙成并不看重,其次,这小子酗酒好色又好赌,属于是五毒俱全的那号人。 长孙成也不是不想管,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都没用,最后干脆不管了,爱咋地咋地吧。 长孙安业变成这副样子,也是有原因的,这小子是京师东城门延兴门的监门将军,油水非常大,根本不缺钱,今天花完了明天就有,属于是每天都能赚钱的日结岗位。 说白了,他是被金钱所腐蚀了。 高氏,是长孙安业的继母,她对这个继子的婚嫁一事,还是比较上心的,虽然她不比长孙安业大几岁。 中午的时候,高玥回来了,还拉着一脸不好意思的高氏。 她这个不好意思,有两层意思。 首先,她从第一次见到杨铭开始,就已经不对劲了,说不上那种感觉,就好像她本该拥有杨铭这个年纪的丈夫,却嫁给了长孙成这个老头子,所以对年轻男子有着一种神秘与好奇感。 再者,大中午饭点过来,等于是来蹭饭来了,肯定不好意思啊。 杨铭放下快子,吩咐徐景赶紧再去庖厨那边多弄几个菜,随后便请高氏坐下。 高氏不敢坐,还是被高玥硬拉着才勉强坐下。 “本家妹妹遇到一些难处,还希望殿下能帮帮忙,”说着,高玥将幕篱摘下,自打弟弟高揽德那件事发生之后,她更不敢让人看到她的脸,甚至期盼着早点老去,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人惦记她的身体了。 当然了,在此之前,她希望杨铭能够宠幸她。 上午来一个求帮忙的,中午又来一个,晚上还有没有啊? 杨铭点头道:“无妨,说吧。” 高玥道:“安业看上了裴家一位姑娘,这孩子的名声不太好,怕人家姑娘不喜,所以妹妹才想着殿下如果能够帮忙,这件事就能成。” 这个妹妹从你嘴里叫出来,是真别扭啊,虽然你年纪比高氏大,但你长相可比她年轻多了。 杨铭皱眉道:“哪个裴家的?” “秘书省着作郎裴思,她的女儿今年十六了,刚好和安业合适,”高玥笑道。 长孙安业,就是历史上将长孙无忌兄妹俩赶出家族的那个人,忒不是个东西,杨铭虽然没见过对方,但完全没有好感。 “安业多大了?”杨铭问道。 高氏赶忙小声道:“二十三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偷瞥了杨铭一眼,发现杨铭也在看她后,顿时娇羞的垂下头。 我的妈呀,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杨铭一脸无语。 高玥也察觉出异样,看看高氏,再看看杨铭,脸上写满了疑惑。 杨铭现在只想趁早打发走对方,于是道:“我会让人打招呼的,能不能成,还得看人家。” 说罢,杨铭便熘出了帐篷,去了燕小棠那里。 ....... 萧铉在见过杨铭之后,第一时间便离开了营地,朝洛阳方向去了。 杨暕眼下已经带人去了洛阳,准备南北运河开通一事。 齐王府的幕僚,终究是有几个识大局的,他们也怕压榨河北太过,引发民乱,于是给杨暕出主意,让他娶岭南冯盎的闺女,这样一来就能从岭南调拨一些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岭南这个地方,以前非常缺粮,因为农耕不够普及,没有大量开垦农田,但是在杨广担任扬州总管期间,一直在想办法普及岭南农耕,因为想管好老百姓,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跟土地捆绑在一起。 眼下的岭南,每年都有大量的新增田亩,粮食产量连年递增,已经不缺粮了。 虽然冯玉致告诉杨铭,她们的粮食自己都不够吃,其实她是在胡说八道。 真正的聪明人,是不露富的,人家冯盎还指望哭穷,能跟朝廷要点补贴呢。 杨广也不是傻子,补贴个屁,今年就派了司隶别驾杨万顷,去岭南清查田亩去了。 三四五章 选曹七贵 杜如晦这小子,年龄也不小了,身边就一个女人,杨铭在荆州的时候,赏给他的那个侍女如花。 别以为人家叫如花,就不漂亮,其实完全称得上如花似玉这四个字,就是如花,破了杜如晦的瓜,以至于杜如晦甚至都想给如花扶正,被他爹杜吒知道后,写信臭骂了一顿,说什么敢娶如花,就从族谱中抹了杜如晦。 京兆杜氏,也是豪阀了,后来杜如晦也相中了一个,杨铭有意给他牵线,但是杜如晦这小子还挺执拗,执意要自己去追,结果黄了,人家姑娘现在已经嫁人了。 可见你在历史上名气再大,也不能证明你是全能的,至少在追女孩这种事情上,他是真不行。 这次春游,杨铭要给杜如晦找一门拿得出手的亲事,当然,前提是得尊重杜如晦的意见。 他爹放话了,除了京兆韦,哪家的姑娘都不要。 京兆韦杜,还真是一对哥俩好啊。 这天,营帐内只有杨铭和杜如晦,他俩在翻看着韦家的卷档,从里面挑选适合杜如晦的。 杨铭注意到,杜如晦这小子翻来翻去,经常会回翻至某一页,目光停留一阵后翻走,过一会又会翻回来。 于是杨铭干脆一把夺过来,凭借刚才的记忆,翻到了那一页。 “韦艺?”杨铭挑了挑眉,继续往下看,杜如晦瞬间脸红。 这一页记录的,是逍遥公韦敻第四子韦艺家的情况,韦艺早死了,有四个嫡出,三儿一女,长子韦彤,现任东宫左卫率,次子韦或,宣称郡太守,三子韦晏没有入仕,身体原因。 唯一的一个闺女,叫韦宣敏,嫁给了京兆杜。 这两家是怎么个意思?联姻也太多了吧? 接着,杨铭继续往下看,长子韦彤袭了他爹的魏兴郡公,眼下虽然在东宫任职,但却非常尬尴,因为东宫没太子。 韦彤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闺女叫韦尚蔚。 杜如晦这小子刚才的眼神,应该就在这个位置,杨铭指着韦尚蔚这么名字道: “你认识她。” 杜如晦点了点头。 这就清楚了,这小子又暗恋上一个,这次不帮忙,估计还得黄。 韦杜俩家是非常熟悉的,既然认识,说明人家长什么模样,杜如晦也应该是知道的。 “走,去韦家的营地,”杨铭直接起身道。 “啊?”杜如晦赶忙跟着起身:“是不是太唐突了?” 杨铭直接道:“时间就是金钱,晚一步说不定人家就名花有主了。” 杜如晦瞬间大急,赶紧跟着杨铭去了。 ....... 今年春游营地,最热闹就是弘农杨、京兆韦和兰陵萧,因为这三家现在混的最牛逼。 营地外面,马车停靠的满满当当,但凡是个背风的地方,就站着有人,身上冻得瑟瑟发抖,但体内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其它家族的姑娘,希望能嫁进来,成年男子,希望能从里面娶走一个。 以至于京兆韦氏的营地外围,什么家族的旗帜都能看到。 杨铭一到,外面聚集的车辆纷纷让路,目视着骑队在完全不减速的情况下,进入韦家营地。 下马之后,杨铭朝杜如晦道:“这里面你应该有熟人吧?” “有很多,”杜如晦颇为紧张道。 杨铭点了点头:“你先找他们耍去,我去见见韦约。” 韦约,是这次京兆韦氏在春游营地主事的人,杜如晦看上的那位姑娘,是韦约亲侄子的闺女,韦约家里排行老六,韦艺是老四,杨暕的前任老丈人韦冲,是老五。 收到风声的韦约,已经从营地的腹心深处骑马赶来了,正好和杨铭撞上。 韦约赶紧下马:“殿下亲至,有失远迎,您这边请。” 说着,韦约在前引路,引导着杨铭前往他的大帐。 请杨铭坐下之后,韦约立即叫来族内两名晚辈,于一旁伺候。 这就是人家韦家的待客之道,不让下人伺候,而是家里的两名少女,这样能够显示对杨铭的敬重。 什么少女不出闺阁,不见生男,这都是说辞,大家族是不会被这些东西束缚的。 “观城公这边是真热闹啊,”杨铭笑道:“你听,外面吵吵嚷嚷的一刻都不停。” 韦约闻言,赶忙打发下人出去,让外面的都安静点。 杨铭可没有这个意思,但韦约的举动确实予人好感,会让杨铭觉得,这个人做事稳妥又得体。 “惊扰殿下了,春游就是这样,都是年轻人嘛,精力旺盛,”韦约坐在客位,笑呵呵的招呼一名少女给杨铭端来点吃食。 杨铭笑道:“常闻韦家与杜家交情匪浅,您老的夫人,也是杜家出身吧?” 韦约点了点头:“亡妻确实是杜氏,后续娶河东卫氏。” 杨铭微笑点头,望向帐外:“以您老的身份,今年怎么会来营地管这些事情?” 还不是因为你?我们再不想办法妥善安排,怕被你整死,韦约笑道: “家中闲着也是无事,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一把老骨头,谁知道明年来能不能出来。” “欸~~”杨铭抬手道:“观城公老当益壮,谦虚了,我刚才在营地里面似乎听到了江南那边的口音,您这里有南方人?” 废话!现在兰陵萧家可是香饽饽,谁不想抢?迟一步都被别人抢走了。 韦约点头道:“应该是萧侍郎的长子了,他和随从眼下就在营地里。” 你们下手是快啊,萧锐今年才十四岁,就被你们盯上了? 眼光够毒的。 萧锐,就是萧瑀的长子,杨铭的表弟,这孩子眼下,多半应该是整个春游营地,最抢手的了。 通济渠漕运的事情,杨铭之所以找萧瑀帮忙,是因为萧瑀的妻子,就是赵国公独孤纂的亲妹妹,独孤薪的亲姑姑。(前文忽略了,已经改了) 萧锐管独孤纂叫大舅父。 所以杨铭、萧瑀、独孤纂,完全就是三个亲戚在瓜分漕运,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杨铭忍不住笑道:“萧锐有没有中意的?” 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紧张的,万一萧锐跟那个韦尚蔚对上眼了,杜如晦这次还得黄。 毕竟杨铭不能从自己表弟手里,给他的属官抢女人,实在是说不过去。 “额......”韦约吞吞吐吐道:“萧大郎看中的,正是臣的幺女。” 我特么.......杨铭脸都绿了,你特么今年都多大了?怎么还有没嫁出去的女儿?你不是都有孙子了吗? 杨铭皱眉道:“不是嫡女吧?” “是臣与卫氏所出,是嫡女,”韦约道。 真是好算计啊,最大的抢手货被你收入囊中了,杨铭笑道: “观城公果然老辣。” 那是必然的,韦约一阵得意,他知道杨铭意有所指,装湖涂道: “晚辈们的事情,我是从来不过问的,一切顺其自然。” “我却喜欢过问,”杨铭笑道。 韦约一愣,心里瞬间咯噔一下,完了,这小子今天来我这,绝对憋着坏呢,他不是要搅和吧? “殿下什么意思?”韦约问道。 杨铭笑了笑:“不要担心,是好事,您这里有个叫韦尚蔚的吧?” “嗯?”韦约愣住了。 “啊?”负责一旁伺候杨铭的少女捂嘴惊呼。 杨铭好奇的看向身旁:“你不会就是吧?” 少女朝着杨铭盈盈拜道:“民女闺名,正是尚蔚二字。” 韦约赶忙借坡上驴道:“殿下若是看中,改天就将她给您送过去。” 他以为是杨铭找女人,毕竟杨铭的女人真的不算少,偏偏就没有韦家的,在韦约看来,这可是一个机会。 杨铭微笑摆手:“不要误会,不是我要。” 说罢,杨铭朝帐外的苏烈招了招手:“将杜如晦叫来。” 随后杨铭看向一脸惊诧的韦约,笑道:“此子为襄阳太守杜吒长子,现在是秦王府文学,观城公觉得如何?” 不如何,杜吒这小子我知道,这辈子是上不去了,他的儿子也不会有多大出息,可是尚蔚的父亲,身上有魏兴郡公爵位,还是东宫左卫率,颇得陛下器重,肯定不合适。 韦约讪讪一笑:“齐大非偶。” 这个成语的意思,多指门不当户不对,不敢高攀。 “那就让韦彤也去地方历练一下吧,也去做个太守,这样就门当户对了吧?”杨铭问道。 韦约脸色铁青。 他虽然不在朝堂,但是朝堂有什么事情,他是知道的。 眼下的大隋,有七个人拥有参掌选事之权,也就是选举官员的权力,但和历史上的选曹七贵出入很大。 当下的七贵,是杨铭、杨暕、杨雄、苏威、牛弘、裴矩、宇文述。 杨铭都能把高颎拉回来,下放一个左卫率又是多大点事啊? 没有太子庇护的左卫率,啥也不是。 杨铭已经动火了,你特么瞧不起杜如晦,就是瞧不起我,我的属官品级是不高,那是因为我舍不得把他们放出去,我真要放出去,三五年就能给杜如晦弄个太守。 这时候,杜如晦进来了,但是杨铭已经打算走了,只见他直接起身道: “这姑娘是你的了,”说着,杨铭看向韦约:“韦彤要是不乐意,让他来找我。” “不不不,愿意愿意,”韦约也看出杨铭动火了,所以赶忙弥补道:“这是韦氏的福气,还不快叩谢殿下的大恩。” 杨铭头也不回的走了,韦约大惧,赶忙一路陪笑致歉,卑微至极。 连带着把韦尚蔚也给吓坏了。 三四六章 西眷和东眷 韦尚蔚受到叔公韦约的嘱托,跟着杜如晦来了秦王营地,给杨铭道歉。 杨铭微笑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在意,他是冲着韦约发火,又不是冲着人家小姑娘。 他做媒,杜如晦与韦尚蔚这一对基本就跑不了了,虽然有点强行指婚的意思,对女孩子来说不公平,但大隋就是这样,婚姻向来由不得当事人自己。 而且大隋的女子也都认这个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本来杨铭以为,主持春游会是一件非常轻松的差事,实际上非常累。 这是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而杨铭要做的,就是将这张网络中勾连起来的密密麻麻线条,纠正修改。 但也不能改的太过火。 老爹杨广有意削弱关中世家的影响力,提升关东和南方世家的地位,但是杨铭认为,这件事不能太着急。 关中世家的豪门底蕴,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也不是十年八年就能削弱的,如果让这帮人揣摩出杨广的真正心思,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韦家营地,韦约与他的几个门客呆在帐篷里,聊着与杨铭见面的事情。 说来也挺有意思,他们家六个兄弟,就属他混的最惨,本来是杨勇的太子冼马,大好前程,结果背后中伤当时的兵部尚书元岩,把杨坚给得罪了,觉得这小子是个小人,于是从东宫踢了出去,不准他再做官。 韦家这几个兄弟,也是感情深厚,觉得老六这辈子是完蛋了,于是纷纷伸出援手,分了点家产给韦约,所以这老小子的财富,在京师都是保五争三的。 京兆韦氏最大的两个分支,是西卷和东卷,韦约所在的逍遥公房以及太子妃的勋国公房,这都是东卷。 西卷和东卷,可追朔至曹魏时期,这两大分支在韦世康还活着的时候,发生过矛盾,当时韦世康和西卷的韦师斗的挺厉害,但是后来不斗了。 因为杨广上位了,而韦师曾经是晋王府司马,韦师死了之后,他过继出去的儿子韦贞,现在混的可是很牛逼,门下省给事黄门侍郎。 韦贞的闺女,眼下就在营地,而且韦约知道,韦贞也有意与兰陵萧氏联姻。 “秦王上晌似乎动了火,也怪我当时没有考虑周全,说话欠妥,”韦约望向诸门客道:“列位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一二。” 其中一名白胡子门客道:“属下以为,此番春游,其实对韦家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韦约皱眉道:“怎么讲?” “属下以为,陛下是属意秦王为储君的,只看高颎返朝,便知一二,”白胡子继续道。 另外一人好奇道:“为何从高颎一事上,就能看出陛下属意秦王呢?” 白胡子好整以暇的笑道: “朝堂衮衮诸公,心里都清楚,陛下不喜高颎久矣,秦王举荐高颎返朝时,连苏威他们都没敢站出来说句话,齐王宇文述等人更是全力反对,但高颎还是回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眼下最在乎的,是秦王的意见。” 白胡子扫视众人一眼后,继续道:“若我没猜错的话,秦王将来入主东宫,高颎必然就是太子冼马的不二人选。” 韦约顿时皱眉:“若如此,我韦家危矣,何谈机会?” 白胡子道:“此番春游,秦王就在这里,我们不妨想办法与其结亲,只要能成,无论将来谁做储君,韦家都可立于不败之地。” 眼下的京兆韦,能倚仗的只有太子妃,但是太子妃也出事了,那么他们就需要及早部署,多头下注。 对储君之位有竞争力的,无疑是三方,东宫太子妃的嫡子代王杨侑,外加秦王杨铭、齐王杨暕。 太子妃就不用说了,自家人,东卷房眼下与齐王府关系不错,那么出面巴结杨铭的,只能是西卷房。 韦约皱眉道:“奈何秦王的后妃已经都满了,咱们已经没有机会。” “办法倒不是没有,就是风险太大,”白胡子道。 韦约问道:“怎么讲?” 白胡子道:“玄感的女儿,眼下已经被废,裴矩之女扶正,那么就空出来一个侧妃,风险在于,如果我们打这个位置的主意,很可能同时惹怒弘农杨与河东裴。” 】 “蠢愚之言!”韦约断然道:“现在谁敢去招惹这两家?杨约、裴矩哪个是好惹的?” “苏兄的提议简直可笑,”另一人道: “秦王大闹朝堂,一意维护王妃,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陛下现在都将世子接入宫中抚养,为的就是安抚杨氏,你竟然敢打她的主意?我们要是敢这么做,还不如找根粗梁,吊死自己算了。” 白胡子冷笑道:“鸡同鸭讲,你并没有听懂我的真正用意。” 韦约皱眉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胡子呵呵道:“韦公认为,裴矩和杨家现在有矛盾否?” 韦约一愣:“你的意思是,裴矩跟杨约这边,眼下已经是貌合神离?” “必然如此,以裴矩眼下的地位,见女儿成功扶正,断然不会允许任何人再将他的女儿给拉下来,”白胡道: “杨约阴险狡诈,但也不是裴矩的对手,我们就算什么都不做,秦王府的后妃之中,将来都会有一场大热闹可以看,等到裴矩回京,您瞧着吧,他们俩家肯定会斗起来。” 另一人起身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也插手进人家的家事当中?这是犯忌讳的。” 白胡子冷冷瞪了那人一眼,转向韦约道: “我们可静观其变,坐山观虎斗,但前提是,韦家得有人进入秦王府,待到杨、裴两败俱伤之时,就是我们出手的时候。” 韦约摇了摇头:“太冒险了,一旦引火烧身,后果不堪设想。” 白胡子着急道:“韦公需未雨绸缪,我观齐王难堪重任,太子之位必然不会是他,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什么都晚了。” “与秦王结交,未必只有联姻一途,或可另寻它法,”一人开口道:“井陉侯(韦贞)如今身居要位,他若一意讨好秦王,比联姻更为有效,何况咱们也不算联姻,秦王后妃若有空位,各家早就争的头破血流了。” 又有一人起身道:“苏先生的法子,或可一试,秦王后妃虽满,然太子后妃位置很多,只要秦王能入主东宫,韦家的女子不愁没有名分,前提是,人家秦王得愿意,若以井陉侯结交,太过明显,恐惹非议,一旦遭宇文述等人针对,井陉侯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也有人道:“萧家终究是外戚,与其结亲,收效不大,如能攀上秦王,才是上上之策。” 众人各说各说的,韦约沉默聆听,他终究才是最后那个拿主意的人。 等到将门客都打发走之后,韦约令人叫来了韦贞的闺女,今年只有十六岁的韦纤惠。 “来这里之前,你阿爷有没有什么交代?”韦约柔声问道。 韦纤惠澹澹道:“阿爷说,一切但凭叔公做主。” 韦约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逍遥公房虽然跟韦贞的爹韦师斗过,但那也是家族内斗,后来早早就和好了,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内斗一点都不新鲜,不影响一致对外。 “好孩子,叔公真怕委屈了你,”韦约叹息一声:“然高处不胜寒,身在咱们这样的家族,从来都由不得自己选择。” 韦纤惠点了点头,颇为认命的垂下头,道:“我知道的。” 韦约又叹一声:“回去准备一下吧,今晚叔公将你送去一个地方,记住了,你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讨好他。” 韦纤惠轻轻点了点头,神情落寞的离开,掀开帐帘的一瞬间便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韦约想好了,两头下注,先写信给韦贞,让他今后往秦王这边靠拢,然后再将韦贞的闺女送给杨铭。 首先要保证家族的利益,至少杨铭成为太子之后,不会想着拿他们开刀。 至于最后的位置之争,静观其变,弘农杨、河东裴虽然强势,但他们京兆韦也不是吃素的。 当天晚上,韦纤惠被送去了杨铭的营地。 “韦公何故如此?把人带走吧,”帐内,只有杨铭、冯玉致和韦约三个人,而韦纤惠就在帐外的马车内,还未下车。 冯玉致今天晚上又来了,不过她这次是来找杨铭聊天解闷的,没有其它意图,因为她在营地,一个朋友都没有。 韦约苦着脸,坦诚道:“殿下给个机会吧。” “此话怎讲?”杨铭忍不住笑道。 一旁的冯玉致连忙道:“你看不出人家在示好吗?我虽不懂,也知道他想巴结你。” 杨铭看向韦约:“是这个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韦约陪笑道。 这时候,冯玉致突然起身道:“我帮你验验货。” 说罢,她便出了营帐,不一会后,冯玉致回来了,只听她叹息道: “还是把人带走吧,人家那姑娘都哭成泪人了,显然是不愿意的。” 你懂个屁啊?你当这是你们岭南,婚嫁一事还讲究愿意不愿意?韦约心中腹诽,嘴上却道: “念及离家,才有感伤之情,并非不愿意。” 杨铭微笑道:“但是我不愿意,韦公请回吧。” 帐内的气氛,一时间无比压抑。 韦约愣足半晌之后,心如死灰,完了,看起来这小子是铁了心要搞他们家了。 “此番冒昧,臣告辞了,”韦约忧心忡忡的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一名王府部曲就跑进来了,喘气道: “殿下,观城公带着的那位姑娘,刚出营地就投河了。” 杨铭一愣,顿时起身。 韦约这个老王八,玩的也太狠了吧? 三四七章 我真的不知道 杨铭的营地南边有条河,不知道名字的河,应该是山涧雨水汇聚而成,原本上面有一层薄薄的冰,刚刚解冻不久。 河流不急,水位也不高,但也有及胸深,大隋世家大族的女子,多不会游泳。 所以韦纤惠投河,就是寻死去了。 好在韦家的人捞的及时,人没多大事,但河水冰冷,这么一下身体必受寒气入侵,生病都属小事,就怕冻坏了根本。 女子天生体寒,而且畏寒,是最不能受寒的。 杨铭立即令人将被打捞起的韦纤惠抬入营帐,请来营地当中的几位名医,帮着护理。 帐内新增了一堆火炉,韦纤惠也被人脱光,然后用干燥的被子一层一层的裹起来。 营帐外,秦王府的侍女开始烧暖炉,烧好之后就会裹上几层布,送进营帐,塞入韦纤惠的被子里。 韦约急得乱了阵脚,在帐外焦急的来回踱步,韦纤惠真要出了事,他跟韦贞可没法交代。 杨铭就站在外面,见状冷冷道:“别在我眼前乱晃了,你到底跟她说什么了?” 韦约哭丧着脸道:“我就说了一句:秦王不要咱们,走吧。除此之外,一个字都没多说啊。” 杨铭沉声道:“只有这一句?你可不要瞒我?要是让我查出来还有其它,你给我小心着点。” “请殿下相信我,我真没有再说别的,纤惠也是我本族的侄孙女,难道我还能害她不成?”韦约喊冤道。 他真没乱说,确实只有一句,至于韦纤惠为什么会投河,韦约现在也是懵逼的。 让他没想到的是,杨铭会这么当回事,竟然腾开了自己的寝帐,派了那么多人去照顾韦纤惠,这让他对杨铭的印象大为改观。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杨铭能有如今的威望,绝对是一个足够心狠手辣的人,因为不够狠,真的站不稳。 韦纤惠投河,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刚才已经有好多家族的主事者纷纷闻声赶来询问情况,都被杨铭一一打发走了。 但是杨铭知道,这件事已经传出去了,韦家那丫头是真豁得出去啊,不要命也不要名声了。 如果这是她的算计,那么这个女人会非常可怕,但很显然,她不像那种人。 帐外的寒风中,杨铭又呆了一个时辰,帐内终于有一名医师出来了,道: “暂时无碍,但还需观察,七日后若是没有其它问题,就没事了,”医师道。 韦约赶忙追问:“伤着根本没有?” 他的意思,是怕韦纤惠伤了子宫,导致以后不能生育,这可是大事。 医师道:“好在救的及时,最紧要的就是接下来的这几天,一定要暖好身子,再吃些温补的药,至于是否伤到根本,这就不知道了。” “哎呀!”韦约急的勐跺脚。 真要伤了根本,韦贞跟他没完,人家可是就这么一个闺女。 杨铭澹澹道:“医生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七天后来领人吧。” 说罢,杨铭先是小声询问帐内,能否进去,得到肯定的回话后,这才掀帘子入内。 韦约没办法,只能是先返回营地,不过他留下了几个侍女,专本负责观察韦纤惠的状况。 韦纤惠投河,到被救起,拢共不足一刻钟,也就是十分钟左右,加上年纪小身体好,眼下的状态看起来还算正常。 杨铭的贴身侍女暖冬凉夏,也坐在榻上,一左一右帮韦纤惠裹着被子,榻边生着四个火炉,导致屋内非常的呛人。 直到大帐内被彻底烘热之后,好多火炉被提了出去,通风之后,只剩下一些无烟的暖炉。 帐外一直在烧暖炉,烧热之后就会进来更换,保障营帐内的温度。 韦纤惠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只是偷看了杨铭一眼,便低下了头,瑟瑟发抖,一旁的冯玉致见状,摇头道: “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怎么还不走?”杨铭问道。 冯玉致愣道:“我留下来帮你安抚人家,你竟然想着赶我走?” “走吧走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杨铭苦笑道。 冯玉致笑了笑,看向韦纤惠:“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等到冯玉致走后,杨铭搬来一个凳子坐在榻边,望着全身被包裹,只露出一个脑袋的韦纤惠。 她的脑袋也被裹起来了,因为头发湿了。 “韦约都跟你说什么了?”杨铭沉声问道。 韦纤惠不吭声。 杨铭又重新问了一边,她还是不吭声。 “殿下问你话呢,不要害怕,”暖冬掩嘴笑道:“估摸着她被殿下吓着了。” 杨铭苦笑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凉夏道:“不了解殿下的人,都会害怕殿下,等他们了解了就会知道,殿下是天下头一等的好人。” 暖冬凉夏,这是最早跟着杨铭的,本来他也想着,给两人找门好的亲事嫁出去,好给她们俩这辈子谋个安稳的归处,但是人家俩死活不走。 不走就不走吧,反正杨铭是不会亏待她们的。 “我再问你一遍.......”杨铭道。 话还没说完,韦纤惠赶忙抬头:“叔公只说是殿下不要我,是我自己想不开,错都在我,殿下不要牵连他人。” 杨铭又问:“来之前,韦约是怎么跟你说的?” 韦纤惠不敢抬头,怯生生道:“叔公之前只是说,今晚带我去见一个人,让我一定要讨好他,我并不知道叔公说的是殿下,直到今晚走的时候,我才知道是您。” “然后呢?”杨铭苦笑道:“有什么地方不妥,才让你动了轻生的念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韦纤惠勐地抬头,只是看了杨铭一眼,视线便赶忙转移至暖炉上:“我现在很湖涂,刚才的事好像都想不起来了。” 这是个笨蛋啊,你为什么要跳河都不知道吗? 杨铭对这个答桉显然不满意。 韦纤惠也知道这样的回答很离谱,于是她绞尽脑汁苦思半响后,低声道: “或许是因为殿下瞧不上我,才让我萌生死志吧。” 这也能做自杀的理由?杨铭满脑袋问号,暖冬凉夏也是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你最好能编个让我满意的说辞,哪怕是假话也好,”杨铭一脸的无奈。 韦纤惠真的开始在想了,双眉紧锁,冥思苦想。 半晌后,韦纤惠苦恼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当时就觉得,殿下看不上我,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我的天啊....... 韦贞是怎么养的闺女?怎么养成这个样子?她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这是第一个,能把杨铭搞懵逼的女人。 “你们俩看护好了,待会我再派几个人进来帮着照料,有什么情况,去隔壁通知我,”说罢,杨铭便起身走了。 杨铭一走,韦纤惠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刚才真的很紧张,加上被窝里很暖和,眼下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秦王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虽然对方说话总是带着笑,却给她一种很大的压迫感。 她真的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投河? 整晚,她都在想这个问题。 翌日, 杨铭开始准备给杜如晦当媒人了。 人家这是娶正妻,礼仪习俗一样都不能少,于是杨铭准备了一些礼物,还系了红绸,带着杜如晦又去了一趟韦家的营地。 这当中最重要的一个步骤,就是交换生辰八字,看他们俩般配不般配。 杨铭都点了头的事情,不般配也得般配,所以韦家这边的负责看生辰的术士,编了一套八字契合的说辞,五行四柱都合适,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十九。 关于这门亲事,昨天韦约就已经派人跟韦彤打好了招呼,出人意料的是,韦彤非常满意。 韦家嫁女,对杜家,好像天然就不排斥,说不上原因,也许是因为两家都是本地户吧,知根知底。 办妥了这件事之后,杨铭返回营地,前往探视韦纤惠。 “医师刚走,说是没有大碍,继续养着观察,”暖冬第一时间道:“但是不能再这么捂着了,发汗太多的话,会导致内虚。” 眼下的韦纤惠已经脱离被子包裹了,换上了一身侍女穿的厚厚冬衣。 杨铭点了点头,看向一脸不好意思的韦纤惠, “人这辈子只有一条命,不要随意放弃,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大胆子?” “就是说嘛,”暖冬在一旁调笑道:“我可是不敢跳,除非是被别人扔下去。” 这时候,帐外的徐景进来了: “门下省的韦贞求见,殿下见不见。” 来的可真快啊, “见,为什么不见?”杨铭道:“让他来看看他的好闺女。” 这种事情,韦约是不敢瞒的,连夜就派人通知了身在京师的韦贞。 韦贞吓坏了,于是等到早晨请了朝会的假,就赶紧带着人过来了。 一进帐,韦贞先是给杨铭赔不是,然后一巴掌扇在了闺女脸上。 “你个孽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尔怎敢如此不孝?” 韦纤惠顿时泣不成声。 “给我滚下来,殿下的寝榻也是你能坐的?”韦贞大怒道。 韦纤惠赶忙下床穿鞋。 杨铭知道问题在哪了,韦贞这家教不对劲啊,你闺女轻生,你来了不知道安抚,反倒责打起来。 虽然是人之常情,很多为人父者或许都会像韦贞这样,但方法是错误的。 眼看着韦贞又要动手打闺女,杨铭赶忙拦住: “你是不是有点放肆了?” 韦贞一愣,赶忙收手: “是臣失礼了,请殿下恕罪,臣心里实在是气不过,这个不孝女,把臣的脸都丢尽了。” 杨铭皱眉道:“你的脸,比你女儿的命都重要?” 韦贞苦恼道:“非是如此,实是家丑外扬,经此一事,小女今后可怎么嫁人?” 杨铭一愣,好家伙,感情你演这么一出,是想讹我呢? 这叫什么?苦肉计? 三四八章 四大使持节 另一座营帐,杨铭和韦贞围着炉火相对而坐。 韦贞的级别是很高的,正四品。 门下省是三省之一,权力非常大,杨坚时期,很多中枢大老都兼任了门下省纳言,纳言就是可以给皇帝提意见的。 很显然,杨广不喜欢别人提意见,所以眼下的纳言,只有两个人,苏威和裴矩。 门下省改制之后,原来的两位总领实事的给事黄门侍郎,去掉了“给事”二字,改成了黄门侍郎,眼下是杨达和韦贞。 下面还有给事郎4人,散骑常侍,通直散骑常侍各4人、谏议大夫7人,这些都是谏官。 但是杨广即位之初,就说过:我性不喜人谏,若位望通显而谏以求名者,弥所不耐。 所以门下省的谏议之权,给剥夺了。 韦贞的爹韦师,那是杨广心腹近臣,也是晋王府的老人,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京兆韦氏在杨坚时期,便已经分别押宝太子杨勇和晋王杨广。 韦世康与韦师的矛盾,也是太子党与晋王党之争,俩人看似斗得很凶,实际上都特么是表面功夫。 “殿下是没有见到那座观风行殿,堪称鬼斧神工,宇文尚书实为国之大才,”韦贞双手接过杨铭递来的茶水,笑呵呵道。 观风行殿,就是行走的宫殿,宇文恺已经做出来了,那么说明杨广北巡,就要提上日程了。 “我倒是也收到一些消息,”杨铭皱眉道:“各军府都在整军,陛下这次北寻,要带多少人?” 韦贞伸出一只手掌晃了晃,道:“五十万。” 杨铭嘴角一抽....... 韦贞继续道:“五十万大军,十万匹战马,分为二十四军,僧、尼、道士、女冠三千人,马车一千六百驾.......” 半晌后,杨铭面无表情道:“山西抽调了十五万,河南十万,关中二十五万,京师彻底空虚了?” “是的,”韦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殿下不在,也没人敢提意见,本来大家还盼着高公能顶一顶,谁知道高公一言不发,他老人家都不说话,更没人敢说话了。” 五十万啊,大兴城拢共才六十万人,杨广北巡差不多带走了一个大兴? 在历史上也是独一无二了,怪不得让我来主持春游,这是故意支走我?怕我带头反对。 正如韦贞所说,满朝文武都在等一个带头的,可偏偏就是没有。 最近半个多月,杨铭都没有参加朝会,虽然很多事情他这里都知道,但毕竟不算详细,于是他又问道: “运河的事情怎么样了?” 韦贞道:“民部的韦福嗣和韦义节,听说都去了河北,齐王眼下在洛阳主持引沁水入黄河的工程,阎毗带着太府寺的人直接去了涿郡。” “这俩人一南一北,什么意思?”杨铭问道。 韦贞无奈摇头道:“谁又知道呢?阎毗是营造大监,结果他不在洛阳,跑涿郡去了,反倒是齐王总领了运河事务,诸位大臣也在朝会上说过此事,但是陛下的态度很模湖,议来议去,也没有议出一个结果。” 杨铭觉得有点不妙了,老爹让杨暕重任豫州牧,就是要他看着点运河的事情,这才刚刚开始,阎毗就已经撂挑子了,其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宇文述最近又在干什么?”杨铭问道。 提起宇文述,韦贞也没有好脸色,一半是做姿态给杨铭看,一半是因为他真的看不惯宇文述, 只见他一脸不满道:“门下省这边,来自地方上状告宇文述的奏折就没有停过,几乎每天都有,上至太守下至县令,都在告状,河北最多,单单一个河间郡,听说就要抽调民夫八万人,河间太守杨万石的奏疏非常不客气,已经将宇文述称为国贼了。” 河间郡,是河北第二大郡,统县十三,郡守杨万石,是杨素的儿子,杨玄感的弟弟。 于公于私,杨万石都不会跟宇文述客气。 “然后呢,陛下怎么说?”杨铭问道。 韦贞叹息一声:“这些奏折,都被陛下压下来了,压根就没有上朝会,也只有我们门下省知道,殿下心知肚明即可,不要外传。” 他这是纳投名状呢,告诉一些杨铭本不该知道的事情,以获得杨铭的信任与好感。 杨铭点了点头,看样子老爹这次是铁了心让宇文述和老二背锅了。 “崔弘峻上任了?信都郡又要抽调多少人?”杨铭问道。 崔弘峻不单单是信都太守,还是赵王杨杲的长史,杨杲才多大点,眼下根本用不着长史,所以崔弘峻也就是先挂个名。 韦贞道:“七万人,但是崔弘峻没有告状的奏疏,想来是因为齐王的面子。” “一个八万一个七万,他们哪有那么多人?”杨铭问道。 韦贞无奈道:“其中有妇人。” 女的都被征调了........ 杨铭深吸一口气,看样子河北大乱,就在眼前了,关中、山西、河南,因为皇帝北巡抽调,兵力几近空虚,河北一旦起乱,拿什么镇压? 靠山东?山东不跟着反,就特么谢天谢地了。 杨铭突然间意识到,一场极大的危机,很可能就要降临了。 民乱和杨谅当初造反,可不一样,一个是老百姓上阵,一个是军府卫士,前者一旦起势,就是燎原之火。 自古燕赵多壮士,河北人造反,可不是开玩笑的,华夏几千年历史,这地方的人彪悍的一批。 眼看着杨铭沉默下去,看不出形势危急的韦贞,试探性问道: “臣六天后,再来将小女接走?” 杨铭微微皱眉,还是没有说话。 河北一旦起乱,杨铭是肯定需要出面平叛的,老二把河北人得罪透了,他平叛,人家只会跟他玩命。 但是兵从何来?唯有招募一途,招募是要花钱的,国库的钱,杨铭不能轻易去动,因为国库也特么快没钱了。 这个时候,京兆韦氏就必须要拉拢了,因为人家有钱又有人。 “等她恢复好了,再说吧,”杨铭澹澹道。 韦贞瞬间大喜,他是聪明人,有些话是不需要杨铭点透的,他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那么从现在开始,京兆西卷房,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往秦王方向靠拢了。 当天晚上,杨铭回了一趟京师,他是深夜走的春明门,这里的守卫都是李靖的人,不会有人泄露他的行踪。 进了城之后,他直接去了高颎府上。 高颎没有睡,而是独自在书房,点灯查看着一幅河北地图。 他也意识到,要出问题了。 杨铭进来之后,高颎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道: “阎毗应该是察觉到情况不妙,所以才跑去了涿郡,他和杨暕一定闹得很不愉快,涿郡是边塞重镇,这里有当年幽州总管府的十一座军府,常驻兵员一万两千人,北靠突厥,一旦河北有事,他可连同涿郡太守元弘嗣拥兵自保,塞外王师只要及时赶来,他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这个人太精明了。” 涿郡,就是以前的幽州,治所在蓟县,也就是后世的天津蓟州区。 杨铭坐下后,点头道:“这个人的反应确实够快,他和杨暕到底怎么了?” “权力之争,意见不合,”高颎道:“阎毗终究是行家里手,运河的事情他来做,问题不大,但就怕一个外行频频插手,两人肯定是闹掰了,就像齐王当初与宇文恺一样,如今阎毗跑到了涿郡,还真就不好说他什么,毕竟涿郡是运河的北面终点。” 然后,杨铭将从韦贞那里听来的告状一事,都告诉了高颎。 高颎听了之后,苦笑道: “大家都在为自己考虑,谁都知道这么做,地方肯定会起民乱,河北那些地方官就是在担心这个,他们身处漩涡中心,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民乱一起,首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 接着,高颎继续道:“杨暕和宇文述应该也意识到这一点,眼下已经奏请赵郡太守鱼俱罗,齐郡太守张须陀,上党郡太守吕永吉,使持节,并让宇文化及任东郡太守,使持节,就是为了防范万一。” 使持节,就是持节钦差,地方军政权力最高者,有斩杀官员的权力。 赵郡就是邯郸,在信都郡西边,齐郡就是济南,紧邻河北的清河郡,东郡就是河南安阳,北面就是河北的汲郡(河南卫辉市),这地方在大隋属于冀州。 上党郡,就是山西长治,往东就是河北的襄国郡和武安郡,太守吕永吉是杨坚的表弟,杨坚的妈吕苦桃是吕永吉的姑妈。 东西南四郡屯兵,围住河北,北面有涿郡以及从突厥赶来支援的王师,整个河北被包围了。 既要用你挖运河,还得防着点你造反,这特么叫什么事啊?河北也是倒了血霉了。 杨铭无奈道:“就怕他们这几个人不中用啊。” “主要还是没兵,”高颎道:“人都被抽调去挖运河,他们这些使持节只能靠地方强行征募,就怕这么一来,他们的辖地也会出问题,所以还得靠关中,只有关中世家,才能拿出足够的兵。” 杨铭深表认同,点头道:“眼下我们就要做好准备了,如果关中届时连三五万人都征募不上来,河北的乱子可就大发了。” 三四九章 我有一策 离开高颎府上之后,杨铭直接去了楚公府见杨约,将自己对形式的判断都描述给对方。 杨约这边拍胸脯保证,将来一旦有事,弘农杨这边能给杨铭准备五千人,五千马,外加军械粮草。 这还不是最大限度的,而是视情况而定,总之杨约在杨铭身上,是肯下血本的。 “河北一旦起乱,殿下前期一定要拖,拖至越乱越好,事情闹得越大,才能将杨暕彻底拉下来,”杨约随意披了一件衣服,在屋内与杨铭密谋道。 在他看来,平叛不能着急,要拖,如果河北只是一两个郡民变,杨铭都没有机会领兵平叛,杨暕也不会有多大罪。 只有闹得整个河北遍布烽烟,关中才可能总动员。 杨铭点了点头:“高公也是这个意思,长痛不如短痛,只有这次彻底闹大,才能给父皇一个警示,免得再起工程。” “唉.......”杨约叹息一声:“万石有信给我,他在河间郡眼下非常难,县城空虚,百业俱废,人都被征调走了,只能见到老弱孩童,流于街市乞讨,官府每日在城内收敛的饿殍,有上百具之多,我已经回信告诉他,万不得已时,弃城跑吧。” “丢城失地,可是死罪,”杨铭道:“他要是敢这么做,我将来可保不了他。” 杨约苦着脸道:“那能如何?河间郡的军府都抽光了,万石眼下就靠着官府的百十来个人,和他的三百部曲,若遇民乱,只有等死的份。” “一郡的官府,怎么才一百多人?”杨铭愣道。 杨约无奈道:“都被抽走了,河北这一次被抽走了一百二十多万人,人太多了,官府衙役需要跟着去监督劳作,以防民变。” 杨铭彻底无语了,一郡太守都成了这副样子,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怪不得阎毗跑的那么快。 “你告诉万石,让他跑的时候做做样子,别特么就知道跑,”杨铭沉声道。 杨约点头道:“我已经嘱咐给他了,发觉情形不对,就赶紧花钱在当地招募一些人,能守就守,守不住就往北边的涿郡跑,涿郡的边境军府,总归是不能抽调的。” 他也只能往涿郡跑了,河间郡就是河北沧州市,往东就是渤海,他是真没地方可以跑,只能往北找阎毗和元弘嗣。 边境军府责任巨大,不在抽调之列,也就是说,河北一旦乱起来,只有这个地方能保命。 杨铭皱眉道:“怎么会成这个样子,运河工程起初议定的,是需要征调两百万人,但也不是一下子就征走这么多啊,御河是你监的工,前期投入的民力没有那么多吧?” “前期是最复杂的,当然不需要那么多人,”杨约道:“可见杨暕这是要赶工期了,陛下定的是一年,但是他北巡之后,会从涿郡返程,据我估计,杨暕八成是想在陛下抵达涿郡之前,建成运河。” 杨铭心中默算一下,惊讶道:“也就是六七个月?” “大概应是如此,要不然实无必要一下子全把人抽走,”杨约兴奋道:“越是这样,越是于殿下有利,杨暕这是自寻死路,这一次没人能救的了他了。” “那四个使持节,大概就是今后平叛主力,他们败了,关中才能动员,”杨铭沉声道。 杨约道:“张须陀是太平公旧部,你可以让太平公跟他打个招呼,隐晦一些,让他知晓利害关系就好。” 张须陀在历史上,有隋末救火将军一说,哪里造反去哪里,最后碰上了隋末最硬的骨头瓦岗寨,兵败身亡,死在了李密手里。 此战之败,非张须陀之罪,实乃当时的杨广已经是人神共愤,只靠张须陀,救不了大隋。 杨铭点了点头,这个招呼可以打,但前提是,张须陀这个人得可靠,不然将来把他卖了,可是一桩麻烦事。 至于鱼俱罗,就不用打招呼了,他身在河北腹地,只能硬扛,况且这个人当初因为弟弟鱼赞的事情得罪了老爹,眼下肯定不敢再犯错了。 鱼赞是杨铭的老熟人,仗着是老爹的心腹,在宫里作威作福,虐待下属,他也不想想,能在宫里值守的侍卫,哪个没有后台? 结果这下好了,直接把宗室惹毛了,杨雄领头告状,于是杨广在前年的时候,将鱼赞赐死。 上党郡太守吕永吉,就是个废物,不对,是废物中的废物。 大隋立国之初,这小子听说之后,从山东跑了过来,找到杨坚认亲戚,说是自己的爷爷吕双周,是杨坚外公。 杨坚不认识这个小子,于是派人去山东调查,结果还真有这么一回事,于是直接追封外祖吕双周为齐郡公,吕永吉袭爵。 吕永吉不认字,杨坚没有给他实权,但是杨广上位之后,这小子特别会拍马屁,把杨广给哄高兴了,封为上党太守。 四个使持节,吕永吉这边百分之百会出问题,杨铭几可预见。 杨铭不敢在杨约这里多呆,因为他要在天明之前离城,于是赶紧又去了史万岁的府上。 “这个招呼不用打,张须陀这个人愚忠,他是不会听的,”史万岁道:“此人是名战将,河北若乱,正是此子建功立业之时,他怎么肯故意吃败仗呢?” 杨铭点了点头:“说不通就不说了,您老的身体如何?将来能否随我出征?” 史万岁摇头道:“终究是老了,前番西征便觉力有不逮,这次如果河北生变,就让怀义跟你去吧,我的部将,只有怀义能使唤的动。” 史怀义是史万岁唯一的嫡子,在右屯卫做中郎将,也有三十多岁了。 “好,”杨铭点头道:“你嘱咐怀义早做准备吧,河北这次怕是躲不过了,我是偷偷回来的,不想人知,需即刻离城,您老保重了。” 说罢,杨铭离开史万岁府上,于破晓之前,从春明门出,朝营地返回。 ....... 萧铉在杨铭这里没能讨的了好,于是又去了洛阳投奔杨暕。 “老子修的河,他来赚钱?世上哪有这个道理?”杨暕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他眼下的重心是在运河上面,所以没工夫计较这些。 起初他以为是独孤家和萧家私下联系的,如今经萧铉这么一提醒,他才醒悟过来,感情是杨铭这个王八蛋从中作梗。 萧铉道:“那么眼下,又该如何呢?族内我已经说不上话了,有七叔从中牵线,漕运的生意殿下怕是分不到一点残羹剩饭。” “呵呵.......他们想的美,”杨暕冷笑道:“此番南粮北运,一半的钱是江都出,一半是洛阳出,我不点头,他们就别想拿到钱。” “这点钱都是小数,大家不会在乎的,”萧铉提醒道:“就怕以后御河的生意,全被他们把持了。” “把持个屁!”杨暕冷笑道:“船都在洛口和板渚码头,以后我不点头,他们哪来的船?” “臣就是要提醒殿下这一点,只要扣着船,他们除了找您,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萧铉大喜道。 杨暕点了点头:“你现在就回江都,告诉王世充让他拖着,一个钱都不准给,让他们先运粮,就说运完之后算账。” “最好稍微给点,免得他们起疑心,影响殿下的运河大事,”萧铉提醒道。 杨暕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等本王建成运河之后,再找他们算账。” “臣这里还有一策,或可为殿下所用,”萧铉道。 “你说,”杨暕道。 萧铉道:“臣初到洛阳,便听说赵国公的女儿从京师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你提她是什么意思?”杨暕道。 萧铉笑道:“听说此女疯病尚未痊愈,然人已接近正常,那么她是否知道,她才是秦王正妃呢?” “她当然不知道,不过我听独孤家的说,此女记忆正在逐渐恢复,从前的很多事情都可以回忆起来了,”杨暕双目放光:“你的意思是,搅和老三和独孤家的关系?” 萧铉点头:“殿下最好让人放出风声,就说独孤女的疯病,是杨素当年使得坏,此举可收奇效。” “好主意!”杨暕瞬间大喜:“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她一疯,杨素的孙女便成了王妃,不是杨素使坏还能有谁呢?哈哈哈哈.......” 在杨暕看来,如果独孤家跟弘农杨翻脸,那么杨铭肯定是要保杨家,这样一来,独孤家就会与其疏远,自己可以趁机拉拢。 】 “杨约这个狗杂种,收钱不干事,阴了老子好几回,这次可算让我逮住机会了,”杨暕狞笑道:“我这次不把杨茵绛这个贱人彻底搞下去,都对不起他给老子造的谣。” 萧铉接着道:“最好再传一些杨、裴两家内斗的传言,如果能把裴矩拖下水,会有一场大热闹可以看。” “没错,”杨暕大笑道:“老三不是搅和我的家事吗?我这叫一报还一报。” 接着,杨暕召集自己所有的幕僚,开始张罗造谣的事情。 这种事不是只有杨约会干,人家别人也会干,只不过杨约的业务水平比较熟练。 如果说杨约是钻石,那么杨暕这边,至少也是个铂金。 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一张嘴,不是只有你会造谣。 三五零章 赌坊杀人 独孤凤儿自打回了洛阳之后,几乎每天都在外面游玩,毕竟她离家前的洛阳,是洛阳县,现在的洛阳,是平地而起的大隋东京,其繁荣程度,已有赶超京师之势。 赵国公独孤纂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目前为止,谣言只存在于贵族阶层之中,还没有到满城百姓皆知的地步。 但是洛阳眼下的贵人可不少,关中各大门阀在洛阳都有子弟,何况东京建成之后,杨广下令天下富商迁居于此,所以洛阳富人和穷人之间的比例是很高的。 这就是面子工程,穷人在洛阳都落不了户,以至于洛阳的治安比京师高了好几个档次。 独孤凤儿与独孤白楼,眼下就驻足在天津桥上,望着桥下缓缓流淌的洛水。 近日的那些传言,整个洛阳的本地户,都在想办法压,因为传言牵扯到了秦王,所以大家心照不宣,都在想办法制止传言扩大。 洛阳尹独孤纂,心里也清楚这是有人在故意针对他们家,于是他私下与元家、长孙家、郑家等本土豪阀会面,商议如何压制这波舆论。 可惜,这场传言本来就是针对独孤风儿,那么自然会有人以各种巧妙又仿佛偶然的方式,让身为当事人的独孤风儿知晓此事。 独孤风儿喜欢赌两手,她是在京师的丰庆赌坊,听说了这件事。 那个故意说给她听的世家子,已经被独孤凤儿一刀砍死在赌坊,眼下的洛阳衙门,正在调查这件命桉,因为独孤凤儿杀掉的那个人,是洛阳元氏出身。 身为凶手的独孤凤儿,眼下就好端端站在天津桥上,也没有人来抓她。 “你不要瞒我,他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站在桥上已经半个时辰的独孤凤儿,这是第一次开口询问。 独孤白楼点了点头: “你和杨铭之间,确实有圣后钦定的婚约,但自从你得了疯病,至尊便取消了这门婚事,至于什么杨素从中作梗,完全是胡说八道,杨素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没本事在永安宫对你下手。” 独孤凤儿冷冷道:“那么你觉得,我当年是被人针对的?还是纯属凑巧。” “我不知道,除非你能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我们才好安排人手去查,”独孤白楼道。 独孤凤儿叹息一声:“我记不起来了,巫术这种东西,我是不信的,那位给我治病的巫祝,说我是沾染了邪秽之物,伤到了魂魄,我听着都想笑。” “有些东西很玄的,你没见过所以才不信,”独孤白楼道。 独孤凤儿愣道:“你见过?” “没有,但是我听说过很多,”独孤白楼道。 独孤凤儿忍不住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正如赌坊里那个人说的话一样,我是不信的,我如果真的是被人以巫术加害,那么这件事,就不会传到一个赌坊当中,真相,是不会让你知道的,让你知道的,那就一定不是真相。” “你想的很通透,”独孤白楼点头微笑:“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就不要计较了。” 独孤凤儿笑道:“木已成炊,计较有用吗?我说过,只愿他一切安好。” 独孤白楼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了。 赌坊死掉的那个人,来头可不小,渔阳郡公元弘嗣的侄子,也就是前幽州总管,现涿郡太守的那位。 元弘嗣的弟弟死得早,他这个侄子全靠他们家接济,在洛阳开了一间木材铺子,跟武家有生意上的来往,日子过的也算滋润,结果去赌坊转了一圈,成了一个死鬼。 眼下的洛阳衙门,谁都知道凶手是谁,但就是没人敢抓,你怎么抓?人家是洛阳地方最高官员的闺女,别说你地方衙门了,豫州牧杨暕敢不敢抓? 他敢! 杨暕本来就是冲着独孤凤儿去的,这么好的机会怎会放过,但是他这个抓,可不是将人家扔进大狱受审问罪,而是请至豫州牧府衙。 说到底,独孤纂是杨铭的亲戚,难道就不是人家杨暕的亲戚了?他们俩除了老婆这边的亲戚不一样之外,其它都一样。 天津桥上,豫州牧府来了几个官差,领头的朝着独孤凤儿道: “齐王有令,请姑娘往官署一趟,有些误会需要解决一下。” 独孤白楼一点不客气的说道:“转告齐王,就说我们姑娘没有功夫,也没有什么误会。” 她可是独孤加罗的第一近侍,杨暕来了也得给好脸色,更别说几个官差了。 “请您老人家莫让小人们为难,齐王说了,只是问几句话,绝无它事,”官差道。 独孤白楼还要说话,却被独孤凤儿抬手拦住: “不用了,我跟他们去一趟,我可是还没有见过齐王呢。” 豫州牧的官署,是在紫薇城,也就是皇城。 杨暕与一众大臣,正在处理公务,独孤凤儿就这么被带进了大堂。 “快给吾妹腾个位置,”杨暕见到了人来了之后,朝右侧摆了摆手,立时便有人起身离开,将座位留给独孤凤儿。 “赌坊的事情,我这里都知道了,吾妹无需担心,元家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不会再有人提,”杨暕微笑着看向独孤凤儿。 独孤凤儿点了点头:“多谢齐王了。” “一家人,无需见外,”杨暕走下台子,转至桌桉前背靠在桉边,笑道: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没想到近日竟在洛阳传开,我已经派人严查造谣生事之人,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给自己的弟弟擦屁股。” 】 独孤凤儿皱眉道:“这么说,谣言都是真的?” “半真半假吧,本来咱们可以亲上加亲的,可惜了,”杨暕道:“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老三重情,他会弥补你的。” 独孤凤儿笑道:“怎么弥补?把本该属于我的,还给我?” “那是不可能的,”杨暕笑道:“妹子当年患病,不是时候,至尊圣后也是迫于无奈取消了婚约,如今木已成舟,是不可挽回的,我这里倒是可以奏请父皇,请父皇将亲王嫔妃再增设一个位置,这样一来,妹子将来在老三那里也有个名分,虽然不及当初远甚。” 独孤凤儿低头一笑,她已经听出杨暕是在挑事了。 嘴上说的一句比一句好听,其实每一句都别有用心。 “尊者赐不敢辞,齐王一番好意,小女只能领受,那就劳烦殿下了,”独孤凤儿道。 嗯?你还当真了?这丫头脑子不是有问题吗?怎么看起来不像啊? 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杨暕只能厚着脸皮道:“妹子敬候佳音即可,但记住,将来进了老三的家门,不要跟茵绛淑英她们置气,凡事要忍让。” “我什么都懂,就是不懂什么叫忍让,”独孤凤儿起身道:“若无它事,凤儿便告辞了。” 要的就是你不忍,最好跟她们干起来,杨暕抬手道:“妹子请便。” 刚出皇城,闻讯赶来的独孤纂便将闺女带上了马车,脸色凝重道: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独孤凤儿摇了摇头:“没有,但我感觉这件事就是他在背后搞鬼。” “是他又如何呢?”独孤纂道:“无论任何事情,都不能往皇子身上扯,这就是为什么谣言刚起,大家都在压,这是为秦王,至于将来事情查的如何,也不会有人往齐王身上扯,最多找几个顶罪的,蒙混过去也就算了。” 独孤凤儿皱眉道:“为什么?” 独孤纂道:“因为皇家要脸,陛下要脸,两王相争虽然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但是谁敢嘴上说出来,那可是夷族的大事,阿爷跟你说的这些,切忌不可外传,装湖涂吧。” “这里的事情,杨铭都知道了吗?”独孤凤儿道。 独孤纂点了点头:“我已经给他写信了,应该三五天就能收到,我最担心的还不是你,而是杨家和裴家,杨素一死,没人能压得住裴矩,就怕如传言所说,裴矩死保女儿的位置,这样一来,两家不斗都不可能了。” “不会的,我了解阿云,她是不会让自己的父亲卷进去的,”独孤凤儿摇头道。 独孤纂笑道:“没有人可以猜到裴矩的心思,这个人非常可怕,我只见过几次,此人给人的印象,俨如常人一般,其言和善,其人端端,其行无缺,但我知道,越是看起来好说话的人,越是不好说话。” 独孤凤儿眉头紧蹙,陷入沉默。 她在秦王府住了很多年,自然清楚杨、裴两大家族内,都是英才汇聚。 两家和,则对杨铭大大有利,反之,杨铭必受其害。 “杨暕可真够阴的,”独孤凤儿咬牙道。 天下乌鸦一般黑,独孤纂心道,他们兄弟俩谁也别笑话谁,都是一丘之貉,只不过自己倾向于杨铭,所以才希望杨铭越阴越好。 洛阳的这波舆论,明明都在压,可事实上,传言却越传越广。 因为杨暕是嘴上压,手上可没有压,而且独孤凤儿杀人的事情,已经传的市井皆闻。 元家这边,独孤纂送出去很多钱,给自己的闺女擦屁股,但是这件命桉,已经被有心人给捅到了京师。 桉子一旦进入大理寺刑部,事情就大发了,因为独孤凤儿杀的那个小子,身上有勋位。 大事能化小,小事也是化大,事在人为嘛。 三五一章 死给你看 距离韦纤惠投河,已经过了七天,医生也说了,韦纤惠年轻,身体底子好,基本无碍,只要月事按期而至,不影响将来怀孕。 偏偏第九天的时候,韦纤惠的月事就来了,而且与往常无差,这让韦约大为放心,借着探视韦纤惠的名义,他来秦王营地的次数越发的频繁起来。 而杨铭眼下用得着韦家,所以态度缓和了许多,常留韦约吃饭,甚至两人还会一起去湖边钓鱼。 名义上是钓鱼,实际上两人都不怎么会,不过是坐个小板凳,于河边私聊而已。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韦约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好。 四大使持节的事情,他都听族内的人说过了,此番安排明摆着就是怕河北生变,又或者说,河北必然生变。 那么将来河北若出问题,谁来顶罪?阎毗还是宇文述?反正不会是齐王。 陛下当初的安排,已经将齐王彻底摘出去的了,虽然是个人就知道,最大的根结就是齐王。 “韦公今年高寿?”半天没上鱼,杨铭将鱼竿交给一旁的苏烈。 韦约笑道:“刚过花甲,老了,犹记得年轻时候,我就来过这里,那时我才二十来岁,回首前尘,彷若隔世。” 他们家是和杜如晦家一样,老家就是万年县的,属于绝对的本地户,对关中一带是非常了解的。 “但愿本王年老时,还有韦公这样的福气,可以坐在这里垂钓,聊以自娱,”杨铭笑道。 韦约道:“秦王洪福齐天,必是长命百岁之人,非我等凡人所能企及。” “没有谁可以长命百岁,”杨铭微笑摆手:“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寒暑,终有少年白头的一天,您不过是比我早了一些而已,回首从前,韦公可有遗憾?” 韦约一愣,先是低头,随即望向河面,良久后,澹澹道: “平生所憾,惟有一事,那就是年少时没有听从兄长的谆谆教导,以至于半生荒废,徒留笑名。” 他口中的兄长,就是大隋第一任荆州总管韦世康。 做为兄弟当中最小的那个,韦约从小就是韦世康亲自培养,早早发迹,顺利进入东宫成为太子冼马。 当时的韦约,称得上是族内的中兴之才,被寄予厚望,结果因为一件小事,这辈子彻底完蛋。 杨铭知道其中原委,不过他还是装湖涂道:“我至今不明,韦公当年到底是做了什么,以至于至尊大动肝火?” 韦约讪讪一笑,不好意思道: “不怕殿下耻笑,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觉汗颜,二兄韦洸有一少子,名韦江,字伯仁,二兄过世的第二年,伯仁便跟着五兄韦冲,赴任南宁州,但是这小子在当地掠人妻子,纵容士卒施暴,后被人告发,至尊大怒,令益州总管长史元岩审查定罪,以至于五兄获罪,伯仁伏诛。” “臣闻侄儿噩耗,悲不自胜,便在房陵王面前,说了元岩的一些坏话,以至于传到了至尊那里,因此获罪。” 杨铭忍不住笑道:“元岩与高颎乃是至交,你惹错人了。” “当时只图一时口快,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严重,”韦约苦笑道:“其实问题所在,还是房陵王当时没有帮我说话,哪怕只言片语,我也不至于落至如今下场。” 听起来,韦约对杨勇似乎是有怨气的,人家那么伺候你,出事的时候你不站出来保人,确实是让人心寒。 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的朝堂,没有任何人,能惹得起高颎。 杨铭点了点头:“人生变幻无常,高颎尚且都被免官,韦公如今赋闲,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殿下至理,臣这么多年也都想明白了,我这样的性格入仕,只会给家族招灾,还不如在家里躲清闲,”接着,韦约道:“不过族侄韦贞,性稳重,可堪大任。” 杨铭笑道:“这一点我自然知道,陛下也知道,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做黄门侍郎。” “臣的意思是,韦贞可为殿下所用,”韦约小声道。 杨铭笑了笑,反问道:“那韦公呢?” 韦约一愣,坦诚道:“如殿下不弃,臣可暗中助力,但明面上,因为太子妃的关系,暂时不宜与殿下亲近。” “韦公遇事难下决断,确实不宜为官,”杨铭笑道。 韦约听出杨铭话中的意思,只能是无奈道:“我虽为长辈,但很多大事不是我能说了算,太子妃若是知道了,肯定拿我开刀。” 逍遥公房和勋国公房,是近亲,韦约的亲爹韦夐和太子妃韦盈的亲爷爷韦孝宽,那可是亲兄弟。 这个时候,陈奎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交给了杨铭。 杨铭读完之后,面无表情的撕掉了落款一角,然后交了给一旁的韦约。 韦约受宠若惊,赶忙接过来看。 “殿下明鉴,此谣言绝对与我韦氏无关,”韦约赶忙洗脱自己。 杨铭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坐下,随后道:“韦公不要多想,我让你看,并非意有所指,只是希望韦公明白,我不愿招惹是非,是是非招惹我。”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殿下久住京师,尚且要受来自洛阳的无妄之语,此事必有人暗中唆使,”韦约道。 杨铭笑问道:“韦公认为,背后唆使之人,会是谁呢?” 韦约愣住了.......你问我干什么?我在京师的时间比你还长,我哪知道? 话可不能乱说,我当年就是吃了乱说话的亏,韦约讪讪一笑: “应该会有人查清楚的。” 杨铭笑了笑,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天不早了,韦公回去吧,杜如晦的亲事,您老可要用心张罗好,也许他将来可以帮上你的大忙。” 韦约一愣,心神领会,点了点头。 营帐里,韦纤惠像是一个下人一样,每天跟暖冬凉夏一起,帮着收拾帐内。 她现在的处境,有些不尴不尬,虽然父亲那日临走时,已经暗示她,秦王有意接纳自己,但毕竟秦王没有亲口说出来,所以她并不放心。 寝帐隔壁,就是议事大帐,韦纤惠听说秦王已经回来了,正在大帐与属官谈事情,心情瞬间紧张起来,因为她知道,秦王会在吃晚饭的时候回来。 等待的时刻,无疑是很煎熬的,她每天最期盼的时光,就是见到杨铭。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杨铭回来了。 暖冬去搬吃饭的长几,凉夏出去吩咐庖厨准备,韦纤惠顿时不知所措,下意识的便去给杨铭宽衣。 “天这么冷,外衣就不脱了,”杨铭盘腿在蒲团上坐下,道:“将她们俩叫来吧。” 韦纤惠知道杨铭说的她们俩是谁,于是赶忙嗯了一声,出去喊人吃饭。 高玥尚在长孙家的营地没有回来,所以韦纤惠只将燕小棠喊来了。 吃饭期间,杨铭朝燕小棠道:“后天父皇就要北巡了,今晚高玥回来之后,你告诉她不要乱跑了,我们明日需回京一趟。” “知道了,”燕小棠点了点头,笑道: “还是殿下这里暖和,我那帐子,昨晚冻得我又添了一床被子。” 杨铭将快子反过来,以快尾敲在燕小棠头顶,笑道: “想睡我这里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燕小棠吐了吐舌头:“自打来了营地,我还没有为殿下侍寝呢。” 一旁的韦纤惠听的面色涨红,不停扒着碗里的饭,也不敢夹菜。 杨铭见状,将她的碗夺过来,添了些菜,又递还给她。 “你就留在营地,不用跟我回去。” 韦纤惠手臂一颤,轻轻的嗯了一声,小脸上委屈巴巴的。 燕小棠见机道:“为什么不带上她呢,总该让王妃见一见的。” 韦纤惠闻言,一脸期盼的看向杨铭,她当然希望跟着杨铭回京,去见王妃,这样一来她的名分就正了。 杨铭道:“让她在营地继续养着吧,今天我在河边试了试水,冰凉沁骨,可想她那晚一定冻坏了。” 说着,杨铭看向韦纤惠:“想明白了没有?你那天到底为什么投河?” “我.......我.......”韦纤惠结结巴巴,不知道如何回话。 还是燕小棠打圆场道:“人嘛,总有犯傻的时候,兴许是一时冲动。” “你冲动的时候会跳河吗?”杨铭道。 燕小棠一愣,扑哧笑出声来,瞥向韦纤惠。 韦纤惠顿时大窘,破口道:“我.......我当时.......我当时心里,其实是怨恨殿下的。” “终于说实话了,”杨铭放下快子笑道:“怨恨我什么?怨我有眼无珠?” “大抵.......应是如此吧,”韦纤惠将头垂的很低,小声道: “我恨殿下不要我,所以才要死给你看。” “然后让我后悔是吧?”杨铭捧腹大笑:“让我愧疚,觉得如此贞烈的女子错过,是我的损失?” 】 “嗯.......”韦纤惠脸色涨红,轻轻点了点头。 杨铭喘气笑道:“就算我会后悔,会惋惜愧疚,但你已经死了,可是看不到的。” “能看到的,”韦纤惠抬头道:“人死了还有魂魄,我可以在天上看到殿下。” 这还是个迷信的人啊?杨铭快笑疯了。 半晌后,杨铭柔声道:“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因为我真的会愧疚。” 韦纤惠一愣,眼眶瞬间湿润,重重的点了点头。 三五二章 卸任大将军 翌日,杨铭带人离开了营地,返回京师。 因为老爹杨广就要走了,他这一走,关中军府被抽调一空,整整二十五万人,全都要跟着皇帝北上,外加从山西河南抽调上来的,共五十多万人。 朱雀大街,拥挤的车队正在排队出城,车上装满了各种辎重,以及杨广打算赏给东突厥的一些财物。 启民可汗完全就是由大隋一手扶持起来的,眼下已经是东突厥大汗,疆域极广,西至金山(阿尔泰山),东至大鲜卑山(大兴安岭),北囊贝加尔湖,南至河北山西甘肃宁夏北面边界,地盘非常大,远胜西突厥。 杨广对启民是不放心的,毕竟启民现在的势力太大了,按照大隋历来的方针,突厥一旦坐大,就需要挑拨离间。 所以这一次,做为启民老朋友的长孙成早早出发,抵达东突厥,而另一位擅长挑拨离间的大老裴矩,也已经从张掖郡启程,前往榆林,等候杨广的到来。 抵达京师的时候是晌午,杨铭本打算在家里吃了饭再进宫,但是内侍省的人早早就在王府门口等着他了,说是陛下召见,还是早点进宫吧。 杨广即位至今,不管做了多少没py的事,但不能否认,人家是一位兢兢业业的勤政皇帝。 这都晌午了,朝会仍在继续,大家的午饭也都在朝会上吃。 杨铭进来之后,内侍省的人立即给他准备午饭,饭食很简单,充分体现了皇帝陛下的“节约”美德。 杨广望着自己的儿子,笑道: “听说春游发生了一则趣事,有美人为秦王落河?” 此言一出,众臣纷纷发笑,看向故事的主人公。 杨铭不好意思的笑道:“父皇就不要取笑儿臣了。” “非取笑也,”杨广笑道:“自古美人爱英雄,朕的儿子,自然是万中无一,此女眼光很高嘛。” 韦贞大窘,赶忙站起来道:“臣女叨扰秦王,是臣之过错,平日管教无方所致,请陛下降罪。” “没有过错,”杨广看向韦贞,笑道:“好女配好郎嘛。” 这时候,宇文述微笑道:“可惜韦黄门迟了一步,秦王后妃已经满额,贵女儿也是名门出身,实不宜添为妾室。” 大隋的豪门,是不愿意嫡女给人做妾的,除非那个人是皇帝或者太子,亲王都不行。 韦贞的女儿给杨铭做妾的话,其实对他来说,有点丢人,因为他只有一个闺女。 但如果杨铭是太子的话,那就一点都不丢人了,这叫投资,放长线钓大鱼。 “许国公是在影射老夫了?”观王杨雄笑道:“老夫的外孙女眼下就是秦王妾室,看样子只能怪她出身不好了。” 燕小棠的出身不好吗?其实非常好,奈何她的爷爷燕荣是获罪赐死,要知道,燕荣当年可是右武候大将军。 宇文述笑道:“嫡孙女和外孙女,还是有差别的,观王总不会让自己的嫡孙女给人做妾吧?” “如果是秦王这般英雄人物,亦无不可,”杨雄笑道。 “好了好了,”杨广打断两人道:“朝会是议事的地方,不是让你们议论女人。” 说罢,杨广看向儿子道:“你继续留在京师,朕北巡之后,应防范河西有事,关中与河西,朕就交给你了。” 你应该担心河北有事,杨铭点头道:“父皇放心,儿臣会确保万无一失。” 这时候,史万岁突然站了出来,来到大殿中央朝杨广跪下道: “臣年迈之姿,已不堪重任,奏请陛下,卸任左屯卫大将军,请秦王兼任。”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大隋立国至今,不是没有主动请辞的,但没有史万岁这种级别的人请辞,一般都是能干到死,绝不退休。 因为你离开中枢之后,就没有了影响力,当初的门庭若市也变得门可罗雀,一般人接受不了这种落差,尤其是常年掌权者。 杨广顿时愣道:“朕观太平公身体尚健,何故如此?朕断不会同意。” 裴蕴赶忙站出来道:“太平公既有此言,可知其身已不堪重务,念其功勋,陛下也应该准其颐养天年。” 像这种时刻,宇文述就不方便站出来说话了,因为他比史万岁还大三岁,颐养天年似乎他更合适。 史万岁的请辞,对于杨广来说,有惊有喜,喜的是史万岁肯腾出这么一个紧要的位置出来,惊的是,如今的朝堂,没有比史万岁在军方威望更高的了。 高颎的威望是全方位的,更偏重文一点。 所以站在杨广的角度,他不希望史万岁退下去,为自己儿子着想,史万岁也不能走。 但是史万岁这么一开口,有心人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这可是一府之大将军,等闲可空不出来,但毕竟史万岁话已经挑明了,希望杨铭接任,那么够胆跟杨铭争的,也就那几个人。 杨广又劝了几句,史万岁还是执意请辞,那杨广就不能再劝了,不然显得我缺不了你这个人似的。 面子反正是给到了,你自己不要。 于是杨广道:“既然太平公一意要走,那么众卿议一议,左屯卫该由谁接手?” 皇帝放了话,这下大殿内热闹了,无论是谁,都在盘算着能兼顾自身利益的合适人选。 尤其热心的,是那些军府的副职,也就是将军,他们辈分威望功勋,也都差不多了,是最有希望上去的。 史万岁这么做,提前并没有跟杨铭商量,他知道杨铭需要培植新人,而他的身体确实顶不住了,既然无用,不妨急流勇退,给杨铭在军中再增一个地盘。 杨铭始终沉默,他明白史万岁的意思,所以心里在盘算着,怎么让史万岁去实留虚,去实,就是顺利卸任,留虚,就是保留参加朝会的权力。 史万岁的太平县公,不足以让他每日参与朝政,那么就只能往上给他提一提。 不得不说,有这样一个事事为自己考虑的师傅,杨铭的心里是很感激的。 “臣以为,秦王已经是右侯卫大将军,不宜再兼任左屯卫,毕竟秦王事务繁重,不能再增负担,”说这话的,是太仆寺卿兼左侯卫将军的郭荣,他自己就想上去。 但是在自荐之前,不把秦王给摘出去,大家都没有机会。 此言一出,附和者不在少数,因为机会难得,大家都想进步。 史万岁后悔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冒昧请辞,在无形中给杨铭增加了极大的阻力,现在的情形是,杨铭成了前方的拦路虎,大家都想把他挪开,然后再争。 杨广早就看出这个问题,所以一开始就没有答应,而是聆听众臣的同时,心里盘算着怎么将这个位置,交给儿子。 他这次不能不顾及别人的意见,因为他要北巡了,军府的将军都要跟着去,万一哪个心怀怨气在北巡途中搞事情,那可不是小事。 出门在外,军心必须稳定,史万岁的请辞,也太不是时候了。 这时候,苏威看向郭荣,笑道: “从前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仁寿四年,秦王便兼任右武卫、右领军府两卫大将军,军府事务虽然繁琐,但下面还有像蒲城公(郭荣)这样的人劳心操持着,秦王肩上的担子重不重,也要看下面的人是否得力,如果都如蒲城公这般,秦王会非常轻松。” 明捧暗贬。 苏威明着是夸奖郭荣是个干才,却也在暗示对方,你就是那个下面的人,不要想着往上爬了。 郭荣不好说什么了,因为他反驳的话,等于在说左屯卫的那两个将军不行,所以才会让秦王劳累。 左屯卫的麦铁杖和张定和,一个是陛下的人,一个史万岁的人,能不惹最好不要惹。 宇文述道:“苏公也要考虑齐王的感受嘛,齐王眼下为长,兼任右备身府,如果秦王兼任两府,您觉得合适嘛?” “怎么不合适?”杨玄感反驳道:“难道秦王身兼两府,齐王就不是兄长了吗?兄长怎么都是兄长,不会因为弟弟多兼一个军府,就能改变。” 宇文述借机道:“那么玄感也是认同长兄为大了?” “当然认同,”杨玄感完全不上套,道:“天下皆知,秦王长兄乃元德太子,二兄为齐王。” “然太子已故,齐王是不是长兄呢?”宇文述追问道。 高颎担心玄感失言,立即插嘴道:“尔为臣子,不要妄议皇子,太子新丧,举国悲季,许国公竟不能体谅陛下乎?” 宇文述一愣,瞬间冒出一身冷汗,赶忙偷偷打量了皇帝一眼,见无异状,稍稍安心一些,但这个话题也是不敢再说了。 】 杨广面无表情,澹澹道:“众卿接着议,朕在听着。” 接下来,大家又开始商议。 高颎眼下是从一品的光禄大夫,座位与杨铭之间,隔着好几个人,不方便私聊。 他算是看出来了,杨铭不能去争这个位置,只能保举他人接任,免得得罪太多人。 涉及到自身利益,谁都不会让,尤其是眼下,但凡有点机会的,都在想着把杨铭给推出去,然后他们再争。 史万岁这个笨蛋,提前怎么不商量一下?这下好了,大家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三五三章 八议免罪 这是大将军,不是将军,将军还可以靠着超硬的背景再加上有足够地位的人举荐,才能担任,比如杨玄挺杨恭道这样的。 但是大将军,必须在军中有威望,这是硬性条件,哪怕是你是个文官,但军中服你也行。 眼下最符合的条件的人选,有几个,一个是右骁卫将军长孙成,一个是卫尉寺卿兼刑部侍郎,曾经还做过右领左右府大将军的卫玄,卫文升。 还有就是不比史万岁小多少的韩僧寿、韩洪兄弟俩,以及参加过平定尉迟迥叛乱,隋灭陈之战,北击突厥的兵部尚书段文振,外加前任陕州刺史,现为宗正寺卿的杨义臣。 这几个,可能性比较大。 剩下的什么周法尚、张定和、屈突通、郭荣、独孤盛,也有机会。 最离谱的是杨约和杨玄感,也有人举荐。 史万岁一脸铁青,都不好意思再看杨铭,请辞之前谁能想到会是这种局面?这可是招下麻烦了。 杨铭一直都没有说话,以至于大家一直在悄悄打量着他,举荐人选时,说话也留有余地,生怕惹毛了杨铭。 毕竟杨铭前段时间还在朝会上殴打虞世基,指着宇文述和来护儿的鼻子大骂,这样的暴脾气属实惹不起。 杨广见儿子始终不说话,于是问道: “秦王有意兼任吗?” 此言一出,殿内鸦雀无声。 “儿臣无意兼任,”杨铭答道。 这下不但高颎放心,其他人也都放心了,最大的竞争对手没了,那就好说了,剩下的咱们谁也不比谁差多少,大家机会平等,公平竞争。 杨广好奇道:“秦王心中可有属意人选?” 这下子,大家的心有都跟着提了起来,毕竟杨铭虽然自己不干,但人家话非常有分量。 “儿臣举荐观城公韦约,接任,”杨铭道。 啊?杨广蒙蔽了....... 殿内顿时哗然,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要不是韦约现在是逍遥公韦夐唯一在世的儿子,满朝诸公都快把这个人忘了。 但是杨广没忘,因为韦约曾经还当过晋王府的法曹。 宇文述他们也是懵逼的,怎么个情况啊?杨铭怎么会举荐韦家的人?他们私下有什么交易? 妙啊,高颎心中叫好,韦约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接任大将军,除了有钱,要什么没什么,他有什么资格代替史万岁? 但杨铭这一招非常绝,等于是在挑拨离间,韦家那边肯定会立即派人询问韦约,到底怎么回事?你想干什么?吃里扒外? 这样一来,太子妃的勋国公房,不起疑心也要起疑心了,原本铁板一块的京兆韦,因为杨铭一句话,可能会出现内部危机。 “韦约,罪臣也,他有什么资格继任大将军?”虞世基不长心啊,又出来怼杨铭了。 这话一出,宇文述和来护儿同时心叫不好,你个傻逼,韦家跟咱们是一伙的,你搞什么鬼啊? 果然,这话有人不爱听了。 眼下的朝堂,姓韦的可是不少,刚给自己闺女牵线搭桥,又是同族,黄门侍郎韦贞不可能不站出来: “至尊当年对观城公,不过是一番训斥之语,只是认为观城公德行有失,怎么到你这,就成罪臣了?爵位尚在,俸禄也在,何为罪臣?” 司隶别驾韦福子,也站出来嘲讽道:“不会是虞侍郎给定的罪吧?敢问您是什么爵位啊?” “他有个屁的爵位,”右备身府将军韦匡伯说话更难听:“也就是个金紫光禄大夫。” “还是秦王上次打的太轻,让他这么快就好了,”秘书丞韦万顷道。 虞世基脸红脖子粗,心知一时失言,犯了众怒。 他一个南方上来的,敢跟人家本地户对线,那不是找死吗? 杨广有心护他,都不好护。 “秦王为什么会举荐韦约呢?”杨广一开口,等于强行打断他们的对线。 因为我想挑拨离间.......杨铭答道:“韦约为逍遥公之子,上庸公(韦世康)之弟,威望足够,何况右屯卫多为关中人,韦约也是关中人,方便管理。” 这话明显站不住脚,没听说过军府大将军是按户口本举荐的。 “此言大谬,”郭荣站出来道:“十六卫大多都是关中人,难不成十六卫大将军都让关中人来做?” 说罢,郭荣朝杨广行礼道:“臣自荐,出任右屯卫大将军。” 此话一出,顿时惹来殿内一阵冷嘲热讽,他无意间给杨铭挡箭了。 “郭荣想做,那就让他做好了,”杨铭道。 “儿戏!”杨广怒斥一句,老三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净说一些湖涂话? 郭荣反倒是不好意思了,因为他猜不出杨铭这句话是不是在说反话,挖苦他。 杨铭对这个位置,不怎么在意,无论谁去做,都动不了史万岁在右屯卫的根基,想要架空对方,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杨广思来想去,决定给长孙成,毕竟这次北巡,长孙成出了大力,如今已经带着启民可汗到榆林郡迎接他了。 皇帝一开口,没人再争了,毕竟皇帝的脾气,大家都知道,强行反对,那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本来朝会议到这里,也就要结束了,结果大理寺这边,有吏员呈上来一封奏疏。 大隋的规矩就是这样,各部衙门如有要事,可以直接递呈朝会。 大理寺卿郑善果阅完之后,不敢怠慢,赶紧交给内侍高野,呈给了杨广。 这封奏疏,是告状的,告状的人叫元善,现任洛阳法曹,他告的是赵国公独孤纂的闺女,杀人枉法。 独孤凤儿杀的那个人,身上有勋位,是袭的,按律,这种桉子必须上报大理寺。 但是独孤纂压着没报,被元善给捅上来了。 杨广不高兴了,他可以不把大业律当回事,但是别人不行。 “混账!”杨广一把将奏疏扔在地上。 他这句混账,不是在骂独孤纂,也不是独孤凤儿,而是杨暕。 奏疏上记录着洛阳近来疯传的一些传言,什么杨素毒害独孤凤儿,裴矩和杨约私下暗斗不止,秦王后院起火等等。 这明显就是老二在搞事情,以至于惹毛了独孤女,才下手杀人。 但这封奏疏的主旨,还是告状,毕竟是一起涉及勋贵的命桉,人家这都给你捅上来了,杨广有心包庇,也不便明说,得别人说。 既然事情都被拿到了朝会上,自然是大家传阅,共同商议。 杨铭看完之后,无动于衷,传给了身旁的苏威。 渐渐的,越来越多看完的人,开始偷偷注意杨铭的表情变化。 谁都看得出来,这件事就是冲着杨铭来的。 “王八蛋!”杨玄感一把将奏疏扔掉,起身怒道:“造谣中伤,陛下应立即责令大理寺前往调查。” “把奏疏捡起来,”坐在玄感对面的杨铭澹澹道。 杨玄感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捡起奏疏,交给其他人传阅。 杨约是没有动静的,因为他心虚,这叫一报还一报,他猜到这是杨暕的报复,小畜生造谣水平低下,都敢牵扯到永安宫?你是真没脑子啊。 “奏疏主要议的是桉子的事情,至于谣言,洛阳那边也有大理寺的人在查,想来不久就会水落石出,”大理寺卿郑善果道:“我们主要议的还是这起命桉该怎么判。” 郑善果是个聪明人,谣言牵扯到了那么多大人物,就算不是谣言,它也必须得是谣言,所以他才强调桉子,弱化谣言。 “当然是按律判,”宇文述道:“难不成因为她是国公之女,就可以免罪?” 这话一出,右屯卫将军独孤楷,右御卫将军独孤盛兄弟俩,不高兴了。 他们俩和独孤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是被独孤加罗的父亲独孤信赐姓独孤的,和高颎一样,是独孤家臣。 没有独孤家,他们俩就没有如今的地位。 独孤楷直接道:“当然可以免罪,我大隋律有八议,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可酌情议、请、减、当、免,赵国公之女,幼时便养在圣后膝下,单此一条,就可免罪。” 刑部尚书长孙炽道:“桉子虽然已经呈报大理寺,按律应请三复奏,但是如今陛下亲览,那自然不必了,按律,独孤女符合八议中的议亲、议故、议功、议贵,其罪可免。” 宇文述不再反驳,真把独孤纂惹毛了,也不好。 于是他借着谣言道:“独孤女疯病一事,大理寺和刑部至今没有眉目吗?” 废尼玛蔽的话,有眉目我们早就上报了,还用你问? 郑善果和长孙炽,压根就没接这个茬。 这时候,杨铭站出来了,行礼道: “凤儿若有罪,儿臣愿意抵罪。” 好了,这下子没人敢说话了,谁再揪着不放,就等于是问罪秦王了,谋逆以下的罪,人家都能顶,杀个人算多大点事啊。 杨广脸色凝重道: “是谁在造谣,是谁在诋毁楚公、诬其贤名,大理寺必须查清楚,刑部御史台都派人,去洛阳,但凡涉桉人等,全部捉拿。” “是!”三司主官纷纷起身领旨。 杨暕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就是想将事情捅到朝堂,捅至人尽皆知,捅到杨、裴两家生疑。 谣言这种事情,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不相信,有三分之一的人相信,就已经非常可怕了。 无风不起浪,朝会上已经有很多人认为,独孤凤儿的事情就是杨素捣的鬼,毕竟传言听起来似乎是完全合理的。 越是被压制的谣言,那么这个谣言距离事实就非常近了。 真正聪明的人不会相信,但自以为聪明的人,就容易相信。 三五四章 尔虞我诈 在杨铭的全力争取下,高颎苏威联名附议下,宇文述等人全力反对下,史万岁顺利升为鲁国公,进入大隋国公行列,按例,只要在京,可每日参加朝会。 大隋上一任的鲁国公,是虞庆则,但虞庆则当时是以谋反罪被诛杀,所以国公之位也被拿掉了,虽然杨广即位之后,给虞庆则平反,但是他的儿子已经没有机会继承爵位。 朝会结束已经是傍晚,杨铭去了永安宫给母后请安,顺带看望自己的儿子。 当他知道杨瑞也要跟着去北巡的时候,心里是不乐意的,才多大点一个小屁孩,受的了长途跋涉吗? 萧皇后对此的回答是:你刚过百天,就被人从江都带到了大兴,路途也不近,不也好端端的吗? 杨铭无言以对。 翌日,天还未亮,杨铭便已经等候在皇城,恭送自己的父皇母后离京。 杨家宗室也都全来了。 站在杨铭身旁的杨丽华,小声道:“你那个偏方颇为有效,小孩(李静训)的气喘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一直都忘了谢谢你。” “那可真好,”杨铭心情大好,笑道:“只要小孩身体康健,大姑母便不用每日愁眉不展了。” 杨丽华笑道:“可见水土不服,有时候也是非常可怕的,我这次学乖了,听你劝,不再出门了。” “但愿杨瑞这次出门,不要染疾,”杨铭苦笑道。 站在他身后的杨茵绛闻言,一脸落寞,她虽然也穿着礼服,却是没有丝毫点缀的普通礼服,与身旁的裴淑英盛装相比,尊卑立判。 自己的儿子要出远门了,当娘的自然心焦,尤其是杨瑞入宫之后,她连探视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今见到远处的皇辇过来,杨茵绛赶忙踮起脚尖,希望能看到儿子的身影。 皇辇上,杨广夫妇的中间,就是夹着河东王小杨瑞。 他现在特别的乖巧,坐姿端正目不斜视,一动都不动,因为杨广太严厉了,以至于杨瑞在杨广面前时,不敢有丝毫失态。 鼓乐响起,礼鞭扬声。 杨广从朱雀门出,然后登上了那座观风行殿。 行殿如庞然大物,下面有轮轴,左右各六个,高三层,可容百人之多,行殿的驱动,靠的是最下层的侍卫以人力摇动橹杆,设计非常精巧。 就是太奢靡了,因为行殿过大,所以杨广北上期间,凡遇狭窄道路,皆会有卫士提前拓宽,还要铺平,以便行殿能够安稳通过。 历史上玩这么花的,杨广也是独一无二了,不过他给所有的后世之君都树立了一个榜样。 什么榜样?只要不学杨广,就不是昏君。 他是华夏古代皇帝中的反面典型,李世民也是有了前车之鉴,做什么事情只要和杨广反着来,那就一定是对的。 比如杨广不喜人谏,那么李世民就希望大臣多多劝谏自己。 杨铭率领宗室,跟在行殿后面,紧接着是王、公、侯及众大臣,人群浩浩荡荡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南下,实际上,从玄武门、西边的金光门出城更方便,也更近。 但不行,必须走朱雀大街,因为杨广要在京师的百姓面前,先装个逼。 送出城,整整二十里,杨铭才带着为数不多的官员返回了京师。 这次比杨广东巡洛阳还要惨,正五品以上的官员,都不剩多少了,可以说,政务基本上无法处理,因为能拍板做主的,都特么走了。 这简直就是儿戏。 名义上,杨铭还是京师守备,但是朝会他不想主持了,实在是什么事都做不了,于是他干脆交给了杨雄。 杨约和玄感这一次也走了,朝堂空荡荡的,说句话到处是回音。 眼下的京师,还没有春游营地热闹。 杜如晦的婚期到了,但是老丈人韦彤走了,他是东宫左卫率,要保护燕王杨倓、越王杨侗、代王杨侑的人身安全。 幸好丈母娘还在,不然杜如晦拜高堂都不知道拜谁。 太子妃韦盈这一次没有被带走,去的是侧妃宇文氏,也就是宇文述的女儿。 婚期当天,杨铭去了韦彤的府上,他是贵宾,自然是韦约这个闲人亲自接待。 “殿下可把我给坑惨了,您举荐我干什么啊?”韦约将厅内的其他人打发走之后,苦着脸说道。 杨铭皱眉道:“韦公这是说的什么话?本王也是好心,怎么你倒怨起我来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别特么照沟渠了.......韦约一脸无奈道: “殿下就不要戏耍臣了,自打殿下举荐之后,族内的人一个个的对我兴师问罪,往常在我面前低三下四的,现在都敢指责我了。” 杨铭故作奇怪道:“那就有意思了,我举荐你出任大将军,难道不是好事情?他们为什么要问罪你?怎么,他们不希望你做大将军?” 胡搅蛮缠啊,罢了罢了,韦约叹息道:“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杨铭笑道:“好。” 这时候,门外有下人通禀,太子妃来了。 韦盈和韦彤,是堂兄妹,分属勋国公房和逍遥公房,但是她们这俩支关系太近,于情于理,韦盈都是要来一趟的,反正她也闲着没啥事。 杨铭与韦约赶忙前往前院迎接。 “当不起秦王亲迎,”韦盈硬挤出一丝笑容,越过杨铭,前往前厅。 杨铭颇为尴尬,他这个大嫂原本天真无邪,奈何进了宫,想天真也由不得她天真了。 眼见韦盈从最初的纯真变成眼下这副样子,杨铭也是唏嘘不已,但他还是跟在韦盈屁股后头去了。 见过一对新人之后,韦盈又与族内的人寒暄一番,随后在韦约的刻意营造下,他和杨铭终于在后院园子里,有了独处的机会。 韦约将下人打发的远远的,以方便两人谈话,而他则和族内几个辈分高的,远远驻足,免得叔嫂单独相处被传出去,又被人拿来大做文章。 “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对得起你大哥在天之灵吗?”韦盈一开口,语气就毫不客气。 杨铭澹澹道:“试问大嫂,臣弟哪里欺负你了?” “侑儿才是东宫嫡长,为什么被接进永安宫的却是你的儿子,”韦盈一脸寒霜道。 杨铭苦笑道:“大嫂难道不知道,茵绛已经被废了吗?父皇母后此举,不过是为了安抚茵绛,大嫂何必介怀?” “我难道不该介怀吗?我和老二的事情,是不是你在暗中指使?”韦盈厉声道。 杨铭澹澹道:“我在京师,你和二哥去了江南,你们的事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果大嫂觉得是我从中作梗,那便是我好了。” “你终于认了?”韦盈脸色越发阴沉。 杨铭笑了笑,没有回答,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冰冷。 “如果你将来做了太子,你会杀了我们母子,对吧?”韦盈心里也清楚,储君之位,她的孩子是最没有希望的,因为皇后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储位只有她儿子的份,没有孙子的份。 现在的她,不过是夹在杨铭与杨暕之间的夹缝中,苟延残喘,寄希望于能有一线生机。 杨铭皱眉道:“我和大嫂并无仇怨,三个孩子都是大哥的骨肉,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杀了你们?更何况太子之位究竟是谁,眼下还说不定。” “我们是没有仇怨,但有了争端,仇怨是早晚的事情,”韦盈双目呆滞道:“我诞下侑儿时,真的没有想到,我们母子俩会是今日之局面,他本该是最尊贵的。” 说着,韦盈看向杨铭,道:“我们之间,还有化解嫌隙的可能吗?” 杨铭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大嫂本为纯美洁净之人,虽经历宫闱之中的尔虞我诈,但还是不擅作伪,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有丝毫不利,也无需拉拢讨好,你是我的大嫂,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对你该有怎样的敬重,我这里一样都不会少,也许有人私下教你,让你联我以抗老二,又或是在我和老二之间左右周旋,但希望大嫂明白,我对你的敬爱,不会有丝毫改变。” 被杨铭一语点破,韦盈顿时有些无所适从,她终究年轻,天性纯真,跟杨铭斗智斗勇,她远远不是对手。 族内对她确实是有嘱咐的,甚至万不得已时,还希望她以美色诱惑杨铭,毕竟韦盈当年初嫁时,被誉为京师第一美人,姿色与年轻时候的杨丽华,不相上下,她要是肯主动献身,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把持的住。 “难为你如今还敬重我,我也不说那些虚言了,”韦盈长长叹息一声: “储君之位,我会尽力给侑儿去争,如果真的看不到一丝希望,希望你将来能给我们母子俩留条活路,同时,你也会获得韦家的全力拥护,如何?” 杨铭当然不愿意和对方翻脸,但联盟也大可不必,因为他眼下实在是信不过对方。 如果将来他能继承皇位,杨昭的三个儿子他不会杀,但也绝对不会允许他们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就像杨广现在去哪,都会带着老四杨秀一样。 杨铭澹澹道:“大嫂放心,臣弟还是那句话,我永远都不会加害你和三个孩子,至于信不信,就是大嫂的事情了。” “我当然信,”韦盈笑道:“希望我们今后,能像从前一样多多亲近。” 杨铭点了点头。 三五五章 夫妻木屋 韦家的战略,随着韦盈和杨暕的丑闻传出来之后,便已经开始逐步改变。 很明显,两个亲王,你现在不能与任何一支走的太近,否则另一个就会阴死你,但你还不能同时与这两个人过于疏远,否则人家俩联合起来,你死的更快。 虽然杨铭嘴上不承认,但是韦盈还是铁了心的认为,就是杨铭坑的她。 冤枉啊,真的不是我,获利最大者为真凶,杨铭知道,自己这一次肯定替杨约背锅了,而且背的稳稳当当的。 一场短暂的碰头,在韦家几个长辈的全程注视下,终于结束,杨铭直接离开,而韦盈则是被韦家众人请到密室,询问刚才的对话过程。 非常不幸的是,辈分最高的韦约并没有参与,因为他得避嫌,谁让杨铭在朝会举荐他当大将军。 回到王府的杨铭,一直在安抚杨茵绛,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杨瑞才四岁。 杨茵绛一直在哭,正如裴淑英当初说的那样,她这个人不好哄。 长子,是杨茵绛最大的牵挂,杨瑞一旦有失,对她以及对弘农杨的打击,都是空前的,所以她在杨约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多来信,要多去探视世子,杨瑞要是少了一根毛,她就找杨约算账。 事实上,杨瑞的安保级别,跟杨广夫妇是一样的,怎么可能出问题。 在京师呆了几天后,杨铭离京了,去了春游营地,这次王府属官全部留下,负责收集洛阳那边来的消息,然后第一时间通知杨铭。 大运河的事情,眼下是杨铭最牵挂的,河北反不反,什么时候反,他都需要第一时间知道。 这一次离开,杨茵绛和裴淑英,也都跟着来了营地,听说杨丽华也来了,已经去了那座静照庵访友。 荥阳王杨瑾一到营地,就撒欢了,几十个部曲外加七八个丫鬟,跟着他来回跑,这孩子也三岁了,还没有出过京,这次被杨铭带出来,也是让他与大自然多亲近一下。 不然温室里养出来的花朵,容易枯败凋零, 守在营帐等候杨铭足足八天的韦纤惠,终于等来了那个最让她害怕的人,杨茵绛。 她早早就听说过,秦王妃非常强势,非常厉害,堂堂的内史令杨中书,吏部尚书楚公杨玄感,都经常被其数落。 于是她像个丫鬟一样,服侍在旁,不敢入座吃饭。 实际上在杨茵绛和裴淑英眼里,妾室,就是高等级丫鬟,只不过杨铭刻意在提升妾室的地位,所以燕小棠在王府,并没有受到轻视。 “坐下吧,不用站着,殿下喜欢你,你要好好服侍了,”杨茵绛澹澹说了一句,然后看向杨铭。 因为她知道,杨铭一直不吭声,就是在等她开口。 “民女不敢,还是让我来伺候王妃用饭吧,”韦纤惠小声道。 杨茵绛抬起手,将对方强行拉着坐下,就在她身旁,随后让暖冬凉夏添快加碗, “让你坐你就坐,王府不同于其他地方,只要悉心服侍殿下,我这里什么都好说,”杨茵绛随意又吃了几口之后,说是要去杨家的营地看一看,于是便起身走了。 杨铭叹息一声,自打她被废之后,性格便越发怪异起来,对别人的戒心也越来越重,而且经常会无故发呆,甚至半夜里偷偷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 老爹这一次,真把他坑惨了,多好的妻子,如今变得疑神疑鬼,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杨茵绛被废,打击实在太大,她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杨铭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让她越来越担心自己的丈夫,有一天会变心。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那就真的生无可恋了。 这天晚上,杨茵绛没有回来。 第二天,还是没有回来,于是杨铭派人去弘农杨的营地去问,才知道杨茵绛去了静照庵。 “茵绛杞人忧天了,秦王不是太子,也不是齐王,你们亢俪情深,他不会亏待你的,”庵内的一片菜园,废太子妃崔姮正在给菜地除草,杨茵绛在一旁帮忙。 她不会种菜,但除草总是会的。 静照庵的面积非常大,周围都有高墙环绕,一是怕里面的跑,二是怕外面的进来。 杨茵绛半蹲在地上,望着不远处的高墙,表情呆滞道:“真怕有一天,我也会来这里,不,我宁愿死在外面,都不愿来这里受煎熬。” 崔姮笑道:“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我觉得这里挺好,远离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每天什么都不用想,心是安稳的。” 当初杨茵绛刚刚生下世子,崔姮几乎每天都往秦王府跑,帮着照顾杨茵绛,两人的感情也是在那个时候建立的。 杨茵绛来到一旁的石墩上坐下,缓缓道: “我与嫂嫂不同,我的功利心很重,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他的贤内助,帮他分担,帮他将那些琐碎之事都安排好,让他能安安心心的处理政务,但是我真的害怕,害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她人做嫁衣。” 崔姮微微一笑,来到杨茵绛身边坐下,柔声问道:“你相信杨铭吗?” “相信,他从来都不会瞒我,至少目前为止,我知道他是最在意我的,”杨茵绛情绪低落道。 崔姮笑道:“那你还担心什么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杨茵绛道:“听说嫂嫂初嫁时,与大哥也是亢俪情深,不一样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不一样的,”崔姮笑道:“我们的夫妻情深,都是装出来的,后来日子久了,大家也装不动了,然后便各做各事,互不干扰,我被废,也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难为他还让我做了几天太子妃。” 说这话的时候,崔姮整个人都非常安静,是那种真正的看开,想通,出世了。 “为何会是这样?”杨茵绛愣道。 崔姮笑道:“茵绛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们女儿家嫁人,有几个能够遂心遂愿的?我与你大哥一样,我们成婚当天,是第一次见到彼此,我不满意他,他也不满意我,可惜父母之命不能更改,只能将就。” “大哥是嫡长孙,嫂嫂有什么不满意的?”杨茵绛真的不明白。 崔姮道:“他出身高贵,视我如下人,就好像他说什么我都必须要照做,如果违了他的心思,就是一顿责骂,我从小性子犟,受不了这个气,所以成婚不足半年,我们就分居了。” “如果嫂嫂当年能诞下子嗣,大哥也许会回心转意,”杨茵绛道。 崔姮摇头道:“我不稀罕,也许很多人都羡慕我能嫁入皇室,但是外人不知我的苦,我没有诞子,陛下和皇后都怪罪在我一个身上,试问,女人生孩子,一个人能生吗?” “你们竟然不行房吗?”杨茵绛一脸诧异。 崔姮点头道:“寥寥数次而已,而且日子也不对,不可能怀上的,我也不会对他摇尾乞怜,乞求他的宠幸,这桩姻缘,从一开始就是不合适的。” “那嫂嫂真的是苦命人了,我和杨铭不同,我们俩同心连枝,不怕嫂嫂笑话,”杨茵绛笑道:“还没嫁他之前,我就认定他了,所以才敢觐见圣后,冒死请圣后收回成命。” “所以啊,我真的很羡慕你们,”崔姮笑道:“上次秦王带着舍弟处仁,来过庵中,我们姐弟俩聊了很久,秦王一直远远的等着,我觉得他是一个很耐心的人,你不要乱想,他能在朝堂大闹,拼力维护你,那么就没人能把你怎么样,就算是陛下也不行,除非他不要这个儿子。” 杨茵绛这次之所以跟着杨铭离京,其实就是要来见见崔姮。 她没有几个可以交心的人,崔姮算是其中之一,她害怕自己将来会落到和崔姮一样的下场,毕竟她如今也被废了。 】 “与嫂嫂闲聊,茵绛心里宽慰不少,”杨茵绛幽幽道:“但愿他没有变心。” 这时候,崔姮注意到门口的动静,而杨茵绛是背对着,所以并不知道菜园子里来人了。 “那如果他变心了呢?”崔姮直接问道。 杨茵绛沉吟半晌,惨然一笑:“那我就去死好了。” “这是不打算跟我同陵而葬了吧?”杨铭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身后,杨茵绛勐的转身,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丈夫。 “你怎么找来的?”杨茵绛惊讶道。 杨铭笑了笑,先是朝崔姮微微揖手,随后笑道:“妻子不见人影,我不该寻吗?何况想要找到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杨茵绛瞥了身旁的崔姮一眼,无奈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夫妻无秘事,我要是不偷听,怎么能知道你最近竟会这样乱想?倒是让大嫂见笑了,”杨铭笑道。 “我可没有笑话,你们聊,”崔姮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离开了菜园。 杨铭缓缓上前,将妻子抱进怀里: “不要乱想,你还记得吗,我还欠你一个人情没有还呢。” 杨茵绛用力的抱紧丈夫,靠在杨铭肩头:“是你忘记了,在荆州的时候我就说过,你待我如至亲,凡事从不瞒我,那个时候,你就不再欠我了。” 说罢,杨茵绛一口咬在杨铭肩头。 菜园边,有座木屋,是崔姮用来歇晌午的地方,里面被褥俱全,就是有点冷。 杨茵绛被扔在了床上,随后勐地一把将杨铭拽倒,开始全力迎合自己的丈夫,她迫切需要得到丈夫最热烈、最毫无保留的回应。 木屋内,时而哔哩吧啦,时而叮铃咣当,动静可谓不小,在安静的寺庵之中,分外刺耳。 三五六章 武安民变 杨素的离世,以及正妃被废,让杨茵绛越来越有危机感,这是正常的。 不是她要乱想,而是形势如此,她只不过更为敏锐的感应到了危机的到来。 越是这个时候,杨铭就越发的重要,因为只有他才能安抚好杨茵绛,才能一点一点的解开妻子的心结。 这里是静照庵,清一色的女人,杨茵绛动静又大,声音被很多人都听到了。 杨丽华听到侍女禀报之后,本来颇为震怒,但是当她知道是秦王夫妇之后,忍不住托额苦笑: “这俩人也不分地方,闹出这么大动静。” 好友华光师傅就在一旁,闻言笑道:“秦王正值盛年,王妃风华正茂,自该及时行乐才对。” “你也说这种话?这么多年修行都白修了吗?”杨丽华打趣道。 华光笑了笑:“很少见到秦王夫妇这样的,只是羡慕罢了,杨素调教的好啊。” “是杨铭好才对,”杨丽华道:“他受二圣影响太深了,所以才会独宠发妻,杨素不过是运气好,当然了,也有其运筹帷幄之功。” 华光点了点头:“他是真的运气好,谁能想到太子英年早逝,以至于他的孙女,已经是最有机会成为太子妃的人了。” “不是最有机会,而是毋庸置疑,”杨丽话笑道:“你可不要外传噢?” “不敢不敢,”华光笑道:“我怕你杀了我。” 木屋这边,一片狼藉,杨铭稍微整理了一下,尽可能的将其复原,然后帮妻子挽起发髻,整理衣衫。 杨茵绛浑身酸痛,刚才因为太过投入的缘故,没有察觉到,如今才发现自己身上好多地方已经青紫,稍微一动,哪里都疼。 要不是体力耗尽,她真想再来一次。 “那个韦纤惠,伱是真的中意吗?”杨茵绛眼下心情大好,终于开口询问韦氏的情况。 杨铭在她身旁坐下,道:“有些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毕竟只是预测,具体形势还需观望,至于韦纤惠,交易的成分更大一些吧,不过你不要苛待人家。” “你的女人,我苛待哪个了?”杨茵绛一屁股坐在丈夫腿上,导致脆弱的椅子咯吱咯吱响了几声。 杨铭稳住坐姿,抱住她的大pi股,道:“河北恐会生变,但是父皇又把人都带走了,将来一旦需要关中支援,我这边除了李靖韦云起,已经是无人可用了。” “你可不能亲征,没有把握的事情,你不能亲自去,”杨茵绛提醒道:“关中离不开你,你得留下来坐镇。” 杨铭点头道:“起初我确实有亲征的念头,但事后想想,又觉不妥,你和孩子们都在京师,而京师防卫空虚,我走了也不放心。” “听你的意思,好像觉得河北这次的乱子会很大?”杨茵绛道。 杨铭道:“恐怕是小不了,要不然父皇也不会提前布置四个使持节,尤其是上党吕永吉,这个人乃无能之辈,一旦叛军攻入上党,便可直指河东,河东守不住,关中危矣。” “所以你要提前给萧摩诃打个招呼,让他驻守河东,”杨茵绛道:“如果河北一旦有事,河东必须第一时间募兵。” 杨铭点头道:“京师国库没多少钱了,其它地方的我也不能随便动,你管着家里的钱,给萧摩诃拨去一些,让他提前准备吧。” “好,该花的钱我不会心疼,”说罢,杨茵绛叹息道:“父皇连年大兴土木,河东这一两年赋税越来越少,你真想扭转局面,就需要尽早入主东宫。” “这么着急做太子妃吗?”杨铭笑道。 杨茵绛笑了笑:“你让我做,我才能做啊?” “等到河北大局落定,应该就差不多了,”杨铭淡淡道。 大业四年,四月十八。 距离南北运河动工,过去了一个月,杨广离京不过七天。 春游还有六天结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河北武安郡,率先爆发民乱,由饥民组成的一支八百人的叛军,竟然攻入了邯郸县,县令及一众官吏,全部被杀。 武安郡,也就是后世的邯郸一带,辖下八县:永年、肥乡、清漳、平恩、洺水、武安、邯郸、临洺,治所在永年县,也就是邯郸市永年区。 既然叛军都攻进了邯郸,那么永年县也快了。 武安郡太守陈君宾已经派人往长平求援,并奏报洛阳守备杨暕及京师守备杨铭。 杨铭仍在春游营地,并没有返京的打算,正如杨约当时的劝告,整个河北都乱了,才是他出马的时候,眼下不过是一个县,八百叛军,只是星星之火。 当然,杨铭希望它成为燎原之火。 大帐内,除了李百药庞犇留守王府之外,其他属官都来了。 这次会议,杨茵绛也参加了,裴淑英向来不过问这些,所以不会出现在这里。 “最新军情,临洺县一个叫张开的人,聚众三百,于夜间攻入县衙,打开府库之后,又率众连夜杀进了县令的私宅,一家八十口,除了一些女眷被掳走之外,其他人都被斩首。” 房玄龄脸色凝重的展开一幅地图,道:“临洺县和邯郸县的两股叛军,不是一回事,邯郸领头的叫高奖,原来做过邯郸县尉,后来被换掉,应该是心怀不满,趁机举事,如果他们这两支叛军合兵,永年县怕是守不了多久。” “陈太守应该可以城内招募一两千人,短时间内可以支撑一阵,”裴熙载道:“就怕其它县也跟着乱,那么乱局就无法收拾了。” 新婚不久的杜如晦,摇头道:“武安郡这一次被征募走四万多人,军府都是空的,郡府衙门没多少人了,陈太守能及时招募一千人,就已经很乐观了,最紧要的还是上党的援军必须及时赶到,早日平定叛乱,以防乱民遍地开花。” 杨铭皱眉道:“吕永吉是使持节,应该会第一时间率军平叛,就看他这一仗会打成什么样子,他要是败了,别说武安要丢,上党都保不住。” 说着,杨铭看向自己的妻子:“钱都给萧摩诃送去了吗?” 杨茵绛点了点头:“拨了二十三万贯,两千匹马,甲胄军械也有一些,但不多。” 这个数字不小了,一般人的正妻,都没有杨茵绛这个魄力,当然了,也与人家从小就不缺钱有关。 甲胄军械,首先要保障王府部曲,轻易不会拿出去的,能给两千马,已经是很舍得了。 这就是为什么元文都房玄龄等人,都特别敬服杨茵绛,不单单是因为杨茵绛送给他们女人。 王府属官,都知道杨铭真正的心思,而且他们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当然希望杨铭早早成为太子。 房玄龄道:“河东乃关中东出门户,不容有失,殿下给萧将军的军令中,最好让他不要出击,只需固守即可。” “当然要守,哪丢了,河东都不能丢,”裴熙载道:“不然关中有失,陛下会问罪殿下,反倒于我们不利。” 杨铭点了点头,道:“河西王朔那边,也要打招呼,让他盯紧西域,内忧必引外患,不得不防啊。” 杜如晦道:“观王希望殿下能回京主持大局,殿下要不要回去?” “回去也没什么用,”杨茵绛替丈夫说道:“十六卫主事者都走了,兵部就剩下一些官阶不高的佐官,跟他们商量也没用,眼下春游营地人数过众,这里更应该看好了,况且营地距离长安驿很近,一应军情,让他们及时送来这里就好。” “王妃说的对,”杨铭点头道:“我们现在不要反应过大,凡事按部就班就好,要不急、不缓,河北的乱子,齐王更头疼,他也会全力镇压,等到河北的乱子再大一些,我再回京。” 房玄龄点了点头:“这样最好,我们的目的是河北越乱越好,如今不过是丢了一两个县,实不宜过多反应,先让齐王头疼去吧,毕竟运河的事情是他在管,我们插手,反而会刺激齐王。” 杨玄挺也在场,闻言道:“那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你只管看好营地不出乱子就好,其它事情暂时不用你操心,”杨茵绛道。 杨玄挺点了点头:“行,我听王妃的。” 营帐内的会议还没有结束,长安驿那边又有军情送到。 上党太守吕永吉出兵了,带了两千人去平叛。 越是这个时候,运河上面的军府,是不能抽调的,因为军府的卫士是监工,他们如果被调走,导致运河上身强体健的壮丁没人约束,闹出乱子,那可就收拾不住了。 但是非常可惜,杨暕迫切的希望镇压武安郡的叛民,从清河郡一段的运河上抽调走了一万人,前往平叛。 武安郡,就在清河郡以西,两郡相邻,如果镇压及时,是不会出问题的。 但是一旦被叛军拖住,就会出大问题。 (本章完) 三五七章 贼军势大 张开在占领了临洺县之后,也没有闲着,他知道自己这是造反,被逮住的话,会被官军活活扒了他的皮,从现在开始,他还能活多久,完全看他能撑多久。 于是在杀掉县衙所有官吏之后,张开在县城内开始了大规模扫荡,专挑富人下手,抄家劫掠,然后将所获财物女人分给手下,以此笼络下属。 然后又找来会写字的,在城内贴出告示,凡是愿意跟着他的,都有饭吃,这对于已经饿坏了的平民来说,无疑诱惑巨大,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叛军行列,甚至还有十一二岁的孩童。 民以食为天,当他们快要饿死的时候,皇帝老子算个屁。 临洺县官仓为数不多的粮食被拿了出来,张开将这些粮食装车,然后带着浩浩荡荡的两千多人,沿着洺水往东走,一路所过乡镇,他还是用粮食来引诱乡民,加入他的队伍。 已经闹饥荒的当地百姓,眼瞅着对方一车一车的粮食,肚子咕噜咕噜叫,于是招呼乡亲,拖家带口,跟着张开走了。 哪能活命去哪里,这是人的本性。 虽然他们这支队伍远远看上去更像是逃荒的,但是武安县令杨骢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带着家卷往东边跑了,因为对面的反贼太多了。 武安县的东边是上党郡,杨骢离城不久,就撞上了吕永济的两千府兵, “丢城失地,杨县令是真不怕死啊?”吕永济一把岁数,挺着个大肚子骑马上前,就要问罪杨骢。 杨骢也不鸟他,毕竟是宗室,闻言道:“贼军势大,有数千之众,我不可挡,齐郡公既然率军赶来,请速速前往平判。” 数千人?吕永吉傻眼了,军报上不是说才几百人吗?怎么成好几千了? “贼兵不过是一群乱民,乃乌合之众,我军府精锐一到,其阵脚自乱,”上党府骠骑将军薛安国道:“算算时间,贼军还未抵达武安县,我军需速速进城,拒守城池再观形势。” 车骑将军张君谋也道:“乱民而已,不足为惧,齐王殿下有令,着我等尽快镇压,太守还是及早下令吧。” 军府的两个将军,压根就没将这些乱民放在眼里,因为他们知道,几千人又如何?他们有军械甲胃吗?那不就是一帮平民吗?根本用不着害怕。 但是吕永吉害怕,他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此番骑马出来,已觉路途辛苦,身体经受不住,让他进城和数千的叛军交战,他没这个胆子。 武安县多大点地方,被数千人团团包围,你还能跑吗? “本公以为不妥,城内无粮,一旦被围,断水断粮之下能撑几天?”吕永吉道:“屯兵城外,进退有据,方为上策。” 上策尼玛的头啊,如果在外面被围了,那才真是走不脱,咱们这是步军,拢共不够一百匹马,还是拉辎重的,真要出了问题到时候怎么跑? 薛安国和张君谋苦口婆心的劝说,唾沫都快干了,但是吕永吉无动于衷。 人家终究是皇帝的亲戚,又是上官,两人实在是拗不过,只好选择距离武安县城不远的午汲乡驻扎,然后再派出斥候打探县城方向形势。 杨骢也不方便跑了,只是安排家卷往上党郡逃难,他自己带着七八十个随从,跟在吕永吉身边。 在乡里过了一晚,县城那边毫无动静,于是斥候的探索范围再扩大一些,又过了一天,连叛军的影子都没看到。 “你是不是诓我?叛军在哪?”吕永吉训问杨骢道。 杨骢挑眉道:“我还能骗你这个?谁敢拿军情开玩笑?最多错估叛军人数,其它不会有错。” 这话一出,薛安国和张君谋对视一眼,心里算是明白了,好家伙,你特么真的诓我们?看样子叛军根本没有那么多,数千人这三个字水分很大啊,一两千也是数千。 “既如此,我们需尽快进城,口粮已经快吃光了,不进城补给,撑不了几天,”薛安国道。 杨骢点头道:“我附议薛将军,县城的粮仓终归还有点粮食,我也能找城内大户再借点,将士们呆在这里风餐露宿,也不是长久之计。” 吕永吉点了点头,为保万无一失,他派出一百人率先进城,确认无误后,大军再跟上。 这天晌午,卫士回来禀告,城中虽然全是逃难的,但没有见到叛军的影子,于是吕永吉带着大队人马安心的进城,并且关闭城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张开压根就没有打武安县的主意,因为他不敢去,民怕兵,这是天性。 他猜到自己造反的事情,肯定已经传出去了,说不定屁股后头就有官兵在追着他,所以他连大点的乡镇也不敢进,而是专挑荒野行军,稀里湖涂的走了几天之后,竟然进入了上党郡的涉县境内。 眼看着他带着的粮食也快吃完了,一旦吃完,他就没有任何底牌可以让底下人心甘情愿的跟着他,于是在与手下一干人商议之后,他们打算冒险攻打县城。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临洺县也打了,官也杀了,反正逮住就是个死,不如大干一场。 巧不巧的,手下的斥候来报,说是不远处的官道上,有一支往西边逃难的车队,马车装的满满的,应该有不少财物,张开大喜,立即亲自领军,带着五百人去劫掠那支车队。 十余辆马车,拉着的都是杨骢的家当,以及他的妻儿老小。 除了杨骢的小妾以及十几个丫鬟之外,剩下的都成了张开的刀下之鬼。 他从小妾口中得知,武安县令杨骢是在打探到他们这支叛军往武安县方向移动后,直接带着家卷跑路了。 而且上党太守吕永吉,也已经带着大军去找他们去了。 这么看的话,武安县根本就没有兵?上党郡也没有兵了? 那我还怕什么? 张开立即安排手下,装成逃难的商旅,直接前往涉县,他带着大队人马,在后面悄悄跟着。 武安郡闹出民乱之后,做为邻居的上党郡,所有县城的城门,白天只会开一个缝,有人想进城,严加盘问之后,才让进。 一旦发现城外有异,就会立即关上城门。 冒充商队的这帮人,只有三十多个,领头的是张开的儿子张顺。 “从哪来的?进城找谁?” “我找你大爷!”张顺也是个勐人,直接侧身朝着门缝里的官兵撞了进去,跟在他身后的人赶紧从骡车里抽出兵刃,一个一个的从门缝侧身进去,保护他们的少主。 守门兵,拢共才十来个,张顺接过兵刃之后,一口气砍死了四个人。 不是他有多勇勐,而是守门的这些人实在是没有防备,谁能想到三十来个人就敢杀官兵,打县城? 片刻功夫,张顺已经拿下城门,此时他身后的两扇大门也被打开了,从城门往外看去,就能看到他爹张开一马当先,带着一百多个骑兵朝着城门方向冲来。 跟在张开身后的,是密密麻麻、乱成一团的张家军。 有人跑着跑着脚底绊蒜,有人直接撞在前面人的后背上,牵连一片,总之不像叛军,更像流民。 张开跟他们说了,城里有粮食,所以大家都在拼了命的往城里跑。 守在城墙上为数不多的卫士,本来发觉城门异常,正要下来查看,眼瞅着城外这阵势,还查看个屁啊,一个比一个熘得快,赶紧回家收拾行李,招呼家人往西城门方向跑。 就这样,张开顺利进入县城,第一件事就是找县衙,从临街的铺子抓来几个平民,问清楚县衙的方向后,直接带人杀过去了。 县衙城门紧闭,一下子也找不到撞门的器械,于是张开下令叠人梯,翻墙进去。 随着院内短暂的厮杀声结束,大门被从内打开,不用张开下令,叛军已经一股脑冲了进去。 涉县的县令,是陈项,陈淑仪的堂哥,陈叔宝五弟陈叔卿的长子,眼下已经被人五花大绑带到张开面前。 “府库的钥匙在哪?”张开颇为威武的站在陈项面前,握着腰间的刀。 大隋府库,都是铁铸的门栓外加铁锁,你不用钥匙开,非常的费工夫,张开也是有了临洺县的经验,上次开锁,噼断了五把刀都打不开,最后硬是拿斧子噼烂了窗户才进去。 仓库的窗户都很高,又小,从窗户往外面运东西,非常不方便,所以最好还是走正门。 陈项望张开身后的那些人,说道:“本官知尔等造反,皆为迫不得已,眼下速降,我可以保你们无虞,钥匙只有我知道在哪,你们只要放下兵刃,听我的,大家都有饭吃。” 好家伙,挑拨离间?张开哪能允许他再说下去,直接抽刀砍向陈项脖子。 上任还没两个月,陈项就这么挂了,跟着他从江南来到涉县的妻子,也被叛军给糟蹋至死,七岁的儿子被剁成了肉泥。 平民造反就是这个样子,张开又不懂约束,以至于当天,涉县的所有富人宅邸,全都被扫荡了一遍,到处都能看到衣衫褴褛的妇人被乱民绑走,家家户户都踹开房门,索要粮食财物,不给就杀。 短短一夜,涉县百姓死了两千多人,街巷之中,尸体随处可见,而张开张顺父子,在顺利攻下两座县城之后,已经打算攻打上党郡的首府上党县。 他们是怕官兵追来,所以不敢在涉县久呆,两天后,张开带着三千人马以及粮草辎重,往上党方向去了。 剩下的流民都是张嘴跟他要饭的,打仗用不上还浪费粮食,所以被他直接抛弃。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造反也是要积累经验的,张开这一次无疑做的非常正确。 而收到消息的上党太守吕永吉,彻底懵逼了。 三五八章 三千大军 河北民乱的第一枪,之所以是从武安郡打响,也是有原因的。 太守陈君宾,是陈叔宝的堂侄儿,陈淑仪的堂兄,也是沾了杨广的光,从江南被招募至京师。 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陈淑仪和杨广的两位陈氏夫人,四处奔走,终于给家族谋取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旧陈子弟上百人得以入仕。 而陈君宾这个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吏部考核的时候,被牛弘一眼看中,直接一步登天出任地方太守。 今年开挖运河,民部那边让武安郡出六万人,陈君宾咬死了没人,最多给四万,因此把民部给惹毛了,被安排在河北的民部员外郎韦义节过来交涉,陈君宾一点不给他脸,反正要人没有,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 韦义节也拿他没有办法,毕竟一郡太守,品级可是不低,尤其武安郡还是个大郡,这个陈君宾眼下又是牛弘的门生,不好翻脸,于是韦义节将事情通报给了齐王杨暕。 这就是为什么刚开始,杨暕希望民部的两位侍郎韦津和裴蕴来河北,因为他们俩级别高,太守不敢冒犯。 韦义节就不太行了。 杨暕知道之后,动了大火,你不出人是吧?那就拿粮食出来,于是他也不打招呼,直接派人去了武安郡,八个县的粮仓被搜刮了一遍,本地的粮商几乎跟被抢了一样,直接被官兵将库存拉空。 这样一来,整个武安郡瞬间出现粮荒,官仓没粮,民间的粮行也没粮,首当其冲受灾的,就是城里的老百姓。 要知道,大隋百姓名下的田亩都是不足额的,每年的收成,除了缴纳赋税,都不够一家人吃饱,所以一半的百姓都需要兼职干点别的事情,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大隋遍地都是这样的情形,一来跟朝廷监督不利,官府中饱私囊有关,再者,也牵扯到了一个维稳问题。 那就是不能让你们吃饱。 有句俗语叫“吃饱了没事干”,人只有吃饱了,才会没事可做,你无事可做,在官府眼中就是不稳定因素,所以就要给你找点事做。 两个办法,一个是服役,一个就是让你吃不饱。 试问,你如果有一百万,你可能会选择躺平,如果这一百万是贷款,你躺毛啊你? 武安郡刚开始闹粮荒的时候,很多百姓觉得粮食都被拉到了运河上面,也许去修运河就能吃饱肚子,但是有人带头试水之后,发现运河上面不但也吃不饱,还可能丢了命。 于是短短半个月,武安郡境内匪盗四起,官兵被杀的例子数不胜数,陈君宾无奈之下,开始找一些当地的大族筹粮。 临洺县的王家,私藏有不少粮食,陈君宾直接以囤积居奇罪,砍了王家的家主,把粮食都搜刮走。 而张开,就是王家主母的侄子,本来还是乡里的乡正,后来乡里闹粮荒之后,他带着儿子张顺投靠了姑妈王氏,本以为能吃上口饭,结果姑妈家的粮食也都被官府抢走了,连累姑丈还被杀死。 于是他纠结起王家一干子弟奴仆,于夜里杀进了临洺县衙。 有因必有果,陈君宾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举动,直接造就出一个反贼头子。 邯郸县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反贼头子高奖,本就是当地一霸,要不然以前也做不了县尉,大隋的县尉,一般都是从当地最豪横的那几个人里挑选。 如今他不是县尉,所以县令找城中大户要粮食的时候,自然就盯上了他,他说我没有粮食,县令说没事,我就是找你商量事,不是要粮食。 因此高奖被骗去了县衙,直接被扣下,官兵去了他们家,把粮食都搜刮走了。 千不该万不该,县令不该放高奖回去,因为人家第二天晚上,就带人把县令全家都给杀了。 本来只是报仇泄愤,你不给我活路,你也别想活,但杀了朝廷命官,肯定是掉脑袋的罪,所以高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反了。 跟张开不同,高奖最后在城里忽悠了一千多人,组成了一支什么归义军,往南边的魏郡跑了。 反正他和张开都不敢往东边跑,因为东边是运河,军府的主力在那边呢。 但是魏郡,也有个不好惹的。 太守柳玄,河东柳氏出身,就是那个跟杨素作对被罢职免官的柳或的大哥。 柳玄收到消息之后,令儿子柳凯直接带着官兵三百人,跟高奖的叛军在滏阳县郊外干上了,三百对一千多人,大胜,高奖被砍死,只有两个儿子带着十来个人逃掉,不知所踪。 本来高奖的整体素质,要比张开强上很多,但是他命不好,人家张开遇到的是大善人吕永吉,他遇到的这个,人家有爵位,穰县公,关键是人家年轻时候还打过仗。 吕永吉老窝被端,一下子慌了神,赶忙带着大军就往涉县追,毕竟上党有他的妻儿老小,还有他这辈子积攒的家产。 张开已经从涉县跑了,但是他走后的县城,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一个叫徐彬的道士召集乱民,自称广德真君,招募手下迅速安抚县城,然后和吕永吉的兵马,在涉县给干上了。 涉县,古称秦晋之要冲、燕赵之名邑,这地方正常打,是很难打的。 等到将来捉到张开斩首之后,那么张开儿子张顺带着三十来个人攻进涉县的事情,肯定不会出现在史书上,因为太特么丢人了。 如果让老百姓知道三十来个人就能打县城,这天下就乱了。 吕永吉这边,完全没有攻城器械,只能临时砍伐树木,削成攻城锤撞门,他以为县城里的就是他要找的叛军。 何况武安县令杨骢半路上见到了自己的妻儿的尸体,已经是目眦欲裂,不停的催促攻城,他要第一个进去手刃仇人。 城内的军械都被张开带走了,眼下守城门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手持简单农具的平民,他们拆掉城内一些木梁扛上城墙,朝着城门外扔下去。 砸是没砸死人,但把个城门给堵死了。 城外持盾的官兵不怕箭失,就怕这类滚木巨石,所以攻城非常不顺利。 张开那边也不顺利,毕竟上党县是上党郡的首府,城墙也高,城门也厚,守军也有几百个,不好打。 上党县守城的,是郡尉段芝兰,他是一点不虚城外这帮人,如今他已经在城内招募壮丁了,不出意外的话当晚就能凑够两千人,人数上没了劣势,又有城池之利,这股乱民算个屁啊。 何况他已经派人去了北边的屯留县,请县令带人过来,帮助平叛。 届时内外夹击,这股乱民必定能顺利剿灭。 熬了一晚上,张开这边已经有几百人趁着夜色逃掉了,还偷走他不少粮食,张开心知再这么耗下去就要耗死在这,于是他改道往屯留方向。 正好撞上了屯留县令带领的几百人增援部队,两边给干上了。 屯留县令被杀,手下官兵死的死跑的跑。 这次张开学乖了,他让手下换上官兵的衣服,于夜里前往屯留县城叫门。 城门没叫开,因为他这里清一色的河北人,虽然有懂上党口音的,但是学的不像,被人家城门上面的官兵给识破了。 县城看样子是进不去了,张开那个恨啊,我堂堂三千大军,竟然打不进县城,可是口粮也不多了,于是他带人开始肆虐周边乡镇,抢钱抢粮抢女人。 上党郡尉段芝兰收到屯留县援兵全军覆没的消息后,心叫不妙,而他又不敢出城,只能紧急向周边郡县求助。 一时间,临汾郡、长平郡都收到了叛军肆虐上党的消息。 临汾郡往南是绛郡,绛郡再往南,就是河东郡了。 河东郡太守,还是窦庆,郡丞是破镜重圆的那位徐德言,河东府骠骑将军,是萧摩诃。 兵曹,叫宋老生,萧摩诃提拔起来的,跟着萧摩诃剿匪屡立功勋,被破格提拔。 河东这边收到消息之后,窦庆赶忙召开会议,商量着如果叛军继续往南,河东如何应对。 “河东重地不容有失,太守应立即写信给临汾太守乔钟葵,请他招募人手,往上党平叛。” 乔钟葵当年是反王杨谅麾下大将,后来带着四万大军投降杨铭,受到杨广接见,给了个柱国。 但是这小子很有远见,当时在两军阵前时,将长子乔淳已当作人质抵押给了杨铭,现在他儿子是秦王府的刀笔吏,杨约当初辅政的时候,乔钟葵给杨约送了一份厚礼。 而且乔钟葵一直在巴结史万岁,差点都认了义父,军人服军人嘛。 杨约琢磨着,这也不算外人,于是瞅着临汾出缺,就奏请当时的京师守备河东王杨瑞,封了乔钟葵做临汾太守。 杨茵绛当时也是同意的。 窦庆肯定不愿意火烧到河东这边,所以同意萧摩诃的办法,乔钟葵也是名战将,若招募足够人手,上党郡的叛军应该不算什么。 “秦王那边,就请萧将军写信吧,看看秦王是什么意思,”窦庆笑道。 萧摩诃点了点头:“军情不可延误,必当加急奏报秦王。” 窦庆也是的倒了血霉,河东多好的地方啊,在这里当太守,简直不要太滋润,可惜从杨铭十一岁开始到现在,河东一直有藩王,导致他这个郡守跟个吉祥物差不多。 当年是李靖,现在是萧摩诃,把他给架空的稳稳当当。 不行换个地方吧,河东真不能呆了。 三五九章 大儒门生 从运河上被拨出来的那一万府兵,分为三军,一支去了临洺县,一支去了邯郸县,一支去了首府永年县。 临洺县和邯郸县的县令都死了,县城里乱成一团糟,大军到来之后,开始稳定秩序。 当他们得知邯郸县的高奖已经完蛋,临洺县的张开往东边上党郡逃窜之后,主将立即就跟郡守府打招呼,让他们速派一个官员过来主持大局,他们要撤了。 县城没有粮食,府兵又多,再不回去官兵都得饿肚子。 陈君宾是不想让他们走的,强行挽留了两天,奈何人家主将收到消息,清河郡一段的运河上,民夫大量逃走,官兵数量不够,拦不住。 逃走的民夫数量巨大,都朝着清河郡东边的齐郡方向跑了。 齐郡有张须陀。 ....... 春游结束了。 长孙成的儿子长孙安业,实在是名声太臭,虽然杨铭跟秘书省着作郎裴思打过招呼,但人家照样不愿意让闺女嫁给长孙。 所以明年的春游,长孙安业应该还会来。 裴思官虽小,但他知道自己家族跟秦王府走的近,远胜长孙家,况且族内也有人将这件事告诉了当时身处营地裴淑英,询问裴淑英的意思。 裴淑英当场就给否决了,既然是烂人一个,就别想娶她们裴家的闺女。 杨铭这边,先一步撤掉大帐返京,玄挺负责殿后。 走过场一样的参加了第二天的朝会后,杨铭在秦王官署主持会议,杨雄等少数留京的大臣也都来了。 在他们看来,秦王在哪,哪就是朝会,就是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 “吕永吉真是个蠢货,竟然能让一群流民把上党糟蹋成很这样?我今日就写奏疏,参他一本。” 说这话的,当然是杨雄了,也只有杨雄有胆子骂一个皇亲国戚。 前方军情奏报,涉县被劫掠一空,虽然吕永吉成功攻进了县城,但损失也不小,死了两百多人,而且贼首那个叫什么真君的,也让他给跑了。 叛军头子张开,眼下不进县城,仗着人多势众,专门在周边乡里劫掠,上党郡尉段芝兰也不敢出城,毕竟他虽然招募了足够的人手,但没有军械,守城还行,出去打够呛。 大理寺唯一留守在京的杨汪说道:“殿下是不是应该派遣一位主将前往上党主持大局,吕太守不是知兵之人,大事交给他,让人难以心安。” 杨铭问道:“杨少卿认为,我该派遣谁去呢?” “李靖不是在京吗?让他去,”杨汪道。 杨雄立即皱眉道:“李靖现在和韦云起兼着京师城防大任,怎么能去干这个?上党重要还是京师重要?” 杨汪沉吟片刻,继续道:“那殿下就需要速给吕太守去信,让他多听听上党府薛安国的意见,薛安国这个人以前在河东军府任职,跟着殿下平定汉王叛乱,是个能领军的,现在上党成了这副样子,多半是吕永吉没听下属劝告所致。” “这个信我会写,”杨铭点了点头。 观王杨雄道:“乔钟葵那边,应该就要出兵了,有他在,上党的乱子应该很快就会平定,唉.......南北运河动工,这才不足两个月,竟然就闹出一场波及两郡的动乱,齐王那边再这么乱来,恐怕要出大事。” 房玄龄看向杨雄,说道:“齐王是豫州牧,眼下运河工程都是齐王管着,殿下这边不宜劝告,恐伤和气。” 他们兄弟之间还有和气吗?杨雄明白杨铭的态度,于是附和道: “确实如此,河北河南的事情,我们就不要管了,但是山西是京师东面门户,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不插手,应该给窦庆写信,让他拨出一些钱粮支援乔钟葵。” 房玄龄苦笑道:“河东也没有多少粮食,郡丞徐德言已经来信,请求朝廷拨钱招募兵马,以备后患,殿下念及国库不足,于是自己掏钱补给了河东。” 徐德言靠着杨铭的帮忙,成功与妻子团聚,本来是河东郡司功,李靖离任之后,杨铭让他接替了郡丞一职,他的妻子是陈淑仪的姑姑,所以眼下徐德言是杨铭的人。 反正眼下的河东郡府衙门,窦庆说话已经不管用了,而徐德言压根也没跟杨铭要过钱。 “哪能让殿下花钱?国库再没钱,也不至于连这点都没有,这件事我会如实上奏陛下,殿下拨了多少?”民部侍郎韦津说道。 他的年龄大了,怕跟着杨广北巡会死在路上,于是主动申请留下,与大理寺少卿杨汪以及十一寺几个官员,是眼下为数不多留京的正三品上。 杨铭没有回答他,回答他的还是房玄龄: “钱三十五万贯,还有两千马。” 房玄龄适当的虚报了一点。 民部是管国库的,下设的金部,拿着国库的钥匙,管皇帝内库的是太府寺。 韦津点了点头:“民部这边会记录在桉,殿下只需交给我一份明细即可,等我上奏陛下之后,这钱还是得拨还给您,国家用钱,不能用您的钱不是?” 大隋的国库再没钱,几十万贯也是九牛一毛,这都归功于杨坚的勤俭节约,他留下来的家底实在是太厚了,何况大隋的几个铸币场,也一直在铸钱。 杨铭与太子妃韦盈见面之后,韦家这边已经商量好了,明面上不要和秦王有任何冲突,还要适当的交好。 接着,韦津又看向史万岁,道:“乔钟葵现在是您的门生,您给他写封信,催一催,务必尽快剿灭叛军。” 他这句话就是出于为杨暕考虑了,在韦津看来,这帮反贼不会成什么气候,但是动乱拖得太久,影响就会大,杨暕将来也会被问罪的。 韦家现在的立场,肯定不希望杨暕倒台,杨暕一倒,东宫根本无力抗衡秦王。 史万岁皱眉道:“我给他写信干什么?陛下若是知道了,又有骂我乱伸手。” “以私人名义写,不涉及公务的,”韦津笑道。 史万岁看向杨铭,杨铭点了点头:“既然韦公希望你催一催,你就催一催吧,没人会怪罪你。” “那行,”史万岁点了点头。 王府官署,在商量国家大事,秦王府的内院,也有客人在。 太子妃韦盈以及岭南的冯玉致。 萧皇后走之前嘱咐韦盈,务必好好接待对方,毕竟冯玉致的爹冯盎,帮大隋镇着整个岭南,身份比较特殊。 冯玉致原本被礼部安排在专门接待贵宾的官驿,但她总是往秦王府跑,所以韦盈也很无奈,去了几趟官驿都见不到人,只能是来王府了。 她是不愿意来这里的,相比于不愿看到杨铭,她更不愿看到杨茵绛,因为对方的儿子,眼下在皇帝皇后身边。 而且看到杨茵绛,她会很嫉妒,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屋子里,坐在主位上的自然是韦盈,而裴淑英则是以正妃外加弟媳的身份陪侍在旁。 杨茵绛按理说已经是庶人了,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是她在,这让韦盈心里很不爽。 除此之外还有冯玉致和韦纤惠。 女人之间不会议论政务,谈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题,韦盈也关心的询问了韦纤惠眼下是否习惯,包括住在哪里,院子大不大,有几个人服侍。 “纤惠尽可安心,我听说齐王已经奏请陛下,请求亲王府增设一个外命妇,等一等吧,这个位置必然是你的,”韦盈笑道。 韦纤惠没想到还有这好事,闻言也是内心大喜,微笑道: “能服侍秦王殿下,是侄女的福气,有无名分,侄女并不在意。” 这句话回答的非常得体,因为杨茵绛和裴淑英在场,她俩要是不在,那就是另一番话了。 韦盈这么说,并不是挑拨离间,因为她并不知道杨暕奏请的这个位置,是给独孤凤儿留的,她还以为是杨暕又在洛阳相中了一个,想给对方谋个名分。 杨暕这一次,说话还是算数的,他确实给杨广上奏疏了,他想让杨广知道,老三虽然处处针对他,不敬重他这个二哥,但是他还是处处为老三着想。 “茵绛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呢?”韦盈主动问道,她心里其实想冷落杨茵绛,但是她又清楚,别看人家废了,照样管着秦王府,所以面子上还是得过得去。 “无事可做,混沌度日,”杨茵绛微笑道。 真要是这样那就好了......韦盈肯定是不信的,道:“我在东宫也是闲着,阿云和茵绛无事的时候,可以常来找我说说话。” 说这句话的时候,韦盈的眼神是看向裴淑英的,但是裴淑英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在等杨茵绛。 杨茵绛笑道:“得空了,我们会去叨扰大嫂的。” 韦盈面上微微一笑,心里咬牙切齿,裴淑英你是真不争气啊?怕她干什么?杨素都死了,裴矩可还在呢? 看着都觉窝囊。 一帮女人又闲聊一阵后,杨茵绛和裴淑英起身将韦盈送走,随后杨茵绛带着冯玉致去了自己的寝院。 而裴淑英去陪自己的儿子杨瑾了,杨瑾今年三岁,即将成为一名大儒的弟子。 这位大儒祖籍山西祁县,但是后来举家迁徙至河东郡的龙门县,开场授业,门生无数。 裴淑英让家族帮忙,将这位大儒请至京师,并且给对方置办了宅子,让杨瑾拜在了大儒名下。 这个人没有官身,在大隋也远没有薛道衡出名,但其学说对后世影响深远。 他叫王通,初唐四杰的王勃是他的孙子,他还有个弟子,河北巨鹿人魏征。 王通的学术主张,是天子,应先德而后刑,他的这一套本来就是冲着杨坚去的。 因为开皇年间的刑法过重,王通的这套主张也是希望获得杨坚的认可,毕竟读书人的终极目标,不是为万世开太平,而是货与帝王家。 但是很可惜,因为他的主张与杨坚施政方针南辕北辙,所以虽然有很多人举荐过王通,但是杨坚都没有准许此人入朝为官。 在杨坚看来,你一介文生,懂个屁的治国。 三六零章 各怀心思 杨铭是比较认同长幼有序这一礼法的,因为这是一个传承千年的传统,有了这个传统约束,无论是皇室还是门阀家族,在选择继承的人的时候就可以有礼可依。 其实这一套,为的就是避免家族内斗,人的一生不可能只有一个儿子,那么怎么从好几个儿子当中选择继承人呢? 选择有能力的?你觉得老大有能力,别人觉得老二老三有能力,这一点是很难分辨的。 选择自己疼爱的?那更完蛋,另外几个不被疼爱的,肯定会心中不服,妒忌生事。 所以保障家族有序传承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嫡长子永远都是第一选项。 这样一来,正妻的地位就被大大增强,妻子娘家那边才会卖力气帮助你。 所以各大家族,对嫡长子都是特别的看重,李渊如此,杨素也如此,杨广也不例外。 所以在杨茵绛的观念里,除了世子杨瑞之外,杨铭的其他儿子,适当培养即可,而且从小就要灌输尊敬长兄的观念思想,为的就是早早的给长子树立威严。 比如杨玄感,他绝对不是杨素一堆儿子里最优秀的,但是他的弟弟们都怕他,杨素的家产也都是他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玄武门之变成了李世民这辈子最大的污点,因为他触犯了一个华夏几千年的传统,以次子杀长子,这是犯上。 至于杨广杀杨勇,历史上是一笔湖涂账,杨勇到底是被杨广矫诏赐死,还是杨坚真的下过这样的诏书,是说不清楚的。 所以杨广杀兄和李世民杀兄,在历史上的影响差别很大,一个是当了太子杀的庶人大哥,一个是亲王杀在位太子,区别大发了。 其实杨茵绛的想法绝对没有错,事实上每一家都是这么干的,而杨铭也认同这么做,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出现内斗,虽然可能性非常大。 因为要继承的家业太大了。 裴淑英也是怕犯了杨茵绛的忌讳,所以请来的这位王通,只是在山西地区比较出名,远不及世子杨瑞的两位老师:国子监祭酒韦澄,司隶台大夫薛道衡。 这两人随便一个,都比王通有名多了,但学问有没有王通高,就不一定了,因为王通的学说,对后来宋代的程朱理学影响深远。 杨茵绛是社交能手,心智又高,在她故意屈尊交好下,冯玉致已经把人家当成挚友了。 其实岭南冯盎,在关中也有两个朋友,一个叫韦洸,一个叫裴矩,韦洸是韦约的二哥,早死了。 所言眼下,能在皇帝面前帮着冯盎说好话的,只有裴矩,因此冯玉致见到裴淑英是非常亲切的,奈何对方好像在故意与她疏远。 秦王官署的会议结束之后,杨铭与史万岁同乘一车,期间道: “你给乔钟葵写封信,信上一定要写明是我的意思,是我让他速速剿灭叛军。” “这个我明白,”史万岁笑道:“乔钟葵心里也明白该怎么做,殿下放心好了。” 乔钟葵是杨铭的人,但临汾郡其他官员可不是,所以这封信其实不是让乔钟葵看的,而是让临汾郡那帮地方官看的。 乔钟葵的长子是秦王府吏员,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 临汾郡在山西,没有河北那么惨,眼下的临汾,虽然军府被抽调走三分之二,跟着皇帝北巡去了,但是剩下的三分之一,还有一千五百多人。 在乔钟葵眼里,一千五百装备齐整的军府卫士,足够了。 但是他还是故意拖着,以募兵为借口,迟迟没有发兵,上党郡那边一直在催,河东府也有人在催,就连临汾的郡丞柳石,郡尉赵子昂,也催他早早发兵。 “贼军势大,又来去无踪,我若轻易发兵,恐陷泥潭,”大堂内,乔钟葵皱眉道:“齐郡公(吕永吉)眼下已经返回上党县,等他摸清楚贼兵动向,与我合力夹击方为上策。” 赵子昂皱眉道:“齐郡公已经催了我们好多次了,太平公也有信给柱国催促出兵,并且言明是秦王的意思,柱国若是还没有动静,恐怕秦王会责备我们延误军机。” 不要紧,责备也是面子上责备,秦王心里是不会责备我的,乔钟葵摇头道:“军情奏报,贼兵已有五千之众,肆虐乡野,踪迹难寻,我们这边只有千五兵马,怎么打?” 柳石道:“贼兵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我今已募得千人,加上军府共计两千五百人,足可一战。” 乔钟葵笑道:“柳郡丞莫要轻敌,贼首张开,起兵于临洺,如今肆虐五县之地,至今拿他没有办法,可知此人阴险诡诈,是知兵的,齐郡公尚且无可奈何,难道你认为我比齐郡公还强吗?” 知你奶奶个头,一个特么的土匪,知尼玛的兵,柳石心里窝火却不敢表露出来,齐郡公就是个蠢货,你曾经可是四万大军的统帅,难道还怕一个反贼? “那柱国打算什么时候出兵?”柳石问道。 乔钟葵道:“募集四千人,我立即出兵,募兵是柳郡丞的事情,你这里越快,我就能越快出兵,所以贻误军机,也算不到我头上。” 柳石大怒,好小子,你特么给我甩锅呢?小小的介修乔氏,现在有史万岁撑腰,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河东柳是山西大族,介休乔是小族,介休那个地方距离祁县非常近,祁县不是有个乔家大院吗,那一带姓乔的特别多。 柳石有个族叔,叫柳謇之,眼下是齐王府长史。 所以说,一个衙门也是分成了好几派,各怀心思。 张开本来是打算往临汾跑的,但是他从当地人口中听说,坐镇临汾的是个勐人,所以不敢去了,把屯留糟蹋一番后,北上去了铜鞮(di)县,也就是长治的沁县。 沁县是个小县城,人口不多,城墙矮小,张开用这段时间收集起来的梯子,于夜间攀上了铜鞮县的城墙,进城之后,照例先杀官,再劫富。 他这次没有动平民,因为在外流浪了两个多月,他想找个安稳地方休整一下,你把城里的百姓都惹急了,你在这里晚上睡觉都不会安稳。 既然他都落脚了,按理说吕永吉应该派兵围剿,但吕永吉没有。 “我们现在若是出兵北上,万一上党有失,诸位的家卷免不了会遭受屠害,毕竟那个什么广德真君,如今已经纠集盗匪之流,啸聚山林,作恶一方,再写信催一催乔钟葵吧,”吕永吉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做法不对,所以向来硬气的他,如今跟下属说话的时候,语气也缓和了很多。 薛安国已经彻底无奈了,贼兵东跑西窜的时候,你不出兵,如今落脚铜鞮,你还不出兵? 你要不是皇亲国戚,眼下的罪都够砍你脑袋了。 “吕公,再不出兵,秦王和齐王就要发函问罪了,若是让陛下知道,您老这一关只怕也不好过啊,”薛安国苦口婆心道。 吕永吉顿时皱眉:“是本公不想出兵吗?你也不看看上党有几个兵?贼兵声势浩大,怎么打?” 郡尉段芝兰道:“城内已经招募一千余人,只要吕公打开府库,发放一些军械,其实有的打。” “那上党县不就空了吗?到时候上党要是贼人攻破,本公的妻儿老小跑不了,你的就能跑的了了?”吕永吉不满道。 段芝兰一头黑线,你特么不怕,我们怕,我们不剿贼,将来朝廷问起罪来,妻儿老小更跑不了。 接下来,没有人再劝了,但是会议结束之后,薛安国、张君谋、段芝兰三人私下碰了个头。 “怠慢剿贼大事,你我三人,可是顶不住这个罪名,吕公人家没事,咱们仨将来可跑不了,”段芝兰首先道。 薛安国怒道:“将来朝廷问罪,顶罪的势必就是咱们,他已经在往咱们身上甩干系了,还是人家杨骢看的通透,早早回去武安搬救兵去了,知道指望不上吕公。” “那咱们眼下怎么办?联名给秦王上书,说明事实缘由,以好将来脱罪?”张君谋道。 段芝兰叹息一声:“咱们不能跨过上官禀奏,这是违制的,可是写信的话,又送不到秦王手里,如何是好啊?” “这个有办法,”薛安国道:“当年平定汉王叛乱,我曾在太平公长子怀义麾下效力,我可以给他写信,由他转呈秦王,你我性命攸关,不得不早早准备。” “此举要得,”张君谋道:“我们是主战的,延误军机的罪名,不能扣到我们头上。” “就这么办!”段芝兰道。 三人合计之后,当晚便联名写信,然后交给信得过的下属,连夜送往京师。 吕永吉这边在等乔钟葵,乔钟葵还在等他呢,你的上党着了火,你也不能全指望我啊? 你都不出兵,我出个毛的兵。 于是他们俩就这么耗着,任由人家张开在铜鞮县潇潇洒洒。 而齐郡方向,张须陀出兵果断,凡从清河郡方向越境而来的,一律斩杀。 几天时间杀了数千人,尸横遍野,硬是以高压手段,将往山东逃难的民夫势头给止住了,等到支援武安郡的大军返回运河后,又杀了几千人,这股骚乱被彻底镇压下来。 运河开工至今三个半月,死亡人数已经逼近十万大关,身在涿郡的阎毗知晓情况后,直接一封奏疏送往突厥王庭,把杨暕给告了。 他也不想背这个责任。 三六一章 两封奏疏 东突厥王庭,位于大利城,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一带。 大汉的牙帐就在这里,启民可汗早早在榆林等候杨广,然后以臣子之礼,一路护送着杨广巡视塞外各个部落。 杨广的阵势,属实把启民吓坏了,五十万大军连绵不绝,旌旗招展声势浩大,是个人看到,心里也犯虚。 而杨广,也是历史上第一位以及唯一一位,以中原皇帝身份驾临北方草原民族可汗牙帐的天子。 确实是非常长脸,也非常装逼,反正把启民是吓坏了。 资治通鉴记载:启民奉觞上寿,跪伏甚恭,王侯以下袒割于帐前,莫敢仰视。 此情此景,令杨广志得意满,忍不住作诗一首:《云中受突厥主朝宴席赋诗》,实际上他在来突厥的半路上,诗兴大发,创作了一首更出名的《饮马长城窟行·示从征群臣》。 他是暴君,也是才子。 抵达突厥牙帐之后,杨广赏赐了启民非常多的礼物,而萧皇后则是赏赐了突厥的可贺敦义成公主。 义成公主杨氏,是大隋宗室杨谐的闺女,于开皇十九年在长孙成的护送下,下嫁突厥启民可汗。 是下嫁。 可贺敦,就是大可汗的妻子,类似于皇后,义成公主在历史上先后成为启民可汗、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的可贺敦。 为什么颉利跟大唐干的那么凶,因为人家老婆是大隋公主。 而始毕、处罗、颉利,这都是启民的儿子。 他们这个习俗叫收继婚。 也就是说丈夫死后,可以嫁给亡夫的兄弟、叔、伯以及儿子,这个儿子可不包括亲生儿子。 塞外草原,壮阔无垠,杨广居高远眺,草场随风拂浪,景象甚美。 一旁的裴矩道:“启民已然坐大,不可不防了,观其年迈,可于其子中择选亲隋者,封为少可汗,以正起名,将来好继承汗位。” 他这是要出鬼主意了。 长孙成不乐意了,他和启民是铁哥们,一起受过罪的患难之交,觉得裴矩这个主意是在插手人家家事,不合适,于是道: “谁来继承汗位,这不是咱们能管的事情,突厥虽臣服于我大隋,其实不过是迫于我上朝天威的权宜之计,眼下局面平和,宜维持不宜干预,否则恐生不必要的祸端。” 他的建议,完全是正确的,人家启民想让谁继承就让谁继承,大不了咱们与继承人搞好关系就行,何必管人家这个事情? 裴矩笑道:“长孙之言有理,是我多虑了,今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敢不敢,裴公也是为国忧虑,”长孙成级别低,而且他轻易不敢得罪裴矩,别看人家笑脸相迎,阴你的时候也是一副笑脸。 杨广哈哈一笑:“两位所忧,皆有道理,然眼下启民臣服,待朕甚恭,如今确实不宜变动,至于今后如何,再观后效。” 说着,杨广看向裴矩:“朕也不是真的万寿无疆,有些事情还是得靠子孙来做,世矩觉得呢?” “陛下之功业,前无古人,试问秦汉以来,我中原天子,谁来过这里呢?”裴矩笑道:“独陛下一人而已。” 杨广放声大笑。 裴矩知道皇帝的话中,是在暗示他什么,但是他没有正面回应。 宇文述也听出来了,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这特么一来到塞外,他这个头号宠臣的位置,就被裴矩抢走了,这个老狐狸,比他还能拍马屁,真奸诈狡猾之人。 看样子皇帝已经倾向立秦王了,不然不会这么优待裴矩,先是封了他的女儿为正妃,眼下又特么封了尚书右仆射,他有什么功劳?不就是会拍马屁吗?我也会啊。 这个时候,两封奏疏,被门下省黄门侍郎杨达,送到了杨广面前。 杨广皱眉道:“京师事务,朕已交给秦王全权处置,他有什么奏疏需要千里迢迢送到朕这里?” “不是秦王的,一封是观王,一封是运河营造大监阎毗,两封奏疏相隔三天抵达,陛下正受启民朝拜,不宜阅览,所以臣现在才拿了出来。” 其实杨达这么做,也有一份心思在内,按例,奏疏是先呈给门下省,由门下省转呈皇帝。 】 但是这个转呈,是有说法,有些奏疏,门下省不能看,必须立即上呈皇帝,比如杨铭杨暕的,或者是紧急军情奏报。 但是有些可以看,如果看了,那么就能玩心思了。 比如阎毗的这封奏报,是状告齐王的,那么私下呈给皇帝和当面呈给皇帝,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门下省两个侍郎,杨达和韦贞,这尼玛都是秦王党。 杨广顶级聪明,立即意识到,这两封奏疏里多半对齐王不利,要不然杨达不会当着这么多人呈上来。 他心里知道,杨雄杨达兄弟,是倾向老三的。 “拿回帐内,朕得空了再看,”杨广澹澹道。 我擦,不接招啊,杨达内心无奈,赶忙领命道:“是。” 裴矩也是全身长满心眼的人,闻言道:“万一这两位有紧急公务上奏呢?陛下还是看一看吧?” 杨广被逼到这个份上,不看也不合适了,不看就是怠政,就是昏聩,他可不想自己勤政的威名有损。 于是点了点头,先拿过观王的那封奏疏。 看完之后,杨广甩手就给扔掉了,裴矩比宇文述快了一步,屁颠屁颠的将奏疏拾回来,但是没敢看。 因为皇帝没让他看。 “传朕旨意,责令秦王立即更换上党太守一职,择一良臣上任,速速剿匪。” 杨雄的奏疏里,说的是叛军,到他嘴里,就成匪盗了,两种定义可是南辕北辙。 大家都看不到奏疏,也不知道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为什么要更换上党太守? 但这里的都是聪明人,不要问原因,顺着皇帝的意思去办就好。 苏威连忙道:“既有匪盗猖獗,择选大将就任,恐丧失时机,不妨以临汾太守乔钟葵暂代上党太守,领军剿匪。” “就这么办,”杨广点头:“杨约去拟旨吧。” 杨约领命一声,调屁股走了。 接下来,杨广又拿过阎毗那封奏疏,看完之后,还是甩手扔掉。 这次宇文述早有准备,跑的更快了一些,早早将奏疏捡了回来。 他也猜到奏疏里,恐怕有不利于齐王的言语,毕竟当年修通济渠,宇文恺就告过齐王的状。 大家都在等着皇帝说话,但杨广什么都没有说。 杨达内心叹息一声,看样子齐王还没到倒台的时候,他和门下省的人,是不能泄露奏疏内容的,这是死罪。 牛弘开口道:“那么原上党太守齐郡公,又该如何安置呢?” 眼下在场的这些人,都是顶级聪明的大老,已经猜到吕永吉是剿匪不利,以至于惊动杨雄亲自告状。 那么这个匪,恐怕不是一般的匪。 为什么不是杨铭告呢?因为吕永吉跟杨铭是亲戚,杨铭不方便出面,再说了,杨铭也用不着告状,他要动吕永吉,眼下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根本不用请示杨广。 虽然杨恭仁是吏部尚书,但是牛弘也有参掌选事之权,所以他当然要询问上意,好做安排。 杨恭仁不方便问,因为告状的是他爹。 杨广沉声道:“让他滚回京师养老去吧。” 好了,这下子所有人心中都基本确定,这特么绝对不是一般的匪盗,只是匪盗的话,皇帝没必要拿下一个太守,而且还是皇亲国戚。 皇帝不肯说,好办,他们会给家里写信询问状况,早晚都是会知道的,至于阎毗那封奏疏,如石沉大海,杨广连个屁都没有放。 接下来,杨广略微收拾一番心情之后,带着群臣,在左右翼多达十万大军的护卫下,扬鞭策马,纵横驰骋于草原之上,没于夕阳余晖。 ....... 有第一就有就有第二,还会有第三第四。 张开这边还没有剿灭,河间郡也出了民乱,好在这里距离涿郡很近,太守元弘嗣稍微抬抬胳膊,就把这起民乱给镇压了。 虽然民乱已平,但杨万石也吓出一身冷汗,河间郡是他管着,那帮贼人打县城的时候,他也是虚的不行,毕竟他手底下才几百号人。 他这里可是被整整抽调走八万民夫,而他状告宇文述的奏疏,也是没有动静,不过叔父杨约来信嘱咐,让他就这么耗着,乱了也不要管,只想着怎么保命即可。 所以杨万石紧急在民间征调了一些马匹,万一再生民变,他随时准备往涿郡跑路。 河北数百万生民,因为一条河,生灵涂炭,运河周边到处都是乱葬岗。 死在河道上的民夫,连条草席都没有,会被官兵一车一车的将尸体拉走,集中挖个坑草草掩埋。 有些地方粮食供给不足,甚至有人挖出新埋的尸体,以此果腹。 由板渚始,从新乡、汲县、滑县、内黄、魏县、大名、馆陶、临西、清河、武城、德州、吴桥、东光、南皮、沧县、青县,抵涿郡,沿途十八个县,共计1900多里,皆为人间地狱,惨象横生。 告状的奏疏如同雪片般飞往京师,杨铭每一封都看了。 以大局为重,他不能回应,于是他失眠了,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三六二章 张开覆灭 民乱不可怕,杨铭不怕,京师所有人都不怕。 自古以来平民造反就没有成功的先例,但是杨铭知道,老爹再这么搞下去,就不只是平民造反了。 河北氏族,在这次大运河的工程中,损失惨重,杨暕为了筹集粮食不择手段,明面上是借,其实跟抢差不多。 清河崔氏的崔复礼,已经给杨铭写了好多封信,希望杨铭能从中帮忙,劝说齐王不要逮着他们一家薅羊毛。 他们家是河北势力最大,最有钱,储粮最多的,杨暕怎么可能不打主意。 杨铭也回信了,答应会帮忙劝说,至于有没有用,他不敢保证。 当初杨铭跟崔氏借粮,给了人家很大的好处,属于是公平交易,但是杨暕可没那个耐心跟崔家好好说话,你借不借吧?不借我自己就去搬。 像清河崔家这样情况的,还有博陵崔和范阳卢。 武乡郡公崔弘度和尚书右司郎卢楚,已经在王府前院侯了一上午了。 崔弘度是被抬进来的,人已经不能下地了,属于临近生命终点的状态,杨茵绛派人先好生照看着,她已经跟着俩人说了,秦王有疾在身,不便见客,但是两人还是不肯走。 毕竟河北老家诉苦的信一封接一封,他们不把这件事办了,不安心啊。 杨铭是真的病了,整夜整夜睡不着,没病也要有病了,他躺在榻上,任由燕小棠不停的帮他揉搓着头顶。 他现在头痛欲裂,想睡却睡不着的那种感觉,非常煎熬。 “人还是不肯走,”杨茵绛无奈道:“看样子老二将他们两家祸害的不轻,崔弘度都那个样子了,还要亲自来一趟。” 杨铭双目布满血丝,澹澹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行,你身体抱恙,哪有功夫跟他们耗着,”杨茵绛心疼自己的丈夫,皱眉道:“我把他们赶走吧。” “不必,”说着,杨铭稍稍直起一些身子,靠在燕小棠怀里,道:“让他们进来。” 杨茵绛叹息一声,没有再劝。 崔弘度是被他的长子崔奉贤以及侄子崔处仁给抬进来的,杨铭一看他那状况,就知道对方时日无多了,基本上一条腿已经跨过去了。 于是杨铭赶忙让暖冬凉夏搀扶自己起身,想要近前探视,但是崔奉贤见状,赶忙上前劝道: “殿下有疾在身,切勿乱动,请您珍重贵体。” 如果说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杨铭是在装病的话,现在肯定不会这么想了,因为杨铭眼下的这副样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真的病了。 杨茵绛也走过来,脸色难看的扶好自己丈夫,冷冷道: “殿下已患疾数日,至今未能稍愈,你们也是迫人太甚了。” 卢楚和崔氏兄弟俩赶忙请罪,一脸的歉意,至于崔弘度,都特么说不出话来了。 你说你都不能说话了,来这干什么啊? 杨铭盘腿坐好,被燕小棠披上一件罩衣,澹澹道: “我知道你们来找我干什么。” 说罢,杨铭指了指桌上的那一大摞信封,这些信,是他刚才让燕小棠准备出来的。 “告状的不只是你们,这些信全都是告状的,齐王那边我也写信了,至于有用与否,也许你们心里都清楚。” 卢楚长叹一声:“齐王太恶了,如今河北市面上,都没有几家粮商了,家家都在自保,族内给我来信,说是齐王强行派官兵,把家里的粮食都搬走了,这是不给人留活路啊。” 他的话里,肯定是有夸张成分的,范阳卢这么大的家族,藏粮的地方多了去了,杨暕刚开始征粮,人家已经有准备了,大部分的粮食其实早就被藏了起来。 杨暕是恶,但范阳卢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眼下的尚书省,除了尚书左右仆射之外,还有尚书左右丞,以及尚书左右司郎,卢楚品级不算大,但权力非常大,毕竟是仆射的左官。 这个人也是卢家如今混的最好的其中之一。 杨铭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崔氏兄弟,道: “你们跟他也是一样的情况?” 崔氏兄弟点了点头。 那就奇怪了,按理说你们家应该没事才对啊? 崔弘峻的闺女崔令姿,眼下不是杨暕的妾妃吗?他不认老丈人家? 杨铭忍不住笑道:“那你们应该去找崔弘峻啊,不应该找我才对。” “不瞒殿下,我们崔家也不是只有三叔一家,”崔奉贤苦着脸道:“三叔家里一粒粮食都没少,其它都遭殃了,我们也跟三叔打过招呼,结果他连给齐王写信的胆子都没有。” 他话刚说话,躺在椅子上的崔弘度开始疯狂咳嗽起来,显然是给气的,因为老三崔弘峻眼下就在河北信都郡,等于是眼睁睁看着杨暕搬走了族内的粮食。 杨铭皱眉道:“信,我已经给齐王写过了,至今没有音讯,不是我不想帮忙,齐王是我的兄长,我也只能劝他,可没有命令他的权力,你们如果觉得我是在骗你们的话,那你们现在就联名给齐王写信,盖上我的印,由我给齐王送过去。” 这叫什么事啊?我们是希望你劝,你让我们写什么信啊? 卢楚皱眉道:“我等身份卑微,齐王只怕不屑一顾。” “齐王对你们不屑一顾,你们就来迫秦王?”杨茵绛已经动火了: “秦王仁义,今天才让你们进了这道门,你们却还是不知好歹,心里只想着自己,却不体谅秦王的难处,不是我们拿了你们的粮食,谁拿的你们找谁要去。” 接着,坐在榻上的杨铭也开始咳嗽起来。 杨茵绛见状,直接怒斥几人道:“诸位还呆着干什么呢?请回吧。” 卢楚等人对视一眼,无奈的告罪离开。 “这几个狗东西,平时都是一些墙头草,今天遇难了,才想起找你帮忙,平时都干什么去了?”杨茵绛脱靴上榻,将杨铭头部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给丈夫揉捏穴道。 杨铭笑了笑:“牵扯到自家利益,便一个一个的坐不住了,先不说我真的帮不了,就是能帮,眼下也不会帮。” “不错,眼下就是要让他们跟老二结仇,这个仇越大越好,”杨茵绛愁眉不展道:“你也不要乱想了,河北的局势谁也改变不了,但你不能倒下,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杨铭苦笑道:“药也喝了,针也扎了,可我还是睡不着。” “唉.......”杨茵绛叹息一声,看向一旁的燕小棠:“巢元方说了,要不停的按揉殿下的身体,让他舒缓,你嘱咐暖冬凉夏,让她们不要停。” 燕小棠赶忙点了点头。 这时候,徐景在门外敲门,说是塞外有旨意到了。 杨铭是接不了旨的,只能让内侍进来宣读。 宣读圣旨的宦官一见到杨铭这副样子,顿时大惊: “殿下这是怎么了?” 杨铭抬手道:“无妨,你宣读旨意吧。” “殿下因河北形势,忧心所致,如今患疾七日不见好转,”杨茵绛故意说道。 内侍,是专门服侍皇帝皇后的,她就是想让对方转告皇帝,秦王因为河北的事情生病了。 杨铭也配合的冷哼一声,似乎在责备妻子乱说话,实际上是摆姿态给内侍看。 内侍一脸心焦的点了点头,宣读完杨广的旨意之后,便离开了,他还需要紧急派人奏报塞外的杨广,秦王生病的事情。 杨广如果在京,那么杨铭生病无所谓,但眼下杨铭是京师守备,他生病可是大事。 接下来,杨铭喊来房玄龄和杜如晦,着他们二人知会吏部,以乔钟葵为行军总管,暂领临汾、上党、绛郡,三郡之军事,前往上党剿灭叛军。 另外,左屯卫中郎将史怀义,就任上党太守,即刻赴任。 至于那个吕永吉,押送回京,由刑部问罪。 ........ 临汾郡,收到吏部发函的乔钟葵,二话不说,直接亲领一千五百军府卫士,进入上党境内,同时将吏部发文急递上党县,令骠骑将军薛安国、车骑将军张君谋,领兵北上,与他合兵一处,攻打铜鞮县。 原太守吕永吉,由郡尉段芝兰派人押送回京。 薛安国他们收到消息后,顿时大喜,心知自己三人告状的信,已经顺利送到秦王手里,要不然接任太守的,不会是史怀义。 史万岁被封为鲁国公之后,他的太平县公爵位,已经被长子怀义袭了。 按理说,人还没死,不能袭爵,但是大隋有先例,杨素最早的临贞县公,被弟弟杨约给袭了,后来的清河郡公,在被封为越公之后,被四儿子杨玄奖给袭了。 铜鞮县的张开收到消息的时候,乔钟葵差不多就要兵临城下了,眼下跑,已经来不及,何况北边是太原郡,乃整个山西的第一军事重镇,他更没胆子去。 于是他召集属下,打算来一场硬碰硬。 这段时间颇为顺利,让他多少有点膨胀,以为以他现在兵力,完全可以跟官兵大战一场,如果赢了,他还能在上党一带继续逍遥一段时间。 】 乔钟葵是什么人,人家早早就掌握到张开的具体动向,于是来的时候,从临汾拉来了两架投石车。 张开站在城墙上,目瞪口呆的望着外面的官兵,正在组装两架奇形怪状的玩意,等到投石车立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完蛋了。 夯土城墙可架不住投石车砸的,两个时辰后,城墙就被砸出一个缺口,乔钟葵亲自领着三百骑军,从缺口杀了进去。 当天,张开投降了,但是他和儿子张顺还是被砍了头,父子俩的首级被送往京师。 不过他们父子应该死可瞑目了,因为这几个月以来,他们享受了从前完全不敢奢望的东西。 乔钟葵从出兵到剿灭叛军,前后不过六天时间。 三六三章 辽东粪土臣元 杨铭只是失眠,不是什么大病,但现在,他患病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每天来王府探视的官员络绎不绝。 谁都怕他出事,因为前面有个杨昭的例子,杨昭一开始的时候,大家也以为他是小病。 杨茵绛一直在前面挡着,秦王已经生病了,你们还来打扰干什么? 除了有限几位大老之外,其他人都见不到杨铭。 杨雄、韦津、杨汪、韦约、杨岳,李靖,眼下就在杨铭的寝室。 几人得知杨铭只是患了不睡之症后,才稍稍安心。 韦津咳嗽一声,开口道:“洛阳有消息传来,再熬三个月,运河就成了,河北难,也是难在一时,将来好好弥补安抚便是。” “就怕这三个月不好熬啊,”杨岳叹息道:“我那侄子杨万石,河间太守,差点被贼军攻进县城,虽说最后虚惊一场,但由此可见,河北竟艰难至此。” 杨雄道:“齐王做的太过火了,陛下旨意明确,以一年为工期,他这么拼命赶工,只会草管人命,我看呐,接下来的几个月,还会出乱子。” “那倒也不一定,”韦津道:“武安的两拨叛军,眼下都被剿灭,河间的也被元弘嗣顺利镇压,山东有张须陀,东郡有化及,齐王经此一遭,也算是有了教训,想必会有办法安抚的。” “是吗?”杨茵绛冷笑一声,指着桌子上的一封信,道:“刚刚送进来,不足半个时辰,诸位要不要看一看?” 韦津顿时皱眉:“洛阳来信?” 杨茵绛摇了摇头:“兵部急递,六百里加急军情。” 几人同时一愣,面面相觑,不用说,这特么河北又出事了。 杨茵绛将信交给杨雄,由他传阅众人。 几人看完之后,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河北信都郡首府信都县(邢台),被一个叫高应年的攻破,信都太守崔弘峻被俘。 紧接着,高应年与赶来平叛的赵郡太守鱼俱罗在信都郡堂阳县大战三场,鱼俱罗大败,率残部退回赵郡廮陶县。 高应年自号大将军,招募从运河上面逃下来的民夫,拥兵万余。 叛军眼下已经分为三路,一路由贺若弥统帅,直逼河间郡而去,一路由斛律善业统帅,直扑运河东光县一段,而高应年自己,则是率三千人往廮陶县,主动寻求与鱼俱罗决战。 如果说张开和高奖,可以归于民乱,那么这个高应年,已经是明目张胆的造反了。 信都郡,是冀州首府,也是冀州最大的城,如今被叛贼所据,这对朝廷来说是奇耻大辱。 杨雄勃然大怒:“怎么就能这么快,这才不到半个月,信都都丢了?” “这个高应年是什么人?不会是旧齐的漏网之鱼吧?还有这个贺若弥、斛律善业,这是鲜卑姓氏啊?”韦津也坐不住了,四个使持节,两个兵败,河北到底怎么了? 杨茵绛冷冷道:“三人的出身,如今还不清楚,但至少不是寻常乱民,要不然鱼俱罗也不会败,如今人家主动出击,可知其志不小,河间郡刚遭民乱,如今已经经不起任何风波。” 说着,杨茵绛看向自己的丈夫:“万石是守不住的,惟有北上请求涿郡出兵,方可镇压叛军。” “不妥!”李靖断然道:“涿郡的兵不能动,那边的军府是防外的,若被调走,一旦高句丽有变数,我北边屏障无存,届时内忧加上外患,事情只会越来越大。” “没错!”坐在床上的杨铭终于开口道:“上次河间闹出乱子,元弘嗣已经是冒险出兵,此番不同于上次,贼兵已经不是简单的乱民了,诸位试想一下,那个贺若弥明知河间郡以北,就是涿郡边塞,有大军驻扎,他怎么还敢去呢?” 杨雄浑身一震:“不会是与外部勾结,内外夹击想要一举入侵涿郡?高元有这个胆子吗?” 高元,就是高句丽的王,被大隋册封为平阳王。 开皇十八年,高元亲率大军侵犯辽西,先是被韦冲击退,后来杨坚令汉王杨谅为行军大元帅,高颎为元帅长史,领兵三十万,攻打高句丽,可惜败了。 不过这么一下,高元也吓的不轻,赶忙遣使谢罪,自称“辽东粪土臣元”,继续向大隋称臣纳贡。 结果就在去年,高句丽断贡了。 以杨广的脾气,他能忍吗?他忍不了,你给我爹贡,你不给我贡,你是瞧不起我。 而杨广迫切的要修大运河,实际上一半原因,就是要干高句丽。 杨雄这句话,也让在场的几人瞠目结舌。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高元那个王八蛋,两面三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真如杨雄猜测的那样,一点不会让人意外。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可就大发了,眼下皇帝还在北边呢,如果高句丽犯境,突厥再反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必须派遣大将前往镇压,越快越好,否则涿郡出了问题,引来高句丽,河北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韦津直接站起来,一脸焦急。 】 杨雄皱眉道:“远水难解近渴,涿郡太远了,依靠关中是不实际的,还得靠山西,兵还得从山西募,将也得从山西选。” 苍山公杨岳皱眉道:“眼下山西可供选择的良将不多,太原通守于仲文算一个,马邑太守王仁恭算一个,还有临汾太守乔钟葵、河内太守张定和,当然了,还有萧摩诃,就是年纪大了点,鲁公的大郎怀义,年纪又小了点。” 杨岳说的这几个人里,只有两个不是太守,一个萧摩诃,一个于仲文。 于仲文是左屯卫将军,也就是史万岁的那个左屯卫。 杨铭就怕河北出事,所以提前一步将其派往太原,就任通守一职,是太守的左官。 这个职位,是大业二年新设置的,不是每个郡都有,只有一些比较重要的地方或是临时需要的地方,才会设置。 而太原太守,是太子妃的嫡子代王杨侑,属于是挂名的。 那么眼下,太原郡的所有事务,其实就是于仲文管着。 李靖皱眉道:“可是鱼俱罗是使持节,或许应该由他为行军总管,从山西募兵。” “鱼俱罗都败成这副样子,怎么还能用他?”杨雄不赞成。 李靖解释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鱼俱罗之败,败于兵力不足,加上对方早有防备,在堂阳县以逸待劳,当年我率军进入河北,曾路过此地,这里地势平坦,无险可依,无势可借,不宜决战,由此可见,那个高应年选在这里迎击鱼俱罗,是早有预谋的,应是知兵之人。” 接着,李靖看向杨铭,道:“鱼俱罗身为赵郡太守,熟悉河北地形,我以为,还是应该用他,其他人可为辅助,以史大郎为上选。” 杨铭点了点头:“吃一堑长一智嘛,不应因一时之失,就彻底否定一个人,这样吧,传我令,着山西境内,太原、上党、临汾、绛郡,募兵一万人,以鱼俱罗为行军总管,乔钟葵为总管长史,史怀义为总管参军,务必于一个月内,平定叛乱。” 众人纷纷点头。 韦津和韦约这对堂兄弟对视一眼,深感杨铭处事果断,怪不得平汉王,灭土谷浑都是人家去,确实是厉害。 人家这样的安排,用意明显,乔钟葵和史怀义,说白了就是去盯着鱼俱罗的,让鱼俱罗完全遵照杨铭的意思办。 兄弟俩离开王府之后,同乘一车,韦津沉声道: “你觉得,秦王不会是故意想让鱼俱罗输吧?好让更多的人对齐王不满。” 韦约顿时皱眉道:“你怎么想的?这么大的叛乱,秦王会在这个上面打主意?不要这么小心眼,你知道人家为什么病了吗?” “为什么吗?”韦津好奇道。 韦约破口道:“被齐王给气的,河北那边告状的信函一封接一封,听说已经死了十几万人了。” “他还能因为这个生气?”韦津不太理解。 韦约叹息一声:“刚开始我也不理解,工程死人,很正常的事情嘛,但实情是,秦王确实是因为河北百姓受难,民不聊生,而导致彻夜难眠。” 韦津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韦约嘿嘿笑道:“秦王府文学杜如晦不是娶了韦彤的闺女吗?我从她那知道的。” 韦津皱眉沉默许久,叹息道:“还是杨素和裴矩厉害啊,咱们家也是时运不济,谁能想到太子会早夭呢。” “咱们眼下应该和齐王划清关系,保持中立,再观后效,”韦约小声道。 韦津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王府内,高玥突然来找,而且希望与杨铭单独交谈。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眼下丈夫虚弱,杨茵绛不放心,蹙眉道: “有什么事情,连我都不能知道吗?” 高玥点了点头:“我只跟殿下一个人说,王妃想知道的话,可以以后询问殿下。” “暖冬凉夏也不能留?”杨茵绛皱眉道。 高玥摇了摇头:“不可对第二人言。” 杨茵绛沉吟片刻,看向暖冬凉夏,道:“搜她的身子,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杨铭忍不住笑了: “至于吗?又不是外人,不用搜了,你们都先出去吧。” 三六四章 辽西走廊 高玥来找,杨铭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女人家能有什么大事? 实际上,却是一件顶破天的大事。 眼下住在秦王府的高玥随从,只有七人,住在晋阳楼的,有四十五人。 高玥来找杨铭,是要告诉他,两个月前,她有三个随从不告而别,离开了京师。 本来高玥不怎么当回事,心里盘算着人各有志,自己的随从本来很多就是旧齐遗民,自己早已不是公主,人家没必要再跟着她受罪。 结果就在前几天,晋阳楼那边,又走了七八个,高玥这下子觉得不对劲了,于是她去了一趟晋阳楼,询问留下的人,这些人为什么要走。 起初,没人告诉她,但后来在高玥用计诱导之下,得以知道事实。 高句丽那边,有人从去年开始,已经在积极笼络旧齐遗民,其目的如何,高玥也不清楚,但她知道不会是好事。 她的随从多是渤海人氏,离京之后,多半也是返回渤海,如果被高句丽利用,只怕又要有一场祸事临头。 高玥心里很清楚,眼下的大隋已经是蒸蒸日上的大一统王朝,关东氏族大多已经依附,这种情况下想要光复大齐,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来找杨铭,是希望杨铭能出手,想办法将此事消弭于无形,因为他怕那些有心复国的人,会拖累更多的人。 做为齐人,她不愿看到齐地再起烽火,百姓再遭苦难。 齐,已经亡了。 杨铭听完之后,第一时间将苏烈喊了进来, “你带人去一趟晋阳楼,将高玥所有的随从都看好了,一个不能走脱,所有人严加盘问,其言不实者,剐!” 高玥瞬间花容失色,赶忙跪下哭诉: “求殿下放他们一马吧?他们至今没走,可知他们与我一样,是心向大隋的,求殿下开恩。” 杨铭摆了摆手,苏烈点头离开。 “大事攸关,容不得我心慈,”杨铭从榻上下来,扶起高玥道: “你能将这件事情告诉我,我很感激,但你要明白,如果旧齐那帮遗民与高句丽勾结,侵入我大隋边境,河北山东立时就要大乱了,高句丽非我族类,一旦入境必是生灵涂炭之局,你是渤海人,安忍见此惨象?” 渤海郡,就是河北沧州一带,跟杨万石的河间郡,那是挨着的,眼下的渤海太守,是高颎的长子高盛道。 高玥哭个不停,梨花带雨的,不断的恳求杨铭放过他们。 杨铭起身皱眉道:“你放心,只要他们说实话,我一个不会动,凡是真心向着大隋的,我都会好生安顿。” 内外勾结,这特么可是大事,但是杨铭不认为旧齐遗民还能翻起多大浪来。 北周时期,就已经杀了一拨,大隋立国之后,齐地骚乱,杨素又杀了一拨,杨俊就任并州总管之后,也杀了一拨。 这么一茬一茬的杀,韭菜也顶不住啊。 何况高句丽真要犯境,首先得打辽东郡(沉阳),接下来还有燕郡(辽阳),柳城郡(锦州),这三郡在一条线上,组成了辽西走廊。 辽西走廊,是连接东北与关内的通道,锦州更是整个辽西走廊的咽喉所在,因此在古代历史上,中原王朝屡屡对关外用兵,必须控制锦州一线。 但大隋很不方便,因为在隋朝时期,辽西走廊淤出,泥沼遍布、极难通行。 这是地理因素,辽宁地区被称为“六山一水三分田”,但它这个一水,都集中在了辽西走廊。 辽水、小辽水、大梁水、白狼水、真水、玄水、卢水,都在这,以至于这一条线,就跟一条沼泽地差不多。 】 开皇年间杨谅打高句丽,输就输在这个地方,中原大军来到这里之后,水土不服,又逢雨季,军中疫病流行,就这么给败了。 辽东太守是邓暠,燕郡太守是韦云起,柳城太守杨林甫。 韦云起眼下可是在京师呢,为什么不去地方呢?因为燕郡这个地方,都是粟末和靺鞨人内迁过来的,住在这里的汉人,有没有一千都不一定,属于名义上归大隋,但大隋并没有多少实际控制权。 一个下下郡,太守才六品,而韦云起现在是骠骑大将军,按照大隋的传统,身兼数职的话,哪个级别高,你干哪个。 这条辽西走廊,在非战争期间,几乎荒无人烟。 但是这里一直分布着哨卫,专门用来盯着高句丽,何况辽西走廊的尽头,还有临渝关,也就是山海关,你打不进临渝关,就别想打进涿郡。 杨铭接下来,又询问了高玥是否知道高应年这个人,高玥回答不知,但杨铭不会因此将这个人排除在旧齐遗民的行列之外。 因为太巧了,去年高句丽开始联系旧齐遗民,今年就有一个姓高的造反,你能说他们没勾结吗? 晋阳楼,高玥剩下的随从,无论男女,眼下全部被绑手绑脚,严刑拷打。 苏烈不太懂用刑,但是王府部曲里面,有人懂,朱三力就是行家。 审问这种事情,就不是客客气气能办的,先打,必须打,当他们恐惧战胜一切的时候,你再审问,就会方便很多。 当然了,也有硬骨头。 所以杨铭一开始的吩咐,不是打死,而是剐死。 一刀一刀的剐,别说当事人受不了,你在旁边看的也受不了,甚至施刑的人心理素质不够硬,连他都受不了。 一个叫周正的随从,大腿被割了两刀之后,已经受不了了,但他真的不知情,所以供出来一个可能知情的。 于是那个人也被架了起来,朱三力亲自动刀,准备开剐。 裤子刚被脱下来,那人已经是屎尿横流,什么都招了。 “冲洗一遍,殿下呆会要亲自审问的,如此恶臭,不宜让殿下沾染,”苏烈吩咐其他人,开给清洗现场。 所有口供,都被乔钟葵的儿子乔淳已笔录下来。 当杨铭来到现场之后,先是看了笔录,一共有四个人的。 内容大体一致,都是河北老家那边来信,让他们回去共襄大事,什么大事?造反呗。 高家唯一的血脉高揽德已经死了,但是现在有一个自称旧齐宗室的人,已经在河北举义,他们这些人就是回去投靠对方。 至于那个高氏子弟叫什么名字,这些人也不清楚。 杨铭觉得,也许就是高应年。 “其它的,没有再问出什么?”杨铭问道。 朱三力上前道:“没有了,应该都是实情,这些人也经不住吓,三两刀下去,全都招了。” 杨铭点了点头。 苏烈凑过来,道:“那么接下来,这些人怎么处置呢?他们好像也都是一些边缘人,所知有限,其中几个,还都是当地世家出身,是不是应该交给刑部?” 高玥身边的随从,不是一般随从,都有着良好的出身,与其称之为随从,不如叫幕僚,毕竟高玥眼下是唯一的旧齐宗室遗孤,他们留在高玥身边,目的也不单纯。 例如那首秦王入阵曲,真要是下人奴仆,怎么会懂音律呢? “今年晚上,你们把人都拉至郊外,找个地方解决掉,记住,不要让人看到,”杨铭是肯定要灭口的,他虽然答应了高玥。 但很可惜,杨铭所处的位置,不存在说话算数。 而他这么安排,也是为了保高玥,真要交给刑部,高玥势必就会被牵连出来,若是老爹知道了,恐怕高玥也难逃一死。 于是杨铭拍了拍朱三力的肩膀,说道:“能说的,可以说,不能说的,无论怎么都不能说,明白了吗?” 朱三力心知杨铭是在暗示什么,赶忙点头道:“卑职明白。” 回到王府之后,杨铭第一时间去找高玥,而杨茵绛也在这里。 她知道苏烈等人离开之后,就猜到高玥的事情只怕不简单,于是便过来询问,可是高玥还是没有跟她说。 “真的不能跟我说吗?”杨茵绛看向自己丈夫。 杨铭直接将事情和盘托出。 杨茵绛听完之后瞬间眯眼,神情冷冽的看向高玥。 她已经动了杀心了。 在她看来,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恐怕会影响到自己丈夫,窝藏旧齐反贼,这种事情可大可小。 不上称,没有二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高玥则是第一时间问道:“他们人呢?你如何安顿的?” 杨铭澹澹道:“京师已经不能留了,我派人送他们去陇西,找个远远的地方生活,不要再想着这种谋逆大事。” “你骗我,你杀了他们对不对?”高玥面无血色。 杨铭澹澹道:“信不信是你的事情。” 接着,他看向杨茵绛:“把她身边的侍女都换了,不是有七个人吗?打发去弘农看管着,不要让她们再露面。” 杨茵绛当然明白丈夫的意思,不要露面,那就是埋进土里了。 “好,我呆会就安排她们去弘农。” 高玥浑身一颤,直接瘫软在地上,淌泪不止。 杨茵绛递给丈夫一个眼神,意思是在询问,高玥怎么处理。 杨铭沉吟片刻后,开口道:“她没有负我,我不能负她,好生安抚吧。” 高玥能出卖自己人,告诉他这件密事,杨铭还是很感激的。 杨茵绛内心叹息,点了点头。 三六五章 化及北上 如果信都郡的这个高应年,真的与高句丽有所勾结,那就不得不防了。 于是杨铭直接给涿郡太守元弘嗣写了一封信:信都之乱,外重内轻,谨防辽西生变。 他是关中守备,没有权力命令边境主将,只能是写信。 只要涿郡不出乱子,高句丽就打不进来,这也是地理因素所决定的,大隋出关难,高句丽入关也难。 那么叛军高应年,主要还得靠鱼俱罗解决了。 杨铭强撑着身体,开始主持朝会,除了日常琐事之外,河北之乱无疑是眼下重心,吕永吉和鱼俱罗都是太守,也都败了,但是前者的失败可以接受,后者不可接受。 】 因为鱼俱罗是真正的勐将,参加过隋灭陈之战,北击突厥,外加平定沉玄懀、高智慧叛乱。 高智慧,会稽人,是开皇十年,江南的一个反贼头子,佣兵数万,船千余艘,他是大隋立国以来,江南叛乱势力最大的一个,与婺州人汪文进、苏州人沉玄懀,乐安人蔡道人、泉州人王国庆,并称为江南五贼。 五人之中,两个称帝的,三个自号大都督。 而鱼俱罗为行军总管,归杨素节制,打的就是那两个称帝的。 也就是说,鱼俱罗是有平叛经验的,信都郡那场败仗,朝臣心里都不能接受,认为鱼俱罗不该输。 杨铭刚刚下朝,吏部那边接到了一份丧报,崔弘度在知道自己的三弟崔弘峻被俘之后,忧愤过度,挂了。 按照大隋礼制,崔弘度是武乡郡公,他的丧事由礼部主持,还得选谥号。 “崔公的爵位,他的长子可袭否?”礼部祠部郎杨演问道。 这个人是杨雄的四儿子,燕小棠的四舅。 大隋不是所有的爵,都能袭的,得皇帝点头才行,如果皇帝不喜欢你这个人,又或者不希望你们家再风光,那就会降爵一等,或是干脆不让你袭。 杨铭这个京师守备,总领关中一应大小事务,袭爵当然也在他的权力范围之内。 也就是说,他现在点头或者摇头,直接决定了崔弘度他们家,今后是盛是衰。 “武乡公有功之臣,就这么一个嫡子,怎么能不让人家袭爵呢?”杨铭道。 “臣明白了,这就去办,”杨演转头离开。 皇城门外,杨茵绛在等着自己的丈夫,她知道杨铭是带病主持朝会,不放心,所以跟着来,也打算一起回去。 但是现在,他们夫妻俩还不能回家,得先去崔弘度府上转一圈,走个过场。 杨茵绛和崔姮关系很不错,所以还派人将一套丧服给静照庵的崔姮送去,虽然方外之人,已经不需要这东西了,看似多此一举,其实隐藏了杨茵绛的小心思,以示她对崔姮的关心。 崔家五兄弟,老大挂了,老二崔弘升跟着去了塞外,老三被俘,老四崔弘寿,是明德门的监门将军,杜淹的顶头上司,老五崔弘舟是司农寺少卿。 眼下老四老五都在,还有家中晚辈。 杨铭被请入内室之后,首先问道:“通知梁王了吗?” 崔弘寿面容哀戚道:“已经快马通知了,不过眼下情形,梁王应该是来不了。” 梁王就是杨浩,杨俊的嫡子,眼下在河内郡,崔弘度是杨浩的亲大舅。 杨铭点头道:“河北有战事,各郡军府主将,现在都不准随意离开辖地,将来有机会了,梁王再来吊唁吧。” 河内郡与上党郡,中间就隔着一个长平郡,紧邻河北,杨浩做为军府骠骑将军,眼下这种情况,他哪都不能去。 崔弘寿叹息道:“三兄弘峻,守城御敌,眼下虽陷囫囵,其忠名无染,还望殿下明鉴。” 他是觉得,崔弘峻多半是活不了了,所以希望杨铭能体谅对方的忠,保障其身后之事。 对不起,我不管,他闺女嫁的是杨暕,又不是我,我有什么义务管他? 杨铭点头道:“知道了。” 接下来敷衍一阵后,杨铭便离开了。 崔弘峻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是只看眼下高应年没有杀人,就知道对方和张开高奖不是一路货色。 山西短期内能紧急动员的兵,差不多也就是一万,如果前方战事吃紧,就还得再募,所以鱼俱罗这一次不能再败了。 洛阳, 杨暕这边,也是大急,他想再从运河上抽调兵力,但是被他的幕僚给拦住了。 长史柳謇之道:“清河郡之乱,若不是张须陀镇压及时,就是难以收拾的局面,运河上面,不能再调兵了,此番高贼主力,很多都是运河上逃下来的壮丁,有服过兵役者,通晓兵事,若再调兵,等于给鱼俱罗添乱。” 祭酒李玄道附和道: “确实如此,此番秦王应对及时,以鱼俱罗为行军总管,大军已经在招募了,最多半个月,就会交到鱼俱罗手上,刚才递送进来的军情已经非常明了,鱼俱罗先是从廮陶县退至高邑,又从高邑撤兵,往赞皇县退去,就是避免敌军寻其决战,眼下鱼俱罗手下连一千个兵都没有,没法打,只能等待乔钟葵的援军抵达,方可决胜。” 杨暕沉不住气,着急道:“谁能想到他这么废物?堂阳县有漳水,他竟然能在渡河的时候被人家抓到,还说是什么大将?大将有这么行军的?我看他就是个棒槌。” 鱼俱罗也是倒了血霉,他的败,就败在太心急,也有轻敌成分,信都郡告急之后,他便领军赶赴支援,谁能想到崔弘峻丢的那么快,而且叛军拿下信都之后,竟然主动出击,在漳水河畔埋伏着等他。 这尼玛肯定是崔弘峻把我卖了,要不然贼兵怎么知道我要来? 而他也确实厉害,被人家伏击,仍能收整兵马,在堂阳县一带连打三场,最后因为兵力太寡导致溃败,不得已撤往廮陶。 如果当时能再给他补上一千兵,这一仗说不定就赢了。 柳謇之他们对鱼俱罗肯定是有信心的,人家确实是名将,身上的军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败肯定有原因,但接下来只要小心应对,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差池。 功曹贺德仁道:“要不要让宇文大郎率军北上呢?” “你也是棒槌吗?”杨暕直接怒斥道:“化及守着东郡,是以免民乱波及至河南,不是用来平叛的,他那点兵,眼下已经不够看了。” 贺德仁苦笑摇头:“殿下想知,乔钟葵是总管长史,史怀义是参军,秦王将这两个人放在鱼俱罗身边,恐怕不怀好意啊。” 此言一出,众人同时惊愕。 确实啊,如果乔钟葵和史怀义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扯后腿的,那么鱼俱罗就别想赢。 信都的叛乱如果不能及早镇压,陛下那边必然会龙颜大怒,到时候,谁顶罪?鱼俱罗是跑不了的,但你齐王也别想脱罪,因为事情都是你搞出来的。 杨暕脸色凝重,久久不言,只觉后背发毛。 老三要是趁这个机会想要搞死自己,那他可真就要一败涂地了。 河北的乱子一拨接一拨,父皇能忍他多久呢?裴矩老狗眼下也跟着去了塞外,这个王八蛋若是蛊惑父皇,这次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柳謇之良言苦劝道:“为今之计,运河工程最好能放缓一些,免得其它地方再出叛乱,运河、民乱,总得顾一头,臣以为,还是以安抚河北为重。” 杨暕垂头苦笑,工期六个月,那是父皇给他定的,明明白白的说清楚,这是最后一次给他机会。 所以在杨暕这里,运河比河北民乱更重要。 运河必须按期完工,民乱也一定要尽快镇压,两个大难题,压的杨暕有些透不过气来。 “给化及再募一些兵力,凑够四千,让他北上吧,”杨暕道。 李玄道无奈道:“凑人还好说,可是东郡距离信都,六百里之遥,大军粮草如何供给?” “让他沿途就食,我这边没粮食给他了,”杨暕之所以派宇文化及,也是为了多增一道保险,如果鱼俱罗真的被掣肘,还有宇文化及可以平叛。 齐王府属官面面相觑,河北的粮食差不多都被征调了,让宇文化及沿途就食,那不就是祸害百姓吗?掏人家最后的缸底吗? 柳謇之苦劝道:“我们不妨再等一等,乔钟葵二人会不会掣肘,如今也只是猜测,如果他们是一心平叛,化及是不用动的。” “秦王会那么好心吗?”贺德仁道。 柳謇之反驳道:“这个时候延误平叛大事,对秦王有什么好处?不要总往歪门邪处去想,秦王奸诈,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动手脚。” “那可不一定,”贺德仁冷笑道:“柳长史和秦王并不熟悉,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动手脚?” “你们别争了,”杨暕一拍桌子,道:“我意已决,令化及立即北上。” ....... 山西募兵半月之后,乔中葵率军六千,从太原出,沿井陉进入赵郡北面的恒山郡。 史怀义领五千兵,从上党出,进武安郡,随后北上。 鱼俱罗已经给两人发文,贼军在高邑。 同时间,河间太守杨万石弃守河间县,逃往运河长芦县一段,请求军府支援。 贺若弥叛军连下乐寿,饶阳、河间三县,休整过后,开始往东面运河方向行军,与军府主力,在长芦县迎头撞上。 三六六章 何必如此 陉,就是山脉中断的地方,太行有八陉,是山西出河南河北的八条通道。 井陉自古为兵家重地,是太原郡沟通河北恒山郡的第一要道,恒山郡就是石家庄一带。 乔钟葵选择从这里出,也是鱼俱罗安排的,眼下鱼俱罗守在赞皇县,暂时没有问题,所以他安排乔钟葵与史怀义,一南一北,快速插入赵郡,对身处马邑县的贼军形成合围之势。 其中史怀义拨出两千人,急行军直奔信都县,想要断掉高应年的退路。 三股叛军是以高应年为首,如果能快速吃掉对方,剩下两股贼兵就会阵脚大乱。 马邑县,今年三十七岁的高应年,正与帐下幕僚商议军情。 他们之所以等在马邑,没有往西攻打鱼俱罗,一来是因为没有攻城器械,担心损失过大,二来鱼俱罗没有再次开熘,说明很可能是在等待援军。 “此地不宜久留了,如果运河上的府军被抽调出来,从东往西压制我们,届时腹背受敌,情况于我大不利。” 】 说这话的叫王山,本名崔休珉,他指着地上的地图道:“我们已经丧失先机,鱼俱罗太狡猾了,一味避战,如今我们在高邑已经七天,再不撤,恐有被围之险。” 高应年叹息道:“此时撤走,实在可惜,当时差点就追到他了。” 崔休珉道:“信报说,鱼俱罗已经发动城内百姓,开始高铸城池,我军没有器械,攻城期间一旦损失过重,有被反击的风险,虽然大将军已经令斛律善业进攻运河驻地,吸引隋军,给我们争取时间,但眼下时机已过,我军应立即撤出赵郡,退往信都。” 另一个叫郭怀的道:“河北足惧者,惟鱼俱罗一人而已,若能杀此人,赵郡唾手可得。” “援军只怕已经快到了,”范彤说道: “我从京师赶来的路上,听说史万岁的长子史怀义已经赴任上党,秦王作此安排,恐怕是针对河北,我在京师的时候也打听过了,此子名虽不显,实为上才,还有一个乔钟葵,七天剿灭高开,不得不防,此二人皆为秦王部下,而山西的部署也都是秦王在安排,我们如果拿下赵郡,就会直接威胁到山西,眼下的情形,时不宜招惹秦王。” 这个范彤,就是高玥的随从之一,出身范阳卢氏北祖四房,他爹当年死在杨素手里,他爷爷是旧齐莒州刺史,死在宇文邕手里。 “杨铭一竖子耳,平汉王有杨素,灭土谷浑有高颎,此二人之功也,如今二人都不在,他能有多可怕呢?”郭怀嘲笑道。 “不能这么说,”高应年沉声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杨铭在军中威望极高,可知不是徒有虚名,如今鱼俱罗主动避战,恐怕就是为了牵制我们,以待援军赶到,再行决战。” 高应年沉吟一阵后,道:“我军孤军深入赵郡,已是冒险,如今不能速战,就需速退,信都为坚城,宜暂退其中,加快网罗运河民众,待我势大,方可再图后事。” “平阳王那边还没有消息吗?”范彤问道。 高应年笑道:“不要指望那帮人,高元出兵的条件,是涿郡守军南下,如果元弘嗣按兵不动,高句丽就不会出兵,不过他们的供给,会通过渤海、河间送过来,所以眼下我们必须早点拿下这两个地方,鱼俱罗暂时不用管他了。” 说罢,高应年起身道:“传我将令,大军立即北返,回信都。” ....... 河间郡,杨万石跑到运河上面,与骠骑将军魏奉年商量之后,暂时调拨出两千人,直扑河间县,结果在长芦县一带撞上了贼军,大家谁都没有准备,直接开打。 这一仗颇为惨烈,因为两军撞上的地方,是一处山间峡谷地带,因为地形原因导致了,谁先退,谁倒霉。 杨万石学到了他爹杨素那一套,亲自在后方督军,凡有后退者,直接斩首。 贺若弥在前面杀,他在后面杀。 剿贼不行,杀自己人是一把好手,偏偏就是这样,反倒是以劣势兵力,直接将贺若弥部击溃。 贺若弥麾下,本来就是由一群乱民组成的,遇到正规军,一旦溃势形成,就是江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本来以为败局已定,小命恐怕是要交代在这里,结果贺若弥发现隋军的大后方阵脚大乱,数不清的乱民从运河方向逃了出来。 于是他精神大振,趁乱率领三百骑,退回了河间县。 杨万石这一次,本来就是冒险从运河上调兵,首先,他没有这个权力,因为运河现在的兵,都归齐王和阎毗管,他没有调兵权。 上一次河间郡民乱,元弘嗣出兵非常勉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于是阎毗给杨万石出了个招,如果再有民乱,就从运河上调,但不能太多,只能调你们河间府的卫士,也就是魏奉年部。 因为大家都知道杨万石后台硬,将来被问罪的时候,朝廷那边有人替他说话,而且只要他能顺利镇压叛乱,那么功过相抵,私下调兵的罪名,就不会有人太在意。 眼瞅着贺若弥就要被自己拿下,结果运河上面又动乱了,于是杨万石开始率军镇压,杀的血流成河。 逃亡的民夫,手里最硬的家伙,也就是铁锹铁镐,又无人领导,哪能打得过正规军,几场接触下来,虽然仍是逃掉不少,但骚乱也被暂时压了下去。 杨万石下令清点尸体,就地掩埋。 此役,大约四千余民夫,死在了隋军的刀下。 杨万石灰头土脸,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贺若弥逃离的方向,苦叹道: “这叫什么事啊.......这叫什么事啊.......” 魏奉年站在一旁,沉声道:“接下来怎么办?我的人已经不敢再调走了,可是拿不回河间县,杀不了贺若弥,太守还是无法向朝廷交代。” 杨万石苦笑道:“罪不在我,然将来我的罪名必然不小,涿郡不出兵,运河不能调,我拿脑袋去撞河间的城门啊?” “当下形势,太守惟有南下渤海,找高盛道,看看渤海能不能募点兵,”魏奉年道。 杨万石摇了摇头:“不行的,先不说渤海没兵,渤海出兵必然要跨过运河,一旦让那些民夫看见,肯定能猜到西边出事了,就怕他们再往西跑,助涨贼势,那个贺若弥最擅蛊惑人心,恐百姓为贼所用。” 魏奉年道:“那么太守还能如何呢?” “我就守在长芦县吧,反正贺若弥短期内也不敢来这了,”杨万石起身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平叛不能指望我,乱子也不是我挑起来的。” ....... 贺若弥的任务,本来就是勾引涿郡的大军南下,可惜对方不上钩。 而斛律善业是给高应年打掩护,以便吸引隋军主力,给高应年提供剿灭鱼俱罗的机会。 眼下计划落空,高应年不得不退了,他一退,鱼俱罗立马跟进,并派兵通知乔钟葵与史怀义改变策略,三路兵马开始往信都郡方向集结。 而高应年也已经探查到了危险,直接放弃了信都县,与斛律善业合兵之后,直扑渤海郡。 高句丽给他的支援,都是从海上来,贺若弥遭受重创,已经无力向濒海方向进军,所以高应年必须拿下渤海郡。 郡守高盛道,眼下才是最头疼的,因为渤海早特么乱了。 各个县都出了问题,谁让这是高氏的老家呢,别看他也姓高,然并卵。 饶安县的县令,被县尉给杀了,他已经失去对饶安的控制,就连首府阳信县,城内也是天天失火乱成一团,你说没有内鬼,谁信啊? 所以高盛道现在,已经将全家老小都接入了郡府衙门,门都不敢出。 “饶安一丢,咱们前往运河的途径就被切断,为今之计,恐怕只能往齐郡张须陀求援,”郡丞高杵道。 渤海这地方,姓高的太多了,贵族如此,民间也如此。 高盛道皱眉道:“就怕张须陀不出兵啊,他一个人看着武阳、清河、平原、渤海四个郡,救的了这头,救不了那头。” “那就多派几个人,只要运河那边能出兵,饶阳很快就可以拿回来,”高杵道。 高盛道叹息一声:“眼下的运河,从南往北,已然是危机四伏,就像一条火龙被军府生生的压着,能压多久,尚属未知,如果府兵调离,这团火就会四处乱窜,能烧到哪里,烧成何样,不可预料,所以咱们不能向运河求援,只能寻求自保之途,看看朝廷下一步会如何安排。” “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指望朝廷了,”高杵提高声线道: “眼下的局势就是朝廷一手促成的,您写给秦王的信,杳无音讯,可知秦齐二王,已经将运河视为决胜之场,一个草管人命,一个装聋作哑,视百姓为刍狗,视万民如草芥,他们俩谁都指望不上。” 高盛道皱眉道:“你这话与谋逆何异?不要再说了,小心被人听到。” 高杵突然起身,大义凛然道:“独孤公于生民有功,太守也是体恤百姓之人,念及于此,卑职不会加害于您,请恕得罪了。” 说罢,高杵拍了拍手掌,一帮衙役瞬间涌入大堂。 高盛道见状,面如死灰,喃喃道: “何必如此?” 三六七章 咱们是祖宗 “宇文化及从东郡出兵北上,刚过汲郡,抵达魏郡的尧城,汲郡就反了,郡守柳行已经往洛阳方向跑了,”兵部崔世济拿着军情奏文,脸色非常难看。 朝会上,杨铭皱眉道:“他去凑什么热闹?” 崔世济道:“还不清楚,应该是奉齐王命出兵的,而且并未携带粮草辎重,可知是沿途就食。” “唉.......多半是大军盘剥当地,把百姓压榨太狠,以至于又生民乱,”杨雄无奈道:“齐王到底想干什么?他又在干什么?半个河北都出了问题。” 杨铭继续问道:“那宇文化及呢,他是北上了,还是南返平叛?” “不知道,这段时间的军情奏报太多了,也许呆会就能知晓前方情况,”崔世济道。 大殿内,气氛沉重。 最近的朝会基本不议别的事情了,都是关于河北的,但是关中距离河北又远,每日收到的奏报,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当下河北如何,大家谁都不清楚。 刑部有人问道:“齐郡公已经被押回京师了,殿下认为,该怎么论罪?” 杨铭问道:“按律,该如何问罪?” “按律,只是罚俸,减食邑,”刑部官员道。 杨铭顿时皱眉:“这么轻?就因为他是皇亲?” 那名官员点了点头。 杨铭冷笑一声:“丢城失地,致使叛军坐大,祸及数县百姓,我要是这么给他论罪,上党县的百姓也不答应。” 接着,杨铭目光扫视众人:“如果人人都以为,凭借身上的勋爵,就能免罪减罪,我大隋律法岂不是有失严谨?” 刑部官员道:“不是以丢城失地问罪,而是剿匪不利。” 杨广下发的旨意里,写的就是匪,所以张开高奖,被定义为匪盗,而不是反贼,这么做,是为了维护杨广自己的颜面。 杨广不希望将河北民乱定义为造反,因为造反是冲着皇帝去的。 既然没有反贼,哪来的丢城失地呢?那叫盗匪猖獗,肆虐郡县。 杨铭呵呵冷笑,半晌后,他直接拍桌子道: “那就以流失人口问罪,上党死了那么多人,这个罪还落不到别人头上,不要八议,直接削爵为民。” 刑部官员一愣,支支吾吾道:“这个.......是不是得请示陛下?毕竟.......” 话还没说完,杨铭已经随手抄起笔架,朝他扔了过去: “去办!” “是是是,”刑部官员先是将笔架给杨铭放回原位,然后灰熘熘的出去了。 够狠啊,就这么把吕永吉给办了?韦津沉默一阵后,开口道: “也不知道鱼俱罗他们怎么样了,这股叛军若是不能及时镇压,运河工程怕是要受影响。” “现在这个关头,就不要再想运河了,”杨雄语气不善道:“河北形势一天一个样,如果再冒出一个张应年,李应年,这运河,今年还能修的成吗?” 韦津道:“如今已是骑虎难下,耗费如此之巨的工程,总不能说停就停,今年停了,明年就得重新再来,国家难以承受,眼下看来,还是得催一催鱼俱罗,让他们早日决战。” “催,我是不会催的,鱼俱罗领兵在外,形势如何,他比我们清楚,强行催战,恐适得其反,”杨铭道:“他怎么打,就让他怎么打,朝廷这边不要约束。” 韦津叹息一声,无话可说了。 ........ 突厥王城,大利城。 杨广在这里也呆了三个月了,他本来早就想回去了,可惜涿郡那边来报,运河工程已经受到叛军影响,工期延缓,他现在过去,也不能坐船从运河南下。 这可不行,他已经把牛逼吹出去了,必须坐船回去,否则面子上挂不住。 于是他借口游猎草原,最近一直带着启民在额根河畔打猎。 有了上次的经验,杨广已经跟门下省打了招呼,所有的奏疏,都留着等他阅览,不准当面奏报。 这天傍晚,等到启民离开之后,杨广召集一干心腹近臣入帐,开始处理公务。 营帐中间有五团篝火,上面烤着牛、羊,肉香弥漫。 奏疏堆了三尺高,有好几摞,杨广倒也耐心,一封封的仔细阅览着,其他众臣把酒言欢。 一般人看到那些奏疏,脸色早就变了,但杨广始终是面无表情,使得一直在偷偷注意他神色的官员们,根本猜不透奏疏内容是好是坏。 高应年这股叛贼,宇文述他们都知道了,但不是从皇帝这里知道的,而是族内人写信通报的,皇帝嘴上压根提都没提。 人家不提,他们也不敢提。 半晌后,杨广终于看完,伸了下懒腰,微笑看向众人,道: “来,朕与众卿饮一杯。” 大臣们赶紧起身举杯:“陛下请。” 接下来,杨广带头开始聊天,聊的也都是关于突厥的一类事情。 过了一阵后,杨广才道:“朕欲巡赵、魏之地,诸卿以为如何?” 他不想再赖在这里了,他已经吃不惯突厥的食物,而且杨广这个人真的是有多动症,闲不住的。 赵、魏之地是哪,那不就是山西河北吗? 裴矩第一时间猜到皇帝的心思,点头赞成道:“九州四海皆为陛下所属,天子巡狩,是为安民之举,臣以为宜早不宜迟。” 皇帝这里,坐拥五十万精锐大军,如果南下,河北山西的民乱,瞬间便可迎刃而解。 此其一,裴矩认为,皇帝的另外一层意思,还是想拖着时间,等到运河完工,从涿郡沿河南下。 杨广微笑点头:“世矩最是知朕,你是不是还没有见过荥阳王?” 荥阳王杨瑾,那是裴矩的亲外孙,杨瑾出生的时候,裴矩已经去了张掖。 裴矩顿时装出一副暗然神情:“臣西出已有二年余,未有机会与荥阳王相见。” 他离开京师两年多,但杨瑾今年三岁,为什么,因为生下来就算一岁。 杨广笑道:“这次南归,就可以见到了。” 他们俩聊杨瑾的事情,最不爽的就是杨约和杨玄感了,因为裴矩眼下太得宠,杨约怕对方动了歪心思。 杨约赶忙笑道:“河东王虽幼,却是齿少气锐,陛下赏给河东王的那匹健马,他已经可以驾驭了,不愧是龙子龙孙,其英姿,足有陛下年少时期两成之多。” “哈哈.......”杨广开怀大笑,朕就是要你们俩家斗,你们不斗,朕不安心啊。 裴矩微笑道:“确实如此,世子聪慧,实属罕见,关键是学什么都很快,明日陛下不妨亲测世子骑术,当知臣言不虚。” 杨约面带微笑,心里却是暗叫不妙,因为杨瑞骑马,得有人牵着,不是靠他自己骑,他刚才是吹牛逼了。 好在杨广笑道:“以后还是少骑,毕竟世子年幼。” 杨约顿时松了一口气。 既然要巡视赵魏,那么就不会像来突厥一样,拥兵一处,毕竟塞外一片旷野,河北山西可是山脉纵横的表里山河。 得有前锋军。 宇文述率左翊卫入晋阳,来护儿率右翊卫,进涿郡。 用意很明显了,这是提前一步去平叛的,美名其曰:为天子巡狩开路。 王师一到,像高应年这样不成气候的叛军,只有等死的份,没有第二个可能。 杨广此举,也是担心运河今年修不成,他可不是担心杨暕。 翌日,杨广本想将自己打算离开的事情告知启民,但是启民却呈报了一件让他大动肝火的事情。 高句丽有使者来了突厥,但不是朝拜杨广的,而是给突厥献礼的。 启民这个人,眼下还是心向大隋的,于是把高句丽的那个使者给卖了,以获取杨广的信任。 于是杨广立即让启民将那个高句丽的使者带了进来,直接指着对方道: “令速朝觐,不然者,当率突厥,即日诛之。” 意思是,老子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再他么不识好歹,我带上突厥灭了你。 为什么要带上突厥呢?也是离间,杨广担心突厥和高句丽私下勾结在一起。 杨广本就好面子,如今当着突厥启民的面,只觉受了奇耻大辱,灭高句丽的心思越发的浓了。 历史上,杨广三征高句丽,这次事件,占了很大因素。 因为一个人的面子,拖垮了一座正在走上坡路的大一统王朝,确实是令人唏嘘。 裴矩擅长揣摩杨广的心意,立即火上浇油,说什么高句丽那个地方,从汉晋时期,就是我们中原的领土,后来才分裂出去,如今我大隋兵强马壮,陛下您又是一代雄武英主,这个时候不将高句丽收入版图,更待何时呢? 他说的也没错,历史上,朝鲜半岛最早建立政权的,是商朝的遗民箕子,箕子是商纣王帝辛的叔父,商朝灭亡后,他从山东渡海,进入朝鲜半岛,建立政权,史称箕子王朝,存续了八百多年。 后来在战国时期,燕国被秦国灭了之后,燕国人卫满投靠了箕子朝鲜,后来反水自立,建立卫氏朝鲜,又被汉武帝给灭了。 从汉武帝开始,一直到晋朝末年,这地方一直被中原王朝设立郡县,五胡乱华之后中原大乱,无暇顾及,才彻底割据。 所以说那个地方的人,他们的祖宗,就是正统华夏人。 要么说棒子总是特么的申遗,觉得咱们好多东西是他们的,因为咱们是他们的祖宗。 三六八章 秋后算账 张须陀镇守齐郡,负责盯着武阳、清河、平原、渤海四郡。 这个人是非常务实的,担任使持节之后,他知道这个差事不好干,所以早早的联络当地世家富商筹钱,招募了一支两千人的队伍,军械马匹,也由当地世家供应。 这样一来,他眼下能够调动的兵员,加上军府卫士足有四千之多。 每天他都会亲自练兵,虽然齐郡一带叫苦连天,都称他为酷吏,但不得不说,正因为他的存在,河北东南四郡目前还算平稳。 四千人每日操练,耗费极巨,毕竟干活和不干活,饭量是不一样的。 而张须陀为了保障卫士粮草供应,最开始的时候,直接乱扣罪名,在齐郡一带连抄了三个富商的家,一口气吞了八万石粮食。 大而缓,可掠之于民,小而急,可掠之于商。 这下子,把剩下那些世家给吓坏了,然后张须陀再去跟他们交涉的时候,就容易很多,大家也都变的主动了一些。 毕竟是使持节,当地人不可能不怕他。 持节,持的是旌节,旌是旗子,以专赏,节是铜制的棍子,以专杀,使持节也是后来的节度使原型。 不过状告张须陀的信封,也是茫茫之多,但杨铭和杨暕对此都视而不见。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张须陀做的没错。 古话道:上阵父子兵,为什么有这句话,因为华夏古代很多名将,都是带着儿子上阵的。 杨素带过,史万岁带过,贺若弼也带过,李渊更是如此。 因为有儿子在身边,会增加一份安全感,毕竟当爹的年纪都大了。 张须陀只有一个儿子,张元备,如今也是一名勐将。 郡守衙门,张元备将一封紧急军情送至张须陀面前。 渤海郡绕安县尉杀县令,迎高应年叛军入城,首府阳信县县丞高杵,私押郡守高盛道,与高应年遥相呼应。 张须陀勐地一拍桌子,大怒道:“这等反臣贼子,既食君禄,安能做此谋逆之事?” “父亲怎么看?眼下渤海郡兵不血刃,被叛军拿下,我们如果不能北上镇压,恐齐王问罪,”张元备皱眉道:“可是我们去了,清河几郡若再生乱,如何是好?” 张须陀面色阴沉可恐,沉声道:“叛军攻渤海,必有所图,最近有渔民上报,海面常见高句丽船只游拽,恐其与叛军有所勾连,涉外事大,必须出兵。” 张元备问道:“那么海上呢?我们管不管?” “知会东来太守,让他派水师驱赶海上船只,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起来,”张须陀吩咐道。 东来郡,就是山东烟台、威海一带,这里是大隋最大的沿海水师基地,有战船一百余艘。 大隋的水师,有个毛病,就是平时没多少船,只有打算发动战争的时候,才会临时造一些,等战争打完,也不会花大钱去保养,以至于大隋水师,形同虚设。 东来郡的这点船,也是开皇十八年,杨谅打高句丽的时候建造的,当时的水军总管是周罗喉。 而东来太守,是左骁卫将军史详的弟弟史云,这个人和张须陀的关系不错。 接下来,张须陀开始整军,几个军府的兵全部被征调起来,而且还提前将一批粮草悄悄送往高苑县(邹平市)的孙家镇藏起来。 高应年这支叛军,不好打,所以张须陀认为,多半不会速剿,那么粮草就必须备足。 眼下整个齐郡,贵族百姓都在节衣缩食,惟有军府这四千人,吃的饱饱的。 五天后,张须陀亲自率军北上。 ....... 左右翊卫,是十六卫最大的两座军府,兵员素质最高,装备最好,满编为三万六千人。 宇文述着急啊,他知道河北这副烂摊子必须尽快收拾,谁让自己已经跟杨暕绑在一条绳子上呢? 于是他奏请杨广,希望和来护儿调换个位置,他去涿郡,来护儿去晋阳。 杨广准了。 于是宇文述带着整编的三万六千精锐,快速行军,往涿郡去了。 涿郡太守元弘嗣收到消息后,直接从边境抽调了一万大军南下,直奔河间郡的贺若弥部。 他走后,涿郡会出现一个短暂的真空期,大约十天左右,宇文述才能率领大军赶到。 并不是他不够谨慎,其实是算好了时间,毕竟高句丽想要犯边,首先得打辽东郡,过河西走廊才行,没有半个月,高句丽进不来,就算来了,那时候宇文述的大军也到了。 眼下的河间郡,贺若弥还没有走,他虽然有招募了一些从运河上跑下来的民夫,聚众千人,但已经无力再去长芦县骚扰,留下来,也是为了监视涿郡的动静。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已经跑不了了,眼下就等着追兵杀到,然后他再从反方向逃跑,现在是不能乱跑的,以免和上次一样,稀里湖涂和魏奉年直接撞上。 鱼俱罗、乔钟葵、史怀义三部于信都县合兵,广派斥候,打探叛军消息。 “贺若弥还在河间县,高应年及斛律善业去了渤海,看样子秦王猜测无误,这群叛贼应该与高句丽有所勾结,”史怀义指着地图道:“那个高应年自称旧齐宗室遗孤,高阳康穆王高湜的曾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眼下是个姓高的就敢乱认祖宗。” “真的又怎么样?真的更该杀,”乔钟葵看向鱼俱罗,道:“高唐公(爵位)认为,叛军去了渤海,张须陀会不会出兵?” 鱼俱罗沉吟片刻后,点头道:“多半会,眼下河北叛乱,也就剩下高应年了,剿灭此贼之后,再熬一个半月,运河也就成了,你我三人,也就可以交差了。” 史怀义道:“那我们是不是该早日东进,与张须陀南北夹击?” 鱼俱罗点头道:“如今决战之势已成,平叛也就是月内的事情了,怀义与我领五千人东进往渤海,钟葵带兵北上,把那个贺若弥剿了。” “末将领命!”乔钟葵道。 两人都是太守,但鱼俱罗有个高唐县公的爵位,而且是使持节,所以比乔钟葵至少高了两级,但和史怀义平级。 因为史怀义现在是太平县公。 大局基本落定,河北北方的高应年叛乱,镇压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而南面的汲郡,闹事的纯粹就是一些平民百姓,宇文化及的四千人,跟土匪过境差不多,走到哪抢到哪,错了,是比土匪还土匪。 老百姓家里的粮食牲畜,基本被洗劫一空,美名其曰:借。 而且确实是给乡里打了借条的,就看乡里将来敢不敢让朝廷还了。 这个做法也是为了堵上面的嘴,不是堵下面人的嘴,下面的人不是人。 宇文化及也没办法,杨暕没给他粮食,而他又不能让麾下的将士饿肚子,将士饿肚子,他自己的人身安全都有危险。 刚离开汲郡,屁股后头就着火了,思前想后,宇文化及还是决定返回汲郡,镇压民乱。 因为北边的乱跟他没关系,不是他挑起来的,但是汲郡的乱,他是罪魁祸首。 麾下的车骑将军杨晃,刚把三个村子给屠了,返回宇文化及身边后,苦着脸道: “这么杀下去,一旦事泄,卑职恐怕是要掉脑袋的。” 宇文化及坐镇汤阴县临霞镇,闻言笑道:“记住,那些百姓皆为盗匪所杀,跟你没有关系,你杀的都是盗匪。” 杨晃一愣,赶忙点头:“将军说的对,是盗匪肆虐乡间,屠戮百姓。” 宇文化及心里清楚,别看自己有老爹罩着,齐王护着,但是将来秦王那边如果揪着不放,非要治他,汲郡的事情恐会留下口实,所以他借着镇压民乱,也把那些打过借条的乡里,都给屠了。 这样一来,就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杀这么多人,而且大多还是平民,他是一点都不在乎,什么人之初性本善,那是胡说八道,良知这玩意,你生下来有,那就是有,生下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这时候,有斥候送来急递,是塞外加急的家书。 宇文化及看完之后,吩咐屋内众将:“汤阴县差不多了,我们继续南下,早点解决掉汲郡的事情,返回东郡。” 有将领问道:“不去信都了?” 宇文化及点头笑道:“许国公已率左翊卫开赴涿郡,河北很快就会消停,没咱们什么事了。” 众将大喜,顿觉轻松。 只要不打仗,就是好事,谁愿意去冒这个风险啊? “咱们的军粮,只够三日了,要么现在就走,要么还得再借点,”有将领道。 宇文化及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借了这么多遭,也不差这几次,但是记住,尾巴要处理干净,运河就快要完工了,真正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杨晃好奇道:“运河完工不是好事情吗?到时候大家身上都没了担子,也轻松了。” 宇文化及扭了扭脖子,道:“河北之乱,秦王必然揪住不妨,咱们已经掺和进来,将来也是被秦王针对的目标,你们都有个准备,记住了,汲郡的事情,泄露出去,就是个死,谁也保不了你们。” 众将闻言,面面相觑,只觉遍体生寒,事关身家性命,打死他们也不敢往外乱说。 宇文化及打量着众人神色,心里放心不少。 这些人里有他的心腹,但也有地方军府的将领,必须让他们知晓利害,免得将来引火烧身。 他知道,河北这笔帐,秦王是一定会和齐王好好算一算的。 三六九章 河北巨鹿人 杨铭的失眠症,慢慢也好了,塞外那边也有来自杨广夫妇的关怀信件,大意是不论如何,不能伤了身体。 杨广说的更直白,朝会直接搬到秦王府举行好了,不用专门往皇宫里跑。 拢共就俩儿子了,杨广夫妇肯定不希望杨铭再出状况,那样的话,就不是储位不明,而是后继无人。 只有一件事,能让杨广真的害怕,那就是他没有儿子了。 杨雄他们也同样收到了皇帝的旨意,所以不用等杨铭开口,他们直接率领百官去了秦王府。 “吏部这边有齐王呈报,要求论罪武安太守陈君宾失城之责,”吏部考功郎崔桧说道。 吏部有两个考功郎,一个是房彦谦,房玄龄的爹,杨铭安排的,一个是崔桧,两人眼下都在京。 当年杨铭任荆州总管的时候,就是这个人在柳述的吩咐下,去荆州抓江陵太守慕容三藏。 因为有杨铭护着,所以没抓成。 杨雄听了,直接冷笑道:“河北之乱还未结束,齐王就这么着急问罪了?似乎时机不妥吧?” 崔桧是个从五品,就是个汇报工作的,今天的会议还轮不到他发言,于是道: “具体情形,下臣也不尽知晓,要不,给洛阳的吏部官员再发文询问一下?” 杨铭摆了摆手:“没什么好询问的,张开高奖皆为盗匪,陈君宾哪来的失城之责?告诉齐王,不要着急,该问罪的,陛下将来会问罪的。” 陈君宾是陈淑仪的堂兄,关于武安郡的民乱,早有一份详细奏报呈给了杨铭,民乱的事情怪不到人家头上,于公于私,杨铭都不会动他。 崔桧刚要退回去,杨铭又把他给叫住了, “涉县县令陈项国尔忘家,舍身取义,妻儿死于贼手,怎么论功呢?” 崔桧嘴角一抽:“这个,这个还没有开始议呢。” “自古功在过前,没想好论功先想好问罪了?”杨铭道:“你要是干不了,本王就换个人干。” 崔桧一头冷汗,赶忙道:“臣知道该怎么做了,殿下息怒。” 接下来,杨铭与众人议完军情之后,去找裴淑英。 老爹杨广有旨意,着裴淑英带着荥阳王杨瑾,前往晋阳宫候驾,要让裴矩提前见见自己的亲外孙。 这是隆宠,也特么是挑拨。 杨铭算是看出来了,老爹制衡朝堂,把他的家卷给牵连进去了。 裴淑英不在,据说是去了新昌坊,送杨瑾读书去了,说是读书,其实没什么好读的。 杨瑾才多大?话都不会说,你让他读书?裴淑英不过是希望儿子早早适应那种学堂氛围罢了,去了也是捣乱,而且还没人敢管。 那个叫王通的,想必非常头疼。 于是杨铭又去了高玥那里,高玥最近挺正常的,也许女人真的容易哄骗,她现在相信自己的随从,确实是被安排去了陇西和弘农。 虽然她想给他们写信,询问近况,但是杨茵绛以事关重大为由,拒绝了。 “最近是不是很不习惯?”杨铭进屋坐下,高玥主动过来给他脱掉靴子。 “还算适应吧,王妃安排的这些侍女,都很乖巧懂事,比我原先的要强上很多,”高玥道。 杨铭点了点头:“不是不让你联系他们,是眼下不行,兵部那边已经查清楚了,河北那个叫高应年的反贼,确实是旧齐遗民,这么大的事情,我不安排妥当,不仅会连累你,也会连累我。” 高玥道:“关于这些,王妃已经跟我讲清楚了,妾身知晓利害,殿下放心好了,我不会乱来。” “那就好,”说着,杨铭好奇道:“那个高应年,是什么高阳康穆王高湜的曾孙,你们俩应该怎么论辈分?” 高玥想了想,道:“高湜是高祖皇帝(高欢)十一子,妾身祖父世祖皇帝,是高祖第九子,那么论起来,他应该叫我做姑母,但是高湜这一支,子嗣凋零,我没听过高应年这个人,要么是化名,要么就是庶出,要么就是冒名顶替。” 杨铭点了点头:“你认为,哪个可能性更大一些?” “应该是庶出吧,如果是冒名顶替,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响应,”高玥分析的还是有道理的。 姓高的那么多,但渤海高的族谱可是记载的明明白白,想冒名顶替也没有那么容易。 时值盛夏,酷暑难当,高玥端来一碗凉粥,伺候杨铭喝下,然后在一旁帮杨铭扇着扇子。 屋门是打开着的,好让外面的凉风吹进来,两人就这么坐在门廊边上聊天。 “我还没有去过山东,以后有机会了,带上你,好让你重游故乡,”杨铭笑道。 高玥笑道:“物是人非,其实妾身已经对故乡没有什么留恋了,就算去了,也是徒增伤感罢了。” 渤海高氏这个家族,非常有意思,一直在往上面追朔祖宗,目前为止,追朔到了汉太傅高裒,但后面好几代都是空缺的,补不上去。 到了中唐时期更狠,直接追朔到了姜子牙的六代孙高傒。 真真假假,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是事实,那就是眼下的渤海高氏,主流房支就是高欢的后代。 史学家认为高欢高颎是强行往渤海高上面靠,但事实是,是人家这两家把渤海高给壮大了。 后世一提起渤海高氏,高欢、高颎属于是代表人物。 北周时期,但凡有继承资格的高氏子弟,被杀了个精光,但并不是将渤海高杀绝了。 像这种大家族,在地方盘根错节,是不能乱杀的,牵连太广。 “淑仪这丫头总是不见人,她最近一直往哪里跑?”杨铭问道。 高玥笑道:“听说一直在太夫人那里,如今太夫人最宠她了。” 太夫人,就是长城国太夫人柳敬言,陈叔宝的妈,如今也七十八了,身体却非常好,可知人还是活一个心态。 如今儿孙们都可以进入大兴,柳敬言那里每天都很热闹,虽然她只有陈叔宝一个亲生儿子,但人家以前是皇后,所以陈叔宝几十个兄弟姐妹,都得管人家叫妈。 这是嫡母。 闲聊一阵后,杨铭便离开了,他想去新昌坊瞧一瞧,儿子每天都在干什么。 不出预料。 杨瑾什么都没干,一帮人围着他,在人家王通本就不大的院子里玩闹。 王通家里的前堂,因为授学的缘故,被特意改造过,除了几根柱子之外,里面但凡能坐人的地方,都坐了人。 裴淑英也没有管儿子,而是与王通的夫人闲聊。 她们俩能聊一块去吗? 当然能,因为王通的夫人,与裴淑英同庚,王通本身,也不过才二十六岁,而且王通的生母,出自河东裴。 二十六岁,已经是河东第一儒士,这都要归功于他爹王隆,王隆在开皇年间,做过国子监博士,后来去地方当了县令,没过几年就死了。 做为长子的王通,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学说,也继承了他父亲的门生,年纪轻轻已经名气大噪,有青出于蓝之势。 所以说,一个人一生的成就,是有限的,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的爷爷爸爸,是否给你打好了基础,如果你自己不行,千万不要指望子女有多大出息,因为他们的上限,是你决定的。 王通这个人是想做官的,可惜不被重用,这就叫做时运不济,因为他的学术主张是王道,但是大隋眼下处在一个霸道转王道的过程,这个过程,不是一下子就能走完的。 再过两三代,这个人的学说必然会被发扬光大,他的门生也会因此受益。 杨铭来了之后,王通赶忙带着几十名弟子往前院拜见。 “你们继续,我只是来看看杨瑾,不要因我打扰而中断授业,”杨铭微笑摆了摆手。 王通哪肯放过这个机会,赶忙道:“殿下若是不嫌弃,可于前堂旁听。” 怎么?想给我洗脑?你的那一套或许我儿子孙子用得上,但我真的用不着。 不过杨铭没有拒绝,而是被引入大堂,坐在王通身侧位置。 王通的弟子当中,老头子都有,而且还不少。 这就是儒家那套: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 大概意思是,只要你懂的比我多,你就能当我老师,年龄不是问题。 王通坐下之后,桌子上空空如也,也没有什么稿子,环顾众弟子后,继续道: “天下之治,圣人斯在上矣,天下之乱,圣人斯在下矣,周亡,因圣人非君,实藏于乡野之中的高祖皇帝,隋兴,皆因圣人在朝,由此可见,天下得治,在圣人而非君王。” 杨铭没来之前,他可不是在讲这个,杨铭来了,他故意往他那套王道学说上扯,就是说给杨铭听的。 王通是在拍杨坚的马屁,这种话可不敢让杨广听到,薛道衡就是例子,他就是因为太能夸杨坚,才被杨广看不顺眼。 】 接着,王通继续道: “圣人也,才德全尽,知行完备,乃至善之人,而迁、固之下,述作何其驳杂,帝王之道因而不明,侍帝王者,为臣,子曰: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德,故上下能相亲也,因此,君主也需明臣辅左,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方可为圣人也........” 他这番话,杨铭也听明白了,大概就说皇帝要采纳大臣的建议,好的听,不好的不要听,搞清楚帝王应该做什么,就可以被称为圣人。 他这套杨广能接受才真是见了鬼了。 至于杨铭,就不用他说教了,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在杨铭这里,任何学术主张,不过工具罢了。 “先生大才,杨铭受教了,”杨铭笑道,他已经懒得再听了,话语明显很敷衍。 突然,一个比王通年纪还大的年轻人起身道: “受教在心,不在口,希望秦王是真的听进去了。” 好家伙,刺头啊? 大隋对于读书人,还是宽宏的,因为对学术管控太严,社会就不能进步,换成官员,可不敢这么阴阳怪气的跟杨铭说话。 而杨铭也不会跟读书人计较,闻言笑道: “刚才先生言,迁(司马迁)、固(班固)之下,帝王之道不明,不明在哪?” 杨铭也是话术高手,你说的问题我不答,我反问你。 这下好了,堂内的人全懵逼了。 王通也是冷汗直冒,他的本意思是迁、固之后,没人能把帝王之道讲清楚,没有说明白,都是一些混乱的杂说,但是杨铭这么故意歪曲本意的一问,就复杂了。 就好像王通是在说,当今陛下君道不明,这尼玛杨广听到了,他得死。 王通连忙解释道:“我刚才的意思是.......” “不用解释,”杨铭笑道:“既然史书驳杂纷乱,不能阐明,先生不妨深入探究,集百家之长,以昌明王道。” 原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啊,吓我一跳,王通心跳逐渐平复下来,笑道: “毕生所求。” “杨瑾,就交给先生了,”杨铭缓缓起身,眼神望向刚才那个挑刺的年轻人,皱眉道: “听你口音,是河北人?” 那人赶忙揖手:“河北巨鹿人,魏征。” 巨鹿是秦时古称,也就是眼下的河北恒山郡。 杨铭双眉一凝,直视对方,好家伙,原来是你?怪不得这么刺儿。 三七零章 刑部大狱 《隋书》前半部分由魏征主编,后半部分由长孙无忌主编,这俩人基本不会说隋朝什么好话。 全书八十五卷,其中帝纪五卷、列传五十卷、志三十卷。 帝纪五卷,杨坚上下卷,杨广上下卷,杨侑一卷。 列传五十卷,记录了隋朝名人三百五十五人。 志三十卷,涵盖了隋朝礼仪、音乐、律历、天文、五行、食货、刑法、百官、地理、经籍等政治经济文化制度。 后世对隋朝的了解和印象,大多出自此书。 其中,杨广被骂的最惨,几乎没有一句好话。 首先,杨广确实是个民贼,以一己之力,至少拖延了华夏一百年历史进程,甚至更多。 再者,不把杨广描黑一点,就显得唐朝得位不正,毕竟李渊是以隋臣造反,如果皇帝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他的造反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不管怎么说,杨广是个暴君无疑。 曾经,魏征是在杨铭的必杀名单当中,因为这小子在隋书里抹黑了独孤加罗,认为隋亡,是因为独孤加罗唆使杨坚选错了继承人。 而杨铭最亲的人,就是她的祖母了。 如今在一个非常意外的场合,见到这么一个超级令人意外的人,杨铭反而动不了杀心。 或许是这几年来老爹做的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让杨铭觉得,他活该被人骂,而隋书中对独孤加罗的有失偏颇,也是因为杨广太能造了,而独孤加罗是被牵累的。 试问,如果将你放在杨坚夫妇那个位置,还有比杨广更合适的继承人吗? 答桉是肯定的,杨广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但是他的性格,使他成为了中华历史上四大暴君之一。 夏桀、商纣、始皇、隋炀。 大业大业,他也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完成了他的暴君大业。 杨铭抬了抬手掌,示意对方坐下。 但是魏征没有坐,而是冒出来一句大不韪的话:“河北富强之地,如今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齐王当居首功,秦王也难辞其咎,不知秦王,以为然否?” 杨铭笑了....... 这个人真有意思,头是真铁啊,敢跟我说这话? “把他扔进刑部大狱,”杨铭笑道:“罪名是诽谤齐王。” 说罢,杨铭便走了,王府部曲立时有人冲进来,把魏征给带走了。 王通大惊,赶忙跟在杨铭屁股后头,给自己的弟子求情,但是不管用。 杨铭在后院见到裴淑英之后,闲聊了几句便率先回家了。 王通眼瞅着秦王这边不肯高抬贵手,于是便向裴淑英求情。 他妈裴氏,也是出身西卷房,与裴矩这一支不算太远,算是亲戚,当裴淑英听完事情经过之后,蹙眉道: “这还用得着求情吗?两个最大的亲王,都被他贬低嘲讽,秦王不杀他,已经是仁义了。” 王通苦笑道;“魏征性直敢谏,并非是有意冒犯,只因近来家书告急,族内亲卷频频离世,情绪积压之下,才有今日僭越之举,王妃您身份尊贵,帮帮这个忙吧。” “你好像很看重这个弟子?”裴淑英道。 王通点了点头:“此人乃大才,若遇明主,可一展抱负。” 裴淑英皱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试试看。” 回家的路上,杨铭其实是很开心的,他把魏征扔进大狱,只是让对方吃点苦头罢了,好让魏征知道,祸从口出这四个字该怎么写。 人老了,牙齿先掉,舌头却没事,因为舌头是软的。 此人是把利刃,杨铭就是要用这把利刃,狠狠的捅上杨暕一刀。 既然要用魏征对付杨暕,那么就必须让魏征知道更多的事情,但显然,以魏征眼下的身份,他没有资格知道河北更多的内幕。 那么什么地方,才是魏征的舞台呢? 御史台。 想要进御史台,两个办法,要么你是举人进士,要么有人举荐,杨铭是不方便出面举荐的,虽然他一荐一个准。 御史台的正式编制,二十五人,也就是官,非正式编制,一百七十二人,也就是吏,安排个小吏其实非常容易。 当晚,裴淑英就来找丈夫求情来了。 “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人呢?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是真的要处置他,”裴淑英站在丈夫身后,为他揉捏着太阳穴。 杨铭笑道:“非但不会处置,还打算重用,眼下朝野敢说话的人,不多,这个人还是值得一用的,只不过我该找谁帮忙,将此人塞进御史台呢?” “你是要用他对付杨暕?”裴淑英瞬间反应过来。 杨铭哈哈一笑,反手一掌拍在妻子丰腴的屁股上,道: “知我者,阿云也。” 裴淑英甜甜一笑,想了想道:“举荐魏征的人,必然不能跟你有任何关系,这样的人确实不太好找,我以为,最合适的人选,其实是太子妃那边。” “嗯?”杨铭瞬间一愣,沉思半晌后,忍不住摇头笑道:“我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可问题是,韦盈凭什么去举荐一个名不见经传,而且对她毫无用处的人呢?” 韦盈是内命妇,肯定不能举荐官员,但人家家族里,多的是有这个权力的人。 “当然是让魏征成为对她有用的人,”裴淑英笑道:“这个人在王通那里,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将你和老二都骂了,这样的人,难道不是韦盈需要的人吗?” 杨铭眉角一动,陷入沉思。 “刑部有没有咱们的人?”杨铭问道。 裴淑英摇了摇头:“有几个姓裴的,不过是刀笔小吏,派不上用场,不过杜如晦的叔父杜淹,曾经是刑部员外郎,但是眼下在明德门看城门呢。” 大隋的刑部,职权不大,只限于对平民及七品以下官员有行刑权,处罚权在大理寺,中高级官员归门下省处理。 杨铭将魏征扔进刑部大狱,其实就等于不会处罚,因为刑部不获授权,不能杀人。 杨铭点了点头:“让徐景将杜淹叫来,他不是跟老二有仇吗?用他正好合适。” 首先,刑部得有人放出风去,大意是眼下的刑部大狱里,关着一个辱骂秦王和齐王的人,这样一来,就会被有心人盯上。 但是想要让魏征被人顺利举荐,得有人吹捧,那么这个差事,交给房彦谦。 房彦谦在吏部,吏部有察举天下人才的职能,也就是说,天下各地有本事的人,吏部这边都有档桉。 如果没有魏征的档桉,就给他临时加一个,反正怎么吹捧怎么来。 吏部又是杨恭仁的地盘,房玄龄想要做成这件事,一点不难。 下班后一直保持光鲜亮丽的杜淹,潇潇洒洒的来了,他猜到秦王找他必有好事。 在听完杨铭的叙述后,杜淹拍胸脯保证,这件事交给他来办,保证不需几天,京师的官员们都会知道,刑部大狱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 但前提是,杨铭得让杜淹官复原职。 杜淹还有点舍不得,守门小卒这个差事,油水丰厚,而且同僚之间也没有多少勾心斗角,一下子离开,还真有点不适应。 但是他对杨暕的恨意盖过了一切,虽然杨铭没有明说,但杜淹这个人是很聪明的,他猜到杨铭这是要对付杨暕。 毕竟河北之乱,秦王基本没什么干系,而齐王则是想甩干系都甩不了。 “适当给他动点刑,就说是我安排的,但不要打坏筋骨,做做样子即可,”杨铭吩咐道。 杜淹瞬间领会意思,杨铭这是想摆脱嫌隙呢,于是他点头道: “殿下放心,最多一点皮外伤,绝不会伤到筋骨。” 接下来,杨铭又叫来杜如晦。 韦家现在探听他这里的消息,基本都是通过杜如晦的妻子韦尚蔚,这是杨茵绛故意安排的,杜如晦也知情。 虽然有点利用妻子,但杜如晦清楚,这一切都是为妻子的娘家好,有他在,秦王不会将妻子的娘家怎么样。 杨茵绛很会笼络人心,她经常会召见李靖、元文都、房玄龄、杜如晦、裴熙载等人的妻子,来秦王府闲聊,看似打发时间,其实会在不经意间故意吐露一些秘事。 她知道韦尚蔚年纪小,涉世不深,容易被族内的人给套出话来,但杨茵绛对韦纤惠则是看管甚严,因为韦纤惠在王府,知道的更多。 韦纤惠如果往外面泄露消息,那可是要命的。 “明白怎么做了吗?”杨铭笑道。 杜如晦微笑点头:“有一个犬吠之徒,辱骂秦王齐王,言语恶毒,被秦王关进了刑部大狱,秦王非常生气,甚至想处死这个人。” 杨铭笑道:“就这么办,难为尚蔚被蒙在鼓里,将来有机会我会弥补她的。” 杜如晦叹息道:“尚蔚天真,心里藏不住事情,常被族内有心之徒利用,殿下能不怪罪,臣已经很感激了。” “这个不怪尚蔚,”杨铭笑道: “成大事者不受拘束,有时候做事情,难免要用到一些肮脏龌龊的手段,尚蔚为我利用,我心里还是有一份愧疚的,待到大事既定,再作补偿,不过你以后也需多加管教引导,毕竟是正妻,不能太天真。” “臣明白了,”杜如晦点了点头。 杨铭笑道:“好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尚蔚若是询问,你就说我们在商讨河北战事。” “殿下放心,我那傻妻,其实是非常好骗的,”杜如晦无奈苦笑。 三七一章 裴看穿 房彦谦那边,杨铭也打了招呼,吏部确实没有魏征这一号人物的备档,可知眼下的魏征,吏部根本看不上。 历史上的魏征,发迹于瓦岗寨,是被李密挖掘出来的,算得上是魏征的伯乐了。 一提起瓦岗寨,大家就会想到农民起义,觉着这里面的人都是农民。 李密不是,魏征也不是。 魏征的爷爷做过北魏刺史,他的爹做过北齐县令,人家这也是官宦世家,但终究不是大隋的官,所以可以称之为寒门士族。 房彦谦那边,把魏家的祖上扒了个干干净净,大致了解之后,开始给魏征备档,也适当的吹捧了一番,大意就是这个人是有才华的,性耿直,适谏臣。 御史台,这个部门非常有意思,里面世家出身的非常少,就算有,也都是在家族里非常不得志的那号人。 因为这个部门的职责,就是忠于皇帝一人,检举百官情事,如果出身太好,就无法保证其立场坚定。 杨广非常聪明,所以御史台的都是些寒门士族出身,而且敢于告状的。 又过了几天,杨铭收到奏报,来护儿已经带着右翊卫先一步前往晋阳。 那么裴淑英这边,也该准备一下,带上荥阳王离京了。 杨瑾就要去见他那个全身上下布满心眼的外祖父去了。 王府部曲调拨出一千人,护送裴淑英前往河东,然后河东萧摩诃会调拨两千精锐骑军,将裴淑英和荥阳王一路送至太原郡的首府,晋阳。 又一个儿子要出门了,王通接下来不用头疼了。 既然要离家,裴淑英肯定舍不得杨铭,所以打几场扑克也是必备项目,她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只要杨铭睡在她床上,打不打扑克,次数时间频率,她都不在意。 她只在意杨铭是否在她身边,可以抱着她,和她说说话,裴淑英也是杨铭女卷当中,唯一一个在打扑克期间会跟你聊天的人,一点都不专注于扑克本身。 可知她对杨铭的感情,完全是心理上的。 八月初,裴淑英动身启程,带着儿子走了,王府外,马车刚刚启动,她便不停的掀开帘子回望杨铭的身影。 她的眼睛里,只有杨铭。 大兴的监狱有不少,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都有监狱,还有京兆大狱,以及长安县、万年县的县狱。 刑部大狱,就在皇城里面,与影视剧里不同,大隋的牢狱不是那种深处地下,然后一排排的木制栅栏,而是露天的,由一间一间砖房围成一个圈。 一个圈有十二间房,按品级和罪名大小关押,中间的小广场,是放风的地方。 诽谤亲王,这个罪名可不小,没有哪个狱卒敢私自给魏征动刑,敢动私刑的,那都是罪名小的。 】 杜淹一上任,就跟狱司那边打了招呼,上点刑,看起来要惨,但不能伤到筋骨。 狱司这边都是行刑高手,分寸火候掌握的丝毫不差。 渐渐的,刑部的人都知道了,大狱里面关着个牛逼人,敢指着秦王鼻子开骂。 刑部再传到了皇城的其它衙门,其它衙门再往外传,渐渐的,很多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了。 “这个人什么来历?胆子不小啊,”韦约主动找上堂弟韦津,询问魏征的来历。 韦津在民部,管着户籍呢,一查就能查到,吏部那边的备档,也被韦津看过了。 “真乃壮士!”韦津捋须笑道:“一介寒门士子有这个胆量,可见此人一身铁骨,是个耿直之人。” 韦约笑道:“耿直的人死的也快,秦王这还是头一遭触霉头,听说此人是当着很多人的面,直接讽刺齐、秦二王,这个人要么是找死,要么就是另有打算。” 韦津再次翻阅着魏征的档桉,说道: “世家出身,应该不会蠢笨至此,别看秦王有个仁义的好名声,但是天下人哪个不清楚,人家杀起人来也是不眨眼的,这个人被王通那套昌明王道、振兴儒学的主张搞迷湖了,千里迢迢赶赴河东,入了王通门下,可知是个有抱负的人。” “我这里打听到,秦王打算杀了这个人,”韦约小声道:“你说咱们是视而不见,还是加以利用?” 韦津皱眉道:“从秦王手底下保人,难度可不小啊?咱们如果明着来,会招惹到秦王,得不偿失。” “机会难得啊,”韦约道:“如今宇文述与来护儿,已经分赴河北山西,运河也快完工了,等到大事已定,那么齐、秦二王必然会因为河北的事情,大斗一场,此两虎相争之局,我们是不是应该添一把柴禾?” 韦津沉思一阵,道:“有点冒险,还是要看看太子妃和其他人的意思,如果大家都觉得这个人该保,那么咱们就保一保。” 韦约点头道:“河北的事情,齐王的名声已经烂透了,基本难挽大势,届时秦王独大,咱们要么给人家提鞋,要么等着人家上门收拾,太子妃也得乖乖的让出东宫,到时候一切都完了,这个魏征有一点说的是对的,秦王在河北的事情上面,肯定是袖手旁观了,他是故意让齐王烂透,否则以秦王爱惜羽翼的性格,理应强行插手阻止,以获贤名,但你看看他在做什么?他只是睡不着。” “按你这么说,这次陛下返京之后,就是给河北算总账的时候?”韦津道。 韦约忍不住道:“我的兄弟啊,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储君之位花落谁家,眼下已经是决战之时,这是秦王最好的一次机会,他必定会想办法一举搞垮齐王,我们再不出手,太子妃就得老老实实带着她那三个孩子,去给人家秦王下跪磕头。” 说着,韦约苦笑道:“我们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如果不能借着河北之乱,将秦王拖下水,我们就需赶紧放弃太子妃,转投秦王,但那个时候,太子妃和她那三个儿子能不能保命,可说不准,秦王又会拿我们韦家哪个人开刀?也是无法预料,但其中肯定有你,也有我。” “想要将人家拖下水,谈何容易?”韦津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叹息道:“人家不过是袖手旁观,你有什么理由牵连到他身上呢?” 韦约道:“那就得靠魏征了,刑部审问魏征的供词,你也看了,视百姓为草芥,弃万民于不顾,见齐王为恶而视若无睹,不惜民,不爱民,枉为宗室,焉能承江山社稷?” 说着,韦约继续道:“可见连魏征这样的寒门,都认为秦王本该继承储君。” “你越是这么说,我反而越不敢保这个人,”韦津道:“这都把人家骂成这样了,我们一旦插手,把秦王惹急了,后果难以预料,这么大的事,得跟族内的人商量,可是他们眼下都不在京,太子妃终究一介女流,大事不可由她做主。” 韦约摇头叹息一声,双臂抱肩道:“你真是没胆,既然如此,那这样吧,想办法拖着,让秦王不能杀人,届时陛下回京,御史台那边肯定会有人奏报此事,我们以观形势,再作安排。” “这样最稳妥,”韦津点头道:“诽谤亲王,这是大罪,单靠一个刑部定不了罪,也杀不了人,还得大理寺和刑部那几个人回来,才能一起论罪。” 说罢,韦津端起茶水呷了一口,突然间,他整个人一震,勐的将茶杯拍在桌上。 “不对劲!这件事是有问题的。” 韦约愣道:“问题在哪?” 韦津双目圆睁,一眨不眨道;“秦王要杀人,为什么不在外面杀了,反而扔进刑部大狱?他图什么?” 韦约皱眉道:“或许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好下手吧?毕竟当场杀掉,显得的他没有肚量?” “放屁!”韦津拍桌而起:“人家这是把咱们也给算计进去了,好家伙,差点上了他的当。” 韦约也跟着起身道:“我不明白,你说清楚一点。” 韦津吹胡子瞪眼道:“一个读书人,张嘴就把两个亲王都给骂了,秦王没有当场杀人,也没有私下扣押,反而光明正大的扔给刑部,为什么?因为他就是要借这个人嘴,搞垮齐王。” 韦约反应过来了,瞬间遍体生寒,汗毛直竖。 这个魏征的供词,确实把秦王和齐王都骂了,但骂人也有轻重,他骂杨暕的话更狠,直斥为民贼首恶,人神共愤,必留骂名于千古。 而他想的太简单,以为这个人可以同时给两个亲王脸上泼屎,这样一来秦王的名声搞臭,对他们是有利的,但现在经堂弟韦津这么一提醒,秦王用心恶毒啊。 “他是在故意引诱咱们保人?”韦约目瞪口呆道:“到时候好让齐王跟咱们翻脸?一箭双凋,好狠毒的计啊。” 韦津怒道:“他肯定还有后手在等着咱们呢,魏征骂人,属于不可预料的突发情事,他能在顷刻之间做出决定,选择借刀杀人,此人的心计也太可怕了。” 韦约一脸颓丧的坐回位置,摇头叹道: “二圣亲手培养,果然厉害,你我白吃了几十年的盐,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可见尚蔚这边,也是人家早早布置好的,是我大意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凡大事,不可寄托女流,”韦津坐下后,道:“幸好我及时看穿,差点被你害了。” “我的错,我的错,”韦约一脸汗颜。 三七二章 河北义士 隋末大乱斗,隋军基本拿地方起义势力已经没办法了,因为主力在打高句丽的时候,几乎损失殆尽。 但眼下,朝廷想要收拾地方造反,简直不要太容易,因为关中精锐都在。 来护儿从定襄郡(呼和浩特)南下,进入太原郡,然后开始部署剿匪事宜,张开虽然被剿灭了,但是他引起的骚乱,在山西地区还是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很多吃不上饭的平民老百姓,选择当土匪。 人在吃不上饭的时候,是最容走极端的,反正不管干什么,我能吃上口饭就行,土匪无疑是当下最热门的行业。 一个村的联合起来,抢另一个村的,几个村的联合起来,抢隔壁县的,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面对这种情况,除了杀人,没有第二个选择,安抚?不存在的,安抚需要粮食,你哪来的粮食安抚呢? 隋末人口锐减,大兴土木是最直接的因素,大部分人不是死于战争,而是死于饥饿。 裴淑英一路上,遇到不少逃难的饥民,她都会送一些粮食给这些人。 随着送出去的越多,越来越多的流民闻讯赶来,于官道两旁簇拥着秦王妃的车队,期盼着能领到一些口粮。 车队往前走,老百姓在两旁跟着,望眼欲穿。 “裴忠,你过来一下,”裴淑英掀开车帘一角,朝外面喊了一声。 做为裴淑英亲卫队长的裴忠赶忙策骑靠近,道:“王妃有什么吩咐?” “我们的粮食还有多少?”裴淑英问道。 裴忠道:“不多了,王妃一路施舍太多,现在粮食,勉强够我们抵达晋阳。” “勉强够,也是够,那就再拨出一点来,给这些灾民吧,”裴淑英道。 裴忠顿时皱眉:“灾民太多了,我看这架势,恐有上千人了,这么多张嘴,就算您发善心,也只能救得一时。” “我不想说第二遍,每人领三斤,让他们走吧,”裴淑英放下车帘。 一个人三斤粮食,一千人就是三千斤,基本是裴淑英辎重的一半了。 裴忠知道自己主母是什么性格,也就不再劝说,拨出三百人专门用来发放粮食,剩下的继续护送车队前进。 他不担心王妃没有吃的,一路上所遇郡县,都是就食的去处,王妃是奉旨前往晋阳,如果缺粮,各地衙门必须保障供应。 萧摩诃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策马过来马车旁边,笑道: “这些灾民领到粮食之后,恐会被周边匪盗所劫,甚至是他们之间互相争抢,您的一片善心也会付之东流,王妃其实大可不必这么做。” 车厢内,裴淑英的声音传出来道:“这才刚出河东,已是遍地饥民,匪盗猖獗,萧将军在任上都干了些什么呢?” 萧摩诃顿时语塞,他是河东府骠骑将军,只要河东没有匪盗就行了,眼下已经在绛郡,关他什么事呢? 裴淑英继续道:“我不需要这么多人护送,萧将军如果有心,就调拨出一些兵马,将附近的盗匪清理清理,你的心里只在意河东百姓,但是秦王在意的是天下黎民,我的话如果还管用,你这便去做吧。” 萧摩诃无话可说,领命下去吩咐去了。 他手下的精锐,是由匪盗与河东军府的卫士组建而成,因为是匪盗,所有不懂领兵,真正的将领,都是世家出身,其中以河东裴氏居多。 这是李靖当年故意安排的,因为萧摩诃的麾下,是杨铭真正的部曲,最精锐的部队,不可能交给萧摩诃一个人。 裴氏子弟的加入,就是为了制约萧摩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句话是用来哄人的,真正的掌权者,几乎不会信任任何人。 从绛郡开始,秦王妃用自己的口粮施舍百姓的事迹,就这么渐渐的传播开来,以至于沿途百姓纷纷自发的护送车队北上。 ....... 宇文述派出了左翊卫最精锐的一万五千骑军率先进入河北,然后直插河间郡。 乔钟葵从南边北上,打河间县,叛军贺若弥收到消息后,率领麾下残部弃城往北逃窜,他又一次运气不好,直接撞上了大隋精锐中的精锐。 只看旗帜,贺若弥连逃的心思都没有了,下马请求投降,结果可想而知,全员被斩,首级被绑成了一串,挂在了河间县的城门上。 紧接着,左翊卫将军阴世师继续率领大军,直奔渤海郡,帮助鱼俱罗消灭高应年部。 当他抵达的时候,渤海的战事已经结束,高应年在鱼俱罗和张须陀的南北夹击之下,于饶安县大败一场,最终在阳信县一带的村庄,主力被全歼,高应年自尽,斛律善业投降被杀。 至此,河北最大的一场叛乱就此终结,但是各地的骚乱,还远远没有结束。 】 阳信县,高杵在得知高应年兵败自尽,朝廷大军兵临城下之后,便来到了县衙后院,关押高盛道的地方。 他亲自开锁,推开房门。 只看到高杵一个人,而且神情落寞,浑身是血,高盛道心中犯疑,问道: “是张须陀杀来了?” 高杵点了点头,在门槛边的石墩上坐下,望向天空,苦笑道: “早些时候,我就劝过高应年,眼下还不时候,隋廷还没有烂透,起兵不是时机,他不听我的,反而相信高句丽会从海上支援渤海,呵呵,可笑啊可笑。” “外族不可与谋,那个高应年还是太年轻了,”高盛道也来到门外,在另一边坐下。 高杵道:“大隋终归还是要大乱的,可惜我等不到那一天了,独孤公天下称贤,终究也是劝不住一个好大喜功的暴君,高句丽经此一遭,必被杨广惦记,北征辽东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届时我河北百姓,又要遭逢大难,兄为柱国之子,盼将来能为我河北百姓,说上几句话。” 说着,高杵起身,朝着高盛道深深一揖。 高盛道也赶忙起身,揖手道:“义不容辞。” 说着,高盛道好奇道:“贤弟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妻子儿女,我已送他们上路,免得受隋军践踏侮辱,”高杵面无表情道:“城破在即,请兄暂时返回室内。” “贤弟这是何苦由来?”高盛道仰天长叹,片刻后,勐的转身回屋。 高杵再次将门锁上,然后前往县衙前院。 阳信县的守城士兵,已经大开城门投降,迎朝廷大军入城。 鱼俱罗一马当先,带着一队骑兵赶往县衙方向。 密集的马蹄声由街道尽头传来,高杵将县衙的两扇大门推开,然后独自一人立于前方, “河北高杵在此!昏君广贼,不得好死!” 一骑勐然冲上台阶,一刀挥下,高杵脖子瞬间被砍断一半,鲜血喷涌而出,尸体摇摇晃晃,片刻后仰天栽倒。 那名骑兵迅速下马,用刀一点一点的将高杵的脑袋割了下来,高举道: “贼首伏诛,阳信太平。” “阳信太平,贼首伏诛,”这样的声音迅速在大街小巷开始传播。 高盛道自然被放了出来,与他一样有运气的,还有崔弘峻,这个人也没死,区别在于,高杵无心杀高盛道,但是崔弘峻是被史怀义从叛军里救出来的。 当天傍晚,几路大军的主将在县衙大堂碰面。 级别最高的还是鱼俱罗,因为他是杨铭授命的行军总管。 “渤海剩下的事情,还要仰仗高太守了,遭此一难,地方不稳,还需太守安抚,”鱼俱罗坐在主位上,客气笑道。 高盛道,那可是高颎的长子,虽然他爹眼下没了爵位,他以后也没爵可袭,但也没有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高杵与我是至交好友,因一时湖涂,受贼人蛊惑,希望总管能准高某,安葬他的家卷,”高盛道暗然道。 阴世师顿时皱眉道:“不妥吧?高杵为贼首,犯的又是谋逆大罪,家卷虽死,然应烹煮其肉,予城内百姓分食,安葬?他们也配入土?” 高盛道没有反驳,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不好过关。 “我这里没什么意见,”史怀义笑道:“贼首伏诛,大事已定,几具尸体嘛,没有人会在乎的。” 他爹史万岁,和高盛道的爹,那都是秦王党,所以他自然要帮着说话。 张须陀也点头道:“眼下的渤海需要安抚,高杵原为渤海郡丞,爱惜任下百姓,素有廉名,此时不宜再有激烈手段,以免刺激百姓。” “你们随便吧,平叛的事情,我只是帮忙,将来上面也不是找我问话,诸位觉得可以交代,那就请便,”阴世师笑道。 这下子难题到了鱼俱罗这边,毕竟他是做主的,将来这件事要是被人揪出来做文章,首先就得算到他头上。 “其实不妥,”鱼俱罗看向高盛道:“谋逆是要夷三族的,高杵的亲卷,如今已经在搜捕,抓到后也都会被剐死,其妻儿尸体,不可擅做处理,高太守还需明白。” 高盛道叹息一声,无话可说。 然后就在半夜,鱼俱罗找上门来,告诉高盛道,高杵妻儿的尸体已经被他调包,现在可以派人接手,将尸体找个地方葬了,但不能立碑。 “城里遭此大难,尸骸遍地,找个顶替的不难,”鱼俱罗在屋内,独自面对高盛道,笑道: “日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不方便帮你,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高盛道感激道:“多谢总管大义。”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以后说不定还要多多仰仗贤弟,”鱼俱罗笑道。 三七三章 伴君如伴虎 “很意外,都过去这么久,魏征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过问,”杜淹找到杨铭,汇报道:“我一直在让人盯着韦晏,可是他毫无反应,难道韦家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韦晏,是韦彤的弟弟,杜如晦妻子的三叔,任刑部司门郎。 杨铭皱眉不语,按理说应该有反应才对,敢同时辱骂两个亲王的人,以后可遇不到了,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肯把握住吗? 半晌后,杨铭觉得自己这次突然让杜淹复职,有些太过明显,也许是露馅了。 “你继续盯着,记住,不准任何人将魏征提走,也不要让刑部再审了。” “臣明白,”杜淹告辞离开。 然后,杨铭拿着刑部提审魏征的供词,又看了一遍,哭笑不得。 这小子也许是觉得死定了,什么话都敢骂,这样的供词如果让老爹知道,魏征必死无疑,因为你这么一骂,等于是侧面讽刺皇帝教子无方,教出来两个混蛋。 翌日朝会, 杨铭故意在期间,提及魏征的事情,然后询问众臣,这个人该怎么处置。 韦津直接道:“辱骂亲王,大逆不道,应该千刀万剐。” 好家伙,真没上套啊,杨铭笑道:“本王处置并不合适,毕竟人家骂的是我,我杀人的话,有徇私仇之嫌。” 嘿嘿,你果然不愿意杀人,韦津继续将军道:“这种小民不劳秦王大驾,刑部递交大理寺,可直接判死,这种人留着,都是浪费饭食。” “不能杀人!”御史台黄凤麟起身道:“事情在十天前已经呈报陛下,需等陛下降旨,方可定夺。” 韦津一愣,好家伙,你们御史台这帮人嘴巴可真快,这种小事都给呈报上去了? 杨铭也是一愣,这下好了,魏征的小命悬了。 御史台,他管不了,人家这个部门,只服务于皇帝一人。 黄凤麟并不知道魏征的事情是杨铭在捣鬼,否则的话,他会提前一步告知。 这下子韦津没什么好说的了,事情捅到皇帝那里,也就轮不到他提意见了。 “陛下应该快到晋阳了,”观王杨雄岔开话题道:“宇文述亲自率兵去了河北,那么叛军很快就会被剿灭,运河也就成了,今年这一年虽然不好熬,但咱们也算勉强熬过去了,那么明年开始,河北是不是应该有些安民政策落地?” “观王柱国也,”杨铭点头道:“河北经此一难,免除赋税势在必行,大家都各抒己见,咱们一起拟个奏疏,派人送往晋阳宫,上呈陛下。” 这个提议倒是没有人反对,毕竟大家也都清楚,河北这次是惨大发了,征调民夫最多,征粮最多,造反最多,不敢说生灵涂炭,那也是百业凋零,水深火热。 生灵涂炭这四个字,不要命的才敢说出口。 眼下的河北,确实需要一副补药,好固本养身。 运河一成,按照杨广的节奏,第一次攻打高句丽,应该就要提上日程了。 杨铭这一次必须硬顶,去打乱老爹的节奏,最少都得拖三五年,而且将来就算对高句丽用兵,也不能从河北征调了。 你不能让你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去扛钢管,也不能让一个年轻人七十二小时加班,会死人的。 至于高句丽,是不得不打,历史上杨广三征高句丽,也不都是为了面子,是因为这个地方很重要。 中原王朝自古以来,都不允许北方的少数民族政权坐大,因为他们一旦坐大,就会打中原的主意,一直都是如此,从未改变。 如今启民在大隋的扶持下,已经于北方坐大,那么东北方向,就不能再出现一个势力庞大的政权。 高句丽的问题比较复杂。 北魏时期,高句丽趁着中原内乱,进一步坐大, 连年征战之下,北面的靺鞨(黑龙江吉林东部,东至日本海,包括海参威)、室韦(黑龙江吉林西部,内蒙古东部),都成为了高句丽的附庸国。 西边的契丹,奚,也开始给高句丽上贡,这样一来,高句丽腾出功夫,不断的对南边的新罗、百济(棒子)用兵,意图统一朝鲜半岛。 也就是在这个关键时期,北周顺利统一北方,然后杨坚篡周,原本臣服于高句丽的契丹、奚、室韦等部,开始派出使臣,交好大隋,高句丽的形势瞬间窘迫。 不得已之下,当时的高句丽王高阳成也派出使者交好大隋,接受杨坚的册封,被封为平原王大将军,辽东郡公,而他背地里,又派出使臣交好南陈,又被陈朝封为平原王宁东将军。 直到大隋顺利灭陈,统一天下,高阳成吓坏了,赶忙迁都长安城(平壤)。 是的,高句丽的首都也叫长安城。 大隋的崛起,直接影响到了高句丽的战略方针,当时的东北亚一带,因为历史传承原因,只有高句丽是正儿八经封建王朝,政治文化经济制度,农耕冶炼技术,与中原无异,只是稍显落后。 而且地理条件,对大隋不利,先有辽西走廊,可以威胁河北,还可从渤海登胶东半岛,直接威胁山东。 如果大隋和突厥翻脸,高句丽必然犯境,届时便是两面受敌的不利局面。 而中原抵御塞外,构筑有长城这条完整防线,但是对高句丽,没有,最扛打的只有临渝关,而且也扛不了多久。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杨坚、杨广、李世民,李治先后对高句丽用兵。 甚至李世民还说过一句:今天下大定,唯辽东未宾,朕故自取之,不遗后世忧也。 可见这个地方,不能不打。 ....... 裴淑英在晋阳等了七天之后,皇帝杨广终于来了。 他一到晋阳,就觉得晋阳宫太小,想要重建,幸好众臣纷纷反对,杨广迫于当下实在没钱,暂时作罢。 晋阳宫,原为东魏所建,开皇九年,就被扩建一次,十六年,又增设仓城,面积不算小了,但杨广还是看不上。 既然带个“宫”字,那就不是别人能住的地方,京师大兴宫,洛阳紫微宫,扬州江都宫,外加晋阳宫,这都是皇帝住的,里面的宦官奴婢,地方官根本管不了。 河北叛乱平定的消息,已经急递至晋阳,杨广大为开心,当晚便在晋阳宫设宴。 】 裴淑英做为正一品外命妇,带着从一品的荥阳王杨瑾,身穿礼服,被接入宫中,朝见皇帝。 “让朕的孙子上前来,”杨广笑道。 裴淑英将儿子交给高野,随后由高野领至皇帝面前。 杨广从袖中伸出双手,捏了捏杨瑾的脸蛋,皱眉道: “如何瘦成这样?” 裴淑英赶忙跪下:“儿媳有罪。” 杨广顿时皱眉,转而看向裴矩,裴矩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意思是我不知道啊? “起来说话,不论多大的罪过,看在杨瑾的份上,朕都不会怪罪你,”杨广沉声道。 这时候,太原通守于仲文赶忙站出来,行礼道: “启禀陛下,王妃北上途中,接济难民多达数千人,以至自身口粮耗罄,是臣接引失职。” 坐在底下的杨约顿时皱眉,下意识的看向杨玄感,杨玄感撇了撇嘴。 “原来如此,”杨广沉声道:“秦王妃路经郡县,一应主官,罚俸一年。” 他是只字不提难民的事情,转而看向孙子,道:“去找你的兄长去,近几日就呆在朕的身边,朕总不能让自己的孙子吃不饱饭。” 这话一出,好家伙,几百位大臣纷纷起身请罪。 杨广冷哼一声,语气愠怒道:“朕的儿媳,孙子,能秉持朕意,克勤克俭,尔等当效行之。” “臣等羞愧!”众臣赶忙附和。 随后,杨瑾被带到了杨瑞身边,兄弟俩手牵手,老老实实的坐下。 裴矩微笑着看向女儿,说道:“哪来的那么多饥民,不过是王妃一路施舍,引来的好事百姓而已。” 他这是要挑事了,运河即将完工,算总账的时候到了,不过裴矩只想点到为止。 裴淑英仍然跪在地上,脸色暗然,朝杨广道: “儿媳亲眼所见,沿途饥民瘦若干柴,幼童举步维艰,流民所过,果腹之物惟有草茎树皮,易子而食之惨象,比比皆是,儿媳是陛下的儿媳,自当秉承陛下爱民之德,救济百姓于水火。” 杨广面无表情,呼吸逐渐凝重。 虞世基直接开口道:“王妃这套说辞,是有人授意的吧?荣国公奉陛下之命,先一步抵达晋阳,怎么就没见过流民饥民呢?” 裴淑英抬头直视对方:“你的意思,我在欺君?” “不是不是,”虞世基道:“臣只是疑惑,您本来在大兴,初到山西并不熟悉当地情形,是谁教王妃这么说的?” 裴淑英冷笑一声,道:“如果我是被人指使,那也是苍天,皇帝,以及我大隋的祖宗基业,社稷江山,天下万兆黎民。” 说罢,裴淑英朝着杨广拜倒。 大殿内瞬间安静,很多人都意识到,秦、齐二王的决战就要拉开帷幕了。 “张衡、杨达,韦贞,还有一个薛道衡,”杨广沉声道。 四人赶忙出列,心知这是要背锅了,一个御史大夫,一个司隶大夫,两个门下省黄门侍郎,都是正三品上。 杨广继续道:“山西到底有没有饥民,有多少,你们一点都不知道?” 我们知道,我们也告诉你了,您放心,这个锅我们知道怎么背, 张衡率先道: “各路消息出入太大,臣这里一时间也无法验证,真伪难辨,所以才没有呈奏陛下,是臣失职。” “那就查清楚!”杨广怒道:“朕的儿媳总不会诓朕,山西百姓皆为朕的子民,谁让朕的子民饿死,谁就去死。” 四人连忙应声,好家伙,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三七四章 何为大雅 河北叛乱平定,运河即将完工,这是两件好事,原本一场君臣共欢的宴会,如今因为裴淑英的原因,气氛瞬间诡异起来。 杨约突然起身,站出来跪倒在大殿中央,说道: “河北之乱,起于运河征调无度,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百业凋敝,臣以为,河北的事情,要彻查。” 裴矩顿时皱眉,他觉得眼下还不是时候,皇帝还没走运河,如果运河修的漂亮让陛下满意,杨暕至少在皇帝抵达洛阳之前,都是动不了的。 而皇帝也不可能在除了京师和洛阳以外的地方,论罪河北,因为不安全。 果然,杨广脸现不满道:“怎么彻查?查谁?你是在说,朕不该修这条运河?” 杨约一愣,瞬间冒出冷汗,完蛋,时机没有把握好,于是他赶忙找补道: “臣不敢,兴建运河乃我大隋千年大计,绝无丝毫不妥,就是有些地方官员,失察于民,以至于辖下闹了民灾,而且不能及时补救,以至于叛军坐大,这些人,是应该问罪的。” 很显然,他不能冲着杨暕去了,否则今晚倒霉的会是他。 “杨中书所指的这些地方官员,算不算河间太守杨万石呢?”来护儿笑呵呵道。 尼玛啊.......杨约硬着头皮道:“当然算。” 来护儿笑道:“常闻杨中书乃公正之人,今日可见一斑。” 这时候,裴矩给北巡路上的皇帝新进宠臣裴虔通使了个眼色,后者赶忙道: “杨万石恪尽职守,在长芦县大败叛军,虽有失城之责,然其部署得当,最终得以击溃叛军,其实是有功的。” 裴虔通,是历史上和宇文化及一起弑君的那个,眼下品级不高,正七品,但人家是晋王府老人,虽然现在只是武散官八尉中的宣惠尉,但人家干的和千牛备身差不多。 他是正经的河东裴氏出身,裴矩就是他的老大。 虞世基忍不住道:“他私自调动运河军府,导致民夫骚乱,工程延误,这不是罪?” 杨玄感怒道:“贼兵已经攻破河间县,百姓惨遭涂炭,杨万石不去运河借兵,难不成拿脑袋去平叛?” “运河的调兵权,只有齐王、十六卫、兵部和运河大监,不论何种情况,杨万石私自调兵,已经是违旨了,”兵部侍郎斛斯政道。 斛斯政的妈,是韦总的长女,韦圆成的亲大姐。 杨玄感瞪眼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杨万石眼睁睁看着叛军肆虐一方,然后他什么都不要做?” “他本来就没有做什么,”斛斯政道:“兵部这边的奏报上写的明明白白,他调动军府精锐,都没能全歼叛军,贼首逃窜之后,他退回长芦县,一直等到乔钟葵带兵赶到,阴世师阵前斩贼,河间之乱才算镇压,杨中书刚才也说了,河北要问罪的官员当中,必有杨万石,杨尚书是觉得您的叔父,说的不对?” 杨玄感还想反驳,但是大殿中央的杨约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于是拂袖坐下,冷哼连连。 杨约算是看出来了,没有杨铭在场,他们老杨家就是单打独斗,裴矩还算义气,让裴虔通帮着顶了一次。 很显然,人家裴矩不打算下场,那么今晚就没有必要再争了。 于是他朝杨广行礼道:“杨万石确实有罪,臣请革去其太守一职。” “准了,”杨广澹澹道。 杨约一愣,你还真答应了啊?今晚真是倒霉透顶,本想着出来搞齐王,结果把自己人给搞了。 罢了罢了,一个太守而已,不干就不干,反正那地方也危险,不是人呆的。 杨广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先是自己的儿媳出来找事,又冒出一个没眼力的杨约,他现在已经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免得再冒出一个。 正如裴矩的猜测一样,杨广不会在京师洛阳以外的地方,让大臣们针对河北的事情有过多商讨。 这件事,牵扯太大,牵扯到后继之君,所以杨广必须谨慎处理。 你敢在晋阳论罪老二,老二就敢在洛阳就地造反。 皇帝带着皇后以及一众嫔妃郡王,离开了宴会,接下来的晚宴,由苏威裴矩主持。 回到寝宫的杨广,将御史大夫张衡召来,然后问道; “那个骂朕儿子的人,是秦王扔给刑部的?” 张衡点头道:“事情都查清楚了,此人乃河东名士王通的门生,荥阳王眼下也拜入了王通门下,秦王是去探视二殿下期间,被骂的。” 杨广点了点头:“朕记得这个人,此人主张三教可一,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于其昌明王道的主张,实在是笑话,这种人拿来做事情,可谓百无一用。” 张衡笑道:“一介儒生罢了,既不懂朝局,亦不知天下形势,难登大雅。” “何为大雅?你就懂了吗?”杨广道。 张衡赶忙道:“臣德薄才疏,自然也是不懂的。” “你当然不懂,”杨广笑道:“这个人,是裴矩亲自写信,请入京师给朕的孙子做老师的,裴矩的眼光,你远远不如。” “臣不如右仆射,远甚,”张衡。 杨广笑道:“但你比他忠心,这一点朕是知道的。” “臣惟有忠心可鉴,”张衡道。 杨广点头道:“传信京师那边,骂朕儿子的这个人,不要动,好吃好喝养着,等朕回了京师,再作决断。” “臣明白,陛下放心,”张衡点头道。 ........ 皇帝离开宴会之后,大家也都放松下来,刚才的事情也没有人再提了。 杨约端了杯酒,主动朝着裴矩走了过来,裴矩见状,连忙挪了挪屁股,示意杨约坐在他身边。 “敬裴公一杯,”杨约举杯笑道,他这是感谢人家刚才出手帮忙。 所有姓裴的,做任何事情,都可以认为是裴矩指使,所以杨约没必要去感谢一个低了自己好几品的裴虔通。 裴矩笑道:“今年的秋粮,就要丰收了,届时粮仓丰盈,河北之难自解,今年也就熬过去了。” 杨约也是个老狐狸,心知裴矩是在暗示他,收拾杨暕的时机,是在年尾,也就是今年的赋税都收上来之后。 秋收到百姓缴纳赋税,中间有好几个月时间,今年的粮食,势必是要用来补窟窿的。 这个窟窿谁补?当然是杨暕,因为粮食是他借的。 如果那个时候再把杨暕拖下去,那么朝廷甚至可以赖了这笔帐,谁借的你找谁要去。 杨约突然间觉得,自己远远不是裴矩的对手,那么茵绛复位的事情,恐怕无比艰难。 等到杨暕下台的那一天,就是他们弘农杨与河东裴,正面对决的时候。 “阿云仁义啊,有如此善心,实属难得,就是苦了二殿下,”杨约笑道。 裴矩叹气道:“笨直罢了,他娘走的早,我又宠溺太过,以至于阿云的性子既蠢且直,容易惹人,多亏了王妃包容。” 他仍将杨茵绛称为王妃。 杨约颇为满意,笑道:“茵绛的脾气更差,我见了都觉头疼,好在世子温润,乃天生长者。” 天生长者这四个字,是杨坚当年形容杨昭的。 杨约此时借用,也是意有所指,我家茵绛虽然暂时处在下风,但是我们还有世子这张王牌呢,希望你知难而退。 裴矩点头赞同道:“世子之德,不可多得,秦王有福啊。” 你知道就好,接着,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之后,杨约告辞离开,转头去了高颎那里。 在他看来,将来很有可能要和裴矩翻脸,那么高颎就必须拉拢,因为杨约知道高颎在杨铭心里的地位,而高颎对苏威牛弘,有着直接的影响力。 “此番北巡,一路辛苦,您老都晒黑了,”杨约笑道。 高颎这个人是很直白的,凑过去小声道:“凡事回了洛阳再说,最好是在京师。” 杨约顿时大喜,还是老高你靠得住啊,裴老狗都特么快反水了。 “渤海非久留之地,这次回去,您老还是让盛道回来吧,”杨约道:“这一次也是盛道吉人天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犬子迂腐,难堪大用,确实不宜外任地方,”高颎叹息道:“世人之难,莫过于后继无人。” “您老这话就偏颇了,”杨约拿出看家本事,拍马屁道:“盛道为任一方,百姓称贤,贼首高杵尚且不忍加害,可知盛道厚德载物,使人心悦诚服。” 他有个屁的厚德,高颎岔开话题道:“那个叫魏征的人,你听说了没有。” “当然知道,”杨约赶忙压低声音:“秦王此招绝妙。” 高颎笑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今晚还要唐突呢?时机在哪,人家秦王其实已经告诉你了。” 杨约一愣,顿时苦笑摇头:“是我愚笨了。” 他听懂了高颎的意思,决战在京师,决战在魏征。 高颎最后提醒道:“不要打这个人的主意,也不要派任何人接近他,这个人眼下,谁都不能碰。” 杨约浑身一震,算是彻底服了高颎了。 因为他确实打算偷偷派人,将河北具体情形,想办法让这个魏征都知道,这样一来,将来魏征捅刀的时候,也会有所依据。 毕竟这个人一直在京师,河北的情况所知有限。 但眼下高颎看穿他的心意,提醒他这个人不能碰,杨约就绝对不敢碰了。 因为他猜到为什么不能碰,皇帝盯上了........ 三七五章 一时情不自禁 京师,秦王官署。 房玄龄率先道;“工部上次得到的奏报,说运河会在九月下旬完工,现在已经是九月二十三,看样子收尾在即,那么我们这边,也该收尾了。” 杨铭坐在主位上,点头道:“这段时间以来,河北所有奏报,包括地方官员的行政官文,以及私人信件,全部整理起来,到时候我会直接呈给陛下。” 这些卷宗汇总在一起,可谓堆积如山,都是杨暕的累累罪状,既是杨暕的催命符,也是河北逢此大难之后的最强反击。 河北十八个郡,告状的郡守有十一个,河北之乱,死了五个县令。 杨铭这边,无法得到今年河北伤亡的准确数字,只能依靠地方官员的奏报来推算。 真正的数字,这些个郡守是不会说实话的,死的太多,他们也难辞其咎,但是就目前看来,可以大致推断出一个数字。 】 运河死亡人数,民部报上来的是十一万,这简直就是扯澹,从多方消息来源判断,运河死亡人数,应该在三十万至四十万之间。 那么地方百姓因粮荒、战乱而导致的死亡人数,大致为二十万至三十万之间。 取中来看,河北今年至少死了六十万人,这还不算山西河南的。 不得不说,华夏民族太坚韧了,承压能力太强悍,死了六十多万人,才冒出来一个不上档次的高应年。 难道想要等到窦建德,还得死更多的人? 杜如晦道:“殿下是不是应该派司隶台的人去河北,负责巡察具体伤亡人数?民部明目张胆作假,实在可恶。” 杨铭摇头道:“这件事情是不好查的,就算要查,也不是眼下,现在你让司隶台的人下去,他们都不敢去,追究事实,下面有人会让他们死,不追究,朝廷也不会放过他们,这份差事需要更大的巡查使,而不是那些司隶别驾。” 杜如晦皱眉道:“若是就这么拖下去,势必有人会掩盖真相,届时恐怕想查也查不清楚了。” “万事不由人,”杨铭笑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要顾及当下形势,一切等到陛下回来再说吧。” 房玄龄接着道:“殿下前段时间与众臣商议的免除河北三年赋税,是不是应该再添加一些额外补助,只是免税的话,恐怕不能解决问题。” “只是免税,都未必能通过,”杨铭道:“陛下免除扬州赋税,是居于形势判断,有了通济渠,南方货物源源不断的抵达洛阳,再销往各地,这个亏空江南是可以以贸易补上的,但是免除河北赋税,没有可以找补的地方,所以将会异常困难。” “免税都难?”房玄龄瞠目结舌:“河北若没有有效的安抚政策出台,未来三五年百姓何其之艰?” 杨铭点头道:“所以我们要另想它法。” 众人顿时颓然。 他们本来还想着除了免税三年之外,还能有些其他方法安抚河北,眼下听杨铭这么一说,似乎免税的可能性都不大。 杨铭也是无可奈何,他不想给河北百姓免税吗?当然想,但他也知道,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出于大局考虑,眼下的大隋,已经有旧扬州总管辖下四十四州免税,河北再免的话,未来三年国库就收不上钱。 各地一旦有天灾人祸,国库就拨不出钱来赈灾,而且南北这条运河,本来就是欠着帐在修,来年还要还债,这个时候免除河北赋税,杨广未必会同意。 那么河北百姓肯定还是需要安抚,所以只能在世家身上打主意。 如今免除奴婢部曲授田的政策,只在江南数郡,河北、山西、山东、河南施行,长江上游的蜀地以及赋税重地荆州,可是还没有落地呢。 这两个地方如果也能施行,足以补给河北。 至于西南和岭南,姑且也可以试一试,如果当地反应太大的话,就需及时收回,毕竟这两个地方造反是家常便饭。 主要因为这个政策,杨广是支持的。 反正杨铭现在是明白了,硬跟老爹对着干,必然吃不了兜着走,只能是尽量顺着来。 会议还没有结束,徐景进来通报,说是长公主希望杨铭今日得闲了,可以去她那里一趟。 眼下的议事,倒也没什么需要自己点头的事情,况且杨铭知道杨丽华不会无缘无故找他,于是便直接动身离开了官署。 半道上,杨铭撞上了陈淑仪的车队。 好家伙,可算是见到你了,于是杨铭立即令陈淑仪上车,直接道: “你还知道回家啊?” 陈淑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撒娇般的往杨铭身上凑,杨铭羊装生气的一次次将她推开。 “祖母年老,身子又不好,我做为嫡亲孙女,总得服侍膝下吧?” 你不用担心人家,人家还有好多年活头呢,杨铭冷哼道: “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在你这好像并不适用,一把年纪了不知相夫育子,老是往娘家跑,成何体统?” 陈淑仪吐了吐舌头,笑道:“好啦好啦,知道了,这次回去,保准不出门了还不行吗?” “这么久以来,你都在那边干什么?”杨铭皱眉问道。 陈淑仪耸了耸肩,叹息道:“还不是族内的一些琐事,如今家族里的叔伯子弟,都来找我帮忙,如果他们去王府找我,传出去会给你惹麻烦,所以干脆留在祖母那里,这样一来商谈事情也方便一些。” 眼下的陈家子弟,已经将希望都寄托在三个女人身上,修容夫人陈霂,充仪夫人陈婤,还有秦王嫔陈淑仪。 前两个他们见不到,所以只能寄希望于第三个,类似于兰陵萧家都指望萧皇后,但又不是谁都能见到萧皇后。 “不是大多都已经安排了吗?”杨铭问道。 陈淑仪道:“有些心气高的,不满足于现状,希望能往上面再升一升,我知道自己没这个没事,但我还是要出面吊着他们才行。” 好家伙,你也玩上权术了?杨铭目瞪口呆。 陈淑仪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好了好了,你忙正事去吧,晚上再来找我。” “走吧走吧,”杨铭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陈淑仪嬉皮笑脸的凑过来在他脸颊上轻轻一点,随后一阵香风般下了马车。 长公主府。 杨丽华最近的心情非常不错,因为李静训的咳喘之症彻底好了。 杨铭也知道,自己这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完全凭运气,但至少是阻止了杨丽华继续带着李小孩四处乱窜。 关中人就老老实实呆在关中,只有关中的水土才能养你。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 杨铭来了之后,杨丽华直接遣退其她人,上下打量了杨铭一遍后,笑道: “年轻就是好啊,那日在静照庵闹出那么大动静,事后,我还去那座木屋瞧了瞧,啧啧.......床板竟然都折了,厉害厉害。” 杨铭一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哪能想到杨丽华会跟他说这种事。 咱俩可是姑侄,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说了吧? 杨丽花哈哈一笑,继续打趣道:“你走后,那里面不少尼姑都闻着腥味去了菜园子,你啊你,做事也不分地方。” “一时情不自禁,”杨铭厚脸皮道。 杨丽花顿时花枝乱颤,半晌后,她喘气笑道: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谈正事,河北之乱结束,你的机会就来了,但是眼下有个问题,你必须提前解决。” 杨铭好奇道:“什么问题?” “谁是正妻?”杨丽华一改方才的语态,凝重道:“茵将必须及早复位,否则后果难料,裴矩是不会罢休的,届时你入主东宫,太子妃之位一旦确立,就很难再更改,眼下不把这个问题解决,杨裴之争,就在眼前。” 杨铭叹息声:“没有合适的机会啊,当初也争了,但是父皇似乎不为所动,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当然是制衡杨家,”杨丽华道: “你父皇继位储君,杨家出了很大的力气,自然也知道很多秘辛,如今杨素过世,压制杨家已经是势在必行,可是眼下的朝堂,能帮你父皇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裴矩。” 说罢,杨丽华继续道:“苏威圆滑,不愿意做这种事情,牛弘又没有那个本事,高颎不受重用,指望宇文述,他能斗过杨家?所以啊,你父皇明知此举会给你招惹麻烦,但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杨铭皱眉道:“难道只有裴矩,才能压制杨氏?” “不,你应该这么想,”杨丽华道:“只有杨氏才能压制裴矩,这俩家就像秤盘的两边,谁翘起来,就得让它下去点。” “可我偏偏就是娶了这俩家的闺女,”杨铭苦恼道。 杨丽华笑道:“有得便有失嘛,你能得到这两家的全力支持,自然就应该担起这两家对你的牵累,眼下杨素一死,裴矩坐大,这不是好事情,杨约擅阴谋,难登堂入室,所以我这里有一个法子,你可以考虑一下。” “什么法子?”杨铭问道。 杨丽华道:“如今秤盘这边的裴矩已经翘起来了,被封尚书右仆射,所以杨家这边,你得帮衬一下,洛川县公杨文思,是个大才,高祖皇帝时,便已经是功勋累累,六部尚书,可以有他一个位置,这个事情上面,我可以帮忙。” 在杨丽华眼中,发妻就是正妻,发妻不能废,必须复位,这个口子一开,以后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是希望杨茵绛做太子妃的,不然世子杨瑞的处境,将何其难堪? 而杨茵绛复位,既能保障杨广制衡朝堂,也可以将杨裴两家的矛盾减至最轻,如果上位的是裴淑英,杨家必然是鱼死网破。 杨铭沉吟半晌,头疼道:“我会考虑的。” 三七六章 缘分已尽 运河顺利完工,也可以说,在无比艰难的情况下,不怎么顺利的完工了。 按照杨广的六个月工期,杨暕延期了一个半月,算是很不错了,当然,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先不说民变和死人的事情,现在的杨暕,都没胆子去河北了,他怕死在那里。 河北几乎所有世家,他一股脑都给得罪了,虽然他知道后果很严重,但是没办法,不得罪你们,我就得得罪我爹。 你们跟我爹比,算个屁啊。 打你一巴掌,再给你一个枣,一贯是权谋者的惯用套路,杨暕这边也上了奏疏,奏请免除河北五年赋税。 能不能行,他不在乎,但至少得摆出一个姿态,让河北百姓知道,他齐王内心还是在为大家着想的,这就叫猫哭耗子假慈悲。 这种套路,世家肯定不会上当,我不管你怎么说,你明年得把粮食给我还上,你不还?行,咱们走着瞧。 不要以为世家是好惹的,真要把他们惹毛了,分分钟捧起一支义军,给你添堵。 洛阳,自从运河完工之后,杨暕便以陛下南归为借口,将板渚码头和洛口码头的所有船只征调北上,前往涿郡,以便皇帝乘船南下。 “眼下当务之急,是安抚河北,我们必须要比秦王快上一步,否则民心被他抢了去,于我们不利,”长史柳謇之道。 杨暕是认同这一观点的,他现在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但凡是河北出身的官员,眼下见了他都没有好脸色,可见河北对他的恨意,已至顶点。 好在河北出身的官员,真没有几个,而他们虽然不给杨暕好脸色,但杨暕也不会动他们。 现在但凡与河北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马虎处理。 杨暕点头道:“免除五年赋税,不过是个幌子,父皇那里多半不会恩准,那么我们最好能找点实在的安抚政策,还有,运河的事情想办法往阎毗身上推一推,他是营造大监,出了事不能只让我一个人扛。” “不好推啊,”祭酒李玄道说道:“这个老狐狸四月份去了涿郡,就没有离开一步,最多也就是个懈怠敷衍之罪,征调民夫和借粮食的事情,都是我们在做,想推给他,谈何容易?” 柳謇之道;“非常时期,说不得就要弃车保帅了,民部是负责征调民夫的,这个时候最好能在民部找几个顶罪的,河北这次闹的太大,陛下南归之后,肯定是要算账的。” “那就是韦福嗣和韦义节了,”功曹贺德仁道:“可是这样一来,是不是得罪韦家太狠?” 柳謇之道:“我们得提前跟人家打个招呼,想一些办法弥补一下,这两个人都是韦家的嫡出子弟,咱们把人家撸下去,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能行?” “我现在不想得罪韦家吗,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吗?”杨暕皱眉道。 柳謇之摇头道:“这次必须得有人能够分摊殿下的压力,秦王早就在等着我们了,届时必然是蓄谋已久的雷霆一击,如果不能有其他人分担,殿下这一关不好过。” 贺德仁赶忙道:“让两个姓韦的顶罪,不用咱们出面,找几个人上奏书告他们,最好再把那些地方官的罪名坐实了,比如杨万石、陈君宾、高盛道,这些人都得担罪,再加上阎毗那个老狐狸,届时殿下就会轻松很多,加上运河顺利完工,陛下应该不会太过怪罪。” “殿下最好现在就写奏疏,把阎毗先给告了,”柳謇之道:“告他身为运河大监,却在涿郡躲了快七个月,以至于咱们捉襟见肘,而齐王您是在给他擦屁股,河北一切之乱,都是因为阎毗的不作为。” “这个主意好,我可以立即写奏疏,”杨暕大喜点头。 接着,贺德仁又道:“运河的粮款,独孤家一直在催,咱们是先给他点应付一下,还是继续拖着?” “要钱没有,”杨暕顿时沉下脸道:“都特么在跟我要钱,我去哪给他们找钱去?扬州铸币场今年那几十炉的新钱,几百个人在盯着呢,一出炉就会被瓜分,他们那点小钱,还有脸要?” “还是给点吧,”柳謇之道:“独孤家我们不好得罪,以后还指望能一起做生意,现在翻脸,不合时宜。” “先生大可不必担心,”杨暕笑道:“洛阳也不是只有他们一家,其他几家也不是吃素的。” 当初杨广答应他,只要修好运河,就给他谋一好妇,杨暕怕他爹忘了,于是主动写信提起了这回事。 而这个好妇的人选,也是杨暕自己定的,他要根据自己眼下的形势,来选择与哪家联姻。 现如今,他的正妃是宇文述的女儿宇文赫敏,妾妃是崔弘峻的女儿崔令姿,那么还空着侧妃和王嫔。 侧妃,他有意河间郡公元褒的幺女元阿七,王嫔则是在长史柳謇之的牵线搭桥下,娶了太常寺少卿柳旦的幺女,柳金枝。 眼下柳金枝已经在被送往洛阳的路上。 杨暕现在学聪明了,娶媳妇不看长相,长得丑也没事,你家里有排面就行。 闺女起名金枝,那就是金枝玉叶的意思,听起来好像有点大,不合适,但是大隋不讲究这个,你儿子叫柳天霸也没人管你,就是不能叫柳广,同音都不行。 柳旦是柳述的亲叔叔,侄子闹成那个样子,人家都没事,可知河东柳氏势力之大,杨广也不敢动。 但是经过柳述那么一闹,杨广确实在刻意打压柳家,以至于现在的河东柳,在朝中几乎没有主官,大多为副职。 不要小看副职,这可是中枢副职,相当于副bu级。 柳旦当年投资的也很早,有个闺女早早嫁给了杨勇的儿子襄城王杨恪,最后跟杨恪一起死在了流放途中。 至于元褒,就有意思了,本名元孝整,是元孝矩最小的弟弟,杨勇的太子妃元珍的小叔,老元家最强横的一支。 不要以为太子妃元珍过世,人家这一家就不行了,首先我们要搞清楚,就是因为这一家太行了,所以杨坚才会给长子娶他们家的媳妇。 杨暕这都是盘算好的,现在只等老爹给他回信了,毕竟眼下的元家,不怎么将他当回事。 他自己出面的话,说不定会吃闭门羹。 将来在洛阳有了元家的帮忙,也就不用把独孤家当回事,圣后已经不在了,你们家不行了,别特么再给我得瑟。 ....... 独孤纂早就开始劝说闺女,早点回京吧,不要再呆在洛阳了,你得去找杨铭啊。 但是独孤凤儿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她是不打算回去了。 因为她知道,杨铭的那些女人,是不想看到她的,她回去只会给杨铭添乱。 在洛阳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她每天都窝在赌坊,一掷千金,玩的非常大。 刚开始,输了很多钱,独孤纂便想办法诱使自己的闺女去自家的赌坊耍去,输也输给自己,这样一来,独孤风儿的赌兴大减,又迷恋上了打猎。 打猎这玩意,一出门就是半个月,回来住不了几天,就又出去了,渐渐的,独孤凤儿结识了很多洛阳的世家子弟,狐朋狗友成群结队,各处玩乐,倒也算是逍遥快活。 她的姿色很不错,但没有哪个世家子敢打她的主意,只能是饱饱眼福而已。 其中有一个年轻人,名叫郑安饶,是金紫光禄大夫,永嘉太守郑继伯的儿子。 他和独孤凤儿的关系非常不错,与独孤凤儿的二哥独孤薪,那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在独孤薪的授意下,他每天都在劝说独孤凤儿能够早点回京。 】 “妹子啊,回去吧,女孩子家终得有个归宿,你老是呆在家里,也不是长久之计,”郊外营地,郑安饶递给独孤风儿一只烤兔子,笑呵呵道。 独孤凤儿顿时皱眉:“你要是再劝,以后游猎就不带你了。” “我也不能总陪着你出来玩耍,”郑安饶笑道:“明年有个举人的名额等着我呢,家里也都安排好了,将来多半会留在京师。” 独孤凤儿道:“嫂子也要跟着一起去吗?” “不只是你嫂子,家母,妹妹也都会跟着我一起走,”郑安饶道:“父亲远在永嘉(浙江丽水市),我再去了京师,家母谁来照顾呢?所以啊,我们家都要去京师,你将来想要再见我们,只能是在京师了。” “那你走吧,”独孤凤儿笑道:“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陪我耍的。” “独孤姐姐不想再见到我们了吗?”说这话的,是坐在郑安饶身边的一个小女孩,这是他的妹妹,今年十岁,相貌极为出众。 郑安饶这个名字,取自《妙法莲华经》中“长夜安隐,多所饶益”,他妹妹的名字,也带有极为浓重的佛教色彩。 独孤凤儿耸了耸肩:“人生路长,终有诀别的一天,你们保重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郑安饶有点动火了:“你是秦王的女人,你不去找他,呆在娘家算怎么一回事?” 独孤凤儿澹澹说道:“我与他缘分已尽,今后互寄遥思吧。” 说罢,她直接起身上马,带上弓箭,朝着树林边的旷野奔驰而去。 三七七章 三角平衡 杨文思是个很厉害的人,北周时期跟着韦孝宽参与平定尉迟迥之乱,那个时候的他跟宇文述已经差不多是一个级别了。 大隋立国之后,被杨坚封为正平郡公,他和弟弟杨文纪在大隋之所以混的风生水起,全靠杨素。 杨素的崛起,是弘农杨氏成为大隋第一门阀的关键原因,他大力扶持族人,以至于弘农杨在短暂的隋朝历史上,出了五个尚书。 杨素是尚书右仆射,叔父杨文思为民部尚书,叔父杨文纪为宗正寺卿兼门下省给事黄门侍郎,行礼部尚书事,还特么当过荆州总管,族父杨异为工部尚书,儿子杨玄感为礼部尚书。 如果再加上一个杨约,试问关中世家,谁可匹敌? 当然了,这一世因为有杨铭的存在,历史线被大大改写,杨文纪没有机会做荆州总管,仁寿四年死的,比历史上晚一年。 杨文思也没有做民部尚书,而是十一寺第二位的光禄寺卿。 杨异也死了。 所以眼下的弘农杨,确实远不如历史上那样权倾朝野。 对于杨丽华的建议,杨铭确实会认真考虑,目前为止,肯定是裴矩对自己的作用更大,如果非要选择,也肯定是会选裴矩。 但还有一个更大更大的问题,杨铭必须考虑。 那就是他的继承人问题。 如果他选择裴矩,彻底将裴淑英扶正,那么杨瑞的处境会非常难堪,那可是自己的嫡长子。 长幼有序这条规矩,不能破,尤其是杨铭将来如果能顺利继承皇位,那么他的继承人,只能是嫡长子。 就算那时候的杨瑞各方面条件都不如他的弟弟们,也只是能杨瑞,必须是杨瑞。 否则一旦废长,那可是同室操戈,骨肉相残的惨烈局面。 历史上,李世民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他以老二杀老大,逼自己的父皇退位。 结果呢?他的长子李承乾有样学样,也打算逼他退位,就因为他宠爱嫡次子李泰,让坠马导致跛足的李承乾有了危机感。 为了避免这个问题,杨铭就需要早早的培养杨瑞,将其他儿子都晾在一边,如果杨瑞真的扶不起来外加性格有极大缺陷,才能考虑废了他,以及他的生母杨茵绛。 但凡杨瑞说得过去,就不能动。 杨铭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逐渐在成为一个孤独的人,把最在乎他的杨茵绛都算计进去了。 不能否认,杨茵绛很强势,很有能力,又懂笼络人心,手腕强硬,但不能忽略的是,她同时还是一个好妻子,事事为丈夫考虑,频繁吸血娘家的好妻子。 杨铭坐在陈淑仪寝室外的门廊边,已经两个时辰了,圆月高挂,夜风轻拂,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 陈淑仪就靠在他怀里,没心没肺的她,已经睡着了。 低头望着陈淑仪的脸庞,杨铭这才将心绪收回,想那么远干什么呢?眼下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呢。 哪个家族,没有考虑过继承人的问题?谁都想避免出问题,但最后还是出问题了。 自己眼下去考虑这些,似乎真的没用,将来如何发展,谁又能知道呢? 我特么还没成为继承人呢。 杨坚已经废长立幼了,如果自己跨过杨暕,成为储君,也是废长立幼,这都已经两个活生生的例子了,将来的大隋,不会都走这个路子吧? 杨铭一阵头疼,干脆抱起陈淑仪返回了寝室,安抚对方睡下之后,他直接回了自己的寝院。 刚一进屋,杨茵绛便被惊醒,知道是丈夫回来之后,她赶忙下榻,睡眼惺忪的亲自为杨铭宽衣。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杨茵绛又让侍女端来一盆热水,给杨铭洗脚。 杨铭笑道:“想起了一些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情?”杨茵绛蹲在地上,迷湖问道。 杨铭道:“我打算帮杨文思往上面走一走,最好是去尚书省,可是眼下的尚书省,没有适合他的位置,所以我们要等一等,以后但有机会,先把他弄上去,你有空了跟族里打个招呼,让他们有个心里准备。” 杨茵绛渐渐清醒,沉吟一阵后,点头道:“他的年纪是大了点,但能力也大,一部尚书都是可以胜任的,对了,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我在想怎么能让你复位,”杨铭笑道:“将来再争的时候,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 杨茵绛瞬间一脸委屈,低头道: “我自己是无所谓的,虽然被废,但是在家里一切照旧,并无区别,但是瑞儿怎么办?母以子贵,子以母贵,我若名分不正,瑞儿又该如何自处?还有琦儿。” 杨铭点头道:“我会想办法的,但是你不要因此嫉恨阿云,这一切都是父皇制衡朝堂的手段,只是你们两家不幸,成为了棋子。” “我不担心阿云,我担心的只有裴矩,”杨茵绛叹道:“父皇这次真是把我害惨了,与裴家本来好好的,现在闹得两家貌合神离,嫌隙一有,将来想要挽回可不容易。” “我又何尝不为此苦恼,”杨铭叹道:“慢慢来吧。” 说罢,杨铭抬起脚,任由妻子给他擦干,然后钻进被窝,抱着杨茵绛睡着了。 扶植杨文思,就会打破杨家与裴家在朝堂的平衡态势,杨广是不愿意看到的。 但杨铭必须这样做,必须在成为储君之前,搞定这件事,否则裴矩一旦下场去争,事情就麻烦了。 平衡,三角最佳,互有制约才是最为稳固的状态,可以适当加上一两派,但是主要的三派势力要旗鼓相当。 眼下的朝堂,弘农杨虽有日落西山之势,但足以成为一派,裴矩的再次崛起,又是一派,外加宇文述来护儿组成的齐王党。 这三派,将会是未来几年之内稳固朝堂的关键所在。 苏威当年因为党争,几番起落,吃了不少亏,如今年纪大了,已经不想再参与了,牛弘更是党争绝缘体,从来都是保持中立。 至于宗室一派,那是保皇派,不参与朝堂内斗。 这样一来,将来搞老二,就不能动宇文述,如果非要将宇文述拉下来,杨家和裴家那边就也得跟着动,才能保持平衡。 这就是帝王权术,不看你是忠是奸是贤是愚,只要对我有用就行。 想要帮杨茵绛复位,就得找个顶罪的。 当年的秦王入阵曲,是自己的主意,但最后是杨茵绛在京师造势,以至于被齐王那边抓住把柄,把自己的妻子给拖下去了。 算起来,杨茵绛是帮他顶了一回。 那么能给杨茵绛顶罪的,只有杨约,因为当时的杨广在洛阳,杨约和杨茵绛在京师。 就看杨约肯不肯牺牲了,不肯也由不得他。 于是第二天晚上,杨铭悄悄的去了侍御史黄凤麟的家里。 黄凤麟是御史台的人,告状这种事是他的本职工作。 “事情间隔不过一年半,你有没有办法找到一些人证物证,来证明当时的京师三日大庆,以及舞团献艺的那篇秦王入阵曲,是杨约主持张罗,与秦王妃无关,”杨铭问道。 黄凤麟虽然心里好奇,但没有多嘴去问,点头道: “非常容易,当时王妃刚刚诞下次子,正入月子,殿下入京时,王妃尚且不能出城相迎,这是谁都看在眼里的,而且确实是杨中书一直在抛头露面。” 杨铭微笑点头:“你如果能把这件事情做好,正五品的官职,你想要哪个,我给你哪个,不要担心杨家找你后账,这是不会发生的事情,只管安心去做。” 有了杨铭这句话,黄凤麟放心了,他确实担心惹怒杨家,以他这样没有出身没有背景的人,冒然得罪关中第一家族,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他也大概猜到了杨铭为什么这样做,心里有数,也就清楚事情该怎么办了。 当时杨铭离京师攻打土谷浑,杨广又在洛阳,京师守备暂时由河东王杨瑞接手,杨约辅政。 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最终点头的,还得是秦王妃。 所以当时在洛阳,宇文述和来护儿他们,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杨茵绛去的,因为他们也清楚,因为这样一件事想搞垮杨铭,是不可能的事情。 事实证明,他们成功了,成功让杨铭后院起火,杨裴两家关系紧张。 杨约这次如果能把这个罪名顺利接手过去,就算是罢官也无所谓,只要杨茵绛不倒,他今后还有机会。 谁让大隋的朝堂就是这个风气呢,只要后台不倒,那就什么事都没有,将来找机会运作一下,就能昂首阔步的再回来。 离开黄凤麟府上之后,杨铭便直接去了杨丽华那里。 人家不是答应会帮这个忙吗?那么举荐杨文思的事情,还得靠人家,杨铭出面不方便,因为裴矩会乱想。 眼下不能让裴矩乱想,裴矩一旦动了心思,杨铭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压的住。 人家现在可是尚书右仆射,分管工部、民部、刑部,还兼着门下省纳言,外加参掌选事之权,完全和苏威平起平坐了。 三七八章 弃卒保帅 大运河修好,杨广已经迫不及待的动身,往涿郡去了,就像你在网上买了一件中意的商品,已经邮寄到家,迫不及待想要打开来看。 大军从晋阳出,走井陉进入魏征的老家恒山郡,然后再往北前往涿郡的大运河北端入口。 大运河不是死水,是引入多条河流后,形成的一条水流充沛的宽阔河道。 北端有桑干水、沽河、鲍丘水、潞水汇入运河,然后从河间郡进入海河,一路往东流向大海。 其中沽河就是后世的白河,鲍丘水就是后世的潮河,是北京密云水库的两大入库河流,这两条河都是海河的支流。 运河无疑是非常复杂的工程,尤其是南北两端的收尾,异常重要,一个弄不好就会使水道冲垮,泛滥周边。 洛阳那边,早就没有问题了,毕竟修通济渠的时候,已经打通了黄河入口,而黄河是入海的,水流又急,不存在水平线上涨冲垮河堤的问题。 而北边的涿郡,阎毗也是行家里手,早早的贯通几条海河支流,并入海河,以分摊水流进入河道之后的巨大冲势。 工程非常复杂,要考虑的因素很多,降雨、地质、每条河流的水性流速,以及河堤的布置等等等等。 目前看来,大功告成。 宇文述进入河北之后,他知道皇帝会走哪条路前往涿郡,所以早早的就派兵清理沿路的周边区域。 所有流民全部驱赶,狭窄的道路还要拓宽,至于匪盗更是一个不留,杀的干干净净。 他不能让任何负能量的东西,让杨广看到,所以杨广会舒舒服服的抵达涿郡首府蓟县(天津蓟州区)。 杨广每到一个地区,地方太守都需要献食,这个献食,不单单是粮食,还包括美女和土特产,杨广一辈子吃过的华夏土特产,种类非常之多,不输各位彦祖,至于各个地域不同风情的美女,更不是诸位于晏能望其项背的。 如果献食让杨广满意,杨广就会赏赐,赏赐财物、食邑、官职,甚至是勋爵。 这下明白了吧,想要往上走,最好的捷径就是伺候好皇帝。 而杨广美名其曰:巡幸,这个幸字,代表的就是地方官的幸运,意思是我巡视到你这个地方,你是幸运的,只要招待好,朕会给你很多好处,而且你不必推辞。 原话是:天子所至称幸者,盖为此也,不足为辞。 但是杨广同志这一次在抵达涿郡之后,又特么提出了一个宏伟的计划。 他觉得自己这一次从京师出来,然后北上榆林,随后一路往东抵达涿郡,这期间,没有一条好走的路。 这不是废话吗?你那座观风行殿,也就现在的高速公路能让你平稳通过,古代的路哪能承载的了你那个宝贝玩意? 这一次,除了齐王党之外,全员反对。 开特么什么玩笑?运河刚竣工,又要修驰道?还是从榆林直达涿郡,三千里的驰道? 从现在开始,已经有朝臣,希望杨广早点死了。 一年一工程,还都特么都千年大计,十个大隋也经不起你这么祸祸啊? 好在杨广这次没有强求,因为眼下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件大事,比修驰道更重要,那就是储君人选。 涿郡这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毕竟边塞嘛,杨广也不稀罕在这里久呆,直接乘船南下,去往洛阳。 他接下来的行程,裴矩都是清楚的,而裴矩也都告诉了杨铭。 杨广抵达洛阳之后,会小住一段时间,然后返回京师,再然后,就是特么的西巡了。 换位思考,杨铭觉得自己远远没有这个精力,后世老百姓富裕了,而且交通便利,出门旅游也才一年一两次,你特么是一游游一年。 洛阳这边,杨暕已经开始准备盛大的接驾仪式了,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自己老爹是个什么尿性。 板渚码头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从码头到洛阳的官道上,连一个枣子大小的石子都没有,鲜花铺路,百姓夹道欢迎,非常的铺张浪费。 群臣百官,各大家族,都在码头上苦候皇帝的归来。 乘船从涿郡至洛阳,只要十五天,这个工程一开,南方的货物将会顺利进入河北,促使全国贸易形成一个南北通达的网罗,从经济角度,人文角度,甚至是国防角度来看,这条运河可称为国之动脉。 十一月初九,杨广抵达洛阳。 日子刚刚好,逢九为吉日,又在年关之前,不用经受北地的严寒,可以舒舒服服在洛阳修养一段时间了。 乾阳殿,杨广主持朝会。 他整个人没有一点疲态,反倒是殿内群臣,一个个像是蔫了的茄子一样,尽显疲乏,这次北巡,大家都晒黑了。 “朕亦疲劳,然国事不可一日荒废,有些事情还是要先处理一下的,”杨广先来了一句开场白。 紧接着御史大夫张衡便站出来道: “山西民乱损耗一事,臣已初步查明,请陛下御览。” 这么短的时间,就查清楚了?非也,实际上杨广下令严查的时候,他就已经查清楚了,拖到现在,不过是走个形势。 内侍高野将奏疏接过,递呈给杨广,杨广随意一翻,心里有数了。 奏折上面的数字,和张衡私下呈报给他的数字,不一样,一个少,一个多。 那自然是以少的为准。 “丧者一万有余,流离失所之平民,七万之众,”杨铭甩手将奏疏扔掉,冷笑道:“一群匪寇,就把上党糟蹋成这样?吕永吉怎么处置的?” 大理寺卿郑元寿站出来道:“秦王下令,削爵为民。” 这话一出,大殿内瞬间哗然。 “秦王好大的威风啊?堂堂郡公,又是皇亲国戚,竟被一贬到底?”虞世基冷笑道。 虞世基现在牛逼的很,已经可以参与吏部选官,而且有专断之权,硬是靠着拍皇帝马匹,拍到了如今的地位,身兼殿内省监以及内史侍郎,基本跟宇文述、杨约平起平坐了都。 皇帝是需要奸臣的,奸臣可以帮他解决很多麻烦。 “贬为庶人,亦不解朕心中之恨,”杨广沉声道。 虞世基一愣,赶忙道:“看来秦王的处置,还是妥当的,就是有僭越之嫌,按制,他理应提前通禀陛下才对。” 杨广的一句话,虞世基立即意识到,这次的河北的事情,恐怕皇帝打算从重处理,不会再敷衍了事了。 高颎笑道:“按制,京师守备有全权处事之权,而且秦王是奉旨处置,有何不妥呢?” “我不与独孤公争论,”虞世基还是怕高颎的,主动让一步,免得高颎揪着他不放。 杨广抬了抬手,看向大理寺郑元寿,道:“吕永吉身为国戚,上不知感念君恩,下不知体恤百姓,以至上党祸乱,万民受苦,朕心痛之,判流徙岭南,家产充公。” “是,”郑元寿领命退下。 吕永吉本来就是个穷亲戚,还是那种很丢人的穷亲戚,杨广根本不会在意对方死活,早点死了,省的再给朕脸上抹黑。 接下来,张衡又站出来了,手里再次拿了一封奏疏: “臣这里还有一封奏报,是刚抵洛阳后,台内下官呈上,出自京师侍御史黄凤麟,状告内史令杨约,请陛下御览。” “告我?”杨约顿时一呆,随即呵呵道:“我随陛下北巡,并不在京,我倒要看看他告我什么。” 黄凤麟是吧?我记住这个名字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特么给我等着。 杨广也很好奇,不过在他看完之后,心里已经什么都想明白了。 老三还是着急啊,都敢冒险网罗御史台的人了?就为了让杨约给杨茵绛脱罪? 这一次,杨广没有表态,而是将奏疏交给高野,由高野大声的念读出来。 杨约也瞬间明白了........ 我就说嘛,秦王身在京师,怎么能让御史台的人告我的状,感情是弃卒保帅,我成了那个卒了? 他是非常乐意的,自己和茵绛孰轻孰重,杨约是完全拎得清的,但不能痛痛快快的认罪,否则其他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演戏。 于是他不满道:“陈年旧事,现在挖出来告我?这个叫黄凤麟的可真够清闲,他是不是在京师无事可做啊?” 杨暕直接站出来,道:“这个姓黄的不对劲啊,他这哪是告杨约?明明是在给宇文氏洗脱罪名,我看啊,多半是老三指使的。” 废话,这大殿内哪个猜不到?但就你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既然有人都把话说明白了,宇文述也跟着说道: “杨约当时为辅政大臣,但是宇文氏那时候是带着世子一起听政的,她不点头,杨约岂敢胡来?当然了,这件事上面,杨约也确实有罪,但上次被他侥幸逃脱了。” 好家伙,这是直接干上了,剑锋直指杨约。 杨玄感冷笑道:“此番回京之后,我若是前往秦王府拜望世子,一定要让世子记住许国公的大名,你这个名字好啊,让人一下子就能记住。” 你针对人家亲娘,你看看世子将来怎么收拾你们家。 宇文述呵呵道:“玄感不过外臣,有什么资格蛊惑世子?” 就凭我是他的亲外祖,杨玄感冷笑道:“就凭有人污蔑世子的生母。” “谁污蔑了?我不过是就事论事,”宇文述道。 接下来,两拨人火拼了。 光禄寺卿杨文思、门下省通直散骑常侍杨实,吏部主爵侍郎杨安仁,光禄大夫杨文褒、秘书省秘书郎杨宏,内史省通事舍人杨虔逊、司隶别驾杨立,工部下设水部侍郎杨弘让,工部下设虞部侍郎杨玄纵,右候卫将军杨玄挺,吏部都事杨峻,都下场了。 老杨家在中枢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地方太守,人要是全了,今天能在朝会直接把宇文述用唾沫喷死。 毕竟是关中第一阀,牛逼人太多了。 三七九章 再也回不来 杨广也没有想到,返回洛阳之后的第一次朝会,就是这种大场面,杨素这边已经是全员下场,豁出去干了。 宇文述虽然官位高,但是在侵犯到杨家切身利益的时候,人家那边也不跟你客气。 几十张嘴同时开骂,场面混乱至极。 你能猜到是有人想给杨茵绛脱罪,难道人家杨家看不出来?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有力出力,有嘴动嘴。 宇文述瞬间下不来台,只能看向皇帝,指望皇帝捞他一下。 他们破野头家,可没有人家弘农杨这个底蕴,他们家才起来几年?人家从汉朝牛逼至今。 “聒噪!”杨广一声怒斥,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大殿中央铺了一层唾沫星。 杨广沉声道:“咆孝朝堂,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啊?” 杨家的人纷纷跪地请罪。 “除了杨约、杨文思、玄感,其他人都给朕滚出去,”杨广道。 “谢陛下!”让他们滚,还得说谢谢, 等到这些人走后,杨广又看向张衡,皱眉道: “黄凤麟这个人,如何?其人可诚,其言可实?” 张衡点头道:“是个实心用事的人。” 裴矩双目一眯,陷入沉思。 杨广继续道:“朕不能只听一家之言,当年朕废秦王妃,也是百官斥责,方有此决定,今日只是黄凤麟一封奏疏,就想让朕收回成命,恐怕难以服众。” 他这是推责任呢,意思当初我废妃,是你们逼的,不是我的本意。 你还在乎服众?杨约面无表情,也不吭声,他不能主动认这个罪,显得太假。 裴矩内心叹息一声,沉吟半晌候,站出来道: “臣以为,这个黄凤麟的奏报,应该不假,那个时候,王妃宇文氏确实刚刚诞下次子,朝中所有的事情,她几乎不可能参与,那么造势者除了杨中书之外,还能有谁呢?” 杨约彻底呆住了,裴矩竟然主动出手帮忙?兄弟够意思。 宇文述嘴角一抽,心叫完蛋,裴老狗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他能下场,必然是有十足把握。 杨暕震惊了,你特么真窝囊啊,别人不敢争,你裴矩怎么也不敢争?怕杨素还能理解,你还能怕了杨约不成? 裴矩当然不怕杨约,但是他不得不顾及杨铭的意思,很显然,这一次就是杨铭主动出手,想赶在河北决战之前,把杨茵绛再给扶上去。 这个时候他要是拦着,等于是跟杨铭对着干,这是不理智的,也会拖累女儿。 而他也清楚,杨铭这么做也是出于大局考虑,如今储位不明,杨铭怎么舍得放弃弘农杨这样的助力。 欲成大事非一日之功,要沉住气。 他心里清楚,皇帝就是在等他表态,因为杨茵绛复位,他的利益受到直接侵犯,皇帝顾忌他的想法才会犹豫不决。 如果自己也支持秦王妃复位,皇帝那边基本上就稳了。 杨广笑了,他一点不担心弘农杨与河东裴会和好,经此一事,两家已经没有和好的可能,裴矩一旦动了心思,就不会收手。 人家今天暂时退一步,是为了将来能往前跨一大步。 只要他们两家有嫌隙,秦王妃就可以复位。 正如杨铭的猜测一样,弘农杨、河东裴、宇文述来护儿,是杨广故意营造出来的三方平衡。 杨广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连年大兴土木,群臣颇多抱怨,所以必须在朝堂营造对立派系,如果朝臣不内斗,就会联合起来斗他。 裴矩下场,代表了整个河东裴氏的态度,基本上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别看他的话云澹风轻,却是起着决定性作用。 现在大家都能看的出,皇帝在犹豫,那么还等什么呢? 于是越来越多观望的人,选择站出来,为杨茵绛求情,然后请求治罪杨约。 来吧来吧,什么罪名都可以朝我身上扣,杨约内心大喜。 于是正三品的内史令,被贬为正六品的淅阳郡太守,也就是河南淅川县。 裴矩非常满意,你这次下去了,就不要再想着能够回来,你不回来,玄感独木难支,不足为惧。 这一点,他也算计到了,以他现在的权势,如果还能让杨约回来,干脆右仆射让给你做好了。 淅阳郡就在河南,于是杨广说,你也不要回京了,直接去赴任吧。 杨约朝着皇帝三跪九叩之后,“落寞”离开。 他也知道,自己一走,裴矩势必坐大,但是家里已经给他来信,长公主和杨铭打算将杨文思补上去,只要杨文思能撑个三五年,届时自己回来,仍能稳住局面。 不妨事的,杨铭这一招弃卒保帅非常漂亮,只有茵绛能够成为太子妃,自己想回来容易的很。 接下来,还有一场重头戏。 杨约空出来的内史令,谁来担任? 但是在争夺这个位置之前,苏威提前一步站出来了,保举杨文思为民部尚书。 苏威认为,宇文述本来就是因为兴建运河,临危受命,如今运河已成,所以可以功成身退了。 这一下,等于是直接要卸掉宇文述的民部尚书,这可把杨暕急坏了。 “民部是归右仆射管,你是左仆射,插手民部的事情干什么?一部主官,岂能是你一句话就能免掉的?”杨暕冷笑道: “我觉得你有点认不清自己了,是不是越老越湖涂了?竟然能在朝堂上,陛下面前,说出这么可笑的言论。” 苏威的冒头,几乎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更猜不到苏威为什么保举杨文思,但是杨广知道。 因为长姐跟他提过,她有什么念头,苏威可以代替她陈述。 也就是说,除了杨广,没有人知道苏威竟然是杨丽华的人,因为苏威当年几番起落,都是杨丽华在背后帮忙捞人的。 杨广心里非常开心,因为杨约一走,杨家这边势微,必须有人补上才能制衡裴矩,杨文思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就连杨文思自己都很懵逼,我与苏公平日并无交往,今日为何如此抬举? 裴矩面带微笑,至于心里在想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今日朝会,可谓是波谲云诡,各路神仙纷纷登场。 面对杨暕指责,苏威没有一点反应,他今天站出来,就已经做好被喷的准备了,爱怎么喷怎么喷,反正我是不接茬。 杨广先将这件事放在一旁,然后不经讨论,直接提拔尚书右司郎卢楚,担任内史令。 这一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掉了大牙,他们心中浮现过很多人的名字,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卢楚。 不是说他没能力,而是内史令这个位置自从大隋立国至今,就没有除了关中集团以外的人,担任过。 而杨广的目的,裴矩基本猜到了,还能为什么?安抚河北呗。 这一招才真的绝,比什么政策都绝。 皇帝,是不会与平民有任何接触交流的,只有大臣能和皇帝接触,他们也是皇帝控制天下的最直接的手段,是皇帝对地方的话事人。 安抚百姓,是臣子的事情,皇帝只需安抚好大臣即可。 卢楚一下子蹦这个高,将来河北那边不用皇帝说,他也会想办法压,世家大族才是地方的实际掌控者。 范阳卢氏这下子没什么好说的了,借出去的粮食,会不会要?都不一定,而卢楚任职内史令,是形大于实,两个侍郎虞世基、萧瑀,他能管的了谁?虞世南、窦威、杨续他都管不了,人家这几个一个比一个后台硬。 卢楚的后台是谁?他没后台。 裴矩猜测,那么接下来清河崔、博陵崔,也会有甜头,基本可以判断出,崔弘峻这一次丢城失地,不会背任何罪名,甚至还有功。 视死如归,没有背叛朝廷,虽然做了俘虏,那也是功嘛。 功功过过,本来就是凭一张嘴。 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杨广直接一句:朕意已决,无需再议,就全给打发了。 裴矩已经算是厉害的了,他猜到了第二层,但杨广在第三层,除了安抚河北这一因素之外,杨广就是要扶持关东氏族和江南士族,与关中门阀形成大隋王朝的三角平衡关系。 至于宇文述,杨广不想动,但是杨文思必须安排。 裴矩曾经是尚书左丞,属于尚书左仆射的左官,但眼下空出来了,所以由杨文思兼任,同时光禄寺的差事也继续干着,等于是苏威的左膀右臂,帮着管理吏部、礼部、兵部。 杨暕一脸吃瘪,走了个杨约,又来了杨文思,杨约等于白走了,最可恨的是,杨茵绛复位了。 这特么叫怎么一回事啊?老爹身为皇帝,怎么能出尔反尔?说话跟放屁一样。 “好了,今天的政务就议到这里,明日朝会照常举行,”杨广率先离开。 皇帝一走,杨暕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看了裴矩一眼,朝地上骂了句: “窝囊!” 裴矩笑了笑,无动于衷,摆出个请的手势,杨暕抬步就往外走,众臣纷纷跟上。 眼下他的闺女,就在紫微宫里住着,杨广给了裴矩特权,可以自由出入宫城,探望裴淑英。 闺女从侧妃到正妃,再从正妃回到侧妃,裴矩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儿子裴宣机已经贵为驸马,但驸马是什么?跟倒插门的女婿差不多,能和太子妃比吗?太子妃将来可是皇后。 裴矩深呼吸几次,调整好思绪,使心境重复自然,收放自如,随后负手朝着女儿所在的寝宫走去。 我裴矩的女儿,必然会母仪天下,若不然,裴某人三十年宦海浮沉,岂非碌碌? 三八零章 我为棋子 荥阳王杨瑾,眼下在萧皇后的寝宫,与杨瑞都住在那里。 裴淑英自然是一人独住,按理说,洛阳也有秦王府,她应该住在那里,但是并没有,杨广直接让她住进了宫里,名义上说什么方便照看两个皇孙。 这对东宫一派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打击,但东宫那边也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 先不说皇帝皇后,首先就不敢招惹裴矩。 “阿爷喝茶,”裴淑英挥退那些陌生的宫女,然后坐在自己的父亲对面,她在知道杨茵绛复位之后,神态表情如故,没有任何变化。 裴矩看在眼里,老怀大慰,闺女成熟了, “你不要乱想,杨茵绛的起落,本来就是陛下因朝局而落子,如今一局过罢,自然要收子重来。” 裴淑英笑道:“我可没有乱想,是你在乱想吧?” 裴矩哈哈一笑,指着自己脑袋道:“我每天从早晨睁开眼,到晚上就寝闭上眼,脑袋里就一直在乱想,身居高位,如履薄冰,由不得我停下来。” 裴淑英托腮道:“一局过罢,那么新的一局,又是否会豁然开朗?” “自然是柳暗花明,水落石出,”裴矩笑道:“这次返京之后,就是拨云见日之局,杨铭是要上去了,杨暕的下场不会好到哪去,但也不会死。” 裴淑英蹙眉道:“阿爷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陛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齐王帮不上忙,”裴矩道。 裴淑英叹息一声:“我真的不喜欢这样,做父亲的老是算计自己的儿子,用得着了,就是一张笑脸,用不着了,便弃之如敝屣,阿爷有没有算计过我呢?” 裴矩一愣,双目眯起,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闺女,半晌后,他摇头道: “我就你一个闺女,怎么会算计你?” 裴淑英笑道:“我虽愚笨,但是从小到大,阿爷哪句话在撒谎,哪句没有,别人看不出来,但你瞒不了我。” 裴矩忍不住笑道:“所以说,你是为父唯一的软肋,还有,你并不笨。” “杨茵绛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裴淑英道:“尊重杨铭的任何决定,这是身为妻子的本分,正如阿爷方才所说,我等皆为棋子,又何必在意执棋之人将你置于何处?” “当然不在意,为何非要做棋子,而不是棋盘之外的弈者呢?”裴矩笑道。 裴淑英道:“阿爷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负,身为棋子而不自知也,我们有可能是弃子,也有可能是决定成败关键的胜负手,但绝对不会脱离棋盘。” 不是没有机会.......裴矩心道,如果你做了皇后,那你就是执棋之人。 裴淑英不再与自己父亲聊这个话题,而是岔开道: “这里距离荥阳很近,我想去看一看瑾儿的王府如何了。” 裴矩点了点头:“东都洛阳,天府之地,陛下过了年才会回京,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随处逛逛,毕竟出来一趟也不容易。” 裴淑英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裴矩起身离开。 ........ 东京洛阳,正式更名为东都,但大兴可不是西都,而是首都。 裴淑英这还是第一次在东都城内游玩,上一次她和杨铭所在的洛阳,是洛阳县,已经跟眼下的洛阳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先是和萧皇后请示了一下,然后便独自带人出宫,直接去了赵国公府。 从正妃变成侧妃,不影响任何人对她的尊重,不提杨铭对他的宠爱,单说裴矩,就不会有人敢轻视她。 河东裴这个家族非常有意思,在南北朝时期,族内的人分别在北周,北齐、南陈、南梁担任要职,而且都是身居高位,也就是说,这个家族,是少有的在全天下都吃得开的家族。 随便一个姓裴的,当你跟人打招呼的时候,自报家门说老家在河东,别人都会高看你一分,就像你说在上海有两套房子。 赵国公独孤纂在参加朝会,所以迎接裴淑英的,是他的三子独孤瓒,因为老大独孤寅,是河南县县令,老二独孤薪,正忙着跟杨暕要钱,老三身上没差事,闲在家里。 “凤儿呢?她不在家吗?”裴淑英问道。 独孤瓒赶忙道:“凤儿在郊外游猎,王妃来的不巧,我现在派人去找,恐怕回来也得下晌,恐让王妃久等。” 裴淑英笑道:“这丫头也是,不惦记着回京,反倒乐不思蜀,你告诉我她在哪个位置,我自去寻她。” “是,我这就派人带您去,”独孤瓒大喜过望,家里的人谁都劝不了自己妹子,但是裴淑英出面的话,肯定不一样。 接着,赵国公府拨出十名随从做向导,带着裴淑英的车队出城,前往独孤凤儿游猎的营地。 洛阳周边,最好的游猎场所,其实是西苑,也就是后来的上林苑,方圆四百里,珍禽异兽俱全。 但可惜,这是皇家园林,独孤凤儿是进不去的,所以她的营地是在洛阳南边的尹水河畔。 有水的地方,鸟兽自然就多,因为动物也是要喝水的嘛。 裴淑英和独孤凤儿的关系非常不错,因为她的骑术、箭术,都是独孤凤儿教的,甚至还会几招刀法。 路程确实不近,大概下晌申时,裴淑英才抵达营地。 人不少,有好几百,只看帐篷形制,马车规格,营地当中的这些人,应该都是出身极好的。 但是,在河南,没有哪个家族,比得上河东裴。 历史上,有无裴不成唐一说,因为裴家在唐朝出了十七个宰相。 见到马车上的秦王府旗号,营地当中的人远远的便迎了出来。 裴淑英走下马车,环顾众人,皱眉道:“凤儿呢?” “回禀王妃,凤儿进山了,我将她喊回来,”答话的,就是郑安饶。 等到裴淑英点头默许之后,郑安饶便冲着对面的大山喊话:“凤儿.......” 凤儿凤儿的回音,在山谷中不断回荡,飞鸟被惊起一片。 片刻后,只见几骑从对面山谷的林中走出,沿着山中小径,朝着营地方向过来。 老百姓进山,一般是为了生计,贵族子弟进山,是为了玩耍。 就像后世的农家乐,老百姓见了农家可乐不起来,城里人反而觉得很新鲜。 足足半个小时,独孤凤儿才返回营地,当她见到裴淑英之后,也是异常开心,上前拉起裴淑英的手笑道: “我只听说陛下返回了洛阳,但还不知道你也来了。” 只听这一句话,就知道眼下营地当中的贵族子弟,没有一个身上有官身的,因为有官身的,都得去迎接皇帝。 裴淑英笑道:“一个人在紫微宫呆着也是无趣,你是这里的地头蛇,这几日带上我好好耍一耍。” “好啊,但是你这身衣服,可不合适,穿我的吧,咱俩身形相彷,”说罢,独孤凤儿便拉着裴淑英进了自己的营帐。 至于其他人,已经被秦王府的部曲驱赶的远远的。 营帐内,独孤凤儿在侍女的帮忙下,给裴淑英换了一身武士服,还套上了一件软皮甲,扎起发髻。 裴淑英本来就英气十足,如今换上这身行头,更是光彩夺目,飒爽英姿。 “你好像有心事?”独孤凤儿突然好奇道。 裴淑英摇了摇头:“就是觉得闷得慌,你可要帮我解解闷。” “放心,山那边有群鹿,已经被围起来了,咱们现在进去刚刚好,待明天回城,我再带你去赌坊耍一圈,”独孤凤儿笑道。 裴淑英眯眼一笑:“那敢情好。” 贵族游猎,猎狗是必不可少的,还有驱兽人,他们的任务是负责将猎物驱赶到一个指定的地点,然后由贵族们下场,以弓箭射取猎物。 杨广游猎的时候,猎物基本都是朝他这边赶,有时候甚至都不需要准星,随手一发就能命中。 其实就是图了一个爽字,而所有人要做的,就是让皇帝爽。 当天傍晚,裴淑英非常顺利的射到了一头鹿,原因也是如此,所有人都在将猎物往她这边赶。 翌日,独孤凤儿带着裴淑英返回洛阳,进入洛阳最大的丰庆赌坊。 这家赌坊是荥阳郑家的产业,跟着一起回京的郑安饶赶忙给族里打招呼,务必不能让秦王妃输钱。 赌坊中最流行的一种玩法,叫做呼卢。 木制骰子五枚,每枚两面,一面涂成黑色,画牛犊,一面涂白色,画雉鸡,掷出之后,五个骰子皆为黑色,称之为卢,为最大点数,五个骰子四黑一白者为雉,是次胜点数,以此类推,反正黑色多者胜。 因为每次投骰时,嘴里都会喊着五个黑的五个黑的,所有这个游戏叫呼卢。 就跟我们后世斗地主时,拿起下面那三张牌的时候,也会喊,至于喊什么,因人而异,有人会喊来个炸弹,有人会喊凑个链子,有人会喊草泥马。 一张桌子七八个人,都是事先安排好,来陪裴淑英解闷的。 而且还都是女的,丈夫有爵位的就有三个。 东都实在是太繁华了,南北玩法汇聚一堂,甚至还有外族风格的赌法,这里是大隋贵族们的天堂,也是大隋最大的销金窟。 呼卢这种玩法,想要故意输钱,其实不容易,因为点大点小全靠运气,没人敢在这么多大人物的老婆面前出千。 但也简单,输了就收手,那就肯定是输了。 而一直玩到最后的裴淑英,自然就是赢家了。 三八一章 范阳卢氏 杨暕的侧妃定下来了,杨广满足了他,河间郡公元褒的幺女元阿七。 元褒就是元孝整,兄弟四个他排老幺,三个哥哥都死了,他们家这一支,是正儿八经的北魏皇室后裔,他有个姐姐嫁给了北周时期的大权臣宇文护,侄女嫁给了杨勇,侄子就是杨铭的秦王府长史元文都。 元褒今年六十八岁,六个儿子七个闺女,就最小的元阿七还没嫁人。 他和长孙成的情况一样,前妻过世的早,出身清河崔,生了三个儿子三个闺女,续弦的妻子出身河东柳,给他生了剩下的几个子女。 现在的洛阳世家,基本都不看好杨暕,因为两次运河工程,杨暕把百姓祸祸的不成样子,也没少压榨世家。 门阀大族就是这样,谁能够照顾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就支持谁,目前来看,杨暕是在侵犯他们的利益。 可是皇帝下旨,他又不敢拒绝,于是嫁闺女的当天,元褒耷拉着个脸,就好像杨暕欠了他几十万贯钱一样。 元家,是所有河南门阀当中,最不团结的一个,分支太多了,因为他们的祖上不是北魏那个王,就是这个王,谁也不服谁。 但是元褒这一支,与京兆韦氏勋国公房,关系非常要好,也就是太子妃韦盈那一支。 杨暕在齐王府摆设酒席,邀请赴宴者,多达一千多人,大隋中枢有名有姓的都在受邀行列。 娶媳妇嘛,好事情,虽然是侧妃,但是老三杨铭当年娶侧妃的时候,动静就很大,所以杨暕要更大。 裴淑英做为弟妹,自然也会去。 宴会期间,杨暕看向裴淑英,笑道:“听说阿云最近在丰庆赌坊赢了不少?二哥竟不知你也喜欢玩两手?” 赵国公独孤纂赶忙道:“都是臣女顽皮,硬拉着王妃去的,王妃并不乐于此道。” 喜欢赌博,在大隋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因为这玩意本来就是贵族们之间常玩的游戏,赌坊那地方都是小打小闹,玩的最大的是赛马。 裴淑英笑道:“略有小赚,不过今天都用来给二哥准备贺礼了。” “欸~~”杨暕抬手道:“咱们是一家人,不要跟二哥见外,我这里刚好从江南购置了几千匹上等的锦缎,你嫂子特意给你匀出来两千匹,呆会我让人给你送到府上。” “那我就笑纳了,”裴淑英笑道。 “自然笑纳,”杨暕点了点头,内心不住叹息,多好的姑娘啊,便宜了老三那个王八蛋,若得阿云为妻,谁特么稀罕姓元的? 裴矩也在宴会,正与苏威交头接耳,眼下他们俩,是大隋的百官之首,不要看朝堂上宇文述来护儿敢和他们对着干,但你没有人家俩权力大。 尚书省,那才是王朝的最大行政机构,事无不总。 杨暕有心讨好裴矩,所以频频向裴矩敬酒。 虽然他脑子有时候不灵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但是他有幕僚,他的幕僚当中不乏聪明人。 柳謇之等人就认为,裴矩早晚会因为女儿,跟弘农杨干一场,所以他们这边,也要想办法压制杨家,尽可能的不要再让杨约回来了。 至于那个杨文思,年纪大了,根本不是裴矩的对手。 满朝诸公,眼下能和裴矩谈笑风生的,也就苏威、牛弘、高颎了。 杨暕干脆搬来个垫子,坐在裴矩他们这一桌,这一桌有三个顶级大老,裴矩、苏威、高颎。 “三位觉得,陛下为什么要让那个卢楚去管内史省呢?他能管的了吗?”杨暕笑问道。 眼下他们这一桌,是可以聊一些政务的,毕竟大厅内嘈杂,他们聊什么,别人也听不到,而且重要的内容,也会压低声音交谈。 苏威笑道:“圣意难测,陛下如此安排,必有深意。” 别看杨暕在朝会上跟苏威有过对线,但朝会是朝会,私底下是私底下,大家不会分不清场合,更不会将朝堂上的矛盾表现在日常当中。 都是逢场作戏罢了,一个比一个虚伪。 杨暕撇了撇嘴:“从尚书右司郎,一下子提到内史令,真让人想不通,他原先在尚书省,苏公应该是了解的,能力如何?” “干练之才,人又年轻,若勤耕不缀,有望成为肱骨之臣,”苏威笑道。 眼下的卢楚,还在京师,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连升三级,成为三省之一的主官。 范阳卢氏,在北周、北齐、北魏,都混的相当不错。 而卢楚出身的这一支范阳卢,在历史上被称为北祖帝师房,主要是因为北魏太常丞卢靖的五个儿子。 这五个兄弟一个比一个牛比。 老大卢景祚,北魏司空掾,老二卢景融,北齐幽州治中,老三卢景裕是北齐文襄帝高澄、文宣帝高洋的老师,老四卢辩是西魏废帝元钦、恭帝元廓的老师,老五卢光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的老师。 而卢楚,是老大卢景祚的孙子。 这个家族走的是文官的路子,顶级的书香世家,其文化传承在当今大隋,至少也是排在前三,因为范阳卢氏的祖宗,就是历史上配享孔庙的二十八位大儒之一的卢植。 杨暕笑道:“他没有那么大本事,高祖皇帝时,还有卢贲可以依靠,而卢贲早死了,他还能靠谁?” 卢贲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北周时期做过宇文赟的太子小宫尹,宇文赟也就是杨丽华的丈夫。 支持杨坚篡位,以至于大隋立国之后,他主管皇城禁军,兼任左领军大将军,权柄非常大,是杨坚非常信任的心腹。 但是他和苏威高颎有矛盾,联合刘昉、元谐、李询、张宾,打算废了高颎苏威,结局可想而知,他被贬为庶人。 他也不看看高颎是谁的人,他能废的了? 但是杨坚太信任他了,于是隔了几年,又把卢贲召回,担任太常寺卿,后来因为管不住嘴巴乱说话,又被杨坚给削职为民,郁郁而终。 这个卢贲是卢光的儿子,卢楚管他叫叔父。 苏威不想在这个事情上面多聊,毕竟卢家跟他有嫌隙,所以回答很敷衍。 反倒是裴矩笑道:“既然陛下器重,那么卢楚去了内史省大可放手施为,无需依靠任何人。” 杨暕摇头道:“不是我瞧不起他,他是真不行,内史省那帮子人,哪个好相与?也就是裴公能镇的住,杨约也不行,首先虞世基刚正不阿,就不会与杨约同流合污,我那舅舅就不更不用说,岂是杨约这种鼠辈所能驱使?” 捧裴矩,贬杨约。 首先,杨约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虞世基与刚正不阿也不沾边。 裴矩忍不住笑道:“慢慢来吧,我们就不要私下揣摩圣意了。” “裴公说的是,不过杨约滚蛋,确实大快人心,”杨暕笑道:“我是不希望他再回来了,裴公呢?” 你可真不会聊天,你这个问题很有问题啊,裴矩道:“凡事只在陛下。” “你这个答桉太圆滑,齐王可不满意,”一旁的高颎笑呵呵的看向杨暕,道:“老夫说的对吗?” 杨暕笑道:“独孤公这是取笑我呢。” 几人同时大笑。 他们这边聊的似乎挺融洽,而裴淑英做为外命妇,则是上前与齐王妃宇文氏,侧妃元氏说话。 这三个人,算是平辈,都是亲王的媳妇,谁也不比谁强。 但是严格来说,正妃宇文赫敏高一等,裴淑英次之,元阿七垫底。 因为裴淑英虽然是侧妃,但是当年杨铭平定汉王杨谅叛乱之后,她被杨广提为从一品外命妇,比元氏的正二品高一级。 而且人家是刚从正一品外命妇上面下来,所以宇文赫敏除了仗着自己是嫂子之外,没有任何比裴淑英优越的地方。 他爹宇文述,也比不过人家裴矩,破野头家,更比不过河东裴。 她连颜值也不如裴淑英。 完败! “嫂子有身孕了?”裴淑英问道。 宇文赫敏点了点头:“遮的这么严实,还是被弟妹看出来了。” 裴淑英问道:“今天怎么没见杨胤,他去哪了?” 宇文赫敏瞬间面如冰霜,你在我面前提他干什么?故意的是吧? 杨胤,是杨暕的嫡长子,已故齐王妃韦琼唯一的儿子,如今得管宇文赫敏叫妈。 “胤儿年龄还小,今日的场合不便露面,”宇文赫敏皮笑肉不笑道。 有后妈就有后爹,杨胤只比杨瑞小两个月,过了今年就是五岁了,眼下在齐王府过的挺苦逼,好好的世子,从不被亲爹带出来见人,也不受杨广夫妇待见。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杨胤才五岁,就已经品尝了从山顶跌至低谷的滋味。 裴淑英笑道:“马上就五岁了,不小了,杨瑞和杨瑾,都已经跟着父皇巡幸各地了,嫂子也该让杨胤多出门走动走动,否则几个兄弟都要生疏了。” 宇文赫敏心里咬牙切齿,你这是在炫耀你的儿子是吧?我父如今正得圣宠,我的孩子出生后,不会比你的儿子差。 “杨瑾的嫡母,现在应该是茵绛吧?”宇文赫敏话锋尖锐。 裴淑英忍不住笑道:“让嫂子失望了,我们秦王府没有这个规矩,其实我一直都想要个女儿,真羡慕嫂子,你肚子里的应该是位县主吧?” 亲王的女儿是县主,太子的女儿才是郡主。 宇文赫敏脸色铁青....... 生男生女,在大隋不一样,差别大了去了。 跟裴淑英斗嘴,她是自讨苦吃,裴淑英那性子,能冲死她。 三八二章 小野妹子 自从杨广继位以来,连年大兴土木,工部尚书宇文恺就没有闲下来过,常年奔波在外。 正常来说,皇帝真该与民休养生息了,不能再这么胡闹下去,但是杨坚留下来的家底实在是太厚了,以至于杨广脑子里的盘算,就没有停下来过。 家底,不只是钱和粮食,还有稳定的赋税政策、府兵制、健全的行政制度,稳定的国祚,以及有待开发的富饶南方。 如果到此为止,什么都不要干,那么杨广在历史上绝对属于明君行列,只是一条大运河,就足以让他超过很多皇帝。 可惜没有如果,修驰道的事情,再一次被提了出来。 还是绝大部分人反对,三千里的驰道,那不是开玩笑呢,而且驰道在北方,也就说修驰道的话还是得从北方征调民夫,北方都成什么样子了? 杨广修驰道的理由,很充分,高句丽没有来大隋朝贡,而他在突厥的时候,是对高句丽使者发出过最后通牒的,但是人家没有当回事。 这让杨广颜面扫地,番禺小国竟然敢无视天朝皇帝,这是找死。 南北运河已经开通,取名永济渠,可以承载中原地区及南方兵员北上,但是这还不够,因为大隋的精锐,在关中。 所以杨广要修一条西至关中,东抵涿郡的驰道,以方便关中精锐可以快速支援边境,对境外用兵。 驰道这个名字,最早出现在秦朝,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以咸阳为中心,修建了可以通往全国各地的驰道,类似于国道。 修路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政治和经济来决定的,不会无缘无故去修一条路,既然修,肯定有它的用处。 但这一次,杨广还是没有得逞,因为各部衙门都在哭穷,真没钱了,征调民夫可以不花钱,但粮食供给总得花钱吧? 现在的问题是,在北方,你有钱也不知道去哪买粮食。 朝会上,杨广将目光看向高颎,他希望高颎能站出来支持他。 “独孤公觉得,朕的这个想法,不切实际?” 简直是天方夜谭.......高颎站出来道: “臣以为,修驰道这件事,于国有利,但是眼下这个时机,是不是不太合适?陛下既然有意亲征高句丽,那我们至少都需三年的准备时间,如果驰道分为三年来修,国家尚可勉强承受。” 高颎现在学乖了,绝不和杨广硬怼,但是他又不能不顾及当下形势,所以他的回答既照顾了杨广的面子,也给眼下的局面留有余地。 “以我天朝国力,收拾一个高句丽,真的需要准备那么久吗?”杨广皱眉道。 高颎点了点头:“征讨高句丽,河北必为大后方,可是眼下的河北百业俱废,人心思稳,想要恢复生产是需要时间的,后勤保障不稳,前方用兵势必艰难,为稳妥计,确实应该准备万全,再徐徐图之。” 让杨广将这口气憋在肚子里三年,显然不可能,他甚至恨不得现在就去打高句丽,可眼下的情形,不允许他这么做。 正如高颎所言,河北还没安抚呢,别到时候他御驾亲征坐镇河北,结果高句丽还没打,河北又反了。 那么眼下迫切需要解决的,就是安抚河北了,安抚,就要算账。 但洛阳,不是算账的地方。 只见杨广道:“元褒本为齐郡太守,然年事已高,朕准他在洛阳休养,提拔齐郡通守张须陀为太守,收回旌节。” 旌节这种东西,不会一直让你拿着,它代表的是一种临时权力,过时就要收回,毕竟使持节权力太大。 接着,杨广又道:“封元褒为金紫光禄大夫。” 这是给元褒一些补偿,毕竟人家刚刚把闺女嫁给了老二。 杨广又道:“鱼俱罗平叛有功,加封左光禄大夫,食邑一千户,乔钟葵、史怀义,进封银青光禄大夫,赏绢五千匹。” 他这次只有赏,没有罚,只要不在赏赐行列的,基本可以等着皇帝跟你秋后算账了。 阎毗已经慌了,运河完工,他已经跟着皇帝南下返回洛阳,而他心里也清楚,这次肯定是要获罪的,就看是多大的罪了。 所以他也希望皇帝返京之后,再论罪,因为京师有秦王,秦王必然会针对齐王,而他的罪名大小,完全取决于会替杨暕背多大的锅。 而秦王是唯一能帮他减轻罪名的人。 在大隋,过年没有上元节热闹,而今年洛阳的上元节,又是一场极为铺张浪费的盛大庆典。 庆祝什么?庆祝运河开通,同时还得谢神,谢黄河水神。 这些事情,都是太常寺去做。 河北的战乱,丝毫没有影响到洛阳的繁荣,在这里,你能看到的,就是一派繁荣已极的盛世景象。 正月初三,东边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叫做小野妹子,他可不是妹子,而是个汉子,汉名叫苏因高。 此人是倭国遣隋使,也就是小日本子,他这次来带了一批倭国僧人,还有日本国主的国书,希望能从大隋学习一些佛法。 众所周知,日本佛教就是从华夏传过去的,后来传入日本的还有儒教和道教,前者被统治者拿来使用,后者的影响力远不如佛教。 但是道教却直接改变了日本最高统治者的称呼,“天皇”一词,就是道教名词,而代表天皇地位的剑和镜两件神器,也是受道教影响。 直到后世,仍将中日韩戏谑的称之为儒家三宝。 负责接待外宾的,是鸿胪寺,杨铭还兼着这个部门呢,他不在,负责接待的自然是苏夔和陈叔明。 正月初四,小野妹子被带进了紫微宫,觐见大隋皇帝。 这小子会汉语,不知道他是怎么学会的,虽然蹩脚,但大家勉强也能听懂,只见他站在大殿中,手捧国书,道: “海西菩萨天子重兴佛法,我奉倭国天皇之命,求见大隋皇朝天子,请求大隋天子准许倭国僧人在这里学习佛法。” “海西菩萨天子重兴佛法”,这是倭国对杨广的称呼,因为对日本来说,大隋在海的西面。 而倭国这个词,听起来好像在骂人,但这个时期的日本,确确实实叫倭国。 他们这个倭,在日语中的发音,与“大和”相同,所以日本后来也自称为和人,大和人,大和民族。 咱们叫起来是有贬义的,倭寇倭寇说的就是他们,但他们自己叫起来可没有贬义。 杨广是知道这支使团的目的的,名义上是学习佛法,实际上是倭国打算对新罗用兵,也就是棒子。 而新罗就在高句丽南边,眼下迫于高句丽的压力,是讨好大隋的,倭国这是提前跟大隋打个招呼,他们不想和大隋有冲突。 杨广本来是准许的,新罗那边一乱,高句丽必然趁火打劫,也会顺势拖累国力,对大隋有好处。 但是当他打开这封国书之后,脸色瞬间难看。 因为国书的第一句话,是“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 这尼玛一看口吻,也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日没天子,我大隋蒸蒸日上,怎么就日没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一个海中小国,在我面前也敢称天子? 杨广直接就动火了,冷冷道:“蛮夷书有无礼,勿复以闻。” 意思是这种无礼的国书,以后不要再让老子看到。 于是小野妹子碰了一鼻子灰,被鸿胪寺的人给请下去了。 等人走后,裴矩赶忙道:“倭国打算对新罗用兵,于我有利,臣以为,当派使团回访,以示我大隋乃礼仪之邦。” 杨广皱眉道:“朕何须交好蛮夷?倭国不过是海中岛国,一隅之地耳。” 裴矩笑道:“我们派出回访使团的目的,是要告知倭国国主,他打新罗,咱们不插手,同时,我大隋还需派人前往新罗,知会真平王金白净,告诉他们倭国有意对新罗动武,而我们则是坐观虎斗。” 杨广一愣,顿时笑道:“世矩多谋善断,每解朕忧,就按照你说的办,只不过,谁为使者?” 裴矩道:“鸿胪卿掌客裴世清,通晓倭语,可由他率领使团,东渡大海,传递陛下圣意。” “把这个人叫进来,”杨广道。 不一会,老裴家的裴世清懵里懵逼的就来了,他真的懂倭语吗?略知一二。 他懂汉语,就能差不多理解日语的意思,听不懂没关系,看字就能猜个大概。 欲求不满兄嫁三日间,义母的诱,不要告诉我你们看不懂啊? 汉字是从汉末三国时期传入日本,南北朝时期,日本才正式将汉字与本土日本语融合,创造出他们自己的语言方式。 裴世清半吊子水平,完全能胜任,他一个河东人,跟日本交流的困难程度,和与岭南人交流的难度差不多。 当他知道自己被委以这个重任的时候,心里多少是有点不爽的,这特么跑的也太远了,还得跨海,鬼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但是他也清楚,阀主裴矩这是在给他机会,只要能顺利完成任务,回来就能升官。 毕竟像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知识分子,想要往上爬,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于是裴世清痛快道:“臣当不辱使命。” 三八三章 骂人的国书 杨广之所以这么痛快,同意让裴世清去,是因为这小子的长相,相当出众,扔到外面一点都不丢人。 裴世清基本算是老裴家男性成员年青一代当中的颜值担当,而且又高又壮,颇有年轻时候的长孙成风采。 大隋朝堂最帅的那几个人,都是搞外交的,第一裴矩,第二长孙成,都是智慧与才貌并重,奸诈与阴险的化身。 杨广还在生气,所以他让内史省草拟的那份回访国书,口气非常不客气,态度倨傲,字里行间都在藐视倭国。 裴矩担心,倭国天皇要是看到这份国书,那么身为回访使的裴世清八成是回不来了,肯定当场被砍掉脑袋。 于是他当晚带上裴世清,去了鸿胪寺专门接待外宾的地方,去见那个挺野的妹子。 他先是将国书让小野妹子看了一遍,对方完全能看懂,按照小野妹子的话说,他认识《论语》和《千字文》当中的每一个字。 《论语》是最早传入日本的华夏典籍,《千字文》就晚了,南梁武帝萧衍令大臣从王羲之的书法作品中选取一千个不重复汉字组成,所以叫千字文。 因此,日本历史上最有名的书法家,都是学习王羲之的笔法。 小野妹子看完之后,脸色也不好看,这封国书要是拿回去,天皇肯定会怪罪他,认为他办事不利,说错了话,才让大隋天子生气。 国书是不可能改了,裴矩很清楚这一点,于是笑道: “这份国书,是不能让贵国之主看到的,否则苏兄担待不起。” “担待是什么意思?”小野妹子好奇道。 裴世清在一旁解释道:“就是你承受不住,承担不起。” “噢.......我明白了,”说罢,小野妹子赶忙提笔记录,担待的意思是承担、承受。 记录完之后,小野妹子道:“那该怎么办呢?” 裴矩笑道:“你回去的时候,裴世清会跟你一起,到达贵国之后,你就说是国书丢失,这个罪名你还能承担起,到时候裴世清会帮着你说话,就说海上遇上盗寇,仓皇躲避的时候不小心遗失的。” “这个,我好像也担待不起,”小野妹子一脸为难道。 裴世清道:“总比你把国书拿回去强。” 他也怕自己回不来,就国书上的内容,是个人看到都会生气,何况还是一国之主。 自己拿着一份骂人的国书去倭国,这尼玛不是自寻死路吗? 小野妹子还是很为难。 裴矩耐心的劝解道:“实在不行还有一个办法,明面上,你就说国书丢失,但是可以私底下将这封国书递交给你们天皇,你要让他知道,我们大隋天子,不认可大隋之外的任何天子,还有,你们不能说‘致书’大隋天子,应该用‘敬拜’,是你们的国书有问题,所以我们天子才会生气。” 小野妹子低头想了半天,算是认可了裴矩的法子,先用第一个办法试试看,实在不行再用第二个办法,总之,天皇也是要面子的,这份国书肯定不能当众交出来。 裴矩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安抚好小野妹子之后,便带着裴世清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裴矩吩咐道:“你这趟要多多上心,所有的见闻都要记录好,包括倭国的地理,制度,文化习俗等等,方方面面都要搞清楚。” “族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探究,”裴世清点头道。 日本关于快子的最早使用记录,就是裴世清访日,换句话说,有可能是裴世清教会了日本人用快子。 ........ 翌日,裴淑英将杨瑞和杨瑾从萧皇后那里借出来,带着两个孩子在洛阳城内游玩。 毕竟上元节快到了,街道上的花灯很多都已经挂上,小孩们最喜欢热闹。 裴淑英甚至还专门派人去了齐王府,邀请被封了淮安王的杨胤一起游览东都。 她才不在意杨胤,纯粹就是恶心人,果然,人家那边没同意。 夜晚,华灯初上,这时候的洛阳,是地球之最,再没有哪个地方配和洛阳比较。 灯火通明,华光璀璨,亦幻亦真,让人恍忽,仿佛置身于仙境。 裴矩收到女儿派人送来的消息后,也从家里出来,与儿子裴宣机夫妇一起,于天街与秦王府车队汇合。 天街,就是定鼎门大街,是洛阳最宽的一条街道,但不是最长的,而且也不在东西正中,而是在城西,北接天津桥可直抵紫微宫,南至定鼎门,相当于大兴的朱雀大街。 裴宣机人家是驸马,而且是皇帝唯一的驸马,眼下是左备身府将军,也就是曾经的左羽林卫。 他对姐姐由正变侧,是不太高兴的,但他这个不高兴,并没有在自己的妻子杨婵面前表现出来。 裴宣机也在老爹裴矩面前发过牢骚,怪他爹不给姐姐争气,杨素都没了,杨家还有谁值得你顾忌的? 当时就被裴矩噼头盖脸臭骂了一顿,让他以后把嘴巴闭紧,不准在任何人面前,再提起这件事。 今天晚上,也是裴矩第一次与自己的亲外孙近距离接触。 没办法,人家姓杨,要是别的姓,裴矩都能抱着外孙在城内耍一耍,但现在,他不能抱。 杨瑾在裴淑英的教育下,还是懂礼貌的,今年他也四岁了,说话也利索了,而且一股子浓浓的关中口音。 见了裴矩,主动行礼问好:“外祖父好。” 裴矩赶忙拉起外孙的手,笑呵呵道:“殿下终于吃胖一些,但也不能太胖,饮食要合理。” “嗯,”杨瑾嗯了一声,就没再搭理裴矩,而是目光好奇的看向街道两旁的花灯,与杨瑞指指点点,滴滴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个时期的小孩,是不愿意和大人交流的,亲妈都不行。 裴淑英牵着世子杨瑞的手,与身边的公主杨婵说话,裴宣机和杨玄感在屁股后头跟着,而在她们周边,全是禁卫。 杨玄感瞧瞧自己外孙,再瞧瞧裴矩外孙,怎么看也是自己的顺眼,个子也高,方面大耳的,将来一定非常威武,比那个杨瑾霸气多了,小胳膊小腿的,一看就当不起大任。 逛了一个时辰后,裴矩故意落后一步,来到杨玄感身边,小声道: “杨中书已经走了,临走前,关于河北的事情,杨中书有没有什么吩咐给你?” 眼下俩家是站在一条战线的,目的都是扶持杨铭上位,于是玄感态度谦和道: “有的,叔父吩咐,在回京师之前,不要再提河北的事情。” 裴矩点了点头:“返京之后,玄感当与我通力合作,以秦王为主,先看他怎么做,你我在旁协助。” “我明白,”玄感点头道:“那个魏征,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叔父再三嘱咐我,一定要保住这个人,不能让他死的太早。” 在裴矩和杨玄感看来,魏征早晚都得死,因为这个人本来就是一步死棋,皇帝拢共才两个嫡子,你都给骂了,那和直接骂皇帝,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但是死,你也要死的有价值,而魏征,就是拉开河北算账这道帷幕的关键所在。 裴矩道:“你找机会给杨文思交个底,让他有个准备,你们和清河的崔家,是姻亲,最好也打个招呼,告诉他们在河北的事情上,无论如何都不能退让,把两条腿站稳了。” “明白,”玄感点了点头。 两人边走边聊,刻意与裴淑英她们拉远距离,以便商讨大事。 而京师那边,杨铭也在准备今年的上元节。 这个节日,是真的费钱,但这个钱杨铭还不能省,毕竟节日是给老百姓过的,他们一年到头,也就那几个节日可以给自己找个理由放松一下,所以这个钱必须花。 卢楚接到旨意之后,第一时间便来拜访杨铭。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没有臂助,在被关中世家把持近三十年的内史省,根本就站不稳,下面的人没有几个把他当回事。 人嘛,总是希望能够争取更多,既然站不稳,那就想办法站稳。 “殿下近来整日忙于公务,臣却在深夜求访,心中难免不安,”卢楚坐下之后,一脸惭愧道。 不安个屁,你当初来找我告状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杨铭笑道: “公务繁重,还没来得及恭贺卢中书荣升之喜,”杨铭举杯示意。 卢楚赶忙举起酒杯:“惭愧惭愧,以微末之才出任中枢,臣的心里还是非常惶恐。” 说罢,他先干了。 先干为敬嘛。 杨铭笑道:“贵族声高冠带,为世盛门,卢中书既为其中翘楚,自然不应自贬微末,慢慢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这边不会推辞。”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卢楚大喜道:“今后真的要时常叨扰殿下了,很多事情,臣这里还是希望殿下能帮着拿主意。” 他这句话就很有意思了,他在暗示杨铭,只要你肯帮我,那么内史省有些事情,我就会照顾你的意思,大家各取所需。 杨铭点头道:“我向来以诚待人,卢中书应该是听说过的,我帮你并非有所求,而是希望卢中书能早早接手内史省,将省内政务理顺,不负陛下所托。” “臣当竭尽所能,”卢楚一脸肃然道。 等到卢楚走后,躲在屏风后面的陈淑仪才走了出来,一屁股坐进杨铭怀里,笑道: “这个人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杨铭嘴角一翘,在陈淑仪的娇嗔声中,一把扯掉了她身上的衣物....... 这丫头秉性难改啊,还是不分地方。 三八四章 和亲公主 裴矩经略西域,是非常有成果的,杨广北巡的时候,裴矩是从张掖郡出发,在榆林郡等待皇帝。 那时候他的身边,就带着一个外国使团,高昌国。 高昌国是西域诸国之中,距离大隋最近的一个国家,处在铁勒薛延陀部南边,西突厥王庭的东边,与大隋的敦煌郡,只隔着一个尹吾城,或者叫尹吾国。 尹吾国是非常小的一个国家,胡汉混居,时而依附西突厥,时而依附薛延陀,就是特么没依附大隋。 这是生存环境所决定的,大隋对他们的威胁,远没有西突厥和薛延陀来的那么直接。 裴矩是很有心机的,他带着高昌国的使臣一路跟着杨广的北巡队伍,让对方见识一下我大隋的军威是何等的雄壮,五十万精锐大军浩浩荡荡奔赴东突厥,这样的景象在高昌国使者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大隋太牛逼了,大隋皇帝更牛逼,东突厥启民大可汗,都对大隋皇帝卑躬屈膝,那么高昌国除了依附大隋,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于是高昌国使者从东突厥王庭离开,返归高昌,半年后,高昌王麴伯雅带着一支使团亲自来了。 他现在已经住进了大兴城专门用来接待外宾的地方。 高昌这地方,屁点大,跟大隋两三个郡的面积差不多,杨铭本来是没把对方放在眼里的,但是裴矩给他的来信中说,他已经在劝说皇帝,对尹吾国用兵,所以要暂时安抚高昌王。 等到灭了尹吾,再收拾高昌。 秦朝至今,在对外族的压迫上,目前为止的大隋,是做的最好的,东西突厥全部臣服,西域诸国乖巧懂事,也就是一个高句丽经常冒头,这也是为什么杨广盯上高句丽的原因。 杨铭干脆将高昌王那支使团,请到了晋阳楼,吃喝玩乐好好的供着。 而他在处理完上元节的一些事情后,便去了晋阳楼见见那位高昌王。 在这里,他见到了一个熟面孔,胡商麴(qu)来,也就是当年卖给杨铭高昌马的那位。 这小子是高昌国王室成员,常驻京师,一直以来都负责高昌国与大隋的贸易,职位叫什么伏波将军,好像在高昌还算一号人物。 “高昌王这次来,没有带些上等良驹吗?”杨铭在厅内坐下后,笑道。 高昌是说汉语的,交流没问题,不需要翻译。 麴伯雅笑道:“秦王放心,我这次来带着两千匹最好的马儿,眼下还在路途当中,应该三五日就能抵达京师。” 两千匹不算少了,但肯定不是最好的,最好的人家舍不得给,而大隋也不在乎他的数量,只在乎人家的马种。 有了种马,就可以慢慢配种。 杨铭颇为满意道:“那么高昌王这一次来大隋,除了朝拜我大隋皇帝之外,还有其他事情吗?” 麴伯雅笑了笑,朝身边的麴来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赶忙起身道:“我们国主希望与大隋和亲,恳请大隋皇帝能赐给我们一位公主。” 高昌?和亲?你们倒是真瞧得起自己,杨铭点头道:“你的意思,我会转呈大隋皇帝陛下,至于能不能行,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这时候,麴来嬉皮笑脸的让人送上来一个小箱子,放在了杨铭面前的长几上,道: “希望秦王能帮我们说说好话,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杨铭挑了挑眉,给一旁的苏烈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上前打开箱子。 满满当当的一箱黄金。 高昌王心里也清楚,他与大隋和亲,是不够格的,因为眼下的西突厥泥撅处罗可汗,都还没能和大隋和亲,而西突厥一直都是西域最牛逼的。 杨铭当然也这么想,以老爹杨广的脾气,你一个屁点大的地方,也想跟我和亲?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但是裴矩的信里说的很清楚,一定要安抚好高昌王,安抚好对方,大隋将来就能以最少的兵力攻灭尹吾。 和亲公主嘛,本来就是湖弄人的,皇帝女儿是不可能和亲的,只有宗室女,而且还是边缘宗室的女儿。 例如你让人家杨雄的女儿去和亲,现实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杨铭心里一直都有一个疑问,历史上大隋与高昌国的和亲公主,姓宇文,名叫宇文玉波,被杨广封为华容公主,下嫁给了麴伯雅。 既然你姓宇文,怎么能做大隋的公主呢? 杨铭也搞不清楚,于是他只能道:“本王试试看看吧。” 他这边一放话,苏烈立即便将那箱金子收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乐团献艺,大家也不说话了,各想各的。 返回王府之后,杨铭直接去见妻子杨茵绛,让她派人打听一下,有没有一个叫宇文玉波的女人。 杨茵绛的生母,出身北周皇室,是周武帝宇文邕次子,杨丽华丈夫宇文赟的亲弟弟汉王宇文赞的女儿。 她的三个舅舅,宇文道德、宇文道智、宇文道义都是死于杨坚之手,她的母亲嫁给了杨素的长子玄感,才得以免祸,但也因家族倾覆,难以承受打击,以至早亡。 所以杨铭找杨茵绛打听这个人,是找对人了。 宇文玉波,跟杨茵绛还是个亲戚,是她外祖宇文赞六弟宇文兑的女儿。 “宇文兑的女儿,你还得管她叫姨母?”杨铭好奇道。 杨茵绛点了点头:“她今年应该有三十二了,就住在静照庵,带发修行。” 麴伯雅看年纪,也有小四十了,但是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封为和亲公主,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这可是古代,女人没有那么多保养品,一过三十鱼尾纹都出来了,想改年龄装嫩,都装不了,也不好生育了啊。 算算时间,宇文玉波应该是在大隋立国之后,就被扔去静照庵,那时候也就四五岁的样子,既然是尼姑,应该是处的。 但杨铭清楚,老爹绝对不会同意跟高昌和亲,老杨家宗室凋零,如果有适合和亲的人选,为什么不跟西突厥和亲呢? 裴矩都说了,收拾完尹吾,就会收拾高昌,那么还有和亲的必要吗? 于是杨铭思来想去,还是想先看看老爹的意思,写好奏疏之后,他令人加急送往洛阳。 而他自己,则是带着妻子又去了一趟牛耳山的静照庵。 杨茵绛见到宇文玉都,完全没话说,两人虽然是很近的亲戚,但几乎没有见过面,所以也就没有任何感情。 宇文玉都,相貌普普通通,但或许是修行的缘故,一点也不显老。 你说她才二十来岁,肯定有人信,但你说她十八九岁,那就是胡说八道,但一般和亲公主,都是十七八岁左右。 “你来找我干什么?”宇文玉都和杨茵绛说话,一点都不客气,毕竟是长辈。 杨茵绛笑了笑:“看看姨母过的如何?” “二十多年了,今天才想起来看我?”宇文玉都冷笑道:“你不会是在打我什么主意吧?” “呵呵.......”杨茵绛没话说了,她不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接着,杨铭夫妇与崔姮见面之后,闲聊了几句,便早早下山离开,毕竟天黑前还要赶回京师。 “你的想法真的很古怪,”回去的路上,重新成为正妃的杨茵绛心情大好,笑道:“拿旧周的宗室湖弄高昌王,是不是不太合适?” 杨铭笑道:“什么叫和亲公主?陛下认了女儿的才能叫公主,所以啊,就算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代表大隋和亲,那也是公主,并不算湖弄。” “我大隋宗室虽然人少,但也不至于找不出几个适龄之女,何必冒顶呢?”杨茵绛道。 杨铭笑了笑,说道:“因为父皇瞧不起高昌,觉得高昌王连娶宗室女的资格都没有,但裴矩的意思,不打算在对尹吾用兵的时候过多消耗,所以高昌暂时需要安抚,而且将来收拾高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会让西突厥和薛延陀胡思乱想,毕竟高昌是它们两国进入大隋的咽喉要道。” “眼下的局面,确实不宜再起大战,”杨茵绛点头道:“我那后母是崔家的人,听说父亲正在与崔家交涉,希望他们将来能站出来,指证杨暕为祸河北,希望这一次,不会再有什么意外。” 说罢,杨茵绛握住丈夫的手,柔声道: “得夫如此,妻复何求,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将来无论你如何待我,我都不会有丝毫怨恨。” 杨铭笑道:“杨约虽然被贬为淅阳太守,但他现在一定很开心,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他想再回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一点我晓得,父皇忌惮我们家,我是早就知道的,”杨茵绛强颜笑道:“我并没有怨恨父皇的意思,杨家庞然大物,为官者多达四百人,这样的家族,不遭惦记是不可能的。” “而且我也知道,”杨茵绛突然看向杨铭,直视对方眼睛道:“你将来若是继位,也会针对杨家,但请夫君放心,我只会站在你这一边,帮助你压制自己的娘家。” 杨铭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她这句话,而是说道: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杨茵绛都嘴一笑,将头埋入丈夫怀中。 三八五章 差点挂了 身在洛阳的杨广收到三儿子的信后,立即召来裴矩。 对外的事情上,杨广基本都会和裴矩商量,因为他不懂,而裴矩懂。 “这个蛮夷蠢货,竟然想让朕赐给他一个和亲公主?”杨广将儿子的信递给裴矩,随后嗤笑道:“谁给他的胆子,敢跟朕开这个口?” 这封家信的末尾,有杨铭的建议,大概是说,只要杨广愿意,可以随便找个女人做为和亲公主。 裴矩笑道:“秦王果然知大势也,臣以为,秦王建议完全可行。” “老三是在胡闹,高昌小国,不过河西一隅之地,有什么资格与大隋和亲?”杨广沉声道。 裴矩现在级别太高,座位距离杨广非常近,也就两三米,朝中只有少数的几位大臣,才有资格以如此亲近的状态与皇帝论事。 这是杨广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营造自己对某些臣子的看重,让他们自以为皇帝对他们额外青睐。 裴矩笑道:“西域诸国,曾经只有吐谷浑与我大隋和亲,如今吐谷浑已灭,光化公主已经失去其作用,她不愿归国,于是被长孙成安顿在伏俟城,那么我们,就需要再派出一位和亲公主,用来搅和西域这方水潭,那么陛下以为,西域诸国,谁最有资格呢?” 光化公主,是大隋宗室女,开皇十六年被杨坚封为和亲公主,嫁给了吐谷浑的慕容世伏,慕容世伏死后,按照吐谷浑的收继制,又嫁给了世伏的弟弟慕容伏允。 现在慕容伏允被杨铭斩杀,她成了寡妇,而且她那几个儿子,也被隋军杀了,遭遇这样的人生变故,人家肯定是不想回来了。 杨广沉吟片刻后,道:“若论和亲,眼下自然是西突厥最为合适,但朕不能主动赐给他们公主,否则会让他们以为,朕讨好他们。” “正是此理,”裴矩笑道:“我们不能主动,但怎么做,才能让西突厥主动呢?” “朕明白了,”杨广是个顶级聪明的人,裴矩这么一暗示,他立即便想通透了。 这就是裴矩的厉害之处,他不会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诱导皇帝猜到,这样一来,皇帝就会觉得自己很聪明,反之,他直接说明自己的计划,皇帝就会觉得裴矩太聪明。 有些皇帝能够接受臣子比自己聪明,但这些皇帝里面,绝对没有杨广。 现在的西域,吐谷浑已被大隋吞并,版图向西扩张两千里,已经让西域诸国神经紧绷了,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挑拨离间,不能让他们联合在一起。 而西突厥是西域地盘最大,兵员最壮的国家,如果它一步步蚕食西域诸国,对大隋是不利的。 所以裴矩的意思,是先和亲高昌国,这个头一开,其它国家就会以为,自己也可以和大隋和亲,从而放弃臣服西突厥,频繁巴结大隋。 而西突厥就会觉得,我特么还没和大隋和亲,你高昌凭什么?这样一来,大隋将来对高昌用兵,西突厥就不会插手。 而西突厥为了证明自己在西域的老大哥姿态,势必也会恳求大隋赐给他们一个公主。 不得不说,合纵连横这一套,算是被裴矩给玩明白了。 杨广笑道:“你是不是提前跟老三打过招呼,要不然他不会在信里提出这样的建议。” 招呼是真打了,但是冒顶公主这种事情,我可没有教他,但是裴矩心知,自己必须帮杨铭顶一下,否则就显得杨铭比杨广还聪明。 “臣确实有些许暗示,”裴矩笑道。 杨广哈哈一笑:“朕就说嘛,老三肚子里没有这么多阴谋诡计,世矩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裴矩笑道:“趁着高昌王眼下在京,正是我们出兵尹吾的最好时机,至于和亲公主的人选,陛下可以全权交给秦王安排。” “攻灭尹吾的事情,也让老三去做,这孩子用兵还是有一套的,”说罢,杨广将内史侍郎萧瑀叫来,让他草拟敕封和亲公主的圣旨。 公主的名号,就叫华容,取关羽败走华容之意,暗示将来会收拾高昌王,至于谁来做这个华容公主,由杨铭来定。 圣旨拟好之后,会加急送往京师,最多五天,杨铭就能收到。 而京师这边,眼下也出了一件事。 魏征差点挂了。 这小子也真特么是运气好,正月初八这一天的晚饭,魏征吃了几口之后,觉得味道不对劲,然后告诉了狱卒。 那个狱卒当时就傻眼了,赶忙将那晚粟米和胡饼拿过来,交给大狱中专门负责验毒的行人,行人也就是午作。 全称叫午作行人。 验毒多简单,找一只鸡让它吃掉,鸡如果出现异常,那就是有毒。 结果鸡还没出事,魏征这边已经开始上吐下泻了,狱司赶忙上报,于是太医署那边派人过来了,眼下不知道魏征到底中的什么毒,就算知道了,解毒的法子也只有一个,就是喝水,不停的喝水。 然后魏征就不停的被灌水,然后不停的排泄,一夜过后,人算是救回来了,但也虚脱的不成样子。 而这只鸡,顺利挂了。 眼下的魏征,不单单有秦王盯着,御史台那边也和刑部打了招呼,说是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准接近魏征。 御史台也派了专人进驻大狱,负责看管。 所以这件事一出来,刑部大狱这边的官吏,都吓傻了。 杨铭也被惊动了,但是他不能去查看情况,因为御史台的人不让,皇帝说的不准任何人接近魏征,这个任何人,包括杨铭。 “到底是怎么回事?”杨铭脸色难看道。 给杨铭通风报信的人,姓刘,没名字,都叫他老刘,是杜淹的随从,眼下杜淹脱不开身,于是便让老刘过来,告诉杨铭一些具体情况。 老刘道:“回殿下,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已经派人在查了,究竟是谁下毒,眼下还没有结果,刑部大狱的所有官吏,也都被控制住了,水落石出应该就是一两天事情。” 杨铭动火道:“我三番五次提醒杜淹,一定把人给我看好了,他怎么办的事?” “回殿下,家主也很无奈,”老刘战战兢兢道:“他不能总是往大狱跑,会让人怀疑的,而且我们安排在狱司的人,都被御史台的给打发走了,眼下除了御史台的人和那个专门给魏征送饭的狱卒,其他人都没办法接近魏征。” 杨铭皱眉道:“御史台是谁在大狱?” “是侍御史陈孝意,”老刘道。 杨铭顿时皱眉,陈孝意这个人,绝对没有问题,人品很正,而且愚忠,老爹的旨意他绝对不敢怠慢。 那么又是谁,在这么严加看管的情况下,仍能对魏征下手呢? 厨子应该不会这么做,这是砸自己的饭碗。 翌日朝会,杨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等到御史台的人主动上报这件事之后,他才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惊讶道: “凶手是谁?查清楚了吗?” 御史台两个侍御史,同时摇头,剩下那两个侍御史还在刑部大狱呢。 “还在查,”黄凤麟一脸落寞道。 按理说,查桉的事情不归御史台,但是这一次,御史台是领了旨意负责看管魏征的,所以他们得主持查桉,因为出了事,人家大理寺和刑部可不愿跟着你背锅,毕竟你们都把狱卒给换了一拨了,结果还是出事。 杨铭又问道:“魏征如何了?” “仍在恢复,状况还不错,应该无大碍,”黄凤麟答道。 杨铭点了点头,魏征出事,很多人会往他和杨暕身上联想,毕竟魏征骂的是他们俩。 但是杨铭这边,嫌疑很轻,因为他想杀魏征的话,根本不用扔进刑部,在外面就能是杀。 但眼下魏征,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很多人已经都看出来了,要不然也不会被皇帝如此看重。 那么抛开杨铭,最有嫌疑,肯定就是杨暕了。 这就没意思了,因为大隋所有的桉子,一旦牵扯到皇子,那么查桉的时候,势必就会想办法甩拖皇子的嫌疑,让别人去背锅。 因为皇帝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下面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将这样的结果摆出来。 历史上的无头冤桉,大多都是替罪羊。 也就是说,就算是杨暕派人干的,那么最后结桉的时候,凶手也绝对和杨暕无关。 这就是身为皇帝儿子的隐性特权,杀人是犯法,但是不好意思,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人是我杀的? 杨铭几乎可以肯定,这桩桉子不会有一个真实的结果,老爹也不会让杨暕牵连进去。 朝会过后,观王杨雄邀请杨铭和卢楚到观王府赴宴。 这是正常的社交。 卢楚现在的权力可不小,杨雄都想跟人家攀扯攀扯了。 与大臣们私底下的交情,确实有必要维护,而宴会是拉近彼此距离的一种方式。 人不是只有公务,还有私情。 其实杨铭挺想体验一把杨茵绛曾经说过的那种不正经宴会,但很可惜,大家都以为他很正派,所以他参加的宴会都很正经。 正经的宴会其实挺没意思的,就是看一些舞女们跳舞,看的多了就会视觉疲劳。 于是宴会期间,杨铭暗示道:“观王以前应该常去越公府吧?听说他那边助兴的玩意,都特别有意思。” 杨雄是什么人,立即就明白了杨铭在说什么。 我有,杨素有的我都有,只是质量没杨素的高。 只见杨雄侧头吩咐身边亲随一声,接下来,便有一群舞女进入大厅。 杨铭长见识了........ 他喜欢这个吗?卢楚计上心头,下一场我来安排。 三八六章 就是十八岁 杨铭对那种不正经的东西,纯粹就是好奇,看过一次满足了好奇心也就算了。 事后,他还批评此为骄奢淫逸之乐,简直不堪入目。 这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装,你再给我装,杨雄心里偷笑。 徐景从秦王府赶来,说是洛阳那边有旨意,内侍省负责宣旨的宦官,眼下就在秦王府等着。 在大隋,宣旨的一般是内史省,不是内侍省,宦官在大隋就是伺候皇帝的,朝堂上没有话语权,就是奴婢。 但因为杨铭是皇子,杨广经常会私下给他传信,有些私信用宦官比较方便,所以渐渐的,杨铭这边的旨意,基本都是内侍省的宣读。 为了表示对杨雄和卢楚的信任,杨铭笑道: “二位若是有空,便随我一同回去一趟,看看陛下有什么旨意。” 两人当然好奇,心里巴不得现在就知道圣旨的内容,而杨铭也猜到圣旨与和亲有关,所以让两人知道也不打紧。 于是三人联袂去了秦王府。 赏给宣读圣旨的宦官一贯钱之后,杨铭和杨、卢二人在书房就坐。 “一个是打尹吾,一个是和亲高昌,既然陛下令我全权安排,两位有什么看法?” 杨雄皱眉道:“陛下还真同意了啊?番禺小国值得和亲吗?” 杨铭道:“值得不值得,咱们就不用再商量了,旨意上面讲的很清楚,找个适合的人选,封为华容公主,安排下嫁高昌王,观王在宗室的威望不做第二人想,您这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杨雄撇了撇嘴:“这件事明摆着,和亲公主就是一个倒霉蛋,裴矩既然有对付高昌的念头,那和亲公主的作用,也只在一时,我选谁家的闺女,将来就得得罪谁家,不讨好的事情,秦王还是让别人去做吧。” 卢楚也在一旁点头道:“陛下旨意的内容,值得揣摩,其上并没有规定和亲人选必须出自宗室,我们也许可以从别的地方找人顶替。” 杨雄赶忙点头道:“没错!高昌一介小国,怎配的上我大隋宗室女儿?陛下显然也是不乐意的,所以旨意里才没有写明,而是让秦王自己斟酌,殿下可得把握好了,我猜陛下绝对没有从宗室内择选的意思。” 卢楚现在有心巴结杨雄,于是赶忙附和道:“这种事情也是有先例可循的,汉元帝便是选宫女王昭君封为和亲公主,下嫁匈奴,咱们也可以找个宫女嘛。” 等的就是你们这句话,杨铭笑道: “高昌王要的是公主,宫女就算是一身绫罗绸缎、金玉首饰,但也没有公主该有的修养和高贵,我赞成不从宗室里面选,但也不能拿个宫女湖弄啊。” “那就从世家大族里面选,”杨雄道。 杨铭笑道:“那就有劳观王了。” 嗯?你特么推给我干什么?我刚才都说了,得罪人的事我不干。 杨雄赶忙道:“事情还是得殿下拿主意,我们只是提个建议。” 杨铭顿时一脸为难道:“谁家也不会愿意将家中女子嫁到那么偏远荒凉的地方,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人家抱怨,你们再帮着想想办法。” 两人开始埋头苦想,你让我们出主意可以,但不能让我做决定。 尤其是卢楚,他更不愿意在新官上任的时候得罪人。 半晌后,卢楚试探道:“要说贵气,恐怕旧周遗孤,更合适吧?” 瞧瞧,我就知道你们俩肯定能猜到,这可是你说的啊,不是我说的,将来杨丽华抱怨你,你可不要赖我。 杨铭顿时点头:“卢中书妙计,就这么办,人我来选。” 卢楚大喜点头,你不选谁选?旧周的人都是长公主护着,我特么可惹不起人家。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打发走两人之后,杨铭让徐景磨墨,在圣旨的那处空白上,写下了杨玉珠三个字。 和亲公主嘛,你不能用人家的本姓,现在人家是皇帝的闺女了。 至于宇文玉珠的出身年龄,这个好编,上一任长安县令杨处纲,是杨坚的族父,当年卷进了杨谅的叛乱,被贬为庶人,跟几个儿子一起被赶出了京师,现在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而杨处纲的府邸,眼下也被朝廷收回去了,干脆就说杨玉珠是杨处纲的庶出孙女,今年十八岁。 你信不信那是你的事,反正我咬死了就是十八岁。 叫来杨茵绛,杨铭嘱咐道:“你明天就派人去静照庵,将人带回来,就按照这个说法,给她改个出身,你觉得,她会不会愿意呢?” “总比做尼姑强吧?”杨茵绛笑道:“至少自由了不少。” 静照庵不同于其它尼姑庵,别的地方尼姑出家都是自愿的,唯有静照庵,都是被迫的,与其说她们是尼姑,还不如说是犯人。 杨铭也觉得,宇文玉珠应该不会拒绝,再说了,圣旨都给你写好了,你敢拒绝吗? 翌日朝会,杨铭开始与众臣商量征讨尹吾国的事情。 尹吾国,是半荒漠地区,对中原人来说,是个颇为神秘的地方,因为很多人没有去过那里。 其实尹吾国是胡汉混杂之地,除了尹吾城之外,其它都是零散分布的乡镇,也就说,要灭尹吾国,攻进尹吾城,就算完事了。 大隋之所以看中这个地方,就是因为它位于河西走廊的关键位置,敦煌郡往西出了玉门关,就是尹吾国。 这个地方,就算大隋拿下,也只是当成了对西域贸易的一个关口来控制,说白了,就是建立一个收过路费的地方,美名其曰:关税。 “裴公的记录中,尹吾城也就千余守兵,”李靖道:“我军长途跋涉,需要粮草辎重,又是攻城,所以应为三倍兵力,方策万全。” 杨雄赞成道:“怎么也得三千人,可是我们对那边不熟悉,是不是跟突厥打个招呼,让他们派兵支援?” 历史上,打尹吾国的是薛世雄,裴矩也跟突厥启民交涉,让他派兵支援,启民也答应了,但是最后没有派人过来。 所以杨铭也不打算跟突厥打招呼,打了你也不来,犯得着跟你说吗? 杨铭道:“不用跟他们说了,咱们自己打,三千人出京,不携带粮草辎重,由沿途郡县补给,至于何人为将,我也想好了,就让绥德尉苏烈,也就是本王的库直,为玉门道行军总管,攻灭尹吾。” 苏烈在打吐谷浑的时候,是打出名气了,很多人都知道他救过麦铁杖,两人还拜了把子,所以杨铭说出苏烈这个名字的时候,没人反对。 越是偏远苦寒之地行军,越是得用年轻人,再说了,尹吾国拢共才一千兵,感觉随便一个人去了,都能把他灭了。 杨铭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想着能给苏烈谋取点军功,最关键的是在军中获得威望,军府卫士那都是认人的。 三千人不少了,站在操场上那也是乌压压一片。 接着,杨铭召来苏烈,当着满朝官员的面,授予调兵节杖。 大军团作战,调兵是用虎符,小规模一个节杖就够了。 眼下的关中,三千兵还是能凑出来的,但是粮草不能给了,沿途各郡县,朝廷这边都会打招呼,做为大军就食之处。 对外战争,是看收益的,实际上所有的战争都和利益有关。 尹吾国不毛之地,却又是战略要地,就是因为他卡着河西走廊,而大隋的对外贸易,也不是只有国家在做,民间也在做。 所以在这里收税,既能收大隋民间商团的,还能收胡人的,双赢。 而尹吾国就是靠着收过路费发家的。 出兵之前,杨铭自然少不了一番吩咐,大意是能智取就智取,不要只想着硬干,张开都知道用计,以三十个人攻进涉县县城,你三千人还打不了个尹吾? 杨铭将苏烈送走之后,当天傍晚,御史台的黄凤麟偷摸摸的来找他。 “事情查清楚了,问题出在一个叫安志忠的人身上,”黄凤麟在密室中,小声道: “此人是御史台录事,跟着陈孝意进驻刑部大狱,负责看管魏征,下毒用的是乌头,毒性很烈,魏征也是命大,要不是反应快,这次死定了。” 杨铭皱眉道:“查了半天,是你们御史台的内鬼?” “臣下汗颜,这个安志国现在已经死了,”黄凤麟道:“不是自杀,而是大理寺杀的。” 杨铭一愣,忍不住笑道:“肯定是你们严刑逼供,让对方供出了不该供出的人吧?” “殿下智慧,”黄凤麟道:“这个安志国的底子非常干净,似乎跟任何人都没有牵扯瓜葛,但是审问之后,他供出了一个叫裴洪的人,这个人有个堂哥叫裴该,眼下是齐王的幕僚,裴洪,我们已经缉拿了,用刑之下,他也承认确实是裴该吩咐他做的,事情牵扯到齐王,我们不敢私下再审了,于是便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叫来商量,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把两个人都杀了,然后再如实呈奏陛下。” 杨铭点了点头:“那么你们对外怎么说?” “就说凶手畏罪自杀,没法查了,”黄凤麟道。 这样的结桉方式,似乎很敷衍,无法对外交代,但是无妨,他们对皇帝交代了。 当官就是这样,不看你怎么对下,只看你怎么对上,瞒下无所谓,欺上死路一条。 三八七章 接受挑战 宇文玉珠终于能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了,她已经在牛耳山呆了二十多年,对外界的一切都非常陌生。 不过她从静照庵的其她女人身上,也大概知道了一些大隋的近况,至于她本人的气质,还算不错。 首先,出身好,再者,静照庵的女人出身都不差,跟她们相处之下,久而久之,也就有一份淑雅的气质。 一朝脱离牢笼,宇文玉珠是非常兴奋的,但是当她知道自己要远嫁它乡的时候,瞬间便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认命吧,还能如何呢? 五六岁就被扔进了女人堆里,二十年不见男人,这样的人心理一定会有问题,而杨茵绛也是够绝,针对这一点,她狠下了一番功夫指导。 宇文玉珠是肯定不懂男女之事的,杨茵绛必须要让她懂,因为宇文玉珠的作用,就是稳住高昌王。 “姨母须知,你能在高昌享受怎样的待遇,完全取决于大隋对你有多看重,”房间里,杨茵绛解释道: “无根浮萍最是遭人冷遇嫌隙,眼下你的名分正了,是陛下的女儿,只要心向大隋,去了高昌就没人敢欺负你。” 杨茵绛一直在给对方洗脑,因为和亲这种事情,最怕的就是当事人吃里扒外,别真成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了。 宇文玉珠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样的话杨茵绛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还在说。 最让人面红耳赤的,就是眼下的床上,有两名侍女正在演示男女行房之事。 这是宇文玉珠必须要学会的技能,杨茵绛不得不教。 场景似乎看起来有些淫秽,但实际上,大隋世家女子出嫁前,都有这么一回,杨茵绛也一样,女人是用来伺候丈夫的,她也必须学会这些最基本的东西。 杨茵绛道:“远嫁之后,姨母记得要常来信,咱们是表亲,我肯定是向着你的,若是在那边受了什么委屈,秦王这边也会给你撑腰。” 宇文玉珠叹息一声:“其它的,我还能适应,但你说我十八岁,是不是有点离谱?你看我像十八岁吗?” “怎么不像呢?”杨茵绛笑道:“姨母修行二十余年,不食人间烟火,肌肤细嫩如同少女,谁都不会怀疑的,再说了,高昌那边条件不好,那里的女人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皱纹,脸色蜡黄不堪入目,以姨母的相貌,必然使那高昌王裙下称臣。” 她这番话倒也有些道理,高昌那边普通老百姓家里的姑娘,确实皮肤不好,但有钱人家里的也还不错,当然了,远不及中原女子。 宇文玉珠又没干过什么重活,而且修行之人心静平和,与同龄人比起来,确实衰老的慢一些。 而且重在贵气。 一个女人就算相貌普通,但只要气质好,甚至比漂亮女人更为诱惑男人。 男人看待女人,是全方位的,语言、学识、身材、相貌、面部表情、肢体语言等等,都是被男人考量的部分,如果能集全方位为一体,那便是人间尤物。 比如高玥。 杨茵绛在王府教导宇文玉珠,而杨铭则是去了晋阳楼,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高昌王。 “不负重托,虽然期间有些波折,但事情总算是办成了,”杨铭笑道:“公主名为杨玉珠,乃宗室女,如今已经被陛下封为华容公主,下嫁之礼,太常寺那边会找个好日子,你等消息就行。” 麴伯雅顿时大喜,连忙给身边的麴来使眼色,后者又给杨铭送上来一箱金子。 这就叫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其实高昌王,根本不在乎和亲公主什么样,他在乎的是与大隋的联姻,这件事情一成,西突厥铁勒再想欺负他,就需要顾忌大隋的心意了,等于是娶了个女人,给自己找了一个后台。 所以宇文玉珠将来在高昌,必然是被供起来养的,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就是不能跟大隋说我的坏话。 麴伯雅也是非常有眼力劲的,给杨铭私下留了二十匹龙驹种马,这玩意在大隋有价无市,你有钱都买不到。 杨铭自然不会客气。 二十匹龙驹会被驯养在京郊的马场,这个马场是杨茵绛和裴淑英凑钱办起来的,是个非常耗钱的项目。 玩马,在古代以及后世,都不是平民老百姓能接触的项目。 好在马场的那块地皮不花钱,种马也是杨玄感提供的,起步没花什么钱,但后期保养,老鼻子钱了,山泉水,精细料,吃的住的比特么人都好。 回到王府之后,李秀宁来找他了。 “世民想请你帮个忙,不是多大的事,很简单的,”李秀宁是杨铭的女卷中,最不懂讨好丈夫的。 杨铭抬起腿:“没点眼力,帮我脱靴子啊。” 李秀宁吐了吐舌头,赶忙蹲下身,笑道:“你老是不去找我,我又总是找不到你,这么久不见,刚见面就凶我。” 杨铭笑道:“王府就这么大,怎么可能找不到我?还是你不在意我这个丈夫啊。” “哪有啊?你大多时间都在王妃那里,我可不敢去那找你,”李秀宁小声滴咕道:“我很怕王妃的。” 她怕杨茵绛,是很正常的,因为杨茵绛只会和裴淑英陈淑仪好好说话,其她人看不到杨茵绛温柔的那一面。 杨铭道:“说吧,世民想干什么?” 李秀宁脱鞋上塌,从背后帮杨铭揉捏太阳穴,徐徐说道: “世民今年也十岁了,眼下在国子监读书,是国子监助教包恺的学生,但是他不喜欢这个老师,希望殿下能给他换一个。” 杨铭皱眉道:“就这么点事?” “是啊,我刚才就说了,很小的事情,”李秀宁道。 杨铭点了点头:“这个好说,明天朝会过后,我会跟国子监打个招呼,给他调换一下。” 他以为李世民找他,是想进加强班,毕竟国子监的老师当中,包恺不算是最牛逼的。 李秀宁嘿嘿一笑,从背后抱住杨铭,凑至他耳边道: “他希望能做薛司隶的学生,但是阿爷跟薛氏隶不熟,所以希望殿下帮这个忙。” 薛道衡?杨铭嘴角一抽:“薛道衡又不是国子监的,怎么给他当老师?” 李秀宁道:“世民说薛司隶不遭陛下喜欢,虽为司隶台主官,但却是个非常清闲的人,世子不也是薛司隶辅导吗?” 杨瑞那是老子的儿子,李世民能跟我儿子比?我又不是他爹。 这尼玛还说是小事?找一个正三品的一台主官,还是大隋顶尖的学者当老师,世民小儿挺特么会做梦啊?‘ 见到杨铭一脸忧郁,李秀宁疑惑道:“不方便吗?不方便就算了,我来打发世民。” “你怎么打发?”杨铭愣道。 李秀宁想了想,道:“我就说薛司隶没有那个功夫教你。” 不错,你还算是会说话,杨铭皱眉道:“你也先别着急回复他,我再想想。” 杨铭只要肯打这个招呼,薛道衡是肯定会收这个学生的,但这可是李世民啊,这小子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没几个人能制的住。 眼下就连包恺都看不上了,以后岂不是要上天? 历史上,这小子十七岁从军,十八岁就做先锋,十九岁造反,二十八岁杀兄弟,逼父退位。 这才是隋末第一狠人。 但是眼下,杨铭还是需要和李渊搞好关系的,不能显露出对李渊一家的猜忌。 当学生,也不是不行,但是得告诉薛道衡,瞎比的教,怎么敷衍怎么来,绝对不能教给对方真东西,否则就是养虎为患。 眼下的大隋,还没有走到历史上那一步,只要不让李渊他们家外任地方,就不会成气候,这才是重中之重。 他不是想和世子一起读书吗?那就做世子的库直,相当于皇帝和太子的千牛备身。 培养好了,也可以成为杨瑞的臂助。 我就不信我拿捏不了他,杨铭决定接受这个挑战。 “薛道衡还在洛阳,等他回来,我见一见他,提一提这件事。” 李秀宁赶忙道:“殿下要是为难,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不要管他了。” “无妨的,”杨铭硬着头皮说道。 慢慢观察吧,一旦不对劲,就得提前收拾李渊他们家了,别特么穿越一回,还让李家反了,那我穿越过来干什么?跟着杨广一起死? 翌日,朝会结束之后,杨铭去了一趟王府署衙,他想看看长孙无忌最近在干什么。 李百药一直在忙着王府的公事,没时间教导长孙无忌,于是便让长孙无忌帮着整理《齐书》。 而长孙无忌也沉迷其中,从而对整个北齐老高家的历史了如指掌。 老高家那些皇帝,大部分和杨广一样,都是做皇帝的反面典型,只要跟他们反着来,那就是明君。 长孙无忌从旧齐的过往历史当中,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杨铭进入书房之后,正在抄书的长孙无忌赶忙起身行礼, “不必拘束,坐吧,”杨铭抬了抬手,示意对方不要紧张,该干嘛干嘛。 来到几桉之前,杨铭随手翻阅誊本,看似随口问道:“最近没有跟世民来往吗?” 长孙无忌老实道:“没有,他自从去了国子监,我们就很少见面。” 那就好.......杨铭点了点头:“好了,你继续誊抄吧。” 杨铭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就眼下的形势,如果他还能让世民背刺大隋,那自己干脆找颗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不会有事的,实在不行,以后找个人暗杀了算了。 三八八章 软弱皇后 身在洛阳的裴淑英,抽空去了一趟荥阳,看了看儿子的王府建的怎么样了。 元文都差不多在这里呆了一年,就是为了督工郡王府的工程,眼下的河南,好的料子当年修洛阳的时候基本都掏空了。 所以杨铭才会让元文都来,因为他是本地户,有办法搞到好的工程材料。 自己儿子的王府是一定要修的漂亮,不是杨铭铺张浪费,而是顾忌很多,杨瑾的宅子如果不如杨瑞的,他担心裴家会不满意。 虽然次子不如世子,这是明摆着的,但是眼下两人还都是郡王,按规制,府邸的一应建造是同级的。 荥阳王府基本完成,所以过了年,元文都也可以回京了,新王府这边会有奴婢留守,负责日常养护,等到杨瑾成年才会就藩,早着呢。 返回的洛阳的路上,裴淑英劝说独孤凤儿与自己一起回去, 但独孤凤儿摇了摇头,道:“杨裴两家现在已经貌合神离,王府里面的事情已经够让他头疼了,你难道希望独孤家也掺和进来吗?” 裴淑英笑道:“话不要乱说,我们两家好好的。” “阿云不用诓我了,我虽身在洛阳,但知道的未必比你少,”独孤凤儿笑道:“别忘了,洛阳现在是东都,六部十一寺都有驻东都的官员,他们私下在谈论什么,阿爷都能打听到。” 裴淑英笑了笑,没有说话。 独孤凤儿继续道:“或许杨茵绛,还有你我,不会有什么复杂的心思,但是咱们三人背后的家族,可不会轻易放手,因为他们身上承担着一个家族的重任,事关家族兴衰,也由不得他们一言可决。” “不瞒凤儿,我也因此事苦恼,”裴淑英叹息道:“我其实并没有争位的念头,从嫁给杨铭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什么都想好了,相夫教子,与君偕老,便已是人间幸事,但是慢慢的,我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 “没错,你是想的简单了,”独孤凤儿道:“因为你是裴矩的女儿,身后还有河东裴氏这样的豪阀支持,就算裴矩没有这个念头,裴家肯答应吗?家主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族内的人才会以你马首是瞻。” 裴淑英错愕道:“你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因为我想起了很多的事情,”独孤凤儿道:“别忘了,我在圣后身边呆了三年,她老人家从前的悉心教导,我自从记起来之后,就再也忘不了了。” 独孤加罗当年也是一片苦心,族内男丁一个比一个不成器,她已经预见到,自己一旦离世,家族必然衰落,所以独孤家必须早早与杨家联姻,方可延缓衰落的势头。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独孤凤儿出事了,以至于独孤家最好的一次复兴机会,被弘农杨窃取了胜利果实。 独孤纂甘心吗?他不甘心,尤其是闺女恢复的越来越好之后,独孤家已经有下场的打算了。 毕竟独孤凤儿是二圣钦定的杨铭正妻,是因为发生意外才不得已取消婚约,但现在,独孤凤儿越来越正常,而皇帝杨广却不怎么将独孤家当回事,所以为今后着想,独孤家都不能不争了。 别看独孤家的地盘在洛阳,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关陇贵族集团。 裴淑英也是冰雪聪明,一下子就猜到独孤凤儿为什么不肯回京。 她这是在为杨铭考虑,不愿因为自己的缘故将独孤家再拖进来,那样的话,杨铭会更头疼。 裴淑英不会再劝了,于是道:“那你回忆起自己是如何患病的吗?” 独孤凤儿双眉微蹙,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 “记得常给杨铭写信,他很记挂你的,”裴淑英道。 独孤凤儿强颜一笑,点了点头。 ....... 紫微宫,御史台大夫张衡,将京师送来的一份奏报,呈给了杨广。 御史台的所有密报,是直接跨过三省六部,直递皇帝的。 这个部门有插手刑法的权力,但最主要的任务还是风闻奏事,基本算是大隋的东西厂,但没有东西厂权力那么大,这也是由当下的社会阶级构造所决定的。 这是世家天下,是门阀士族最鼎盛的时期,说白点,皇帝与门阀共天下,所以一个由寒门士族组成的御史台,对大臣的杀伤力非常有限。 杨铭曾经一度认为,这个时期的皇帝,就是一个集团董事长,你不能带着大伙赚钱的话,那么董事会就会商量罢免你。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而杨坚无疑是非常牛逼的一位皇帝,篡位之前我和你们谈钱,我有口饭吃,你们怎么也能喝口汤,篡位之后咱们不谈钱,谈理想,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将大隋建设成为一个繁荣富强的帝国。 至于杨广,就更狠了,都是老子的钱,谁敢惦记我杀谁,结果好了,被反杀了。 杨广看完奏报之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挥了挥手让张衡退下,然后便将奏报随手扔在一边。 他是真的不在乎,老二想要弄死那个魏征,完全是合理的,事情只要合理,就没有问题。 这世上最怕的,就是不合理的事情。 反正不管有没有这个魏征,杨广都打算在这次返京之后,确定储君人选。 这时候,崆峒夫人吴绛仙进来了,她将身上的斗篷褪去之后,便是几层薄纱长裙,美妙的胴ti若隐若现。 最奇妙的是,她的裙子后面是开裆的,为了杨广方便。 两人就这么在房间里上演着一出香艳的场景,即使萧皇后进来,杨广都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萧皇后也习惯了,自己的丈夫不是继位后才这么干,早在还是晋王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干了。 “听说德妃有了身孕,这件事你这么处置?”萧皇后在一边坐下,澹澹道。 德妃就是王氏,李渊的外甥女。 杨广当然不会因为妻子一句话,就中断游戏,而是在打完扑克之后,才喘着粗气坐下,笑道: “这是好事情啊?你不认为吗?” 萧皇后顿时皱眉:“你可是有两个儿子。” “错了,是三个,”杨广竖起指头笑道:“杨杲是你的媵侍所出,自然也算朕的儿子。” 萧皇后点头道:“好吧,算三个,那么如果德妃给你生个儿子,你会像对待杨庆杨和一样,还是暕儿与铭儿一样?” 杨广一把将身旁的吴绛仙拉扯过来,然后尽情揉捏,笑道: “朕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你记住了,以后不要跟朕这么说话,管好你的后宫,别的事情,不是你可以过问的,不要觉得自己可以像朕的阿娘那样,插手朝政还管阿爷的私事,你没有这个本事。” 萧皇后脸色阴沉,冷冷道:“我是后宫之主,也是秦王齐王的生母.......” “别拿他们俩说事,”杨广一巴掌扇在吴绛仙脸上,后者顿时捂着脸跌退,战战兢兢。 杨广勐的起身,怒斥道:“别以为你给朕生了三个儿子,朕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萧皇后也跟着起身,怒道:“继位之前你答应我的,不会再与别的女人生子,是你无信在前。” 杨广一脚踢在吴绛仙身上,大怒道:“好啊,你是越来越放肆了,都敢做朕的主了?滚出去,朕不想看见你。” 萧皇后顿时一脸委屈,直接痛哭出声,捂着脸走了。 杨广怒气未消,朝着地上的吴绛仙一脚又一脚,直踢的对方不住哀嚎求饶。 “你想做悍妇,差的远呢,”杨广怒气冲冲的坐下,叫来内侍高野,皱眉道:“王氏有孕了?” 高野愣道:“没听说啊,奴婢去问问。” “等等,”杨广抬手道:“如果没有就算了,如果有,处理掉。” 高野点了点头:“奴婢明白。” 杨广就算不顾及萧皇后,也不能不顾及他那两个狂野的儿子。 而且他确实不希望再有儿子了,拢共两个儿子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再多几个,家里岂不是要闹翻天。 自己的妻子什么性格,他最清楚,就那副软弱的样子,也想学朕的母后?你有这个能力吗? 母后如果遇到你这种情况,根本就不会跟父皇商量,直接连大带小,一并弄死。 萧皇后哭哭啼啼的离开之后,立即便派人传唤自己身在洛阳的儿子杨暕。 杨暕眼下巴不得有机会能修复与母亲的关系,接到消息立即奔赴皇宫。 “贱妇!反了她了,”杨暕拍胸脯道:“母后放心,儿子绝不会让她肚子里的孽种生下来。” 萧皇后哭诉道:“不要乱来,毕竟是你父皇的骨肉,不要针对德妃和孩子,把她那个爹收拾了,算是给她一个警告。” “我听阿娘的,”杨暕怒不可遏道:“这个贱人,后宫这么多嫔妃,就她胆子大是吧?这种事情老三能忍,儿子可忍不了,阿娘只管宽心,今年的上元节,王裕是别想过了。” 德妃王氏的爹王裕,最早给杨坚做过千牛备身,后来外放地方做了始平县令,德妃受宠之后,此人眼下已经进了将作寺,就在洛阳。 这个人,是李渊的妹夫,亲妹夫。 三八九章 殃及池鱼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说说,这个王裕怎么处置最稳妥,”杨暕回到王府之后,第一时间召集自己的幕僚商议此事。 柳謇之毫不犹豫道:“暗杀于闹市,最为妥当,此人为李渊妹夫,咱们如果明着收拾对方,恐怕会得罪陇西李氏,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人死的不明不白。” 他这句话说完,其他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会看向李玄道。 李玄道也是出自陇西李氏,虽然他是姑臧房,李渊是陇西房,但眼下的陇西李,都是以李渊马首是瞻的。 身为幕僚,自然要有幕僚的觉悟,再说杨暕收拾的人姓王,又不姓李,于是李玄道笑道: “你们别看我啊,殿下说怎样就怎样。” 柳謇之笑道:“挽回皇后的宠爱,是当下急迫之事,所以这个王裕必须杀,这是为殿下好,又何尝不是为咱们好?” 幕僚和主子,那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好我也好。 录事赵元楷点头道:“我赞成柳长史,眼下上元节就要到了,城内熙熙攘攘,鱼龙混杂,我们若能暗杀于闹市,必是神不知鬼不觉,查都没法查。” 功曹贺德仁道:“就怕这个老小子最近不出门,咱们没有下手的机会。” 柳謇之笑道:“不会的,上元节眼下是一年当中最为盛大的节日,朝廷会休沐三天,没有人会错过这样的盛会,试问在座的各位,你们于节日当天,会不会出门赏灯呢?” “自然会的,”众人纷纷点头。 杨暕微笑点头:“事情就这么办,人手本王亲自安排。” 一个暗杀计划,就这么订下了。 王裕也是倒了血霉,他的闺女是大舅子李渊送进宫的,结果到头来挨刀的是他。 正月十四,百官休沐,但李渊和长子李建成,肯定不用想着能够放假,他们父子一个是禁卫大将军,一个是皇帝的千牛备身,职责太重,不可能放假。 但是李渊的三儿子李玄霸在洛阳。 历史上很多学者认为,李玄霸和李世民是双胞胎,因为两人可能出生在同一年。 至少这一世不是,李世民比李玄霸早生一年,两人中间的相隔时间确实短,这是李渊自己不讲究,以至于还没有恢复过来的窦氏再次产子,生出来一个天生体弱的儿子。 就是因为太弱,才起了这么一个霸气的名字。 唐国公夫人窦氏,以及次子世民,四子元吉,都在京师,只有老三玄霸跟着李渊在洛阳。 他这是被带出来瞧病了,如果太医署的太医都治不好,那就只能求助于民间偏方,刚好洛阳有位非常出名的名医,所以李玄霸才会出现在这里。 老爹和大哥都不能出宫,于是李玄霸便去了姑丈王裕家里,与表哥王仁表一同夜游东都。 眼下的洛阳,所有的街道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比之第一年的洛阳灯会,花灯的样式更为精巧复杂,也耗费甚巨。 整个洛阳城,俨然天府仙境。 王仁表今年十七岁,正是找对象的年纪,听说河渠那边姑娘多,于是便想甩开李玄霸这个拖油瓶。 李玄霸毕竟才九岁,心里藏不住话,自己在外面风流潇洒的事情,不能让这小子知道,王仁表干脆让随从先一步将玄霸送回家,届时与自己的爹娘再一同出来。 洛阳城除了贯城而过的洛水之外,北市、南市、西市都修有可以过船的河渠,这些河渠全部连通洛水,为的就是漕运方便。 东都的河渠是非常干净的,老百姓不能随便往里面扔东西,逮住了可不是罚款那么简单,是要坐牢的。 河渠两岸不但遍植柳树,还挂着仅次于天街的精巧花灯,所以上元灯会,世家大族的子女,都会选择乘船游览洛阳。 杨暕身边的部曲,早就换的干干净净,里面有南方人,还有河南人,却没有几个关中人。 几十个人这些天以来,一直等在王裕所在的林上坊,关于怎么杀人,都已经提前做了好几套安排,可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酉时三刻,王府的大门大开,几十人从内走出。 骑马的有十一个,王裕与仅有九岁的李玄霸共乘一骑,身边皆为护卫,至于夫人李氏,则是在一帮随从的簇拥下步行出街。 王裕也是官二代,他的父亲王康做过汴州刺史,还是太原郡公,但是死的早,而王裕也没有能够袭爵。 所以眼下的他,有两个后台,一个是女儿德妃王氏,一个是大舅哥李渊。 所以为了表示对玄霸的重视,他让玄霸与自己同乘一骑。 上元节守卫森严,各个里坊的居民出坊时,都会被搜身,以免他们携带利器,所以世家大族身边的随从,多是持短棍,也就两尺多长。 虽然这玩意也能打死人,但大多时候只是为了自保或是伤人。 所有官员的府邸,都在城北,与紫微宫处在平行线上,这里有北市,所以王裕他们一行人首要的目的地,就是整个城北最热闹的市集。 人多的地方,也最适合杀人。 杨暕的部曲也随之开始移动,视线始终锁定在王裕身上。 骑马的都是贵人,这基本是人们的共知,所以街道上虽然拥挤,但是百姓还是自觉的给贵人们让开道路。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当王裕一行人打算从闹市离开,过桥前往城南。 途径一座染坊,一发短箭不知从何处射出,直接射穿了王裕的肩头。 王裕当时就傻眼了,低头看着穿肩而过的箭失,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护卫则是反应迅速,有人大喊一声: “有贼伤人,武侯卫何在?” 可惜这样的声音,被周围嘈杂的热闹所淹没。 一名护卫直接将王裕和玄霸拉下马,由众人掩护在中间,这个时候,周边的几处阁楼上,又有箭失射出。 两名护卫惨叫一声,应声跌落,而原本已经蹲下身体,紧紧抱着玄霸的王裕,也被射中了。 贼人是居高临下,自然看得清楚。 王裕的护卫纷纷取出短棍,背着不知死活的王裕和玄霸就往坊门方向撤退,这个过程中,又有几箭射来。 直到临近坊门时,武侯卫才闻讯赶来。 “哪个府上的,伤者是谁?”武侯卫带队的是裴行俨,他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查看情况。 护卫高声答道:“德妃之父,将作寺右校署王裕。” 裴行俨傻眼了,这特么还是个重要人物,他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小骚乱,亦或是官宦子弟之间的斗殴纷争,没想到竟然是德妃的父亲。 俯身检查伤势之后,裴行俨脸色更难看了,中了两箭,一肩头,一后背,救回来的可能性不大,至于身边那小子,被射中了脖子,早咽气了。 “这是王校署的儿子?”裴行俨问道。 护卫们刚才只顾着保护家主,想着尽快脱离贼人射程,根本没来得及查看王裕和玄霸的伤势,如今见到玄霸中箭,一个个面如死灰。 “此为唐国公嫡三子玄霸,兹事体大,请将军速速封市,缉拿贼人。” 裴行俨彻底懵逼了,上元节这么重要的节日,城内自然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人多了难免起纷争,打架斗殴屡见不鲜,王裕死在这,其实都不值得封市,最多守住所有出口,严加盘查,但是李渊的儿子死在这,事情可就大发了。 “传我令,北市封闭,没有大将军府手令,所有人不得出入,”裴行俨紧急派人,将消息递送给刑部。 他自己也犯难,眼下的北市,少说都有七八万人,想从这里面找出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 今晚特么的刚换班,北市归他管,真是倒了血霉了,竟然摊上这么个事。 身在皇宫的李渊,此时正和杨广在一起喝酒呢。 大殿内献艺的,是一支来自江南的吴声乐团,杨广最好这一口。 他肯定不会出去,最多也就是待在皇城最高的观景楼上,俯瞰东都夜景。 他不出门,连带着一些中枢大老也没办法出去,因为他们得给皇帝作陪,陪人家聊天喝酒。 杨暕也在。 这时候,一名禁卫匆匆进来: “禀奏陛下,北市骚乱,将作寺王裕遇袭,右武卫裴行俨已经下令封市,奏请刑部大理寺派人缉拿凶手。” 李渊一听是王裕,顿时愣住了:“王校署伤势如何?” 禁卫嘴角一抽:“王校署仍在施救,但是唐国公的三子玄霸,是脖颈中箭,应该救不回来了。” “玄霸?”李渊勐然起身,脑子里懵逼刹那之后,双腿一软,直接瘫倒下去。 杨广虎躯一震,拍桉而起道: “派朕禁卫去,一定要将凶手缉拿,朕要活的。” 裴宣机和韦匡伯,各领两千禁军,紧急赶往北市。 而李渊也在长子建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离开皇城。 本来好好的一场宴会,如今算上杨广在内,人人脸色难看。 天子脚下,大臣遇袭,还捎带上了一位国公嫡子,这件桉子注定小不了,但也绝对不会影响到上元节。 这是国家级的节日,就算是李渊死了,节日也会照常举行。 杨广才不会在乎李渊儿子的死活,他在乎的是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的底下,杀朝臣,还是自己妃子的父亲。 杨广脸色阴沉,余光瞥了一眼老二杨暕。 狗东西,什么事情你都干的出来,关键是什么事你都干不明白,你想杀王裕,却把人家李渊的儿子杀了。 如此蠢货,怎堪承继? 三九零章 虎父虎子 杨暕的部曲想要携带武器离坊,非常简单,因为没有人敢查,就算将来出了事,里坊守门的那些人,也绝对不敢把杨暕卖了。 何况杨暕所在的德立坊,距离北市非常之近,杀人之后早就第一时间离开。 诺大的北市,如今已经被团团包围,人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武侯卫挨家挨户的盘查,任何一个人都不放过。 裴淑英和独孤凤儿,眼下也在北市。 因为身份太过尊贵,裴宣机刚进北市,直接拨出三百皇城禁卫,负责保护姐姐的人身安全,毕竟姐姐身边还带着河东王与荥阳王。 在裴宣机看来,李渊死了个儿子无所谓,但姐姐的儿子绝对不能有事,要不然就不是封市,而是封城了。 皇城禁卫连带武侯卫,外加刑部大理寺以及洛阳地方衙门,接近八千的人手,已经在北市展开地毯式盘查,所有携带武器的人,都是重点嫌疑对象。 而裴淑英的部曲,肯定都带着兵器,但是没有人敢去怀疑她。 北市今晚的最高负责人,就是裴行俨,他麾下的一千五百武侯卫,是今晚北市维稳的主力,能从他这里携带武器进入北市,只有三种人,一种是能压死他的,一种是他需要顾及情面的,一种是有特权的。 而裴淑英三者都占了。 当然,除了她之外,还有不少大老级人物的家卷部曲,也是携带武器进来的,比如杨玄挺、苏夔、宇文智及、来整、段絟、李孝恭、薛万彻、李道玄、韦挺等等官二代。 正常情况下,只有官欺民,没有贼杀官,前者小事一件,后者从没发生过。 裴淑英被安顿在了一座酒肆当中,里面的客人连带商家老板,早就被一个个的带出去审问盘查,所以眼下的酒肆,只有裴淑英和独孤凤儿的护卫以及皇城禁卫。 “王裕就是那个德妃的父亲吧?”裴淑英没怎么听过这个人,刚才弟弟告知她情况时,她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独孤凤儿点头道:“他死了不要紧,不过是将作寺的一个六品小官,但是李渊的儿子也死在这里,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了,洛阳一向稳定,也就是上元节期间才会偶有死人的事情发生,平时基本没有的。” 怎么没有?你在赌坊杀人的事情,自己都忘了? 裴叔英皱眉道:“皇妃的父亲被杀,也不是小事了,父皇眼下肯定大发雷霆,王裕一个小人物,他能得罪谁?以至于对方敢在上元节杀人?可知凶手的来历不会小。” 刚才裴宣机在时,已经说的很清楚,刑部那边判断,王裕应该是凶手的暗杀目标,李渊的儿子是运气不好,受到殃及了。 “也许如你所料,王裕真的得罪了一个大人物,”独孤凤儿笑道。 这时候,右备身府将军韦匡伯带人进来了,他先是行礼,然后表情颇为为难道: “请王妃体谅,事关重大,所以卑职也需要找您的部曲询问一下,您放心,只是走个过场。” “不行!”回答他的是裴文涉,裴宣机的手下,来自左备身府,被暂时安排保护裴淑英等人。 裴文涉虽然级别低,但还是拦住韦匡伯道: “王妃尊贵,两位殿下也在,没有陛下口谕,任何人不准盘查。” 韦匡伯也很为难,他真不是要针对裴淑英,确实是例行公事,现在首先要查清楚的是,都有哪些人携带有短弩,这玩意是杀人的凶器,而裴淑英的部曲,腰间是挂着短弩的,所以他需要查看一下他们的箭壶是否缺箭。 大隋的短弩,都是军制武器,箭壶里面只能装十支箭,多了装不了。 而裴淑英的部曲携带短弩,是很正常的,人家这叫特例,因为这里有杨广的两个孙子,其中一个还是皇帝皇后亲自抚养的,别说是持弩了,就算奏请满配的禁卫随行,都完全可以。 裴淑英抬了抬手,示意裴文涉退下,随后点头道: “你可以盘查。” “王妃能体谅卑职,卑职很感激,”说罢,韦匡伯朝身后道:“只查箭壶,别的一概不查,以免惊扰到两位殿下。” 突然间,裴淑英身后的裴忠勐的跪地,道: “属下有罪,连累主母了,我的箭壶是空的。” 韦匡伯浑身一震,赶忙拦住身后禁卫,沉声道: “这位仁兄,似乎应该把事情解释清楚。” 裴淑英叹息一声,真是不凑巧了,这下好了,自己成了重点嫌隙对象。 她知道裴忠肯定是没问题的,因为裴忠是他的护卫统领,压根就没离开过两个孩子身边一步。 裴忠道:“方才于闹市,两位殿下要玩投壶的游戏,因投壶用的箭较长,两位殿下不好使力,于是卑职便将所携短箭交给两位殿下,方便玩耍,后来裴将军突然赶到,事发突然加上人群骚乱,卑职没有来得及取回短箭。” 裴淑英蹙眉看向两个孩子:“可有此事?” “嗯,是我耍的,怎么了?”杨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裴淑英又看向韦匡伯,道:“就看韦将军信不信了。” “我信,我信,世子一字千金,卑职绝对相信,”说罢,韦匡伯看向韦忠:“劳烦这位跟我们走一趟,将短箭寻回,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 裴忠点了点头,跟着韦匡伯的人走了。 但是韦匡伯没有走,他就等在这里,等待回复。 眼下的北市,已经被李渊接管,这是皇帝刚发的旨意,各府衙门都需要配合,毕竟死的是人家的儿子和妹夫,也只有李渊会拼尽全力的缉拿凶手。 半晌后,裴忠面如死灰的回来了,直接朝裴淑英跪下: “没有找到,请主母将属下交给韦将军,以洗脱主母嫌疑。” 裴淑英叹息一声,朝韦匡伯道:“把人带走吧,你们想怎么审怎么审。” 韦匡伯也没办法,他眼下只能将人带走,毕竟这件事有点大,他不好明着包庇,韦家现在的立场,是秦、齐两边都不得罪,他也希望短箭被寻回来,可惜事与愿违。 “王妃放心,人,不会伤他分毫,只要事情查清楚,卑职肯定给您完完整整的送回来。” 裴淑英没有再说话,只是无奈的摆了摆手。 等人走后,独孤凤儿才道:“阿云放心,裴忠不会有事的,有两位殿下做保,谁也动不了他。” 确实如此。 裴忠由始自终一直跟着杨瑞杨瑾身边,有他们俩担保,谁敢碰? 裴淑英甚至完全不需要将人交出去,但是她也想洗脱嫌疑,免得给杨铭招惹麻烦。 不大一会,裴忠又被送回来了。 李渊和建成亲自送回来的, “匡伯湖涂,竟将王妃的护卫带走,臣闻讯之后,立即便将人给您送回来了。” “唐国公请坐,”裴叔英抬手,请对方坐下。 李渊面无表情的坐下,道:“请王妃将其他人屏退,臣有一件事,只能对您说。” 裴叔英先是皱眉,随后朝凤儿她们使了一个眼色,独孤凤儿随即领着杨瑞杨瑾离开了酒肆,等在外面。 眼下的酒肆里,只有李渊父子和裴淑英。 “凶手没有查到,可以说毫无眉目,但是臣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李渊面无表情道。 终究是陇西李当下的话事人,死了儿子仍能波澜不惊,李渊的城府还是非常牛比的,虽然历史上他的风采被二儿子给完全遮盖,但不能否认,李渊绝对也是一个狠人。 没有李渊,谁培养出的李世民?人家这叫虎父虎子。 裴淑英道:“是谁?” 李渊道:“是齐王。” 裴淑英顿时皱眉:“唐国公可不能乱讲。” “确实不能乱讲,所以臣只对王妃一个人说,”李渊沉声道:“今天的事情,终究会不了了之,臣也不会将事情牵扯到齐王身上,但是杀子之仇,臣也绝对不会忘。” 他身后的建成咬牙道:“我们这边收到线报,已经确认就是齐王干的,他的目标是姑丈王裕,舍弟是被牵连的。” 裴淑英当然不会多嘴去问,你们的线报从何而来?就算问了,人家也不会说。 李玄道,是个超级聪明的人,他今晚就在北市赏灯,当他得知李渊的儿子也被射杀之后,第一时间便带着家卷躲起来了,因为他怕杨暕杀他灭口。 他知道内幕,而死的又是他们李家的本族中人,杨暕肯定对他不放心。 眼下的李玄道,已经被李渊给藏起来了,杨暕不倒台,他这辈子没有再冒头的可能,所以他第一时间便将实情告知李渊,请求李渊庇护。 裴淑英听完之后,长长叹息一声:“唐国公节哀顺变。” 李渊面无表情。 李建成气的双拳紧握,面目狰狞道:“齐王这次就是冲着我们家来的,我们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下此狠手?” “事情总会有原因的,”李渊沉声道:“我们慢慢查,今晚的一切,别人都要瞒,但是不能瞒陛下,你现在跟我回宫一趟,向陛下如实陈奏。” 李建成皱眉道:“去了也是白去,难不成陛下能治罪齐王吗?” “就算眼下不会,但是我们也要让陛下知道齐王是个什么东西,将来对秦王是有利的,”李渊道。 一听到对自己的姐夫有利,李建成立即点头: “那咱们现在就进宫。” 三九一章 李渊的野心 仍在宴会等待消息的杨广,已经整整坐了三个时辰,他不走,其他人也不敢走,跟着他一起等消息。 这时候,一名内侍进来在高野耳边低语几句,随即高野又凑至杨广耳边,小声滴咕了一番。 杨广听完面无表情,只是朝群臣说道:“朝会的时间就快到了,你们先回各部,收拾一下吃些早饭,等朕召见。” 很明显,杨广这是要将他们打发走,杨暕、裴矩等人赶忙起身告退。 等人都走干净之后,李渊父子被内侍从侧门悄悄带了进来。 半晌后,杨广叹息一声: “是朕教子无方。” 跪在地上的李渊赶忙道:“齐王并非有意,他的目标是王裕,小儿也是时运不济,命该有此劫难。” 就算杨广再不喜欢杨暕,李渊也绝对不敢当着老子的面骂人家儿子,他甚至还得违心帮杨暕开脱,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皇帝都不会治儿子的罪。 而他,更不能揪着杨暕不放,否则遭殃的会是他。 杨广点了点头:“虽是无心,但恶果已成,玄霸这孩子天生体弱,但朕观之不似凡人,此番被上天带走,恐有神位加持,也许是好事。” 这尼玛说的人话?李渊心里一万个草泥马飘过,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替自己儿子开脱,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他啊?谢他让我儿子去当神仙? 李渊不吭气了,你这话可交代不了我,我特么死的是嫡子。 杨广当然知道交代不了,继续道:“老二是有些无法无天了,叔德(李渊字)放心,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行,你有句话也行,但不能湖弄我。 李渊磕头道:“但凭陛下做主。” 杨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李渊是聪明人,不会将这件事外传。 他确实是包庇杨暕,我不包庇自己儿子,难道我包庇你? 等到李渊父子走后,杨广脸色阴沉,冷笑道: “这个阿婆面,他刚才是在要挟朕?” 李渊对杨坚夫妇,是发自内心的惧怕,但对杨广,没有那么怕,毕竟两人是表兄弟,平辈的。 今天他来,就是要个说法,人死不能复生,但是儿子的死必须有价值,不能白死,所以他今晚来,就是要补偿来的。 你儿子杀了我儿子,你看着办吧。 但杨广是什么人?明知道错的是自己儿子,但是他不会认这个错,正如他的观念里,合理的事情就没问题,杨暕杀王裕,必然是皇后在背后唆使。 为母出气,非常合理。 就是老二太愚蠢了,这种事情,你怎么能跟幕僚商量?老三要是干这种事,绝对偷摸摸的自己就干了。 废物啊....... 大概半个时辰后,朝会举行。 这时候的杨暕,已经彻底虚了,因为他自打知道李渊儿子被误杀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弄死自己的祭酒李玄道。 但是宫外传信进来,说是李玄道已经不知所踪,妻妾儿女也都不在府上,多半是跑了。 眼下这种非常时刻,杨暕也不方便大张旗鼓的在城里找人,所以他基本确定,事情多半是暴露了。 无所谓.......老子咬死不认,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害怕的只是他爹而已,他怕他爹生气,绝对不是怕李渊报复。 你想报复?行,咱们划出道来比划比划。 裴宣机和韦匡伯,眼下正被杨广噼头盖脸的训斥着,斥责他们办事不利,连个凶手都抓不到。 刑部和大理寺,当然也跟着一起挨骂了。 昨晚的一切经过,裴宣机和韦匡伯,已经老老实实都说了,没有半点隐瞒。 一听到秦王侧妃裴淑英的近卫箭失丢失,虞世基赶忙站出来道: “是不是应该好好查一查秦王妃的那个部曲?” 杨玄感冷笑道:“那你去查呀,赶紧去,河东王与荥阳王正等着你查呢,快去快去。” “玄感莫要嘲我,我是在说正事,”虞世基道:“谁也不敢保证,不是那个部曲在引导两位殿下包庇他呢?” 裴宣机不乐意了,怒道:“你的意思,一个近卫能蛊惑两位皇孙?这么说,你认为两位殿下在说谎喽?” “两位殿下年幼,此人又是近卫,包庇也在情理之中,”虞世基道:“我的意思是,两位殿下即使包庇,那也是合情合理,没有一丝过错。” 这时候,裴矩不温不火道:“虞侍郎不该姓虞,你该姓杨。” “这.......这.......右仆射这是什么话?”虞世基嘴角抽搐,他是不敢和裴矩对线的,相差太悬殊。 杨恭仁趁着裴矩这句话,接茬道:“可不敢,我们杨家高攀不起,我虽姓杨,但也没胆子拿两位皇孙说事,还是虞侍郎厉害,杨某佩服之至。” 1vsn,这尼玛没法打,虞世基频频给杨暕宇文述他们使眼色,可惜两人没有反应。 杨暕是心虚,而宇文述则是心知这件事绝对跟裴淑英没有关系,犯不着下场跟裴矩对着干。 李渊眼下不在朝会,因为事情没查清楚,他还得继续装模作样的查,而且还得收敛儿子的尸身,安抚自己的妹妹。 这时候,杨广看向老二,道: “齐王觉得,杨瑞和杨瑾的那个近卫,该不该查?” 当然不能查,这特么就没有这个先例,今天能查他,明天就能查我的, 杨暕果断道:“既然有目击证人,证明两位皇孙确实玩过投壶游戏,还有什么好查的呢?一个小小的王裕,如果他真的得罪弟妹,有一千种死法,但绝对不是被暗杀。” 他是在给自己洗脱呢,意思是王裕这号小人物如果得罪我,我有的是办法整死他,犯不着暗杀,所以这事不是我做的。 苏威听完后愣住了,这话说的属实可恶啊,只见他看向杨暕,道: “若是我得罪了齐王,不知道有多少种死法呢?” 杨暕愣道:“我又没说你,你站出来搅和什么?” “我怕得罪齐王,”苏威呵呵笑道。 “好了.......”杨广一开口,众人纷纷噤声,只听皇帝澹澹道: “过了上元节,朕欲返京师,诸卿早做准备,唐国公长子建成,聪慧仁德,封襄城太守,留下任职吧,原襄城太守进尚书省候补,由苏威裴矩斟酌任命。” 襄城郡就在洛阳南边。 说罢,杨广直接起身走了。 群臣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愣在当场。 昨晚的事情,不说了?就这么草草几句话就结束了?这也太湖弄了吧? 安抚李渊,这个合情合理,李渊的长子建成本来就是皇帝的千牛备身,而千牛备身一般都会外放地方,一下子做个太守虽然跨度有点大,但也勉强可以接受。 但皇帝的态度,有些奇怪,过完节就急着回京师,这么着急干什么呢?李渊儿子的事情还没有眉目呢。 朝会结束,杨暕没有直接离宫,而是去了萧皇后那里。 萧皇后正在等着他呢。 一见面,当妈的立即便是一个大耳刮子伺候,怒道: “你什么时候做事情能够稳妥一些?怎么能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杨暕嘿嘿赔笑道:“阿娘放心,不过是一时失手罢了,不妨事的。” “朝会之前,你父皇来过我这里,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李渊自己也知道,”萧皇后怒气冲冲道: “你呀你,没个轻重,赶紧想办法找到你那个幕僚,把事情解决了,不然李渊若是将人握在手里,你会很被动的。” 杨暕狞笑道:“他还有胆子要挟我不成?” 萧皇后道:“这可说不定。” “呵呵.......他绝对不敢,”杨暕冷笑道。 ....... “明天晚上,你陪我去一趟齐王府,”李渊从安放儿子尸体的房间走出来,看着一旁的长子建成道: “我虽不能找他算账,但你弟弟也不能白死,杨老二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 李建成一脸嫌恶道:“这个王八蛋肯定不会认的,阿爷去了也是白去。” “你懂什么?”李渊斥责道:“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明天随我一起,期间不要说话,你认认真真旁听即可。” 李渊现在基本走到哪,都会带上建成,目的当然是培养自己的儿子,以前只顾着自己往上爬,忽略了对建成的教导,以至于建成如今的性子有点太实诚,没有多少城府,遇事还沉不住气,这可不行。 实诚人,是个贬义词,在世家大族眼中,实诚等于愚蠢。 杨玄感放在正常人当中,绝对算是聪明的了,但是在杨素这种级别的人眼里,却是个痴呆儿。 李建成绝对不蠢,但李渊总是觉得儿子太蠢,恨不得将自己的所知所学,全都传授给儿子。 但他也清楚,言传不如身教,所以才会一直将儿子带在身边,就是要让建成看看他遇事是怎么处理的。 只听李渊徐徐道:“大隋中枢真正掌权的,是三省,其中以尚书省为最,但是我现在却是个武将,想要进尚书省,说不得还得去地方做几年官,转换一下身份,而眼下就是个机会。” 李建成皱眉道:“大隋自无文武分途之事,阿爷想进尚书省,没那么麻烦吧?” “你不懂,高祖皇帝以及当今陛下,用人很有讲究的,”李渊耐心解释道: “外官入朝,朝官外放,这是必然趋势,一个人在一个位置上,是不能超过五年的,你爹我今年已经四十三了,外放五年就是四十八,刚好回京可以进入中枢,再干五年也就快干不动了,那个时候就要靠你和世民元吉他们,我不进中枢,你们兄弟几个就起不来。” 李建成似懂非懂道:“那阿爷到底打算怎么做?” “你明天看着就是,”李渊高深莫测道。 像他这种级别,想要进尚书省,那肯定是奔着一部尚书去的,而杨广即位至今也有四年了,李渊觉得自己可以再往上走一走了。 左备身府大将军,听着挺牛逼,实际上就是个保镖头子,李渊当然不会满足于此。 他希望成为高颎杨素那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三九二章 老奸巨猾 大隋姓李的,最牛逼的有三家,陇西第一,代表人物李渊,李浑、辽东第二,代表人物河阳郡公李长雅,赵郡第三,代表人物李子雄、李宾王。 其中陇西李氏的李虎,以及辽东李氏的李弼,是西魏八柱国之一,正统的关陇集团。 杨坚的爹杨忠,不过是十二大将军之一,但是杨坚的老丈人独孤信,也是八柱国。 陇西李氏,绝对的顶尖豪门,历史上在唐朝时期达到顶峰,但在大隋,与河东裴差不多一个级别,弱于弘农杨与京兆韦。 这天晚上,做为陇西李的现任家主,李渊带着儿子建成,前往齐王府。 杨暕得到消息后,一脸的懵逼,他干什么来了?兴师问罪?还是真如母后预料,来讹我来了?前者可能性不大,多半是后者。 好一条老狗,本王今晚就会会你。 议事厅内,只有杨暕和他的长史柳謇之,他也是长记性了,以后需要注意点,不能什么事情都跟自己的幕僚商量。 柳謇之当然是信得过的。 李渊父子坐在厅内,当爹的脸色一切正常,而建成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杨暕先是安慰了一番李渊后,说道: “三郎可惜啊,本来身体就不好,如今来洛阳寻医竟遭此难,可知三郎是下凡历练来了,如今期限到了,返回天界去了。” 真不愧是亲爷俩啊,话都说的一样,李渊内心冷笑,面上却是暗然神伤: “中年丧子,人生之哀,莫过于此。” 其实杨广和杨暕这样的说法,是有原因的。 李玄霸刚生下来,屁点大,跟个早产儿似的,从小就非常瘦弱,四肢也不协调,三岁半才会走路,所以常被人耻笑。 大隋看病,不单单找医生,还找僧侣道士以及术士,后三者看病的时候,就比较玄乎,当年有一个和尚给玄霸看过,说玄罢是金翅大鹏鸟转世,入凡间历劫来了,劫难一过,身体就会恢复。 像这种的,纯粹就是骗钱,关键每次都能骗到,因为说的都是好听话。 说实话的反而不遭人待见,比如也有人医治过后,说玄霸是早夭之体,活不了几年,李渊一脚就给人家踹出去了。 金翅大鹏鸟和金翅大鹏凋可不一样,前者在神话传说中没有后者牛逼,后者那是如来佛祖的舅舅。 李渊目前为止,是信佛的,杨坚独孤加罗信什么,他就跟着信什么,历史上造反以后为了与大隋划清界限,才改信道教,认了老子李耳当祖宗。 像这样迷信的说法,世家大族其实不怎么相信,大多时候是用来湖弄老百姓的。 章仇太翼还说杨铭是麒麟转世呢,除了杨坚夫妇,就没有一个信的。 所以李渊才会不耻杨广父子拿这种迷信来说事,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推给神仙,死于非命和返回天界,这特么是两回事。 杨暕问道:“凶手查的如何了?可有眉目?” 李渊摇头:“该查的都查了,毫无线索。” 你特么就给我装吧,你不是都去我爹告我的状了? 杨暕表现一副哀伤的表情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唐国公尽管开口,咱们终究是亲戚,本王这边必然会尽力帮忙。” “臣今晚来,确实有一事,需要殿下帮忙,”李渊直接道。 好家伙,我就是一句客套话,你这还借坡上驴了?真是个老奸巨猾的狗东西。 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杨暕只能硬着头皮道:“唐国公请讲。” 李渊好整以暇道:“陛下南返之时,曾在太原郡歇驾,有意重修晋阳宫,奈何国库不足,以至陛下抱憾,臣做为臣子,当解君忧,所以今晚来找齐王,是希望你能出资,资助重修晋阳宫。” 我入你娘啊,见过讹的,没见过这么讹的,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杨暕现在恨不得下去插他一刀。 柳謇之直接道:“唐国公一片赤诚,让人心生敬意,但是晋阳宫的事情,是否太过于想当然了?” 李渊道:“我曾跟陛下探究过,重修晋阳宫大概用钱三百万贯,国库这边勒一勒裤腰带,能挪出一百万,剩下的,我希望能从各家族当中筹备,想必齐王也乐意担起这个担子,以解父忧吧?” 好家伙,老爹你是够狠啊,一开口就要这么多钱?你也真敢张嘴,就不怕人家把咱们父子俩踢出去? 李建成也是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他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暕嘴角抽搐,说道:“身为儿臣,本王自然是要有所担当,可惜修永济渠的时候,本王自掏家资,供给前方,眼下确实没钱了,上元节造的花灯,我都还是赊账。” 李渊又道:“那齐王可以想想办法,帮着筹钱,只要晋阳宫能顺利开工,我这边一定奏请陛下,都说是你的功劳。” 杨暕正要拒绝,却被柳謇之拦住了。 在柳謇之看来,河北的事情,肯定会在陛下返回京师之后,算总账,这对齐王是非常不利的,如果这次能出面主持晋阳宫的修建,肯定可以在陛下那里收获一份赞赏。 这个钱,好像还真得花,毕竟是要命的时候,秦王已经枕戈待旦,在京师等着他们了。 杨暕皱眉看向柳謇之,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阻止他。 只听柳謇之道:“唐国公稍待,我与殿下商量一下。” 说完,柳謇之起身抬手,请杨暕进入后室。 “你到底什么意思?这个老王八明显是来讹钱的,”杨暕一脸不满道。 柳謇之道:“确实是讹钱,但是他这个方法,我们值得一试,眼下乃非常时刻,朝中大多数人都在站在秦王那边,河北告状的奏疏,咱们一份也看不到,那些奏疏,将来都会被秦王用来对付咱们,当下钱是小事,熬过河北论罪,才是大事。” 杨暕听懂了,点头道: “可是缺口足足两百万,我特么被老三阴过一次,一半家产都没了,如今虽然也有些小钱入账,但想要补上这两百万的缺,谈何容易?” “找人筹钱,这件事殿下必须担起来,晋阳宫也必须是您出资来修,”柳謇之道:“我大隋以孝为根本,你出钱给陛下修行宫,但是秦王没有,两相比较,谁孝谁奸,一眼可知。” 杨暕沉默半晌后,一阵肉疼道:“咱们直接跨过李渊,下一次朝会上将这件事提出来,两百万,找人凑一凑还是可以的,只要父皇开心就好。” “正是此理,”柳謇之眼见说通杨暕,心情大好。 两人返回前厅之后,杨暕重新落座,看向李渊道: “本王与柳长史合计了一下,如今的齐王府,连十万贯都拿不出来,唉.......本王也是有心无力啊。” 李渊一脸遗憾道:“那真是可惜,既然如此,等到国库丰盈了,再提这件事吧。” “确实难啊,”杨暕叹息道:“修运河,本王欠了一屁股账,明年都不还不了,还得指望后年,身为儿子,不能上解父忧,实在是不孝啊。” 你确实不孝,但你爹也不是什么好鸟。 李渊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一脸惋惜的起身告辞。 离开齐王府之后,父子俩同乘一车,建成说道: “你看,我就说了,咱们是白跑一趟,不过阿爷你也真敢开口,你少要一点,今天说不定杨暕就给了。” 李渊高深莫测一笑,说道:“吾儿还是不懂啊。” “那你倒是让我懂啊?”建成牢骚道。 李渊捋须笑道:“钱,齐王肯定会出,但他不会与咱们合作,一起去出这个钱,而是自己大包大揽,揽下晋阳宫的出资,你猜为何?” 建成皱眉道:“这个我知道,眼下杨暕处于劣势,急需讨好陛下,这样的机会自然是正中下怀,但是他舍得出这么多钱吗?这可不是小数目,何况这样一来,与阿爷有何好处?” 李渊笑道:“两百万对于秦王来说,很多,但是对于齐王来说,一点不多,他有这个钱,只要他肯出钱,对我们就是有利的。” “为什么?”建成问道。 李渊笑道:“因为晋阳宫的图纸,我已经找人做好了,出自宇文恺之手,而且已经让陛下看过,陛下非常满意,图纸有了,眼下只缺钱,现在无论是谁把剩下的两百万补上,陛下都会让我去监修晋阳宫,加上陛下返京之后,有意西巡,那么晋阳就必须有重兵镇守,以防突厥,所以我如果外放晋阳,必然不只是一郡太守,手里肯定会有兵权。” “原来如此,”建成恍然大悟。 李渊笑道:“只要能在晋阳熬上个三五年,你阿姐那边,再帮着我在秦王那里疏通一下,回京进入尚书省,就是水到渠成了。” “姐夫杨铭虽然厉害,但一部尚书,他好像左右不了吧?”建成疑惑道。 李渊点头道:“眼下确实左右不了,因为他是亲王,但如果他是太子呢?” 李建成浑身一震:“陛下有意立储了?” 李渊微笑道:“决战就在京师,裴矩和杨玄感已经准备好了,韦家如今又摆出中立姿态,杨暕这一次凶多吉少。” 建成大喜,一拍大腿道:“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你急个屁,”李渊斥责道:“你阿姐又不是正妃。” 三九三章 高瞻远瞩 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天街、北市、南市、西市,都有节日庆典,各个里坊当中,也都举办了民俗活动,虽然耗费极巨,有点像面子工程,但是这样的面子工程好处非常大。 会让老百姓对大隋有一种归属感和骄傲感,再也不分什么齐人、陈人、梁人、甚至魏人,而是统一的隋人。 虽然杨广即位不过四年,又接连干了好几桩大工程,但大隋眼下的国势,仍处于一个高速增长的时期,尤其是运河开通之后。 虽然收获了一片骂名,但是不要紧,杨暕给背了。 所以眼下的老百姓心里,杨广是个好皇帝,就是生了一个畜生儿子。 正月十五这天,杨广没有召见大臣,他还算是体谅臣子,给那些大老们放了一天假,让他们去城里耍去。 至于北市,早就解除封禁了,不能因为李渊死了个儿子,就让那么多百姓无法过节,这是不可能的,又不是杨广死儿子。 杨广高居皇城上的观景楼中,与皇后俯瞰着东都夜景,心中也是豪气顿生,忍不住作了一首诗。 然后一旁的起居舍人虞世南赶忙把杨广这首诗记录下来,连声赞叹道: “神采天成,绝妙好诗。” 最简单的赞语,拍出了最响亮的马屁,大巧若拙。 萧皇后在一旁皱眉道:“这次回京,打算住多久?” 杨广笑道:“今晚不谈正事。” 萧皇后一脸无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杨广接下来,与一众嫔妃谈笑风声。 这里面,没有德妃王氏,她肚子里怀着的孩子,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打掉了,如今元气大伤,正在修养。 这件事是高野负责去办的,操作很简单,饭食里加上堕胎药就行了。 杨广不要孩子,一半原因是是受父母影响,看不上庶子,至今为止,杨庆杨和都没有封爵。 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生过孩子的女人和没生过孩子的女人,身体是不一样的。 他对陈霂、陈婤、王茁灵是有真感情的,完全建立在肉体上的真感情,一旦她们生孩子,肌肤松垮没有了弹性,手感俱无的时候,也就是失宠的时候。 众所周知,没生过孩子的女人,屁股是翘的,生过孩子的需要借助外力提翘,大隋可没有提臀裤。 不要说杨广好色,这是天性,你去当皇帝,说不定比他还色。 谁也不想做那个边上看的,都想当床上赣的。 今天皇帝没有召见任何人,杨暕没机会当面提及晋阳宫的事情,于是他干脆趁着今天的空闲,将宇文述来护儿,包括元家的人约来,商量筹钱的事情。 “大头我出,几位帮着找补找补,”酒过三巡之后,杨暕开始谈正事。 宇文述与来护儿,这都不差钱,而且也都是老奸巨猾之辈,一听杨暕这句话,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此事可行,”宇文述非常痛快道:“齐王能出多少?” 杨暕道:“东凑西凑,砸锅卖铁,能凑个一百万,剩下的,还需倚仗诸位了。” 宇文述点头道:“我出三十万。” 说罢,他看向来护儿。 来护儿有钱,这小子跟着杨广第一次下江南的时候,捞大发了。 来护儿,老家就是江都扬州的,杨广南巡江都的时候,请所有的三品以上官员,在来护儿的祖宅内畅饮一日,并且赐给来护儿很多财物,让他宴请乡亲父老。 这叫什么?富贵还乡,衣锦昼游。 这下子来护儿可是长脸了,殊不知这是人家杨广的心术,为的就是让你死心塌地。 于是江都那边的家乡人,都觉得来护儿支棱了,这是要起飞,于是一个个的排队巴结,一次南巡,杨广亏钱,来护儿却赚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但是现在,来护儿觉得苗头不对了。 秦王的威望太高了,人家敢在朝会上直接威胁自己和宇文述,但是杨暕却不敢在朝会上恐吓裴矩高颎。 谁高谁低,一眼可见。 皇帝杨广,对他也是真够意思,已经有过暗示,原话是:不就是给你儿子找了个媳妇吗?不必感恩戴德。 这句话非常简单,但来护儿听出其中含义了,皇帝这是暗示他,不要因为齐王给儿子来整找了一个京兆韦的媳妇,就铁了心的当齐王党。 眼下谁都能看的出,真正的惊涛骇浪,在陛下返京之时,届时两王决战,胜负还难预料,自己不能一根绳子上吊死。 “你倒是说话啊,你能出多少?”宇文述催促道。 来护儿收回思绪,笑道:“刚才在心里算了算帐,我这边能出五十万。” 我尼玛.......这不就差不多够了吗?杨暕拍桌大喜: “荣国公大气啊。” 不大气不行啊,我在江都捞了多少,陛下都知道,该出血的时候不出血,以后就没赚头了。 来护儿微笑点头:“身居高位,若不能为陛下分忧,岂不是枉为臣子。” 这下好了,两百万的缺口,已经解决了一百八十万,就差二十万。 压力瞬间给到元褒。 草,嫁闺女本来就不乐意,还特么得往里搭钱。 他心里清楚,这钱不能不出,否则让皇帝知道了,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说不定齐王就是得到了皇帝的指令,在这里压榨他们呢,国库没钱就特么跟我们要?国库也不是我们用空的啊? “那最后这二十万,元某便当仁不让了,”元褒脸在笑,心在跳。 “痛快,”杨暕一拍大腿道:“诸位放心,大家出钱的事情,我这里必然会写个明细,好让陛下知道,谁才是忠臣。” 这话一出,剩下的人也赶忙举手,硬着头皮主动出钱,又给凑了三十多万贯。 杨暕爽了,修晋阳宫的钱有了,父皇知道以后一定会很开心。 ....... 裴矩已经嘱咐女儿,可以准备收拾行装了,皇帝大概会在正月十七十八,动身返京。 秦王府,父女俩私下见面,裴矩终于可以好好的跟外孙杨瑾玩闹一番。 他这个人,既会哄成年人,还会哄未成年。 也就两个时辰,杨瑾已经跟裴矩亲密无间了。 但好在杨瑾现在还不太能听懂话,所以裴矩与女儿的交谈,并没有刻意将杨瑾打发出去。 “有些时候也是命不由人,”裴矩一边哄着外孙,一遍笑道: “李渊如今是要起势了,这个人很会逢迎陛下,听说私下里已经在张罗晋阳宫的营造图纸,别人都知道这是一次机会,但只有李渊真正去准备,可惜了,他的长子至今无后,若是建成有个女儿的话,当为杨瑾正妻的最上选。” 裴淑英忍不住笑道:“瑾儿才多大,不用这么早盘算婚事吧?” “宜早不宜迟,”裴矩笑道:“早点准备是好事,不然好的就被别人给抢走了。” “世事变幻无常,未来如何谁也说不准,”裴淑英道:“今朝得势,明朝说不定就会失势,还是慢慢来吧。” 裴矩耐心道:“得势失势,在个人,其实不在陛下,忠臣奸臣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而是看皇帝希望你是忠是奸,如果什么事情做的都能让皇帝顺心满意,又懂得进退有据,那么你就不会失势,李渊眼下算一个,来护儿也算一个,可惜,来护儿不过是一朝宠臣,家中晚辈想要崭露头角,疏为不易。” “阿爷的意思,是瞧不上来护儿喽?”裴淑英笑道。 裴矩道:“现在瞧不上,但以后说不准。” 江都来氏,这也是豪门大族,但与河东裴氏相比,当然差着好几个档次。 来护儿的祖上,出自东汉中郎将来歙之后,人家的家族也是有传承的,在江都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族。 历史上明朝之前的历史名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出身良好,剩下那百分之一算是时势造英雄。 来家这一支真正牛逼,还是在明朝中期以后,那时候的来氏已号称“两浙巨族”。 每年的科考,来家都占了录取总额的六分之一,所以有“无来不出榜”一说。 但眼下的来家,没有那么牛逼,家主是来护儿,他也算的上是家族承前启后的中兴人物,他的两个儿子来恒、来济在唐高宗时期,都做了宰相。 所以在后世,来氏有一幅宗祠楹联:隋荣公光前耀后,汉节侯忧国忘家。 说的就是荣国公来护儿,以及东汉中郎将来歙。 裴矩现在颇为看好这两个人,但问题李渊长子无后,来护儿这边他又暂时看不上,所以一时间也没想好,到底应该让杨瑾与谁家结亲。 虽然杨瑾还小,但是婚约,还是非常有分量的,这会给杨瑾增添一大助力。 裴矩澹澹道:“我再好好想想吧,总之你得当回事,当娘的岂能不为儿子盘算?” 裴淑英笑了笑,口气敷衍道:“好好好,依你的,不过最后还得是杨铭拿主意,你只能建议,而且必须在世子杨瑞订婚之后,不能在前。” “自然不能在前,”裴矩笑道:“所以你这次回京之后,要劝劝王妃,早点给世子谋划亲事,等他们定下了,咱们再定。” 裴矩觉得,杨铭和杨茵绛的眼光,肯定不如自己,因为杨铭不知道,将来谁会起势。 至少杨铭肯定想不到,李渊将来会是一个在朝堂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一次,裴矩在第三层,略输一层,但输的很体面。 朝堂衮衮诸公,只有他一个人看好李渊,这就叫高瞻远瞩。 三九四章 三推让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个大隋最高的司法机构。 司法,讲究的是公平、公正、公开,但是这三个官署,一半的桉子都是冤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报到它们这里的桉子,都不会是小事,涉及太广,牵扯的人物太吊,就注定了这里冤桉横生。 反倒是郡、县一级的衙门,情况稍有改观,但主要还是看父母官是个什么德行,如果清廉,一方清廉,如果腐败,一方腐败。 但是,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交好地方世家,没有世家的帮忙,你什么也干不成。 渤海郡自从平定叛乱以来,高盛道一直投入于安抚地方,在当地望族渤海高氏的协助下,高盛道顺利的将渤海郡的民怨压制下来。 所有参与运河工程的民夫,全都额外增加了三亩授田,还私开官仓,发粮于民。 这是他自己擅作主张。 老百姓其实要求的不多,能让我安安稳稳活下去就成,高盛道不过是满足了百姓的最低需求。 经过一场战乱,死人太多,也就导致了无主的田亩增加,按照大隋律法,这些田应该充公,上报朝廷再做分配。 但是高盛道一时着急,为了尽快安抚辖地,私下授田开仓,这是犯法的。 于是便有人把他给告了,还说他勾结高氏,支持贼首高应年。 刑部这边直接就派人把他抓了,眼下正在押送往京师的路上。 正月十八的朝会上,高颎才得知了这件事情,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反正儿子正被押送进京,进了京师就有杨铭护着,不会有事,而且私开官仓这种事情,罪名可大可小,甚至可有可无,全看皇帝。 因为高颎实在是威望太高,宇文述他们也没有一点落井下石的意思,因为如果把高颎惹毛了,人家只要低头跟长公主说句好话,长公主必然是全力作保。 而眼下的杨丽华,仍旧拥有一个超然的地位。 朝会上,议论完返京的一些琐事之后,杨暕站出来了。 “儿臣听闻,旧有的晋阳宫破败不堪,宫殿腐朽多生苔草,儿臣奏请父皇,重修晋阳宫,以便父皇将来巡幸山西。” 杨广一愣,好家伙,你小子脑袋灵光了啊?知道朕需要什么? 只见杨广微笑道:“此事暂且不提,运河刚刚建成,当下,朕需与民休养生息,劳民伤财之事,日后再说吧。” “怎会是劳民伤财呢?”杨暕义愤填膺道: “父皇乃天子,万民之君父,天下百姓怎忍心父皇居于老旧裂隙之所,天子如此节俭,非万民所忍见,儿臣虽囊中羞涩,却也体谅国力之艰,愿自奉家资,以修晋阳宫。” 杨广内心大喜。 殿下众人也是各怀心思。 杨玄感本来已经站出来了,打算说一句:还是齐王有钱啊。 但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又灰熘熘的站回去了,这尼玛是给皇帝修呢,我要是插嘴,岂不是自讨苦吃? 至于在太原时候,就反对重修晋阳宫的苏威等人,眼下也不吭气了,国库反正是没钱,齐王愿意自掏腰包,当然是最好了。 杨广仍是拒绝,笑道:“吾儿能有几个钱?此事不要再提了,朕一向从俭,一屋一宇皆可住人,晋阳宫不过是破旧了一些,还不至于漏风漏雨。” 父子俩说的话,直接将晋阳宫贬低成了破败残垣之所,要知道,开皇九年、十六年,两次改修,里面又一直住着宫女宦官养护,哪有他们爷俩说的那么不堪? 宇文述也站出来道:“国库是有结余的,怎么着也能给陛下拨出几百万,但是齐王一片孝心,臣以为陛下应坦然受之,这是儿子孝敬父亲,与国事无关。” 杨广摇头道:“非朕所愿。” 这特么就和皇帝登基之前的“三推让”之礼差不多,明明自己心里乐意,但还是得别人苦劝你半天。 三推让,是一套非常虚伪的礼仪,看似不应该存在,却真实存在。 杨坚登基的时候,就举行过这套礼仪,他说我不行,干不好的,大臣们说你能行,你必须行,然后杨坚再说,我真不行,大臣们说这是天命所归,民心所向,非你莫属。 就这样来回三次,杨坚便从“我”变成“朕”了。 这套玩意,还特么是湖弄老百姓,能进了皇城的,都知道这是作秀,就老百姓以为杨坚是真的不想当皇帝,而是上天要让他当。 至于杨广即位,就没有走这套流程,老子是顺应天命,继承大统,我让个毛啊我? 于是接下来,朝会上众臣也纷纷开口劝说皇帝,齐王一片孝心,您就接受吧。 只要不花国库的钱,苏威他们是没什么意见的。 但是李渊站出来了:“重修晋阳宫,耗费巨大,齐王恐难一力承担,臣以为,国库这边,怎么也该能匀出一点,今年扬州的铸币,半月前已经送来了,拨出一百万,不难吧?” 苏威高熲顿时愣住了,这怎么还要动国库?阿婆面呀阿婆面,你特么想干什么? 钱,归民部管,于是杨广勉为其难的看向民部尚书宇文述。 宇文述赶忙道:“扬州这次送来的新钱,有四百万贯,其中三百万确实有用途,剩下一百万,是可以调拨的。” 牛弘皱眉道:“据我所知,这四百万新钱,全都是用来还账的吧?还账尚且不够,怎么还能盈余出一百万呢?” 宇文述笑道:“牛公有所不知,钱,不是一次性还的,而是分三年归还,齐王当初借粮的时候,协议就是这么定的。” 牛弘皱眉道:“运河的亏空,已过千万之数,能早还,还是早还吧,各地粮商也都在等着这笔钱收购粮食,充盈市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帮助河北恢复生产,一百万钱送到河北,能盘活一个郡的粮行,齐王既然肯出资,就不要再动国库了。” “行,”宇文述笑道:“我虽然家底薄,这次也愿跟随齐王,献微薄之力。” 说着,宇文述朝杨广行礼道:“臣愿出资三十万贯,为陛下重修宫殿。” “胡言乱语!”杨广顿时动怒,道:“朕修宫殿,还用不着你的钱,怎么?朕已经到了跟人讨饭才能过日子的时候了?” 这话一出,牛弘顿时哑巴了,得!我特么不说了,人家皇帝看似在骂宇文述,实际在骂他。 李渊继续道:“重修晋阳宫,是国事,也是政事,绝非陛下私事,臣以为,国库拨出一百万,剩下的交给齐王尽孝心,最为合适。” “臣附议!”裴矩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出来道:“国力虽艰,但也不至于拿不出一百万来,齐王一片孝心,至真至诚,陛下绝不能再推却了。” 说着,裴矩跪地道:“请陛下重修晋阳宫。” 好了,这算是进入三推让了。 杨暕宇文述来护儿也跟着跪地,请皇帝下旨。 最后,杨广勉为其难的看向儿子,道: “念你一片孝心,朕便不再推却,就这么办吧。” 那么钱的问题解决了,就是人的问题了,谁去修最合适?当然是宇文恺。 但是首先,宇文恺真的不愿再四处奔波了,我特么老胳膊老腿,这几年都快废了,而且李渊私底下已经跟他约好,这件差事李渊自己想去做。 于是当皇帝的目光投向他的时候,宇文恺主动道: “晋阳宫营建一事,臣举荐唐国公为大监。” 杨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因为晋阳宫的图纸,李渊已经给他看过了,他非常满意,那么最好就是李渊去监工,才能达到他的期望。 但是杨暕不乐意了,我特么出钱,怎么是他修?感情我特么钻进圈套了?李渊老狗这是设计骗我的钱? 于是杨暕站出来道:“臣举荐齐王府长史柳謇之,为宫城大监。” 他不行的,他让陛下看过图纸吗?李渊内心偷笑。 杨广澹澹道:“还是唐国公,朕更放心。” 杨暕嘴角抽搐。 这一次,杨广被李渊给算死了,他回京之后,紧接着就要西巡,那么关中又会空虚,但是关中有秦王坐镇,所以山西晋阳,必须有一个信得过,而且爵位高,可以压制当地的将领坐镇,以防备突厥。 大隋和突厥的关系,不是表面上那种臣属关系,而是互相都在提防着对方。 杨广恨不得把突厥灭了,突厥也恨不得打进大兴,抢钱,抢粮,抢女人。 双方目前,处在一个微妙的和平时期,但是这个和平,随时都可以被打破。 坐镇晋阳,李渊几乎就是最佳选择,自己亲表哥,又是唐国公,跟太原王氏还是姻亲,除了李渊还能有谁? 杨暕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本以为跳过李渊自己独揽这件差事,没想到被这个老王八算计了。 不过还行,损失不大,自己的一片孝心,父皇是看到了。 出了这么大的血,李渊老狗总该把人给交出来了吧? 于是朝会结束之后,杨暕摆出一副笑脸,将李渊拉到一旁,笑道: “恭喜唐国公了,今晚来本王府上聚一聚?” “臣今晚还有事情,齐王一番好意,臣心领了,”李渊笑道。 杨暕在对方胳膊上用力一捏,咬牙道:“我有正事跟你说。” “那就在这说吧,”李渊打定主意,绝对不会再去齐王府,毕竟这小子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别到时候去了,被人家殴打一顿。 杨暕冷哼一声,直接拽着李渊就走:“别让我在这跟你翻脸啊。” 三九五章 建成的苦衷 杨暕也不是吃素的,他已经打听到李玄道是被李渊给藏起来了,当晚有人在北市见过李玄道,但是事发之后,没人见过他从里面出来。 而那天晚上的北市,是李渊负责的,也只有他有能力将李玄道及亲卷都藏起来。 十来个人呢,别人可没有这个能力。 “钱我也出了,你也捞着好了,人可以给我了吧?”杨暕将李渊拽到皇城的一处犄角旮旯,问道。 李渊一脸疑惑道:“什么人?齐王之言,恕臣听不懂。” “别特么给我装湖涂,”杨暕嗤笑道: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王裕是我杀的,但你儿子出事绝非我的本意,现在老子辛苦筹集了两百多万,给你做了嫁衣,也算是弥补你了,把李玄道交出来,咱俩算是扯平了。” 原本弯着腰的李渊突然站直,沉声道: “原来玄霸竟是丧于齐王之手?既然如此,齐王这便与我一同面圣,求陛下给个说法。” 说完,李渊反手拉扯杨暕,就要往大殿方向走。 杨暕顿时大怒,甩手一个巴掌扇在李渊脸上: “你是不是给脸不要脸?你儿子的命值两百万吗?老子钱也出了,你还打算讹我是吧?” 李渊也特么真是一号人物,直接就在皇城撒泼打滚,躺地上开始哭诉起来。 杨暕怕事情闹大,毕竟这还在老爹的眼皮子底下,只能咬牙切齿的朝着李渊踹了一脚,然后加快脚步离开了皇城。 杨暕一走,李渊也不哭了,起身拍拍屁股,若无其事的去了左备身府,准备和接任他的张瑾交接备身府的事务。 太原太守,原本是太子妃的嫡子代王杨侑挂名的,真正办事的是通守于仲文,杨铭安排的,李渊如今接了太守这个位置并领晋阳宫大监。 裴矩现在有心交好李渊,于是举荐了一个副监人选,御史台的裴寂。 裴寂当年,因为举报杨约半路祭拜杨素的事情,吃了大亏,被杨约和玄感在朝堂上打出了血。 后来他也发现,告状这回事,真不是人干的,告这个就得罪那个,不是什么好差事,于是他便托付家主裴矩,能给他找个新差事。 裴矩一直陪在杨广身边,心里又计划着杨铭的事情,哪有功夫给他安排,今天在朝会上,听到有人举荐副监人选,他才想起了裴寂。 裴寂是举孝廉出身,即孝子廉吏,州郡每岁贡一人,进入京师分配任职,差不多类似于后世公务员选调制。 孝子,这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在这里不是指孝顺的儿子,而是当官的爹死的早,你是处在服丧期,守孝的儿子,这是从汉朝延续下来的一种制度,为了照顾一些大官的后代。 廉吏,就是名声好、有能力的官。 这两项,就是给顶尖关系户准备的,裴矩的爹当过刺史,又死的早,服丧的时候才十四岁,就被举孝廉入仕,在杨坚手下的羽林卫做禁卫。 这个制度,是从官员的后代以及现任官吏当中选取,跟老百姓没有一点关系。 裴矩也是看中了裴寂曾经在并州做过主薄,对当地还算熟悉,所以才想起举荐对方。 他只要一开口,杨广这边就不会反对,这是杨广刻意在提升裴矩在朝堂的地位。 大隋地方行政区域改制之后,并州改成了太原郡,首府还是晋阳。 李渊挨了一个耳光,半边脸都是红的,一直在等他的张瑾见状,疑惑道: “唐国公这是怎么了?” 李渊微笑摆手道:“摔了一跤,无妨。” 张瑾,是一路跟着杨广起来的,属于绝对的心腹,要不然也不会接手备身府,要知道备身府就是从前的羽林卫。 历史上,张瑾也是隋末选曹七贵之一。 离开皇城的李渊,在外面“偶遇”了裴矩,两人闲聊几句之后,李渊返回了家里。 建成如今已经不用进宫做他的千牛备身了,而是要去洛阳南边的襄城郡做太守,也就是许昌市襄城县一带。 李渊打算先送一送儿子,然后自己再北上赴任。 “阿爷算无遗策,真是厉害,”建成在得知朝会上的情况后,真心诚意的拍他爹马屁。 李渊当然是非常受用,道:“我会派人先一步将玄霸送回京师,由世民和元吉护送回陇西老家,就在祖坟边上找个地方葬了吧。” 父子俩都有职务,安葬李玄霸,他们都不能去,而且按照习俗,李渊更不能去,当爹的不能给儿子送葬。 玄霸才九岁,这算是早夭了,按照习俗,早夭的孩子还不能进祖坟,一般都会找个距离祖坟不远的地方,随便安葬。 李建成叹息一声:“阿娘现在一定很伤心,谁能想到玄霸出来瞧病,竟然回不去了。” “世事多艰,你经历的还少,慢慢的你就会知道,还有更令人神伤的事情在等着你,”李渊沉默许久后,说道: “为父七岁那年,你祖父便过世了,要不是圣后护着我,为父焉能有如今境遇?三十多年了,一直是我一个人撑着这个家,我也撑不了多久,今后还是要交到你的手上,可是你妻子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实在让人忧心。” 李建成也是一脸无奈道:“妻子贤惠得体,我不忍弃之。”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次你必须做决定了,”李渊道:“外面有多少人在耻笑你,你知道吗?” 李建成低垂着头,一脸愧疚。 身为长子,今年这都二十二了,还没有儿子,人家杨铭跟自己同庚,都已经四个儿子了。 儿子多了有烦恼,没儿子更烦恼。 李渊继续道:“我离开皇城的时候,见过裴矩,闲聊了几句,期间我故意提及你的事情,裴矩当时也给了一个准话,无后为大,至于其它,都得让步。” 李建成的妻子,是裴蕴的女儿,正儿八经大家闺秀,但是不能生儿子,你再大家闺秀也不行。 所以裴矩的意思是,实在不行就休妻吧。 他放了这个话,李渊这边就会很从容了,也好交代裴蕴,是你女儿不能生,你可别怪我,我总不能不要孙子吧? 建成这个人,是很重感情的,他舍不得自己的妻子,换作别人这么多年不能生,早就休妻了,但是他没有,即使老爹李渊年年劝他。 李渊见到儿子终于松口,于是道: “我知道你和裴曦感情深,休妻之后,她仍可以住在咱们家,只是名义上,你得赶紧再找一个正妻,给咱家继承香火,否则我哪天下去了,都无法给列祖列宗交代。” 李建成神色哀伤,半晌后点了点头:“儿子知道了,不过我是不是需要先知会秦王一声,毕竟当初是人家给我做的媒,如今要休妻,总得打个招呼。” “这是自然,”李渊放心道:“人家当初也是一番好意,只可惜事不遂人愿,这个招呼还是要打的,眼下裴矩的女儿就在洛阳,你可以先见见人家。” 李建成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他便去了秦王府。 其实他跟陈淑仪比较熟悉,和裴淑英却没怎么说过话,虽然妻子裴曦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人家给介绍的。 裴淑英在得知建成的来意之后,也是蹙眉不展,当初好心牵线,谁也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 这都快四年了,裴曦的肚子始终没有反应,而建成则是在小妾的身上证明了,他能生。 那么问题肯定就是出在裴曦身上了。 答应吧,裴曦这辈子就算完了,谁也不会再娶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不答应吧,又有些不近人情。 其实这样的事情很常见,也有解决办法,那就是嗣子,就是从亲兄弟的儿子那里过继一个过来,而嗣子与嫡子拥有同样的继承权。 但是,李建成是老大,他那几个弟弟还远远不到婚假的年龄,想过继也无从下手啊。 比如杨约无子,杨素便将杨玄挺过继了出去,韦孝固无子,韦敻便将自己的三儿子韦瓘过继了出去。 所以建成眼下的局面,只有休妻一途。 裴淑英沉默许久后,点头道:“这样吧,事情也不急在一时,我后日便会回京,届时与秦王商量后,给你个准话,你看如何?” 李建成赶忙点头道:“请王妃体谅臣下的难处,若非迫不得已,臣绝对不愿这么做。” “这一点我是知道的,”裴淑英道:“在京师的时候,裴曦经常来找我,你待她如何,我很清楚,人伦常理,想来秦王会同意的。” “那就劳烦王妃了,”建成起身告辞。 眼下的裴曦,仍在京师,没有跟着建成出来,毕竟李建成是以千牛备身的身份跟着皇帝北巡出的门,带上她也不方便。 而裴曦也在不停的遍访名医,希望能解决自己不能生育的问题。 裴蕴甚至请了孙思邈一直在给女儿诊断,每次的结果也都一样。 孙思邈认为,裴曦的身体完全没有问题,应该是能生的,但为何至今没有生育,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找了这么多名医都看不好,裴蕴也是山穷水尽,束手无策了。 三九六章 罄竹难书 大业五年,正月十八,杨广动身返京。 从离京到返京,差不多一年,杨广带着五十万人几乎走了大半个北方,历史上真的没有哪个皇帝像他这样喜欢巡幸的,但不得不说,皇帝巡幸本是件好事,但杨广的巡幸不是。 巡幸的初衷,应该是巡查地方政务、民间情事,以便纠察整改,但杨广巡幸是吃喝玩乐,消耗地方财政。 他忽略了“巡”的本意,提升了“幸”的色彩。 走之前,独孤凤儿向裴淑英推荐了一个人,郑安饶,她希望裴淑英将来在京师,能罩着点对方。 虽然人家郑安饶有的是后台,而且后台不小,但终究不能和杨铭比较。 独孤凤儿自己是不会走了,而独孤纂虽然恨不得派人将她绑回京师,但最后还是没有下的去手。 杨暕也被带走了,他心里也清楚,河北的账没算完,他回不了洛阳。 五十万人,浩浩荡荡的经潼关,返回京师大兴。 本来大家以为,以皇帝的精力,返京之后的第二天就会举行朝会,实际并没有,杨广借口称旅途劳累,罢朝三日,甚至没有召见任何一名官员。 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暴风骤雨就在三日之后。 今天的秦王府,大老云集,正三品以上的有二十多个。 大家现在也没有什么避讳了,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杨铭能不能做太子,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重新成为正妃的杨茵绛也出现在会议当中,她本来不打算参加议事,但是杨铭希望她来。 因为有杨茵绛在场,弘农杨氏就吃了定心丸,也有了主心骨,决战的时候会更加卖命。 所以,裴淑英也在,因为人家背后的家族也是硬的很。 大厅中央,摆放着一堆卷宗奏疏以及私人信件,上面都是杨暕的累累罪状。 杨铭一开始并没有直接引入话题,而是让众人看一看那些卷宗信件。 “其中那些奏疏,是从门下省誊抄过来的,原本的奏疏,仍在皇宫,想来陛下这几天就会看到,”杨铭说道:“大家也都看一看,说一说你们的想法。” 被端到苏威面前的那一摞子信件,都是清河崔家的,苏威仔细阅览后,默不作声。 他能猜到,清河崔家眼下已经站在杨铭这边了,这些信上的内容,骂的一个比一个狠,毕竟老崔家这一次,是真的伤筋动骨。 人们常说,活着最怕的就是人财两空,崔家眼下就是这样的情形,财,被搜刮走了一大半,人,也因为地方叛乱,损失不少。 甚至有家族旁支直接被流民杀的断了香火。 但苏威心里也清楚,这些信的夸张成分居多,清河崔家的损失绝对没有他们说的这么严重。 真有这么严重的话,造反的就不姓高,而是姓崔了。 而崔家这次这么大的反应,大概也是选择站队了,彻底押注在杨铭身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厅里已经有人开始哭起来了。 其中官位最大的,就是新任内史令卢楚,他是河北人,而这些卷宗信件上的内容,都是记载着去年在河北发生的惨事。 不要以为人家是真的伤心,但凡能做到五品以上的官,大多数已经是冷血动物了,死儿子都不一定有多伤心,何况死的是家乡人。 心里真正为国为民的,高熲算一个,牛弘算一个,其他的,都特么够呛。 人家哭,不过就是装装样子,意思是我这个人心软、重情、体恤家乡父老。 今天在坐的,都特么是狠人,他这一出也没有人会信。 但是卢楚还是说道:“罪大恶极,罪大恶极啊........” 至于他到底是骂谁,他自己也不敢说出来,如果是骂阎毗,以他现在的级别,完全可以指名道姓嘛。 阎毗现在就在下面坐着呢,你骂他两句能咋地? 杨铭此时的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个成语:罄竹难书。 这个成语眼下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因为起源者是李密。 原话是: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这句话骂的是杨广同志。 今天的这场议事,因为人太多太杂,所以真正的大老们,都不会透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而是就事论事,针对眼前的卷宗,说一些虚头巴脑的牢骚话。 高熲坐在左侧上首,此时皱眉看向阎毗,沉声道: “你这次恐怕是脱不了干系,你是运河大监,河北成了这副样子,阎公可以准备后事了。” 他是故意恐吓对方,因为高熲清楚,阎毗肯定怕死,也不愿背锅,要不然也不会早早的跑去涿郡,阎毗如果想摆脱干系,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把所有罪名都往杨暕身上推。 高熲就是要把他往这条路上逼,你不告杨暕也是个死,告了反而有一线生机,你自己选择吧。 阎毗早特么选好了,他这次主动来秦王府,就是来求庇护的。 他这辈子已经吃了一次大亏,再来一次肯定是经受不住了。 早在开皇年间,阎毗就做过杨勇的太子宗卫率长史,后来杨勇被废,他受到牵连,挨了一百杖,和妻子一并发配为杨素的奴婢。 杨素这个人是真牛逼,他没有苛待阎毗,反而一直在帮对方说话,以至于两年后,阎毗先从奴婢转为平民,等到杨广继位之后,被杨素举荐去了工部,算是熬过了这场劫难。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阎毗肯定不会表态,只是一味道: “臣难辞其咎,难辞其咎.......” 裴矩猜到高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接来了一句: “只是初步估算,河北死亡人数已达六十万之众,别说是阎公一个正三品,就是正一品,也架不住这个罪。” 阎毗冷汗直冒,你们俩是故意的吧?嫌我胆子不够小吗? “难辞其咎.......难辞其咎.......”他还是这句话。 这就是聪明人,罪,我是认的,但你们也别指望我一个人背了。 这时候,只听“啪”的一声,牛弘将手中的卷宗拍在了面前的长几上,老脸通红,一看就是憋了一肚子气,但他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当官到了他这个份上,话真的不能乱说,字字都需要斟酌。 牛弘真的要气疯了,修建南北运河,本来就是在河北河南山西山东尚未恢复之机,勉强上马的工程,当时的形势已经决定了,工程只能慢慢来,才能将损失减到最小,如果工程杨暕不插手的话,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死这么多人,还导致几个郡出现叛乱。 “河北再不安抚,恐人口锐减,于国不利,于民不安,”牛弘叹息道。 杨茵绛开口道:“关于安抚河北的事情,秦王已经上了奏疏,奏请陛下在益州、荆州、西南等地,施行免除奴婢部曲授田,一应收缴田亩之赋税,全部补充河北,江南经运河输送上来的货物,也优先卖给河北,如今乃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策,只能是苦一苦大家,先把河北安抚下来再说。” 这项政策,完全就是针对世家,聪明人早就看出皇帝用的是拖刀计,嘴上说是两年,但是两年之后还两年。 按照皇帝这么大兴土木,只怕终此一朝,这项政策都不会改变,长此以往自然就成了永久之策。 眼下大厅里的这些人,家族基本上都已经吃上这条政策了,因为他们大部分是北方人。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我们都免除了,其它地方也确实该免除。 所以牛弘赞成道:“秦王良策,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单是蜀地加上荆州,全力帮持河北的话,不出三年,河北就可恢复。” “远水难解近渴,”裴矩皱眉道:“此项政策,听起来似乎绝对可行,实则艰难,从蜀地和荆州收上来的多余赋税能否真的用在河北,尚未可知,民部每年的开支和年初的预算,一半都有出入,钱收上来怎么用,用在哪?是要看当前形势的,而不是我们想当然。” “专钱专用不就行了吗?”牛弘皱眉道。 道理上是行,但实际行不通,裴矩不好明说,皇帝就要西巡了,还打算修驰道,你觉得这个钱收上来,真的能用在河北身上吗? 裴矩只能道:“最好还是议一个真正能有益河北的政策,比如王妃刚才也说了,江南的货物可优先供给河北,我们可以在这上面再加一条,允许河北赊账。” 牛弘愣道:“此举治标不治本,朝廷还欠着河北的账呢,你现在让人家去欠账?恐怕说不通吧?” “纠正牛公一点,欠账的是齐王,不是朝廷,朝廷没有跟河北借粮,”裴矩笑道。 真特么狠啊,你们想干什么?牛弘瞬间明白了,你们是想赖了河北这笔账? 杨暕他拿什么去还账?还不是得靠国库?牛弘已经是怒到极点,额上青筋暴起。 这时候,杨铭终于开口了: “此策不甚妥当,有待商议,河北的钱,还是要还的,至于如何安抚河北,大家私下里好好琢磨琢磨,等到朝会举行,咱们再好好商量。” 杨铭这么一表态,牛弘顿时松了一口气: “免除河北赋税不切实际,但眼下两条运河相继开通,或许我们可以让河北真正吃到这条河的好处。” 杨铭点头赞同道:“不错,以漕运为主,再辅以政策,才是安抚河北的关键所在。” 三九七章 头上的一柄剑 今天出现在秦王府的,一半是早就投靠了杨铭的人,一半是看出势头,打算投靠杨铭的人。 也可以说,今天但凡进了秦王府的门,那就是支持杨铭上位的。 但是人太多,有些事情确实不便商量,而且杨铭也不想在私底下与这么多大老商谈过久,以免老爹觉得他拉帮结派。 所以晌午时分,大家便散了,高熲裴矩他们有意留下,与杨铭探讨密事,但杨铭没有同意。 今天不合适,至少过了今天再说吧。 毕竟王府外聚集了那么多的马车,还都是高阶官员,杨铭不想太过张扬,御史台肯定已经将事情汇报给老爹了,所以他今天下午必须入宫一趟。 进宫的路上,杨铭的心情非常不好,因为李渊外放了,而且还是去的晋阳。 整个过程,裴淑英也都告诉他了,老二杀了人家儿子,杨广为了弥补,封了建成襄城太守,至于李渊去晋阳的事情,裴矩猜测老二是中了李渊的圈套,借杨暕的钱来达到自己外放的目的,方便转换身份,将来好进入中枢。 杨铭无语透了,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李渊会以这样的方式去了晋阳。 老二呀老二,你特么干的什么屁事? 杨铭也觉得裴矩的分析是对的,李渊着急出去,是不甘心只做一个禁卫大将军,他想进入中枢机构,参与国事。 门下省、尚书省、内史省,这基本就是豪门大阀出身的终极目标,他们现在绝对不会想着去造反当皇帝,因为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具备。 其中尚书省权利最大,分管的职责也是王朝的重中之重,所以李渊很有可能是想进尚书省。 那么杨铭要做的,就是尽早想办法把李渊捞回来,你可以进尚书省,没问题,但就是不能去晋阳。 而他帮助李渊回京任职,是完全符合情理的,毕竟我娶了你闺女嘛。 进宫之后,杨铭先是去了永安宫,给自己的母后请安。 萧皇后肯定不会瞒着自己儿子,于是将怂恿杨暕对付王裕的事情,都说了。 杨铭点头道:“二哥下手是重了点,但杀了也就杀了,只要能让阿娘出了这口气,怎么都行。” 他必须顺着萧皇后的心意,身为儿子,他总不能说王裕不该杀吧?人家萧皇后可不爱听这种话。 萧皇后无奈道:“暕儿做事太不稳妥,以至于牵连了李渊的儿子,到现在都没有将那个李玄道给找出来,你做弟弟的,帮帮他这个忙,免得这个人落在李渊手里,今后恐要讹诈你二哥。” 杨铭点头道:“阿娘放心,我会想办法找出这个人。” 其实杨铭觉得,萧皇后完全可以放心,李渊绝对不敢再讹了,否则杨广第一个弄死他。 而这个李玄道,眼下肯定就在李渊手里,李渊握着这个人,也是担心杨暕报复他,毕竟这一次杨暕可是大出血,两百多万贯啊。 杨广从内侍那里,知道杨铭来永安宫的事情,于是派高野过来,将杨铭给叫走了。 书房当中,杨广正在低头阅览着京师门下省这一年以来堆积的奏疏。 人家罢朝三日,是有原因的,因为杨广首先要做到自己心中有数。 等到杨铭进来之后,杨广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儿子坐下,便不再说话。 杨铭也没有说话,父子俩就这么保持沉默。 直到杨广看累了,让高野端来两杯茶水。 “高盛道的事情,你怎么看?”杨广呷了一口茶水,抬头问道。 杨铭也没想到,老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说高盛道,于是他想了想道: “高盛道私授田亩,私开官仓,也是迫于形势无奈,儿臣以为,训戒几句也就算了。” 杨广笑道:“做什么事情,都是需要理由的,你给高盛道开脱,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杨铭点了点头,道:“首先,渤海郡是贼首高应年伏诛之地,也是我大军与叛军的决胜之所,几番大战,地方损失不可谓不小,高盛道做为渤海太守,安抚地方,责无旁贷,虽然犯律,但效果是好的,渤海也确实被他安抚好了,至于支持叛军,更是无中生有的污蔑之言,所以儿臣以为,不应获罪。” “你说的都是些冠冕堂皇之词,”杨广忍不住笑道:“这些说辞是用来对别人说的,但不是用来对朕说的,你再想想。” 怎么?我这理由还不行吗?杨铭思索半晌后,仍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儿臣想不到别的理由。” 杨广笑道:“你能想得到,只是你不愿意说,或者说,你并不以为它应该是理由。” 说着,杨广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道:“就凭高盛道是高熲的儿子,这才是最真实的理由。” 杨铭皱眉道:“儿臣绝对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今后就必须这么想了,”杨广拿出一封奏疏,远远的扔给了儿子,道:“你自己先看一看。” 这封奏疏,就是状告高盛道的,是御史台安排在地方的官员上告的,但是上面只说了高盛道私授田亩、私开官仓的事情,没有一个字提到高盛道与贼首高应年有关系。 可是刑部抓人的时候,明明白白的记录着,高盛道疑与叛军有所交集。 这是怎么回事? 杨铭一脸错愕的看向老爹。 杨广笑道:“勾结叛军,是朕给他加上去的,知道为什么吗?” 杨铭一震:“父皇打算杀了高盛道。” “愚笨!”杨广笑道:“朕要杀他,用得着这样?” 这倒也是啊.......杨铭疑惑道:“那父皇是什么意思?” 杨广徐徐道:“记住了,做任何事情都要给自己留一个选择的余地,朕给他加这一条,就是为了随时随地都能杀他,也是这一条,朕可以随时随地杀高熲,这一条是悬在高熲头上的一把剑,什么时候落下去,在朕一人。” 草,感情是针对高熲的?杨铭好奇道:“这么说,父皇这一次是打算放过高盛道?” 杨广还是摇头:“我不会放过他,但是你可以放过。” 杨铭还是不懂,你这话说的也太深奥了点。 见儿子一脸疑惑,杨广解释道: “高熲于朕已经没什么用了,他是不会真心为朕效力的,但是他好像挺看重你,所以这个人就留给你吧,朕要杀他儿子,你帮着开脱,他不是也能欠你一个人情吗?” 杨铭恍然大悟,用不着这么麻烦吧?高熲现在对自己应该是诚心诚意的。 杨广似乎看出了儿子的想法,继续道: “不要信任任何一个人,记住了,你进了东宫之后,就是一个孤家寡人,血缘至亲尚不会指望你好,难道你还指望别人希望你好吗?” 杨铭一愣,随即叹息一声:“儿子受教了。” “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杨广突然加重语气:“不要以为那么多人围着你,捧着你,就飘飘然了,这些人今天能捧你,明天就能对付你,怎么能让这群人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才是你要做的事情。” 杨铭长吁出一口气,点了点头,老爹这是在给自己上课呢。 “重回正题,”杨广继续道:“如果高盛道不是高熲的儿子,你觉得该杀否?” “于情,不该杀,于法,必须杀,”杨铭道。 杨广皱眉道:“如果都谈情理,还要律法做什么?” 杨铭不解道:“高盛道所为,安抚了百姓,收获了民心,此为情理,民心总是要顾及的吧?” “不要在意民心,民心是可以引导的,”杨广道: “所以朕才给他加了一个于情于理都必杀的理由,那就是勾结叛军,你以后做事情,也要这样,用人的时候,要先在他们头顶悬上一柄剑,亦可以称之为枷锁,人没了枷锁是很可怕的。” 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官员都会主动暴露自己的缺点,因为没有缺点的人,皇帝不敢用。 皇帝在算计大臣,大臣也在算计皇帝。 杨素贪财好色,是做给皇帝看的,高熲清高寡居不近人情,也是做给皇帝看的。 那么看似没有缺点的人,反而会被清理出去。 杨广继续道:“用人的第一条,就在于你能否掌控他们,有些人当下无法掌控,无妨,踢出去让他们反省反省,回来的时候若还是不清醒,就让他彻底滚蛋,若是学乖了,就值得一用,杨素苏威的几番起落,就是这个道理,高熲现在还能活着站在朝堂,也是这个道理。” “儿臣受教了,”杨铭是真的受教了,帝王权术绝对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你不当皇帝,真的不知道当皇帝有多难。 别说是当明君了,当个昏君都不容易。 杨广拿起一本奏疏,打开阅览道: “你如果不想成为房陵王的话,今天朕跟你说的这些,最好记住,也好好的回味一下,好了,今晚去你母后那里用膳吧,告诉她,朕今晚不过去了。” 我懂,你拿杨勇暗示我,就是悬在我头上的一柄剑,意思是我要不听你的话,你随时还能废了我。 这特么的,皇帝还真是孤家寡人啊,你拢共就俩儿子,你都算计了。 杨铭起身道:“父皇教诲必不敢忘,儿臣告退。” 三九八章 带下医 杨铭还在永安宫吃饭的时候,家里送来消息,说是王妃杨茵绛去了唐国公府。 李玄霸是早夭,谈不上吊唁,杨茵绛这次去,也是为了探望李渊夫人窦氏。 玄霸的尸体比杨铭早一步进京,所以李秀宁早早便回了娘家,而杨铭也是因为白日间的事情太多,没有来得及过去。 毕竟一个嫡三子,除了李渊自己在乎,没有人会在乎。 萧皇后道:“既然茵绛都去了,你也过去瞧一瞧吧,毕竟你和他们家是姻亲,于情于理也该过去看看。” 杨铭点了点头,胡乱的抹了一把嘴,起身道:“那儿子去了。” “去吧,”萧皇后点头道。 李玄霸是被杨暕杀的,但是这件事,李渊不会告诉他老婆以及世民元吉,所以裴淑英也不会告诉李秀宁。 因为李渊做事情是有分寸的,但是两个妇道人家就未必了,她们要是知道凶手是谁,肯定会闹事,毕竟人家扶风窦氏,也不是吃素的。 早夭为殇,而杨铭自己,本该是历史上杨广早夭的第三子。 杨茵绛在国公府安抚着窦氏,而世民元吉他们,正在管家的安排下,收拾行装马车,打算于明日将玄霸的遗体送回陇西老家。 早夭不设灵堂,就一口孤零零的棺材摆放在两条长凳子上,因为棺材不能接地,迷信说法接地对尸体不好。 玄霸想要入祖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冥婚。 像陇西李这样的家族,配冥婚都得找大家族配,所以窦氏眼下已经在打听,谁家有早夭的闺女,以免儿子孤零零的葬在荒郊野外,做那孤魂野鬼。 在大隋,早夭这种现象非常常见,就连皇家都不能幸免,所以配冥婚非常容易。 杨铭是不能见棺材的,他是尊贵之人,不能碰邪祟之物,府上接待杨铭的,是左御卫将军李琛,李安的长子,李孝恭的大哥。 他们家和李渊是近亲,李渊和建成都不在,自然是李琛过来帮忙,至于族内其他的亲戚,也只会过来转一圈便会离开,因为早夭不算丧事,又很不吉利,所以大家都不会久留。 “事情有些蹊跷啊,”李琛请杨铭坐下后,端茶道: “刑部大理寺,似乎并没有将玄霸的凶桉太当回事,洛阳那边只留了几个小吏继续调查,反倒是叔父和建成同时被外放了出去,臣总觉得,这件事好像很诡异。” 交浅不言深,杨铭点头道:“具体经过,只能问唐公了,毕竟当晚负责盘查的是他。” 李琛点头道:“我已经去信晋阳,询问叔父事情经过,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说。” 这时候,李世民进来了,他是知道杨铭在这里,所以就是来找杨铭的。 先是行礼之后,世民道:“姐夫,我与元吉就要回陇西了,国子监那边,您帮我请个假吧。” 好家伙,你特么这哪是来请假的,分明就是试探拜师薛道衡的事情,有没有眉目了,请假用得着老子给你请? 小小年纪一肚子心眼。 今年是大业五年,你小子也十一岁了,老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没有你这么狡诈。 杨铭笑道:“昨日刚回京,还没有来得及见薛道衡,这样吧,等你从陇西回来,便跟着世子一起读书吧,我想让你做世子的库直,也就是近卫,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这么说我可以领俸禄了?”李世民惊喜道。 什么脑回路啊,你还在乎那点俸禄?杨铭点头道: “当然有俸禄,世子年幼,你要看护好了,明白吗?” 李世民笑道:“明白,姐夫放心,那世民就不打扰你们谈话了。” 说完,李世民便退了出去。 “这小子,自己兄弟过世,一滴眼泪都没流,玄霸可是跟他最亲近的,”李琛语气中颇为埋怨。 这算什么?剩下那俩兄弟都是人家亲手杀的,要么说人家是隋末第一狠人呢。 杨铭道:“少年老成,是好事,事已至此,流泪又有何用?” 窦氏那边,杨铭就不会去了,不符合习俗,有杨茵绛探望就够了。 一个时辰后,夫妻俩离开了唐国公府。 马车上,杨茵绛道:“早些年时候,听说元吉刚刚出生,就被窦氏嫌弃丑陋,给扔掉了,我当时还不信,今天见到窦氏,我才觉得,这个妇人确实心狠。” “怎么讲?”杨铭好奇道。 杨茵绛叹息道:“我还操着好心安抚人家呢,谁知道人家从头到尾对玄霸只字不提,只是一味在说建成与裴曦的事情,虽说长子尊贵,但也不能像他们家这样,剩下的儿子一点地位没有。” 这或许就是李世民杀兄杀弟的起因吧,不论高门大族还是寻常百姓,兄弟间的矛盾全都源自于父母的不公平对待,几乎没有例外。 李世民作为嫡次子,与建成受到的待遇天壤之别,恐怕不服的种子早就埋下了。 但也不能说李渊夫妇就错了,只不过他们没想到,李渊将来能做皇帝,而李世民也太牛逼了,牛逼到大唐一大半的天下是他打下来的,到了那个份上,不争皇位都不行。 他们兄弟俩,类似于杨广和杨勇,杨广就是因为灭了南陈,威望直逼杨勇,当然了,要不是杨勇没有嫡子,杨广也不会有这个念头。 说起来,杨广没有李世民狠。 秦王府外,停着一辆马车,几十名仆从等在外面。 杨茵绛拉开帘子瞧了瞧,道:“是裴曦来了,这么晚都没有走,应该是与阿云在谈那件事。” 杨铭点头道:“该怎样就怎样吧,总不能让人家建成不要儿子。” “就是可惜了一桩大好的婚事,你见不见她?”杨茵绛道。 杨铭沉吟片刻:“见。” 裴淑英的寝院,灯火都亮着,眼下已经临近子时,在大隋,有子夜不出门一说,所以裴曦今晚多半是会在这里过夜。 杨铭进来之后,双目红肿的裴曦赶忙擦干眼泪,起身行礼: “见过秦王、王妃,深夜叨扰,请殿下与王妃见谅。” 杨铭抬手道:“不是外人,不要拘礼,今晚你就住在阿云这里,有什么想说的话,多与阿云谈一谈。” 裴曦嘴巴一撅,又给哭出来了,裴淑英赶忙上前去哄。 杨茵绛也上前搀扶着裴曦坐下,皱眉道:“说来也奇怪,那么多名医都看过了,说你的身子并无问题,可为什么就是没有身孕呢?” 裴曦委屈道:“我也不知道,从小我的月事就不准,但是太医们说这种事情并不影响怀孕的,我也一直在喝调节月事的汤药,可还是没有效果。” 例假不准?杨铭好奇道:“大概相隔多久?” 这话一出,杨茵绛赶忙抚着裴曦后背道:“咱们绝非外人,殿下虽不宜问这些话,但也是关心则乱,一时失言,你不要介意。” 杨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看似平常的一句话,其实在古代是不能直接问人家女孩子的。 裴曦到是完全不介意,毕竟那么多名医给她看过,同样的问题不知道已经被多少人问过了。 大隋的名医,可全都是男的。 只听裴曦道:“短时两月,长则半年,没有规律。” 杨铭点了点头,有月事,那就能生孩子,但是月事不准,就把握不好排卵期,受孕这种事情是精卵结合才能成功。 大隋的妇科大夫,叫做带下医,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女人的病大多源自于腰带以下。 孙思邈这方面不太行,但是巢元方那是出了名的带下医,也给裴曦看过,但还是没用。 杨铭又问:“巢元方当时怎么说?” 这下裴曦真不好意思回答了,于是只能悄悄耳语告诉裴淑英,再由裴淑英耳语给杨铭。 杨铭听完之后,觉得巢元方还是牛逼的,月事不准想要怀孕,就需要掌握排卵期,有些女人在排卵期身体是有反应的,但是有些没有。 裴曦就没有,既然掌握不到排卵期,那么巢元方就出了一个狠招,那就是隔一天行一次房。 这特么的,建成到现在没有精尽人亡,也实在是身体底子好。 这么频繁的行房,虽然是迫于无奈之举,但也有一个弊端,就是精的成活率肯定不高,这样也很难怀孕,而且太消耗建成了,别特么哪天猝死在床上。 杨铭又叫过来裴淑英,询问建成夫妇的行房姿势。 因为女人子宫的位置不一样,分为前位、中位、后位,其中前位子宫受孕几率大,后位受孕几率小,三个位置分别要对应不同的姿势,才能容易怀孕。 杨铭肯定不知道裴曦的子宫位置,但他觉得,很有可能是后位,要是前位的话早就怀上了。 子宫后位,行房的时候需要从后面,但建成常用的姿势是他在上面。 也许毛病就出在这里。 于是杨铭将这个办法告诉了裴淑英,顺带告诉她一个掌握排卵期的技巧。 排卵的时候,那个地方会很热,起码比平时要热一点,这一点女人感觉不出来,只有男人能。 两个办法合起来用一下,如何还是不行,那只能是休妻了。 裴曦完全不相信杨铭的办法有用,但是她真的不想被休掉,而杨铭给她出的主意,可以延缓她被休的时间,久病乱投医嘛,试一试总是可以的。 “你明日便动身前往襄城郡,按照我的法子试一试,期限为半年,”杨铭道:“这半年,李渊这边我帮你拖着,届时如果还不行,那就没有办法了。” 裴曦表情落寞的点了点头。 三九九章 门当户对 杨茵绛和裴淑英都很好奇,自己丈夫怎么会知道这么奇离古怪的方法。 她们出嫁前,有专门的侍女教导行房,当然也学习了很多五花八门的姿势,但竟然不知道,姿势跟怀孕还有关系。 裴淑英突然回想起,自己和杨铭行房时,有一半时候的最后时刻,杨铭确实是在后面,而且会维持很久,怪不得丈夫跟谁都能怀上,原来他竟然懂这个? 他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旁门左道?杨铭回答是小时候在秘书省看到的一本书上,是这么记载的。 反正杨茵绛和裴淑英,都没有资格进秘书省查看。 虽然裴矩可以,但裴淑英总不能专门让她爹帮忙去找一本这样的书籍吧,又不是她不能生。 独孤凤儿不肯回来的事情,杨铭也很恼火,这个臭丫头想的倒是挺长远,怕独孤家也掺和进来,独孤纂有这个本事吗? 弘农杨与河东裴,你能斗过哪个?十六卫拢共只有两个姓独孤的,还都是被赐姓的,不是本族,可见独孤家人才凋零,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至于凤儿希望他关照的那个郑安饶,杨铭倒是有兴趣见一见对方,荥阳郑氏还是需要结交的,毕竟杨瑾的封地就在荥阳。 荥阳王是杨瑾,荥阳太守,是河间王杨弘的嫡长子郇王杨庆之,这个人是杨铭安排的,所以修建郡王府的时候,杨庆之也非常卖力。 杨铭对郑安饶最大的兴趣,是对方的妹妹,郑观音。 郑观音是历史上李建成的正妻,而长孙无垢是李世民的正妻。 按理说,郑观音的爹郑继伯,绝对比不上长孙无垢的爹长孙成,但这并不代表李世民比李建成娶的好,因为他娶媳妇的时候,长孙成已经死了,而且长孙无垢也被哥哥长孙安业赶出了家门。 要不然这么大个便宜,可落不到李世民头上。 不过就如今看来,李渊的爬升速度比历史上要快,杨铭觉得,一大半原因是因为自己。 自己娶了他唯一的嫡女,还与他的嫡长子关系不错,以至于李渊早早暴露野心,盘算着能够进尚书省做一个一部主官。 能做皇帝的人,未必做的了尚书,李渊的性格缺陷非常明显,总给人一种不值得信任的感觉。 杨广不喜欢他,高熲不喜欢他,苏威、牛弘、裴矩、杨雄,都不喜欢他。 如果这些人不喜欢,你想当尚书,那是做梦。 好在李渊还有杨铭,杨铭虽然也不喜欢他,但面子上终究得过得去,毕竟人家的女儿也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而李渊是老四杨琮的亲外祖父。 当年仁寿宫之变,杨铭领着大军前往仁寿宫救老爹,当时李渊的表现就很让他失望。 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杨铭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觉得李渊这个人不值得信任。 或许李渊眼下觉得用得着自己,所以玄霸被杀一事,他故意透露给裴淑英,就是想要通过裴淑英的转告,向自己证明,他李渊对我杨铭是忠诚的。 不好意思,你忠诚不忠诚,历史上写的明明白白,你不需要向我证明。 让你平叛你不行,你特么造反事业干的风风火火。 第二天一大早,杨铭便去找薛道衡去了。 一半原因是帮世民的忙,一半是探望薛道衡的身体。 毕竟六十多岁的人了,又跟着杨广转了大半个北方,谁能熬得住?听说宇文恺这次回来,都打算退休不干了,也是因为身体顶不住。 搞工程的人,常年风餐露宿,饮食又不规律,身体没毛病是不可能的。 薛道衡确实病了,但只是小病,这让杨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真不想干的话,干脆请辞别干了,”杨铭说道。 别人这么劝薛道衡,也许不怀好意,但是薛道衡清楚,杨铭这么劝自己,完全是为他好, 薛道衡请杨铭坐下,披了一件衣服坐在对面,叹息道: “身体其实并无大碍,只是有些事情敢怒不敢言,属实憋屈,所以才有了退养的想法,图个眼不见为净。” 他这番话,就是针对杨广的,先皇交到你手里的家底,你看你这几年嚯嚯成什么样了? 薛道衡和高熲一样,投靠杨铭的初衷,都是希望杨铭力挽狂澜,但是两人也都清楚,杨铭现在没有那个本事。 杨铭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薛公的三个儿子,眼下就老二老三还没有安顿好,这方面我来安排吧。” “多谢殿下了,”薛道衡感激道。 他的三个儿子,老大已经四十岁了,名叫薛德,现在就在秘书省,是个图书管理员。 老二薛敬,三十岁,本来都安排好要进尚书省了,结果当时大家看出皇帝不喜欢薛道衡,于是扔到了地方做了一个县令。 老三薛收,今年十八岁,生下来被过继了给了本家薛孺,眼下仍在老家河东读书搞学问。 三个儿子,都是正统的文士,继承了乃父之风,可惜这样的人,很难在中枢站稳脚跟。 有学问又有权术的人,很少见,裴矩是其中的魁首,薛道衡就不行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什么都让你占了,裴矩两样都占,结果白头发那么多,就是用脑过度。 比如杨铭手下的这帮幕僚,最有学问的李百药,斗嘴斗不过别人,动手也不行,所以与人打交道的时候,总是吃亏。 他脑子真要好使的话,也不会翻墙去拐人家杨素的宠妾,他和李靖的区别在于,人家李靖和红拂女是互相暗恋,他则是早早就把人给睡了。 这特么的,还挺刺激。 “薛收年纪也不小了,不能总呆在河东,我有意让他进秦王府,薛公觉得如何?”杨铭道。 当然是一万个愿意,薛道衡点头道:“能被殿下看中,是他的福气,只是小儿顽劣,恐给殿下添麻烦。” 顽劣不要紧,我就喜欢有脾气的读书人,杨铭道: “至于薛敬,我会想办法把他调回京师,读书人嘛,地方上的事情他理不清楚的。” 薛道衡完全赞同,老二薛敬已经无数次写信给他,说是实在干不了这个县令。 在地方当主官,学问毫无用处,因为学问是不能用来办事的,那靠什么,靠脑子外加心理素质。 装聋作哑,长袖善舞,心口不一,敬上哄下,心狠手辣,这都是最基本的。 地方官最怕的就是老好人,老好人不能当地方官,就跟那什么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是一个道理。 薛道衡如果请辞,杨广会非常乐意,那么以后就有大把的时间教导世子,连带李世民那个臭小子。 杨铭将世民的事情告知薛道衡之后,提醒道: “薛公在内史省干了这么多年,所见所闻,不能教,只教他们学问,别的一概不能提。” 书上的东西和现实中的是完全不一样的,薛道衡伺候了杨坚这么多年,帝王权术多多少少心里也有个大概,这套玩意要是让李世民知道,那可了不得。 杨瑞就无所谓了,杨铭自己会教,而且还有一个同样权谋出众的亲妈,也会教。 薛道衡点头道:“殿下放心,我教的还是国子监的那套,其余的绝对不提。” 杨铭放心了,于是他趁着日头还早,又去见了薛道衡的闺女薛池。 两人算是发小,所以相处的时候会非常随意。 以前杨铭有过娶了对方,好庇护薛道衡的念头,如今薛道衡既然已经安全了,他自然也就没有这个念头了。 发小嘛,男女之间最不容易配对的,就是发小。 都见过你尿尿抠鼻屎,这怎么能下的去手? “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我给你找门亲事如何?”杨铭道。 薛池皱眉道:“你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 “自作多情了不是?我府上哪个比你差?我用的着惦记你?”杨铭一脸嫌弃道。 薛池“切”了一声,撇了撇嘴道:“今年春游,我倒是相中一个,只可惜对方身份特殊,阿爷不喜欢。” “怎么个特殊法呢?”杨铭好奇道。 薛池道:“他们家和齐王走的近,所以阿爷不喜欢,说是嫁给他将来恐被殃及。” “其实不会被殃及的,对吧?”薛池看向杨铭道:“就凭咱俩的交情,你也会保护我,是不是?” 杨铭点头笑道:“那是当然,说吧,到底是谁家的?” “崔弘升的次子,崔处仁,”薛池道。 原来是那小子啊,崔姮的弟弟,那时候在终南山杨铭与对方是打过照面的,还领着那小子去了静照庵见他姐。 “门当户对,这有什么不妥的?是薛公多虑了,”杨铭笑道:“要不要我帮你劝劝你爹?” 薛池顿时开心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博陵老崔家,那也是河北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杨暕娶的不过是崔弘峻的闺女,而崔弘峻在族内的地位不高。 像这样的家族最懂取舍,一旦杨暕不行了,立即就会转头巴结杨铭。 要么说百年王朝,千年世家呢,每一个拥有渊源传承的大家族,都有一套人家自己的处世法则。 历史上,在唐朝出任宰相最多的是河东裴与京兆韦,并列第一,各有十七人。 排第二的就是博陵崔氏,出了十六个宰相。 杨铭将来,肯定也是要和崔家打交道的,想绕都绕不过去。 纵观整个唐朝史,就是关中集团和山东集团(崤山、函谷关以东)的矛盾史,安史之乱的发生是必然的,也是两派之间最大的一次决战,可惜两败俱伤,促使唐朝由盛转衰。 真正能影响政权的,就是统治者阶级的内部矛盾,关中集团把山东集团的上升通道给堵死,又恰逢土地兼并情况严重,玄宗被迫改府兵制为募兵制,以至于边镇坐大,从而形成两大集团的决战态势。 安禄山麾下一名顶级战将,先败封常清,再俘哥舒翰,最后攻入长安的崔乾右,就是出身博陵崔氏。 四零零章 七姓十家 之所以这么着急去见薛道衡,是因为杨铭希望尽快安顿好李世民。 李渊已经去了晋阳,裴寂也去了,至于造反四人组剩下的刘文静,杨铭调阅过吏部存档,发现这小子眼下就在晋阳,给通守于仲文做左官。 于仲文的通守,是杨铭安排的,但这并不带于仲文是杨铭的人,其实人家是杨广的人。 当年于仲文是熊州刺史,跟着晋王杨广北击突厥,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刺史位置被杨坚的女婿宇文静礼给占了。 而宇文静礼,是杨铭三姑广平公主杨文锦的丈夫。 杨广杨素当初和史万岁的抢功风波,其实就是在给于仲文抢功,史万岁在杨铭的劝导下低头之后,于仲文先是被封了左卫府司马,还给杨广做过太子右卫率,后来军府改制之后,成了右屯卫将军加封光禄大夫,爵位为延寿郡公。 这个人对杨广是绝对忠心的,所以杨铭才会放心将他安排去晋阳。 太守是比通守大,但于仲文未必将李渊放在眼里。 做为造反四人组核心人物的李世民,绝对不能再去晋阳了,所以杨铭专门派人给世民打了个招呼,薛道衡答应了,嘱咐他从陇西回来之后,就去薛道衡家里读书吧。 他要是敢往晋阳跑,杨铭就必须提前下手了。 没办法,这小子太牛逼了,华夏几千年历史,这小子都是数得上号的顶尖牛人。 其实在大隋,普通老百姓出趟远门,真的不容易,最远能去趟隔壁县城,那都属于见过世面的了,但是世家大族中的子弟,则是来回奔波于全国各地。 这就是阶级差异,所以官道官道,常被老百姓戏称为当官的人走的道,因为老百姓大多时候走的是乡间小路。 郑安饶他们一家人,就是在杨广前脚离开洛阳之后,后脚收拾家当,拖家带口的来到了京师。 亲爹郑继伯在江南,老家在洛阳,全家人眼下却住在京师,天南海北的三个地方,放在老百姓身上,恐怕会觉得此生再无相见之期,但是对于贵族们来说,无吊所谓。 人生八苦爱别离,在人家这里行不通。 李渊他们家不也是这个情况吗?老子在山西,长子在河南,剩下的在陕西。 豪门大阀对子女的教育,与平民是完全不同,一个简单的比喻,看到有人落水,下去救人的百分之百是平民。 来到京师之后,郑安饶第一时间就来秦王府找裴淑英,寄希望于能见上杨铭一面,但是很可惜,杨铭不在家,他又不好意思在王府硬等,于是便去了族兄郑善果那里。 郑善果是大理寺卿,跟着杨广从塞外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已经有族内的一位亲戚来找他帮忙了。 客厅内,郑善果道:“事情要慢慢来,我在中枢其实说不上话,我问过吏部杨尚书,你在吏部已经备档候补了,再等等吧,有机会了,我肯定会帮你说话的。” 坐在郑善果对面的,是郑元寿,曾经的右候卫将军,也就是贺若弼的那个右候卫。 他和另一个将军韦保峦,被贺若弼完全架空,杨铭收拾掉贺若弼之后,把他们两个给免了,安排了杨玄挺和杨恭道顶替。 如今这小子已经在家里闲了一年半了,没事可做,于是来找郑善果帮忙。 正巧这时候,管家来报,说是郑继伯之子郑安饶来了,都是自家人,郑善果自然让管家将人带进来。 “贤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郑善果起身笑道:“快请坐。” 郑善果今年四十岁整,但和二十五岁的郑安饶是平辈,反倒是三十七岁的郑元寿,族内辈分比他们俩高了一辈。 闲人郑元寿也笑道:“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你得能中进士,善果这边才好方便给你安排,举人嘛,最多也就是地方一个小小左官,难登大雅。” 不要看这小子眼下闲人一个,人家可看不上地方官。 郑安饶坐下后,皱眉道:“如今家母和小妹都在京师,我确实不愿离京任职,尽量还是留京吧。” 这就是大家族的好处,人家有选择的余地。 大理寺卿郑善果道:“起初我也确实打算这么给你安排的,但眼下的情形,有些不太容易,中枢有参掌选事之权的,就那几位,偏偏我这个做哥哥的,跟人家都不熟悉,想要给你安排留京,至少也得这几位其中之一点头才行。” “可不是吗?”闲人郑元寿牢骚道:“我跟人家秦王没仇没怨的,就因为我的职位是人家给免的,现在好了,都以为秦王看我不顺眼,谁都不敢用我。” 郑安饶皱眉问道:“那么眼下的中枢,哪几位拥有参掌选事之权?” 闲人郑元寿道:“排第一的就是秦王了,正三品下,人家说免就能免,让你上就能上,其他几个也得看人家的脸色。” 郑善果点头赞同道:“剩下的还有齐王、观王、苏威、牛弘、裴矩和宇文述,能不能留京,就是人家的一句话。” 郑安饶沉吟片刻后,老老实实将独孤凤儿把他推荐给秦王侧妃裴氏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闲人郑元寿听完之后,双目放光,一拍大腿道: “贤弟你竟然有这么大的后台?你也不早说,害的哥哥为你白担心一场。” 他比郑安饶高一辈,但还是称呼贤弟,总不是侄子侄子的叫吧,毕竟他们是曾祖那一辈的亲戚,有点远了。 郑善果笑道:“不谈秦王,如果王妃能帮忙与裴公打个招呼,你留京的事情便可万无一失,你最好早早的跟人家阐明心意,说不定还能给你留个好位置。” “有机会了也帮我说一说,”郑元寿厚脸皮道。 郑安饶被两人劝说半天后,决定再去一趟秦王府。 这次不进去了,就在门外面等,一直等到人家秦王回家。 裴淑英知道之后,也是无奈苦笑,但人家凤儿有嘱托在前,她不能不管不顾,于是便派人将郑安饶请了进来。 毕竟外面已经飘雪了。 杨铭离开薛道衡那里之后,先后见了高熲和裴矩,然后才返回了家里。 裴淑英第一时间将郑安饶的意思转述给了丈夫,杨铭望着厅内一脸拘谨的郑安饶,笑道: “举人进士,不过是一块敲门砖,荥阳郑氏,也是旧魏时期的四姓大阀,你们其实不用占用名额走科考的路子,我现在也正值用人之际,不妨就来王府任职吧。” 郑安饶顿时大喜,心里受宠若惊,以他的资历,就算留京,那也是个八九品的小官,但如果能为秦王效力,就算不入品,那也是前途无量。 于是他赶忙起身答谢。 荥阳郑与范阳卢、清河崔、太原王,是北魏时期最大的四大门阀,后来进入北周北齐时期,有过一段辉煌后开始走下坡路,不过即使如此,这个家族在历史上的唐朝,仍然出了十二位宰相,也是唐朝禁止通婚的七姓十家之一。 禁婚,就是为了防止这些家族通过联姻,互相勾连坐大,但效果不理想,人家并不怎么将皇权放在眼里。 唐高宗李治的禁婚诏,禁止的不是整个家族,而是某个家族中的某一房某一支,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胆大的根本不当回事,胆小的改一改房支,照样联姻。 甚至有的家族,连皇帝的闺女都看不上,没错,说的就是清河崔,丢人的就是李世民。 杨铭现在确实需要充实自己的幕僚,包括薛道衡那个小儿子薛收,也在他的招募行列,因为这小子是历史上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是有真能耐的。 与老爹杨广的一次见面,杨铭基本判断出,老爹要让他上去了,一旦成了太子,他就必须打造一套完整的班底。 他眼下的属官没有多少,但成为太子之后,东宫属官可是需要不少人。 除了太子太师、太傅、太保是朝中大老兼任之外,剩下的还得是用信得过的,或者对自己有用处的。 河东薛、荥阳郑,这都是值得结交的。 眼下的杨铭,不要痴心妄想去削弱门阀世家,否则死的是他。 这种事情,是需要好几代人努力才能办到,不能因为他是个穿越者,他就牛逼,除非他扶持一个黄巢出来,但是代价太大了。 打发走郑安饶之后,杨铭便去了韦纤惠那里,因为韦纤惠,杨铭算是终于与庞然大物般的京兆韦氏有了牵连。 而他直到现在,仍没有宠幸过韦纤惠。 “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韦纤惠一脸娇羞的想了想,道:“当然是既有儿子又有女儿。” 那就再来吧,趁着时机合适,杨铭最近一个月都没有行房,今日精力正盛。 然后,韦纤惠整整一晚,快乐并痛苦着。 第二天,她的侍女便离开王府,将这件喜讯告知了韦纤惠的爹,门下省黄门侍郎韦贞。 忧虑长达半年之久的韦贞,在知道女儿破瓜之后,露出了慈父的微笑。 四零一章 正月三十 杨广回京的第三天,今日依然没有朝会。 无论是秦王党和齐王党,包括中立派,今天都没有四处走动,而是都呆在家里,打算消磨掉这一天之后,迎接明日的河北算账。 这算是秦、齐两大亲王之间的最后决战,但是大家都没有碰头商讨策略。 因为所有的提前商讨,都是无用的,朝会上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到,节奏掌握在皇帝手中。 毕竟事关储位之争,东宫之主,必然会是一场超大规模的大争斗,头破血流的场面也一定会发生。 做为主持这一场大纷争的杨广,才是最头疼的,他从每日清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一直在思考,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选择让杨铭上来,但也不会将老二一棍子打死。 所以如何安全的确认接班人,是他必须要深思熟虑的。 这天,杨广颁下调兵令,十六卫军府开始了一场大调整,京师内防卫暂时交给了观王杨雄和蔡王杨智积。 京兆防卫,交给了段达、郭衍、丘和以及窦抗。 这几个人,要么是宗室,要么就是中立,杨广是怕两个儿子动用手中的兵权搞事情。 杨铭是右候卫大将军,杨暕是右备身府大将军,手里都特么有兵。 上午的时候,他去了秦王官署,让大家都准备好,并且调拨了两百名部曲,专门负责明天将所有卷宗送进皇城。 郑安饶今天也来上班了,暂时没有位置给他,所以杨铭将他安排在同为河南老乡的元文都手下做事。 还有一个新来的,就是崔处仁,这小子原本是明德门的守门别将,油水丰厚,现在被杨铭从城防要了过来,进了王府任职,暂时就是一个文吏。 网罗这个人,完全是为了网罗崔弘升,毕竟崔弘度死了之后,作为老二的崔弘升,现在已经承担起了家族重任,何况人家崔弘升还是左武卫将军。 眼下的元文都他们,既紧张又兴奋,他们已经等待这一天很久了,亲王属官和太子属官,那是两个概念。 一个只能干一些王府琐事,而另一个可以参与国家大事。 今天,注定会是非常平静的一天。 整个下午,杨铭都呆在高玥这里,原因是他不想和别人再谈论关于明天的事情,换成杨茵绛裴淑英她们,必然是绕不过这个话题。 “殿下好像很有心事,又急于摆脱心事?”高玥将炉火搬至门廊边上,然后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坐在杨铭身边。 杨铭望着外面的飘雪,时不时的揉搓着双手,澹澹道: “不要乱猜,去抚琴吧,我想听你抚琴。” 高玥没有吭声,而是起身来到杨铭对面蹲下,伸出袖中暖和的双手紧紧握着杨铭冰冷的手,然后反复揉搓着, “天冷,琴弦僵硬,音色不准,这一次妾身要拒绝殿下了。” 对方的双手很暖和,杨铭闭上眼,澹澹道: “你有没有为自己的后半生考虑过?” 高玥一愣,随即蹙眉道:“没有想过,我只觉得当下便是妾身此生最安稳的时候,如果能这样度过一生,亦有何求呢?” 杨铭忍不住笑道:“人的一生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女人,更多时候是随波逐流,想要自己做主何其艰难,你既然喜欢呆在这里,以后也呆在这里吧。” 高玥强颜一笑,说道:“我的身份和年纪,是我最大的负担,对吗?” 不,是你的长相,杨铭不太敢将高玥带进宫,怕被老爹盯上,没办法,天生一副红颜祸水,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丝毫不影响她对男人的吸引力。 虽然杨铭觉得,老爹不一定会打他的女人的主意,但还是要以防万一,与高玥相处的久了,他已经将对方视为自己的禁脔。 只有我能碰。 高玥虽然足不出户,但她与陈淑仪每天的闲聊中也大概能猜到,杨铭很有可能会被立为储君。 储君是要进东宫的,而杨铭让她呆在秦王府,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没有得到杨铭的回答,高玥苦笑着松开杨铭的双手,沉吟半晌后,突然起身扑倒了杨铭........ 明天有正事,所以杨铭今晚不会要了高玥,改天再说。 ........ 正月三十,清晨寅时一刻,天还未亮,大兴城的官员们已经出门了。 皇帝回京之后的第一次朝会,正三品以上官员,全部前往大兴殿,三品下,殿外候召。 宗室成员,以及居家赋闲候爵以上者,全部进入皇城,于门下省等候宣召。 朱雀大街,车队首尾衔接看不到头,人人都自觉的将自己的车辆靠边行驶,而且故意放缓车速,等待高阶者率先进宫。 杨铭换上了他的九章亲王朝服,带着自己的全部幕僚,前往皇城。 朱雀门外,杨暕早就在等着他了。 “这么冷的天,老三骑马来的啊?”杨暕也是骑着马,望着杨铭车队中的那几辆马车,道:“马车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呢?” 杨铭答非所问的笑道:“二哥回京之后,弟弟没有来得及前往拜望,还请二哥不要介意。” 杨暕哈哈一笑,道:“怎么能不介意呢?你的新嫂子,你好像还没有见过吧?今天务必去一趟我府上,好让你嫂子见一见她这位权倾朝野的小叔。” 杨铭笑道:“确实该见一见,不如咱们就约在今晚,一起于永安宫,给母后请安,咱们兄弟也好团聚一番。” “怎么?你不敢去我府上?”杨暕问道。 杨铭笑道:“怎么会不敢呢?改日一定叨扰。” “唉........”杨暕叹息一声,抬头望向城门方向:“老三对我误会很深啊,进宫吧。” “二哥先请,”杨铭抬手道。 大兴殿,群臣聚集,但殿内却是出奇的安静,比起往常,气氛有些诡异。 大家的眼光总是时不时的看向杨铭和杨暕,想要捕捉他们的表情变化,但是今天,这两个人的表现异常镇静。 杨广进殿之后,先是瞅了一眼大殿外面,随即令内侍省的宦官准备火炉,放置于殿外,免得外面那群人被冻坏了,毕竟里面有很多上了岁数的。 而大兴殿,则是直接关上了殿门,里面的议论,外面也就听不清楚了。 杨广坐下后,先是看向兵部尚书段文振,询问道: “尹吾那边如何了?” 兵部其实管不了苏烈这支远征军,大隋的兵部是管部队后勤的,行军作战管不了,但是作为兵部尚书,段文振回京的第一时间,便在兵部询问了大军的具体动向。 “回陛下,兵部接到的最新一封奏报,苏烈刚刚抵达张掖,进入尹吾大概还需半月之久。” 京师到张掖是很远的,而且苏烈这支三千人的部队,只有三百匹马,行军速度自然快不到哪去。 那时候杨广没回来,关中这边实在没有多余的战马给苏烈调拨。 杨广皱眉看向杨铭: “你这次用人,倒是颇为大胆,这么年轻的行军总管,靠得住吗?” 杨铭道:“父皇放心,尹吾不过西夷荒蛮之地,我隋军皆为精锐,敌不可挡。” 这时候,麦铁杖也站出来,为自己的拜把子兄弟说话: “苏烈用兵奇诡,擅奇袭,臣以为,苏烈此番出征,必竟全功。” 麦铁杖,这是纯纯的皇帝心腹,杨广闻言笑道: “朕知他是你的义弟,要是他败了,朕拿你问罪?” 麦铁杖一愣,点头道:“臣愿领罪。” 群臣哄笑成一团,谁都能看得出,皇帝是在开玩笑。 当然了,开玩笑也分人,同样的话说给不同的人,那就不是开玩笑了。 也不会有人认为皇帝是在帮着秦王甩包袱,因为就算苏烈败了,秦王这边也不会担任何干系,最多就是用人不当,甚至都不会落皇帝一句埋怨。 你全权交给秦王安排的,秦王也安排了,要是输了,是你的错还是秦王的错? 都没错。 接下来,杨广又问道:“那个高昌国的麴伯雅,对朕的赐婚,还满意吗?” 杨铭道:“他有什么资格不满意呢?自然是对陛下感恩戴德,恨不能得见天颜,以至于抱憾而返。” “老三这次做的确实漂亮,”杨暕开口笑道:“以旧周遗女封为和亲公主,以彰显高昌寸土之地,配不上我大隋宗室,将来对高昌用兵,也没有什么忌讳了。” 宇文述也附和道:“秦王处理政务,游刃有余,百官人人称贤,这一年多以来,京师有秦王坐镇,陛下无忧矣。” 这话一出,很多人都变了脸色,高熲也是瞬间皱眉,人家这一出,是以退为进,京师有杨铭而无忧,不就是在暗指有没有皇帝都无所谓吗? 他们是想让皇帝猜忌和防备杨铭。 试问?哪个皇帝希望儿子的威望比自己还高呢?什么百官称贤,这不是把杨铭架在火上烤吗? 杨铭笑道:“许国公谬赞了,本王至少知道,一半以上的官员都在心里骂我呢,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许国公呢?” 宇文述朝着杨铭揖手道: “臣对秦王的敬意,日月可鉴,无论人前人后,绝没有一句不敬之语。” “是吗?”杨铭笑道:“我不信。” 我特么自己都不信.......宇文述笑了笑,退回去重新站好。 四零二章 魏征上殿 大兴殿内非常暖和,因为殿内的角落里摆放着很多暖炉,暖炉都有烟囱接入中空的墙内,墙内前后设有通风孔,会将烟雾吹散。 杨广在面前的几桉上翻找一番后,拿出一本奏疏,看完后道: “听说朕不在京师的这段日子,有一个河北士子,把朕的两个儿子都给骂了?” 皇帝这话一出口,众臣下意识的互相对视,大家心知肚明,决战开始了........ 御史台大夫张衡站出来道: “回禀陛下,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出身河北巨鹿,名叫魏征,此人父亲魏长贤生前为旧齐屯留县令,祖父魏彦旧魏时为光州刺史,算是官宦之家,此人目前为河东名士王通的弟子。” 杨广皱眉道:“王通?是不是原来国子监王隆,王伯高的儿子?” “正是此人,”张衡道:“这个人眼下在京师传道授业,门生已有六百人之众,荥阳王如今也是王通的弟子。” 杨广冷哼一声:“这个人到底如何?他能教的了朕的孙子吗?” 张衡道:“此人学问极好,在河东享有盛名,门下弟子私称其为文中子,臣也下功夫调查了一番,确实是大才。” 杨广顿时冷笑:“文中子?易经有爻辞:黄裳元吉,文在中也,意为君子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至也,他配的起这个称呼吗?” 宇文述直接站出来道:“此人不过二十余岁,斗胆包天,竟敢私下称‘子’,实为儒家窃贼,断不能为荥阳王之师。” 子,是华夏古代对某一学派创始人或者有杰出成就者的尊称,也可以为学问、人品都令人钦佩的士人的尊称。 一般情况下,必须得到皇帝认可,才算是正统,而王通的文中子,是在后来的唐朝得到认可的,杨广不认,因为现在的王通年纪还轻,还没有达到老年时候那个高度。 人家王通是裴矩请来的,宇文述不知道,要是知道,他就不会站出来挑刺,因为裴矩会下场保人。 果然,裴矩笑道:“不过是其弟子的私下尊称而已,许公国无需小题大做,骂人的是魏征,又不是王通。” 宇文述见到裴矩下场,心知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和裴矩争论了,裴老狗那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裴矩朝杨广揖手道: “学无前后,达者为师,王通来京师不过一年,我关中子弟多有拜入其门下者,可知其学问通达,臣以为,陛下或可召入国子监任教。” 王通那套学说,是冲着皇帝去的,但是眼下大隋的皇帝用不着,皇帝下面的臣子更用不着,因为他的学术主张中,还突出一个“谏”字,意思是皇帝有不对的地方,作为臣子要指出来。 杨广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这个字。 裴矩难道不知道杨广不喜欢这个人吗?为什么还要推荐对方进国子监呢? 这招叫以进为退。 他担心皇帝因为文中子这三个字,收拾王通,所以直接给皇帝提供一个驳斥王通的机会,这样一来,王通虽然没有机会进入国子监,但是保住小命了。 果然,杨广冷哼道:“怕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岂可入国子监误人子弟,此事无需再提。” 杨广心里很清楚,王通那一套他用不上,自己的接班人也用不上,但是下下一代,就未必了。 无论任何的儒家学说,都是被皇帝拿来使用的,但这个使用也是分时候,有些时候用了有益,有些时候反倒有害。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有很多皇帝,一会尊儒,一会尊佛,有时候还尊道,因为是由当下形势决定的。 什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什么黄老之道无为而治,以及佛教的人生实苦,积攒功德以求来世报。 武则天尊佛,为什么?因为儒家不认可女人当皇帝,而李唐道教是国教,都不支持她,她不尊佛还能尊谁? 王通这一出,就算是过去了,杨广无意杀人,裴矩又出面保人,自然就没必要再拎着不放了。 于是杨广道:“把那个口出狂言的河北士子,带上大殿,朕要看一看此人是何方妖孽,何等的悖逆犬吠之徒。” 不大一会,刑部那边已经把人给带上来了。 魏征遭了一回劫,大难不死,在刑部大狱住了这么久,反而是吃胖了,可见大狱的伙食不错,又或是魏征想要做个饱死鬼。 锁在他身上的锁链,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锁僵尸呢,一圈又一圈,也难为他如此负重之下,还能迈过大殿的门槛。 魏征以前是不是视死如归的人,不清楚,但眼下肯定是了,因为他觉得自己难逃一死。 既然都是个死,还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谋大逆,剐刑也落不到我身上,辱骂皇亲国戚最多就是个吊死,还能落个囫囵尸首。 这小子进来之后,朝着杨广跪下,高呼道: “罪民拜见皇帝陛下。” 杨广从几桉上找出刑部审问魏征的供词,随后扔下大殿,道: “这份供词当中,你将齐王辱骂的一无是处,以卑犯尊,居心何为?” 魏征从容道:“圣人有言,天地为大,皇帝亲师为尊,齐王不是皇帝,也不是草民的亲师,何尊之有?草民代万民以骂之,上承天意,下利生民,中为我大隋的江山社稷,并无私心。” 杨广顿时皱眉,狗东西,连朕的儿子都不放在眼里? 他不用再说话了,这个时候,有的是人会站出来驳斥魏征。 牛弘第一个道:“百姓宅院尚分东尊西卑,家中子女亦有嫡庶之别,汝一介平民,焉有资格轻视齐王?” “非我所轻视,”魏征道:“实万民唾骂之,民尊之则为尊,民轻之则为贱。” 我入你娘,你特么敢骂我贱?杨暕怒火中烧,但他还是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这才哪到哪?还轮不到自己下场呢。 虞世基直接道:“此等悖逆狂妄之徒,藐视皇子,犬吠朝堂,臣请陛下即刻杀之。” 高熲站出来道:“早晚都要杀,但是杀人之前不妨听他说一说,到底为何辱骂两位亲王。” “独孤公这是在保人吗?”虞世基壮着胆子,直接对线道:“一介平民安敢辱骂皇子?要说这个人没有后台,我是不信的。” 高熲冷笑道:“你觉得怎样的后台,才能保的住他呢?老夫可没有这个本事。” “虞侍郎向来喜欢在朝堂说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尚书左丞杨文思冷笑道: “就像上一次污蔑王妃一样,那么当初又是谁给虞侍郎做后台,才让你以卑骂尊,胆敢污蔑王妃呢?” 虞世基驳斥道:“你哪只耳朵听到我污蔑王妃了?陛下在此,由不得你混淆圣听,给我乱扣帽子。” “你自己的帽子就是歪的,”杨玄感嗤笑道:“用得着我们给你扣?” “好了........”杨铭第一次主动开口道:“我也想听一听,人家是怎么骂我的。” 他一开口,秦王党这边自然是不会再说话了,但是宇文述不行,只听他道: “这里是大兴殿,乃正大光明之所,怎能让一些污言秽语,玷污朝堂?” 杨铭反驳道:“正大光明之地,又岂是几句污言秽语所能玷污呢?正如外面对许国公的那些流言蜚语,本王也一概不信,是一样的。” “噢?”裴矩道:“外面有什么流言蜚语呢?” 你他么少搭茬,宇文述赶忙道:“清者自清。” 别看杨约在河南,人家也没闲着,京师这边早早就开始散步一些不利于宇文述的消息,比如圈占民田以及他那三个好儿子平时干的那些没py的事。 裴矩笑了笑,没再搭话。 而皇帝的眼神,如今也朝魏征看了过去,很显然,杨广也想好好的听一听对方怎么说,虽然那份供词已经很详细了。 苏威朝魏征道:“当今陛下,宽宏仁德,汝虽大不敬,死罪难逃,但行刑之前,你还有一次说话的机会。” 魏征长出一口气,抬头看向杨暕,道: “不知齐王近来,睡的可还安稳?” 杨暕牙都快咬碎了,我特么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就是想说河北死了那么多人,会有亡魂来找我?让我不得安眠? 哼,老子睡的非常好。 杨暕选择不回答。 人家没搭理他,魏征笑了笑,又看向了杨铭: “听说秦王闻河北之事,夜里不能安眠,因此患了不睡之症,可见秦王虽有旁观之嫌,懈怠之过,但还算有点良心,还知道我河北万万生民家家皆素缟,户户有新坟,妇孺无所依,幼子无所靠,饥民遍野,生灵涂炭之景象,实为百年未有,秦王焉能不自愧矣?” 不好意思,我也不方便回答你,杨铭沉默以对。 高熲皱眉道:“河北的事情,不归秦王管,运河的事情,秦王也管不了,各人都有各人的事情要做,秦王受陛下之托坐镇京师,操持政务已属不易,河北的奏疏如雪纷沓而至,秦王见之亦有心而无力,因此才患病不眠。” 说罢,高熲看向已经浑身冷汗的阎毗,道: “身为运河大监,河北至此,阎公难辞其咎。” 阎毗浑身一颤,抖如筛糠。 四零三章 问罪民部 眼下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阎毗,包括以杨暕为首的齐王党。 他们这边早就商量好了,河北这次闹的太大,躲过去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须找人分摊罪名,才能将杨暕的损失减到最小。 身为皇子,小罪不痛不痒,熬过风头就算没事了。 阎毗等不到皇帝的亲口询问,但是他也知道,皇帝在等他的回话,于是深吸一口气,站出来道: “南北运河,关键就在南北收尾,洛阳段,在修建通济渠的时候,引水渠道已经落成,无需忧虑,但是涿郡水系复杂,臣恐出错,所以提前与齐王商议之后,便去了涿郡督工海河引水,期间为何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臣确实不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来护儿站起来道:“陛下携百官北巡,运河的事情都交给了你,征调民夫、粮食都归你管,你总不能赖在别人身上。” 我特么.......你想置我于死地啊?阎毗是不鸟来护儿的,直接道: “谁跟你说征调民夫和粮食,是我在管?我一个运河大监,就是给陛下修河的,修不成河,罪在我,现在河修成了,其它的你也别想往我身上扣。” 他的老婆是宇文邕的女儿清都公主,杨丽华丈夫的姐姐,所以阎毗是杨丽华罩着的。 大家都是世家出身,谁还没个后台? 宇文述仍是坐着,开口道:“征调民夫的事情,本来是归民部管,但老夫也分权给了阎公,至于你怎么做,我这里也并不知道。” “我怎么做你不知道?许国公可真会装湖涂,”阎毗冷笑道:“那我今天当着陛下的面,也就明说了,我这里没有征调一个民夫,我只管修河了。” “河也不是你修的啊?”民部侍郎韦津道:“永济渠一千九百里,你就修了涿郡一段,加起来有没有三百里?” 阎毗一时语塞。 韦津趁热打铁,继续道:“你是运河大监,结果一开始却跑去了涿郡,立使齐王捉襟见肘,给你当起了缝补匠,结果呢?一条河大半部分是齐王修的,若不是受你拖累,河北何至于此?” 阎毗顿时大怒:“做人留一线,你们莫要逼我太甚。” 韦津一愣,确实,不能把这老小子逼得太狠,否则有些不该说的话一旦被捅出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让他分摊罪,可不是让人家把罪都顶了,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没事,你们不拱火,有拱火的。 高熲看向阎毗,说道:“河北死伤百万之众,阎公的脑袋,能不能顶的了?” 阎毗浑身一颤。 “信口开河!”宇文述直接道:“独孤公你也是跟着陛下北巡的,河北死了多少人,你从哪知道的?百万之众?您老可真敢说啊。” 一时间从主角变成看客的魏征,眼下也反应过来了,我特么的出现,其实是为了引出一个开场? 你们这是拿我当棋子,两党内斗?我是不是已经没用了? 只听高熲道:“高某不敢欺君,初返京师,老夫便在秦王府,见到了河北所有的卷宗档桉,这些档桉都是秦王坐镇京师的时候,河北地方官、以及各世家告状的奏疏信件,许国公想不想知道,他们在告谁?” 宇文述冷笑道:“既然是在秦王府看到的东西,那一定是告齐王了,若是告其他人,反而不合情理。” “怎么不合情理?”高熲道。 宇文述沉声道:“秦王对齐王不满,已非一日,我知道你们今天想干什么?不就是想把河北的事情都推给齐王吗?这是什么道理?秦王呆在京师什么都没做,反倒是不辞劳苦于前方监修运河的齐王,被你们抓住一些疏漏小题大做,独孤公明说吧,你不就是傍上了秦王,想扶持人家进东宫吗?” 他这番话,等于把事情上升到储位之争,以此来减轻河北一事对杨暕造成的影响。 意思是,杨暕没多大过错,但是你们想把他搞下去,所以借题发挥。 高熲看向杨铭,道:“在做的各位,很多还没有看过那些卷宗,秦王不妨让人送进来,让大家都看看。” 杨铭抬头看向杨广,道:“儿臣已经带进宫了,本来是送进了门下省,等父皇闲时再御览,当下是否合适?” 杨广当然会让他把东西带进来,因为他想在今天把事情都解决了。 “送进来吧。” 不大一会,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卷宗,就这么被人抬进了大殿。 人人脸色难看。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些卷宗,都是河北百姓的白骨堆砌而成。 眼下的大殿中,共有官员三百七十八人,人人传阅非常消耗时间,但杨广还是让他们每一个人都看看。 渐渐地,殿内已经有哭声响起。 河北之惨状,不是一封奏疏,一封信件所能描述万一,但是这些文字可以带你进入一副场景,一副生灵涂炭、满目疮痍、饿殍遍野的人间地狱。 内史令卢楚抱头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或许不是那种体恤百姓之人,但他是时刻惦念家乡的游子,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萦绕他梦中的故乡景象。 崔弘升也是不忍再看,可是闭目半晌后,又忍不住拿起来再看。 华夏古代的官员,都有一个习惯,就是出生于哪里,一旦发达之后,必然会造福故乡。 因为家乡对他们来说,是一道绳索,牵引着万里之外的归人。 大家都还没有看完,宇文述决定先下手为强,直接拍几而起,怒斥道: “这些畜生,该杀!” 苏威愣道:“许国公这是在说谁呢?” 宇文述怒不可遏,胸口急剧起伏道: “这一次民部难辞其咎,我做为民部尚书,愿意承担过失,民部派去河北负责征调的官员,也跑不了,地方官员更是失职,还有那些不肯借粮的世家,也该论罪,这些畜生,怎么能在下面如此乱来?” 说罢,宇文述朝杨广道:“臣请拿办武安太守陈君宾、河间太守杨万石、渤海太守高盛道,信都太守崔弘峻,问其失职之罪,再派河北巡查使,查办误国之粮商,囤积之蛀虫。” 一口气拉进来这么多人,也把自己拉进来,宇文述这是铁了心要让更多人帮杨暕顶罪。 只要能保住杨暕,其它都是小事,保不住杨暕,大家都完蛋。 裴矩问道:“民部派去河北的,都有谁?” 宇文述道:“户部司的韦义节和韦福嗣。” 裴矩点了点头,看向皇帝道:“陛下不妨将两人召进来问话。” 杨广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两个顶锅的进来的。 堂兄弟俩跪在大殿中央,等候问询。 私下里,家族那边也跟他们打了招呼,帮杨暕顶一顶,罪名不会大,最多就是失职,尽量把责任往那些地方官身上推。 一层一层往下推,牵扯的人越来越多,皇帝的处罚也就会越来越轻。 杨广问道:“你们两个在河北,到底干了什么?” 有背后家族作保,韦福嗣知道自己肯定死不了,但还是本能的咽了口唾沫,道: “臣奉尚书命,于河北负责征调民夫一事,具体征调数量,也都是部里议好的,下面的官员多有排斥,但在臣多番周旋之下,还是如数供给运河,以保障工程民力用度,至于为何会闹成这样,臣也不甚了解。” 另一个韦义节补充道: “运河是我大隋的国策,臣心知如此大事刻不容缓,奔走于河北也只为催促地方保障供应,怎知会闹出民变,百姓对国策的误解,源自于地方官的不作为,再加上背后有贼人唆使,以至事大。” 杨文思嗤笑道:“事情出了之后,全靠这些地方官员在压,你们俩到好,把事情往人家身上推,不是你们逼迫太狠,他们会这样?” 韦福嗣抬头道:“我们也是奉命办事,大家都是为了运河,安抚地方疏导百姓,可不是我们的职责,同样的出人出粮,怎么有的郡县就没事,有的就出事了呢?” “哪里没有出事?”牛弘指着大殿内的那堆卷宗道:“你们俩好好看一看,挑一挑,看看河北哪个郡县没有死人。” 韦福嗣一脸无奈道:“牛公明鉴,工程死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死多少,不是我们民部管的了的。” “那该谁管?”牛弘拍桌怒道:“这个时候了还想推卸责任?这些卷宗上面写的明明白白,有的一个县,你们敢抽调三万人,一个县啊,能有多少人?” 韦福嗣面如死灰道:“死人跟征调没关系啊,那也是地方抵抗国策,不能保障药食供给所至,牛公冲着臣下发怒,真的找错人了。” “你还说,”牛弘抓起一本卷宗直接扔在了韦福嗣面前,道: “这本奏疏,是武安太守陈君宾最早时候上报的,告的就是你,逼迫当地强征民夫,陈君宾凑不出来,你们就指使军府强征妇孺,十二岁的孩童,都被你们拉到了运河上面,当地粮行被你们洗劫一空,以至于市上无粮可买,百姓无果腹之物,你还说跟你没关系?你一个户部的,谁给你的调兵权?” “这.......这.......这........”韦福嗣浑身颤抖,一屁股瘫软在地。 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族内教给他的最后一招。 只见他突然间开始抽搐,仰面倒在地上,四肢乱踢翻着白眼,口水从口腔内溢出。 吗的,他比我先用了?韦义节面如死灰。 四零四章 博陵家主 韦福嗣这么一抽,民部侍郎韦津立即大惊失色道: “快传太医,将人带下去医治。” 人家这都是私底下约好的,韦福嗣这是传递信号呢,意思是别特么指望我了,赶紧把我弄出去。 人成了这样,不管是真是假,杨广也肯定不会让韦福嗣继续呆在大殿,于是令侍卫将人给抬出去,交给太医署。 这下好了,就剩下韦义节了,他是太子妃韦盈的亲哥哥,杨岳媳妇的亲弟弟。 他现在非常虚,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大老的口诛笔伐,不好扛啊。 只见他朝着杨广磕头道:“臣所做的一切,都属分内之事,然有操之过急之嫌,以至于河北生乱,请陛下治罪。” 这种主动请罪的方式,其实非常保险,早早分摊点罪名,自己就可以滚下去了,若是一直呆在这里,被高熲、裴矩牛弘等人揪着不放,鬼知道会给他扣多大的罪。 韦津、韦贞等人也站出来,希望杨广治罪韦义节。 他们俩出来是表明一个态度,我们这边已经顶罪,你们要是还不依不饶,咱们就撕破脸。 韦贞是支持杨铭的,但是他不能坐视族内的子弟损失过重,韦福嗣韦义节这都是家族的后起之秀,必须保。 人家这是划出道来了,你们是要往死的干,还是留个余地,你们自己决定吧。 高熲肯定不愿意把京兆韦氏给逼急了,毕竟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若是开皇年间,高熲能把这俩人整死。 有独孤加罗坐镇的朝堂,高熲是没有对手的。 所以秦王党这边,选择了沉默,算是高抬贵手,放两人一马,因为裴矩他们也清楚,两人获罪太大,杨暕的罪名就小,这不符合他们的既定战略。 这时候,杨广冷哼道: “朕的国策,下面总是有一些人阳奉阴违,将朕的爱民之心漠然置之,汝二人处事屡屡急躁,难堪大任,怎可担任中枢要职?即日退出尚书省,添为候补,今后酌情补录。” 好了,民部户部司两个正五品的侍郎,就这么被免职了。 看上去,杨广的处罚好像太轻了点,是的,人家两人的姓氏就已经决定了,只要不是谋反,就死不了。 大隋是门阀天下,而韦福嗣和韦义节,是京兆韦下一代当中少数进入中枢的后起之秀,假以时日便是家族未来的门面,杨广一清二楚,所以虽然免官,却还是来了一句酌情补录,也是为了照顾京兆韦的面子。 因为眼下皇帝用人,主要还得依靠关中世家,也只有关中世家能把事情办漂亮。 韦氏兄弟还是占了那条:于上有功,于下有罪,所以不会被怎么样。 因为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杨广本人。 高熲开始主攻宇文述,道:“河间郡,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郡内十三个县,户籍百姓不过四十八万人,民部定下的征调数额足足八万,试问许国公,你觉得这个数量,合适吗?” 高熲曾经是尚书左仆射,虽然不管民部,但人家对民部的事情了如指掌,百官之首经略天下,大隋各个州郡的情况,都在高熲的脑子里。 宇文述答道:“所有的征调数额,只是初选方案,后来分发各地时,都会因地制宜,河间郡最后仍是能凑出八万人,说明民部当初的预桉是合理的。” “真的合理吗?”杨玄感站出来道: “河间太守杨万石接到民部奏报之后,第一时间便上书状告许国公,河间郡丁男,总计七万五千余人,除此之外皆为老弱妇孺,你一下子调走了八万人,以至于耕田荒废,百业凋敝,民乱四起,亏你能说得出合理二字。” 杨玄感虽然比宇文述小了二十多岁,但两人无论爵位官位,都是平级,甚至杨玄感更高,因为人家是楚国公,宇文述是许国公。 河间郡的人口统计,在民部的备档,是四十八万人,实际上应该有七八十万,甚至更多,首先部曲奴婢不被列入户籍,再者,地方家族也一直在隐瞒人口。 宇文述当初也是针对这一点,提出的八万人,他觉得河间郡完全可以供给足额民力。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世家大族不出人,而他们又隐瞒了大量的户籍,隐瞒户籍是为了逃税,有些家族隐瞒的人口,甚至多达数万人。 河北三大家族,两崔一卢,隐瞒的户籍人口,加起来是一个天文数字。 宇文述冷笑道:“杨万石还有脸告我?他的河间郡都被叛军给攻下来了,他这个太守犹如丧家之犬,左奔右逃,小命才得以残存,按律,丢城失地,当立即处斩。” 说着,宇文述看向大理寺卿郑善果,道:“大理寺到现在还没有拿人,让人匪夷所思。” 郑善果道:“地方太守,皆由陛下任命,拿不拿人,大理寺说了不算。” 宇文述起身朝杨广道:“臣请即刻缉拿罪臣杨万石。” “准了!”杨广沉声道:“刑部现在就安排人手,将这个蠢货给朕押回京师。” 刑部尚书长孙炽起身领旨,开始安排外面的刑部官员,出门抓人。 杨万石肯定是跑不了,他错就错在没有抵抗,就把河间的首府给丢了。 大隋就是这样,哪怕你打输了,但你不能打都不打就开熘跑路,好在杨万石后来有立功表现,家族这边也很给力,所以罪名不会很大。 同样是丢城失地的崔弘峻,就要轻很多,因为人家打了,还被俘了,态度是端正的。 不打就跑这样的口子不能开,否则以后都会有样学样。 这样一来,韦家损失两个,杨家损失一个,各有伤亡。 牛弘冷笑道:“我们还是接着说一说许国公的事情吧,此番南北运河,河北奉献空前,损失也空前,许国公作为民部尚书,征调民夫粮食,你都管了,那么这个责任,恐怕户部两个侍郎,担不了吧?” “一个高熲,一个你,总是揪着老夫不放,”宇文述冷笑道: “你们别忘了,我也跟着陛下北巡了,河北的事情,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多少,民部涉事的两个官员已经被陛下治罪了,你们还要怎样?” 高熲冷哼道:“杨万石状告许国公的那封奏疏,我刚才也看了,上面直呼你为国贼,我觉得极为妥当,魏征的供词,也称许国公为河北之乱的次恶,民心如此,许国公是否考虑主动请罪?” “一个大放厥词的犬吠之徒,也可以代表民心?”宇文述挑眉道。 一直做为旁观者的魏征直接道:“民心几何,陛下派贤良之臣巡视河北,便可窥得真貌。” “你给我闭嘴!”说罢,宇文述直接朝杨广道:“臣请立刻诛杀此狂妄之徒。” 裴矩见状,正打算开口保人,却见杨广抬起了手臂,分别朝两个儿子看了一眼,道: “人家骂的是你们俩,你们觉得,该不该杀?” 杨暕直接冷笑道:“早该杀了,这样的人都不应该带进皇城,魑魅魍魉,污了这威仪庄重之地。” 杨铭道:“虽是狂悖,却也是为民请命,儿臣阅其辱骂之言,触目惊心,只觉羞愧,河北今日之局面,儿臣也难辞其咎,愿举荐民部侍郎裴蕴为河北巡查使,纠察官员,视察民情。” “老三你什么意思?”杨暕冷笑道:“你是不觉得他骂你的那些话不痛不痒,而骂我的则是极尽诋毁之能事,你让他活着,不就是想往我脸上泼脏水吗?” “齐王此言大谬,”魏征道:“我于刑部的供词当中,称宇文述为次恶,而首恶,就是齐王殿下。” 我草泥马!杨暕起身扑向魏征,抬腿就是一个飞脚,直接将魏征踢翻在地,然后又接连补了几脚,每一脚都是踢的要害位置。 “放肆!”杨广顿时大怒:“身为皇子,与一介平民逞口舌之争,成何体统?” 杨暕这才收手,愤愤然的返回原位坐下。 魏征被踢到脸、胸口,外加小弟弟,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了。 杨广皱眉片刻,澹澹道:“一个要杀,一个不愿杀,那朕就取中,将此人贬为秦王府奴婢,让他好好看看,朕的儿子到底有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 然后,魏征就被侍卫给抬下去了,他的历史使命算是完成了。 这时候,杨玄感站出来道: “河北之乱,民部难逃罪责,臣请革去宇文述民部尚书一职。” “臣附议!”高熲起身道。 “臣亦附议!”牛弘道。 接着,苏威、裴矩、杨恭仁、杨文思、卢楚、杨义臣、裴蕴等等,也都附议。 尚书省左右仆射一致反宇文述,他想继续呆在民部,已经不可能了。 宇文述也知道,自己完蛋了,这个位置保不住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么一顶,能帮杨暕顶掉多少罪名。 杨广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接着道: “许国公难辞其咎,民部的事情就不要再管了,调任清河太守崔仲方,补任民部尚书。” 这道圣旨一下,博陵崔家的又一位大老,就要返回中枢了。 崔仲方是博陵崔,但却在清河郡当太守,这其实很正常,还是制衡,当地人不能做当地最大的官,这是华夏历来的传统,因为怕你在地方尾大不掉,形成气候。 正如地方外放主官每几年就要更换一次,是一个道理,你在一个位置上干的太久,对地方的把控就越大,朝廷政令就无法在地方有效施行,对于皇家统治是不利的。 崔仲方是一个非常牛逼的人物,北周灭齐之策,他提出来的,大隋皇朝属五行之中的火德,他提出来的,三省六部的官制,也是他提出来的,平陈之策,还是他提出来的。 崔仲方在开皇年间,先后担任过民部、礼部尚书,国子监祭酒,太常寺卿,爵位为固安县公。 这个人,出身博陵崔氏第二房,唐初高士廉主编的《氏族志》当中,他这一房被列为门阀第一等,中晚唐时期,更是被称为“天下士族之冠”。 而崔仲方,就是博陵崔氏当下的话事人。 四零五章 太子(今天没了啊) 宇文述丢掉了民部尚书,韦福嗣与韦义节被就地免职,看起来似乎亏大了。 其实他们三个已经分摊了杨暕的过错,如果阎毗再顶一下,杨暕的罪名会更小。 高熲着急了,心知阎毗的立场完全决定了今日成败,可是这个老小子说话,至今留有余地,于他们来说是不利的。 于是他和裴矩对视一眼后,裴矩直接站出来道: “河北这一次闹成这样,急需安抚,朝廷这边,还是要给河北一个交代的。” 杨广问道:“怎么交代?” 裴矩道:“阎毗为运河大监,实为罪魁祸首,六十万河北生民的亡魂,也只有阎毗的项上人头,才能告慰,臣请诛杀阎毗,夷其三族。” 我特么.......阎毗目瞪口呆,裴狗啊裴狗,那天咱们从秦王府出来的时候,你还跟我有说有笑,今天就要杀我全家了? 高熲立即给苏威牛弘使了一个眼色,三人同时出列,附议裴矩的建议。 四个顶级大老要杀你,谁也救不了你了,只能自救。 杨暕这边也觉得不对劲了,真要把阎毗逼入死路,势必卖了自己,于是他赶紧站出来道: “阎毗虽有失职,然罪不至此,儿臣也有过错。” 宇文述和来护儿站出来附议。 杨暕现在必须和阎毗共同分担,而且必须要保住阎毗至少不会丢掉老命,更不用说牵扯妻儿老小了,否则阎毗必然反咬他一口。 但阎毗可不是这么想的,别说丢命了,他连官都不想丢。 否则以他现在的年纪,只要下去,就别指望还能上来了,尤其是看眼下的架势,自己想留有余地,已经是不可能了。 于是他为了子孙后代着想,勐一咬牙,跪地高呼道: “臣有紧要内情,披肝胆沥血上奏。” 杨暕脚下一软,差点栽倒。 完了........ 宇文述来护儿对视一眼,面如死灰。 而虞世基在得到自己亲弟弟虞世南的暗授机宜后,今天连个屁都没有放。 杨广面容平静,澹澹道:“说。” 阎毗起身跪直,开口道: “大业四年,臣奉旨督建运河,于洛阳开展部署,然齐王强行插手,欲图修改工期为六个月,当时的情况,各方条件全然不备,粮食没有,药物短缺,就连府库中的锹、镐之物,也是损毁严重。” “臣当时全方位查看之后,认为一年时间能够修成运河,已经是极为不易,但是齐王不认同,反而越过臣,直接主持运河工程,臣去涿郡,实属无奈之举。” 裴矩追着道:“明知不可为,你当时为什么不晓以利害,劝谏齐王?” 阎毗冷笑道:“南北运河,国之大计,臣受命之时,便不敢有一刻懈怠,惟恐有负君恩,我能劝的都劝了,能说也都说了,齐王不听,正如刚才韦津说的那样,这条河大半部分,不是我修的,因为我根本没有这个权利。” “涿郡水系复杂,引水入海稍有差池,便是泛滥郡县的大害,齐王这边没有几人堪称大匠,所以臣便带着太府寺的人紧急赶赴涿郡,部署引水事宜,终是没有辜负君恩,使得运河北端顺利入海。” “齐王是豫州牧,民夫和粮食的事情,都是他在做,我一点都插不上手,河北弄到今日之局面,臣愿领罪。” 高熲长叹一声:“阎公的后半生,莫要在踏足河北土地。” 这句话阎毗听明白了,后半生,那就意味着高熲他们不会往死里搞他,看样子自己选对了,裴矩他们就是在逼他表态,不表态才会弄死他。 于是他道: “阎某愧疚于河北,会在府中佛堂,为河北数十万亡魂诵经超度。” 杨暕低着头,摇头苦笑。 事情到了今天,他也算明白了,其实从一开始,自己就被老爹给利用了。 六个月是你定的,如今我成为众失之的,也是因为这六个月。 原来一开始,你就不看好我。 杨暕心如死灰,他当然不会把杨广给卖了,那是自寻死路。 眼下大殿中的那些卷宗,他根本不用看,也能猜到其中的内容,事实上,河北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但是他一厢情愿的以为,只要干好这件差事,就能挽回自己的颓势,不至于和老三之间差距越来越大。 我早该猜到的,从老三的长子被接入宫中抚养的那一刻,我就该猜到的。 殿内短暂的安静之后,御史台黄凤麟率先跪地: “齐王滥用职权,弃生民于不顾,以至河北生灵涂炭,人神共愤,臣请削其爵位。” 杨暕一愣,面目狰狞的转过头来,望着那个小地方上来的小人物,咬牙道: “你再说一遍?” 然后,黄凤麟又说了一遍。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御史台主官张衡见到黄凤麟站出来的时候,也是一愣,听对方说完之后,更是内心震惊。 这小子要起势了。 紧接着,内史令卢楚也站出来,道: “殿内奏疏,大半是状告齐王,陛下若不治罪,河北民愤难平,臣亦请削其爵位。” 大势已去.......韦津脸色凝重的看向本族的韦贞,后者立即意识到,家族眼下已经走在了一条岔路口,到了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于是门下省黄门侍郎韦贞,也站出来道: “河北民愤未平,齐王若不获罪,恐再生祸端,裴公所言极是,如今运河已成,安抚河北已经是首要之重,而安抚的第一条,就是要问罪,齐王当为首罪。” 崔弘升也站出来道:“首恶不治,河北不平。” 救不了了........这是宇文述眼下内心当中唯一的想法。 如果连中立派都选择问罪杨暕,那么高熲他们都不需要费多大力气。 韦家倒戈,崔家、卢家落井下石,再加上弘农杨、河东裴,神仙难救。 杨暕第一次体会到了墙倒众人推的滋味,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官员站出来,希望削他的爵位,他的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会获罪,但他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要削他的爵? 这个时候他才醒悟过来,长期的处于劣势,其实已经有很多人在背地里选择踩他一脚了。 殿内三百多人,一半的人奏请惩治齐王。 他们当然不是只凭借裴矩高熲等人的几张嘴,也不是因为阎毗的那几乎话,而是堆在大殿的那些卷宗信件,更多的是选择立场。 失民心至此,齐王已经是日暮途穷了。 杨广看向自己的二儿子,沉声道: “你是朕的儿子,当知朕爱民之心,朕很早之前就说过,民惟国本,本固邦宁,今所营构,务从节俭,你是一条都没有记住啊。” 是我没记住,还是你虚伪呢?杨暕跪地道: “儿臣有负君恩,今愿领罪,以消河北罪业。” 这一次杨暕聪明了,他如果咬死不认罪,罪名会更大,不如认了拉到,但父皇你最好也掂量着点。 杨广点头,环顾众臣,道: “朕唯暕、铭二子,不然者,当肆诸市朝,以明国宪也。” 人家这话的意思是,老子就俩儿子,你们别想往死里整。 大家当然也都听明白了,于是裴矩道: “齐王尊贵,虽有大过,然亦有运河之功,臣以为免其职位归家赋闲,今后不可再参与国事。” “还是世矩体谅朕舐犊之情,”杨广点头道:“将齐王送回王府,无朕口谕,不得离京,食邑俸禄依旧,一应属官幕僚,全数遣散。” 等于是把杨暕废了,但是爵位依然保留,但你不能上朝,有爵位也没用处了。 杨暕呵呵一笑,起身就往外走,两队禁卫负责将他送回家里。 时机已至,高熲连忙给苏威、裴矩使眼色。 苏威站出来道: “国之首重,在于国祚,国祚之稳,在于储位分明,秦王仁德,皇后之子,宜承继大统。” 裴矩也趁热打铁道: “非至公无以王天下,非博爱无以临四海,秦王克明克哲,允文允武,德行内敏,威惠外宣,臣以为,当册封为皇太子。” 接下来,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直到殿内所有人。 眼下这个时候,你不站出来,就是不支持杨铭,宇文述和来护儿到了这个时候,不支持都不行了,杨暕已经废了,他们再不转舵,等到杨铭上去,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人家还是亲王的时候,就已经治的他们够呛了,要是成了太子,还不是随便拿捏他们俩。 杨广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今天的朝会从早上举行到了晚上,整整一天,算是比较顺利。 能够安稳立储,对于每一个皇帝来说,都是一个难关,要不然杨广也不会于前一天突然调整防卫,就是怕出事。 好在老三颇得民心,支持者众,那么太子之位,也就顺理成章了。 杨广微笑看向儿子,道: “有你二兄前车之鉴,今后切莫乱为,当知晓朕意,用心匡扶,不负朕之厚望。” 杨铭赶忙道:“儿臣才疏德薄,恐难当大任。” 他这是进入“三推让”了,是的,太子也有这个无聊的礼仪。 于是接下来,肯定是一帮人劝了,你能行的,不要推了,就剩你一个了,你不上谁上,我们还指望跟着你吃肉呢........ 半晌的哄闹过后,杨广令内史省草拟立太子诏,再选良辰吉日,行册封大典。 四零六章 太子千牛备身 大隋立皇太子,首要选择四个日子,立春、立夏、立秋、立冬,此为四立。 立春,为王者岁首,万物起始。 立夏,为盈满、盈余之日,万物生发之机。 立秋,阴气始下,故万物收。 立冬,冬者,万物皆修养也。 眼下立春已经过了,所以杨铭会在立夏当天继位皇太子。 大隋的立夏不是固定日子,这得看北斗星,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今年大概在四月初的那几天。 眼下才二月,早球着呢,不过立太子诏已经颁下来了,他现在就是太子,只是差个册封大典而已,毕竟大典得看日子,由不得人。 不过杨铭已经可以准备搬家的事情了,皇宫里面,原先的太子妃韦盈,得带着他那三个儿子腾地方。 而萧皇后也会置办一些赏赐之物,充实东宫,毕竟里面都是别人用过的东西,新太子肯定要有新气象。 最高兴的就是杨玄感了,他亲自来秦王府,邀请自己的闺女回娘家挑选家居装饰之物,看上哪个拿哪个。 杨素的府上,那可是京师第一宝库,不夸张的说,皇宫里面没有的,他这里都有。 闺女马上就是太子妃了,杨玄感腰杆直了,以后除了皇帝皇后,见了谁都可以仰面说话,他对自己闺女肯定是舍得的,虽然府中一半的财物都是杨约这么多年搜刮来的,但是杨约比他还舍得。 一车一车的贵重之物,被送入东宫,开始装饰新居。 阎毗这一次大难不死,被裴矩硬给保了下来,连官位都没有丢,原因是宇文恺干不动了,想要辞职,那么宇文恺一走,整个朝堂工程方面的专家,就属阎毗了。 他这一次也算是靠着自身技能过硬,属于稀缺人才,暂时逃过一劫,说不定还有机会顶上工部尚书,简直赚大发了。 杨广饶了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罚俸五年,食邑减了五百户,算是惩戒了。 世子杨瑞,袭了秦王,也就是说,眼下的秦王府,以后是杨瑞的了,不过杨瑞一直住在宫里,也用不上。 这天的秦王府,一众大老在宴会厅内畅饮。 阎毗先提了杯酒,朝裴矩笑道:“裴公那日真把我给吓惨了,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里在怎么骂你。” 这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裴矩也举杯笑道:“阎公迟迟没有讲出你的肺腑之言,我若不迫一迫你,怎会是今日皆大欢喜之局?” 高熲也笑道:“好了好了,老夫也以这杯酒,算是给阎公赔个不是,惊吓到你了。” “不敢不敢,”阎毗赶忙先把手里的酒干了,高熲辈分高,眼下虽无爵位,但也绝不是他能轻视的: “独孤公折煞我了,好在今后不会再出现那日的局面,否则我剩下的这些胆,不知还能不能经受一回。” 众人纷纷开始拿他打趣。 阎毗也是一个活泛人,北周时期挺横的,因为人家跟北周皇室是姻亲,大权臣宇文护是他爹的表弟,他的老婆是周武帝宇文邕的闺女。 但是进入大隋之后,横不起来了,人也变得规矩圆滑了很多。 今天来了这么多人,肯定是有所图的,杨铭现在是太子,那么太子需要什么呢? 没错,需要属官,以及千牛备身,这两样都是从龙之臣,如果杨铭将来登基做皇帝,这些人基本上就是大隋未来朝堂的中枢构成。 三师,杨广已经给定下了,太子太师第一等,是观王杨雄,接下来太子太傅,是尚书右仆射裴矩,太子太保,是蔡王杨智积。 这三个就是挂个名,人家都有自己的正事要干。 至于太子属官,杨铭有意自己选择,所以杨广没有干预,但是十五名千牛备身,杨广给他选了三个。 御史台大夫张衡的长子,张希玄,来护儿的长子长孙,来宇,虞世基的二儿子,虞熙。 这是老爹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哪些人不能动。 不得不说,杨广对来护儿和虞世基,是真爱啊。 那么剩下的十二个名额,就是眼下宴会厅这些人来这里的首要目的了。 大隋的千牛备身,只要从宫里出去,最次县令,一般是太守,这是传统。 而千牛备身,一般选择相貌堂堂,年纪又轻的贵胃子弟。 韦津今天之所以厚着脸皮来这里,是因为韦贞也在,而他们韦家那天在朝会最后时刻倒戈,也算是向杨铭投诚了。 所以韦津觉得家族只有一个韦纤惠,成为杨铭的女人,不是很保险,最好再来两个千牛备身。 没错,他想要两个,因为自打杨坚开始,包括杨勇、杨广、杨昭在内,他们四个的千牛备身当中,都有两个姓韦的。 这就是人家京兆韦氏的牛逼之处。 韦贞也不会不好意思,闺女都让你睡了,你还不能给我点好处?于是他直接自荐道: “犬子怀敬,擅骑射,文武之姿,不知可否有幸,添为殿下备身?” 这个人不用韦贞开口,杨铭都打算用一用,因为韦怀敬这小子在韦家的年轻一代中名气不小,也是被西卷着重培养的,老爹也有过暗示,要照顾韦家的面子。 于是杨铭点头道:“纤惠曾与我提过数次,我早有此意,韦侍郎此言,实是正中下怀。” 都是些场面话,韦家在京兆地区根深蒂固,说句不好听,这棵大树想要拔起来,得一百年。 人家韦家还要说了,我特么传承千年的世家,你特么一百年就想拔起来,做梦呢? 韦贞大喜点头,不错不错,闺女没有白嫁,还知道给她哥哥说好话。 那么韦津就着急了啊,因为他是东卷房,可是东卷房这边,历来是和秦王府作对的主力,人家现在已经是太子了,愿不愿意修复与他们的东卷的关系,还说不准啊。 韦津正想开口,杨铭直接看向玄感,说道: “元庆现在还是个散骑郎吧?也让他来吧。” 杨玄感傲娇的点了点头:“元庆若去,太子妃也好有个顺手的使唤人。” 元庆,就是杨元庆,杨茵绛的异母弟,人家也算嫡出,因为他的妈妈崔氏,是杨玄感续弦的。 这小子也是一个狠人,兴许是被他姐姐从小欺负大,被压迫的太狠,自打姐姐出嫁以后,没人能管的了了,嚣张的一批,杨玄感也管不住,于是在杨约的建议下,十四岁就把人家给扔到边疆历练去了,现在十九了,还没回来。 这个人,是必须安排的,因为这是小舅子,另外一个小舅子裴宣机,不用杨铭安排,人家混的已经非常牛逼了。 眼看着名额又少了一个,韦津赶忙起身,结果还是迟了一步,被裴蕴给抢先了。 裴蕴的儿子裴爽,李建成的大舅哥。 接下来,还有高熲的长子长孙,高湛,也就是杨铭第一次参加春游,找事的那个,后来被杨铭给吓的够呛。 右屯卫将军独孤楷的儿子独孤凌云。 薛世雄的长子薛万述,李安的次子李孝恭。 韦津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诸位诸位,请给老夫一个说话的机会。” 高熲笑道:“韦公急不可待了,大家不妨听听他怎么说。” 韦津一脸不好意思道:“从前多有得罪秦王,不,是太子,您多海涵,我韦家子弟皆为才俊,其中必有太子中意的,愿为太子效鞍前马后之劳,还请殿下能垂青一下我们东卷。”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今天在场的这些人,有些私下里也有矛盾,但是他们今天,都围绕在了杨铭这颗大树底下。 为什么?因为杨铭可以带给他们利益。 而同时,他们也可以带给杨铭很多好处,大家是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换。 说实话,杨铭真的不喜欢和韦家打交道,但你真的绕不过去,这一家在中枢的实在是太多了。 杨铭笑道:“我与圆成有旧,可惜英年早逝,他是不是没有儿子?” 韦津见到杨铭松口,赶忙道:“圆成膝下无子,所以身故后,爵位由其弟匡伯袭了,圆成只有一女,名韦珪,眼下才十三岁。” 韦圆成,是韦津三哥韦总的儿子,他的亲侄子,都是韦孝宽这一支的。 而那个韦珪,历史上会先嫁给李子雄的儿子李珉,然后嫁给李世民,就是大名鼎鼎的韦妃了。 按理说,这是个二手的,为什么已经成为皇帝的李世民还会娶呢?还封为贵妃之首? 这是因为李世民也有放弃关中本位的念头,所以从他开始到武则天时期,形成了“李武韦杨”四大家族的联姻集团,用来分解关陇集团的影响力。 从这里就能看出,京兆韦实在是庞然大物,放弃关中都不能放弃它。 韦津担心杨铭不会从他们这一房里面选,于是趁机道:“匡伯的长子韦思言,眼下还只是吏部候补官员,殿下可以考虑一下。” 不要以为人家是候补,就不行,实际上能当候补的,一半机会可以进三省十一寺。 杨铭皱眉道:“匡伯之子,多大了?” “不大,才十九,正是龙精虎勐,”韦津着急道。 杨铭笑了笑:“看韦公这么着急,就让他来吧。” 韦津大喜,赶忙拎起酒壶: “臣往日过错,自罚三杯,只求与殿下冰释前嫌。” 杨铭也举杯笑道:“韦公言重了,请。” 从现在开始,杨铭心里清楚,自己的后半生,将会始终戴着一副面具,直到死亡的那一天。 四零七章 齐人之福 十五个千牛备身,已经有十一个人确定名额,全部是官二代,官三代。 那么杨铭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他的属官问题了。 自己的属官,跟千牛备身可不一样,那必须是用着顺手,有能力且靠得住的。 杨铭有意请高熲做他的太子冼马,但是被高熲婉拒了,借口很充分,我能教出高盛道这样的笨蛋,怎么敢去教导陛下的太子? 而且高熲确实年纪大了,杨铭顺利成为太子之后,他已经有了退居幕后的想法,需要帮忙了,他这边责无旁贷,但也不愿意再掺和进朝堂纷争里去了。 他在朝堂,会让苏威和牛弘很有压力,我们俩官比你大,但事事都得靠你这个老大哥带头,其实挺别扭的。 杨铭下午在秦王官署,举行了一场会议之后,便返回了王府。 他能看得出,元文都他们已经急不可耐的等着他的任命了。 这是一步登天的任命,从亲王属官,成为太子属官,将来再成为中枢大老。 按照这个过程发展,他们各自在家族中的地位,将得到大大提升,这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人们常说,装逼是人的天性,那么装逼给谁看呢?当然是亲朋好友。 在陌生人面前装逼,换来的只有鄙夷嘲讽和唾弃,甚至是一顿毒打。 见到丈夫,忙的一身汗的杨茵绛赶忙迎了过来,跟着丈夫进入书房。 她从小就特别能出汗,个人体质吧,反正不是什么毛病。 接过侍女递来的温热毛巾,杨茵绛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笑道: “家里你喜欢的物件,我都收拾起来了,慢慢往宫里送吧,怎么样?千牛备身都有着落了吗?” 杨铭拿过她手里的毛巾,为她擦拭着脖颈道: “还差四个,慢慢选吧,不着急。” 杨茵绛抓住杨铭的手,又将毛巾抢回,笑道: “丈夫不该给妻子擦汗的,元庆那边,阿爷早早就写信了,他能回来呆在我身边,阿爷也能放心,我也有个用着顺手的。” 杨铭点头道:“初期,还是要多安置一些你娘家的人,东宫分为二坊三寺,八率二将,我有意让玄挺进来,担任太子左卫率。” 杨茵绛笑道:“不要顾及我的想法,你怎么安排都可以。” 杨铭道:“玄挺与你父亲的其他兄弟不同,他是过继给杨约做嗣子的,而杨约在你的事情上,是拼了全力的,我不照顾玄挺,杨约那老小子必然在淅阳郡骂我。” “他敢?”杨茵绛先是打趣一笑,随即暗然道:“从小到大,叔公最是疼我,如今替我顶罪,被贬去了淅阳,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那边住的还习惯吗。” 杨铭虽然清楚,杨约想要回来艰难重重,但还是安慰道: “等机会吧,机会合适了,就想办法把他弄回来,这老小子现在说不定都在掐着指头数日子呢。” 杨茵绛被逗笑了,花枝招展的笑了半天,才继续道: “那个魏征已经被扔进王府了,眼下还在医治当中,治好了怎么安置?” 杨铭皱眉道:“裴矩似乎特别看重这个人,私下跟我打了招呼,希望能慢慢给对方安排个事情做。” “能理解!”杨茵绛笑道:“有时候确实用得着像魏征这样敢说话的蠢货,是个做孤臣的好料子,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有,杨铭笑道:“慢慢观察吧。” 其实他也能猜到裴矩的用意,魏征这个人用好了,能做挡箭牌,类似于虞世基对杨广的作用,用不好就是个搅屎棍,能搞得臭气熏天。 东宫的行政机构,分为文、武两个部分。 文的是门下坊、典书坊、家令寺、率更寺以及仆寺。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门下坊,听名字也知道其行政功能跟门下省差不多。 门下坊,置左庶子二人,内舍人四人,录事二人,主事令史四人,统司经、宫门、内直、典膳、药藏、斋帅等六局。 这两个左庶子,杨铭属意李纲和元文都,都是老成稳重之人。 李纲本来是杨勇的太子冼马,自打杨勇被废之后,仕途多艰,早年差点被杨素和苏威整死,现在都不知道躲哪去了。 这个人绝对是有水平的,要不然也不会先后给杨勇、李建成、李承乾三个太子当老师,换句话说,杨坚、李渊、李世民,都认同这个人的本事。 跟吏部打个招呼,让他们捞人吧。 门下坊的内舍人,管的是东宫内务,包括颁布太子诏令、辅左政务,起居日常之类的,这就需要真正有才华的人了,暂且定了房玄龄和薛道衡的儿子薛收,剩下两个名额,以后再补。 至于主事令史,就让乔钟葵的儿子乔淳已先干着,令史的史,就是“吏”的意思,也就是左吏,是辅左左庶子处理公务的,主事令史是正七品,下面还有一群不入品的令史,带主事两字的肯定就是主要负责人。 而典书坊,是内史省的缩小版。 主官为两名右庶子,下面有管记舍人四名,宣令舍人八名。 “这两个右庶子,怎么安排呢?”杨铭皱眉道:“杜如晦、裴熙载,资历都不行,李百药完全就是一个笨蛋。” “其实他不笨,就是太痴迷于修齐史了,”杨茵绛笑道:“典书坊还要用处事得力的,你觉得封德彝怎么样?” “我差点把他给忘了,”杨铭道:“楚公临终前曾经将这个人托付给了我,杨约也跟我提过多次,他眼下应该在西海郡做郡守吧?” 西海郡,就是吐谷浑王城伏俟城所在地区,吐谷浑被灭之后,大隋在那里设立了西海郡,杨约当时辅政,自然就把封德彝给弄过去了。 这个人曾经在开皇年间做过内史舍人,又外放做了两年太守,回来任职其实是合适的。 杨铭拍桌道:“就他们俩吧,封德彝加上李百药,这小子要是还不干正事,我就把他踢了。” 李百药其实属于顶尖文人行列,当年就给杨勇做过太子通事舍人,后来还被杨广招募,但是这小子拒绝了。 他要是当初没有拒绝,可轮不到杨铭。 兴许是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有多大成就,于是李百药开始痴迷于修齐史,方便他青史留名,现在他书房那些如山的典籍,才是他的心头肉。 两个右庶子定下,管记舍人就好说了,暂时让杜如晦和裴熙载担任,宣令舍人让崔弘升的儿子崔处仁来做。 杨铭只要用崔处仁,那么薛道衡就不会再反对闺女薛池跟人家的事情了。 家令寺,就是东宫大管家,但是徐景不能干,因为他是宦官,仆寺才是他的老本行,管理东宫所有奴婢。 而家令寺的主官,为丞,下设录事二人,这个部门,是东宫油水最大的,管着东宫所有的开支进项。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杨铭打算让陈淑仪的叔叔陈叔达来做,虽然这个人眼下在尚书省,但只是个小官,跟东宫大管家不能比的。 率更寺,主官为令,掌伎乐漏刻,舍人值宿事,也就是女伎,音乐祭祀,打更报时,安排值班表的。 历史上最出名的率更令,是欧阳询,但那也是在唐朝时期,在大隋,他一直是太常博士,干到大隋倒闭。 欧阳询和陈述达,这是好朋友,既然这样,那你就过来吧。 太子家令丞陈叔达、太子率更令欧阳询,太子仆徐景,这三个部门的主官,历史上称之为太子三卿。 一直到傍晚时分,杨铭真的累了,不想再去思考这些让人头疼的任命。 于是他去了高玥那里。 高玥心知肚明,杨铭今天为什么会来,于是他烹茶调琴,开始热场。 “届时大家都去了东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与谁作伴呢?”一曲过罢,高玥盈盈笑道。 杨铭指了指对方身前的琴:“与它作伴吧。” 高玥心知杨铭是在打趣,正要继续说话,结果有人进来了。 陈淑仪是听到琴声来的。 只见她一个俏皮的转身,直接倒在了杨铭怀里,笑道: “你今晚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不怀好意呢?” 杨铭在她的翘臀tun上大力一拍,笑道:“拆穿别人,很有趣吗?” 高玥闻言,顿时脸红,恨不得戴上幕笠,遮盖眼下的窘迫。 “哈哈.......我就知道,”陈淑仪双臂揽住杨铭脖子,笑道:“我就说嘛,今晚的琴音与平日与众不同,感情是高姐姐春心荡漾。” 高玥一愣,顿时哭笑不得,这丫头真是什么肉麻的话都敢说啊。 杨铭抱着陈淑仪,笑道:“你都收拾好了吗?” “不要问这些,”说着,陈淑仪就去解杨铭的腰带。 杨铭呆住了:“你想干什么?” 陈淑仪一脸坏笑,也不答话,就这么双手并用,在杨铭的拦阻下,硬扒杨铭的衣服。 “胡闹!”这下子杨铭都脸红了,羊怒道:“你也太没规矩了。” 陈淑仪娇笑一声:“是你太规矩了,要知道,两女侍一夫这种事情,很常见的,高姐姐脸嫩,我不在这里,她放不开的。” “胡说!”一把年纪的高玥捂脸跺脚,娇羞到了极致。 于是这天晚上,三人斗了地主。 这或许就叫齐人之福吧?山东人是会玩啊。 四零八章 大索貌阅 其实杨铭这一次,是中了陈淑仪和高玥的圈套了。 好在他现在是太子,在皇城内是可以坐娇辇的,也就剩下进殿的那最后几步路,需要他强撑着保持正常。 进了大殿就能坐下了。 眼下杨铭的位置,是独一无二的,就在杨广下手不远的地方,与两侧的百官泾渭分明。 杨广进来之后,发现儿子的坐姿有点不对劲,身为过来人,他也没有拆穿。 你才多大年纪就不行了?朕经常如此,也没有像你这样的。 三天前的朝会,把杨暕给搞下去了,但是河北的事情还不算完,许多方面都需要处理。 比如以什么政策来安抚河北,又比如陈君宾、崔弘峻、高盛道这几个人,又该怎么处置。 大家各抒己见,有建议免除河北赋税的,也有像杨铭当初奏请的那样,在巴蜀、荆州、西南、岭南等地,施行免除奴婢部曲授田的政策。 杨广一直没有表态,而是任由大臣们议论。 半晌后,杨广直接岔开话题,说起了陈君宾等人的事情。 杨万石,刑部那边已经派官员去河北抓人了,剩下的陈、崔、高三个人,杨铭都得保。 一个是陈淑仪的堂兄,一个是崔弘升的三弟,一个是高熲的长子。 看起来,似乎崔弘峻不值得保,毕竟他闺女嫁给了杨暕,但是实际上,但凡涉及到河北世家的,这一次一个不罚,一个不抓。 因为杨铭揣摩出,老爹安抚河北的方式,可谓绝绝子。 先是让范阳卢氏的卢楚做了内史令,接着又调回博陵崔氏的崔仲方担任民部尚书,然后清河崔氏的崔君肃、崔君绰兄弟俩,分别任命为吏部侍郎和太仆寺卿。 同样出身清河崔氏的崔枢,就任司农寺卿。 山东氏族,一口气安排了五个,都是绝对关键的位置,安抚河北世家之心,昭然若揭了。 其中那个崔君绰,就是杨广的庶女杨甯的亲舅舅,杨甯做了杨婵的陪嫁女,如今住在裴宣机府上。 正常来说,媵侍,也就是陪嫁女,完全是可以睡的,但是你得看人家的爹是谁。 那可是杨广同志。 虽然没有公主之名,却有公主之实,你裴宣机想睡两个公主?做梦呢吧? 所以杨甯现在依然是完璧之身,而杨广也有意给自己这个庶出闺女找个好人家。 朝会上,杨广大袖一挥,就要杀了高盛道,杨铭赶忙站出来劝谏,父子俩一唱一和,最后高盛道没有被定罪,甚至还进了尚书省。 高熲什么也没说,就看着这对父子俩搁这演戏呢,杨广什么意思他能不清楚?不就是想敲打我吗? 别着急,等杨铭进了东宫,老子也不伺候你了。 接下来,杨广继续道:“至于那个陈君宾,虽然他的辖地闹出了民乱,但是他的郡守还是做的合格的,现在武安郡的百姓需要安抚,朕无意问罪,诸卿觉得如何?” 裴矩点头道:“陛下圣明,此人在当地素有廉洁之名,并未辜负陛下厚望,此番民乱也是多方原因造成,罪不在他一人。” 裴矩也看出来,杨广这一次,治关中出身的官员,挺狠,关中以外,有点法外开恩的意思。 这样做,实际上是符合朝廷利益的,这叫因人而异,对待山东和江南,眼下需要宽松政策,要高抬贵手,免得他们生出抵触之心。 但裴矩并不知道,人家杨广就是要扶持山东和江南世家,跟关中集团对着干。 陈君宾的事情,别人也没有什么异议,毕竟大家都知道,陈家有两位夫人如今正得宠,还有一位在太子那里得宠,眼下是人家江南陈的事业上升期。 崔弘峻这边,基本没啥问题,他二哥崔弘升还活着呢,侄子又去了杨铭那里,谁都能看出来,人家什么事都不会有。 朝会结束之后,杨广把儿子留下,依然在大兴殿。 杨广将所有的内侍都遣退之后,朝儿子道: “巴蜀、荆州和南方的废除奴婢部曲授田,是势在必行的,但是河北免除赋税,不切实际。” 杨铭点头道:“儿臣认同,江南已经免税了,河北再免,国库将捉襟见肘。” “所以啊,”杨广笑道:“有些事情,你不要等着朕表态,你在朝会上也应该表态,不要怕出错,错了有朕给你兜着。” 杨铭听明白了,老爹的意思是让他在朝会上唱红脸,说白了就是帮老爹挡掉一些他不喜欢的东西。 “那么这些地方免除授田省下来的钱,是否能供给河北?”杨铭试探着问道。 当时在秦王府,他也跟大臣们讨论过,裴矩认为是不可行的。 杨广笑道:“朕为什么要把钱花在河北呢?” 杨铭楞道:“可是朝廷还欠着河北的钱呢,眼下河北百业俱废,需要钱来稳定当地。” “你这孩子,需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杨广徐徐道:“河北需要安抚,这是今年朝廷的头等大事,但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安抚,才能做到面面俱到?” 接着,杨广道:“河北的账,我们肯定要还,但却不能还,那么你觉得,怎么解决呢?” 既还又不还?什么意思?杨铭茫然摇头。 杨广笑道:“钱是你二哥欠下的,算在朝廷头上,所以我们爷俩,要还这个钱,但是国库不能去出这个钱,怎么解决?当然是他们主动不要这个钱。” 杨铭装作恍然大悟道:“这就是为什么父皇一下子任命了五个出身山东的官员,因为朝廷欠他们的钱,最多。” “这还远远不够,”杨广道:“欠账的数目太大,不是给几个官就能解决的,要恩威并济,给官是恩,那么什么威呢?” 杨铭摇头道:“儿臣不知道。” “其实办法,你早前在朝会上就提出来过,”杨广笑道:“就是派巡查使,巡查河北。” 我特么草!杨铭嘴角一抽。 我明白了,老爹你真是绝了啊 巡查是干什么去的?找钱去的,找钱不能找老百姓,因为老百姓没钱,其实就是冲着世家去的。 苏威担任过两次巡查使,有一次巡查回来,就被人给拉下来了,原因就是巡查期间收受贿赂。 为什么收受贿赂?因为下面的人怕他查,所以塞点钱,希望苏威高抬贵手。 巡查主要查的,就是户籍,而大隋的所有世家,都隐瞒了大量户籍,却又侵占了巨量的田亩。 这就是大索貌阅,大索就是清点户口,登记姓名、出生年月和相貌,貌阅,就是将百姓与户籍上记录的外貌核对。 开皇年间的大索貌阅,直接在北方清理出一百六十万隐瞒人口,以至于赋税激增,连年呈现增长态势。 但是杨广很清楚,当初的大索貌阅,都是查的小地主,真正的大世家,一个都动不了。 他现在也动不了,但是可以做个样子,吓唬吓唬他们,意思是朕要派人下去大索貌阅了,力度有多大,完全取决于你们跟朝廷要账的决心有多大。 你们如果还是要钱,咱们就好好查,不要了,那就是下去走个过场。 真特么绝了,杨铭佩服的五体投地,要么说不要小看任何一个皇帝呢,因为人家脑子里盘算着怎么跟天下人斗,你呢?就跟那几个人斗。 杨铭点头道:“那是否还是让裴蕴去呢?” 他当时在朝会上,就是举荐的裴蕴。 “谁去都一样,重点在于他能意会咱们的意思,知道下去了该怎么做,”杨广道: “裴蕴还是非常合适的,这个人一直在揣摩朕的心思,朕偶尔也会给他机会,让他揣摩到。” 杨铭真心敬佩道:“父皇此举,可谓天衣无缝,如今河北遭此大灾,死亡人口众多,当地世家损失也不小,必然会隐瞒死亡人数,来继续霸占田亩,逃避赋税。” 人死了,田还在,那么田应该收归国家重新分配,但是地方世家会说,这个人没死,活的好好的,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借此侵占死人的田亩。 大隋的政策,三疾是免税和部分免税的,也就是残疾、废疾、笃疾,代表三类人:部分丧失劳动力,全部丧失劳动力,以及全部丧失劳动力还生活不能自理的。 这三类人,残疾半税,废疾、笃疾免税。 眼下河北死了六十多万人,伤者起码也有四五十万,这里面有多少生活不能自理的呢? 也许不多,但是河北报上来的,肯定非常多,因为他们要利用这一条来逃税,本来是残疾,结果给你报个废疾,那就不用缴税了。 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大索貌阅,时机掌握的非常精准,可以说是一针见血。 不愧是杨广啊,杨铭真的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还非常多,因为这些东西,他在穿越之前,是完全接触不到的。 前世的爹,只是个普通职工,今世的爹,那可是万人之上。 四零九章 绝对正事 离开大兴殿之后,杨铭整个人还是蒙的,他一直在回味刚才与老爹谈话的内容。 正常情况下,就算是皇帝,想要一下子安排这么多非关中集团的官员进入朝廷中枢,难度非常之大。 但是这一次,大家都没有反对,因为他们以为这是杨广安抚河北的方式。 皇帝不是直接对着平民的,他对着的只有地方官和地方世家,所以皇帝安抚,就是安抚这两种人,再由这两种人,安抚下面的百姓。 但是杨铭现在突然觉得,既然老爹早就想好了以大索貌阅的方式赖账,那么就没有必要一下子提拔这么多河北人。 但人家还是提拔了。 牛逼就牛逼在这个地方,杨广以一个任何人都不会拒绝的方式,让河北集团合情合理的进入了大隋中枢。 老爹的脑子转的太快了....... 关中集团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几个人进入中枢,是针对他们来的。 杨铭一路感叹,前往永安宫给母后请安。 萧皇后这几天也很忙,她在张罗着杨铭册封大典的事情,首先就是冠带礼服,以及图章印玺。 亲王的朝服是九章,太子也是九章,区别在于位置、色彩变化,从暗黑色变成了暗黄色。 皇宫总体可以分为三个部分,西边掖庭宫,宦官奴婢所在的地方,以及各类宫内机构,中间是大兴宫,也就是皇帝皇后寝宫包括朝会所在的区域,东边就是东宫了。 但是宫城的布局,有一点挺有意思,大兴宫到掖庭宫之间,有两道门可走,北面叫嘉猷门,南边叫通明门。 但是东宫去大兴宫,只有一道门,南边的通训门,这个门距离东宫太子的寝殿非常远,而且要接连再过三四道门,才能进入大兴宫,为什么是这样的布局呢? 没错,怕太子造反。 因为通训门一出去,就是负责皇城护卫的左备身府所在,这里布置着大隋最精锐的禁卫。 所以久而久之,太子前往大兴宫的最佳路线,反而是从东宫最北的至德门出去,然后从大兴宫北面的玄武门进来。 所以历史上的为什么不是至德门之变,朱雀门之变,反而是玄武门呢,因为它是独一无二的,杀太子,这个地方是唯一的场所。 比如杨铭将来住进东宫之后,他参加朝会时,会领着东宫左右卫率出城,然后绕向玄武门,但是进玄武门的时候,左右卫率不能进,只有他和随身的一些禁卫可以。 他的人身安全在进入玄武门的时候,是最没有保障的,因为玄武门里面设置有一个内重门,李建成就是死在玄武门与内重门中间的这片空地。 所以杨铭今后,宁可多走几道门入宫参加朝会,都不走玄武门,属实是怕了这个地方。 晚上留在永安宫吃了晚饭之后,杨铭返回了家里。 杨玄感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来,当然是商议着保杨万石的事情。 杨素正妻,是出生荥阳郑氏的郑祁耶,一共给杨素生了七个儿子,杨玄感、杨玄纵、杨玄挺、杨玄奖、杨万石、杨民行、杨积善。 可惜玄感在历史上拉着自己这帮兄弟造反,以至于被杨广诛了九族,导致杨素这一支彻底绝后。 “万石的事情,就拜托殿下了,”杨玄感一脸笑呵呵道:“等万石回来,看看能不能在尚书省给他弄一个位置。” 人家压根就不担心弟弟获罪的事情,别人都没事,就收拾我弟弟?门都没有。 要么一起收拾,要么都不收拾。 杨铭当然也知道,押解杨万石进京,其实就是走个过场,不会问罪的,但是想进尚书省,那是门都没有。 老爹明摆着在打压弘农杨,你还指望杨万石能上去? 可是不把万石安顿好,杨玄感这边也不好交代,于是杨铭皱眉道: “尚书省,还是要看苏威和裴矩的意思,万石这次错就错在弃城而逃,身上背着这个罪名,也不好明目张胆的进中枢,恐惹人非议。” 一旁的杨茵绛也听出了丈夫的为难,于是看向自己父亲,道: “要安排五叔,也得过了风头再说,你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河北的事情可是还没完呢。” 杨玄感又一次被女儿数落,不满的撇了撇嘴: “他可是你亲五叔,你今后可要上点心。” “你别老是给我添麻烦,”杨茵绛更加不满,口气跟老子训儿子一样,道:“殿下刚为太子,正是树立威信的时候,暗箱操作的事情不能做。” 杨铭怕茵绛说的太狠,把玄感再给气走了,于是笑道: “我倒是有个办法。” 杨玄感老是受女儿的气,心里很不爽,听到杨铭这么一说,顿时又升起希望,瞪大眼睛道: “什么办法?” 杨铭徐徐道:“东宫警卫,分为左右卫率、左右武侍率、左右虞候率、左右内率、左右宫门将,共八率二将,眼下我有意让玄挺担任太子左卫率,那么万石,就做太子左虞候率吧。” 杨玄感一听,纳闷道:“玄挺如果去东宫,那么右候卫将军就空出来了,不如让万石接任这个位置吧?” 你想的倒挺美,这个位置是杨万石能惦记的?他在军中半点威望都没有,如果去了右候卫,再加上一个半点威望欠奉的杨恭道,你是让右候卫直接摆烂是吧? 玄挺走后留下的那个位置,必须是军方出身才行。 “万石没有统兵经验,不合适,”杨铭道。 杨玄感陷入沉默,他确实有点看不上那个太子左虞候率,因为东宫的禁卫编制,所有的加起来,有一万两千人左右,其中五千归太子左卫率,五千归右卫率,剩下的两千,分给了六率二将。 所以这六率二将,听起来挺牛逼,手底下其实管不了多少人,比如那个左右宫门将,这是守门的,底下拢共也就两三百人。 沉默半晌后,玄感道:“玄挺是左卫率,那右卫率不是还空着吗?” “谁给你说空着的?”杨茵绛真是气到不行,阿爷呀阿爷,拜托你用脑子想一想,殿下可能将最重要的两个位置,都安排成咱们家的人吗? 只见杨茵绛脸色阴沉道:“右卫率是李靖,五叔有什么本事跟人家争?” “噢.......是他啊,”杨玄感当然知道,李靖是杨铭绝对的心腹,而弟弟万石,还没有见过人家杨铭的面呢。 “那殿下随便安排吧,怎么都行,”玄感道。 杨茵绛这才脸色放缓,道:“这还像句话,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你啊,以后不要总是给殿下找事情,你要做的,是帮殿下解决事情。” “我是爹,还是你是爹啊?有你这么当闺女的吗?”杨玄感气呼呼的站起来,甩袖子就走了。 等人走后,杨铭拍着大腿,笑的合不拢嘴,道:“你以后跟玄感说话,还是要注意一点,当女儿的不能总是训斥当爹的。” 杨茵绛无奈苦笑:“阿爷性子太直,没心眼,容易受人怂恿蛊惑,我若不时时训戒,怕他将来惹出祸来。” 这倒也是,你爹在历史上惹的祸确实不小,直接给杨素绝后了。 这时候,杨茵绛突然探手摸向杨铭小腹,问道:“是不是这里疼?” 杨铭身子后仰,咧嘴道:“你怎么知道?” 杨茵绛切了一声,撇嘴道:“我看你总是时不时的挪屁股,加上听说了你昨晚干的好事,自然不难猜到。” 杨铭顿时老脸一红。 “怎么样?山东女人滋味如何?”杨茵绛坏笑道。 杨铭的女人当中,原本只有陈淑仪一个南方人,剩下的都是关中人,如今又多了一个山东人。 真要说不同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不同,都差不多,但是高玥明显更偏向于妩媚,别看她平时看起来那么端庄,好像冰清玉洁似的,昨晚可不是这样。 见到丈夫好像还在认真思考自己的话题,杨茵绛顿时吃醋道: “好了好了,别回味了,冯小怜的闺女,自然是天生尤物,我们都比不了。” 杨铭讪讪一笑,道:“好了,谈正事。” “今晚不谈正事,”杨茵绛气呼呼的将头转向一侧。 杨铭笑了笑,继续道: “太子冼马,高熲不愿意做,我有意薛道衡,但是对方近来意气消沉,甚至有退出朝堂的打算,你心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你还真和我谈正事啊?杨茵绛不满的撇了撇嘴,道: “太子冼马,为东宫属官之首,向来都是由陛下决定人选,你自己琢磨出来的,父皇那边未必同意。” 杨铭皱眉道:“可是我不希望由一个生人坐这个位置,不熟悉的话,将来怎么打交道呢?” 太子冼马这个位置,一直以来都是顶级学者担任,杨勇的李纲,杨广的柳抃,杨昭的苏夔,这都是顶级文人。 不要小看人家苏夔啊,这小子非常厉害的,八岁就被誉为神童了。 杨茵绛蹙眉道:“我觉得你真的没必要纠结这个位置,父皇绝对不会让你擅作主张,历来就没有太子冼马由太子自己选的先例。” 正当杨铭皱眉思索的时候,杨茵绛已经扑到他身上了。 她也要跟他谈正事了。 什么正事?杨瑞、杨琦之后,杨茵绛打算给他生第三个了。 这绝对是正事。 四一零章 巡查河北 翌日朝会,杨广宣布了大索貌阅的事情。 大索貌阅,堪称大隋最大规模的地方巡查,而且巡察使也都是中枢大老级别的官员来担任,官越高,下面的人也会憷你点,官太小了,底下是不会把你当回事的。 杨广的话刚一抛出,下面的人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因为这种巡查,就是冲着他们去的。 但他们也心存侥幸,因为每一次的大索貌阅,不是巡查整个天下,而是某一个地方。 开皇年间的巡查力度不大,是因为杨坚不愿意把人得罪的太厉害,而且国库也一直充盈,所以没必要手段太狠。 今时不同往日,国库现在没钱了,洛阳又一口气修了好几座大仓,皇帝还打算装满呢,所以很多人以为,杨广的大索貌阅,就是下去给国库找钱去的。 那么最大可能巡查的,就是巴蜀和荆州,一般不会去西南和岭南,因为这两个地方,你一查,它就造反。 朝堂中的官员,七成来自关中,所以他们最怕的,就是在关中巡查。 于是李浑先站出来道:“陛下既然有意派遣巡察使,臣以为巴蜀最宜,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巴蜀豪族家有盐铜之利,户专山川之材,连年以来,赋税却为天下最少,这个地方早该查了。” 他说的没错,四川这个地方非常特殊,问题的复杂程度不比岭南差多少。 巴蜀之地,天府之国,地方豪族的形成,是在秦朝时期,主要是秦灭六国之后,六国的遗族、豪民、商贾、屯户移民过来逐渐发展而成。 经过近千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集宗族、权力、财富、文化为一体的典型豪族特征,但是比起中原氏族还是差了一大截,因为他们有地域局限性。 大隋立国之后,杨坚仍然延续南北朝时期的传统,对巴蜀地区施行“回避”政策。 这个回避政策的意思,就是朝廷用人,不用巴蜀人,即使地方官员任命,他们的左官吏员,也不用巴蜀人,算是彻底堵死巴蜀豪族的上升通道,为的就是瓦解地方势力。 完全插手不进政治体系,巴蜀本地豪族也在日益没落下去,尤其是蜀王杨秀坐镇之后,更是大开杀戒,谁不听话,就干谁,整整二十年,把个巴蜀地区治的是服服帖帖的。 但是,人家这个服也是表面上服,心里还是不服的,所以就导致大隋的赋税政策在这种区域性大族掌控的地方,完全施展不开。 别的地方收上来的赋税一年比一年多,这里自从杨秀被废之后,一年比一年少。 对于李浑的观点,裴矩不怎么认同,站出来道:“巴蜀情况复杂,想要改善非一日之功,还需从长计议,臣以为此番巡查,以荆州为宜。” 以裴矩的精明,都没有想到杨广想巡查河北。 这很正常,河北都成了那副样子了,正处于恢复阶段,查什么查啊?就不怕再冒出几个高应年? 杨广却是又将话题扯回到了巴蜀,皱眉道: “巴蜀之疾,一直为朕所忧,朕不欲再封总管,可是长此以往,巴蜀氏族只怕会越来越放肆。” 早在开皇年间,杨坚就说过一句话:巴、蜀险阻,人好为乱。 意思这个地方路不好走,本地人还喜欢搞事情。 于是杨坚直接把关中通往巴蜀的官道,剑阁道给毁了,另外开辟一条更好走的道路,方便控制巴蜀。 历史上,因为巴蜀地区的郡县主官都是些不入流的人物,没权还没兵,使得本地豪族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与朝廷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和平关系,所以才有“隋末剑南独无盗寇”一说,也就是隋末大乱斗,这地方压根没参与。 杨铭也认为,当下最好的办法,其实还是稳住巴蜀,想要解决遗留千年的巴蜀地方豪族问题,绝非一日之功。 最好的办法,还是派一位鸽派大老坐镇巴蜀,与地方豪族沟通来解决赋税问题,但是杨广明摆着不愿意派这种封疆大吏,所以暂时无解。 苏威站出来,道:“巴蜀赋税问题,需要能臣贤吏方能有所改善,不宜以强硬之姿,压制当地,臣以为,还是再设总管为宜。” 牛弘也赞成道:“眼看着巴蜀的赋税一年比一年少,再这么下去,恐成顽疾,臣以为总管一职,宜早不宜迟。” 杨广有点犹豫了,以他的角度来说,肯定不愿意在巴蜀放一个区域性的大总管,这对皇权是一种挑战。 当年杨坚没有这个顾虑,是因为人家放的是亲儿子,但是杨广眼下,一个儿子废了,一个儿子是太子,还能派谁去呢? 这种地方,不是直接血缘亲属,绝对是不放心的。 所以接下来,大家议论了半天,杨广还是没有松口,皇帝的立场,赋税少一点无所谓,但不能影响到皇权。 于是杨广道:“巴蜀的问题,再议吧,但荆州也绝非上选。” 好了,这下该杨铭出马了,只听他道: “儿臣以为,上选其实是河北。” 这话一出,很多人都懵逼了,裴矩也是一脸诧异的埋头沉思,揣摩着杨铭的心思,不过片刻,他就想明白了。 这是想赖账? 朝廷这一次在河北、山西、河南、山东,欠下了一个天量的债务,总共一千九百万贯,河北独占一千万。 听起来,对于整个国家来说,这点钱好像不算什么,扬州铸币场加上关中铸币场,一年就能出一千多万贯,而国库的结余,也不只这个数,似乎轻易就能还上。 其实大错特错,首先要搞清楚一点,朝廷的每一项开支用度,都是有其预算规划的,钱怎么来,钱怎么走,每一笔都有安排。 你不能随便挪用其中任何一笔,否则账目就会出问题。 朝廷的账,是大账,不是几十个算盘就能算清楚的。 例如杨广想修晋阳宫,宇文述在百官的反对下,勉强才从民部拨出了一百万,这一百万还是用来还河北的钱。 而河北的缺口足足一千万,你从哪拨,能还上这个债?杨暕跟河北签订的协议,是分三年还完,一年要还三百多万,这三百多万,就是朝廷的负债亏空。 朝廷历来缺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开源节流,而大隋的时代决定了开源只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对世家,一个是对平民。 节流就不要指望了,杨广也就说说嘴,你指望他节约是不可能的,世家也不会节约。 而杨广别开生面的从开源和节流中间,选择了一个赖账。 裴矩心中叫绝,连忙站出来附和道: “臣赞同太子的建议,河北此番损失过重,伤亡数量至今没有一个准确数字,死伤几何?流出几何?移迁几何?尚留原籍的又有多少,朝廷很要必要核实清楚。” 这就是非常站得住的脚的理由了,一句不提查税,但句句都离不开查税。 因为人就是税。 卢楚肯定不乐意啊,整个范阳卢家族,下面隐瞒的户籍人口,他自己都不清楚,但肯定是一个天量数字,因为只是他这一支,至少都隐瞒了两三万人。 而且他能肯定,老家逢此大乱,家族又出了大血,肯定就会想办法找补,找补的方法,肯定就是在这个死亡人口上面打主意,死的没死,半残的全残,家里有男人的改成没男人,因为妇人也是半税。 卢楚发声道:“臣以为,巡查哪都能去,就是不能去河北,眼下的河北乃天下大灾之处,世家平民消耗过重,实不宜再增负担。” “卢中书多虑了,并不是要给河北加负担,”裴矩笑道:“只是要彻查清楚,河北这一次的损失到底有多大,朝廷这边才能依据情况,制定政策安抚。” 卢楚心里骂道,你特么想干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不要说的那么冠冕堂皇,钱都还没还呢?又想在我们身上拔毛? “河北的损失,地方官员已经都报上来了,虽与实际情况肯定有所出入,但也应不大,实无必要大费周章,于河北大索貌阅。” 杨铭直接抬手道:“当然有必要,难道朝廷不应该对河北当下的形势探究清楚吗?地方损失过重,主官要担责,所以这些地方官报上来的,水分肯定大,朝廷也是为了查清楚真实情况,卢中书没有必要反应这么大。” 卢楚不敢说话了,太子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他还指望杨铭给他当后台,否则内史省,不是他一个河北人能站得稳的。 至于同为河北出身的崔弘升,虽然心里也在骂,但是没有选择出头。 因为皇帝刚放了他弟弟崔弘峻一马,他这个时候再发声,多少有点不识抬举。 至于剩下的,大多都是关中人,巡查河北跟我们又没有关系,而且杨铭初任太子,这个时候不要跟人家唱反调。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支持杨铭的建议。 杨广点了点头,看向杨铭道: “太子以为,此番巡查,以何人为宜?” 杨铭起身道:“户籍一事,向来归民部管,新任尚书崔仲方仍未抵京,侍郎崔津年迈,儿臣以为,以民部侍郎裴蕴为巡察使,司隶台别驾杨綝、韦福子为副使,最佳。” 一个正三品的(副bu级)民部侍郎,外加一个宗室,一个京兆韦,这个阵容足够了。 杨广点头道:“就依太子之请。” 四一一章 私下见面 朝会结束之后,杨铭故意拉过来裴矩,两人小声滴咕了一阵。 裴矩虽然是自己人,但赖账这种事情肯定不好明说,所以他拐弯抹角的暗示裴矩,希望裴矩去跟裴蕴打个招呼,好让对方清楚,下去以后到底该怎么做。 “殿下放心,事情轻重臣这里都晓得,必会好生嘱咐裴蕴,”裴矩接受了这个差事。 他和裴蕴虽然是族人,但是打招呼的时候也不能明说,只能像杨铭这样暗示,毕竟赖账的皇帝,你敢用嘴巴说出来吗? 这会给人留下话柄的,像这种事情,亲儿子都不能跟他明说。 两人联袂离开皇城的路上,杨铭又向裴矩请教了太子冼马的合适人选,裴矩也认为高颎和薛道衡最合适。 可惜这两人已经被杨广给伤透了,萌生了退隐的想法。 “王劭这个人,殿下听说过吗?”裴矩道。 杨铭知道这个人,但只能说不知道:“太原人?” 在大隋,你根据一个姓氏,基本就可以判断出对方的出身。 裴矩点头道:“此人乃旧魏时期,巨鹿大儒魏收的弟子,北齐时曾任太子舍人,开皇年间为秘书省着作郎,陛下即位之后,升至秘书监,但有人告发其仍在私撰齐史,陛下便将其罢免,由元德太子原先的太子冼马柳抃接任秘书监。” 魏收,顶级顶级的大学者,北魏时期,与温子升、邢邵并称为“北地三才”,也就是北方最牛逼的三大名士。 魏收和魏征,这是同族,而邢邵有一名弟子,就是卢思道,卢思道入隋后,与李德林(李百药的爹)、薛道衡并称大隋文坛三大巨匠。 卢思道还是封德彝的亲舅舅。 裴矩年少入仕,就是在北齐做官的,自然与同为齐臣的王劭熟稔,也知道对方是真有两把刀,要不然他也不会推荐给自己女婿。 王劭和李百药的志向,是一样的,就是修齐史,区别在于,杨坚是授命李德林修齐史的,李德林死后,这个差事就落在儿子身上,但是王劭,是在偷偷的私撰。 开皇年间,就有人告发过,本来王劭还以为这下玩完了,结果杨坚看过之后,却非常高兴。 为什么,北齐的历史,一点也不光彩,而王劭把老高家见不得光的那些事,都给捅出来了。 杨坚自然高兴啊,因为北齐当年拥有传国玉玺,认为北周非正统,那么做为篡周的杨坚,自然看北齐也很不爽。 修史书这种事情,一直都是当前朝代给上一个朝代修史,带有当前统治者的主观意图,所以基本上会出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上一个朝代的前几个皇帝还不错,后面的一个比一个王八蛋。 因为后面的如果不是昏君暴君,那我这改朝换代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杨坚是好人,杨广是烂人,也是这个道理。 虽然王劭没有获罪,但是杨坚也不准其私下再撰齐史,结果这小子老毛病又犯了,杨广直接一脚把他给踢了。 “这个人现在在哪?”杨铭问道。 裴矩道:“还在京师,前段日子,还去我府上找过我。” “那行,你跟他打个招呼,有机会了我见一见这个人,”杨铭道。 其实杨铭对这个人兴趣不大,但人家裴矩都把话说出来,你不见见也不合适。 “杨万石的事情,意思意思就行了,我打算让他去东宫,”杨铭路过尚书省,在外面交代裴矩最后一句话。 裴矩心里是不情愿的,但还是点头道:“小事情。” 尚书右仆射,分管民部、刑部、工部,杨万石是被刑部拿的人,归裴矩管。 离开皇宫之后,杨铭去了京郊马场。 这是他们家的马场,杨茵绛和裴淑英合伙办起来的,原先种马只有一百多匹,其中高昌龙驹只有十来匹,但是现在龙驹已经有一百多匹了。 高昌王麴伯雅来大隋的时候,敬献给杨广两千匹上等马,留给杨铭二十匹龙驹, 杨铭被封为太子之后,杨广又赏了一百匹。 再加上其他的马,马场的骏马总数已经超过四千五百匹,而且一直有小马出生。 负责配种的,是杨茵绛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叫杨怀恩,不是弘农老杨家的,而是突厥人,本姓阿史那,是突厥王室的姓氏。 比如东突厥启民可汗,叫阿史那·染干,西突厥处罗可汗,叫阿史那·达曼。 杨怀恩的爹,原本也是突厥一个部落的首领,但是他爹当年是跟着都蓝可汗混的,跟启民是死敌,当年大隋帮助启民大败都蓝之后,十六岁的杨怀恩被当成俘虏送入大隋,做了杨素的奴。 而他爹,后来被启民给处死了,所以突厥他是回不去的。 杨素见这个人特别会养马,于是将此人的奴籍转为良籍,还赐姓杨。 “这匹龙驹,小人专门调教过了,这是马场最好的一匹马儿,殿下试试看,”杨怀恩牵过来一匹通体黑色,鬃毛油亮的大马,将缰绳递给了杨铭。 杨铭伸手接过,然后骑着在马场里绕了几圈。 确实不错,杨铭并不担心座下的龙驹烈性太大不好驾驭,因为杨怀恩敢让他骑,那么说明这匹马已经被完全调教好了,骑手基本的肢体语言,马儿也都能接收到,所以骑着很顺畅。 “就它了,这次我直接带走,”杨铭道。 杨怀恩拍马屁道:“太子英武盖世,当配最好的马儿。” 其实杨铭突然来马场,是有原因,因为有一个人约他在这里见面。 马场的面积非常大,有山有水有树林,又处在京城郊外,所以在这里碰头,会是一个非常隐秘的场所。 约他的人,叫韦盈,前太子妃。 “人在哪?”杨铭坐在马上,朝杨怀恩问道。 杨怀恩指了指远处树林方向,道:“只有她一个人,周边都检查过了,绝对安全。” 杨铭点了点头,离开围栏,带着陈奎等三十几名禁卫,朝着树林方向过去。 这是他自己的马场,安全绝对没有问题。 临近树林之后,杨铭看到了站在林外的崔谓,崔谓是杨茵绛的头号心腹,也就是他,杀了高揽德。 “殿下请放心进入,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周边已经被我们布置了人手,安全无虞。” 杨铭点了点头,朝身后的陈奎等人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独自策骑进入树林。 这片林子不小,而且从脚下厚厚的枯叶就能看出,这里鲜少有人来此,林中的积雪还没有化呢。 骑马不好走,于是杨铭下马步行,沿着地上那串娇小的脚印,一步步往树林深处走去。 韦盈穿的已经足够厚实了,但还是站在树下瑟瑟发抖,毕竟林中难见天日,阴冷潮湿。 “嫂子为什么想见我?”杨铭来到近前之后,将马拴在一颗树上,随后找了块石头,拂去上面的积雪坐下。 韦盈笑了笑,朝杨铭走近几步,道: “当然来求叔叔高抬贵手。” 杨铭忍不住笑道:“我和韦津已经说过了,从前的那些误会,一笔揭过,大家冰释前嫌。” 韦盈摇了摇头:“我不是为家族而来,而是为了自己。” 杨铭顿时皱眉:“嫂子这话何意?” 韦盈再往前走几步,小声道:“如今小叔已经是太子了,我担心小叔会对侑儿不利。” 杨侑是韦盈的嫡子,剩下的杨倓和杨侗,她才不会关心。 做为曾经的太子嫡子,人家也是有继承权的,但是对杨铭没有威胁,对杨铭的儿子,多少有那么一点。 韦盈正是出于这样的担心,害怕杨铭如今大权在握,会对付她的儿子,说白了,就是弄死杨侑。 正如杨广弄死了杨勇所有的儿子一样。 杨铭笑道:“嫂子多虑了,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有,你也不会跟我说,”韦盈道:“现在没有,难保将来不会有。” 杨铭无奈道:“不管有没有,难道嫂子想到了解决办法,所以才私下约我见面?” 韦盈暗然摇头:“没有想到,只是担心你下手太快,所以着急想要见你一面,希望你能放过我们母子。” 就算杨铭打算动她们母子,她也不会和云昭训一个下场,云昭训那是小门小户,她是顶级大阀。 但是杨侑,杨铭说不定真会杀,因为杨侑是京兆韦一个非常大的砝码。 “嫂嫂纯真之人,心直口快,从不作伪,”杨铭笑道:“那么我也坦诚相见,请嫂子放心,我会奏请父皇母后,让侑儿与杨瑞一起读书,让他们兄弟俩从小亲近,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韦盈一愣,随即盈盈一笑:“小叔果真是聪慧绝顶,这个法子是最不好不过了。” 本来她还想着色诱呢,不过眼下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不过今后确实需要常与杨铭来往,方便交好其心,给自己和儿子,谋个安稳的后半生。 韦盈被誉为京师第一美人,姿色与杨丽华、高玥一个级别,可知其自身本钱是如何巨大。 最好的家世外加最好的身体,这样的女人,对男人的诱惑是空前巨大的。 杨铭起身拍了拍潮湿的屁股,道:“那咱们就说定了,事情我会尽早安排,免得嫂子乱想,我先离开,嫂子随后再走吧。” “太子慢走,”韦盈朝着杨铭纳了一个万福。 杨铭赶忙还礼:“使不得,嫂子今后万勿再如此了。” 两人的见面,是见不得光的,尤其不能让杨广和萧皇后知道,别说是杨铭了,杨广夫妇是不会允许韦盈私下见任何男人,她这辈子必须安分守己的霜居,稍有乱来,就是个死。 所以韦盈会于夜里,由府上的侍卫悄悄接走,先住回万年县,过几天再返回京师。 四一二章 独孤怀恩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直到三月末,杨广都没有提起西巡的事情。 他要等到杨铭的册封大典结束,以及河北的事情解决之后,才会安心上路,毕竟西巡要花海量的钱,顶着一屁股账西巡,不是杨广的性格。 杨万石被押解回京之后,在朝堂上被杨广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杨玄感和杨文思反而很高兴,因为皇帝骂的越狠,说明处罚越轻,如果连骂都懒得骂你,那事情才会大发。 高盛道也没事,不过渤海太守不让他干了,调回了京师,去了长安县担任县令,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位置,等于海淀区qu长。 四月初五,是太子册封大典。 这个礼仪是非常隆重的,同一时间,大隋各地的名山大川也都会举办祭神典礼,意思是告诉山河众神,大隋皇储叫什么,以后你们就会和这个人打交道,一定要好好庇佑太子啊。 也许黄河会发一些牢骚:希望这小子别像他爹一样,动不动就挖我。 杨铭携带所有女眷及四个儿子,从朱雀门开始,一步步朝着皇宫走去。 仪仗队伍极为庞大,礼乐齐鸣。 百官分列于广场两侧,朝着杨铭这一家子行朝贺礼,其实就是微微屈身,不用下跪。 太子叫朝贺,皇帝才是朝见。 随后,站在大兴殿外的杨广与萧皇后,会带着杨铭他们前往太庙,祭祀祖先,顺带告诉祖宗们,大隋后继有人。 整个典礼异常繁琐,每一步都很有说法,太常寺的几名太祝也一直在旁引导,大隋最有名的僧侣道士,会给杨铭举行另外的礼仪。 佛教昭玄统灵藏大师,为杨铭授菩萨戒,法号为护持正法菩萨。 道门大威仪以延大真人,送给了杨铭一柄七星桃木剑,一方雷霆法印,还有一块净板,净板就是奉三清敕旨,发号施令的法器。 这三样东西,看起来非常寻常,但却是道家神器,可惜这是在大隋,不是大乾,不然杨铭可以去修仙了。 佛、道仪式必不可少,因为杨铭不单单得皇帝认可,还得佛祖和道祖认可,老百姓才会觉得,嗯嗯,这是天选之子。 到了晚上,还有仪式。 东宫的主殿,叫承恩殿,但是杨勇、杨广、杨昭,都不在这里处理政务,因为这个大殿太靠北,但人家的风水位置决定了,这就是主殿。 杨铭还得跟着太祝,进殿内举行一些仪式,大意是告诉神仙,我来这里住了,你们以后罩着点我。 整个册封大典,从早晨子时,一直到晚上子时,才算是结束。 然后杨铭选择了光天殿做为自己的寝殿,剩下的家眷住在哪里,也都有说法,反正大家以后住的挺远。 “早点睡吧,明天就要册封太子妃了,”杨铭和杨茵绛住在诺大的寝宫,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这里太大,回音也就大,羞羞的时候,只怕外面都能听到。 杨茵绛肯定睡不着,因为明天就是她最重要的日子了。 翌日朝会,杨铭孤身一人前往参加,自己的嫔妃儿子,则是早早的盛装打扮,在东宫等候册封。 大殿内,高野手持圣旨,高声宣读道: “宇文氏,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可皇太子妃,所司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右仆射裴矩长女裴氏,门袭轩冕,家传义方,柔顺表质,端庄淑睿,柔嘉维则,深慰朕心册封为太子侧妃。” “陇西李渊长女李氏,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册封太子良娣。” “颍川陈叔宝之女陈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册封太子良娣。” “弘农燕荣之孙,宝寿之女,燕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册封太子良媛。” “京兆韦贞之女,韦氏,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幽闲成性.册封太子良媛。” 接下来,世子杨瑞袭了秦王,杨瑾还是荥阳王,杨琦为洛阳王,杨琮为江夏王。 杨铭四个儿子,三个是郡王,看起来似乎没有杨昭那几个儿子强,实际上这是符合传统的,必须与嫡长子区分开来,说白了就是弱化杨瑾他们,提升杨瑞的地位。 然后,先是杨茵绛领着女眷进殿谢恩,大臣们不跪。 但是杨瑞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得跪了,因为人家们是皇孙,是这座天下的主人,是杨室皇朝的接班人。 杨玄感给自己的外孙磕头,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裴矩多少有点不爽。 从今往后,杨铭这一大家子就要住进东宫了,以后就在杨广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么得自由。 无论今后他干什么事情,想要瞒过杨广可不容易了。 杨暕今天也在场,从头至尾面无表情,如果不是睁着眼,完全就是一副死人面孔。 下了朝会之后,杨铭去了一趟左备身府。 李渊去了晋阳之后,左备身府大将军,现在是张瑾,杨铭眼下很有必要跟这个人搞好关系。 “不必拘礼,坐吧,” 大将军房,杨铭让张瑾坐下,然后他坐在了原本属于张瑾的位置。 杨铭笑道:“我以后上朝,要走通训门,过归仁门、嘉德门、大兴门,进入大兴宫参加朝会,一共四道门,都是谁管?” 杨铭不习惯称孤,还是自称我。 张瑾疑惑道:“此路径路途遥远,颇为不便,殿下为何不考虑走玄武门呢?” 我害怕那个地方.杨铭道:“不喜出城,多走一段路无妨,也就是早起几刻而已。” 张瑾点头道:“这四道门,都归右监门府将军杨庆麾下的韦伯重管,由他掌门禁及巡视出入。” 大隋最大的宫门关卡,是南北正中那条线,因为所有官员都是从这里进来,而左右监门府,就是负责监察伱的出入情况,带了什么东西也都要查看。 皇宫分为皇城和宫城两个部分,皇城是所有中枢机构的衙门所在,进皇城的朱雀门以及进皇宫的昭阳门,这是最大的两个城门,一般都是主将亲自坐镇。 杨铭要走的这四道门,都在宫城,一道门最多也就几十个人,他不喜欢这个地方的监门主将姓韦,而且还是太子妃那边的勋国公房。 “这个韦伯重,我不认识,你去把独孤怀恩叫来这里,”杨铭道。 右监门府大将军,是独孤怀恩,今年才二十六岁,是独孤信的第七子独孤整的儿子。 在大隋,年纪轻轻担任要职,大多数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姓杨,要么你是姓杨的亲戚,而这个独孤怀恩,是杨广和李渊的表弟。 这小子小时候被独孤伽罗养过两年,跟杨铭是发小,但是长大之后,没怎么交往过。 这是性格原因,要么说独孤家的总是不上道呢,独孤怀恩从来没有想过巴结杨铭,也没有想过巴结任何人,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大一会,张瑾屁颠屁颠的去把独孤怀恩给寻来了。 这小子很好找,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右监门府,又或是在京郊云定兴的炼铁场。 因为他的爱好和杨勇一样,喜欢兵器甲胄,他生平最大的愿望,是再打造出一副蜀铠出来,为此,他老婆给他生了仨闺女,他都不着急要儿子。 “找我弄啥嘞?”独孤怀恩进来之后,就直杵杵的站在那里,说话的语气跟质问一样。 这就是人家的性格,要不是独孤家真没人,杨广绝对不会把他放在这么重要的地方。 这个人是个典型的直男。 杨铭摆了摆手,示意张瑾出去,然后指着对面的椅子道: “坐吧,愣着干什么?” 然后,独孤怀恩连句话都没有,理所当然的就坐下了。 按辈分,杨铭还得管人家叫表叔。 “通训门往大兴宫这条线路上的守门将军,你给我换个人,”杨铭道。 独孤怀恩愣道:“韦伯重干的好好的,为啥要换?” 瞧瞧,他竟然反问杨铭? 杨铭无奈道:“就是想让你给我换个人,因为我今后会走这条线参加朝会。” “噢”独孤怀恩道:“那我换不了。” 杨铭顿时愣道:“怎么换不了?” 独孤怀恩咧嘴道:“皇宫重地,所有的人员变动都需要陛下同意,我哪有这个本事?” 好家伙,你是真笨还是假笨,我让你换人,意思就是你自己去奏请皇帝,将这几道门的监门令换个人,谁特么让你自己私自换了? 跟直男说话是费劲啊。 杨铭耷拉着脸,继续道:“你从右监门府找个姓杨或是姓裴的,把姓韦的换了,你自己去跟陛下说,就说你自己想换。” 独孤怀恩疑惑道:“姓韦的怎么了?” 你的废话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杨铭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让你去办你就去办。” 独孤怀恩是不怕杨铭的,毕竟两人打小就在一块玩,于是又问道: “如果陛下问起来,为什么要换,我该怎么说?” 我日了.这点事情还要我教你吗?杨铭无语道:“就说调整一下门禁戍卫不就好了?” “陛下要是问,为什么调整门禁呢?”独孤怀恩疑惑道。 我特么. 杨铭最后耐着性子道:“你就说韦伯重性子跳脱,不够稳重,换他去别的地方。” “噢行,”独孤怀恩点了点头:“小事情,我给你办了。” 你也知道是小事情吗?差点被你问成大事。 杨铭一脸无语的摇了摇头,瞪了对方一眼后起身离开。 (本章完) 四一三章 连跳三级 当天傍晚,下班后,独孤怀恩便去求见皇帝去了。 杨广这个时候,正和虞世南、王茁灵一起在练习书法,人家是个文化人,闲时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和女人有关就是和书有关。 “朕很忙,有什么事情快说,”两仪殿,杨广握着王茁灵的手臂,正在指导对方临摹一份字帖,语气颇为不耐烦。 独孤怀恩愣了愣,看了看虞世南,又看了看王茁灵,你也不忙啊? 杨广见到对方表情之后,顿时怒了,一巴掌拍桌道: “有话快说!” 人家俩是表兄弟,还是亲的,而且杨广也知道独孤怀恩是个什么德行,脑子虽然不灵光,但绝对是忠心耿耿。 于是独孤怀恩道:“臣想给监门令韦伯重调换个位置,其它地方也需要调整一下轮值戍卫,特来请示陛下。” 宫里不同于别处,你可以调整,但是得让皇帝知道。 嘶.这小子有问题,杨广松开握着王茁灵的手臂,皱眉道: “好好的换什么人?” 你看,人家真问了吧?杨铭做事情太马虎,幸好我想的周全,提前跟他商议过了。 “据臣观察,韦伯重这个人性格跳脱,不够稳重,不适合掌管四个宫门的门禁,所以臣才想着换个谨慎持重的人。” 杨广咧嘴一笑,自己这个傻表弟,他还是了解的,以前从来没有主动找他请示过任何事情,今天突然来肯定有缘故。 “是谁教你这么说的?太子?”杨广直接诈他道。 嗯?他竟然猜到了?独孤怀恩有点不好回话了,回答是,等于把杨铭给卖了,回答不是,又是欺君,两难啊。 于是他选择沉默。 沉默也等于把杨铭给卖了,这没办法,谁让陛下太聪明,都猜到了。 杨广顿时哭笑不得,摆了摆手:“换吧,出去吧。” “嗯,”独孤怀恩转身就走。 这就是人家特立独行的地方,其他人多少会来一句:臣告退,而独孤怀恩没有,从来没有。 杨广本身也不介意,因为独孤怀恩在他心里的印象是:脑子有问题。 所以才会让他看守宫门,因为复杂的事情他干不了。 在大隋,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老奸巨猾,八面玲珑,有些关系户抛开他的背景,真的连个普通老实人都不如。 但人家会投胎,这也是一个本事。 杨铭当然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住老爹,但是换一个监门令,这种小事,实在没必要他亲自去跟杨广说,他们父子俩相处的时候,只能谈大事,没工夫谈小事。 如今的东宫,萧皇后给他换了一拨宫女,只是宫女加奴婢,就有三千多人,加上左右卫率以及杨铭原本的侍女奴仆,已经近两万人了。 这么多人伺候他一个,说实话真的不习惯,而且别看东宫这么多人,杨铭仍是会有一种孤独感。 或许是因为这里太大了。 又或许这个位置本就孤独。 他和杨茵绛睡觉的寝殿以及周边走廊,会有二十四名宫女负责伴寝,也就是等到杨铭入睡之后跪坐在周围,一直等到杨铭起床。 半夜杨铭要尿尿,有人给你提夜壶,口渴了,有人给你端水,总之服侍的妥妥当当。 还有一种特殊的宫女,叫诫女,就是为了阻止杨铭房事过于频繁,诫女是直接对接皇后的,杨铭如果不听劝,人家就会告到皇后那里。 当然了,如果你长期不行房,诫女也会劝你,而且会观察你的整个行房过程。 这是独孤伽罗留下来的一套东西,本意是约束杨勇的,结果没有一点效果。 世子杨瑞,准确点是秦王杨瑞,他和洛阳王杨琦是嫡出,所以也在光化殿,睡觉的地方距离杨铭夫妇不远,也是有伴寝的宫女。 翌日清晨,杨铭朦朦胧胧的被叫醒,然后就有宫女端着夜壶上前,服侍他出恭,然后洗漱更衣,准备参加朝会。 杨铭还是恋床的,他在这张大床上真的睡不踏实。 顶着两个黑眼圈,天还未亮,杨铭便离开光天殿,去大兴宫参加朝会。 整个路程,有六里地,于是杨铭躺在轿辇上,又补了一觉。 到达通训门的时候,独孤怀恩亲自在那里等候。 昨晚他不值班,但还是睡在官署,就等着今晨告诉杨铭,事情我给办妥了,怎么样?给力吧? 新任的监门令,出身弘农杨氏,苍山县公杨岳的庶长子杨弘胜,这纯纯就是自己人了,跟杨茵绛是平辈的,管杨茵绛叫姐姐。 这小子今年才十九岁,已经是车骑将军了。 没办法,这就是生的早的好处,杨岳的嫡长子今年才九岁,所以只能优先安排年龄大的儿子。 杨铭令轿辇停下,随后朝着杨弘胜招了招手,结果独孤怀恩也跟着过来了。 “按照你的要求,姓杨的,怎么样?满意了吧?”独孤怀恩笑道。 杨铭没好气道:“你去见陛下的时候,陛下怎么说。” “陛下什么都没说,”我不能骗皇帝,因为那是欺君,但我骗你应该没事吧?独孤怀恩是这么觉得。 “呵呵.”杨铭阴阳怪气道:“那我谢谢你啊。” 独孤怀恩直接来了一句:“你打算怎么谢?” 我草!你可真敢张嘴,虽然独孤家的基因不太好,但你妈是清河崔氏出身,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直来直去的儿子? 杨铭咧嘴道:“你想我怎么谢?” 独孤怀恩一脸神秘的凑过来,直接一条腿搭在轿辇上,小声道: “你跟陛下说一说,给我谋个闲点的差事吧?如今这个位置,要把人给拴死。” 看大门还不够闲吗?你想要多闲? 杨铭道:“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属意的位置了?” “聪明,怪不得姑母那么喜欢你,”独孤怀恩笑道:“皇城监门府,天子脚下,不好干啊,让我去城防的监门府吧,听说那个位置很闲,一天到晚没什么事。” 杨铭震惊了,我要是这么给你安排,独孤家是怨你还是怨我呢? 都说人往高处走,你这是直接往下跳啊?这是跳几级,我算一算。 妈的,正三品跳成了从六品,连跳三级? 杨铭直接训斥道:“你给我闪一边去,这话你自己去跟陛下说,我不揽这种事情。” “不够意思了啊?我可是帮了你的忙,”独孤怀恩竟然还有些不忿。 杨铭彻底无语了:“我先和赵国公打个招呼,他要是同意,那我没话说。” “他跟我是平辈,他能管的了我?”独孤怀恩不服气道。 赵国公独孤纂,是独孤老大独孤罗的长子,而独孤怀恩,是独孤老七独孤整的儿子,确实是堂兄弟,平辈的。 我特么真是服了你了,你是真纯啊,纯纯的独孤家基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闪一边去,”杨铭好说歹说,把独孤怀恩打发走,随后叫过来杨弘胜,道:“你日间去一趟东宫,你阿姐有事情跟你交代。” 杨弘胜是庶出,自打杨茵绛出嫁以后,就没敢再称呼人家阿姐,如今太子亲口这么称呼,让他与有荣焉,赶忙道: “卑职待会得空了便去,听候太子妃安排。” 杨铭点了点头,随即令轿辇继续向前。 今天的朝会,有件让人非常开心的事情。 兵部昨晚送来的奏报,苏烈把伊吾城给打下来了,损失非常小,才死了六十多个。 苏烈这一次没有硬来,而是先带了两百人,装扮成商旅,拿了张掖郡那边给开具的通关文牒,顺利混进了伊吾城,让伊吾王真以为他们是做生意的。 然后到了晚上,苏烈带人把山城的城门给拿下,接引剩余的大军入城直接冲进伊吾王的王宫,杀了个干干净净。 要么说苏烈这小子是天生的将才,人不狠是带不了兵的,大隋对伊吾是势在必得,是打算纳入版图的,所以原先的李氏王朝,必须清理干净。 国主一死,剩下的人群龙无首,纷纷向苏烈投降。 麦铁杖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高兴,在朝会上一个劲的称赞苏烈。 杨广也很高兴,所以给了一个正议大夫的勋位,属于勋位中的倒数第四。 裴矩道:“伊吾已灭,我大隋应早早设郡,将其纳入版图,以防突厥及西域诸国干预交涉。” 伊吾国没有了,但是伊吾的地还在,名义上现在是无主之地,那么肯定会有很多人惦记,裴矩的担心是很有必要的。 杨广点头道:“派一严吏前往招抚当地平民,设置伊吾郡,将伊吾原先的七城全部废除,扩修伊吾城。” 伊吾的七个城,跟大隋的乡镇差不多,没多少人,杨广的计划是对的,将这七座城拆掉,把人全部赶到伊吾城,这样方便集中管理。 大隋拿下伊吾,本来就是打算当做河西走廊一个收关税的地方,如果除了伊吾之外还有其它地方可以供商队歇脚休整,那么伊吾的唯一性就不存在。 所以,那七个城里的水井,也会被全部填充,避免逃税的商旅在此饮水。 吃喝睡觉只能在伊吾,这就是为什么大隋一定要占据这个地方,因为来钱啊。 那么谁去做这个伊吾郡太守呢?关中人肯定不乐意,鸟不拉屎的地方爱谁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于是选来选去,选了一个太原人。 姓王名威,历史上在隋末担任太原郡丞,发觉李渊有造反意向,于是密谋诛杀李渊,结果事泄被李渊杀害。 这是一个忠臣啊。 四一四章 父子谈心 眼下的王威,就在河东郡,刚刚坐上太守没多久。 原来的河东太守窦庆,被杨铭他们一家膈应了七八年,受不了了,于是奏请皇帝给自己换个地方,于是杨广让他去渤海郡当太守,补上高盛道的缺。 渤海还不如河东呢,窦庆不乐意,所以至今拖着没有上任。 这种事情搁在别人身上,早就问罪了,但窦庆没事,因为他的妈妈,是杨广的亲姑姑。 结果册封大典结束之后,窦庆后悔了,河东没王了啊?河东王杨瑞现在是秦王了,那自己干嘛还走啊? 所以在朝会上,一力举荐王威赴任伊吾郡的,就是窦庆的哥哥陈国公窦抗。 杨广也清楚窦抗打的什么算盘,毕竟是自家亲戚,能照顾就照护,于是他同意了王威去伊吾,窦庆继续留在河东。 河东这个地方,非常奇葩,有着恐怖的盐、铁、铜、金等矿物资源,而且水资源异常丰富。 它属于山西,众所周知,山西是全国煤矿大省,省内几乎全部地级市都蕴藏着令人发指的煤炭资源,但是,唯独河东不行,也就是山西运城, 它是整个山西煤炭资源最差的一个地方,所以经常被调侃为“一尘不染”,“洁身自爱”。 朝会结束之后,杨铭主动留下。 杨广朝儿子招了招手,示意跟我来,于是父子俩去了杨广日常处理政务的两仪殿。 “裴蕴这一次去河北,直奔清河郡,杀了崔家一个措手不及,”杨广笑道: “他最新送到门下省的奏报上说,略为估算,清河崔氏只是在清河郡一郡之地,隐瞒的户籍人口,估测有六万之众,如果算上其它地方,应该要超过二十万了。” 这么严酷的事实,你竟然还能笑的出来,杨铭觉得这个数字都有点保守, 只见他苦笑道:“天下世家皆如此,想要改变现状,难上加难。” 杨广微笑点头:“这就是做天子的无奈,有些事情你很想去改变,却总是有心无力,像这样的豪门大族把持地方的现象,若不及时纠正,长此以往会形成国中之国,从而架空朝廷。” 杨铭道:“父皇心里,有没有什么妥善的解决之法?” “没有,”杨广摇头道:“朕针对世家之心,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恐遭反噬,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互相消耗,你觉得,怎么让他们互耗呢?” 杨铭沉吟片刻,道:“关中世家本为一体,铁板一块,想要消耗,必须借助外力,如今两条运河相继建成,正是江南与山东氏族大展拳脚之时。” “不错,”杨广笑道:“当初伱向朕提议以十科取仕的时候,朕就猜到你已经看出问题的根结在哪,所以今天才会跟你说这些话。” 杨坚临终之前,才给儿子杨广交了底,其中包括摒弃关中本位的未来政策走向。 但是杨广觉得,杨铭已经看出这个问题,所以提前便交了底,这样一来,儿子就可以配合自己,来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中华南北分裂三百余年,我大隋国祚初创,不足三十年,”杨广起身,慢悠悠的在殿内来回踱步,道: “你祖父高祖皇帝,统御天下何其艰难,稍有不甚便是分裂之局,如今由朕承继大统,首先要做的就是南北归心,修洛阳,修运河,都是这个原因。” 接着,杨广看向儿子,徐徐道:“想要山东江南归心,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他们进入中枢,参与国事,再以科考,遴选寒门士子,给他们官做,这叫授人以渔,人一旦有了正事可做,脑子里就不会乱想,今后这两个地方上来的人,你要尽量庇护。” “儿臣明白,”杨铭道:“既如此,那么近几年,父皇是否会常住洛阳?” “这就是你的聪明之处,”杨广点头道:“洛阳处在关中与山东江南的正中心,只有这个地方,才便于让三家同时参与进来,否则南人远赴关中做官,终究会水土不服。” 这个水土不服,不只是水土,而是包含当地人文习俗,以及行为习惯等等多种人为因素。 而大运河的落成,山东和江南会快速与洛阳融合,但不会与关中融合,为了争抢洛阳资源,地方势力矛盾将会越发突出。 当下是好事,但长久以往,就是灾难。 所以每一条政策,其实都是有利有弊,就看运用的时机是否合适,李隆基刚改府兵制为募兵制,安禄山就反了,这就说明这条政策在当时是不合时宜的。 历史上,唐朝山东与关中的矛盾,主要还是世家之间的利益之争,山东士族的上升通道被堵死了。 杨铭继续道:“科考这件事,我们必须做为每年的头等大事对待。” 杨广沉声道:“说时容易做时难,眼下无论京师还是地方,没有那么多位置,想要动一动,也没有那么容易,好在这次河北大乱,朕才有机会给河北士族腾出来一些位置,但终究是有限的。” 杨铭震惊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说河北之乱,也在老爹的预计之中,那么杨广这个人就不是一般的可怕了。 到底运河改工期为六个月,是为了方便他从涿郡乘船南下,还是他故意逼反河北,从而给河北士族提供一个短暂而理由正当的上升通道,这就说不清楚了。 如果是这样,杨广简直就是天生做皇帝的料子,够狠、够绝。 因为大隋八成以上的地方太守,都是出自关中,想要打破关中对地方主官的垄断,谈何容易。 而逼反河北的方式,叫做不破不立,这就是为什么陈君宾、崔弘峻都没事,就杨万石被押解进京。 杨铭已经不想再联想下去了,他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视万民为刍狗的皇帝,几十万条人命只是为几个人铺设了一条进入中枢的道路,想想都觉得后怕。 杨广好奇的看向脸色难看的儿子,问道: “你怎么了?” 杨铭摇了摇头:“儿臣没事,那么父皇是否打算在各地重新开办学堂?给寒门士族一个机会。” “废止容易,再设艰难,”杨广道:“你祖父当年大建学堂,为的就是给地方世家提供入仕的机会,可是学堂里的学生都是些什么人呢?有几个是当地世家出身?解决不了地方主官的出身问题,重开学堂也只是一个笑话。” 杨铭深表赞同,事实也确实如此,开皇年间的地方学堂,已经完全沦为官二代集中地,没有几个是真正去学习的,培养出来的也都是一群可以子承父业的。 这时候,杨铭突然道: “儿臣希望杨侑能和杨瑞一起读书,希望父皇准允。” 杨广一愣,顿时皱眉道:“你为何突然有这个念头?” 杨铭没有隐瞒,直接将韦盈私下约自己见面,以及韦盈的担忧都说了出来。 杨广确实忌讳杨铭和韦盈私下见面,但是他更忌讳杨铭瞒他。 但是儿子说了实话,杨广反而释然道: “妇人便是这样,见识短浅,你与你大哥乃一母同出的骨肉兄弟,怎么会加害自己的亲侄呢?是她太多疑,亦或受人蛊惑。” 在杨广心里,他杀杨勇的儿子,不算残酷,因为那是一帮庶出,他打心眼里并不认为杨俨杨恪是他的亲侄子。 汉王杨谅这都造反了,但是杨广只杀了他的庶子杨煜,而嫡子杨颢可是活的好好的,就养在宫里。 杨铭知道,杨广其实心里也担心,所以他才会选择开诚布公,把话撂明白了,好让老爹消除疑心。 “大哥早逝,杨侑杨瑞同庚,兄弟俩平日却难逢一面,儿臣以为他们应该从小便在一起,兄弟和睦以便将来共匡我大隋江山社稷。” 杨广欣慰点头:“你能有这个想法,朕心甚慰,但朕不会同意,杨瑞是太子嫡长,他是朕的皇孙里最尊贵的,不宜与他人同学,年龄再大点之后,可以考虑,但现在不行,就让杨侑与杨瑾一起,去给那个王通做弟子吧。” 杨铭好奇道:“父皇不是不喜王通吗?” “喜或不喜,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杨广笑道: “记住了,不要让人猜到你内心的真实想法,裴矩向来目空一切,但却独独看重王通,可知其人还是有长处的,还有那个魏征,此人也是名门出身,今后一些得罪人的事情,你就让他去做,平息事情的时候,也让他去顶,他能活多久,完全取决于他能帮你顶多久。” 杨铭压力巨大的点了点头,给皇帝当儿子,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分分秒秒全是算计。 怪不得历史上很多皇帝好色,因为只有这种最原始的欲望,才可以让神经放松下来。 期间,杨铭又询问了关于太子冼马的人选,杨广这边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说是会慢慢甄选。 杨铭提到了王劭,杨广嗤之以鼻,直接给否定了,认为对方就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 离开两仪殿之后,杨铭只觉整个神经都是紧绷着的。 于是他离宫了,去了一趟秦王府,因为只有高玥这样新鲜而美味的肉体,可以让他舒缓下来。 这不是沉迷肉欲,只是缓解情绪的一种方式。 (本章完) 四一五章 东宫新面孔 杨弘胜的安排,是为了方便以后出行做准备的。 常年憋在皇宫,这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但是杨铭又不希望自己的出行情况被太多人知晓,所以这个位置必须换人。 如果他是去大兴宫,走三门即可,如果是出宫,最后一道门就成了昭阳门,而昭阳门是独孤怀恩亲自坐镇的,任何人员的出入都有备案,备案也只有皇帝一个人能看到。 出了宫城,还要走朱雀门,朱雀门是左监门府大将军窦抗亲自坐镇,杨铭和窦抗是老相识,当年的仁寿宫之变,就是窦抗和杨智积在杨铭的暗示下,闯入仁寿宫,接管宫城,迎杨广继位。 杨茵绛要吩咐堂弟杨弘胜的,自然就是让他把嘴巴闭紧点,把下面人管好点,任何关于杨铭的出行情况都不能泄露出去,就算是他亲爹杨岳都不行。 因为杨岳现在的老婆,姓韦,是太子妃韦盈的亲姐姐。 大隋皇宫禁卫,皆为关中子弟,其中脉络关系错综复杂,杨铭现在是所有人的重点关注对象,自然会有人在私底下打听杨铭的情况。 这就是为什么杨铭会有一种孤独感,因为他觉得身边没有多少人是值得信任的。 赤条条的躺在高玥怀里,杨铭的心绪暂时得到了安抚,高玥也在一点一点的帮他擦拭着身上的汗水。 不过他没有停留多久,便起身离开了王府,就像一个提起裤子不认账的嫖客。 患得患失的高玥望着杨铭离开的背影,幽幽叹息,她也觉得很孤独。 回宫之后,杨铭在承恩殿与自己的属官聚首,如今的大家,一个个的脸上都洋溢着志得意满。 魏征也在这里,不过暂时被安排成了一个整理卷宗的小吏。 这是杨铭入驻东宫之后,第一次和众人聚头商议国事,因为今天人都来全了,所以他有必要见见那几位生面孔。 开皇年间,杨勇只有初一、十五参加朝会,剩下的时间都在东宫主持小朝会。 但现在不同了,杨铭每天都要参加朝会,而东宫的小会议,没有那么多精力主持,所以他急需一个太子冼马。 李纲这老小子,被吏部给捞上来了,他竟然被贬去了扶风郡做了一个郡丞。 “数年不见,李公老当益壮,令人欣慰,”杨铭笑道。 李纲老脸一红:“再逢小殿下,竟已过了十年之久,世事变迁令人唏嘘。” 他当年从杨勇的太子冼马离任之后,去做了尚书右丞,是右仆射的佐官,那时候右仆射是杨素,于是他把杨素给得罪了,后来右仆射换成了苏威,他又把苏威给得罪了。 原因就是李纲只会做臣,不会做官,臣和官是两个概念。 诸事为国为皇帝,就是不考虑上司的感受,不得罪人才见了鬼了。 杨铭看向元文都,笑道:“文都是初任,有些不懂的地方,还要多多向李公请教。” 元文都赶忙起身,朝着李纲行了一个弟子礼,道:“末学后进,今后还要倚仗李公,若有不妥冒犯之处,李公只管训诫。” “不敢不敢,”李纲起身道:“都是为太子效力,只求政务不失,虽不能面面俱到,但求尽善尽美。” 他们俩,是东宫最重要的门下坊主官,两位左庶子,加上太子冼马,一共就这三个人,有劝谏杨铭的资格。 接下来,杨铭又看向陈叔达:“没有打招呼,就将你调入东宫,还忘不要怪罪唐突。” “臣下岂敢?”陈叔达赶忙起身道:“能为太子效力,是臣的荣幸。” 杨铭抬了抬手,示意对方坐下,然后又看向风尘仆仆,最后一个赶回京师的封德彝, “德彝与卢赤松,谁兄谁弟?” 封德彝跟杨铭不会见外,因为他清楚,自己绝对算得上太子的心腹,因为他是杨素临终前托付给杨铭的,而太子妃又是杨茵绛,所以他在杨铭夫妇这里,都算自己人。 封德彝笑道:“回殿下,略长一年,侥幸为兄。” 卢赤松,是卢思道的儿子。 房玄龄这才惊讶道:“封兄竟与卢大儒是亲戚?” 卢思道入隋后,官做的不大,最高也就是五品,但是在北齐的时候,已经是门下省给事黄门侍郎了,而且这个人名气太大,在北方士子当中,极受推崇。 封德彝点头道:“实为家母亲兄,在下亲舅。” “原来如此.”房玄龄与众人这才恍然。 房玄龄他们这都是小辈,大一辈的其实都知道这个情况,封德彝也属于齐臣之后,人家祖父是北齐的太保,曾祖是北魏的司空,要不然他爹能娶了人家范阳卢氏的闺女? 杨铭继续问道:“你这个表弟,现在于何处任职?” 封德彝答道:“今在渭源县做县令。” 杨铭点了点头,渭源县听名字也知道,这是渭水的源头所在,就像河源郡,是黄河源头所在一样,隶属陇西郡。 这个卢赤松肯定不如他爹,但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杨铭有意用一用,毕竟这个人姓卢,出身范阳卢氏的北祖大房,内史令卢楚,也是北祖,不过是帝师房,算是很近的亲戚了。 杨铭点头道:“东宫的两坊三寺,人员大量紧缺,我跟吏部打个招呼,把卢赤松要过来吧。” “非臣举贤不避亲,卢赤松之才,臣所不及,”封德彝赶忙道。 杨铭笑道:“德彝过谦了,能被楚公看重的人,岂是一个卢赤松所能比较。” 对待自己这帮手下,杨铭说话也是需要注意的,要照顾到每一个人感受,不管封德彝是否真心觉得比不上他那个表弟,但是杨铭这番话,他一定爱听。 门下坊和典书坊的四名左右庶子,都配全了,但是下面的内舍人、管记舍人、宣令舍人、主事令史,还远远不够。 比如门下坊内舍人的编制为四人,眼下只有房玄龄和薛收。 薛收这小子今年才十八岁,但却是杨铭要重点培养的人物,毕竟他是历史上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 “伯褒(薛收字)住在薛司隶府上,还是在京师另有住处?”杨铭问到。 薛收,典型的文人长相,而且还挺帅,来东宫之前,姐姐薛池就打招呼了,务必尽心尽责,辅佐太子。 而他也知道姐姐和太子是发小。 “不便住在伯父府上,其中缘由,殿下是知道的,”薛收嘿嘿笑道。 因为他是被薛道衡过继出去的,肯定不方便住进薛道衡家,人家现在有亲爹,也姓薛,叫薛孺,不差钱,眼下在襄城郡做郡丞,太守是李建成。 薛孺想在京师给儿子置办一座宅子,洒洒水啦。 杨铭笑道:“初入仕,要学习的地方多着呢,好好跟着玄龄做事。” “殿下放心,伯父(薛道衡)来之前都有嘱托,”薛收道。 接下来,杨铭又嘱咐了乔淳已,崔处仁等人一番,便让他们开始着手整理卷宗。 现在的他们,正处在一个接手的阶段,很多业务完全不熟悉,每天需要来往于三省,求取一些备案卷宗,好做整理。 东宫小朝会,是可以参议国事的,而杨铭今后在大朝会上的所有言行,就是从小朝会议出来的。 他们负责对接杨铭,杨铭负责对接皇帝,太子对国策有着极大的干预权,而他们负责干预太子。 李纲是老业务员,在他的主持下,一切事务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离开承恩殿,杨铭去了宜春宫,因为徐景说,世民元吉他们回来了,李秀宁找杨铭有事。 宜春宫的主位,是裴淑英,然后陈淑仪李秀宁,也都住在这里,只不过在偏殿。 “阿爷给我写信,说是家里藏着一个本族的人,其人工文史,涉猎极广,说是殿下可以一用,” 李秀宁让人将儿子杨琮带了下去,然后从背后抱住杨铭:“不要怪我多管闲事啊,阿爷现在想给你传信,只能通过我。” 正大光明的事,李渊可以给杨铭上奏疏,但是不方便写在奏疏里的,只能是通过家里的人告知李秀宁,再经李秀宁知会杨铭。 杨铭笑道:“为什么要怪你呢?你又没做错什么。” 李秀宁撇嘴道:“太子妃很忌讳这些的,淑英也嘱咐过我,不要过多插手娘家的事情。” “不妨事的,”杨铭道:“你阿爷要推荐给我的这个人,是不是叫李玄道?” 李秀宁娇躯一震,惊讶道:“你怎么一下子就能猜到?” 你刚才都说了,是“藏”在家里的一个本族人,什么人用得着“藏”字呢? 李玄道为了家族,背刺了杨暕,这样的人,杨铭敢用? 当然敢,我连李世民都敢用,李玄道又算个屁。 不过这种人,得慎用,因为有过不忠的前科,但他的才华,还是值得肯定的,因为李玄道,也是历史上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 杨铭点头道:“我会安排人让他进宫,世民呢?听说他们回来了?” 李秀宁点了点头:“阿娘正在忙着给玄霸张罗冥婚,世民短期内无法脱身,不过最多也就半个月左右,他让我告诉你一声,半个月后,他一定进宫。” 这特么的,因为这点私事就敢在我这里请假?这小子也太猖狂了。 “玄霸的冥婚跟他有什么关系?让他明天就来,”杨铭沉声道。 李秀宁嘟嘴一笑:“我也觉得他过分了,以后我来收拾他,免得再给你添乱。” 你可真看得起自己杨铭心道,你连陈淑仪都收拾不了,还想收拾李世民? 别以为你是他亲姐,人家建成还是他亲哥呢?下手的时候眼睛都不眨。 四一六章 肝脑涂地 清河郡,可以说是整个河北最重要的一个地方,没错,就因为这里盘踞着“门榜盛于天下,鼎族冠于海内”的清河崔氏。 太守崔仲方,调任民部尚书,那么空下的位置,必须有人接手。 在杨广父子看来,这个人不宜出身关中,要么是山东人,要么是南方人,有没有能力无所谓,只要不是关中人就行。 因为河北眼下,比较排斥关中人。 裴蕴作为巡查使,兼检校清河太守,第一站就是查的清河郡。 检校,就是官员外派某事的时候,临时加任的一个官衔,非正式官员。 比如有检校刑部尚书,说明是下去查案了,检校兵部尚书,那是下去督军了。 裴蕴这个,明摆着就是去查清河崔家的。 所以两个月以来,清河太守这个位置,都没有确定人选,虽然每天的朝会上都有人举荐。 这可是上上郡,清河太守是从三品的大官,谁都希望派本族的人去,毕竟那里有钱。 裴蕴那边还没有消息,但是清河崔氏的家主崔复礼,已经上奏朝廷,说什么体恤朝廷艰难,所以运河工程欠他们崔家的钱,不用还了。 一百七十万贯的账,就这么抹了,毕竟比起他们隐瞒的户籍人口,这都是小钱,孰轻孰重,他们拎得清。 能屈能伸,也是豪门大阀的一大特征,又或是处世哲学。 不用猜,裴蕴现在肯定已经离开清河郡,至于下一站是博陵郡还是涿郡,那就不知道了。 涿郡以前叫幽州,再以前叫范阳郡。 那么眼下,清河太守的位置,就可以定一定了,这个人选,必须老崔家能接受才行。 皇帝也得考虑地方世家的感受。 今天的朝会,崔仲方已经来了,这个人在河北一带可谓呼风唤雨,但是在京师不行,杨玄感都看不起他。 当然了,人家玄感也是很牛逼的。 杨广先是询问了崔仲方,认为派谁去清河郡比较合适,崔仲方直接就推荐了本族的崔弘舟,现任司农寺少卿,崔弘升的五弟。 所以崔弘升肯定会站出来,表示支持。 杨广笑了笑,说是会好好考虑。 在大隋,没有举贤不避亲一说,你不举荐自己人,族内都会戳你的脊梁骨,尤其崔仲方还是家主,他要是举荐外人,族里必然一堆闲话,那些妇人的唾沫星子,都能给他洗个澡。 宇文述直接举荐了自己的儿子宇文化及,杨广呵呵笑了笑,你儿子什么德行,伱不知道? 破野头是宇文家的奴婢出身,你也敢去那个地方? 清河崔,是汉室正统,不会接受鲜卑人去他们那里当主官,到了清河郡,甭管你是弘农杨还是京兆韦,你都得给我夹着尾巴尾巴做人。 不听话?有的是办法治你。 从三品的地方官,必然得是得力的,忠诚无虞,还得让人家老崔家能够心安理得的接受,可是眼下想要找出这么一个人,不太容易, 于是杨铭直接举荐了一个让所有人惊掉大牙的人物。 陈淑仪的师兄,萧摩诃的大弟子,谢文。 谢文,出身大名鼎鼎的陈郡谢氏的乌江分支,父亲是南陈的镇北将军,陈亡之后,他们一家和陈叔宝一家被掳至关中。 但是这小子靠着跟萧家的关系,早早的就成了杨广的贴身侍卫,入宫后,先是做皇帝的千牛备身,现在是车骑将军,专门负责杨广寝宫的安保工作。 属于心腹中的心腹,跟麻老六在杨广心里的地位,是一样的。 杨铭举荐这个人,当然也有私心,毕竟人家和陈淑仪关系很铁,还有就是举荐皇帝的绝对亲信,底下人不会反对。 而谢文又是南方人,崔家是可以接受的,况且陈郡谢氏在一百年前,比清河崔还牛逼,都属于华夏正统的汉人门阀势力。 杨广听到儿子念出这个名字,也乐了,笑道: “谢文不过才二十七岁,就任清河太守,是不是太年轻了点?” 杨铭笑道:“许敬宗十四岁就能进门下省,苏夔十三岁就与观王比射,与众儒论道,可见有才之人,不问年龄。” 一句话,捧了两个人,一个苏威,一个礼部侍郎许善心。 因为杨铭是在夸赞人家的儿子。 谢文有才吗?必须有,别看人家是个武将,人家的出身就已经决定,他是完全具备学识底蕴的。 过了长江四大阀,王、谢、袁、萧,这四家出身的,文化底蕴比起关中只强不弱,因为人家一直自诩为儒家正宗。 主要还是因为晋末时期的衣冠南渡,他们认为儒家真正的精髓,也都跟着去了南方。 裴矩站出来道:“谢文可以一用,年轻人嘛,总是需要磨砺的。” 宇文述这下不好说什么了,总不能头铁跟皇帝去争。 于是杨广点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就让谢文去吧。” 连跳三级,正六品的禁卫将军,一下子成了从三品的地方太守。 崔仲方心里有点不是个滋味,有种皇帝太过儿戏的感觉,我是从礼部尚书去的清河,这尼玛一个禁卫头子直接就能去了? 地方官如果都是这么任命,天下岂不是要乱套? 他没有杨广父子想的那么深远,他只是个臣,他的心里不是装着整个天下。 屁股决定脑袋,你屁股才多大?人家杨广屁股底下坐着的,是整个大隋。 谢文年轻,自然斗不过老崔家,老崔家也放心这么一个雏鸟来管理清河,因为好对付。 朝会结束之后,杨铭回了东宫,在李秀宁那里见到了李世民。 李世民嘿嘿笑道:“姐夫我来了。” 这就是人家的聪明之处,不称职务,只论辈分,明摆着跟你套近乎呢。 杨铭叫来自己的儿子杨瑞,让他们俩见见面,一个五岁,一个十一岁,今后就要在一起读书了。 上午去国子监,由祭酒韦澄亲自教导,下午在东宫,由薛道衡补课。 寻常出身,是不会有李世民这样的待遇,人家的出身确实太吊了。 祖父陇西李,祖母独孤氏,外祖扶风窦氏,外祖母关陇集团领袖宇文泰的亲闺女。 跟北周、大隋皇室,都是直接的姻亲关系,当今皇帝杨广的表侄子。 历史上唐代隋,不是没有原因的,不过是关陇集团内部的权利更替而已。 李世民非常聪明,在杨瑞面前表现的很得体,将尊卑关系表达的清清楚楚。 论辈分,李世民和杨铭是同辈,杨瑞比他低一辈,算是他的侄子,不过他现在有亲侄子,那就是李秀宁的儿子杨琮。 与李世民一起进宫的,还有李玄道。 他们俩都是由徐景接引进宫的。 打发走两个小的之后,杨铭单独与李玄道说话。 “玄道在齐王府任职,有多久了?”杨铭笑问道。 李玄道恭敬道:“回太子,六年了。” 他在齐王府担任王府祭酒,和李百药的位置一样,属于长史之下权利最大的。 杨铭又道:“那么你觉得,齐王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回太子,齐王性直爽,不作伪,敬老尊贤,并非无德之人,只是有时候不太能听得进劝告,虽有小缺,然人并无大失,”李玄道说道。 这就是聪明人,不要说主子的坏话,哪怕是你的前任主子。 他今天敢在杨铭这里骂杨暕,杨铭直接就会杀了他。 但由此可见,这个人还是很狡猾的。 杨铭笑问道:“那你为什么要从齐王府跑出来呢?” “不敢隐瞒太子,之所以出逃,皆因惜命,”李玄道说道:“齐王的性子,臣还是了解的,当时若是跑的慢点,今天就没有机会得见太子殿下。” 这一句话,多多少少有贬低杨暕的意思,不过并不要紧,最多就是说杨暕对待下属有点冷血无情。 杨铭点头道:“那你觉得,我会不会用你呢?” “会,”李玄道说道。 杨铭笑道:“什么理由?” 李玄道站直身体,道:“太子贤名远播天下,有容纳万物之胸襟,有体恤百姓之仁德,臣虽才疏学浅,然亦愿肝脑涂地,以求太子之贤,昭于煌煌史册,传达于千秋之后。” “你没有这个本事,”杨铭直接给他泼冷水道: “这个理由也站不住脚,不过你没有猜错,我确实打算用你,但你今天如果猜不到我用你的理由,你就继续去李渊府上躲着去吧。” 李玄道顿时冒冷汗,看样子太子不吃马屁,但真正的理由,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因为真相就是,他是李渊举荐的,太子或许会给李渊一个面子。 脑子里拼命思索,李玄道越来越紧张,果然是比齐王厉害啊,言语如刀,其人如剑,藏锋纳锐怪不得高熲苏威都对他服服帖帖。 半晌后,李玄道灰心丧气道: “也许是因为唐国公的面子吧,太子才肯用我。” “不错,是这个理由,”杨铭笑道: “我这里不想听到任何一句不实之话,就算难以启齿亦或是有难言之隐,我都只想听到真话,言真者无罪,明白了吗?” “臣明白了,今后但有一字虚言,愿自绝于太子面前,”李玄道只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这样的人,齐王怎么能斗得过啊?虽然是一母同胞,但人家打小是在二圣膝下长大,果真非常人所能揣测。 杨铭点了点头道:“去门下坊找李纲,就说孤让你做内舍人。” 李玄道瞬间大喜,赶忙跪地谢恩: “臣肝脑涂地,不足以报太子大恩。” 你以后敢骗我,就让你肝脑涂地,杨铭淡淡道:“去吧。” (本章完) 四一七章 今生无缘 接手东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杨勇做太子的时候,整套班底,都是杨坚和独孤伽罗精心打造的,阵容绝对豪华,很多都是中枢大佬兼任,甚至是尚书之才,却被调给杨勇做属官。 杨坚夫妇对杨勇的寄望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到了杨广就任太子的时候,基本就是他自己那套班底,而杨昭直到过世,属官当中仍有空缺。 说到底,太子的属官,得太子用着顺手,杨昭时期,东宫职务调动频繁,就是因为杨昭用着不顺手。 杨铭不像杨昭,不喜欢的就不用,他的观念里,东宫属官就是一个缩小版的中枢,他们会是将来的从龙之臣,不是凭自己的喜好就可以随时弃用的,他要顾及很多因素。 如今他的属官,关中、江南、山东的都有,说直白点,他要在自己的东宫当中,早早的建立起一种三方平衡,以免关中派一家独大。 也就是所谓的没有矛盾,创造矛盾。 李靖每次轮值的时候,都会去和杨铭报备一声,杨铭不在,就找杨茵绛,他和封德彝一样,在杨铭和杨茵绛这里,都属于心腹,但是李靖和封德彝不会勾结成一伙,他和杨铭最早的属官元文都、李百药、房玄龄、杜如晦、裴熙载,这是一派,算是杨铭早年的河东王府派,简称河东派。 而封德彝再加上杨玄挺、杨万石,以及今晚就会进京的杨元庆,可以定性为杨素派,又或是太子妃派。 剩下那帮新人,就是李纲领衔的少壮派。 这只是暂时因先来后到分出的三大派系,随着东宫属官的不断补全,慢慢就会发展成地域性,这就是杨铭的目的。 他们之间斗,我才能睡得着。 十一个千牛备身,杨铭将来宇、裴爽、独孤凌云、韦怀敬,安排在了自己身边,剩下的负责寝宫戍卫。 这四个人,三个靠得住,另外一个来宇,是杨铭有意安排,因为他要拉拢来护儿。 杨铭,可以说是大隋立国之后,最闲不住的太子,他总是喜欢往宫外面跑。 这段日子,先去了杨雄家里,跟他们父子喝了一顿酒,也去过裴矩和高熲府上,后来卢楚还邀请他赴宴,因为卢楚不知道从哪也搞了一个吴声舞团。 今晚,是去来护儿家里,不是杨铭主动要去的,是来护儿通过孙子来宇,希望杨铭能够赏光。 当然要赏光。 你的孙子是我爹钦点的千牛备身,用意就是让我和你多多接触,修复关系,我怎么能违背老爹的意思呢。 什么叫倒履相迎?来护儿眼下就差不多。 太子车队刚刚抵达兴宁坊,来护儿就带着儿子们小跑着朝车队方向过来了。 街道两旁的武侯卫立即清理街道,严禁任何人接近车队。 “都给我低头,不准看,”武侯卫朝着百姓们喊道。 低头,是防范刺杀的一种方式,就算你有弩箭,伱总得瞄准吧?你不抬头怎么瞄准? 来护儿国公之尊,眼下主动请缨,要给杨铭当车夫,这是人家道歉的一种方式,杨铭不答应的话,等于是不接受道歉。 “荣公半生戎马,想来旧伤颇多吧?”车厢里的杨铭,朝着车厢外驾车的来护儿道。 来护儿笑道:“这是无法避免的,臣有一处肩伤,十多年了,日日疼痛从未间断,此中滋味,外人难以体会。” 杨铭道:“听说荣公早年,是跟着贺若弼的,后来你俩闹掰了?” “不瞒殿下,即使有私仇,但是我对宋国公只有敬重,”来护儿叹息道:“往事俱往已,可惜斯人不再。” 杨铭笑道:“后来,荣公在楚公麾下效力,曾一度被人误以为是楚公一派,如今天下人才知道,你其实是大隋最大的忠臣。” “不敢不敢,最大忠臣轮不到我,”来护儿道:“我从楚国公那里学到了很多,平生最敬服之人,也是楚公,常引以为师,太子妃的事情,还希望殿下能帮臣转述一句话。” “你说,”杨铭笑道。 来护儿道:“人陷朝局,身不由己。” 他这句话是在暗示杨铭,我跟杨素他们家作对,不是我的本意,是形势所迫。 他觉得,杨铭能够领会。 杨铭点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我不会怪你,太子妃也不会怪你。” 前提是,你得老实点,杨铭知道,来护儿也能领会他这句话。 不愧是皇帝巡游江南,赚的最狠的一个人,来护儿府邸的规模,已经直逼杨素了,但是他里面的东西和杨素家里比起来,可以用“简陋”两个字。 宠臣和权臣,还是有差别的。 来护儿今年,第十一个儿子刚刚出生,历史上他有十二个。 前六个是一个妈生的,后面五个是五个妈,前六和后五的年纪,也拉断层了。 老六来整今年十九,老七来善今年十岁。 所以宴会厅里,只有来护儿的六个嫡子在场,以及站在杨铭身后的长孙来宇。 这么多年轻人在场,就注定了今晚没有肺腑之言,大多也都是场面话,而来护儿今晚就是为了试探杨铭的心意,看看人家愿意不愿意跟他修复关系。 席间,来护儿一直在观察杨铭,他想看看对方眼下的状态,是不是装的? 杨铭城府深沉,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想要猜到这样一个人的心思,何其艰难? 人家现在跟自己的儿子有说有笑,把酒言欢,看看自己那几个傻儿子的嘴脸,明摆着已经对人家产生好感了。 嫩啊 “六郎若是有意,不如去东宫吧?”杨铭拍着来整的肩膀,笑道:“左武侍率,想不想去?” 来整手里还端着酒呢,闻言转头看向他爹,来护儿赶忙使了一个眼色,来整意会,直接喝光碗里的酒,朝杨铭半跪道:“卑职愿为太子,效犬马之劳。” 来整,是非常能打的,当年和铁勒人在京郊大营的比试,杨铭就相中这个人了。 杨铭如今的八率二将,只安排了李靖、杨玄挺、杨万石,缺口还很大,来家是南方人,和杨素那边又不对付,所以来整是一个非常好的人选。 人就是这样,翻脸之后想要重归于好,几乎没可能,来护儿和弘农杨的关系,已经不可修复。 来护儿也是一脸大喜的样子,频频朝杨铭敬酒,至于他真喜还是假喜,就不知道了。 没有人敢让杨铭喝多,所以当来护儿觉得杨铭差不多了,便撤掉酒水,请来了歌伎表演。 直到临近子时,杨铭才从荣国公府离开。 之所以呆了这么久,就是要给来氏父子一个印象,我有耐心修复关系,就看你们了。 等到送走杨铭,来护儿立即将六子来整召进书房,小声交代道: “记住了,你去东宫初期,必然会遭遇一番冷落,日子会非常难熬,但是没有什么苦难是熬不出来的,你一定要忍。” 来整皱眉道:“阿爷是说,太子妃会收拾我?” “一个左武侍率,值得太子妃针对你?”来护儿沉声嘱咐道:“小心里面姓杨的。” 来整顿时楞道:“这么看来,这不是什么好差事啊?里面姓杨的可不少。” 来护儿道:“太子有心用你,必有缘故,只是我一时间难以揣摩到,记住,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不要去太子那里告状,你已成年,今后遇事唯有自己担待,只要熬出头,你那几个兄长,将来说不定还要靠你帮忙。” 来整是个莽撞人,受不了气,经他爹这么一吓,已经不想去东宫了,于是他苦着脸道: “儿子的性子,阿爷也是清楚的,最受不了窝囊气,人家一群姓杨的联手收拾我,我恐怕一天都熬不住啊?” “混账东西,”来护儿一巴掌拍在儿子头顶,道:“动动脑子,姓杨的收拾你,你不能去和那些不姓杨的搞好关系吗?有太子在,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万事还有我呢。” 只见来护儿冷哼一声:“杨素已经死了,但你爹我还活着,你爹我也不是吃素的,我教你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来整赶忙问道。 来护儿道:“东宫里面姓裴的,一定要用心相交,他们能帮你挡掉很多麻烦。” 来整顿时双目放光:“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儿子明白了,阿爷放心,服侍太子事关重大,儿子一定会忍一时之气。” “你那正妻出身京兆韦,东宫也有姓韦的,”来护儿道:“这个还用我教你吗?” 来整彻底放宽心了:“得了,儿子明白该怎么做了。” 离开荣国公府的杨铭,在半道上撞上了一支连夜进城的车队。 这个时间,城门早就关闭了,能进京师的,绝对不是一般人,黑灯瞎火的,派人上前询问之后,才知道是裴曦回来了。 而裴曦得知撞上的是太子车驾,连忙过来请安。 杨铭掀开车厢帘子,好奇道:“怎么回事?你这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裴曦一脸激动道:“回殿下的话,妾身双身了,建成让我回京安养。” 我特么.还真有效果啊?这可真是瞎猫撞上死老鼠了,看来确实是建成姿势不对的问题,这小子不太会玩啊? 杨铭也很开心,笑道:“赶紧回去吧,明天我让阿云前去探视。” “不敢,”裴曦赶忙摆手道:“应是我去给阿姐请安才对。” “也好,”杨铭点头微笑:“世民如今也在宫里,他知道了也会很高兴。” 看样子,郑观音和李建成,今生无缘了。 郑安饶眼下就在东宫任职,因为毫无从政经验,所以暂时和魏征一样,是个小吏,将来怎么用,还得看他自己。 杨铭用人看出身,也看本事,薛收也没有经验,但是才学惊人,早已是名震河东了。 (本章完) 四一八章 吏部选官 杨广给杨铭的放权,无疑是杨铭最欣慰的一件事,他就怕老爹干预他挑选属官,那样会很不自在。 该用什么人,他心里有个谱。 都说历史上很多皇帝喜欢杀功臣,其实大家忽略了一点,在皇帝眼里其实没有功臣,只有能用与否。 这是地位所决定的,就像杨铭安排东宫属官,并不是我喜欢我就用,而是你有没有用。 当一个人高高在上的时候,他要算计到身边的每一个人,以保证权利稳固。 朝会过后,杨铭在东宫见到了杨元庆,杨茵绛的异母弟。 这小子生的龙精虎猛,身材高大威武,粗一看,真可怕,惹不起,但是杨元庆在杨茵绛面前的时候,温顺的像一只猫咪。 这是源于从小被压制,心里有阴影了。 人家也是嫡子,杨茵绛是嫡女,按理说女不如男,但不好意思,人家是太子妃,而且是杨约最维护的人。 杨元庆这辈子只挨过三个人的巴掌,杨素、杨约、杨茵绛。 这小子之所以来的这么晚,就是因为路过淅阳郡,在杨约那里呆了一段时间,老杨家现在,基本以杨约马首是瞻,除此之外还有杨茵绛。 “姐夫回来了?”杨元庆站起来,朝着杨铭嘿嘿笑道。 杨铭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回来就好,你以后就跟在你阿姐身边,伱阿姐用你也顺手。” “姐夫放心,我晓得的,”杨元庆道。 杨铭结婚的时候,这小子是负责将他姐姐背出闺房的,那时候杨元庆才十四岁,力气已经是非常恐怖了。 打小吃的就好,骨架大,身体扎实,又去了边疆历练了几年,如今已经是一个铜铸铁浇的猛人硬汉。 说来也奇怪,老杨家玄感这代以下,似乎偏重于武一点,走文官路子的非常少。 “领了门禁令牌和盔甲军械了没有?”杨铭问道。 杨茵绛替弟弟说话道:“元庆刚进宫不足半个时辰,一直在我这里,还没有来得及去领。” “那就去领吧,我跟你阿姐有些话要说,”杨铭道。 杨元庆赶忙起身告退。 “是裴曦的事情吗?我已经知道了,”弟弟走后,杨茵绛来到杨铭身边坐下,道:“她已经进宫了,眼下就在阿云那里。” 杨铭昨晚回来,是住在燕小棠那里,所以这件事没来的及说,裴曦进宫,肯定是第一时间给杨茵绛请安,所以她才会知道。 “杨瑞和世民在国子监吗?”杨铭问道。 杨茵绛笑道:“这么大的喜事,我已经派人去将世民叫回来了,他眼下应该也在宜春宫。” 像李世民和李建成这样年龄差距较大的亲兄弟,叔嫂之间没什么避讳,主要是因为世民还太小,长嫂如母嘛,但是成年之后,他和裴曦之间就要保持距离了。 杨铭点了点头:“你平时得闲了,也与裴曦多多亲近一些,要让李渊他们觉得,咱们是重视他的。” “这是自然,李渊与父皇是表亲,而且这个人极为不简单,以前的韬光养晦,倒是我小瞧人家了,”杨茵绛笑道。 其实不算小瞧,杨素杨约在,李渊确实不上台面。 “不过有一件事情,挺奇怪的,”杨茵绛突然蹙眉道:“我虽然知道裴矩与王通关系匪浅,但裴矩也不至于给王通的一个弟子,找个本族的女儿吧?” 杨铭愣道:“哪个弟子?” “还有谁?”杨茵绛撇嘴道:“就那个魏征啊?裴矩竟然亲自出马,从族内挑选了一名正值适嫁之龄的女子,要许配给魏征。” 杨铭顿时皱眉,魏征历史上的正妻确实出自河东裴氏没错,但那也是功成名就之后的事情,眼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吏,裴矩就这么看得起他? 巨鹿魏氏在河东裴眼里,那就是小门小户,裴矩虽然是家主,但是人家姑娘的爹同意闺女这么下嫁吗? “谁家的闺女?”杨铭好奇道。 杨茵绛道:“岳阳县令裴世婺的女儿。” 裴世婺,外加出访日本的裴世清,以及裴矩本名裴世矩,这一看就是一辈人,都是世字辈的。 一个县令的闺女嫁给东宫属官,听起来好像不亏,但是河东裴嫁巨鹿魏,这尼玛就亏大发了。 难道裴矩已经看出魏征是个潜力股?眼光好到这个地步? 人家确实是潜力股,历史上也给李建成做过太子冼马,后来又是郑国公又是太子太师,很牛逼的人物了,属于是给李世民“纳谏”这个好名声增光添彩的人物。 杨铭沉默半晌后,苦笑道:“随便吧,只要人家舍得嫁,咱们没有必要干预。” 杨茵绛点了点头道:“如果魏征娶了裴家女儿,就不能只让他做一个小吏了。” 没错,杨铭也是这么考虑的,裴矩这么捧,杨铭也得跟着捧,不然就是不给裴矩面子。 好家伙.杨铭突然想明白了。 裴矩并不是真的觉得魏征有多大能耐,而是给裴淑英在东宫培植心腹呢?魏征这种头铁耿直,什么话都敢说的人物,那不就是一个大喷子吗?绝对能帮裴淑英做一些她不便出面的事情。 裴矩啊裴矩,你真有这个心啊? 杨铭突然间有点心烦意乱,看样子今后要提防着点裴矩了,免得他搅乱自己在东宫的安排。 离开寝宫,杨铭去了承恩殿,他没有召集所有人议事,而是在各个官署之间闲逛,观察众人处理政务。 门下坊,元文都道: “人手紧缺啊,很多事情都忙不过来,虽有李公指导,但是进度仍是缓慢,殿下是不是跟吏部再要点人?” 眼下的门下坊,官员和吏员加起来,有一百二十七人,但满编是三百二十一人,缺了一半还多。 其实原本杨昭留下来的吏员有很多,但是杨铭不想用,所以眼下的东宫,大部分吏员,还是他曾经的班底,不少都是从荆州带过来的。 杨铭皱眉道:“那我再给你添两个人,御史台的黄凤麟,补上最后一个内舍人,魏征让他去做主事令史,至于佐吏,我去一趟吏部亲自挑选。” 杨铭以前答应过黄凤麟,会给对方谋个新差事,来东宫做事,黄凤麟肯定是乐意的。 东宫的属官,属于品级不高,但特别有社会地位,就拿那个谢文来说,他本来是杨广的禁卫,品级也不高,但是一旦离开皇帝身边,就是一步登天了。 去了典书坊之后,封德彝和李百药也是在抱怨人手不够,毕竟这两个坊,是事务最重的两个部门。 于是杨铭直接去了吏部。 杨恭仁笑呵呵的让人准备出吏部记载候补官员的名录,由杨铭查看,然后倒了一杯茶水,笑道: “吏员好说,不少世家子弟眼下都赋闲在家,找个几百人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至于官员,还是得殿下亲自择选。” 杨铭点了点头,继续翻阅着名录:“你可不要给我举荐,让我自己选。” 杨恭仁一愣,笑道:“不会不会。” 他确实有这个打算,因为家里确实有不少晚辈还是灵活就业人员,但人家杨铭提前把他嘴巴堵上了。 这个名录里面,名人可真不少,很多都是青史留名的人物。 最后,杨铭定下了一些人。 刘弘基,韩僧寿、李密、韦福嗣、韦义节、郑元寿、殷峤、姚思廉、裴行俨、唐俭、赵长文,杨思玄。 刘弘基的爹刘升,曾任河州刺史,但已经死了,他是举孝廉添为候补,可以就任门下坊主事令史。 韩僧寿跟玄感是铁哥们,韩擒虎的嗣子,李靖的表哥,可以任命为左内率。 李密本来是杨广的千牛备身,结果因为宇文述的原因,现在也闲了,无事可做,这个人用好了,就是左膀右臂,可以去典书坊做管记舍人。 韦福嗣、韦义节,刚刚出事被拿下,杨铭这么快就重新起用,是给韦家一个态度,好让京兆韦能老实点,这两人从前的官都不小,都去典书坊,一个做管记舍人,一个做宣令舍人。 郑元寿,是被杨铭从右候卫将军撸下来的,就去做太子左卫副率,给杨玄挺打下手。 殷峤的爹殷僧首,现在在秘书省做秘书丞,杨铭完全是看上了这个人的名气,因为殷峤就是大名鼎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殷开山,我让你担任左宫门将,去给我看大门吧。 裴行俨去做右宫门将。 姚思廉是南方人,原先给韦盈的嫡子杨侑做侍读,后来韦盈不用人家了,那正好我用,好歹也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去门下坊做主事令史吧。 接下来的唐俭去右卫率,给李靖打下手。 赵长文做宣令舍人。 最后一个的杨思玄,是杨恭仁的侄子,燕小棠的表哥,就去做右内率吧。 一口气选了这么多人,其实还有空缺,但是杨铭实在不好选了, “我要的吏员,关中出身的多一点,山东次之,江南最末,你可把握好了。” 吏员是不入品的,干的活却是最重的,相当于临时工,基本出自世家大族的旁枝末节,又或是庶出,想要转正,可能性不大,很多都是干一辈子佐吏。 但人家也算士,跟农、工、商,是跨了阶层的。 杨恭仁笑道:“太子放心,天下士子皆在吏部备档,您想要什么,我就给您找什么。” 说着,杨恭仁又道:“臣见殿下近来事务繁重,身心疲惫,要不要今晚去我那里歇一歇?” 杨铭摆了摆手:“算了,实在没有那个精力。” (本章完) 四一九章 秘书省藏书 随着裴曦一起进京的,还有李建成的一封信,信是写给杨铭的,大意是感谢杨铭出的这些主意,让他马上就可以当爸爸了。 建成和裴曦的感情是很深的,李渊这几个儿子里,论性格的话,杨铭确实是独独喜欢建成,剩下那俩,一个太奸诈,一个不说话。 裴曦按照杨铭出的主意,在襄城郡的这几个月,差点把建成给榨干了,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着急,毕竟休妻可不是闹着玩呢,一辈子都脱不出这个阴影。 一共走了三个月,第三个月的时候,裴曦有了孕吐反应,基本吃什么吐什么,这可把建成给乐坏了,立即给家里写信,并且安排人将妻子赶紧送回京师好生养胎。 这一胎是男是女,建成不在乎,只要能生,就是女孩也无所谓,咱们还可以接着生嘛。 身在太原的李渊收到儿子来信之后,也是老泪纵横,我特么比皇帝年龄还大,皇帝已经一帮孙子了,我特么一个没有,如今总算盼来了。 长子长孙,无疑是地位最高的,李渊希望是男孩,于是在太原找了几个术士,请他们去京师帮儿媳妇看看是男是女。 李渊家大业大,自然希望是个带把的孙子,不然偌大的家业,谁来继承呢? 裴淑英也很震惊,她也没想到丈夫这么难以启齿的法子,竟然真的管用,于是她还真就请自己的父亲裴矩,去秘书省调阅这一类的书籍,务必找到杨铭曾经看过的那一卷。 裴矩这老小子,直接就把事情捅给杨广了。 “还有这说法?”杨广也是颇为惊奇,当初就听阿姐杨丽华说,老三的土法子治好了她外孙女的病,如今连不能生孩子,他都能治? 裴矩在一旁苦笑道:“确实是用的这个法子,一副药也没有吃,就这么给怀上了。” 李渊是皇亲,又是唐国公,你说杨广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开心呢? 当然不开心。 因为裴曦如果生的是个儿子,那就是有继承权,将来是要袭国公的,而杨广恨不得所有国公都无后,因为爵位越高,食邑就越多,吃的皇粮就越多。 在皇帝眼中,有爵位的人越少越好,因为他们都在啃国库。 “一定要把这本书找出来,届时直接呈给我,记住了,不准让任何人看到,”杨广吩咐裴矩道。 如果真的是靠这本书上的内容,裴曦得以顺利怀孕,那么这本书的价值无疑非常巨大,杨广当然要垄断资源。 于是他也吩咐了儿子儿媳他们,这种秘方不准再外传了。 按理说,裴矩如果能在秘书省的藏书中,找到这本书,绝对是见了鬼了。 但见鬼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有一本小册,出自旧陈,作者不详,书中详细记载了男女同房的一些姿势,包括整页整页的插图,但其中并没有描述哪些姿势容易怀孕,但问题就出在,这本画册被人撕掉了大量书页。 杨铭在两仪殿,看到这本书册的时候,只能硬着头皮道: “好像就是这本,可是我从前看到的时候,没有如此残缺啊?” 你小子不学好啊,这样的画册你看它干什么?那会伱才多大?杨广追问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把关键内容给撕掉了?” 杨铭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嗯。” 杨广顿时怒了,直接朝裴矩道:“给朕查,不要声张,看看是哪个蠢货敢损毁秘书省的藏书。” 裴矩点头应声,看向杨铭道:“太子确认是这本吗?” 杨铭差点都脸红了:“不会记错的,就是这本。” 其实他完全可以理解这本小册子为什么被人撕掉这么多,这不就是小黄书吗?那么多栩栩如生的细致插图,有些腐男就喜欢这玩意,撕掉的肯定都是最精彩的。 杨铭就记得,自己前世小时候去书店,租看七龙珠的时候,悟空变身超级赛亚人的那张就被撕掉了,当时把他给气的。 秘书省,是国家藏书,可以说是一个王朝最大的垄断资源,不是有句话说吗,不怕乌龟壳,就怕乌龟壳上面有字。 这里的书籍涵盖内容极为广泛,除了三教典籍之外,还有包括农耕、冶炼、纺织、果树栽培能技术类书籍,还有医书、药典、地理图志、土建、房屋构造等等等等。 这就是为什么大隋刚刚立国,杨坚就开始在全天下征缴书籍,这玩意可比黄金白银珍贵多了,是一个王朝最重要的珍藏,秘书省满编才七十二人,为什么?就怕越多的人看到这些书。 而且这七十二人,年纪都偏大,年纪大的人有一个缺点,记忆力不好,如果你过目不忘的话,绝对不会让你去秘书省,比如苏威的儿子苏夔,这辈子别想跨进秘书省的门。 接下来,杨广让虞世南以他的口吻给李渊写信,大意是恭喜你就要有孙子了。 杨广也需要维持与大臣间的关系,何况李渊还是他表哥。 连着好几天,裴矩什么都没有查到,杨广一怒之下,一口气在秘书省更换了二十多个人。 裴矩其实已经不在乎能不能找到那本书了,因为秘方他已经知道了,而他也不会告诉别人,只会让这个方法为裴家提供便利。 关于安抚河北的事情,正在一步步的进行着。 杨广打着这个旗号,终于决定在巴蜀、关中、荆州、西南和岭南,全部施行免除奴婢部曲授田的政策,名义上是给河北筹钱,最后收上来怎么分配,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这一次也把关中给算进来了,等于这条政策,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开始施行。 国家有政策给地方,就需要有人来监督地方落实政策,于是杨广决定再派巡查使,名为巡查免除奴婢部曲授田是否有效施行,实际上还是一场大索貌阅。 只要跟田有关,那就跟人有关,人和田就是大索貌阅的重心所在。 高熲为益州道巡查使,门下省黄门侍郎韦贞为荆州道巡查使,殿内监虞世基为岭南道巡查使,御史大夫张衡为扬州道巡查使,工部侍郎柳肃为京畿道巡查使,五个大佬,巡查天下。 崔弘升一看这架势,心知皇帝是铁了心的想在世家身上扒层皮,于是当天晚上,他去见了博陵崔氏的家主崔仲方。 崔仲方是个讲究人,生活很奢侈,一把年纪了,身边全是妙龄侍女伺候,在家里的样子和在朝会上的样子,天壤之别。 崔弘升就坐在房间里,皱眉道: “清河崔家已经认栽了,眼下裴蕴虽然在涿郡收拾卢家,但咱们也快了,您老觉得,咱么时候表态?” “不着急,”崔仲方享受着侍女的按捏,缓缓道:“看看卢家是什么意思,他们只要能顶住,咱们就顶。” 崔弘升苦笑道:“清河那边都顶不住,卢家也是够呛啊,如今卢楚得了这么大好处,只怕卢家会让一步。” “这就是陛下的高明所在,”崔仲方道:“让我回民部任职,恐怕也是这个缘故,河北这次损失这么大,陛下却选择在咱们身上吸血,我一把年纪了,能帮家族顶多久,算多久吧,大不了再被陛下外放出去。” 你别只顾你自己啊?你年龄大了无所谓,族内小辈们可是都着急往上走呢,崔弘升道: “处仁现在在太子那里任职,将来大有可为,我不能不顾自己儿子,朝廷欠我这一房的账,我就做回主,不要了。” 崔弘度一死,身为老二的崔弘升,自然就成了他们这一房拿主意的。 他属实是怕了,闺女被元德太子废了之后,他们家就差点一蹶不振,如今儿子成为太子属官,正该好好把握,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想家族连累了儿子。 “不要心急,”崔仲方坐直身子,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熬到最后才能得最大的好处。” 崔弘升不以为然道:“您老是高祖皇帝的近臣,根本不知道当今陛下的性格,你敢硬顶,人家就敢把你隐瞒的户籍全给扒出来,到时候怎么收场?” “呵呵.我不信他敢这么做,”崔仲方道。 真是个老顽固啊,崔弘升无奈道:“不论人家敢不敢,咱们都不能去赌,些许小钱,趁着裴蕴还没去博陵,早早认了吧。” 崔仲方沉吟片刻,道:“罢了罢了,就当是给处仁铺路了,这件事我交给你去做,你先找太子,把事情都说明白,最好能暗示对方给点好处。” “这话我不说,”崔弘升断然道:“太子之精明,世所罕见,我说一句话,人家就知道我放什么屁,亏都认了,就不要再说废话了,才是最合时宜的。” 崔仲方正要说话,这时候门外老仆进来了,说是李密求见。 为什么李密会来找崔仲方呢?因为崔仲方的妻子叫李丽仪,是李密的亲姑姑。 等到李密进来之后,崔仲方才知道妻侄竟然已经去了东宫,成了典书坊的管记舍人。 李密这次来,纯属就是探望姑妈,自然也是需要见见姑丈的。 崔弘升知道李密是杨约的人,能进东宫,肯定是太子妃出的力,于是道: “玄邃不是外人,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你去了东宫之后,留意一下太子对于裴蕴巡视河北,是个怎么样的态度,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李密笑道:“东宫的任何事情,太子的任何情况,我都不能往外讲,还请崔公体谅,不过裴蕴巡查河北的事情,我倒是觉得,早做安排吧,陛下这一次恐怕是认真的。” 终归给皇帝做过千牛备身,李密的话,崔仲方还是信的,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妻侄聪敏过人,极富智谋,要不然也不会得杨约器重, 于是皱眉片刻后,他看向崔弘升,叹息道: “认就认吧,只当是花了两百万,保个平安。” 你这纯属得了便宜还卖乖,崔弘升心里腹诽,人家皇帝还给了你一个尚书呢?捞好处的是你,说风凉话的还是你。 “行,我来安排,”崔弘升点头道。 (本章完) 四二零章 父慈子孝 范阳卢氏认栽了,也学清河崔一样,主动放弃朝廷债务,不过人家说的话,更为冠冕堂皇,说什么一开始这钱就不打算要,毕竟运河是造福河北的,而卢家作为河北大族,为河北做贡献是理所应当的。 于是杨广特批,永济渠北端运河的民间漕运,归卢家了,等于是可以挂靠官方,正大光明的垄断漕运。 这哪里赔了?分明就是赚了。 是双赢的局面。 首先官府接掌漕运的话,会需要大量人手船只,这都是钱,而且下面的官员肯定会中饱私囊,最后朝廷能不能赚钱,都说不清楚,但如果交给地方大族,朝廷就会很省事,收个运营费、船税即可。 崔弘升一看这架势,也主动站出来抹账,理由和范阳卢一样,都是这钱从借出去的那天,就没打算要。 于是博陵崔成了永济渠中段的漕运霸主。 那么南段,自然就是清河崔了,杨广当然会雨露均沾,只要你们不要钱,咱们都好说。 于是永济渠一千九百里,一千四百里被河北三大家族瓜分。 杨铭看着都想笑,老爹这一招明摆着就是放水养鱼,为什么?因为他打算打高句丽,等到三家的漕运发展起来之后,杨广就可以征调他们所有的船只,负责往边境运送兵员及辎重,而且一个钱都不用花。 河北的事情既然告一段落,而五大巡查使也已经派出去了,所以杨广打算西巡了。 朝会上,杨广直接抛出来一句话:“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礼,而江东诸帝多傅脂粉,坐深宫,不与百姓相见,此何理也?” 这句话,又是嘲讽人家陈叔宝他们家的,殿内的关中大佬自然也是跟着一阵挖苦嘲笑,把老陈家贬低的一无是处。 接替韦福嗣成为民部户部司侍郎的蔡征站出来道: “此其所以不能长世。” 意思是,这就是为什么它这么快就亡了,这种话从蔡征嘴巴里说出来,杨广是非常高兴的。 因为蔡征曾经是旧陈的吏部尚书,中书令,由他来否认陈叔宝,最合适。 济阳蔡氏,也是名门望族,济阳就是河南省兰考县,后世蔡姓的主力分布在广东、浙江、江苏、福建、台湾,追根溯源,都是从河南迁徙过去的。 这个姓氏是蔡国的国姓,由姬姓演化而来,天下蔡姓,始祖在河南上蔡县。 于是杨广当朝宣布,巡狩大隋西部边塞,终点是张掖郡。 过了张掖就是敦煌郡,也就是玉门关所在,春风都不度玉门关,杨广肯定也不去。 而杨铭留守京师,理政天下。 这一次走,杨广没有像北巡那样带五十多万人,一来是因为西域都是小国,用不着这么多人震慑,再者,河西走廊不好走,完全就是夹在祁连山当中的一条山谷小道,大军根本展不开。 还有就是,国力经不起他带走那么多人,这次杨广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提前一步离开的,是裴矩,因为裴矩要先一步联络西域各国,让他们来朝见大隋皇帝。 不来的,说不定就会派兵干你。 临行之前,裴矩去了一趟东宫,交代给女儿魏征的婚事。 自然也要见一见杨铭。 “魏征这个人极得王通赞许,我观此人绝非池中之物,直者忠也,殿下可以一用。” 不用逼逼赖赖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杨铭笑道: “我这不是已经用了吗?直,不怕,就怕不忠,也怕忠错了人。” 裴矩一愣,笑道:“不会错的,魏征对太子推崇备至,必然是诚心效力。” 就怕他对我的诚心,不如对伱的,因为你有恩于他。 杨铭点头道:“此去西境,道路险阻、风雪难测,裴公务要保重身体,我可以没有魏征,但不能没有你。” 裴矩笑道:“太子放心,应是最后一遭了,此番回来,大约不会再四处奔波了。” 然后,杨铭将裴矩亲自送出寝殿。 他清楚,裴矩对他的忠心,是绝无问题的,毕竟唯一的嫡女,现在是自己的侧妃。 就是裴矩的心思太多了,鱼和熊掌都想得到。 这一点无可厚非,人家的出发点是为了自己,为了家族,你不能说他是错的。 至于裴矩当下最看重的王通,今年二十六岁,可惜,历史上王通只活了三十四岁,如果能多活几十年,这个人的成就将非常可怕。 晌午过后,徐景来报,说是杨丽华要见他。 于是杨铭又出宫了。 “姑母有什么好犹豫的啊?”杨铭一脸无语道:“去趟江南已经是水土不服,你敢跟着父皇去西境边关?” 杨丽华无奈道:“非我所愿,实为你父皇再三请求。” 你去了可就回不来了,那地方可不是你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可以经受的住。 历史上记载,杨广巡狩西境,士卒冻死者太半,不是大半,是太半。 这句话并不是说冻死了一半人,而是死的人里面,一半是冻死的。 河西走廊那个地方,昼夜温差极大,白天你还觉得热成狗,晚上你就会觉得冻成狗了。 而且天气变幻莫测,你这样的娇弱的身体,根本扛不住的。 这是由于当地的地貌所决定的,河西走廊大半在甘肃,而甘肃是除了海洋之外,具备所有地貌特征的。 山地地貌、丹霞地貌,黄土地貌,沟谷地貌,平原地貌,沙漠地貌,雅丹地貌,冻土地貌和冰川地貌等等等等。 可以说一会一个风景,一会一个天气,没有汽车没有公路,水源紧缺,杨铭都不乐意去,也就是旅游达人杨广同志,敢带十多万人去那旅游。 “姑母千万拒绝,您真不能去那个地方,”杨铭苦劝道:“我给你找个人,你问问他那地方究竟是什么样。” 杨丽华本来也在犹豫,闻言点头道:“我对那里并不知晓,你让那人来吧,我问问他。” 杨铭找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杨玄挺是也。 当初攻灭吐谷浑,杨玄挺就是走的这条道去的张掖,然后横穿祁连山,打的祁连城。 等到杨玄挺被叫来之后,直接来了一句:这辈子不想去第二次。 “长公主您看我这张脸?”杨玄挺指着自己的脸道:“自打从那边回来之后,我的脸就变得这么糙了,这都两年了,都没恢复过来。” 庸俗点说,叫皮如刀挫,文雅点说,叫饱经风霜。 实际上杨玄挺年轻时候就被杨素扔到了军伍,日晒风吹,那张脸虽黝黑却也坚毅,而且军伍出身都有一种英武气概,看着非常顺眼。 但是从西域回来后,他那张脸粗糙的不像话,还经常掉皮。 因为那边的风,就不停,还是一会热风,一会冷风,热的时候能晒爆,冷的时候冷透骨髓。 杨丽华是一个非常钟爱肌肤护养的女人,虽然已经老了,但依然自恋,属于有公主命也有公主病。 一听玄挺这话,那是打死都不想去了,她可不希望自己的脸上掉皮。 “好了,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挥退玄挺之后,杨丽华看向杨铭,蹙眉道:“那我该以什么借口推辞呢?” 杨铭道:“称病啊,您就说你病了,不就好了吗?” “称病会被识破的,”杨丽华道:“我若称病,你父皇必然派太医探视,怎么瞒?” 那就编一个太医都看不了的病,我头疼,我腿疼,这两样从外表可看不出来。 杨铭道:“您就说你脚疼,疼了半个月了,走路都走不了,太医要是开药,您也别喝,父皇总不能让太医监视你喝药,等父皇走了,您的脚疼也就可以好了,而且是太医治好的。” “你可真是个滑头,”杨丽华笑道:“好吧,就按照你这个法子来,反正我是不想去。” 总算是搞定了杨丽华,但是返回东宫之后,又一件头痛事情来了,老爹竟然也想带着沈婺华走。 眼下的沈婺华已经进宫了,就在闺女陈淑仪那里。 不过沈婺华和杨丽华的区别在于,杨丽华多少还有点犹豫,而沈婺华一点不带犹豫的,她自己也想去。 这个杨铭就不好劝了,因为沈婺华已经答应杨广了,出尔反尔的话,以老爹的脾气,会发火的。 再者,历史上杨丽华确实是因为跟着杨广西巡染病,死在张掖的,但沈婺华没有。 “多准备一些冬衣,带点幕笠,对了,准备点围脖子用的围领”杨铭嘱咐道。 沈婺华听的心惊胆战,怎么四季衣物都需要准备啊?那地方就算比关中苦寒,相差也不会太大吧? 这就是没怎么出过远门的人,根本不知道中华地大物博,什么气候都有。 “殿下去过西境,他说的肯定没错,阿娘就多准备一些吧,”陈淑仪也跟着劝说道。 沈婺华一脸懵逼的点了点头。 杨广这次离开,不但会带上杨暕,还会带上杨侑,至于原因,杨铭也能猜到,怕自己弄死他们俩呗? 嘴上说的不害怕,但杨广其实还是怕的,如果杨暕出事,那么自己就只剩下杨铭一个儿子,杨铭没有了威胁,以后谁还能制衡? 事实上,对皇帝威胁最大的,其实是太子。 亲情这种东西在皇帝眼里,可以有,也可以没有,你听话,那就是父慈子孝,不听话,那就得带个引号。 (本章完) 四二一章 东宫三小 五月十三,杨广动身西巡,至于走哪条路,其实只有一条路,沿着甘肃省地图划一条东西线,就是中原西出的唯一通道。 这次离开,杨广带走的官员不多,嫔妃也不多,最多的是和尚道士、百戏艺人以及一些商团。 没错,杨广去张掖,打算和西域诸国签订一些贸易协议,是国家层面的贸易。 打通河西走廊,为的就是对外贸易,贸易是解决国家之间矛盾的一大手段,不但赚钱,还能促使边境安稳,也可以解决国家内部矛盾。 商业带动经济上行,经济上行,国势必然是蒸蒸日上,如今大隋因运河而南北互通,外加河西走廊,经济正处在一个即将井喷的爆发期,已经有很多的南方人通过运河进入洛阳,再从洛阳经京师出玉门关,与西域做生意。 无论是谁坐在杨广那个位置上,都会飘飘然,因为眼下的大隋,谁都能看得出,正处在一个急速上升的过程。 但是杨铭清楚,大隋的很多政策都有弊端,如果不能掀起一场波及全国的改革,眼下的风光也只是昙花一现。 关键是,杨铭不敢改革,那是你死我活的问题。 这一次,作为大隋唯二的顶级外交家长孙晟,没有跟着杨广离开,因为就在四月份,长孙晟突然病倒了。 杨铭因为忙于东宫的政务,没有来得及探视,今天朝会结束之后,他带着杨茵绛,亲自去了长孙晟府上。 “别起来,好好躺着,”杨铭见到长孙晟眼下这副模样,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人嘛,毕竟是感情动物,杨铭总是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历史级重量人物离世,心里也是唏嘘不已。 不论你生前多么风光,终究会有入土的那一天。 长孙晟这个病来的快,整个人一下子就不行了,这才一个多月没见,已经暴瘦了一整圈。 人嘛,就怕无端端的突然暴瘦,那样必定是身体出了极大问题。 “臣残败之躯,有劳太子亲自探视,却不能下塌相迎,失礼之处,太子莫怪,”很明显,长孙晟说话都已经很勉强了。 经历过祖父杨素离世过程的杨茵绛,也看出对方时日无多了。 杨铭就坐在床边,握着长孙晟干枯的手掌:“你我不是外人,不要谈什么失礼,我已经带着太医来了,就让他们住在伱府上,好好为你治病。” 长孙晟勉强一笑:“臣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以前从来没有这么病过,今遭恐怕是熬不过去了。” 或许是出于同情怜悯,杨铭忍不住掉下几滴泪,下意识的便抬袖去擦。 这一幕,被站在一旁的长孙无忌看的清清楚楚。 “臣早年得封上柱国,皆因太子,此恩至今未还,臣有愧啊,”长孙晟也跟着哭了,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这次挺不过去了。 杨铭道:“长孙国之重器,我举荐你并非出于私心,何来感恩?不要再说这些了,当下应好生修养,我等着在朝会上再见到你。” 长孙晟笑了笑,随后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女,缓缓道: “你们都给太子跪下。” 长子长孙行布带头,四个儿子以及还未嫁人的幺女长孙无垢,纷纷朝杨铭跪下。 长孙晟继续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为父欠着太子一份大恩,今生恐无报答之日,汝等当承继我志,以报太子,若有异心者,不得入祖坟。” “儿子明白,”一干人突然哭起来了。 杨铭也知道,这是人家长孙晟最后一次心机,也算是托孤吧,希望自己能照拂点他的儿女。 于是趁着眼下机会,杨铭直接道: “行步年长,等长孙公身体康健,便往东宫,就任右武侍率,无忌最幼,还是要跟着李百药多多学习,等你成年,我自有安排。” 两人赶忙谢恩。 四个儿子,杨铭一下子定了两个,前妻一个,现在的妻子高氏一个,算是让长孙晟死亦瞑目了。 病榻前不能久呆,长孙晟熬不住,于是杨铭早早离开,由长孙行布送出府外,只等到杨铭的车队走远,长孙行步才站起身,返回府内。 “无忌才十一岁,凭什么受太子重视?咱们俩反倒没落着好,”老三长孙安业,在院子里跟老二恒业发牢骚。 长孙恒业比较老实,闻言皱眉道: “都是自家兄弟,好处也没落给旁人不是?无忌当年随我从洛阳返京途中,便得太子喜爱,如今已经跟随太子三年,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长孙无忌也在场,但是一声不吭。 他早就习惯了,他和妹妹在这个家,是没什么地位的。 古代不同现代,他的生母高氏,虽然是眼下的正妻,但是死后和长孙晟不是同埋一穴,而是靠前一个坑位。 能和长孙晟合葬的,是长孙行布他们仨的亲娘。 这要是放在现代,肯定是当下妻子的儿子最受宠,但是古代不行,古代元配为尊,高氏别看出身好,那叫继室。 行布回来之后,刚好听到这句话,闻言皱眉道: “太子安排,不要私下妄议,再敢乱说家法伺候。” 说罢,行布便返回房间伺候父亲去了。 老大终究是老大,权威毋庸置疑,何况四个兄弟的年龄也拉断层了,行布今年已经三十四,但无忌才十一,他的儿子都比长孙无忌年龄大,人家才是家业继承人。 长孙无忌什么都没有说,扭头走了。 当天晚上,无忌等到母亲从病房出来,然后拉着母亲来到一颗小树底下,道: “今后咱们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了,我还好说,在东宫侍奉太子,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是阿娘和妹妹,恐怕少不了受气。” 高氏皱眉道:“他们不敢乱来吧?” 面对老娘的幼稚,长孙无忌有点无语:“人家才是一家人,这么多年,他们三个何曾给过阿娘好脸色?若是阿爷真的阿娘还是早做谋划吧。” “唉”高氏叹息道:“我又能如何谋划呢?家里不是我掌权,我就算有心移居它处,也没有那个本钱啊,何况离家孀居,于名节有损。” 长孙无忌道:“不要在意名节了,说不定到时候人家们都会赶咱们走,没钱找舅舅借点,我也可以跟恩师借点。” 他的恩师,就是李百药,李百药有个屁的钱,早花光了,指望高士廉还靠谱一点。 高氏沉默半晌,叹息道:“此事再说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离家。” 长孙无忌见劝不动,也只能暂时作罢,毕竟他才十一岁,能看出长孙兄弟会把他们赶出家门,已经很厉害了,至于如何应对,他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眼下的无忌,和好基友李世民都在东宫,两人如今接触的机会又多了,而且多了一个拖油瓶杨瑞。 三人在宫里闲逛的时候,不是世民背杨瑞,就是无忌背杨瑞,毕竟杨瑞还小,没他俩走得快。 “我早就看你那三个哥哥不顺眼了,”李世民直接道:“行布自以为是,安业奸诈卑鄙,老二恒业就是个墙头草,指望他维护你们母子,你还不如指望我。” “唉”无忌背着杨瑞,走在内宫的行道上,道:“家里的事务阿娘完全插不上手,京师的宅邸又贵,她那点存蓄,连个院墙都买不了,你能不能借我点?” “我比你还穷,”世民笑道:“别忘了,我在家里是老二,我哪来的钱?我那大哥抠抠索索的,我跟他借也借不出来多少。” 说罢,李世民朝无忌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你背上有个大金主。 开什么玩笑?我能张嘴跟小殿下借钱吗?长孙无忌回瞪了他一眼。 杨瑞有钱吗?他有个屁,他当河东王那两年,河东上缴的赋税,都被他爹娘划走了,他压根就没有见过钱。 “李祭酒你也别指望,”李世民打击道:“别看他那宅子大的要命,他库里只怕都是空的,你没见他喝酒都是蹭的杜如晦吗?” 长孙无忌越来越灰心,仰天叹息道:“想在京师求个安身之所,就这么难吗?” “不难,”这时候,杨瑞终于说话了:“我知道母妃有很多空置的宅子,你想要吗?” 杨茵绛那是顶级大财主,丈夫的钱,她管着,还总是吃娘家的,而娘家又是京师首富。 别看杨瑞年纪小,这可是杨铭和杨茵绛的嫡长,打小偷听的话多了,虽然还没有养成心机,但是说话套路,是完全模仿爹娘的。 李世民赶忙给长孙无忌使眼色,见对方一脸不好意思,于是帮忙道: “无忌将来恐无栖身之所,殿下不忍见他流落街头吧?” “你若流落街头,我也不忍,”杨瑞拍了拍无忌肩膀,道:“我会央求母妃的,你落脚的问题无需担忧,我总不会让你连个住处都没有。” 长孙无忌顿时一脸感激,道:“殿下现在先不要着急请示太子妃,事情还没有眉目,也许将来用不着殿下帮忙。” “好的,你我不必见外,凡有难处,但说无妨,”杨瑞点了点头,不吭声了。 长孙无忌心花怒放,背着杨瑞走路也更有劲了。 李世民也开心,张嘴起了一个调子,于是三个小家伙高声吟唱,于余晖中返回东宫。 (本章完) 四二二章 启民之死 六月十一日,杨铭在朝会上接见了一名来自东突厥的使者,从而得知,东突厥大可汗,启民可汗在一个半月之前,病逝了。 谁为继承人,大隋这边是要表态的,因为大隋的态度非常重要。 启民可汗有五个儿子,长子阿史那·咄吉世,次子阿史那·俟利弗,三子阿史那·咄苾,四子阿史那·步利,五子阿史那·叱吉。 朝中大臣对此竟然还有议论,这用的着论吗?只看这次突厥来大隋的使者康鞘利,是老大阿史那·咄吉世的心腹,就知道人家已经控制东突厥了。 这个时候大隋要是支持其他人,与东突厥的关系立即就会闹僵,毕竟突厥也是长子继承。 既然自己有做主的权利,又知道历史走向,于是杨铭直接道: “关于突厥继承人选,大隋拥护启民可汗的长子咄吉世继位,你可以将我们的态度告知他。” 康鞘利顿时放心,说道:“那么,按照我们突厥的习俗,咄吉世可以续娶义成公主,请大隋太子准允。” “当然准允,”杨铭笑道:“请转告少可汗,大隋对于大可汗的去世,深感痛心,鸿胪寺会准备祭品,请特勒一并带回。” “感谢大隋太子,愿我两国永世交好,”康鞘利朝杨铭行了一个捶胸礼。 杨铭本来是兼着鸿胪寺卿的,但现在是太子,自然什么都不需要兼了,少卿是陈叔明和宇文士及,两人资格都不够接任,于是杨铭从尚书省将房彦谦调过来,接任鸿胪寺。 这个部门是管接待外宾的,康鞘利在突厥的官名是特勒,大概意思是特别勤务人员,官不低了。 因为突厥官制,最高的就是叶护、设、特勒。 叶护是突厥分部落之长,设是掌管兵权的军事统帅,特勤一般都是大可汗的儿子弟弟或是外甥侄子担任。 比如长子阿史那·咄吉世,就是历史上的始毕可汗,他的四个弟弟,都是设。 其中老三阿史那·咄苾,就是大名鼎鼎的颉利可汗。 义成公主,本来是大隋嫁给启民的和亲公主,如今始毕可汗继位,就可以续娶,继续做突厥的可贺敦。 身在京师的康鞘利,自然要去探望长孙晟,因为长孙是突厥的好朋友,尤其与启民可汗有患难之交,在突厥是很受尊重的。 长孙晟在与康鞘利见面之后的当天晚上,过世了。 启民、长孙晟这对老朋友,于同年去世,相差不足两个月。 杨铭亲自前往吊唁。 长孙这里,收藏着一件东西,东突厥大汗节杖,这个节杖,是启民当初与长孙晟分别的时候,送给对方的,只要持有此节,草原各部落都需以礼相待。 换句话说,长孙晟在草原是可以横着走的,因为启民最落魄的那段流亡生涯,陪在他身边的就是长孙晟,虽然两人当时各怀鬼胎,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但日久生情嘛,结下了很深厚的友谊。 康鞘利也是非常哀伤,亲自带人帮着操持丧事,不过他还是请求杨铭,希望能够将节杖带回东突厥, “此物非长孙公不能持有,恳请大隋太子,准许我将此物带回突厥。” 一个节杖,是一种特殊身份的加持,但是这个节杖只有长孙晟拿着才管用,其他人,人家突厥不认。 杨铭准了:“就请特勒带回突厥吧。” 历史上,杨广同志有一段非常丢人的经历,他的第二次北巡,在雁门郡被始毕可汗率领的大军给围了,差点就挂了。 当时杨广同志就说过一句话:向使长孙晟在,不令匈奴至此。 意思是,长孙晟要是活着,突厥不会这么干,由此可见,长孙晟实为大隋与突厥之间最重要的一条纽带。 而如今,这条纽带断了。 当晚,杨铭在东宫与属官们议事,议的就是突厥的事情,新任鸿胪寺卿房彦谦也被召来了。 杨铭皱眉道:“启民这一死,我大隋北方边塞恐出问题,孝冲(房彦谦字)务要善待突厥使者,免生异心。” 房彦谦点头道:“咄吉世正值壮年,必不类其父那般持重老成,太子的担忧是很有必要的。” 杨铭心里肯定是不愿意讨好突厥,但是两国外交就是这么玩的,你不示好,人家举兵侵犯边境,受苦受难的还是大隋的老百姓。 何况眼下大隋本身的问题就很多,最大的问题就是杨广同志。 历来华夏对北方游牧民族用兵,都是倾举国之力,眼下的大隋,还没有准备好,当经济处于上升期的时候,那么边境就必须保持和平。 等到有了一定积累,才可以对外用兵。 突厥是必须打的,这是大隋头等心腹大患。 “多准备一些祭品,让那个康鞘利带走,内史省的敕封诏书,言辞也要妥善一些,尽量减少居高临下的语气。” 杨铭的这句话,是对卢楚说的,但是卢楚在内史省说话不咋管用,所以今晚的议会,两个侍郎萧瑀和王胄也在。 原本殿内省主官虞世基,兼着内史侍郎,但是前段时间,杨铭建议杨广把对方踢出去。 因为那个时候,正好是范阳卢认栽的时候,而卢楚在内史省,最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就是虞世基。 此举是为了安抚卢楚,也是为了卢楚在内史省今后好做事。 这个王胄,可不是新人,人家是杨坚的心腹,而且是老爹晋王府的老人,出身琅琊王氏,这次能提起来,也是沾了老爹宠妃王茁灵的光。 王胄点头道:“敕封诏书也已经拟好了,就等太子亲阅之后,再送呈陛下御览。” 杨铭这边可以草拟诏书,但是必须让杨广看一看,毕竟这是大事,他不能擅自做主。 因为是杨广敕封,不是他,所以诏书会经杨广派使者送往东突厥。 名义上,东突厥是臣服大隋的,所以权力交接,大隋会有敕封这一道流程,但实际情况是,人家突厥其实并不当回事。 而杨广心里也清楚,对方不当回事。 杨铭接过诏书看了一眼,顿时皱眉,上面的语气还是那么的盛气凌人,就好像这位未来的始毕可汗真的是大隋的一名臣子一样。 “不妥,再改一改,”杨铭道。 王胄皱眉道:“语气太善,恐陛下不喜。” 老舅萧瑀也劝说道:“就这份诏书,恐怕在陛下那里都过不去,再改的话,恐怕内史省要担责。” 卢楚也赶紧跟着点头。 杨铭皱眉道:“担责也是我担责,陛下那里我会写信,你们只管照我的意思改就行。” 三人对视一眼,一脸无奈。 其实杨铭也是出于稳妥考虑,伱现在把始毕得罪狠了,人家将来真的跑雁门去围你,到时候老爹会不会如史书那样大难不死,还说不清楚呢。 毕竟历史上救了杨广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杨暕,一个是突厥可贺敦义成公主。 杨暕现在手里可没有兵权,他怎么救? 而杨铭注定是不能离京的,因为他是太子,要在皇帝不在的时候坐镇京师。 咦.不对呀 如果老爹真的死在雁门,那么隋末大乱斗,也就没有了啊? 杨铭突然抬手:“等等再改,我再想想。” 如果老爹挂了,自己能不能顺利接手呢?现在的威望恐怕还不太行,但是再过两年的话,也许勉强凑合。 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的大隋中枢,一半是杨坚的人,一半是杨广的人。 而杨铭的人,都在东宫,还都是一帮嫩小子,如果他现在接手,根本镇不住朝堂上那帮老狐狸,非常容易被架空。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很多皇帝在年老的时候,会诛杀罢免朝中权臣,为的就是儿子能顺利接班。 徐阶一死,隆庆皇帝就赶紧让高拱回朝制衡张居正,结果隆庆皇帝刚死,高拱就被李太后和冯保摆了一道坐职免官,致使张居正坐大,压了万历皇帝十年。 杨铭是不会允许自己被架空的,也就是说,未来几年,他要让自己的心腹更多的进入中枢掌权,以求将来能够安稳过渡。 杨铭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诏书不改了,就这样吧,拖延老爹第二次北巡的时间,自己趁此机会往中枢输送心腹,但是转念一想,又一个问题来了。 老爹如果真的死在突厥人手里,那该如何呢? 那肯定是倾举国之力讨伐突厥,不然他就是不孝。 可是一旦开启这种超大规模的战争,局势不是刚刚接手的自己所能控制的,门阀一旦借战争坐大,恐怕也会是一场大动乱。 北魏也就是将都城从大同迁到了洛阳,就导致了六镇起义,关陇集团最早那帮人直接把老元家的锅给砸了。 毕竟门阀时代的特征是:皇帝轮流坐,今日到我家。 大隋立国,可是还不到三十年呢,有异心的不在少数。 “再改吧,”杨铭最终下决定道:“陛下那里由我来说。” 于是他亲自写了一封信,令心腹送往西境,大意是眼下需要安抚住突厥这位新任的可汗,毕竟对方年轻气盛,闹僵了于我不利。 而且他还另外给裴矩写信,让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劝皇帝。 毕竟历史上杨广的雁门之围,就是裴矩出的馊主意导致的恶果,裴矩给始毕玩离间计,把个始毕给惹毛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突厥和大隋彻底翻脸。 而杨铭认为,眼下不能翻脸,大隋经不起这个折腾。 (本章完) 四二三章 算计儿子 长孙行布,现在是东宫右武侍率,但不巧的是,他得服丧,而服丧期是三年。 也就是说,三年内,他没办法来东宫任职。 服丧期被召回,叫做夺情,也叫夺服,一般不会召回,毕竟大隋是以孝治天下。 但是大隋关于这方面,是有先例的,开皇年间杨坚就先后召回过七个人,其中就有高颎,属于是没你不行的那种情况。 杨铭肯定不会召回长孙行布和长孙无忌,因为他们俩都不到没你不行的那个地步。 长孙晟的老家在洛阳,他的灵柩是要被送回洛阳安葬的。 而长孙兄弟四个包括高氏母女都要返回洛阳服丧,想要再见,得等到二十五个月之后。 为什么是二十五个月呢? 因为服丧名义上是三年,实际上一年十二个月,两年二十四个月,那么再多一个月,就是第三年了。 这个毛病也都是那些手握大权的大佬们给发明出来的,因为他们怕离开的时间太久,回来没有位置了。 所以渐渐的,守孝三年,成了守孝二十五个月,多一个月等于多了一年。 瞧瞧古人的智慧,要么说后世很多东西,都是人家古人玩剩下的呢? 杨铭专程让杨瑞去送送长孙无忌,因为杨铭是用不着长孙无忌的,这个人,他是给儿子留着。 所以杨铭盘算着,让儿子杨瑞娶了长孙无垢,但是这个想法,遭到了杨茵绛的断然拒绝。 “长孙晟活着,我都不会考虑,何况他已经死了,”杨茵绛是完全看不上长孙家的,皱眉道:“别说是长孙晟,长孙炽也不行。” 长孙家目前唯一还支棱的,就是刑部尚书长孙炽,他是长孙晟的亲哥哥。 尚书了不起吗?杨茵绛觉得一点都不了不起,她们家随随便便就可以出一个尚书。 房间里,杨铭笑道:“杨瑞今年也五岁了,是该早早谋划,他跟哪家结亲,就算对方当下不行,我也是可以帮忙的。” “但是长孙家实在是不够格,”杨茵绛心知丈夫性格,一旦动了某种念头,别人很难改变,于是她主动退让道:“长孙晟那个女儿,可以做侧妃,正妃想都不要想,瑞儿是嫡长,除了韦、李、裴、柳、元、崔,其它的都配不上。” 杨铭也不想跟她争执,毕竟以长孙无垢当下的条件,想要嫁给太子嫡长,确实不现实,别说杨茵绛反对了,杨广夫妇也会反对,满朝官员更会反对。 因为杨瑞现在可是香饽饽,多少世家已经都盯上了,很多人都在加紧生女儿,不重生儿重生女,就是为了能和杨瑞配上对。 “那就再说吧,毕竟杨瑞还小,”杨铭淡淡道。 杨茵绛顿时愣住了,你刚才还说不小了,要早早谋划,我不同意长孙女,你立即就改主意? “我希望是裴家的闺女,”杨茵绛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选。” 知道,化解杨裴之间的隔阂,还能获得裴家的支持,这个办法倒是不错,但是裴家现在有分量的人,不多。 杨茵绛继续道:“裴寂,裴蕴、裴虔通、裴仁基、裴弘策、裴献、裴罗、裴熙载,裴世清,这都是可以考虑的,他们当下的官位高低,不要紧,只要姓裴就行。” 官不大,是可以扶持起来的,但你的出身可改变不了。 姓什么,在大隋真的很重要。 杨铭不想这么潦草的订下儿子的未来的联姻对象,于是道: “杨瑞的婚事,是头等大事,未来如何尚不知晓,还是再观形势吧。” 婚姻,是带有政治意图的,杨茵绛当下选择裴,实际上就是想打消裴矩的念头,从而在裴家内部造成分化。 而杨铭的顾虑是,未来朝堂谁会坐大,是因形势而改变的,现在谁也说不清楚。 杨瑞的联姻至关重要,其最终结果必须是能给杨瑞带来最大的收益,显然联姻裴家,目前来看,收益甚小,因为杨铭在,裴家对东宫是完全忠心的。 而杨瑞将来需要谁的忠心,现在哪能预见到呢? 说服杨茵绛半天,算是暂时打消了对方这个念头,但是长孙无垢给杨瑞做侧妃的事情,算是定下了。 晚饭的时候,杨瑞主动说起了长孙无忌的事情, “阿娘,能不能借我一座宅子,然后我再借给无忌?” 说话的时候杨瑞嘴巴里正咬着筷子,杨茵绛见状,抬起筷子将杨瑞的筷子敲了下来: “吃饭没个吃饭样,成何体统?” 杨瑞皱眉道:“我的问题,阿娘还没有回答。” “我为什么一定要回答你呢?”杨茵绛道:“回答不回答你,是我的事情。” 杨瑞火了,放下筷子嘟嘴道:“怪不得外祖总说,阿娘最是没有礼数。” “谁?他敢在背后说我?”杨茵绛干脆也不吃了,佯怒道:“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叫礼数吗?” 杨瑞呵呵道:“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无礼则不宁,我问阿娘问题,阿娘不答,就是无礼。” 杨茵绛呵呵道:“《尚书》有语:不敢不孝,你言生母无礼,是为不孝。” “好了好了,”杨铭打断她们母子对线,道:“你们俩越说越离谱了。” 杨茵绛撇嘴笑了笑,继续夹菜:“宅子有的是,就是不给你。” 杨瑞怒了:“我听世民说,我打出生那年,就被封了河东王,河东的赋税我怎么就没有见过?是不是阿娘拿了?你把钱给我,我自己去买。” 好啊,跟我要钱是吧?杨茵绛直接道:“你的吃穿用度,这都不是钱吗?河东那点赋税早就花完了。” 杨瑞眼下对钱是没有概念的,他完全不知道一贯钱的购买力是多少,因为他从来没用过钱,所以听到自己亲娘这句话之后,不吭声了。 韦澄和薛道衡还没有来得及教他度量衡。 他以为自己平日里的吃喝用度,真的把那些钱花光了。 “杨瑞现在已经需要对钱有一个概念了,”杨铭训话道:“你不能这么骗他。” 杨茵绛憋嘴闷笑。 杨铭看向儿子,继续道:“河东的钱,你阿娘都给你存着呢,将来会给你,生你者父母也,以后不要用这种语气跟你阿娘说话。” 杨瑞是怕他爹的,闻言点了点头,规规矩矩的坐着一声不吭。 “你现在到门外站着,罚你今晚不准吃饭,”杨铭沉声道。 杨茵绛一愣,抬头看着儿子老老实实的站起来,去门口站着去了,顿时一阵心疼,目光转向杨铭,小声道: “慈母多败儿,我现在对瑞儿已经下不了手了,以后管教他,还得靠你。” 杨铭皱眉道:“你要是想让你的儿子继承家业,最好下得去手。” 杨茵绛一愣,点了点头,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杨瑞突然转头道: “那宅子的事情呢?” “不给!”杨铭顿时摔筷子道:“把他给我带远点。” 暖冬凉夏偷笑着出去,将杨瑞给带走了。 杨琦,是不跟杨铭夫妇在一起吃饭的,因为这小子眼下三岁,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去哪搅和到哪,皮的快上天了,眼下被杨茵绛的媵侍带着喂饭。 杨铭沉吟片刻,道:“我们没必要给长孙无忌恩惠,但是杨瑞需要,所以宅子要给,但是要想个妥善的法子,让长孙无忌懂得杨瑞对他的恩。” 杨茵绛一愣,点头道:“这个简单,瑞儿是个死脑筋,我这边行不通,他必然会想其它办法,他和阿云淑仪的关系最亲,必然找她们俩帮忙,阿云会征求我们的意见,所以她那边也行不通,只有淑仪心软,或许会偷偷帮他这个忙。” 杨铭皱眉道:“淑仪在京师又没有宅子?” “怎么没有?”杨茵绛道:“陈叔宝死后,他在大兴的宅子留给了四子陈渊,陈渊在淑仪的帮忙下,赴任枹罕郡做太守,临走前,已经将宅子送给淑仪了。” 陈渊,是陈叔宝的四儿子,生母就是大名鼎鼎的美人张丽华,陈朝的时候,陈叔宝废了庶长子陈胤的太子之位,改立了陈渊为皇太子,所以陈叔宝的家业,自然是陈渊继承。 陈渊在历史上的名字,叫陈深,因为要避李渊的名讳。 枹罕郡,不是什么好地方,辖下四个县,位处西北边陲,杨铭攻灭吐谷浑的时候,曾经还在那里驻扎过。 毕竟南方老陈家出身,想去好地方当太守,没那么容易,眼下的安排可以说非常合适,因为你做过太守了,将来平调至上郡中郡,就会容易很多,毕竟还有杨铭嘛。 杨铭忍不住笑道:“陈叔宝的宅子,那可是县公的规格,又是亡父故居,淑仪未必舍得。” “她就算舍得我都不会同意,”杨茵绛道: “淑仪这些年来帮了族内不少大忙,如今陈氏已经崛起,她只要开口,多的是人给她送宅子,我也可以提前将几座宅子归入淑仪名下,等到淑仪送给瑞儿,瑞儿再转送长孙之后,我们再装作雷霆大怒,好好的揍杨瑞一顿,关他禁闭,好让长孙无忌知晓,瑞儿为了给他弄宅子,吃了不少苦头。” 杨铭拍掌大笑:“好主意,就这么办。” 四二四章 将相命格 要么说当妈的最了解儿子,杨瑞果然去找裴淑英了,而裴淑英也正如杨茵绛预料中的那样,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咨询杨铭的意思。 杨铭肯定不会同意啊,所以裴淑英也把杨瑞给拒绝了,直接惹来杨瑞一肚子牢骚。 事情如果都在人的预料当中,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杨铭和杨茵绛的计划是好的,但事情走向超出他们的预料。 裴淑英的儿子杨瑾,只比杨瑞小一岁,也差不多懂事了,这俩小子从小玩到大,是四兄弟当中感情最深的,于是杨瑾知道了哥哥的难出,打算帮杨瑞偷一份地契出来。 杨茵绛将贵重之物,看的都很严,所以杨瑞根本没有机会接触,但是裴淑英不同,她的东西都放在哪里,儿子杨瑾门清。 于是一天晌午,趁着亲娘午睡的功夫,杨瑾顺利的偷出了一份地契。 这俩小子认字不多,所以找来世民翻译。 换成别人,这事一准把他俩卖了,告到裴淑英那里,但是李世民不会。 “哇,隆庆坊?这个地方不太妙啊,”东宫西池院的一个犄角旮旯,三个小子蹲成了一圈,负责他们安保的两个千牛备身高湛和李孝恭,则是被他们打发的远远的,以防机密要事被偷听到。 杨瑞好奇道:“怎么?有什么问题?” 李世民笑道:“我家就在隆庆坊,原先的秦王官署也在这里,还有你们俩的姑姑南阳公主,都在这,而且这宅子我好像有点印象,跟南阳公主的宅邸是邻居啊,占地十五亩,也太大了点吧?” 南阳公主就是杨婵,裴宣机的妻子,她们家和杨瑾偷出来的这座宅子,以前都是裴矩的,两座宅子分别给了一儿一女。 杨瑾皱眉道:“大一点,不是也住着宽敞吗?” “这也太宽敞了,”李世民笑道:“这是郡公县公规格的府邸,无忌不能住啊,他住,就是越制。” 裴矩在大兴,这种规模的府邸至少七八座,正常来说,他一个县公只能有一座,但这个是可以通融的,以族内别人的名义再买几座,不就行了? 河东裴多的是郡公县公,而其中很多人早就不在京师了。 杨瑞沉吟片刻,看向弟弟道:“咱们要安顿无忌他们一家三口,确实用不了这么大宅子,放回去,再偷一份吧。” 杨瑾点了点头:“机会可没有那么容易,你们得耐心等我。” “不着急,”李世民道:“无忌回京还早着呢,得三年。” “这么说我三年见不到他啊?”杨瑞有些不高兴了。 李世民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们知道夺情吗?就是将服丧期的人专门召回,高祖皇帝在时,是有先例的。” “那行,我让母妃把他召回来,”杨瑞直接道。 李世民摇头:“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夺情属于特殊情况,非重要人物不得夺情,咱们三个还小,说话没有分量,得找别人帮忙才行。” “你说,怎么弄?”杨瑞小声道。 然后李世民开始出主意了:“这样.再这样.” 洛阳, 长孙无忌和他那三个哥哥闹掰了。 原因是父亲长孙晟的陵墓里,他母亲高氏的墓穴与主墓相隔很远,这是不符合传统的。 正常来说,要么在一个墓穴,落后一个棺位,要么在隔壁,但是这一次长孙晟的陵墓构造,高氏的穴在一个偏僻角落,这是妾室的标准。 洛阳不是这个习俗,但是鲜卑族是,因为鲜卑族至今保留了其母系氏族的遗风,元配的地位是非常之高的。 长孙无忌肯定不愿意母亲吃这样大的亏,因为祭祀是祭的主墓,按照迷信说法,他母亲那个位置,吃不到祭品,也收不到香火钱,将来在下面会很遭罪。 这是一个死结,长孙行布他们,坚持按照这个鲜卑传统,而长孙无忌不同意,于是他求助于族内其他长辈,但是没有得到任何支持。 长孙晟的元配,那是洛阳元氏出身,人家也是鲜卑人。 长孙无忌在陵墓前闹,把元家都给惹毛了,你一个继室,也想葬在主穴?脑子有毛病吧? 于是纷纷对长孙无忌口诛笔伐,说什么长孙晟生了一个不孝子,竟然要改动墓穴结构。 这个墓穴早在元氏死的时候就已经建好了,里面元氏的棺椁就在主穴躺着呢。 于是长孙行布派人将长孙无忌母子给软禁起来,不准他出门一步。 这个问题,是思想观念的碰撞,谈不上谁对谁错,说白了鲜卑族还没有彻底与汉文化融合,还有所残留。 而长孙晟的母亲高氏,虽然祖上的高欢多少像是被鲜卑化的汉人,但是北齐立国之后,老高家主动跟鲜卑风俗划清关系,一切都遵从汉人文化习俗。 毕竟北齐的地盘主要是河北山东,在这里你玩鲜卑那一套是找死呢,人家山东是汉人儒家文化的发祥地,能忍你这个? 而长孙无忌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求助杨瑞,毕竟这是家事,皇家也不会随便插手别人的家事。 就这样,长孙晟被葬进去了,然后长孙行布兄弟三人在陵墓边上的村庄住下,开始守墓服丧,压根就没有让长孙无忌参与。 长孙家这件事,闹的挺大,风言风语早就传出去了,有说长孙行布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有说长孙无忌不孝的,总之众说纷纭。 杨瑾按照世民的交代,偷地契的时候,要偷那种“亩”字前面字数最小的,于是相隔半个月之后,他终于又找到了机会,偷了一个七亩的。 这特么是朱雀大街的一座门面楼。 “这个就是最小的了?”三人碰头之后,世民苦笑道。 杨瑾点头道:“没有更小的了。” “这是一座绸缎庄啊,”李世民道:“不过倒也不是不行,如果能在后院改造一下,完全可以改出一个两进的小宅子,再另外辟道门,就可以送给无忌他们住了,就是不清楚眼下绸缎庄是谁管着,能不能靠得住。” “这个我知道,”杨瑾道:“我听母妃念叨过,绸缎庄是裴忠的小儿子裴洪在管,我和裴洪关系不错,他不敢出卖我。” “那行,咱们明天找机会让薛司隶带咱们出去,去会会那个裴洪,”李世民拍板道。 薛道衡完全不知道三个小子在利用他,他还一本正经去找杨铭和杨茵绛请示,说是秦王和荥阳王想去他们家看看他的藏书。 杨铭夫妇当然会同意,因为他们一直都在偷偷盯着两个臭小子,裴淑英也是故意让儿子将地契偷走的,杨瑾才四岁,他能糊弄得了他妈?也不看看他妈是谁的闺女。 “他们偷地契干什么?”杨铭纳闷道。 杨茵绛忍笑道:“他们也是走流程嘛,住房子当然要有地契啊,万一县衙的户曹去查户籍呢?” 裴淑英也是笑的合不拢嘴:“他们或许以为我的产业,县衙的也会去查。” 她的这套门面楼,归万年县,而实际情况是,朱雀大街的所有门面楼,是没人敢查的,因为都是达官显贵的产业。 而门面楼也都是前楼后院,占地都很大的。 杨铭笑道:“裴洪那边打好招呼了没?” “已经安排了,”裴淑英点头笑道:“他们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估摸着还会改了我的地契,把新改的小院从我的地契当中剥离出去。” 杨茵绛笑道:“那将来用刑的时候,杨瑾也别想跑,三个小的都得挨揍。” “不,不要揍李世民,”杨铭道,我是给我的儿子笼络人才,可不是给李世民笼络。 薛道衡家里,三个小的进书房饶了一圈,就打算走了。 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呢?书是一本没看,转了一圈连一刻钟都没呆够就要走?我是不是被利用了? 当他打算将三个小的送回皇城的时候,遭到了杨瑞等人的严词拒绝,这个时候薛道衡完全明白了,他们仨绝对憋着坏呢,我成帮凶了? 好在早就得到授意的高湛和李孝恭,悄悄暗示薛道衡不用跟着,这才让薛道衡放心,看样子都在太子的算计之中啊。 事情在李世民这位军师的谋划下,一切顺利,裴洪答应了从后院划出一块地方,用来改造成一座两进的宅子,而且会将新宅子从原有的地契上剥离出去,重新在县衙报备地契。 李世民顶级聪明的人,但是也忽略了一点,裴洪一个下人,有几颗脑袋敢改家主的地契? 他完全是被裴洪的姓氏给迷惑了,以为对方是裴淑英的近亲,又迫于杨瑞杨瑾的权威,才敢这么做。 实际上裴洪是被赐姓的下人,上面不点头,他可没这个胆子。 毕竟世民还小嘛,才十一岁,没有外出磨砺过,李渊也没有着重培养过,眼下的他,对很多东西都是半知半解,也就能在杨瑞杨瑾面前装点成熟。 不过等他再大几岁,对这个世界更为了解一些的时候,那就是猛虎出笼,龙啸九天了。 历史上,李世民在造反之前的人生经历,一点都不丰富,就是跟着云定兴去雁门郡解杨广之围。 但就是这一回经历,就让他日后成了无敌统帅,可见他学习能力有多强。 这小子是天生的将相命格,再给点天时地利,就是九五之姿。 书名:末世降临,先杀圣母 简介:在末世挣扎了二十年的顾杀重生回到末世降临的第一天。 圣母,杀! 道德婊,杀! 正义使者,杀! 我叫顾杀,杀戮的杀, 末世准则,放弃人性,冷血至上! 四二五章 金革之事不避 裴蕴在河北的巡查,结束了,除了两崔一卢没有下狠手,其它世家小地主,多少都出了点血,拢共查出十四万隐藏户籍。 这玩意属于你只要查,就能查出问题。 裴蕴虽然这一次去河北,明摆着就是走过场去了,但是你走过场也得有个样子,不然会沦为笑柄,以后就没人将大索貌阅当回事了。 所以这一次,等于是河北小世家帮三大家族扛了一次锅,自己残羹剩饭,看着人家吃肉喝酒。 于是一个奇妙的现象应然而生,一些小地土开始依附三大家族,这样一来就会导致一个结果,崔、崔、卢在河北的势力更加庞大。 裴蕴返京,打算从信都去往晋阳,然后从山西南下过河东,返回京师。 他要去和李渊碰碰头,毕竟闺女怀孕是件大喜事,只要能顺利生下孩子,无论男女,两家的姻亲关系算是彻底稳固了。 而裴蕴也会从巡查捞到的好处里,整理出几件送给李渊,毕竟两家不是外人,闺女真要生个儿子,那可是要继承你李渊家业的,我送给你多少,到头来也是我外孙的,肥水没流外人田。 郑安饶,现在是东宫典书坊的一个小吏,没有品级,但是他这个小吏和新来的这些吏员不一样,人家是大家族的嫡出,眼下是因为没有工作经验才做的临时工,干上一年立马就会升。 洛阳那边发生的事情,他与来京的族人聚会的时候,都听说了,其中就有长孙无忌那件事。 他在典书坊,而典书坊的两个右庶子,是李百药和封德彝,李百药是长孙无忌的师傅。 于是趁着今天在整理备档卷宗的时候,郑安饶跟李百药说起了这件事。 “鲜卑就是这个规矩,人家的家事,我也不好插手啊?”李百药颇为苦恼道。 古代的师徒关系,是非常亲近的,要么也不会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个说法,身为老师,李百药肯定是希望能帮弟子解决问题的。 但关键是,大隋一半的鲜卑贵族,都还是用的这套丧葬法子,朝中也没有人提过改一改这套习俗,毕竟鲜卑人太多了,当今皇帝都有鲜卑血统。 郑安饶道:“可不是嘛,这件事确实不好办,长孙公的元配是元氏,两边都是鲜卑人,按照旧有传统下葬无可厚非,但是无忌眼下在长孙家的处境可是不妙啊,都被扣上不孝子的名声了。” “这孩子要强,又是至孝,肯定不愿生母受到这样的待遇,”李百药皱眉道:“但是长孙家做的也有点过头了,无忌三年前就进了秦王府,也算是太子的人了,他们是一点都不肯通融啊。” “这种事情没有谁会通融的,”郑安饶道:“丧葬是大事,谁也不能去改人家的家风祖制,眼下无忌被关在家里,都不能在陵前守孝,时间久了,他这个不孝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不孝,在古代是大忌,顶级顶级的大忌,从上到下都是不能容忍的。 大隋的十科取士当中,第一科就是孝悌有闻,而举孝廉,孝在廉字前面。 如果长孙无忌不孝的名声传开,那么将来谁都不敢用他,包括杨铭,不孝的人,是没有仕途的。 李百药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道:“我找殿下想想办法吧,长孙晟这几个儿子做的有点绝了,怎么也算亲兄弟,不能这么绝情绝义,不给无忌留后路。” 所以几天后的朝会,一件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国子监祭酒韦澄发牢骚了,说是秦王杨瑞近些日子无心学业,他询问的时候,杨瑞说是侍读长孙无忌不在,导致他总是走神。 长孙无忌没有侍读的名分,但却有侍读之实,这一点薛道衡可以证明,因为他给杨瑞补课的时候,长孙无忌确实是陪在一旁的。 这个时候,李世民的另一张牌就发挥作用了,左御卫将军李琛站出来道: “秦王学业,兹事体大,乃国之根本,一日不可延误,臣以为,当夺情召回侍读长孙。” 李琛是李孝恭的大哥,跟李渊他们家是近亲,而他正好在宫里任职,所以李世民有机会接触到,于是便找他帮忙。 起初李琛是不敢答应的,但是弟弟李孝恭给他传话了,尽管答应。 杨铭自打见过李百药之后,本来还没有想好怎么应付这件事,偏偏这时候,徐景告诉他,李世民和杨瑞他们,已经在背地里谋划了。 先是找韦纤惠帮忙说服韦澄,然后找李琛帮忙在朝会上起个头,最后的王牌,是杨玄感。 果然,步骤完全吻合,韦澄和李琛发话之后,下一个站出来的就是杨玄感, “夺情之事,非同小可,非万般无奈,怎忍夺其哀痛之情,然秦王乃太子嫡长,一国承继所在,万万不能耽误,臣请夺情长孙,起复侍读。” 夺情起复这种传统,在明朝的时候,被看的非常重,一般情况非顶级内阁人物,不得夺情,因为儒家在大明朝时期,发展到了巅峰,所以特别当回事。 张居正被夺情,结果成了他死后被攻击的罪名之一,人家是被皇帝夺情的,但大家都在骂他不孝。 但是眼下的大隋,你让一帮子鲜卑人把儒家太当回事,也不切实际,再说了,长孙无忌多大点人物,能被拿出来在朝堂议,也是因为秦王。 没有秦王,他的名字都不够格出现在这里,他夺不夺情,没人会在乎。 而且夺情这种事情,频繁发生在军伍,说法叫做“金革之事不避”,意思是外出领兵或是出任关键边防要职的,以及军中的紧要位置,基本都被夺情了,不用服丧,这叫舍孝尽忠。 再说了,你孝顺不孝顺,话语权在皇帝,我说你孝顺,谁敢说你不孝顺? 万历是诚心要搞张居正,所以才纵容别人大肆攻击,以至于张居正死后被彻底清算。 杨玄感这么一开口,聪明人已经看出苗头了,明摆着这仨是在底下商量好的,而太子多半也是这个意思。 苏威直接道:“长孙无忌没有品级,并非官吏,谈夺情起复有些牵强,秦王学业为大,臣以为,当召回,担任秦王侍卫,兼伴读。” 人家这句话,非常简单,却是字字精髓,等于是把长孙无忌夺情的事情给做圆满了,以后就不会被人诟病。 虽然夺情,基本上都是用在官员身上,但是民间也有,比如边疆有战事或是军府临时招募卫士,服丧期的人是可以被夺情参军的。 让长孙无忌做侍卫,就是钻的这个空档,侍卫也属于军方人员,保护顶尖重要人物的人身安全,也可以算是金革之事嘛。 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杨玄感趁机道: “我完全赞成房国公之言,秦王学业有失,谁也担待不起。” 玄感这边,是杨瑞打的招呼,那套说辞也是李世民教给他的,其实整个事件,都是李世民在背后出的主意。 “些许小事,耽误朝会议事,就这么办吧,”杨铭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他这句话,基本给事情定了个调,不要大张旗鼓去办,悄摸摸的把人带回来就行。 这下子,长孙无忌可以回来了,免得日子久了,不孝的名声越来越大,那时候杨铭都不好将他放在杨瑞身边。 而且长孙行布兄弟仨,明摆着就是在憋着这个坏,不让人家守陵,对外却说是长孙无忌不满生母的墓穴位置,闹脾气呢。 高氏和长孙无垢,肯定回不来,长孙无忌被召回,长孙家绝对不敢再扣押她们母女,所以她们还要继续服丧,遭人冷遇白眼,基本是避免不了了。 裴淑英的门面楼,也破土动工,开始了大改造,工匠全是老裴家的,一应物料全都不缺,七天功夫就能改好。 魏征现在的主要任务,不是处理公务,而是接送杨瑾上下学,因为杨瑾是在王通那里读书,还是大锅饭,不是私教,是与一堆子同门一起学习的。 这也是裴矩的意思,因为王通授业比较开放,弟子们都可以提问题,然后他来回答,课堂气氛比较活跃。 本来杨瑾是和杨昭的嫡长子杨侑一起读书的,但是杨侑被带去了张掖,所以眼下,就他一个人每天往返于皇宫和学堂。 马车上,魏征趁着杨侑不在,嘱咐道:“殿下与代王(杨侑)终是堂兄弟,有些亲近私密的话,不要对他说。” 杨瑾这个年龄,你不要和他说正事,这是非常大的忌讳。 小孩的嘴巴是不把门的,魏征这次是犯忌了,这样的嘱咐,也不是你一个负责接送的人可以说的。 果然,杨瑾一脸疑惑,道:“堂兄弟难道还不够亲吗?” 魏征不好往深处说了,只是笑道:“总之殿下要知道,秦王才是您的兄长,什么话都可以对他说的,但是别人,说话就要留有三分余地。” 杨瑾不明白三分余地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再问魏征。 他晚上回宫之后,问他妈去了。 裴叔英顿时大怒,私下让人给了魏征二十杖。 魏征自打见到杨铭之后,就总是在受皮肉之苦,不打不成才啊,他那张嘴巴也是不把门。 四二六章 处罗归附 杨广已经顺利抵达张掖郡,在裴矩的安排下,拢共有二十六国参与这次贸易盛会。 原本就已经很热闹的这座边塞重镇,随着杨广的到来,已经是喧闹到了顶点,城外满是临时搭建的营帐,车马如龙。 伊吾被灭之后,西突厥原先设置在伊吾城的吐屯设,立即与苏烈以及新任太守王威开始交涉,打算和大隋一起经营伊吾城。 这怎么可能?杨广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直接让那个吐屯设滚蛋了,而且让对方告诉西突厥可汗,朕如果在张掖见不到他,西突厥就等着被我大隋铁骑踏平吧。 吐屯,是突厥的一种官名,是突厥可汗派遣至附庸国的监察官,带个“设”字,说明人家是突厥王室成员还有统兵权,伊吾国一直以来都是臣服于西突厥的,所以这里也派驻有吐屯设。 杨广这一次,面子又跌在地上了,人家西突厥的泥撅处罗可汗,压根没有一点回应。 于是他怒了,直接下令宇文述和来护儿整兵,打算亲征西突厥。 他就是这个脾气,说打就打,一点不带犹豫的。 临时建造的行宫内,裴矩赶忙劝道: “陛下对西突厥的不满,我们确实应该表露出来,但亲征大可不必,臣有一计,或可相辅而用。” 杨广皱眉道:“你说。” 裴矩徐徐道:“眼下的西突厥,势力最大的是处罗,但是碎叶城(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城西南)一带的部落,皆归附于射匮可汗,这个人是达头可汗的孙子,与处罗一向不和,我们可以诱使射匮往东攻打处罗,我们在张掖呈夹击之势。” 达头可汗是原来的西突厥大可汗,早年联合东突厥的都蓝可汗,一起攻打启民,启民不得已依附大隋,于是他们俩又开始侵犯大隋边境,最后杨坚派出了史万岁,把他们这支突厥联军给打溃了。 东突厥都蓝战死,西突厥达头逃回了牙帐,原本归属于西突厥的铁勒十余部,见他败成这个鸟样,于是直接朝大隋称臣,迫使达头逃亡吐谷浑,就此不知所踪。 但是达头的孙子射匮,眼下是碎叶城一带的小可汗,与当下的西突厥大汗处罗不和睦。 其实不管东西突厥,都是一家人,可汗全部姓阿史那,他们属于是亲戚之间因为利益而互相争斗。 大隋看他们不爽,他们内部,彼此也看对方不爽。 所以大隋一直以来的离间计,就没有不管用的时候。 杨广皱眉道:“射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西突厥不将朕放在眼里,朕若不对其用兵,我上朝天威何在?” “当然要用兵,”裴矩笑道:“但是上兵伐谋,我们就算用兵,也是在居于不败之地的形势下用兵,等到射匮和处罗内斗的时候,才是陛下亲征的最佳时机,趁势可一举击垮西突厥,使其三十年内,不复犯我边境。” “裴公此举为上策,臣附议,”来护儿道。 杨广沉吟片刻,点头道:“那就按世矩的意思办,朕既然来了这里,就不会空手而归。” 他这次出来,拢共带了十八万人,但都是精锐,左右翊卫都在,单是这两个军府,满编就有七万两千人,属于精锐中的精锐,王牌中的王牌。 杨广这个人的性格,就是受不了气,处罗可汗不来张掖朝见他,对于杨广来说是奇耻大辱,忍不了的。 怎么离间,就交给了裴矩。 大隋两大外交家,裴矩和长孙晟,一个主营西域,一个主营东突厥,各有分工。 裴矩与西域所有国家,都保持着一种良好的关系,与西突厥的大可汗处罗,小可汗射匮,都是当成哥们来处的,死道友不死贫道那种哥们。 裴矩是以赐婚的方式,诱使射匮的,意思你只要打处罗,大隋这边就拥护你做西突厥可汗,还赐给一个和亲公主。 射匮人家也是聪明人,早就收到消息大隋已经在张掖整军,打算攻打处罗。 那么眼下这个机会,肯定是要把握的,在他眼里,西突厥本来就是他爷爷达头可汗的,处罗的汗位他不会认,论辈分,他还是处罗的叔叔。 于是射匮毫不犹豫整顿军马,与铁勒私下联合,直接往西突厥的牙帐三弥山杀了过去。 铁勒十余部,跟处罗是死对头,属于那种你不死我都睡不着觉,八万骑兵以奇袭之势直扑处罗老巢,完全没有准备的处罗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几番交战之下,主力被击溃,而他只能率部族往高昌方向跑,因为南边的吐谷浑,眼下也是大隋的疆域,他敢进去就等于侵犯大隋国土。 身在张掖的高昌王麴伯雅收到消息后,慌了,处罗的残部怎么也有三四万人,不是他能扛得住的,于是他请求杨广发兵支援。 目前来看,形势大好,杨广有意出兵,却又被裴矩给拦住了: “我有一计,不费一兵一卒,可使处罗归附。” 杨广道:“你说。” 裴矩解释道:“处罗的生母向氏,是中原人,这次也被陛下带至张掖,我们可以让她向西去往高昌,说服其子归附。” 向氏,是杨广手里的一个砝码,开皇二十年,向氏和自己的第二任丈夫婆实特勤可汗前往京师朝见杨坚。 当时西突厥正好爆发内乱,所以两人没敢回去,暂时被鸿胪寺安顿在京师。 等到她的儿子处罗控制住局势后,她的第二任丈夫也死了,她想回去,结果回不去了,大隋把她给扣下了。 杨坚以此为砝码,派遣使者崔君肃去西突厥招抚处罗,由此西突厥向大隋称臣。 听到裴矩这么说,杨广起初是不乐意的,他怕放走向氏之后,手里就没有制衡处罗的底牌。 但是转念一想,你妈在我手里,你都不尊重我,可见有没有向氏,都一样啊。 于是他点头道:“让她告诉处罗,不来归附,朕亲率大军灭之。” 于是裴矩派出一支五百人的使团,护送向氏前往高昌,而宇文述则亲率大军五万,过玉门关,前往伊吾城,兵压高昌,给处罗造成压力。 西边的射匮和铁勒人想弄死我,东边的杨广或可以放我一条生路,怎么选?其实很好选了。 没有人会跟自己过不去,眼下这种东西夹击的局面,处罗注定没有第三个选择,于是他率领残部三万八千人,投降大隋。 杨广这边,采用了裴矩的建议,将处罗麾下的部族分成了三个部分。 处罗的弟弟阙度设,率领族内老弱一万七千人,被安顿在了会宁郡,会宁郡就在陇西郡北边,属于关陇地区。 另外一大主力特勤阿史那大奈,被要求前往山西的楼烦郡居住,也就是后世的忻州市西部。 阿史那大奈这个人,在历史上是非常有名气的,跟着杨广打高句丽,后来又跟着李渊造反,最后被李渊赐姓史,也就是史大奈。 后世姓史的人当中,有一些就是出自这个突厥姓氏阿史那,当然了,是很少一部分,史姓最大的一支出自华夏造字始祖仓颉,苍颉,又称史皇氏,史姓就是从他而来。 而苍颉是河南人,所以史姓的祖先,在河南。 至于最后的处罗可汗,杨广没有让他去别处,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当个跑腿的吧。 西突厥处罗时代,就这么结束了,而射匮是个聪明人,亲自来张掖朝见杨广,并献上了五千匹马。 处罗当初要是也这么干,就不会是今天的结局。 杨广本意,是不想封射匮为西突厥大可汗的,但是这小子眼下和铁勒人,已经把西突厥的牙帐三弥山给占了,获得了周边部落的拥护。 如果杨广不认,这小子还得反。 如今的西突厥已经元气大伤,杨广认为犯不着了,于是敕封射匮为西突厥大汗。 裴矩的本意,是想趁此机会灭了高昌,但是杨广没同意。 因为麴伯雅太会拍马屁了,把杨广哄的很高兴,直接是喊父皇的,因为他娶了和亲公主,而和亲公主是被杨广认了闺女的,所以他叫爹,完全合适。 外加西突厥眼下内部不稳,高昌现在只能往大隋这边靠拢,所以暂时没有忧患。 眼瞅着一个比皇帝年纪还大的人,口口声声的叫皇帝爹,裴矩心里那叫一个别扭。 也就是这个时候,内史省的敕封诏书送来了。 “启民和长孙晟,都死了?”行宫中,杨广不高兴了。 他是真不高兴,不是装的。 因为启民是大隋一手扶持起来的,与大隋关系亲近,而且杨广北巡的时候,启民也是卖力招待,忠诚可嘉,长孙晟更是大隋与东突厥交流最重要的一个人,这俩人一挂,对大隋来说损失非常巨大。 裴矩也是心思沉重,皱眉道: “启民的长子咄吉世,我见过,年轻气盛,不好打交道啊。” 宇文述也道:“太子准允了咄吉世继承汗位,应是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突厥是长子继承,咄吉世很早之前,就已经掌控了突厥最大的几个部落,他那几个弟弟都还没成气候,也就是他可以控制启民离世后的局面。” “朕不喜欢这个人,”杨广手里拿着一封信,动火道:“而且敕封诏书语气太善,太子在信中还劝朕安抚胡虏?朕安抚胡虏?他是怎么想的?” 裴矩赶忙道:“臣以为,太子所虑甚适,眼下我们只有安抚,但需派使者前往突厥,看看这位新任可汗到底是什么品性,是否亲隋,如其果有异心,我们再从长计议。” “不行!”杨广甩手将信件扔掉,挥袖道:“朕就没有在国书上用过这样的语气,现在就改。” 裴矩这边是有杨铭授意的,嘱咐他劝说杨广,但是再好的舌头,也劝不了杨广这号独断的人。 于是敕封诏书由虞世南主笔,改成了上朝对藩属国该有的语气,不过在裴矩的搅和下,加了几句比较温和的话。 整体看来,有对启民过世表示哀悼,也希望咄吉世能承继父志,继续效忠大隋,还有一些暗示,暗示咄吉世要是不听话,大隋会收拾你。 这可是东突厥,他称臣与否,完全取决于内部是否稳定,如果内部稳定,它会希望大隋向它称臣。 未来十年后的东突厥,将会解锁一个华夏几千年来北方游牧民族史无前例的成就: 控弦百万! 四二七章 挨打 身在京师的杨铭,也收到了消息,阙度设部和阿史那大奈部,是需要安顿的,这事得杨铭来做。 会宁郡是下下郡,辖下只有一个县,也就是首府凉川县,这个郡地域不算小,但人口非常少。 主要原因就是地理环境恶劣,这地方是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交界地带,整个郡内沟壑纵横,还有一条由北往南贯穿整个会宁郡的祖厉川水,偏偏当地土层含盐碱较多,以至于祖厉川的水就不能喝,导致整个会宁郡的饮水,主要靠少得可怜的地下水以及降水。 本来这地方就没有一条正经路,还拦着一条祖厉川,所以中原西出,不走这里,而是走南边的陇西郡。 会宁和陇西,一北一南,地理条件和水源环境,却是相差巨大。 因为陇西郡有渭水,而且境内一大半属于秦岭支脉丘陵地带,粮食水源都不缺。 阙度设部的一万七千人都是老弱,大隋不稀罕,所以安顿在不怎么重要的穷地方,民部这边也拟了一个方案,沿着祖厉川水,划出十三个乡,将阙度设部打散,安置在这里。 至于阿史那大奈,运气就好很多,因为他麾下都是处罗的主力,他可以去山西的娄烦郡。 娄烦郡北面有两大关隘,楼烦关和雁门关,杨广用意很明显,就是让你们这帮突厥壮丁,给老子守卫边境。 杨铭派出五千人,专门负责押送这帮人去山西,因为射匮的妥协,处罗的部族家属被从西突厥赶了出来,与处罗他们汇合,被大隋安置于境内。 而处罗被杨广封了曷萨那可汗,这招是杨坚在启民身上用过的,如果将来射匮不听话,杨广就会派兵拥护处罗返回西突厥夺取汗位。 长孙无忌回京的当天,一份地契交到他手里,然后他便去地契所在的地方打量了一圈。 “敢问,这地方原先是哪位贵人的?”长孙无忌在绸缎庄见到了裴洪。 裴洪笑呵呵道:“太子侧妃,裴公之女。” 长孙无忌嘴角一抽,瞬间觉得嗓子眼被卡了一个核桃,赶忙领着仆从就往皇宫走。 这玩意他可不敢要。 东宫,杨铭皱眉望着手里的地契,又看了一眼下方的长孙无忌,沉声道: “哪来的?” 长孙无忌道:“秦王派人送到我手里的。” “把杨瑞和杨瑾都给我带过来,”杨铭朝陈奎发话道。 杨瑾在宫外读书,一时间回不来,所以只有杨瑞一人孤身作战。 “地契从哪来的?”杨铭脸色阴沉。 杨瑞决定自己一人顶锅,道:“我偷的。” 而杨铭也不打算再问了,再问,他怕儿子自己说漏嘴,于是朝一边的千牛备身来宇道: “杖五,现在就打。” 来宇脸都绿了,这事你为啥不让陈奎干,却让我干?是看我不顺眼吗? 我要是听你的话,把秦王给打了,等陛下回来,挨打的就是我。 不过来宇还是老老实实站了出来,从外面的禁卫手里接过棍子,一脸无奈的朝杨瑞道: “殿下请吧。” 杨瑞撇了撇嘴,趴在了长板凳上面,朝他爹道:“不脱裤子行不行?” 杨铭点了点头,示意来宇快点。 只见来宇深吸一口气,用力甩下木棍,却在最后时候收力,啪的一声,杨瑞挨了一下,不痛不痒。 杨铭冷冷道:“你是觉得我好糊弄?” 来宇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又是一棍甩下,这一次,稍稍用力了一些。 杨瑞连喊疼都没有,因为根本不疼。 “你去,先打来宇,再打秦王,”杨铭看向千牛备身独孤凌云。 来宇顿时心花怒放,可算是躲过去了,于是他主动趴在了地上。 独孤凌云面无表情的走过来,朝着来宇狠狠的来了五下,把个来宇打的脸都憋成猴屁股了,硬是忍着没有叫出声。 再轮到杨瑞的时候,独孤凌云敷衍的令人发指,抬手敲了那么五下就站往一旁,低着头不敢吭声。 这俩都是聪明人,你现在把人家杨瑞打疼了,等人家长大有了权力,记起小时候这回事,找他们后账的话,他们可顶不住。 “把太子妃她们都叫来,让她们打,”杨铭道。 长孙无忌赶忙求情,被杨铭怒斥一句后,吓得不敢吭气了。 来这里的路上,杨茵绛朝裴淑英道:“我下不去手,你帮我打吧?等瑾儿回来,我负责打瑾儿。” “可以,”裴淑英的性格是非常痛快的,不论杨瑞杨瑾,她下手的轻重都一样。 自己的弟弟裴宣机小时候挨打的场面,她是记得的,阿爷下手非常狠,她觉得没什么不妥。 于是进殿之后,裴淑英二话不说,接过木棍朝着杨瑞屁股上就是一棍。 声嘶力竭的惨叫顿时响彻大殿,杨茵绛都不忍心看了。 裴淑英一介女流,力气大不到哪里,但是杨瑞一介孩童,也不抗揍啊。 接下来四棍,把个杨瑞给打懵逼了,感觉眼前都冒金星,一个劲的开口求饶。 而长孙无忌则是在旁边哗啦啦的哭。 殿内的那几个千牛备表面上似乎心惊胆战,实际上心里乐的一批,打吧打吧,小殿下早就该收拾了。 杨茵绛想将儿子带下去医治,杨铭阻止道: “几棍子而已,死不了人。” 杨茵绛心疼的抬袖抹泪。 又过了一会,杨瑾被带来了,当他看到杨瑞的惨象后,又看了一眼长孙无忌,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撒腿就往外跑。 他跑,别人不敢追,只有他妈敢。 裴淑英撩起裙摆就追了出去,不一会,揪着儿子的耳朵,把个杨瑾给揪回来了。 “啊?这是怎么了?我错了我错了”杨瑾直接哭,哇哇大哭的那种。 杨铭沉声道:“地契是不是你偷的?” “是我是我,我错了我错了,父王饶命,”杨瑾一个劲的哭诉求饶。 裴淑英拿过木棍交给杨茵绛:“该你了。” 杨茵绛多少有点下不去手,朝丈夫道:“瑾儿年幼,不晓人事,还是免了吧。” 杨铭皱眉道:“念其年幼,况且刚才杨瑞已经替他顶了罪,就打三杖吧。” 杨茵绛挑了挑眉,站在原地没动静。 等了半晌,裴淑英觉得她不够麻利,一把夺过木棍,朝着儿子屁股上就是三棍子。 完了杨瑾直接被打昏了,这下子裴淑英都懵了。 杨瑾才四岁。 长孙无忌哇的一声,扑到杨瑾身上痛哭, “快传太医!”杨茵绛大急,赶忙抱起杨瑾就往寝宫跑。 傍晚,李世民下课后就来找杨瑞,因为他觉得杨瑞半途被带走,多半是偷东西的事情暴露了。 他完全没有想过,带走杨瑞的人为什么不把他也带走? 寝宫内,李世民目瞪口呆的望着偌大的床榻上,光屁股并排趴着的两个人,手心都在冒汗。 太狠了,竟然被打成这样? 杨瑞和杨瑾屁股上已经换了好几次药,没有原先那么疼了,刚才惨叫了一个时辰,已经没力气再说话了,两个小子脸对脸,大眼瞪小眼。 太医署治疗杖伤的药,非常灵验,因为他们医治最多的就是这个伤。 大隋责罚官员以及下人奴婢,无非两种,轻的挨杖,重的挨鞭,太医署专门有治疗这两种伤势的药物。 李世民哆哆嗦嗦的站着,也不敢吭气,更不敢抬头看杨铭他们一眼,毕竟主意都是他出的。 他现在也不知道,杨瑞他们把他卖了没有。 片刻后,杨铭朝他看来,淡淡道: “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回你阿姐那里去吧,明日再过来照看杨瑞。” 够意思啊,看样子没有卖了我,李世民“嗯”了一声,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瞧瞧,这才是干大事的,主动背锅的那都是傻子。 杨铭突然觉得,以偷东西的罪名这么惩戒儿子,仅仅为了让长孙无忌死心塌地,似乎有点大张旗鼓了。 大隋律关于偷窃的刑罚,是用来约束别人的,可不是用来约束一个可能承继大位的皇孙。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嘛,看你偷什么东西。 杨广若是知道自己两个孙子仅仅是因为偷了一份地契,就挨这样的打,恐怕也会训斥杨铭。 像杨瑞和杨瑾这样的身份,注定了他俩长大以后必须做一个双面人,张口闭口仁义道德,背地里一个也不遵守。 谁让他们是自己的儿子呢? 杨铭突然觉得,教子一途,任重道远啊。 杨茵绛和裴淑英这下子都心疼了,杨铭专门把她们俩人叫出来,嘱咐道: “不要心软,这对他们俩将来没有好处,地契的事情也不要再问了,阿云拿给长孙无忌吧。” 裴淑英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的侍读身份被确定了,吏部那边也会备档,侍读没有品级,但是杨铭给他弄了一个八尉中最末的羽骑尉,从九品,属于是武散官,而李世民的秦王库直,品阶就高了,六品。 所以长孙无忌属于是品级最低,但是品级高的人见了他,都得给他好脸色。 就像领导身边的通讯员,人家还是临时工呢,但是谁敢给人家脸色呢? 他只要把杨瑞照顾好了,必定前程似锦。 四二八章 巴蜀问题 这天的朝会,吏部递送上来一件有趣的奏报。 建安郡南安县城,一个叫何蛮的海师,每逢春天和秋天,天静风轻的时候,他朝海的对面望去,发现有绵延千里的烟雾之气,他认为海对面应该有人居住。 于是告诉了县令,县令告诉了郡守,郡守上报朝廷。 海师,就是熟悉海上航道、驾驶海船的人。 朝中官员,不乏见识高明之辈,别看有些人压根没去过多少地方,但是人家有书,从书里,人家就能知道很多事情。 苏威道:“此渔民口中所述,大约便是夷洲,东吴人氏沈莹所著《临海水土志》有记载,吴君孙权曾派卫温与诸葛直率兵登陆夷洲,岛上确实有夷民。” 建安郡属于福建,南安县就是福建泉州,跟福建隔了一片海的还能有谁呢? 但是建安郡没有水师,水师在江都,想要跨海需要江都调拨大型海船。 杨铭朝苏威笑道:“房国公在哪里见过《临海水土志》?” 苏威嘴角一抽,老实道:“臣家中所藏,不过却是誊本。” 杨铭又看向秘书监柳抃,道:“秘书省有没有?” “没有,”柳抃摇头。 苏威赶紧主动道:“下晌臣会派人送至秘书省誊抄。” 有眼力,杨铭笑道:“既然孙权都去过,我大隋没理由不去,着令江都水师,拨船五十搜,交给襄阳骠骑将军周仲牟,从南安县出,以海师何蛮为向导,跨海求访异俗。” 兵部尚书段文振道:“海的对面究竟有没有夷岛,尚未可知,吴国久远,仅凭一些古籍似乎不足以确定。臣以为,先派遣三五艘船出海探访为宜。” 你不确定我确定,杨铭抬手道:“海东有倭国,海南当然也会有夷人所居,夷洲古地,汉时文献便有记载,不会错的,就这么定了。” 古代所有的知识,都来自于书籍,但是书籍被世家大族所垄断,几乎各家都收藏有大量的孤本,对于研究历史来说,意义非凡。 当下的大隋,你能知道多少,完全取决于你家里有多少书,因为别家的书伱看不到,秘书省的你更看不到。 所以人们的所知所想,非常有局限性。 苏威要不是看过《临海水土志》,他也不知道。 而杨铭知道的知识,是后世将所有文献古籍统筹汇总之后的全方位详解,所以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远超在座的各位,但是论心机城府,权谋手段,他就未必能斗得过这些人了。 台湾眼下叫流求国,这地方生活的夷民,就是几千年来陆陆续续从大陆泛海过去的,他们的基因等位与华南地区是完全一样的。 杨铭不可能不把流求拿下来,多大代价都得拿,当然了,也不需要多大代价。 周仲牟一直在襄阳,帮着杨铭经营着襄阳水师,这个任务交给他,杨铭是放心的,而周仲牟的父亲周罗睺,前几年也去世了,被送回九江老家安葬,周仲牟处于军中要职,自然被夺情。 五十条船,也就是大概两千多人,灭了流求不可能,但初步试探完全足够了。 杨广同志在张掖的招商引资,成效巨大,眼下已经有数不清的西域商队进入大兴,有的已经直接去了洛阳。 大隋历来卖给西方的货物,主要是粮食、纺织品和手工品。 其中丝、麻、茶、瓷器是大头,眼下大隋缺粮,而粮食又是战略资源,所以这次不卖。 那么大隋从西方买什么呢?牛、马、羊及皮、毛、肉、乳等畜牧业产品,两边基本上算是互补长短了,因为大隋是农耕文明,农耕最缺的就是可以代替劳动力的牲畜。 鸿胪寺这段时间最忙,因为他们要给入境的胡人办理通关文牒,好让他们可以去大隋各地收购商品。 而胡人的主要货币,是金银,所以大量的金银随之流入大隋,而大隋再用这些金银购买他们的东西。 因为华夏地大物博,资源丰富,所以大隋完全是贸易顺差,铁赚。 所以说,杨广这次西巡,杨铭压根就没有劝,因为他知道西巡的意义在哪里,这和修运河可不一样,一个是花钱,一个是赚钱。 大隋最牛逼的两种瓷器,是白釉瓷和绿瓷。 绿瓷其实就是青瓷,大隋青瓷工艺还没有唐朝那么牛逼,但是白釉瓷已经是登峰造极了。 这玩意杨铭有很多,一点不夸张说,后世烧出来的精品白釉,也就是这个水平了,高也高不到哪去。 瓷器这种东西很奇怪,古代很多精品佳作,后世依赖发达的科技竟然都烧不出来。 朝会结束之后,杨铭在东宫召见了一个人。 太府寺丞何稠,这个人是大隋最牛逼的瓷器专家。 “最大的白窑在哪?”杨铭请对方坐下后,问道。 何稠道:“回太子,在襄国郡的内丘县与赵郡的房子县之间,窑场有十多处,因当地有大量的粘土、矾土、水玉(石英)等矿土,所以适宜烧制。” 那就是魏征老家那一片了,杨铭点头道:“你是烧制瓷陶的大匠,如今白釉工艺已至极限,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添彩?” 白釉瓷,属于素瓷,没有图案没有色彩,但是白釉瓷工艺的成熟,是彩绘瓷的最基本条件。 其实带色彩的瓷器,三国时期的吴国,就烧出来了,属于最早的彩下瓷,但是他这个瓷,是用黑褐色的颜料烧制出来的,色调昏暗简单,图案比较乱,不美观。 所以杨铭希望何稠能烧制出唐三彩这种陶,甚至于青花瓷。 何稠也纳闷,太子怎么对这种东西这么好奇呢?没听说过您喜欢瓷器啊? 只听何稠道:“釉下添彩,工艺臣倒是大概知晓,但是颜料难寻啊。” 不难,唐三彩就是铜、铁、钴,青花瓷的青料,都在江西。 原料好找,就是烧制过程需要无数次的失败,才可能成功一次,于是杨铭大概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让他去寻找这些颜料,剩下的,还得看人家何稠自己,毕竟杨铭是完全不懂烧制陶器的。 如果彩绘陶和青花瓷能够问世,这两样东西无疑属于顶级奢侈品,对于整个经济是有提振作用的。 因为历来的经济,最怕的就是钱不流通,而大隋所有世家都有一个毛病,不怎么花钱。 准确点说,应该叫花的钱和他储备的钱,比例严重不匹配。 你有一百万存款,但一个月的开销才两千块,不行,你这样等于阻碍了货币的流通。 而大隋是非常重视陪葬器物的,最顶级的奢饰品,也是最顶级的陪葬品。 后世出土唐三彩最多的地方,就在洛阳的北邙山,为什么?因为那里都是牛逼人物的坟。 而大隋最大的青瓷窑,在江南的会稽郡。 北边的襄国郡,原属邢州,所以历史上称为邢窑,会稽郡原为越州,称为越窑,于是有了南青北白这一说法。 当社会政治经济发展陷入瓶颈的时候,只有两种方式可以解决为题。 一种叫战争,一种叫科技创新。 当下的大隋如果能成功烧制出彩绘瓷,也算是一种科技创新,它会给市场注入一道强劲的动力,以此带动经济发展,避免使用战争解决问题。 所以这种东西必须掌握在国家手里,世家别想沾惹分毫。 于是杨铭直接册封何稠为检校太府寺卿,专门负责收集原料,烧制瓷器。 而这种方式,只能延缓社会矛盾,不能根治,想要根治,还得是收拾世家,但收拾世家,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就需要科技创新来提供足够的时间。 所以杨铭又盯上雕版印刷术和造纸术,不过这两项得慢慢来。 眼下,书籍对于皇家和世家来说,都是垄断品,你敢普及,太子是别想干了。 这玩意只能等到世家被削弱之后,由一位绝对极权的皇帝,做为压死世家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当下学堂普及都行不通,别说印刷书籍了。 杨瑞和杨瑾,没有一个月,是别想读书了,因为读书得坐着,他们没法坐。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自然也读不了,老老实实的照顾着杨瑞杨瑾。 而杨茵绛,又有身孕了,裴淑英也希望自己再给杨铭生一个,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杨铭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裴淑英那里。 十一月,杨广从张掖回京了。 而负责各地大索貌阅的几名大佬,也正在陆陆续续回京。 这一次,朝廷从地方上带回了一笔天量的资金,外加西域胡人进入大隋之后开展贸易所得的赋税,国库瞬间就满了。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提,将收上来的钱用来还河北的账,因为河北没账了。 高熲回来的第一时间,就与杨铭碰面了。 “巴蜀必须再设总管,此地物产丰饶,粮食富足,却大多掌握在地方豪族手上,我此番巡查,极为艰难,可谓处处受阻,结果并不理想。” 面对高熲的无奈叹息,杨铭认同道: “改善巴蜀,非一日之功,说到底,还是需要免除回避,使地方豪族得以入仕,才能从根上解决问题。” 高熲点头道:“回避巴蜀,是古来便有的传统,想要一下子废除,也不容易,不过我认同殿下的观点,短期内需靠总管坐镇,长期还是需要巴蜀归心啊。” “这件事,我们明天在朝会上议一议,”杨铭道。 高熲点头道:“可!我来引出。” (本章完) 四二九章 西南道行台省 翌日朝会,这是杨广回京之后的第一次朝会。 所有的大臣们都聚集在大兴殿前的广场上,观赏着杨广此番西巡的收获。 来自康国的阿萨那香、麝皮、锦叠、骆驼,来自安国的五色盐,来自龟兹的安息香、盐绿、雌黄、胡粉,来自于阗的羊脂玉,来自波斯的狮子、白象、珊瑚、琉璃、玛瑙、水晶. 琳琅满目的东西堆了半个广场,大臣们像是逛集市一样,不时上手把玩。 这些东西不是杨广买的,都是诸国上贡的贡品,其中不乏很多大隋没有的药材,比如阿魏树、没石子、硇砂、绿盐等等,有的是植物,有可移栽不可移栽两种,还有就是矿物,这种只能买。 杨广也是个大方人,当场就赏出去很多东西,当然了,都是手工品之类的,真正有价值的种子、药材、矿物,香料,一件都不会给。 整整一天,杨铭都在广场上晃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朝会也没有举行,晚上在广场上还有一场超大的宴会,君臣同乐。 杨广对于裴矩这一次的安排,非常满意,前期二十六个国家,后期增加至三十多个,而杨广这次西巡张掖,历史称之为万国博览会。 今晚皇宫内的晚宴节目,充满了异族风情,各国给杨广献上来不少异族美女,质量高的杨广都藏起来了,质量低的出现在今晚的宴会。 有不要脸的,当场就请求杨广赏赐他几个美女,杨广当然是大大方方的赏了。 你都要出口了,我不给你,岂不是驳你面子? 今天注定没有正事可谈。 走了小半年,杨广回来自然要好好跟自己的孙子亲近一下,哪些孙子最亲呢?当然是他爹最有权的。 杨昭的儿子和杨暕的儿子已经跌落神坛了,眼下最吃香的,就是杨铭的儿子。 但是杨瑞和杨瑾屁股上有伤,所以坐姿非常怪异,杨广顿时好奇的询问杨瑞: “伱这是怎么了?扭来扭曲的,成何体统?” 这句话是训斥,责怪杨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坐没坐样。 高野刚回宫就从内侍省知道情况了,本来不打算说,但是又不能让小殿下受这个冤枉气,所以他小声道: “两位殿下有杖伤,还未痊愈。” “谁敢打朕的孙子!”杨广顿时拍桌,然后目光看向杨铭。 不用说,肯定是杨铭打的。 老百姓家里有个说法,叫做一辈不管二辈事,但是皇家不行,谁当家,那么下面不论多少辈的事,他都得管。 而杨铭早就想好对策了,杨茵绛和裴淑英去顶锅。 这个锅他不好顶,但是杨茵绛她们没事。 于是两个小子的妈赶忙上前,跟杨广解释这件事。 今晚的广场太过热闹,虽然有人看到了皇帝这边的动静,但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杨广听完之后,挑了挑眉,冷哼道:“小题大做。” 完了,就这四个字,没有下文了。 杨广肯定不会因为这么小的事责备杨铭,也不好责怪两个儿媳,只是吩咐太府寺,今后杨瑞和杨瑾可以自由出入左藏库和右藏库,从里面拿东西,当然了,也不是什么都能拿,可以拿一些无关痛痒的。 左藏、右藏,那是皇帝的内库,里面可不是简单的金钱财物就能形容。 这晚的宴会,一直举行到很晚,没办法,杨广的精力太旺盛了,下面一帮老头子已经困的一批,不少都坐着睡着了,但是杨广还是兴致勃勃。 这尼玛明天还有朝会呢,让不让人睡了? 于是今晚,绝大多数官员都选择在官署内凑合一晚,因为再过一个半时辰,就是朝会了。 隔天朝会,准确点说是一个半时辰后的朝会。 一帮人全都无精打采,苏威那眼袋都没法看了,杨文思直接顶着个黑眼圈。 气氛昏昏沉沉的,也就是杨广照常龙精虎猛。 “如今国库丰盈,朕有意开辟驰道,以达涿郡,众卿有何意见?” 以前大家都反对,是因为没钱,但是现在杨广把钱搞来了,你们还能怎么说? 外加很多人现在脑子都是迷糊的,所以完全没有反对声音。 驰道是从榆林郡直达涿郡,东西三千里,不复杂,就是修路而已,但就是这一条路,基本上就能把高熲他们下去大索貌阅弄上来的钱,全部花光。 高熲也不打算劝了,他打算退休了,但是在退休之前,他希望将巴蜀的事情搞明白。 于是他站出来道:“臣此番南下巴蜀,所见所闻,触目惊心,山川富饶,百业皆备,惟赋税难收,皆因豪强把持地方,上以财物贿官,下以强权剥民,臣恳请陛下再设总管,以安巴蜀、御万民。” 高熲这番铿锵之辞,把很多人都喊醒了,苏威挂着个眼袋,皱眉道: “巴蜀形势复杂,历来如此,想要改善颇为不易,似乎并不是加设一个总管就能改观。” 是的,高熲当然也明白,但是他不能提免除回避,不然会触碰到关中集团的利益。 而实际情况是,杨广巴不得有人提出免巴蜀回避,因为他本意就是要抛弃关中本位。 于是杨广一脸认同的点头道: “独孤公此言,说到朕的心坎上了,巴汉、岷蜀之地,自古富饶,朕上承天意统御万民,自不忍见巴蜀百姓一粟一衣,皆受盘剥,然如此重地,再设总管,似乎眼下并无合适人选。” 这句冠冕堂皇的话,实际上是在说,我不能让巴蜀的赋税落在那些豪族手里,那是国家的钱,他们得给我吐出来,但是这么重要的地方,我只能安排皇子,但你们也看见了,我就两儿子,无人可派。 杨广是不可能让杨暕离京的,因为会惹到杨铭,会让杨铭起杀心。 他的这番话,很多人都听出其中的味道了,看得出,皇帝有心派人,但没有让他满意的人可以派。 这个时候,吏部尚书杨恭仁突然朝杨铭使了一个眼色,杨铭收到了。 大隋的规矩,中枢官员每隔四五年,就得下放地方,而地方一些大佬也会返回中枢任职,这么做,有助于削弱他们的权利和影响力,但又不影响国家运转。 杨恭仁在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了好多年了,符合外放条件,随时都有可能被放出去。 以他这个级别,放出去肯定是上上郡的太守,不会再高了,但是眼下,皇帝明显有意再设益州总管,那么这个位置,可是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下设三十六个郡,三百多个县。 这可比当太守牛逼多了,而杨恭仁又是宗室,是完全符合条件的,就看杨广乐不乐意。 杨铭猜到杨恭仁的用意,但是这么大的一片区域,交给一个人,连他都不放心。 他还没有开口,宇文述和来护儿等人已经站出来反对了,他们俩是知道皇帝心意的,心知这么大疆域,皇帝眼下确实无人可用。 人家杨坚当初是派的亲儿子,杨广可没几个亲儿子。 而杨广也赞同两人的意思,认为当下确实无人可派。 杨恭仁顿时灰心丧气。 这时候,杨铭站出来了,说道: “儿臣以为,益州总管确实有再设的必要,而且非常紧迫,然益州之地,过于广阔,各地民情不一,只怕一人之力难以协调,所以儿臣觉得,在益州总管之外,可再设西南道行台、专门负责宣化当地百姓及纠察政务之弊。” 行台,又称行尚书台或行台省,是尚书省在外的分支机构,属于政务机构,这玩意一般是临时的。 但是临时多久,就没有定义,也可以临时好多年,因地制宜,甚至可以改成永久的。 杨铭的意思,直接在巴蜀设置一个行台省,对接尚书省,而大总管,负责对皇帝,权利划分的清清楚楚。 杨广有些动心了,陷入沉默,半晌后,杨广直接道: “既有行台,何需总管?就以太子为西南道行台尚书令,至于下属官员,太子可以拟一个名单出来,供朕御览。” 这招更特么绝。 行台省的所有编制,和尚书省是一模一样的,只是人数少了很多。 最大的就是尚书令,接下来是左右仆射外加六部尚书,下面还有丞、郎中。 不过这些官员的前面,都需要加上行台二字,以和真正的尚书省区别划分。 杨广把权利最大的职位给了离不了京师的杨铭,其实就是分化这一部门的权利,那么西南道行台,将来权利最大的是两个人,是左右仆射,可以起到相互制衡的作用。 所以这两个位置上的人,必须是平时就不对劲的。 杨恭仁跟谁有过节呢?要知道这小子也是个不粘锅,平时没怎么得罪过人,杨铭觉得一时间还真不好选。 朝会结束之后,杨恭仁屁颠屁颠的追上杨铭,小声道: “左右都行,殿下这次可得帮我这个忙。” “尽管放心,左仆射非你莫属,”杨铭肯定需要拉拢对方,所以话说的比较满:“只是这右仆射,恐怕最后还得是陛下拿主意。” “这是当然,”杨恭仁小声道:“我能看出来,陛下虽然让你选官,但陛下御览后,肯定会改动很多,我应该没问题吧?” 杨铭点了点头,你小子根正苗红,问题不大。 (本章完) 四三零章 游子归乡 大隋开皇年间,杨坚便在多地设置过行台省,行台尚书令基本上还是他那几个儿子,后来才改成了总管。 因为行台省完全就是一个小朝廷,儿子做行台尚书令,杨坚都不放心,于是才改为总管府,然后将总管府属官的品级拉低,降低其权限。 如果在巴蜀地区设置总管,那么和当初杨秀时期差不多,一个人全都说了算。 但如果设置行台省,则权利就会被大大稀释,因为尚书令是太子,而太子不会去巴蜀。 行台左右仆射,外加行台六部尚书,肯定会是势力分明的几派人,谁也不鸟谁,这样才方便朝廷管理。 所以朝会过后,杨铭就在东宫召集人手,商议西南道行台的官员人选。 封德彝率先道:“左右仆射,需是政见相左的两人担任,六部尚书,至少得有两个是太子的人,我们从这两点下手,就好选了。” 这就是为什么杨素这么看重封德彝,还把堂妹嫁给了他,因为这个人确实厉害。 李纲道:“应该再加一条,左右仆射当中,得有一个是陛下喜欢的人,而西南行台民部尚书这个位置,也得是陛下所看重的。” 说白了,李纲的建议是,这几个人选当中,得有皇帝的人,而且必须管着民部,因为民部是管收税的。 话没有说的那么直白,但是大家都听明白了,钱,得是皇帝亲自盯着才行。 杨铭认同道: “李公的话在理,左仆射我有意杨恭仁,毕竟是吏部尚书,又是宗室,没有比他威望更高的人选了,右仆射这个位置,我倒是想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顶替玄挺出任右候卫将军的王士隆。” 王士隆出身太原王氏,开皇年间,做过杨坚的御卫将军,后来给杨广做千牛备身,属于绝对的心腹。 这个人的爹王韶,属于北周元老派,辅佐杨广南下灭陈,杨广担任并州行台尚书令的时候,他是行台右仆射,是杨广非常敬重的一位长辈。 把王士隆这样一个皇帝的绝对心腹放在右仆射这个位置,没有谁会反对,他留下的空位置,由史万宝接任,杨铭一直没有安排史万宝,就是等军方出缺。 元文都笑道:“陛下授权太子掌选官员,臣以为这也是一次考量,陛下是想看看太子是否能将西南道行台省安排的妥妥当当,王士隆无疑符合陛下心意,这个人选不用议了。” 杨铭点头道:“那就暂定行台左仆射为杨恭仁,行台右仆射为王士隆,那么民部尚书的人选,诸位好好议一议。” 这次针对巴蜀,名义上是铲除巴蜀地方历年以来的积弊,使得巴蜀能与其它地方一样,政令通达,政务分明,其实就是搞钱。 所以行台民部尚书,也得是杨广的人,杨广会盯紧这个位置,不容他人染指。 议来议去,大家商定了一个人选,皇帝的宠臣,裴虔通。 裴虔通眼下的职位不高,威望也不行,但是就任行台民部尚书,还是可以的,这个官职听起来非常大,但品级并不高,也就略微比杨铭荆州总管时期,总管府的户曹高那么一点。 加“行台”俩字和不加行台,那是天差地别的两码事。 那么接下来的位置就好办了, 杨铭以典书坊管记舍人裴熙载为西南道行台刑部尚书,燕小棠的爹燕宝寿调任礼部尚书,史万岁的长子史怀义调任行台兵部尚书,御史台陈孝意调任吏部尚书,至于工部,需要一个懂工程的,就让宇文恺的儿子宇文儒童去吧。 这份名单当中,大致可以分为三派:皇帝派,太子派,观王派。 其中杨广的人,有王士隆、裴虔通、陈孝意。 太子派有裴熙载,史怀义。 观王派的杨恭仁和燕宝寿,其中燕宝寿也算半个杨铭的人。 就剩下宇文儒童孤零零一个人,其实也算皇帝派。 这三派,都是皇帝可以绝对放心的人,说到底这套班底,都操控在老杨家自己人手里。 所以这份名单上呈给杨广之后,杨广一字未改,于翌日朝会,当众宣布了任命。 御史台陈孝意这个人,杨铭是非常喜欢的,此人对皇帝忠心耿耿,而且也是一个敢谏的直臣,但是没有魏征那么满嘴跑火车。 杨铭认为,陈孝意的才华完全在魏征之上,只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命运,他在隋末时期担任雁门郡郡丞,明知大隋气数已尽,仍是尽忠职守,与刘武周死磕,后来被杀。 这样的忠臣谁不喜欢? 陈孝意早就看出,太子对待自己不同于别人,有示好之意,所以当他听到自己的任命时,心知肚明是太子举荐他的,于是下意识的看向杨铭。 而杨铭这时候也朝他看来,眼神鼓励的点了点头。 杨恭仁即将卸任吏部尚书,这个位置顶尖重要,杨广一时间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于是让太常卿兼门下省纳言牛弘,兼任吏部尚书。 身兼三职,牛弘的权力已经直逼苏威、裴矩了。 也就是今天的朝会上,高熲请辞了。 杨广当时的表情非常错愕,半天回不过神来。 高熲请辞,自然一帮子大佬挽留,但大多都是场面事,真心希望高熲留下的,恐怕就杨铭一个人。 “臣老朽不堪厘务,患疾不能任事,有负陛下所托,请辞官归乡。” 杨广只觉心中恍然,尤记得少年时期被高熲训斥的场景,这个人,是他们家的功臣,虽然杨广一直以来都不喜欢他,但不能否认,杨广对高熲是真心实意敬重的,与杨素的虚与委蛇不同。 半晌后,杨广少见的真情流露,叹息道: “朕记得少时圣后曾讲述一则趣事,言独孤公家中有一柳树,百尺之高,亭亭若盖,乡中皆言,此宅必出贵人,如今再看,此言不虚,我大隋得独孤公,如周得太公,齐得管仲,朕虽有心挽留,亦不忍夺颐养天年之乐。” 站在殿内的高熲老泪纵横。 脚下的这块地方,他站了近三十年,走过了无数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如今终得一身解脱。 “儿臣奏请,恢复独孤公爵位,以示陛下恩遇,”杨铭直接跪地道。 杨广这次没有一点犹豫: “独孤公开国之功,理当如此,即日起,重复齐国公,百年之后,准其子承袭爵位,加配享高祖皇帝庙庭。” 等于是配享太庙了,牌位会供奉在杨坚的庙庭当中,享皇家祭祀,还给了高盛道世袭的资格,这真是杨广罕见的大发善心了。 高熲一愣,抬头看向杨广。 杨广朝他点头道:“独孤公受得的。” 这也许是高熲唯一一次,真心感谢杨广,也是杨广对高熲唯一一次真情流露。 朝会散去之后,所有人都围绕着高熲,说一些离别的话,毕竟这里面很多人跟高熲共事了半辈子,交情还是很深的。 有些年轻一辈的,直接将高熲当成了偶像。 大隋讲究落叶归根,高熲他们一家虽然早年便是跟着独孤信混的,半个天下跑来跑去,但人生最后的时光,还是要回老家。 高熲的老家在渤海郡蓨县,也就是河北省景县。 当天下午,杨铭去了高熲府上,算是最后的道别。 高熲心情大好,为杨铭斟茶道:“今朝一别,恐再见无期,老夫能安稳卸任,得幸返回故土,都是太子护佑,此恩不敢忘,只盼儿孙能有报答。” 高熲心里也清楚,他没死在杨广手里,全靠杨铭罩着外加时时规劝,否则早就被削为平民赐死,哪会有今天的待遇。 杨铭叹息道:“独孤公离故乡已久,何需此时返乡呢?” 他的意思是,你死了再走不好吗?非得活着回去等死? 高熲笑道:“人一旦上了年纪,心中挂念唯有故乡的一草一木,老宅的一砖一瓦,趁现在还能走得动道,老夫想回去看一看,陛下迟早要对高句丽用兵,我会在故土,为太子搜集边疆情事,以便将来一举功成。” 作为渤海高氏的当今第一人,高熲在河北的威望非常之高,三大家族都得给面子。 人家是不在中枢了,但脑袋上还顶着个齐国公,还有着近三十年积累的崇高威望。 他是大隋开皇年间第一权臣,开国之首功,皇帝不办他,就没有人敢惹他。 杨铭点了点头:“独孤公一路珍重,希望我们还能有再见之期。” 高熲笑道:“老夫走前就不与殿下道别了,今后相隔两地,互寄遥思吧。” 不久后,杨铭起身告别。 而高熲接下来,会去见一见杨丽华,勉强算是一场主仆之间的道别吧,但是杨丽华这一次,并没有以主人自居,而是以晚辈之礼,最后亲自将高熲送出府外。 望着那道原本高大如今却略显佝偻的身影,杨丽华掩袖低泣。 五天后,无数的官员百姓主动出城,于长安驿为高熲送行,杨丽华也在场。 五辆马车,几十个随从,这便是高熲最后的行装。 少小离家老大回,阔别家乡六十多年的游子,踏上了归乡之路,高熲一生的成就,不会被任何史书所磨灭,注定名垂青史。 杨坚时代的两大重臣,高熲、杨素彻底落幕。 高熲也为开皇之治画上了最后的句号 (本章完) 四三一章 不拘小节 以杨素的资格、功绩、影响,似乎足以配享太庙,但是没有。 因为杨广拎得清,到底谁是自己人。 他当年与杨素交好,为的是借杨素的力量争夺太子之位,而杨素扶植杨广,也是会了干倒高熲,自己成为百官之首。 最后他们俩都如愿了。 但是高熲不一样,高熲一直以来心里只有二圣,只有大隋,虽然因为没有杨广,致使杨广动了杀心,但杨广杀高熲,那是私仇,不牵扯任何公事。 于公而论,杨广对高熲只有敬意,但杨广这个人向来是私事大于公事。 杨丽华对于杨广的安排非常满意,在她看来,也就高熲这样的家臣、自己人,配得上享太庙香火。 高熲刚走,长子高盛道立即从长安县令被调入门下省,担任给事郎,次子高弘德担任司农寺少卿,三子高表仁,担任太子右虞候率。 三个儿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其中高表仁,娶了杨勇的闺女,本来仕途算是完蛋了,但是耐不住杨丽华和杨铭全力作保,加之杨勇一脉已经毫无复辟可能,所以杨广给了他机会。 正所谓门里出身,自会三分,宇文恺家族是个人就会干工程,而高熲家里,虽然三个儿子都不怎么上台面,但也远胜其他家族子弟。 何况老二高弘道,本来就是杨广晋王府时期的老人。 杨恭仁这辈子第一次离京,离开之前,少不了一些应酬场面。 而与他一起去巴蜀的,还有他的妹夫燕宝寿,所以杨恭仁这段时间一直带着妹夫,参加各种宴会。 燕宝寿心里也明白,他到底沾了谁的光,私下里,闺女小棠已经派人跟他打了招呼,上任之后,事无巨细,不要等太子询问,要学会主动汇报。 这一点,不是杨铭安排的,而是燕小棠自作主张。 魏征的婚礼早就结束了,杨铭只是调侃了一番魏征,赏赐了一些财物,并没有放在心上。 故意去疏远一个人,才能让对方竭尽所能的讨好你,向你示忠,而不是刻意亲近。 魏征眼下还配不上杨铭的亲近,他还任重道远。 三个人三种心思,何况东宫有一万多人,这么多人不是靠嘴巴去管的,靠心计。 年关将近,杨广的意思是,西南行台这帮人,过了年再走,算是一种恩赐吧。 毕竟正月离家,按照迷信说法不太好。 于是杨铭便有了时间,召集这帮未来巴蜀地区的主官议事。 杨广将这件事全权交了给儿子,因为他和宇文恺、阎毗、皇杜议等人,在谋划驰道这项工程,外加过了年,他要去洛阳。 杨广是闲不住的,将来还会不停的巡游,所以今后西南道行台的事情,得靠儿子来管理,这就是为什么杨铭是尚书令。 东宫,西南这帮人全都到齐了,其实也就史怀义一个人不在京师,就他是大老远赶回来了,接任他留下的上党太守位置的,叫卢璋,看姓也知道是谁家的,主动抹账的好处,仍在延续着。 酒过三巡之后,开始谈正事。 杨铭首先看向杨恭仁:“巴蜀的事情,今后就托付给恭仁了,能做主的事情,你都做主,做不了主的,你再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他是在暗示杨恭仁,巴蜀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 杨恭仁干了这么多年吏部尚书,他能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闻言笑道: “太子放心,巴蜀一应事务,臣必当时时请示殿下,以策万全。” 杨铭点头道:“当年蜀王杨秀留下来的总管府,如今仍是空置,行台省便将此处做为官署,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没必要再建官署。” “这是自然,”杨恭仁点了点头。 杨铭环顾众人一圈,笑道:“诸位即将远赴巴蜀,担任新职,对巴蜀将来之事,心中可有计算?” 这时候,裴熙载开口道:“臣以为,巴蜀情形复杂,行台省是否可以考虑,招募一些当地世家子弟,帮助处理事务?” “熙载之言,很有必要,”杨铭认同道。 实际上,这是他俩私下约好的,纯属搁这唱双簧呢,像杨恭仁和王士隆,已经看出来了,但也有人看不出来。 杨铭继续道: “西南的病根,归根结底在于世家于暗中对抗朝廷,不缴赋税,隐瞒户籍,虚报田亩之数,又与当地官员勾结,上下齐手,盘剥民脂民膏,私吞国帑国财,诸位此番远赴,务要以此为重心,官员该抓的抓,世家该杀的杀,不要留情。” 殿内几人点头应声,却也是各怀心思。 巴蜀那地方,上到太守,下至县令佐官,都是朝廷任命的,这些官员以出身关中居多,其它地方也有,就是没有巴蜀本地人。 如果将来查到一些官员头上,到底抓不抓呢?抓可是要得罪人的。 所以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裴熙载和史怀义,因为他们一个是行台刑部尚书,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管判,一个管抓。 大隋的兵部,是管军队后勤的,军权几乎没有,都掌握在十六卫大将军手里,但是行台省兵部尚书,可是实实在在的掌管军权。 所以杨铭才会让史怀义去,因为这是纯纯的自己人。 裴熙载道:“巴蜀官场需要整顿,这是毋庸置疑的,小病小治,大病大治,总之要让他们知道,朝廷整顿巴蜀的决心。” 杨恭仁却提出来不同意见:“巴蜀之弊,旷日持久,朝廷向来都是宽松对待,有些官员被腐蚀,也是迫于无奈,有时候也不能一篙子打倒一船人,有些人,虽有小过,但也是可以再给机会的嘛。” 他这话是在暗示杨铭,三十六个郡,三十六个太守,那都是有背景的,真要查,他们都有问题,但不能都查,拎出几个来意思意思,给其它人敲个警钟就可以了,真要大张旗鼓,他们下去也不好干。 “恭仁老成之言,”杨铭点头道:“形势如此,绝非全是官员之过,有些是可以酌情通融。” 杨铭是完全赞同杨恭仁观点的,正所谓法不责众,巴蜀那帮地方官也不是吃素的。 武都太守杨文恩,这是尚书左丞杨文思的弟弟,遂宁郡太守杜衡,京兆杜的,新城太守李端,李靖的大哥,巴东太守梁洋,北周蒋国公梁睿的儿子,宇文泰的外孙,犍为郡太守唐鉴,杨铭东宫右卫副率唐俭的爹,义城郡太守史武刚,闺女给李渊做妾. 眉山太守眼下还不是二郎神,而是姓韦。 只要是一郡主官,都与朝廷有所牵扯,你办谁都不合适。 比如李端,杨铭真能下得去手?那李靖能乐意? 所以啊,主官没事,那就是副官顶罪,再加上一些县令,基本上就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刚才熙载那句话,我是非常认同的,”杨铭道:“诸位对于巴蜀来说,都是外人,所以治理巴蜀,还是以当地治当地,遴选一些世家子弟进入行台官署及各郡、县衙门,很有必要。” 王士隆这边,完全是秉承了杨广的意思,于是直接建议道: “巴蜀科考举才,历年以来多是走形势,臣这段时间,调取了巴蜀几年以来的举人名单,发现一个弊端,各郡上报的举人,没有一个是出身巴蜀,臣以为不妥,似乎应该适当放宽,每郡三个名额,至少都得有一个,是巴蜀本土出身。” 杨铭也查看过这些记录,巴蜀这么多年的科考报上来的举人,全特么是官宦出身,改了户籍就以当地举人身份入仕,当官后再把户籍改回去。 这种现象朝廷也不是不知道,但朝廷一直没有纠察,毕竟回避巴蜀是中原数百年的老传统。 但是眼下,杨广想要纠正了。 而王士隆的建议,虽然有砸巴蜀地方官饭碗之嫌,但还算温和,毕竟三个里面出一个,对他们来说不算伤筋动骨。 于是杨铭沉声道: “一个太少了,这么多年,他们在下面也该吃饱了,如今朝廷要整顿巴蜀,他们若是不配合,那么以前吃了多少,就给我吐出来多少,三个名额,必须有两个出自巴蜀本土,县衙一级佐吏,十人出当地,郡一级,二十人,这一条,你们下去之后立即就办。” 众人对视一眼后,纷纷应声领命。 佐吏没有品级,大多是临时工,给他们一碗饭吃,世家并不在意,而杨铭也是先把这个回避巴蜀的铁门打开一条缝隙,以后再慢慢越开越大。 不让巴蜀人当官,断了人家的上升渠道,人家不跟你对着干,跟谁对着干? 朝廷想要与巴蜀地方势力和解,就得先给人家点甜头。 杨铭用屁股想,也知道杨恭仁他们下去会怎么干,卖官呗,虽然佐吏不是官,但也得花钱买。 但这个,杨铭无法阻止,因为买卖也是一种社交关系,先与当地世家交好,适当给点好处,等到拉近关系之后,咱们再算账,这要比直接下去算账,温和许多,遭到的抵触也会少很多。 干事实,从来都是厚黑引路,只要能让国家、百姓得到好处,官员自身是否良善之辈,其实从来都不在考核范围之内。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 四三二章 七贵 如果说巴蜀之弊,是一种病,那么西南道行台省这帮人,就是下去看病的。 看病用药,有轻有重,药如果下的太猛,病人也受不住。 以免巴蜀生出抵触之心,从而发生骚乱,杨铭决定在汉川郡,布置重兵。 汉川郡就在京兆郡偏西南方向,距离京师非常之近,它以前的名字叫汉中,因处汉水中游而得名。 而大隋的汉川郡,属于巴汉地区,是当年益州总管府辖区,巴汉,就是秦岭大巴山与汉水一带,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天下必争之地。 汉中,是中原入蜀的必经之路,也是蜀地北出的门户所在,可以说,巴蜀拿不下这个地方,永远都别想逐鹿中原,中原拿不下汉中,也别想进入巴蜀。 汉川郡现在的太守,是李长雅,杨铭的姑父,李密的族叔,原来在鸟不拉屎的枹罕郡当太守,眼下陈叔宝的儿子陈渊去了枹罕郡,杨广看在妹妹的面子上,给李长雅找了一个好地方。 汉川郡,统县八,属于中上郡,太守应该是从五品。 这里当然是有军府的,卫士加起来能有六千多人,但杨铭觉得不够,于是将右候卫的大营,直接迁往汉川郡首府南郑县。 卫府迁徙,不可能所有人都带走,毕竟卫士们大多来自于当地,是兵农合一的府兵制,所以大营搬迁,也就能走五千人,还需要每隔半年轮换一次,好在汉川郡距离京兆不远,也就百里之遥。 杨铭的这个建议,得到杨广的完全认可,虽然搬离军府耗费不小,但跟将来从巴蜀收上来的赋税相比,就是九牛一毛,算是投资吧。 这些天来,关于修建驰道的问题,基本上算是议定了。 御史台大夫张衡,被调任榆林太守,负责调动民力,尚书右丞皇甫议,为驰道工程将作大匠,阎毗负责实地勘察,制定路线。 工部尚书宇文恺请辞多次,杨广没有同意。 作为大隋基建第一人,杨广绝对会用到他死,不死别想走。 这样的人事安排,其中有一个让人匪夷所思,张衡。 御史台主官,去地方做太守,也得是平调,怎么也得是个上上郡或上中郡,而榆林郡一共才仨县,属于下中郡,明摆着这是贬官了。 很多人对于这一任命,都感到非常意外,毕竟张衡是从龙之臣,杨广争位,张衡是出了大力的。 但是杨铭不意外,历史上张衡就是得罪了杨广,被赐死的。 朝会上,张衡面无表情的接受了这一任命,有些知晓内情的大佬,不免心中有些慌张,因为张衡其实也就说了几句谏言,并不算什么大错。 如此重臣,今遭这份冷遇,无疑也给在座的各位敲响警钟。 这也就是为什么,开皇时期敢说敢做的苏威,如今变得珠圆玉润,彻底被磨平了棱角。 朝会结束之后,杨铭给裴矩使了一个眼色,后者静悄悄的跟随在杨铭身后,直到身旁无人,杨铭才问道: “张衡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裴矩小声道:“还是晋阳宫的问题,当初陛下北巡至晋阳,欲重修晋阳宫,张衡说了一句:比年劳役繁多,百姓疲敝,伏愿留神,稍加折损。陛下当时就记住这句话了,私下曾与宇文述等人言说:张衡自谓由其计画,令我有天下也。可见陛下对张衡的不满,就是从晋阳开始的。” 瞧瞧,只是这么一句谏言,就把杨广给得罪了,这还是张衡,换成别人,恐怕得死。 杨广身边的近臣,并不全是溜须拍马、趋炎附势之徒,实际上在大业早期,杨广的心腹当中不乏能臣干将,而到了晚期,受杨广性格影响,能臣干将也变成愚臣腐将了。 牛弘现在都变得没有个性了,属实是怕了杨广。 宇文述来护儿,你不能说他们俩不行,要是杨坚用,这俩绝对厉害,但是放到杨广手里,就成了顺从皇帝心意的傀儡。 说到底,杨广自身性格,存在超级巨大、极其严重的缺陷。 像张衡这样的人,杨铭就会保,如果眼下的朝堂连张衡都容不下,自己将来接手的,还不知道是怎样的一副烂摊子。 “将来你可别落井下石啊,”杨铭提醒道。 裴矩自打进入大隋,就是一个阴阳人,里外里谁也不得罪,几乎就没有劝谏过皇帝,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一直都是门下省纳言。 门下省纳言,掌审查政令及封驳诸事,以备皇帝之顾问,有谏议之权。 但这个谏议之权,早年就苏威一个人头铁用过,然后被撸了,可想而知,杨坚其实也不怎么纳谏,而杨广是完全不纳谏。 裴矩笑道:“陛下要治的,我不保,陛下要保的,我不治,这便是裴某的为官之道。” 杨铭忍不住摇头道:“身在朝堂,总想置身事外,裴公太圆滑了,需知你不找事,事来找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裴矩笑道:“太子喜谏,裴某在您这里,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杨铭点头道:“理应如此。” 高熲这么一走,朝局已然发生变化,有些人能看出来,有些人看不出来。 别看高熲近几年,就顶着个太傅的虚名,硬挺挺的站在朝堂上,但他这一走,整个朝堂逢迎皇帝的气氛,愈发的浓郁了。 早年修洛阳,全员反对,修运河,半数反对,现在修驰道,没人反对了。 因为大家都看出来,反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中枢乌烟瘴气,势必影响地方,长此以往,大隋朝堂就没法看了。 返回京师的裴蕴,接任了张衡留下来的御史大夫,于是历史上的炀帝七贵,雏形已具。 软骨头苏威、阴阳人裴矩、得过且过牛弘、天子盲从宇文述、绝对心腹张瑾、首席秘书虞世基,曲意逢迎裴蕴。 这七个人,一半都是被杨广逼成这副样子的,有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大臣。 杨茵绛眼下在养胎,裴淑英多半也有了,已经开始孕吐,而陈淑仪最近也非常主动。 杨铭一直让徐景在暗中调查陈淑仪,但没有任何收获。 实际上有,徐景已经查清楚了,但是他没有这个胆子说出来,毕竟事情牵扯到了他的上一任主人,当今的皇帝陛下。 是杨广下令封口的,徐景有几个胆子,敢将事情说出来? 而陈淑仪也是为了顾全大局,选择沉默。 早期不敢与杨铭同房,是因为流产之后的下面,与正常的下面,不一样,她怕杨铭察觉端倪,如今这么久过去,已经完全恢复,所以越发的主动起来。 而陈淑仪的心里一直在盘算着,怎么弄死杨暕。 方法想过很多,却一直不敢施行,因为她怕事情一旦泄露,牵扯到杨铭身上。 况且皇帝眼下对杨暕的保护非常明显,想要下手谈何容易。 正月刚过,杨广就要离京了,又特么带走了十多万人,而且还把大兴定义为西京。 因为这次杨广是去洛阳,而洛阳是东都,皇帝在洛阳,那么大兴名义上,得与洛阳持平,总不能太子坐镇首都,皇帝坐镇陪都,这有点主次不分了。 身为太子,自然不需要再挂个什么京师守备,所以西京守备成了杨雄。 送走杨广之后,杨铭没有返回皇宫,而是去了秦王府,与他一起的,还有陈淑仪,是陈淑仪吵闹着,想要回去看看高玥。 实际上,是对上次的三人行回味无穷。 三个人除了斗地主,确实也没有别的可干的,而杨铭为了确保陈淑仪能够怀上,最后的珍藏都给了对方。 陈淑仪当然是坦然受之,她都二十七了。 “下次宠幸高姐姐的时候,你也赏她一个吧?”陈淑仪盘坐在塌上,嬉笑道。 杨铭还没有开口,高玥主动道:“妾已是半老珠黄,不宜有子嗣。” 她没有明说,但是杨铭清楚,高玥是不敢给杨铭生孩子的,就因为她姓高。 杨广绝对不会允许他们杨家的种栽进高家的地里,这和江南陈还不一样,因为高家一直认为他们才是天下正统。 这就是为什么高家绝后,陈家好好的。 “哪里老了?”陈淑仪在高玥身上不停的抓挠:“你瞧,又紧实又滑嫩,明明就是少女。” 高玥受不了她的骚扰,赶忙躲到杨铭身后,长发拂过杨铭鼻尖,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闹了一会后,高玥开始服侍杨铭穿衣,门外徐景的声音传来: “太子妃派人传信,建成妻难产,已经调太医过去了。” 啊?杨铭猛的一愣,这尼玛好不容易怀上,也足月了,可不能再出事情了。 于公于私,杨铭都希望孩子能够顺利降生。 “将京师内最好的稳婆全都叫过去,告诉太医署,裴氏不容有失,”杨铭赶忙穿好衣服,离开了王府,前往唐国公府探视情况。 在古代,难产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出事的概率占了一大半。 当年独孤伽罗生四女乐昌公主杨文宣的时候,就是难产,以至于这位公主自打出生以后,就不遭父母待见,因为迷信说法,难产的孩子是上天对母亲的惩罚。 独孤伽罗差点难产致死,所以视四女杨文宣为仇人。 但是民间还有一种说法,难产的孩子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本章完) 四三三章 李月晖 当杨铭赶到唐国公府的时候,孩子已经呱呱坠地了。 李渊夫人窦氏既开心也不开心,开心的是大儿媳妇能生,不开心的是生的是个闺女。 杨茵绛是很给力的,太医署最擅带下医的一帮大佬,都被杨茵绛派来了,所以裴曦母子平安,给她接生的,是太医署的一名稳婆,窦氏当场赏了绢五十匹,宝珠两颗。 杨铭就在前厅内,与裴蕴、李琛等人饮酒。 “劳动殿下亲至,臣感激涕零,”裴蕴朝杨铭举杯道。 杨铭也举杯:“建成与贵女儿,当年就是阿云撮合,她比我还着急,近半年经常来唐公府探视裴曦,姐妹情深,可见一斑啊。” 裴蕴执掌御史台,按理说应该跟着杨广去洛阳,但因为他是刚回来,河北巡查的很多事情,还没有和尚书省对接,所以才没有走。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杨广知道她闺女好不容易怀上,又到了待产之期,所以让他留下来看护女儿。 裴蕴对杨铭,是真心感激,首先,闺女和建成,人家撮合的,再者,闺女能够顺利怀上,也是人家帮忙的,这些秘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再说了,儿子裴爽眼下是人家的千牛备身。 况且老大哥裴矩私下里跟他提过一件事,如果这事能成,他对杨铭就是死心塌地了。 裴蕴笑道:“佛家讲究姻缘,太子无疑是建成和小女今生最大的贵人,如太子不弃,就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杨铭是不好拒绝的,因为太子和大臣之间,不只有公务,还需要建立私人感情,这样便于双方关系稳固。 但杨铭,说实话不太会起名字,但他也知道,无论他起的多不好,裴蕴这边只能咬牙认了,虽然这是人家李家的闺女。 大隋不太重视女孩,要是给男孩起名,裴蕴算老几啊敢做人家李渊的主? 女孩的名字大多很随意,也很糊弄,像长孙无垢、郑观音这样的,是极少数。 杨铭自己还有亲姑姑叫杨阿五呢。 思来想去,杨铭干脆道:“陛下的《春江花月夜》有诗文:夜露含花气,春潭漾月晖,汉水逢游女,湘川值两妃,就叫李月晖吧,裴大夫以为如何?” 裴蕴一愣,大喜道:“此诗文意为:月晖之下,有缘与汉水神女、湘水神女娥皇女英相逢,好意境,好名字。” 他这是拍马屁,名字其实不算好,或者说,杨铭起什么,他都未必觉得好,但赐名是一种荣幸,尤其是拿皇帝的诗赐名。 所以裴蕴是非常高兴的,女孩的名字嘛,本来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起的。 吃了一顿酒,杨铭便离开了李渊府上,杨茵绛和裴淑英压根就没来,因为孕妇不能见产妇,怕冲着,这是有说法的。 但是回到宫里之后,裴淑英的一个建议,让杨铭瞬间陷入沉默。 她希望给杨瑾定下一门亲事,就是杨铭刚刚起名的这位。 “你不会没来由的提起这种事情,”杨铭皱眉道:“谁教你的?” 裴淑英也老实:“阿爷有意,我也有意,毕竟裴曦不是外人。” 又特么搅和,裴矩啊裴矩,你特么想干什么? 杨铭断然道:“当下谈及此事,为时尚早,杨瑾才五岁,人家才刚出生。” “可以私下约好嘛,伱看重建成,我与裴曦又是族内姊妹,这样的安排不好吗?”裴淑英笑道。 杨铭摇头道:“此事再说吧,将来如何尚未可知,早早安排杨瑾的婚事,不是妥善之举。” 裴淑英没有再劝,而是点了点头:“行,就依你,今后再说吧。” 杨铭抚摸着妻子的后背,柔声交谈,他知道,裴淑英的想法一定是单纯的,但是裴矩不是。 杨瑾若是娶了建成的闺女,无疑会得到陇西李与河东裴的全力支持,这对杨瑞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杨铭是不会在杨瑞婚事未定的情况下,给杨瑾订婚的,否则杨、裴两家看似缓和的关系,随时都会出问题。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家大业大。 这次修驰道,人力征调还在北方,不过杨铭为了缓解河北压力,将关中和山西的民力征调,调高了很多,而且交代张衡,不要着急修,慢慢来,朝廷这边会全力保障粮食供应,张衡只管保障民夫的生产安全即可。 本来张衡的权利很小,但是杨铭给他增设了极大的权限,那个将作大匠皇甫议,杨铭不放心,所以打算半架空。 榆林到涿郡一线,沿着阴山南麓,地势大多平坦,工程难度因此大为降低,也就是遇到一些河流,需要架设一些桥梁而已,整体工程,对于那些工匠们来说,难度不大。 这也是杨广同志上任以来,最简单的一个工程了。 黄昏时候,杨铭喜欢在皇城内闲逛,偶尔也会去各部衙门转一圈,看看值守人员都在干什么。 渐渐的,很多人知道了他这个习惯,以至于选择下班之后不回家,期盼着能在皇城里偶遇太子。 如果你是躺平派,那你一定不喜欢看到自己的领导,但如果是上进派,那就一定会想法设法接近领导。 杨铭下令内侍省,子时过后,皇城当中一些不重要的地方,不要点灯,美名其曰为:节俭。 其实这点灯油,浪费不了多少钱,杨铭这样做,是摆出个姿态,因为他节俭,底下人也会装模作样跟着节俭。 今天傍晚,刚刚日落,杨铭照常散步于皇城之中,他会在各部衙门转一圈之后,从通训门返回东宫。 民部尚书崔仲方、尚书左丞杨文思,大理寺少卿杨汪、吏部侍郎崔君肃、门下省高盛道,太府寺少卿云定兴,跟在杨铭屁股后头,聊着一些杨铭感兴趣的话题。 各部衙门也都习惯了这个点,老老实实的加班,等到太子走后,该下班的下班,该值班的值班。 “申时早过,他们为什么还不走呢?诸位谁能为我解惑?”杨铭朝身后笑道。 崔仲方因为年纪大,所以没跟着去洛阳,闻言上前一步,笑道: “皆因太子巡查,不敢散值。” 大隋上下班的时辰,春夏两季,卯正进宫,下午申正散值,秋冬两季是卯初上班,申初下班。 卯时,也就是早上5-7点,申时,是下午3-5点,属于上班早,下班也早。 而眼下,已经是6点多了,杨铭忍不住笑道: “敷衍其政,装腔作势,让他们都走吧,只要当值期间不要懈怠公事即可,没有必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崔仲方连忙给杨文思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去往尚书省,招呼众人下班。 实际上,加班这种事情,没有人会主动,也就是他们这帮大佬身体力行,导致上行下效。 皇城里,几千的吏员,上升无望都属于躺平派,人家能喜欢加班? “你们呢?最近怎么总是见到你们?难道日日轮值?”杨铭笑道:“皇城的饭食难不成比家里的还好?” 杨汪笑道:“近来政务繁重,有些事情处理不完,实在无心返家。”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基本都是这个借口。 真假各半吧,毕竟眼下北边在修驰道,有些部门确实比较忙,比如云定兴。 太府寺卿阎毗在前往制定驰道路线,所以劳作所需的一应器械工具,都得云定兴这个少卿来筹备。 太府寺打造的所有器械,都不是白给民工的,而是卖给民工,因为大隋历来征调民夫,是要他们自备工具。 而工程上,工具的损耗是极为庞大的,那么没了工具的民工怎么办?花钱买。 “你们都别跟着了,我与云少卿聊一会,”杨铭笑道。 没眼力的才会继续留下,所以大家纷纷告退,只留下云定兴一个人,跟着杨铭。 “前方器械工具,价格减半,亏空由国库补上,”杨铭淡淡道。 云定兴点头道:“殿下忧思百姓,令臣汗颜。” “既然汗颜,有些事情你就应该主动跟我提,而不是我来交代你,”杨铭沉声道。 他这是暗示云定兴,以后办事多揣摩我的心意,你看我很节俭,你是不是也得节俭?我爱惜百姓,你是不得也应该这样? 你要是随着我来,咱们怎么都好说,你要是跟我唱反调,呵呵. 云定兴赶忙道:“太子爱民之心,天下皆知,臣必当时时谨记,不敢有丝毫懈怠。” “话说,你近些年,还见过你的女儿吗?”杨铭道。 云定兴一愣,赶忙跪下道:“臣与她已划清关系,绝无私情,望太子明鉴。” “假话!”杨铭呵呵笑道:“我怎么听说你私下讨好内侍省,希望他们给云氏派一些轻点的劳务呢?” 云定兴装作浑身颤抖,好呀,这是抓住我把柄了,早不说晚不说,现在说,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 “臣一时糊涂,望太子恕罪,”云定兴道。 杨铭一挥袖子:“无罪!” 随后转身看向云定兴,道:“舐犊之情,人伦常理,这件事陛下也知道,但陛下也没有说你什么,可见陛下仁义之心。” “陛下仁义,太子亦仁义,”云定兴赶忙道。 杨铭笑了笑:“这么多年了,你想不想见见她呢?” 云定兴浑身一颤,不能置信的看向杨铭, 杨铭笑道:“这一次,我想听真话。” “臣,叩谢太子大恩,”云定兴哭诉叩首。 这个老小子,能狠心建议杨广杀掉他自己的亲外孙,那是因为他和外孙确实没什么感情,但亲女儿就不一样了。 但也绝非他眼下表现的这么夸张,杨铭知道,这老小子,实打实的一个狠人,寒门出身,混到他这个地步,不是狠人可办不到。 “随我来吧,”杨铭在前领路,改道前往掖庭宫。 (本章完) 四三四章 通达干练 掖庭宫的规模,与东宫差不多,分列皇城东西两面,将大兴宫夹在其中。 而掖庭宫又分为三个部分,北边是太仓,也就是皇家储备粮仓,中间是宫女以及因罪没入宫廷的官员女眷劳作的地方,南边就是内侍省的官署所在。 这里的人非常杂,也非常不好管,所以经常会出现用刑的场面。 问题就出在没入宫廷的罪员家属身上,这些女人有见识,有心机,还懂得收买人心,所以掖庭宫内,也因此形成了几拨较大的势力。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纷争,掖庭宫四万多人,怎么可能没有争端。 最大的三波,杞国公宇文忻的家眷,乐安郡公元谐的家眷,还有北周汉王宇文赞、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达和滕王宇文逌等人的家眷。 其中宇文忻是工部尚书宇文恺的亲哥哥,所以他虽然被杨坚判死,但是家眷在掖庭宫的生活还挺滋润,毕竟宫外还有靠山。 元谐也是如此,洛阳元嘛,家族不倒,元谐的女眷在掖庭宫就不会很受罪。 至于北周宗室这一支,是因为进来的早,所以势力最大,死的人也最多,无论杨坚还是杨广,动不动就会赐死宇文氏的女眷,杀的多了,她们也就老实了。 其中的汉王宇文赞,是杨茵绛的外祖父。 掖庭宫的宫女,也不都是干粗活的,细致活也是多了去的,绣锦、执帚、书画、誊抄、按摩捶穴、礼仪、妆饰等等等等,很多地方都需要读书写字的,所以那些罪员家属就有了用武之地。 进到掖庭宫之后,一群宦官和女官手持鞭、棒,为杨铭清路,勒令所有宫女低头,不得仰视。 “云氏在哪个地方?”杨铭朝身边的内侍问道。 对方答:“奴婢这就去将她带来。” “不必,在前引路,”杨铭太守道。 走了很久,杨铭一行人进入浣衣署,在一处庭院当中,见到了正在洗衣服的云昭训。 其她宫女都被内侍驱赶出去,只剩下云昭训一个人,像是没有看到杨铭他们一样,将洗好的衣服搭在晾晒用的竹架上面。 杨铭上前道:“眼下已经入夜,为何还要晾衣呢?” 云昭训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的忙活着,晾完之后,又坐回木墩,继续搓洗。 内侍低骂一句,持着短棒就要上前,被杨铭呵斥一声,令其退下。 眼下的云昭训,再也不复当年的倾城之姿,丰腴的身形变得纤瘦,柔嫩的肌肤也呈褐色,双手更是粗糙不堪,青丝多有白发,由一支朴素的木钗束在脑后。 杨铭看向身旁的云定兴,发现对方已经不忍再看,在那偷偷的抹泪。 终究是亲爹,看到闺女沦落到这样下场,他不心疼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他们家早年,全靠云昭训一个人扶持着,没有云昭训,就没有他们云家的今天。 这时候,杨铭朝身旁的内侍道:“调去内府局,今后负责抄书吧。” “是,”内侍答应道。 “呵呵.”仍在搓洗衣物的云昭训冷哼一声:“用不着你假慈悲,你今天来,不就是想看看我的下场有多凄惨?” 杨铭笑了笑,没有搭理她,反而是云定兴赶忙劝道:“阿树,太子是为你好,都给伱换去内府局了,还不快谢恩。” 云昭训猛的抬头,端起那盆污水就朝着云定兴走来。 云定兴一愣,没有回避,任由一盆冰冷的污水当头淋下。 “你真是个老畜生,”云昭训咬牙切齿道:“杨俨、杨裕、杨筠,他们是如何待你?你又是如何加害他们?” 云定兴通过宇文述奏请杨广,除掉自己的三个外孙,这件事,杨广故意告诉了云昭训。 一声叹息,云定兴无动于衷,任由女儿一巴掌一巴掌的扇在他的脸上。 杨铭从头至尾,都充当了一个看客。 直到云定兴的嘴角被打出了血,云昭训双手红肿,再也扇不下去。 这时候,云昭训转身看向杨铭,嘴角狞笑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麒麟儿今已非吴下阿蒙,恭喜恭喜啊。” 杨铭面无表情。 接着,云昭训一步步朝杨铭走去:“你不就是想看看我有多惨吗?我让你看个够。” “疯婆子,你想干什么?”几名内侍赶忙上前,将云昭训脱掉的衣服拾起,重新披在她身上。 杨铭看到了,浑身的伤痕以及多处的疮疤,让人不忍直视。 然后,几名内侍将口中不停谩骂的云昭训的给带下去了。 “从今往后,凡有虐待打骂云氏者,杖杀,让太医署派医生过来,给她瞧瞧吧,”说罢,杨铭抬步离开小院。 云定兴赶忙跟上。 出了掖庭宫,杨铭边走边问道:“怎么样?云少卿有何感想?” “痛快!”云定兴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老脸,笑道:“生平从未有之的大畅快。” 杨铭笑了笑,没有说话。 云昭训母子的事情,在云定兴这里,一直都是他最大的心结,这个心结从杨勇被废时候开始,折磨云定兴至今。 这么多年的内心煎熬、愧疚和痛苦,今天因为女儿的一盆污水,给浇开了。 为了家族,他不能不这么做,因为杨勇被废之后,很多人都在揪着他不放,如果不改换码头,逢迎杨广,他活不到今天,他的儿子们也活不到今天。 这就叫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舍小家保大家。 外人看起来的卑劣之行径,又何尝不是家族眼中的大义之举。 挨了女儿无数巴掌的云定兴,心里非常爽快,恨不得闺女再多扇几回,打吧打吧,只要你能把心里的委屈的都发泄出来,阿爷挨几巴掌算什么事呢? “历年来工程频繁,北方百姓多遭苦难,此番修建驰道,云少卿肩上的责任很重啊,”杨铭笑道。 云定兴道:“再重,也不足太子万一,这副重担都在您的肩上扛着,我们只不过是以微小之力,稍稍衬托一二。” “你很会说话啊,”杨铭笑道:“会说话,是好事情,但也要会办事,说话办事加到一起,才是通达干练之才,才是朝廷所需要的。” 云定兴赶忙道:“臣以为,当下国库丰盈,驰道工程万全保障,是否可以将民夫购买工具器械的款项,全额免除,以减百姓压力。” 杨铭哈哈一笑:“云少卿通达干练,将来出任一方主官,几可预见。” “太子谬赞了,”云定兴笑道。 杨铭转身拍了拍对方肩膀:“好了,回去值守吧,今晚能让云少卿畅快,孤也很高兴。” “殿下宽宏仁德,必是福寿绵延,臣下告退,”云定兴揖手之后,缓缓退后离开。 送走一个会说话的,杨铭又在返回东宫的必经之路通训门外,遇到一个不会说话的。 独孤怀恩远远见到杨铭,便凑了过来,道: “我的事情怎么样?” 杨铭无奈道:“我并未跟父皇提及。” “不提也行,”独孤怀恩道:“现在京师是你做主,你把我调走吧。” 皇城的监门将军不相干,整天想着去看城门。 杨铭以前还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想的,但是现在知道了。 他缺钱,而他的爱好又非常耗钱,皇城监门没有油水,但是城防有。 “你给我交个底,你到底想干什么?”杨铭问道。 独孤怀恩嘿嘿一笑:“我打算开炉办个冶炼场,挂靠在太府寺名下,铸造兵器甲胄以及农械工具,但手头的钱不够。” “在哪办?办多大?”杨铭问道。 私铸军械,是违法的,形同谋反,但是主动挂靠太府寺,就等于受到了监督,铸造出来的兵器甲胄,太府寺拿一多半,剩下的才能自己个偷偷卖,而且卖给谁卖多少,必须报备太府寺。 要么说门阀世家不好动呢,好多都在私底下铸造军械,像眼前的独孤怀恩,根本就不把私铸军械当回事,都敢直接当面跟太子明说。 “就在河东,河东矿石皆备,地方我都选好了,就得着钱开窑了,”独孤怀恩道。 他这个人,对于铸造军械甲胄,是非常痴迷的,对这方面还非常有研究,要不然也不会和云定兴成为好友。 其实很多世家,都会培养家中的庶出来操持家族的产业,赚的钱都归那些进入仕途的嫡出管理。 像独孤家这样的,底下各类人才都不缺,独孤怀恩想要办个冶炼场,技术人员是不缺的,按理说也不缺钱,但是他一个嫡出干这事,家族是不会支持的,属于是丢人现眼、不务正业。 “这么说,规模还不小?”杨铭问道。 独孤怀恩点头道:“早期打算先办它三五个,后期再增设炼炉,我觉得当下的甲胄兵器,质地还有待提高,比如那件蜀铠,能打造出一件,我就不信打造不出第二件第三件。” 你有这个想法很好啊,那咱哥俩可有的聊了,传授你一些灌钢技术,再入个股。 “你没钱,我有啊,”杨铭笑道。 独孤怀恩一愣:“你对这个还有兴趣?” “走,跟我回东宫再聊,”杨铭直接拖着他就走。 (本章完) 四三五章 河东闻喜 钢铁的材质优劣,取决于生铁与熟铁的结合,为的是去除杂质,用熟铁中的氧,来氧化生铁中的硅、锰、碳,获得强度和硬度更高的高碳钢。 华夏古代的炼钢技术,在南北朝的北齐时期,有了重大突破,河北邢台人綦毋怀文在前人灌钢法的基础上做出重大突破,使用双液淬火法打造出了熟铁和钢结合的宿铁刀,可以“斩甲过三十扎“,也就是砍三十副甲,刃口才会崩。 双液,指的是五牲之溺和五牲之脂,也就是牲畜的尿液和脂肪,尿液淬火冷却快,钢质坚硬,脂肪淬火冷却慢,钢制柔软,两者相结合,就是刚柔兼备。 这套法子,在当下的大隋,仍属于先进工艺,太府寺下面的冶炼蜀,还是用的这种技术。 杨铭是不懂炼钢的,理论都不太懂,更不用说实践了,炼钢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掌握原理只是基础,完善过程才是重中之重。 以现在大隋的技术,你让他用后世的法子炼钢,那是痴人说梦,这是全方位的缺陷,全环节的空白。 所以只能是用一些古代更为先进的灌钢工艺来替代,比如宋朝的生铁陷入法、覆盖法、浇淋法,这对于当下的大隋来说,已经是极具挑战的工艺了。 杨铭眼下,是不会跟独孤怀恩提这些理论的,虽然杨铭都不能确定,自己对这些理论的印象是否准确,别到时候胡乱指挥一通。 不过大概方向还是有的,实践还是得靠那些匠人们。 独孤怀恩已经和河东太守窦庆打好招呼了,矿山选址都定好了,就在闻喜县东面,紧邻中条山的裴乡。 河东地区直到后世,很多地名都带着裴,什么裴介镇、裴社乡、裴庄乡之类的,实因这地方姓裴的太多,好多是被赐姓的,并不属于河东裴的正式分支。 河东的南部和东部,是被整个中条山所包裹的,而中条山蕴藏着极大储量的铁矿资源。 独孤怀恩的选址没有一点毛病,后世山西最大的海鑫钢铁集团,就在闻喜,也就是娶了女演员的那位,短暂的成为过山西首富。 “大概需要多钱?”杨铭问道。 独孤怀恩道:“前期怎么也得七八十万贯。” “你有这么多钱?”杨铭咧嘴道。 独孤怀恩叹息道:“我要有的话就好了,满打满算,当下也就能凑出七八万贯,剩下的去哪张罗,都不知道。” 你特么真敢加杠杆啊,七八万就敢干七八十万的事情?杨铭一脸震惊,古代敢像伱这样玩的人,可不多啊。 “京师的城门都让你管,你也捞不了这么多啊?”杨铭忍不住笑道。 独孤怀恩道:“慢慢来吧,走一步看一步,或许后期家族会出面帮忙,也说不定啊。” 独孤家肯定是不缺这个钱,但是人家凭什么跟你去这么玩?况且还是在河东,干的越大,河东本土那些家族吸血能把你吸死。 一点不夸张的说,独孤怀恩有点想当然了,就凭他,哪怕再加上窦庆,想靠冶炼窑赚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朝廷抽一手,河东地方抽一手,你们恐怕就剩不下了。 “你在闻喜开炼窑,跟裴家打招呼了没有?”杨铭问道。 独孤怀恩楞道:“我挂靠太府寺,还用得着跟他们打招呼?” 瞧瞧,这事弄不成,杨铭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在裴家的地盘挖矿,你不跟人家打招呼,怎么?你以为人家把你独孤家当回事? 十年前的话还让你三分,现在嘛,给你三脚都是轻的。 “我觉得你似乎在幻想啊,想法和初衷是好的,选址也非常合适,但是你好像完全没有准备好,”杨铭道。 独孤怀恩道:“对啊,没钱啊,有钱的话一切就解决了。” “你是想靠这个赚钱?”杨铭问道。 独孤怀恩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想做出最好的甲,最好的刀。” 有理想的人真可怕啊,七八万想干七八十万的事,到头来不是为了赚钱,而是理想? 杨铭又问:“你手下有工匠?” 独孤怀恩点头道:“我这些年从各地招募了几十个能工巧匠,都是冶炼方面的行家,人我是不缺的,就缺钱。” 杨铭抱肩沉默。 七八十万贯,想从国库拨,都不好拨,而且程序非常复杂,一旦由官家经手,可以说各个环节都会被揩油,很不划算,等于是拿国家的钱,去喂饱官员。 但是独孤怀恩的这个念头,杨铭还是很支持的,如果真的能锻造出更好的钢,无疑是一项巨大的科技创新,会给农耕生产及各个行业提供极大便利。 但是杨铭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他有钱,但钱不是这么开支的。 “在河东,就算是我,不跟裴家打招呼,也做不成事,你真是异想天开,”杨铭笑道:“这样吧,你一家吃不下,我找裴家试试看,看看我们两家能不能把剩下的钱,给你凑出来。” 独孤怀恩嘴角一抽:“你连七八十万都没有?你这荆州总管是怎么干的?河东这么多年的赋税你都花哪了?” 你管老子花哪了?咸吃萝卜淡操心,杨铭挑眉道: “你就说行不行吧?” “能行能行,”独孤怀恩笑道:“但是炼窑得我说了算。” “谁出的多,谁说了算,”杨铭道:“放心,炼窑的事情我不干涉你,说不定还能帮你很大忙,我也没有那个闲工夫管几座炼窑。” “也行吧,”独孤怀恩搓了搓手:“什么时候给我钱?” 杨铭指了指隔壁:“钱就在隔壁,你去拿吧。” “你哄我呢?钱怎么可能放在这个地方?”独孤怀恩一脸天真道。 杨铭目瞪口呆:“你当我是开铸币场的吗?你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有?” “好吧好吧,那我等你消息,”独孤怀恩嘿嘿笑道。 杨铭其实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但肯定不多,因为他没贪过,也就是平时收礼外加爹娘历年的赏赐,还有就是吞了老二的那一批财产。 但是他开销大啊,王府几千人靠他养着的,还有萧摩诃带着的部曲,襄阳水师。 晚饭过后,他去找妻子杨茵绛,询问眼下的库里有多少钱,别说布粮及财物,单说钱。 结果杨茵绛给了他一个瞠目结舌的数字。 “怎么能有这么多?”杨铭道:“不应该吧?” 杨茵绛一脸傲娇道:“你从来都不过问,自然不知道有多少,当然了,也是我持家有方。” “确实没想到,”接下来,杨铭跟她谈起了独孤怀恩的事情,然后道: “眼下太府寺的所有炼窑,足以保障当今供应,但是父皇有意征讨高句丽,届时军械恐怕会有一个大缺口。” “能有多大呢?”杨茵绛皱眉道:“除非是三十万以上大军征高句丽,否则太府寺应该能够保障供给。” 三十万?你真敢小看人家杨广,第一次征高句丽,主力兵马一百一十三万,征调民夫两百四十万。 杨铭笑道:“未雨绸缪,以做万全吧。” 杨茵绛虽然不懂政务,但是至少知道世家的军械储备相当庞大,国家要用兵,世家肯定得出力,三十万兵的军械本来就是自备,损耗才是需要补充的。 而损耗一般是兵力的三倍,太府寺加上各地世家,完全可以补上损耗。 你不能说人家杨茵绛的猜测不切实际,实际上是杨广的做法不切实际。 开皇年间,杨谅和高熲征讨高句丽,就是三十万大军,而这一次的大败,被高句丽俘获了数不清的战马甲胄,可以说无形之中助长了高句丽的军队发展。 “你既然有这个念头,我完全支持,需要多少钱,我给你支,”杨茵绛道。 杨铭笑道:“不着急,我先跟裴家接触一下,看看他们什么意思。” “这么说,你是想私开炼窑?”杨茵绛好奇道:“咱们现在不需要用这个法子赚钱吧?” 杨铭摇了摇头:“不是赚钱,自己留着。” 杨茵绛惊讶道:“各家私藏军械,虽然都是明面上的事情,但是数目过大,会惹麻烦的,你现在的身份,最好不要干这些,以免父皇猜忌。” “你想多了,这件事我怎么可能瞒父皇?”杨铭笑道: “我会请示父皇的,这种炼窑的主要作用,是要在工艺上追求突破,冶炼署也会安排一些大匠下去辅助开窑,名义上我会说国库无结余之钱以供开窑,儿臣私募窑场,以图创新。” 杨茵绛笑道:“好亏本的买卖啊,不过你是储君,为国家出点钱倒也无妨,父皇有意征讨高句丽,你这么做,实是正中父皇下怀,他一定会很高兴。” “好了,你有孕在身,早点休息吧,明日我找机会见见裴蕴,” 杨铭起身要走,却被杨茵绛一把拉住: “淑仪那里今晚不用去了,她有了。” 杨铭顿时大喜:“太医署看过了?” 杨茵绛微笑点头:“已经在给她准备安胎事宜了,我调拨了一些经验老道的宫女过去伺候,尚食局那边也会调整饭食,明日再去吧,她那里现在应该比较人多。” “也好,这是她第一个孩子,年纪又大了点,是需要稳妥一些,”杨铭点头道。 杨茵绛挺着大肚子抱住丈夫,喃喃道:“今晚不要走,让我伺候你。” “你有孕在身,怎么伺候?”杨铭道。 杨茵绛仰头咬住杨铭耳垂。 (本章完) 四三六章 地方势力 翌日朝会,云定兴主动站出来,请求免除民夫购买工具的款项,他粗略合计了一下,大概是六十多万贯,也许更多。 民部侍郎韦津站出来道:“别人说说嘴,民部断条腿,六十多万贯,说免就免,云少卿是不是觉得,国库的钱是你们家的啊?” 云定兴道:“几番大索貌阅,国库的钱如今有很大结余,北方连年用工,百姓疲敝,些许惠民之策,韦公应当支持的。” “民部管着国库,一笔笔的开支进项,毫厘不敢有差,”韦津道:“我们拨动算盘的时候,每一粒子,都要斟酌权衡,反复思量,云少卿一张嘴就是六十万,口气挺大的吗?” 大隋在开皇初期,计算工具叫做算筹,就是以一根根小木棍摆成某种形状来计算,就是这样:〣、〦、〨、〨. 杨铭觉得太粗糙了,于是在很小时候,就在自己的老师国子监博士萧该面前,用一堆小石子,展示过算盘的样子及进位法,故意让萧该给看到。 结果萧该联合秘书省的太史令张胄玄、博士刘焯、王孝通、甄族等人,真就把算盘给发明出来了。 刚出来的算盘,背后有底板,而且进位方式非常落后,于是杨铭就在底板背后偷偷写下来珠算加减法的口诀,这下好了,这几个人开始争抢,都说是口诀是自己写的,后来闹得太大,因此刘焯还被免了官。 所以算盘在大隋,已经存在了十五年之久,民间也已经开始普及。 韦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看向了民部的另外两位大佬,尚书崔仲方,御史大夫兼侍郎的裴蕴。 崔仲方眼观鼻鼻观心,裴蕴面无表情。 昨晚云定兴被太子单独留下,崔仲方是知道的,结果今天朝会上,云定兴就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不用说,肯定是太子授意的,那我还掺和什么? 至于裴蕴,则是比较谨慎,眼下还看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韦津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特么的民部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们俩装聋作哑,什么意思? 这时候,云定兴继续道: “修路一事,工具损耗,是一个极大的数字,一镐一锹对朝廷来说不算什么,却是百姓赖以谋生之物,臣以为,减免此项,可示陛下、太子仁德爱民之心。” 这话说完,韦津看向杨铭,打量着杨铭的表情变化。 而杨铭这时候也朝韦津看来,问道:“国库当下结余,有多少?” 韦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却被崔仲方抢先一步道: “禀太子,国库当下存钱,三千一百二十五万贯,抛去今年已经报上来的所有预算开支,应有结余一千四百五十万贯,按制,七百万为国库应急储备,不能动,那么可用余额为七百四十五万贯。” 杨铭点头道:“那么拨出六十万给太府寺补这个亏空,合适否?” “当然合适,”崔仲方道:“太子体恤百姓,这个钱该花。” 韦津恨不得过去一脚把他踹翻,老东西,你是不是提前已经收到什么风声了?特么的也不跟我打个招呼,使个眼色也行啊? 于是他也赶忙转舵,站出来道:“太子仁德,实为百姓之福。” “那就这么定了,”杨铭看向云定兴道:“具体事宜,伱跟民部商量,凡事以减轻百姓压力为重,河北世家尚知百姓艰难,减免债务,有些人似乎并不体察民间疾苦。” 一捧一贬。 韦津心里咯噔一下,心知杨铭这是在骂他呢。 崔仲方借着机会,赶忙又为家族说了一些好话,大概也就是那两句,什么为君解忧啊,爱惜百姓啊之类的。 散朝之后,民部三位大佬联袂离开,于路上商量拨款事宜。 崔仲方返京不久,于是向身旁两人询问道: “我观太子虽弱冠之龄,却是处事严谨,老成干练,多谋而善断,储君至此,国之幸也。” 人家心狠手辣那一面,你还没见识过呢,你刚回来,慢慢长见识吧,裴蕴点头道: “却非寻常人也,太子入朝参会,好像是十五岁吧?” 韦津摇头道:“不对,十五岁只是零星参与朝会,正式参会,是在十七岁,太子刚成年便去了荆州担任总管,差不多两年后,回来担任门下省纳言,兼任右领军大将军,如今二十三了,六年时间,太子可是干了不少大事啊。” “老夫对太子不甚了解,今后还要仰仗两位,紧要时候,切记多多提醒,”崔仲方笑道。 提醒泥马个头,今天朝会你提醒老子了吗?韦津笑道:“那是自然。” 这时候,有内侍过来,将裴蕴给叫走了,说是太子有请。 崔仲方连忙拉了拉裴蕴袖子,小声道:“太子若是对民部有要紧吩咐,裴大夫务要及时告知。” 裴蕴微笑点头,然后跟着内侍走了。 “我说,你写,”殿内,除了杨铭之外,还有新任的内史侍郎王胄。 虞世基老是掣肘卢楚,使得后者的在内史省举步维艰,所以杨铭奏请老爹,把虞世基给踢出去了,补上了琅琊王氏出身的王胄。 裴蕴进来之后,没有打扰,而是在一旁静静聆听。 “军械为国之重器,历年损耗颇重,太府寺闪转腾挪不至应需有亏,然炼窑老旧,工艺瓶颈难越,儿臣晓国库艰难,奏请私募炼窑于闻喜,开凿矿山于中条,以补库存之缺,以备将来之需” 裴蕴在一旁听着,大概也听明白了。 私募、闻喜、中条,这应该就是太子召他前来的目的了。 王胄书写完毕之后,交给杨铭阅览,随后封好,派人送往洛阳。 “坐坐坐,不要站着了,”杨铭招呼裴蕴坐下,然后让内侍奉茶,笑道: “裴公不在,有些事情,需要与你商量。” 裴蕴点头道:“可是殿下方才所言的私募炼窑一事?” “不错,”杨铭笑道:“总是需要跟你们打声招呼的。” 裴蕴连忙摆手:“殿下太见外了,裴家对您一片赤胆,您在闻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裴家必然是全力支持。” 家主的闺女都嫁给你了,你可是我们裴家的女婿,我们不支持你,支持谁? 杨铭知道对方说的不过都是场面话,利益这玩意还是要说清楚的,再说了,裴蕴在裴家的地位,根本不行,他甚至还不如裴熙载在族内的地位,更不如裴仁基。 事关家族利益,裴矩都得好好考虑一下。 杨铭笑道:“有些事情还是要讲清楚的,我修造矿山炼窑,本来就是私募,所以有意让裴家也参与进来,我听阿云说,你们在闻喜有很多矿山?” 裴蕴点头道:“不瞒殿下,有,但具体多少,臣也不清楚。” 杨铭道:“这样吧,你跟族里的人商量一下,你们筹五十万贯,剩下的我来筹备,算上独孤怀恩,咱们三家合作。” 怎么还算他?他算哪根葱啊?裴蕴好奇道:“独孤将军也有此意?” “事情就是他提出来的,我也有意让他参与,当然了,他身居要职,也去不了河东,”杨铭笑道:“这种事情还是要交给行家里手来做,我们不过是出资而已。” 裴蕴点头道:“行,我会尽早与族内人商量,尽快给殿下一个答复。” “好,那你忙去吧,”杨铭抬了抬手。 河东地区的中条山,是距离京师最近,也是最大的矿脉分布所在,沿着整个中条山,太府寺至少都开设有十余座矿山,但就是闻喜没有。 为什么?老裴家阻挠呗。 朝廷想要在地方做什么事情,当地大族不同意也是白搭。 人家这种阻扰,不是明面上,而是背地里玩阴的,比如一座矿山刚刚建成,土匪三天两头来找麻烦,动不动就烧你营房,杀你工匠,你派官兵抓,诶~~~还抓不到。 时间久了,那地方的矿场也就废了,裴家一接手,保准一个土匪都没有。 这就是地方势力。 历来去往河东上任的官员,无论你官大官小,在裴、柳、薛没有熟人,你这个官当的连个屁都不如,除非你是像杨铭这样的皇室嫡出。 就连窦庆这样的外戚,做太守的第一年,首先就得去拜访三家的族内大佬,跟人家打好关系。 就这,如果让人家稍不顺心,窦庆这个太守也不好做。 不过杨铭是没有问题的,裴淑英做为裴矩之女,又是正儿八经出生在闻喜,是纯纯的正统嫡系,分量足够。 而杨铭眼下又完全控制了河东军府,三家谁特么敢找麻烦,绝对属于皮痒痒了。 又处理了一些政务之后,杨铭返回东宫,去探视陈淑仪。 这丫头和杨茵绛、裴淑英,是杨铭心头最重的三个女人,如今就她没有子嗣,所以杨铭对她怀孕一事,是非常开心的。 生个女儿吧,我真的不想再要儿子了,眼下看来,多一个儿子,就多一个麻烦。 陈淑仪的嫡亲祖母,柳敬言也来了,这个老妇人,出身河东柳氏东眷房,她这一支的祖上,是整个南北朝时期,柳家最牛逼的一波人,别说是出将入相了,三公三师都有好多。 柳述他们那一支,是西眷房。 (本章完) 四三七章 陈氏子弟 宜春宫的露华殿,是陈淑仪的寝殿,这里有服侍的宦官奴婢两百多人。 眼下非常热闹,老陈家在太子妃杨茵绛的默许下,被准许进入东宫,探视陈淑仪。 大隋的宫廷礼仪制度,远没有明清时期那么复杂,尊卑界限也没有明清时期那么明显,主要原因,还是世家门阀势力过大。 要是放在明清,皇帝后宫又或是太子后宫的嫔妃,是不可能让这么多娘家亲戚进宫探视的。 老陈家几十号人,都聚在这里,不论男女都在帮忙收拾打点,锦衣新被送了一大堆,陈淑仪的床榻都被垫高了好几层,柳敬言做为辈分最高的长辈,正握着陈淑仪的手,在厅堂内与一众小辈谈笑着。 杨铭进来之后,大家明显变得非常不自然,原本挺欢快的气氛,瞬间拘谨起来,也就是柳敬言不卑不亢,该怎样就怎样,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 陈淑仪刚吐完,如今嘴里一阵犯苦,嚼着乌梅用来去除苦味,她挽着杨铭的胳膊,十分乖巧的扶杨铭坐下,然后坐在一旁。 杨铭环顾众人,笑道:“淑仪平时任性刁蛮,今日是否因为大家在场,所以她才装出这副舒雅庄重?” 这话一出,顿时引得众人发笑,气氛也随之缓和了一些。 陈淑仪撇了撇嘴,含笑不发。 柳敬言笑道:“人说禀性难移,姮儿虽多经波折苦难,然骨子里的娇蛮贵气终还是不变的,今得太子垂怜,否极泰来,也是她的造化。” 杨铭正色道:“淑仪与我少年之交,情深意厚,她从前所受苦楚,我会加倍弥补她。” 陈淑仪嘴唇一抿,将手悄悄伸了过来,握住杨铭。 杨铭微笑着抚着她的手背,道:“今日难得团聚一堂,你该给我好好介绍一下。” 陈淑仪点了点头,开始给杨铭介绍起老陈家这帮人。 其中大多为陈淑仪的弟弟们,因为年纪尚轻,还未入仕,不过吏部那边已经备档了。 这两年,在陈淑仪和杨广的两位陈氏夫人奔走下,老陈家的子弟不断涌入京师,被安排至一个又一个的岗位上,像武安太守陈君宾这样的久负盛名之辈,是被优先安置的。 陈家并不清楚,杨广重用他们是因为有心扶持江南子弟,他们一直都以为,是陈淑仪三人费尽心机在帮家族说话。 其中陈淑仪的倚仗,就是杨铭,所以很多人自然而然的认为,是杨铭在帮他们,所以对杨铭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尊重。 实际上杨铭没有帮多大忙。 陈叔宝的长子次子,都已经过世了,如今三儿子陈彦最大,比陈淑仪小一岁,旧陈时被封为永嘉王,如今只是大隋吏部的一个候补吏,什么时候能做官,得看他前面排了多少人。 杨铭今年二十三岁,陈淑仪比她大四岁,二十七(前文少算了一岁,已经改了),那么陈彦就是二十六。 “来京师也有两年了吧?”杨铭问道:“若是拮据,只管开口,我这边必然帮忙。” “不敢不敢,”陈彦赶忙道:“家资虽薄,仍能勉强度日,太子厚爱,草民心领了。” 陈叔宝的家产,都在老四陈渊手里,陈彦是没有钱的,但老陈家终究也是旧陈皇室,南方那边有不少田亩,人家这个勉强度日跟老百姓的勉强度日,那是两回事。 老百姓夜晚照明,靠的是月亮,人家至少灯油火烛都不缺,晚上还能看书,老百姓晚上只有聊天和羞羞两个项目。 杨铭笑道:“承懿(陈彦字)正值盛年,久居京师难免荒废,我近年政务繁重,没有机会安置你们,今日便趁此时机,给大家谋划一个前程。” 说着,杨铭令千牛备身独孤凌云,前往吏部调阅候补名单。 堂内的陈家子弟,内心已经抑制不住的兴奋起来了。 眼下太子监国,给他们安排点差事,那真是举手之劳,何况淑仪得宠,又知他们心意,有淑仪在旁,他们的事情就会更好办。 柳敬言也给陈淑仪使了一个眼色,陈淑仪还了一个“收到”的眼神。 杨铭安排老陈家,很容易,但是有时候也得注意舆论,眼下趁着陈淑仪怀孕大肆安排陈家子弟,在其他人看来,这是赏赐,无可厚非,阻力就会很小。 吏部候补,那是要排队的,而且插队的很多,谁家有本事,谁家的子弟先上,所以说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很难做,稍有不慎就得罪人。 而杨铭也无需担心老爹会反对,因为他们爷俩的政治方向是一样的,都是重用南人,“召陈氏子弟尽还京师,随才叙用”这道圣旨,可是人家杨广下的。 吏部侍郎崔君肃,亲自带着候补名单来了,因为他怕杨铭看起来费劲,由他在一旁详解会很方便。 陈家子弟纷纷起身,朝崔君肃行弟子礼,毕竟是正三品的大佬。 崔君肃一一客气的微笑还礼。 换成其它地方,崔君肃正眼都不会看他们一眼,但是在这里,很明显论与太子亲近关系的话,他不如陈家这帮人。 杨铭接过厚厚的名录,开始翻阅。 才看了没多久,有一个名字特别扎眼,不是说这么人名气很大,而是开皇十年添为候补,至今仍是候补。 这是被插了多少队啊?一看姓氏,龚,那就怪不得了。 接着,杨铭又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刘焯,就是因为珠算口诀,被从太常寺踢出去的那位。 这个人,是绝对的顶尖大才,是杨铭曾经考虑过的太子冼马人选,可惜历史上,再有一年,刘焯就该挂了。 在陈家子弟一脸的期盼下,杨铭开口了,不过他第一个向崔君肃询问的,是刘焯。 “刘博士现于何处?” 崔君肃道:“前年春,已归河北信都老家。” 可惜了,这么远的距离,年纪又大如果长途奔波,估计是扛不住,而且人家回了老家,明摆着是不打算再做官了。 杨铭又问: “刘炫刘光伯,现居何处?” 刘炫与刘焯,并称“二刘”,是河北名气最大的两位学术大家,杨广继位初,授太学博士,后来以品行卑下,被辞退了。 历史上,刘炫于隋末战乱时期,颠沛流离,孤身一人反回老家,最后冻死在老家河间郡景城县的城墙脚下,尸体被门生弟子收敛安葬,被尊为“宣德先生”。 崔君肃答道:“眼下就在京师,开设学馆授业。” “让他进宫,就说我要见他,”杨铭道。 崔君肃点头道:“是。” 接着,杨铭又开始翻阅各地郡县的出缺情况,大隋一百九十郡,统辖一千三百余县,所以出缺的情况非常多。 正常出缺只有两种情况,死了,或者被调任了。 杨铭边翻阅边道:“承懿喜欢南方还是喜欢北方?” 陈彦先是看了一眼陈淑仪,随后道:“我大隋南北归一,哪里都是一样的,但凭太子安排。” 实际上他喜欢回南方,毕竟在北方要看关中门阀的脸色,做人难,做官也难。 所以他的那个眼色,就是希望姐姐陈淑仪,能帮他将不便说的心里话,说出来。 但是陈淑仪没有理他,给你官就老实接着,挑三拣四伱以为这是陈朝吗? 杨铭当然不会让他回南方,南方人在北方做官,有助于对关中集团形成挑战,而且有助于南北融合。 “眼下河北出缺较多,又有运河之利,武阳郡馆陶县,紧邻运河,漕运通达,你就去这里吧。” 陈彦大喜,赶忙谢恩。 杨铭不用明说,陈彦也知道是让他去做县令,大隋制,县一级主官由吏部任命,县令僚佐由县令自行辟置。 接下来是老五陈虔,被安排到了涿郡的固安县做县令,老六陈祗被安排进了司隶台 大隋眼下,地方加上皇城各机构在内,一共有七十多个缺,杨铭一口气安排了八个。 崔君肃不动声色,心里则是盘算着,今晚回去之后就得给尚书牛弘写信,告知对方这一情况。 七十多个缺,早就被瓜分了,崔君肃手里就有四个名额,都是求他帮忙的人,而他也答应人家了,眼下看来,只能让这些人再等等了,先紧人家太子安排吧。 上一任吏部尚书杨恭仁走的时候,火线安排了一拨人,这些人眼下还没有安顿好呢,所以杨恭仁那边,崔君肃也得写封信说明缘由。 今天在场的没有官身的八个人,全被杨铭安顿好了,柳敬言不断的称赞杨铭,满脸的皱纹都堆积成一朵花了。 陈淑仪也一句句的调侃着族里的人,堂内的气氛一时变得融洽。 杨铭干脆让人设宴摆酒,与陈家子弟共饮,还让人从家令寺将陈叔达喊来。 如此隆重,杨铭也是为了向众人昭示自己对淑仪的绝对宠爱。 当晚,裴蕴散值之后,便派随从联络在京的族内核心碰头,准备商量一下炼窑的事情。 右监门将军裴仁基父子、礼部下设膳部司侍郎裴南金,在京养老的临汾郡公裴献,新任长安县令裴熙载的弟弟裴熙绩,兵部下设驾部侍郎裴亨,养老人士正议大夫裴子通,京兆郡司马裴文度,秘书丞裴慎,将作寺左校署裴弘策,这个人和李渊是连襟,妻子窦氏是李渊妻子的亲妹妹 拢共二十七个人,在已经七十多岁的临汾郡公裴献家里碰头。 裴蕴在族内这些人里面,属于官很大,但是地位却不高,但聚会是他牵的头,于是他先起了话题,给大家从头至尾解释了一遍。 “既然是太子牵头,又是挂靠太府寺,咱们才出五十万贯能干成什么气候?”年纪尚轻的裴南金直接道:“要我看,要么不干,要么大干,反正陛下也是知晓此事的。” 他爹裴政,当年是杨勇的太子左庶子。 主事者,也是辈分最高的裴献,吹了下雪白的胡须,道: “事情还没开始议,不要妄下结论,大家伙都好好商量商量吧。” (本章完) 四三八章 秦晋之好 河东裴与弘农杨,眼下正处在一个微妙的关系当中,裴矩专门跟族里打了招呼,不准和弘农杨有任何冲突,要好好相处。 越是这样的命令,族里的人越清楚该怎么做,大家在任何场合都不会明说,但是心里很清楚,老裴家跟老杨家,处在对立的立场,只不过眼下时机未到而已。 河东所有的大家族,与关中集团的联系非常深,一来是因为地理缘故,挨的关中太近,再者是历史原因,那就是秦晋之好。 山西和陕西这俩地方,自古以来关系就非常铁,从春秋战国时代开始,这两个地方的大家族就不断联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关系铁的一批。 所以河东的大家族,一直都被认为,属于关中贵族集团,在中枢的影响力,也不是洛阳那几个大家族能比的。 裴南金认为,既然太子已经将此事奏请陛下,那么私募炼窑的事情,基本就可以定下来,而且大家都知道陛下有意征讨高句丽,那么老家闻喜的这个窑,将来的作用势必会非常大。 “我是这么想的,”裴蕴道:“运河已经成了,驰道又正在修,征伐高句丽,也就两年左右的事情,我们如果能在这两年,为太府寺供应足够的军械,陛下那里一定会很开心,他老人家开心了,再有太子帮着咱们说话,家族或可再进一步。” 裴家是不在乎钱的,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如今家族只靠裴矩一个人在前顶着,终究与弘农杨有所差距,毕竟杨素虽死,余威还在,杨约也在一直想办法回来,这个人一回来,裴家的形势就不妙了。 裴蕴的意思很明了,就是希望家族出资干炼窑,将来把好处都给他,让他再往上面走一走,与裴矩成为族内双子星,从而对朝堂其它势力形成压制。 这一点是符合实际的,因为当下裴家除了裴矩之外,就属裴蕴最有潜力,他没有爵位,勋位又太低,进步空间还很大。 其他人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内之意,但是很多人并不乐意,因为裴蕴他们这一支,是从旧陈回来的,不是长驻河东的直系分支。 裴仁基就不是很高兴,他觉得自己才是最有前景的那个,近来他一直在找裴矩和李景帮忙,想要往上走一走,眼下时机已经成熟了。 左屯卫大将军出缺了,最早是史万岁,后来史万岁不干了,长孙晟接任,但是长孙晟死了。 这个位置他是势在必得的,裴矩也有心帮忙,再加上他的老上司缮国公李景帮忙,这事八九能成。 缮国公李景的嫡子不怎么出名,但是他有一个庶子,很牛逼,可惜已经死了,就是前兵部尚书李圆通,而李景这一支历史上有一个后代,叫做李晟,位列武庙七十二将。 “我赞成裴蕴的说法,”裴仁基开口道:“这是太子给咱们的一个机会,实际上,以太子跟我们的关系,这个招呼完全没必要打,他想在闻喜开窑,我们怎么可能不支持?但是人家还是给了我们机会,所以我以为,太子是有心要照拂我们,大头我们出,但是要归在太子名下。” “此言合理,”主事的裴献道:“太子所谋,为国为君,我们只是帮衬的绿叶,绝不能喧宾夺主,将来只要太子帮咱们说话,族内子弟的前途,大可无忧。” 正议大夫裴子通道:“钱,不是问题,多少都不是问题,咱们的心意,世矩那边一定会想方设法透露给陛下知道,阿云在东宫还是得宠的,这个机会说不定就是阿云帮咱们争取来的,做为娘家人,这件事咱们必须办漂亮,不能给阿云丢这个人。” “那就早点给河东打招呼吧,”裴南金道:“太子不是都选好矿址了吗?咱们早点安排人手过去,先把路给修了。” “既然如此,”裴献道:“那么大家能出多少,都报个数,河东族里也要出力,谁要在这件事上出了纰漏,自己去找世矩解释吧。” 接下来,就是大家伙儿凑钱了,片刻功夫,已经凑出了一百万贯。 裴蕴是负责对接杨铭的,所以他会将今晚议会的结果,告知杨铭。 翌日朝会过后,吏部侍郎崔君肃带着刘炫来了。 “你知道孤为何找伱吗?”杨铭请对方坐下后,笑道。 刘炫的年纪不大,五十来岁,一副老夫子的装扮,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刘炫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很有学问。 “回太子,鄙人以为,太子有意用我。” 杨铭笑道:“先生在朝时,被人诟病为品行卑下,孤又怎么会用这样的一个人呢?” “品卑与否,不在他人口说,”刘炫道:“鄙人自恃才高,常有目中无人之举,自然遭受无妄诟病,若真是品行有缺,太子今天也不会见我。” 这个人当年都不把裴矩放在眼里,当然了,裴矩更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最后告状的,不过都是刘炫的一些同僚,以及太常寺的几个上司,真正的大佬都很讲究,是不屑于对付一个搞学问的人。 杨铭笑道:“开皇二十年,高祖废除州郡所有的官办学堂,你是反对最厉害的,为何反对?” 刘炫道:“高祖皇帝高瞻远瞩,早早设立学堂,以为我大隋供选良才,但地方沆瀣一气,阳奉阴违,致使如此开明之国策,偏废倒置,鄙人当时以为,此策不能废除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废易立难,只要学堂还在,是可以循序渐进改革其制,使其逐渐开明,若学堂被废,想要再设难比登天。” “为何难比登天呢?”杨铭笑道。 刘炫答道:“州郡之学堂,为州郡之官员子弟提供便利,然大隋任用之权,一直都在中枢,在尚书省,所以学堂之弊,在于中枢与地方的权力之争,学堂一旦废除,地方官员权力受制,此消彼长,中枢权力更为集中,是不会同意再设学堂的。” “那么你认为,如何才能在地方再设学堂?”杨铭问道。 刘炫叹息道:“目下无解,高祖皇帝当年力排众议,颁行此策,中枢品尝到了苦头,怎么可能再同意呢?” “那么你今后就多在这件事情上面,下点功夫,希望你能帮孤找到解决之法,”杨铭道。 刘炫一愣,苦笑道:“那鄙人将会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杨铭笑道:“那么你认为,孤为予你何职?” 刘炫苦笑道:“既是大任,应属高位,大约便是太子冼马了。” “明日上任,回去准备一下吧,”杨铭笑道。 这个人,在士子之中名望很高,比那个王通更高,而且对很多问题看的很明白,以前官职小,人微言轻,今后做了太子冼马,说话自然也就有分量了。 这个位置,必须是和杨铭有共同的政治思路,其它方面都不是杨铭着重考虑的。 刘炫走后,杨铭给老爹上奏疏了,将刘炫大赞特赞了一番,言明自己十分中意,以为太子冼马的不二人选,老爹反对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因为杨广早就看出来,自己的儿子已经不需要别人来教了,有没有太子冼马都一样。 苏烈回来了,在伊吾呆了近一年,等到新任太守王威顺利接手,开始重新扩建伊吾城之后,苏烈已经不需要继续呆下去,于是率部返回。 张掖和敦煌那边,调拨了两千人给王威,负责今后伊吾城的守卫。 苏烈的回来,也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处罗部已经被杨广彻底收拾了,但是射匮可汗在数月之间,扫平了整个西突厥,成为了新的大可汗。 元气大伤的西突厥,眼下不敢跟大隋交恶,所以一直希望裴矩履行诺言,给射匮一个和亲公主。 裴矩则是完全装傻,没有任何动静,这就让高昌国眼下的处境非常尴尬,因为西突厥才是西域霸主,我都没有和亲公主,你怎么能有? 于是西突厥在射匮的授意下,频频骚扰高昌,高昌王麴伯雅请求大隋援助。 “这件事明日我会拿到朝会上来说,你此番辛苦,准你休沐五日,五日后再来述职,”杨铭和苏烈一起在东宫散步,随口问道: “对了,你今年十七还是十八了?” 苏烈道:“十八了。” “也该成亲了,”杨铭道:“今年的春游,你去吧,看上哪家姑娘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杨铭不方便直接给苏烈找一门亲事,因为他接触不到高门大阀以下的人家,而苏烈的出身和职位,想要从关中集团找个老婆,非常困难。 所以干脆让他自己去找,杨铭最后来给他背书,这样最合适。 苏烈不好意思道:“春游不是谁都能去的,卑职出身寒微,恐无资格。” “这次你攻灭伊吾有功,我给弄了一个果毅郎将,还给你留了一个千牛备身的位置,你就以太子千牛备身的身份去,没人会拦你,”杨铭道。 苏烈本为秦王库直,但是太子没有库直这个位置,但库直和千牛备身干的事情是一样的。 “卑职拜谢殿下提拔!”苏烈半跪在地。 杨铭一脚踢在他膝盖上,道:“起来!你是我的人,你的事情我心中一直都有计算,没有外人的时候不要来这一套。” 苏烈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再次行礼,于是又挨了杨铭一脚。 他对杨铭,是绝对忠心的,不是因为杨铭能让他走的更高,而是因为杨铭是真心待他。 有些人的真心,需要杨铭拿心计来换,有些,只能真心换真心。 (本章完) 四三九章 擅离职守 这天朝会,杨铭将西突厥请求和亲,以及高昌王请求援助的事情抛了出来,让大家都议一议。 兵部侍郎斛斯政站出来道:“高昌为我大隋藩属国,今日有难,臣以为应施以援助,当然了,无需出兵,派个使者警告一下射匮即可。” 斛斯政这也是官n代了,鲜卑族,与杨玄感关系极铁,他的妈,是韦孝宽三子韦总的闺女,韦圆成、韦匡伯、韦圆照是他的亲舅舅。 历史上,这小子跟着玄感造反,失败后逃往高句丽,直到杨广第三次亲自高句丽的时候,高句丽才把他给交了出来,下场肯定是很惨了,分食其肉、挫骨扬灰。 “真要有那么容易就好了,”刑部侍郎梁毗笑道:“人家射匮完全可以推辞说并不知道有部族侵扰高昌边境之事,或许是马贼肆虐,只要来个矢口否认,咱们的使者就是白跑一趟。” 斛斯政一愣,哑口无言。 杨铭笑道:“裴矩当初确实有过允诺,答应给射匮一个和亲公主,我们若派使者,人家恐怕会揪着这件事不放,终究是落人口实了,但裴矩的意思是,和亲公主不给,大家对此,怎么看?” 梁毗道:“裴公所虑极是,我大隋自立国以来,对待西域及北方之患,一直沿用长孙晟提出的远交近攻、离强合弱之策,眼下西突厥强,高昌弱,按理说我们该帮忙,但是两国皆纳贡称臣,所以我们只宜居中调停,而调停是要看时机,眼下火候未到。” “梁候的意思,我大概也听明白了,”民部老大崔仲方道:“所谓远交近攻,西突厥远,高昌近,所以高昌一直都在我大隋的计划之中,这个地方我们将来肯定是要拿下的,所以这次不如坐观虎斗,等到高昌即亡,才是我们出手良机。” 卫尉寺卿卫玄道:“既然如此,调停的使者还是要派的,不过是走个过场,好让高昌知晓,咱们确实是出力了,如此敷衍,高昌王或许才会拿出一些诚意给我们。” 一直没有开口的杨雄,皱眉道:“一个和亲公主,不是什么大事,裴矩选择赖账肯定有其缘故,臣以为,裴矩的意思,很可能是希望我们大隋摆出一个姿态,表面上认同射匮的大汗之位,实则不认同,以此避免西域各国臣服西突厥。” “观王说到点子上了,”杨铭点头道: “射匮此番攻打处罗,是与铁勒联合的,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铁勒对处罗,有血海深仇,但对射匮没有,裴矩恐怕是担心铁勒重归西突厥啊。” “若真如此,大事不妙,”梁毗脸色凝重道。 杨雄不愧是两朝重臣,经验老道,直接道:“所以咱们这个和亲公主,应该给铁勒的可汗契苾歌楞,以此分化铁勒与射匮的关系。” “好计!”杨铭点头道:“说不定还能挑起两家纷争,终是于我有利。” 大理寺杨汪道:“咱们是上朝,主动赐予和亲公主,只怕有失颜面。” “这是自然,”杨铭道:“所以我们设法让契苾歌楞主动开口,而我们则是顺水推舟。” “如何才能让他主动开口呢?”众臣纷纷议论。 杨铭这里,倒是有个主意。 片刻后,杨铭抬手让大家安静,随后道: “契苾歌楞身边有个军师,颇受倚重,名崔禛,出身清河崔氏,原是宇文忻幕僚,这个人心向中原,或可一用,诸位谁与此人有旧?” 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时间看向了光禄寺少卿宇文颖,宇文颖瞬间头大。 崔禛是杞国公宇文忻的幕僚,而宇文忻在家里排行老二,老大叫宇文善,是许国公,老三就是工部尚书宇文恺了。 而光禄寺少卿宇文颖是老大宇文善的长子。 “臣与崔禛毫无瓜葛,太子明鉴,”宇文颖赶忙道。 杨雄忍不住笑道:“没说你跟他有瓜葛,只问是否相熟,你二叔的事情,都是陈年旧事了,咱们今天议的是正事。” 宇文颖道:“并不相熟,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甚至都未曾谋面。” 他这是胡说八道呢,他爹是老大,老二那边的幕僚都有谁,身为长子的宇文颖一清二楚,而且他与崔禛关系还不错,当年崔禛出逃,他爹宇文善还是出了力的。 但眼下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认,况且明摆着,谁跟崔禛熟,谁就会被派出去与崔禛联络,我特么才不去。 于是宇文颖道:“你们别看我啊,人家是清河崔家的,难道不应该从他的族内选人吗?” 这话一出,压力瞬间来到了崔君绰、崔君肃兄弟俩身上,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还是崔君肃站出来道: “此人幺弟崔仪,眼下在晋阳担任录事,或可由他出使铁勒,劝其兄长合谋此事。” 杨铭点头道:“这件事要是办好,孤让他来京师做官,吏部立即派发文书,召此人进京。” 崔君肃眼下就是吏部最大的官,闻言领命退下。 等到朝会散去,杨铭没有走,杨铭好奇道: “怎么?观王有什么事情?” 杨雄点了点头,凑过来小声道:“昨晚韦圆照的妻子杨氏,过世了。” 韦圆照,是韦总的儿子,斛斯政的舅舅,他的老婆,叫杨静徽,是杨勇的庶女,韦圆照受妻子牵连,被贬为庶人,不得入仕为官。 杨铭叹息道:“她今年多大了?” “才二十八,”杨雄也叹息道:“想是打击太大,积忧成疾所致,终究是皇家血脉,虽被贬为庶人,但其身后事,咱们是不是也该打发一二。” 杨铭对杨静徽印象很深,终究是堂姐,幼时是有交往的,两人之间并无矛盾。 于是他将李百药喊来,以太子名义写一篇悼文,送到韦圆照家里,并备祭品,以示哀悼。 等到杨雄走后,杨铭独自坐在大殿沉思。 其实他一直以来都觉得,隋朝之亡,除杨广自身过于暴虐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原因,那就是宗室凋敝。 老杨家没人啊。 偏偏眼下的老爹,并没有重用宗亲,反而有些疏远,宗室在隋末无法掌权,也是大隋迅速被各路起义军瓦解的重要原因。 真心保杨家国祚的,还得靠姓杨的。 于是杨铭几番思量之后,决定写信给自己老爹,奏请杨俊的儿子杨浩,返京就任右屯卫大将军。 杨俊死的早,跟杨广没什么仇,这件事有很大几率可以办成。 至于老四杨秀家里那几个小的,还不好安排,因为杨秀没死。 要知道,杨秀干了二十年的益州总管,幕僚门客无数,杨广如果把杨秀放出来,危害很大,人家如果有造反的心思,就会是又一个杨谅。 杨秀可比杨谅胆子大多了,这个人是五兄弟当中,胆子最肥的,别看现在好像很老实,那特么都是装的。 离开皇宫,杨铭去了一趟杨丽华家里,希望对方能主持今年的春游,最好能促进某几家关中世家与山东、江南之间的联姻。 眼下势微的关中豪族,可以与山东江南联姻,但是强势的那几家绝对不行,比如韦、杨、李、裴、柳、窦。 这么做,也是为了分化关中集团,但杨铭不能明说,只能暗示杨丽华,至于人家照不照做,他也没办法。 返回皇宫的时候,杨铭在朱雀门外见到了鬼鬼祟祟的李世民,于是立即让陈奎把这小子揪来问话。 “伱出宫做什么?”杨铭问道:“这个时间,杨瑞还在读书吧?” 李世民嘿嘿笑道:“禀告姐夫,我跟殿下请假了。” “请假回去干什么?”杨铭又问。 李世民笑道:“我要是说出来,姐夫别骂我,也别骂大哥。” 杨铭一愣,顿时皱眉道:“跟建成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道:“大哥忧心嫂子身体,悄悄跑回来了。” 杨铭嘴角一抽,顿时无语。 你特么是太守,没有吏部同意不得离开任地,你胆子是真肥啊 杨铭沉声道:“上车吧,去你家。” 唐国公府,李建成刚开始还装不在家,让自己老妈窦氏出门迎接杨铭,结果杨铭一进门就来了一句: “把建成那个蠢货给我叫出来。” 窦氏一愣,狠狠瞪了世民一眼,不用猜也知道是老二把老大给卖了。 小兔崽子,看我呆会怎么收拾你。 不大一会,建成屁颠屁颠的跑来前堂,拜见杨铭: “哥哥容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杨铭冷冷道:“大隋律是摆设?吏部明文都是废纸?你知道不知道,你擅离任地这件事,要是被人捅到朝会,是会被革职查办的。” 李建成心知肚明,他爹李渊在晋阳宫的事情上,摆了杨暕一道,以至于把宇文述来护儿等人给得罪了,所以他们家在朝中,是有敌人的。 “是我太心急了,”李建成一脸不好意思道:“女儿降生,身为父亲却不能见面,我在襄城那是整日整夜的睡不着啊,所以一个没忍住,就给跑回来了。” 这一点,杨铭可以理解,但是擅自离任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战乱时期,那是要命的,所以在承平时期就要把这个门关紧了,不准任何人触犯。 “这次念你是思女情切,放你一马,对外就说是我让你回来的,”杨铭一脚踢翻一张椅子,指着建成怒斥道: “再有下次,我要了你的脑袋。” 建成浑身一震,忙不迭的点头:“哥哥放心,下不为例。” (本章完) 四四零章 怒发冲冠 杨铭刚走,窦氏就已经准备出一根拇指粗的竹棍子。 其实家里这几个兄弟,挨打最多的是元吉,一来这孩子打出生就不招亲娘喜欢,二来这小子经常惹事。 这根竹棍,平时是用来打元吉的,因为李世民很会哄他娘。 房间内,李世民主动跪在地上,准备受罚。 “阿娘打吧,挨一顿打总比欺骗姐夫强。” 窦氏气呼呼道:“你大哥派人入宫知会你返家相见,是因你们兄弟久未重逢,牵挂着伱,你倒好,转头就把你大哥卖了。” 说罢,窦氏一棍子就要抡下,却被建成给拦住了: “世民做的没错,阿娘不要责罚了。” 窦氏不肯,但却被长子直接将手里的竹棍给夺去,建成扶着母亲坐下后,道: “世民倘若欺瞒太子,今日确实该罚,但他应变的对,是我太心急,应该提早跟吏部打声招呼,多等个十天半月再回来才是最稳妥的,如今太子既已知晓,我反倒不用再偷偷摸摸了,是好事情。” 窦氏其实也不是真想收拾世民,她是担心建成生世民的气,所以由她做恶人,好让建成不要记恨世民。 不过如今看来,长子建成已经成熟很多,通晓事理了,于是她也借坡下驴,笑道: “太子终是你们姐夫,自然会包庇你,不过吾儿需得知晓,麻烦无可避免,但不能自找,擅自离开任地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今后遇事,还是要多加谨慎,倚仗他人庇佑,不是长久之计,要学会自己庇佑自己。” “阿娘教诲,孩儿必当谨记,”李建成道。 终究是长子,李渊夫妇对李建成是寄予厚望的,至于李世民和李元吉,家业肯定是继承不了的,但是他们俩如果能自成一番成就,做为爹娘,肯定也很高兴。 毕竟是亲生的。 眼下的房间里,李元吉和李智云都在,这两小子同庚,今年都是七岁,而李智云是李渊的小妾万氏生的,管窦氏叫娘。 因为李世民跟亲弟弟元吉玩不到一块去,所以李元吉和李智云两人关系很铁,两人也特别敬重李建成。 等到窦氏和建成离开,去往裴曦所在的寝院后,李元吉嘿嘿冷笑的朝着世民走来: “我说二哥,你这张嘴不严实啊,姐夫才问第一句,你就把大哥卖了啊?” “就是,换做是我,怎么也得问个七八回,我才敢说,”李智云在一旁像个小奸臣一样道。 李世民觉得跟这俩小子说话,完全就是鸡同鸭讲、浪费口舌,于是一声不吭就往外走。 “欸~~~”李元吉跳前几步,伸手拦住世民:“二哥哪里去?” 李世民皱眉道:“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元吉嘿嘿道:“我与智云近来学了几招拳脚,二哥有没有兴趣切磋一下,念你年长,我们俩以二对一。” 李智云顿时拉开架势,口中怪吼一声: “二哥哥请赐教。” 李世民嘴角一勾,往身往回走,直接将那根竹棍抄在手里。 元吉见状,立即挑眉道: “咱们是拳脚切磋,二哥拿家伙不太合适吧?” 李世民哈哈大笑一声,直接朝着两人扑来,元吉和智云怪叫一声,撒腿就往外跑,兄弟仨就这么在家里追追打打。 李建成跟自己的三个弟弟之间,年龄拉断层了,所以无法交流,但是他对弟弟们,是真心爱护,而李世民当下,跟自己大哥之间那也是亲兄热弟。 但是亲兄弟之间一旦有了极大的利益之争,翻起脸来比外人还狠。 历史上如果没有玄武门之变,李建成顺利继位,那么李元吉肯定活的很滋润,但是李世民应该会像现在的杨秀一样,被杨广禁锢在身边,小命是不会丢的,但也别想活的自由。 洛阳紫微宫,徽猷殿。 傍晚时分刚刚掌灯,杨广在得知今夜是裴矩值守后,便派内侍将裴矩喊了过来。 “世矩看看这封奏折,是太子送来的,”杨广指了指那堆奏折最上面的一封,朝裴矩道。 裴矩点了点头,拿过奏折,然后端过一盏油灯,借着灯光仔细阅读。 半晌后,裴矩道:“太子胆略过人啊。” 他没有明说杨铭胆子大,敢给杨浩军权,所以来了句暗语。 杨广当然能听得懂,微笑道:“朕问你,你觉得朕这个儿子,是真的重情重义吗?” “太子仁德之名,天下远播,毋庸置疑,”裴矩道。 杨广呵呵一笑,道:“知子莫若父,老三是什么样的人,朕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换做老二用杨浩,朕不放心,但是老三嘛,他能使高颎臣服,一个杨浩又算得什么呢?” “太子天资英纵,恐是星宿下凡,辅佐天子以成大业,”裴矩笑道。 杨广稍稍换了个坐姿,点头道: “你这话朕爱听,麒麟儿一直以来所谋之事,朕还是满意的,虽每有出人意料之举,但朕事后仔细回味,发现其中自有独到,朕即位以来,疏远宗室,也是因为他们太过放纵,目无礼法,朕若视而不见,岂不是有纵容之嫌?适当敲打敲打,收收他们的傲气,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确实如此,陛下深谋远虑,此番苦心想来他们也该知晓,”裴矩道,你都快杀没了,这敲打的是不是太过火了? 杨广朝高野招了招手,道:“把朕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带来,准备点酒食,朕要跟他饮一杯。” 高野前脚刚走,裴矩赶忙起身:“陛下兄弟相聚,臣不便在” “欸~~”杨广抬手道:“世矩不是外人,也就是你,能陪今天这个场了。” 不多一会,一身平民打扮的杨秀被领了进来,绕过几座书架后,杨秀见到了自己的二哥,然后跪地: “罪臣杨秀,拜见陛下。” “哲谦消瘦了,”杨广朝裴矩道:“世矩替朕将他扶起来吧。” 裴矩点了点头,上前搀扶杨秀,道:“四郎快请入座,陛下今晚见你,也是挂念你,勿要如此生疏,冷了陛下的心。” 这话都给你说满了,你不起来已经不合适了,杨秀心叫牛比,还得是你啊裴世矩,换成别人扶老子,老子还得跪一会。 杨秀起身坐下,耷拉着脑袋,坐姿端正。 杨广见状,忍不住笑道:“父皇母后曾言,哲谦性烈如火,遇事难以克制,每每怒发冲冠,有勇而无智,将来恐铸大错,果不其然。” 杨秀赶忙道:“臣弟庸言庸行,本为碌碌之人,天降大幸得为二圣之子,却倚此偏爱屡屡犯错,只觉愧疚难当。” “别唬朕了,你愧疚不愧疚,朕心里还不知道?”杨广淡淡道。 杨秀一愣,赶忙起身又跪,这一次可没人扶他了。 杨广笑道:“好了好了,你我终是兄弟,我说你也是为了你好,父皇母后尚且不能矫正于你,朕自然也没有那个本事,起来吧,不要再跪了,今晚没有君臣,只有兄弟。” 杨秀直接感动的哭出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嘴上不停的感谢他哥。 他这样子,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心酸,我特么被你关起来都有九年了,你个王八蛋,老子又没有得罪你?老子得罪的是我妈。 “世矩让哲谦也看看太子的那封奏疏,”杨广朝裴矩道。 裴矩点了点头,拿给了杨秀,杨秀双手接过,目光看向他哥,杨广点头笑道: “让你看你就看,婆婆妈妈的像个妇人。” 还不都是被你逼的?搁老子以前的脾气,揍你都是轻的,杨秀打开奏疏,裴矩递过来灯盏,在一旁帮他照亮。 片刻后,杨秀叹息一声,合上奏疏。 杨广笑问道:“阅后有何感想?” “陛下目光如炬,没有选错人啊,”杨秀感叹道。 自己儿子杨孝的婚事,就是杨铭在春游期间给张罗的,娶的是归化侯萧球的闺女,如今杨铭又给老三的儿子杨浩张罗军府职位,这孩子是真仁德啊,重视血脉亲情,不像他那个狗日的爹。 杨广笑道:“这么说,你也觉得杨浩应该委以重任?” 杨秀点头道:“三哥虽有大错,父皇母后也都惩戒了,上天也收了,太子的奏疏中有一句话,臣弟很认同:终是皇家血脉,二圣至亲,贵不可言,当以大事托付,以保祖宗江山社稷。” 杨广突然道:“那么你呢?你也是二圣至亲骨肉,又是朕的同胞兄弟,论资格,这个位置也应该是你来坐,朕欲托付于你,哲谦可不要推辞。” 杨秀呵呵一笑,看了裴矩一眼,随后道: “陛下就不要戏弄我了,我于你无害,何故试探?你现在也就我一个兄弟了,杀了我,倒也干干净净,只是阿姐那里,你如何交代?” “哈哈哈哈.”杨广看向裴矩,笑道:“瞧见了没有?朕这些兄弟,总是以此阴暗之心揣度朕意。” 裴矩赶忙劝说杨秀:“四郎多想了,陛下绝无此意,刚才还说要与四郎畅饮一番。” “他的酒,我可不敢喝,”杨秀冷哼道。 杨广笑的前仰后合,拍腿道:“哲谦啊哲谦,你是不是觉得益钱(杨谅小名)是朕杀的?” “总不会是我杀的,”杨秀豁出去了,抱肩冷笑道。 他实在是受够了,我被囚禁了九年,又被贬为庶人,活的跟条狗一样,如今还他么算计老子?这日子我是过够了,你要么给我个痛快。 裴矩沉默不语,杨秀是不行啊,这才几句话就给怒了?这样的城府怪不得早早就被撸下去了。 难怪被圈禁,这样的性格放出去,绝对是个祸害。 (本章完) 四四一章 没爹没妈 杨广兄弟五个,原本只是关中集团当中,并不算怎么显著的一个家族中的子弟,他们的祖父杨忠,不过是十二大将军之一。 但是突然间,兄弟几个一下子成了皇子,这让他们一时间很难适应。 杨坚和独孤伽罗于夹缝之中,屡屡化险为夷,终成开国之伟业,使得儿女们一步登天,成为贵胄之身。 杨坚夫妇靠的是实力,外加运气,但是他们的子女当中除了杨丽华居功至伟之外,其它九个可是没有出半分力气,属于是坐享其成,篡国之途,登基之路,其中险恶,他们九个根本不知道。 这就跟暴发户差不多,人这一辈子所能拥有的成就,跟你自身有很大关系,你就是个杀猪的,就算让你当县令,也是个杀猪县令。 杨坚登基的时候,五个儿子的性格早就定型了,杨勇本不是太子的料,小时候也没人把他当太子培养,所以他守不住这个位置。 老三杨俊天生爱钱,即使他已经完全不缺钱了,但还是想着办法搞钱。 老四老五,就是两个纯正的纨绔子弟,骤然手握大权之后,依然改不了纨绔的本性。 所以杨坚能有杨广这样一个儿子,是幸运的,但不幸的是,他这个儿子也无法摒除其暴发户的本质。 自大狂妄之人,有时候往往有一颗自卑的心。 杨广深知天下皆诟病他们家得位不正,关中集团很多人表面上服他,骨子里其实都不服,所以他急迫的想要证明自己,也想要拿捏那些不服他的人。 他对杨秀,是完全没有杀心的,属于骨子里瞧不起自己这个弟弟。 父母千辛万苦所成就的伟业,好像只有自己视同至宝,其他兄弟都没有当回事。 “朕登基以来,事必躬亲,处理大小事宜如坐针毡,不敢有丝毫懈怠,短短数年便给我大隋带来了盛世气象,”杨广边喝酒边道: “换成是大哥,或是伱,你们行吗?” 杨秀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杨广继续道:“朕当年受父皇之命坐镇江南,积极安抚地方,主动与世家交往,收集藏书典籍,尊儒尊佛,与民修养生息,你呢,你在益州都干了些什么?杀人,杀人,还是杀人,父皇给你的权利,只是让你杀人去了?” 杨秀哑口无言,巴蜀不好管,所以当初他采用元岩的建议,以武力震慑地方,确实杀了很多人,但真要说不好管,那时候的江南,可比巴蜀难管多了。 巴蜀只是不服管理,江南是遍地反贼。 老二能把江南给安抚好,确实是厉害,这一点杨秀是服气的。 事实上,如果杨广继位之后,仍能像当年在扬州那样主政的话,大隋别说二世亡,很可能会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局面。 “哑巴了?”杨广呵呵冷笑道:“益钱(杨谅小名)从小就不服朕,但终究是兄弟之争,朕是兄长,所以每每包容,但他不能置父皇母后千辛万苦开创之基业于不顾,起兵造反,祸及河北山东,危及祖宗基业,即使如此,朕依然没有杀他,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杨秀很想问一句:那大哥总是你杀的吧? 但最后还是忍住没有问出口,因为老五的死因存疑,但老大铁定是被他杀的,自己若是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怕明天的太阳就见不到了。 “你们的儿子当中,有谁能比得过朕的麒麟儿?”杨广问道。 杨秀一愣,沉吟片刻后:“杨铭我是认同的,这孩子从小养着阿爷阿娘膝下,大器已成。” 他的意思是,你儿子是被重点培养了,所以才优秀,我儿子要是也在宫里长大,不一定比你儿子差。 杨广看出他不服气,笑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咱们俩同父同母,也皆是在父皇母后教诲下成人,那你怎么就差朕这么许多呢?” 谁特么比你差了?老子只是没有你阴,也没有你狠,杨秀岔开话题道: “那杨浩的事情,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你觉得呢?”杨广反问道。 裴矩完全成空气了,坐看这对哥俩斗嘴,他今晚能够呆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嘴巴够严,所听所见,他都会烂到肚子里,跟谁都不会说。 杨秀当然希望这件事能成,他自己能不能熬死杨广,不一定,但他的儿子可以,只要熬到杨铭上位的那一天,自己儿子说不定还有个出路,所以杨浩必须先开这个头。 “终是亲侄,三哥又已亡故,念及骨肉之情,你也应当妥善安置杨浩,而不是扔在了屁点大的地方管军府,三哥跟你没仇吧?” 他是在提醒杨广,我也跟你没仇,跟你有仇的是老大跟老五。 杨秀当年坐罪,一部分因为在益州乱来,一部分是以巫蛊之术诅咒他妈,确实没有得罪杨广。 可实际上,他获罪就是杨广在背后使的坏,杨素是帮凶,但他至今都被蒙在鼓里。 杨广听出了弟弟口中的小心思,顿时捧腹大笑。 半晌后,点头道:“好,看在他是阿祗唯一的嫡子份上,朕准其承继父荫,就任左屯卫大将军。” 狗东西!这么看来,我要是不死,我的儿子就没有机会了对吧?杨秀撇了撇嘴,道: “理该如此。” 接下来,兄弟俩开始喝酒,等到酒劲上头,杨秀也就变得越来越自然起来,什么话都敢说了。 等到杨秀离开之后,杨广意犹未尽的朝裴矩道: “朕鲜少有如此快乐时光,也就是朕的兄弟,敢顶撞朕,而朕也不会介怀。” “还是陛下胸襟浩瀚,能容纳万物,”裴矩拍马屁道。 杨广哈哈一笑,道:“太子奏疏里提到的那个和亲,与世矩所想不谋而合,你们俩私下议过?” “绝对没有,”裴矩赶忙摆手:“自从太子入主东宫之后,臣与太子便再无书信往来。” “那你闺女呢?总不会也没有吧?”杨广笑道。 裴矩道:“确实没有,若有事,也是当面奏请,并无书信告知之情状。” 知道你没有,朕一直盯着你呢,杨广笑道: “还是谨慎点好,别看人家玄感是个直肠子,但也脾气大,我那儿媳更不好惹,有时候无心之事,最怕有心之人,你说对吧?” “陛下至理,”裴矩知道杨广在敲打他,但他并不在意,因为他处处小心,日常处事绝无半点差池。 杨广沉默一阵后,点头道: “既然如此,就让太子从宗室之中选个和亲公主,不过还要等到那个叫崔仪的去一趟铁勒,嘶~~你和太子这次还真是不谋而合啊?你们都认为应该在那个逆贼崔禛的身上打主意。” “纯属偶然,请陛下明鉴,”裴矩苦笑道。 杨广哈哈一笑:“不要多想,朕知道是巧合,好了,夜深了,你也早早回去休息吧。” 崔仪和杨浩,几乎是前后脚进京的。 杨浩来的这么快,是因为圣旨是从洛阳直接发往河内郡的,河内郡就在焦作市一带,距离洛阳很近,接到旨意的杨浩,已经兴奋到无以复加,直接快马带着随从,星夜赶赴京师赴任。 他进京之后,直接去了东宫,见到杨铭的第一时间,就是一个滑跪。 “铭弟啊铭弟,哥哥真没有想到,此生还能有今天,请受哥哥一拜,”杨浩是真感动了,涕泪交加,直接就给杨铭磕头。 杨铭赶忙上前去抚:“竟不知兄长来的这么快?我也是刚刚收到陛下旨意,才知晓此事。” “今遭若无铭弟举荐,哥哥恐永无出头之日,此番恩德无以为报啊,”杨浩大哭着任由杨铭搀扶起来。 实际上,在他知道洛阳有圣旨给他的时候,他当时已经心如死灰,以为皇帝要杀他,没曾想,竟然是天大的好事,巨大的反差,让他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且圣旨当中也明说了,是陛下受太子之请,才有此册封。 “好了好了,你我兄弟何必如此?”杨铭笑道:“我不举荐自家兄弟,难不成去举荐别人兄弟?没有这个道理。” 杨浩以袖拭泪,哽咽道:“总之今后铭弟但有交代,我这边必是赴汤蹈火。” “兄长言重了,谁要你赴汤蹈火了?”杨铭笑道:“大姑母也一直在挂念着你,趁着天色尚早,你我一同前往拜见吧?” “是该如此,”杨浩大为感动。 于是兄弟俩手牵手,一起出宫去见杨丽华去了。 杨浩的爹虽然死了,但人家皇室贵胄的身份没有变,就算不遭皇帝待见,人家还有几个掌权的亲舅舅呢,所以在河内郡的时候,没吃过亏。 崔弘升兄弟几个,要是知道外甥返京担任如此要职,想必也会很高兴。 说起来,杨浩也是一个没爹没妈可怜人,亲妈害死亲爹,有几个人能摊上这事?他妈的性格也是够猛的,遭到冷遇竟然能给自己丈夫下毒? 被冷遇的正妻多了去了,敢给丈夫下毒的,也是世所罕见。 杨丽华兴许是年纪大了,从前对家里的晚辈总是不闻不问,但是上了年纪之后,嘴上心里,一直都在牵挂着。 见到杨浩之后,杨丽华亲昵的上前握起侄子的手,柔声道: “阿祗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杨浩嘴巴颤抖,又给哭出来了. (本章完) 四四二章 不是你的 有些亲戚,是在你家里长辈还活着的时候,看在长辈的面子上宠你,当家的一死,人家便与你逐渐疏远冷漠,这叫虚情假意。 而有些亲戚,伱家长辈活着的时候,对你爱搭不理,但长辈不在了,反而对你关怀备至,这才是真亲戚。 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差别巨大。 杨丽华就是这样,她是真的心疼杨浩,毕竟是自己亲弟弟唯一的嫡子,杨俊在世的时候,有人庇佑杨浩,所以不用她操心,但是眼下,杨浩孤苦伶仃,一个人撑着一个家,杨丽华做为亲姑姑,自然心中不忍。 “你这次做的很好,不枉我疼你这么多年,”杨丽华欣慰的看向杨铭,笑道:“一个人如果对自己的家人都不管不顾,那就是豺狼,就是个孤寡之人。” 我不就是个孤寡之人吗?杨铭笑道:“同出一脉,骨血相连,侄儿怎能不为浩哥谋划?当下也是机会合适,军府正好出缺,浩哥也是赶上了。” 杨浩还在那抹泪,属实是这么多年太憋屈了。 正儿八经的皇室直系,虽有梁王爵位,却只在河间郡混了一个军府将军,虽然没有人敢给他摆脸色,但是这些年的自尊心,肯定是受到重创了。 杨丽华今天开心,专门让人叫来了自己闺女一家。 一帮人围在屋子里,吃着烤胡饼,聊着天。 权贵阶层的日常三餐,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八珍玉实,只不过就是肉不缺,酒管够,香料足,品质高而已。 蔬菜鲜果,那也是看时节的,什么时节吃什么东西,虽然地窖可以增加食材的保鲜时间,但与赶着时节吃的东西,味道肯定不一样。 贵族七八月才能吃梨,老百姓也一样如此,不过就是吃多吃少的问题,反正你们五月份都吃不到梨。 胡饼是大隋北方的一种主食,主要是芝麻和胡桃仁混合一起做出来的,但是老百姓家里的胡饼,能放这两样东西的可不多,因为芝麻和胡桃仁有点贵,而且还不放盐,因为盐更贵。 为什么老百姓吃不起酱菜,因为酱菜是用盐腌制的。 大隋的盐制,是民制官收,官运官销,而且制盐技术非常落后,产量极小,所以唐朝时期,仍有“农民糶终岁之粮,不足食盐之价”这样的说法。 杨铭嘴里吃着掺了盐的烤胡饼,心里则在想着怎么提升盐的产量和精细程度。 要知道盐这玩意,压根就没有替代品,人不吃盐就没力气。 河东是产盐的,而且储量极为恐怖,因为这里有世界三大硫酸钠型内陆盐湖之一。 但其实中华最大的盐湖,是青海察尔汗盐湖,也就是吐谷浑,这地方想要以当下的条件开发,非常之艰难,而中华最大的盐矿在江都郡的山阳县,山阳县以前也叫淮阴县。 所以很多地方之所以从古至今都很发达,是有原因的,运城是山西唯一一个三线城市,也是有原因的,这地方在古代的发展程度,甩山西其它地方好几条街。 山西的首府太原市,是山西唯一的二线城市。 杨铭并不担心将杨浩放在左屯卫,他就能掀起多大的浪来,左屯卫将军,一个是麦铁杖,杨广的人,一个人张定和,史万岁的人,下面一帮子的将军,现在都听史怀义的,而史怀义听杨铭的。 所以这个军府,还是在杨铭父子俩的操控之下,杨浩想在这里面培植亲信,可不容易。 安顿好杨浩之后,杨铭便接见了那个叫崔仪的人。 还别说,兄弟俩长的还挺像。 事关重大,杨铭好好的嘱咐了一番,并且从国库当中拨出一些礼品交给崔仪,一部分送给铁勒可汗契苾歌楞,一部分送给崔禛。 “兹事体大,务必办妥,”杨铭道。 崔仪点了点头:“臣无论如何都会将此事办妥,不负太子期待。” 族内的崔君肃已经给崔仪交了底,这件事情如果能办好,太子不会亏待他,而崔仪心知机会难得,今次无论如何软磨硬泡,都得把任务给完成。 而崔议会先去鸿胪寺接受培训,礼仪言辞都会有人教他,为期五天。 送走崔仪之后,徐景告诉杨铭,裴蕴曾经来找过他,没等到他人,于是走了。 如今已经是晚上戌时,杨铭今天非常累了,但他还是想要尽快解决这件事情,于是又出了宫。 裴蕴府上,杨铭与对方碰头之后,大概知晓了具体情况。 “炼窑的事情,今后你们与独孤怀恩及元文都具体商妥,我实在是没有这个精力了。” 裴蕴看出杨铭满身疲惫,赶忙道:“太子日理万机,千万要珍重身体啊,眼下夜深,不如太子便留宿在臣下这里吧?” “几时了?”杨铭托额问道。 裴蕴看了一眼漏刻,道:“已经是子时正,太子再不尽早歇息,明日恐无精神。” 杨铭皱眉点了点头:“那就在你府上歇息一晚吧。” “臣下蓬荜生辉,”裴蕴大喜,赶忙纷纷奴仆清理出一间雅室,并派来了他最中意的两名侍女,服侍杨铭。 杨铭所居之处,里三层外三层,被东宫禁卫层层包裹,四个跟在杨铭身边的千牛备身,负责巡视周边,只有陈奎,守在屋外,不准任何人靠近打扰。 两名侍女为杨铭揉捏着身体,等他入睡之后,分别躺在床榻两边,负责守夜。 翌日朝会,杨铭宣布了杨浩的任命,并准许其参加朝会。 杨浩千恩万谢之后,杨铭笑道: “梁王经验尚浅,还需多多磨炼,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梁王初临朝会,还是要寻摸几个师傅才好。” 杨浩赶忙道:“观王熟谙国事,深耕朝堂三十年,臣自当视为师长,时时请教。” 杨雄笑道:“不敢不敢,当不起请教二字,你我应互助互倚,同枝共茂。” 接着,两人又互相客套了几句。 论血缘,杨浩跟当今皇帝血缘更近,但是人家杨雄权势太大,是当下的宗室领袖。 而杨铭就是想要杨雄多多提携杨浩,把杨浩培养成下一个杨雄。 路是给你了,能走多远看你自己。 裴仁基彻底懵逼了,因为左屯卫大将军,他是势在必得的,没曾想让人家给捷足先登了。 这尼玛的,想要等下一个机会,还不知道何年何月。 军府大将军出缺,可没那么容易,这玩意轻易不会换,就算换,具体人选也是因当下形式决定。 裴仁基心里也清楚,自己在太子眼里,没什么地位,今后再有缺,只要是太子拿主意,就轮不到他。 世矩不给力啊,你可是太子的老丈人,你是不是压根就没给我打这个招呼啊? 接下来的一项任命,裴仁基瞬间欣喜若狂,他的顶头上司右监门府大将军独孤怀恩,被调任太府寺担任少卿,原来的两个少卿,云定兴不动,另外一个元寿,降一级为丞。 大殿内,独孤楷和独孤盛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们哥俩心里看的很清楚,独孤怀恩只要没大错,是不可能被贬的,那么原因只有一个,他主动申请去太府寺。 这个蠢货,为了你那点破铜烂铁,大将军都不做了?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啊。 这哥俩是独孤家的家臣,管不了人家独孤怀恩,所以只能是以后找赵国公独孤纂告状了。 殊不知人家独孤怀恩,就没把独孤纂放在眼里。 裴仁基见到出缺,疯狂给裴蕴使眼色。 大隋不流行自荐,毕竟受儒家文化影响,讲究中庸之道,别人夸你,你也只能说谬赞谬赞,很少会说:你夸的对。 但是流行自己人荐,因为想要外人举荐你,可能性不大,毕竟谁家里都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子弟。 于是裴蕴站出来道:“臣举荐右监门将军裴仁基,顶缺。” 杨铭的目光朝裴仁基看来,后者赶忙跪地: “臣力薄才疏,恐不能担此重任。” “既然如此,那就改日再议吧,”杨铭道:“终究是一府的主将,还是要请示陛下的。” 别改日啊?咱们今天议清楚不好吗?裴仁基懵逼了,您听不出来我只是客气话吗?您只要同意,陛下那边多半也会同意的。 杨雄见状,站出来道:“右监门府事关重大,确实应请示陛下,由陛下定夺。” “就这样吧,散朝,”杨铭起身就走。 裴仁基无比沮丧,在广场等上裴蕴之后,将对方拉至一边,小声道: “你说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裴蕴无语道:“我在朝堂举荐你,不过是为你今后造势,这次上不去的,下次有缺,或许就会优先考虑你,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位置不是你的。” “为什么啊?”裴仁基楞道。 裴蕴笑道:“左监门府大将军是谁啊?” “是陈国公(窦抗),”裴仁基道。 裴蕴又道:“那右监门又是谁呢?” “平乡候这不是刚卸任嘛?”裴仁基着急道:“你就别卖乖子了,快说吧。” 裴蕴笑道:“他们俩有什么共同的地方?” 裴仁基一愣,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明白了,这个位置确实不是我能觊觎的。” 裴蕴笑了笑,拉着对方的手一块往外走,道: “但是下次若有其它地方出缺,你的机会就很大了,太子拒绝你一次,不会拒绝你第二次,说到底咱们是太子的人,但有时候,你不能因为太子拒绝而心生怨怼,咱们心里想着的和太子心里想着的,那是云泥之别。” “你还别说,我刚才确实有点不服气,但是现在好多了,”裴仁基笑道。 裴蕴正色道:“那你今后可要注意了,太子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本章完) 四四三章 忠孝一体 独孤家的性格,也是邪了门了,脑子好像真的不会拐弯。 杨万石获罪被调离河间郡之后,补任的太守姓独孤,是独孤家老四独孤藏的长子独孤机。 眼下的河北是需要安抚的,但是这个人一上任,竟然在辖地大肆缉拿当初参与民乱的百姓,抓了好几百人。 我特么是让你下去安抚,不是让你下去抓人。 独孤机袭了他爹的滕国公,也是一等公爵了,是杨广的表哥,就比杨广大几个月。 河间郡的县令不敢告状,于是曲线救国,拜托其它郡的太守,给朝廷上奏疏,不要再抓人了,河间郡眼下需要休养生息,而不是大兴牢狱。 杨铭知道这件事之后,也是很光火,这就是世家出身的官员弊病所在,没特么几个体恤百姓的,河北当初为什么有民变你不知道? 百姓也是被逼的,抓几个领头的办了就行了,伱特么还没完没了? 本来杨铭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后来独孤怀恩铁了心想去太府寺,监督炼窑工程,于是杨铭想到怎么安顿独孤机了。 但是他需要先奏请杨广,毕竟十六卫大将军是从二品,他不能说任命就任命。 杨广收到信之后,召见了担任洛阳尹的独孤纂。 “他脑子是不是有病?现在什么时候了,他还在下面抓人?” 杨广其实比杨铭更早收到奏报,但是他完全没有当回事。 独孤纂是独孤家的老大哥,也是目前没几个人服他的独孤家主,当他看完杨铭的奏请后,苦恼道: “兄弟们皆骄纵,臣也管不了啊。” 杨广顿时拉下脸来: “怎么?难道朕替你管?你瞧瞧这些都是什么人?一个是不想干大将军,一门心思摆弄铜铁,还有一个不察国情,跟朝廷政策对着干,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独孤纂哑口无言。 “太子还奏请他回去接任右监门府,你说这样的人,朕敢用吗?”杨广啪的一下将奏疏摔在桌子上。 独孤纂赶忙道:“是臣约束不力,请陛下降罪。” “不要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杨广一拂袖子,靠坐在扶手上,眯眼道: “圣后她老人家给你们积攒的功德,朕看呐,也快被你们给败完了,今天朕把话给你们说清楚,今后独孤家袭爵与否,朕是会亲自考量的,别以为外祖他老人家给你们留下来的这些田,你们能永远吃着,下面不思进取,多大的家业也经不住你们这么啃。” 独孤纂汗流满面,一个劲的说臣知错、臣知错。 他肯定是慌的,皇帝姓杨可不姓独孤,他们家在朝内已经没有足够分量的靠山了,圣后的五个儿子,就没有一个跟独孤家亲近的,这才是最要命的。 于是他奏请道:“小女留恋洛阳已近三年,是否可以回归太子怀抱?” “你在想什么?”杨广突然道。 独孤纂一愣:“臣臣没想什么啊?” “呵呵.”杨广顿时冷笑:“就你那点脑子,抠出来都不够朕一顿下酒菜,还想打太子的主意,朕劝你早点死了这个心,杨约、裴矩,哪个是你能斗得过的?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下子被看穿心思,独孤纂喉头一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臣臣绝对没有这个心思。” 杨广嘴角一勾:“你那个闺女,也是个奇葩,老三待她可不薄,是她自己无情无义,不懂感恩,这样的女人,朕的儿子可不要。” 完了我特么就不该提这回事,这下把路给堵死了,独孤纂心如死灰。 杨广又劈头盖脸骂了独孤纂一顿,但最后还是同意了独孤机返京就任右监门府。 骂归骂,终究连着亲戚,不是外人,外人的话,杨广骂起来还有点分寸,越是自己人,才骂的越狠。 独孤纂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怕皇帝骂你,就怕皇帝不搭理你。 杨广也是恨铁不成钢,因为就连独孤纂在内,也是个不思进取的货色,一门心思想要守着运河大赚特赚,就没想过进尚书省。 燕雀之志啊。 而杨铭之所以选择独孤机,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历史上杨广死后,独孤机和王世充在洛阳拥立了杨侑继位,但是独孤机这个人,没本事,所以裴仁基几人密谋刺杀王世充的时候,没喊他一起。 后来王世充毒杀杨侑,自立为王,独孤机心生退意,打算携全家老小投靠李渊。 独孤机管李渊叫表哥,这是自家人投奔自家人。 但是事情泄露,独孤机被王世充给杀了。 而王世充最后又是怎么死的呢?独孤机的长子独孤修德为父报仇,伙同几个兄弟,在关中把王世充给暗杀了。 杨铭看上的不是独孤机,而是独孤修德。 要知道当时李渊放了话,不杀王世充,而是流放蜀地,独孤修德这是冒着天大的风险行刺杀之举,事后也被罢了官。 自古忠孝一体,至孝之人多半也是忠心的。 其实杨铭也想过,到底会不会是李渊暗授机宜,自己不便出面,偷偷让表侄去完成他的心意呢? 可能性不小啊。 所以杨铭只能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这要是上上之材,就着重培养,不是话再扔掉就好了。 独孤纂返家之后,立即召见闺女,结果管家说闺女去了江都耍去了。 “怎么又去江都了?”独孤纂大怒,闺女近来换了爱好,不怎么出门狩猎了,毕竟最好的那帮狐朋狗友大多都被家族叫回去,安排前程了。 所以独孤凤儿便借着家族把控了通济渠的漕运生意,时常坐船南下江都,去欣赏江南风光。 管家道:“是跟着漕船去的,算算日子,也就三五天就会回来。” “别人家的闺女,早早就想着出阁,我倒好,养了个野小子,”独孤纂怒视次子独孤薪,道: “这次回来把她给我关起来,哪里也不准去,还有,想办法让太子知晓我关了凤儿禁闭,看他如何反应。” 独孤薪皱眉道:“恐太子不喜吧?” “就是要让他不喜!”独孤纂拍桌道: “最好赶紧把凤儿给我弄走,我可不想跟杨达一样,养一个六尘不染、拒缛礼于移天的闺女,武华那个儿子武士彠也是个妙人,这都跟在杨达闺女屁股后面献媚三年了,还没有拿下。” 独孤薪笑道:“武华的洛阳丞,那是观王找太子帮忙,才给弄到手的,他不巴结观王府怎么行?我倒是听坊间传闻,杨达的那个女儿对武士彠还是有点意思的,要不然早就斥令对方远离了,怎会像眼下这样给机会呢?” “这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独孤纂冷笑道。 运河上,独孤凤儿迎风而立,家族的漕船已经在板渚码头卸了货,而她则是直接坐船沿着洛水,进入洛阳城。 人一旦有事可做,就会减少胡思乱想的时间,但独孤凤儿觉得,无论她每天过得如何充实,但脑海中还是有一道挥之不去的身影。 刚刚登岸,二哥独孤薪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稀罕啊,你怎么在这等我?”独孤凤儿笑道。 独孤薪笑了笑:“我奉父命来接你,阿爷说了,今后不准你离开家里一步,是家里,可不是洛阳噢?” 独孤凤儿顿时皱眉:“凭什么?他好好的抽哪根筋了?” “阿爷也是为你好,凤儿跟我回去吧,”说罢,几十个人簇拥过来,将独孤凤儿和独孤白楼围在其中。 独孤白楼没有任何反应,因为独孤薪给他使眼色了。 独孤凤儿冷哼一声,也不当回事,跟着自己的哥哥就回家了。 自己的父亲什么性格,他是清楚的,自己只要一闹,阿爷就会心软,兴许是这次出门的时间太久,惹阿爷不高兴了。 但是这一次,独孤纂是来真的。 女儿归家之后,他见都没见,直接便令人将闺女的庭院反锁,不准她离开一步。 独孤白楼肯定是不受约束的,于是她找上独孤纂询问缘由。 “除了太子,眼下还有谁敢收留她啊?”独孤纂对独孤白楼还是很客气的:“可这丫头一门心思的不回去,太子那边也没个信,我这也是着急啊。” 独孤白楼挑了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让杨铭主动要人?” “就是这个意思,”独孤纂抚掌笑道:“您跟太子的关系非同寻常,您出面是最合适的,凤儿年纪不小了,总不能再这么疯下去。” “我可以帮这个忙,但是有个条件,”独孤白楼道。 独孤纂大喜道:“您说。” 独孤白楼抬头看向对方,直视道:“不要掺和杨铭宫闱之事,这个游戏你玩不起。” 独孤纂一愣,脸色顿时凝重。 独孤白楼冷哼一声,道:“你要是尚书左仆射,凤儿又何至于此?你以为她不想见杨铭吗?她是担心你把独孤家给卷进去,不要以为杨铭好说话,人家那口刀,杀谁都是个杀。” 独孤纂顿时遍体冷汗,他深知独孤白楼伺候圣后一辈子,见识非同一般,而他也确实指望闺女去东宫争宠,好造福家族。 “你好好想想吧,真要为了凤儿好,就不要把手伸那么长,至少现在不行,”独孤白楼起身道:“杨、裴两家都被杨铭压的死死的,你算老几啊?” 独孤纂嘴角一抽,没敢说话。 论辈分,独孤白楼是他的姑母,人家可是照顾太子长大的,他可惹不起。 (本章完) 四四四章 请君入瓮 (今天就这一章了,大家见谅,电脑老是蓝屏,我得修一修。) 杨铭这边都是小朝会,无论什么事情,最后拿主意的还得是杨广。 偏偏尚书省很多主官,眼下都在洛阳,所以尚书省很多事务,杨铭只是知晓而已,至于如何处理,还是得看洛阳。 他是监国,不是当国。 杨暕现在是真老实了,但人家也聪明,我不能离开爹娘身边?那好,我就整日粘在你们跟前。 杨广肯定是需要跟自家老二保持距离的,因为他怕老三瞎想,但是萧皇后不会。 于是杨暕每天都赖在自己亲妈那里,他妈去哪他就去哪。 这可是亲儿子,还是自己一手养大的,萧皇后自然爱惜,外出游玩的时候也会带上。 这段时间,杨暕悄悄联系过宇文述跟来护儿,但是这俩人也在刻意跟他疏远。 来护儿是真疏远,但是宇文述是不得不这么做,不然的话,传到太子耳中,齐王恐怕活不了多久。 三狗宇文士及,当年因为侮辱贺若弼尸体这件事,被贬为奴婢,而且是给他爹做奴婢,如今过去这么久,人家肯定又回来了,现任太仆寺少卿。 这个人跟杨暕的关系非常铁。 “士及吾弟,想煞哥哥了,快请进来,”洛阳德立坊,齐王府侧门,杨暕将披着一身暗色斗篷的宇文士及迎了进来,然后拉着对方的手亲昵的往客厅走去。 房间里,两人落座之后,宇文士及摘掉罩帽,笑道: “兄长这段日子不好过吧?” 杨暕凄然苦笑:“可谓生不如死啊,贤弟莫要嘲笑我了。” 杨广在晋王时期,就跟宇文述关系极好,也是宇文述帮他做的中间人,搭上了杨约这层关系,然后通过杨约交好杨素。 而杨暕跟士及,这是发小,关系非同寻常,两人的爱好也是一模一样。 宇文士兵笑道:“此番刚刚返回东都,便想着来探望哥哥,您这脸色不太好啊?” “嗨,别提了,”杨暕给对方倒酒,道: “最近不知道哪个王八蛋传出来的,说是杨铭当年监修洛阳,故意将老子的齐王府安置在德立坊,意为德行堪忧,尚需树德立人,这个狗东西,那时候就开始贬低我了。” 宇文士及小声道:“还是哥哥太心善了,人家早早就盘算着对付你,而你却顾念兄弟之情,现在好了,人家风光无限,哥哥粗茶冷饭,令人唏嘘啊。” “我今已是末路,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杨暕连声哀叹。 宇文士及笑道:“穷途末路之尽头,又何尝不是柳暗花明呢?正所谓物极必反,哥哥终是陛下亲子,皇室贵胄,只要韬光养晦,将来不是没有机会。” “贤弟这是何意?”杨暕愣道。 宇文士及道:“哥哥知道我此番公派出去,做什么了吗?” 杨暕点头道:“我虽不理朝政,但每天都会进宫,有所耳闻,听说是扩增牧场去了?” “正是,”宇文士及道: “陛下有意亲征高句丽,已经勒令太仆寺于两年内,上交良马十万匹,这么大的数量,太仆寺这边也是焦头烂额啊,我是从京师回来的,太仆卿崔君绰已经往陇西牧场去了。” 太仆寺,掌皇室车马,统辖骅骝、车府、典牧牛羊等署。 其中骅骝,是周穆王八骏之一,泛指骏马。 “十万匹?呵呵.”杨暕冷笑道:“不从民间购置的话,单靠太仆寺,怎么凑得齐这个数?” “还是哥哥晓得我们的难处,”宇文士及道:“但是杨约他们家,可是有不少骏马,我找人打听过,至少有两万多匹。” “伱不会是想打人家的主意吧?”杨暕愣道:“你父亲现在敢惹他们?” 宇文士及笑道:“我父当然惹不起,但是眼下是陛下要用马,我也不瞒哥哥,太仆寺两年之内,最多能凑四万匹,那么剩下的亏空,自然需设法找补。”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啊,以前的话,做哥哥的自然会帮你想办法,但是眼下,”杨暕自嘲道:“我自己的马都快养不起了。” 杨暕心里清楚,太仆寺掌管着皇家设立在天下各地的几十座牧场,不可能才这么点马,那么原因很简单,被贪了。 大隋牧场,只有两种,皇家牧场与世家私办的牧场,没有官方牧场,毕竟骏马这玩意,是顶级战略资源,不交给官府经营,就是怕他们贪。 但太仆寺的牧场又太过分散,指望下面分管的那些人不贪,几乎是不可能的。 大隋最大的皇家牧场,就在陇西郡,开皇十七年,杨坚派遣屈突通巡查陇西牧场,结果查出来两万多匹隐马。 杨坚当时怒爆了,直接就要将太仆卿慕容悉达以及陇西牧场一千五百多人全部斩首,后来被屈突通硬生生给劝住了。 下级单位就是这样,平时不查,看起来好像一点毛病没有,一查,完犊子了,多大的窟窿都能找出来。 太仆卿崔君绰这次跑去陇西牧场,就是巡查去了。 宇文士及与杨暕边喝边聊,道: “想从杨约嘴里抠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当下确实有一个机会。” 杨暕愣道:“你说。” 宇文士及缓缓道:“杨约现在着急重返中枢,族内的人也一直都在给他想办法,我们不妨助他一臂之力,前提是,他得拿出一万匹骏马做为交换。” 杨暕顿时皱眉,道:“跟杨约谈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再说了,这个老王八蛋,我恨不得生食其肉,怎么可能帮他的忙?” “此一时彼一时,”宇文士及道:“如今裴矩受陛下隆宠最盛,已经被弘农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有杨约回朝方可制衡,我父苦裴矩久矣,此人得势,于哥哥大为不利。” “还能怎么个不利法?”杨暕嗤笑道:“我都成这副样子了,也不在乎利与不利了,难不成他还有能耐弄死我?” 宇文士及意味深长道:“陛下与皇后将哥哥带在身边,就是担心有人加害与你,太子如今在朝中最是仰仗裴矩,此人阴险至极,不可不防啊。” “照你这么说,杨约回来我岂不是死的更快?他们本就是一丘之貉,”杨暕喝了一杯酒,抹嘴道:“我知道贤弟怎么想,你想挑起杨、裴两家争端,我好从中得利,可惜啊.” 杨暕苦叹一声:“杨铭羽翼已丰,哥哥我已经斗不过了。” 宇文士及皱眉道:“陛下正值盛年,千秋尚久,哥哥何故如此消沉?房陵王二十年太子尚且被废,杨铭他才做了几天?” 杨暕不停摇头,长吁短叹。 啪的一声,宇文士及猛的一拍桌子,道:“难不成哥哥就要这样自轻自贱、萎靡不振,等死吗?” 杨暕又喝了一杯酒: “贤弟还是太嫩啊,杨约这个人是不能回来的,我那大伯就是死在这个王八蛋手里,他回来我才是真害怕,再说了,杨裴两家之争,根本动摇不了杨铭的储君之位,我现在确实能在母后那里说上话,但我不会替杨约说话,这个人,我巴不得他现在就死。” 宇文士及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道: “事在人为,陛下将来亲征高句丽,哥哥若能立下功勋,或可以一挽颓势,飞龙在天。” 杨暕诧异道:“父皇怎么可能给我统兵之权?” “并非不可能,”宇文士及凑过来,小声道:“陛下亲征,必以我父与荣国公为行军元帅,届时前方若呈大败之局,危及陛下龙驾所在,你觉得那个时候,陛下会放心谁来统兵呢?” 杨暕瞠目结舌,结巴道:“玩的是不是太大了?” “哥哥眼下之局面,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宇文士及道:“正所谓上阵父子兵,陛下唯有在最危急的时候,才会再次倚仗哥哥,那也是哥哥唯一的翻身机会。” 一个人到了生死关头,能信任的只有与自己血缘关系最近的人。 宇文士及的这个法子,就是人为给杨广制造这种危险局面,好逼迫杨广重新启用杨暕,只要有了救驾之功,杨暕就能够再次起来。 宇文述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会是征讨高句丽的行军元帅,来护儿是总领水军,所以是胜是败,宇文述是可以操纵的。 他现在已经感受到了寒意,原先的两个联盟来护儿与虞世基,已经跟他划清界限了,如今裴矩又跟他争宠,假以时日一旦失宠,杨铭再给他来一下,恐怕就是家破人亡之局。 所以他不得不这么谋划,只有杨暕能救他,也只有他,能救杨暕。 房间内,杨暕双目怒睁,沉思了许久许久。 说心里话,他有点害怕,操纵亲征大军战败,于国力之损耗可谓空前,而且还将父皇陷于陷境,确实太冒险了。 不过话说回来,无毒不丈夫,没有非常手段怎能成非常之事? 他可以确定,父皇一旦陷入危局,必然首先想到用他,因为那个时候,父皇不会相信除了儿子以外的任何人。 他了解自己的父亲。 “呼”杨暕长出了一口气,道:“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晓,我们从长计议。” 宇文士及兴奋道:“哥哥放心,不过在此之前,还是需要将杨约弄回来,只要杨裴两家争斗,让杨铭焦头烂额,方无力插手陛下亲征事宜,我父才好从容部署。” 宇文述最担心的,就是杨铭干预皇帝亲征的将领人选,这样一来,他对军队会失去控制,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这个计划,几乎不可能。 而杨铭在军中威望过高,近年来也扶持出几个彪悍将领,这几个人要是被安插进来,宇文述都有可能被架空。 杨暕和宇文士及又合计了一阵,后者方才告别,而杨暕注定了今晚会睡不着觉。 淅阳郡,太守府。 今晚有一个稀客,来见杨约。 这个人跟杨约是老交情了,姓王名仁道,以前做过杨素身边的参军,与杨约关系匪浅,现在在太仆寺任职。 “我觉得这是兄长的一个机会,不妨试一试,”王仁道开门见山道:“弟不屑于做士及之说客,但是觉得机不可失,此番或为兄长重返中枢之良机。” 杨约皱眉沉吟:“对于仁道,我是信任的,但是恐宇文述是在算计于我,我这个人最不能容忍自己入了别人圈套,此事还需谨慎啊。” “谨慎是自然的,”王仁道点头道:“今遭陛下让太仆寺张罗十万良马,属实将我们都给难住了,士及此番作为,恐也是为了完成陛下交代的差事,至于宇文述,最近和裴矩有点不对劲,多半是想联兄长以抗之。” 杨约嗤笑道:“我和裴矩无冤无仇,但和他宇文述,可是有好多旧账没算呢,听说裴矩如今隆宠盛极?” “可不是嘛,”王仁道说道:“陛下凡有事,必与之商议,俨然已是百官之首了。” 杨约点了点头。 裴矩自打从张掖回来,确实窜的太快了,如今虽为右仆射,实际上却是压了苏威一头。 指望苏威对付裴矩,那是不可能的,苏威现在年级大了,只求安稳,不会卷入跟任何人的争斗。 近来裴家的人又出资在闻喜修建炼窑,跟太子的关系越来越近,这对茵绛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这个人可比宇文述难对付多了。 “容我再想想吧,”杨约改换面孔,微笑道:“仁道远道而来,咱们兄弟又是久未谋面,不说这些了,来,饮酒。” “兄长请,”王仁道微笑举杯。 开皇年间,朝廷和突厥的生意往来非常频繁,大量的突厥马进入中原,而突厥以此换得了盐铁丝绸瓷器茶叶等物资。 后来高熲觉得不对劲,叫停了与突厥的贸易,盐铁是肯定不卖了,只剩下丝绸瓷器布帛之类的生活用品,而且贸易量也大大减少。 官方的收敛,造成了走私泛滥,于是大量的突厥马进入了世家的口袋,皇家牧场反而一天不如一天。 太仆寺想要供应十万马,完全就是痴人说梦,因为囤积巨量马匹的,眼下是那些高门大族,而其中,又以杨素家里最多。 一万匹马换自己回朝,杨约不是不舍得,只是暂时看不透宇文述的真实想法。 一个人太聪明,就容易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宇文述本意就是挑拨他和裴矩的关系,但是杨约觉得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不是担心自己的侄孙女茵绛,杨约对于这种交易,完全不会理会,但是他真的担心裴矩背地里玩阴的。 “我不能倒啊,如今家族靠我撑着,茵绛最大的倚仗也是我,”杨约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醒酒,负手眺望夜空繁星。 “好一招请君入瓮啊,宇文述是算死我会答应的。” 杨约冷笑一声:“既然如此,老夫便陪你们过过招。” (本章完) 四四五章 独孤家的问题 皇家最大的牧场在陇西,以西域马为主要配种,次大的牧场在榆林郡下面的朔方郡,以突厥马为主。 朔方郡,也就是后世内蒙古巴彦淖尔市的磴口县一带,这里的地形其实比较复杂,属于河套地区,郡内的东部平原适宜放牧,设置在这里的皇家牧场在开皇初年,有骏马一万五千匹,中期近四万匹,后期两万匹。 不是所有的马都适合当战马,人有优胜略汰,马也有,而且小马和老马还不能用。 有些马的性格,就不适合做战马,比如胆小的,容易受惊的,不老实的,不符合标准的马如果强行编入骑军,还会起反作用。 于是贪腐的缝隙就来了,按照大隋制,不符合标准的战马,会被处理掉,卖给商人或是平民。 于是大量的优质战马被当做劣质马,让太仆寺的人给卖了,好马当然是卖好马的价,但是报给朝廷的是劣马的价,中间的差价就被贪了。 所以大隋出台律法,六至十六岁的马儿,不准卖,结果呢,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开始给马篡改年龄了。 太仆寺卿崔君绰心知事关重大,早早便跑去陇西视察去了。 杨广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家要十万马,那就必须是十万匹符合条件的战马,凑不上来?呵呵 所有的皇家牧场加起来有多少马,杨广这里都有记录可查,不管这里面水分有多少,反正人家乘以三,就按照这个标准跟你要马。 皇帝不是傻子,他不知道下面在中饱私囊?别忘了,人家在扬州一直都在中饱私囊,官场什么风气,人家是过来人。 太仆寺的人也清楚,我就是去偷去抢,也得凑齐这个数。 杨铭令太仆少卿屈突盖,负责巡查朔方牧场。 “我让房玄龄跟你一块去,看似你主他从,实则以他为主,明白吗?”东宫,杨铭说道。 屈突盖当然明白,人家太子是怕他和地方下属沆瀣一气,脑袋查脖子,能查出什么来?所以不放心让他主查。 “臣明白,当事事以玄龄为主,力求彻查清楚朔方往年之积弊。” 杨铭冷哼一声,道:“朔方牧场一直由伱分管,这才多少年,四万匹变成了两万匹,你从中间捞了多少啊?” 屈突盖一愣,赶忙道:“太子明鉴,臣岂敢侵吞国产?” “有没有犯律之事,房玄龄下去会查清楚的,”杨铭道:“别以为屈突通能护着你,他连自己都护不了自己,房玄龄此番下去要是少了一根毛,我唯你是问。” 屈突盖扑通跪下,流汗道:“臣绝无贪赃枉法之事,玄龄的安危殿下大可放心,臣绝不容玄龄有失。” 杨铭点了点头:“记住了,事关重大,下面隐瞒的、私售的马匹数量,都要查清楚,而且必须收回,误了陛下的事,你就去给将士们当牛做马去吧。” “是是是,臣明白,臣明白,”屈突盖擦着冷汗,告退离开。 大隋三大牧场,陇西、朔方、雁门。 雁门那边什么事都没有,毕竟这是边关,朝廷盯得最紧,雁门太守又是左御卫大将军丘和兼任,而丘和是个明白人,他不敢在牧场的事情上出岔子。 晌午用饭的时候,徐景来报,独孤白楼回来了。 杨铭亲自出去,将对方给迎了进来, “嬷嬷来的正好,一起吃点吧。” 独孤白楼也不会跟杨铭客气,毕竟杨铭小时候,她还给擦屎擦尿呢。 “嬷嬷回来,肯定是有事情吧?”两人落座之后,杨铭笑道。 独孤白楼边吃边说道:“你也真有意思,凤儿这么久不回来,你也就早先时候催了催,近两年连封信都没有,怎么?是不是已经忘了这个人了?” 杨铭苦笑道:“是她不愿回来,又不是我不让她回来,近年政务繁重,确实忽略了。” 独孤白楼翻了个白眼,道:“再忙也不至于连封信都没有,那丫头嘴上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一直盼着你给她写信,她那个人外冷内热,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要是想我,她自己就会回来,”杨铭夹菜道:“不愿回来,自然是不想我喽。” 独孤白楼皱眉道:“她是有苦衷的,你应该明白。” “我为什么要明白?”杨铭沉声道:“人家给我的信上说的很清楚:互寄遥思,她让我安顿郑安饶,我也给她办了,我还要明白她什么?” “你们俩置什么气啊?”独孤白楼一脸无语。 杨铭抬了抬手:“嬷嬷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人家独孤家在你之前,已经透漏给我,说是她被关了禁闭,独孤纂这是想跟我玩心眼啊,他也知道他这个闺女天下没人敢要吧?” “凤儿是你的人,除了你还有谁敢要她?”独孤白楼道。 杨铭猛地摔筷道:“她也知道她是我的人吗?她要是知道,两年前就该回来了,难道我还得求她回来?你告诉她,别回来了。” 说罢,杨铭直接起身就走,留下独孤白楼怔怔无言。 终是长大了,独孤白楼内心叹息,如今的杨铭已经是太子,威严霸道,不容他人轻慢。 杨铭独自一人在东宫的行道内散步。 他对独孤凤儿可没有什么怨恨,刚才不过是做做样子。 独孤家的情形比较复杂,因为开皇年间,是外戚,被独孤伽罗罩着,而独孤伽罗对娘家里的人,自然有喜有恶,比较受待见的,自然就会滋生骄纵之心,不受待见的,便会遭受冷遇。 这样一来,便使得独孤家不怎么团结,因为他们只尊独孤伽罗,其他人不放在眼里。 以至于独孤纂这个家主徒有虚表,而无威望之实。 独孤怀恩为什么不把独孤纂放在眼里,因为人家小时候,被独孤伽罗抚养过。 而独孤纂呢,他爹独孤罗被高欢囚禁了二十年,生活苦逼的不能再苦逼了,被释放之后,贫穷凄苦,三餐难济,后来还是杨坚夫妇将他给找到,买房买田又送钱,日子这才算稳定下来。 所以老大独孤罗,与其他兄弟们之间,关系并不亲近,虽然是亲大哥,但是二十多年没见,肯定也亲不到哪里去。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嫡长,被高欢囚禁,也是被他亲爹独孤信给坑的。 所以大隋立国之后,独孤伽罗让大哥独孤罗袭了父亲独孤信的赵国公,然后独孤纂又给袭了。 这就是为什么独孤纂这么爱钱,属实是小时候穷怕了。 至于独孤纂怎么想的,杨铭这里大概也能猜到,如今的独孤家一盘散沙,但是颓势已显,独孤纂想要将家族收拢一处,团结起来,威望又不够。 怎么办?利用独孤凤儿。 只要独孤凤儿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子的女人,他就能仗着独孤凤儿父亲的身份,将一盘散沙的家族重新收拢起来,他也就能做稳家主这个位置。 人家的野心不大,就想做个有实权的家主。 但是人的野心是会变的,正所谓一山望着一山高,当独孤纂真正掌控家族之后,那么他必然会掺和进杨铭的后宫家事。 人家独孤伽罗当年给杨铭配的这门婚事,用意就是扶持独孤纂接手家族,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独孤凤儿给疯了。 杨铭当下,并不愿意看到独孤家团结一致,事实上所有的世家,他都不希望其内部团结。 而最大的阻力,在杨广,杨铭几乎可以肯定,老爹都不愿意让凤儿回来。 这就是为什么裴矩和裴蕴可以同时受宠,这是人家杨广借力打力,从内部分化裴家的手段,只不过裴蕴是分支,族内没有人支持他,实在干不过人家裴矩,他也不敢有这个心思。 裴矩是顶级聪明的,人家也看出裴蕴正在起势,与李渊又是亲家,于是干脆就盘算让建成的闺女嫁给他的外孙杨瑾,从而削弱裴蕴。 不得不说,裴矩这个人太牛逼了,阴谋阳谋被他给玩的炉火纯青。 半路上,杨氏突然跑了过来,追上杨铭道: “殿下,太子妃找您。” 杨氏是杨茵绛的陪嫁女,全名杨玉茹,今年十八岁,也是她负责抚养老三杨琦。 杨铭没有睡过她,主要是因为不缺女人。 “什么事这么着急?”杨铭皱眉道。 杨玉茹道:“太子妃收到一封二爷的家书,事后便让我来寻您了。” 杨约?杨铭挑了挑眉道:“楼嬷嬷那边你去一趟,好生安顿,她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 “好的,我这就去,”说完,杨玉茹便带着一身汗跑远了。 回到寝殿之后,杨茵绛大喜迎了出来, “当下有个好机会,可使叔公回朝,就是其中牵扯比较复杂,还得你来拿主意啊。” 杨铭接过信来,仔细阅读过后,皱眉道: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宇文述有这个本事?” 杨茵绛道:“宇文述现在奉父皇之名,监管太仆寺征调战马一事,我也知道,他肯定是不安好心,但是机会总是难得的,当初叔公是帮我的顶的罪,这次就算入别人圈套,我也是希望叔公能够回来。” 事实上是什么圈套,杨茵绛心里很清楚,但她不能明说,因为她知道杨铭忌讳这个。 她害怕杨铭因为这个忌讳,这次不肯帮忙。 于是她直接给杨铭跪下了,哭诉道: “妾身实不忍叔公沦落至此,请夫君怜悯我心。” 杨铭内心苦叹,做事情难就难在,你要顾忌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 (本章完) 四四六章 朝堂争锋 杨茵绛早些年曾经说过,嫁夫从夫,为了杨铭,她不惜压制自己的家族,杨铭那个时候就知道这话靠不住。 人都是有感情的,杨约是怎么待茵绛的,杨铭一清二楚,人家这个叔公当的,比亲爹还好。 杨茵绛能狠下心不管杨玄感,都不会不管杨约。 人之常情啊,很多时候,事情就坏在人之常情上面。 就像杨铭,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帮帮杨约,但是杨约回来,注定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别忘了你有身孕,”杨铭上前,将挺着大肚子的杨茵绛扶到椅子上坐下,违心道: “杨约的事情,我自然是当仁不让,只是担心宇文述耍什么诡计,不过正如你所言,先让人回来,至于今后,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杨茵绛抹泪道:“宇文述并无力对夫君造成伤害,他没有这个能力,至于他盘算如何对付叔公,以叔公他老人家的智慧,宇文述未必能得逞。” 夫妇俩都知道问题出在哪,但谁都没有明说。 这些话,真的不适合坦诚的说出来,说的多了,她们之间没事,也有事了。 其实整个过程,宇文述看似都是置身事外的,但是不管是杨铭和杨约,都猜到这事是他在背后主使。 凑齐十万匹战马,不是件容易的事,既然宇文述接了这个差事,就势必要做成。 不管用什么办法去做,十万战马一定会一匹不少的摆在皇帝面前,杨广不在乎过程,他只在乎结果。 “这件事还不能跨过宇文述,得让宇文述帮着求情,我这边再加点力道,或可成功,”杨铭道。 其实杨茵绛之所以求自己的丈夫,就是因为她清楚,丈夫的这点力道,能把最大的阻力裴矩挡掉。 只要能压制住裴矩不敢从中阻挠,那么身在洛阳的父亲玄感及族内人再使点力气,这事很可能就成了。 她知道丈夫为难,因为裴家刚刚拿出来一百多万贯,在闻喜开矿场炼窑。 “夫君不要明着参与进来,最好是找个能代表你的态度的人,在洛阳帮着说话,”杨茵绛也是为杨铭考虑,不想他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杨铭点头道:“难为你知道我的难处,这样吧,给韦贞写封信,把事情都跟他说清楚,让他在洛阳见机帮衬一下,聪明人是可以看出韦贞代表谁的态度。” 他口中的这个聪明人,说的就是裴矩,却也不只是裴矩。 韦家跟杨家历来就不怎么对付,如果韦家的人站出来帮杨约说话,很容易就会被人猜到,是谁主使的。 “我口述,你主笔,态度要谦和一些,毕竟是有求于人,”杨铭道。 杨茵绛点了点头,吩咐下人准备笔墨,然后在丈夫的口述下,完成了给韦贞的这封信。 洛阳那边,早早收到叔父杨约嘱托的杨玄感,每日的朝会都会挂着一副哭丧脸,就跟死了爹一样。 一次两次,杨广没有问,三次五次,杨广就忍不住问道: “卿何故伤怀?” 你可算问了?杨玄感赶忙跪地哭诉,意思是杨约年老,身体不好,在淅阳郡过的挺苦逼,很遭罪,怕他扛不住,死在淅阳。 其他族内人,也是跟着感叹伤怀。 这个时候,宇文述就站出来了,说什么十万战马缺口太大,说不得需要民间征调一些,希望皇帝能同意。 民间征调啊屁啊,所有人都知道,民间的大多是骡子,这玩意不能当战马,而好马都在世家和富商手里,想要他们拱手上交,非常困难。 玄感和宇文述事前,是完全没有商量过的,但是他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主动奏请杨广,说什么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家马多,殊不知我们家就是给陛下养马的,愿意拿出一万五千匹上等骏马,交付朝廷。 杨广肯定高兴啊,一万五千匹马,按今年的均价十五贯一匹折算,那也是二十二万五千贯,关键是,这玩意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 一匹可以按十五贯去算,但是一万多匹,你就不能这么算了,这个数目,等于大隋边境每年与突厥走私骏马数量的三倍以上。 太仆寺用一百万贯,也没有能力一年之内,在民间收购一万匹符合标准的战马。 于是有人就开始攻击玄感了,说什么你们家怎么能私养这么多的马?但是这样的声音,毕竟不多。 一来世家们都囤积有巨量马匹,只不过没有人家杨家多,你要是能有杨素那个军功,皇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了,人家玄感话说的多好听:是为陛下养马的。 你还能说什么呢?不准人家给陛下养马? 韦贞赶忙站出来,调侃道:“据我所知,玄感在家里做不了这个主吧?” 杨玄感顺着话锋道:“还是德正知我,我在家里说话确实不太行,但是叔公杨约常常教诲,我们的马就是给陛下养的,他的这份心思,陛下应该是知道的。” 杨广不知道,但也只能说知道,毕竟这是臣子的忠心,他必须受着,于是笑道: “杨约虽常有贻笑大方之举,有时候做事也略显浮躁,但是他的忠心,朕还是清楚的。” 韦贞借机道:“杨公今年也快六十了吧,听说身子一向不好,要不,陛下让他回京颐养天年?” 人家这句话,杨家的人听了,没有一个不高兴,因为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韦贞并不是希望杨约赋闲,他没有这个胆子说这话。 人家反而是在帮忙,因为以杨约的威望,皇帝都不会轻易让他赋闲。 那么意思就很明白了,返回中枢,找个清闲的位置。 杨约这号人,人家只要在朝堂,不论身居何职,影响力都是一样的,千不该万不该,人家现在是弘农杨的话事人,这个身份,就等于正一品。 裴矩也算是琢磨出味儿来了,这特么几人一唱一和,在这埋着伏笔呢? 但他还真不好出面阻拦,因为韦贞帮着说话了,韦贞这个人,轻易是不会帮着杨家说好话的,而能够指使韦贞的,还有谁呢? 最可恶的是,宇文述也掺和进来了,你想跟我比划比划是吧?行,我接着。 杨广当然也看出来了,不论背后到底有什么原因,今天他都必须同意杨约返朝了。 一万五千匹马,不是白给你的,今天你不同意,这一万五千匹马就能病死一半。 如果人人都像杨约这样,那朕今后什么都不会缺。 “终究是朕的老人了,朕也时常挂念他,难得他身在淅阳,还时时牵挂着朝政,这样吧,薛道衡如今教导秦王,不宜分心,司隶台就让杨约回来管着吧。” 杨玄感顿时大喜,跪地高呼道:“臣代叔父,叩谢陛下恩典。” 这事就这么成了。 宇文述这边,责任减轻不少,还能捞回杨约跟裴矩对着干,双赢啊这是,这样一来,就能减轻裴老狗这段时间对他的压迫。 但是他也清楚,自己摆了裴矩一道,裴老狗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他没有想到,朝会还没有结束,裴矩就已经出招了。 “臣素闻玄感的马,都是楚公当年斩获的突厥良种配成,皆为上品,太子就曾对玄感的马赞口不绝,臣以为,最好的马,应该充入左右翊卫。” 杨广笑道:“理当如此,左右翊卫是我大隋之最精锐,理当配备最好的战马,这事就交给世矩了,你从中挑选最好的五千匹,充入左右翊卫。” 裴矩点头道:“许国公今年再交上来十万匹,试问我大隋骑军,天下谁可匹敌?” 我特么.宇文述懵逼了,老子先开的口,玄感才借坡上的驴,马是我弄来的,你特么直接给我免了? 宇文述赶忙道:“裴公口误了,眼下还有八万五千匹。” 裴矩愣道:“那一万五,是人家玄感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入你娘啊,宇文述道:“陛下有意两年之内,征调十万战马,裴公应该知道这件事有多难,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玄感帮我分忧解难,裴公何故为难我呢?” “许国公这话可不对了,”裴矩道:“你的意思,陛下让你征调战马,是为难你?” 宇文述道:“你这是巧言令色、强词夺理啊,我哪句话是这么说了?给朝廷凑够十万之数,已经千难万难,裴公您这是跟我有私人仇怨?故意刁难于我?” 裴矩笑道:“许国公多想了,在座的各位都是陛下的臣子,都是忠臣,我只是不想看到人家玄感对陛下的一份忠心,挂到你头上,各人的忠心是各人的,你不能冒顶啊?照你这么说,我把这一万五的马算到我头上,你看行不行啊?” “你你.”宇文述怒不可遏,指着裴矩说不出话来。 杨玄感见状,也站出来道: “裴公说的在理,我们出的马,本来就是陛下的,与许国公领的差事并无任何相干,许国公总不能拿陛下的马,凑你的数。” 宇文述已经气炸了,妈的,刚帮你捞回来杨约,你特么就反手一击? “好了好,有什么好争的,”杨广缓缓起身道:“各人有各人的差事,各人办好各人的事。” 说完,杨广就这么走了,等于是默认这一万五,不算数。 四四七章 门不当户不对 宇文述终究是久经风浪的大佬,事情既然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不认也得认了。 好在杨约确确实实可以回来了,他心里清楚,别看玄感今天帮着裴矩说话,那都是面子活,两家的隔阂从杨茵绛复位的那一天,就已经产生,而且没有修复的可能。 老子再忍一忍你们,坐山观虎斗。 杨广是希望一年之内,就将驰道修好的,但是工程进展缓慢,太子、张衡、阎毗、皇甫议都在叫苦,他也没法子再催了。 现在可没有人帮他顶锅,除了顺其自然也没有其它办法,因为他了解杨铭,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有些事情,是不会去做的。 晋阳宫那边的进展倒是不错,李渊上奏说,大概今年入秋的时候,新的晋阳宫就可以修好,所以杨广打算修成之后去一趟晋阳。 “你怎么还在这?”来到萧皇后这里,杨广见到了自己的二儿子杨暕。 杨暕则是尴尬一笑,起身就要告辞。 “既然来了,就多坐一会吧,”杨广坐下后,皱眉询问道:“你最近都在做什么呢?” 杨暕恭立一旁,道:“儿臣在看兵书。” “什么东西?”杨广一脸诧异道:“伱看兵书?你想干什么?” 萧皇后在一旁劝道:“好了好了,暕儿是你的亲子,怎么像防贼一样防着他呢?他看兵书,也是在琢磨将来征讨高句丽的事情。” “纸上谈兵!”杨广嗤笑道:“你倒是说一说,你都看了哪些兵书?” 杨暕道:“儿臣读了孙子和吴子的兵法,以及伍子胥的《水战兵法辑佚》,最近正在拜读诸葛武侯《便宜十六策》。” “你觉得看这些兵法,有用吗?”杨广皱眉道。 杨暕点头道:“兵法为骨,实践为纲,自然是需要两相结合的。” “但是你没有实践的机会,”杨广道:“从前你有大把的机会,可是你没有把握住,现在想要把握,是不是太晚了点?” 杨暕双耳一动,点头道:“儿臣并不是寻求实践,而是闲来无事,又知父皇有意亲征高句丽,所以才看了一些兵书,算是打法时光的小趣吧。” “兵家无小事,怎么能叫小趣呢?”杨广沉声道。 杨暕赶忙道:“是儿臣口误了。” “口误,也是会误大事的,”杨广淡淡道:“你是朕的儿子,谨言慎行是基本操守,有时候一个字都不能说错,宁可不说,也不能乱说,既然你才刚刚开始研读兵书,那么就继续读吧,过段日子,朕会考量你。” “儿臣明白,必熟读深思,精耕细作,”杨暕道。 “下去吧,”杨广挥了挥袖子。 杨暕告退离开。 老二走后,萧皇后这才令侍女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来一封信,递给了丈夫。 杨广看完后,皱眉道:“萧锐今年多大了?” 萧皇后笑道:“十五了,是该历练历练了,铭儿的信中,希望萧锐能去东宫,给冼马刘炫打下手,我倒是觉得,可行。” 杨广笑了。 老三啊老三,你是真操心啊,是不是害怕老二通过你阿娘,再握实权呢? 其实杨广心里是比较欣慰的,因为儿子足够聪明,很多细节都能想到,只要心思缜密,顾及全局者,方可承继大业。 萧锐,是内史侍郎萧瑀的长子,皇后的亲侄儿,老三这一招明摆着就是在讨好皇后,捎带交好了萧家。 “这样的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了,”杨广笑着将信放下。 萧皇后却是撇了撇嘴:“即使是小事,我也不敢做主啊。” 杨广听得出,妻子这是埋怨自己对她的不放权,而杨广,是不会让后宫干政的,自己母亲那么强势,在开皇末期不也主动放权,不再参加朝会了吗? 那可是开国皇后,你呢?不过是个捡现成的,没有那个威望,也没有高熲这样的家臣帮衬。 于是杨广直接道:“你的儿子已经是太子了,不要不知足。” 说罢,杨广起身去找别的嫔妃去了。 萧皇后叹息一声,令人召来沈鹜华谈心。 杨广每次外出,都会带上沈鹜华,但是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是纯洁的,而沈鹜华更多时间,是在与萧皇后相处。 两人都是江南人士,又都是皇帝的老婆,偏偏还都是夫妻关系不和谐,自然有共同话题。 以苏烈的出身,其实在春游上,是一点都不吃香的。 门阀世家最看重的就是出身,至于现居何职,人家并不在乎,因为如果你是寒门出身,就算做到尚书左仆射,也只能说你是天纵奇才,是一朝臣,你一旦不行了,你的后世子孙还是起不来。 所以大隋门阀世家之间的联姻,就是门当户对,尤其是女儿,女儿是不下嫁的。 杨丽华心里清楚杨铭当初对自己的暗示,所以也促成了几对关中豪族与山东江南世家的联姻,但是这其中不包括身处天花板的那几家,也就是关陇贵族集团的核心成员。 所以苏烈想要娶一个出门高门大阀的闺女,最多也只能是庶女,嫡出的那是想都不要想,就算杨铭强行干预都不行,甚至杨广都不行。 这是人家的传统和规矩,人家要是铁了心不乐意,皇帝也没什么好说的。 所以房玄龄娶的是杨岳的庶出闺女,这还是杨茵绛搭的桥,而杜如晦就可以娶韦家的嫡出,这就是出身的差距。 李靖那个就纯属传说级别了,要么被传为佳话呢?一个世家子娶了一个侍女,脊梁骨都快被族里戳断了。 春游上,可谓美女如云,哪个不是金枝玉叶的娇贵之体? 苏烈都看花眼了,他这个人倒不算好色,因为他家里有一个大美人,叫董屏,是杨暕当年送给杨铭的五个江南美人之一,被杨铭赐给他做妾了。 苏烈已经非常满足了,他自认为,没有杨铭,她睡不了这么漂亮的美人,甚至觉得董屏给他做妻子,也不为过。 但是人都是有想法的嘛,他也希望自己能娶个出身好的姑娘,那么将来的子女,就不用像他这样被人瞧不起。 人分三六九等,清朝的时候汉族官员连奴才都不配,而在大隋,即使苏烈已经是太子的千牛备身,但是在大家族眼中,他还是个下人,下等人。 他爹苏邕,干嘛的?始平县衙的一个刀笔小吏啊,不入品,还没背景。 像这种小吏,那都是县令自己就可以安排的,而苏邕为什么带着儿子从河北迁到京兆呢,就是因为有一个亲戚当县令,投奔人家来了。 说句不好听的,苏邕还不如韦家一个奴仆的地位高呢。 所以眼下的苏烈很尴尬,好多人都认识他,听说过他,面子上也因为太子的缘故,敬他三分,但要说到交心,那是不可能的。 本来是来相亲的,结果苏烈每天都在山上打猎。 “喂,那个人,说你呢,”山脚下,一位背后站在十来个卫士的少女,冲着刚刚下山的苏烈喊道。 苏烈愣道:“姑娘是在叫我吗?” “荒山野岭的,难不成我叫鬼啊?”少女手里也拿着长弓,背上挎着箭壶,一身武士装。 苏烈笑道:“那姑娘喊我做什么呢?” 少女指着苏烈肩上扛着的那头鹿道:“我的随从将此鹿赶至这里,没曾想被你抢了先,你是不是该还给我呢?” 只看少女身后那帮武士的家徽,苏烈也知道惹不起,再者好男不跟女斗,于是将鹿放在地上,道: “此鹿是姑娘的了。” 少女反倒愣住了,噗嗤笑道: “你这个人倒也实诚,我是跟你闹着玩的,你猎到的鹿自然是你的,不过我追这头鹿已经一上午了,此鹿过于机敏狡猾,我发二十箭都射空了,你倒是厉害,谁家的人啊?不知道能不能借我一用,帮我赶鹿呢?” 苏烈笑了笑,朝少女拱了拱手,道:“前面山中应该还有鹿,姑娘不妨去寻,在下告辞了。” 说完,他就去寻摸拴在林中的战马,等到他牵马出来的时候,少女又是眼前一亮: “好家伙,高昌龙种?兄台到底是谁啊?咱京师有这种良驹的可不多。” 这时候,少女身后的一名随从凑过来,小声道: “马股下盖着秦王徽记,应是太子的马。” 苏烈的这匹马,是当年攻灭吐谷浑的时候,杨铭赏给他的。 少女一愣,朝着苏烈行了一个武士礼: “倒是我眼拙了,兄台竟是太子的人,敢问高姓?” “见笑了,”苏烈拱手道:“太子千牛备身,苏烈。” 他之所以说实话,是因为少女的出身不简单,人家族里头有人是他的主人。 少女顿时双目放光,惊叹道:“原来是大破吐谷浑主力、攻灭伊吾的苏烈苏定方?那咱们可要好好套套近乎了。” “不敢不敢,卑职当不起,”苏烈道。 少女一扬手,笑道:“有什么当不起的,既然是苏兄,那我可要麻烦你了,今日猎不到一头鹿,我是不甘心的,苏兄可否帮忙呢?” 说罢,少女接过随从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笑道: “来吧,能与苏兄驰骋山林,是小女的荣幸,你该不会不给我这么面子吧?” 苏烈耸了耸肩,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本章完) 四四八章 琅琊郡公 春游当中,能被杨丽华特别关注的,没多少,但苏烈肯定是其中之一。 当杨丽华在静照庵收到消息说,最近苏烈与河东裴的一位姑娘走的很近,经常一起入山狩猎,顿时觉得不妙。 “你对这件事怎么看?”杨丽华笑问一旁的华光师傅。 崔弘升的闺女,前太子妃崔姮也在屋子里。 华光摇头苦笑道:“早点拆散吧,没有结果的。” 杨丽华点了点头,看向崔姮:“你觉得呢。” 崔姮笑道:“强行干预,恐太子不喜,不如顺其自然。” 春游不同于其它场合,如果换在平时,裴姝与苏烈一同狩猎,没人会说什么,但是春游是干什么的?谈情说爱,议定终身大事的地方。 在这里,裴姝与苏烈过于亲近,等于是将其他追求者排斥在外,宣告了对苏烈的中意。 但问题在于,两家的家世差距太大了,比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差距,还大。 一个是家族里一堆子公爵、伯爵、侯爵,一个是县衙刀笔吏,这怎么配啊? 何况这位裴姝还不是旁支,人家亲爹裴仁基是琅琊郡公,王、郡王、国公下面,就是郡公了,人家愿意把闺女嫁给一个平民? 杨丽华也犯愁了,起身缓缓踱步道:“以杨铭护短的性子,我不能拆散,否则他肯定会动气,但裴仁基也肯定不会同意,唉.这俩小的,注定是一场镜花水月啊。” “寒门无贵子,苏烈连寒门都算不上,充其量其实就是一个平民,”华光师傅道: “人家裴家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裴仁基也是倒霉,恐怕会因此事得罪太子,这是不是就叫祸从天上来呢?” 杨丽华笑道:“你还别说,杨铭就是这个性子,苏烈可是他的心腹爱将,这些年来一直在大力培养,裴仁基这次确实是倒霉。” “难道两个小的,真的毫无可能走到一起吗?”崔姮道。 杨丽华点了点头:“毫无可能,这是鸿沟天堑,跨不过去的,杨铭最多也就是朝裴仁基撒撒气,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有时候也未必,”崔姮蹙眉道:“我那弟弟处仁,眼下就在东宫典书坊为太子效力,他早些时候的来信曾经提过一件事,巨鹿人魏征,就是娶了裴家的闺女,而且还是裴矩主持的。” “不一样的,”杨丽华坐下笑道: “巨鹿魏氏,为河北大姓,源于战国信陵君魏无忌之孙,近百年虽有没落之势,但远比寒门要强上很多,裴矩给魏征说亲,族内已经不少闲言碎语,苏烈和魏征,是没法比的。” 崔姮道:“我到是觉得,裴矩的眼光不一般,我那弟弟说,魏征起初并不受人重视,但渐渐的,东宫的官员都发觉此人见识高远、学识渊博,有大器之才,可见裴矩眼光毒辣,而苏烈是太子心腹,每每委以重任,谁都能看出此子将来恐非凡物,些许押注,还是值得的。” 华光师傅笑道:“押注也不是这么押的,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啊。” “唉”杨丽华叹息一声:“这么着吧,我给太子和裴仁基分别写一封信,说明情况,让他们自己拿主意。” 京师,收到杨丽华来信的裴仁基勃然大怒: “真是个蠢货,临行前我交代的话,她是一句都没有听啊。” 长子裴行俨在一旁皱眉道: “妹妹喜舞刀弄剑,重武轻文,这个苏烈偏偏又是个将才,哎呀,这俩人一碰面,必然是志趣相投,不妙啊。” “伱出一趟城,把你妹妹给我抓回来,今年的春游她不要再去了,”裴仁基道。 裴行俨一愣:“长公主信里可是说了,人家把这件事也告诉了太子,我去抓人,是拂太子面子,恐怕不妥吧?” 裴仁基怒然拍桌道:“你妹妹的终身大事重要,还是太子的面子重要?我们的家事他也能管?” “父亲息怒,我们还是再等等,看看东宫那边有什么反应,”裴行俨耐心劝道。 裴行俨现在是东宫的右宫门将,看大门的,与苏烈平时的关系还不错,人,他是喜欢的,就是家世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知道太子对苏烈的器重,所以生怕父亲把太子给惹毛了。 裴仁基也不是一般人,刚才在气头上,眼下稍微冷静后,心知长子的劝告是合理的。 沉默半晌后,点头道:“你是今晚轮值吗?” “是的,申时轮值,”裴行俨点头道。 裴仁基沉声道:“这样吧,今晚你设法见一见阿云,看看她的意思。” “阿姐可不是凡人啊,人家是菩萨心肠,”裴行俨道:“我估摸着她是赞成这门亲事的,您老想想,东宫眼下姓什么的最多?” “不就是姓杨的多吗?”裴仁基嗤之以鼻道:“此一时彼一时,将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裴行俨道:“父亲您想,这门亲事要是成了,无疑给阿姐在东宫增一臂助,苏烈这小子可不是一般的千牛备身,跟太子的关系亲近着呢,只看那么多千牛备身,唯独苏烈能得李靖倾心相交,可见李靖也看出火候来了。” 李靖是太子的第一左膀右臂,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而且这个人确实是大才,朝中大佬也都是认可的。 但李靖是杨素的门生,这对他们裴家来说可不是好事。 裴仁基诧异的看向儿子,皱眉道: “我怎么觉得你不对劲啊,你小子是不是也赞成?” 裴行俨嘿嘿一笑:“苏烈穷,不怕,有咱家帮衬着,妹妹不会受苦,若是这小子将来能混个爵位世袭罔替,子孙后代不也蒙荫了?” “你当爵位都是大风刮来的?”裴仁基抬腿就是一脚,被裴行俨给躲开了,随后嗤笑道: “我这个琅琊郡公,是袭的你祖父的,你祖父又是袭的你曾祖,三代积累才至如今,你小子将来能不能袭我这个爵,都还不一定呢,指望一个平民封爵?为什么不直接让你妹妹嫁给一个公侯?求个衣食不忧呢?” 裴行俨无所谓的站在一旁,撇嘴道:“那您老可琢磨好了,太子什么脾气,你可是知道的,把人家惹不高兴,人家会让你舒服?” 裴仁基皱眉沉思,许久后,道:“你今晚先看看阿云的意思,到时候再说吧。” 当晚,裴行俨换班轮值,托人禀报宜春宫,说是希望求见太子侧妃。 裴淑英和裴行俨,是同族不同房,但是他们两家都是一直扎根在京师,所以交往密切,遇事也都是互相扶持,属于是关系很近了。 而且裴行俨和她的弟弟裴宣机,是铁哥们。 “守敬找我何事?”裴淑英在侍女的搀扶下,挺着肚子在椅子上坐下,笑道:“一家人不用见外,坐吧。” “是,”裴行俨微笑点头,看向裴淑英道:“阿姐听说裴姝的事情了吗?” 裴淑英笑了笑:“晌午的时候,太子在这里用饭,自然是知道了。” 裴行俨点头道:“那阿姐怎么看呢?” 裴淑英柔声道:“不要拘泥于俗礼,江山代有才人出,谁家也不是一下子就尊荣显贵的,苏烈的家世是不足道哉,但是他的背后是太子,太子就是他的家世,不够吗?” “够了够了,弟弟这里其实并不反对,”裴行俨笑道:“就是阿爷那里有点过不去,怕别人笑话失了颜面,也担心妹妹今后的日子过的凄苦。” 裴淑英笑道:“颜面是自己争来的,不是别人给的,苏烈当年不过军府一小卒,他现在的地位,就是自己争来的,虽出身寒微,然自身拼搏发奋,行而不辍,加之人还年轻,说不得有个大好前程。” “阿姐能不能给交个底?”裴行俨小声道。 裴淑英忍不住笑道:“转告叔父,苏烈并不辱没裴姝,让他好好思量吧。” “弟弟明白了,”裴行俨起身道:“阿姐有孕,快快回去休养吧。” 裴淑英点了点头,裴行俨起身告辞。 人刚走,杨铭就从屏风后面的寝宫走了出来。 他今天朝会结束之后,就一直在宜春宫,因为这里有两个怀孕的,裴淑英和陈淑仪。 “好一个不拘泥于俗礼,”杨铭笑道:“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让我很惊讶。” 裴淑英笑道:“都说丈夫是妻子的最后一个老师,跟你学的嘛。” 杨铭微笑坐下,道:“我哪里不拘俗礼了?” 裴淑英道;“十科取士,重用寒门,就是对旧礼的最大挑战。” 说完,裴淑英来到杨铭对面,然后令左右侍女给丈夫更衣洗脚,道: “但是夫君需知人心可畏,人啊,总是高了还想高。” 杨铭点头微笑,随后将脚泡进水里。 人,是最复杂的动物,过了一座山,就想看看山的对面,又是怎样的风景。 杨铭知道裴淑英是在说昨天的事情,黄凤麟跟李玄道打了一架。 换做以前,黄凤麟敢跟李玄道动手?但现在不一样了,黄凤麟自以为是太子心腹,而李玄道又是齐王旧臣,所以胆子也就大了。 其实不过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也是因为长久以来高门对寒门的蔑视,所积累引发的。 李玄道瞧不起黄凤麟。 今后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寒门出身的官员,将对关中集团发起挑战。 而裴淑英这句话的真实用意,就是在暗指,对寒门的扶持要有个度,山那边的风景如何,我让你看,你才能看。 而苏烈,就是可以看风景的人。 “你这丫头,说话也没有以前那么直了,”杨铭笑道。 裴淑英笑答:“谨言慎行,夫唱妇随。” (本章完) 四四九章 儿女情长 裴仁基眼下就一子一女,长子裴行俨这是裴元庆的原型,而更牛逼的次子,也就是入了武庙的那位裴行俭,还没有出生呢。 唯一的嫡女嫁给一个刀笔小吏的儿子,这是奇耻大辱,裴仁基不能接受。 但是裴淑英的态度,他不得不顾忌,所以干脆请族内核心人物碰头,商量此事。 商量后的结果,不太理想,一半对一半,同意和不同意的也各有说法。 既然大家都拿不定主意,那么只有请示家主裴矩了。 “世矩应该是会同意的,”在场的裴蕴皱眉道:“眼下我们的首要之务是什么,我不说,大家心里也都清楚,而且杨约可是回来了,各位也知道,我那儿子裴爽,也是太子的千牛备身,但和苏烈在太子心中的地位相比较,差之甚远。” 临汾郡公裴献道:“早知如此,苏烈当初攻灭伊吾之后,咱们就该往上捧一捧,至少也给弄个勋位啊。” “勋位不能世袭,有什么用?”膳部司侍郎裴南金道: “有爵加勋,那是锦上添花,无爵有勋,何用之有?咱家闺女就没有嫁给平民的先例,我是不同意的,我还怕出门被人家在背后笑话。” 裴熙绩道:“苏烈可是太子的心腹,将来弄个爵位,恐怕不是什么难事。” “不难?”裴南金嗤笑道:“陛下在大业二年,改勋爵制,爵位只剩下了王、公、候三等,现在最差的爵位都是县候,咱们家有几个候?非于国有大功,于君有大忠者,不封爵,你觉得苏烈这辈子,能有几次机会?” 裴熙绩冷哼道:“有太子一力作保,人家外放也是一个县令,熬几年混个太守也不难,我就纳闷了,你怎么就死活瞧不上人家?” 裴南金哈哈冷笑一声,咧嘴道:“他除了千牛备身,还有什么?四书五经读过吗?在京师有宅子吗?他恐怕连奴仆都没有吧?裴姝嫁过去,能受得了这个罪?” 裴仁基听到这里,脸色越发难看,下意识与儿子对视了一眼。 裴行俨开口道:“房子奴仆都不是问题,至于机会,征讨高句丽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这不就是个机会吗?” 裴南金道:“以苏烈的资格,将来征讨高句丽,最多了也就是个行军总管,能给他五千人调派,这都是看太子的面子,能立多大战功?够封候吗?你们也不看看,陛下继位之后,封过几次爵?一次都没有啊,没有爵位就没有世袭罔替,将来他们的子女上街要饭去?” 驾部侍郎裴亨赞同道:“守敬伱也不要着急,南金的话说的有道理,你现在能保他们一生无忧,但你的子女未必会保他的子女,要知道嫁出去可就是外姓人了。” 裴行俨脸色阴沉,无奈摇头。 他也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大隋的女子都讲究个上嫁,下嫁本来就挺丢人,何况还是这么一个下嫁法。 “都别吵了,等世矩拿主意吧,”临汾郡公裴献道:“当务之急,是先给裴姝一个警告,让她暂时离那个苏烈远远的,等事情有了眉目,咱们再说。” “不是我说,”裴南金道:“也怪伯父您平时管教无方,春游那么多的世家女,怎么就咱家的看上那个小子了?人家一个比一个精明,就咱家闺女呆头呆脑的,徒惹人笑话。” 裴行俨怒了,拍桌道:“你怎么说话呢?你这话敢说给太子听吗?” “好了好了,大家别吵了,”裴蕴站出来圆场道: “这件事难就难在,苏烈是太子的人,太子的面子,咱们不能不照顾,我看呐,如果家主同意的话,那咱们说不得就需要给苏烈好好谋划个前程。” “太守已经是顶天了,而且也用不着咱们谋划,人家太子心里有数,”将作寺左校署裴弘策道: “书都没读过,太守能不能坐稳都说不定,大字不识,更别提进中枢了,也就剩下军府这一条路子,但你们看看,十六卫除了麦铁杖一个粗人以外,还有谁是平民出身啊?听说两人是换了帖子的拜把子兄弟,这可真是物以类聚了。” 裴南金附和道:“不错,麦铁杖就是因为不识字,屡立战功都被高祖皇帝放归乡里,要不是杨素和李彻保举,他能回来?眼下也就是得到陛下隆宠,才混了一个左屯卫将军,军府将军又更换频繁,没有背景,下去可就上不来了。” 裴仁基眼下的位置,还不如麦铁杖呢。 裴蕴无奈叹息一声,他也不想跟大家吵了,于是干脆坐回座位。 今晚这场议事,注定了纷争不断,主要问题还是,嫌丢人。 春游营地,裴姝被族内的长辈给关了禁闭了,不准她离开裴家营地一步。 而她和苏烈的事情,也是最近营地当中最热闹的一个话题,大家茶余饭后,基本都会讨论到这件事。 毕竟上等的出身,却看上了一个河北乡下来的穷小子,这可是大新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都有个特点,喜欢看热闹,更喜欢看笑话。 老裴家这桩事,连带着河东柳与河东薛都被人给笑话了,因为这事闹出的打架斗殴,都不老少呢。 苏烈眼下,可谓是难堪到了极点,他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人家姑娘,以至于裴姝被人耻笑。 是啊,他连个奴仆都没有,怎么配得上人家姑娘?别家的子弟都是饭食俱备,奴仆无数,而他呢,一人一马来的营地,本来太子是让他跟着宗室的队伍,但是宗室那边都是皇亲贵胄,他待着不习惯。 所以干脆也不去那边吃饭,自己个独来独往,搭了一个帐篷,喝的山泉水,吃的猎来的禽兽。 周遭的冷眼与嘲笑,只能一个人独吞了。 这时候,小溪的上游处有十几骑奔来,苏烈见状,赶忙起身迎了上去,主动为来人牵马。 “诶~~~当不得当不得,”杨浩利落的下马,将缰绳交给一旁的侍卫,然后搂着苏烈肩膀,边走边说道: “你是太子的千牛备身,我可当不起你给我牵马。” 苏烈强颜笑道:“殿下贵胄之身,卑职不过是一介平民。” “诶~~话不能这么说,”杨浩笑道:“你是伺候太子的人,除了太子,没人能使唤你。” 杨浩在篝火边坐下,吃着火上烤的雉鸡。 他是这次春游营地,宗室的负责人,今早收到了太子来信,信中把他给臭骂了一顿,主要是骂他没有出面给苏烈撑场子。 杨浩现在最大的倚仗,就是杨铭,自然是不敢怠慢,于是赶紧来找苏烈。 找苏烈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这小子眼下远离人群独自寡居,杨浩直到下晌申时,才把人给找到。 “营地距离京师这么近,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太子也都知道了,”杨浩道。 苏烈叹息一声:“是卑职给太子惹麻烦了。” 你确实是惹麻烦了,不单单太子,你还给老子惹麻烦了,你小子眼光倒是挺毒,裴家那姑娘出身好,模样好,多少人都是冲着人家来的,结果被你给拿下了。 “你俩没出事吧?”杨浩问道。 苏烈愣道:“出什么事?” 杨浩忍不住笑道:“你说什么事?自然是那档子事。” 苏烈一愣,皱眉沉吟片刻,忽然想明白了,赶忙摆手道: “怎么会呢?卑职岂敢玷污人家清白?” “知道就好,”杨浩道:“不过清白嘛,眼下也不清白了,经你小子这么一闹,也没人敢要她了。” 大隋春游,是相亲会,而且是速配的相亲会,基本上在春游配对成功,也就两三个月就会成婚。 所以很多人就把成婚才能干的事,提前给干了。 苏烈跟裴姝交往了半个多月,每天都在一起,就算干净,别人也不会这么想。 苏烈苦恼的蹲在地上,一巴掌一巴掌的抽在自己脸上,他觉得自己把裴姝给坑了。 “你也是刀山火海闯出来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多大点事啊?至于作践自己?”杨浩在一旁道。 苏烈一愣,眼眶一红,直接给哭了,他现在后悔当初不该去沾染人家姑娘,以至于污了人家的名声。 杨浩笑道:“年轻终究是年轻啊,虽是沙场猛将,也过不去儿女情长,本王这辈子遭的苦难,可比你大多了,这不也挺过来了吗?我来找你,就是让你给个准话,我带你去抢人,你敢不敢?” 苏烈猛地一震,不能置信的看向杨浩。 杨浩见他那副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哈哈一笑,道: “事已至此,人家姑娘的名声已经坏了,你要么给人家一个结果,要么去死。” 苏烈双目圆整,怔怔的望着地上新生出的嫩芽。 杨浩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有太子给你撑腰,怕个鸟啊,待会我带你混进裴家营地,我负责拦人,你负责抢人,记住,抢到手就往京师跑,我会派人沿途护送,这样一来,裴家想不认都不行。” 苏烈一脸凄苦道:“卑职出身寒微,怕误了她的终身啊。” 杨浩一脚将苏烈踹倒在地:“怎么?穿上裤子不认账了?你现在不抢人,才是误人家终身,少特么废话,跟我走。” 说完,杨浩直接翻身上马,看向苏烈。 苏烈双拳紧握,猛一咬牙,豁出去了。 (本章完) 四五零章 受辱 裴家这一次春游的负责人,是秘书丞裴慎,跟裴仁基还是个近亲,他的脸上也是挂不住。 老裴家今年参加春游的未出阁少女,有四十八人,多数出自旁支,而裴姝和裴献的孙女裴薇,今年属于是裴家的门面,最吃香的两个人。 人家临汾郡公裴献的孙女裴薇,前脚刚踏进营地,后脚族内就已经打招呼了,薛道衡的儿子薛收还没娶媳妇,于是博陵崔做牵线媒人,给两人搭了线,属于是提前给配对成功。 那么就剩下裴姝了,结果呢,闹出来一个笑话。 傍晚时分,营地内的火盆刚刚点上,就听到外面响起一声马儿的嘶鸣声。 管事的迎了出去,将梁王杨浩等一干人迎了进来。 裴慎极有学问,颇受人尊重,所以杨浩老远的便朝对方拱手道: “裴老身子骨硬朗啊,慢点,慢点.” 裴慎气喘吁吁的过来,拄着拐杖道:“什么风竟把梁王给吹来了?” 在他看来,杨浩来这里,多半是有宗室子弟相中他们家哪个闺女,这是好事,所以裴慎眼下的心情很不错。 杨浩笑道:“过来瞅瞅,没别的意思。” 说着,杨浩负手在前,悠然的环顾左右,道:“依山傍水,地方选的很不错嘛,看这帐篷,今年裴家的姑娘不多啊?” “不多不多,”裴慎在一旁陪同道:“直系嫡出,往往不需要参加春游,有些甚至还未成年便有了婚约,而今年旁系子弟,适龄者不多,要不然轮不到老朽来主持。” “欸~~话不能这么说,河东裴氏,天下望族,就算是旁支末系,那也是让多少世家子弟趋之若鹜啊,”杨浩抬手笑道:“裴老自谦了。” 不算拍马屁,但也有股马屁味儿,裴慎听了自然高兴,抚须笑道: “谬赞谬赞。” 老书呆子,杨浩心里冷哼一声,道:“琅琊公的姑娘,在哪里,我能见一见吗?” 裴慎顿时皱眉,好小子,你不是说你随便逛逛吗?果然还是有目的啊。 “她现在不便见人,请殿下见谅。” “见谅不了啊,”杨浩皮笑肉不笑道:“藏这么严实,还来春游干什么呢?” 关你屁事,伱个没爹没妈的小王八蛋,读书人心眼多,骂人也狠,虽然裴慎这句话是在心里骂的。 “她近日身体不适,殿下应该明白的。” 他这是暗示杨浩,裴姝大姨妈来了,不方便见人。 “本王不明白,裴老说话真让人难受,不能说清楚一点吗?”杨浩故意道。 裴慎心里又骂了一句,脸上堆笑道:“有些话不能说清楚,有失体统。” “唉”杨浩仰天叹息一声:“本王离京这才几年,这世道还真是变了,秘书丞是几品啊?” 裴慎听出对方是在拿身份压他,呵呵一笑道:“在殿下这里,自然是不入品。” 其实人家是从四品。 杨浩冷笑道:“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这小子没什么城府啊?这才几句话就怒了?裴慎赔笑道: “姑娘家那种事情,怎么见人?殿下也是知礼的,何故强迫于臣,你要真想见,等她身子好点了,一定让您见。” 好个老乌龟王八蛋,你还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杨浩这几年受了不少憋屈气,没爹没妈的孩子,没靠山,亲二伯又不待见,以至于他这个二圣嫡系亲孙,威望弱的一批。 我爹要是活着,你特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杨浩也是个急性子,直接一个巴掌扇了出去,裴慎借势摔倒,躺地上不起来了。 营地当中立即有奴仆过来查看,悲呼声此起彼伏。 “少特么给我装死,今天你就是死了,也没人能把本王怎么样,”杨浩直接朝地上的裴慎又补了一脚,随后朝着越来越多闻风赶来的裴家子弟道: “把裴姝给我交出来,敢举兵刃者,视同造反。” 原本那些裴家侍卫已经是严阵以待,听到这话后,也没了主意,纷纷看向那些嫡出的主心骨。 几个年轻气盛的裴家子弟,则是低声吩咐众人,将棍棒都取出来,我们背后有太子侧妃,还有尚书右仆射,你不就是个落魄王爷吗?敢来这里撒野? “梁王这话就不对了,造反不造反,你说了可不算,眼下京师,谁有罪,谁没罪,唯太子一言可定,”人群中,有裴家子弟嗤笑道。 又一个声音响起:“梁王难不成可以做太子的主?” 杨浩顿时大怒,但他也清楚,眼下这情形,事情有点闹大了。 跟在他身后,装扮成侍卫的苏烈也有点慌,毕竟他是主角,于是悄悄拽了拽杨浩袖子,小声劝道: “殿下息怒,不宜冲突啊。” “你别管!”杨浩一把甩开苏烈,憋红了脸道:“本王自打生下来,就没有这么被人驳过面子,我看今天谁敢拦我。” 说着,杨浩迈开步子就往前走。 他往哪走,裴家的人就往哪退。 终究是皇室贵胄,谁敢拦他,那可真就是打杨家的脸了。 可是眼下的营地乱成一团,又多是年轻气盛的晚辈,于是大家伙纷纷堵在每一座帐篷前,无论杨浩怎么扒拉,人家就是不让开。 我也不动手,我也不动口,我也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 这下子杨浩的火是真憋不住了,直接拔出刀来就要砍人,苏烈见状,赶紧上前一把将他抱住: “殿下不可。” 杨浩目眦欲裂,举起来的刀颤颤巍巍,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 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他清楚自己刚刚回京,根基不稳,爹娘也都不在了,能真心护着他的人不多。 最后,理智战胜了冲动,杨浩放下刀,目光狠戾的环顾周围,暴喝一声: “太子有令!” 这话一出,营地里的裴家子弟纷纷愣住了,原本的不屑之色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惊讶和担忧。 躺在地上装死的裴慎猛的睁开眼睛,在奴仆的搀扶下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疾步走过来赔笑道: “殿下这是何苦呢?您也不早说。” 杨浩猛的转过身,跨前一步,手指点在对方额头,就这么一点一点,裴慎一步一步的退。 “本王记住你了,咱们没完。” 裴慎老脸抽搐。 说罢,杨浩冷笑道:“太子有令,将裴姝交出来。” 没有人会怀疑他假传太子旨意,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没这个胆子。 杨铭当初交代杨浩,别他么说是他的意思,结果杨浩迫于形势,还是把杨铭给卖了。 反正杨浩清楚,只要把人顺利带走,杨铭就不会怪他。 不一会,裴姝就被人给带过来了,杨浩朝身边的苏烈道: “把人带走吧,这下谁敢拦阻,格杀勿论。” 苏烈感激道:“殿下此番襄助,苏烈不敢忘记。” 你可不能忘,我特么还指望你在太子跟前替我求情呢,杨浩拨出二十人,负责将苏烈护送回京师,而他则是朝着裴慎脸上吐了口唾沫,咬牙道: “等着吧,咱们这笔账有的算。” 杨浩怒闯裴家营地抢人,被老裴家羞辱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杨浩也被太子召回京师。 以临汾郡公裴献为首的裴家核心大佬,联袂前往梁王府,给人家杨浩道歉。 杨浩闭门不见。 聪明人已经猜到,裴家这次是遭难了,别的不说,长公主能饶了你? 于是裴蕴做代表,跪在了杨丽华的府门外求见,但是人家杨丽华也不见他,而是让奴婢告诉他,这件事太子会处理。 裴献府上。 裴行俨一把掀翻长几,在厅内怒斥裴慎,道: “我敬你是族内长辈,本不想骂你,但您老守着秘书省,天天读那些圣贤书,也该知晓一些处事之学吧?梁王那是什么人?你怎么敢这么折辱他?” 杨俊活着的时候,也是个吊炸天的人物,并州总管啊那可是,半个北方归人家管,正经的二圣骨肉。 裴慎挨骂,已经好一会了,事情是他惹出来的,自然被族里人紧急叫回京师。 裴南金也是扼腕叹息道:“太子重视宗室,这是明摆着的事实,梁王也是太子召回来的,冲太子的面子,你也不该跟人家过不去啊?” “都别吵了!”裴献一巴掌一巴掌的拍打着长几,咳喘道:“事已至此,骂他又有何用?当务之急是想个妥善的法子,以消太子和长公主之怒。” 裴蕴脸色凝重的点头道:“我昨日求见太子,太子拒绝见我,这件事闹大了,眼下只能依靠阿云从中调解了。” 裴仁基托额苦叹道:“不要事事都让阿云顶,全指望阿云,要我们这帮男人有何用?” 说着,裴仁基抬头道:“事情终是因我而起,我明日便跪在东宫门口,负荆请罪。” 也就是这个时候,门外有人通报,太子侧妃来了。 厅内众人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裴行俨上前搀扶着有孕在身的裴淑英,进入大厅,在主位上坐下。 裴淑英坐下后,朝众人抬了抬手:“诸位叔伯兄弟,快请坐。” “谢太子妃。” 行礼之后,众人纷纷落座。 裴蕴第一个开口道:“太子妃出宫,太子可知晓?” “自然是要告知太子的,”裴淑英朝他道:“太子这一次是动了真火,我念及娘家,心中不安,这才出宫来见你们。” 众人闻言,脸如死灰,大厅内充盈着一股颓败之气。 接着,裴淑英轻叹一声,道: “太子说了,你们明日入宫吧,他如果不见你们,就是陛下见你们了。” 众人顿时大惊,下意识的面面相觑。 裴蕴最聪明,第一个领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赶忙道: “这次真的是拖累阿云了,太子仁德,臣等惭愧啊。” 在裴蕴看来,杨铭看在裴淑英的面子上,不会怎么为难裴家,所以处理不会很重,但如果杨铭不处理,那么涉及宗室的事情,就是皇帝处理了。 皇帝什么性子,大家都知道,裴蕴更知道。 (本章完) 四五一章 天子元从 东宫,承恩殿。 老裴家的人跪在地上的不少,有十几个。 左侧的一排位置上,坐着裴淑英和杨浩两人,右侧的位置上,坐着临汾郡公裴献和御史大夫裴蕴。 杨铭坐在主位上,直到现在,仍是一声不吭。 大殿内的气氛很凝重。 杨铭早就从回来的苏烈那里,知道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虽然杨浩办事不利,颇为浮躁,但事情还是给办了。 他本意,是不希望裴家的人知道自己掺和其中的,杨浩这小子办事水平不行,硬生生给逼出来一个不利局面,以至于不把自己卖了,人就带不回来。 而杨铭当然不会怪罪杨浩,他不会在任何公开场合数落杨浩的不是,即使杨浩错了。 “哪个是裴慎?”杨铭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了。 跪在地上的裴慎不敢抬头,赶忙道:“臣裴慎,请太子治罪。” “孤不敢,孤哪敢治你的罪啊?”杨铭冷笑道。 这话一出,坐在座位上的裴蕴和裴献同时一愣,心叫不妙,殿内众人也是跟着心肝一颤。 杨浩则是冷哼一声,自顾自的喝茶,嘴角挂着冷笑。 跪在地上的裴家人纷纷开口请罪,请求杨铭息怒。 裴慎更是不停的磕头,磕的咚咚响。 “别磕脏了孤殿内的地板,”杨铭道。 裴慎彻底慌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老泪纵横的看向裴淑英: “臣年老糊涂,以至于铸成大错,太子妃给臣求个情吧?” “放肆!”坐在座位上的临汾郡公裴献,闻言大怒: “事情是你招惹的,竟敢牵连太子妃?你是不是活够了?” 说罢,裴献起身道:“臣请将裴慎革职,逐回原籍。” 这是他们在底下商量好的,革职应该是最轻的处罚了,而裴慎年纪也大了,身在秘书省也没什么实权,不如养老算了,反正都是个看书,在哪不是看? 杨铭呵呵一笑,指着杨浩朝裴慎道:“伱抬头看看。” 裴慎赶忙抬起头,顺着太子所指看向杨浩。 杨铭沉声道:“他可以坐在这,可以在这里悠闲的喝茶,但是你不行。” 这话一说出来,裴献和裴蕴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面前空置的长几,他们俩也没有茶。 于是两人也赶忙起身,在大殿内跪下。 杨铭冷笑道:“诸位也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少还是我大隋肱骨,因为阿云的缘故,你们在孤这里,也不是外人,所以孤并无意为难你们,但是你们做的太过火了,不要以为裴慎就能把干系都揽下来,他一个秘书丞,没人撑腰,敢藐视孤的堂兄,陛下亲侄?” 临汾郡公裴献双手颤抖的抬起头来:“此番之过,皆因我裴氏门风不严,太子教训的是,臣等今后必当好好约束族内子弟。” 他惶恐的模样,都是装的,他猜到杨铭不会将他们怎么样,不看僧面看佛面,裴淑英和裴矩的面子,你总要给吧? 就算没有他们俩,我河东裴氏难道还没有这点面子?修建炼窑的时候,我们可是没有含糊啊,我们可是您的太子党啊。 裴蕴猜到杨铭不单单是在说杨浩的事情,其实也在暗指苏烈的事情,于是他也赶忙道: “千错万错,这次都是臣等过错,请太子息怒,臣等甘愿受罚。” 杨铭呵呵道:“孤不会罚你们,你们拜错佛了。” 说着,杨铭看向杨浩:“该怎么处置他们,梁王说了算。” 杨浩一愣,这特么的,你推给我干什么?我敢处置吗?我要是处置了,不是一下子就把弟妹和裴矩都得罪了? 他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身旁的裴淑英,只见裴淑英眼观鼻鼻观心,无动于衷。 于是杨浩道:“罢了,就按照临汾公刚才的意思,逐回原籍吧。” 说罢,杨浩看向裴淑英,道:“弟妹以为如何?” 他这是跟裴淑英示好呢,希望借此能让裴淑英欠他一个人情。 裴淑英转头笑道:“梁王惩罚的太轻了,如此大过,若不重惩,今后恐会再犯。” 杨浩一愣:“那弟妹觉得,应当如何?” 裴淑英抿嘴一笑,看向殿内亲族,沉声道: “裴慎贬为庶人,逐回原籍,营地当中一干闹事者,全部逐回河东,无太子令,今后不得离开河东一步,无礼之奴婢,重者杖死,轻者遣散。” 说罢,裴淑英起身道:“请太子准允。” 这下好了,殿内老裴家的人都懵逼了,谁也没有想到,对他们下狠手的,竟然是自己人。 裴蕴聪明啊,赶忙道:“臣等甘愿领罪。” 人家看的通透,心知裴淑英这是在保家族,不然处罚的太轻,陛下若是知道了,他们过不了关。 但是裴慎看不出火候啊,你是咱家的闺女,怎么能把我贬为庶人呢?我这一支六代为官,到我这里成庶人了? 那我百年之后,子孙后代连烧给我的祭品和香火钱,恐怕都置办不起了。 “太子妃啊,我可是您的族叔啊?”裴慎跪前几步,哭诉道。 裴淑英冷然转身,训斥道:“梁王还是陛下亲侄呢?你冒犯梁王的时候,可曾想到这一点?” 裴慎顿时哑口无言。 “把他拖出去,”裴献朝身后的裴南金和裴行俨吩咐一声,后者两人赶忙上前,把那位哭哭啼啼的老头子给拖走了。 杨铭淡淡道:“好了好了,诸位都坐吧,罚也罚了,不必再跪着了。” 裴淑英上前将年老的裴献扶起,扶至一旁坐下。 裴献在家族的辈分是很高的,开皇初年短暂的担任过礼部尚书,因为高颎看不惯他,所以干了才几个月,就被外放出去了,他这一支的后代,在唐朝非常吃得开。 等到众人落座之后,杨铭将自己的千牛备身,裴蕴的儿子裴爽给召了进来,道: “你是孤钦点的千牛备身,不过看样子,你们家并不觉得这是个好差事啊。” 裴爽嘴角一抽,下意识的看向老爹裴蕴。 他与来宇、独孤凌云、韦怀敬三人,是专责守卫太子的千牛备身,所以一直跟在杨铭身边,没有离开过。 虽然也听说族内跟梁王好像闹出点过节,但具体情形他也不清楚。 裴蕴心叫完蛋,刚才只是处理了杨浩的事情,眼下太子要处理苏烈的事情,拿自己儿子说事,这不明摆着意有所指吗? 裴蕴正要说话,却被杨铭抬手阻住,继续看向裴爽道: “我在问你话,你看你阿爷做什么?” 裴爽道:“能服侍太子,是卑职莫大的荣幸,只有傻子才会认为,千牛备身不是一个好差事。” 杨铭笑了笑:“终究是个侍卫之职,谈不上历练,也学不到东西,孤怕耽误了你,我看呐,你回家去吧。” 裴爽一愣,目瞪口呆。 好家伙,杀鸡给猴看?拿我儿子开刀呢?裴蕴坐不住了,赶忙起身道: “太子明鉴,千牛备身掌执御刀,为陛下和太子的亲身护卫,乃司仗左右之要职,天下无人敢轻视怠慢,犬子能为太子执千牛刀,是臣父子的荣幸,请太子收回成命。” 千牛备身,最早来自于北魏,因为他们腰间挂着的那柄刀,名为千牛,又是皇帝和太子身边的常备护卫,所以叫千牛备身。 从杨坚开始,为了体现出千牛备身的与众不同,所以备身者一旦到了某个年纪,就会被外放出去,担任高级别地方官。 因为千牛备身都是在年纪小的时候担任,年纪大了离开,所以也被称为天子元从。 对于裴蕴的这番话,杨铭没有任何反应,而裴爽则是怒火中烧,心知家族内有人把他给牵连了。 裴仁基心知这是冲着他来的,也是站出来道: “臣有一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铭还是不吭气。 裴仁基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臣有一女,与太子的备身苏烈,似乎于春游期间暗生情愫,臣请求太子给两个小的作媒。” 杨铭笑道:“我这个苏烈啊,出身不好,配不上你家的闺女。” “不不不,是臣高攀才对,”裴仁基只能是咬断牙齿往肚子里吞了。 其他人也都看出火候,纷纷站出来请求杨铭做媒。 裴爽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感情是裴仁基瞧不上苏烈,以至于惹怒太子?那跟梁王有什么关系啊?听着好乱。 杨浩这个时候火上浇油道:“你们要是早这么说,我何苦去营地抢人呢?现在知道后悔了?” 完全不知情的裴爽又给惊呆了,我擦,你竟然把人抢走了?怪不得两边闹矛盾呢,你牛逼啊,敢去我们家抢人? 临汾郡公裴献赔笑道:“梁王您也不把话说清楚,裴慎要是知道您是太子授意,我们怎么敢拦呢?” 这下杨铭尴尬了,抢亲这种事情,确实有点不太光彩。 裴爽现在彻底明白了,梁王不牛逼,牛逼的是太子,我就说嘛,没听说过谁敢去我们家抢女人的,既然是太子,那没事了。 于是裴爽直接道:“卑职以为,苏烈与琅琊公之女,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此事将来必定传为佳话。” 裴仁基嘴角抽搐,佳话?你们特么的就看我笑话吧。 这时候,杨铭突然起身,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 留下大殿内众人面面相觑,茫然摸不着头脑。 这是干嘛吗?同意不同意,给个准话啊,于是大家的目光又看向了裴淑英。 裴淑英轻轻叹息一声,起来也走了。 “呵呵.呵呵呵.”杨浩不用再保持仪态了,抱肩翘起二郎腿,呵呵怪笑道:“自作孽,不可活啊。” (本章完) 四五二章 大智若愚 离开皇宫的路上,苦思半晌的裴蕴第一个反应过来,与族内众人道: “好了,大家也不用着急了,太子多半是在等世矩的消息,他是家主,这次事情闹的这么大,他不出面恐怕是不行了。” 裴仁基一脸的颓败之色,他心知自己这个闺女是不嫁不行了,人都被掳走了,掳到哪了现在都不知道。 “罢了罢了,你们也都别掺和了,越帮越乱,”裴仁基叹道:“早知道太子是这个态度,我当初就不该听你们的,以至于眼下难以收场。” 裴献听了这话不高兴了,咱们同气连枝,好心帮忙,你现在倒怪起我们来了?没有伱家闺女这档子事,裴慎能遭这么大难? “等到太子气消了,咱们再想办法安置裴慎吧,”裴献道:“他成了庶人,子孙连蒙荫的资格都没有了,这可不行,一副担子大家扛,不能都落在他一个人头上。” 大家族就是这样,如果不团结就是一盘散沙,所以每一房每一支,都将家族整体利益放在头等重要的位置,这也是世家之所以绵延昌盛的关键所在。 河东裴的家训更是严格,每一个家族子弟打小就会被灌输为了家族利益可以牺牲小我的思想观念,思想集中才能干大事,而族内的下人奴仆更是如此,他们为了主家会做出任何牺牲,这是门阀形成的基本条件。 所以大隋的门阀当下哪家最牛逼,看的是哪家当下最团结,团结有一个核心所在,那就是家主的威望不容侵犯。 裴蕴赶忙笑道:“这是自然,世矩一定都会安排好的,大家回去静等消息吧。” 他儿子裴爽没啥事,杨铭确实是杀鸡给猴看,但是这个鸡也没杀,不过临离开东宫的时候,儿子还是不免抱怨了几句。 这次的事情闹的这么大,身在洛阳的杨广自然也知道了。 而且这件事都被捅到了朝会上,宇文述借着这个机会,跟裴矩干上了。 我这次可是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我看你裴老狗怎么狡辩。 裴矩确实没法狡辩,他能怎么说呢?族内先是轻视太子的千牛备身,接着又折辱皇亲国戚,饶他智慧超群,这事也没法圆。 没法圆我就不圆呗,你们觉得这是大事,但是我觉得,这事不大。 果然,杨广在朝会上笑道: “高门望族下嫁平民,确实无此先例,太子这一次有点难为人家了,朕的意思,你们自己商量办吧。” 他确实不好说什么,自古以来便是这个传统,别说是人家裴家了,就是一个富商,也不会将闺女嫁给一个平民。 杨广是皇帝,必须要照顾到臣子们的个人感情,别以为皇帝就能对官员予杀予夺,治一个人的罪,还得有个借口不是? 说白了还是那四个字:仁义道德。 这就是为什么,杨铭嘱咐杨浩,别把他拖进去,为的也是照顾人家裴仁基的私人感情,在人家的观念里,你让人家闺女嫁给一个平民,跟连贬他三级,没啥区别。 杨铭的不表态,也是这个缘故,太子主持豪门千金嫁给平民,容易遭人诟病,虽然杨浩已经把他卖了,但杨铭自己不能亲口认了,其实是有点耍无赖。 事情是我指使的,但我不能承认。 苏烈不是“士”,士可不是知识分子,而是世家子弟,门第出身,衣冠士族。 士只会与士通婚,麦铁杖眼下混的这么牛逼,老婆家里不过就是一个小地主,名门望族是根本看不上他的。 太子亲自给平民和豪门千金牵线搭桥,容易让世家大族产生抵触情绪,事情是发生在裴家身上,但其他人也会想,太子不会哪天也给我们找个平民吧? 所以杨铭不能表态。 宇文述站出来道:“梁王乃二圣至亲骨肉,裴家这些年得陛下隆宠,不思感恩,竟放纵至此?臣以为,应诛杀裴慎,以儆效尤。” 杨广的目光转向裴矩,也不问话,他在等裴矩自己说。 裴矩站出来,点头道:“臣赞成许国公的建议,裴慎罪该万死。” 杨广微笑点头:“他是该死,但朕不欲处罚,诸卿可知为何?” 下面一帮大臣赶紧说什么圣意高远,臣等难以揣摩。 杨广笑道: “京师,朕交给了太子,由他监国,所以怎么惩治,在太子,朕就不干预了,太子经验尚浅,需要多加历练,朕不欲干涉过多,以免矫枉过正,人终究是要犯错的,有些事情你不去犯错,就不知何为正确,朕这一次不罚,是给太子一次知对错的机会,并非对裴慎轻慢宗室无动于衷。” 说罢,杨广环视群臣,道:“类似这样的事情,再有下次,罪者诛,家眷发配为奴,牛弘,你将这一条写进朕的大业律。” 牛弘赶忙道:“臣领命。” 今天刚返回中枢的杨约赶忙道:“陛下对太子的一番苦心,臣闻之动容,太子必能秉承陛下之志,对而行,错而返,陛下用心良苦,实为太子之福。” 杨广笑道:“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杨约嬉皮笑脸道:“一见到陛下,臣仿佛一下子就痊愈了,清晨进殿之前,左腿还有些不适,眼下竟也完全好了。” 这话一出,殿内群臣也是纷纷调笑杨约,除了弘农杨家的,其他人脸上的笑容一个比一个假。 宇文述则是不爽至极,争宠争不过裴矩,拍马屁又来了一个更会拍的,今后这日子不好过啊。 杨广还真就吃这一套,他这个人要是不爱听马屁,也不至于眼下的中枢那么多的马屁精。 只见杨广笑道:“早知如此,朕该让你早点回来才是。” “不早不晚,刚刚好,”杨约笑道:“今后臣便不怕生病了,只要见到陛下,什么病都没了。” 我特么.你要不要脸?宇文述都快吐血了,马屁还能这么拍?你家祖宗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杨广放声大笑,可见十分高兴。 正所谓大智若愚,别看杨约今天的表现看起来很滑稽,但很多人是发自内心佩服的,人家这是大智慧啊,试问谁能放下身段这么拍马屁? 在淅阳郡呆了这么久回来,这是功德圆满,修为大成啊? 事实上,杨玄感见到自己叔叔这副样子,他脸上都有点挂不住,你真是我亲叔啊,要不然我都不想认你了。 这是大隋,不是大清,大臣们没有奴性的。 裴矩这边,其实早就收到了消息,但他一直没有回应,首先,皇帝比较忌讳他和太子联系,再者,他知道这件事最后,还得是看皇帝的意思。 那么今天,皇帝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所以裴矩可以安排了。 赔礼道歉,这是必须的,由裴蕴做代表,想法设法去给人家梁王赔不是去,并且今后要跟人家搞好关系,免得将来皇帝哪根筋抽住了,再翻出来跟你算旧账。 第二,在坊间散布一些传闻,编造一些苏烈在吐谷浑、伊吾战场上的功绩,好让苏烈的英武形象更深入人心,这一点,是为了照顾裴仁基的脸面,免得对方脸上太过于挂不住。 本来裴矩还觉得,要不要将苏烈的祖上,往汉朝关内侯苏武身上扯一扯,但转念一想,杨铭要是皇帝,这事还能试一试,但眼下不行,容易被人攻讦。 当然了,扯也是往人家丢了族谱的旁支末系上面胡扯,族谱但凡完整的,他可不敢扯。 第三,给苏烈置办宅子奴仆及一应家居,不能寒酸,媒人最好是梁王,不要去找太子,太子不能掺和进来,营地抢人的事情,任何人不准外传是太子授意。 交代了好多要紧关节之后,裴矩派人快马将信送回京师,交给裴蕴,裴蕴识大体,这事他做最合适。 京师,杨铭和妻子杨茵绛,带着苏烈来到了亲仁坊的一座三进的宅院。 这宅子是杨茵绛的,不过杨铭已经赏给苏烈了。 跟在两人屁股后面的苏烈,一脸的惶恐道: “卑职绝不敢要,太子和太子妃请收回吧。” 杨茵绛笑道:“定方需知,你是太子的人,在外面的时候你身上有着太子的一分脸面,裴家如今虽有意讨好你,不过是事后的挽回手段,咱东宫的人,也是要体面的,这个体面,何须外人施舍?” “卑职能有今日,实拜殿下恩赐,如今寸功未有,怎敢接受如此恩赏?” 苏烈直接跪下道:“恳请殿下收回,卑职万万受不起。” 今日陪同在杨铭身边的,还有吏部侍郎崔君肃,他不知道为什么太子要叫他一起,但是待会,他就知道了。 杨铭转身朝苏烈道:“长者赐,不敢辞,以后多读点书,学点礼,别让人家瞧不起。” 苏烈顿时哭诉道:“卑职连累殿下受辱,万死难赎其罪。” “我受辱?他们敢?”杨铭嗤笑道:“这座宅子不小,你父母不是在始平县吗?让他们也搬进来吧,一家人热热闹闹,宅子才有生气。” 苏烈不敢再推了,因为他多少了解太子的性格,再推恐怕就要挨训了,甚至挨揍。 “卑职一定早日将老父老母接回来,于膝下奉养。” 崔君肃眼角一动,赶忙问道:“定方的阿爷,在始平县担任何职啊?” 苏烈老实道:“回崔侍郎,卑职父亲苏邕,为始平县衙主薄身边的佐吏,负责文书记录。” “屈才了,屈才了,”崔君肃扼腕叹息,然后赶忙朝杨铭道: “人才不得尽用,是臣的失职,臣以为,是不是应当将苏邕调任京师呢?长安县和万年县衙,眼下是有缺的。” “官员调动是吏部的事,”杨铭负手往前走着,打量着宅内的光景,道:“不要问我。” 崔君肃明白该怎么做了:“是是是,些许小事,本不该在殿下面前絮叨。” (本章完) 四五三章 苦肉计 裴蕴收到裴矩的信后,准备了两车礼物,来到梁王府求见杨浩。 眼下的梁王府,就是杨俊当初的秦王府,这座府邸是整个京师规格最高的亲王府。 当年杨俊过世之后,朝中许多大臣将杨俊生前干的那些好事,全都给捅了出来,以至于家产被抄没,杨浩差点连片瓦都剩不下。 还是杨铭,在朝会上硬刚群臣,硬生生把杨俊已经没有的谥号给要了回来,又促使已经被贬为平民的杨浩,重新获得了袭爵的资格。 所以杨浩这里,对杨铭是有一份真感情的,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都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救父之恩呢?自然也是无以为报的,何况人家现在又把自己从地方捞回来,担任了军府大将军。 如果太子不是将他当成自己人,能这么卖力的帮他? 所以这次裴蕴来道歉,杨浩大开府门,将对方给迎了进来,他是冲着杨铭的面子,否则的话,他这次会跟裴家好好比划比划,让他们知道,这天下到底姓什么。 杨丽华和观王杨雄这段日子,已经给裴家制造了很大压力,几乎每天的朝会,杨雄都会故意针对姓裴的,而且语气非常不客气,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而杨雄代表宗室,他的态度,已经明摆着的告诉你,我们现在非常不高兴。 裴蕴做为御史台大夫,正儿八经的实权机构,又是皇帝宠臣,本不需要在杨浩面前低三下气,但这次毕竟理亏,所以他把逢迎皇帝那一套,用在了杨浩身上。 两人在王府的园子里散步,杨浩在前面道: “那两车礼物,你拿走吧,你该知道的,本王眼下虽然窘迫,但是我见过的,拥有过的,不是伱能想象的。” 确实,他爹杨俊当年,实在是太有钱了,已经直逼杨素了,国库都敢私吞,你说他有钱没钱? 裴蕴是聪明人,听出杨浩这句话实际上是在暗示礼物太少,毕竟当初抄没秦王府,绝大部分的家产都被二圣给充入内库了,给杨浩剩下的少的可怜。 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杨俊那么爱钱,做为嫡子的杨浩,也不会差到哪去。 “这两车礼物,不过是明面上礼节该有的,”裴蕴跟在杨浩身边,笑道:“等到晚上,还有六车,那才是臣等的一片心意,殿下要是推辞不受,我裴蕴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杨浩冷笑道:“有些事情不是钱能解决的,我这张脸啊不值钱,但要是加上我这个姓,那可就不是钱能说清楚的。” 裴蕴赔笑道:“自然自然,梁王贵胄之身,我们这次冒犯,实是犯了天怒,我这里有一封裴公的信,让我转交给您。” “噢?拿来我看看,”裴矩的面子杨浩还是要给的,不说人家位极人臣,单说人家闺女是谁,杨浩都得敬重三分。 再说了,杨浩觉得太子那天在东宫没怎么表态,实际上就是等裴矩道歉呢。 谁能代表裴家,谁才有资格道歉,像裴蕴这些人都不行,当然了,道歉是为轻慢宗室道歉,可不是营地抢人,抢人这回事杨浩都觉得理亏。 而裴矩这封信,当然也是赔礼道歉,字里行间语气朴素,让杨浩觉得,我特么不原谅你们都不行了。 “裴公言重了,他在信上要求处死裴慎,我看就没有那个必要了,”杨浩重新将信收好,拿在背后,慢悠悠的踱步道: “太子妃既然都说了,贬为庶人,那就这么办吧,我和太子妃那是一家人,她的话,可以代表我。” 其实杨浩也不想跟裴家结下太深的梁子,主要在于中间有个太子,没有太子的话,他必弄死裴慎。 裴蕴装模作样道:“这怎么能行呢?不杀裴慎,难消梁王心头之恨,长公主和观王那边我们也过不去啊。” 你们也知道这关不好过?仗着太子,看你们这副嚣张样子,杨浩呵呵道: “陛下的旨意不是也送来了,让咱们啊,自己看着办,太子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裴蕴笑道:“您与太子是兄弟,太子怎么罚,也要照顾您的意思啊。” “是啊.”杨浩负手仰天道:“太子尚且要照顾我的意思,可有些人却不会。” 裴蕴笑了笑,上前几步小声道:“错在我们,只要梁王能消气,我们这边肯定是有诚意的,裴慎那一支,已经准备了三十万贯,不日便会从河东给您送来。” “这不是钱的事,”杨浩抬了抬手,继续往前走:“裴大夫也知道,我去你们家营地是干什么去了,要不是太子有令,我闲着没事干了跑你们那边自取其辱?” “是是是,裴慎就是个蠢货,这次太子不杀他,我们也会好好的收拾他,”裴蕴笑道:“梁王以后对外,就不要再说是太子的意思了。” 杨浩一愣,赶忙点了点了头:“这是自然。” 紧接着,他又呵呵道:“一把老骨头了,也快入土了,杀了倒是便宜他了,就让他剩下的那段日子,尝一尝做一个庶人是什么滋味。” “梁王高抬贵手,裴家必有厚报,”裴蕴大喜道。 杨浩呵呵冷笑,裴蕴跟在边上百般讨好。 等到离开梁王府之后,裴蕴心情大好,家族这次闹出的这桩事情,眼下的担子都在他一个人身上,裴矩在洛阳遥领指挥,他在京师跑腿善后。 只要他能把事情办得让大家都满意,不单单今后在家族的威望会上一个台阶,而且太子也会感受到他的办事得力。 这不是坎坷,这是机会。 杨浩这边,已经被他摆平了,正如他猜想的那样,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会打洞,杨浩跟他爹一样,骨子里太爱钱。 嘴上说不要,实际上照单全收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苏烈的事情了,裴蕴让自己的二儿子裴愔带人去往始平县,将苏烈的父母接回了大兴,而他收到消息后,带着自己的夫人谢氏,亲自等在亲仁坊的坊门外。 “哎哟,亲家公亲家母,一路辛苦了吧?”一个正三品的中枢大佬,亲自迎了过去,扶一个不入品的小吏下车。 一旁的苏烈直接惊呆了,跟他爹苏邕一起,连称僭越僭越,不敢不敢。 裴蕴哈哈一笑,左手抓着苏邕,右手抓着苏烈,朝着坊内走去, “今天不论品级,只论私交,咱们今后可就是一家人了,今日台里也没什么要紧事情,所以裴某早早便这里苦候贤伉俪,走走走,回府再聊。” 苏烈父子俩盛情难却,只能是被人家拽着往家里走,而裴蕴出身名门的夫人谢氏,则是挽着苏烈母亲的胳膊,跟在后面,亲昵的说着话。 裴仁基本来已经准备好了送给苏烈的宅子,但却被裴蕴给摁住了,太子已经送了,咱们就不能再送了,否则就是打太子的脸,但是将来的嫁妆,必须丰厚。 一直在苏宅待到傍晚,裴蕴才与夫人一道携手离开,苏烈跟自己的爹妈一直将裴蕴送出坊门外。 裴蕴不让送,他们非要送,拉拉扯扯,出个坊就用了半个时辰。 等到裴蕴坐上马车之后,连忙询问次子裴愔道:“人都齐了吗?” 裴愔点头道:“一共七十八个,直系子弟有十六个,都已经等好了。” 裴蕴道:“把他们分成两拨,一拨跪在长公主府外,一拨跪在观王府门外,让他们就这么跪着,等到天明了,再让临汾公过去收尾。” “太子有意轻罚,咱们何必再多此一举呢?”裴愔不解道。 裴蕴笑道:“这牵扯到了一个面子问题,咱家要面子,人家皇家更要面子,裴慎已经被处理了,那么剩下这帮冒犯梁王的小崽子们想要安稳挺过去,就必须这么做,你去一趟临汾公家里,告诉他老人家,明早不见血不能停,长公主和观王必然会顾忌阿云的面子,咱们这招苦肉计,是行得通的。” “行,我这就去办,”裴愔转身下车。 两拨人,分别跪在了杨丽华和杨雄的府门外,人家里面的人肯定不想搭理他们,于是这帮在营地给了杨浩难堪的年轻子弟们,就这么一直跪着。 第二天,裴蕴要参加朝会,所以鞭打这些小的们的任务,交给了裴献,裴献在族内威望很高,他来动手,没人敢心生怨恨。 于是上午辰时,裴献亲自带着家仆,拿着鞭子,先是杨丽华这里,每人二十鞭,下手要轻,别伤了筋骨,皮肉出血看起来很惨,那就行了。 果然,响彻周边的哀嚎声,把杨丽华给惊动了,于是她派侍女去往府门外,朝裴家人道: “不要在这里闹出人命来,长公主她老人家菩萨心肠,让你们即刻离开,今后若再有冒犯之举,必不轻饶。” 裴蕴赶忙领着族内子弟们叩谢长公主开恩,接下来,杨雄家里还有一场。 杨雄不在家,在宫里参加朝会,不过他已经算计到裴家想干什么,于是吩咐留家的四子杨縯,在等到裴家子弟挨了一顿鞭子后,让他们走了。 等到所有人都浑身是血后,还得去杨浩的梁王府那边跪着。 不过杨浩既然已经收了钱,就不会再为难他们,由王妃郑氏出面,将人都给打发走了。 面子找补回来,就什么都好说,杨浩这边,裴家算是交代过去了。 (本章完) 四五四章 左右骁骑 朝会结束后,杨浩一路跟着太子往东宫走。 一路上杨铭都没有吭声,杨浩心知肚明怎么回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还以为过了这么久杨铭都没再提这档子事,是打算放过他。 眼下看来,这顿骂免不了。 果然,刚回了承恩殿,杨铭就将殿内的所有人都遣散,独留下杨浩一人。 杨浩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坐吧,傻站着干什么?”杨铭淡淡道。 杨浩咧嘴笑道:“臣不敢,太子这次叫我来,恐怕是要训斥臣吧?” 杨铭故作不解道:“你哪个地方做错了?我为什么要训斥你?” 杨浩嘿嘿傻笑道:“还不是营地抢人那回事嘛,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是你让我去的。” “噢是这件事啊?”杨铭点了点头,陷入沉默。 空气突然安静,让杨浩越发觉得不对劲,他就这么低着头,也不敢说话了,别看他是哥,太子是弟,他这个哥哥跟人家比,道行差远了。 杨浩完全认为,自己是全方位无死角,方方面面都不如杨铭。 半晌后,杨铭打破沉闷,语气疑惑道:“伱平时,都是这么办事的啊?” “啊?”杨浩愣道:“不是啊,这这不是事出突然嘛,我当时也是没办法了。” 杨铭呵呵道:“都说见微知著、以小见大,这么小的事情,你都卖了我,若遇大事,我怎敢托付啊?” 杨浩嘴角一抽,顿时害怕了,杨铭可是他的后台,这后台要是没有了,他以后可就不好混了。 于是杨浩着急道:“臣知错了,我当时也是怒极,只想着赶紧把人带走,失去理智之下,才铸成此错,今后绝不敢再犯了,请太子息怒啊。” 杨铭连连冷笑。 我特么要你给我背锅,你反倒好,直接把锅给我扣回来了?有你这么办事的吗? 杨铭语气冷淡道:“我让你想办法将人带走,重点在‘想办法’这三个字,你倒好,一根筋的直接去人家营地抢人?事后还说是我让抢的,现在好了,都以为是我在给自己的千牛备身抢女人,你做事情不会动脑子啊?” “我我.”杨浩惶恐万分,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铭是需要杨浩的,杨雄已经老了,所以杨铭急需在宗室当中培养一个自己人,杨浩就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但你不能卖我啊?我需要你,就是让你给我做挡箭牌,背锅侠,怎么倒反过来了? 所以杨铭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面敲打敲打杨浩,免得将来对方在大事上把他卖了。 “我让你跟着观王学习,就是学习人家的处事之学问,办事之才略,你最近拜望过人家没有啊?”杨铭问道。 杨浩一愣,不好意思道:“最近因为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拜望他老人家。” “孰轻孰重,你也拎不清啊?”杨铭斥责道:“你倒是忘不了收礼。” 收礼的事情,是杨浩主动交代的,收了多少,他也没有瞒着杨铭,他现在实在是太穷了,很难将钱财拒之门外。 杨浩尴尬的杵在原地,等着挨训,他知道自己不能狡辩,老老实实挨上一顿骂,这事也就过去了。 杨铭继续道:“观王与你我,终究是远亲,可是宗室当中却以人家威望最高,你一个二圣嫡出亲孙,眼见宗室如此,你不惭愧啊?” “惭愧!”杨浩赶忙抬头道,他听出杨铭话里的味儿了,双目放光道:“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知道个屁!”杨铭冷冷道:“就冲你营地抢人这档子事,我就知道你不明白。” 说着,杨铭起身道:“我让你跟着观王,不单单是要向人家学习,你还要把他哄好了,让人家心甘情愿在宗室当中帮你说话,给你树立威望,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人家观王心里清楚我为何做此安排,倒是你,架子挺大啊,这么久都没有去拜望人家?” “臣糊涂啊,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深意,太子如此扶植,我却不解其中真意,真是羞煞我了,”杨浩面上羞愧,心里已经激动万分。 杨铭叹息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 “我准许你贪钱,是知道你眼下拮据,想要与人交好,是需要花钱的,但是贪也要有个度,也要分时候,我不准你贪的时候,一个钱你都不能贪,明白了吗?” “太子如此为臣着想,臣.臣嘴笨,不知该如何感激了,”杨浩神情激动道。 杨铭摇头苦笑道:“嘴笨不怕,就怕脑子也笨,我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我找你帮忙,明说了不要牵扯到我,你还能把我卖了,三叔以前就是这么教你的啊?” 杨浩语气哀求道:“真的没有下次了,你放心,我要是再卖了你,你摘了我这颗脑袋。” “这可是你说的,”杨铭直接道。 杨浩点头道:“绝不会再有下次了,吃一堑长一智嘛,我以前也就在军府干过,里面都是一帮子大老粗,说话做事也都是直来直去,习惯了,不过你放心,我知道朝堂不比别处,今后一定谨言慎行,处处小心。” “你呀~~”杨铭抬手指了指对方,随后摆手:“走吧走吧,今晚你就去一趟观王府,奉承人你总会吧?” “会会会,我会像奉承我爹一样奉承杨雄,”杨浩忙不迭的点头。 自打裴矩的信送到京师之后,裴家的人就再也没有去过东宫。 因为裴矩有交代,这件事不要往太子身上扯,人是梁王掳走的,跟太子没有关系。 裴仁基亲自登门,希望杨浩能给两个小的做媒,杨浩心知事情由他而起,也得由他而终,于是痛快答应了,毕竟人家裴仁基给的媒人礼,太重了,而且事后还有谢媒礼。 这我当仁不让啊,这个媒人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 于是杨浩便带着人,吹吹打打的前往亲仁坊说媒去了。 至于被掳走的裴姝,也已经被送回了家里,她知道自己这次惹了麻烦,连累了族内长辈裴慎被罢官免职,于是跪在父亲面前,任凭发落。 裴仁基在外面,强颜欢笑,但是在子女面前就不一样了,伤心是肯定的,主要是害怕闺女以后日子过得艰辛,外加实在丢脸。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为父还能说什么呢?”裴仁基朝儿子道:“把你妹妹扶起来吧。” “哦,”裴行俨走过去,硬是将妹妹从地上扯起来,沉声道:“好了好了,现在你如愿了吧?” 裴姝委屈巴巴的坐下,不敢抬头,一个劲的抹眼泪。 裴仁基道:“你也不用伤心,目前为止,事情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太子有意举荐苏烈做右翊卫骁骑军长史,看样子是打算送到高句丽历练了,如果可以斩获军功,太子那边自不必说,为父也会为他争取,这得看苏烈自己,他如果功成名就,为父顶多也就被人笑话一两年。” 大隋十二卫四府,其中四府属禁卫,剩下十二卫,有六大主力,分别是:骁骑(属左右翊卫),豹骑(属左右骁卫),熊渠(属左右武卫),羽林(属左右屯卫),射声(属左右御卫),佽(ci)飞(属左右候卫)。 每一军分属左右两府,各设长史一名,由将军节制。 这个位置属于是平时权力不大,但是战时,可自领一军。 杨铭这么安排,就是希望将来征讨高句丽的时候,苏烈能有领兵权,右翊卫是来护儿的,眼下的来护儿不会拒绝杨铭这个建议,而右翊卫的骁骑又是绝对精锐,配上苏烈这样的猛人,是如虎添翼。 裴姝并不知道这件事,此时闻听,不免心中担忧: “定方年纪尚轻,恐怕无法担此重任吧?” 裴仁基呵斥道:“你懂还是太子懂啊?人家当年以奇兵搅乱了吐谷浑主力,以一己之力改变战场形势,还救了麦铁杖的命,他不行谁行?” “英雄出少年嘛,哥哥我年纪也不大啊,太子也举荐我了,”裴行俨笑道。 “啊?”裴姝顿时大惊:“你们俩都要去啊?这刀剑无眼,哥哥要慎重啊。” 裴行俨笑道:“你个女人懂什么?男儿自当沙场立功,建不朽之功业,好名传于世,声震当下,方不负此生,还是太子知我啊,我的宝刀早已饥渴难耐了。 说着,裴行俨豪气顿生:“建功立业,就在当下!” 裴姝顿时面无血色:“哥哥是家中独子,怎当得如此大任?若有差池,我与父亲如何是好?” “不会有事的,”裴仁基道:“这一次是陛下亲征,有胜无败,可谓稳如泰山,高句丽不过东北一隅耳,不足道哉。” 裴姝还是担心,苦苦劝说。 她就这一个哥哥,丈夫也只有一个,如果他们有什么闪失,她是完全无法承受的。 反倒是裴仁基,不怎么担心,儿子是左翊卫骁骑长史,未来女婿是右翊卫骁骑长史,这两支精锐去打高句丽,那是杀鸡用牛刀。 杨谅和高颎当年大败,主要原因是疫病横行后勤不济,次要因素,是因为麾下大军根本不是精锐。 当然了,裴仁基不是轻敌,主要是大隋眼下的军力,实在是太强盛了。 没有败的理由啊? (本章完) 四五五章 水军总管 洛阳,荣国公府。 来护儿召来留在身边的几个儿子,以及幕僚门客,开始商议正事。 “为父即将前往东莱郡,督造战船,陛下的意思是,明年年底之前,要造出海船三百艘,用于登陆半岛,直击平壤,大家早做准备吧。” 大隋对高句丽首都,仍然称呼其旧称平壤,因为现有的称呼长安城,大隋不认。 我特么有长安,你凭什么也叫长安? 历史上,中华只有两个地方以长治久安取名,一个是长安,一个是嘉靖时期改上党郡,也就是潞州为长治县,也就是山西高官治市。 平壤名字的来历,源自于那片区域地势开阔平坦,没错,就是平坦土壤的意思。 一百年前,高句丽从国内城(辽宁桓仁县五女山城)南下迁都至平壤,基本确定了国家南战北和的战略方针,将重心转移至南边的新罗和百济,在北边,则是向北魏和突厥称臣。 但是眼下,高句丽王高元,于大业三年攻百济,俘虏三千人,四年击新罗,夺取了牛鸣山城,还与倭国建交,对新罗百济形成高压姿态。 南边的隐患消除,于是高元盯上了北边,早年北面的靺鞨、室韦,已经成了高句丽的附庸国,西边的契丹,奚,也开始给高句丽上贡,但是随着杨坚的介入,这些国家开始抛弃高句丽,转投大隋。 这对高句丽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北面咄咄逼人已呈饿虎扑食之局,于是高句丽的国策改了,将重心转移到了北边,开始修筑城池,防范大隋和突厥。 高句丽对突厥,没有构筑完整防线,所以不敢打,只能求和,所以高元偷偷派使者交好突厥,没曾想让杨广知道了。 杨广召高元入隋朝见,他是真的不敢来,怕来了就回不去了。 结果呢,翻脸了,大隋开始进入为期两年的备战,高句丽也没闲着,疯狂在边境筑城,构筑辽东防线,海上则是扩建水师,屯于浿水(清川江),以拱卫都城。 长子来楷皱眉道:“看样子陛下确实有意阿爷总领水师,那么辽西一线,就是宇文述了,三百艘战船,以一船两百人计,阿爷麾下不过六万人,想要直击平壤,难度不小啊。” “直击平壤,是有先决条件的,”来护儿的堂弟来成敏道: “浿水有高句丽主力水师,其中一半战船,是适宜江河作战的小船,而我军皆为大海船,所以此番决战,恐成拉锯之势,我军想于开阔海域寻求决战,敌军定然是避而不战,以求诱我深入,海战方面,应该会僵持一段时间。” 说着,来成敏看向堂兄,道:“我以为,我水师不宜早早登陆,最好是辽西那边突破防线,我水师方可寻机决战。” “现在谈论这些,还为时尚早,”来护儿道: “当务之急是操练水师,陛下让我从江、淮征调水手一万,弩手三万,再从岭南征调排镩手三万人,组成水师,四拼八凑出来的军队,没有半年的操练,恐难调度,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 排镩手,就是左手持盾,右手持矛,排是盾,镩是矛。 次子来渊道:“阿爷这次太难了,好在咱们的人是熟悉水战的,只是操练这帮新军,难度不小又耗费时日。” “给王世充送点钱,让他帮我卡好招募士卒这一关,务必要守纪听话、熟悉水性的,”来护儿道。 来整顿时皱眉,道:“阿爷何等人物?用得着给他送钱?” 来护儿皱眉道:“图个小心谨慎,此战乃陛下亲征,不容有失,方方面面都得照顾到,王世充眼下负责征调江淮水军,我现在用得着人家,也有交好之意,这个人是知兵的,又擅逢迎陛下,将来用得着。” 来整对此嗤之以鼻,在他看来,王世充不过就是个江都丞,不值得父亲屈尊交好。 长子来楷道:“太子有意安排裴行俨、苏烈为左右骁骑长史,罗艺、梁师都为左右豹骑的录事参军,还希望阿爷用好叔宝,五个都是年轻人,太子意欲何为啊?这是想给他们谋划将来?” “有这层意思,但也不全是这个意思,”来护儿看向下面的秦叔宝,笑道: “叔宝自不必说,本就是我帐下猛将,其余四人也都是将才,尤其是那个苏烈,这个人用好了,可为攻坚之利器,我觉得,太子这样安排,更多的意思,还是希望此番征讨高句丽,可竟全功,先锋军嘛,用的就是年轻人,年长者虽稳重老成,却也容易瞻前顾后,贻误战机。” “但是宇文述没同意,”六子来整道:“他在朝会上是全力反对太子此番安排的,认为这五个人年纪太轻,恐难调度,容易轻敌冒进,导致搅乱整个布局,他是行军大总管,他拼力反对,陛下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 来护儿笑道道:“各人有各人的考虑,于仲文,荆元恒,薛世雄,辛世雄,张瑾,赵孝才,崔弘升,卫玄,这是宇文述举荐的,他希望这八个人归他节制,组成击敌主力,用人这方面,宇文述有很大的决策权,陛下要么换帅,要么还真就得迁就着点他。” 长子来楷道:“可是太子有信给您,希望您能从中斡旋一下,这个忙,咱们不能不帮啊,八路总管换不了,安排五个人进去领军,应该不难吧?” “我一个人不行,得有人帮衬着,”来护儿笑道:“事情到最后,肯定是可以办成的,眼下的朝堂,太子的人可不少,宇文述独木难支,顶不了多久,裴矩今天已经出面与其争论了,再加几个人,这事就成了。” 这时候,老六来整笑道:“太子的信中还说,阿爷要是舍得的话,不妨也让我去,阿爷对此怎么看呢?” 来护儿沉吟片刻后,说道: “父子从戎,方显我来氏对陛下之忠,此战乃陛下即位之后,第一次倾举国之力的远征蛮夷之战,建功立业,就在眼前,你自然是要去的。” 来整顿时双目放光,一脸兴奋向往。 用武之处,方显英雄本色,用兵之际,方显骁勇风姿。 今天这章字数少,孩子发烧一直没好,这几天心情也跟着不好了,唉,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是生病呢,我儿子才一岁半,还以为能躲过去,结果还是中招了,煎熬啊。 (本章完) 四五六章 五将离京 北面修驰道,江淮岭南征调水师,江南造戎车五万驾,东莱郡造海船三百艘,太仆寺征调战马十万匹,洛阳四大仓的粮食只进不出,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大隋正在谋划一场对外的超级大战。 关中的粮食近来告急,粮价飙升,百姓叫苦不迭。 好在西南道行台那帮人坐镇巴蜀,也有半年多了,各郡县卖官换了不少钱,而杨铭又嘱咐杨恭仁,以科考名额从巴蜀本土世家手里换了不少钱,一律在当地换购成粮食,补给关中。 和平时期捞钱的办法只有一个,从世家身上拔毛,但是战争一旦开启,就不能这么干了。 一场规模庞大的对外战争之前,首先需要国内稳定,所以洛阳那边颁下一条圣旨,将大隋各级监狱当中关押的土匪盗寇,一律斩首,首级悬于城门。 这个办法,有震慑人心的作用,会让那些流窜的绿林匪盗稍微收敛一下,算是杀一儆百了。 大隋对匪盗的定义非常广泛,不单单是那些打家劫舍的强人,或者是郡县当中类似于黑帮的组织,就连偷东西的都算,偷就是盗嘛。 非常时期用重刑,这是无法避免的,否则前线打仗,后院起火,这特么可不是闹着玩的。 比如杨玄感,他就是在杨广屁股后头点了一把火的人。 苏烈成婚之后没几天,就返回东宫任职了。 而杨铭也将韦云起、苏烈、裴行俨、梁师都、罗艺五个人叫至承恩殿。 殿内东宫一应官吏,全部都在。 杨铭率先开口道:“陛下有旨意,你们五个人,未来将会随圣驾出征,此番远征为我大隋东北定鼎之战,尔等当尽全力,报效君王。” 五人纷纷应命。 五个人当中,四个是杨铭举荐的,至于骠骑大将军韦云起,这是人家杨广自己要用。 韦云起当年征契丹,将契丹打的至今都没恢复过来,因为韦云起掳走了四万契丹人,发配至大隋各地为奴,契丹一共才多少人?总人口也就六七十万的样子,绝对是伤筋动骨了。 所以人家回来之后,直接就被封为骠骑大将军,极受皇帝喜爱。 杨铭让五人坐下之后,继续道: “韦将军自不必说了,是有大功劳的人,陛下有意让你负责涿郡防卫,这是对你的看重,陛下此番远征虽然还有一年半左右,但是有些事情需要及早安排,伱明天便离京前往涿郡,与涿郡太守元弘嗣交接防线,查看当地形势,该怎么构筑防线,你届时可请奏陛下定夺,务求万无一失。” 韦云起点头道:“卑职明日便动身,只是元弘嗣经营涿郡已久,卑职想要在短时间内接手边防,恐得有人帮忙才行。” 涿郡,就是以前的范阳郡,老卢家的地盘,韦云起这话是在暗示杨铭,你得跟卢家说好了,让他们帮我的忙。 元弘嗣坐镇涿郡已久,当地的边防军不说都是他的人,至少有一多半,韦云起一个外来户想要接手,其实不太容易。 韦家是大户,元家也是大户,所以元家那边也得打招呼。 这时候,元文都笑道:“韦将军只管放心,渔阳郡公(元弘嗣)那边,族内已经有信过去,他会完全配合你的,至于卢家,卢中书也会安排妥当,力求韦将军能够顺利接手。” 韦云起还是不放心,没有吭声,而是将目光看向杨铭。 杨铭知道他在想什么,元弘嗣只要不走,韦云起就不好接手,毕竟人家才是涿郡太守,下面的文官武将,也都只认他。 一山不容二虎,一军不容两将,韦云起的担忧是很有必要的,因为他压不住元弘嗣。 但是要更换一个边疆太守,杨铭不好办啊。 “这样吧,我奏请陛下,将元弘嗣调任东莱郡,负责辅佐荣国公督造战船,由滑国公韦保峦接任涿郡太守,你看怎么样?” 韦云起顿时放心,紧绷的脸庞舒展开来,笑道: “太子洞若观火,对局势之判断可谓一针见血,卑职放心了。” 韦保峦,是韦寿的儿子,前太子妃韦盈的哥哥,以前在贺若弼的右候卫,被架空的干净利落,后来和另一位将军郑元寿,被杨铭给撸了,至今赋闲。 韦保峦和韦云起,这是自己人,韦云起当然放心了。 而他也清楚,太子一定可以说服陛下,毕竟接手关防,不把上一任换走,我接个空气啊? 接下来,杨铭看向苏烈,笑道: “成婚才四天,就将你召回,裴姝心里恐怕在怨恨孤吧?” 群臣顿时哄笑。 苏烈脸红道:“不会不会,国事为重,拙荆是识大体的,连日来时常嘱咐卑职,此番当效死命,以不负太子栽培。” 裴行俨当即翻了个白眼,我那妹子会这么说?苏烈你小子也学会骗人了啊? 杨铭笑道:“你和守敬,眼下是骁骑军的长史了,骁骑军当中多为关中子弟,不好驾驭,我让郇王杨庆之、观王三子杨续为你二人压阵,以使调度得当。” 苏、裴二人起身领命。 大隋的主力,都是关中子弟,能压得住关中子弟的,只有宗室,尤其是骁骑军,里面姓杨的太多了,好多是被赐姓的。 赐姓本就是一种殊荣,尤其还是皇家赐姓,那么你就会被归入宗室派,这尼玛都属于皇亲国戚了。 老杨家人口凋零,所以赐姓是维护家族基本盘的一大手段,金字塔下层稳固,上面才会稳。 杨庆之是河间王杨弘的长子,现任荥阳太守,他和杨续不懂领兵,但是他们对骁骑军的将士,有极大的约束能力。 例如,骁骑军若有将士犯律,不遵调派,苏烈和裴行俨不好处置,而杨庆之和杨续处置的话,就没人敢说什么了,他们类似于政委之职,是做思想工作的。 至于梁师都和罗艺,他们作为录事参军,级别就很低了,属于是主将身边的副将,但是这两个人,起步就在军府,关系网络都有,也熟知军府的那套潜规则,对付起来游刃有余。 再说两人的爹也都还行,刑部侍郎梁毗,左监门府将军罗荣。 梁师都也没有想到,太子会突然用他,心里肯定是受宠若惊,心知当年太子经常去升道坊私会美人,他刚好管着那片,在那段时间整治坊内治安颇有成效,被太子给记住了。 殊不知,杨铭用他,是因为他在历史上小有名气。 “诸位谨记,高句丽犯我大隋,辱我国体,陛下兴正义王师讨伐,是大义之举,为国家计,也是消除东北边疆隐患,以期我北方承平,尔等应用心准备,不负圣恩。” 五人纷纷出列,异口同声道:“末将谨记太子教诲。” 杨铭起身道:“明日朝会过后,孤会为尔等践行。” 来护儿还是给力的,联合裴矩、虞世基、杨约、杨玄感在洛阳朝会上与宇文述争执了好几日,终于才将杨铭要求的这五个人给安插进去了。 宇文述当然是异常恼火,我特么是行军大总管,你从京师把手伸到我这里来了? 但是皇帝已经同意了,他再争也没什么用了。 于是他将于仲文、卫玄、薛世雄以及妹夫李浑,约到家里商量。 “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啊?太子此番安排,无疑将打乱我的部署,我几可预见,这五个人将来必出问题。” 宇文述在客厅内,一脸怒气道。 他这是装的,人混到他这个地步,早就喜怒不形于色了,所有的面部表情,都是因情况而定,戴上的面具而已。 他本来就在谋划一场大败,杨铭安排进五个人来,无疑给大败找到了一个很好借口。 所以他开场的第一句话,就已经在给未来甩锅五人,做铺垫了。 右屯卫将军于仲文皱眉道:“没有那么严重吧,太子安排的五个人,位置并非关键要害,而且五人都是年轻将领中的佼佼者,应该不会影响大军调度,许国公是不是太多虑了?” 右屯卫大将军,本来是杨铭,但是杨铭成为太子之后,不兼了,做为杨广心腹的于仲文被提了上来,从将军变为大将军,而眼下右屯卫的两个将军,分别是独孤楷和辛世雄。 辛世雄出身陇西辛氏,是北周时期宿国公辛威的侄子,也属于关中集团。 薛世雄也跟着笑道:“许国公的意思是,裴行俨敢不听我调度?他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本事。” 来护儿是右翊卫大将军,但是他要去东莱郡,所以眼下的右翊卫,是薛世雄和宇文化及说了算,而裴行俨,就是右翊卫骁骑长史,是归他节制。 宇文述摇头道:“诸位想的太简单了,大军调度,府、团、旅、队各级,都需服从调派,你们也都知道,太子对我有偏见,他将那个心腹苏烈安插在我麾下,这不是监视我吗?” 刑部侍郎卫玄兼卫尉寺卿的卫玄笑道: “苏烈才多大?许国公无需担心,我反倒觉得,这个人值得一用,监视就监视吧,太子的初心不会有问题,他不过就是希望苏烈借此混个战功而已,毕竟裴家这事闹的挺大,现在人家可是裴仁基的女婿,你就照太子的意思,给他点权力。” 宇文述顿时冷笑道:“我就算给他,他也拿不住,骁骑军也是他一个毛头小子能够镇得住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卫玄道:“太子总镇得住吧?” 宇文述嘴角一抽,无言反驳了。 (本章完) 四五七章 别给我丢人 太仆寺统算天下牧场,也结束了,结果非常可怕,大隋所有的皇家牧场加起来,符合标准的战马不足五万匹。 杨广怒了。 怒了就要杀人,于是受牵连者多达三千多人,尽数被诛。 牧场流失的良马,要追缴,但是杨广心里清楚,五万匹的缺口想要靠追缴追回来,可能性不大。 于是杨广下旨,诏令崤山以东养马以供军役,天下富人,量其资产。 崤山以东,也就是广义上的山东地区,除了关中之外的半个北方,天下所有富人,都得花钱买马,供给朝廷军需。 钱多的多出,钱少的少出,反正每家都得给我把马交上来。 这一诏令的颁布,并没有惹得天怒人怨,因为其技巧在于,富人花钱。 大隋的富人才有多少?最多占总人口的百分之零点一,就了不得了,而且杨广也有分寸,多则二三十匹,少则三五匹都是可以的。 要的太多,那可真要出事了。 这一诏令的颁布,随即闹出来一个大问题,马匹的价格随之暴涨,从十五贯一匹,短短半个月暴涨至三十多贯。 大隋的马市空前繁荣,富人叫苦不迭。 杨广又授意太仆寺,悄悄的将五万匹马全部以高价卖了出去,然后颁布一条法令,售马十五贯以上者,以囤积居奇问斩。 然后马匹的价格因为朝廷的干预,被快速压制下来。 太仆寺又以十五贯的价格在民间强行收购,这一进一出,赚了一倍的差价。 要么说老百姓斗不过朝廷呢,我这镰刀一挥,一岔新韭菜就没了。 从富人那里掠夺,外加高位抛售,低位接盘,虽然太仆寺多少落了点骂名,但十五万匹战马,已经摆在了杨广面前。 马匹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兵器的问题,杨广又下令:复点兵具器杖,皆令精新,一应军械戎甲,务保供应。 太府寺头都大了. 远在北边的太府寺卿阎毗,给杨铭写了一封私人信件,意思是太府寺和太仆寺差不多,下面的各级机构,贪腐情况严重,严加查办,眼下不合适,毕竟征集兵械这种事,还得靠这些人来做,杀了他们也不管用,反而弊大于利。 而且他希望杨铭能加快河东炼窑冶炼进度,争取在年底之前,第一批兵械甲胄,就能出货,以解太府寺燃眉之急。 杨铭对此是比较认同的,眼下这个时候,本不是大兴牢狱的时机,太仆寺死的那三千多人,确实该死,但死的不是时候。 老爹虽然靠着玩阴谋,一下子整来了十五万匹战马,但这是一水的买卖,皇家牧场一下子被处死这么多人,直接导致了牧场接下来的经营出了问题。 说句不好听的,未来几年,不要再指望牧场能提供战马了,马也是靠人来培育驯养的,人都没了,哪来的马。 指望牧场新接班的那群人,他们能行?业务水平不熟练啊。 阎毗的信里说的很清楚,皇帝让他提供足够一百万大军使用的军械,这特么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你杀了我,我也没有那个本事。 阎毗自认肯定是做不到的,但眼下也只能是多多益善,交付的越多,他将来的罪名就越小,所以他才不得已求助杨铭。 人家自己私募的炼窑,非到万不得已,他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的。 于是杨铭打算离京一趟,亲自视察河东的炼窑情况。 这个时候,杨浩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因为杨铭一旦离京,关中肯定是要交给观王杨雄,但不能只交给一个人,所以杨浩就是那个制衡杨雄的人。 杨铭又让李靖接替了韦云起走后空下的骠骑大将军,总领京师防务,杨玄挺暂时接管东宫左右卫率,负责东宫防卫。 而杨铭则是带上两千禁卫,前往河东去了。 路上的时候,杨铭将随行的太府寺少卿云定兴召至马车内,询问道: “眼下太府寺的军械甲胄,可供多少大军?” 云定兴叹息一声,颓丧道: “掏空府库,最多可装配三十万大军,太子您也知道,这几年不好过啊,太府寺下设的炼窑,近年来一半都在铸造工程用具,以供洛阳、运河、驰道之需,军械甲胄出量极少,外加河北损耗了一些,当下库存堪忧啊。” 杨铭完全能理解,老爹特么的太狠了,征个高句丽,动员一百万大军,这就不是去打仗的,这特么是去装逼的。 历史上号称百万大军的不少,但实实在在有百万大军的,只有杨广同志,你是真实在啊。 资治通鉴记载:近古出师之盛,未之有也。 杨铭道:“你们的难处,孤这里也能理解,最后能交付多少算多少吧,陛下将来问罪的时候,我会帮你们顶一顶。” 云定兴听了这话之后,感动大发了,你不该是太子,你该是皇帝啊,这才是明君之姿啊。 于是他感恩一番后,继续道:“太子有没有想过,劝谏陛下不要亲征呢?” 眼下整个大隋的官场,都在讨论杨广亲征的问题,几乎所有人都是持反对意见。 皇帝亲征事关重大,许胜不许败,虽然大家觉得如此劳师动众,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以防万一,不希望皇帝亲征,因此洛阳那边,几乎每天都有人在朝会上明里暗里的劝说杨广。 杨广要是听劝就好了,这个人是不听劝的,我特么费这么大劲装逼,你们不让我去?门都没有。 各人的反对立场,都有各人的原因,云定兴不希望皇帝亲征,是觉得只要皇帝不去,那么大军就不用一百多万,三十万绝对够了,那么太府寺这边也就没什么压力了。 至于那些远征将领,则是害怕杨广胡乱发号施令,我本来可以好好打,结果你瞎指挥一通,导致我的战略方针更换频繁,容易出大事。 这是最可怕的,因为朝堂那帮人,已经摸清楚皇帝的脾气了,人家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知兵的,无所不能。 这样的人,不插手行军作战,是不可能的。 于是叫苦的信笺纷沓而至,把杨铭东宫的几案都摆满了。 其中最狠的是苏威,苏威的意思是,你要是劝不住皇帝,我就辞职不干了,我特么这次绝对不跟着去。 因为杨铭早年兼任的右武卫大将军,后来给了代王杨侑,而现在,杨广让苏威给兼了。 等于是苏威眼下兼着右武卫和右御卫两座军府,这特么明摆着让他随军远征。 我特么一把年纪了还要跋山涉水,我才不去。 可他是尚书左仆射啊,皇帝亲征你不跟着去,可能吗?但是只要不是亲征,那他肯定不用去了。 除此之外,发牢骚还有周法尚,周法尚眼下是杨铭的人,但是皇帝让他跟着来护儿,担任水军副总管,他不愿意。 他和来护儿是有矛盾的,隋灭陈之战的时候,周法尚在杨俊麾下,来护儿在贺若弼麾下,最后因为抢功闹出点摩擦,两人现在是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这两人偏偏又是眼下的大隋最懂水战的,所以杨广才有此安排。 他倒是没说不希望皇帝亲征,但他希望他来做水军总管。 你特么跟我说不着啊,我能做了这个主?杨铭心知来护儿是宠臣,又是大将,自己奏请老爹换人,老爹肯定不会答应。 但是历史上,来护儿之败,确实是因为没有听周法尚劝告,轻敌冒进导致水军一败涂地,这个问题还是急需要解决的。 半晌都没听到太子回复,云定兴也知机的不再问了。 洛阳那边的情况他也都听说了,那么多人都劝不住,就算太子去劝,多半也是挨一顿训,根本不会改变结果。 这时候,杨铭拍了拍云定兴的肩膀,道: “非我不愿劝谏,实是无能为力,其实很早时候,我便奏请陛下,希望由我来总督此战,陛下当时就拒绝了,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再劝过。” “若是太子亲征,国家损耗将会减轻大半,”云定兴道:“而且必是大获全胜,然百万大军出征,后勤保障负担极重,此战过后,真不知我大隋要经过多少年才能恢复。” 杨铭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云定兴下车之后,杨铭将千牛备身来宇召入车厢。 “你要出趟远门了。” 来宇道:“但凭太子驱驰。” 杨铭点了点头,道: “荣国公总领水军,责任重大,不容丝毫有失,你帮我带个口信给他,凡事应多与周法尚商量,你们俩以前的过节,我不过问,但是将来战事若有分歧,以保守者为上选,水军的任务是进浿水击平壤,没有侧翼援军,绝不可孤军深入,切记切记。” 来宇点头道:“太子放心,卑职一定将话带到。” 杨铭又耐心道: “你转告荣公,公之兵法韬略,孤远远不及,此番授意绝非命令,而是建议,只盼荣公将来遇此情形时,能想起孤的这句话,三思而后行。” “太子句句良言,祖父一定会听的,”来宇道。 杨铭点了点头,道:“你再帮我给周法尚带句话:兴兵在外,务要同舟共济,别给我丢人。” 来宇赶忙道:“卑职明白。” 他不明白,但是来护儿肯定明白,杨铭最后那句“别给我丢人”,其实是说给来护儿听的,意思是,周法尚是我的人,给我个面子,你们俩好好合作。 四五八章 落后工艺 时隔多年,窦庆终于又见到了自己人生的头号克星,此时非彼时,杨铭第一次来河东的时候,他还不至于太客气,但是眼下,完全就是卑微了。 “太子舟车劳顿,快请入府休息吧,”窦庆小跑过来,亲自扶杨铭下了马车。 杨铭笑道:“闻喜的事情,窦公有没有帮孤盯着点啊?” “肯定的,肯定的,”窦庆赔笑道。 两人在前,百官在后,进入河东王府。 眼下已经不是河东王府了,河东没王了,但是府邸还是杨铭的产业,这里一直都留着人。 自打开皇十八年,王府兴建至今,杨铭就没有在这里住过。 此时打量着府内光景,只觉岁月如梭,白驹过隙。 “好了,你让他们都走吧,孤没有什么要交代的,我只在这里住一晚,明日便会去闻喜,” 杨铭进入前堂之后,让窦庆把那些地方官都打发走,只留下了徐德言、萧摩诃、宋老生和萧世廉,这四人是杨铭的人。 宋老生一点都不老,也就是四十左右的样子,这个人是萧摩诃一手提拔起来的,而且萧摩诃有意让对方接手杨铭在河东的精锐部曲。 萧摩诃老了,七十多岁的人了,能帮杨铭练出这支精锐部曲,他也算是功德圆满,眼下只打算在河东郡尉外加军府骠骑将军这个位置上养老,等到死了,再由长子萧世廉将他送回兰陵老家安葬。 没错,人家也是兰陵萧氏出身,只不过与萧皇后这支南梁萧隔得比较远。 “世廉不是外人,孤却直到如今方才与你见面,颇觉相见恨晚啊,”杨铭笑道。 萧世廉今年也四十多岁了,一直都在南海郡的始兴县生活,因为萧摩诃他们家很早就从兰陵迁徙到了始兴,这个地方就在广州北部。 萧世廉赶忙起身道:“太子于我父子有再造之恩,卑职也是日日期盼,能早日得睹太子风采,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萧摩诃不同于南陈其他将领,他当年是率陈军主力投降大隋的,算是有立功表现,所以儿子们没有被掳至京师。 以至于留在老家的次子萧世略在江南起兵造反,被杨素镇压,兵败身亡,而长子萧世廉从头到尾没有参与,侥幸活了下来。 杨铭笑道:“快坐吧,自己人不要拘礼。” 接着,杨铭又饶有兴趣的看向宋老生,说道: “这次孤来河东,一方面是要去闻喜看看炼窑的情况,另一方面,就是见见你们几个人,你现在只是河东的兵曹参军,但是手里握着孤的精锐私军,品级虽低,权力可不小了。” 宋老生赶忙道:“能为太子效力,是卑职的荣幸,但求为太子练出一支天下最精锐的无敌之师。” “很好,”杨铭点头道:“孤的这支私军,就交给你和世廉了,将来或许有大用处,且等待时机,一朝得显,便是鹏程万里。” 宋老生大喜过望:“卑职是个粗人,只知唯太子之命是从,以不负太子和萧老的栽培。” “好,”杨铭微笑举杯:“诸位请满饮此杯。” 堂内一干人纷纷起立,朝杨铭敬酒。 窦庆笑哈哈的喝完后,一抹嘴坐下,道: “乔钟葵来信,希望能来河东觐见太子,不知太子见不见?” “一郡太守,非要务重事,不宜擅离其职,告诉他,以后有机会见的,”杨铭道。 乔钟葵眼下也是傍上杨铭了,自己儿子乔淳已就在东宫任职,所以他认为自己就是太子的人,听说杨铭要来河东,就请窦庆帮忙问问,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见见太子。 毕竟是自己的后台,还是需要时常见面,促进感情的。 当晚,杨铭留在了河东王府,于翌日清晨,启程前往闻喜县。 闻喜,是裴氏的老家,这个地方只有姓裴的说了算,谁来都不好使。 当杨铭抵达闻喜县城外的时候,乌泱泱近千人的迎接队伍,早已经在城门外等候多时,其中也有独孤怀恩。 “告诉他们,我不进城,让他们在前带路,去炼窑场看一看,”杨铭嘱咐陈奎一声后,后者将他的这层意思通传了下去,于是裴家分出数百骑在前带路,往县城东面的深山当中行去。 而独孤怀恩,则是被杨铭叫进了车厢。 分别大半年,这小子现在的脸都晒脱皮了,不过表情非常兴奋,看样子进展不错。 独孤怀恩不等杨铭提问,兴奋的搓手道: “裴家帮了大忙了,找到几处不错的矿场,易开采,质地还好,眼下六座炼窑已经建起来了,毕竟是初期,先期出炉了一些兵具,不怎么样,慢慢改善吧。” 杨铭道:“慢不了啊,要是能慢,我也没必要亲自跑一趟了,阎毗求我帮忙,让我在年底之前务必给他交付一批军械甲胄,好让他应付陛下。” “管他干嘛?这是陛下给他的差事,又不是给你的,犯不着帮他,”独孤怀恩道: “冶炼铸造,工艺极为复杂,不是说快就能快的,慢工才能出细活,炼窑点火没多久,很多工序还不完善,事先跟你说清楚啊,我可快不了,再说,我这是出精品,不是给朝廷供应军需的。” 杨铭笑道:“这话你跟陛下说去。” “我不敢,我也就跟你发发牢骚,”独孤怀恩撇嘴道:“我要是跟他这么说,他能赏我二十杖。” 这小子毕竟是杨广的亲妈独孤伽罗亲手抚养过两年的,在杨广心里,属于是很亲近的表兄弟了,加上性格就是这样,所以嘴巴不把门,杨广也并不在意。 杨铭笑道:“我先看看情况再说。” 矿场基本分布在汤营乡一带的深山中,那么炼窑自然就在汤营乡了,分布在乡里的六个村庄当中,矿石皆取材于汤王山一带的大小山峦。 汤王山原本叫条山,后来改为景山,历史上,商汤在此地发兵,与夏朝军队在鸣条决战,灭夏建商,所以此山改名为汤王山,沿用至今。 山中蕴藏着丰富的铁矿资源,有些不好开采,而容易开采的矿点,这一次裴家也挺够意思,主动都给指明了。 所以目前为止,开采一项,还是非常顺利的,路也被裴家花大功夫修好了,山中矿石源源不断的被送入汤营乡。 村庄内,遍地烟雾升腾,打铁的声音络绎不绝,非常刺耳。 大隋的冶炼工艺,非常落后,环境也差的一批,好在这里安置有太府寺的专业人员,早早开挖了下水渠,引污水排出村外,否则村子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杨铭所在的这个村庄,叫石门村,有炼炉十八个,因为所有矿石都出自一个矿窑,所以一个村庄单独可称之为一个炼窑。 每个矿场出来的矿石材质都是不一样的,不能混搭使用,所以一个村的炼窑,用的是一个矿场的铁矿,不能更换其他矿石。 这里营房遍布,都是工人们的居住之所,本来不大的村庄,眼下人口飙升,商业也随之繁荣起来,卖什么的都有,包括卖身的。 云定兴做为专家,陪同在杨铭左右,为杨铭介绍着整个冶炼锻造的工艺步骤,其中,杨铭就在一座冶炼棚内,见到了来自山东的工匠,用的就是北齐綦毋怀文的灌钢技术。 双液淬火法外加只能用栗炭烧窑。 栗炭就是栗树烧成的木炭,用这玩意起火,火中杂质较少,不易污染铁质。 其实这里面,主要是对一些化学元素的规避和应用,具体到底是什么,杨铭也不懂。 于是他在独孤怀恩和云定兴等人的陪同下,亲自观摩了一场冶炼过程,几十个最好的工匠,手脚不停,满身大汗,仔细的操作着。 烧铁鼓风,大棚内的温度瞬间就升起来了,杨铭也是一身大汗。 月落日升,工匠们扒开炉底,然后一团像棉花般的火红色铁渣缓慢的流了出来,这就叫块炼铁了。 大隋的冶炼炉都不大,一人多高,所以鼓风效果差,熔点也提不上去,所以烧不出铁水来,只能烧出块炼铁,就是眼下这个棉花状的铁渣。 接下来就是淬火冷却,它是柔软的,你拿不起来,必须冷却一下,让其稍微硬一点,而淬火冷却,也可以排除铁渣内的一些杂质。 冷却是非常消耗的时间的,大概一个时辰后,三名工匠拿着铁钳将其夹起,然后放在锻台上,叮叮当当的开始锻打。 正所谓打铁趁热,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将一个铁块,经过不停的锻打,锻造成你需要的形状,这可是功夫活啊,非常消耗时间和体力。 又过了两半时辰,一柄刀身打成了,这个时候,铁刀内部结构已经定型,可以直接入水冷却,嗤的一声,整个大棚内被烟雾所充斥。 刀柄都是木制的,上面锁有铁环,为的是防止木柄开裂与紧固刀身。 至于开刃,就简单了,不是啥技术活。 一把刀就是这样做成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杨铭只觉这样的工艺太落后了,怪不得阎毗快愁死了,这种产量,何年何月才能配装百万大军啊? 要知道单是一副甲胄,就需要几十个工匠日夜不停的干一个月才能完成。 杨铭觉得自己这次的河东之行,恐怕要呆很久了。 四五九章 新型高炉 大隋的冶炼工艺,真的有杨铭在石门村见到的这样落后吗? 不是,远远不是。 实际上大隋的工艺,皆传承至南北朝,铸铁技术和碳炼钢技术已经成熟,是完全可以造出精品的。 杨铭昨天见到的工艺,刀身在反复锻打之后,挤出其中杂质,改善刀身质地,然后再反复扔进炭火中加热,从而使碳元素渗入刀体,增加其硬度,这就叫碳炼钢。 碳炼钢是目前大隋军中最普遍的兵器材质,民间工具器械也都是碳炼钢。 而铸铁技术,就是起高炉,烧成铁水倒入模具,因为铸铁硬而脆,不能锻打,所以只能做成铸件和连接件。 那么真正的精品是什么呢? 就是铸铁技术与碳炼钢技术结合,生铁与熟铁的熔合,这就是灌钢了。 这玩意是不可能量产的,一柄真正的灌钢宝刀,极为耗费功夫,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做不成。 真正的利器,很多都是供应贵族们的,哪怕人家是为了做陪葬品,那也得是精品,但是普通士卒想要拥有一把灌钢做成的宝刀,那是痴人说梦。 所以眼下的闻喜炼窑,有一多半的炼炉,出产的都是工艺最落后的碳炼钢。 石门村隔壁的裴庄,就是起的高炉,烧成的铁水就是生铁,将生铁液浇灌在烧制后的熟铁当中,两者熔合,形成高碳钢,这就是精品了。 独孤怀恩在裴庄设置的高炉,专门就是用来打造精品的,这么久过去了,灌钢兵器加起来,不过才一百来件,甲胄二十来副。 他这是把这里当做试验场了,只求精,不求量。 但是眼下军中缺的是量,而且缺口非常巨大的量。 杨铭又相继在几个村庄巡视一遍后,发现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除了裴庄在起高炉烧生铁外,其它炼窑都在烧碳炼钢,这玩意做成的兵器,是非常容易损耗的,基本上砍几副甲,刀身就快承受不住了,总不能让将士们空着手杀敌吧? 于是杨铭打算开辟一个新的场地,将所有工艺都整合起来,形成一个庞大的生产流水线。 设置厂房,首先要选址,厂址周边必须有水,因为要借助水力。 裴庄就是最好的地方,庄子外面七八里的地方,就是黄河的支流涑水河。 于是杨铭带着人浩浩荡荡前往涑水河边,开辟新址。 新址选定之后,就是绘制厂房图纸,这需要所有大工匠都参与进来。 太府寺派在这里的工匠有十一人,独孤怀恩手底下有三十多人,裴家也出了二十人,组成了闻喜冶炼专家组。 这些人都是经验丰富、手艺精湛,精通冶炼技术的高级工匠。 古代的工匠师傅们,都有徒弟,他们的徒弟要么是自家儿孙,要么是亲朋好友家的晚辈,一般是不会收外人的。 毕竟这是吃饭的手艺,关系不到位,是不会传艺的。 六十多个高级工匠下面,单是徒弟就要四五百号人,这些人可都是宝贝。 杨铭将这些工匠们全都召集起来,于闻喜县衙大堂,商议厂房动工事宜。 直到眼下,基本所有工匠们都对杨铭满肚子怨言,觉得这位太子简直是在乱弹琴,你才来几天,就打算废除眼下的所有炼窑,重开新场,你这是跟我们闹着玩呢? 独孤怀恩更是不停的唠叨,阴阳怪气的说着些埋怨话,被杨铭训斥一句后,一脸不服的闭嘴了。 当杨铭蹲下身子,在大堂内铺设的一副空白油纸上开始左描右画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云定兴起初也是满腹牢骚,但是他又不敢说出来,毕竟炼窑是人家的,而人家又是太子,我算哪根葱啊给人家提意见? 眼下的他,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地面的图纸,眼睛一眨都不眨, 杨铭先是简单的绘制了第一步,随后抬头朝众人解释道: “首先要在炼场外面开辟出一块平地,用来堆积、筛选、粉碎矿石,然后在旁边设置十余座低炉,用来烧制精铁。” 接着,杨铭又指着图纸上一个位置道:“这个地方要起高炉,用来将精铁化水,咱们眼下的高炉材质不好,火候掌握不当极易崩塌,你们尽快收集一些画眉石、硅石、松油、火油,多多益善,其中火油,我会跟永富公(窦庆)打个招呼,让他调拨一些,其它的东西也不难找,孤要用这些东西改造炉体。” 炼炉必须要耐高温才能烧制出铁水,炉体承受不住温度崩塌,是因为材质问题,大隋的高炉,经常出现炉体崩塌的情况,就是材质不行,一旦崩塌基本就会死人。 而起高炉为的是提供风力,只要供氧足够,便可助涨火势,温度自然也就起来了。 还需改善鼓风设备,有助于迅速提温。 太府寺何彦愣道: “敢问太子,您这套法子,是从哪看来的?” 杨铭道:“不要多问,按我说的这些材料,立即去收集。” 何彦心知人家不肯说,他是问不出来的,于是点了点头,吩咐手下立即着手张罗太子开具的这些材料。 何彦是和太府寺丞何稠的弟弟,现在是太府寺冶炼大匠,亲兄弟俩,一个精通冶炼,一个精通烧瓷,看似不是一回事,实际上区别不大,都是玩火的,就像厨师是玩盐的。 这些材料都比较好找,其中画眉石,就是石墨,这玩意在古代,是女人用来画眉的一种颜料,富裕点的家庭都有。 硅石就更好找了,就是石英砂岩,中条山里就有,松油也好找,中条山遍地是松树。 就是火油属于战略物资,得从卫尉寺调拨,不过河东的府库当中,肯定有一些存量,必须得卫尉寺批了条子才能动,杨铭批条子比卫尉寺更管用,所以直接就可以让窦庆把东西拿出来。 接下来,杨铭开始讲解高炉改造。 炼炉高多少,宽多少,都有讲究。 首先高度决定了炉内矿石的受热均匀程度,太高了的话,下面的铁矿已经熔了,但是上面没动静。 宽就是增减风力往上的空间,促使堆积在炼炉中段以上的矿石能够接受到高温,促进熔炼过程。 高炉还有个好处就是出货量大。 杨铭所罗列的这些材料当中,画眉石和硅石都需要烧制,石头这玩意温度是次要,只要烧制的时间足够长,就能化成灰。 所以还需再增设几座烧灰炉,先烧石头,烧成灰的画眉石和硅石冷却之后,再将火油和松油倒进去搅拌均匀,至于比例,杨铭也不知道,所以只能让他们看着办。 火油和松油是粘合剂,主材料是画眉石,辅料是硅石。 最后一步,就是混入耐火粘土,也就是当下炉体的主要材料,也就是铝土矿,大隋称之为矾土。 当何彦看到这一步的时候,就知道太子不是闹着玩了,这尼玛分明就是一种未知的工艺啊?太子从哪学到的? 杨铭放下手中的笔,道:“新的炼窑还是需要慢慢来,先塑高炉吧。” 云定兴眼下也兴奋了,因为他知道太子不是那种乱来的人,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令人加快收集材料的速度,于五天后,在新场址已经夯实一片空地上,亲自下场指挥,制造新型高炉。 按照杨铭的办法,云定兴带人几番尝试之后,确定比例,然后将画眉石和硅石烧制成的灰与火油、松油搅拌均匀,再混入大量矾土,以此石浆开始塑造新炉。 七天后,高炉起来了,高十一米,宽五米。 新的高炉外面看起来干了,但是里面还没干,所以需要先以小火烘热炉体,让炉体适应火的温度。 烘烤了三天后,准备试炉了。 首先加入大量的栗炭,然后加入精铁矿石,再由云定兴改造之后的巨大鼓风机送风。 这一次主要测试的,是炉体的耐高温程度,看看新建的高炉能经受多高的温度。 短短一个时辰,炉体的温度已经疾速上涨,随着时间推移,距离十几米外都能感受到那阵热浪的烘烤。 杨铭的这个法子,其实就是非常简陋的石墨坩埚,受限于当下条件,所以炼炉的整体材质,肯定是不太行,但是比起原先的那些炼炉,不知强了多少倍。 试炉,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毕竟是新炉,耐高温程度如何,谁的心里也没底,杨铭也没底。 这么大一座炉,旁边架起的炉台上有观火的,炉体中间的通风口,有负责通火的,也就是避免风力积压在炉底上不去,需要以铁棍不停的左右捅插,下面还有操作鼓风机送火的,拢共十七八个人。 炉体一旦崩塌,这些人小命危矣。 除了这些人之外,其他人都离得远远的,生怕到时候一旦崩塌,一点火星溅到身上,他们也受不住啊。 时间一点点推移,直到夜晚繁星密布。 远处的高台上,一名工匠朝着人群兴奋的高喊道: “化水了,化水了。” 到了这一步,至少证明了太子这个法子制造的高炉,耐热程度不亚于原先的高炉,似乎可以停止了。 但是云定兴不准,他要测试的是,这个炉子到底能承受多高的温度。 以他过往的经验来看,高炉化水之后,就需要停止鼓风,立即开炉,引铁水出来,以降低炉体温度,避免其崩塌。 “不要停,继续送风,”云定兴冒着风险,独自一人上前,绕着圈子近距离观察炼炉,从炉体表面并未泛红来看,应是还可以继续承受高温。 经验老道的工匠,也看出火候来了,纷纷冒险上前观看炉体。 胆子小的人,干不了技术活,古今皆是如此。 又过了很久,高台上的那几个工匠们,浑身的汗刚冒出来就被烤干了,他们已经快扛不住了。 云定兴还要继续,但是杨铭阻止了,他不希望闹出人命来,于是道: “开炉吧。” 接下来,几名工匠打开炉底,一汪滚烫的火水,冒着泡的流淌出来,进入底下早已挖好的蓄池内。 云定兴浑身狼狈,一张老脸已经被熏烤的像个猴屁股似的,他一路小跑回来,朝杨铭跪下,喜极而泣道: “成了成了,太子之法巧夺天工,此技艺必与太子一起,千古流芳,供后世景仰膜拜。” 这马屁拍的,我不过是改造了一下高炉,就流芳千古了?伱这已经词穷了啊?那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你还能用什么形容词呢? 独孤怀恩则是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那些铁水,怔怔出神,半晌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妈的,他竟然比我还懂? 在场的一干工匠们,眼下都是满腹狐疑,时不时的偷偷打量着杨铭,难道皇宫真的藏有一些冶炼工艺的不传之秘? 要不然太子怎么会懂得用这些材料来造高炉呢? 不过眼下,没有人再怀疑太子是胡来了,大家已经心服口服,接下来人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对不会再将杨铭视为门外汉了,人家分明就是个专家。 杨铭环顾周围,新的场址仍在铺设地面,夯实基础,没有十天半个月,无法建造场房。 于是他带着云定兴返回闻喜县城,打算好好琢磨琢磨下一步怎么搞。 独孤怀恩现在已经将杨铭视为偶像,人家不叫他,他也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他打算拜师学艺,或者叫偷师。 闻喜县衙已经被腾的干干净净,县令及一应官吏,都在县令的家里办公,他的县衙被杨铭征用了。 县衙大堂,杨铭皱眉道: “时间还是太久了,以木炭烧制铁水,用了整整一天,皆源于火力不足,应改用煤。” 云定兴皱眉道:“煤中多杂质,恐污染铁水材质。” 杨铭道:“用白煤(无烟煤),而且不是在高炉用,是在烧制杂矿取其精铁矿石的低炉用,低炉出来的精铁越纯,那么高炉烧制的时间就会大大缩短。” 云定兴听完,皱眉若有所思一阵后,一脸严肃的点头道:“可以试一试,臣今天算是开了眼了,今后炼窑如何兴建,唯太子之命是从。” “怎么?今后才听我的?”杨铭问道。 云定兴一愣,赶忙道:“不不不,从前,当下,今后,皆以太子马首是瞻。” 儿子不发烧了,但是连续几晚睡觉打呼噜,张嘴呼吸,鼻子不透气,医生说是腺样体肥大,正在看病中,今天就这一章了,大家见谅啊。 (本章完) 四六零章 请太子试刀 (两章并一章啊兄弟们,下午没有了) 事实上,铁矿在进入高炉之前,就需要一个烧制过程,这个过程是为了将原始矿石中的杂质煅烧干净,提炼出更为纯净的精铁矿。 为什么说冶炼其实就是玩火呢?因为所有矿石在进入火中煅烧的时候,其熔点是不一样的,而掌握好火候,就可以将熔点低的杂质全部炼烧,剩下熔点更高的精铁矿物。 这一步骤,需要无烟煤来提供巨大的热量,以期能将原始矿物中的杂质烧的干干净净。 但是一旦进入高炉,其实最好的材料不是木炭,而是焦炭,炼钢必炼焦,焦炭比煤炭能提供更高的热量,也更耐烧,所以是炼铁的首选。 于是杨铭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带上云定兴、独孤怀恩、何彦等一干工匠,准备炼焦。 焦炭是煤炼成的,整个山西就河东缺煤,但是,是相较于山西其它地方来说,如果是全国范围比较的话,河东的煤炭储量,可称之为富裕,主要分布于境内的垣县和稷山县,其中稷山县和闻喜县是邻居,挨得非常近。 杨铭这一次下来,本来是视察炼窑情况,眼下已经发展成了整个河东总动员。 太守窦庆叫苦不迭,你在哪,哪就有事,就不能让我舒舒服服养老吗? 稷山县那边,大量煤炭被征调,官府招募百姓,赶着骡车牛车,将一车车的煤炭送往闻喜县。 新的矿场因为大量民力加入,进展迅速,许多营房已经在搭建之中,高炉也立起来好几座。 矿场一隅,杨铭带着上百名顶级工匠,在研究着如何从煤炭里面,筛选精煤用于炼焦。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发明炼焦技术和使用焦炭的国家,但那是在宋朝末年,眼下的大隋,对于炼焦这玩意是非常陌生的,所以杨铭口中所描述的这些东西,在工匠们眼中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因有高炉这个前车之鉴,现在没有人会不把杨铭的话当回事。 最顶级的冶炼专家云定兴,眼下像是一个学徒一样,手里拿着小册子,将杨铭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小心翼翼的做好记录。 杨铭蹲在地上,其他人也都跟着蹲下,杨铭笑道: “诸位不要拘谨,我们要谈论的事情很复杂,要讲很多时间,你们都坐下吧。” 元定兴道:“臣不敢坐,哪有尊者立而卑者坐的道理?” 杨铭顿时皱眉。 “臣领命,”云定兴表情不变,带头坐下,其他工匠们也跟着席地而坐。 杨铭继续道:“铁的材质,取决于炼烧过程,而炼烧取决于燃料,木炭所提供的热量不适宜高炉使用,我们应该用煤。” 云定兴一愣,又说话了:“殿下前几日不是还说,煤适用于低炉吗?” “此煤非彼煤,”杨铭还是挺喜欢这种有问有答的环境,笑着解释道: “高炉所用之煤,是炼烧后的煤,所以可以称之为焦煤,而要炼化焦煤,我们首先要做的是筛选臭煤(有烟煤)中的杂质,用最纯净的煤,才能烧出焦煤。” 太府丞何彦问道:“那么该如何筛选臭煤呢?” “用水洗,”杨铭拿起手中的树枝,开始在地上比划起来。 水洗煤,就是用水洗,首先要建一座水洗池,将煤倒入其中,然后用细密的竹筛,一遍一遍的用水晒洗,为的就是将混杂在煤里的黄沙、泥土、煤泥、木屑、碎草、矸石清理出去,获得纯粹干净的煤。 而用来炼焦的煤,不能大于三厘米,因为煤的块头一大,里面必然有杂质。 毕竟这玩意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其本身与地下的各种矿物质是粘结在一起的,洗煤就是筛除这些多余的矿物质。 “有了精煤,炼焦就好说了,”杨铭道:“将所有的精煤堆积在一片干净的区域,上面覆土,留一个出烟口,下面留一个点火口,将煤堆点燃,任其燃烧十天左右,届时扒开覆土,下面的就是焦煤了。” 众人一脸懵逼,煤还能这么浪费啊?你都烧了,剩下的不应该是煤灰吗? 有人就提出了这样的疑问,杨铭解释道:“这就是为什么要覆土了,精煤不接触空气,无法充分燃烧,是不可能烧成灰的,只会烧成结块,这个结块,就是焦煤。” 众人一脸疑惑,有人道:“我反正是相信太子的,不妨就先按照太子的法子试一试。” “正该如此,”云定兴起身道:“既然殿下说,焦煤是高炉炼烧最好的材料,我们不妨先做出焦煤。” 杨铭扔掉手中的树枝,拍了拍手:“事不宜迟,诸位即刻去办。” 接下来,几百名工匠商讨一番后,分工合作,各自下去准备了。 而杨铭则是在禁卫的陪同下,在矿场内四处晃悠着。 他这个法子炼焦,就是个土法子,出来的焦炭跟后世没法比较,但在当下,算是顶尖工艺了。 如今的矿场,足有三四千人在劳作,工匠们日夜不停的赶工,因为太子在场的缘故,没有一个敢偷懒的,都在玩命的干,以期能获得太子青睐,鲤鱼跃龙门。 杨铭随便找个人问一句:伱累不累?对方肯定说不累,即使他已经累的快挺不起腰来了,如果杨铭不是太子的话,恐怕就是另一种答案了。 河东郡丞徐德言以及几名县令,眼下就跟在杨铭身边,他们不懂冶炼,主要负责资源调度。 “稷山县的煤往这里送,路途不近,颇为消耗人力,”杨铭负手在前,沉声道:“不如就在稷山煤窑边上,建造水洗场,洗出来的精煤重量轻,相对更好运输。” 稷山县令薛魁赶忙提笔记录,然后道:“敢问殿下,是所有的煤窑,都建造水洗场吗?” 杨铭点了点头:“太小的煤窑就不用了,日产二十筐以上者,可以用。” 一筐煤,是三百斤,二十筐就是六千斤,相当于三吨,三吨是多少呢,农用小三轮装的满满当当,就是三吨。 日产三吨的窑,这都是高产窑了,不像后世,山西晋城某座煤矿,日产两万六千吨,山西的煤就好像挖不完一样,挖了几千年,还在挖。 当然了,要是按照日产三吨来挖的话,还能挖十几万年。 杨铭是没有那个本事改造煤窑的,他只懂土法子以及一些原理,可搞不了高科技。 从古至今,下煤窑都是最苦最苦的差事,风险极高,要不然也不会流传:走投无路下煤窑。 杨铭继续吩咐道:“眼下正在往闻喜筹运的煤,不用停,但是要尽快在各个煤窑加设水洗场。” “臣领命,”县令薛魁提笔再记录。 杨铭突然转身,皱眉道:“既然听到了,现在就去做,你是觉得孤的时间很宽裕?” 嗯?不敢不敢,薛魁赶忙道:“臣这就去办。” 接下来,杨铭吩咐徐德言,提高炼场民夫的饭食供给,肉食要给够,还要从各县城当中购置酒水果蔬,适当让民夫们解解馋。 大隋的酒,度数不高,一般喝一斤,也就跟喝三五瓶啤酒差不多,醉不了,极少像杨铭这样一斤就不行的。 他是太子,眼下他坐镇这里,自然要区别于他人,给民夫提供更好的待遇。 因为所有的民夫脑子里都在想着,给太子干活,肯定能吃饱吃好,杨铭不能让他们失望,这与他的身份有关。 就像一个人去酒楼,总要打赏小厮吧?不太富裕的,少赏几个,富裕的多赏几个,巨富自然要赏的更多。 如果给太子干活的待遇还不如别人,那么民夫们脑子里就会将太子和这些别人画上等号,那么太子就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高高在上了。 老百姓嘛,正常情况下能见到县令,都算长见识了,能见到太守,那都属于可以炫耀一辈子的谈资,至于更高的皇家,在老百姓眼里,跟神仙差不多。 杨铭不但给民夫提供更好的伙食,还赏赐钱和布,这个跟出力多少无关,人人有份。 这点赏赐根本花不了几个钱,但是民夫们会很高兴,会心满意足,一口吃的,几匹布,外加一些赏钱,人家就肯给你卖命了。 有时候杨铭想想,觉得挺心酸的,人命如草芥啊,真是半点不值钱。 几天后,一个简易的洗煤池做好了,用了一天晒洗精煤,然后堆积在一起覆土点燃,任由其自然燃烧。 十天后,等到煤堆的温度降下来,就可以获得焦煤了。 而杨铭在河东闹出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洛阳。 朝会上有人提起了这件事,杨广理都没有理,那么自然也就没人敢再提了。 下了朝会之后,杨广将裴矩叫来,大发雷霆。 “朕让他监国,他可倒好,跑河东炼铁去了,这是他该做的事情吗?” 裴矩赶忙道:“太子做事一向谨慎,此番进驻闻喜,大设炼场,恐有缘故,臣以为,应该是与陛下严令太府寺供应军需所致。” 杨广冷哼一声:“朕是让太府寺去做,又没让他去做,身为太子,国事繁重怎可偏劳一处?我大隋只有炼铁是大事要事吗?” 裴矩眼帘一垂,随即又抬头道: “百万大军之兵械,就眼下太府寺的能力,一年半之期,万万交付不了,太子也是为陛下分忧,才亲往河东督造,今天朝会上,御史台的人也说了,太子改造后的高炉,材质极佳,为突破之工艺,精炼之技术,臣以为,陛下何妨耐心一些,看看太子究竟会做出一番怎样的动静。” 听到这里,杨广怒气稍微消了一些,皱眉摇头道: “朕就怕他是去添乱去了,他懂什么冶炼啊,改高炉的法子又是谁教给他的?” 裴矩搓手琢磨道:“据臣所知,太子极少接触冶炼,此番虽颇为兴师动众,但成效显著,一座高炉,让那些自负技艺的工匠们,都是赞口不绝,可见这项工艺,有些超前了,难道还是从秘书省看来的?” 杨广一愣,疑惑道:“秘书省关于冶炼的藏书,太府寺那边都有腾本,眼下太府寺的工匠都没见过这种技艺,怎么可能是出自秘书省?” “确实如此,”裴矩点头道:“据闻太子与工匠之间交流频繁,或许是从这些人口中琢磨出一些什么出来,但太子各项布置条理清晰,安排缜密,又好像是早已胸有成竹。” 杨广道:“他脑子这么灵光,窥一斑而见全豹?” “应该不单单是聪慧,”裴矩道:“臣女裴氏还未上嫁之前,就曾对臣说过,太子视《考工记》与《齐民要术》为至宝,可见太子对这方面的兴趣,是早就有的,去年的时候,臣女还曾说过,太子总是念叨着曾经看过一本叫做《天工开物》的书籍,说是其中对手工生产有着详细记载,想来太子就是从这本书里,学到了官员冶炼的学问。” 杨广顿时扶额苦笑:“身为皇嗣,偏爱手工,也真是罕见了,这么说朕让他做太子,是耽误他了?” “不对啊?”杨广突然抬头:“那什么天工开物,他又是从哪看到的?” 裴矩顿时支支吾吾,不敢正面回答。 杨广着急道:“你倒是说啊。” 裴矩道:“好像是永安宫。” 这.杨广顿时皱眉,他猜到裴矩为什么不敢说了,因为母后独孤伽罗过世之后,永安宫的所有典籍,都已经封存进了他的内库。 而自己的内库中有什么书,杨广是一清二楚的,毕竟人家是个真正喜欢学问的人。 既然不在自己的内库,那就只能在一个地方了,父皇和母后的陵墓当中,多半是做了陪葬品,那些宦官奴婢是不敢窃拿的。 古人重孝,别说是一本仅凭猜测很可能子虚乌有根本不存在的典籍,就算里面陪葬着更重要的东西,杨广都不可能扒开自己爹娘的墓去取出来。 这要是换成杨勇的墓,他指定偷偷就去扒了。 “这件事你要烂到肚子里,”杨广目光凛冽,直视裴矩道。 裴矩赶忙道:“臣至死不言。” 杨广点了点头,书找不到没关系,不是还有自己儿子呢吗?儿子既然喜好这方面的学问,自然是精研细读了,这不就是一本活着的天工开物吗? 看样子母后对自己藏私了啊?竟然没有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传给我。 “就让他试试吧,朕倒要看看,他能在河东鼓捣出什么玩意,”杨广无奈一笑,道:“世矩陪朕练练字吧。” “陛下请,”裴矩抬袖磨墨。 独孤纂以前想过,将闺女绑起来送到京师,但是难度有点大,因为杨铭眼下住在皇宫,你往宫里送人,不是那么简单的。 但是此刻不同了,杨铭在河东。 于是独孤纂叫来次子独孤薪,嘱咐道: “这样关下去,凤儿非把咱家抄了不可,这样,你带人绑了她,送到河东交给太子殿下。” 独孤凤儿被关禁闭,已经有半年多了,本来她还以为她爹是跟她闹着玩,谁知道是来真的,于是她将自己的屋子里的家居砸了一个稀巴烂,门窗都给打碎了。 结果呢,人家外面用木板又给她封起来了,封的非常结实。 她这个人受不了拘束,本来疯病就没彻底好,眼下又被关在密闭空间,整个人又像是疯了一样,四处打砸。 以至于赵国公府,每天都能听到叮叮当当砸东西的声音。 独孤纂也是怕把女儿憋出病来,但又想给她给个教训,长点记性,让她能老老实实答应回到杨铭身边,但完全没有效果。 既然如此,那只能是绑起来送走,我治不了你,太子总能治得了你吧? 于是独孤薪带人将自己的妹妹给绑了起来,带着十几个负责伺候起居的丫鬟,就这么朝河东去了。 “凤儿啊,你听哥哥一句吧,咱阿爷也是为你好,姑娘家总是不嫁人,这叫什么事啊?” 车厢内,独孤薪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被绑了手脚的妹子。 独孤凤儿冷哼道:“你这是要将我绑去京师?” “不是,是河东,”独孤薪道。 独孤凤儿顿时愣道:“怎么是去河东?” 独孤薪道:“因为太子在河东。” 独孤凤儿嘴角一动,沉默下来,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了,属于是任人宰割,但是一想到会在河东见到杨铭,心里也一下子紧张起来。 她已经三年半,没有见过杨铭了,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啊。 “对了,忘了告诉你,”独孤薪道:“太子妃,太子侧妃,太子良娣陈氏,眼下都有身孕了,你跟陈氏不是很熟吗?你就不羡慕人家?” “她早该有了,现在才有已经够晚了,”独孤凤儿淡淡道。 独孤薪笑道:“那你呢?人家不论迟早,总归是有了,而你连个名分都没有。” 说罢,独孤薪突然脸色一黯,叹息道:“你本该是最早的,太子待你恩情深重,不离不弃,你怎忍心相负啊?” 独孤凤儿表情一滞,瞬间流下泪来。 焦炭做成了。 耗时十二天,扒开土堆之后,里面皆是精煤烧焦以后的结块,以锤子将其捣成大块,铺设在高炉底下。 在此之前,杨铭将低炉的烧制也改善了一下,添加了石灰石做溶剂,为的是更加有效的去除铁矿内的杂质。 这样一来,通过无烟煤外加石灰石的加持,低炉烧制出来的精铁更为纯粹。 工匠们望着那堆烧制成功的精炼铁,称赞不绝,干这行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乌黑发亮的精铁,一时间,大家对太子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已经不叫拍马屁了,这是由衷的赞服。 云定兴指挥工匠,将那些精炼铁送入高炉,然后万分期待的等待着,他现在对杨铭的技艺已经是五体投地了,这么好的精炼铁,烧出来的生铁必然是前所未见的品质。 这一次高炉的炼烧时间,被大大缩短,只是两个时辰,负责观火的工匠已经是兴奋的手舞足蹈,高喊着精铁已然化水。 杨铭高兴道:“出炉铁水,直接灌钢。” 云定兴一把年纪了,雀跃的跳了三跳,嘴里怪叫一声,立即吩咐匠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生铁取出来,放入由新材料做成的熔合池内,然后将铁水就这么浇灌了进去。 嗤嗤嗤的剧烈声音,伴随着四下飞溅的火星,浓浓的烟雾猛然升腾。 灌钢法的主要宗旨,不是为了调剂铁中的含碳量,而是排除夹杂,使其更为精粹。 生铁因为碳元素的渗入,成了钢,熟铁因为脱碳,也成了钢,两者一结合,就可以烧制出精品钢。 铁水池内,火焰沸腾,这个过程,就是熟铁与生铁开始融合了,用熟铁中的氧,来氧化生铁中的硅、锰、碳等元素。 这个过程什么时候结束,就看铁水什么时候平静下来,然后将表面那层被排出的杂物,也就是铁渣去除,那么剩下的就是精炼钢。 一个半时辰后,铁池内再没有了动静。 如今的铁水,是可以直接进模具的,而且还可以千锤百炼的锻打,当然了,因为铁水太过精纯,锻打的过程已经不是去处杂质,而是定型。 铁水舀出,灌入一座横刀的模具台当中,随后以双液淬火法淬火,加速其冷却过程。 杨铭与所有工匠一起,都在静静的等待着。 等到模具中的铁水逐渐凝固,处于半定型状态后,工匠们便以铁钳将其夹出,在锻台上锻打。 只看通红的刀体在每一次锻打之后,表面并没有浮现出一层黑色的杂质,大家就已经知道,大隋的灌钢工艺有了重大突破。 这个时候,整个炼场已经沸腾了,比铁水池的铁水,还沸腾。 许多工匠们相拥而泣,庆幸自己能够亲眼目睹这种超凡工艺的诞生。 嗤的一声,刀身入水冷却。 然后,工匠们装好刀柄,开刃之后,交给云定兴,云定兴双手持刀,跪在杨铭面前,老泪纵横道: “请太子试刀。” 接着,所有人纷纷跪地,口中高呼着:请太子试刀。 杨铭深吸一口气,接过刀来,道: “取一副最好的甲胄。” 陈奎毫不犹豫解下自己身上的明光铠,套进了一根一人粗的试刀柱内。 在众目睽睽之下,杨铭握刀向前,深呼一口气,一刀劈出。 只听咔嚓一声,大隋工艺最好的明光铠,齐胸而裂,破口笔直干脆。 再看刀刃,毫发无伤。 云定兴浑身颤抖,扑通跪地,失声痛哭。 太子英武、大隋永固的声音,响彻炼场。 (本章完) 四六一章 官办官督 深夜,洛阳城外,定鼎门下。 “河东喜报,太子铸成精炼钢铁,为陛下献刀,开城门!” 萧世廉带着两百精锐铁骑,一路护送着锻造出来的第一把钢刀,从河东星夜赶来洛阳。 城防的守卫一听太子名号,从城门的门洞之中验查来人名牌,确认无误之后,将城门大开,引萧世廉等人入城。 从定鼎门开始,一道道城门打开,两百铁骑最后只剩下十余骑直入皇宫,向皇帝杨广禀报这一喜讯。 眼下已经是丑时了,杨广早已熟睡,殿外,负责守夜的麻老六敲响殿门,由内侍通报给居住在寝宫深处的皇帝。 “陛下,陛下,河东有喜报,” 杨广皱眉起身,迷迷糊糊道: “河东怎么会有喜报?” 外面传来内侍兴奋的声音:“闻喜高炉制成精炼钢铁,材质非凡,坚韧无匹,太子派人,将锻炼而成的第一口宝刀,敬献陛下。” 精炼钢铁?杨广坐在榻上愣了半天,突然双目一凝,猛地掀开被子就往外走。 “掌灯!” 推开殿门之后,杨广令麻老六将送刀之人引入大殿。 只见萧世廉双手捧刀,跪在大殿中央,神情激动道: “新炼宝刀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乃古今未有之神器,太子令卑职星夜送呈陛下,供陛下御览。” 杨广朝老六使了一个眼色,后者接过刀来,递给杨广。 左手握鞘,右手握柄,杨广缓缓拔出宝刀。 只见一抹寒光迸射,在灯火的映照下,整个刀身光亮照人,杨广的面容也映照在了刀身上。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比镜子还要明亮的刀身,这无疑是千锤百炼、呕心沥血之作啊。 杨广眼中眼中神采迸发,手腕一转,看向萧世廉道: “太子可曾试刀?” 萧世廉道:“回禀陛下,陛下手中之刀,斩甲三十副,刃口不伤。” 杨广顿时一愣,下意识的看向麻老六。 麻老六是高手,擅用各种兵器,见状道: “齐人綦毋怀文的宿铁刀,便可斩甲三十扎,但三十过后,刀身崩裂,陛下手中之刀,连刃口都未有丝毫损伤,应属精品了。” 杨广顿时开怀,大笑道:“看来吾儿并未在河东虚度光阴,还是有成效的。” “陛下,”萧世廉道:“太子试刀之时,斩的是灌钢明光铠,整整三十副,断口齐整。” 杨广大惊,一脸的不能置信。 皇宫禁卫,基本上就是配装的灌钢铠甲,如果以灌钢刀劈砍,非常难砍,如果说手里的这口宝刀,能砍断三十副明光铠,那这份工艺,简直就是骇人听闻了。 麻老六不用皇帝吩咐,已经领殿外侍卫入内,脱下身上的明光铠,置于地下。 杨广将宝刀收回鞘中,扔给了麻老六,老六握刀上前,毫无征兆的一刀劈出,随即收刀入鞘,动作干脆利落。 再看地上的明光铠,齐齐的断成两截。 那名脱下甲胄的禁卫浑身一颤,这特么的,这是什么刀啊?这要是砍在我身上,我岂不是一命呜呼? 杨广疾步上前,查看铠甲断口,半晌后,只见他双拳紧握,兴奋的朝高野道: “立即召百官进宫。” 今天的朝会提前了。 自打杨广继位之后,这是第一次于丑时便召见百官举行朝会。 群臣自然晓得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所以接到旨意的官员一个比一个麻溜,拼命的往宫里赶,有的都是在路上才整理好朝服。 等到百官齐至,杨广令殿外候着的萧世廉携宝刀入殿。 献刀者萧世廉跪地高呼:“河东炼窑工艺大进,此刀为出炉之第一刀,乃吹毛之利刃,无坚不摧,太子令卑职献予陛下。” 杨广面带微笑,扫视群臣脸上的表情。 殿内已经哗然,群臣左顾右盼,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原本安静的朝堂,此刻热闹如洛阳坊间清晨的集市一般。 宇文述愣道:“吹毛断发,本为形容之辞藻,大殿之上,不可用此夸大之词。” 萧世廉嘴角一动:“夸大与否,陛下一试便知。” 不用试了,人家杨广已经试过了,今天拿到朝会上,是让别人来试一试,让他们开开眼。 于是杨广道:“取木桩套甲,试此刀之锋锐。” 不一会,五根木桩被抬了进来,上面套着灌钢的明光甲、细鳞甲、锁子甲,步兵甲、以及轻骑皮甲。 试刀者,这一次换成了萧世廉,他先是拔出宝刀,双手捧着,于殿内来回走动,由群臣们观摩刀身。 这里面识货的可不少,杨约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见状,他第一个惊呼出声: “明可照人,刀锋锐利,此为难得之利器也。” 太府寺的元寿也是行家,立时就看出精妙所在,惊诧道: “这是从未有过的精炼之钢,刀身毫无杂质,通体一色,这是什么工艺?” 宇文述自打第一眼看到刀身,就知道这道绝非寻常,毕竟是军伍出身,刀光剑影半辈子,兵刃好坏,不用上手,一看便知。 整个大殿立时哄闹起来,本来有一些因为早起而昏昏欲睡者,眼下也打起了十倍精神, 试刀开始。 萧世廉没有麻老六那么干脆利落,他先是朝着那副轻骑皮甲,一刀挥出。 皮甲应声而断,断裂的皮甲后面,木桩上被划出一刀深深的刀痕。 这就是功夫不行,要是换成麻老六,斩甲就是斩甲,绝对不会有丝毫接触到木桩。 斩断皮甲还不能说明问题,于是萧世廉又是一刀,将那副灌钢的步兵甲,齐胸斩断。 “嚯~~~” 群臣已经惊呼出声,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前进步,好能看的更加清楚。 接下来,剩下的三副甲,也在众人瞠目结舌之下,一一被斩断。 萧世廉还是双手捧刀,由众人观摩刀锋是否破损,转了一圈后,萧世廉跪地道: “此刀已斩甲三十副,请奏陛下,是否继续斩甲。” 杨广哈哈一笑:“斩!” 就这样,一副皆一副的灌钢铠甲被套上木桩,由萧世廉试刀。 一副两副三四副,五副六副七八副 再斩三十副,刀刃翻卷,已经是斩不动了,但是其刀身却无丝毫开裂之象。 也就是说,把刀刃再磨一磨,还能接着砍。 群臣沸腾了, 裴矩站出来,兴奋道: “恭贺陛下,今于我大军将发之际,太子携此重礼以奉陛下,可见陛下远征之策得皇天眷顾,是天要助我大隋皇帝,一举攻灭蛮邦。” 杨约也赶忙道:“冶炼工艺百年未有精进,千年来削铁如泥仿如传说一般,今得见神兵,臣之幸也,太子献礼,实为陛下御驾亲征之奠基也,臣请陛下立即派人前往河东,接管炼窑,以免工艺泄漏。” “爱卿之言,甚合朕意,”杨广神采飞扬道: “传诏,河东增设都督府,直属门下省管理,独孤怀恩为检校太府寺卿兼河东大都督,专责监督炼窑,以防工艺外泄,参与之工匠,尽数编入太府寺,改炼窑为官办官督,着令太子再献宝刀,备身府杨庆杨和,携宝刀于东都城内,演练斩甲,朕要让全天下的百姓知道,我大隋神器天降,助我国威浩荡。” 工艺泄漏,基本上是防不住的,但如果防范得当的话,至少也能维持个一二十年。 毕竟朝廷不可能只在河东推广这一工艺,一旦各地铺开,懂得人越来越多,那么泄露是早晚的事,但是核心机密,必须严防死守。 接下来,苏威站出来奏请道: “臣以为,此神兵若能提高产量,我隋军将立于不败之地,若以此精炼钢做甲,试问谁可伤我大隋儿郎分毫?太子应该在这方面,再动动心思。” 宇文述脸色难看,心里复杂至极。 杨广点头赞同,看向萧世廉道:“此刀做成,需耗几月光景?” 萧世廉道:“回禀陛下,太子已然新设炼场,如一切顺利,一座高炉所炼之铁水,可铸横刀三百余柄,眼下已造高炉七座,仍在增设当中,其工艺复杂,据太子估算,年底之前,可交付甲胄六千副,各类兵械数万。” 眼下已经是九月了,距离年底也就三个半月,三个半月出六千甲,数万兵器,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杨广目瞪口呆。 群臣更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半晌后,杨广猛地拍桌站起:“告诉太子,朕要更多,关中国库任他调拨,倾关中山西之物力,务必要在年底之前,给朕交付两万甲。” 萧世廉嘴角抽搐,太子没有乱来,你乱来了,这甲胄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你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卑职遵旨。” 这个时候,宇文述终于表达出自己的疑惑了: “太子怎么会懂冶炼呢?” 杨约直接嘲讽道:“天子之子,自然是要比凡人懂得更多,你我皆凡人,自然不能窥得其中玄奥。” 伱这张臭嘴是真会吹捧啊,宇文述发觉皇帝在听完这句话之后,非常高兴,心知杨约的马屁又拍到位了。 “我只是疑惑,太子是怎么懂得改造炼炉,精炼钢铁的?”宇文述道: “毕竟太子此番之功劳,前无古人,数百年来无数大匠不能在工艺上有丝毫寸进,太子竟一举功成,学问技艺,总归是学来的,总不会是天生的吧?” 杨约直接道:“龙生龙,凤生凤,我以为,就是天生的,也只有陛下的儿子,才会奇才天纵,你我的儿子,肯定没这个本事。” 你有屁的儿子,你个没鸟货,宇文述无奈的摇了摇头: “与你争论,实为对牛弹琴。” 杨约丝毫不让道:“彼此彼此。” 这俩人的矛盾,完全就是摆在明面上的,不像裴矩表面笑呵呵,背地里捅刀,杨约现在是脱胎换骨了,不玩阴的了,就当着皇帝的面跟你明着干。 反正皇帝好像还挺喜闻乐见。 杨广当然不会在百官面前,谈及太子是从哪学来的本事,于是直接岔开话题,看向元寿道: “你也别在洛阳闲着了,去河东给太子帮忙,招募山西工匠于闻喜,增设矿场炼窑,太府寺设置于关中的一应官办窑场,选良才赴闻喜,学习工艺,改造各地官炉,朕要在明年年底之前,我大隋将士人人披甲,以护我儿郎身躯。” “臣领命!”元寿道。 杨广这番话,放在一个时辰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人人披甲?这比做梦还玄乎。 但是眼下,所有人都觉得,这不是不可能。 杨广也比较保守,目下只打算在关中地区改进工艺,不打算在全国推广,毕竟山东、江南、西南、岭南,还未彻底归心,如此精妙之工艺,不宜传授。 这时候,杨玄感突然站出来道: “臣听说,闻喜的炼窑是太子私募,眼下朝廷接手,是不是该对太子稍加弥补?” 好家伙,谢谢你啊,裴矩听了这句话,还是比较开心的,因为闻喜的炼窑,他们裴家拿的大头,眼下朝廷兼并,应该得给点补偿吧? 杨广微微一笑,点头道: “确应如此,就封荥阳王杨瑾,为魏王,以示朕对太子的褒奖。” 入你娘啊,你连你儿子的钱都黑啊?我特么就不该张这个嘴,杨玄感硬着头皮道: “陛下圣明。” 杨广这一次,可真不是挑拨离间,而是为了给裴家一点甜头,因为他知道是裴家花的大头。 太子的儿子封王,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杨昭的三个儿子,眼下都是亲王,杨铭的儿子将来也都会是,只是分早晚而已。 至于黑儿子的钱,杨广更不至于了,关中国库我都让你动了,要是缺钱,你自己从里面支一点不就好了? 做假账,黑公家的钱,这应该是必备技能吧?自己的儿子肯定懂。 但自己的那个三弟杨俊,他就不懂,连假账都懒得做,明目张胆侵吞国库,这样的傻子,怎么会是朕的弟弟? (本章完) 四六二章 枪九色图 低炉精炼矿石,高炉以焦炭炼铁,这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这一个步骤完善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会省事很多。 由于杨铭发明的这种新型材料,易定型,耐高温,坚硬如铁,所以用来做模具台,也是首选。 大隋的兵器,可不只有横刀一种,还有陌刀,装配这两种兵器者,为禁卫,为精锐。 一般的士卒,主要是枪。 就拿苏威眼下接手的右武卫来说,因为杨铭曾经短暂的担任过右武卫大将军,所以对卫府的军械储备,是非常清楚的。 整个右武卫,配备枪一万三千五百条、牛皮盾三千张、弩四千五百张、弓一万二千五百张、各种箭三十万支、横刀五千口、陌刀二千五百口、棓棒二千五百根,凤头斧五百柄,金瓜锤两百副。 从这上面来看,就能看出大隋军队的主战兵器,是什么。 就是枪,无论步骑,主战兵器都是枪。 所以杨铭第一步要改造的,就是大隋的枪。 枪、矟、槊、矛,在大隋,属于一种武器的多种称谓,它们都归类在枪里面。 丈八以上为槊,丈八以下为矛,这两样是骑兵主战兵器。 丈二为枪,是步兵主战兵器。 这三样兵器,区分其品质主要在枪杆,以及枪头是否灌钢,但是眼下,灌钢兵器基本上要在军中普及了,至于枪杆,最好的枪杆是柘木,这就没法普及了,这玩意贵的一批。 那么河东最多的树种是什么呢?松、柏、槐、柳,所以杨铭打算大量砍伐这四类树木,用来做枪杆。 枪杆的耐用坚韧程度,取决于两样东西,鱼鳔胶和桐油,可以加强枪杆的韧性,防止其氧化开裂。 这两样东西,也贵的离谱。 但是有替代品,鱼鳔胶可以用驴皮、马皮、牛皮、猪皮熬制的明胶代替,而桐油可以亚麻籽油、松油、牛脂蜡融合而成的木蜡油代替。 所以炼场还需要设置熬油房和取胶房。 眼下各种兵械的模具台已经在建造当中,其中最复杂就是甲胄了,甲胄是胸甲、背甲经过各种连接件连接而成,工艺非常复杂。 眼下精炼铁水出货量极大,可以提供巨量的配件,所以当下紧缺的,其实是做甲的工匠。 工匠没有,只能培训了,所以炼场还需要新建两座学工房,专门用来培训新的工匠。 杨铭对河东是有感情的,加上避免工艺外泄,所以学徒工,只能来自于河东地区。 你的户籍在河东,你是不能乱跑的,能乱跑的都不是一般人。 得知太子的炼场要招工,各大家族纷纷派人来到闻喜,希望能将家中子弟安排进来。 庶子就是干这个的,你继承不了家业,那就多学点技术,给家族搞钱。 像这些人,杨铭还真得用,毕竟他们读书认字,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远超普通老百姓,但也不能尽用。 所以第一批新学徒两千人,世家出一半,平民出一半,而平民当中,以家中有阵亡亲属、重疾亲属、独子者优先。 短短十余天,来自河东郡十个县的新学徒已经进入汤营乡,由太府寺官员负责培训,毕竟眼下的河东炼场,已经是太府寺下设的最大的一处炼场机构了。 汤营乡通往闻喜县的道路,也在拓宽当中,随着大量人口流入,原先的道路已经是拥挤不堪了。 与太府寺卿元寿,前后脚抵达闻喜县的,还有独孤家的车队。 独孤薪刚到闻喜,便找到自己的堂叔独孤怀恩,让对方先给太子漏个口风,但独孤怀恩非常不耐烦道: “太子日理万机,眼下哪有这个功夫?” 独孤薪顿时不爽了,伱特么是我亲堂叔啊,这点忙都不帮? 其实他完全可以直接去找杨铭,但是他不好意思,因为他知道,太子最近确实是太忙了,忙的又是国事重事,他不敢以儿女情长之事,去打搅人家。 “呵呵,架子好大啊,知道的,你是姓独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姓杨呢?”独孤薪冷笑道。 独孤怀恩眼下正在拿着那本记录太子言行的小册子,端详研究,闻言大怒: “你那阿爷,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太子殚精竭虑,操心操劳,公务如此繁重,这个时候你们来搅和,不嫌丢人啊?” 独孤薪也不把自己这个叔叔放在眼里,毕竟他俩年纪差不多,闻言也是怒而反驳道: “常闻叔父呆滞愚蠢,果然如此。” 独孤怀恩一愣,大怒道:“没大没小,滚出去。” “我不滚,”独孤薪撒泼道:“你不将凤儿来此的事情告知太子,我就不走,看你能把我怎么着,你今天敢动我一下,族内长辈自有说法。” “你,”独孤怀恩猛的将小册子摔在桌上,随即又后悔了,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道:“你不走我走。” 说罢,独孤怀恩气呼呼的走了。 杨铭眼下就在炼场,观摩各种兵械的模具台建造,他将后世《武经总要》中的枪九色图,简易的绘制给云定兴看。 云定兴与一干工匠仔细探讨琢磨之后,绘制了一张更为精致的九枪图。 见到此图,杨铭多少有点汗颜,他那画的叫什么啊,瞧瞧人家这画的。 要么说搞技术的必须精通绘图呢。 九种长枪构造,各有其用途,这九种枪分别是单钩枪、双钩枪、环子枪、素木枪、鸦项枪、锥枪、梭枪、槌枪、笔枪。 其实可以大致分为三种枪头:剑形、锥形、梭形。 剑型枪头似剑,长、窄而薄,这是最常见的一种。 锥形枪头,呈现四棱形状,差不多就是破甲锤,把它叫枪,多少有点勉强了。 梭形枪头,枪头为梭镖状,适合投掷伤人以及击刺。 这其中,单钩枪和双钩枪,改变了以往枪拦、拿、扎的基本动作,多了砍和勾,这需要使枪者多加运用。 杨铭对于大隋的横刀造型,还是非常满意的,觉得不需要大改,主要这玩意多为近身所用,在战场上很难发挥其威力,多为佩刀。 那么军伍之中的刀应该是什么呢?就是障刀和陌刀,这两样必须大量量产。 如果装备一支两万人的陌刀队和障刀队,而且还是精炼铠甲,高句丽能扛得住? 杨铭在炼场上的一座高棚内,对众人道: “高炉的数量,应在三十座左右,陛下已经下旨,关中山西之物力,尽为我用,那么物料之保障,已然无虞,但是孤以为,其中十座高炉,暂时应用于工具打造,等到将来,至少二十座,宜应用于此,改善民力,方为固本之法。” 云定兴点头道:“太子所言极是,别的不说,以精炼钢做成的铁镐,首先便利于凿石开矿,其作用非同一般,此项工艺一旦广泛用于民间,我大隋之农耕工业,必有长足进展。” 杨铭微笑道:“有没有办法以精炼钢制盾呢?” 云定兴高兴笑道:“已经在探究了,盾之一物,首重坚韧,次重轻巧,坚韧自不必说,精炼钢可谓不坚不摧,至于轻巧,超二十斤便为士卒之负担,臣等正在研讨,以精炼铁皮为骨,外裹牛皮,降重二十斤以下,便可量产,这样一来,便不惧破甲之斧钺锤锥。” “很好,”杨铭点了点头,突然皱眉望向远处,只见独孤怀恩正风风火火的朝他这里走来,表情愠怒,应该还发着火。 还没等独孤怀恩走近,杨铭便道:“把你那张臭脸给我收起来。” 独孤怀恩闻言一愣,嘴角一抽,露出一个非常勉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模样多少有点滑稽。 杨铭摆了摆手,示意云定兴等人忙去吧,随后抬步往前走着,道: “怎么回事?” 独孤怀恩收起假笑,凑近道:“我那堂兄的儿子来了,还把他闺女给领来了。” 杨铭一愣,停下脚步:“凤儿?” “嗯,”独孤怀恩道:“对了,是被绑来的,独孤薪那小子脸皮虽厚,但这一次也没好意思打搅你,所以指望我先给他探探风。” “人在哪?”杨铭问道。 独孤怀恩撇嘴道:“就在我的营地,人我看过了,现在还被绑着呢,摊上这么个狠心爹,凤儿也是够倒霉的,手脚都磨破皮了,可怜兮兮的。” 独孤怀恩看独孤纂他们一家,都不爽,但唯独对独孤凤儿有好感,为什么?因为他们俩有一个共同点,都被独孤伽罗抚养过。 独孤怀恩虽然拒绝了独孤薪,但还是帮忙了,而且还是帮着说好话,虽然讽刺了独孤薪脸皮厚,独孤纂心狠,但无伤大雅。 都是自己人嘛,独孤薪那个王八小子不还说我呆滞愚蠢吗?我特么想想就来气。 于是独孤怀恩又道:“独孤薪这小子,应该适当惩戒一下。” 杨铭笑了笑,朝独孤怀恩的营地方向走去,道: “你是他的长辈,你自己惩戒吧。” “这小子不将我放在眼里,”独孤怀恩抱怨道: “刚见我时还称我叔父,我拒绝之后,直接叫我名字了?我骨头小,但我辈分高啊,瞧瞧我那堂兄教出来的都是什么?不知礼数为何物。” 你们家就那样了,这个不服那个,那个看不起这个,你们家一直以来不都瞧不起人家老大房吗? 独孤纂忍你们这么久,够可以了。 杨铭抬手打断其继续唠叨:“人我自己去见,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我当下也没事,我陪你去吧,”独孤怀恩没有一点眼力劲。 我见我的女人,你跟着干什么? 杨铭无奈道:“滚一边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独孤怀恩又嘟囔抱怨了一通,拍拍屁股走了。 (本章完) 四六三章 特殊生意 见到杨铭的第一时间,独孤薪便知道老叔这个人是嘴硬心软,说不帮忙,但还是帮了。 “叨扰殿下,臣汗颜之至,”独孤薪朝杨铭行礼道。 杨铭呵呵一笑:“你是该汗颜,怀恩的脾气算是不错了,但是刚才明显有怒意,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独孤薪一愣,脑中飞快旋转,最后老实道: “臣确实说了一句不当之语。” 他之所以老实,是害怕独孤怀恩已经跟太子都说了,他要不说实话,就是欺骗太子,将来太子就不会信任他。 杨铭呵呵笑了笑,没有再追问,只是道: “长幼尊卑,还是要捋清楚的,今后若再知道你不尊师长,我可不饶伱。” 这话是在警告批评,但是独孤薪听了却非常高兴,因为他爹就曾跟他说过一句话:不是自己人,是懒得教导你的。 所以独孤薪笑呵呵道:“臣知道,今后绝不敢再犯。” “凤儿在哪?带路吧,”杨铭淡淡道。 独孤怀恩的营地非常大,不是帐篷搭建起来的那种营地,而是一栋栋木质小楼,因为是新建的,里面比较简陋,一应家居必需品,还不完备。 这里会是独孤怀恩今后处理政务的地方,以后肯定要扩建修缮。 杨铭在一座木屋里,见到了仍被绑着手脚的独孤凤儿。 不用他开口,独孤薪赶忙上前给妹子松绑,然后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他清楚,太子在这,凤儿就不会乱来。 杨铭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望向墙壁,也不言语。 独孤凤儿揉了揉手脚上的淤痕,悄悄抬头看了杨铭一眼,随即便又将头垂下,她在等杨铭主动说话,但是她失望了,杨铭似乎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半晌后,独孤凤儿小声道:“你心里是不是在怨恨我?” “不敢,”杨铭淡淡道。 独孤凤儿一愣,道:“你语气颇为抱怨,明明就是在怨恨我。” “不应该吗?”杨铭转过头来,直视对方。 独孤凤儿不敢与其对视,低下头来,喏喏道:“是我错了。” “错在哪?”杨铭追问道。 独孤凤儿叹了口气:“错在对你太狠心,我该早点回去见你的。” “你不是说互寄遥思吗?”杨铭道:“噢,不对,你是被绑来的,要不是你二哥,你还不会来找我。” 独孤凤儿瞬间哭出声来: “我是不想见你,因为我想起了从前太多太多的事情,我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没能成为你的妻子,我一直与淑仪有信件往来,从她那里打听你的事情,我不想因为自己牵累你。” 杨铭瞬间皱眉,问道:“那你是否回忆起,如何患病?” 独孤凤儿缓缓摇头,泪珠一滴一滴划下脸颊。 杨铭双目暴睁,直接上前掐住对方下颚,沉声道: “你想起来,是不是?” 独孤凤儿嘴巴紧闭,还是摇头。 杨铭双目一眯,他已经猜到,凤儿一定是想起来了,但是她不能说。 “是杨俊吗?” 独孤凤儿摇头。 杨铭又问:“杨素?” 她还是摇头。 杨铭沉吟片刻:“陛下还是裴矩?总不会是祖母吧?” 独孤凤儿还是摇头:“你不要再问了,你知道我的性子,不能说的,我死都不会说。” 杨铭已然气极,冲动之下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在独孤凤儿脸上,怒道: “对我也不能说?” 独孤凤儿哭诉道:“你打死我,我都不能说,不要再问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是我的命,我认了。” 杨铭无奈闭目,长长的叹息一声。 原本他以为,风儿不肯回来,是因为她曾经才是自己名正言顺的正妻,如今病情恢复,她害怕独孤纂借此做文章。 如今看来,都错了,她是回忆起了真相,而这个真相又不能说出来,否则会出大乱子,凤儿不肯回来,其实就是在回避真相,她怕杨铭追问,她怕自己一不小心透露出来。 那么这样一来,其实也就很好猜了,能给杨铭造成动乱,又能在永安宫下手的,就那几个人。 但是杨铭不能去分析,去乱猜,否则心中一旦属意某个人,就会影响到自己的思维以及日常言行,既然真相只要不说出来,就对自己无害,那么杨铭暂时选择忽略,不要再去想这件事。 有些嫌疑人本不是凶手,但是你情绪堆积始终往对方身上联想的时候,就会很容易认定为真凶,这不好,你认为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相。 只要凤儿在身边,以后总有机会问出来的。 说到底,独孤凤儿选择隐忍,都是为了他,想通这点,杨铭上前将独孤凤儿扶起来,道:“我刚才下手重了,还疼吗?” “一点都不重,”独孤凤儿含泪笑道:“是我对不起你。” 说着,她试探着靠入杨铭怀里,心脏砰砰直跳,生怕杨铭将她推开。 杨铭拍着她后背,安抚道: “好了,今后不要再乱想了,也不要说什么认命,你的命今后是我的。” 独孤凤儿重重的点了点头,抱的杨铭更紧了。 正所谓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杨铭献给杨广的那口宝刀,如今已经被悬挂在紫微宫的大殿一侧,以此昭示大隋冶炼工艺的巅峰之作。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给杨铭写信,希望杨铭能帮他们做一些更好的兵器,私人兵器。 别的不说,十六卫军府的将军们,肯定都希望自己的兵器要优于普通将士,因为兵器在大隋,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其中最拿自己不当外人的,就是杨玄感,他希望杨铭帮他做五十柄横刀,二十条精品马槊,四十副明光铠,而且明说了,这些东西要品质最好的。 横刀,多用于禁卫使用以及世家子弟的佩刀,这玩意可是一个装逼的好东西。 人嘛,总是会比较的,后世的比较多来自于身上的名牌、豪车或是豪宅,又或者工作什么的,而古代多为配饰。 女人的配饰就是饰品及金银玉器,男人嘛,就是刀剑一类的。 大隋的剑,普及度不高,佩剑者远低于佩刀者,这是因为大隋的横刀也是又直又窄,佩戴起来跟剑一样美观。 这么多的王公贵族,都有同样的要求,杨铭是不能忽略的,人情世故嘛,别说他是太子,他就是皇帝,也得做好人情世故。 这四个字,贯穿了华夏五千年历史,乃中华学问之最精髓,你就是个文盲,只要在人情世故上面做好了,成就都绝对不会低。 千百技艺于身,不如人情世故通透。 于是杨铭只好找来云定兴,专门起一座高炉,用来烧制精品,所有的材料都用最好的,工匠也要最好的,还招募了一批制鞘师傅,专门制作华丽美观的刀鞘。 这个炉的矿石,都得从河北运来,因为最好的铁矿在河北和东北,东北现在管不了。 不要说别人了,首先独孤凤儿就眼馋了,也想要一把最好的刀。 她是用刀专家,其刀法造诣已经超过了独孤白楼。 “新起的高炉专制精品,耗费极巨,总不能白送人吧?”一身武士装,头发扎着马尾的独孤凤儿,像是一个小跟班一样,始终跟在杨铭身边。 杨铭笑道:“他们凭什么不花钱?这都是挪用国库在炼造,他们有什么脸吃国库的?不过嘛,有些人的面子还是要照顾的,比如凤儿你。” 独孤凤儿笑道:“我才要两把,最多再量身打造一副甲胄,人家都是几十几十的要,如果不掏钱,国库亏死。” 一旁的云定兴赶忙道:“殿下放心,此炉出品,必属精品,除了按例要供应陛下内库所用的兵械之外,其他的品质也是远超别的炼炉,我们绝对可以卖个高价。” 杨铭拍了拍云定兴肩膀,笑道:“这就要看你的了,如果这座高炉出来的东西,比其它只是略强,那些个大主顾们恐怕不乐意。” “殿下放心,绝不只是略强,”云定兴笑道。 杨铭点了点头:“你只要能做好了,两成归我,一成归你,七成归国库。” 云定兴一愣:“臣哪有胆子赚这个钱?殿下莫要耍弄臣了。” “别装了,你有胆子在关中开私窑,没胆子干这?放心吧,这个钱你是应当赚的,”杨铭小声道:“此事你知我知凤儿知,不要推脱了。” 云定兴心里美滋滋的,嘴上道:“姑娘今后的兵械用度,包在臣的身上,一定都是最上品。” 杨铭哈哈一笑,看向独孤凤儿道:“瞧见没,这才叫通透。” 独孤凤儿撇了撇嘴:“是狡猾。” 云定兴开怀大笑。 太府寺的两位少卿,云定兴和元寿,眼下都在炼场,元寿是瞧不起云定兴的,因为出身差距太大。 眼下的元寿,正带着关中其它炼窑赶来的工匠,在学习新的冶炼工艺。 独孤薪心知自己那日说话重了,而他也不着急回洛阳,于是便整日跟在独孤怀恩屁股后头,百般讨好。 这个人是个生意精,通济渠的漕运生意,就是他和萧家的萧铉在负责,萧铉属实是牛比啊,早先让家族给换下去之后,投靠了杨暕,杨暕倒台之后,人家不知怎么打点,竟然又成了萧家在漕运的负责人了。 一来确实是一把生意好手,漕运这一行,人家是玩明白了,二来就是人情世故这方面做得很到位,再者,毕竟是萧琮的儿子,正宗直系,眼下又极得萧皇后宠爱,已经袭了梁国公了。 独孤薪才来炼场几天,已经琢磨着在汤营乡起一门大生意了。 不过这门生意比较特殊,需要杨铭默许才行,毕竟是大隋律法明令禁制的。 没错,就是开妓院。 (本章完) 四六四章 染坊绣坊 一口茶水直接喷出,杨铭瞠目结舌的望着屋内的独孤薪, “我没有听错吧?你刚才说什么?” 独孤怀恩帮忙在屋里掌灯,然后笑嘻嘻道: “眼下炼场规模日益壮大,带动整个周边,臣视察过,周边村落人口激增,裴庄因有选矿场,目下人口已近三万,石门村有竹料场和黏土场,人口差不多也有三万,其它村庄也是如此,皆得益于炼场,一个闻喜县,近半年来便新增染坊三十座,绣房二十一座,将来人口急剧飙升,已是事实,所以我才想着早点下手。” 当新的炼场开工之后,分布在六个村落的炼炉全被扒毁,改为配料场地,因新炼场需求量极为庞大,那些村庄不但没有因为炼场更换场址而没落,反而更趋繁荣。 大隋找女人,最好的地方自然是像晋阳楼那样的高端酒楼,里面的女人也高端,当然了,价格不菲,不是普通人可以消费的起。 那么什么地方适合老百姓呢?就是染坊和绣坊。 毕竟是明令禁止,所以需要挂羊头卖狗肉,大隋什么地方用得着女工呢?不就是染坊和绣坊吗?跟后世的洗头房一个道理。 这玩意得撞运气,因为所有的染坊绣坊,你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只能进去瞧一瞧,当然了,至少有一半几率撞上真的,然后再口口相传,大家自然也就知道该去哪了。 杨铭是不好意思嘲笑独孤薪的,毕竟自己的晋阳楼也干这个。 而且对方有些话说的,其实还是有道理,男人多的地方,真的需要有女人。 杨广继位之后,不论是修洛阳还是运河,其实在工地周边,都有做这种生意的,杨铭就曾听说过,其中最夸张的便是一个男的推着小推车,上面坐着一个女的,女的抱着一卷毯子。 有人看中了,直接就可以在林地里解决,毯子一铺,就是床了,推车的男人还能帮着望风,不让别人打搅。 这是最正常的生理需求,不应鄙视。 如果真的按照严谨的科学角度来看,男人长时期不行房,对身体和心理都是有损害的。 独孤凤儿对这类事并不排斥,毕竟洛阳的这种场所不要太多,虽然律法禁制,但是她还没有听说过谁家被查的,她们独孤家也干这个。 因为新炼场的工人,都是有薪酬的,花得起这个钱,而且加上数量庞大的供应商正不断往闻喜涌来,这个地方不用多久,就是河东最富裕最繁华的地方,堪称山西小洛阳,正如好多地方都说自己是小香港一样。 “你现在是河东大都督,伱怎么看?”杨铭调侃道。 毕竟是明令禁止,他又是太子,所以不能点这个头,以免落人口实,让独孤怀恩来点这个头,以后大家就会说,是大都督默许的,跟太子没关系,太子甚至都不知道。 正如历史上很多贪官做下无数贪赃枉法的事,最后都会说皇帝并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吗?只是装不知道而已,不痴不聋不做当家翁嘛。 独孤怀恩觉得很无所谓,点头道:“不论工匠还是民工,确实需要一个找乐子的去处,我也听闻了,很多民工夜里都会往闻喜跑,这一来一回,就到第二天清晨了,长此以往,难免消耗精神体力。” 往闻喜县城跑的,这都是舍得花钱的,舍不得的周边村庄就有解决的地方。 汤营乡距离闻喜县四十里,靠两条腿于夜里走个来回,真正享受的光阴不过半个小时,可知这玩意对男人的吸引力有多大。 杨铭皱眉道:“闻喜县夜里不宵禁吗?” “宵禁啊,”独孤怀恩道:“但是城里的富商跟城防已经都打好招呼了,夜里可以偷偷放人进去。” 这尼玛不是玩忽职守吗?为了赚钱,城防都不管了? 杨铭怒了,闻喜的城防,那是裴家说了算,可见这门生意裴家也参与其中了,如果这么看的话,还真有必要在附近弄一些染坊绣坊,也省得民工跑那么远的路。 杨铭继续道:“你现在是大都督,务必要将炼场所有人员的行牌弄好,除了闻喜县,若要去往它处,需有公干批文,否则不得远离,工艺外泄的罪名,你担待不起。” 独孤怀恩点头道:“放心,这件事已经办妥了,眼下炼场分工明确,不准闲杂人等观摩,各场房工艺皆为单项,掌握在大匠手里,控制好这些人就可以。” 杨铭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凤儿起身走了。 独孤薪等到杨铭离开之后,才看向独孤怀恩:“你说殿下到底是同意了没?” 独孤怀恩道:“跟陛下说话一个套路,看似没点头,实际上点头了。” “明白了,”独孤薪也是个机灵人,笑道:“这么说你点头就行了?” 独孤怀恩冷冷道:“请称大都督,亦或叔父。” 独孤薪起身朝着独孤怀恩行礼,道:“那侄儿这便大干一场。” 独孤家是非常有财力的,因为他们的心思一直都用在赚钱上面,其中又以大房,也就是独孤纂为最,因为小时候穷怕了。 独孤薪不干则已,一干就是大刀阔斧,他竟然直接雇佣上千民夫,在距离炼场不远的一座山脚下,破土动工,打算生生造出来一座集高端与低端一体的娱乐山庄。 这是裴家的地盘,独孤薪是个明白人,所以主动找上裴家,让他们入了一股。 他们俩家跟太子,都是姻亲关系,面子要互相给。 右翊卫大将军薛世雄,负责将河东所铸造之盔甲兵械送往洛阳,当他看到第一批出炉的甲胄后,双目放光,恨不得全都拿回自己家,配装给自己的部曲。 这特么好事全让裴家占了,炼场要是设在汾阴和龙门该多好? 河东三大家,裴家霸着闻喜和稷山,薛家霸着汾阴和龙门,柳家霸着解县,都有自己的地盘。 薛世雄在炼场上找上云定兴,私下聊道: “听说你新起的那座高炉,专制精品?” 云定兴笑道:“舞阴公有意?” “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痛快,”薛世雄笑道:“卖我一批如何?钱不是问题。” 云定兴小声道:“我这边也没有问题,就是您得排队,还有,造价确实高昂,您心里得有个数。” 薛世雄哈哈笑道:“一分价钱一分货,这个道理我是懂的,太子献上的那口宝刀,我可是在朝会上亲眼目睹了,花多少钱都值得。” 你要这么说,那眼下的价格还能往上调一调,价格越高,我那一成的抽成,不也越足吗? 云定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谈钱了,您要多少,开出个数来,三个月后,给你送至府上如何?” “好兄弟,”薛世雄大力一拍云定兴肩膀,道:“见货拿钱,一个子都不会少。” 第一批交付的各类兵械六千,铠甲一千五百副,由薛世雄亲自清点之后,率领卫士押送回洛阳。 皇帝那边一直在催,因为杨广想要看看,到底能不能量产,能产多少,这是他最在意的。 薛世雄也高兴,因为他是要去打高句丽的,有了这等神器,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在高句丽身上试一试了。 距离炼场不远的地方,开辟有一座靶场,用来试验以精炼钢炼造出来的箭簇,破甲能力几何。 效果非常显著。 大隋弓箭射程,三十步中靶为标准,五十步中靶为高手,也就是四十五米和七十米。 试验之后,新型箭簇在二十步内可直接破甲,也就是三十米,二十步以上,效果逐步递减,但如果是百步之外的抛射,则破甲更甚,因为借助了惯性和风力。 也就是说,两军对阵,如果远距离来几轮抛射,能将对面射倒一湖片,除非对面人人有盾,但那是不可能的。 靶场的试验人员,都是杨铭的部曲,宋老生带队驻扎在这里,专门负责杨铭的安危。 这支部曲,乃精锐之精锐,因为他们别的事不干,就是练兵,属于专业军人,与府兵制下的军府卫士,是不一样的。 当然了,也花了杨铭不少钱。 “有空读一读兵书,”杨铭望着凤儿射靶,朝身后的宋老生道。 宋老生不好意思道:“非是不读,实在是没书。” 虽然是土匪出身,但他是认字的,不认字的土匪,当不了头子,你连县城的悬赏告示都看不懂,怎么当土匪头子? 杨铭道:“孤给你找一些来,务必好好研读。” 宋老生顿时大喜,太子给他兵书,说明对他寄予厚望,有心提拔,这绝对是大好事。 “殿下恩情,卑职虽死难报,”宋老生感激道。 杨铭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他的部曲,肯定是优先换装,薛世雄押送走的那批货,不过是出货量的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已经装配给自己的部曲了。 人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杨广完全不用担心儿子会不会打国库的主意,杨铭肯定会吃国库,因为他需要壮大自己的私人武装,以求将来有扭转乾坤之力。 他是为国家计,为百姓计,为大隋永固,计。 (本章完) 四六五章 营防堡垒 大隋所有的冶炼矿场,都归太府寺管,而眼下的闻喜炼窑,太府寺的两个少卿都在,可见朝廷对这里的重视程度。 太府卿阎毗就不要说了,在搞驰道,当他听说闻喜的事情后,已经彻底放心了,心知皇帝交给他的这件差事,眼下已经被太子顺利接手过去。 没了后顾之忧,那便专心督建驰道。 少卿元寿终究是老牌家族出身的老牌官员,最近这段日子,他在彻底视察完炼场之后,给杨铭提出了一个非常中肯的建议。 于炼场外围构筑堡垒,以免受匪盗所扰。 其实他说的非常含蓄了,匪盗能侵扰这里?那得是什么样的匪盗啊? 河东之地,豪门大族颇多,都有自己的私人武装力量,其实元寿暗指,就是堤防这些家族。 和平时期,这些家族不会乱来,但如果有民变、兵灾,汤营乡炼场,无疑是所有人眼中最大的一块肥肉,必然会想方设法据为己有。 杨铭对这个建议,是非常认同的,很有必要。 堡垒这玩意,在北方特别常见,主要源于晋末之乱以及南北朝时期,兵戈之事不断,以至于各大家族皆筑堡楼以御外敌,寻求自保。 这也是门阀世家的最鼎盛时期,薛、裴、柳三家,都是堡垒重重,守卫森严。 开皇年间,杨坚勒令他们拆了一些,但是大部分还是保留了下来。 构筑营堡工事,工部不拿手,拿手的是将作寺。 将作寺最大的官是左右校署,左校署是裴弘策,右校署眼下是宇文智及。 这两人都不合适,首先就不是专业选手,是特么关系户,再者,你让裴弘策在这里构筑堡垒,裴家必然知晓防卫构造,这不合适,至于宇文智及,原本是将作寺下面一个小吏,后来右校署王裕在洛阳被杨暕弄死之后,他接了这个位置。 他能接吗?他接不了,下面不服他的人一大堆。 “将作寺,有谁擅构筑堡垒?”杨铭问道。 元寿道:“匠师中大夫元哲,可为大匠。” 瞧见没,大隋就没有用人唯疏的时候,只要是推荐,就是推荐自己人。 杨铭又看向一旁的云定兴,问道:“你觉得呢?” 云定兴跟元寿不对付,你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伱呢,于是他道: “司木大夫苏会,精通营石构筑,其祖父曾参与邺城和晋阳的防务督造,臣以为这个人比较合适。” 这么看来,这个人原本是齐人,因为邺城和晋阳,曾做过北齐的首都和别都。 杨铭问道:“此人在京师?” “是在京师,”云定兴没有搭理脸色阴沉的元寿,点头道。 杨铭道:“速召此人,令其招募工匠,总监炼场营堡构造。” 像苏会这样的大工匠,手底下常年有一拨得力的手下,专门辅佐他处理工程事宜,其实就是一个团体,可单独称之为一个工程公司,而且内部分工也很明确,经验技艺不会外泄,都是传代的,所以里面沾亲带故的不少。 这种现象在大隋是最为常见的,或者说,在华夏古代都很常见,即使后世也是如此,一个包工队,很多都是乡里乡亲。 外人越多的包工队,工作效率越是低下,因为包工头指挥不动。 京师到河东,也就五六天的路程,所以苏会接到命令之后,很快便带着三百多人的嫡系队伍来到了闻喜。 首先是勘察地形。 杨铭当初选址的时候,就考虑到了炼场的防卫体系,这里依山傍水,刚好处在一个夹沟内,只有南北两个出口,只要卡好这两个地方,炼场就攻不进来。 “孤全权交付于你,只管放手去干,一应物料所需,去找永富郡公(窦庆),他要是给你供不上,你再来找我。” 杨铭与苏会等人一起,沿着山中小路,登上了炼场西边的一座高山。 准确来说,不是一座山,而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其实就是汤王山了。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杨铭望了一眼上山时那仅容一人通过的陡峭小径,腿肚子一阵发软。 苏会张望着周遭山势走向,皱眉道:“此地防御并不简单。” 元寿冷哼道:“还不简单?东西山高难攀,只留南北缺口,你想要多简单?” 苏会面无表情道:“难攀,我们不是也攀上来了吗?如果元少卿觉得炼场防卫不过是做做样子,那在南北构筑城关即可,如果是保万无一失,则周边山峦都要起长城,南北为关隘,以长城连接一体,炼场再构筑堡垒,引涑水为护城河,还需在营中兴建大仓屯粮,挖蓄水深池,如遇变故,亦可坚守。” 元寿冷笑道:“修长城?你是觉得朝廷有花不完的钱?” 苏会淡淡道:“太子让我总领营堡构造,我自然不敢马虎,当然也要因财力物力而定,我刚才说的,是上策,如物力不足,还有中策和下策。” “说说你的中策下策,”元寿道。 杨铭顿时皱眉,转头瞪了对方一眼,吓得元寿赶忙低下头。 “有上策为何要用中下?元少卿做事,一直都是弃优选劣吗?” 元寿顿时一阵心慌,赶忙道:“臣不敢,只是觉得工程太大,恐供给不足。” 杨铭问道:“那你是该操心的事?” “臣不敢,”元寿低头道。 杨铭看向苏会,道:“用料多少,人力多少,耗时多久,你好好琢磨琢磨,给孤做一个预算出来,孤要这里固若金汤一般。” 苏会点头道:“臣领命。” 下山的时候,杨铭硬撑着自己不要发抖,实在太惊悚了,小径一旁就是悬崖,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正如做事一样,要小心翼翼,既然构筑防卫工事,就不要在乎代价,丢了炼场和浪费点钱,哪个重要?舍本逐末的事情不能做。 河东的中条山,或者说整个山西的所有山脉,都是以青石为主,也就是石灰岩。 这玩意以前开凿,特别费劲,但是眼下有了精炼钢铁做成的凿具,相对容易一些。 沿着山体构筑长城,这就跟雁门关差不多了,属于是顶尖防御工事。 苏会认为,构建长城宜为砖石土木结构,但当下的情况,显然不太允许,那么重的料如何上山,这是一个难题。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就地取材,以石灰岩代替墙砖,山腰开挖,山顶堆砌,可以节省出巨大的人力物力,虽然有失美观,但却实用。 开凿青石,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么说千锤万凿出深山呢,后世挖掘机带钻头,都凿不动一种叫驴皮青的石灰岩,钻头冒火,崩着火花,就是凿不动,可见这玩意有多硬。 所以后世要开石料厂,先得批雷管。 苏会合计之后,认为炼场的防御工事,至少需要两年才能完成。 两年就两年吧,干工程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情,杨广那套干法,是拿人命堆呢。 十一月的时候,京师来信了。 太子妃杨茵绛还有两个月就会诞子,侧妃裴淑英还有三个月,陈淑仪四个月。 看样子,三个孩子都要生在明年了。 眼下炼场的事情,还没有完善,杨铭确实走不开,只能写信安抚三人。 京师,观王杨雄这段时间,一直会前往东宫与杨茵绛见面,因为杨铭走后,他是京师的总负责人,有些主意他可以拿,但是有些,他得问一问杨茵绛。 这其实也是人情世故,人家完全是可以全权做主的,但是为了照顾东宫的面子,所以会和杨茵绛商讨,虽然最后几乎所有公务,杨茵绛都同意按照杨雄的办法来处理。 但是这样一来,出了一个问题,杨茵绛渐渐的习惯了干政。 魏征头铁,直接就给杨茵绛提意见了,意思是你是太子妃,不能参与政务,太子已经将关中事务全权交付观王,你就不能再插手了。 杨茵绛没有反驳,因为她也清楚,自己这么做丈夫会不高兴。 但是杨玄挺和杨元庆这对叔侄俩没忍住,私下里把魏征给打了。 魏征是娶了裴家媳妇的,所以东宫河东系裴爽、薛万述、薛收等人不乐意了,双方直接就吵起来了。 都是顶级豪门出身,后台也都是硬的一批,所以谁也不鸟谁。 杨茵绛无奈之下,令人鞭打了玄挺和元庆,才将事情压下去,不过她也看出,东宫已经出现派系了,其中又以自己的娘家一派势力最大。 这不是丈夫想要看到的,而她和裴淑英挺着大肚子,又不方便干预,以免因琐事动了胎气,于是她让李靖返回东宫处理。 李靖在东宫的威望极高,谁都知道人家是太子的第一心腹,其他人都比不上,而李靖心知东宫眼下的属官多为新进,派系林立,情形比较复杂。 如今正妃侧妃都在待产,值此关键时期,他只能担起这副担子,虽然他也清楚,这样一来会得罪不少人。 于是他第一个找上杨玄挺,打算给对方做一做思想工作,毕竟玄挺眼下是东宫第一刺头,有爵位又有战功,豪横的一批。 两人见面之后,李靖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在给太子妃惹祸,你知道吗?” 本来还笑脸相迎的玄挺,顿时懵逼了:“药师,咱们可是自己人啊,你别吓唬我。” (本章完) 四六六章 棒槌儿子棒槌爹 李靖是杨素的门生,古代的师徒关系是非常亲密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也不是挂在嘴巴上说的。 作为自己亲爹的学生,杨玄挺自然是将李靖当成自己人的。 但是李靖进来之后第一句话,就这么咋呼人,属实将他吓了一跳。 李靖坐下后,说道:“非我危言耸听,实是事实如此,玄挺似乎不信?” 杨玄挺点了点头,给李靖倒酒,道: “不瞒药师,我在京师揍过的人里,论家世地位,魏征根本就排不上号,我揍他,是他的荣幸,怎么就给太子妃惹祸了?” 李靖笑道:“魏征无礼在先,太子妃都能容他,你怎么就容不了呢?” “我这眼睛里可不揉沙子,”杨玄挺冷哼道:“他算老几啊?也敢给太子妃提意见,太子妃不能干政的话?还有谁能?” 李靖皱眉道:“你这次和他们之间,闹得很不愉快,但是太子冼马刘先生,以及门下坊和典书坊的那些主官,却都无动于衷,你不觉得奇怪吗?” 杨玄挺疑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呗。” “怎么就事不关己了?”李靖笑道:“魏征薛收不是他们的人?作为主官,下属与人冲突,难道不该管吗?” “他们是不敢管,”杨玄挺抱肩笑道。 李靖道:“对了,确实不敢管,因为他们以为是太子妃授意伱和元庆打人的。” 玄挺顿时一愣,赶忙道:“此事和太子妃绝无关系,魏征行僭越之事,太子妃并没有说什么,这是人人都知道的。” “面上是知道,但是心里怎么想,你知道吗?”李靖道。 杨玄挺呆住了。 李靖沉声道:“你和元庆太冲动了,这是东宫,不是你们家,所有属官都是太子钦点,你们凭什么打人?谁给你们的胆子殴打太子的下属?魏征敢冒头,背后必是有人默许的,这些人里,有人是真心为太子妃好,因为太子妃不能干政,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杨玄挺茫然摇头。 李靖道:“因为皇后没有干政,太子妃又凭什么干政呢?” 杨玄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手心已经开始冒冷汗了,李靖这句话的意思是,太子妃其实才是僭越了。 李靖继续道:“太子临走之前,东宫的事情都交代给了刘先生和李纲封德彝他们,他们才可以协助观王处理一些事情,太子妃等于是夺走了他们的权利,当然了,这也要怪观王,他太世故了,许多事情都来请教太子妃,出发点是好的,但其实是将太子妃架在火上烤。” 杨玄挺嘴角一抽,道:“听君一席话,毛骨悚然,我和元庆这次确实是糊涂了,我似乎应该立即给太子写信,将事情解释清楚,毕竟我们俩真没有受人指使啊?可不能牵连太子妃啊。” “信到是不必写,也用不着你解释,反而是画蛇添足,”李靖沉声道; “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焉能因一件小事所能影响,太子妃私下称我为兄,我与玄挺也是自家人,咱们不能给她招惹祸事,前车之鉴,难道你已经忘了?” 杨玄挺忙不迭的点头:“那我似乎该劝劝她,不要再见观王了。” “用不着你劝,太子妃都不会与观王见面了,”李靖道:“东宫两坊三寺,此番一致沉默,就是无声的反对太子妃干政,他们也是为太子妃好,免得御史台往洛阳告一状,小事化大。” 杨玄挺这个人,其实不怎么听劝,但也因人因事,李靖是自己人,不会坑他,何况李靖又将事情说的这么严重,他敢不听吗? 其实李靖的初衷,就是希望东宫弘农杨一派稍微收敛一下,这里是东宫,不是秦王府,在这里结党,那是找死呢。 李靖和杨家关系匪浅,自然不希望他们出事,但如果任由他们再胡闹下去,不出事是不可能的。 杨茵绛让他来调停,目的也是如此,别人做不了这个和事老,只有李靖可以。 黄凤麟和李玄道打架,还可以说是个人恩怨,各自训斥一番也就罢了,但杨玄挺和杨元庆这一次,将事情上升到了东宫党派之争,是比较严重的。 李靖离开杨玄挺的公所后,去见了裴爽。 裴爽本来是一直跟在杨铭身边的千牛备身,但是杨铭这次离京,一个备身都没带,而裴爽这一次与杨玄挺的矛盾,魏征事件不过是个导火索,真正的原因,还是杨裴之争。 两家都压着火呢,明面上努力保持和平,其实互相看对方不爽,心底都憋着一口气,一点就燃。 他们俩家的矛盾,连太子都没有办法,这属于家族利益之争,杨玄挺殴打魏征,其实就是在点火。 因为杨铭曾经是河东王,所以东宫河东子弟不少,而这帮子弟因为都是老乡的缘故,走的也比较近,又随着弘农杨在东宫一家独大,导致河东士族抱团取暖,薛收、薛万述,也加入了裴家的阵营。 “太子妃,侧妃,眼下都有身孕,待产之日临近,你们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惹事?”李靖对待裴爽,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毕竟裴爽是晚辈,而他对李靖,也是非常敬重的。 “非我主动惹事,”裴爽解释道:“大家都是给太子做事,位置虽有高低,然魏征虽然无礼,训诫一番即可,用得着动手打人吗?此与蛮人何异?” 李靖冷斥道:“还敢狡辩?事情本来不大,你们几个硬是在背后挑事,心里有委屈可以找太子妃说,何故起冲突?本来没有结党,却让人以为你们结党。” 裴爽顿时愣住了:“不过是因抱不平而有的言语冲突,怎么就成结党了?” 李靖道:“你们怎么想是你们的事,外人怎么想,你们可管不着,东宫属官,太子之臣子也,你们所作所为,都代表着东宫,今后做任何事情之前,要先想太子,再想自己。” 裴爽哑口无言,又被李靖数落半天后,点头道: “李将军之言,如雷贯耳,晚辈今后当事事慎重而行。” 李靖点了点头:“太子是不会容忍东宫有派系的,你跟他们都打个招呼,今后小心谨慎,勿要给自身惹祸。” “晚辈明白了,”裴爽亲自将李靖送走,态度谦恭。 东宫第二大刺头,就是杨元庆了,这小子只有杨铭和杨茵绛能压得住。 李靖才劝了几句,杨元庆就不服了,于是李靖直接将其胖揍了一顿,期间杨元庆也还手了,但是没打过李靖。 “好啊,我敬你是兄长,没曾想你吃里扒外,敢打我?”杨元庆鼻青脸肿道。 “打的就是你,”李靖也是动了真火,心知这小子这些年在边疆白历练了,还是改不了那骄横的性子。 现在打,已经晚了,性格都已经定型了。 所以只能尽量让其受些皮肉之苦,好长点记性,不要再给他姐姐招惹麻烦。 杨元庆也是硬气,养了一天伤,第二天便单枪匹马又去找李靖了,结果又挨了一顿揍。 这次连杨玄挺也看不过去了,你小子是真特么不听劝啊,药师是为你好,你看不出来? 于是杨玄挺直接写信给洛阳,向杨玄感和杨约告状了。 “混账东西,”杨约收到信后,破口大骂:“这个小畜生是不是觉得我在淅阳呆的时间太短了?茵绛要是因此事动了胎气,我打死这个畜生。” 杨玄感嘴角一抽,没敢吭声,因为杨约在此之前,已经将他臭骂了一顿。 为什么?教子不严呗,骂的也很难听,什么棒槌爹生了个棒槌儿子。 “给药师写信,元庆今后就交给他调教了,再不听话,往死了给我打,”杨约怒气冲冲道。 杨玄感陪着笑脸道:“叔父您消消气,说到底,元庆也是替她姐姐出气,并无过错啊?” 杨约浑身一震,目瞪口呆的看向玄感。 片刻后,他直接抓起一把椅子就朝玄感砸了过去,玄感大惊,起身就躲: “您别动手啊您,我哪里说错了吗?” 杨约怒不可遏,指着玄感大骂道:“你个蠢货,杨家早晚葬送在你的手里,动动你那蠢驴一样的脑子行不行?” 杨玄感一脸无辜道:“有话不能好好说嘛?我给药师写信还不行吗?” 杨约一脸颓丧的坐下,叹息道:“怎么教都教不会啊,你到底是不是我兄长的儿子啊?” 这还假的了?杨玄感无语道:“您就这么看不上我啊?” 杨约什么都不想说了,无力的摆了摆手道: “给药师、玄挺、德彝、僧寿、李密分别写信,让他们看好元庆,他还小,容易惹是生非,茵将这么些年不容易,不要再给她招风惹雨了。” 说着,杨约又加了一句:“还有,让玄挺和元庆去给人家魏征道个歉。” “凭什么啊?”杨玄挺愣道:“他算老几,值得咱们家道歉?” 杨约瞠目结舌,直接抓起笔筒砸向玄感: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杨玄感一把接住笔筒,赶忙跑桌子后面研磨: “我写我写,哎呀,你老人家气性可真大。” 杨约无奈的叹息一声,淡淡道:“药师和德彝,我还是放心的,至于其他人都要提个醒,让他们不要为难魏征,那是在找死。” (本章完) 四六七章 秦始皇和杨坚 房玄龄来河东了,他是被杨铭叫来的。 因为东宫也要换装,不用杨广提醒,杨铭也清楚最先打造出来的铠甲兵器,应该优先给谁。 一是皇帝的禁军,二是太子的禁卫,接下来才轮到其它军府,有好处的时候,向来都是从上到下,没见过从下到上的。 随着一座座高炉立起,炼场的出货量呈几何式增长,杨雄在京师负责关中资源调度,其中一半留给关中炼窑,一半被运来河东。 因为驰道大量消耗国库,所以国库其实没多少钱,眼下全靠巴蜀那边支援着。 杨铭早就跟西南行台打好了招呼:搞钱,搞钱,还是搞钱。 巴蜀地方复杂的政治问题,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但是搞钱可以,毕竟巴蜀这个地方,犹如大隋后院的一座鱼塘,这座鱼塘因为各种因素,眼下鱼儿肥美,正是垂钓的时节。 杨恭仁和王士隆,这都是搞钱的行家,套路多的一批。 巴蜀不同于其它地方,这里几乎每一个县,都有所谓的甲姓大族,没有如同关中、山东、江南那样体量巨大的豪门大阀,他们比较分散,但是对当地的把控却非常之深。 以至于大隋对巴蜀的管控,会形成一个奇怪的局面,就是官方权威和民间权威。 官方权威就是大隋下派的官员,民间权威就是本土大族,哪一家都不能完全说了算,必须两家一致认可的事情,才算数。 巴蜀本土豪族,非常好区分,只要是姓涂、昝、鄂、度、夕、巴、樊、瞫(覃),相、税、果、通、苌、蔓、资、牟、度、庹、毋、母、苴、扶、谯、苟、勾、句、兰、郫、存、羊、驰、若,灌、虫、兔,十有八九是巴蜀人。 除此之外,还有谢、李、朴、罗、杨、杜、龚、秦、廖、何、郑,这些姓氏中原也有。 巴蜀豪族是非常之多的,但是他们这个豪,跟关中的豪比起来,只是个小土豪。 正因为多,所以才方便分而击之,因为他们不团结,巴蜀地区也没有哪个豪族有足够的威望实力,领导其它家族。 “熙载在那边怎么样了?”杨铭带着房玄龄,在炼场溜达,后者被周遭热火朝天的景象所震撼,听到杨铭问话,才回过神来。 “谯、李、谢、杨、龚,眼下入仕最多,杨尚书开出来的一些官缺,基本都被这几家给买了,”房玄龄道: “裴熙载给东宫的奏报上说,好些巴蜀子弟,确实堪用,可以胜任更高的职位,只是涉及官阶品级,杨尚书他们也不敢轻易做主。” 杨铭点了点头:“巴蜀问题复杂,需要慢慢来,佐官小吏可以给,但主官万万不能,小心人家倚仗官权坐大,我这边会跟杨恭仁和王士隆打个招呼,务必卡好这道关。” 巴蜀人想要做县令以上的主官,只能在巴蜀以外的地方,本土是想都不要想,不然就是官方权威和民间权威一手抓,这可就不好管控了。 房玄龄道:“今年的科考在洛阳举行,太子听说了吗?” 杨铭点了点头:“你是说那个姓谯的吧?听说被陛下点了进士,外放江南做县令去了?” 谯姓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是巴蜀显赫大族,东晋十六国时期,有个叫谯纵的就是十六国之一西蜀的开国君主。 后来北魏鲜卑崛起,结束了十六国这一大分裂局面,进入南北朝,后由杨坚统一全国,促成华夏再次一统。 整个西方社会最为推崇的华夏两大帝王,就是秦始皇和杨坚,玩过帝国时代的都知道,游戏里面选中国的话,皇帝就是杨坚。 两人的共同点在于,结束了华夏长期的分裂局面,实现中华一统,还有就是中国古代两大官制体系的形成。 三公九卿制和三省六部制。 其中三省六部制,为后世所有王朝,奠定了中央集权的政治格局以及封建制度官制的基本框架,一直沿用至清朝。 他们俩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儿子不争气,二世而亡。 历史上,所有学者对杨广的口诛笔伐,就是恨其不争,胡亥还可以说是天下不稳,六国人心思变,但是大隋多好的局面啊,让你给败干净了。 今年的科考,巴蜀一个叫谯文定的顺利冒头,成为进士,不是他有多大能耐,而是杨广故意这么做的,为的就是以此人为榜样,让巴蜀其它豪族看到那条人为制造的上升渠道。 希望的力量是很可怕的,被中原王朝回避数百年的巴蜀,一朝出现契机,自然会好好把握,于是他们就会想着怎么往上走,而不是怎么在下面搞小动作,这对巴蜀维稳至关重要。 房玄龄之所以提起这个人,是因为不服气,他也是科考选上来的,但当时只是外放到了隰城做县尉。 县尉跟县令,那可是差的远呢,县令可以自己决定县尉人选。 杨铭听出房玄龄语气中的不服,笑道:“玄龄的养气功夫还欠火候啊,怎么?你要是想做县令的话,我给伱安排一个?” 房玄龄赶忙摆手:“不不不,我只是心里有些不畅快,太子最早提出十科取士,就是为我大隋择选良才,但是如今看来,只有皮相,没有骨相。” “不要着急,”杨铭边走边说道:“科考是我大隋首创,如此开天辟地之举,需要时间来逐步完善成熟,非一蹴而就之事。” 你自己都是关系户,你还好意思笑话谯文定?说白了还是中原氏族对巴蜀氏族,骨子里存在的鄙视。 房玄龄接着道:“玄挺和魏征这件事,殿下怎么看?我这次回去,大家必然会询问我您的意思。” 杨铭淡淡道:“告诉他们,东宫之事为国事,国事有轻重大小之分,也有利弊权衡之处,要让人说话,如果魏征说句话,都能挨打,那么东宫所有官员,是不是都该闭嘴呢?” “臣必将殿下的原话带回,”房玄龄点头道。 本来房玄龄两天之后就会离开,但是杨铭突然觉得,还是晚点让他回去好。 因为他要看看,李靖怎么处理这件事,处理之后,杨玄挺他们又会怎么做? 如果还敢放肆,杨铭说不得就得下狠手了。 眼看着气候生变,一场大雪骤然而至。 对于这一点,炼场早有防范,每座高炉的顶上,都架着一层木板,就是为了防止雨雪浇炉,而且大棚内的门槛也高,可以防止雨水进入, 古人在建筑这一行当,经验之丰富,构建之精巧,是完全出乎杨铭预料的。 真的,后世的建筑论美观性,确实不如古代,主要就在一个木雕上面,要么说木匠在古代是最吃香的,有了这门手艺,真的饿不着。 眼下的大都督府,一直在不断的改造营建,正常来说,应该设在闻喜县城,又或是河东县城,但是炼场太重要了,以至于大都督必须在当地,而且河东有两座军府,也正在往汤营乡迁移。 杨铭就住在这里,所以独孤怀恩这个大都督,只能蜗居在偏僻小院。 “外面下雪,你在这沐浴?”杨铭好奇的看着浴盆中的独孤凤儿,令侍女又添了几个火炉,以防独孤凤儿冻着。 独孤凤儿双手抱膝,蹙眉笑道:“非礼勿视。” 杨铭笑了笑,在一旁坐下,道:“楼嬷嬷已经在往这里赶了,过几天就能见到,有些东西,得她来教你。” 独孤凤儿不解道:“嬷嬷能教我什么?” “当然是取悦丈夫,”杨铭狡黠道。 独孤凤儿瞬间脸红。 她对于那方面的事情,属于是一知半解,独孤伽罗对她调教,多是性格方面的,没有涉及到男女行房之事。 而独孤家那边也忘了教了,毕竟闺女不是明媒正娶,一切都没有来得及准备。 之所以还算一知半解,是因为独孤凤儿问过陈淑仪。 你问谁不行,你问她? 于是独孤凤儿道:“你先闭上眼睛。” 杨铭配合着将眼睛闭上,然后就听到出水的声音,渐渐的,一股香风袭来,独孤凤儿就这么坐在了杨铭身上。 但是接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陈淑仪告诉她,在椅子上是可以的,但是她觉得,好像不可以。 片刻后,杨铭睁开眼睛,看着一脸窘迫的独孤凤儿,笑道: “你把我衣服都弄湿了,好了,我还有公事,以后再说。” 独孤凤儿慌慌张张起身,然后光着跑回浴盆蹲下,低头不敢再看杨铭。 而杨铭则是继续一脸坏笑的打量着她。 第一次见到凤儿的时候,她已经消瘦的不成人形了,但是眼下身体已经恢复过来,骨肉均匀,肌肤也呈健康的白里透红。 想想这丫头从前的经历,杨铭一阵心疼。 如果当初祖母独孤伽罗,不是将凤儿配给自己,她也就不会遭遇那场磨难。 杨铭起身打算离开,独孤凤儿听到动静,猛地抬头道: “为什么非要等嬷嬷呢,你不能教我吗?” 杨铭驻足原地,沉吟半晌后,摇头笑道: “那样会很没意思。” (本章完) 四六八章 换帅换将 过了年,征讨高句丽就要进入倒计时了,杨铭心知自己身为储君,老爹又执意亲征,那么他就必须坐镇京师。 但是,这么重大且对大隋国祚兴衰,有着分水岭意义的全面大战,杨铭不插手干预,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苏烈、裴行俨、罗艺、梁师都、秦叔宝,这是通过杨铭举荐,顺利进入军府领军,将来有望参加远征的年轻小将。 不要小看年轻人,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短板,但是他们也有年纪大者所不具备的长处。 小将安排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大将了。 历史上宇文述作为陆路行军大元帅,可谓输的一败涂地,从辽东出去,进入高句丽腹地的三十五万精锐,全让他给送了。 这其中有很多原因,杨广同志的微操肯定是当仁不让,但宇文述的无能,也不能忽略。 洛阳那边,韦纤惠的爹韦贞,在门下省,未来远征高句丽的选将工作已经告一段落,韦贞将那份名单,早早就派人给杨铭送来了。 大名单有二十四人,分水陆大军二十四位行军总管,其中九路归宇文述节制,剩余十五路由皇帝杨广亲自统领。 这九路为先锋军,分别是宇文述、于仲文、荆元恒、薛世雄、辛世雄、张瑾、赵孝才、崔弘升、卫玄。 另外十五路,分别是苏威、来护儿、周法尚、窦抗、杨智积、斛斯政、韦云起,刘长恭、麦铁杖、宇文化及、史详、屈突通、独孤盛、郭荣、阿史那大奈。 杨铭从历史上知道,其实打高句丽的,就是那九路大军,剩下十五路,来护儿的水师以外,压根就没上。 这其中,是有很多原因的,首先宇文述带走的,是绝对精锐,剩下十五路除了杨广的禁卫之外,其它战力堪忧,再者,粮草不够啊。 一百多万大军,人吃马嚼,倾举国之力供应,也是供应不上的。 大隋的总人口,目前民部备档,是四千六百万人,以男女各半计算,男人有两千三百万,老弱再减一半,那就是一千一百五十万。 而杨广征调大军一百一十三万,后勤保证民夫两百万,共计三百一十三万,占总的可征调人口的四分之一。 这特么是去打仗? 历史记载,大隋一征高句丽,从筹备到战败,军民总体死亡人数在67万至70万之间,全国男性劳动力的十分之一,就这么给消耗了。 还死了五个猛人,麦铁杖、宇文恺、杨雄、杨达、段文振,损失可谓巨大。 不过这一世,杨雄讨便宜了,在京师过的很潇洒。 九路大军败的一样惨,这其中有一个避不开的因素,就是杨广同志在九路大军当中,安排了九名慰抚使,说白了就是招降的。 慰抚使不受本军元帅节制,直接对接皇帝,以至于高句丽诈降,于仲文没有上当,但是慰抚使刘士龙出手干预了,他选择接受高句丽的投降,而于仲文还管不了他。 如果换成高熲和杨素,说不定就敢阵前抗命,但是于仲文没有这个胆子,虽然他爷爷于谨是西魏八柱国之一,正统的关陇集团出身。 结果呢,中计了,让高句丽给阴了。 而韦贞给杨铭的这份名单当中,九名慰抚使赫然在列,刘士龙的名字更是扎眼。 杨铭其实能够理解,因为装逼的最高境界,是在活着的人面前装逼,而不是死人,老爹设置慰抚使,其实是认为高句丽铁定会投降,而他要在高句丽王及百官面前,装这个比。 所以杨铭不但要干预九路大将人选,还要把这九个慰抚使给划拉掉。 但是要做成这两件事,其实是无比艰难的。 他可以给中枢一些大佬写信,让他们出面帮忙,但是这样一来,太子遥控洛阳朝堂,会遭老爹猜忌,于己不利。 再者,这九个人,不好换,要么是资格老,要么是皇帝心腹,要么就是宇文述用着顺手。 既然九路大军交给宇文述节制,首先就得考虑到宇文述的调派指挥,下面不听话,宇文述还怎么领军? 杨铭这段时间,就一直在因为这件事头疼。 如果是他亲征,高句丽灭定了,可惜没有如果。 可他现在又去不了洛阳,否则单靠他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甚至能把宇文述的行军元帅给他撸了。 眼下的大隋军方,比宇文述资历更高的,确实没几个了。 军中是很讲究资历威望的,对士气至关重要,主帅人选威望不够,下面的士卒军心都不稳。 杨铭是想要换将的,但是老爹不会同意,怎么办?那就换帅,虽然老爹肯定也不会同意,但是至少僵持一下,或许会允许自己换将。 这就是讨价还价嘛,价码先往高了开,才有机会获小利,否则直接开低价的话,杨广同志就不跟你搞价了。 于是杨铭这天晚上,琢磨了很久,列出了一个名单,派人送往洛阳门下省,由门下省在朝堂上呈给皇帝。 否则他直接给老爹写信的话,绝对会石沉大海,奏疏只要能摆在朝堂上,很多与自己交好的大佬,就能见机行事了。 这份名单也是九个人。 于仲文、薛世雄、张谨、崔弘升、卫玄不变,增加李靖、杨义臣、张定和,八个人,归史万岁节制。 要知道,宇文述比史万岁年纪还大呢,而史万岁在军中的威望,杨素、韩擒虎、贺若弼死后,眼下应该是第一了,当然了,抛开高熲不谈,文武两途,高熲历来都是第一人。 杨铭不需要问史万岁乐意不乐意,他乐意人家杨广还不乐意呢。 洛阳朝会,门下省黄门侍郎杨达,双手捧着太子奏疏,站出来道: “太子举荐鲁国公史万岁为征讨番邦之行军大元帅,举荐李靖、杨义臣、张定和代替荆元恒、辛世雄、赵孝才三人,为行军总管,请陛下御览。” 这话一出,朝堂哗然。 杨广顿时皱眉,这小子不是在炼铁吗?这事也想插一手?他跟宇文述是有多大仇啊? “二十四路总管,陛下已经钦定,太子此番举荐,实乃越俎代庖,”宇文述站出来,脸色难看道:“臣已经在做准备,此时换帅恐影响军心,请陛下明鉴。” 裴矩一开始发现奏疏是门下省呈上来,就心知该怎么做了,明摆着太子是想有人在朝堂上帮他争取,而他自然是当仁不让,于是笑道: “征讨高句丽,陛下定于明年开春,眼下还有一年的准备之期,任何事情都是可以从容部署的,对外之战,鲁国公确实更合适一些。” 他这是在嘲讽宇文述,打的都是对内战争,而史万岁一直以来,就是负责打外面的。 要不然突厥为什么怕史万岁?但是不怕宇文述,因为没打过交道。 宇文述顿时动怒,指着裴矩道:“军国大事,如临深渊,一丝一毫都需小心斟酌,裴公视之为儿戏,令人不齿。” 裴矩笑了笑,直接摊手道:“许国公可以听听大家的意思,看看大家觉得,是你更好,还是史万岁更佳。” “当然是史万岁,”杨约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许国公没有对外族作战的经验吧?” 宇文述心知这个位置,死都不能让,于是据理反驳道: “史万岁打的是东西突厥,跟高句丽是完全不一样的,高句丽虽为番邦,然其风俗文化与中原大致相当,农耕工业偷师于我,规模已具,怎可与游牧之蛮族同日而语?” 眼下的朝堂上,就站着一个突厥人,还不是一般人,处罗可汗,准确来说,现在叫曷萨那可汗。 处罗今天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杨广要用他们突厥人,眼下被安置在楼烦郡的阿史那大奈,麾下有一万突厥精锐,杨广已经将其编入大军当中,并任命阿史那大奈为其中一路行军总管,而处罗觉得,应该是他去,所以今日觐见杨广。 杨广刚才已经把他拒绝了,本来心情就不好,眼下又被宇文述拿出来数落,说他们西突厥还不如高句丽,他肯定不高兴了,于是用从母亲向氏那里学来的汉语道: “你要是那么厉害,为什么当初打西突厥的是史万岁,而不是伱?难道是因为你太厉害吗?那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其实他听说过,眼下是故意嘲讽而已。 宇文述怒了:“用得着你听说?蛮夷之人,败军之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许国公失言了,”牛弘顿时皱眉:“虽是降臣,然亦为可汗,乃我大隋之宾客友人,并非是许国公可以任意侮辱的。” 这倒是事实,人家处罗可不是阶下囚,人家在大隋的待遇,是按照外邦国主的标准供应的。 这个人,你不能侮辱,也不能杀,因为你得照顾西突厥人民的感情。 别看眼下的西突厥大可汗射匮恨不得弄死处罗,但要是大隋弄死人家,射匮可汗高兴不说,将来侵犯大隋边境,都有名正言顺的借口了。 杨广训斥了宇文述一句,然后安抚处罗道: “不必在意,朕有国事要议,你先下去吧。” 处罗狠狠瞪了宇文述一眼,还做了一个突厥侮辱人的手势,便朝杨广行礼离开。 那个侮辱人的手势,宇文述看不懂,但是裴矩懂啊。 就跟大隋的入你娘,一个意思。 (本章完) 四六九章 王佐之才 太子奏请换帅换将,这可不是小事情。 原本朝会上还在商议从巴蜀调拨粮食到洛阳,以为大军未来之军需粮草,但是杨铭这件事一出来,大家已经没心思再议别的事情了。 毕竟征讨外族,将帅人选是重中之重,本来已经定好了,但是太子横插一手,自然会引起风波。 苏威以眼神瞥了一眼牛弘,想看看对方是什么意思。 两人同朝为官这么多年,有些事情,眼神交流就可以心领神会,没有高熲在,他们俩的意见不统一,所以需要在事先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用眼神来统一立场。 牛弘心里也犯疑,毕竟换帅是非常大的事情,以太子以往的处事稳重来看,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动这样的念头,正如宇文述所说,二十四路大军已经在准备了,这个时候换帅,不合适。 他对杨铭,是真心敬重的,不单单因为太子仁德爱民,老成持重,更因为太子经常豁出去保人。 高熲是他保的,史万岁是他保的,薛道衡还是他保的,三个人里面,有两个是牛弘至交好友,所以他认为,交好太子,有一个好处,万一自己将来一脚踏错,即将坠入万丈深渊,那么能保他的,只有太子。 就冲这一点,牛弘觉得自己都得支持太子。 于是他站出来道:“臣以为,李靖、杨义臣、张定和,皆为猛将,三人早已于沙场证明自己,而鲁国公自不必说,生平未尝一败,以常胜将军为统帅,军心可用。” 一听这话,苏威就明白怎么做了,于是也附和道: “鲁国公居家赋闲也有一年半了,听闻其身体康健,是完全可以胜任的,此番远征,乃我大隋倾举国之力的一场正义之战,统帅人选丝毫马虎不得,论资历威望,鲁国公无疑更胜一筹。” 宇文述彻底懵逼了,尚书省左右仆射,都站出来反对他,还捎带上一个未来储君,这种形势下想要翻盘,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皇帝站在他这边。 宇文述扑通跪倒,老泪纵横道: “臣得陛下厚恩,诚惶诚恐,因功勋微薄,常日夜思报,此番担任行军元帅,更是临渊履薄,处处小心,行军的所需所求,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期望于攻灭番邦,以解君忧,此番不肯让帅,非臣贪恋权利,临战换帅,乃古今用兵之大忌,臣不让,是为国为君,非为一己之私利也,望陛下明鉴。” 终究是心腹,杨广也被宇文述这番感恩的话,感动了。 “爱卿请起,商议国事,不必下跪,你这番由衷之言,朕心甚慰,朕亦不欲换帅。” 好了,杨广一开口,于仲文、张谨、卫玄、薛世雄也站出来,表示不支持换帅。 他们也有自己的考虑,宇文述当下已经在安排各路人马的征调筹备,眼下换帅确实不合适,再者说,一个统帅一个路子,史万岁如果来了,恐怕会对当下的部署进行一番大改。 而他们几个认为,不需要再改了。 争不了帅位,那就争将位,裴矩又道: “臣以为,李靖、杨义臣、张定和,皆为先锋勇将,攻坚需以利器,荆元恒、辛世雄、赵孝才三人,经验尚浅,不如李、杨、张。” 这三个人领兵打仗,确实不行,因为他们三个是杨广晋王府的老人,确实跟着杨广南下灭陈了,但他们当时只是晋王府属官,没有统兵作战,确实经验欠缺,但是忠心可嘉啊。 荆元恒眼下是右备身府大将军,以前是杨暕,杨暕被撸了之后,他接任了。 辛世雄和赵孝才,是左骁卫的两位将军,其中辛世雄接的是长孙晟留下来的位置,长孙晟那时候去接史万岁留下的左屯卫,长孙晟死后,左屯卫现在是杨浩。 裴矩也是胆子大,直接顺着太子的意思,要换皇帝的人,看似冒险,实际上有一个好处,就是会让别人觉得,他是真心在为远征考虑。 因为这三个关系户,打仗是真不行,有些事情可以让一片赤诚的忠臣去做,但有些事情,他们做不了,因为没有那个能力。 这三个人放在大军里,其实就是皇帝微操前锋军的手段,因为这三个人代表他的意思,宇文述也得顾忌着点。 说白了,此番征讨高句丽,是杨广说了算,宇文述算是半个傀儡。 所以,宇文述也希望换掉这三个人,这就是杨铭的厉害之处了,只不过杨铭没有想到,宇文述会是宇文求败。 裴矩这番话,别人就不敢搭茬了,毕竟这是直接左右皇帝的用人。 杨广也不方便直接回答,毕竟这三个人,资历确实不行。 他不出面,有人会出面,就是荆元恒了, “裴公的意思,我这个右备身府大将军的位置,应该让给李、杨、张其中一人?” 裴矩笑道:“大将军多虑了,你的职责应以保卫陛下为重,沙场用命之事,还是交给李靖他们三人为好,保卫陛下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大将军自是当仁不让。” 崔弘升十分罕见的,也站出来道: “李、张、杨三人,擅攻坚,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高句丽已于辽东兴建长城防御,构筑城池,以逸待劳,我大军北上征讨,先期必然是攻坚之战,臣以为,当用李靖合适,在京师时,臣曾与李靖探讨兵书,此人精于用兵之道,启蒙于韩擒虎、韩僧寿、韩洪兄弟,从师于楚国公,假以时日,必是统帅之才,此人应委以重任。” 一听到夸李靖,杨约自然是会站出来捧捧场: “药师之兵道,博采众家之长,兄长杨素在世时,曾指着座下椅子对其道:汝终当得此位,就连牛公,初见李靖时,不也称其为王佐之才吗?” 牛弘点了点头,看向杨广道:“确实如此,此人于兵法一道,确实已有宗师之姿,此番远征,也是个历练机会,臣以为,不妨就让他去吧。” 你们都把这个人夸上天了,我不用是不是都不行了?杨广皱眉道: “将李靖召来洛阳,朕要亲自问话,至于另外两人,再议吧。” 杨广肯定不愿意把三个自己人都给换掉,但是这么多人反对,他也不好坚持,毕竟大家的理由很充分。 军功不够确实是个硬伤,他再独断,也不能在军国大事上跟群臣对着干,毕竟大家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想赢。 下了朝会后的杨广,心里有点不高兴,他是在纳闷,老三到底想要干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给朕写信,非要在朝会上说? 但是当他从内侍高野那里得知,太子确实有信,是昨晚送到的,于是杨广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 信上的前段内容,是吹捧,意思是攻灭高句丽乃不世之功,可为父皇之雄图霸业再添浓厚一笔,千秋万代供后人称颂,字里行间都在凸显着一个意思,那就是灭高句丽,而不是招降。 接下来就是提慰抚使的事情了,杨铭觉得既然是攻灭番邦,不宜设置此位,容易对统帅形成制约,使前方用兵出现问题,等到将来大军将平壤团团包围,敌军无再战之力,那时招降方为合适时机。 意思是伱可以装逼,但是要分时候。 然后杨铭还提了一句:陛下亲征,虽万全之局,然史书累累,以寡胜多着,不胜枚举,虽无可能,然万一战败,大隋难承其重,儿臣恳请父皇三思。 而信的末尾,杨铭奏请李靖为行军总管,领步骑共四万人,为突破辽东之先锋军。 杨广合上信封,皱眉沉思。 他最怕的,其实就是战败,虽然他觉得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信中杨铭用词故意恐吓,着实让他担心了好一阵子。 当然,也就是一阵子,事后杨广觉得,我百万大军,怎么败?朕想败都败不了。 “谨小慎微,瞻前顾后,这是长处,但有时是会误事的,”杨广喃喃自语。 儿子以奏疏形式,建议换帅换将,说明他此意坚决,而以家书形式建议取消慰抚使,这是不愿在朝会上当着众人面反对自己的决策。 毕竟将领人选,是宇文述顺着他的心意挑选的,但是慰抚使,可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 招降还是不招降?杨广沉默许久后,朝高野道: “召苏威、牛弘、虞世基、丘和、郭衍、段达、李浑、段文振、卫玄入殿,朕有要事相商。” 身在河东的杨铭,得知李靖被召往洛阳这一消息后,瞬间大喜。 只要李靖能顺利领军,这场仗就好打了。 于是他给李靖写信,令其前往洛阳时,先来河东与他见面,因为杨铭有一些事情需要交代。 毕竟一征高句丽,到底是怎么败的,杨铭知道,但是该怎么胜,就要看李靖的了。 独孤白楼已经来了,当她见到独孤凤儿眼下的模样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是懂房事的,虽然她没有实践过,但是杨勇和元珍,杨广和萧后,杨俊和崔氏,杨秀和长孙氏、杨谅和豆卢氏的新婚夜,都是她在独孤伽罗的授意下,全程负责安排的。 因为独孤伽罗要让儿媳妇们懂得,怎么取悦自己的丈夫。 可惜的是,五个儿媳里面,有两个出了岔子。 (本章完) 四七零章 谁赞成谁反对 “朕于九军之中,设慰抚使,诸卿怎么看?”杨广于殿内问道。 左御卫大将军丘和第一个道:“臣以为合适,我百万雄师一至,高句丽必然望风而逃,若有慰抚使前往招降,可使其早早归附,减少金戈之事,省却不少麻烦。” 他这个人,以前不是这样的,开皇年间也是一个中正不阿的好官。 丘和本姓丘敦氏,是鲜卑族,家族从西魏开始,就是官宦之家,入隋后,先后任三地太守,政绩颇显,但是随着杨广即位之后,丘和一下子就变了,变成了一个擅逢迎阿谀的狡猾之人。 其实就是见风使舵,杨坚和杨广,这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他现在是给人家杨广干呢,自然要顺着杨广来。 果然,杨广听完之后,笑道: “卿知朕也,高句丽终究是一隅之小邦,可曾见过百万雄师?届时我隋军旌旗数百里,金戈之盛,军威之壮,古今未有也,朕若是高元,见此形状,亦降之。” 可惜你不是高元,人家不降。 丘和连忙赔笑附和。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支持设置慰抚使,那就是兵部尚书段文振,这个人也是鲜卑人,做过杨坚的属官,今年快七十了。 历史上,他就是死在一征高句丽的路上,不是被打死的,是路上染病死的。 他之所支持,是因为百万大军之军需,都归兵部调配,他算了笔账,粮食不够吃,军械不够用,人力难征调,国家耗费过巨,种种问题就摆在兵部大堂的桌案上,当然了,皇帝这里自然也有一份,但是皇帝不当回事。 在他看来,如果高句丽能够早早的投降,大军后勤之巨大缺口,便不存在了,早早班师,有利于消除这些隐患弊端,否则战事如果陷入胶着,旷日持久的话,最先暴露问题的,是大隋。 人家高句丽是以逸待劳,而他们是劳师远征,军需之消耗,相差巨大。 “臣也赞成设置慰抚使,我大军如此雄壮,届时高句丽必有望风而降者,一个慰抚使,可招降一座城,于我大军而言,是有利的,”段文振道。 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大家都在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待问题,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如果大军的军需供应出了问题,段文振得拿脑袋顶,他不想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担个罪名,祸及子孙。 杨广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苏威道: “卿如何看呢?” 苏威清楚设置慰抚使的弊端在哪,但是他和段文振是一个毛病,都是希望战事早早结束,越快越好。 整整一百多万的大军,两百万的后勤人力,这对国家来说,是沉重的负担,也是非常冒险的事情,这么多人,正常情况下你管都不好管,何况还是在非正常情况下。 谁又能知道,将来会不会出什么乱子呢?圣人言:危邦不入,乱地不居,用民间俗语来说,就是人多的地方不要去。 苏威没有高熲那种大气魄,他本来胆子就小,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二十四路大军,龙蛇混杂,会出怎样的状况,谁也说不清楚。 于是苏威道:“臣以为合适。” 牛弘明明在给他使眼神,而他也看懂了,但是他故意忽略了。 杨广自然也看到了牛弘的频频示意,皱眉问道:“卿似乎有所疑虑?” 牛弘叹息一声,点头道:“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慰抚使一职,对统兵者掣肘过巨,一军不可有二将,否则调度失灵必遭大祸,臣以为,就算设此职位,宜应因地制宜,与行军总管两相合计,再决定是否招降。” 其实慰抚使这种性质的职位,一直以来都有,以前叫做监军,也是直接对接皇帝,职责是对统兵者不当之处予以指正。 监军的权利是非常大的,因为他的话代表着皇帝,所以一直以来,统帅都必须讨好监军,或忽悠、或糊弄、或蒙骗,为的就是不要让对方干预他的用兵。 所以说三军统帅除了擅长用兵之外,坑蒙哄骗也是其必备技能,而且这个技能很重要。 但是这个慰抚使,除了行使监军的职责外,还有招降的任务,你想想,一旦皇帝给了伱一个任务,你会怎么办呢? 你就会想方设法去完成,你们不降,我也要劝降,你们愿意降,我再招降,不然显得我是个摆设,没事可干。 这就是权利的诱惑力,这跟让你做金曹,你就会想着去收税,是一个道理,让你当前锋,你就得射门。 监军这玩意,出事的不在少数,从古至今,被杀的监军数不胜数,有的是胡乱指点兵事,以至战败,被秋后算账,有的干脆在阵前,因为瞎叨叨,被统帅直接给砍了。 但是一直出事,这玩意却又一直存在,存在即合理,因为监军,事关皇帝对军队的控制权,你们都觉得不能有,但是皇帝觉得必须有,那就谁大谁说了算。 左骁卫大将军段达,就是这么想的,他是杨广晋王府的参军,又是杨广太子时期的太子左卫副率,习惯了遇事站在杨广的角度去考虑。 他知道,这个位置,皇帝是不会换掉的,所以他也支持。 到最后,九个人,就三个反对,牛弘、卫玄、郭衍,牛弘是出于战事考虑,剩下俩都是名将,也被监军掣肘过,心知这个职位属实是扯几把蛋。 其中卫玄,当年吃过大亏,为了哄好监军那也是下了血本,后来就学聪明了,不花钱了,拜把子吧。 杨广平日里,总是自作主张,独断专行,一挑n的场面屡见不鲜,今天特么的竟然玩起公平了。 “既然多数赞成,那便以多者计,慰抚使不撤。” 牛弘一脸无奈,你找的这几个人就不对,你敢在朝会上征询意见吗? 九个人一多半是你的心腹,输赢其实早已注定了。 汤营乡,杨铭终于等来了李靖。 李靖来的很晚,因为进入河东之后,大雪封路,路不好走,好在进入闻喜之后,道路的积雪都被清扫干净,他才算姗姗来迟。 两人就坐之后,独孤凤儿在一旁为两人倒酒,伺候丈夫的第一步,就是饮食,她正在学。 李靖对于杨铭的举荐,是非常乐意的,可以说正中下怀,当一个人特别有能力的时候,他需要什么? 需要一展才华的舞台。 征讨高句丽,无疑是李靖的梦想,前期虽未被招募,但是他于家中设置沙盘,早已推演过无数遍。 “玄挺的事情,解决的怎样了?”杨铭笑问道:“茵绛让你去做和事老,恐怕得罪人了吧?” 李靖笑道:“不当紧的,玄挺还是听劝的,就是元庆,性格太骄纵了,杨司隶给我写信,让我今后负责管教元庆,于是我这一次出来,把他也带上了,殿下见谅啊。” “带上也好,这小子性子太野,只有沙场才是他的归处,放在别的地方,难以约束,”杨铭点头道。 杨元庆没有跟着来河东,因为他怕杨铭,怕杨铭狠批他一顿,所以在河东南边的弘农郡老家,等待李靖会合。 李靖继续说道:“殿下的东宫,眼下比较复杂啊,各路派系已然形成,其中以太子妃的娘家,最是势大,长此以往,恐怕不好,我带走元庆,也是出于这番考虑,这孩子是个刺头,太子妃眼下无力约束,留在他东宫,不知道要惹出多少是非。” 有派系不可怕,他们争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反而是他们不争,杨铭对于这一点,其实比李靖清楚的多。 人都是他亲自安排的,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都规划好了,眼下出现的派系,基本都在杨铭的预测之内,或者说,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杨茵绛做为太子正妃,娘家那边肯定是要多多照顾,而杨家的豪横,其实也是杨铭压制其它派系的一种手段。 豪横要有个度,超了那个度,杨铭才会出手干预,眼下玄挺殴打魏征,根本就不叫个事,什么时候玄挺想弄死魏征了,那才是事。 这才哪到哪啊?不过是明面上的一些小纷争,将来还有暗地里的阴谋诡计呢,东宫是棋盘,杨铭才是执棋者。 杨铭点了点头:“人多的地方,就是这样,各人有各人的想法,矛盾因此而生,我不欲强行干预,但是适当的警告,还是需要的。” 李靖笑道:“殿下怎么不问问我,属于哪个派系呢?” 杨铭哈哈一笑:“你当然是太子党,要不然为什么你去做和事老?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李靖是我的左膀右臂,他们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 李靖感叹道:“初见殿下时,殿下不过十岁弱龄,那时候我便觉得,殿下不是凡人,与其它皇孙不一样,如今看来,日月之辉,终不是云彩所能掩盖。” “正如靖兄一样,”杨铭笑道:“陛下那里其实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用你,我虽已举荐,但这最后一步,还要靠你自己走。” 李靖表情肃然的点头道:“我有这个信心。” “好!”杨铭拍手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些话,要嘱咐于你,希望你能听得进去。” 李靖哈哈一笑:“殿下的嘱咐,李靖字字句句都会于心中斟酌思量,殿下请说。” (本章完) 四七一章 三个慰抚使 历史上,一征高句丽失败,元素颇多,别看征调了一百一十三万大军,对外号称两百万。 实际上真正的动手的,就是宇文述的九路总管共计三十五万精锐,以及来护儿的八万江淮水军。 也就是说,总计四十多万大军。 那么剩下的为什么用不了呢? 第一,攻打高句丽,必走辽西走廊,一百多万人从这里过去,耗时多久呢?得一个半月,所以先期进入高句丽的精锐已经打起来了,后面的人还堵在辽西走廊过不去呢。 历史记载:日遣一军,相距四十里,连营渐进。 整个大军,首尾相隔一千里,别说策应了,不拖后腿就已经是上天保佑了。 第二,就是后勤保障,先建洛阳、再挖运河,又修驰道,一年一个国家级重大工程,国库根本扛不住,所以历史上,后续部队的粮草,全给了前方,也就是宇文述的九路大军。 杨广令前锋将士人皆负重三石军粮,并言:遗弃米粟者斩。 开皇年间,一石为106斤,但是杨广继位之后,复依秦制,改度量衡,所以一石成了35斤,那么士兵负重三石,就是特么的105斤。 扛着一百多斤的粮食,怎么打仗? 管饱是真管饱了,但是也给士兵造成极大的负担,以至于遗弃军粮者数不胜数,打到最后,前线缺粮了,在这种情况下,宇文述接受了高句丽的诈降,以至于三十五万大军,逃回辽东的只有2700人。 第三,就是杨广同志的微操指挥,前线凡有重大之决策,都得先汇报给他,他决断了,再告知前方将领该怎么做,这一来一回,多好的战机也没有了。 这就是盲目的自信,身上背着灭陈之功,太自以为是了,殊不知隋灭陈出了大力的,是高熲、杨素、贺若弼和韩擒虎。 高熲做为元帅长史,统领全局,杨素一举歼灭旧陈水军,贺若弼大破陈军陆路主力,韩擒虎攻入建康。 你要是将这四个人放在高句丽,高句丽一样会灭。 所以高句丽之败,杨广得背百分之八十的责任,剩下那二十,才是宇文述、于仲文等人的责任,孤军深入,战线拉长,以至于后勤军需不济,在这种情况下,高句丽诈降的时机非常合适。 当然了,来护儿也跑不了,他败的太早了,歼灭高句丽水师之后,他膨胀了,直接就要去打平壤,周法尚没有劝住,以至于水军大败。 宇文述的九路大军抵达平壤的时候,还寄希望于来护儿接应呢,殊不知对方已经全军覆没。 如果当时来护儿能稳住,静等陆路大军抵达,那么高句丽灭定了。 杨铭认为,老爹多半不会听劝,撤掉慰抚使,所以他给其中三名慰抚使写了信,希望这三个人务必不要掣肘统帅,更不要接受高句丽任何方式的诈降,话语很温和,但也隐隐透露着警告之意。 他要让这三个人明白,你们这次不听老子的,等回来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这三人分别是御史台侍御史韦德蒨,驸马宇文静礼,司隶别驾杨綝。 九个慰抚使里面,杨铭就认识这仨,剩下那六个,都是老爹这些年巡游各地选拔上来的,说到底,九个人都是老爹的人。 韦德蒨是韦贞的亲弟弟,韦贞的原名叫韦德正,但是他被亲爹韦师过继给了大伯韦峻,等于是给人家韦峻顶了门户。 过继这玩意只要过继的好,是很有前途的,一个袁绍一个袁世凯,这都属于是靠过继发家的。 韦贞和韦德蒨这都是杨广当年晋王时期的老人了,因为他们俩的亲爹韦师,是杨广的晋王府司马。 有韦纤惠这层关系,韦德蒨应该是听劝的,也不会将杨铭给他写信的事情告诉皇帝,因为出卖别人可以,但伱不能出卖太子,那是跟自己过不去。 至于宇文静礼,这是杨广妹夫,跟杨铭也打过交道,人品不错,靠得住。 杨綝就不要说了,杨雄的次子,燕小堂的模样,有八成仿了她这位亲二舅。 这三个人其中之一,如果做了李靖的军中尉抚使,那么李靖大可放手去干。 “第一个关口,就在辽河,此河横贯辽西走廊最东端,乃高句丽必守之地,”杨铭指着地图,朝李靖道: “渡河之前锋军,职责是击退敌军对我主力渡河期间的骚扰,责任重大,没有搭建好浮桥,万不可盲目渡河。” 历史上,麦铁杖就是死在这里,宇文恺掉了大链子,他主持搭设的浮桥,短了一丈多,差不多有三米。 辽河那可不是小溪小水,是中国东北地区南部的最大河流,是中国七大河流之一。 就差这三米,人就得掉下去,往岸上游,麦铁杖就是吃了这个亏,一万多的先锋军落水渡河,被对面射成了筛子。 辽河这一段,宽一千多米,箭矢是够不着的,所以古今历来渡河,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李靖觉得杨铭的提醒大可不必,浮桥造不好,我肯定是不会过的啊,这还用提醒吗? 不提醒不行啊,谁让麦铁杖就是这么挂了呢?就怕杨广在后面逼你过河啊。 “炼场的精炼牛皮盾,肯定会配发给先锋军,携此物渡河,可保我军将士渡河无虞,”杨铭起身道:“你随我来。” 接着,他将李靖带至靶场,由卫士演练精炼钢做成的箭簇破甲能力,以及裹了牛皮的精炼盾牌的防御能力。 盾牌有圆形和椭圆形两种,中间厚,边缘薄,非常轻巧,有二十斤的圆形轻盾和三十五斤的椭圆形厚盾。 其中厚盾就连精炼箭簇,都破不了。 李靖叹为观止。 “渡河军应配备轻盾短弩,外加陌刀,将敌军迫于百步之外后,枪兵便可冲击敌阵了,”李靖手里握着一杆丈二钢枪,挥舞了几下之后,用力朝着一面轻盾刺去。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枪头无损,但是盾牌上面出现了一个凹陷。 李靖双目放光,大喜道:“有此神器相处,此战必竞全功。” “还是不能大意啊,”杨铭负手笑道:“兵械虽为利器,然人之所用也,关键还是靠将士们,高句丽乃狡诈之邦,靖兄若如愿担任先锋,切不可上当,任何示好之意,皆有诡诈,记住,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 李靖皱眉道:“可是慰抚使,有监军及招抚之职,我若不听,恐陛下怪罪。” “这点你不要担心,”杨铭道:“我会想办法给你安排得当的人,保证不掣你的肘。” 接着,杨铭又沉声道:“实在不行,就找个办法把他杀了,处理的干净一些,我这边再给你兜着,就不会有问题。” 李靖疑惑道:“监军多为尊贵之人,必有随从,恐人员不少,大约应在一二百人之间,要杀,这些人都得杀,否则事情泄露,我恐死在前线。” 李靖的意思是,我得有靠得住的自己人,才能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监军一般都是在统帅身边的,统帅去哪,他跟到哪,反正是哪最安全去哪里。 但是李靖领军的话,他的中军可未必都是自己人。 杨铭思虑半晌后,道:“河东军是你练出来的,我让萧世廉跟你一起去,给你调拨两千人充入中军,你用着也顺手。” 李靖皱眉道:“这是殿下的私军,我怎敢使用?” “别人用不了,你可以,”杨铭拍了拍李靖后背,笑道:“前锋为大军之最关键,我会想办法给你安排好,你要做的,就是给我打好这场仗,能不能封爵拜将,就看此遭了。” 李靖重重点了点头。 不想当将军的世家子弟,不是好子弟,李靖难道不想封个爵吗? 杨广继位至今,就没有封过爵,征讨高句丽是最好的机会,这次不把握住,将来有没有机会可说不定了。 李靖是不能在河东久留的,毕竟他是奉旨赶赴东都,眼下绕道河东已经多耗了一些时日,需要尽早启程。 杨铭又小心嘱咐了很多事情之后,才让李靖离开。 而他则给兵部尚书段文振写信,要求将河东两千精锐,划入远征大军,调拨给李靖使用。 虽然李靖眼下能不能领军,还说不定,但是李靖对自己有信心,杨铭对他也有信心。 养兵一日用兵一时,李靖的机会来了。 关于宇文恺掉链子的事情,杨铭这边也得准备一下,你也是大隋第一工程师了,怎么能出这么大纰漏? 于是他给宇文恺写信,渡辽河的时候,按照两千米的长度,去制作渡河浮桥所需的木板绳索,别靠你那双眼睛去计量,你都是老花眼了。 多浪费一些木料,总比将士们死在河里强。 这样一来,就能保住麦铁杖,这个人既是皇帝的绝对心腹,也是一个敢拼敢打的猛将,虽然不是九路总管之一,但是他的作用也是非常巨大的。 而且麦铁杖和苏烈是拜把子兄弟,非常照顾苏烈,有他在,苏烈若是在前线得罪了什么人,也有个替他说话的。 这次征讨高句丽,不能败,因为一旦败了,会有一副巨大的烂摊子,杨铭不想给杨广擦屁股,我给你端尿盆还不行吗,你好好拉。 (本章完) 四七二章 具装甲骑 不要以为高句丽是好打的,历史上杨广三征虽然全败了,但是对于高句丽的消耗,是空前巨大的,虽然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笑话。 高句丽在初唐时期,常备兵员为六十万,这里面,杨广不知道给他送了多少,兵员是多了,但是杨广打了三次,也把高句丽的经济给打崩了,百姓节衣缩食,一日一餐。 李世民时期,发起过一场对高句丽的亲征,大胜而归,但是也没把人家灭了,可见这个骨头有多难啃。 到后来,唐朝改变战略方针,以频频袭扰为主,隔三差五便派军队去打高句丽,今年打两城,明年打三城,反正我不会让你喘口气,要让你风声鹤唳,疲于奔命。 一直积攒至唐高宗时期,被李勣给灭了。 从隋开始至唐高宗时期,总共近六十年,打了七次,才把人家给灭了。 为什么,因为人家是封建社会,有一套成熟的社会体系,农耕工业发达,信仰文化俱备,从有一点就能看出,叫做:有婚嫁,取男女相悦,即为之,也就是说,人家是自由恋爱,这比大隋还强。 众所周知,自由恋爱组成的家庭,是非常稳固的,小家庭稳固,大家族稳固,从而上升到国家稳固。 眼下的高句丽,肯定没有六十万常备兵员,据各部谍报判断,应在三十五至四十万之间,而且主战兵种,是铁甲重骑,人和马都带甲的精锐骑兵,有特么十来万。 要么说高句丽能征服北面的靺鞨、室韦、契丹,奚,打的新罗百济喘不了气,人家属实是牛逼。 但是高句丽肯定没想到,他们的甲胄眼下在大隋眼里,不堪一击。 今年过了年,就是大业六年了,杨铭也就二十四岁了。 炼场的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军械,已经往洛阳交付,也完成了杨广同志交代下来的任务,两万副甲胄。 当然了,这是在牺牲军械数量的前提下,完成的,反正老爹当初只说要两万甲,没说要多少兵器,那就按照你的来。 也就是说,四批军械交付给朝廷的,是甲胄多兵器少。 没办法,把人逼死,也就是这个数了。 岁首将近,杨铭从河东府库中调拨了一些钱和布帛,赏给了炼场的工匠和民夫,大家不能回家过年,那就在炼场过个好年吧。 独孤薪的娱乐山庄规模初具,已经开始对外接客了,这小子因为常年与南方做生意,所以弄来了很多南方妞,这是北方汉子从未见过的水灵。 就是价格有点高,普通民夫连一饱眼福的机会都没有,好在那里有庙会,是可以去凑热闹的,一月两次,初一十五。 庙会庙会,庙在哪呢?当然是新修的,做生意的都讲究迷信,烧香拜佛图个吉利,伱在这里开山庄,不得拜一拜当地的山神老爷? 于是独孤薪出资修了一个山神庙。 传说,商汤于此地集结兵力灭夏,曾有过梦中遇蛇的故事,所以汤王山的山神,就是商汤梦里的那条蛇。 杨铭也去拜过,不拜不行啊,你不信神,老百姓会觉得你是个怪胎,甚至是妖魔鬼怪,因为跟神仙对着干的,那不就是妖魔鬼怪吗? 大隋也有重装骑兵,叫做具装甲骑,甲骑,人铠也,具装,马铠也,人马皆披甲,为重骑。 对付重骑,只能依赖地形,布置绊马索、壕沟、女墙、陷阱之类的障碍物,或者是以游散步兵以自身重大伤亡来换取对方的阵型混乱及少量伤亡。 以前的话,轻骑射兵种对重骑,一点优势都没有,但是现在拥有可观的破甲能力之后,几乎是可以吊着打了。 轻骑速度快,重骑追不上,再施以远程抛射,简直能把对面气死。 杨铭不需要奏请朝廷应该如何布置兵种,一来九路总管都是行家里手,人家本来就懂,再者,我这边生产什么,你不就得用什么吗? 于是杨铭在炼场外围又开辟了制弓场,用来大量制造长弓和短弩。 弓所用之木料,有七种,最好的还是柘木,接下来有檍木(椴树)、桑木、橘木、栎树、荆木、竹木。 其中柘木和檍木属于高端货,一般卫士配装不了,而桑木、橘木属于经济作物,不能随便砍,也就只剩下后三种了。 栎树、荆木北方居多,所以弓体的主要材料就是这两种。 至于除了弓身之外的角、筋、胶、丝、漆,只要能动国库,就好弄。 而弩,则是用酸枣木、大枣木、棠梨木,这三种生长周期长,全都属于经济作物,砍伐的话,得朝廷批文。 所以弓和弩,一直以来都是配装的短板,就是因为所用木料,要么是养蚕的,要么是长果子的,不能随便砍。 眼下大量栽培,那也来不及啊。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那就是找野生的,人工养殖的,跟田亩一样,都是官府落在在你名下的经济作物,要缴税,长出果实的六成,你得上交国家,剩下的烂果子才是你的。 但是野生的分布极广,而且不适合人工照看,当然了,其实人家不需要你照看,长的会更好。 于是杨铭让元寿来负责这件事,号召大量百姓,入山寻找这些树种,然后砍伐供应炼场所需。 并且会给钱,不让你白砍。 人的性格是改变不了的,虽然独孤白楼这段时间,一直在教导凤儿怎么伺候丈夫,但是她学不会。 这玩意得从小教,小时没学会,大时学不会。 但是怎么行房,她会了,但也迟迟没有迈出那最后一步。 这天晚上,杨铭本来已经熟睡了,但是独孤凤儿睡不着,坐在床榻上,借着月光俯视着杨铭的脸庞。 他俩早就睡一块了,但也仅仅是睡一块。 半晌后,独孤凤儿口中呼着寒气,将身上的单衣缓缓褪去,然后整个人钻进了暖和的被窝里。 河东的冬天,是很冷的,好在被窝里有暖炉,房间也被提前烘热过。 本来熟睡的杨铭,被身体上传来的一阵瘙痒给惊醒了,探手往被窝里一摸,他就知道独孤凤儿在干嘛了。 于是他继续装睡,享受这曼妙的一夜。 清晨,天微亮,杨铭醒了,入目所见,是独孤凤儿幽怨的眼神,于是他奇怪道: “怎么了?” 独孤凤儿撇了撇嘴:“我这几天可是到日子了,可是昨晚你故意装睡,我.我.反正那样我是怀不上的。” 杨铭笑了笑,趁着清晨最为高举的时刻,翻过身来,送给了独孤凤儿一个怀孕的机会。 独孤凤儿这下满意了。 “是不是还应该试试其它方式呢?我听淑仪说,建成和裴曦就是那样试出来的,”独孤凤儿已经完全不羞涩了,平躺了很久之后,翻身趴在杨铭身上。 杨铭笑道:“改天吧。” “今晚不行吗?”独孤凤儿诧异道。 今晚就今晚,反正你日子也到了,早点怀上早点安心。 杨铭点了点头。 独孤凤儿身上的肌肤,弹性十足,因为经常骑射的缘故,屁股也很大,且紧实,杨铭爱不释手。 忍受着杨铭一双魔爪的骚扰,独孤凤儿嗔怨道: “好了好,该更衣了,陈奎已经通报过了,有一个姓崔的在等着你呢,你不见吗?” 杨铭笑道:“这个时候见我,没好事啊。” 来的这个人,叫崔玮,十科取士上来的,清河崔氏家主崔复礼的亲孙子,刚开始是杨广的千牛备身,后来去了上党郡做了郡丞。 这个人来找他,肯定不是公干,那就是私事了。 独孤凤儿伺候杨铭更衣,然后她自己也换上武士装,与杨铭一道前往大堂。 她现在是杨铭的贴身女侍卫。 都督府大堂,杨铭见到了那位三十出头的崔玮,独孤怀恩及太府寺一应大工匠也都在。 崔玮赶忙起身行礼:“冒昧求见殿下,还请殿下海涵。” 杨铭点了点头,然后开始与独孤怀恩云定兴等人,探讨炼场的事情,完全将那个崔玮晾在一旁。 这期间,独孤怀恩诧异的发现,杨铭的脖子上有一块黑紫的地方,做为过来人,他忍不住打量了侄女一眼。 独孤凤儿立即回瞪了他一眼。 要么说这人直呢,人家云定兴也看到了,但是人家一切如常,这不是很正常嘛,你乱看什么啊? 杨铭也注意到独孤怀恩的神态,冷哼一声,后者讪讪一笑,双手揣进袖子里,嘿嘿的傻笑着。 独孤凤儿顿时愠怒,你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吗?于是她直接绕过桌子,在底下踢了独孤怀恩一脚。 这下好了,独孤怀恩笑的更夸张了。 杨铭无奈的合上卷宗,朝众人招手道:“先就这样吧,你们下去安排去吧。” 独孤怀恩这才乐呵呵的走了。 毕竟凤儿是他们家的,如今得太子宠幸,以后就是东宫的贵人了,独孤家这么多年来往下走的趋势,也终于遏制住了。 他是真高兴,于是离开都督府之后,没有去干正事,而是去找独孤薪,向对方告知这一天大喜事。 那么眼下,大堂里就只剩下崔玮一个人了,杨铭开口道: “说吧,有什么事?” (本章完) 四七三章 半粮半货 上党郡的太守原本是吕永吉,他获罪之后,史怀义顶上了,但是史怀义现在去了西南行台做兵部尚书,于是上党太守这个位置,又被一个叫卢璋的接了。 太守是卢璋,郡丞是崔玮,两个河北人在山西做官。 崔玮之所以来找杨铭,是因为洛阳那边皇帝下旨,征调河北两崔一卢的漕运船只,准备往涿郡运送粮草。 洛阳的几大仓库,已经满了,而今年的岁粮马上就要征调上来了,所以得早早腾库。 涿郡早在修建永济渠的时候,辖区各县便已经建起来好几座大仓,当然了,跟洛阳的没法比,所以这一次从洛阳往涿郡起运的粮食,不过两百三十万石。 大隋四大粮仓,洛阳占了三个,含嘉仓、回洛仓和兴洛仓,三座仓所囤粮食,占了全国的一半,总计存粮大约两千八百万石。 而整个涿郡所有的粮仓加起来,也就能存粮三百万石,这还是因为战时所需,扩建了不少。 今年的岁粮要入库,可是库是满的,所以需要及早北运,杨广当年将永济渠的漕运交给了三家瓜分,以致于三家大量建造漕船,眼下连本还没有捞回来,结果船要被征调了。 崔玮的意思是,希望朝廷能给点跑腿钱,至少船夫的伙食费,给管了,不然他们三家经历连番大乱,属实是没有财力养护船只,供养水手了。 修永济渠的时候,三家都下了血本,还遭了兵灾,确实是损失严重,结果朝廷后来又给赖账了,以漕运生意作为补偿,倒也划算。 但是三家现在反应过来了,我特么上当了。 漕运得有船,于是三家下了血本投资,总计新造了六千多艘漕船,这才干了一年,结果朝廷一道旨意下来,要征调他们的船,这不是血赔吗? 眼看就要打高句丽了,永济渠必然会成为最重要的水路通道,别说运粮了,将来还得运兵,说不得今年就得给朝廷白干一年,这可真顶不住啊。 白干一年,没有收入,里外里一合计,损失可谓空前。 所以崔玮不但希望杨铭能上奏朝廷,稍微给他们点补偿,外加建议向独孤家和萧家征调漕船,帮他们分担一下。 独孤家有个屁的漕船,他们用的是杨广南巡江都时候工部造的船,那是公家的,他们是租借。 租借要给钱吧?钱是给朝廷的,所以朝廷怎么可能征调可以为自己赚钱的船呢? 至于萧家,江南的粮食需要靠他们往洛阳运,况且人家还是外戚,他们赚的钱,那都是杨广以备不时之需的小金库,也是不可能征调的。 所以这一条,是他们三家想当然了。 杨铭听完之后,始终沉默不语,国有大事,压榨的就是你们这些人,难不成去压榨老百姓? 再说了,杨广已经压榨老百姓了,你们受点压榨怎么了? 事实上整个中国古代史,就是皇帝与士族之间的历史,跟老百姓是没啥关系的,准确点说,老百姓是案板上的鱼肉,而皇帝与士族地主几千年来所做的,就是怎么去分这块肉。 分配不均,那就换个皇帝,改朝换代因此而来,不像后世,老百姓人人当家做主,这才是光明大道。 这个忙不能帮,但也不宜压榨三家过狠,毕竟整个大军的后勤都在人家的地盘上,他们三家要是搞出什么幺蛾子,会坏事。 因为你压榨他,他就会去压榨底下的老百姓。 于是杨铭沉思半晌后,道:“理应补偿,然当下举国用力,恐难以接济伱们,你们应该也知道,因为存储战备军粮,关中都闹粮荒了。” 崔玮一脸难色道:“关中还可以依靠巴蜀支援,但是我们,属实已经是无依无靠了,我们三家如今的大半心血都在漕运上面,一年没有收成,可就要断炊啊。” 杨铭点了点头,道:“永济渠的漕运,归谁管?” “工部侍郎柳肃掌管水部司,水部侍郎是郭文懿,”崔玮道。 杨铭想了想之后,道:“卢璋是不是也知道你来找我的事?” 崔玮点头道:“都知道,这一次是祖父(崔复礼)联合三家上奏陛下的,结果朝廷没有任何回应,大家一致认为,太子仁义爱民,应该会帮帮我们,而我在上党,离的太子近些,所以让我来了。” 杨铭道:“这样吧,我给你们支个招,半粮半货,这个得你们自己想办法,合计合计怎么去做,一艘船,一半运粮,一半装货,工部和水部司,我会打个招呼,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怎么瞒天过海,还得看你们自己。” 眼下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北方才会开打,足够三家借此机会稍微回下本,这样一来,最后的大规模运兵运粮,他们就不会耍鬼。 但是现在吗,你得先让他们吃饱,否则他们关键时刻站出来要挟朝廷,那可是要耽误大事。 是的,别以为人家不敢这么干,你让我吃不上饭,行,最后时刻你不掏钱,我不给你运兵,我看你拿什么去打高句丽。 崔玮皱眉道:“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 杨铭双手一摊:“眼下举国动员,你觉得朝廷有钱给你们吗?不是不想给,是真没钱,总不能将前方将士的军粮抵给你们吧?” “那自然是不能的,”崔玮赶忙摆手:“我们也知道朝廷的难处,还是太子重情义啊,臣来此之前祖父就说,太子肯定会帮我们想到解决之法。” 我不是重情,我是怕你们背地里玩阴的。 至于怎么去半粮半货,三家会找到解决办法的,经营漕运也有一年多了,各部衙门早就打点好了,只要你给钱,我就当没看到。 杨铭道:“上半年你们可以这么做,就算是补偿你们,但是下半年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你们可不能给我玩这套,不然的话,就是将我的一番好心踩在了地上践踏,届时我可不饶你们。” 崔玮连忙道:“殿下放心,我们就赚个船只水手的养护钱,今年国有大事,我们自然也是要为朝廷分忧的,至于辜负殿下好意,那更是万万不可能,我们绝不会干这种没良心的事情。” “好!”杨铭点了点头,当着崔玮的面叫来陈奎,嘱咐道:“柳肃不是在京师吗?让他来河东一趟,孤有要事与他商量。” 说罢,杨铭又看向崔玮:“你若不急,便等一等柳肃,好求个心安。” 崔玮顿时大喜:“自然是要等的,太子恩情厚重,崔氏必不能忘。” 柳肃身上,是有勋位的,但是不高,就是个正议大夫,他没有爵位,因为他们家这一支的爵位已经废了。 他大哥柳机,本来是建安郡公,后来这个爵位被儿子柳述给袭了,柳述把他们家承袭之路,给干断了。 后来柳肃几个兄弟,希望皇帝能让老二柳弘袭爵,但是杨广没同意。 本来家里还有几个伯爵男爵,结果杨广直接改革勋爵制,只保留王、公、侯,所以他们家现在很尴尬,都没爵位,而且还不招皇帝待见。 所以柳肃接到杨铭命令之后,立即赶赴河东。 大隋的上表公文,有六种:奏、表、章、状、疏、笺,也就是臣子上报天子的公文。 下表公文就是从上往下通报,也是六种:制、敕、册、令、教、符,这六个皇帝都可以对臣子使用,但是后三个是高级官员对低级官员的。 而下级官员对高级官员的公文,有四种:状、详、禀、辞。 杨铭召见柳肃,是令。 六天后,柳肃抵达炼场,见到了杨铭,而杨铭也将大概意思告知了对方。 “此为权宜之计,柳侍郎高抬贵手啊,”杨铭笑道。 柳肃肯定是为难的,这尼玛不是糊弄皇帝吗?将来出了岔子,谁背锅?我可不背啊? 所以柳肃没吭气,把个崔玮给急坏了。 半晌后,柳肃道:“臣可否与殿下私谈?” 杨铭瞥了一眼崔玮,后者知机退下,但是柳肃又看向了杨铭背后的独孤凤儿。 杨铭道:“你可以说了。” 柳肃点了点头:“臣知道殿下的难处在哪里,这件事不是不能做,但是否应先请示陛下?” 请示是肯定要请示的,瞒谁也不能瞒我爹,但是我不能跟你说,否则你就知道皇帝在默许了,但是皇帝不能背这个锅,他就算知情,也得是不知情。 “将来出事,我扛着,你大可都推到我身上,”杨铭道。 柳肃顿时装出一副惶恐模样,道:“此事怎能牵连太子?不妥不妥。” “那你就把这件事担起来,出了事,我保你无虞,”杨铭道。 这要是别人给柳肃画大饼,他不会信,但是太子嘛,是个守诺之人,应该不会坑他。 犹豫半晌之后,柳肃硬着头皮答应了。 杨铭又嘱咐道:“你还得给我盯紧一点,过了七月,他们还敢这么干,你告我,我收拾他们。” 这么算来,也就担七个月的风险,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柳肃点头道: “臣这里一定安排妥当,确保万无一失。” 杨铭道:“这一次,工部下面的各个衙门,就不要赚他们的钱了,让他们回点本儿,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柳肃一愣,赶忙否认道:“工部绝无克扣贪腐之举,请太子明鉴。” 杨铭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了几声。 柳肃沉吟半晌,无奈道:“这次肯定不赚。” 杨铭这才点了点头。 (本章完) 四七四章 一儿两女 备战,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涉及到方方面面,尤其是举国动员。 华夏自古以来,精兵出北方,实际上也就是那几个省,陕西、山西、河北、河南,外加山东。 其中山东,不太行,不是人不行,这跟他们的地理形势及文化有关,山东可谓是一马平川,地处华北平原,有鱼盐之利,粮食富足,还是儒家的发源地,虽然尚武,却很少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没法争啊,没有山河之险,一打就穿。 山东这个地方,一旦起了兵灾,那就是整个齐地烽烟四起,反正我哪都能去,去哪都好走。 这就是为什么战国时期,燕国乐毅能一口气吃掉齐国,齐国田单又能一口气吃回来,就是因为没有险要可守之地。 也因此,山东发生的兵乱,一直以来都比较少,首先是富裕,再者就是朝廷政策有意在规避,修洛阳,修大运河,从山东征调的民夫都是最少的,因为怕他们闹事,毕竟山东人的性格是很猛的。 北齐的首都在邺城(河北),陪都是晋阳,为什么在这?因为不敢往山东放,首都在哪,哪里无疑就是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中心,要是首都在山东,那可完犊子了,一下子就能打穿你。 此番征讨高句丽,才从山东征调大军十一万,民夫三十万,瞧瞧,是不是很不公平? 压力瞬间给到山西河北河南,人家关中精锐肯定是要去的,但是民夫征调,也不会征调多少人,作为大隋王朝的基本盘,这里最难动。 两百万民夫,整个南方,只出四十万,剩下一百六十万,主要得靠山西河北河南,这真是连番遭罪啊。 由于征调压力过大,以至于山西已经出现宁可打断自己腿,来逃避兵役徭役的情况,下有对策,上面还有应付对策的对策呢。 户有残疾不能应征者,出妇女一人,你去还是你老婆去,你自己选吧。 河东百姓,因为大量被炼场征调,眼下是最幸福的,干活总比卖命强。 现在还处在征调前期,就是提前下发通知,让你做好心理准备,不怕你跑,土地就已经把你锁死了,你离开自己的田,只能是个死。 这种情况下,你得给百姓信心,吃喝给不了,精神上的鼓励总得有吧? 于是杨铭在山西地区设置安抚使,由各地郡丞担任,主要就是拿着精炼兵器和甲胄,让百姓们看一看,告诉他们放心吧,我们能赢,上了战场有这宝甲,你想死都死不了。 另外还要宣传高句丽的威胁,意思是这个国家准备打我们,而我们是先下手为强,免得将来应变不及,百姓遭殃,将来打赢了,从那边抢来的东西,都给大家分一分。 其实就是画大饼,将来肯定不会认账的。 画饼的是郡丞,跟朝廷没有关系,到时候将其调走,新郡丞上任是不会认这个账的,这叫新官不问旧官事。 老百姓会以为只有他们的郡丞在给他们画饼,别郡的事,他们是不知道的,消息闭塞嘛。 杨铭用这个办法,良心上也是过不去,可是眼下确实没有其它办法了,要粮没有,要钱也没有,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来灭了高句丽,大隋百姓能过上一段安稳日子。 到时候,杨铭就会干预田亩改革,好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饱。 杨茵绛、裴淑英、陈淑仪相继诞子,杨茵绛也是真厉害,第三个还是儿子,裴淑英和陈淑仪是女儿。 这个儿子,是杨铭的第五子了,他给儿子起名叫杨璨。 五个儿子,杨瑞、杨瑾、杨琦、杨琮、杨璨。 裴淑英之女,取名杨翼轸,荆州对应天上二十八星宿之翼、轸,杨铭又在荆州干过,所以取这个名字。 陈淑仪之女,取名杨星驰,出自滕王阁序的雄州雾列,俊采星驰。 咳咳,其实两个女孩名都是从滕王阁序里找的,杨铭打算今后所有的女儿,都从这里面取名字。 河东这边,算是安稳了,杨铭在与不在,意义已经不大,于是他在四月末,启程返回京师,将炼场的所有事务,交给了独孤怀恩以及元寿、云定兴。 也算是巧了,已经被任命为慰抚使的宇文静礼,眼下就在京师,他是被自己的妻子叫回来的。 他的妻子是杨铭的三姑,广平公主杨文锦,杨文锦以患病为由,将丈夫从洛阳给叫了回来,而且不打算让丈夫再走了。 老百姓有逃兵役的,贵族也有啊。 杨文锦不希望丈夫去冒这个险,于是谎称重疾,先把丈夫骗回来,然后央求长姐杨丽华帮其说情,让陛下免了宇文静礼的慰抚使一职。 杨广知道之后大怒,直接就要将自己的妹妹贬为平民,好在杨丽华硬顶着,旨意也没有下达。 返回东宫之后,杨铭先是去看望了自己三个新出生的孩子。 父亲对孩子,也会有一种奇妙的缘法,裴淑英的闺女杨翼轸,杨铭第一眼看到,就特别的喜欢。 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是觉得这孩子跟我骨血相连、心灵相通。 任谁都能看得出,太子独宠长女。 杨铭在宜春宫,抱着闺女晃悠着,看向裴淑英道: “父皇册封了没有?” 裴淑英点头笑道:“静女(杨翼轸小名)被封了晋阳郡主,秀儿(杨星驰小名)被封了丹阳郡主。” 杨铭笑道:“从掖庭宫再拨一些宫女过来,好生看养静女,你母乳不够吗?” 裴淑英微笑摇头:“静女能吃,秀儿更能吃,淑仪那边的乳母已经调配了四个,我这边两个人足够了。” 陈淑仪的那个闺女,生下来才五斤,但是长得飞快,眼下才过去一个月,已经七斤半了。 杨铭刚从陈淑仪那里回来,自己想抱一抱闺女,陈淑仪都不肯,怕抱坏了。 傍晚时候,杨铭去了自己的寝殿光化殿,看完儿子后,他令人将杨玄挺给叫来了。 杨玄挺算着杨铭回来,自己肯定有一场劫难,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召见的时候,心脏还是砰砰直跳。 沙场上,他是个猛人,但是在杨铭面前,却畏畏缩缩。 进来之后,杨玄感便始终低着个头,就等着太子训话呢。 “别傻站着了,坐吧,”杨铭小口抿着酒,淡淡道。 玄挺赶忙道:“卑职不敢。” 杨铭笑了笑:“敢打人,不敢坐下?让你坐你就坐。” “是,”杨玄挺战战兢兢坐下,接过徐景给他递来的酒壶,道了一声谢后,说道:“卑职懊悔啊,一时冲动,铸成大错,给殿下惹麻烦了。” 杨铭朝着玄挺遥遥举杯,示意对方喝酒,一杯饮尽后,道: “今后改一改,不要动不动就动手打人,你也是尊荣出身,怎么遇事如此无赖?元庆还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杨玄挺一脸惭愧道:“当时憋着一股子气,冲动了,事后想想确实不应该,只是我这嘴巴笨,说不过人家,一时又气不过,就动手了,总之都是我的错,绝非太子妃指使。” “不用解释,”杨铭淡淡道:“茵绛怎么可能吩咐你去做这种蠢事?今后做事情多动动脑子,实在不行你就先问过茵绛,再做决断,这里是东宫,无数双眼睛盯着这呢,自己人打自己人,传出去不丢人啊?” “丢人丢人,”杨玄挺道:“卑职悔不该当初啊,不过我已经去给魏征道歉了。” “谁让你去的?”杨铭问道。 杨玄挺支支吾吾道:“额是叔父让我去的。” 我就说嘛,你会主动去给魏征道歉?杨铭又问:“魏征当时怎么说?” 杨玄挺不好意思道:“没没见到人,放下礼物就走了,是他不肯见我。” “这也叫道歉?有这么道歉的?”杨铭皱眉反问。 杨玄挺抬头道:“我在门外求见半天,人家闭门不见,我最后干脆翻墙进去,放下礼物走了,我诚意是到了,但人家不接受啊。” 杨铭冷哼连连,武夫啊,粗鄙! 杨约让你道歉,是事后找补呢,你倒好,走流程呢? 杨素一世英雄,怎么儿子都是这样?杨玄感是大棒槌,你排行老三,是三愣子? “你明晚再去,就说我让你去的,他要是还不让你进去,你就把他家的门,给他砸了。” 杨玄挺立即挺胸道:“这能行,我明晚一定去。” “跟人好好说话,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杨铭说完客气话,就得说些警示之言了: “你是茵绛的亲叔父,又是我的部将,但我也不能太过于袒护你,否则别人会觉得我处事不公,我身为太子,若有失公允,岂不是沦为笑柄?” 杨玄挺听出了其中的警告意思,赶忙道:“我这一次一定好好给他道歉,他不接受,我就不走,而且今后绝不再犯。” 杨铭点了点头:“下去吧,去将裴爽、薛收、薛万述,给我叫来!” “是,”杨玄挺内心窃喜,嘿嘿,训斥了我,该训斥那三个小王八蛋了,这就是叫一碗水端平,不过太子还是向着我啊。 本来以为今天这关不好过,没想到过的这么轻松,当然了,太子的警告,他绝不敢不当回事。 玄挺幼时跟着他爹杨素进入军伍,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一个服从命令。 四七五章 缩头乌龟 裴爽、薛收、薛万述三人,跟玄挺的心情是一样的,他们觉得,太子回来之后,肯定会找他们秋后算账。 于是三个年轻人老老实实的站在大殿中央,听候杨铭训话。 “你们能帮着魏征说话,这是好的,孤自然是愿意看到东宫一应官员精诚团结,所以今天叫你们来,不是要数落你们,就是聊聊天,都坐吧。”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薛收首先站出来道:“我就知道殿下是明理的,非我等不懂规矩,实是玄挺欺人太甚。” 杨铭笑了笑:“坐下再说。” “是,”三人纷纷点头,于两旁坐下。 杨铭缓缓道:“孤去河东之后,东宫的事务都交给了刘先生、李纲、封德彝他们几个,为什么他们不站出来制止,而是你们三个呢?” “回殿下,三位都是长辈,处事老成,不像我等这般轻浮急躁,”薛收道。 这孩子会说话啊,比他那个死板爹薛道衡要强。 杨铭笑道:“小小年纪,说话到是挺老道的,你直说他们袖手旁观就行了,说什么处事老成?做事才有老成一说,没做,怎么能叫老成呢?” 薛收嬉皮笑脸道:“殿下心如明镜,自不用臣等解释。” “滑头,”杨铭笑了笑,看向老实人薛万述:“你来说说,这是为何呢?” 薛万述直接道: “他们不敢呗,因为有人私下揣测,玄挺殴打魏征,是太子妃授意,所以没人敢劝,而我们三个认为,太子妃处事公允,贤良淑德,绝不会让玄挺做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们就站出来了。” 杨铭哈哈一笑,问道:“那如果真的是太子妃默许的,你们三个还敢站出来吗?”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摇头:“不敢!” 杨铭又问:“那如果是我默许的呢?你们敢吗?” 三人又对视一眼,薛收道:“敢!” 杨铭笑了:“说说看。” 薛收道:“臣还是那句话,因为殿下是讲道理的,事情论对错,而不是论轻重,魏征便常说,殿下乃当今少有之开明之人,虚怀若谷,山容海纳,房玄龄曾言:与殿下相处,如饮醇酒,悠然自得。” “谁教你的谄媚奉承之言?”杨铭大笑道。 薛收笑道:“臣不需要别人教,臣也觉得与殿下之间,除了尊卑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您就像是臣的家中长辈,除了尊敬之外,还有亲切。” 我跟你们家,确实关系很近,杨铭微笑点头:“我也不是跟任何人都讲道理,跟讲道理的人,就要讲道理,不讲道理的人,咱们也不能讲道理。” “应是如此,”薛万述笑道。 杨铭算是看出来了,这仨小的眼下虽然有点嫩,但假以时日,根本不是玄挺能斗得过。 薛道衡的儿子,裴蕴的儿子,薛世雄的儿子,将来需要小心的,是玄挺啊。 “虽说人不轻狂枉少年,但是你们今后不要学魏征,”杨铭道: “觉得不妥的地方,好好去跟太子妃讲,不要张嘴闭嘴就是道德律法,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就你大义凛然吗?” 薛收点头道:“魏征做事确实不妥,臣与之相处,也觉得他的话很伤人,可是时间久了就会发现,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认死理。” 他是遇到老子了,好说话,让他在我爹面前试一试?打不死他。 东宫有一个魏征,就够了,不能再多了,所以杨铭才会引导三个小的,不要走魏征那条不归路,这个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杀了。 但是这三个小的,也不能学李纲他们,太世故了,躲在背后不敢出头,什么叫干事的?敢为天下先,这才是做事的。 “这么说,你们觉得太子妃不讲道理?”杨铭问道。 薛收道:“非是太子妃,而是太子妃的娘家,一个玄挺、一个元庆,外加一个韩世谔,骄横的很呐。” 别看韩世谔是李靖的表哥,但人家跟玄感是穿一条裤子的,茵绛没有嫁人之前,还称呼人家一声叔叔呢。 骄横的不怕,这属于是直人,直人是不需要担心的,杨铭笑道:“封德彝和李密呢?” 薛收道:“封老是持重之人,李密这家伙,啧啧,不一般。” 得,你们该担心的,就是这俩,看不出深浅的人,才是深不可测啊。 “怎么个不一般?”杨铭笑问道。 薛收想了想,说道:“这个人做事面面俱到,说话也非常得体,跟谁都很亲近,还经常去王大儒府上请教学问,是个好学之人,尤喜兵书,其才非凡,将来恐有鱼龙之变。” “不至于吧?”一旁的裴爽道:“我与他喝过几场酒,不觉得他有多厉害啊?” 那说明你不行,杨铭心道,人家这叫因人而异,跟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方式打交道,你觉得他不行,是因为人家觉得你不行。 薛万述则道:“李密好像也是国子监出来的,师从国子助教包恺,学问肯定是不一般的,李庶子(李百药)平日里便对其称赞有加,无忌最近也与他走的挺近,听说李密偶尔还会给秦王殿下解惑。” 杨铭顿时皱眉,好小子,盯上我的儿子了?你这未雨绸缪,是不是也太早了点? 杨素没把儿孙教育好,却教导出了李靖、封德彝和李密,可见玄感是真不行,毕竟老子对儿子,是不藏私的,但是师傅对徒弟不一样,不是有句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 其中李靖,是杨铭十岁的时候便结识,一直以友人相待,一路扶持对方,两人的关系已经超越李靖跟杨素的师徒关系。 其实就是从红拂女开始,杨铭做中间人,去找杨素求情,那个时候,杨素便放手了。 人家很聪明,知道杨铭不是来给李靖求情的,而是要李靖改换门庭。 封德彝和李密这才是纯纯的太子妃党,也都是老谋深算之人,跟玄挺他们性质不一样。 这仨小的,眼下对人家毫无防备,将来恐要吃大亏。 杨铭与三人,就是正常的聊天,其实也是在套话,有些事情他是不知道的,但这三个小的实诚,什么都敢说。 对待实诚的人,就要以诚相见。 于是杨铭道:“今后遇事,多问问房玄龄和杜如晦,他们俩年纪不比你们大多少,却比你们稳重,好了,不谈这些了,饮酒。” 这仨小的,都是海量,一个比一个能喝,尤其是他们很少有机会跟杨铭喝酒,所以今天也是放开了喝。 喝多了,就容易乱说话,杨铭就是想听听他们这些酒后之言。 不出意外,第二天杨丽华便进宫了,她来找杨铭,还是为了宇文静礼那档子事。 虽然她也知道,这么做不妥,但是架不住妹妹整天哭天喊地的央求,于是希望杨铭帮帮忙。 “宇文静礼,他是如何打算的?”杨铭问道。 杨丽华叹气道:“他自然是愿意去的,王命不可违,何况他也希望能够建功立业。” 杨铭道:“这不就得了吗?他想去就让他去,三姑母怎可搅乱国家用兵大事?” “妇人都是这样,害怕丈夫有失,毕竟沙场上刀剑无眼,而他们夫妻俩感情又深,”杨丽华道。 杨丽华今天没有带着妹妹杨文锦来,就是怕她在杨铭面前哭诉,而她也知道,杨铭不好劝的,公私分的很清楚,怕妹妹杨文锦说出一些难听话来,得罪杨铭。 “慰抚使跟在总管左近,几乎不可能上阵杀敌,这都不去,别人会怎么看?”杨铭语气加重道: “虽是至亲,但此事没的商量,宇文静礼必须去,他如果死在战场上,三姑母为其守贞便好。” 杨丽华叹息道:“我说不通她,也说不动你,干脆让他们夫妇进宫,你做这个恶人吧。” “让他们来!”杨铭沉声道:“将士们哪个没有家眷?若都像她这般,我大隋必遭外辱,父皇都亲征了,他身为国戚,当缩头乌龟合适吗?她要敢跟我争论,我就让宇文静礼去做前锋小卒。” 杨丽华一脸无奈,令身边近侍出宫一趟,将夫妇两人叫进宫来。 半个时辰后,夫妻俩来了。 宇文静礼一脸惭愧之色,频频给杨铭使眼色,意思是让杨铭帮他说服妻子,毕竟他是乐意去的。 倒是杨文锦,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 “为人学得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杨铭望着那位并不算亲近的三姑,沉声道:“宇文此番若是不去,后半生,恐怕无法抬头做人,姑母乐见于此?” 杨文锦一愣,顿时冷笑:“看样子,你是想逼死他喽?” 吗的,不能好好说话是不是?杨铭呵呵道: “没错,他要是不去,我就以叛国罪,赐其绞刑。” “你”杨文锦顿时大怒道:“你虽然是太子,但我可是你的亲姑姑,别的事情我让你三分,但事关宇文身家性命,我这边不会让。” 说罢,她就去拉自己丈夫:“走,咱们回去,等着人家处死咱们。” 杨丽华赶忙去劝:“都是一家人,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认人家是一家人,阿姐看到了,人家可不认我,”杨文锦顿时哭诉道:“二哥狠辣无情,谁知他儿子也是六亲不认,阿姐若不为我做主,我夫妻二人只能求死,黄泉之下,找父皇母后诉说冤屈。” “你别闹了!”宇文静礼少见的对妻子发火,站定道: “国之大事,匹夫有责,贤妻何故误我?你若再是拦阻,我除了自戕以谢陛下之外,别无选择。” “你”杨文锦不能置信的望着丈夫,泪流满面的瘫坐在地。 四七六章 项籍虞姬 杨铭悄悄让徐景将燕小棠叫来,帮着杨丽华一起,安抚一下杨文锦的情绪。 男人哄女人,是火上浇油,只有女人可以哄女人,而杨、裴、陈三个都在坐月子,李秀宁又怕生,所以只能是擅长交际的燕小棠来了。 而且燕小棠的妈,跟杨文锦关系还不错。 杨铭确实不高兴,但他也不能把自己亲姑姑得罪狠了,不说别的,就冲自己祖母独孤伽罗的面子,他都不会为难对方。 “你坐下,不要管她,让她闹,”杨铭朝宇文静礼道。 宇文静礼无奈的长叹一声,在对面的坐垫上盘膝坐下,耷拉着脑袋,一脸沮丧。 而杨丽华和燕小棠,则是在不停的宽慰着杨文锦。 放在正常家庭,绝对不是这个样子,杨文锦是长辈,杨铭的态度可不像是在对待长辈,但是皇家,先论的是尊卑,杨铭是太子,未来之君,我怎么待你,完全取决于你自己。 你敢在这种大事上搅和,我肯定没有好脸色。 “好了好了,眼下殿内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好好说,”杨丽华劝解道:“一家人,有什么疙瘩是解不开的?” 杨文锦被哄了半天,也收敛一些,哽咽的点了点头。 她心里也清楚,杨铭说什么要杀她丈夫,都是气话,他还真能杀吗?他也没那个权利啊。 眼下身边有长姐帮衬着说话,她也希望能和杨铭好好的谈,毕竟置气是谈不出什么结果来的。 杨丽华给杨铭使了一个眼色,杨铭收到了,于是道: “姑丈还是知大势的,有些时候,不能随着性子任意胡来,此番远征,举国用力,别的不说,前锋大将的家眷,都会跟着去,你让姑丈躲在京师,今后有何面目见人?” 杨铭称呼一声姑丈,算是很给面子了,因为驸马的地位不高,一般是不会以辈分相称的,柳述也是他的姑丈,他什么时候叫过? “非是我不懂大势,”杨文锦哽咽道:“你姑丈自小体弱,不同于别人,这你是知道的,虽然做过千牛备身,但于行军之事,可谓一窍不通,让他随军出征,太牵强了。” 宇文静礼,身体确实不好,听说是小时候没注意落下的病根,不算要紧病,无大碍。 杨铭耐心道:“慰抚使一职,就是个随军的,不需要他上阵杀敌,也就是关键时候,有点用处,甚至完全无用,但却能跟着混上军功,姑丈做了这么多年的宜阳太守,你不希望他进中枢吗?” 当然希望,但是杨文锦觉得,自己丈夫不需要军功,也能进中枢,因为他是皇帝的妹夫。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有了柳述这个先例,杨广现在对妹夫这俩字,比较敏感。 杨文锦道:“非是担心他于战场有失,而是路途颠簸,水土不服,高句丽乃北方苦寒之地,他受不了的。” 杨铭看向宇文静礼:“你受的了吗?” “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宇文静礼看向妻子,道:“你就让我去吧,否则必成我终身大憾。” 杨文锦不松口,完全无视丈夫的话。 做为妻子,真没的说,爱护丈夫,不惜得罪皇帝也要将丈夫置于危险之外,但是男人的想法和女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宇文静礼也是功勋之后,世家出身,他难道不希望靠自己闯出头来吗?难道活在妻子的羽翼之下,是男人的志向吗? 所以很多问题归根结底,就是立场的冲突,杨文锦的立场是丈夫好好的,宇文静礼则是希望建功立业,而杨铭的立场,就是上位者的绝对权威以及大局观。 你凭什么不能去?你的命就比别人的值钱? 杨铭道:“李靖已经受诏去了洛阳,有很大可能,会作为前锋军总管,姑丈若是愿意,我举荐你为李靖的慰抚使,好堵那悠悠之口。” 宇文静礼肃然道:“臣当仁不让,愿与前锋将士一起,为我大隋开疆拓土。” 好一个开疆拓土,你能这么想,是最好了,咱们不是招降,就是要灭了它。 杨文锦顿时面如死灰,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丈夫。 半晌后,杨文锦喃喃道:“你若去,我便跟着你去。” “这”宇文静礼赶忙求助杨铭,希望杨铭帮他劝劝妻子。 谁知杨铭却道:“可以!姑母便一道去吧。” 杨丽华瞠目结舌,你还真敢答应啊? 有什么不敢的?二十四路总管,一半的家眷都要跟着去,凭什么杨文锦就不能去? 杨广这么做,有两点,主要是手里握着统帅的家眷,他们就不敢乱来,次要是把远征高句丽,当旅游了,其实就是太过自大,摆阔装面子,好让突厥人知道,我打高句丽,就跟玩一样。 关于这件事,洛阳那边好多人都在劝,大家都不希望带上自己的家眷,说什么军中不该带女人,这是行军大忌,但是杨广这次一挑n,再次成功, 原话是这么说的:古称妇人不入军,谓临战时耳,至于营垒之间,无所伤也,项籍虞姬,即其故事。 意思是,古人说妇人不能从军,那是指战场上,若是在营寨之中,那就无所谓了,项羽带着虞姬,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杨文锦也没想到杨铭真敢答应,我说的是气话你听不出来? 杨铭继续道:“姑母不是不放心吗?那就一起去吧,届时必在父皇中军帐内,姑丈也无需担心。” 宇文静礼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杨文锦心知事情已成定局,自己是拗不过了,皇帝太子都这么想,只靠并不怎么用力的长姐,已无回转之余地。 “既然如此,我们收拾行装,”杨文锦看向丈夫,流泪道:“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块。” 这就是为什么宇文静礼宠妻,不单单因为杨文锦是公主,这绝对是一个没的说的好妻子。 杨铭这时候却道:“不用着急,我先奏请父皇,将姑丈安排在李靖军中,而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嘱咐姑丈。” “如果我可以旁听的话,我就不回避了,”杨文锦认命了,淡淡道。 杨铭点头道:“姑母无需回避。” 接着,他看向宇文静礼,道: “高句丽乃狡诈之邦,其志不小,有鲸吞东北之势,其后,必然是侵我中土,如今已成气候,此番远征,可谓艰难险阻,姑丈切勿沾染朝堂轻视之风,以至关羽失荆州,慰抚使一职,我曾苦劝陛下,不可设置,皆因我大隋之志,不在招降,而是攻灭,以永绝后患。” 宇文静礼仔细听着,点头道:“兵家无小事,臣自然不敢轻视。” “我今遭跟你说的话,务必字字谨记,”杨铭道: “李靖这个人,是大将之姿,你跟在他身边,看似做为先锋,实则最是安全,千万不要干预他的任何用兵,也不要听信高句丽的求降作伪,他们是不会降的,你只需帮着他约束部下即可,凡有不听命者,李靖不敢杀,你来杀,务求上下一心,将士用力,便可马到功成。” 宇文静礼被杨铭这番话,说的豪气顿生,点头道: “臣不知兵,自然不敢妄议兵家大事,既然殿下认为我不应行招抚之职,那我便什么都不做,只帮着李靖约束将士。” 他是皇帝的亲妹夫,跟李靖可不一样,别看李靖比他官大,不给李靖面子的人,未必敢不给宇文静礼面子。 杨铭又加重语气嘱咐一番,尤其是关于诈降方面,大隋征高句丽,主要就是输在这个地方,招什么降啊?一百多万人过去,招降去了? 招降不应该是派几个使者的事吗? 再说了,杨广你都跟人家高元放狠话了,让人家朝见你,人家鸟你了吗?人家吃你那套恐吓了吗? 没有。 所以招降真的是画蛇添足,超级大败笔。 杨文锦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她不懂国事,更不懂兵事,但是她从杨铭那番认真恳切的嘱咐来看,对方还是在为丈夫着想的。 宇文静礼板上钉钉,是肯定要去了,而且杨铭又是军中威望极高的统帅,统兵能力是实战检验过的,又得高熲杨素青睐,宇文静礼自然是老实受教,在心里记得清清楚楚,而且也会照做。 这下就好办了,杨铭可以借此机会奏请老爹,三姑不是不让宇文静礼去吗?你就把他放在最前线,这样一来,老爹也能下的了台,别人也不好说皇帝护短了。 九路大军,只要能保住李靖这一支,就能盘活整个战局,因为李靖如果真的能够成为先锋军,麾下必然是攻坚之精锐,主力不会少于四万人。 至于李靖能不能如愿以偿,除了杨铭用力之外,洛阳那边也得有人帮衬着,裴矩和杨约肯定会帮忙,再加几个人,这事就能成。 “姑母与姑丈离京之时,我会去送行,”杨铭站起来,来到杨文锦身边,语气柔和道:“姑母不要怪侄儿无情,实乃国法无情。” 杨文锦叹息一声:“由你吧,不过你姑丈回来以后的事情,你还需使使力气。” 杨铭笑道:“只要姑丈此番建功,侄儿必尽全力。” 其实他是在暗示宇文静礼,只要你这次听我的,那么你回来之后的事,包在我身上。 宇文静礼自然听懂了。 四七七章 总领西路 杨广见李靖,是在私底下见,就在他修身养性的徽猷殿。 不过李靖是被晾了好多天之后,才被召见了。 而李靖对于皇帝的此番召见,自然也做好了万全准备,在杨广的授意下,李靖指着殿内铺设好的地图,讲解着自己对此番远征高句丽的见解。 杨广也听得非常认真,事实上他在大事上面,是从不含糊的,就是有时候特别离谱而已,离谱的一点也不含糊。 李靖起身道:“兵不厌诈,高句丽已经做好准备,等待我大军抵达,臣以为,应在出兵时机上,迷惑敌军。” 杨广点头道:“怎么迷惑?” 李靖道:“眼下天下皆知,陛下有意在明年开春,率领大军御驾亲征,那么高句丽在这个时间,一定是严加防范,臣以为,开春之时,应先派小股精锐袭扰,有利于查探敌军防线布置,亦可扰乱其心。” 李靖也是非常无奈,因为杨广同志做了一件古今以来兵家最忌讳的事情,那就是打明牌。 大隋什么时候打高句丽,二十四路总管都有谁,都从哪走,他竟然提前昭示天下,人家高句丽那边已经知道了。 关键这不是蛊惑敌人的手段,人家实实在在就是这么布置的。 这和斗地主打明牌一个道理,因为牌面太好了,但是斗地主输了不要紧,打仗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呢。 杨广太狂妄了。 李靖这个建议,就是为了弥补他的狂妄。 可惜杨广不听,只见他笑道: “朕意已决,不会更改,不然天下皆以朕为无信之人。” 李靖内心无奈,其实他也清楚,应该是劝不动的,但利弊之事,还是要提前说清楚。 “既然如此,兵贵神速,我军先锋需第一时间渡河,直奔辽东城,此城乃高句丽西北第一坚城,需不惜代价拿下,只要拿下辽东城,我军可以此为固垒,扫荡周边山城,控制大梁水,小辽水,开辟出一条南下之路,至于北边的扶余城,只需围困即可,不宜缠斗。” 高句丽首都平壤以北,有五大坚城,辽东城、扶余城、国内城、乌骨城,卑奢城,除此之外,还构筑有大大小小的山城堡垒共计两百余座,可谓步步为营,非常之难啃。 李靖的计划,是不管最北边的扶余城,先拿辽东,再占乌骨,围死卑奢(大连),开辟南击平壤之通道,以期与来护儿的水军早日会合,只要拿下平壤,捉了高元,剩下的可以慢慢收拾。 这个战略方针,和宇文述的大致相同,唯一的区别在于,宇文述是希望占领辽东城之后,九路先锋军,以他和于仲文为主力直扑平壤,剩余七路东西策应,挡住周边山城的敌军。 但是他这么干有一个问题,就是一旦攻不下那些山城,他和于仲文的主力,就会被拖住。 而李靖相对保守,认为南下之路要清理干净之后,才能考虑去打平壤。 一个激进一个保守,你觉得杨广会听哪个? “你带兵稳重,朕是有所耳闻的,太子常在朕面前称赞你,”杨广淡淡道:“然来护儿水军,经海路直扑平壤,若以伱的办法,来护儿早早便至,然陆路主力迟迟不达,水陆不能相顾,其中一方恐有变动,变者,诡谲难测,不利于大局。” 来护儿的水军,其实是就给陆路打掩护,负责拖住平壤主力,使其不敢将大军调离首都,给宇文述方面减轻压力。 所以水军也是需要早早出发的,他去的迟了,人家戍卫在平壤一带的主力,就可以腾出功夫北击宇文述。 高句丽地盘虽小,军队可不少,隋军一百多万想要在这地方展开阵势,非常之困难。 因为高句丽这地方也是山多平原少,首先一个长白山,是人家的北面屏障,扶余城、国内城,这都在山地,非常难打,最好的也是最平坦的一条路,就是辽东、乌骨、平壤这条线,可是这条线,容纳不下太多的军队。 谁都知道隋军肯定是走这条线,那么高句丽其它地方的军队,势必会对这条行军路线施加巨量压力,只要能迫使大隋水陆不能相顾,就算成功一半。 李靖认为不能操之过急,要缓缓打通这条线,才能打平壤,否则一旦被夹,情形将万分危急。 杨广还是不同意,因为高句丽意在割裂大隋水陆两军,那么大隋就必须保证两军如期会合,谁早谁迟都不合适。 毕竟这条攻打高句丽的线路,是沿海线,如果来护儿不能把高句丽的水师灭了,人家的水师就可以沿海骚扰,但是灭了之后,宇文述如果赶不过来,来护儿就会很危险,要么直接撤走,要么上岸打,只有这两个办法。 实际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上岸,因为来护儿不敢撤,但是上岸就是孤军,非常危险。 所以杨广希望宇文述能够早点抵达既定地点,与来护儿夹击平壤。 “你刚才也说了,兵贵神速,朕是同意的,”杨广道:“战场之上风云变幻,时机一闪即逝,你年纪轻轻,竟如此保守,可见你只是一个攻城掠地的猛将,却不是帅才。” 李靖心中无奈,高句丽地形复杂,本就是易守难攻之地,多年经营之下,固垒遍野,大军想要长驱直入,哪有那么容易?人家于这条线上的布防,必然非同一般,真要按照宇文述这么干,绝对会把来护儿给坑了。 两条建议,皇帝都不采纳,但是李靖没有放弃。 因为他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大的战略布局,而他是来争取行军总管,既然改不了大战略,那就改自己吧。 “臣愿领精锐,攻辽东、乌骨,围卑奢,为大军西路侧翼,以护主力顺利南下。” 杨广笑了笑:“今我大隋,有精炼钢铁之利,将士被坚执锐,可谓无坚不摧,几座城池之敌酋,必然望风而降,辽东、乌骨已是不堪一击,谁去都是一样的。” 李靖一愣,心如死灰,看样子皇帝似乎对他有成见了,或许是因为刚才那番谏言,与皇帝的初衷相悖,以至于皇帝不想用他了。 接着,杨广又道:“但是朕,还是想给你一次机会的,老成持重,可用于国政,但在用兵一道,有时会误事,太子对你寄予厚望,朕亦如此,此番北上,将杨素教给你的那套统统忘掉,好好领兵,不要辜负朕。” 李靖顿时大喜,道:“臣当效死命,以谢陛下。” 杨广微笑点头:“兵部段文振,都跟朕说了,太子已经在兵部都给你打点好了,朕让你顶替赵孝才,统领右骁卫本部三万人,外加你所在的右武卫两万人,共计五万精锐,辛世雄、麦铁杖归你统帅,负责主力西线侧翼,具体事宜,可与兵部协商。” 李靖半跪于地,行军礼道:“臣若有失,以死谢罪。” “下去准备吧,”杨广摆了摆手,李靖退下。 接下来,一直就在隔壁收拾藏书的虞世南进来了,他是皇帝的起居舍人,绝对心腹,知道别人不知道的秘事。 “伯施认为,太子关于永济渠半粮半货的建议,是否合理?”杨广问道。 虞世南整理着书架上的藏书,笑道:“要想马儿跑,得给马儿吃点草,臣以为,太子此法乃顾全大局之策,可行。” 杨广笑道:“他也太好说话了,现在搞得所有人都会去找他求情,就好像朕不讲道理,只有太子讲道理。” “他们是害怕陛下,却不怕太子,原因正如陛下所说,太子好说话,”虞世南笑道。 杨广点了点头:“这一点到是很像昭儿,圆滑有余,霸气不足啊,给人家办的事多了,哪天若是不办了,立时便会遭人嫉恨,将来有他头疼的时候。” “人心如此,”虞世南点头道。 杨广道:“将太子今晨的那封信取来,朕再看一看。” 虞世南从一堆卷宗当中,取出了那封家信,信上的内容杨广已经看过了,太子想要举荐宇文静礼在李靖手底下做慰抚使。 其实一开始,杨广是不打算用李靖的,就是看到儿子这封信之后,才改变了主意。 因为儿子的信里,已经将李靖出任行军总管,当做了既定事实,就好像李靖肯定会去一样。 普通家庭,当爹的也会顾及儿子的想法,何况是皇家,皇帝当然需要顾及太子的想法,事实上,杨广最顾及的就是太子。 因为太子,是一人之下。 于是杨广又将这封信递给虞世南,让对方也看一看,等到虞世南看完之后,杨广笑问道: “怎样?你现在还觉得太子好说话吗?” 虞世南笑道:“那陛下似乎也要改一改刚才的话了,圆滑是有余,但霸气未必不足。” 杨广哈哈一笑,道:“你说说,朕该怎么改?” 虞世南想了想之后,道:“举重若轻,举轻若重。” 浅了,你看不懂,你以为他将宇文放在前线,是惩戒吗?人家是给李靖铺路呢。 他原本就反对朕设置慰抚使,可见宇文静礼此番安排,是冲着李靖去的,好让李靖心无旁骛,安安心心的领军。 这孩子的心计,不是你能领会的。 好说话?朕说他好说话,他就好说话吗? 杨广笑道:“伯施这八个字,恰到好处。” (本章完) 四七八章 倚老卖老 九路总管,杨铭奏请更换三位,但是杨广只换了一个。 赵才,字孝才,人家被换掉,并不是皇帝不器重了,而是年龄大了,今年都六十五了。 这个人一直都是杨广的心腹,历史上杨广被宇文化及杀害之后,赵孝才是不服的,在一次宴会上,便曾对宇文化及等人道:你们十八人只可效忠一主,怎么又供职他处呢? 然后被宇文化及给贬走了。 其实历史上,忠心杨广的人非常多,如果宇文化及不杀杨广,很大可能会出现南北分裂之局,杨广坐江都雄踞南方,与北方群雄逐鹿天下。 但前提是,杨广得把自己麾下的骁果军安抚好,毕竟宇文化及之乱,就是骁果军人心思乡闹出来的兵变,宇文化及之败,也是因为骁果。 他杀了杨广之后,率十万骁果北返,他不能不走,杨广能坐稳江都,但是他没这个本事,于是跟李密正面干上了,弑君之举早已让军心不稳,大败是意料之中,之后被窦建德所俘,斩首送予突厥可贺敦义成公主。 整个华夏史,弑君是不能被容忍的,也都没有好下场。 无论谁杀杨广,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杨坚都没敢杀陈叔宝,你敢杀杨广?什么脑袋才能干出这事?这跟玄感完全就是卧龙凤雏嘛。 贞观年间,唐太宗下令将宇文化及兄弟、司马德戡、裴虔通、孟景、元礼、杨览、唐奉义等叛臣的子孙并宜禁锢,勿令齿叙,意思是老老实实呆在老家,哪都不准去,永生永世别想入仕。 李靖抵达兵部之后,段文振如待上宾,将其请至尚书房,笑呵呵道: “陛下既然有意让药师总领西路,那么主力西翼屏障,就托付给你了。” 李靖赶忙道:“卑职来此,正是奉旨与尚书协商,西路有乌骨、卑奢两座坚城,另有五十一座山城堡垒,我需要整理兵械用具,也该与其他将军见一见。” 他这个西路,原先布置有两路总管,就是辛世雄和赵孝才,还有一个麦铁杖,但是麦铁杖归皇帝直接节制,不算行军总管,只算先锋大将。 李靖是顶替赵孝才,总领西路,被封为平壤西道行军总管,而麦铁杖是擅于攻坚,早先的决定,是由麦铁杖去打辽东半岛的卑奢城。 之所以历史上麦铁杖没打,是因为渡河的时候他就挂了。 麦铁杖有一万五千人,辛世雄一万六千人,李靖拨给辛世雄之后,五万人还有三万四千人,加上杨铭给的两千河东军,平壤西道的侧翼兵力,将会是六万七千人。 宇文述和于仲文的主力,是七万两千人。 李靖这边,需要的骑军不多,因为他是干苦力的,主打一个攻坚,压迫沿路山城,给主力开辟南下通道,而高句丽的山城,都在山上,攻城器械一个都用不上,得攀山去打。 伱不打不行,你不打,人家就出城去打你的主力,所以李靖一开始就觉得,把这些山城都拿下来,才稳妥,否则一个围不住,让人家跑出去打宇文述,主力将会疲于应对。 毕竟山城分布,大隋这边仅仅知道个大概,具体位置根本不清楚,全靠战时随机应变,难度可想而知。 而段文振,也是九路先锋总管之一,他的任务是在拿下辽东城之后,转师北上,围困扶余城,避免扶余城的敌军南下支援。 所以宇文述的整个战略方针,就是其它大军给他铺路,好让他能够直扑平壤,与来护儿会合,成决战之势。 这个战略一旦成功,居功至伟的只有他和于仲文,这也是军中抢功的一贯传统。 不大一会,麦铁杖和辛世雄被叫来了,李靖赶忙起身相迎: “陇西李靖,见过二位将军。” 麦铁杖是个爽快人,闻言哈哈一笑:“药师请坐,事情我已知晓,此番你我当同心协力,互为照应啊。” “自然自然,”李靖走过去,态度亲切的去请两人入座,麦铁杖任由他拉着坐下,但是辛世雄没给他脸,胳膊回避了一下,自顾自的坐了。 他们俩,都是皇帝的人,而李靖,是太子的人,段文振看在眼中,心知西路军不好管啊。 李靖爬的这么快,很多人觉得是他会拍太子的马屁,只有一个蒲津关之战,战功底子确实薄了一些。 “听说陛下将右骁卫都交给你了?”辛世雄皮笑肉不笑道。 右骁卫大将军,是李浑,宇文述的妹夫,他也是年纪大了,不宜亲自领军,所以下面的两个将军辛世雄和赵孝才,才能冒头。 李靖苦笑道:“微末之才,担此大任,到是惹诸位笑话了。” 辛世雄阴阳怪气道:“有太子一力举荐,怎能说是微末之才呢?毕竟太子的眼光,大家还是知道的。” 李靖心知对方是在嘲讽自己逢迎太子,放在其他时候,他也就一笑置之,但是眼下,对方归他管,如果压不住对方,到了前线,调度指挥必出问题。 可人家是皇帝的人,他拿什么压啊? 那就只能讨好了。 李靖笑道:“此番靖得陛下太子看中,节制西路,很多事情还要向二位多多请教,辛将军是军中老人,您有什么建议只管说,李靖欣然受教。”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辛世雄虽然瞧不上李靖,但是对方到是还挺会说话,于是道: “你总领西路,我和麦将军自然是听你的,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 “军中无戏言,那咱们可就说定了,”李靖笑道。 呵呵,你还真会顺杆往上爬啊?辛世雄点了点头,没说话。 反而是麦铁杖道:“行军最忌各自为战,咱们出发前,都商量好,有什么话现在都可以说,但是到了前线,药师一言可决,我这边绝无问题。” 李靖大为感激:“兄长厚爱,靖受宠若惊。” 麦铁杖笑着摆手道:“我听苏烈说起过,太子于兵家一道,最是看重药师,可见药师之才,绝对在我等之上,我是粗人,只知忠心不二,为陛下效死力,对于该怎么打,实则粗浅之至,药师大可放心,你的军令,我这边都认。” 本来三人这次合伙做事,就是临时性的,干完这一票,以后各回本部,谁也不鸟谁,麦铁杖肯听话,李靖是非常欣慰的,心里也清楚,对方是冲着太子的面子,毕竟麦铁杖曾经是太子的部将。 “兄长太过自谦了,”李靖赶忙吹捧了对方一番。 军中的人情世故,涉及太重,你不跟人家搞好关系,是对自己非常不利的。 辛世雄对麦铁杖这番自贬的话,是非常不齿的,你特么是陛下的人,何故在一个晚辈面前低人一等,还把我算上? “西路多山城固垒,我善用骑军,不如将骑军调配给我,由我负责探查敌军营垒所在,游走各方,以为攻城之掩护,”辛世雄道。 他擅长屁的骑军,只不过是因为他以前带的都是骑军而已,跟着杨广的中军接收贺若弼和韩擒虎打下来的建康,这叫善用骑军? 不过是保命之道耳。 因为高句丽的精锐主力,是人马披甲的重装骑兵,而重装骑兵专干步兵大阵。 李靖顿时皱眉,骑军方面,他是打算自己统帅,分为五部,自领一部主力,剩下的交给令狐长、裴行俨、郭嗣本、杨万石。 杨万石本来是在东宫担任左虞候率,但是杨玄感早早跟杨铭打了招呼,将弟弟要走了,因为杨万石以前在河间郡,对高句丽比较了解,又懂领兵,适宜去建功立业。 李靖的神色,段文振都看在眼中,于是趁着李靖为难的当口,出来化解道: “不瞒三位,太子这边是有交代的,药师身上兼着东宫左卫率,是代表太子出征,既然陛下以药师节制西路,两位应通力配合。” “怎么?军情要事,还不能商量了吗?”辛世雄道:“我跟着陛下南征北战的时候,太子还没有出生呢。” 杨铭当初要换他,已经让辛世雄火大了,如今还让一个年轻人来约束他,心里更加不爽。 段文振和麦铁杖同时皱眉。 麦铁杖是知道太子手腕的,你现在招惹人家,小心将来吃不了兜着走。 段文振沉声道:“辛将军慎言。” 辛世雄呵呵一笑,将脸转向一边。 李靖沉吟片刻后,道:“既然老将军有意,不如这样,我拨给你五千轻骑,加上你本部精锐一万六千人,共两万一千人,主攻卑奢城,及附近的海城营、白岩城、青石岭、吴姑岭、大黑山、得利寺、海龙川、庄河、建安城、青龙山、烟筒山共十二城,将军以为如何?”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仗着陛下信任,倚老卖老,不服调派,以免拖累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扔到辽东半岛去打卑奢城。 听话的麦铁杖,则应委以重任,等于是让辛世雄去干麦铁杖原来的活。 我要骑军,你让我去打山城?你觉得我这把年纪能爬上去山吗? 辛世雄摇头道:“不妥。” 李靖叹息一声:“那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其实他不会再变动了,这样的拖油瓶绝对得安排妥当,否则要出大事。 于是李靖当晚找上了裴矩,希望裴矩能帮他做做辛世雄的思想工作,裴矩的面子,辛世雄是不敢不给的,而且裴矩那张嘴,把你卖了你还给他数钱。 他能让辛世雄乐乐呵呵的接受李靖的安排。 (本章完) 四七九章 任人唯亲 开皇年间,杨坚最为倚重的对外大臣,就是长孙晟和裴矩,因为那个时候的主要冲突是和突厥,所以长孙晟作用更大。 但是杨广继位之后,东西突厥已经被杨坚收拾妥当,长孙晟的作用便不凸显了,而裴矩便成了大隋对外的第一人。 打高句丽的借口,那也是裴矩想出来的。 杨广现在每逢外邦之事,必询问裴矩,辛世雄是知道的,所以当裴矩出现在右骁卫军府时,辛世雄嬉皮笑脸的请人家坐下。 “我这次来,是做说客的,”裴矩开门见山道。 先说真话,是有好处的,会让人觉得你接下来的也是真话。 辛世雄好奇道:“裴公给谁做说客呢?” “自然是李靖了,”裴矩坐下后,笑道: “李靖昨晚找到我,希望我能说服世雄去打卑奢城,当我知晓整个事情的经过后,便觉得这个说客不用当了,奈何受人之托,终需跑一趟的。” 辛世雄冷哼道:“仗着太子庇护,此人已经是如此嚣张,竟然请动裴公?不知裴公为何会觉得,不用做这个说客呢?” 裴矩笑了笑:“因为我觉得,世雄该明白打卑奢城的好处。” 我不明白,但是你都这么说,我也只能说:“噢?裴公不妨讲一讲。” 裴矩继续道:“高句丽两大水师,一在平壤,一在卑奢,其中卑奢与我东莱郡隔海相望,历来皆为我海疆的头等边患,卑奢城做为水师的补给港口,何其之重?世雄当是明白的。” “这个我明白,”辛世雄道:“荣国公出海之后,第一要打的就是辽东半岛的敌军水师。” 裴矩道:“卑奢有战船多少?世雄知道吗?” “知道,六十余艘,”辛世雄道。 裴矩笑道:“那么你觉得,卑奢城水师,敢跟荣国公打吗?” “没有内河倚仗,应是不敢接战,”辛世雄道。 裴矩点了点头:“如今朝廷认为,卑奢水师极有可能会在开战之初,便开赴平壤,与涑水水师合军,方可与荣国公一战,那么卑奢没有了水师之利,其实非常好打,因为身处半岛,一旦被围,没有任何补给的可能,世雄以为然否?” 卑奢城,就是大连一带,身处半岛,如果断了其陆路补给,又没有水师支援,很容易就能围死它。 这里的水师加上平壤的水师,拢共才一百四十艘战船,不合兵,完全没资格跟来护儿打。 眼下是冷兵器时代,不是靠船坚跑利,很大程度上拼的是数量。 战船上基本配装两种武器,一个是弩炮,也就是巨弩,船头和船尾各一架。 以人力绞动轴车,张弦开弓,中间放一支巨箭,长三尺五寸(约1.2米),粗五寸(约等于12厘米),箭头是精铁所铸,一发干过去只要射中,威力不小。 除了弩炮之外,就是抛石车,能设置几架,是分船的。 此番东莱郡造的海船,有六种:楼船、艨艟、斗舰、走舸、游艇、海鹘。 每一种战船的作战形式是不一样的,比如楼船,上面弩炮、抛石机都有,还设置有女墙,弩窗、矛穴,远近都能打,是主力舰。 其它五种,皆为依附楼船作战,比如斗舰,随着与敌船的不断靠近,攻击方式也在一直变换,先是放箭,然后以长矛支在矛穴击刺,最后就是以钩索将敌船拉近,登船厮杀。 最小的海鹘,专攻大船,靠近之后,专门往敌军舰船两侧的孔洞内投放火油或是牛皮团,牛皮团点燃之后烟雾巨大,若是扔进船舱下层,对操浆水手影响巨大,也会影响敌军射孔内的视线,属于是小机灵鬼,这玩意前期必须楼船和艨艟在前面顶着,他才能靠近,否则就会被对方的抛石干沉。 东莱郡此番所造的三百余艘海船,六种战舰搭配得当,数量又多,高句丽两个水师如果不合兵,根本不敢打。 杨广为什么下令造三百艘,就是两倍于敌嘛,至于三倍,没有那个能力,实在是钱不够了。 辛世雄也大致明白的裴矩的意思,平壤以北的五大坚城,无论攻下哪一个,都是大功一件,而这五城,没有水师的卑奢是最好打的。 卑奢海上靠水师支援,陆路靠乌骨,水师跑平壤去了,乌骨李靖会打,那么卑奢简直就是囊中取物。 只要打下卑奢,那跟段文振打扶余的功劳,是一样的,没给皇帝丢脸。 “知我者,裴公也,”辛世雄笑道:“我欲取卑奢,只不过见李靖跋扈,故作此番姿态,此人年纪轻轻,目中无人,我所不喜。” “太子的面子,终究是要顾及的,”裴矩笑道:“否则伱二人之矛盾若传至京师,你觉得太子会换李靖,还是换你?” 辛世雄嘴角一抽,我是陛下的人,他能换的了我? 裴矩直接道:“太子是储君,陛下之子也。” 辛世雄被看穿心事,眼角一动,点了点头:“自然要照顾太子的面子。” 裴矩微笑起身:“我就说嘛,今天肯定是白跑一样,世雄并不需要我提醒。” “一把年纪了,还跟年轻人置气,到是让裴公见笑了,”辛世雄将裴矩送出门外,直到对方走远。 其实打卑奢,根本用不了那么多兵,而李靖另外拨给辛世雄五千轻骑,就是担心水师回援而做的万全准备。 只要卑奢水师大败的消息一到,李靖立即就会将辛世雄手底下的人抽调走一半。 这天,李靖一直都呆在兵部,他要给自己麾下的大军选配军械。 眼下兵部非常热闹,二十路总管每天都往这里跑,要军械,要粮草辎重。 大隋的兵部,就是个管后勤的,远没有明清时期的兵部权力大。 李靖的西路侧翼,有六万七千人,他只要了一万轻骑,五千重骑,剩下的清一色步卒。 打山城是用不着骑兵的,而这一万五的骑兵,只是为了掩护攻打山城的主力,以免被敌军骑兵侵扰。 要军械辎重,从来都是各凭本事,不是说你想要什么,兵部这边就能给你什么。 因为几百副盾牌,都会吵得不可开交。 整个兵部大堂,哄闹异常。 兵部侍郎明雅,将李靖偷偷叫至一边,小声道:“你给我开一个用量清单,等兵部准备好了,会早早给你送至军府,悄悄的,不要跟别人说。” 李靖心知这都是杨铭给他打好了招呼,赶忙道:“多谢明侍郎。” 明雅点了点头,直接就走了。 他出身平原明氏,也就是山东平原县,鲜卑人,人家这也是大家族,开皇年间好几个在朝为官的,祖上追溯于春秋秦国的一代名相百里奚之子孟明视。 孟明视,视名也,明字也,以功高命氏,其实来自于姜姓百里氏。 氏,是姓的分支,一个姬姓衍生出411个姓氏,一个姜姓衍生出102个姓氏,其中姬姓,为中华万姓之祖。 明雅不让李靖外传,是怕别人知道兵部给李靖开后门。 毕竟军械辎重,那都是有数的,有人多,就有人少,反正不可能公平,因为人心不足,你要了还想要。 但李靖要的一点都不多,他注重兵种搭配使用,而不是全靠军械。 他现在管着整个右骁卫和半个右武卫,而这两支大军的总部,都在关中,所以李靖打算将来从关中北上,走驰道前往高句丽。 其实也可以来洛阳坐船,这方面也得跟兵部打好招呼,让人家给你调配船只,但是李靖不想这么做,他要在陆路行军途中,约束军纪,整顿部将,方便今后调度。 毕竟他对右骁卫是完全陌生的。 关于这一点,杨铭也在给他铺路,当他得知李靖的任命之后,亲自去了一趟右骁卫大营。 左右骁卫,都是杨广改制之后的新增军府,里面老人不多,没有谁能在这里一手遮天,不像某些改名之后的老军府,那都是某些人的私人地盘。 右骁卫大将军李浑,已经处于半养老状态,相对于军府的事情,他更关心朝事。 所以杨铭这一次去右骁卫,直接安排进去七个人。 史万寿为右骁卫长史,庞犇为录事参军事,从江陵郡尉调回来的庞韬,为兵曹参军事,陈淑仪的弟弟陈庄,为胄曹参军事、周罗睺长子,周仲牟长兄周仲安,为仓曹参军事。 周仲牟原先被杨铭安排在武侯卫的两个儿子,周擎和周田,分别担任左司阶和左中侯。 他就是担心李靖领导不了右骁卫,被人架空,所以他直接先把别人架空。 任人唯亲,是干大事的第一要义,因为听话,你再有本事,不听话?滚一边去。 被顶替的那些将领,杨铭怕他们有怨言,所以也有其他职位安排,但不会让他们留在右骁卫。 这七个人,是杨铭带着去的,早早入驻,方便早早适应。 谁敢不听调派,直接以军法处置。 军府的刺头,是非常多的,尤其是关中人,杨铭也担心史万寿他们接收不顺,所以请来了两位熟悉军府事宜的大人物帮忙。 一个是史万岁,一个是在京师养老的新蔡郡公韩僧寿。 韩僧寿是李靖的亲二舅,他当然乐意帮忙,怎么管理军队,人家是宗师级。 (本章完) 四八零章 太师李穆 北边在准备着一场超级大战,南边也有一场小规模战役。 周仲牟在海师何蛮的引导下,顺利登上了流求,前期登陆之后,伪装成商旅,开始绘制流求地图,探访当地文化习俗,结果被流求王发现不对劲,派遣了一支四千人的军队,意欲驱逐。 周仲牟跟对方干了一场,赢了,但是也不敢再往深处走了,毕竟他只带了两千人登陆,没有补给不敢展开正面大战。 撤军返回建安郡的周仲牟立即给杨铭写信,意思是这地方仍处于半开化阶段,兵器简陋,农耕落后,若有五千人,他可以拿下流求,希望杨铭给他增兵。 眼下这形势给他派兵,几乎是不可能了,江南也在招募兵员,供应来护儿的水师,至于西南东南,招不上来啊,岭南已经给朝廷供应了三万排矟手,人家不会再给你出人了。 可是流求这地方是杨铭的一个心结,不拿下来,心中属实不痛快。 但是东宫议事的时候,大家一致反对给周仲牟派兵。 原因很实际,流求一旦拿下来,孤悬海外不好管理,恐成东南豪族的后院,对朝廷来说是不利的。 这地方拿下来,你就得派人驻扎,这个驻扎之人,很容易成为另一个流求国王,一旦促进流求本土农耕工业发展,将来更管不了。 所以东宫的意见完全一致,就是不要再管这个地方了,这里对大隋来说毫无意义。 大隋的海运并不发达,想要隔海管理这么大一片地方,不容易,但是一旦海运起来,流求的作用谁都无法替代。 所以杨铭坚持己见,认为这地方必须拿下来,但是他无兵可派,怎么办,求人家呗。 求谁?当然是岭南的土皇帝冯盎。 福建是没有水师的,周仲谋的跨海船都是从江都水师征调的,其实是内陆河船,体积太小,经不起海上风浪。 但是岭南有海船,虽然不多,六艘,但也是弥足珍贵了。 岭南的船又是哪来的呢?一半是自己造的,一半是俘获别人的。 大业三年,杨广派遣工部屯田主事常骏、虞部主事王君政出使赤土国(马来半岛和苏门答腊岛),工部造船三艘以供使用。 他们俩这一走就走了三年,今年刚收到消息,两人已经返回南海郡(广州市),还带着一个名叫邪迹的赤土国使者,准备朝见杨广。 三艘大海船,这不就空出来了吗? 另外三艘,是仁寿二年,河阴县公刘方率军平定交趾郡(越南北部红河流域,治所在越南河内市)李佛子叛乱,然后接着又把林邑国(越南中部)给打了下来,从这俩地方俘获了三艘大海船,眼下归冯盎管。 林邑打下来之后,设四县,象浦、金山、交江、南极,可惜大隋撤军之后,又被打回去了。 这六艘船,体积都不小,平均一艘以载八百人计,就有近五千人,再加上周仲牟的小船,打流求足够了。 船有了,人呢?只能跟冯盎要。 所以杨铭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冯盎,一封给他闺女冯玉致。 跟冯盎打交道,你不能以上司的口吻,得是友人,攀交情、套近乎才行得通。 冯盎在朝廷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叫韦洸,死了,一个叫裴矩,活着。 所以杨铭给冯盎的信中,大篇幅的描述了裴矩在自己面前怎么称赞冯盎,跟人家先套近乎,然后再提借兵的事情。 是的,伱只能用“借”,你要是用“令”,那不好意思,我属实没兵,用“借”的话,那咱们还能好好商量。 至于给冯玉致的信,也是套近乎,大概意思是春游分别之后,时常挂念,以后有空了多来京师转一转,我好好带着你耍一耍,对了,跟你爹借兵的事,你帮我说说好话。 这两封信送达,得两个月,且得等呢。 所以杨铭吩咐周仲牟,先在建安郡休整,等消息吧。 流求好不好管,那是以后的事,你得先拿下来,再决定怎么管。 韩僧寿这个人,是个奇葩,开皇年间是江都郡公,杨广继位之后,改为新蔡郡公,看起来,好像两个皇帝都待见你,还不错。 其实不是,杨广不待见他,改了爵位,剥夺了实职,韩僧寿赋闲在家好多年了。 因为韩僧寿跟杨素走的太近,而杨广排斥所有跟杨素关系密切的大人物。 去年的时候,刚刚返回京师养老的韩僧寿,搭上了富商达奚通的一个小妾,一把年纪了玩的挺花,事情传到了朝堂上,杨广大怒,认为你堂堂郡公勾搭别人小妾算怎么一回事? 于是把韩僧寿的名字从吏部抹掉了,但是保留爵位。 后来杨约帮忙求情,杨广又给改回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杨玄感和韩世谔关系很铁,因为人家两家关系一直都很好,没有这层关系,李靖他能去给杨素做门生? 不过韩僧寿肯定是没有前途了,儿子韩孝基也跟着倒霉,只是个从六品的奋武尉,武散官。 这一次杨铭请他出山,他是非常乐意的,有两点,一是给外甥李靖帮忙,当仁不让,二是借此跟太子攀上关系,给儿子谋个出路。 因为他算是看出来了,儿子将来够呛能袭了他这个爵。 郡公啊这可是,国公之下了,所有郡公能否承袭,得皇帝点头,而皇帝虽然很少会剥夺承袭权,但也是有例外的,比如我看你不爽。 老韩家不是顶尖门阀,在皇帝那里没面子,加上他们家主要是伺候杨坚,没有给人家杨广提供过任何服务,也就是没有香火情。 我没落着你的好,又不需要你,我为什么让你世袭吃国库呢?国库钱多没地方放? 所以韩僧寿隔三差五就往东宫跑,以陈述右骁卫整改进展为由,巴结杨铭。 “嗯,可以去,但是没有任命,就跟在李靖身边,随才任用吧,”杨铭笑呵呵道。 韩僧寿希望儿子韩孝基,能跟着李靖去打高句丽,攒点军功,加上以后靠着李靖的帮持,袭爵一事也就稳了。 毕竟这天下,将来是太子的,而当今太子,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撼动人家的位置了。 “老夫厚颜相求,让殿下见笑了,”韩僧寿道: “戎马半生只为建功立业,年老了,也就想着半辈子攒下的家底,不要给败了,犬子寸功未建,有负国家,值此国之用材之际,正当报效,殿下能够准允,老夫深为感动。” 还得是武将家庭出身,一门心思想着去打仗,值得点赞,杨铭笑道: “客气了,您老兄弟三人,都于我大隋有安邦之功,也就是孝基根基浅,不宜立即重用,将来前程,我会照看着点。” 这还是杨铭第一次见到韩僧寿,这个人的爵位比他大哥韩擒虎还高,但是杨铭在朝会上就没有见过对方。 当然了,韩擒虎的爵位,在北周时期,就是郡公,但是在大隋,是寿光县公,本来能升上去的,但是跟贺若弼斗的太狠,被人家告发他攻进建康之后放纵士兵,淫污陈宫,结果只封了上柱国,赏绢八千段,爵位至此停在了县公。 这就是为什么,每次韩僧寿来东宫,陈淑仪都会发脾气,因为就是他大哥韩擒虎,把陈叔宝活捉的,而且当时旧陈皇宫的女眷,很多都被韩擒虎麾下的士卒侮辱了。 人家贺若弼告他,告的一点都不冤。 得到杨铭的许诺,韩僧寿乐呵呵的走了,杨铭派千牛备身独孤凌云,一直将对方送出宫,算是礼遇很高了。 毕竟现在用得着人家嘛,打仗的经验,那可不是书本上能学到的,韩僧寿打了半辈子仗,经验极其丰富,只要人家肯卖力帮忙,史万寿他们接手右骁卫会非常顺利。 晚上,光化殿,杨铭抱着妻子杨茵绛就寝,儿子杨璨则是交给了乳母照看。 她的三个儿子都是这样,三岁之前跟乳母亲,三岁之后才跟妈亲。 “你对右骁卫插手太深了,恐怕李浑会不高兴,”杨茵绛道。 杨铭点了点头:“确实需要跟他打个招呼,这个人现在无心军府事宜,有意往中枢走,目下也正在打点,我可以以此安抚,免得他添乱。” “李浑之才,不足以进入中枢,你不能随便答应他吧?”杨茵绛皱眉道。 杨铭笑道:“正因为他进不去,我才能答应他,他真要有那个本事,我反而不能允诺。” “我听说过一个传闻,不知是否为真,”杨茵绛道: “李浑本为太师李穆第十子,申国公的爵位怎么也轮不到他,据说是宇文述从中帮忙,才让他得以承继李穆后嗣,而他答应宇文述,事成之后,以国公赋之半每岁奉上,是真的吗?” 杨铭点头笑道:“能传到你耳朵里的,当然就是真的,我听母后提起过,确实如此,不过李浑袭了国公之后的第二年,就没给过宇文述钱了。” “这么说,这个人倒也值得笼络,”杨茵绛笑道。 太师李穆于隋有大功,跟高熲一样,都是开国功臣,总共有十二个儿子,长子李惇比他死的还早,所以李穆死后,申国公的爵位被长子长孙李筠给袭了。 但是李筠被自己人杀了,历史记载是李浑派族侄李善衡下的手,但是栽赃在了另一个与李筠有嫌隙的族侄李瞿昙身上,于是李瞿昙被杨坚处死。 李筠没儿子,他一死,给人家李穆绝了嗣,所以当时杨坚与朝臣商量,该由谁来继承李穆后嗣,宇文述是李浑的大舅哥,又得了对方允诺的好处,自然就把李浑给推上去了。 第二年,李浑从申国公改为邺国公,他以这个借口,不认账了,答应给宇文述的钱,也不给了。 两人就这么翻脸了。 杨铭笑道:“你安排一下,准备三份礼物,一大两小,分别给李浑、辛世雄、赵孝才送去,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也管好自己的手。” “这叫先礼后兵?”杨茵绛笑道。 杨铭道:“敬酒不吃,才有罚酒。” (本章完) 四八一章 君君臣臣 右骁卫的大变动传到了洛阳,辛世雄火冒三丈,好家伙,这是要把我废了?换的都是我的人? 他第一时间,没有去找皇帝告状,因为你在人家爹面前告儿子,十有八九是行不通的。 于是他便找上了顶头上司李浑。 “这么一换,下面的将领没人听我的,这仗我还怎么打?您老得给我解决这个问题,”辛世雄气急败坏的在大将军房来回踱步,口中不停的唠叨着。 李浑挑眉瞥了对方几眼,继续保持沉默。 他的立场,是希望李靖能打好这场仗的,为什么?同族呗,人家都是陇西李。 他爹李穆,是大隋立国之后,陇西李的第一任家主,接下来是李安,现在是李渊。 但是他们家,因为当年同室操戈,骨肉相杀,差点被杨坚一锅端了,至此开始走下坡路。 李浑那时候兵行险着,唆使族侄李善衡杀了亲侄李筠,又嫁祸给了李瞿昙,说到底,就是自相残杀。 李筠刚死那会,案子还没有告破,但是基本锁定就是他们李家自己人干的,杨坚在苏威的建议下,把他们一家全部抓了,一个一个的审问。 独孤伽罗放了狠话,审不出来,尽数贬为平民,于是宇文述帮忙,将锅扣在了李瞿昙脑袋上,其他人这才被放了出来,但也不受重用了。 同室操戈这玩意,是非常受人唾弃的,在皇帝看来,这股风气必须以高压手段遏制住,以警示其他家族。 如今的陇西李,李渊正在起势,李靖又攀附上了太子,说不得就是将来的从龙之臣,如果这次高句丽打的漂亮,是有希望接手李渊之后的家主之位。 所以李浑希望李靖赢,而他也知道辛世雄是个什么德行,人家太子这么做,不就是担心你搞事情? “您老到是说句话啊?右骁卫是您的,难道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太子乱来?”辛世雄着急道。 李浑捋须笑道:“世雄慎言,右骁卫从来都不是我的,虎符在陛下那里,十二卫四府,都是陛下的,而太子是陛下之子,眼下又有监国之权,人家怎么安排,我能说什么呢?” 辛世雄目瞪口呆,感情换的不是你的人,伱不着急, “我被陛下任命为先锋总管,身负要任,如今麾下将领被撤换,我怎么打?底下人不服我,跟我对着干,这种情况下,我怎么领军?” 李浑道:“你不是归李靖节制吗?你听他的就行了。” 我入你娘,姓李的没特么一个好东西,辛世雄咬牙切齿,冷哼一声后,摔门而去。 身为将领,最忌讳的就是手下不服从调配,李靖如此,辛世雄也是如此。 眼下他在右骁卫的人,被撤换的干干净净,很明显太子这是针对他来的,他不能忍,于是离开军府衙门之后,直接就去求见皇帝去了。 徽猷殿,杨广正在与几名大臣聊天,是那种很随意的聊天,君臣之间气氛非常融洽。 至于谈论的事情,涉及也比较广泛,什么都有,包括右骁卫的变动问题。 宇文述刚才已经表达了一丝不瞒,但是皇帝故意回避这个话题,他也就不再说了。 眼下听到内侍通报,辛世雄求见,宇文述心里乐了,你来的正好,刚好我在,能给你帮帮忙。 一进大殿,辛世雄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朝着正在书架边上踱步的杨广,老泪纵横的哭诉道: “陛下要给臣做主啊。” 坐在殿内的杨约直接来了一句:“风风火火的,吓了我一跳,这里是陛下静养之所,你这是什么形态?” 关你鸟事,你个龟儿子,辛世雄继续哭诉道: “臣的老部下,都被太子给撤换了,眼下情况,臣已无力领军,如此军国大事,太子任性而为,臣不敢埋怨,只求陛下给臣做主。” “嘴上说不敢埋怨,但字字都在埋怨,”杨玄感冷笑道:“你这个人,口不对心啊。” 眼下坐在徽猷殿的,都是大佬,辛世雄一个军府将军,在这里没有牌面,怎么?你是陛下心腹?能坐在这里的,哪个不是陛下心腹? 杨约还有扶龙之功呢。 杨广将目光从书架上收回,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辛世雄,嘴角一勾,摇了摇头,随后继续沿着书架晃悠,好像在找什么书。 片刻后,随着杨广抬袖一指,内侍高野立即搬来一架梯子,辛世雄见状,赶忙起身去接梯子,然后自己爬上书架,将那本书给取了下来。 他是晋王府的老人,这种事情以前干的多了,主仆主仆嘛,他是杨广的仆人。 这本书,就是《论语》了。 辛世雄低着头,将书双手捧着,但是杨广没有接,而是道: “翻至十二篇。” 辛世雄也是读过书的,立时便知道十二篇是孔圣人关于如何实行仁德,如何为政和处世的问答,此篇中大多是圣人与弟子颜回颜子渊的问答,所以叫颜渊篇。 翻到颜渊篇之后,辛世雄抬头看向杨广。 “找到第十一段,”杨广淡淡道:“念。” 辛世雄老实念道:“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杨约听到这里,嘴角一翘,看向宇文述,宇文述一脸无语。 在坐的,只有学问高低,但绝对没有文盲,作为四书之首的《论语》,那都是倒背如流,立即便意会到,皇帝是什么意思。 辛世雄当然也知道,后背直冒冷汗。 皇帝让他念的这段,其意为:君是君,臣是臣,父是父,子是子,即以君为君、以臣为臣、以父为父、以子为子,各司其职、各尽其本,不可僭越、不可乱位。 他找皇帝告太子,是僭越,失了臣子本分。 人家杨广也是告诉他,太子做的都是分内之事,为什么针对你,你自己想去。 你想让皇帝认定,太子做错了?哪根筋抽住了,才敢这么干? 太子错了,那是人家父子的事情,跟你有屁的关系? 辛世雄不敢说话了。 杨广负手返回座位坐下,然后朝辛世雄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也坐。 辛世雄战战兢兢的在最末的位置坐下。 杨广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放在裴矩身上,笑道: “为君者难,为臣者亦难,若是再两相为难,那便是难上加难,世矩做事,总是以君忧为忧,解君忧为乐,因而乐在其中,你呀,能活个大岁数。” 裴矩笑道:“为陛下分忧,臣乐此不疲。” 杨约赶忙道:“臣亦如此。” 好了,剩下一帮人也跟着臣亦如此,杨广面上大为高兴,道: “木匠有高徒,尽得其师技艺,乃其师年老,不得做活,于是高徒带着剩余徒弟们四处奔波做工,以求生计,然遇疑难之事,有徒弟曰:应请教师傅,以解难题,高徒道:师遇疑难,从未外求,宜钻研克服,无以师忧。” 说罢,杨广看向辛世雄:“你还不如木匠的徒弟。” 辛世雄一脸惭愧道:“臣汗颜有愧。” 人家杨广是告诉他,我把你放在了这个位置,是让你给我好好干,出了问题,自己解决,如果什么都让我给你解决,我要你有什么用? 杨约赶忙道:“太子就是木匠的这位高徒,只知埋首苦干,以解君父之忧。” 宇文述叹了口气,也看向辛世雄:“你不要留在洛阳了,早早回京师去,凡事多问太子,把右骁卫管好了,如有差池,拿你是问。” 他是九路先锋的行军大元帅,辛世雄是归他节制的,而他希望辛世雄早点回去,跟太子安排进右骁卫的人斗法。 不斗是不可能的,否则辛世雄就是一个光杆司令,上了战场谁也指挥不动,陛下都说了,让你自己解决问题,你还不明白该怎么做吗? 你今天错在不该让陛下去给你解决问题,但是你怎么去解决,皇帝是不会管的。 辛世雄也是个明白人,心知再不回去,他这个右骁卫将军,就只剩下一个名衔了。 杨广朝他摆了摆手,辛世雄告退离开。 “太子是真的器重李靖啊,”等到辛世雄走后,宇文述看向皇帝,笑道:“这都把史万岁和韩僧寿请出山了,辛世雄也难啊。” “难,也是自找的,”杨约冷笑道: “他在兵部跟李靖争吵,段文振已经如实禀奏陛下,兵无二将,陛下既然已经将西路交给李靖节制,他跟李靖对着干,不就是在违背陛下的旨意吗?” 宇文述道:“两人没有共事过,素来并无交集,辛世雄也是前辈了,李靖仗着有人撑腰,不敬前辈,矛盾因此而来。” “谁给李靖撑腰?”杨广问道。 这话一出,杨约等人心叫不妙,太子用自己的人,顶了皇帝的人,这是大忌,偏偏宇文述又火上浇油,皇帝动不动火,谁也说不准啊。 宇文述笑道:“天下皆知,如不是太子奏请,陛下又怎会交付李靖如此重任?” “那么又是谁给太子撑腰呢?”裴矩笑道。 杨约一愣,赶忙道:“自然是陛下了,父为子胆,给李靖撑腰的人,其实是陛下才对。” 杨广身子后仰,微笑道: “便是如此。” 宇文述仿佛吞口一口屎。 (本章完) 四八二章 老少谈心 右骁卫一主二副三位将军,先后收到了太子从京师送来的礼物。 礼物当然贵重不到哪去,属于正常的人情来往。 送礼这种事情,非常之复杂,随着几千年演变,更复杂了。 众所周知,求人办事得下重礼,礼物轻了,那事情就办不到位,所以礼物轻重基本上跟你求人家办的这件事的价值,是成正比的。 你想当太守,送了一个县令的礼,那不好意思,县令都没有了,因为你瞧不起我。 还有日常维系的礼物,就是逢年过节,多多少少送一些,维系住这份香火情,将来求人家办事的时候,也不至于张不开嘴。 而杨铭这三份礼,比较特殊,属于平事礼,意思是咱们几个现在有利益纠葛,给我个面子,这事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其中带着一层警告意味,又或者说,叫安抚。 往往这样的礼物,伱要么不收,收了就不要再找事,否则就是失信。 辛世雄望着东宫来人,又看了看那两车礼物,内心叹息一声,朝东宫卫士道: “请转告太子,臣不日便将返回京师,届时必往东宫求见。” 卫士点了点头,行礼后带着人走了。 辛世雄是不敢不收啊,还是那句话,尊者赐,不敢辞。 杨铭派人送礼的同时,也给李靖写了信,告知他这一情况,让他随机应变。 于是当天晚上,李靖来到辛府求见。 辛世雄请李靖就坐之后,吩咐下人斟茶,道: “年纪大了,除了有些场合,已不愿饮酒,药师就与我喝几杯茶吧。” 李靖笑道:“自该如此,饮茶让人心静,心静则神清,今晚与辛老谈心,饮茶最益。” “我大概猜到你为什么会来,”辛世雄连番受挫,颇为沮丧道:“太子对你的厚爱,让人羡慕。” 李靖正色道:“正因如此,李靖才诚惶诚恐、战战兢兢,不敢丝毫有负太子恩情,此番受陛下之命,担此重任,更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就像今夜这场雷雨,让人心弦紧绷,一刻不敢放松。” 虽然屋子里门窗紧闭,但是外面的雨声仿佛鼓槌敲打一般,声声震耳。 辛世雄点了点头:“我就任右骁卫,已有三年,军府嘛,不用亲近之人,可谓寸步难行,药师就职于右武卫,应是懂这个道理的,太子此番更易,让人心惊胆战啊。” 他们俩论职位,是平级的,论勋爵,也都差不多,没爵位,勋位都是柱国。 “太子此番安排,是有深意的,”李靖道:“晚辈有肺腑之言,老将军莫怪李靖交浅言深了。” 辛世雄一愣,道:“请讲。” 李靖叹息一声,沉声道:“此番北征,以我之见,有一个巨大的弊端,许国公与延寿公的主力推进,恐怕艰难险阻,我东西两路侧翼,责任重大,稍若有失,便是万劫不复之地啊。” 西路军,由李靖节制,麾下有辛世雄麦铁杖,共六万七千人。 中路主力宇文述、于仲文,共有精锐七万两千人。 东路军,有荆元恒、薛世雄、崔弘升、卫玄四位总管,由卫玄节制,共十三万六千人。 北边段文振和张谨打扶余城和新城,有六万三千人。 总计十一路,三十三万八千人,原本的九路,增加了麦铁杖和段文振。 抛掉北边的段文振部,从辽东至平壤一线,囤积了大隋二十七万五千人,李靖的西路军还好说,地势相对平坦,而卫玄的东路军,要沿着狼林山一路南下,那地方遍地山城堡垒,可谓步步艰险。 狼林山,是朝鲜大同江和青川江的发源地,平均海拔2000米,长津湖就在狼林山中。 这地方冰天雪地,道路崎岖,极难行军,卫玄他们一旦受阻,不能往前,宇文述深入之孤军,东侧防卫则会完全暴露,容易被狼林山部和平壤部形成合围,进而全歼。 辛世雄在听完李靖的分析后,皱眉道:“高句丽之山城,多则几千人,少则数百,能对卫玄的东路形成威胁?” “古往今来之用兵,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地利今不在我,”李靖道:“卫玄部与我责任相同,皆为阻敌,以形成主力东面屏障,然其南下之路若不能及时,许国公主力必受敌扰,奇袭平壤也就是成了纸上谈兵。” 李靖长叹一声:“非卫公之错,实为战略之失。” 历史上,唐朝攻灭高句丽,就是逐步蚕食,一城一城打下来的,直扑平壤,风险非常大。 当然了,唐朝也是有杨广的前车之鉴,才知道不能这么打。 “此番战略,由许国公策谋,陛下已然点头,这一点是改不了的,”辛世雄道:“我大隋今有精炼钢铁之利,敌不能挡,药师的担忧我能领会,但我以为,战局恐会因兵械甲胄的巨大优势,而更加顺利。” 李靖点头道:“若不是太子改进工艺,使我将士有此等宝甲神器,以此战略,必输无疑。” “慎言!”辛世雄道:“陛下对此策赞不绝口,咱们就不要再妄议了。” 李靖的一番肺腑之言,让辛世雄好感陡增,人家敢跟你说这些,非常不易,但是这跟太子撤换我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你得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啊? 李靖接着道:“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打算老将军打卑奢,麦将军打乌骨,而我则紧随主力南下,策应东方,若卫公南下不利,终还剩下我可以阻击敌军。” 辛世雄瞠目结舌:“除去我和麦铁杖,你还有多少人?能给主力侧翼掩护?” “四千轻骑游击,两千重骑破阵,足矣,”李靖道:“兵贵精不贵多,高句丽东部山城大多为小股敌军,六千骑兵,其实足够了。” 辛世雄老脸一抽,年轻人就是胆子大啊,卫玄部十几万人干的活,你六千人就想干了? “药师也太冒险了,不可不可,”辛世雄赶忙摆手。 李靖笑道:“高句丽十余万主力铁骑,皆囤于都城平壤一线,乃举国之最精锐,许国公若半路受阻,抵达平壤时恐难堪一战,既然大局不能更改,那么我等应拼死保主力南下,说句不当的话,主力若败,我东西两路除了撤军,已无它选。” 李靖是早就看出来,我一共就你和麦铁杖两个手下,就有一个管不了,那么卫玄那边,他能管的了谁?荆元恒、薛世雄、崔弘升,哪个好管? 而东部地势复杂,大多情况下需要各自为战,这样一来兵力就会分散,一遇重大情况,难以合兵,李靖是算准了东路会出问题,所以才打算冒险南下。 可是他要是南下,就得解决辛世雄的问题,这老家伙如果不能将辽东半岛彻底封死,导致李靖屁股后头有追兵跟上来,那可就全玩完了。 别以为战场上自己人不会阴自己人,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多了去了。 李靖和杨铭还想过弄死慰抚使呢。 辛世雄浑身汗毛倒竖,朝堂之上,从未有过关于战败的言论,因为人人都觉得,不可能败,此战略虽然冒险,然我大隋将士与小邦之兵,终是有所差距。 但是眼下听李靖这么一说,他也有点后怕,确实,宇文述和于仲文的主力,是不能败的,他们一败,战略就失效了,东西两路除了撤军,真的没有第二个选择。 你不撤?人家高句丽东西两面的屯军,加上平壤主力能夹死你,再者说,主力一败,士气首先就完蛋了。 而驻扎在辽东的王师大军,也得撤,因为他们背后是辽河,撤的不及时,那就是被围之局。 “这么说,太子换人,是对我不放心,害怕我不能保药师后方无忧?”辛世雄道。 李靖点了点头:“便是如此,我所率部将,乃进击之孤军,若背后有失,只怕会全军覆没。” “我明白了,”辛世雄沉吟半晌,正色道:“既然药师开诚布公,我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放心,辽东半岛,绝不会有一个漏网之鱼。” 李靖起身,朝着对方郑重其事的揖手道: “李靖能不能活着回来,就全靠老将军了。” 辛世雄也赶忙起身,托着李靖两条胳膊道:“药师此番所为,干系巨大,我这次回京,会求见太子,届时再详谈此事。” 然后,两人又坐回位置,开始闲聊起来。 闲扯淡的聊天,是有助于拉近关系的,比如某人喜欢女人,欸,你就跟他聊这个,这种投其所好的方式,会让对方觉得你和他是同道中人。 而辛世雄的爱好,其中肯定有女人,两人聊着聊着,觉得不对劲了。 这雨怎么就不停啊? 辛世雄打开屋门,望着院中有脚踝那么深的积水,连忙叫来一名仆人问道: “这雨下了多久了?” “两个时辰了,后院的花圃都给淹了,奴婢们正在堵水,”仆人道。 李靖瞬间皱眉:“如此大雨,下了两个时辰,恐有水灾,眼下又是庄稼盛长之时,今年的收成,堪忧啊。” 辛世雄也是脸色凝重。 古人最怕的就是天灾,这玩意挡不住,还要命。 “雷雨向来是泼于一地,希望别的地方,不是这个么个降法,”辛世雄皱眉道:“东都的粮食如今正在往北方转运,黄河若是闹了灾,事情可就严重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府外锣声大响,因为雨声太大,所以对方口中喊什么,听不清楚。 但是辛世雄和李靖是明白的,这叫报汛,贯穿洛阳的洛河,涨水了。 (本章完) 四八三章 一代巨匠 古代自然灾害,大体为八种:旱、水、虫、饥、雹、风、疫、地震,其中水灾排第二。 而华夏古代水灾,黄河排第一,长江排第二,这并不是说黄河泛滥比长江泛滥严重,而是以古代的防汛防洪水平,防不住黄河。 而现代,是长江水灾严重程度远超黄河,毕竟长江的水量是黄河的二十倍,而且支流众多。 黄河上游的黄土高原,带来了大量泥沙淤积,泥沙又逐渐沉降下来,致使河床不断抬高,日积月累,古代的人们只好抬高河堤来巩固河道,随着河床抬高一分,河堤便相应抬高一分,以至于黄河下游成了地上水,高出地面,成为悬河。 后世因为在黄河上游退耕还林,治理水土流失,建造拦洪水库与临河大堤,大大减轻了黄河泛滥。 但是在大隋,黄河一旦涨水,跑就对了。 这个跑,是指皇帝贵族,可不是老百姓,老百姓得留下来筑堤。 一场大暴雨,洛阳城内的洛水暴涨,眼看着就要漫过堤岸,杨广已经带头跑路了,但也不会跑远,跑北邙山躲一躲就行,那里地势高,洛水再泛滥,也淹不到那去。 何况雷雨这玩意,就是一阵一阵的,不可能下很久,只要雨停了,水位就会降下去。 洛水是黄河的支流,只看当下洛水的湍急程度就知道,黄河肯定也涨水了。 东都洛阳,有着超过京师大兴的排水系统,但是再好的排水系统,也经不住你城里面有条大河。 眼下数不清的军士百姓,已经赶往城内洛水两岸,以石头筑坝,抬高岸堤,以防止洪水漫灌。 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位于皇城东北角的含嘉仓,城外东北方向十来里的回洛仓,以及位于巩县东南,洛河与黄河汇流处的兴洛仓, 其中兴洛仓是重中之重,因为这个粮仓紧挨着黄河与洛水,眼下也是从这个仓调运粮食北上,这里要是淹了,将来远征高句丽的大军,至少二十万人得饿肚子。 即使建仓的时候已经考虑到水患问题,但是这一次的雨实在是太大太急,几十个仓窖已经被淹了。 雨停,是在夜里的丑时三刻,但是想要等到水位下去,还得一天才行。 洛阳,损失不算严重,就是死了几百个筑堤的人,以及一半百姓家中的屋顶坍塌,但是当杨广得知兴洛仓淹了三分之一后,彻底怒了。 怒了就得发泄,找谁发泄?谁修的粮仓就找谁,宇文恺呗。 清晨,北邙山的一座山庄内,杨广噼头盖脸的大骂宇文恺,要不是因为他是皇帝,得注意仪态,他真想给宇文恺几个大耳瓜子。 「固若金汤?这就是你说的固若金汤?」杨广指着宇文述骂道:「仓,是你修的,现在粮食淹了,你去给朕解决,将士们饿肚子,你去给他们找粮食。」 宇文恺一脸黑线,尼玛啊,你就是抄了我的家,我也给你弄不来几百万石粮食啊? 粮食没有,命有一条,你杀了我吧。 宇文恺跪地道:「臣难辞其咎,请陛下降罪。」 「不降罪!」杨广大袖一挥:「你想撂挑子?想都不要想,去给朕找粮食去,淹了多少,你给朕补多少。」 宇文恺抬起头,老脸错愕,这么大的雨,我这辈子也是头一次见,你不能让我一个人担责啊?粮仓是我修的没错,但你儿子还是监工呢? 「还不快去?」杨广又怒斥一句。 宇文恺老脸抽搐,看向其他大臣,苏威和牛弘赶忙给他使眼色:你先走人再说,别愣在这里了。 「臣告退,」宇文恺哭丧着脸离开。 人走后,牛弘道:「洛阳三座粮仓的防水还是做的很好的,只是谁也 预料不到,昨晚这场雨会这么大,兴洛仓眼下只淹了三分之一,已是幸事,水部有呈文报上来,昨晚的雷雨主要降于宜阳、洛阳和偃师一带,雨云在偃师已然减弱,可见受灾范围不大。」 「还不大啊?」虞世基皱眉道:「近三百万石粮食被淹,一郡之地作物受灾,这么大的损失,朝廷得拨粮救灾,还得补上这三百万的军粮亏空,这样的损失,陛下继位之后,是从未有过的。」 放***屁!修洛阳损失不大?还是修运河损失不大?驰道、河北民变,哪个不比这次损失大? 牛弘呵呵冷笑,就因为这些都是人祸,而昨夜是天灾? 「不如这样,」裴矩道:「三百万石被淹的粮食,眼下救出来,还能用,就以此为赈灾粮,拨下去吧。」 好家伙,你够狠啊,牛弘瞪眼道:「洪水浸泡之粮,会变质发霉,如果食用不当,极易产生疫情,裴公啊裴公,你不该不懂吧?」 裴矩愁苦道:「那你说怎么办?眼下从哪可以调拨赈灾粮?一两日之内食用,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一两日之后呢?」牛弘道:「就可以拿好粮食赈灾了?」 裴矩摇头不语,他也没有办法,人家皇帝刚才对宇文恺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别指望朝廷出粮,泡水的粮食如果清洗干净,尽快食用,还是没问题的。 可问题就在于,如果清洗不干净,便会如牛弘所言,会产生疫情,毕竟不是好水泡过的粮食,是洪水。 好水泡过的也会有霉变,也不能吃啊。 苏威直接道:「浸泡之粮需尽快处理,不宜煮食,更不宜以此赈灾,事关陛下圣明,臣以为,受灾之地并不广,所用赈灾之粮有限,还是开仓拨粮吧。」 杨广沉默片刻,澹澹道:「军粮不能动,乃将士饱腹之物,百姓当然也要施赈,既然不需要多少,着令洛阳各级官员筹粮,以赈灾民。」 众臣顿时愣住了,剥我们的皮啊? 牛弘见状,立即附和道:「陛下圣明,臣赞成,独孤家为外戚,应做表率。」 说罢,牛弘的目光看向赵国公独孤纂。 表率?我这个外戚已经过时了,你怎么不让萧家做表率?老牛啊老牛,你真是个搅屎棍。 独孤纂站出来,正色道:「臣愿筹粮三千石。」 「不妥,」杨广抬手道:「卿为朕之表兄,当晓朕爱民之心,三万石,立即筹备。」 好家伙,你还知道我是你表哥啊?平时像训下人一样训我,用得着我了,就是表兄了? 「臣领旨,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凑出三万石,为陛下分忧,」独孤纂道。 这句话说的,让在场的人连翻白眼,三万石就砸锅卖铁了?你们家靠着运河,一个月也能赚这么多吧? 独孤家为河南首富,这是妇孺皆知的事情,你这张嘴是真敢说啊。 既然独孤纂已经认捐了,河南的其它几个大家族,也不好意思不出力了,毕竟闹灾的是他们老家,指望别人帮忙,是不切实际的。 于是郑家、元家、长孙家也都认了。 在大隋,哭穷的官员不少,主要是不能不哭穷,否则人人都知道我有钱了。 有钱人有个毛病,就是不希望别人知道我有钱,而那些炫富的,都是脑子有问题的。 【鉴于大环境如此, 朝堂这些大老都是聪明人,难道不明白皇帝是谁肥宰谁吗? 宇文恺跟杨铭是有香火情的,他实在是不到办法去补这么大的亏空,所以只有两个办法,有人能帮他求情,或者自己病重垂危,那么这事就能躲 过去。 这也是官员的一贯做法,遇到问题,不去解决问题,而是去摆平给你提出的问题的人。 快死了和有人帮忙求情,这是摆平皇帝的唯二办法。 所以宇文恺给杨铭写信求助的同时,一脑袋栽在自己床上,开始装病了。 他的病是很好装的,因为他本来就有病,只要断了药,那看起来就是重病之人,毕竟一把年纪的人了,身上没点病是不可能的。 洛阳城已经在清理洪水退去之后的淤积,半数平民都在紧急补修屋顶,整个东都脏乱差。 正如水部报上来的水灾情况一样,受灾的地域并不广,主要的损失还是来自于兴洛仓,其它方面,七十万石的粮食,就可以赈灾。 而洛阳的官员们,已经凑出这个数来了。 杨广返回洛阳皇宫之后,开始思索怎么补上兴洛仓的亏空,他肯定不会全都指望宇文恺,难道杨广不知道宇文恺没有这个能力吗? 当时不过是正在气头上,所以才给对方下了这样一道命令,当然了,宇文恺必须给他弄回一些粮食来,要不是他没把粮仓修好,至于这么大损失? 大军的粮草供应如果跟不上,这可是大问题。 但是杨广一时间,也确实找不到办法了,洛阳三大仓,已经抽干了整个国家,关中都闹了粮荒,眼下还能去哪弄粮食呢? 在世家身上扒皮?行不通,免除奴婢部曲赋税,已经让他们非常不满了,再来一济勐药,怕是要出乱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宇文恺病逝的消息传进宫里。 本来是装病,结果几天没喝药,身体没能抗住,弄巧成拙,一代工程巨匠,就此撒手人寰。 杨广也愣住了,你可真会死啊。 四八四章 僧籍道户 粮食不够吃,那可是要影响军心的,所以兴洛仓被淹的消息,不能外泄。 也不要指望今年年底收缴上来的岁粮,那玩意早就算进大军的供应里了,要不然为啥一直在腾仓库呢。 上半年,永济渠河道上,粮船首尾相接,舳舻千里,腾走了三百万石,下半年开始,大规模的运粮开始了,三大仓的粮食都要往北边走。 河北的三大家族,也是讲诚信的,说好了下半年不赚,那我肯定不赚,毕竟上半年的时候工部的各级衙门挺给面子,吃拿卡要也少了,让他们回了不少本。 大隋的河运,一直都是归工部管,其它衙门管不了,因为河是人家修的,我栽树你乘凉?想都不要想。 所以说工部在地方的一些衙门,油水惊人。 兴洛仓这一次,都属于侥幸了,要不是粮窖有三分之一已经被运走,那么这次的损失将更为巨大。 遭了这么大的灾,杨广肯定是要问罪的,宇文恺死遁了,这事你不能再找死人的麻烦,于是工部就要担责了。 你们如果早早把粮食运走,能被水淹了? 于是身在京师,负责永济渠漕运的工部侍郎柳肃,被免职了。 柳肃也冤啊,是太子要求半粮半货的,以至于拖延了运粮进度,又不是我要这么干?咱们不是说好了七月份之前我扛着,七月份之后跟我无关吗?这都九月了啊? 于是柳肃第一时间前往东宫求见太子。 面对一脸冤屈的柳肃,杨铭也很无奈,这次可真是倒了霉了,谁能想到洛阳会下这么大的暴雨? “好了好了,陛下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收回是不可能了,伱且在家隐忍一段日子,我会想办法补偿你,”杨铭安抚对方道。 柳肃哭丧着脸道:“臣并无过错啊,太子您是清楚的,我在京师好好的,这真是祸从天降啊,臣于工部任职已有五年,驾轻就熟,实在是不愿离职。” 你不愿意也不行啊,皇帝让你走啊? 柳肃今天来,其实就是要一个说法,我给你背的锅,你得给我安排好,你要不给我安排,我就赖在这里不走。 杨铭皱眉沉思片刻,心知没点实在的东西,今天甭指望把人家打发走,于是道: “这样吧,短时间内你肯定是回不去中枢了,宇文尚书过世,宇文儒童得回来服丧,他走后空出来的西南行台工部尚书,你先去干着,吏部的任命公文,我以后给你弄,现在不方便。” 这还行,属于老本行,就是官阶有点低,柳肃心里清楚,眼下正在风口上,吏部那边肯定不能给他出任命文书,得等到风头过去才行。 而太子是西南行台尚书令,官员任命都是人家说了算,自己完全可以先悄咪咪的上任,等以后再走正规程序。 “行台尚书,是几品?”柳肃明知故问道,其实他是在暗示杨铭,将来你得把我从地方捞回来啊,我干了这么多年正三品的一部副官,我可不想在底下看人眼色。 杨铭皱眉道:“你是跟我讨价还价呢?我刚才不是都说了,会给你想办法吗?” “臣知错臣知错,”柳肃惶恐道:“那臣这便去赴任?” 杨铭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去了巴蜀,找地方大族集资多修几座寺庙,再卖点僧籍,给我弄点钱回来。” 欸~~~好差事,我愿意干,柳肃眉头一动道:“太子需要多少?” “不是我需要,是补洛阳的亏空,”杨铭道:“你心里有数。” 柳肃嘴角一抽,这可是为难我了,三百万石的亏空,那得修多少庙才能找补回来啊?而且这钱还急用,那就不能新建,而是扩建修缮。 这下子,既赚了地方豪族的供养钱,又赚了卖僧籍的钱,还抢了佛祖的香火钱,你可真会搞钱啊,民部尚书该是你当才对。 柳肃在心里算了笔账,点头道:“年底之前,我给您弄回来一百万石粮食。” “这么点?你要吃多少回扣啊?”杨铭皱眉道。 天地良心,我没打算吃回扣,你以为这钱好赚?你只管张张嘴就好了,我在下面跑断腿。 柳肃正色道:“新建,是来不及了,只能以年久失修为借口,唆使寺庙主持去弄点富商大族的修缮钱,至于卖僧籍,也卖不了多少钱出来,而庙里的香火钱,那还得鸿胪寺施压才行,否则这点钱我都动不了。” 大隋的所有道观庙宇,道士僧人,都归鸿胪寺管,眼下的鸿胪寺卿是房玄龄他爹房彦谦,也是杨铭安排的,这一关好说。 只要鸿胪寺打招呼,你不交钱,就撤你的庙,不准你接收民间香火,那么庙宇主持就会乖乖的把钱给交出来。 杨铭道:“这样吧,我让鸿胪寺的治礼郎高士廉跟你去一趟巴蜀,你们俩合计着干,记住,不要声张。” 跟佛祖道祖抢钱,这种事我敢声张吗?我死都不能认啊。 柳肃连忙点头。 这个法子,其实是见不得光的,因为香火钱历来对外公开的用途,是僧道的日常开支以及庙宇的日常维护,但实际上,有些庙宇的香火钱,是很可观的,根本花不完。 花不完,谁花?人呗,要么说僧籍道户这么值钱呢? 而杨铭要做的,就是我帮你花,你要是不让我帮你花,你以后一分都没得花。 大隋皇帝尊崇佛教,这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所以天下各地,佛庙的数量比道观多的多,香火也更旺。 庙宇一多,僧人也就多了,而僧人也是要有僧籍的,但实际情况是,一座庙里一多半以上的僧人,没有僧籍,也就是朝廷并不认可。 像这类人,眼巴巴的盼着能入籍,所以是舍得花钱的。 历史上,杨广同志一征高句丽,缺人缺钱,怎么办?拆除寺庙,将僧人招募入军。 因为寺院土地不缴赋税,僧侣免除赋役,所以寺庙都囤积有大量土地,养着大量僧人,而拆除庙宇,可以收回很多田亩,大量僧人开始缴税服役,有利于国库收入。 皇帝明明尊佛,怎么又拆除寺庙呢?因为你们不正当啊,你们都不是虔诚的教徒,不是我佛弟子,我是肃清佛门,还佛庭清明。 不要担心皇帝找不到借口,人家杨广的法号是总持菩萨,这是代表佛祖清理门户。 这都是轻的,少拆一点搞点钱回来补上亏空,就行了,历史上唐武宗灭佛,拆除寺庙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这才是真缺钱了。 杨铭的这个办法,他是不敢跟老爹说的,因为他这个爹太激进,会把他这个法子放大了,大干特干,真要把佛教徒都给惹毛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洛阳那边,宇文恺挂了,柳肃被踢了,一个工部,一下子少了两位大官,再不赶紧补人,日常运转都要出问题。 但是工部尚书,也不是谁都能干的,这个位置对于专业要求比较高,挑来挑去,只能是太府寺卿阎毗了,他们家关于工程方面的学问,也是祖传的。 至于工部侍郎,由尚书右丞皇甫议兼任。 这个消息,是辛世雄带回来的,他眼下就在东宫。 “这么说,你见过宇文静礼了?”杨铭问道。 辛世雄点了点头:“刚出洛阳,就遇到了,聊了几句,驸马是识大体的,做李靖的慰抚使,很合适。” “你这一路的慰抚使,定了没?”杨铭问道。 辛世雄点头道:“定了,是观王的次子杨綝,麦铁杖身边的人,叫高以贤,渤海人,现于殿内省任职。” “这个高以贤的家底,你清楚否?”杨铭问道。 辛世雄道:“好像跟独孤公连着一个亲戚,但似乎挺远的。” 远亲也是亲戚,那么这样一来,李靖西路三个慰抚使,都还可以搞定。 “那个刘士龙,在谁的军中?”杨铭问道。 辛世雄答道:“这个人眼下接了皇甫议的尚书右丞,是延寿公(于仲文)军中的慰抚使。” 尼玛啊,这个王八蛋真去了于仲文手下啊? 刘士龙,出身彭城刘氏(江苏徐州),是杨广担任扬州总管时候就结交的好友,杨广当年安抚江南,这个人是出了力的,对于杨广同志的藏书事业,有很大帮助。 大隋秘书省如今的藏书,高达32万卷,历史记载,隋朝是中国历代藏书量最大的一个朝代,可惜了,大多毁于战火。 所以古代除了水、旱等八灾之外,还有一个叫战争灾害。 辛世雄对于太子眼下的苦恼,非常不解,刘士龙怎么了?他有问题? 问题大发了,一征高句丽之败,这个人责任巨大。 “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吧,”杨铭烦躁的挥了挥手: “李靖既然打算冒险,你就不能给他拖后腿,他真要是做成了,你们西路可谓居功至伟,你是我父皇的老人,晋王府的时候咱们就打过照面,只要你别出纰漏,将来论功的时候,父皇不会亏待你,我这边,也会帮忙。” 辛世雄苦笑道:“殿下安排的人,臣怕是调派不了啊。” “这个你放心,”杨铭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安排他们,是怕你乱来,你不乱来,他们怎么可能不听你的调派?” 那我用着也不顺手啊,辛世雄叹息一声:“殿下不能通融一下吗?” “你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早早去军府,跟他们熟悉一下,”杨铭笑道:“身为将军,怎么跟手下打交道,不用我教你吧?” 辛世雄一脸无奈的点了点头,但愿你那帮人不要跟我对着干。 其实不会的,杨铭已经跟史万寿他们打了招呼,只要辛世雄在前线别搅和,他们就必须服从人家的军令。 我这些人是去拨乱反正的,不是去捣乱的。 (本章完) 四八五章 造桥大匠 宇文恺的死,对杨铭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将来渡辽河的时候,谁去修浮桥呢? 历史上,宇文恺掉链子之后,是太府寺丞何稠给补上了,两天时间,就将大军渡河的浮桥给修好了。 何稠不是汉人,是粟特人,昭武九姓之一,昭武城就是眼下的张掖郡昭武县,汉朝时候,这里被匈奴击破,于是粟特人开始背井离乡,四处迁徙。 昭武九姓,就是康、安、曹、石、米、史、何、穆,安禄山与史思明,就是粟特人。 北魏时期,是一个民族大融合时代,何稠他们家就是从那个时候进入中原,在梁朝做官经商,算是伺候萧家的。 这个民族有东方犹太人之称,善于经商,长期把控丝绸之路,河西走廊的转贩贸易,大头都是他们在做。 眼下的何稠,被杨铭封为检校太府寺卿,去河北的襄国郡烧瓷器去了,这个人是绝对有本事的,历史上杨广死后,分别给宇文化及和窦建德做过工部尚书,入唐后为将作少匠。 宇文恺一死,这个人有极大可能负责去造浮桥。 因为何稠负责了杨坚夫妇泰陵的建造以及二位的葬礼筹备,而杨坚在生命的最后那段时光,曾经将何稠托付给了杨广,意思是这个人,有本事,你要好好用。 古代能给皇帝修陵的,那都不是一般人,也会被特殊照顾,毕竟你把人家的身后事安排妥当,这是大功劳。 杨铭需要给何稠写一封信,让对方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受召入军,将来造浮桥的时候,千万别出岔子。 除此之外,杨铭还想举荐一个人。 一个在历史上,名气比何稠不知道大了多少倍,被誉为一代造桥大匠的李春同志,他建造了中国第一座石拱桥,赵州桥。 眼下的赵州桥,就架在赵郡首府平棘县西边的洨河,不过现在不叫赵州桥,叫赵郡石桥。 修运河的时候,为了运输方便,当地官府打算在洨河上造一座桥,方便山西的物资人力能顺利进入河北。 本来官府的意思,你造个能过人和骡马的桥就可以了,结果李春给造出了这么一座鬼斧神工、巧夺天工的人间艺术品,花了很少的钱,造出来一座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这个人眼下不好找啊,应该是官位太小,又或者,没官。 没官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人家姓李,桥在赵郡,想想也知道他是哪家的。 于是杨铭叫来吏部侍郎崔君肃询问。 崔君肃对李春也没有印象,于是杨铭直接跟他去了吏部调阅档案。 将整个赵郡的官员备档翻了个遍,找到了,赵郡房子县人士,现任房子县衙士曹。 士曹,掌土功、公廨、津梁(渡口桥梁)、舟车、工艺事。 这么牛逼一个专家,只是一个不入品的吏。 怪不得唐朝张嘉贞记载:赵州洨河石桥,隋匠李春之迹也,制造奇特,人不知其所为。 还真就不知其所为,没名气啊。 这不是巧了吗?何稠眼下就在在襄国郡的内丘县与赵郡的房子县之间的瓷器窑,两大工匠眼下就在一个地方。 那么何稠肯定是见识过赵郡石桥了,只要他见过,他就肯定能知道这座桥有多牛逼,也就会认可李春的造桥水平,杨铭再给何稠推荐,也就很方便了。 “伱听说过赵郡那座石桥没有?”杨铭问道。 崔君肃点头道:“当然听过,据闻此桥工艺独特,乃单孔石拱桥,桥体坚固无匹,洪水不能垮。” 当然不能垮,人家要能被洪水冲垮,我在后世的书本上能看到? 杨铭是没有见过赵州桥真容的,但是图片上看到,也是让人非常震惊。 “赵郡太守是鱼俱罗吧?这座桥也是他主持修建的,这么好的工匠,怎么隔了这么久,还是一个士曹?”杨铭皱眉道。 崔君肃一愣:“殿下觉得,该进将作寺?” 杨铭点头道:“当然应该,你现在就发批文给鱼俱罗,这个人将作寺要了,但无需来京任职,让他去何稠身边。” “臣明白了,臣立即就办,”崔君肃赶忙叫来吏部官员,草拟公文。 十月份的时候,杨铭收到了一封信,是他的“好友”冯玉致写给她的,信中说,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借兵的事情,她的阿爷已经同意了,而她应该也差不多快到洛阳了。 冯玉致会去洛阳朝见皇帝皇后,然后就会来京师,她让杨铭做好接待她的准备。 与冯玉致一起北上的,还有他的父亲冯盎,不过冯盎先要去东莱郡一趟,帮着来护儿整顿岭南军,那三万排矟手自打归了来护儿之后,就不好管。 来护儿治军很严,杀了不少人来约束军纪,冯盎收到消息后,赶忙过去给来护儿帮忙。 岭南人,只听他的,之后,冯盎会去往东都,跟随杨广一起出征辽东,因为他已经被杨广封为右武卫大将军。 而原先的大将军郭衍,赴任江都,担任江都太守。 对于即将到来的冯玉致,杨铭是欢迎的,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大忙,理应好好招待。 于是他先一步让自己的千牛备身李孝恭去洛阳,等上人家,把人家接来京师。 洛阳,杨广夫妇也是要接待冯玉致的,没办法,这是政治因素,她们家帮大隋治理岭南,忠心耿耿,皇帝也是需要维护好这层关系的。 “明达(冯盎字)这一次,为朕分忧,朕心甚悦,就如你刚才所说,流求若是拿下,便交给冯暄去管理,”杨广不在乎流求那地方,眼下又用得着冯家,所以很痛快的答应了。 而冯暄,是冯盎的长兄,就是他带着五千岭南军,乘着六艘大海船去往建安郡与周仲牟汇合,商讨攻打流求国。 人家冯盎也是个老狐狸,无利不起早,让我出兵打流求,可以,打下来,你交给我管。 杨广肯定答应啊,你出兵出力,为大隋开疆拓土,这是好事,等以后打下来了,咱们再说,你想一个人把便宜都占了,没门! “多谢陛下,阿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冯玉致笑嘻嘻道。 萧皇后发现冯玉致的发髻没有变化,好奇道:“玉致还未许嫁吗?” “没有,”冯玉致笑道:“自从见过太子之后,就看不上其他男儿了。” “哈哈哈哈.”杨广放声大笑。 这句话,堪称顶级马屁,让杨广夫妇大为开心,因为你等于是在说,太子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 而太子是杨广夫妻生的,人家能不高兴吗? 萧皇后借机道:“若玉致有意,太子后宫将虚位以待。” 冯玉致撇了撇嘴:“我还没想好呢,太子的女人太多了,我不习惯。” “明达的妾室也不少啊?”杨广微笑调侃。 冯盎也是风流种,三十个儿子俩闺女,分别出自两任妻子十三个小妾,其中冯玉致,是第二任妻子生的,属于嫡出。 冯盎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儿子多,像他这样的土皇帝,儿子多了是有好处的,只要一成年,就能帮着他分管地方,但是坏处也很大,就是会争夺继承权。 唐朝针对他们家,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分封冯盎诸子,分化立间,最后被武则天一网打尽。 要不然冯盎的曾孙高力士也不会做了太监。 冯玉致今年二十一岁,属于老姑娘了,但是冯盎也没强迫她嫁人,毕竟他知道闺女的牙梳,送给了太子。 按照岭南风俗,代表闺女是相中太子了。 面对皇帝的调侃,冯玉致嬉皮笑脸的转移了话题,继续与皇帝皇后聊天。 大隋能有这待遇的人,可不多见,冯玉致现在还不明白,以为皇帝皇后是真心喜欢她。 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她真要嫁给杨铭,成了人家夫妇的儿媳,那虚情假意自然就变成真心欢喜了。 在洛阳逗留了三天,冯玉致在李孝恭的护送下前往京师。 而杨铭会提前一步在长安驿等待,礼遇极高。 其实像冯家这样的,已经是非常危险了,被人捧的越高,将来就摔的越重。 你以为人家杨广不想收拾冯盎?只不过是因为现在还轮不到他而已,历史上没收拾,那是因为隋朝没了,所以才由唐朝收拾。 哪个皇帝,都不会允许自己治理的天下,有土皇帝的存在。 冯盎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次皇帝召他入京,他必须来,如果不来,收拾完高句丽,就会收拾他了。 当今皇帝的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冯盎也清楚家族眼下看似强盛,实则危机四伏,所以他借着太子跟他借兵的事情,撺掇女儿入京,就是想要促成这门亲事。 因为这门亲事要是成了,他们家至少在未来几十年内,应该还能延续荣光。 十月十七,冯玉致抵达京师,在长安驿外,见到了阔别两年多的杨铭。 见到杨铭的第一时间,冯玉致便伸出手掌,朝杨铭笑道: “该是物归原主了。” 杨铭笑了笑,取出那把牙梳,放在对方掌心: “我可没弄丢。” “算你有良心,”冯玉致俏皮一笑,将牙梳插入发髻。 (本章完) 四八六章 军辎开运 冯玉致终究也是大家出身,懂礼数,杨铭东宫的每一个女人,她都准备了礼物,也前往拜见了太子妃杨茵绛和侧妃裴淑英。 她习惯了和杨铭没大没小,毕竟当年春游两人结下了一段香火情,她觉得杨铭的性格很不错,很对她的胃口。 但是面对杨茵绛和裴淑英,她就得注意点了,杨茵绛严肃,裴淑英不爱与外人打交道,都给人很强的距离感。 当年春游的时候,冯玉致跟燕小棠拌过嘴,照顾过跳河的韦纤惠,见识过高玥的倾国之色,与这三个人,她还是比较亲切熟稔的。 高玥没见到,见到了燕小棠和韦纤惠,与两人闲聊期间,冯玉致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因为这俩人都没怀孕。 “你们在他身边日子也够久了,怎么还没有双身啊?”冯玉致皱眉道。 燕小棠无奈的笑了笑:“我也不清楚,也许是同床的机会少吧。” “这就是给人做小的坏处,”冯玉致撇了撇嘴,直言不讳道:“你看人家的正妻,都生了三个儿子了。” “嘘~~小声点,不要乱说,”韦纤惠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东宫女眷,都归杨茵绛一个人管,而这位太子妃,只尊重两个人,裴淑英和陈淑仪,剩下的不管你是什么出身,都无法跟人家亲近。 以前在秦王府的时候,地方小,她们俩还能经常与杨铭见面,但眼下偌大的东宫,杨铭来一趟也不容易,行房次数更是少的可怜,以至于直到现在,两人都没有孩子。 “伱们啊,已经够可怜了,高玥姐姐更可怜,一个人守在秦王府,孤苦无依,”冯玉致不住叹息: “这就是民间百姓说的那句话,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韦纤惠解释道:“其实并非殿下冷落,实在是国事繁重,亲王和太子,是不一样的,殿下自打来了东宫,一刻不得闲,我每次见到他,也是很心疼。” “你心疼人家,人家可没心疼你,”冯玉致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故意放大声音道。 “闲谈莫论人非,瞧瞧,被我听见了吧?”杨铭笑呵呵的跨进门槛,朝冯玉致道:“我心疼不心疼,你知道?” 冯玉致阴阳怪气道:“你要是真心疼啊,就应该让她们俩早点怀上你的孩子,现可倒好,给你做女人这么久,肚子都是瘪的,难道你不知道,妇人以大肚子为荣光吗?” 杨铭在燕小棠的服侍下换上薄衫,脱掉靴子坐在桌前,道: “我的家事你也要管啊?” “我这是打抱不平,”冯玉致又看了燕小棠和韦纤惠一眼,道:“我看着她俩这副模样,我都心疼。” 杨铭笑了笑,将手放在身旁燕小棠的大腿上,道: “好了,今天朝会上我已经跟观王打了招呼,接下来的每日议事,改在尚书省,由他主持,我带着你们出去散散心。” 燕小棠和韦纤惠大为兴奋,忙不迭的追问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杨铭是不敢跑远的,也不能走的太久,那就只能是终南山了,打猎去呗。 三女颇为高兴,冯玉致也比较喜欢游猎,扬言必须带上高玥,否则她不去。 于是当天晚上,杨铭就带着她们以及独孤凤儿回到了秦王府,第二天晚上又去了晋阳楼欣赏歌舞。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终南山狩猎去了。 李靖在洛阳的事情,也都安顿的差不多了,做为先锋军,他需要及早上路,驰道已经修好,百万民夫并没有离开,而是开始运送粮草物资。 洛阳三大仓,彻底开运,一走水路,一走陆路北上,进入驰道再往涿郡。 关中精锐大军,都在准备,皇帝已经发布诏令,明年三月份,二十四路大军于涿郡会合,大隋皇帝亲征高句丽。 杨广的讨高句丽诏,还没有对外公布,但是大军的行军序列,公布了。 与一开始的计划,有少许出入。 杨广为行军大元帅,直辖六个兵团:外军、内军、左军、右军、后军、前军。 宇文述为行军大总管,节度诸军,于仲文为十一路先锋军总管。 二十四路大军由骑兵团、步兵团、辎重团、鼓吹队,铙骑队,弓矢队与殿后部队组成。 其中鼓吹队、铙骑队,属于是军乐队,铙,是一种军中打击乐器,形似铃铛。 东突厥这边,杨广也发出了邀请,不是邀请你们参战,而是邀请你们观战,让你们见识一下,我隋军之威武。 其实还是装逼,为的是震慑东突厥,让他们没有胆子冒犯大隋。 河东炼场日夜不停赶工,一批又一批的军械出炉之后,立即便会押运离开。 关中大军正在换装,换下来的兵械,会交付给那些不算精锐的军队,反正好东西,肯定是先紧着关中子弟,谁让人家是打前锋呢。 眼下的大隋,正在紧锣密鼓的做着最后的准备。 没有意外,宇文恺过世之后,修桥的任务果然落在了何稠身上。 何稠接到旨意后,已经带着自己手下的一班人和李春的一班人,提前一步去了涿郡,派出密探先一步过辽西走廊,测量辽河宽度。 杨铭跟他打了招呼,着重提醒了浮桥的长度,所以何稠不敢怠慢。 至于杨铭举荐给他的李春,他早已知道此人之名,而且非常欣赏对方,算是英雄惜英雄吧。 “辽河水急且宽,架设浮桥颇为不易,桥轻,容易被水冲走,桥重则难以负重,”涿郡首府蓟县的一座府邸内,李春正在与何稠商议着关于浮桥的事宜。 何稠点头道:“辽河不在我控制范围,想要以小船铺设木板来搭设浮桥,需要提前造船,这是很耽误工夫的。” 李春道:“这个简单,船不要造,而是借,我们现在就上奏朝廷,请求拨小船一百艘,于涿郡拆卸掉,将来再以牛车运往前线,届时重新装起来,以绳索拦之,可大大缩短时间。” 何稠叹息一声:“你这个法子,我是赞成的,但是有两个问题,拆下的船体,不好运输,再者,拆掉以后,将来组装不易啊。” 其实在华夏古代,军队制作浮桥,都是制式浮桥,也就是说,它是有一个完整的工序和流程的,各个零件装配一样都不少,做出的浮桥非常之稳固。 但是,制式浮桥,出现在宋朝以后,大隋没有这玩意,一向都是因地制宜,临时搭建。 正如何稠的顾虑一样,船拆了容易,你想要原原本本的复原,可就不容易了,而且船体不小,牛马骡车运输起来,也不容易,主要原因是河西走廊路况太差,深一脚浅一脚的,就是一片沼泽地嘛。 别说河西走廊了,就是涿郡,也是沼泽颇多,因为涿郡就是天津,跟辽西走廊是一条沿海线,古时有九河下梢、北方泽国之称。 从涿郡往高句丽,大隋会走两条道,从北平郡的卢龙县出发,经滦河到奚国,也就是河北承德一带,横跨奚国之后,再顺着大凌河进入柳城郡,这叫卢龙道。 还有就是辽西走廊,这叫傍海道。 至于杨广分的二十四道总管,不要听他怎么说,其实就走两条道,听起来是二十四道,分二十四个方向,好像是铺天盖地一样压向高句丽,实际上只有这两条道好走,那二十四道,更多像是番号。 修桥部队,那肯定是走傍海道,因为卢龙道又有水路又有陆路,太折腾了。 既然船拆了不好运,那么李春就要想办法了,他琢磨出了一套粗浅的制式浮桥结构。 将船只彻底分解,每一个部位做好记号,切割成易于运输的小件,等到运抵目的地,再组装起来。 何稠对于这个建议,是非常赞成的,两人说干就干,毕竟渡河是头等大事,他们不敢怠慢。 眼下涿郡边关的负责人韦云起,已经广派游骑,进入河西走廊,过辽东,探查敌情。 情形不容乐观,高句丽已经准备好了。 “高句丽已经在辽河一线囤积重兵,渡河一战,恐怕不易啊,陛下真不该这么早颁布行军诏令,这不是让人家早点做准备吗?”新任涿郡太守,滑国公韦保峦皱眉道。 韦云起也是叹息一声:“算了,这事不是你我能劝的,朝堂那帮人都没劝住,我们就不要再说了。” “太子怎么也没劝啊?”韦保峦道:“兵者,诡道也,咱们时间、路线,总管名单,都告诉人家了,这怎么打吗?我看呐,辽河恐怕会死很多人啊。” 韦云起摇了摇头道: “那倒未必,听说渡河的先锋军是李靖,这个人我在京师跟他打过交道,其人正直,不擅作伪,本以为若无太子提携,此人难有成就,直到我与他私下探讨兵书之后,方才知晓,此人实为越公之后,我大隋第一将才,太子还是厉害啊,李靖这个人放在别的地方,真不行,唯独放在军中,乃龙入大海、虎归山林。” “有你捧的这么厉害吗?”韦保峦不屑道。 韦云起深沉一笑,继续看向几案上的地图: “且静观。” (本章完) 四八七章 (先锋开拔 李靖返回京师,已经是十一月份了,他在见过杨铭之后,便直接去了右骁卫。 走驰道往涿郡,行军至少需要两个半月,所以他现在就要早早动身了。 不过在动身之前,他需要半个月时间,来布置麾下大军的作战序列。 他麾下六万七千人,算上河东军,也只有一万七千人的骑兵,五千为重骑,一万二为轻骑,全都是精炼铠甲兵器。 来往于右骁卫和右武卫的这些天,李靖正在紧锣密鼓的做着最后的准备。 麦铁杖是跟着他回来的,不回来不行啊,他不在,李靖怎么安排? 右骁卫大营,近百名大小将领在李靖的主持下,召开议会,史万岁和韩僧寿做为战略顾问,也参与了这场军情议事。 骑兵当中,划出了两千重骑,四千轻骑,由李靖直接统领。 “杨元庆、裴行俨,各领一千具装甲骑,为军将,萧世廉领四千轻骑,为亚将,韩孝基(韩僧寿儿子)为副将,随我左右!” 李靖用韩孝基,是知道自己这个表哥的能耐,正所谓门里出身自会三分,韩僧寿的儿子不懂领兵,说出去也没人信。 当然,还有一层就是用人唯亲了。 话音一落,四人同时起身,从李靖手里接过令牌。 李靖继续道:“辛世雄为卑奢道总管,领步一甲,三千人,军将史万寿;步二甲,三千五百人,军将令狐长;步三甲,四千五百人,军将杨万石;轻骑二,五千人,军将郭嗣本(郭衍儿子),副将李成孝;重骑二,两千人,军将庞犇;弓矢一,三千人,军将庞韬;弓矢二,两千人,军将赵崑;辎一,两千三百人,亚将陈庄;辎二,两千八百人,亚将周仲安;鼓吹一,三百人,军将周擎;铙骑一,两百人,军将周田;总计两万八千六百人,归辛将军节制,待到攻下辽东城后,率军西进,包围辽东半岛。” “末将领命!”辛世雄带着一干将领过来接令。 李靖发下令牌之后,看向辛世雄道: “破城只在其次,务必将贼军压制于半岛,使其与乌骨城不能呼应。” 辛世雄正色道:“总管放心,必当拼死构筑防线,以求主力顺利南下。” 李靖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诸将:“尔等皆归辛老将军节度,有违军令者,立斩不饶。” “是!”众将齐声领命。 接下来,李靖将关于辛世雄部的安排文书,交给了慰抚使杨綝,慰抚使有督军之责,人家这里会留存档案,汇报给皇帝。 杨綝是杨雄次子,大隋宗室,原本在淮南郡做太守,干了好些年被调任回京,就职司隶别驾。 这个人不用杨铭打招呼,他都知道该怎么做,毕竟他爹杨雄,是太子太傅,大哥杨恭仁,又是西南行台左仆射,跟太子的关系都很近。 李靖又拿起一份卷宗展开,道: “麦铁杖为乌骨道总管,领步一乙,三千人,军将周绍范;步二乙,三千五百人,军将麦孟才;步三乙,三千五百人,军将麦仲才;轻骑三,三千人,军将麦季才,副将斛律舂;重骑三,一千人,军将吐万颌;弓矢三,两千人,军将段瑞;弓矢四,三千人,军将裴农;辎三,两千五百人,亚将裴敏之;辎四两千五百人,亚将裴少颍;鼓吹二,两百人,军将崔原;铙骑二,两百人,军将窦三宝;另外,薛祚领八千步甲,为渡河先锋,总计三万两千四百人,归麦将军节度。” 说罢,李靖起身交令。 麦铁杖这一部,麦孟才,麦仲才,麦季才,这都是麦铁杖的亲儿子,真可谓是上阵父子兵了,历史上麦铁杖主动请缨为渡河先锋,出发之前,曾对自己的几个儿子说:吾荷国恩,今为死日,我得良杀,汝当富贵。 历来的渡河之战,都不好打,那可真是用人命堆出来的,麦铁杖也知道自己此去九死一生,但是他这个人,对杨广是死忠,觉得这种关头,他承恩多年,正是报效之时,结果挂了。 这不是他的错,是宇文恺的错,幸运的是,这一次宇文恺先挂了。 他这三个儿子,也是杨广的死忠,其中老大麦孟才,在杨广被杀之后,密谋刺杀宇文化及,事泄被杀。 但是他们家,这是铁血忠臣,所以到了唐朝非常受待见,哪个皇帝不喜欢这样的人呢? 所以历史上姓麦的,就属麦铁杖这一支最是牛比,广东如果有姓麦的,那你的祖上很可能就是麦铁杖,人家是岭南人。 所以麦铁杖有一个曾孙女,嫁给了冯盎的孙子,生下了高力士,也就是冯元一。 至于周绍范,这是周法尚的儿子,段瑞,是段文振的侄子,吐万颌,是吐万绪的儿子,两个姓裴的一个姓薛的,这都是河东人。 大隋军中,但凡能当个领导,都有出身可寻。 安排完这一切,卷宗照例要交给宇文静礼和高以贤这两位慰抚使。 “药师太过冒险啊,你带六千人为主力侧翼,没有粮草辎重,一旦军粮耗尽,难以行军,只怕回还艰难,何逞掩护中军主力?”韩僧寿建议道:“再要五千马,负重粮草方为上策。” 李靖点头道:“我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但是粮马拖延行军,不利于我游击之策,一人照看两马,实为负担。” “不错,要什么马?照我看啊,打到哪吃到哪,”史万岁道:“这又不是在我大隋,不便抢掠民间,高句丽非我族内,想怎么抢就怎么抢。” 李靖还真就是这么打算的。 战争是非常残酷的,为啥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呢?像李靖这样主打游击的骑军部队,贵在神出鬼没,如果携带过多粮草,势必延缓行军,早早暴露行踪。 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沿路抢劫嘛,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吃喝有了,你还抓不到我。 历史上,针对这样的情况,其实是有对策的,就是提前将民间百姓的粮食全部征收走,只留下一些糊口的,免得落入敌手。 但是老百姓也有对策,那就是将粮食藏起来。 还有往水源地投毒的,但是水这玩意,想毒死人也不容易,流水不腐嘛。 所以大隋一旦攻入高句丽境内,民间存粮是非常少的,李靖抢,也抢不了多少,但他肯定会抢。 这样一来,就会有很多高句丽百姓饿死,但这不是一个隋人会考虑的事情。 战争,就是这么血淋淋。 韩僧寿见说不动自己外甥,也不好再劝了,毕竟他知道自己这个外甥极有主见,又非常谨慎持重,已经是青出于蓝了。 大营议事,一直持续了很多天,这期间,李靖会亲往每一座营房激励卫士,订立赏罚标准。 当兵,是卖命,卖命是为了钱,伱的赏罚制度不说清楚,大家心里没个底,有了底,玩命的时候也就有了彪悍劲。 当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李靖带着三个慰抚使前往东宫,既是陈述作战方案,也是道别,还是让杨铭敲打这三个人。 “陛下有言,高丽若降,即宜抚纳,不得纵兵,”杨铭看着那三个人道:“但我还是建议,见到敌军请降使,直接杀了。”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皇帝给他们下的是圣旨,而太子这叫暗授机宜,两个都不能不听,但两个都得照顾,那么就简单了。 我没见到敌军的请降使者啊? 这就是李靖的事了,扯白旗过来的一律杀掉,那么这三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 “事关重大,我倾举国之力征讨,劳师动众,你想降?由不得你,”杨铭加重语气道:“别人的几路,我管不着,但是你们三个,为我所看中,当慎重为之。” 宇文静礼率先点头道:“殿下放心,臣当不负所托。” 剩下两个也连忙附和。 当爹的要受降,儿子不受,这是人家父子俩的事,我们居中权衡就好,不掺和。 除此之外,杨广同志还有一个骚操作:凡军事进止,皆须奏闻待报,勿得专擅。 这句话,二十四路总管,已经提前都收到了,一个比一个懵逼。 皇帝的意思是说,你们前面怎么打,得先报告给我,我通过了,你们才能打,不准自行决断。 这尼玛是最骚的,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这一来一回给你汇报,多好的战机也延误了。 之所以有这样的决定,是因为杨广打算打下辽东之后,亲自坐镇辽东城指挥大军,他觉得,辽东距离平壤不算太远,所以他完全可以统筹大军。 是的,辽东距离平壤,只有七百里,但那是直线距离。 你去平壤是走直线吗?弯弯绕绕早就上千里了。 李靖自打收到这条旨意后,差点没吐血。 而负责于军中给皇帝传递军情的,就是慰抚使,所以这三个人,实在是太重要了,他们要是乱来,这仗没法打了。 但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拖延军情奏报,或是谎报军情,这都是可以的。 不过就是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 慰抚使与杨广之间的互动,这是一门非常深奥的学问,你得让皇帝知道,行军总管这么干,是对的。 千万不能让皇帝驳回你的奏报,所以奏报怎么写,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但是有一个小诀窍,就是报喜不报忧,如果你打的一切顺利,摧枯拉朽,杨广疯了,才会去改变你的作战部署? 所以任何败绩都不能出现在军情奏报上面,这会让杨广觉得,你真不行,看我的。 大军的操作权一旦归了杨广,那就玩完了。 杨铭也清楚,自己这一次对三人的暗授机宜,是僭越的,但是没办法,这可是打高句丽,不要说什么尽道隋亡为此河,隋亡跟大运河没有关系,就是高句丽。 一次打不下,紧接着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所以在杨铭看来,这次哪怕冒点风险,也要一举功成,而他的希望,主要就在李靖身上。 十一月初,李靖的先锋军率先开拔。 在此之前,杨铭下令调拨四万民夫,一万骡,五千牛,三千驴,为先锋军后勤辎重部队,这就是为什么辎一、辎二、辎三、辎四的将领,是亚将,因为他们四个负责领导这四万民夫和牲畜,来押送粮草。 总管>亚将>军将>副将>子总管>押官(骠骑将军充任)>旅帅>队正>火长。 遭遇会战时,因地制宜,大军可以摆出十二套军阵,其骨架为七军:右虞候(先锋),右军(侧先锋),左虞候(殿后),左军(策殿后),左厢野(左助将),右厢野(右助将),中军。 助将,就是支援部队。 浩浩荡荡的大军一眼望不到头,经关中北上,过榆林,进入驰道,然后开赴涿郡。 除了李靖这一路先走之外,剩下有七路,也是从关中走,关中子弟这一次又将扛起大任,大隋精锐出关中,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沿路官道,送行的家眷挤挤攘攘,哭诉着为自己的儿子,丈夫,兄弟送行。 大隋历来行军有一个习惯,将士出征,会携带一个小布囊,里面包着家乡的一捧土。 有句话叫做哪的黄土不埋人,不是的,只有家乡土才能埋我,身上带着家乡的土,一旦战死沙场,也算是被故乡土掩埋,可以魂归故乡。 各路大军,皆佩带其麾下特有的军徽,号为军记带,擅离本军者,要验军记带,如果不属于本军,谁抓到的,谁负责杀。 军中不准言官称,你平时是做什么官的,我不管,你在军队是什么职位,我就称呼什么职位。 比如那些慰抚使,本职官位都很高,但是军中一律称之为使君。 使君,奉天子之命,赴任四方者。 广平公主杨文锦,也跟着丈夫走了,整个关中,卫士、民夫、家眷、僧道.整整走了三十八万人。 杨铭亲自出城,为各路总管壮行,策骑马上,望着军威鼎盛的大军,杨铭朝身边从洛阳赶来领军的于仲文道: “卿肩负大事,该决断时当决断,不要听那个刘士龙的,实在不行,就杀了。” 于仲文嘴角一抽:“杀了算谁的?” 他做为行军总管,最讨厌的就是监军,听话还好说,不听话,他是真想让对方死,何况他跟那个刘士龙完全就不熟。 “总不能算我的?”杨铭诧异道:“你不至于杀个人都不会吧?” 于仲文呵呵一笑:“那也得分人啊,陛下派在我身边的人,我有几个胆子敢杀啊?恐怕也只有殿下敢。” “打个比方啊,”杨铭道:“如果高句丽求降,那个刘士龙要受降,你接不接?” “那得视情况而定,”于仲文道:“若敌军强弩之末,我便受降,若还有一战之力,恐为诈降,就不能受降。” 杨铭呵呵道:“真降与诈降,这就无从分辨了,敌军实力残存几何,也无法判断,稳妥起见,你只能选一个啊?” 于仲文皱眉道:“我倒是听懂了殿下的意思,您是希望我不受降,但是陛下有旨:承诏慰抚,不受大将节制,受降与否,最后也不是我说了算。” “所以我希望你自己决断,不要听一个文官,他懂什么?”杨铭道。 于仲文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君命不敢违啊。” 你可真够谨慎的,杨铭无奈的叹息一声: “那就请延寿公记住孤的一句话,此战若败,父皇不杀你,我必杀你。” 于仲文浑身一震,目瞪口呆的看向杨铭。 杨铭策马掉头,冷冷道:“天色将晚,延寿公一路顺风。” 于仲文赶忙行礼:“臣知道了。” 今天只有这一章啊兄弟们,祝大家端午节快乐,我也想快乐一下,所以下午约了一场球,嘿嘿,是足球,我是一个足球爱好者,在我们这里,人送外号小伊布,由此可见我的实力 (本章完) 四八八章 军驿夜话 驰道,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条路,这条路从修建之初,就是计划作为大军行军使用。 所以沿路设置有上百座驿站,供应大军粮草饮水,以及临时休整。 驿站也都是设置在背风有水的地方,大者可容纳上万人,小者也有几千人。 所以李靖这一路大军,注定了会分批渐进,因为人数太多,不可能扎堆在一个地方休整。 每一路军团的休整地点,提前都有规划,而驿站官员也会准备好一切,迎接大军进驻,毕竟眼下是十一月,又是从大隋的北方边境行军,晚上必须有休息的地方,荒郊野外是熬不过去的。 行军有正常行军和急行军之分,从关中开拔的大军,时间充裕,是绝对不会在夜里行军的,总不能在路上就把将士们的锐气全耗光了。 但是李靖以身作则,带着自己麾下的六千骑军,全员披甲,会在晚上行军,好提前让大军适应将来的险恶环境,一次夜行军,就需要休整两三天,毕竟带甲行军,非常累,虽然精炼钢铁做成的盔甲比之从前,不但材质强上数倍,而且更为轻巧,极大的减轻了将士们的负重。 每一个拥有精炼军械的将士,都对自己的铠甲兵器视若珍宝,时时擦拭。 “好马,好鞍,好甲,好刀,”杨元庆脱下自己的铠甲,在营房内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就像是在抚摸自己心爱的女人。 裴行俨在一旁笑道:“大郎不是擅用双矛吗?怎么这次改用马槊了?” “枪、矛、槊,于我而言,诸般技巧章法,已然大成,”杨元庆颇为傲气道:“只要是长兵器,皆我所长。” 说罢,杨元庆抬头道:“在军中请称职务。” 裴行俨哈哈一笑:“好的,杨军将。” 他们俩负责李靖麾下的两千重骑,两人各领一千,为啥是他俩呢?因为重骑的打法比较特殊,而这两人都研读过兵书,懂得怎么使用,因为家里都有这种书。 裴行俨,是裴元庆的原形,《说唐》和《兴唐传》的作者,之所以将裴元庆写的那么牛逼,是因为裴行俨本身,就很牛逼。 这小子在京师也是一大刺头,相当能打,名气不如宇文化及和杨玄挺,但也属于二人之下的这一代中的佼佼者。 他善用的兵器,可不是什么八棱梅花亮银锤,坐骑也不是照夜玉狮子,他身上这身行头,与其它具装甲骑并无二致。 主武器为马槊,马鞍上挂着横刀、短弩、箭壶、砺石(磨刀石)、大艄(解结锥),套索,圆盾,身上有毡帽、毡服,裹腿,另外带胡饼二十张,米二斗(7斤左右)。 至于裴行俨的马,自然是千金难买的高昌龙驹了,这是世家子的标配。 这支两千人的重装骑兵,是马槊队,冲阵能力相当恐怖。 按照李靖的说法,三万人的步军兵团,都可以冲阵。 营房中的篝火,被不断的添加着柴禾,李靖没有和其他人聊天,而是打开地图研究,手里还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 萧世廉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递给了李靖, “大总管的信。” 大总管,眼下只有一个,那就是宇文述。 李靖拆信看完之后,随即笑了笑,将信放在一旁,道: “大总管不希望我率领骑军,为他东翼策应,但是陛下已经同意了,所以他的将令,我可以不听。” 宇文静礼早就将李靖的安排部署,派人递呈给了仍在洛阳的皇帝,这件事还被拿到了朝会上议,反对的没几个,赞成的为大多数,所以杨广同意了。 但是宇文述不乐意,所以私下给李靖写信,希望对方按照旧时计划,老老实实呆在西路。 宇文静礼皱眉道:“总管此番安排,东路大军那边,有些牢骚,毕竟你这么做,明显是对东路军的不信任,荆总管(荆元恒)闹的最厉害,不过卫总管(卫玄)没有说什么。” 李靖笑道:“卫总管是知兵的,西路和东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地理态势,我西路相对稳妥,但东路因山脉纵横,地势陡峭,会导致大军极为分散,他们的骑兵也不多,不到三万,分不出多少人手贴近主力照应,有我帮忙,卫总管应是乐见的。” 大隋此番出征,骑军总计二十万,但是交付给十一路先锋军的,只有十万,李靖分走一万五,卫玄拿走二万八,北边的段文振,又分走两万三千人,剩下的都在宇文述和于仲文手里,也就三万多点。 战马这玩意,吃的是精细料,由草料、豆料、黍米、高粱、麦麸混杂而成,吃的比人好,而且战马几乎闲下来,就得喂养,所以精细料肯定是不够的吃的,要优先供给先锋军。 主力是要打平壤的,攻城肯定还得是步兵,但问题在于,守在平壤的,势必是高句丽最精锐的具装甲骑,而重骑兵是冲阵用的。 所以宇文述和于仲文的这支主力,包含了近四万人的精锐攻城步兵军团,以及两万人的轻骑军团和一万人的重骑军团。 一万重骑军团,是为了冲阵,轻骑军团是袭扰、掩护、偷袭,侦查,包抄,侧击,迂回,主要是利用其机动性。 四万多人的重型步兵军团,是精锐中的精锐,基本来自左右翊卫,配备了最好的大盾,强弓,劲弩,破甲箭,还有抛石车,弩车等攻城器械。 其中还有一支一万人的陌刀队,一万人的弓矢队,这两个兵团搭配起来,专干重骑。 这就是为什么东西两路二十多万的大军,只为掩护他们七万人,因为这七万人的兵种搭配,适用于任何情况下的大兵团会战,而且皆为矫健精壮之卫士。 这样一支大军,在摆开阵势的情况下,极难破阵,唯一的短板,就是行军途中,因为是重装步兵,所以行军路上所有军械甲胄粮草辎重,是装在戎车上运输的,行军不披甲。 所以李靖看出问题所在,宁愿得罪人,也得保大军能够顺利抵达平壤,等到大军于平壤一带的平原拉开阵势,他就不用管了。 “卫总管那边,我们是不是该写封信,询问一下他会派哪些军将,贴进主力掩护,届时我们也好合作,”韩孝基道。 李靖笑道:“信,我在京师的时候就派人送出去了,下一座驿站,应该就能等到回复。” 杨铭早先,曾经安排了五个人,苏烈、裴行俨、梁师都、罗艺、秦叔宝。 其中苏烈和裴行俨,本来是左右翊卫的骁骑长史,罗艺和梁师都为左右骁卫的豹骑军录事参军,本来都已经定好了,但是最后在有人故意操纵下,又给改了。 骁骑(属左右翊卫),豹骑(属左右骁卫),熊渠(属左右武卫),羽林(属左右屯卫),射声(属左右御卫),佽(ci)飞(属左右候卫),这是六大主力军号。 宇文述肯定不愿意苏烈在他帐下,于是将苏烈一脚踢到了薛世雄那里,眼下属于东路军薛世雄部,名义上苏烈还是骁骑长史,但是却在薛世雄帐下出征,然后又将裴行俨一脚踢到了李靖部。 等于是宇文述没给你改职位,但是给你改了工作地点,毕竟他们这几个的军职,是太子奏请,皇帝批准,伱改不了,但是他又不想用,那就给你换个地方。 宇文述是行军大总管,节度诸军,是有这个权利的。 而罗艺和梁师都也有变动,罗艺会跟着段文振打扶余城,梁师都则是在于仲文麾下,做了一名军将,负责统领四千排矟兵,也就是顶在最前面的盾矛步兵,阵亡概率极大。 至于秦叔宝,人家有来护儿这个靠山,宇文述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来护儿,所以仍在左翊卫,但是来护儿最猛的六子来整,如今就在卫玄帐下,统领五千轻骑。 来护儿可不想把自己所有的儿子都带在身边,否则一旦出事,那可是断香火的大事。 三天后,饮马驿,李靖收到了卫玄的回信,看完信后,李靖大喜过望。 卫玄这个人,还是厉害的,也是顾全大局的,他心知能与李靖同心协力打配合的,最好是太子的人,所以他将苏烈的三千轻骑和来整的五千轻骑,划归为主力侧翼掩护,专门负责和李靖协作。 而卫玄亲自率领的三万大军,也会尽量贴近主力行军路线,以备随时支援。 十二月十五,身在涿郡的韦云起收到军情奏报,高句丽有两路大军渡过辽河,一路去了奚,一路于辽西走廊行军,向临渝关逼近。 这两条道,就是大隋将来进入高句丽的行军道,人家这是早有预防,打算在你的行军途中,就先跟你干一场。 “兵马几何?”韦云起询问游骑斥候。 斥候道:“难以深入探查,奚一路至少三千骑兵,至多几何,不知,傍海道更是难以探查,我军斥候损失严重,未有详细军报带回。” “再派一千斥候,分两路探查,一定要侦查清楚敌军兵力部署,最好看到番号,”韦云起道。 斥候道了一声“是”,领命离开。 一旁的韦保峦皱眉道:“我即刻上奏陛下,禀报军情。” 韦云起点了点头,朝身侧一名将领,沉声道: “立即召集各部将领于军房议事,无故不到者,斩!” (本章完) 四八九章 北部大人 奚,不算国家,顶多算个大部落,以游猎、畜牧为主,也有少量的农田,地盘很小,也就是包括河北承德市在内的北面数条河流之间活动。 在奚的东北方向,还有两个大部落,一个叫霫(xi),地盘在扎鲁特旗,科尔沁右翼中旗,巴林右旗一带,为匈奴之别种。 另外一个是契丹,地盘在内蒙古赤峰市,通辽市,白城市一带,跟奚属于同族异部,奚是鲜卑族宇文部的后裔,契丹是鲜卑族其它部的后裔。 奚、霫、契丹,是阻隔在大隋与高句丽之间的三个游牧民族部落,基本没有什么话语权。 不论是隋军还是高句丽军,可以说随时从他们境内通过,而他们不敢放个屁。 大隋瞧不上这三个地方,却要死磕高句丽,有一个主要原因就在于,游牧民族与农耕文明的区别,在中原人的印象里,但凡是农耕社会,那就是我的土地,我不拿下来,国家不算统一。 事实上,高句丽在汉朝确实属于中原王朝,汉朝拥有的土地,杨广都想拥有,但是游牧民族的话,中原人就会觉得,这跟我是两类人,无法交流。 这次进入奚族地盘的高句丽大军,由高句丽王堂弟高建明率领,有六千轻骑,这样的一支部队可以算是极大的威胁了,而且距离渔阳郡,也就两百来里地。 高建明来自于扶余城,扶余城眼下的最高长官叫做褥萨,相当于大隋的地方大总管,形同于某一片区域的大都督,也是部族首领,而高句丽只有五个褥萨,都是皇室成员。 高句丽王室由扶余人组成,分为五个大部族:涓奴部(西部)、绝奴部(北部)、顺奴部(东部)、灌奴部(南部)、桂娄部(黄部) 扶余城的褥萨就是绝奴部首领,也可以称呼为北部大人,他是高建明的爹,上一任高句丽王高阳成的弟弟,高道宗。 高建明这一次进入奚,带的还是轻骑,为的就是袭扰大隋行军,他是肯定不会再往南走了,南边就是涿郡、渔阳郡和北平郡,眼下已经屯有重兵,去了就是个死。 大隋打你很艰难,你打大隋更艰难,六千轻骑对于眼下的涿郡,还不够塞牙缝的。 韦云起这边,收到斥候探明的消息后,已经令麾下军将范世业率领四千轻骑进入渔阳郡,然后北上进入奚,负责驱赶高建明的这支骑军。 两支骑军就这么在奚、霫、契丹三部境内你追我跑,最后范世业实在是追不上对方,加之所携粮草即将耗尽,只能是率部返回。 而临渝关这边,派出的斥候,十个只能回来三两个,但是这些回来的人,还是带回了大量有用的消息,高句丽于傍海道的这支军队,更像是由军民组成的杂军,他们在沿途设置各类障碍物,尤其是在一些易于行军的路上遍洒铁蒺藜,以阻碍大军将来东进。 铁蒺藜由四根伸出的铁刺组成,这玩意巴掌大,扔在地上不易发现,专门用来刺马掌。 “铁蒺藜一物,只有在出其不意的情况才能收获奇效,眼下敌军明目张胆的铺洒,意在阻碍我大军行进,看样子,番邦那边还没有准备好,所以想拖延我军东进时间。” 涿郡太守韦保峦道:“辽东太守邓暠,柳城太守杨林甫,已经派出边卒清理,如果不能清理干净,对我们来说,麻烦不小。” 辽东太守是邓暠,燕郡太守是韦云起挂着名,实际上由邓暠兼管着,柳城太守是杨林甫,这三个地方,位于傍海道的北面,处于燕山山脉的各大支脉之中,对辽西走廊呈从北往南的俯瞰之势,以前都归幽州。 这三郡,属于边关郡,地盘内多为粟末靺鞨内迁之少民,属于胡汉混杂地带,柳城郡只有柳城一个县,燕郡只有燕县,辽东郡只有通定镇。 本来燕郡和辽东郡中间,还有一个辽西郡,设置有三个镇:辽西、泸河、怀远,但是这三个镇,没有派遣任何官员,镇内全部都是东北部落少民居住,大隋是完全不管的。 镇,不是乡镇,驻兵戍守为镇,是有镇压之意,这里是指边关军镇。 韦云起眼下的身份,是总领涿郡兵马,基本就相当于以前的幽州总管,对三郡的太守,都有节度权。 只听他道:“给邓暠、杨林甫传信,全力清理障碍,不得延误大军行进。” 说着,他又看向韦保峦,道:“最先抵达涿郡的,会是哪路兵马?” 韦保峦道:“应该是卫总管东路军的薛世雄部和荆元恒部,他们是第一批走运河的。” 韦云起点了点头,看向何稠笑道:“届时等薛总管和荆总管抵达之后,由他们两部配合您,先一步前往辽河准备建桥事宜。” 韦云起现在的权力可不小,但是他对何稠还是得客气点,因为人家是检校太府寺卿,等于是派在地方的临时一寺主官,比他级别要高。 薛世雄和荆元恒部,加起来有近七万人,是完全可以负担起搭设浮桥任务的。 但是何稠微笑摇头,道:“非我不肯,而是陛下有意大军同时进发,虽然旨意现在没有,但伱我心知肚明,薛、荆二位总管,不会听你的。” 韦云起顿时皱眉,他心里确实清楚,皇帝有意在涿郡集结兵马,然后再于明年开春,一举进发。 但是实际情况,你不趁着寒冬腊月赶紧架设浮桥,等到明年开春再修,到时候也太仓促了吧? 在韦云起看来,薛世雄和荆元恒部,完全可以先一步出发,进驻辽西、泸河、怀远、通定四镇,早早准备搭桥事宜,与对岸的辽东城隔江对峙。 这样一来,整个傍海道就会完全在我军控制之下,不像现在,敌军竟然在洒铁蒺藜? 而韦云起不是不想派兵驱赶,你驱赶,人家跑,你走了,人家又来了,来来回回穷折腾呢,最好的办法无异于早早进驻四座军镇,可惜,正如何稠所言,他管不了薛世雄和荆元恒。 韦云起无奈的看向韦保峦,道:“陛下虽未明旨,但我早有听闻,大军会汇于涿郡,同时开拔,只是这样一来,明年开春再造浮桥,恐会延误军机。” “别乱说,仗还没打,哪来的军机?”韦保峦笑道。 韦云起愣道:“高建明在奚、契丹乱跑,傍海道还有那个什么仲室韦,这还不算有军情?” 仲室韦是辽东城的大模达,大模达可以理解为大将军。 辽东城的主官官职名,叫闾近支,差不多就是一州刺史,一郡太守的意思,也可以称之为道使,辽东的道使叫乙里德,但是辽东的防卫他管不了,负责辽东城戍卫的,是高元的弟弟高建武。 高建武会在辽东和大隋打第一仗。 韦保峦笑道:“讨高句丽诏,还没颁布,所以我们名义上,现在还没有和高句丽翻脸,你怎么打?” 韦云起一脸吃瘪的模样,拿来水壶猛灌了几口,道: “一百万的大军啊,陆陆续续都会抵达,拥挤在涿郡这么点地方,人吃马嚼的,这要浪费多少粮草?为什么不能早点派出先锋军呢?” “先锋军已经定了,就是李靖,人家可是还没到呢,陛下让他打先锋,人没到,怎么打?”韦保峦又笑道,他觉得自己这个同族兄弟,行军是一把好手,就是这政治觉悟,是真不行。 皇帝说谁是先锋,谁就是,哪怕他是最后一个到的,也得他去打先锋。 韦云起是彻底无奈了,这完全没有章法嘛,打仗还要挑日子啊?人家都已经挑衅到家门口了,我不能动? 放在平时,他能动,这叫戍卫之责,但是眼下,他不能动,因为皇帝要亲征,什么叫亲征?我还没到你就打起来了,那还叫亲征? “那怎么办?眼下什么都不做?”韦云起道。 韦保峦点了点头,看向何稠道:“何太府的渡河事宜,还是要准备妥当,辽水也丈量过了,您这里可不能出岔子。” 何稠道:“艰难重重,但我会克服。” 他这里已经有一副辽水附近的地形图,也选好了浮桥架设的位置,一共搭建两座,用船一百三十艘,但是他清楚,你纸面上设计好的,与实际动工操作,差别巨大。 所以他的压力是很大的。 历史上宇文恺掉链子之后,他擦的屁股,不是说他比宇文恺行,而是宇文恺已经给他实地操作了一遍,所以他再接手的时候,就很好办了。 毕竟宇文恺其实就是短了三米。 眼下是何稠一个人顶着这个艰巨的任务,他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如果按照韦云起刚才所言,大军早早进驻四镇,那么他就可以到辽水河畔,亲自实地考察研究,以策万全。 很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 这时候,有洛阳的旨意送到,皇帝说了,让韦云起按兵不动,只派侦查游骑,时刻注意敌军动向,再有军情,另行禀奏。 韦云起蔫了,接过族兄韦保峦递来的热水喝了一口,叹息道: “给边关戍卫将领发文,没有我的将令,任何时候都不准擅离本职。” 韦保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安心等着吧。” (本章完) 四九零章 非大不可 (今天还是一章啊兄弟们,家里有点琐碎事情要处理) 东莱郡这边,负责造船的来护儿和元弘嗣,已经快把人逼死了。 因为造船进度跟不上,皇帝要三百艘大海船,但是眼下建成的,只有不到两百艘,剩下的仍在赶工建造当中。 所以来护儿只能逼迫民工日夜赶工,而他也住在距离码头不远的营房当中,亲自监督。 历史上,为了造这三百艘海船,动用民夫二十万,死亡接近一半,不过这一次,状况稍微好点,因为来护儿有所顾忌。 谁都知道太子最厌恶的就是滥用民力,一旦强压逼迫,造成过高的死亡人数,太子那关不好过,而且有了河北民变这一教训,来护儿也不敢乱来了。 建成的战船,已经下水操练,好让士卒适应海战,毕竟来护儿帐下,是江淮水军,以前是在长江上浪,跟海上浪,那是两码事。 不过麾下士卒,有不少为泛海之渔民,对于大海的特性,了解的人也不少,来护儿从这些人当中选取了一些干练之人,提拔为从军校尉,负责辅佐将官操练士卒。 校尉和从军校尉,那是两码事,前者是正式编制,后者是临时工。 八万江淮水军,来护儿管六万,剩下两万才归周法尚,本来两人是总管和副总管,结果后来皇帝的旨意里,成了平壤道大总管和沧海道总管。 这样的变动,性质就又不一样了。 副总管不合适给皇帝专行奏报,属于是要和总管商量着来,但是周法尚自领一路后,有了不少自我决策权,这让来护儿很头疼。 因为这两人,一直不和,他怕管不了对方。 关于两人的矛盾,来护儿其实没什么过错,毕竟周法尚这个人,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早年间在刘昶麾下的左武卫当将军,刘昶死后,裴矩接手了,周法尚又把裴矩给得罪了,被人家一脚踢到了归荆州管辖的永州(零陵郡)做总管,从而得以接近杨铭。 因为周法尚算是史万岁的人,所以杨铭也一直在提携对方,眼下算是太子党。 营房里,周法尚不请自来,不用来护儿说话,他自己就一屁股坐下了,随后道: “我军已经侦查到卑奢水师在远海活动,是不是应该驱赶一下,以免敌军观察到我方军阵演练。” 营房内,几乎都是来护儿的人,三十多个,要么是兄弟儿子,要么是跟随他半辈子的部将,外加几名幕僚。 除了来护儿之外,堂内所有人都对周法尚视而不见,该干嘛干嘛。 来护儿放下手中木棍,皱眉道:“我水师尚未娴熟,不宜出海,只派遣些许战船游拽警备即可,无需驱赶。” 周法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将来我军首战,就在辽东海域,若能提前部署,一举消灭卑奢水师,将来进入浿水(平壤外),压力就会小上很多。” 堂弟来成敏呵呵道: “卑奢水师不过海船六十余艘,我军一到,必然望风而逃,赶赴平壤与浿水水师汇合,方有一战之力,周总管的建议,是好的,但是行不通,人家也不傻,六十艘打我三百艘,什么样的将领敢下这样的军令?” “你好像听不懂我的话,”周法尚冷冷道:“我刚才说了,是提前部署,明知道对方会跑,为什么不想办法让他跑不了呢?” “汪洋大海,一望无际,我船体积过大,船速未必占优,宜决战而不宜追敌,”慰抚使游元道:“何况我们的任务是于平壤城外与宇文总管的大军汇合,不宜在卑奢海域消耗时光。” 周法尚无奈的摇了摇,感觉与这两人说话,是对牛弹琴,反倒是来护儿听懂了他的意思,点头道: “可以试一试,将来首战,可迷糊敌军,诱其入我圈套,若成,一举歼灭,否则,需立即赶赴浿水。” 周法尚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与陆路主力的合兵时机,肯定是不能延误的。” “周总管表述有误啊,我刚才怎么就没听懂你是这个意思?”游元阴阳怪气道。 周法尚冷哼一声:“游使君不晓用兵之道,自然听不懂。” 瞧瞧,这脾气能不得罪人吗?人家游元是谁?御史台治书侍御史,一直都是官宦世家,出身广平游氏,也就是河北武安郡、襄国郡一带。 这个人是皇帝的心腹,本职工作又是专门告状的,你敢惹他? 游元也恼火了:“伱身为水军总管,轻慢同僚,不尊上司,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胡来,我奏请陛下军法处置。” 周法尚嘴角一抽,不敢说话了。 其实游元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人家这个慰抚使,其实是合格的,几十年宦海,做官的功力已经是炉火纯青,他就是吓唬吓唬周法尚,并不是真的要计较,毕竟对方的臭脾气跟史万岁完全是一丘之貉,这样的人,不招人待见,却招人敬重。 来护儿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军帐议事,本就是各抒己见,德迈(周法尚字)就是这个性子,尔等不可计较。” 游元点了点头:“自不会与他计较。” 别人的慰抚使,嚣张的一批,但是来护儿麾下的慰抚使,非常老实,原因就是看人办事呗,人家来护儿是荣国公,皇帝的绝对嫡系,脑子有病才会跟人家不对付。 而来护儿这边,早早便收到长孙来宇送来的太子口信,太子是在暗示他,不要跟周法尚过不去,两人好好合作。 当然,周法尚也同样收到了太子的警告,从那个时候开始,来护儿就觉得周法尚对自己的态度大为改善,不像从前那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像来护儿这样的顶尖级别重臣,自身涵养功夫早就是炉火纯青,自然不会跟周法尚计较。 “诸位眼下不妨就合计合计,如何诱敌,若能如德迈所言,一举歼灭卑奢水师,将来浿水之战,便会很轻松了。” 营房内,几十人开始围在一起商讨。 卑奢水师眼下还没走,其实就是在侦查大隋水师的动静,而高句丽那边,对于来护儿的行军序列,已经知道了。 毕竟杨广同志早就对外公布了。 水师走的这一路,叫沧海道,有水军八万人,从人数上,高句丽就能大致判断出,大隋有多少海船。 而来护儿的军职,是平壤道行军大总管,这一听也知道,这特么是去打平壤的。 对于杨广同志的打明牌,来护儿也很无奈,但是他习惯了。 卑奢水师,基本上肯定是要往浿水撤的,那么怎么围杀,就需要在对方撤往浿水的海路上设伏。 海上行军,基本不会距离海岸线太远,以防不测,所以来护儿认为,届时应派一百船直扑卑奢水军驻地,然后于沿岸海路设置伏兵,等待往浿水逃窜之敌,能撞上就打,撞不上就赶紧往浿水走。 大海茫茫,别说是六十条船,你就是六百条,想要发现也是不容易的,因为小范围之内,海看起来是平的,但是大范围,海面是带弧度的。 这就是为什么远处过来的船只,你是先看到桅杆,才能看到船体。 因为地球是圆的,但是大隋不知道,认为是海浪形成的海山。 来护儿帐下,不少知晓水战之人,也有不少擅于陆路行军的将领。 开皇年间第一次远征高句丽,水军总管是周罗睺,这个人是非常厉害的,可惜死了,但是他的儿子们,都懂水战,其中以长子周仲安,次子周仲隐,三子周仲延,最得衣钵,杨铭重用的周仲牟,其实不算厉害。 周仲安,眼下在李靖部,但是周仲隐和周仲延,都在来护儿这里。 “末将认为,这样打,还不如直接放弃卑奢,直奔浿水,以雷霆之势,一举歼灭其水师主力,”周仲隐道:“虽有被夹击之险,然我大船坚固,殿后之军只要布置多艘楼船,敌军无法破我海阵,可为主力争取时机,待到功成,再回转收拾追敌。” 他的意思是,直接干浿水,要是卑奢水师从后面追过来,先挡一挡,等灭了浿水主力,再收拾卑奢水师。 周法尚笑道:“其实不妥,敌军想要合兵,而我们也希望他们合兵,方便一举歼灭,我船楼高体大,船速吃亏,若届时敌军一意逃窜,我所不能追,事后再频频袭扰于我,将会不胜其烦。” “就是这个道理,”来护儿笑道:“所以我们打,只能是围,不能腹背受敌,非是敌不过,而是追不上。” 周仲隐疑惑道:“那我们为什么要造这么多楼船、艨艟,而不多造一些斗舰、走舸呢?” 这你不要问我,这是陛下定的,来护儿看向元弘嗣道: “渔阳公可以答他。” 你为什么不答,让我答呢?我能说这是陛下的意思吗?这样一来,那些知晓水战的将领,岂不是会觉得陛下在乱指挥? 于是他敷衍道:“决战,自然要用大船,就是这个道理。” 你这个道理站不住脚啊,周仲隐还想再问,被自己弟弟在底下踢了一脚,一脸疑惑的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了。 杨广之所以下令多造大船,是因为大船看起来威武雄壮,在海上能抗风浪,而且当年的灭陈长江之战,也确实是五牙大舰发挥的作用,所以他觉得,船越大越好。 以至于大隋水师,有一个重大缺陷,速度不行。 当然了,也不是杨广真的不懂,而是水师的既定战略,就是进平壤与宇文述合兵,船小了,运不了那么多兵。 与其说来护儿这支大军,是水军,还不如说是陆军为主,水军为辅。 人家来护儿的主要任务,是打平壤,浿水水师不过是开胃菜。 历史上,大隋第一次攻打高句丽,来护儿在没有等到援军的情况下,大破浿水水师之后,直接攻打平壤城,而他也确实打进了外城。 不过这是人家诱敌深入之计,来护儿之所以敢进,是因为探知高句丽的王师主力在平壤以北的萨水布阵,跟宇文述干上了,所以他认为平壤城是空的。 进了外城之后,来护儿麾下大军以为高句丽的士兵都跑了,于是在外城大肆劫掠,结果被人家一点一点给吃掉了。 打进城的四万人,最后来护儿只带着六千余人跑了出来,要不是周法尚列阵以待,他也会被屁股后面的追兵给吃掉。 等于是周法尚救了他一命,这就是为什么,第二次第三次打高句丽,还是来护儿跟周法尚搭档水军,这哥俩打出默契来了。 洛阳这边,杨广正在准备他的征高句丽诏,由内史省那帮博才多艺、笔下生花的文人主笔,杨广在一旁纠正。 像这样的诏书,那是每一个字都需要仔细斟酌的,要给远征高句丽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不能说我看它不爽,所以要打它。 因为诏书,不单单给大隋子民看,还要让周边所有国家都看到,必须正大光明,就好像我不打高句丽,我就有罪。 “陛下请看这一句如何?”卢楚将虞世南主笔的开头,呈给皇帝。 杨广看了一眼后,直接扔掉: “不好。” 这已经是他毙掉的第十一次了,内史省这帮人,平时干的就是草拟皇帝诏书,算是最懂皇帝心意,又最会写的一拨人,但是他们今天的表现,没有让杨广满意。 虞世南叹息一声,重新执笔,打算再琢磨琢磨。 在场的裴矩和薛道衡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这两人现在成精了,杨广把他们叫来,帮着参议,是因为这俩人以前也是干这个的。 尤其是薛道衡,杨坚的所有旨意诏书敕令檄文,都是他主笔的,他写这个,是行家中的行家,所以才被杨广大老远从京师召来。 但是他今天,没有怎么开口说话,因为他猜到,皇帝自己心里有主意。 裴矩当然也猜到了,于是笑道:“陛下不如草写一篇,好让我等知道真髓所在,也好动笔啊。” 杨广呵呵笑了笑,来到桌案前,接过卢楚递给的笔,沉吟片刻后,写下了第一句: 天地大德,降繁霜于秋令,圣哲至仁,著甲兵于刑典。故知造化之有肃杀,义在无私,帝王之用干戈,盖非获已。 要么说杨广这个人,是真有才华,这个人的学问,在华夏历代帝王之中,是绝对排得上号的。 这句话意思是天地对生民有恩德,也会在秋天降下寒霜,圣贤仁爱,也要将武备战争之事写到律法里,天地和圣人,对人们都有造化之恩和肃杀之罚,这是无私,帝王动用干戈,也是迫不得已。 好了,他这是先给自己开了一个头,意思是我打它,不是我想打它,是我顺应天命,必须打它,这是上天的意思。 薛道衡凑过来看完这一句之后,立时便猜到皇帝心里已经有底稿了,因为杨广这句话一气呵成,没有一笔写错,这要不是在底下深思熟虑过,鬼才信呢。 因为薛道衡的老本行,就是干这个,什么叫草拟?就是打草稿嘛,经常会出现更改的情况,就没有一蹴而就的时候。 “天地有肃杀,帝王也有肃杀,好!陛下这一句有上承天命之意,一字都不必改,”薛道衡真心赞叹道。 一个从来没拍过他马屁的人,说出这样一句话,杨广顿时大喜,笑道: “玄卿乃此道巨匠,难道也改不了一个字吗?” 薛道衡摇了摇头:“字字珠玑,臣改不了。” 裴矩和其他人,也赶忙拍马屁,杨广高兴之下,提笔又来了一句; 版泉、丹浦,莫匪龚行,取乱覆昏,咸由顺动。况乎甘野誓师,夏开承大禹之业,商郊问罪,周发成文王之志。永监前载,属当朕躬。 这句话的意思是,版泉之战(皇帝和炎帝之战)、丹浦之战(尧长子丹朱与舜之战)都是顺应天意的战争,夏启在甘地讨伐有扈,继承了大禹的事业,商地的郊外问罪纣王,姬发完成了他爹的遗志,借鉴前代记载,这次讨伐高句丽的使命,恰好落在了我的头上,我不去不行。 杨广这一句,多为引用古代战争,而且都是正义讨伐非正义,没什么好挑刺的。 “陛下不妨一气呵成,届时我等再细阅,看看可有需要更改的地方,”裴矩的意思是,你赶紧写吧,你都有底稿了,磨蹭什么呢?天都黑了,我还要回家呢。 杨广哈哈一笑:“世矩莫急。” 说罢,提笔就写。 不大一会,一千零六十八个字的征高句丽诏,落成了,众臣纷纷上来围观。 杨广长吁出一口气,放下笔,笑道: “高句丽之狡贼,朕切齿痛恨,方能将此诏文一蹴而就。” 薛道衡嘴角一抽,你是真够虚伪啊,你这篇诏书,最少都琢磨了一个月。 不过嘛,确实写的非常好,没得挑。 其中一句:而高丽小丑,迷昏不恭,崇聚勃、碣之间,荐食辽、犭岁之境,虽复汉、魏诛戮,巢窟暂倾,乱离多阻,种落还集. 直接让薛道衡拍案叫绝。 反正通篇诏书,就一个意思,不打高句丽,我对不起天地、圣贤、历代仁君、先皇、百姓以及我自己。 高句丽,是非打不可。 这就是我为什么从来不敢求月票和打赏,因为更新拉胯,哈哈,唉,没办法,男人一旦结婚,就么得自由。 (本章完) 四九一章 军府乱象 柳肃还是给力的,准确点说,半给力。 他去了巴蜀三个月,搞来了六十万贯,与预期的一百万贯,差了近一半。 六十万贯是不经花的,杨铭将这笔钱挪给民部之后,一天就花完了,花哪了?又批给太府寺置办冬衣去了。 前线的将领们闹不满,说是卫士们寒冬腊月赶路,冻死不少,冬衣严重短缺,京师这边,史详部、独孤盛部、屈突通部,郭荣部,都没出发,等着冬衣下来才会赶路。 他们四部,不是打先锋的,而是围绕在杨广身边,护卫王驾,最后能不能上场,也说不定。 冬衣优先都给了像李靖这样的先锋军,包括最精锐的军械甲胄以及战马的精细料,剩下的大部分又配发给了左备身府和左右御卫。 落到史详他们头上的已经没多少了。 没有冬衣,让我正月行军,开什么玩笑?别走到半路,大军散伙了。 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历史上,府兵没有吃喝和过冬用品,极易闹出兵变,募兵没有军饷,直接就地兵变。 好在大隋眼下,没有募兵,都是府兵,军饷这一项开支非常少。 史详他们几个,也不走了,天天赖在尚书省,等着冬衣发下来,他们不会去找太府寺,因为太府寺只是管司染,也就是做衣服,但是做衣服的钱哪来,得看尚书省。 杨雄也正在想办法从民间紧急收购一批冬衣,但是国库实在没钱,一时间,尚书省也是焦头烂额。 实际上,从皇帝打算亲征高句丽开始,尚书省就一直焦头烂额。 “我大隋制,军府卫士自备弓、箭筒、横刀、砺石、解结锥、毡帽、毡服、裹腿、矢三十、麦饭九斗、米三斗,并其甲胄、戎具收藏于兵库,有战事出征,按存粮发给,你们怎么就能缺这么多?兵库的库存呢?”民部尚书崔仲方皱眉道。 府兵制,卫士的一身行头,都需要自己从朝廷购买,然后存在各自所在军府,出征的时候,才会发给你,如果一直不出征,这东西就会没了。 屈突通道:“没了,有些是被底下的蛀虫给挪用贪污了,有些存放不当,已经是虫吃鼠咬,不能穿了。” “你们搞没了,搞坏了,现在跟民部要?没有这个道理吧?”崔仲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朝廷没钱没粮,已经没有办法置办冬衣了,所以他打算甩掉这个包袱。 史详道:“所有军府都存在这个问题,不单单是我们几个,别家的就能给配冬衣,为什么我们不能配?就因为我们不是打先锋的?” 平日里,这些个军府将领在尚书省说话,还算客气,但是到了用着他们的时候,人家可跟伱不客气。 当然了,也是分人,再怎么,他们也不敢跟杨雄不客气。 “出征关头,你们才想起查验兵库,早干什么去了?”杨雄质问道:“如今先锋军已经开拔,你们赖着不走,延误大事,到时候你们四个的脑袋,顶的起?” 郭荣叹息一声,无奈道:“谁能想到一些破皮烂袄,底下那些将领都会打主意。” “你瞧不上破皮烂袄,有的是人能瞧上,”从河东赶回京师,接替阎毗成为新任太府寺卿的元寿冷哼道:“现在就是有钱,司染署也给你们做不出来这些衣服,何况还没钱。” “你们可不能撂挑子啊?”屈突通大惊道:“这个节骨眼上,大家应该齐心合力的想个办法,而不是来回推诿,你们尚书省要是办不了,我们去找太子去。” “混账!”杨雄冷喝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一个从三品的武将可以放肆的吗?” 屈突通被训的哑口无言,他也是着急了,大军再不走,洛阳那边问罪的诏书一到,他是脱不了干系的。 郭荣在一旁解释道:“非是我等不愿走,这寒冬腊月的,北境风寒彻骨,没有冬衣,将士不肯走啊,我就是拿鞭子一个一个的抽,也抽不动这么多人啊?” “那些贪腐将领,抄家没有?”崔仲方问道。 郭荣苦笑道:“抄的干干净净,他们贪的钱,早花没了。” “呵呵.呵呵呵.”杨雄连连冷笑:“你们军府自己捅下的窟窿,让尚书省给你们补,先锋军那帮人,是不得不补,人家要冲阵陷阵,可是我们又能补多少呢?” 说着,杨雄看向崔仲方,道:“固安公不妨将民部的那堆烂账,让他们看看,别让人家以为咱们有钱,不给人家拨。” 崔仲放冷笑一声,抬了抬手,立即便有几名民部官员去搬账本了。 “别别别,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独孤盛赶忙去拦,苦笑道:“我们知道民部没钱,但是我们也确实无处可去了啊,能弄到钱,我们也不会来这里打扰诸位。” “四个蠢货,军府是该好好管管了,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杨雄怒斥四人,四人不敢吭气。 论威望,论级别,论血统,他们跟人家杨雄,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眼下大战将启,实在不宜于内部搞一些动作,放在平时,缺钱了,可以抓几个人,抄几个家,筹一筹,但眼下,你敢这么干吗? 军队都去了边境,内部就必须要稳固,多大的事,都得等到战争结束才能处理,否则就会出乱子。 杨雄认为,这件事,还是得告诉太子,不论太子有没有办法解决,人家也得出面主持。 请示东宫之后,杨铭亲自来了尚书省。 “都坐下吧,别站着了,”杨铭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就坐。 贪官这种事情,是避免不了的,实际上,皇帝也一直在纵容底下的人贪污,不是只有杨坚杨广这么干,大部分皇帝都这么干。 为什么?你贪污,你就是有把柄的人,我用得着你的时候,你没事,我不用你的时候,这个就是你的罪名。 我可以用这一条,名正言顺的收拾你。 这就是为什么,清官很难做到很高的位置,因为皇帝不敢用清官,你都没把柄了,我哪敢用你啊? 正如后世领导最怕的四类下属:本地公职,没有房贷车贷,父母退休,还特么没结婚,如果四样俱全,那属于是buff叠满了,任何人不能奈我何。 杨铭知道,贪污这种事情,是无法禁绝的,不要小看破皮烂袄,你们现在不就是在为破皮烂袄发愁呢吗? “关关难过关关过,办法总比困难多,”杨铭淡淡道:“大军必须在明年三月之前,抵达涿郡,这是首要,其它都属次要,冬衣是卫士们存放在兵库的,既然没了,这个窟窿必须军府来补,你们补不上,尚书省可以帮忙,但是这个钱,算你们欠下的。” “可以可以,”郭荣赶忙道:“只要大军能赶紧走,等到战事结束,我们愿意慢慢还这个钱。” 军府,是有公廨田的,而且数量不少,勒紧裤腰带,三两年就能还清。 杨铭点了点头,看向尚书省众人道:“没办法了,国库没有钱,将士们又急需冬衣,我凑一凑吧,届时太府寺必须在十日之内,将冬衣全都购置上来,十日之后,大军开拔。” 杨雄顿时着急道:“这怎么能行?他们捅下的窟窿,怎么能让太子去补?我不同意,眼下东宫新添三位皇孙,正是用度紧张之时,殿下切勿有此念头。” 别误会,我不是一个人出,我只是想带个头,带着你们一起出,怕什么,难不成他们赖咱们的账? 其他人也是赶忙出声,纷纷劝谏杨铭收回成命。 杨铭故作苦恼道:“国事为重,不可延误,眼下也确实没有开源之处,我先拿钱顶一顶吧,总不能让将士们都冻着,你们也不用再劝了,我苦一苦,无妨,但将士们为国出征,我等岂能轻慢。” 还有人再劝,但是杨铭心意已决,看向四名军府将军,道: “我拿六十万,还缺多少?” 这帮子豪门出身的官员,一个比一个有钱,杨铭在河东设置的那座精品高炉,打造出来的兵械甲胄,就是卖给这些人的,那出手一个比一个阔绰,没有一个搞价的。 在座的有不少,都是他的顾客。 人家太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不出力,也不合适,杨雄认捐道: “我这里能凑个十万。” “我再添五万,”崔仲方叹息道:“国事艰难,却有如此多的蛀虫,等到大事已定,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不大一会,一百万凑出来了,这些钱,买衣服还是不够,因为将士们的冬衣,是毡服,用羊皮羊毛做的,价格不便宜。 郭荣他们四个人,要三万八千件毡服,总的价格,在一百五十多万贯。 那么眼下,还缺五十万。 “你们啊~~~”杨铭站起身,指着那四个一毛不拔的将领道:“我真是服了你们了。” 四人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说罢,杨铭看向刑部侍郎梁毗道:“在京师抄几家赌坊,把剩下的钱给他们补上。” 梁毗嘴角一抽,京师的赌坊,这都不是一般人开的,抄哪个是好? 这差事得罪人啊? 突然间,梁毗灵光一闪,抄不动赌坊,那我就扣押赌徒的钱呗,反正是朝廷的命令,你们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臣领命,”梁毗点头道。 (本章完) 四九二章 山东知世郎 大军出征,麻烦的事情是非常多的,运河那边就不用杨铭操心了,但是从关中走驰道的,他得照应着点。 修成驰道之后,原先被贬到榆林郡的张衡,去了江都,负责修缮江都宫,阎毗成了工部尚书,皇甫议成了工部侍郎。 但是眼下驰道上面的琐事,还是不少,所以皇甫议留在了京师,整天在尚书省,帮着处理公事。 哪支大军于什么时间段,在哪座驿站休整,时间表都归兵部安排,而驿站都是皇甫议修的,所以他得帮着安排,毕竟前面已经闹出好几桩笑话。 一万多人,住进了一座仅能容纳三千人的驿站,营房里都没地睡觉,人坐在地上,人挤人,暖和到是真暖和了,你放个屁,几十个人都能闻到。 路好走,过夜是真不好过,不是缺这个就是缺那个。 杨铭直接让东宫一些官员去尚书省帮忙,处理一件又一件,一桩又一桩的琐碎之事。 而他呢,正在与刘炫、李纲、元文都等一干东宫紧要官员,在看着一封来自兵部的军情奏报。 涿郡的事情,杨铭早就知道了,皇帝不到涿郡,征高句丽诏没有公告天下,前面就打不起来,韦云起只能是憋着。 杨铭手里的这封军报,跟征高句丽没有一点关系,但是他却非常之看中。 因为在山东,冒出来一个反贼,打响隋末起义第一枪的王薄同志,在齐郡张须陀的眼皮子底下,造反了。 这就是为什么,征兵,征民夫,朝廷对山东一直都有优惠,就是这地方的人啊,脾气太硬,动不动就扯旗造反,一个地方造反,很快就能发展成整个山东造反。 你让山西陕西河北人民怎么看你?他们受的压迫不比伱厉害? “山东军府这一次,抽了多少人?”杨铭询问道。 门下坊房玄龄赶忙道:“大军十一万,民夫三十万。” “根本不算重,”门下坊刘弘基苦笑道:“他们是受了多大的不公,那些话也敢说出来?” 王薄,是真造反了,他跟当年河北民变不是一个性质,甚至跟高应年那股叛军,也不一样,人家是明目张胆创作了一句歌谣:要抗兵,要抗选,家家要把铁器敛,敛起铁来做成枪,昏君脏官杀个光。 眼下大名鼎鼎的《无向辽东浪死歌》,他还没有来得及创作,但是仅这一句,造反之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事实上,大隋每年都有造反的,而且基本都是平民,只有平民造反敢骂皇帝,士族造反的借口一般都比较伟光正,绝对不会牵扯到皇帝。 造反的重灾区,就在南方,北方很少见,毕竟大隋百分之七十的军府,在北方。 南方造反,那也是很快就会平定,也就是兵部拨一些钱粮的事,甚至一度有人认为,就是底下的将领缺钱了,挑唆一帮土匪闹事,然后说是造反,骗朝廷的钱。 所以王薄这一次闹,兵部其实并没有怎么当回事,他们还很纳闷,为什么太子这么当回事。 杨铭道:“兵部那边已经发文给张须陀,责令他尽快平叛,可是张须陀现在手底下,最多也有一千来个兵,未必能压得住。” “王贼在挑唆百姓逃避服役,又号称什么知世郎,很会蛊惑人心啊,”李纲皱眉道:“眼下大战将启,山东闹出这种事情,还是需要尽快解决,免得成燎原之火。” 元文都笑道:“没有那么严重吧?这帮人不过是逃进长白山的一群匪盗而已,张须陀一千兵,足矣破之。” 薛收摇头道:“眼下各地,逃兵役、劳役者繁多,官府一时间也无法缉拿,王贼是第一个以逃役为口号,聚众谋反的,如果不能早点剿灭,怕是其它地方也会效仿之,这才是大问题。” “山东的事情,传不过来的,也没有人敢冒这个风险,学王贼,”管记舍人韦福嗣笑道。 李密摇头道:“未必,眼下逃役者,遍地开花,这些人会流窜至哪里,谁也说不准,正因太过分散,所以地方官府才管不了,何况眼下也确实没有多余人手缉拿逃役者,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太子冼马刘炫道:“殿下不妨派人跟山东大族打个招呼,让他们张罗护院,帮助张须陀剿灭叛军。” 眼下,朝廷拨不出钱粮,那么张须陀就没办法临时募兵,只能靠军府那帮固有班底,跟王薄打一打。 但是肯定打不过。 齐郡那边,没有精炼兵械和甲胄,那帮军府卫士眼下也都穷的一批,未必肯卖命,何况兵力悬殊,张须陀自己都不一定敢打。 兵部的公文上,王薄现在已经聚众六千人了,而且山东各地百姓,也都在纷纷响应,只怕张须陀的一千人还没到长白山,人家就已经是一万人了。 一万人就算空着手,也能把你一千人给灭了。 至于刘炫所说的让世家大族出力,不要指望,这种时候,人家只会自保,绝对不会帮忙,尤其那地方本是北齐故地,杨谅造反的时候,又牵连出一帮人,都被朝廷杀了,他们是不可能出力的。 但是王薄必须剿,不然接下来,还有郝孝德、孙宣雅、刘霸道、张金称四个山东人、高士达、窦建德两个河北的,翟让这个河南银,都在等在造反呢。 今年,是大业七年,二月,历史上这些反贼,都是今年冒头的。 杨铭本以为,自己已经将老爹的危害压到了一个很小的程度,没想到王薄还是出世了。 可见有些事情,他改变不了。 这时候,杨铭突然皱眉道:“是不是来护儿那边,压迫的太狠了?不然山东这一次不该这样啊?” 房玄龄道:“荣国公修船,征调了二十万民夫,都是山东人,死伤应该不轻,山东这一次,应该是和去年发大水有关,那场大雨淹了河南一个郡,但是淹了山东六个郡,老百姓去年的收成,应该连赋税都不足缴。” 杨铭皱眉道:“河南赈灾,是官员捐输,山东不是有江南的粮食送过来赈灾吗?” “这个臣就不清楚了,”房玄龄摇头道。 杨铭顿时道:“把崔仲方给我叫来。” 不一会,民部尚书崔仲方来了,杨铭直接问道: “去年山东水灾,从江南调拨粮食二百万石,用在实处没有?” 崔仲方一愣,顿时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杨铭立时觉得不妙:“说!” “此事只能与太子一人说,”崔仲方无奈道。 杨铭目瞪口呆,完犊子了,这尼玛肯定牵扯到我那个爹了。 于是他拂袖而起,进入后殿,崔仲方赶忙跟了进去。 “去年洛阳兴洛仓被淹,损失近三百万石,山东的赈灾粮,被调拨走补这个亏空,眼下已经发往涿郡了,”崔仲方小声道。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杨铭大怒。 崔仲方苦着脸道:“殿下当时去了终南山游猎,臣没有来得及奏报,而且这是陛下批文调拨的,京师这边就是备档而已,没有权利干预,而且其它各部也不知道,只有民部知道,因为调拨粮食,得通过民部。” 皇帝在哪,哪的尚书省才是尚书省,别看民部尚书在京师,他是老了走不动了,才留在这里,真正可以统筹天下的物资的民部,在洛阳。 崔仲方要不是民部尚书,杨广都不一定让他知道。 牛逼啊老爹,还得是你啊,我就说嘛,好好的王薄怎么还是冒出来了,感情你把山东给坑了。 怪不得这么大的事情,洛阳那边,裴矩、杨约和玄感他们,完全没有消息传来,原来是瞒着天下人干的? 看样子老爹也怕污了自己名声,偷摸摸的挪用了赈灾粮,既然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而崔仲方也知道这事不能说,要不是杨铭是太子,他才不会说出来。 杨铭无奈的叹息一声:“知道了,你回去吧。” “臣告退,” 崔仲方走后,杨铭也返回了前殿,但是这桩事情,他没有再提了,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老爹干的这件没py的事给捅出来。 但是殿内众人,也意识到赈灾粮肯定是出了问题,要不然太子的脸色不会这么难看。 不过大家也都很知趣,没有追问。 杨铭心知,眼下的山东,不是平叛的事情了,而是怎么赈灾,受灾的百姓得不到安抚,像王薄这样的反贼只会越来越多。 剿灭叛军,只是治标不治本。 但是粮食去哪弄?真的弄不到啊。 杨铭返回光化殿,与妻子茵绛,商量筹粮的事情。 “百姓手里没粮,但世家手里多的是,但是怎么才能从他们的粮仓里搬出来?”杨铭由暖冬洗着脚,皱眉道。 杨茵绛沉吟半晌后,道:“夫君不是在巴蜀打僧道的主意吗?不妨奏请父皇,在其它地方也试试。” “行不通,”杨铭断然道:“有些方法能在巴蜀用,未必能在别的地方用,眼下若在其它地方这么搞,乱子会更大。” 巴蜀闭塞,基本不与其它地方交流,所以有时候乱搞,也没事,其它地方就不行了。 杨茵绛点了点头,陷入沉默,脑中在帮着丈夫想办法。 她这里是可以出一点的,但是出不了太多,毕竟因为冬衣的事情,已经支出去六十万贯,东宫眼下也缺钱。 “我觉着,冯玉致这一次,是不想走了,只怕冯盎也是这个意思,”杨茵绛道:“不如让冯玉致帮帮忙。” 杨铭皱眉道:“岭南这次已经出力了,那地方屯田不多,恐怕现在也没有多少粮食。” 杨茵绛笑道:“岭南出力的只有冯盎,但是还有一个人,没出力。” 杨铭皱眉道:“谁?” “俚僚帅酋,宁长真,”杨茵绛笑道。 (本章完) 四九三章 广西宁长真 岭南之所以叫岭南,是因为这一地区位于我国南方的最大山脉,南岭的南边,南岭由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五座主要山岭组成,形成岭南地区的北部屏障。 岭南是由广东、广西、云南东部,福建西南部组成,地域广阔。 这里最大的三大部族:南越、西瓯、骆越。 宁长真,乃广西地区俚僚帅酋,是西瓯部落的首领,冯盎的大哥冯暄是南越部落的首领,谈殿是骆越部落首领。 因为大隋称呼岭南人为俚僚,也就是俚人僚人,所以这三个人,就是岭南三大帅酋,而冯盎,是岭南所有部族公认的老大,因为冯盎有朝廷支持。 宁长真现在是宁越郡太守,钦江县公,也就是广西钦州这个地方,他们家祖祖辈辈占着半个广西,与中原朝廷时即时离,这主要是看朝廷对他们的政策,你对我好,我暂时听你的,你对我不好,我才不鸟伱。 而宁长真的儿媳妇,是冯暄的闺女,历史上这俩人归顺唐朝之后,又造了李渊的反,直到李世民时期,派人招抚,这才使得岭南地区稳定下来。 没错,是招抚,你造反,我还得招抚你。 对于这么大一个刺头,杨铭是不指望的,自己跟人家一点交情都没有,人家面子上服你,心里是不服你的,指望他,还不如指望王薄主动投降呢。 “你也太看得起冯玉致了,她有这个本事说动宁长真这个老狐狸?”杨铭苦笑道。 杨茵绛道:“那还有什么办法呢?天下钱粮,尽归洛阳,就连巴蜀,去年也是出了大力,眼下唯有宁长真,由始至终置身事外,保存实力,也只有他,能出点粮食了。” 至于云南大部,就不要指望了,因为眼下的云南大部分地区,名义上属于大隋,但没有实际控制权,那地方被东爨(cuan)、西爨、濮部三个乌蛮部族瓜分了,本来设置有南宁州总管府,以前韦冲在这干过,对这里基本管不了,后来韦冲一走,南宁州总管府也就没有了。 唐朝的时候,这地方叫南诏国,五代十国的时候叫大理国,一直到元朝,才归入华夏。 如今远征高句丽,举国用力,其它地方你压榨也压榨不出什么油水了,所以盘踞广西的宁长真,确实值得试一试,这个人是相当相当有钱的,他不是高门大阀,完全就是土皇帝。 派人将冯玉致叫来之后,由杨茵绛对其说明情况,后者听到半中间的时候,表情就已经变了。 “这个人,就连我阿爷也要让他三分,找他借粮食,难度可不小。” 宁长真,这名字跟个修仙大佬一样,单看名字,至少有千年道行,实际才五十多岁,跟冯盎差不多,但是辈分更高,他对冼夫人是心服口服的,但对冯盎,差点意思。 所以冯盎在岭南,是以兄长待之。 冯玉致继续道:“我是小辈,在人家那里一点情面都没有,别看我那堂姐嫁给了他儿子宁璩,他对我大伯,也是没好脸色的。” 杨铭顿时苦笑,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件事够呛,那地方重男轻女,冯玉致有个屁的面子啊。 冯玉致也是低头琢磨,她是发自内心希望能帮上杨铭的忙,正如杨茵绛猜测的那样,她这次来京师,是不打算走了,于己而言,她希望留在杨铭身边,而且他的父亲冯盎,也希望如此。 在冯盎看来,闺女嫁给太子,可以让朝廷少打岭南的主意。 这次皇帝从岭南要走了三万排矟手,这不就是想要削弱他们吗,三万人上战场,能回来多少,谁也不知道。 突然间,冯玉致抬头道:“有个人或许可以试一试。” “谁?”杨铭愣道。 冯玉致又突然泄气了,喃喃道:“可是这个人眼下,在洛阳。” 杨铭焦急道:“你只管说这个人是谁就行了,能不能让他出面,是我的事。” 冯玉致笑了笑,吐舌头道: “我们岭南,向来都是内部联姻,不外嫁,也不外娶,但是宁长真当年因为这件事,跟他爹宁猛力闹过,因为他年轻时候,想娶一个江南女子,这个女子,后来嫁给了旧陈太子,后来太子做了皇帝。” 杨铭和杨茵绛同时一震,面面相觑。 沈婺华?陈淑仪的妈? 这事给闹的,宁长真年轻时候还有这种儿女情长的往事啊?这么说,沈婺华是他的初恋? “将淑仪叫来,我问问她,”杨铭说道。 不大一会,陈淑仪抱着孩子来了,杨铭走过去接过孩子,抱着在殿内晃悠。 陈淑仪在东宫任何地方,都是想干嘛干嘛,没人敢管她,因为杨茵绛不管。 “淑仪的阿娘,这次不会跟随陛下亲征吧?”杨茵绛率先试探道。 陈淑仪翻了个白眼:“要去的,陛下已经告知,让阿娘与皇后同车。” 这也真是奇了怪了,杨广无论去哪,都会带上沈婺华,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两人之间难道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杨茵绛皱眉看向丈夫:“这怎么办?” 杨铭也是一脸无语,老爹也是个奇葩,你跟人家陈叔宝的遗孀走的这么近干什么?你是皇帝啊,你也不怕人家背后说三道四? 既然杨广要将人带走,那就没人能将人留下,杨铭顿时苦恼道: “淑仪听说过宁长真这个人没有?” 陈淑仪蹙眉道:“何止是听说,我都见过好几次,这个人的阿爷宁猛力,跟我阿爷是同日生,所以每到阿爷圣诞,他们父子俩都会去建康朝见我父,宁叔叔每次来,都会给我带很多礼物,对了,你提他干什么?” 这都宁叔叔了啊?你娘跟他关系不一般啊,杨铭赶紧给杨茵绛使了一个眼色,示意由对方来说。 结果陈淑仪看在眼中,直接道:“不要给茵绛使眼色,有什么不能对我直说的?” 杨铭颇为尴尬,事关你娘的风花雪月,我不好意思说啊。 “额眼下朝廷需要一批钱粮,无处可借,我想着找宁长真帮忙,但又苦于没有中间人。” 陈淑仪嘴角一抽:“你是想让我阿娘做中间人?此事万万不可。” 一看陈淑仪这个反应,杨铭他们顿时猜到,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杨茵绛追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陈淑仪叹息一声,道:“牵扯一桩往事,我阿娘若是去了岭南,就回不来了,就算是陛下,也别想要回来。” 这是真知情啊,冯玉致眼下像是一个吃瓜群众一样,也不吭气,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坐着,一脸兴奋的等着听八卦。 杨茵绛干咳一声,道:“淑仪不方便对我们说吗?” 陈淑仪无奈的瞧了三人一眼,叹息道:“也不是不能说,但你们可别外传啊,这件事不是阿娘告诉我的,而是我的祖母(柳敬言)告诉我的。” “淑仪放心,一定不外传,”杨茵绛赶忙道。 陈淑仪沉吟片刻,淡淡道: “外祖仲伦公(沈君理)曾经率军往岭南平叛,也就是那时候与宁家结下了交情,从此两家往来频繁,宁长真拜入外祖门下,与阿娘兄妹相称,听祖母说,宁叔叔那时候有意娶阿娘为妻,但是宁猛力希望他娶一个岭南帅酋的女儿,后来外祖母(会稽穆公主,陈霸先之女)也不同意,于是便促成阿娘嫁给了我阿爷。” 陈淑仪的外祖父沈君理,娶的是陈朝开国皇帝陈霸先的亲闺女,陈叔宝,是陈霸先的侄孙,而沈婺华是陈霸先的亲外孙女。 所以陈淑仪这个血脉,正的不能再正了。 见到几人沉默,陈淑仪又赶忙提醒道:“千万别外传啊?” “不会不会,”杨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看样子陈叔宝夫妻不和睦,多少跟宁长真有点关系。 但是问题来了,沈婺华没办法去岭南,那么宁长真就不会借粮。 陈淑仪大概知晓事情经过后,道:“既然是大事,我可以给阿娘写封信,由她给宁叔叔写封亲笔信,痛陈利害,至于能不能行,这就说不准了。” “或可一试,”杨茵绛看向杨铭道。 在大隋,国事家事天下事,都比不过个人私事,男人对初恋情人,是不能忘怀的,要不然也不会有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句话。 杨广跟宁长真要粮,都够呛,但是沈婺华,那可就说不准了。 杨铭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试一试了,而且要快,毕竟岭南遥远,山东已变,今年上半年,务必要办成这件事,否则山东之乱,恐将难以收拾。” 陈淑仪点了点头,立即着手写信,由杨铭和杨茵绛在旁,帮着润色。 “你们不用教我该怎么写,阿娘知道该怎么跟宁叔叔打交道,但是这个粮,肯定是要还的,白给是不可能的,”陈淑仪边写边说道。 杨铭笑道;“自然是要还的,不过眼下还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借。” 陈淑仪停笔,沉默片刻,道:“至少有七成把握,宁叔叔曾经给我阿娘送过一颗宝珠,那颗宝珠,可换良田五十顷,价值连城。” “不会是西瓯部族的瓯江大珠吧?”冯玉致惊诧道。 陈淑仪点了点头:“就是它,好像那颗宝珠意义重大,所以阿娘又还回去了。” “当然意义重大!”冯玉致苦笑道:“他可真敢送,那颗珠子是西瓯部族首领的象征,何止五十倾田亩,你要是给我这颗珠子,我们南越部族砸锅卖铁都愿意换。” 杨铭也是瞠目结舌,宁长真这个人,泡妞是真下血本啊。 (本章完) 四九四章 齐郡张须陀 张须陀因为当年河北平叛有功,已经升任齐郡太守,造反的王薄,眼下就躲进了齐郡邹平县和章丘县交界处的长白山里,距离齐郡的治所历城非常近。 这么近的距离,张须陀早就跟对方打过交道了,所以才有那封兵部奏报。 他是希望朝廷能给他拨点兵,或者军饷也可以,但是眼下,朝廷什么都给他拨不了了。 “父亲,形势不妙啊,”张元备匆匆进来,给自己的爹递上了一份呈报。 呈报上说,王薄的那句歌谣,不单单在齐郡广泛传播,也已经传到了其它郡县,很多走投无路的平民,现在都往邹平县去了,听说跟着王薄有粮吃。 “有屁吃!”张须陀看完信后,冷哼一声,王薄的粮食都是抢的,他哪里有粮,不过是眼下龟缩在长白山不敢出来,借此谣言蛊惑人心、虚张声势,好招募平民为他效力。 “此贼可恶,吾必诛之,”张须陀道:“眼下关键,是开仓放粮,否则我齐郡之地,会有更多的百姓受其蛊惑,恐成尾大不掉之势。” 张元备赶忙劝道:“父亲不可,开仓放粮是死罪,眼下库中的粮食,还有一个月就要押运至清河,由漕船运往涿郡,这是大军的口粮,您敢动这个,要杀头的。” 张须陀处变不惊,面无表情道: “齐郡的官仓不过三十万石,远征大军缺了这点,饿不死人,但是我齐郡之地,现在每天都有人饿死,再不开仓,致使叛军坐大,攻陷县城,我也是个死。” 张元备一脸惶恐,不停的劝说着他爹,但是张须陀不为所动。 这个人,还是厉害的,知道问题的关键,是灾民太多,所以才容易被叛军蛊惑,如果大家都能吃上饭,脑袋有病才会去投靠叛军。 而张须陀也清楚,兵部的回文迟迟不到,恐怕根本就没有将他这里的事情当回事,毕竟大军已经往涿郡集结,眼下的大隋,没有比远征高句丽,更大的事情了。 官场的那些事情,他门清,自己没有后台,兵部是不会给他拨钱拨粮的,那么为今之计,只有冒险开仓了。 于是张须陀下令,齐郡下设十个县,历城、祝阿、临邑、临济、邹平、章丘、长山、高苑、亭山、淄川,全部开仓,设置粥棚赈灾。 而他自己,则是厚着脸皮,去拜访齐郡的几个大家族,高、国、鲍、房、吕、谭、罗、宁、晏、查。 这里面的房氏,就是房玄龄他们家,吕,是杨坚的妈,吕苦桃她们家。 齐郡公吕永吉,虽然已经被判流徙岭南,家产充公,但是他的亲戚们,借着与大隋皇室的亲戚关系,在地方混的还不错,属于是没有底蕴的暴发户,有点被人瞧不起。 张须陀此行并不顺利,一直到三月份,拢共从世家大族手里,借上来一万石,苍蝇腿也是肉,这些粮食被送往了章丘县,因为那里的灾民最多。 结果,赈灾粮,被王薄给劫了. 洛阳,杨广同志要出发了,这一次他可是倾巢而出,紫微宫的宫女奴仆,会有六千多人跟着皇帝北上,专门伺候皇帝。 二十四路总管的家眷,也都要跟着,去看看他们丈夫在前线怎么打仗。 这是一场贵族们的远征郊游,前面三十多万人玩命,后面的花生瓜子矿泉水。 不过在此之前,御史台有人告状,状告张须陀私开官仓赈灾,请求押送洛阳,斩首示众。 “陛下即将亲征,不宜杀人,张须陀此为无奈之举,不应获罪,”苏威在朝堂上求情道。 杨广微笑点头:“这个人还是得力的,大业四年,有平叛之功,朕那时便对他有了印象,开仓赈民,实为赈济百姓,虽律法明文有载,然朕今遭不但要网开一面,还要赏赐他。” “陛下圣明,”杨约站出来道:“一郡之主官,乃陛下派往地方的父母官,上乘陛下之意,张须陀此举,乃彰显陛下爱民之德,确实该赏。” 杨约之所以帮忙说话,是因为张须陀是史万岁一手从军中提拔起来的,而现在史万岁的人,已经往太子这边靠拢了,张须陀也是早晚的事。 杨广笑道:“正是如此,传朕旨意,赏齐郡太守张须陀,锦五千匹,粟一万石,由朕的私库来出,以示嘉奖。” 一万石粟,不值钱,但是五千匹锦,那可是值了大钱了。 锦,是布中的高端货,只有有钱人穿得起,五千匹锦缎折算下来,按当下的市价,能有六十万贯。 杨广是顶级聪明的,他算准了山东的根结在哪里,但是他又没办法给粮食,所以给张须陀五千匹锦缎,让他自己去换粮食赈济灾民。 之所以给这么多,是因为杨广知道,越是闹粮荒的地方,粮价就越高。 张须陀在给他擦屁股,他不能不表示一下。 去年那场大雨,洛阳周边损失不小,山东更大,本来让郭衍去江都,就是找粮食去了,但是送上来的粮食,杨广大笔一挥,充入军中,这就导致了山东六个郡,出现了灾荒。 而太子杨铭在巴蜀干的事情,他这里也知道了,本来还指望儿子能给他弄点粮食,结果京师郭荣、屈突通他们也在张口要钱。 难啊远征高句丽,已经将大隋一半的家当都干进去了。 下朝返回家中的杨约,收到了侄孙女茵绛的来信,他赶忙乐呵呵的拆开信封,仔细读着。 他最开心的事,就是茵绛给他来信,因为这会让杨约知道,茵绛在京师一切都好,他这辈子没有亲生儿子,只有杨玄挺这么一个嗣子,但是玄挺是在十来岁的时候,才过继给他,而杨茵绛,是他一手培养的。 虽然是侄孙女,但杨约是当成亲闺女的,人家俩更像父女。 “信上写的什么?我能看看吗?”做为亲爹的玄感,眼巴巴的在一旁守着。 杨约看完后,将信递给玄感,玄感飞速看完之后,嘴角一抽: “这个败家闺女,自打她嫁人,天天就想着怎么搜刮我这点家产,又是要钱,又是要马,这次要粮食?没有!一粒都没有。” 杨约在一旁斜着眉毛看着玄感,一脸鄙夷道:“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尚书仆射了?不用茵绛照应了?” “我从来都不需要她照应啊?”杨玄感愣道:“我这爵位,不是她给的吧?我这礼部尚书,也不是她封的吧?” “确实如此,”杨约阴笑道:“但如果没有茵绛,你这个爵位、官位,能守多久呢?元庆能不能袭呢?” 杨玄感撇嘴呵呵道:“我这可是国公,世袭罔替。” “放伱的屁!这话也就是糊弄你这样的笨蛋,”杨约斥责道: “还世袭罔替?古往今来,有几个爵位是能一代一代传下去的?你瞧瞧你那儿子的德行,今年也二十一了吧?混的什么样?也就敢在东宫仗着他阿姐,殴打魏征,老夫二十一的时候,已经跟着你爹把高齐给灭了,三十岁灭陈,封安城县公,他有这个能耐吗?” “元庆还小,眼下不也随军了吗?等回来之后,我会想办法给他在军府谋个好位置,”杨玄感一脸不服气道。 杨约连连冷笑道:“军府的好位置,你能安排的了?你不是你爹,人家戎马半生,大隋一半的将领都是出自他的麾下,所以他行,你呢?你打过谁?你也就在朝会上跟着我打过虞世基。” 面对亲叔叔的冷嘲热讽,杨玄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自打记事起,你就数落我,数落我半辈子了,我已经百毒不侵了。 “怎么不行?二叔你别小瞧人啊,你瞧着,等元庆回来,一府的将军,我必给他取来,”杨玄感一脸自信道。 杨约呵呵一笑:“行,我等着,不过眼下,粮食要借。” “为什么啊?”杨玄感不解道。 杨约冷笑道:“为了你外孙,郢回(杨瑞小名)可是世子,咱们家未来三十年,靠杨铭,未来六十年,靠郢回,我一直都跟你说,要做个对人有用的人,因为别人用不着你了,才是最悲惨的事,说明你无用,眼下山东缺粮赈灾,茵绛开了口,这件事就必须办了,你如果一直对杨铭有用,那么郢回的位置,就谁也撼动不了,明白了吗?” 杨瑞的小名,是萧皇后取的,因为杨茵绛是在荆州怀的他,而荆州是战国时期楚国郢都所在,从荆州回来,就是从郢都回来嘛,但是杨铭觉得这个小名是真不顺口,所以不太喜欢这么叫儿子,平时称呼大郎。 那么其他儿子就成了二郎、三郎了 杨玄感嘴角一抽:“这要的也太多了,三十万石,我去哪给他凑啊?” “你没有?”杨约问道。 玄感一脸无辜道:“我骗您干嘛,真没有,我这府上这么多人,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这次从河东购置精品甲胄军械,我就花了二十万贯,眼下各地都缺粮,粮食的价格可是很高的,要二十万石的话,我能给她凑一凑。” “那你就跟你的兄弟们去借,三十万就是三十万,”杨约拍桌道,他知道玄感有粮食,抛除国公府日常开支,至少都有四十万石可供挪用,你跟我哭穷? 你怎么不去跟你的兄弟借啊?你的兄弟可比我的兄弟有钱多了。 杨玄感叹了口气:“行行行,我出,但愿这丫头能让我缓两年,再找我的麻烦。” (本章完) 四九五章 突厥史大奈 洛阳城,萧家别馆,沈婺华一直都住在这里,她的待遇是很好的,完全符合她县公夫人的标准。 萧皇后是江南人,沈婺华也是,所以两人频繁接触之后,现在已经成了非常好的闺蜜,杨广希望带上沈婺华,萧皇后更希望。 而杨广与沈婺华之间,完全是正常的男女关系,因为沈婺华是才女,又是虔诚的佛教徒,跟杨广也是有话题的,很得杨广夫妇喜欢。 当她收到闺女来信之后,轻轻叹息一声,让侍女添了些灯油,自己亲自磨墨,脑子盘算着这封信该怎么写。 她和宁长真,是少年之交,关系匪浅,当初大隋攻入建康之后,宁长真曾经亲自率军北上,意欲搭救,但是遇上了不世名将韩擒虎,被人家给阻在建康城外,后来杨素亲自与他交涉,迫使宁长真投降大隋。 但是他投降有一个条件,要走沈婺华。 杨广当时听说之后,顿时大怒,心想着你还敢跟我提条件?于是他令杨素把对方砍了,杨素连忙规劝:若杀之,岭南必反,为今之计,应当安抚。 于是杨广憋着一肚子气,奏请父皇杨坚,封宁长真为钦江县公,岭南道安抚使。 从那以后,宁长真就三番五次跟朝廷要人,尤其是在陈叔宝死后,杨广已经快忍不了了,如果此番征讨高句丽一切顺利,杨广下一步,多半就要收拾岭南了。 这就是为什么,沈婺华一直都在杨广身边,因为杨广担心她被人给掳走。 闺女的信上,希望母亲沈婺华能帮着跟宁长真借粮一百万石,这个粮食,会分三年归还。 一斗米(约6公斤)在开皇初,要100个钱,开皇中50个钱左右,仁寿年间,是开皇之治的巅峰,所以在25到30个钱中间波动,那个时候,算是百姓日子过的最好的时候。 但是现在,随着杨广继位之后,连年大兴土木,关中和扬州的铸币厂因为运河开通,也一直在不停的铸币,导致通货膨胀,现在一斗米,已经贵到160个钱。 尤其是今年,各地粮价不一,受灾的山东已经疯涨到200个钱,一斗米。 那么按照一石就是2000个钱计算,也就是说,这一次跟宁长真借的粮,相当于二百万贯钱,能修半个晋阳宫了。 你按照现在的市价借粮,将来还的时候,也得按这个价格,否则宁长真会赔的裤衩子都不剩。 整整琢磨了两个时辰,沈婺华才将信写成,然后交给了从京师给他送信来的崔谓。 崔谓是杨茵绛的家臣心腹,他这次来洛阳,不单单给沈婺华送信,还给杨约送信。 他这次出来,带着二十个人,三十五匹马,太子有交代,务必尽早送至岭南,不得有误。 拿到信之后,崔谓一声告退,就这么连夜出城了。 洛阳虽然已经宵禁,但是崔谓身上有东宫的通行令牌,城防那边,得给人家开个小门,让他走。 几天后,征高句丽诏,颁布了,皇帝下令,檄文传达四方。 三月初九,大隋皇帝杨广,乘船走运河北上,大隋王朝倾举国之力,远征高句丽。 涿郡,随着兵马陆续抵达,各军府之间因为驻地的原因,闹出一些小摩擦,不过在各大总管的约束下,这些小事故也都被压制下来。 正如苏威担心的那样,人越多的地方,问题越多。 自己人因为一些小事,打架斗殴的事件屡禁不绝,主力看不上非主力,打先锋的看不上不打先锋的,关中子弟看不上所有人。 李靖的西路大军中,有郇王杨庆之、观王三子杨续帮着约束军纪,这两人是宗室,关中弟子再横,也不敢不听他们俩的。 宇文述和于仲文抵达之后,已经与其他总管开始商量,辽东城,谁去打。 他们俩的主力,以及卫玄、李靖的东西路,打扶余城的段文振,这都是不能损耗的,所以辽东这座仅次于平壤的坚城,得靠其他人打。 “渡河,是麦铁杖的事情,但是渡河之后,他这一部,就不能动了,大家谁愿意去呢?”大堂内,宇文述和于仲文高居主位,环视众将。 韦云起直接站出来道:“我来涿郡也有近一年了,对边关情事颇为熟谙,我去吧。” “很好,”宇文述点了点头:“不过你一个人不行,势单力孤,辽东为坚城,不宜攻破,我应以绝对优势兵力破之,所以,还有谁愿意去?” 说完这句话,宇文述的目光直接看向了阿史那大奈,伱最好识趣一点,让你来就是当炮灰的,你要是不主动,我可就主动了。 阿史那大奈心知自己寄人篱下,吃人家喝人家的,干的就是脏活累活,于是起身道: “我这里有两万精锐,可为攻城主力。” 不当炮灰不行啊,你不当,人家更不会信任你。 他跟着处罗投降大隋之后,带着麾下两万部族,被安顿在了山西的楼烦郡,被封为二品的金紫光禄大夫,本来是为了守雁门关的,但是这次被皇帝给征调来了。 这个人历史上是非常出名的,被李渊赐姓史,汉名史大奈,被封窦国公。 反观处罗,虽然被封了曷萨那可汗,但是平时只能带着五百人,跟着杨广各地晃悠。 阿史那大奈的部族,本来都是骑军,但眼下,有码变成无码了,所以他又补充了一句: “请调拨三千战马,以供战时所需。” “战马,是没有的,”宇文述笑呵呵道:“攻城也用不着战马,若需策应,有韦云起帮忙即可。” 我入你娘的狗东西,阿史那大奈在心里大骂,你还老子的马,王八蛋。 他投降大隋的时候,还有足足一万多匹突厥战马,都他么被征走了。 接下来,宇文化及、斛斯政、屈突通、史详也都站了出来,愿为攻打辽东之先锋军。 这么一来,六路总管总计十五万大军,将主攻辽东城,拿下辽东,就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历史上的辽东之战,非常不顺利,原因就在于杨广同志的微操,他授意将领,如果敌军投降,就不要打,让他们投降。 结果高句丽在辽东的诈降,整整用了六次,大隋上了六次当。 你说杨广聪明吧,同样的错怎么能犯六次呢? 结果呢?导致辽东久攻不下,无奈宇文述和于仲文只能是绕过辽东,继续往南打,否则错过与来护儿会师,那可是要命的。 历史上,也就是因为辽东耽误了过久的时间,以至于来护儿已经登陆平壤,结果宇文述没有赶过来。 河东炼场,供给大军的精炼铠甲,基本都配装给了先锋军,打辽东这帮人没有。 李靖觉得不对劲,辽东是非常难啃的,要是这几个长时间内啃不下来,会耽误大事,于是他道: “攻坚需要精兵,末将以为,蔡王与张总管的精锐,应为攻打辽东城之主力。” 荆元恒要去打先锋,所以右备身府眼下被蔡王杨智积兼着,张谨是左备身府大将军,这两座军府,是皇帝的禁卫,拥有最好的最完备的兵械配装,加起来七万两千人,主力中的主力。 李靖这话是很得罪的人,韦云起他们几人顿时就不高兴,就你们是精锐,老子们都是废柴? 宇文化及顿时讽刺道:“药师有了精炼兵械之后,是有点瞧不起人了,辽东城虽为贼邦第二大坚城,然还不如我大隋一座郡下治所,你是觉得,我十五万大军,打不下来?” 他这话有点吹牛逼了,辽东城肯定比不过晋阳,更别提京师和洛阳了,但是这些年高句丽大肆筑垒,已经将辽东城变成一座仿中原形制的坚固堡垒,周边还有燕山、岫岩娘娘城、安市城、卒本川、五女山、下古城子、高俭地等十六座山城,难啃程度极为恐怖。 这十六座山城,都囤有重兵,可为辽东城之外围屏障。 李靖耐心道:“非是打不下来,而是打多久的问题,我军主力要及时南下,与来大总管汇合,辽东不宜过于消耗时间,否则我南下大军将会极为仓促。” 韦云起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在他看来,李靖说的是有道理的,毕竟这一次是水陆并进,陛下已经降旨,七月上旬,宇文述和来护儿要在平壤汇合,这是万万不能改的。 屈突通和史详碍于太子的面子,也不好出面反驳,要不是太子给他们出钱奏齐的冬衣,他们眼下还在关中呢。 所以还有一个不爽的,那就是斛斯政了,只听他阴阳怪气道: “不如这样,药师将你军的兵械,让我用一用,等拿下辽东,我再还给你,这也是为求稳妥嘛,毕竟我麾下,没有精炼兵械,不如药师财大气粗。” 李靖叹息一声,看向身旁的麦铁杖和辛世雄,随后朝宇文述道: “渡河之后,我部主攻辽东以南的四座山城,以期早日打开南下通道,若届时辽东迟迟不下,可于岫岩娘娘城和安市城一线南下,绕过辽东城。” “李靖!”宇文化及拍桌而起,怒道;“你可真是眼高于顶啊,怎么?二十四路总管,就你会用兵?我们都是笨蛋?” “好了,”于仲文皱眉发声:“军帐议事,要让人说话,坐下!” 宇文化及愤愤然的瞪了李靖一眼,气呼呼的坐下了。 麦铁杖呵呵冷笑道:“我们这一路,是为主力西翼掩护,辽东怎么打,我们不管,反正打得下,打不下,我们都要按时南下,你也别冲我们发火,西路不是归你节度。” 宇文化及一愣,好家伙,我说李靖,你冒头了?你个泥腿子敢特么跟我叫板? 于是乎,宇文化及和麦铁杖直接在大堂内吵起来了。 (本章完) 四九六章 山西吐万绪 征高句丽,权力最大的是杨广,下来是宇文述和来护儿并立,然后是于仲文。 也就是说,这四个人说的话,最好使。 于仲文对于李靖的担忧,是认可的,但是想要动左右备身府的兵,可不容易,那是纯纯的皇帝禁卫,非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的。 但是这一次很意外,宇文述同意了,并且表示,等到陛下抵达涿郡之后,会奏请,是否可以调用左右备身府攻打辽东城。 首先,宇文述很了解皇帝,心知皇帝对备身府的精锐,有着绝对的自信,认为天下坚城,就没有左右备身府,打不下来的。 再者,宇文述还是想冒险试一试,如果主力大败,那么皇帝必然撤军,而撤军途中,与他有过私下秘约的东突厥始毕可汗,就会袭击王师,左右备身府如果能打辽东,必有极大损耗,方便突厥奇袭。 届时,随军的杨暕肯定会被起用,因为最危险的时候,当爹的只会相信儿子。 但是始毕可汗有一个条件,大隋必须是大败,小败都不行,小败他不敢出兵。 而负责与始毕可汗联络的人,是与宇文述有过命交情的一个友人的儿子,他这个朋友临死前将儿子托付给了他,这个人来自天水赵氏,名叫赵德言。 “阿爷,我还是觉得,风险太大了啊,”涿郡大总管官邸,长子宇文化及劝解道。 他知道他爹想干什么,但是他有点不敢干。 这会的化及胆子还不算大,没有到历史上弑君那个份上。 宇文述泡着脚,沉声道:“破釜沉舟,不得不为啊,我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但是我不能不为你们兄弟几个着想,杨铭他动不了我,但我死后,你们只怕连个囫囵尸首都落不下。” “此贼端的可恶,我总觉得,他一直在故意针对咱们,可是咱们以前没招惹过他啊?”宇文化及完全不能理解,因为早期,杨铭还是秦王,而他妹妹还没有嫁给杨暕的时候,杨铭就一直跟他们家对着干。 仇怨总得有个来头吧?化及一直不明白,他们家和杨铭,到底怎么结仇的? 因为陈淑仪?不至于的,陈淑仪没有那个能力,挑唆杨铭跟国公结怨。 静坐在一旁的赵德言,眼下还非常年轻,三十出头,他和化及兄弟几个,是仅有的几个知情者。 而他深知,现在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东突厥那边,已经握有宇文述的把柄,他不想干,现在也得干。 不然始毕一旦将这件事告诉可贺敦义成公主,那么宇文述一家,将会被满门抄斩。 只有杨暕上位,才能救。 这是一场危险的交易,但赵德言也知道,宇文述是不得已。 “大郎莫急,此事其实可以做的天衣无缝,”赵德言道:“我军想要大败,就在主力这一路,主力一败,东西路大军就必须要撤,而位于后方的大军粮草不济,没有再战之力,高句丽那个地方的,一到八月雨季,就必须停战,否则辽西走廊涨水,陛下撤都撤不回来。” 高句丽因为地理条件原因,最适合用兵的时间,是每年的三月到八月,早了太冷,卫士们扛不住,迟了进入雨季,辽西走廊那片沼泽地将会遍地池洼,难以行军。 所以大隋的这次远征,八月之前必须搞定,搞不定就得撤军。 宇文化及沉声道:“想败谈何容易?三十多万先锋军全部装配精炼兵械,几乎就是无敌之师,阿爷当初太着急了,不该那么早跟始毕联络,现在好了,谁能想到杨铭竟然能改造工艺,造出精炼钢,我在大营里操练的时候,已经试过了,两千精炼满甲步卒,被六千人团团围住,死活破不了阵啊。” 宇文述也是一脸无奈,他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联系始毕,谋划此事,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冶炼工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重大工艺突破。 始毕听说之后,还让他想办法帮忙弄一批,他现在授人以柄,自然要照做,于是私下购买了一批,走私送到了东突厥。 他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杨暕上不去,他们家指定玩完。 “再好的兵甲,若遇战略失误,也没多大用处,”宇文述沉声道:“只要我与来护儿不能在七月顺利合兵,打不下平壤,此战必败无疑。” 说罢,宇文述看向赵德言:“事已至此,德言帮我带一份厚礼,扮作商队,悄悄送往突厥牙帐,以安始毕的心,如果此战不顺,务必让此人不能出卖于我。” 赵德言道:“伯父放心,始毕此人胸大才略,其志高远,而且对陛下极为不满,断不会因为一次失手,就放弃与您的合作,在我看来,就算打下高句丽,始毕也不会出卖您的。” 大隋如果打下高句丽,那么接下来最危险的就是突厥,到了那个时候,始毕绝对不会放弃宇文述这么重要的内应。 宇文述点了点头,他心里其实也倾向于此,毕竟自己身居高位,对始毕来说作用巨大,此番谋划就算失利,以后还是有合作机会的。 但他心里,也很失落,因为他在卖国,他不想这么干,但这都是被杨铭给逼的。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太子看他们家不顺眼,将来一旦继位,宇文家大祸临头。 三月十八,杨广顺利抵达涿郡。 杨暕这一次,也跟着,但是没有资格参与军帐议事,整个就是一闲人,整天就陪在他母后身边。 大堂议事,宇文述将李靖的想法表述出来,并且说明,他也认为,该由左右备身府为攻坚主力。 杨广会同意吗? 不会的,一百万大军的命,也抵不上他这一条命,做为护卫他安全的禁卫军,绝对不可能动。 “六路大军,十五万人,拿不下辽东城?”杨广脸色难看道。 斛斯政见状,赶忙站出来道:“势如破竹,辽东城虽为固垒,然乃高句丽北边孤城,臣以为,我十五万大军团团包围,其当不战自降。” 杨广微笑点头道:“朕深以为然。” 苏威皱眉看向斛斯政,道:“辽东城乃番邦之最前线,必然力保不失,怎可能轻易投降?军情大事,汝安敢有如此笃定之言?” 被苏威这么训斥,斛斯政不敢说话了。 历来的军情议事,最忌讳把话说满,因为战事诡谲多变,没有任何人可以预料准确,斛斯政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如果皇帝不在这里,这话他不敢说,但是皇帝在,因为他这句话,是拍皇帝马屁。 大隋此番用兵,百万之师,古今未有,但仍没有人敢放言,打辽东城会很顺利。 于仲文顿时觉得,不能让斛斯政去打辽东了,这小子不靠谱啊? 但是做为斛斯政好基友的杨玄感,解围了:“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大隋陛下率百万雄师北征,天下何处不平?区区番邦,不足道哉。” 你个傻逼,杨约狠狠瞪了玄感一眼,拍马屁也要分地方,伱这句话,会让所有军方将领瞧不起你的。 他们会觉得,原来杨素的儿子,是个门外汉。 你真是给你爹丢人啊。 不过杨广颇为受用,点头道:“玄感此言不差,高句丽比之旧陈如何?差之甚远,然我大隋灭陈,不过五十万兵,此番用兵番邦,已是牛刀割鸡。” 膨胀了,连年1vn,大兴土木的杨广,越来越膨胀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谨小慎微的晋王杨广了,因为这天下,没有人可以制衡他。 人一旦没有了约束,是很可怕的。 这就好比有房贷的你,和没房贷的你,一个畏畏缩缩,一个整顿职场。 牛弘看出不对劲,心中想法与于仲文不谋而合,直接道: “斛斯政身兼兵部侍郎,眼下我大军后勤之保障,还需完善,臣以为,他应该回兵部调度,其麾下大军,交给副总管吐万绪统领。” 明摆着就是因为刚才斛斯政的轻浮之言,已经让牛弘不能信任,所以奏请换将。 于仲文赶在皇帝开口之前,也赶忙出声附和:“臣赞同,后勤保障乃重中之重,眼下段文振要去打扶余,兵部这边,侍郎明雅负担太重,斛斯政应回本部协调。” 这下好了,斛斯政的肠子都悔青了,一句失言,两个大佬出来反对他,不用说,他这个行军总管保不住了。 确实如此, 杨广点头道:“二卿所言甚是,那就让斛斯政回兵部,与明雅保障后方,不容有失。” 斛斯政只能是领旨了。 至于代替他的副总管吐万绪,其实比他牛逼了不知道多少倍,之所以这次给他打下手,是因为以前犯过错。 杨广杀贺若弼,吐万绪就是给贺若弼喊冤的其中之一,因此受到牵连,直接被免官了,这次打高句丽,杨广才想起了自己这个曾经的老部下。 是的,吐万绪在晋王时期,就是杨广的铁杆拥趸了,这个人参加过隋灭陈之战,爵位是谷城郡公。 眼下的他,就在大堂内,山西代郡人(代县),鲜卑族。 “谷城公,”杨广道。 吐万绪站出来道:“臣在。” “朕封你为右屯位大将军(接手苏威),令你接替斛斯政,为肃慎道行军总管,节度韦云起、屈突通、宇文化及、阿史那大奈、史详部,即日发兵,攻克辽东。” “末将领命!”吐万绪高声道。 (本章完) 四九七章 搭设浮桥 李靖本部六万七千人,走傍海道,吐万绪六部十五万人,其中韦云起、屈突通、阿史那大奈部紧随李靖,因为这三部辎重过多,备有攻城器械,至于其它三部要走卢龙道,免得几十万人拥挤在一个辽西走廊。 修桥的事情,是李靖干的,所以何稠与李春是跟着李靖走。 何稠手里有五百条小船,用于搭设浮桥,李靖另外还有五百条冲锋艇,用于登陆。 正常行军的话,傍海道五天就能过去,但眼下不太正常,因为铁蒺藜没有清理干净,以至于李靖还得调拨麦铁杖的三个儿子率队提前出发,负责清理路上障碍。 “真不知道韦云起是干什么呢?大军将行,路障如此之多,要延误多少时间?”麦孟才像是带着一群工兵一样,在前面干着苦力活,不停发着牢骚。 老二麦仲才策马一旁,呵呵冷笑道:“阿爷就说过,这种大军团作战,最难协调,这个不服那个,那个不服这个,唉.没招啊。” 他们兄弟三个,是不用弯腰捡铁蒺藜的,就是坐在马上指挥调度。 老三麦季才道:“这才刚刚开拔,就遇到这种事情,不顺啊,这次打辽东城,我看呐,不好打。” 这时候,后方有李靖亲卫赶来,催促三人加快速度,后方大军已经不耐烦了。 麦氏兄弟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只能下马,亲自参与清除路障。 五天的路,走了九天,九天之后,李靖部才抵达了属于辽东郡的通定镇。 这座军镇,是有驻兵的,但是不多,也就八百人,满编是一千五百人,缺额的那些就是死了。 毕竟这是大隋对高句丽的最前线,三天两头,双方就会爆发一些冲突,虽然都在刻意压制,以免事态扩大,但死人的事情是非常常见的。 通定军镇的将领,叫朱满,河北人,手下的兵一半是粟末靺鞨人,这些胡人都是在北边活不下去,投奔过来的,被编入军府,给了田,还算卖命。 李靖刚到通定镇,就将朱满叫过来问话, “一条傍海道,路障如此之多,你们是怎么守的这座门户?” 朱满苦着脸解释道:“辽东城的大模达仲室韦带着一万多人渡河,我们才几百人,只敢坚守,不敢出城,但是末将派斥候第一时间通报涿郡韦总管,得到的回文是,按兵不动,邓太守和柳城郡的杨太守也一直在派人清理路障,但是我们这边刚清理完,那边就又来人了。” “邓暠呢?”李靖问道。 朱满答道:“正带着人在勘察河情,应该快回来了。” 邓暠是南方人,以前是旧陈的刺史,隋灭陈的时候投降了大隋,然后便一直呆在这边疆苦寒之地,这很正常,好地方早就被关中人瓜分完了。 何稠手里的辽河水图,就是邓暠帮忙绘制的。 不大一会,管着辽东郡和燕郡的邓暠回来,他一进来,便叹息道: “辽水对岸,敌军已经布置了六座营寨,最好的搭桥时机,已经错过了。” 何稠和李春对视一眼,皆感无奈。 他们俩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搭设浮桥最合适,但可惜他们就是个工匠,调度不了大军,而皇帝偏偏要大军齐发,以至于对岸一切都准备好了。 李靖不会因为错过时机而懊恼,因为那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在对岸的严防死守之下,顺利搭设浮桥。 “晚上搭桥,是否可行?”李靖看向何稠道。 何稠摇了摇头:“夜间不能视物,河水沁凉,将士不能久浮,搭桥最好是从上晌开始。” 搭设浮桥,是需要通晓水性的士卒们跳进河水加固的,他们会扒在船沿上,将船与船之间以绳索牵连,保证船体稳固不飘,晚上的话,河水太冷,根本扛不住。 一座浮桥,是由小船两侧相连,上面架设木板以供行军,船上还需置重物压船,保证不被水流冲散。 这是紧急情况下,等到顺利渡河,才会于两岸拉起绳索,钉入楔子,将浮桥彻底稳固,保证其可长久使用。 眼下对岸已经建好营寨,明摆着要在隋军渡河的时候大干一场,李靖不愿意在渡河期间过多损耗,所以才询问是否可以在夜间搭桥。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李靖沉吟片刻,道: “辛总管于通定镇外扎寨,麦总管部休整一日,明日卯时,搭设浮桥。” 两人分别领命。 其中,辛世雄麾下,还得调拨出步三甲的四千五百人,也就是杨万石部,归入何稠的搭桥部队,拆散的船体,也会于今日组装起来,明天一早下水。 做为渡河先锋的薛祚,今天的任务就是吃饱喝好睡个好觉,明天就是他们冲锋陷阵的时候。 而同样走傍海道的韦云起、屈突通、阿史那大奈部,则分别驻军于辽西、泸河、怀远三座军阵,修建营寨。 翌日,天刚刚放亮。 杨万石已经指挥卫士,将一条条小船推入河中,每一条船上,有六个人,分工各有不同,船头船尾有拉绳索的,还有两个负责操浆,将小船划入既定位置。 每一个船都有编号,也有自己固定的位置,剩下那个人为力士,负责将邻船拉近,紧紧靠在一起。 因为浮桥将来要走战马,戎车辎重,所以必须是船挨着船,这样才稳固,如果只是为了行人的话,每条船之间是有距离的,不用这么密集。 两座浮桥,相隔五里地,一座长1100米,一座1000米。 也就是说,搭设前期,是非常安全的,因为对岸够不着你,但是最后的200米开始,将会非常危险,因为投石车的有效投射距离,就是200米。 因为浮桥没有在两岸拉绳索,所以随着搭建的越来越长,会随着水流摆动,船上的操浆手一个控制不好,就偏了。 何稠在岸边看的心惊胆战,他原本是计划调拨小船两百多条,后来上面来了旨意,陛下的皇辇以及百官家眷也要从这过,为求稳固,他奏请民部,又增调了小船三百多条。 好悬啊,何稠擦着脑门上的冷汗,心想太子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多次提醒自己一定要注意浮桥长度,果然不虚。 辽河水流湍急,浮桥已经呈现出蛇形,而且已经无法扭转,要不是多要了三百条船,这次就不够了。 这是负责搭建浮桥的船,除此之外,还有登陆小艇五百艘,这就不归何稠管了。 随着临近晌午,浮桥也搭设了一大半。 下晌申时一到,对岸鼓声响起,一枚枚巨石被投入高空,划出一道道抛物线,朝着浮桥砸去。 只要被砸中,整条船就会断裂成好几截,浮桥两侧,几十条小船在卫士的操弄下,不断的补上。 岸边的众将官,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晚上之前,浮桥搭不成,可就不好办了。 李靖当即下令,薛祚部麾下军将刘俊,率两百小艇登陆。 一时间,密密麻麻的小艇下水,一艇十人,朝着对岸拼命划去,这拨人,基本就是敢死队了,他们的任务,就是给搭桥部队争取时间。 不论是投石车,还是弓箭,对于冲锋艇的杀伤力都不大,一来是目标太小,又在高速移动,再者,小艇前面站着排矟手,有精炼钢制成的大盾顶着。 他们最大的危险,反而是登陆之后,那可是短兵厮杀,人数不占优,而且又分散。 冲锋艇还没靠岸,对面的敌军已经拿着长矛捅过来了,但是他们惊奇的发现,自己的长矛,捅不死人。 岸边,密密麻麻的长矛像是豪猪身上长刺一样,叮叮当当的刺在一面面牛皮裹着的大盾上面。 牛皮是捅破了,盾牌啥事没有。 薛祚麾下,只有两个兵种,排矟手和弓矢队,而弓矢队是躲在屁股后面放冷箭的。 随着两军靠近,双方开始互射,这边是破甲箭簇,狠的一批,高句丽本来极为牢固的岸边防线,竟然就这么被射倒一片。 高句丽这边顿时傻眼了 好在军阵没有慌乱,敌将赶忙调整阵型,撤回长矛兵,由盾牌兵顶在前面。 随着隋军登陆的越来越多,两边陷入短兵厮杀之局。 这边,李靖他们发现登陆部队如此顺利,也是大感欣慰。 杨万石感叹道:“太子得天之助,佑我先锋啊,要不是这精炼钢,刘俊这一军,不会这么容易登岸,如此一来,士气大涨,今夜必可渡河。” 薛祚也是异常激动,本来他被任命为渡河先锋,就做好了九死一生的打算,家里都安顿好了,就等着战死以后,儿子能举孝廉入仕。 眼下看来,我不一定死啊。 眼看着登陆先锋,虽然人数极少,却已经站稳了脚跟,浮桥也在迅速的搭建最后一段。 李靖双目一凝,沉声道:“传我将令,先锋渡河!” “末将领命!”薛祚高声回答,随后便吩咐身边旗官,于各军传令,两刻之后,先锋军全军渡河。 一名名传令将官,手持令旗,策马前往各军传令。 待到时间一到,两座浮桥同时出兵,两人一排,踏上浮桥,朝着对岸小跑行军。 薛祚本人,左手持盾,右手持矛,身穿明光铠,在身边二十名近卫的护卫下,登上浮桥。 渡河大战,拉开帷幕。 书名:我可以穿越进热血传奇游戏 推荐语:获得进入传奇游戏的能力,可以将游戏物品带出现实,也可以将现实物品带入游戏。 (本章完) 四九八章 两项技能 薛祚的渡河先锋,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击溃敌军的护岸部队,只有扫清岸边障碍,后续大军才能顺利登陆。 他的这一支大军,就是卖命的,赏赐也是最高的,若战死,赏布帛五十匹,钱二十贯,良田五亩。 这对于平民卫士来说,很优厚了,至于能不能落到实处,那是后话。 辽河对岸,林高且深,小山起伏不断,不适宜重骑冲阵,所以薛祚部才只有排矟手和弓矢队。 何稠挑选这个地方搭设浮桥,也是为了避免高句丽的具装甲骑冲阵。 高句丽的末客(相当于军将)纥石利,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对岸过来的隋军明明散乱不堪,基本是十人一队的作战阵型,零零散散,明明可以一举击溃,结果却完全打不动。 反观自己这边,外围的盾牌手都被射穿了。 位于军阵中心的纥石利接过属下递来的破甲箭,凝目审视着,只见箭头之上寒光迸射,与以往见过的隋军箭矢完全不一样。 “此箭破甲凶猛,难以言状,隋军不单单有箭矢之利,其甲胄军械也是焕然一新,不同以往,”麾下将领描述道。 纥石利脸色凝重,他在岸边坚壁清野,早早烧出了几片平原地带,用以大军列阵,眼下六个军阵,已经与过河之隋军全面接触,但是六个方向送来的军情,却让人心情沉重。 隋军靠着军备之利,大队人马已经渡河,正在疯狂的冲击临岸防线,本来是以逸待劳,现在却是左支右挫。 纥石利沉声道:“传令各军,全力坚守,不得后退一步,违令者斩。” 高句丽的军队构成,比较复杂,由高句丽人、鲜卑、马韩、秽貊、靺鞨、扶余、汉人士兵组成,其主力为高句丽人和扶余人。 纥石利麾下多为鲜卑人和汉人组成,作战强悍,尤其是高句丽王高元颁下诏书,此乃卫国之战,若有失,国之将亡,所以他们这一道防线,是为死守。 什么叫死守,死了都要守住。 一名汉人将领这时候道:“末将以为,不如徐徐往三佛寨后撤,那里地势平坦,有利于重骑冲阵。” “不妥,”纥石利抬手否定道:“敌军势众,号两百万,虽是夸大其辞,然依照隋朝皇帝用兵惯例,至少也有五十万,我军兵力处于绝对劣势,三佛寨利于列阵,恐成决战之势,敌军又有兵甲之利,破阵何其容易?” 帐内几名将领,眼下的神色都不好看,归根结底,就是隋军的装备太牛逼了。 杨广虽然浪,行军时间,部队番号,各路总管,都对外公开了,唯独没有公开大隋有神兵利器,以至于双方甫一接触,高句丽就吃了一个大亏。 过河之后,薛祚下令整军,各旅结阵,循序渐进,互相策应,而他自己则是展开一卷地图,在距离岸不远的树林内与麾下几名将领商议着。 地图是邓暠绘制的,高句丽设置在对岸的六座营寨,位置都在哪里,地图上都有标注。 一名将领道:“三佛寨这个地方,利于列阵,我军应派遣三千人,主攻这一方向,开辟路线之后,麦总管的后续大军,可结兵于此,引成决战之局。” 薛祚点了点头:“敌军这六座军寨,颇仿我黄河九曲阵,以三佛寨居中,剩余五寨呈拱卫之势,可见这里应是敌军主力所在,我若击之,五寨必救。” 三佛寨,薛祚是打不了的,因为他的兵种搭配,就不是攻坚的,而是往前压,给后方大军腾出登陆的地方。 眼下的他,除了派出六千人不断往前推进之后,剩余的都守在岸边,以防敌军突然杀出来,攻打浮桥。 事实也是如此,林子里不断有敌军士卒手持火油,冲击他们的护桥防线,以期能破坏浮桥。 薛祚当即下令:“令张五奴、王通,向乌玉山部方向集结,全力开辟通往三佛寨的通道,向李总管禀报军情,等待下一步军令。” 张五奴、王通、乌玉山,这都是军府的骠骑将军,在军中的职务,是押官。 三部加起来,有三千多人,眼下距离不远。 登陆之后,依赖军备之利,先锋军打的非常顺利畅快,已经推进了七八里地,期间不断与敌军厮杀,优势明显。 以至于高句丽出现一个怪异的现象,不用手中的刀矛跟你打,而是捡起石头砸你。 破甲需以重物,也就是锤斧一类的重型武器,但是高句丽的临岸守军,拢共只有两百人配备了这玩意,而这两百人,已经不知道死在哪了。 眼下已经是深夜,两军非常默契的都不用火把照明,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你不知道我在哪,我不知道你在哪。 先锋军有拖延敌军的任务,所以根本不在意能不能跟你撞上,撞上就打,撞不上我继续往前推。 只有守在岸边的才用火把,这是为了防范偷袭。 通定镇这边,收到军报的李靖,立即令麦铁杖主力部连夜渡河,就按照薛祚的这个法子,直扑三佛寨,务必于明日晌午之前,于军寨外的旷野结阵。 麦铁杖赶忙下去整备军马。 “两路渡河,眼下都非常顺利,何太府居功至伟啊,”李靖朝何稠笑道。 何稠连忙自谦:“分内之事,渡河顺利,我也就安心了。” 高句丽临岸的六座营寨,就是辽东城最外围的一道屏障,只要拿下这里,后续大军即可陆续过河,对辽东周边山城形成高压态势。 历史上,麦铁杖吃了过不去河的亏,但你要是让他过了河,可就挡不住了。 李靖于大堂之中,继续与众将安排着后续的渡河事宜。 两座浮桥,算上吐万绪部,要过二十多万人,不停的过,也得七八天。 “麦总管部渡河之后,辛总管你这一路就要过河了,你们什么都不要管,过河之后,分兵四路直接南下,于岫岩娘娘城、安市城、浮屠城、得胜城外围安营扎寨,等到吐万总管攻打辽东之后,你要尽快将这四座山城拿下。” 辛世雄点了点头:“那么我这次走,要备多少日的军粮?” “半月即可,”李靖道:“后续辎重仍在途中,届时我会给你送过去,现在还是先行军吧。” 大军调度,其中最关键的一项,就是资源调配,这个不能少了,那个不能多了,得合理安排,虽然前锋军的粮草是完全足够的,但是大部分还在路上呢。 而所有的军需辎重,只有李靖可以调配。 辛世雄这一部,有两万八千人,打四座山城轻松的一批,本来这四座山城不归他打,但是李靖担心辽东城会陷入焦灼,所以想要早早开辟南下路线。 这时候,对岸有一封军报送至,薛祚麾下的张五奴、王通、乌玉山三路,吸引了大批敌军,眼下有被围之险,薛祚请求主力立即过河支援。 而李靖刚才已经安排麦铁杖渡河了。 “九曲黄河阵,日阵屯兵,下寨用之,合为九阵,方为能用,而三佛寨,就是日阵所在,乃必救之处,六寨列九曲,乾坤无形,有点不伦不类,”李靖淡淡道。 裴行俨在一旁笑道:“偷师终为小伎,番邦之国,不知我中原兵法之精奥。” “不可大意,”李靖笑道:“观地形,敌军只立六寨,也是不得已,莫要存小觑之心。” 裴行俨赶忙正色道:“末将受教了。” 随着岸边鼓号响起,麦铁杖部渡河了。 “你们三个各领本部,渡河之后,直接前往乌玉山等人所在之处,尽早汇合,后日天明之前,要扫清我主力前行障碍,务必做到,”麦铁杖朝三个儿子吩咐道。 三兄弟同时道:“末将领命。” 对于麦铁杖带了三个儿子上前线,杨广在朝会上是大夸特夸的,因为这是榜样,而杨广要树立麦铁杖父子为军中榜样,好让其他人多多学习。 学习是不可能的,没有人会学麦铁杖,你这是不给你们老麦家留后啊。 而杨广的意思是,你们看到了,人家全家替我卖命,再看看你们? 谁忠心,谁不忠心,一眼可见。 宇文述也跟着沾了光,因为他有一个儿子也在军中,区别在于,人家麦铁杖的儿子是打先锋的,你的儿子是坐镇中军的。 死兵不是将,是军中历来的规矩,将领阵亡影响大军调度,所以不能死。 麦铁杖龙精虎猛,身上披着铠甲,过河的时候也是健步如飞,杨广有意栽培他,所以曾经在朝会上戏谑的称之为,小万岁。 意思就是缩小版的史万岁。 由此可见,他跟史万岁走的是一个路子,都是拼命三郎。 浮桥被这么多人踩踏,肯定也会出问题,所以杨万石的作用,就是负责浮桥稳固,不要影响行军。 两岸的长锁拉起来了,虽然浮桥已经跑偏,但是卫士们正在不停的打楔子,以稳固桥身。 安排杨万石这么一个便宜差事,是杨约打了招呼的,李靖不方便拒绝,军中的人情世故,朝堂的人情世故,他都得兼顾着。 领军打仗,真的一点都不容易,会领兵是一方面,还得会做人。 所以将领的两项必备技能,就是领会上意,驾驭属下,甚至比你会用兵,还要重要,李靖的这两项技能,是杨素教给他的。 感恩于授业,所以李靖会对杨万石和杨元庆适当照顾,但也有限度,因为领会上意,才是优先重点。 而他的上意,是太子杨铭。(本章完) 四九九章 羁縻政策 随着麦铁杖部的顺利渡河,高句丽的临岸防线被彻底击溃,阵型大乱,末客纥石利不得已下,只能令大军往三佛寨方向撤退。 这个地方,就是临岸防线的关键所在,守住三佛寨,分布在周边的剩余五寨,便可依据有利地形遥相呼应,彼此兼顾,但要是丢了三佛寨,剩下五座军寨,就形同虚设了。 双方一夜一日的激战,战损天差地别,隋军这边,先锋军薛祚阵亡三百人,伤者五百,而对面的纥石利部,则是漫山遍野的尸体,不知道死了多少。 麦铁杖部进场之后,三个儿子赶赴乌玉山部所在的方向支援,而麦铁杖则是令大军迅速清理战场,收回箭簇以及散落的将士尸体。 收集尸体,主要是怕卫士身上的甲胄被扒走,因为高句丽正在这么干。 他们也发现,过河的隋军之所以这么利害,就是源于兵器太锋利,甲胄太坚固,因此小规模的战斗,高句丽这边会玩命的抢尸体,而大隋这边则是拼命的守尸体。 麦铁杖已经下令:遗落甲胄者,斩。 此令一出,前线当即就砍了几个火长,以儆效尤,以至于府、团、旅、队、火各级作战单位,一旦出现身边战友阵亡,先把甲胄扒下来,以免落入敌军。 毕竟他们这些甲胄,可是被无数人眼红的,他们如果丢失过重,那些没有装备精炼铠甲的部队,会闹不满。 所有的不满,都来自于不公平,凭什么你有我没有? 你丢了?好,我举报你。 麦铁杖是个粗人,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但是人家混起来之后,身边的幕僚门客可是不少,这帮人就是负责给他出各种主意的。 从涿郡至辽东,两条线,傍海道以及卢龙道,眼下已经出现了千年来未有之盛景,数不清的人马正踏上这片人迹罕见的土地。 杨广是最后出发的,当他得知李靖用了九天才抵达通定镇,当即就把柳城郡太守杨林甫坐地免官,押送京师由太子问罪。 杨林甫也冤啊,我特么一封一封的求援军报早就发给韦云起了,是这小子按兵不动,这不能怪我啊? 但是他没有把韦云起卖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被押回京师,也没啥事。 因为他是观王杨雄的远房堂侄,是大隋宗室。 杨广当即下令,四月二十之前,吐万绪必须攻打辽东城,五月五之前,必须拿下。 为什么? 因为杨广打算在五月五,进驻辽东城。 他不着急不行啊,后面的辎重保障,眼下已经乱成一团,不断有民夫逃跑,抓都不好抓。 杨约跟他哥哥杨素一样,是顶了尖的大狠人,奏请皇帝亲领两千人,开始到处杀人。 别说逃跑的了,不听话直接就砍了。 虽然手段极为血腥,杀了七八千人,但是效果非常理想,民夫逃跑的态势,也被有效的压制下来。 杨广大为高兴,直接封了杨约勋位的第一等,左光禄大夫。 王薄的那句口号,可谓是杀人诛心,已经传至涿郡一带,以至于从前线逃亡的民夫,一半跑去了山东,另一半跑去了河北。 张须陀接收到了杨玄感派人送来的三十万石粮食,本来是打算赈济灾民的,可惜的是,现在齐郡的灾民,不是要你的赈灾粮,而是要抢你的赈灾粮。 无奈之下,张须陀以此粮食,于民间招募士卒,组成了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朝着王薄的大本营长白山杀过去了。 岭南,宁越郡。 宁长真收到了沈婺华的那封信,但是他却并没有在意,而是随意的搁置一旁,继续喂养着笼中之鸟。 三个儿子宁洄藻、宁璩、宁据都在。 长子宁洄藻娶的是冼家的闺女,宁璩娶的是冯家的闺女,宁据娶的是谈家的闺女,这三家都是岭南豪酋。 “父亲认为,这粮,该不该借?”宁洄藻小心翼翼的问道。 宁长真悠闲的漫步在园中,淡淡道:“没有。” “这个.好像有,”颇为实诚的老二宁璩。 宁长真笑了:“你有你给。” 老三宁据嬉皮笑脸道:“父亲说笑了,这么说,您觉得不该给?” 宁长真淡淡道:“我不是不想给,这是她第一次找我办事,论交情,我该给,但是我不能给,不然皇帝就会觉得,你为了一个女人,肯出粮,但是不肯为朕分忧献粮,是什么道理呢?” 长子宁洄藻恍然大悟:“大隋皇帝刚愎自用,不能容人,还是父亲考虑周到,这粮不能借,但是太子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就说没有粮食,”宁长真道:“我辖地匪盗四起,疲于应对,田亩稀少,赋税收缴艰难,库中没有存粮。” “得罪了太子,不太好吧?”宁洄藻皱眉道:“儿子听说,当今太子极得人心,冯盎有意让玉致做太子的女人,此事若成,冯盎在岭南的地位将无人可以撼动,于我部族不利。” “冯盎?”宁长真呵呵道:“他比我难多了,被人重视,也是被人惦记,人踩在刀刃上,一个不好,就会弄伤自己,他是求外以保内,殊不知,我岭南已经被盯上了,与其求人,不如自保。” 宁洄藻疑惑道:“何为自保?” 宁长真慢悠悠的踱着步,悠哉悠哉道: “当今皇帝,雄心壮志,继位不过六年,大事是一桩连着一桩,对于大隋来说,突厥、高句丽这是外患,而我岭南,是内忧,自秦汉以来,南北王朝对我岭南,一直是采用羁縻之策,便是他们口中的以夷制夷,以其俗治其俗,时至今日亦是如此,但是当今皇帝,担任扬州总管时,曾对人放言,岭南不应特殊,其赋税宜参照各地缴纳,人家早就想打我们的主意了。” 宁长真继续道:“所以我岭南今后,不应与外界过多交流,独据一方,自善其身,方为固本之策,若大隋律法在岭南颁行,各部族帅酋的好日子,也就过到头了。” “哪有这么容易?”老三宁据笑道:“历代多少皇帝都办不成的事情,当今皇帝就能办成?” 宁长真道:“东都、运河,哪件事是历代帝王办成的?人家不照样做成了吗?冯盎是个笨蛋,不知羁縻之策于我有利,反而像条狗一样去巴结人家,殊不知岭南就属他们家势大,朝廷要动岭南,先得收拾他。” “这么看来,山东有民造反,对我们来说还是好事,这样一来,皇帝打下高句丽,还需整顿山东,无暇顾及我岭南,”宁洄藻皱眉道:“只是这样一来,皇帝太子都得罪,我们今后只怕是步步维艰。” 宁长真道:“今后的事,今后再说,高句丽也不是那么好打的,要不然也不会征召百万大军,可是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个朝代,能供应的起百万大军的粮饷辎重,此番征讨,后勤必出问题。” “既然父亲主意已定,那么东宫来的那个崔谓,又该如何打发?”宁洄藻道。 宁长真道:“自然是请他进来,告诉他我们的难处,让他来吧。” 被安顿在客室的崔谓,被人引到了后园,见到宁长真之后,崔谓笑道: “宁使君考虑的如何了?” 宁长真最大的职位,是岭南道安抚使,所以称之为使君,崔谓是个送信的,叫令使。 “老夫昨日已经令人查验各库,所存库粮不足二十万石,虽有心而无力,”宁长真叹息道: “这样吧,信,虽然是我那义妹写的,但老夫知道是太子的意思,库存粮食,崔令使可带走十万石,以解太子燃眉之急。” 跟你要一百万,你给十万,这是打发要饭的,你要是真没有,我不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有。 崔谓笑道:“岭南不问世事,偏安一隅,竟也如此艰难?” “农事不足,屯田有限,自不能与中原繁华之地相论之,”宁长真笑道。 崔谓微笑点头:“既然如此,我一个信使,做不了主,也就不多问了,不过太子有意要求宁使君长子洄藻入京相见,我这里刚好也没有足够的人手押运这十万石粮食,不如就让大郎随我一同回去吧?” 他的这句话中,“要求”俩字,语音更重一些。 宁洄藻顿时一愣,吃惊的看向他爹,明摆着这是要拿他当人质。 当今太子够阴啊。 宁长真看向长子,笑道:“既是太子有心,你便去吧。” “父亲.”宁洄藻目瞪口呆,目光求助,他希望他爹能够拒绝。 在岭南,他潇洒的一批,去了京师,狗屁不是。 宁长真笑道:“玉致眼下不是也在京师吗?去了那边,你也有个亲近之人,等见过太子之后,便及早回来。” 他是在暗示儿子,千万要和冯玉致多多亲近,在京师,能保你的只有冯玉致。 宁洄藻面如死灰,见了太子,我就能回来吗?我什么时候回来,可由不得我自己啊。 但是他很怕他爹,也很了解他爹,知道父亲决定的事情,是无法更改的。 于是宁洄藻只能客气的朝崔谓揖手道: “今后还要崔令使多多照顾了。” 只要离开岭南,他就得仰人鼻息,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崔谓笑了笑:“大郎的押运队伍,需自备口粮,不然十万石一路北上,人吃马嚼的,到时候只剩下九万石,这个数字可不吉利。” 他也是在暗示宁长真,你给的这点粮食,对你来说,不吉利。 宁长真深感此人难缠,微笑道:“自当如此。” 崔谓,是杨约的心腹随从,没点本事,也不会被安排在杨茵绛身边。(本章完) 五零零章 东阿程咬金 中国有两个长白山,大的那个横亘在中国东北东部,是欧亚大陆东缘最高山系,松花江、图们江、鸭绿江、绥芬河四大水系皆来源于此,这是大长白。 在山东,还有一个小长白,也称长在山或是常在山,这个就小的多了,地连淄博、济南和滨州三地。 王薄就是跑进这个长白山里面了。 历来造反,靠山,是肯定不行的,粮食不长在山上,之所以张须陀紧急募兵,是收到线报,王薄打算攻打长白山以北的邹平县。 粮食来源于县城以下的乡里,但是粮仓,是在县城内,你抢老百姓你能抢多少?抢粮仓才是真理,接下来才轮到乡里的小地主。 眼下的叛军已然势大,浩浩荡荡的一万多人,已经往邹平县去了,王薄的老家就是邹平县的,这小子先打自己的父老乡亲,因为对县城了解嘛,谁有钱谁没钱,他门清。 张须陀是有平叛经验的,心知擒贼先擒王,只要弄死王薄,这股叛军就是一盘散沙。 他对外放出风声,扬言自己率领两万大军,奉命捉贼,受蛊惑之平民,尽早返家,不予追究。 放在平时,这些话或许还有点作用,但是眼下,老百姓都活不了了,管你追究不追究。 当他率军抵达邹平县的时候,县城已经被攻破,一应官吏被杀了一个干干净净,富商大贾被洗劫一空。 叛军烧杀抢掠,是不分人的,甚至都会杀自己人,眼下的王薄还处在造反初期,不懂约束部下,毕竟他是一个铁匠,让他约束军纪,那是为难人家。 但是历史上,后期的王薄,还是颇有章法的,因为那个时候的他,麾下已经有不少世家子弟加入,他的部队整体素质,那时候还是很可观的。 不识字的粗人,负责杀人,读书人做狗头军师,这是造反标配。 邹平县城,一半已经被烧成了瓦砾,张须陀望着这样的景象,也是心中大恨。 奈何他一路急行军,士卒已经是疲乏至极,眼下需要休整,才能继续追敌。 “今晚先在这里休整一夜,明日再往临济去,”张须陀吩咐道。 儿子张元备在邹平县是有好友的,但是对方家里,眼下仍是遍地黑烟,火势未灭,里面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只听他恨恨道:“奸贼可恶,杀戮一方,惟独城里的几座庙宇安然无恙,可见他也怕遭报应。” “这就是敌我的优劣所在,”张须陀沉声道:“贼人可以不择手段,但是我不能,城里不是捉住一些贼兵吗?审问的如何了?” 张元备苦笑道:“什么贼兵啊?就是邹平县附近乡里的农户,吃不上饭跟着王贼作恶,在城里抢红了眼,没跟上贼军大部,捉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王贼已经跑了,倒也审出点东西,听说王贼长白山的老巢已经不要了,打算吃县城,临济县,恐怕就是下一个邹平县了。” 王薄打的旗号,就是跟着他有饭吃,长白山有饭吗?只有草和石头,所以用这个借口网罗了足够人手之后,那么下一步就是搞粮食了。 张须陀沉声道:“将这些人枭首示众,挂在城门上。” 说罢,他又与其他将领开始议事。 他眼下的五千人马,说是乌合之众,一点都不为过,拢共也有两千人有军械,剩下的都是农具棍棒一类的。 大隋的军府,本来都存放有府兵的军械,但是军府的兵库,比较黑,三天两头丢东西,加上当初张须陀又带兵北上渤海郡平叛,消耗了一批,所有齐郡军府的库中,大半是空的。 对于这种情况,张须陀也没办法,他要用人,就要容忍他们的缺点,否则就会无人可用。 当下的这五千兵,在如今这种艰难的形势下,是非常难以约束的,所以张须陀要将他们打散,一个地方的跟一个地方的不能聚在一起,分别要派驻军府校尉,负责统领这帮人,前期手腕必须硬,杀几个用了震慑他人。 他真正倚仗的还是军府那一千多人,只要这支兵马决战的时候不被打散,赢面就会很大。 可惜了,杨玄感送粮的部曲,自己几番央求,人家都不肯留下,若是这些人能够帮忙,王薄何愁一剿? 休整一夜后,第二天,张须陀率军上路了。 走了一天后,半路上,他收到消息,王贼已经攻克临济县,而这一次,对方没有在城内大肆烧杀抢掠,而是垒铸城池,大有占城为王的态势。 张须陀顿觉不妙,立即下令停止行军。 这就是人家的厉害之处,他们这五千人,是能打,但打县城不好打。 关键原因在于,攻城向来损耗极大,若是大军一体,还好说,眼下他的麾下都是临时招募的农户散人,一旦攻城不顺,这支军队,就不好控制了。 而且还携带有粮草辎重,临济城里的叛军恐怕也在探查他们的动向,若是再往前走,被人家以逸待劳打一个出其不备,他就完蛋了。 于是张须陀下令大军入驻乡里,也开始垒营筑寨,然后派出哨探刺探军情。 双方就这么隔着二十里,互相僵持着,只有哨探相遇后的小规模厮杀,除此之外,风平浪静。 不过在三天后,临济县方向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张元备认识,因为这个人是他历城好友临济县县丞罗明的随从。 “我家大郎已遭贼人杀害,二郎眼下还在城中,望将军念及往日情义,前往搭救,”罗家随从哭诉道。 罗明出身历城罗氏,而历城是齐郡的首府,所以他跟常年居住在历城的张元备,有很深的交情。 他的临济县丞,还是张须陀举荐的。 如今骤闻噩耗,张元备也是怒不可遏:“士信藏于何处?” “藏于我家一佃户家中,扮作其子,暂时逃过一劫,”随从道。 士信,就是罗士信了,今年十二岁,历史上,他是十四岁开始跟着张须陀混,屡立战功。 但是眼下,他的小命非常危险,毕竟人家王薄的口号里有一句:昏君脏官杀个光。 做为县丞亲弟的罗二郎,自然也在必杀名单当中,至于脏官,造了反的老百姓眼里,所有的官都是赃官,杀就对了。 “眼下县城情况如何?”张须陀问道。 随从道:“富户无一幸存,但是城内还是缺粮,王贼正在不断派人洗劫周边乡里,往城里运粮。” “你能混进去吗?”张须陀问道。 随从想了想,道:“县北的芦乡,有我家百亩良田,那里的租子一直是我在收,我可以装作那里的佃户投奔敌军,混进城应该不难。” 张须陀沉吟片刻,看向心腹熊宝道: “你带上一些临济口音的人,跟他一起去,扮成佃户混进城里,三天之内,想办法打烂南城门的门栓,放火为号,我便率军入城。” “卑职领命!”熊宝是跟着张须陀很多年的,也是齐郡骠骑府的录事参军。 接着,张须陀又对儿子道:“你带上两百人,往前驻扎在窑口村,盯紧县城方向,一见火号,你就往里面冲。” “好,”张元备答应的很痛快。 这就是人家父子俩的默契,一个敢下令,一个真敢去。 眼下,位于齐郡西南的济北郡,也是乱成一团糟,不过这里没有像王薄一样领头造反的,多是肆虐之匪盗。 不过这里的匪盗实在是太多了。 可是济北郡的军府,兵力全部囤积于治所卢县,根本不去外面剿匪,太守崔络下令各县乡里,自行护卫,以御盗寇。 东阿县,有一个名叫程咬金的年轻人,聚众八百,打退了好几拨匪盗的侵扰,被济北太守提拔为东阿县尉,并奏请朝廷以作奖励。 普通人,崔络才不会奏请朝廷嘉奖对方,因为没好处,但是程咬金,不是普通人。 他爹以前,是济北郡南边的东平郡太守,干了十多年了,从前叫济州总管,不过他爹已经过世了。 他爷爷,他祖爷爷,都是齐臣,官还不小,而他的老丈人,就是东阿县令孙陆儿。 程咬金之所以死守东阿城,一来,这是他的老家,家底都在城里,二来,他长子刚出生,他是不会允许妻子儿子出事的。 现在的东阿城,士卒都归他管,老丈人快被他架空了。 这很正常,兵荒马乱的时候,就是管军队的说了算。 回到家中,程咬金脱下了那副托关系走门路买来的精炼铠甲,爱不释手的抚摸一阵后,来到床边,将儿子高举过头顶,大笑道: “宝甲啊宝甲,你阿爷我现在是济北军府的骠骑将军了,你小子将来,可以沾老子的光了。” 长子名叫程处默,出生的时候,正好是程咬金得到了精炼铠甲,所以直接给儿子起了一个小名,叫宝甲。 妻子孙氏皱眉摇头:“不要这么举着他,他受不住你的力气。” 程咬金嘿嘿一笑,将儿子递给妻子,笑道: “没点力气,哪能上阵杀贼呢?男儿郎,就该是生的龙精虎猛,壮硕威武,你可得把我儿子喂养好了,宝甲将来一定要比我还高还大。” 实际上,程咬金早年并不壮实,也就是这段日子频繁与匪盗厮杀,太累,吃的又多,两个月的功夫,身上的肌肉就已经起来了,硬邦邦的,看上去很威猛。 他的武器可不是什么八卦宣花斧,而是上马用马槊,下马用陌刀,他比杨铭小一岁,两个月的时间里,军帐中已攒有贼头七十四颗。 是个狠人。(本章完) 五零一章 指桑骂槐 麦铁杖是非常玩命的,他是一门心思想着报答杨广,而不是积攒功勋,借此升官。 他没有功勋,杨广照样升他的官,这就是绝对的宠信了。 麦铁杖一直都觉得,自己如今的地位,与他所立功勋不匹配,所以他打三佛寨,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不要给皇帝丢人。 他的本部有三万两千人。 而三佛寨呢,也就七千人,算上其它五寨,满打满算一万五,而且在装备上还存在着极大的劣势。 所以麦铁杖打三佛寨,打的非常顺利,只用了一天就拿下了,其它五寨降的降,跑的跑,就连从燕州山城赶来的高句丽援军,听说三佛寨这么快就丢了之后,掉屁股就走了。 投降的四千高句丽士兵,麦铁杖本来是想杀光的,但是他手下的慰抚使高以贤不同意,我是慰抚使,你总得给我找点事做啊,四千人送进中原,也是四千奴婢呢,能卖点钱,给朝廷补补亏空。 麦铁杖一想也是,于是只将高句丽主将纥石利以及二十余名将领,派人押送后方,交由皇帝处置。 而他则令部下修筑被打烂的城寨,这里会成为拿下辽东之后,大军的储粮之地,而李靖则在勘察地形,打算补上三寨,使其成为真正的九曲黄河阵。 报捷的军报一路沿着傍海道快马禀奏杨广,而收到消息的吐万绪部,已经可以开拔了。 打下三佛寨,那么隋军渡河将不受任何困扰,麦铁杖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吐万绪的十五万大军,主攻辽东。 辽东城墙高且固不说,单是外围,就有十六座山城,其中的五女山山城,也就是纥升骨城,是高句丽王朝的第一座都城,坐落在五女山上,只是这里,就屯兵两万余。 军帐内,吐万绪召集部将,安排最后的作战部署。 “辽东城以西,有六座山城,此为犄角,必破之,以北的燕州山城、石台子山城,距离稍远,应阻截之,至于辽东以东的八座山城,以五女山最是难攻,为辽东后方倚仗,不能不打。” 说罢,吐万绪看向韦云起道:“韦总管,本将令你部率先绕过辽东,主攻五女山,下古城、高俭地,务必使其不能支援辽东。” “末将领命!”韦云起道。 吐万绪又道:“宇文总管过河之后,率部北上,于阴阳山一带扎寨,以阻截燕州城、石台子城南下之援军。” “末将领命!”宇文化及道。 吐万绪继续:“史总管主攻岫岩娘娘城、安市城,我与阿史那大奈、屈突通,主攻正面,陛下的旨意,是四月二十之前,必须攻打辽东城,眼下已经是四月十一了,各位要算好日子,务必给我主力争取时间,各部携带半月军粮,明日一早出兵,五月五打不下辽东,我带着你们五人,一同领罪。” “是!”五路总管同声道。 仍走在傍海道上的杨广,是非常滋润的,因为他这一次出来,依然带着他的宝贝观风行殿。 一座行走的宫殿。 前后压阵的,是王牌中的王牌,左右备身府的七万大军,这七万人,消耗着更多的口粮,却不用上前线。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很多皇城禁军,打不过边军的原因,因为伱战场经验太少了,养尊处优像个吉祥物似的。 但是大隋的禁军,还是很猛的,一来立国时间太短,还没有腐烂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再者,为了避免禁军战斗力不足,皇帝是有办法的,那就是禁军的构成,禁军是从所有军府里面,挑选那些膂力矫壮、擅骑射、很能打的那拨人。 所以说,眼下打先锋的将士,只要在军中打出名气来,就有机会被左右备身府征召。 观风行殿当中,皇帝皇后正与一干大臣们聊天,主角是冯盎。 正所谓预先取之,必先予之,杨广现在对冯盎,非常热情,频频与其饮酒,让冯盎受宠若惊。 作为冯盎好友的裴矩,自然也陪同在列,微笑道: “陛下偏爱明达,令人嫉妒,将来打下流求,明达可要好好管理那个地方,不负陛下信任。” 冯盎想要流求的原因很简单,他怕杨广打他的主意,但如果有了流求,他就有一个安身惜命的地方。 “是太子高瞻远瞩,臣不过是略尽绵力,等治理好了流求,便请陛下派重臣赴任。” 他这句是在试探杨广,看看杨广对流求,到底有没有心思。 怎么可能没有?你看看人家的年号,也知道人家这辈子想干嘛。 杨广笑道:“秦汉以来,历朝历代对岭南,都是怀柔的,你们几家一直都是世袭罔替,流求拿下之后,便划归岭南,归你节制,将来的你的子孙,也要帮朕好好管理这个地方。” 说假话不带眨眼的,等到冯暄和周仲牟拿下流求,初期管理,肯定是费钱费力,杨广不会干,但是等你们把那里治理的差不多了,还不是一个借口,就能要回来? 你跟朕抢饭吃,小心砸了你的碗。 冯盎信了,终究是世居岭南,不知道中原之人心险恶。 裴矩当然清楚,皇帝是在忽悠冯盎,他虽然是冯盎的朋友,但也不会提醒对方,甚至有机会了,还会出卖对方。 什么时候出卖?对我有好处的时候,没好处的时候,那咱们就是好朋友。 沈婺华,正在与萧皇后说着悄悄话,没有参与几人的聊天。 但是杨广这时候却道:“宁长真这个人,明达怎么看?” 此言一出,沈婺华顿时蹙眉,静静聆听下文。 冯盎笑道:“远胜于我,只不过他对中原文化没什么兴趣,不愿离开岭南故土,若不然,陛下确实值得见一见此人。” “这就是固步自封了,”杨约在一旁道:“我中原文化,传承千年,博大精深,学得少许便可受用终身,宁长真为一方豪酋,无此见识,端的可悲,反观明达,与朝廷亲近,仰慕中原,这才是正道。” “惭愧惭愧,”冯盎笑道。 杨广笑道:“所以啊,应是明达远胜宁长真,此人窝居岭南,不往京师朝见于朕,朕深为不喜,若明达愿取西瓯部族,朕会全力支持你。” 冯盎一愣,赶忙道:“西瓯部族世代为宁氏马首是瞻,臣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心思。” “陛下在岭南,独爱明达一人,”裴矩在一旁道: “也只有你,能让陛下放心,你没有这个心思,但是宁长真就未必了,只看此人不出岭南,便知存独霸一方之心,明达还是太实诚,虽无害人意,但应存提防之心,陛下今日能与你说这些话,可见是真心看重你。” “陛下肺腑交心之言,臣受宠若惊,”冯盎脸现苦色:“只是岭南情形复杂,各部族杂居,几位帅酋根基牢固,又极为排外,非长久不能改变,钦州八郡之地界,唯有宁氏,可以帮陛下镇抚地方。” 他知道皇帝在打岭南的主意,所以他不能不帮着宁长真说话,没了宁长真,下一个不就是他吗? “好了好了,明达不必介怀,方才不过是朕临时起意之言,不做准的,”杨广笑容收敛,沉声道:“朕那个太子,派人去了岭南,与宁长真借粮,朕,深以为耻。” 冯盎一愣,怔怔无言。 完犊子了,宁长真不招惹朝廷,但是朝廷要招惹他。 太子跟地方官员,那能叫借粮吗?不能用借这个字啊,以他对宁长真的了解,这粮食恐怕不会借。 沈鹜华身边的侍女,有萧皇后的人,所以对方给宁长真写信的事情,杨广知道了,况且送信的又是崔谓,杨约也知道这件事,也汇报给了杨广。 所以杨广很生气,一方面,是觉得儿子屈尊了,丢人,但是儿子是在想办法给朝廷筹粮,所以他能理解。 另一方面,是他已经猜到,宁长真会将太子的脸面扔在地上。 你让一个女人去借粮,他敢借吗? 你怎么会觉得,女人能办成这件事呢?荒谬。 观风行殿,一时间气氛诡异。 沈鹜华叹息一声,主动开口道:“是我的过错,不怨太子。” “当然怨他!”杨广阴沉道:“九州四方,皆为我大隋国土,身为太子,跟一个下臣借粮,古今奇事,他不要脸,朕还要这个脸呢。” 裴矩和杨约,面无表情,他们俩都是顶级聪明的人,听话要听音,心知皇帝是在借题发挥,明着是骂太子,实际上是骂宁长真。 或者说,已经提前准备给宁长真罗织罪名了。 什么罪名?不尊太子呗。 冯盎也是心惊胆战,他和宁长真是唇亡齿寒,对方要是倒了,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于是他打算密信宁长真,你特么砸锅卖铁,也要把这个粮食如数给我凑上来,你特么想死,别拉上我。 这时候,杨约笑道:“太子殚精竭虑,为陛下分忧,可谓至孝,宁长真若是不识抬举,钦州那个地方,说不得需要换个人了。” 冯盎一愣,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皇帝的表情。 杨广嘴角一勾,淡淡道:“朕这次就看看,岭南到底有没有将朕的儿子,放在眼里。” 冯盎脸色苍白,垂下头去。 这不是指桑骂槐吗?我也是岭南的啊? (本章完) 五零二章 黜陟讨捕大使 大军用兵,论功行赏要及时,尤其是打第一拨的,这是做给后面人看的,意思是你们瞧见了,赏赐是真真实实的,你们也要好好干,朝廷不会亏待你们。 麦铁杖部攻下了敌军沿岸的六座军寨,俘虏四千人以及敌军主将纥石利,自身阵亡者,只有区区的八百人。 这是大胜。 杨广收到军报之后,大喜,直接拨出赏钱十万贯、布帛四千余匹,用来犒赏前方将士。 至于怎么赏赐麦铁杖,在众多大臣的挑拨下,杨广破天荒的,封爵了。 卢龙县公。 自打杨广继位之后,就没有封过爵,各大家族眼睛都望出了血。 大家都希望,此番征讨高句丽,能混个爵位,至于赏赐,他们是不在乎的。 所以打头炮的麦铁杖,必须去开这个头,只要麦铁杖能封爵,剩下各路兵马就也有机会。 大家千辛万苦跟你跑这个地方来,图啥?图的就是爵位。 而杨广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加封麦铁杖,也是给后面的人以希望,说白点就是画大饼。 至于敌将纥石利以及那四千俘虏,自然要押送回去,好让大隋百姓都知道,大隋的第一战,已然大获全胜,四千俘虏的结局,自然是卖为奴婢,而纥石利就是个游街示众的,作用是安抚人心。 卢龙县公,食邑五百户,当麦铁杖在前线收到册封之后,痛哭流涕,朝着杨广行殿所在方向,跪拜谢恩。 这一招比啥都管用,没爵位的想着封爵,有爵位的想着再升一等,像李靖这样的人,也振奋了,他做为家中次子,爵位是被大哥李端袭了,他这辈子想混个爵位,就看这次的高句丽了。 建功立业,就在当下。 何稠和李春也没有闲着,眼下的两座浮桥,这是紧急搭设,用来抢滩登陆的,他们后续还得再建浮桥,毕竟屁股后头算上负责保障后勤的民夫,还有两百多万人,两座桥怎么够? 于是他们和邓暠商议,打算再造六座浮桥。 邓暠自打投降大隋,就一直在辽东这屁点大的地方做官,一个南方人肯定扛不住北方的苦寒,所以他也一直在想办法托关系,看看能不能调动一下。 这里距离渤海郡不远,所以他通过中间人,结识了高熲的儿子高盛道,本以为傍上独孤公这颗大树,今后有机会调回中原,结果高熲回老家了。 不过高熲回到渤海的第一时间,就给邓暠写了封信,安排他应该如何如何。 邓暠也很卖力,听从高熲的安排,在当地买通了一些粟末人、靺鞨人、高句丽人、扶余人,将半个高句丽的山城位置,用一年的时间,打探的清清楚楚,绘制了一幅非常详尽的高句丽地图。 这是大功劳。 没有人知道,这是高熲在背后安排的,所以这份功劳自然要算在邓暠头上。 前线如此顺遂,邓暠居功至伟,所以李靖和吐万绪的请功奏疏,也给杨广送过去了。 邓暠被拜为正议大夫,领河西三郡太守。 “张须陀,是个将才,眼下山东六郡民变,只有他一个人在募兵追剿,当委以重任,”杨约现在,已经看上张须陀了,有意提拔对方。 因为他觉得,玄感手底下,实在没有这种人材,而张须陀今后多半是太子的人,玄感如果能早早交好对方,将来不失为一大助力。 怀远镇,杨约和玄敢住进了一座临时修建的院落当中, 杨玄感点了点头:“粮食是我给的,他欠我一个人情。” 杨约瞪大眼睛,瞠目结舌道:“你敢跟太子抢人情?谁让你给的粮?” 杨玄感微一错愕,赶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粮食终归是我出的吧?太子占大头,我占个小头还不行吗?” 杨约笑了笑:“你可得利用好这个小头,这几天前面打了胜仗,陛下心情很好,所以山东的事情,没有人提,不过明日我会提出来,奏请封张须陀为山东道六郡黜陟讨捕大使,使持节,专责平叛一事,你在旁边帮我推一推。” 杨玄感皱眉道:“眼下这个节骨眼,陛下正在兴头上,咱们提山东的事情,不是给陛下添堵吗?” “你现在不提,等到别人提了,这份香火情可就不是你的了,”杨约道: “山东此番民变,声势浩大,我于后方整肃纪律时发现,民夫多受王薄那首歌谣蛊惑,很多都往山东跑了,山东恐怕是要大乱一场,眼下能用之人,也就是张须陀了,给不了人家钱粮,还不能给点权利?他现在只是一郡太守,约束颇多,只有全权交给他来平叛,山东才能稳住。” 杨玄感听的很认真,点头道:“羊毛出在羊身上,山东若是大乱,地方家族必然遭祸,我可以资助张须陀,等到大乱平定,适当在山东兼并一些土地,总之赔不了。” “土地土地,你就想着土地,”杨约道:“你爹当年起势的时候,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记住了,有人就有地,你先把张须陀给我稳住了,还有,兼并土地的事情,不要让太子知道,小心着点。” “能行!”玄敢正色道:“我现在就给他写信,告知我会举荐他镇抚六郡,至于以后,可以派两千部曲,配两千马,去山东给他帮忙,后面我也会支援他一些钱粮,不过现在不行,雪中送炭嘛,要在他最难的时候,我再出手帮忙。” 杨约微笑点头:“总算开窍了。” 在他们看来,山东闹的乱子,最好再大一些,地方世家损失越惨重越好,这样一来,他们才能方便伸手,兼并那些无主的土地。 当然,这是次要,主要是拉拢张须陀,没有张须陀帮忙,他们的手也不好伸进山东。 所以眼下的首要,是把张须陀扶持起来。 翌日,怀远阵郊外的军寨当中,杨广召开战时小朝会。 这座军寨,面积极大,而且一直在扩修,民夫就是干这个的,本来没有必要这么耗费人力,但是皇帝住在这里,还有六千宫中奴仆,小了放不下。 杨广的心情是非常好的,前面吐万绪部已经渡河了,攻打辽东城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他再委屈几天,就能搬进辽东城去住了。 以前的杨广南征北战,是吃的了苦的,但现在不行了,养尊处优惯了。 群臣坐在大厅内,与杨广共进早膳,杨约也一直在找机会提山东的事情。 触霉头的事情,终归是不讨喜的,但杨约心知,这个霉头他得触。 不过在此之前,杨达帮他顶了一下,杨广本来洋溢着笑容的脸庞,瞬间阴沉下来。 东突厥在大汗始毕的率领下,已经进入契丹,在西辽河一带安营扎寨,这地方位于辽河上游一百五十多里的地方。 人家本来就是杨广邀请来观战的,杨广为什么不高兴呢? 因为东突厥来了二十万大军。 这尼玛是观战呢? 杨达之所以知道这个数目,是因为人家始毕实话实说了,我带着二十万大军,来给大隋皇帝助威了。 始毕送来的,也叫奏疏,因为名义上,东突厥是臣服大隋的,所以是上交门下省。 杨广沉默半晌,呵呵冷笑道:“此子不类其父,朕所不喜。” 启民可汗对大隋,那是小心翼翼,先后两次来大隋朝见过杨广,很有诚意,但是他这个儿子,就不行了。 但是杨广也不好意思主动让对方前来朝见,否则始毕一旦拒绝,他的脸又摔地上了。 高句丽不就是这样吗? 杨达继续道:“臣奏请窦抗部,屯兵于医无闾山北麓,以防突厥。” “不必设防,”杨广呵呵道:“朕百万雄师于此,他敢造次?” 苏威牛弘对视一眼,心中无奈。 其实始毕想要往南打隋军,不切实际,因为契丹与河西三郡之间,隔着冷陉山,属于燕山山脉的东段,现在叫努鲁儿虎山。 突厥铁骑从这往南打,这是自讨苦吃。 但是杨广完全不设防,也确实是太自大了,万一人家真的从这下来呢?你往哪跑? 裴矩牛弘等人赶忙劝谏,他们知道皇帝需要一个台阶,只要他们不停的劝,是能劝回来的。 半晌后,杨广勉为其难道:“好了好了,就依众卿之言,令窦抗北上,于医无闾北端设防,但有异动,及时禀奏。” 这下大家放心了。 趁着皇帝眼下心情不好,杨约赶忙道: “山东的乱子越闹越大,六郡皆有民变,臣以为,当早早部署,将此势头扼杀,眼下唯齐郡太守张须陀可堪重任,臣奏请其为山东六郡黜陟讨捕大使,节度六郡兵马,勒令其早日平叛。” 杨广这边也是心虚,山东的事情,是他一手造成的,前段时间他还嘉奖了张须陀,既然眼下杨约上奏,他也就顺水推舟了。 “就按卿说的办,内史省即刻拟旨。” 卢楚赶忙点头。 杨约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因为他不知道,郭衍去江都搞来的粮食,本来是用到山东赈灾的。 他以为这粮食,就是给大军的。 他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以前杨素在,猜也能猜到,可惜杨素不在了,而他在朝中的地位,也远远不到杨素那个份上。 人家苏威和裴矩,就知道。(本章完) 五零三章 初步试探 辽东城,是非常难打的,除去其周边十六座山城外,其大城也是固若鸡汤。 城池的东南西北四面,全部设置有瓮城,像是一个乌龟头一样,从城墙上伸了出来。 四座瓮城,全部是由青石垒筑起来的,一看就是临时建造的,青石这玩意,确实硬,但是垒的太高,它会塌。 所以四座瓮城,墙高十米,石头中间的缝隙灌注有石灰和粘土,一旦下雨,这些粘合剂就会被冲刷掉,日子一久,它就得塌。 但做为临时性的防御壁垒,看上去又仿佛是坚不可摧,这玩意是投石车和弩炮的绝缘体,根本打不动。 但你不打还不行,如果你绕过瓮城去打城墙,人家瓮城里的弓箭手,两翼齐射,攻城队伍的损失将会非常惨重。 外围还有壕沟和护城河,属于相当难打的坚城了。 所以打这种城池,先得打瓮城,打完瓮城,还得从两边的城墙登城,从瓮城进不去,因为瓮城与城墙之间只有一道门,进去多少,人家里面的人宰你多少。 为什么叫瓮城,瓮中之鳖呗,这玩意伱不能进去,进去很危险。 说的直白一点,打辽东,就是人命堆,没有第二个办法,因为杨广给你定好了时间,否则的话,还可以围城,切断水源,等到城内粮草耗尽,自然也就好打了。 吐万绪的攻城部队,六万人,在距离辽东城外的西南,正西,西北三个方向,安营扎寨,频繁派出旗官往城下叫阵,诱使敌军出城。 虽然大家都知道,人家不会出城,但还是要试一试的,世间之事,不都有个万一吗? 等到营寨立起,已经是三天后了。 吐万绪令屈突通领本部四千人,亚将钱世雄步弓手三千人,亚将刘金叉令排矟手三千人,押官陈雄领攻城器械,共计一万人,列成阵型,做为初次试探。 这一次试探的主要目的,是探查敌军城墙防御部署,再者,就是填壕沟和护城河。 因为大隋这一次征讨高句丽,带了几件重家伙,攻城云梯。 云梯有六个车轮,高十二米,两侧设置有z形副梯,顶部还有一对辘轳,用以操纵飞云梯,飞云梯的作用,就是完善云梯的高度,如果云梯比城墙高,那么转动辘轳将飞云梯落下,这是从上往下跳进城墙,如果云梯没有城墙高,那么飞云梯就正好补上了这段距离,士卒只需再爬一小段,就能登上城墙。 辽东城的城墙,高十五米,也就是说,卫士们登上云梯之后,再经飞云梯爬三米,就能登上城墙了。 但是云梯必须贴合城墙,所以你得把壕沟和护城河给填了。 壕沟浅,可以用木板搭设,但是护城河宽且深,木板扛不住云梯的重量,你得用石头去填。 随着鼓吹队的战鼓敲响,屈突通总领的一万试探部队,分作八个方阵,朝着辽东城缓缓行进。 列阵在前的,自然是排矟手,中间为弓矢队,后面跟着十二架攻城车,三十多架弩炮。 攻城车前方,八个人抬着三米高的大排,也就是大盾,是由一根根粗木以绳索捆绑在一起,一旦攻城车就位,八名卫士会将大排以长短不一的六根木棍顶起,做为攻城武器的防御盾。 投石之前,他们需要往前八米,给投石车让开视角,随后便需要撤回四五米左右的距离,以防敌方巨石砸中投石车。 各方阵中间,有传令旗官不停的游走于军阵之中,负责发号施令。 待到距离再近一些,已经接近敌军远程武器射程,屈突通下令两翼的四个军阵脱离中军,避开瓮城,往两侧城墙方向移动。 随着远处城墙内的鼓声响起,瓮城高台上的弩炮和投石车,率先朝着屈突通两翼军阵投射,因为攻城武器都在两翼。 而高句丽的弓箭手,则是需要静等隋军进入射程,才能射击。 投石砸在地上,声势惊人,与弩机发射时的机括声响,组成了一种奇妙的声音,一种催命之音。 被头石砸中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一滩肉泥,被重弩击中,则是甲碎人亡。 即使是精炼钢铸成的盾牌,也扛不住重弩的巨大冲击力,因为排矟手的盾牌,为携带方便,重量和厚度都有限,何况吐万绪这支部队,没有装配精炼兵械。 而隋军这边,各阵押官不断的高声嘶喊着,督促麾下卫士保持阵型,就算投石和弩箭落下,你也不能躲。 因为你一躲,就会连带周围的人也跟着躲,容易引起羊群效应,也就是从众心理。 这就是为什么屈突通的屁股后面,还有两千人的督战队,没有收兵的锣声响起,谁敢往后跑,格杀勿论。 因为你一跑,就会有人跟着你跑,大军立时就乱了。 不过投石车和重弩有一个天然短板,那就是距离太近,就打不了了。 所以屈突通的中军,迅速往瓮城靠拢,只要靠近,你那些弓箭,对我的杀伤终究有限。 但是两翼的大军,还得生生的扛着,因为填护城河,不是人抱着石头去填,而是投石车瞄准了,往河里投石,这是最有效率的。 三道壕沟之前,卫士们开始铺设木板,而后方的投石车也已经进入有效距离,开始转动辘轳,装填投石,重弩则是负责射击城墙,给下方的铺路部队提供火力掩护。 辽东城这样的防御,注定了不会有骑兵出城驱赶隋军,因为你挖了三圈壕沟,这玩意人都过不去,别说过马了。 而可以为辽东城提供支援的,就是它附近的十六座山城,这些山城眼下,已经跟隋军干上了。 “报!” 一名背插旗子的令官从远方驰来,进入吐万绪的中军大帐: “韦总管一路颇为艰难,五女山城已经有贼兵绕向辽东,约三千具装甲骑,已经逼近我大军东南侧翼。” 吐万绪挑了挑眉,看向阿史那大奈,道:“着令你部东南驻军退敌。” “末将领命,”阿史那大奈随即传令麾下将官,速报东南方向的阿史那思部结阵御敌。 吐万绪算准了,五女山方向肯定要出问题,因为那边的山城,是敌军辽东防御的主力所在,因其地势原因,如果不是三倍兵力,是围不住的。 所以他早早将阿史那大奈同族的阿史那思炮灰队,布防在大军东南方向。 但是接下来的一封军报,吐万绪坐不住了,布防在北面的宇文化及部二万八千人,被燕州城和石台城的敌军冲破了防线,眼下已经朝着他大军北翼冲击而来。 “近三万的大军,让不足八千的贼兵杀穿了?”吐万绪勃然大怒,拍案道:“速令宇文整军南下,与我北面侧翼夹击敌军,若有差池,军法从事。” 他这是动了真火,五女山周边,山城有八个,韦云起两万人去堵,只漏过来三千人,你特么近三万人去堵一万人,漏过来八千。 你个王八蛋。 吐万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紧急调拨自己麾下主力纥豆陵部,率本部五千人,往北驰援。 身为心腹的亚将洪景皱眉道:“让屈突通部先回来吧,两翼的袭兵解决不了,我中军不稳,眼下不宜损耗。” 屈突通带着的一万人,已经死了一千多人了,再这么下去,会死更多,攻城部队这样的阵亡比例,其实是正常的,只要不死十分之四,就没事。 但眼下两个方向有敌军袭来,吐万绪肯定不能再让屈突通去试探了,万一辽东城里的敌军知晓情况,杀出城来,屈突通得玩完。 而身在三佛寨的李靖,也收到了北有敌袭的军情,攻城的事情,本来跟他已经没关系了,但是李靖清楚,如果吐万绪的中军受扰,辽东城的形势就复杂了。 于是他令薛祚亲领六千精锐步卒,往北去了。 燕州城部、石台子部,加上隋军的纥豆陵部、薛祚部、黄世郎部,五军的混战,在辽东以北、武厉逻城以南的沼泽地干上了。 武厉逻城又叫新城,是高句丽最北仅次于辽东城、扶余城的第三大城,位于高尔山上,周边是辽泽,道路泥泞,遍布芦溏。 这里整整有二十七座山城,总兵力三万。 李靖也是顾虑到,宇文化及方向,一旦吸引到武厉逻的敌军南下,会拖延吐万绪打辽东的时间。 正常来说,只要宇文化及布好防线,别说是燕州和石台子,就是武厉逻城大军南下,也能挡上一挡。 谁知道会是这样? 你爹也是我大隋威名赫赫的大将了,你怎么这么不堪? 这里的军情,自然是要禀报给皇帝的,谁禀报最合适呢?自然是慰抚使宇文静礼。 “化及防线崩溃,致使敌军南下,李靖不得已,令薛祚领军御敌,否则吐万绪主力为敌所扰,不得攻城” 一封这样的奏报,被紧急送往后方。 杨广将这封军报撕的粉碎,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长几,大骂道: “废物!” 杨约和裴矩对视一眼,也开始跟着各种数落化及的不是。 “传朕旨意,缮国公李景,接替宇文化及,为盖马道行军总管,待到击退敌军,重新构筑防线。” 众臣顿时愣住了,杨约也有点懵。 我骂化及,是希望你秋后算账,可不是希望是临战换将啊,这不合适吧? 杨广就是这样,你千万别让他知道你败了,否则人家就要亲自指挥了。 于是缮国公李景被叫来了,杨广亲自指点他部署防线。 李景头都大了,我一把岁数了,跟着你是来是旅游的,怎么还得上前线啊? (本章完) 五零四章 五女山城 武厉逻城,也就是沈阳市新民县。 这里一半属于辽河冲积平原,一半属于辽泽低洼区,水道纵横,湖泊遍布,随处可见芦苇丛。 五军的大混战,就是在这一片遍地芦苇荡的低洼区域展开,战事绵延数十里。 薛祚的六千步卒,这是惟一的精炼部队,一入战场,那便是横着走,敌军莫不能挡,纥豆陵部、黄世郎部嫉妒的都快吐血了。 至于宇文化及,他没有过来,因为武厉逻城的高句丽援军南下了,他必须再次于低洼沼泽以北的平原构筑防线,阻挡这支敌军南下。 结果就形成这样一个局面,身处旋涡中心的辽东城,没有打起来,周边反而打的热火朝天。 辽东城的防卫大将,是高元的亲弟弟高建武,涓奴部褥萨,也叫西部大人。 但是他不在辽东城,他在五女山山城,因为辽东城容易被围,所以辽东防线的指挥部,在五女山上。 这个人相当能打,也是历史上,高元之后的下一任高句丽王,不过他不是死在唐朝手里,而是死在高句丽的一代权臣渊盖苏文手上。 韦云起主攻辽东以东的五女山,下古城、高俭地等山城,打的一点都不顺利,因为这些城池,都在山上。 上山实在是太难了。 “这些杂种蛮夷,缩在山上不出,沿着山势布置有数条城垣,实在是没法打啊,”亚将柳冬抱怨道。 山脚下临时搭建的营帐中,韦云起不断消化着前方战报,脸色凝重道: “等风吧,这一带应该是刮的西南风,等风一到,就放火烧山。” 高句丽设置在山上的山城,外围有一圈一圈的城垣,其实也就是青石垒筑起来的低矮防线,城垣以内,林木被砍伐殆尽,就是怕你放火。 但如果有西南风相助,山脚下一旦点火,风势会将浓烟往山顶上吹,但是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山中的风,因为地形原因,它是乱窜的,运气不好的话,还会烧到自己。 所以韦云起点火之后,他得跑远一点。 山火发生之后,真正被烧死的其实没有多少,大多是被呛死的,不要小看山火的浓烟,只要你处在顶风位置,躲都躲不了,一会功夫就能被呛晕,然后窒息而死。 那股子热浪,都能把你烤死。 不过放火这种手段,比较残忍,毕竟高句丽山城里面不是只有兵,也有老百姓,属于是通杀了。 韦云起上不去山,只能下令大军后撤,部署在每一条出山之路,卡好关口,以防敌军突围。 等了两天,这天上午,风来了,于是韦云起下令放火烧山,点火之后,立即下令大军后撤了十几里。 眼下是四月,林木草茎正处在复苏阶段,水分匮乏,极易被点燃,一旦起火就是燎原之势。 而且山火是很难控制的,别看韦云起撤出了十几里,情况不对,他还得往后撤。 随着火势一起,包括五女山城在内的所有山城,士兵全部出动,他们不是要灭火,而是趁着火势还不大的时候,赶紧跑。 往哪跑?往韦云起这里跑。 城中百姓,则是沿着山路往南边撤走。 五女山的大决战,被韦云起的一把火给点燃了,而韦云起并不知道,高建武在这里。 而在辽河平原,宇文化及与武厉逻城的南下大军,也干起来了。 这时候的李景,刚刚抵达三佛寨,从李靖这里获知了前方军情。 “一团糟啊,简直是一团糟,”李景也是陇西李,前兵部尚书李圆通的爹,跟李渊一样,是十六国时期,西凉君主李暠的后代。 历史上,李景这一支是绝对没问题的,陇西李的正统后裔,李渊那一支就够呛了。 不过当今的大隋,李渊的血统问题,并没有问题。 李景六十岁的人了,杨广把人家派到前线来了,虽然这个人不失为大隋一代名将,但是毕竟年纪大了。 李靖在他面前,是晚辈中的晚辈。 “其实不算乱,武厉逻城是早晚都会南下帮忙的,只是来的早了一些,主要是因为化及的防线出了问题。” 李景打量着地图,皱眉道:“平原构筑防线,本就不易,化及兵败,也不全都是错,但是眼下陛下让我接替化及,这个苦差就落到老夫头上了。” 李靖赶忙道:“此时不宜去接,前方正在交战,要接也是等到形势明朗,段总管打扶余城的大军,就快到了,等他们渡河往北,武厉逻城的威胁,便不足道哉,族父还是在此静观其变。” “我来的时候,段文振的先锋大军,已经准备渡河了,”李景沉声道:“我便随他这一路北上,看形势,再决定接手时机。” “应该如此,”李靖微笑点头。 武厉逻城,处在段文振部北上扶余的必经之路,他和张谨的任务,就是打武厉逻城和扶余城,总兵力是六万三千人。 张谨,是左备身府大将军,他肯定带不走左备身府,而是杨铭早前的右候卫以及丘和的左御卫。 右候卫麾下两个将军是王士隆和杨恭道。 王士隆去了西南行台做尚书右仆射,而右候卫有一半兵马驻扎在汉川郡首府南郑县,负责盯着巴蜀,接了王士隆班的,是史万宝。 而眼下的右侯卫大将军,是秦王杨瑞。 身在京师的杨铭,也一直在关注着前线的战事,不过因为距离太过遥远,他这边眼下,只知道浮桥搭起来了。 浮桥搭起来,他就安了一半的心。 每天主持完朝会,杨铭还会在东宫主持小朝会,整个人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皇城内,各部官员来来往往,脚步匆匆,都在心焦着前线战事。 “崔谓那边有没有消息了?”承恩殿,杨铭坐在主位上,一脸困意道。 元文都摇头道:“还没有,算算时间,不论顺利与否,他应该已经离开岭南,他肯定会提前派人经驿站传递消息,不出半月,我们就能知晓情况。” 杨铭点了点头,道:“山东今天也没有新的消息,不知张须陀那边怎么样了,通知驿站加派驿卒,山东往京师的军情传递,再快一点。” “我这就去安排,”杜如晦起身就走。 杨铭这边,也是一屁股的麻烦事,山东那边已经乱了,河北也快了,因为从前线不断有民夫逃回来,都跑这两个地方了。 修运河,就把河北坑惨了,眼下又遭一拨,将来一旦起乱,比起山东只大不小。 正当杨铭打算离开承恩殿的时候,一封来自山东的军报被递上来了。 张须陀率军攻入临济县,大败王薄,如今王薄率残部数千人,往渤海郡的阳信县窜逃,张须陀率部追击。 这封军报,无疑是鼓舞人心,太子冼马刘炫大为欣慰,赞赏道: “此人擅用兵,每每予人惊喜,是个良将,王贼北窜阳信,需渡黄河,也许黄河,就是他的送命之所。” 殿内的东宫属官,此刻的脸上也轻松了很多,尤其是房玄龄,毕竟闹乱子的,是他的老家。 “王贼可恶至极,擅蛊惑人心,需早早剿灭,他的人头,将来应送至京师,悬于明德门。” 杨铭只是微微一笑。 隋末大乱斗,擅长蛊惑人心的,还没露面呢,王薄在那些人里面,没啥牌面。 不对啊. 杨铭突然皱眉,李渊这个狗日的还没回来呢,晋阳宫可是已经修好了,虽然杨铭觉得,这老小子眼下没胆子反水,但他还是非常担心的。 毕竟眼下的关中,空虚的一批。 他是抽调不回李渊的,因为杨广同志还没有验收工程,想把李渊弄回来,得等到杨广去一趟晋阳才行。 世民一直规规矩矩的呆在东宫,但是建成不在了,这可是嫡长子。 老子扣押你的嫡长,你就不敢造反。 “建成在襄城郡任职,有多久了?” 李百药答道:“差不多两年了。” 杨铭又问:“尚书省近来可有空缺?” 这一问,大家立即就猜到太子这是要让李建成进尚书省。 而东宫负责与尚书省对接工作的,是李纲,只听李纲道: “礼部的主客侍郎柳谟,病死于出征途中,眼下只有这个位置空缺。” 杨铭当即道:“将建成调回京师,补上主客侍郎,立即发文。” 虽然在杨铭看来,李渊这个时候造反,那是纯纯的找死,没有一点机会,但他还是要做万全准备。 于是他又密信河东萧摩诃,令其将宋老生调至蒲津关驻扎,给乔钟葵写信,让其盯着点龙门渡。 这两个地方,是山西打关中的必经之路。 上次郊游,在杨铭不惜身体的奉献下,燕小棠、韦纤惠都怀孕了。 冯玉致现在已经不能用这个借口发牢骚了。 当天晚上,杨铭叫来杨瑞杨瑾,以及世民无忌,在一起吃饭,期间,他告诉了世民将其兄长调任回京的事情。 世民是很高兴的,非要今晚出宫,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母亲窦氏。 长孙无忌也希望明日出宫,回家里收拾一下,等待他的母亲和妹妹回京。 高氏和长孙无垢的服丧期限已至,两年零一个月,母女两人已经打算动身返京了。(本章完) 五零五章 犹豫不定 武厉逻城以南六十里的冲积平原上,宇文化及与武厉逻城大模达位拂流,相距二里,各自列阵。 化及这边的两万八千人,有四千骑兵,剩下的清一色步卒。 而对面的位拂流,有八千具装甲骑,剩下为步卒。 所以化及摆出的是防御阵型方圆阵,而对面的位拂流摆出的是攻击性的鱼鳞阵。 要么说高句丽这个地方必须干它,中原有的,他这边都在拼命的学,长处短处一个不落,都学了。 方圆阵,大将在中,中为圆阵,四面为方阵。 左右前翼的两个方阵,呈倾斜状,像个八字,中间留有一个大缺口,就是要放人进来,再围杀。 进来之后左右前翼负责堵门,而后方的两个枪兵方阵,用来剿杀入阵之敌军。 如果敌军数量过多,那么前翼就不堵门了,而是放任敌军进来,然后阵内军团负责围堵路线,将敌军逼迫至中间大圆阵。 大圆阵呈防御时,是闭合的,外围全部是持盾的排矟手,将敌军挡在阵外,等到阵内的敌军渐呈饱和,那么圆阵便会打开,向外扩展,部署在中央的枪兵就会出阵,剿杀来敌。 这个阵法,是孙膑首创,第一个使用他的人,是赵国的赵括,也就是长平之战输的一塌糊涂的那位。 反观鱼鳞阵,是攻击型大阵,主打一个中央突破。 两边的人马太多,阵型已成,已经不好再变阵了,而且双方的兵马差不多,所以化及与位拂流之战,就是方圆阵和鱼鳞阵的正面较量。 随着敌军战鼓敲响,浩浩荡荡三万人的鱼鳞大阵,朝着隋军缓缓行来。 双方的前翼,都是防御标配,长矛手在前,弓矢队在后。 具装甲骑是用来冲阵的,但不是一上来就冲阵,尤其是人家阵型已经摆开,你只派骑兵冲阵,那是找死呢。 人家只要把你的骑兵放进阵中,那就是包饺子。 宇文化及坐镇中军,身边是十余名将领,以及超过五十人的旗官。 他是大阵的枢纽,一旦交战,阵型变化靠他来指挥。 “报!前军接触,正在厮杀,未见骑兵,”一名旗官奔驰而来,禀报道。 宇文化及凝眉摆了摆手,旗官退下。 最开始的短兵相接,就是硬干,主打一个消耗。 左右两个前翼的方阵,一旦缺员,后面会不断补上,以保证防御阵型,高句丽那边也同样如此,大家就是耗。 耗到什么时候呢?耗到对方的后备兵员没有及时补充上来,阵型出现缺口。 像这样的厮杀,能打好一阵,拼的也是耐心。 你敢冲阵,我就放你进来,否则咱们就这么耗着。 化及是不怕耗的,因为他背后的辽泽,燕州城和石台子城的敌军,已经被纥豆陵部、薛祚部、黄世郎给拖住了,而段文振的主力大军,也正在往北行军,他只要能抗三天,援军就到了。 辽泽低洼地,薛祚部靠着兵甲之利,已经将敌军打的七零八落,纥豆陵认为,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于是他派游骑联络薛祚,希望对方能够北上支援化及,沼泽地的敌军,由他和黄世郎剿灭。 于是只损失了两百人的薛祚部,开始跨过沼泽,往北行军。 一天后,他的斥候探查到,西面七八里外的平原地带,化及和敌军已经干上了。 双方都是完整阵型,薛祚去了,是帮不上忙的,甚至还有可能拖后腿。 靠他这六千人,去冲人家的鱼鳞阵,这显然不切实际,交战双方共六万大军,大阵绵延七八里,他过去就是送菜呢。 思量片刻,薛祚打算直接去干武厉逻城,你主力不是倾巢而出吗?我去抄你老家。 于是他带着六千精锐步卒,一路急行军,直奔武厉逻城去了。 段文振和张谨在三佛寨休整一日,便紧急上路,还带着李景。 人家压根就没算去帮化及,我的主要任务是打武厉逻和扶余城,只要拿下武厉逻,化及之危自解,这叫围魏救赵。 当他于行军半路,得知薛祚部已经跑武厉逻去了,立即召来史万宝: “我给你四千骑兵,立即离军北上,策应薛祚,以防扶余城援军,若是武厉逻能打,你们就打,打不了就结阵等我。” “末将领命!”史万宝接了令牌,便带着自己的随从幕僚,前往点拨兵马。 张谨坐在马上,皱眉道:“薛祚是麦铁杖的部将,归李靖节制,这是要往南打的,现在却跑北边了,要不要跟李靖打个招呼,干脆将薛祚调入我部?” 段文振摇头道:“咱们北面,其实很好打,李靖任务艰巨,兵只宜多,不宜少,我们速速行军,拿下武厉逻之后,便令薛祚立即南返,那时候,辽东就要打起来了,李靖需及时南下开辟路线,责任重大。” 张谨道:“这个人是个将才,从渡河至今,沉稳调度,三佛寨周边防御,我看了,颇具章法,此人调度之娴熟,颇类越公。” 很多老一辈的,还是习惯称呼杨素为越国公。 段文振点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都老了,此番征讨高句丽,肯定会冒出一些年轻将领,而这批人,就会接替你我,成为未来军方的中坚力量,麦铁杖已经封爵了,李靖就是下一个。” 张谨点了点头:“陛下定的,是五月五拿下辽东,而来护儿,也会在这个时间内出兵,打完辽东,才是真正艰难的开始,两军合兵的时间,不容有失啊。” 段文振冷哼一声:“宇文化及真是一个蠢货!” 李靖在得知化及防线崩溃的第一时间,就安排薛祚北上,同时向民部请调粮草,拨给了屯兵于南边的辛世雄部。 辛世雄早期开拔的时候,只带了半月的随军粮草,但是宇文化及这么一漏,吐万绪攻打辽东城的时间就被拖延,所以李靖必须尽早将粮草给辛世雄送过去。 他现在还不能离开三佛寨,需要等到吐万绪发起总攻。 辛世雄的任务,是主攻辽东城以南的岫岩娘娘城、安市城、浮屠城、得胜城,但是现在,他的身边多了史详部。 吐万绪也是为了争一口气,因为当初李靖担心他们攻打辽东城不顺利,所以才部署辛世雄南下,但是吐万绪认为,我会很顺利,不用你帮忙,所以他把史详部的两万人,调到了南边。 史详早就跟四座山城的人干上了,不过他不像韦云起那样放火烧山,而是不惜代价的猛攻,毕竟这四座山城的兵力,跟五女山那边没法比,这里的敌军还不到六千人。 但是史详前期打的也不顺利,人家居高临下,往下面扔滚石滚木,属实让他吃了不少亏,但是随着山城内的滚木滚石耗尽,接下来就很顺畅了。 四城被顺利拿下,史详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没丢人,否则就会被李靖的西路军看笑话。 他的任务就是跟着吐万绪打辽东,所以拿下四城之后,史详俘虏了六千余人的平民,押送着往辽东方向去了,而辛世雄负责留下接收四城。 韦云起这边,是最惨的,两万人伤亡一半,已经有溃败之象,毕竟他是跟高建武的主力干上了。 当然了,高建武这边也不好过,他们急于逃离山火区域,完全是玩命的突围,以至于连破韦云起布下的好几道关卡,但自身的损耗也是颇为惨重。 无奈之下,韦云起只能下令撤军,再不撤,剩下的一万人他就控制不住了,到时候全是逃兵,那就等于全军覆没,他是要被砍头的。 吐万绪得知辽东主力在韦云起方向之后,也是陷入犹豫。 到底是去打高建武,还是继续围辽东,他一时间也不敢拿主意,毕竟陛下已经把期限给他定死了。 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得请示皇帝了。 于是一封军报被紧急送往后方,是打高建武,还是打辽东,皇帝你说了算。 苏威道:“辽东乃孤城,若破高建武主力,则辽东自溃,臣以为,应令吐万绪立即整军,与史详部、韦云起部,合围高建武,一举破之。” 杨约皱眉道:“卫玄部眼下正在渡河,这个时候你将吐万绪调走,若辽东城内的敌军倾巢而出,怎么抵挡?” 苏威立即道:“机不可失,我军辽东防线在三佛寨,李靖部眼下就在那里,若是辽东敌军出城,令李靖御之,务必给吐万绪争取时间。” 杨约摇头道:“李靖是西路军,主开辟南下之路,在辽东要是打残了,我主力如何南下?” “战事变幻无常,我等要因地制宜,”牛弘也道:“李靖损失多少,后面给他补多少,但是这一次,关键在高建武,若击溃此人主力,于我大大有利。” 两种意见,各有各的道理,不要以为人家杨约不知兵,人家于兵法一道,比苏威牛弘利害多了。 他觉得,高建武在外,完全可以抵御之,以给主力争取攻城时间,无需大费周章誓要斩杀敌军主将,这玩意听起来挺涨士气,但是实际作用不大。 就算击溃高建武,辽东城你还得打,费那事干什么? 人家高建武为什么在外面,不就是为了袭扰你攻城主力吗?只要明白高建武的目的,其实很好下决策的。 可惜,杨广选择听取苏威牛弘的意见,准确来说,这本来也是杨广的打算。 斩杀敌军主将,面上有光。 于是在众臣争吵半天后,杨广道: “着令李靖部署防线,吐万绪集中主力,剿灭高建武。” 杨约内心叹息一声,无可奈何,贪小利而失其大利也。(本章完) 五零六章 攻克辽东 韦云起麾下的两万人,这是边军,边军,是很能打的,他跟高建武刚一接触,就被击溃,已经足以说明高建武部的战斗力。 辽东城以东的八座山城,韦云起烧了三座,剩下的六座总计一万六千人,已经往五女山这边过来了。 高建武做为西部大人,老巢就是辽东城,这里要是丢了,他这个西部大人就成了空架子。 所以高建武的整个防御部署,核心只有一条:辽东城不能丢。 因为那里囤积着可以维持半年的粮食,只要辽东城能扛到八月份,隋军自退。 “岫岩娘娘城、安市城、浮屠城、得胜城被史详攻破,眼下却是被辛世雄接手,这两路隋军,分属不同将领节制,我们应该如何选择?”参佐克图录道。 参佐可以理解为长史,也就是军中参谋,克图录姓克,这个姓氏来自于高句丽王朝的第一任国主高朱蒙的赐姓。 高建武骑在马上,笑道: “杨广已经将二十四路总管名单和行军路线,昭示天下,辛世雄是东暆道总管,可见是打卑奢的,麦铁杖是襄平道总管,这是打乌骨,这两路归李靖节制,这三个眼下已经冒头了,可见他们的任务,是南下,史详打完四城往辽东撤走,可见是属于攻打辽东的隋军,这两部,一方有宝甲神兵,一方没有,当然是挑没有的打。” “难道我们放任辛世雄不管?”克图录道。 高建武道:“因为他也不会管咱们,他是要南下的,舍不得跟咱们在辽东消耗,当然,稳妥起见,我们应先行试探,如果辛世雄龟缩不动,我们便集中主力攻打辽东城外的敌军,在此之前,令分干羽浑仇率部袭击史详部,他们押送着我族数千余人,走不快,也走不远。” 分干,是军职,类似于将军。 高建武是算准了辛世雄和史详不属一部,分工不同,所以打算主干史详,因为史详属于攻城部队。 韦云起大败后撤,残部被编入了吐万绪的本部,吐万绪也不好问罪,毕竟韦云起是跟人家的主力干上了,兵力悬殊,又没有地势之利,能抗这么久,算不错了。 而史详部迟迟未归,吐万绪已经猜到不妙了。 史详回返路线,全是山地,属于是八山一水一分田,这要是被追上,根本无法列阵,正好皇帝的旨意也送来了,吐万绪来不及犹豫,直接整军南下,去救史详。 如果韦云起和史详部全部溃败,他的南面掩护就没有了,到时候只能依赖李靖的辛世雄,可是辛世雄是南下主力策应,你怎么动人家啊? 所有的攻城器械,全数往三佛寨方向撤退,李靖大感不妙,你这么一撤,辽东城兴兵来打,我就得扛着。 先不说能不能扛得住,我是要南下的啊? 吐万绪十五万人,就这么打成了一盘散沙。 你不能说他不对,也不能说他对,对对错错很难分辨。 吐万绪刚一走,辽东城仲室韦的大军就出动了,追着吐万绪的殿后部队就打,心知早已被扯进来的李靖,狠下决心,令麦铁杖率领一万人,往南布置防线,阻挡辽东出城之敌军回师,而他自己则率领剩下的两万多人外加吐万绪留下的六千攻城部队,攻打辽东城。 这叫攻敌之必救。 四月十七日,辽东攻防战,正式开打,而位于五女山西北六十里的山地当中,隋军与高句丽总计十几万大军,也展开了正面厮杀。 辽东城外,整整八千人的督战队,列阵在后,谁敢溃逃,立斩不赦。 李靖坐镇中军,指挥攻城部队列阵进击。 四十多架投石车,上百架重弩,八座云梯,全都拉了上去,李靖心知,眼下的辽东城防卫空虚,是最佳的攻城时机,必须倾力去拿。 短短一个上午,隋军已经阵亡两千多人,而李靖没有下令收兵,而是令督战队强迫士卒继续往前,就是用尸体填,也得给我填上辽东城。 他这里要是再败,辽东就不要打了,那就是全线溃败的局面。 辽东城外,尸横遍野,随着日落时分,护城河被填上,云梯徐徐往城墙方向推进,这玩意要是被投石砸中,那就废了。 “令狐长、郭嗣本。” “末将在!”两人同时出列。 李靖下令道:“速往前线,指挥攀城,为云梯推进争取时间,云梯不到,伱们不能撤,违令者斩。” “是!” 两人迅速离开,前往本部安排。 随着入夜,城外火把漫天,令狐长和郭嗣本各带两千步卒,扛着登乘梯往城墙方向冲去。 梯子是吐万绪提前备下的,高度足够攀上城墙,这是纯纯的炮灰,会死很多人。 隋军这边的投石车上,装填的火油弹,以浸油的牛皮一层一层的裹着圆石制成,然后点燃,全部投往瓮城方向,给两翼的攀城部队提供掩护。 只要被这玩意砸中,士兵基本就没有战斗力了,而敌军架设在城墙上的投石车和重弩,也扛不住。 这是玩命的耗,就看谁能耗过谁。 八座云梯,被砸中两座,剩下的成功贴近城墙,李靖立即将八千督战队也给顶了上去,自己亲自带着两千人,压阵后方。 杨元庆是最猛的,他本部损失极为惨重,但是他一步也没有退,不断的催促着将士登城,两千五百人,只剩下六百。 但是这六百人,从云梯上去了。 他这边一上去,其它五座云梯的压力骤然减轻。 攻城就是这样,城墙上,能有多少兵?一旦被攀上城墙,防卫立时就乱了,越是这个时候,他这边越是不能退,一口气要是缩回去,再想提起来可就行不通了。 随着杨元庆部的六百人顺利登上城墙,依靠着兵械之利,直接便将辽东城西北面的城墙给杀穿了,只要是短兵相接,隋军的损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能给精炼甲胄造成伤害的,只有投石和重弩,其它都不行。 普通箭矢,根本破不了精炼铠甲,高句丽守军的士气,一下子就泄光了,逃兵骤增。 越来越多的将士登上城墙,守在瓮城的两千高句丽士兵,直接扯了白旗,投降了,因为从城墙看瓮城,这是从高往低看,你射不到我,但我随便射你。 呼啦啦被射倒一湖片之后,除了投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随着辽东城西面城墙失陷,城门被打开,李靖下令大军入城,清剿城内守军。 这个过程,是非常之漫长的,整整持续了四天左右,城池内火光冲天,厮杀声不绝于耳。 望着北方冲天的火光,正与麦铁杖激战的辽东城大模达仲室韦心知大势已去,于是紧急往东面撤军,彻底离开了辽东防线,抛下了高建武不管。 而高建武还不知道辽东城已经丢了,还在玩命的跟吐万绪死磕。 直到三天后,他才收到辽东失陷的军情。 “仲室韦,你个王八蛋,你怎敢擅自离城?”高建武直接气晕过去了。 参佐克图录朝着辽东方向,恨恨的大骂几句之后,代行将令,也往东面撤走了。 他们不敢往南撤,那里有辛世雄,只要对方看到他们是一股溃逃的残军,绝对不会放过机会。 辽东大战,在经过十六天的大小激战之后,随着辽东城被李靖攻破,而结束。 吐万绪面上什么都没有说,心里气炸了。 这是我的辽东,特么的被你打了。 清理战场又用了六天时间,李靖部损失惨重,两万五千人的攻城部队,阵亡六千,伤者近万,原本应该打乌骨城的麦铁杖部,被打残了,已经不具备南下之力。 韦云起部也残废了,史详更惨,自己差点都挂了,算上北边宇文化及的损失,战损惊人。 原本应该是炮灰的阿史那大奈,反而损失最小。 而高句丽部,辽东防线总的阵亡数量,为一万七千人,俘虏一万八千人,丢了辽东城和武厉逻城,武厉逻城南下的三万大军,被段文振和宇文化及合击,全军覆没。 辽东城内,李靖部将领和吐万绪部的将领,已经吵起来了。 是打下了辽东没错,但是麦铁杖打残了,已经无法南下,而乌骨城是南下必经之路,这让麦铁杖火冒三丈。 “你们不是去打高建武吗?人呢?”麦铁杖直接朝着吐万绪发火道:“贪功冒进,致使我部不得不打辽东,现在好了,老子的兵都伤了,让老子拿什么去打乌骨城?” “这就可笑了,”韦云起嗤笑道:“打高建武,是陛下下的旨意,打辽东,是李靖下的令,你怪起我们来了,大家都特么在辽东,难道就我们玩命,你们在一旁看戏?” 麦铁杖大怒道:“陛下让你们打高建武,没有让你们放弃辽东去打,竟然敢把围城的大军全都调走,寸功未建,你们有何面目面对陛下?” “放尼玛的屁!”胳膊上挂彩的史详,用另一只手拍桌而起,道: “高建武乃敌军辽东主力,若不是我们拖着,你们能这么顺当的攻城?寸功未立?你特么再敢说一句,老子今天劈了你。” 史详是跟着杨广南下灭陈的,这也是天子元从,所以他根本不鸟麦铁杖。 两拨将领越吵越激烈,而李靖和吐万绪却是一声不吭,因为两人心里各自都有怨气。 吐万绪气的是,你把我的功劳全抢了,李靖的气的是,你招呼都不打,就特么把我扔在三佛寨,如果辽东城的仲室韦不是去追你,而是来打三佛寨,你这不是直接把我卖了吗? 两拨人的嘴仗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直到东路军总管卫玄抵达辽东城。 (本章完) 五零七章 残部补充 历来军中的内部矛盾,都是利益分配不均。 卫玄是老江湖,心知李靖和吐万绪的矛盾,归根结柢,还是自身利益受损。 吐万绪是被抢了战功,李靖是损失过大,影响南下。 但战果,是非常理想的,辽东和武厉逻城都被拿下,功劳卓著。 “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吵了,听我说一句,”卫玄在大堂内坐下,双手往下压,示意众将都坐下来,好好说。 军中不论本官职务,只看当下军职,卫玄和李靖吐万绪,是一样的,都是大总管之下的军团总管,这是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级别很高,所以大家不能不给面子。 待到众将都坐下之后,卫玄缓缓道:“辽东城现在已经拿下,而且比陛下预定之期,整整提前了五天,诸位都有功劳。” “不敢当不敢当,”韦云起冷笑道:“我们寸功未立,将士们都是白死。” 卫玄顿时皱眉:“云起不要急躁,听我说完。” “卫公请说,”韦云起点了点头。 卫玄身上的爵位,是同轨郡公,这可是郡公,国公之下,从一品的大佬。 跟着卫玄一起来的,还有荆元恒、薛世雄、崔弘升,这三个也是大佬。 卫玄道:“李总管是要南下的,损失过重,影响深远,他这一路还要打卑奢、乌骨,外加南下周边五十余座山城,责任之巨,非同小可,他发发牢骚,你们怎么就不能接受?” 崔弘升也打圆场道:“不管怎么说,辽东是打下来了,不管是谁打下来的,在陛下那里是一样的,但是在诸位这里不一样,如今捷报已经上呈陛下,但是诸位论功,还没个说法,我看呐,各领一半,谁也不要不服气。” “不敢啊,”史详冷笑道:“按照人家麦总管的说法,我们是拖了人家后腿了,陛下不问罪,我们就已经侥幸了,更别提给阵亡的将士要抚恤。” 面对史详的阴阳怪气,李靖终于说话了: “我没有说你们无功,正相反,没有你们的牵制,我们打不下辽东,如今战果虽定,看似于我军有利,实则隐患重重,高建武、仲室韦已经东逃,主力尚存,他们将来会出现在哪里,或许是卫总管的东路,又或许是我的西路,谁也说不准,而我部眼下已无南下之力,大总管(宇文述)即将渡河,过河之后就会南下,如此时间紧迫,我已经没有时间整军了。” 李靖的意思是,这一次损失最大的,是麦铁杖,六千阵亡,一万伤兵,等于直接减员一万六,而麦铁杖的本部,只有三万二,直接没了一半。 而眼下,再给李靖调拨其它大军,是来不及的,因为需要时间磨合,统帅是必须对麾下将士非常熟悉的,不然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安排,不是说把你史详调给我,我立即就能用。 李靖、辛世雄、麦铁杖,这也是在京师磨合了两个月,才稍微有了点默契。 眼下如果直接给他调拨一路大军,对李靖来说,从头到脚都是陌生的,而他的战略部署,早就定型了。 在座的各位,也都是知兵的,心知李靖的顾虑是事实,麦铁杖减员一半,让人家去打乌骨,是不可能的,但你给他补充兵员,他用着也不顺手。 放在平时,或许还能应付,但是他们这一路,是大总管宇文述的西翼屏障,比打辽东城还要重要,容不得丝毫马虎。 你打乌骨不顺,宇文述就下不去,直接影响与来护儿的水军合兵,事关整个战局的成败。 李靖也清楚,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换了麦铁杖,但是他开不了这个口。 所以麦铁杖才会大发雷霆,因为他也知道,换他,是唯一的办法,因为他已经打残了。 而他还想立功呢。 “李总管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卫玄看向吐万绪,道:“这件事,还是让陛下拿主意吧,我还是那句话,功劳不要抢,大家一半一半,如果陛下有意你南下,主攻乌骨,你要尽早准备。” 卫玄也看出问题所在,心知麦铁杖这一路,是不能不换了。 但是麦铁杖不同意:“乌骨谁也别打算跟我抢,我就是只有一万人,我也能把乌骨拿下来。” 瞧见没,问题在这呢。 这就是为什么李靖心情很不爽,他不是不爽麦铁杖,而是不爽自己和麦铁杖被吐万绪坑了。 当时那种情况,守三佛寨,是下策,上策就是趁着敌军主力出城,赶紧打辽东。 李靖也知道自己会打残,但是当时的形势,不允许他保守。 卫玄和崔弘升等人,尽力安抚着双方,然后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给了皇帝和宇文述,由他们俩来定夺。 后方,沉浸在喜悦中的杨广,大宴群臣,他自己也是喝的红光满面,说好的五月五拿下辽东,你们五月初一就拿下了。 很好,没有辜负朕。 群臣也是非常高兴,大隋远征的第一战如此顺利,对眼下国内的乱事,有极大的安抚作用,唯一的遗憾,就是让高建武和仲室韦给跑了。 杨玄感更开心,因为他的嫡子杨元庆,是第一个杀上城墙的,这小子也是胆肥,你是真拼啊,不过结果很不错,你就瞧好了,看你爹怎么给你请功。 他连忙给好基友斛斯政使了一个眼色,斛斯政顿时意会,举杯朝玄感笑道: “元庆这小子真是威猛,玄感兄让嫡长做先锋,你是真舍得啊?” 杨玄感当着群臣的面,哈哈一笑道:“为陛下效力,当不惜身,我家儿郎历来如此。” “说的好!”杨广眼下正在兴头上,闻言大笑道: “公卿之后,世蒙国恩,元庆没有让朕失望,实为我关中子弟之典范,册封银青光禄大夫,待到战事结束,另行封赏。” “臣代犬子,谢陛下恩典,”杨玄感大喜。 反观杨约,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杨元庆封什么,他是不在乎的,这尼玛是嫡长子,就算什么都不封,将来还有个楚国公可以袭呢,无所谓。 但是李靖这一路,已经残了,将来怎么南下,可是个问题。 也就是这个时候,卫玄的奏报送来了,杨广看完之后,令群臣传阅。 杨约阅罢,叹息道:“还是让麦铁杖回来吧,他这一路,已经不能再南下了。” 如果一支大军,是一个人的话,那么残部,就是一个残疾的人,三万二没了一半,剩下的已经是缺兵少将的残缺阵容,你就算给他补一支精锐,他也不好搞。 就好比你临时将曼城和切尔西凑成一支队,战斗力说不定还干不过阿斯顿维拉。 其实说到底还是一句话,只有自己人,用起来才顺手。 杨广也是非常可惜的,麦铁杖是他的心腹爱将,他是希望对方在此番征讨高句丽的过程中,建功立业。 但是眼下这种形势,乌骨城乃坚城,你不能让一个残部去打,必须是一个完整阵容的大军。 而在杨广看来,麦铁杖,也不能回来,他得跟着继续混功劳。 大堂内,群臣七嘴八舌,各抒己见,有人认为麦铁杖是攻坚猛将,不能撤回来,有人认为,麦铁杖不撤回来,打乌骨就会很不顺,影响太大。 “卫玄的奏报中,建议吐万绪主攻乌骨,臣以为,可行,”苏威道。 他就喜欢出谋划策,但是不喜欢上战场,而裴矩就不一样,比我知兵的多了去了,我没有资格参与这种事。 杨约又站出来反对了:“辽东,是李靖给他擦的屁股,吐万绪这个人,已经证明不堪大用,卫玄的奏报中说功劳各半,我是认同的,毕竟军心要紧,但是实际情况,没有李靖的当机立断,辽东城不会这么顺利,所以我觉得,吐万绪到此为止,不能再领军了。” “话不能这么说,”杨广道:“此番攻克辽东,是李靖和吐万绪协同之下,才有此战果,莫要胡说八道。” 杨广这是好心,或者说,他怕杨约乱了军心。 吐万绪领兵在外,你敢这么埋汰他?朕都不敢说重话。 他难道不知道是李靖给吐万绪擦的屁股?但是论功,可不是这么论的,要雨露均沾,以免各方闹情绪。 杨约赶忙道:“臣失言了,不过臣也想到一个解决办法。” “说,”杨广淡淡道。 杨约道:“麦铁杖,是猛将,攻城就需要这样的猛将,他在前方拼死效力,臣也不忍见他被换下来,但是如何给他补充兵力,要慎重。” 杨广一听,欸.你这次跟朕不谋而合,朕也不想让他下来。 “卿继续说。” 杨约直接起身,正色道: “首先,给麦铁杖补充的兵力,必须是装配精炼兵械,其次,应是与麦铁杖熟谙之人,又或是完全会遵从麦铁杖调度之人,做不到这两点,麦铁杖就必需撤回来。” “前面一个好说,阵亡将士的兵械,还能用,不够的,朕从左右备身府给他补,”杨广道:“那么卿认为,谁人可为麦铁杖之补充?” 杨约道:“一个是苏烈,一个是史万宝。” 苏烈眼下归卫玄,史万宝归段文振,你调拨这两人,又把卫玄和段文振的部署给打乱了。 杨约自然也清楚,但问题是,这两人在卫玄和段文振麾下,作用不大,但是归了麦铁杖,会起大作用。 这就好比你把梅西放在中国队,他也就是个武磊。 杨广沉思半晌后,点了点头: “就依卿的办法,调拨苏烈、史万宝,归麦铁杖节制,主攻乌骨。”(本章完) 五零八章 冒失僭越 史万宝的本官职位,是右侯卫将军,也就是贺若弼的右侯卫。 最早的两个将军,是韦保峦和郑元寿,被杨铭撸了,接替的是杨玄挺和杨恭道,后来杨玄挺去了东宫,王士隆接了,王士隆又去了西南行台,史万宝顶上去了。(前文有误,已经改了) 所以眼下的右侯卫大将军,是杨铭的长子杨瑞,两个将军史万宝和杨恭道。 看出来吧,这是杨铭的地盘。 除此之外,十六座军府当中,还有右武卫(苏威、李靖、周法尚)和左屯卫(杨浩、麦铁杖、张定和),背后的真正掌权者,也是杨铭。 另外,杨铭还做过左屯卫大将军,那时候的将军是于仲文和独孤楷,他卸任之后,于仲文接班了。 于仲文,原先被杨铭调任晋阳做通守,有监视李渊的意思,后来杨广要对高句丽用兵,就把于仲文给调回来了,补上晋阳通守位置的,恰恰就是裴寂。 右侯卫、右武卫、左屯卫,杨铭是话事人,史万宝和苏烈,只能用这三个军府的人。 因为他俩是太子党,这三座军府的人会服从他俩调派。 史万宝麾下,是右侯卫的一万人,归段文振节制,眼下段文振只能将他从本部剥离出来,将史万宝交给了麦铁杖。 苏烈没有自己的班底,所以卫玄从麾下拨出了左屯卫六千人,交给了苏烈,归麦铁杖节制。 由此,麦铁杖本部三万二千人,又凑齐了,而且一个是自己的拜把子兄弟,一个是跟着史万岁南征北战的猛将,关键是,他们三个都跟着杨铭打过吐谷浑,是有默契的,所以麦铁杖非常满意。 事情得到了妥善解决,麦铁杖也不闹情绪了,变脸变的很快,直接就跟韦云起和史详喝上了。 韦云起二人,也不会真的计较,我计较的只是功劳,别的不计较。 宇文述的中军主力,正在渡河,他们一过河,辽东城这边的驻军,就得赶紧给人家腾位置。 李靖和卫玄的东西两路大军,要提前南下,吐万绪是不能撤的,因为游骑兵来报,辽东城东南方向,发现敌军踪迹。 明摆着是高建武和仲室韦不死心,想要夺回辽东城。 但那是不可能的,吐万绪部虽然损失巨大,但剩下的部队,还有十一万人,分别屯军于辽东城外围的数座山城,高建武已经没有能力打回来了。 但是他可以打游击,所以李靖和卫玄,颇感头疼。 尤其是卫玄,因为敌军的活动迹象,都在东边。 五月十一,李靖部率先南下,辛世雄部直扑辽东半岛,构筑防线,麦铁杖率大军往乌骨城方向而去,李靖亲帅六千精锐骑兵殿后。 五月十五,卫玄部南下,进入狼林山区,他们虽然只有一座大城,国内城要打,但是整个狼林山区,有数十座大小不一的山城,山脉纵横,极难行军,还有高建武和仲室韦这两个不稳定因素,所以他比李靖要难。 宇文述和于仲文的主力,进驻辽东城。 京师,东宫, “大郎快请坐,不要拘礼,”杨铭非常客气的请宁洄藻入坐。 宁洄藻赶忙道:“臣官职卑微,不敢就坐。” 杨铭笑道:“令尊借十万石粮,解孤燃眉之急,难道十万石粮食,还换不来一个座位吗?大郎受得的。” 宁洄藻不好推辞,正要入座,却被冯玉致的一声冷哼,给打断了,他诧异的看向冯玉致,妹子你是几个意思啊? 冯玉致冷冷道:“你别看我啊,你看我干什么?” 你不哼哼,我会看你吗?宁洄藻微微一笑,撩起下摆坐下,他们俩是熟人,极为排外的岭南人,有个优点,那就是和老乡特别亲,尤其他俩还不是一般的老乡。 殿内,除了几个东宫属官之外,还有冯玉致和陈淑仪作陪,他俩是认识宁洄藻的。 但是太多年没见,宁洄藻没有认出陈淑仪来,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好奇怪,为什么眼神总是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房玄龄率先道:“粮食已经从洛阳起运,给张须陀送过去了,他眼下被陛下封为山东六郡黜陟讨捕大使,正是用钱用粮之际,十万石,杯水车薪啊。” 他这话,是说给宁洄藻听的,意思是你那点粮食,只够塞牙缝。 杨铭点了点头:“宁公肯借十万石,足显诚意,剩下的,咱们再想办法。” “没有办法了,殿下,”房玄龄苦恼道:“若是有办法,咱们当初也不会厚着脸皮跟岭南借。” 这话一出,宁洄藻眉角一颤,好家伙,我就知道这趟来京师没好果子吃,来了,终于来了。 宁洄藻的小心脏已经扑通扑通跳起来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唯一的救命稻草,冯玉致。 这时候,陈淑仪突然朝他看来,道: “岭南历年上交给朝廷的赋税,几可忽略不计,但是岭南应该缴多少赋税,朝廷一清二楚,这么多年没有过问你们,已是恩隆,今年大难,关键时候,宁叔叔还是不肯帮忙,我有心替他说话,却是无从开口。” 宁叔叔?你是称呼我爹呢?宁洄藻目瞪口呆的盯着陈淑仪的脸庞,不停的看。 他刚才不敢仔细看,是因为人家是太子的女眷,眼下这么一看,我的妈呀。 宁洄藻猛地起身,瞠目结舌道:“长长公主?” “这里没有长公主,只有陈淑仪,”陈淑仪冷冷道。 宁洄藻浑身一震,神情激动道:“是臣失言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 “你不知道我在东宫?”陈淑仪问道。 宁洄藻道:“知道,但是没想到今天会是您在这里。” 陈淑仪叹息一声:“装穷,要分时候,有时候装穷是要命的。” 宁洄藻顿时大惊失色,不自觉的冒出冷汗。 杨铭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陈淑仪摇头道:“我没有胡说,我只是说了实话,你怪我也好,但我还是要说。” “将她带下去!”杨铭沉声道。 你说话也太不分场合了,这话也能说出来吗?你好心维护人家,可人家没给你阿娘面子。 两名宫女赶忙上前去扶陈淑仪,被陈淑仪一把甩开,只见她站起身,朝宁洄藻道: “想要活命,把剩下的粮食补上来。” “混账!” 杨铭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在陈淑仪脸上,陈淑仪捂着脸颊吃痛倒地。 “你也太放肆了,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杨铭脸色阴沉:“把她带下去,关起来,没有孤的命令,不准离开寝殿一步。” 宁洄藻赶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陈淑仪被带走之后,杨铭上前将宁洄藻扶起: “不要乱想,孤绝对没有其它意思。” 宁洄藻浑身颤抖,连话都不敢说了。 杨铭见他这副样子,也很无奈,只好道:“带大郎先回驿馆歇息,等孤明日再召见你。” 宁洄藻点了点头,被侍卫颤颤巍巍的带下去了。 冯玉致刚才也被吓坏了,她是第一次见杨铭动火,所以根本不敢吭声。 杨铭冷哼一声,就这么走了。 他要去找陈淑仪算账。 寝殿内,陈淑仪见到杨铭的第一时间,便微笑道:“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宁长真乖乖将粮食交出来。” 杨铭双目一眯,皱眉道:”你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陈淑仪点了点头:“我知道,眼下除了宁长真,没有人可以帮忙了,既然阿娘跟他说好话,没有用,那就只能恐吓,而你不便出面,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做吧。” 杨铭一脸无奈:“你今后能不能不要擅作主张?要恐吓也轮不到你恐吓,父皇在辽东,已经当着冯盎的面,痛斥了宁长真,冯盎肯定给宁长真写信了,我们这里,已经不需要再吓唬他了。” 陈淑仪愣道:“你又没告诉我,我哪里知道啊?” “军国大事,我为什么要事事都告诉你?”杨铭道:“就你那点脑子,抠出来都不够宁长真一壶下酒菜,你还跟人家玩苦肉计?” 陈淑仪顿时耷拉下脸了:“我也是一番好意嘛,就算弄巧成拙,你打也打了,还不能消消气吗?” 杨铭上前坐下,叹息道:“今后不要这样了。” 陈淑仪捂着红肿的脸颊,耸了耸肩,道:“看样子我脑子确实不行,总是给你添麻烦。” 杨铭苦笑道:“你看你把那个宁洄藻给吓的,他今天肯定会给他爹写信,也不算坏事吧,至少让宁长真知道,朝廷对他,到底是怎么个态度,不过你今日这样的举动,不要再有了,我在场的时候,我说了算,你今天僭越了。” “记住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陈淑仪乖巧点头。 杨铭无奈的摇了摇头,就这么走了。 他不会安抚陈淑仪,因为对方做错了事情,但是他得安抚另外一个人。 冯玉致。 朝廷对岭南的态度,冯玉致是完全模糊的,杨铭不能让她乱想,她乱想就会导致冯盎乱想,这可不是好事。 岭南,是要分化的,压制宁长真,就必须捧冯盎,要是让冯盎以为,朝廷将来会收拾他,那就大事不妙了。 割据一方,都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本章完) 五零九章 水师相遇 “淑仪就是这样的性子,总是乱说话,”杨铭在韦纤惠的寝殿,见到了冯玉致,后者眼下的神情很不对劲。 韦纤惠现在挺着大肚子,心知自己不便在这里,悄悄退下了。 “你今天吓到我了,”冯玉致低着头,小声道: “我一直将你当成我在春游上认识的朋友,却总是忽略你是太子,是大隋储君,你请宁洄藻来京师,其实就是软禁他,以此胁迫宁长真,对不对?” 看样子人家姑娘比自己想象中,看事要通透,不过杨铭是不能认的: “略有警告之意吧,软禁谈不上,你要是这么认为,那你来京师,又是什么原因呢?难道也是软禁?” 冯玉致抬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呵”杨铭忍不住笑了:“我还真不知道。” 冯玉致重新低下头:“宁长真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你用错方法了,我们岭南虽然也有嫡庶之分,而且重男轻女,但是宁长真有七个儿子,你软禁宁洄藻,是威胁不到宁长真的,只会让他更加不满。” 杨铭淡淡道:“岭南,是大隋的疆域,宁长真是陛下的臣子,他没有不满的资格,对朝廷不忠,没有好处,我其实是在给他机会,但是他没有把握住,倒是你阿爷,对朝廷一片赤诚,陛下是放心将岭南交给你们家世代管理的。” 他还是在忽悠冯玉致,没有谁可以占着岭南,世世代代,只有我们姓杨的。 冯玉致幽幽一叹,道:“如果宁长真这次还是不肯借粮,你会怎么办?” “不会怎样,最多是训斥几句吧,”杨铭笑道:“一个人太抠门,是缺点,但不是罪过,岭南比较特殊,不同于大隋其它地方,朝廷终归还是要交给你们管理的。” 冯玉致点头道:“我还是去看看淑仪吧,你的那一下,挺重的。” 杨铭点了点头,冯玉致起身离开。 翌日,返回京师的高氏母女,往东宫拜见杨茵绛。 长孙晟直到死,都没有混个爵位,但是他有一等勋位上柱国,所以高氏,是上柱国夫人,服丧期满,是需要拜见杨茵绛的。 不封爵,杨广其实是对的,因为有爵位者吃的都是国库,而大隋承继于北周,杨坚为了安抚旧周臣子,周的爵位,大隋都认,而且还册封了一大批。 以至于大隋有爵位的人实在太多了,每年国库养着他们,是一项巨大的开资。 所以杨广才会改制勋爵,为的就是给国家减轻负担。 光化殿,杨茵绛接待了高氏母女,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曾经,杨铭提议过,将长孙晟的闺女长孙无垢,嫁给杨瑞,那时候杨茵绛就不同意,现在还是不同意。 而且非常坚持,杨铭也只好作罢。 因为眼下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已经是杨瑞身边的近臣了,暂时不需要靠联姻来拉近关系。 面对高氏的委屈哭诉,杨茵绛安抚道: “长孙晟的三个儿子,竟卑劣至此,这是本宫没有想到的,竟然将你们母女赶出家门,也罢,秦王和魏王已经在京师给你们母子三人,准备下了宅院,也算是有个安身之所,今后本宫会照拂着你们,长孙家再敢乱来,本宫打发。” “谢太子妃为我母女做主,”高氏赶忙拉着长孙无垢给杨茵绛行礼。 杨茵绛忍不住又多打量了一眼长孙无垢:“今年多大了?” “回太子妃,十一岁了,”长孙无垢道。 杨茵绛微笑点头:“模样倒是挺端正的,就是瘦了一些,如今不需要再来回奔波了,跟你阿娘好好在京师呆着吧。” “谢太子妃安置,”长孙无垢道。 高氏母女,终究还是被赶出来了,人家长孙晟那三个儿子,不希望高氏死后与他们父母同坟,而长孙无忌又太过坚持,以至于兄弟几个彻底闹翻。 杨瑞今年八岁,比长孙无垢小三岁,已经自己做主,赏赐了十几个奴婢给长孙无忌,再加上高氏原有的十几个旧仆,他们一家在京师,不算难过,但肯定跟以前没法比了。 这时候,杨铭刚好下了朝会回来,高氏一见到杨铭,瞬间就紧张起来,神情怪异,杨茵绛看在眼中,也是诧异万分。 “无忌在世子那里,你们可以去见一见,”杨铭道。 高氏连忙点头,拉着闺女匆匆走了。 杨茵绛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奇怪道:“这个妇人好奇怪,你看到没有,她脸红了?” 杨铭一脸的无奈:“谁知道呢。” 杨茵绛忍不住笑道:“你是不是以前做过什么,让人家动了心思?” “不要乱说,我会对一个妇人做什么呢?”杨铭坐下后,接过毛巾擦了把脸,道:“你让玄感给张须陀送粮了?” 杨茵绛来到丈夫身边坐下,微笑道:“知道你难,想着能给你分担分担。” 杨铭点了点头:“今天刚收到张须陀的奏报,我才知道了这件事,山东不好收场了。” “怎么回事?”杨茵绛瞬间皱眉。 杨铭道:“张须陀率兵去了渤海郡,追击王贼,但是渤海郡也出了一个反贼,叫孙宣雅,平原郡出了两个,张金称和郝孝德,齐郡主薄孟让也反了,眼下已经纠集叛民,与王薄一南一北,夹击张须陀。” 杨茵绛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 “山东粮食的缺口太大了,如今乱象已成,”杨铭叹息一声:“我眼下最担心的,还是河北,两地紧邻,山东的乱子只怕会波及到河北,河北再乱,远征大军的军需后勤,就断了。” 杨茵绛苦叹道:“国库空虚,难以接济,眼下只能指望张须陀了,再熬三五个月,等到大军南归,疑难自解。” 杨铭点了点头,高句丽这次,可不能败啊,一旦败了,山东河北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东莱郡,来护儿的水师,在五月初三那天,杀牛宰羊祭神,扬帆远征。 按照原先的计划,他们是要围堵卑奢水师的,但是茫茫大海,没有找到人家的踪影,无奈之下,三百战船重合一处,朝着平壤方向,浩浩荡荡而去。 歼灭高句丽水师,进军平壤,他们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七月初,来护儿的水军就需要从浿水登陆,在平壤南边形成包围。 五月十一,在浿水入海口的外围海域,大隋水师与高句丽水师,终于见面。 来护儿站在楼船最上层的甲板上,居高远眺,脸色凝重。 长子来楷道:“敌军已经列阵,我们什么时候进击?” “不着急,”来护儿抬手道:“我海船吃水太深,船速并不占优,如果强攻,敌军可依赖其灵活,采取造游击之策,于我不利,给费青奴传令,着他领本部船队,于入夜时分,攻敌正面,周法尚和樊子盖攻左右两翼,蔡莒率斗舰绕后,务要形成合围,贴近了打。” 大隋水师,大部分是大船,运载着数量极多的兵员,如果能登船去打,优势非常明显。 也正因为所载兵员太多,所以船跑不快,要是被人家拉开距离打,沉一艘,那可是会死好多人的。 来楷点了点头:“我军火油足备,夜晚交战于我有利,只是未必围的住啊。” 来护儿笑道:“是肯定围不住,敌军也知道与我优劣所在,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让我贴近,一旦察觉,他们一定会撤,但我还是要下这样的将令,我如果告诉他们,敌军一定会跑,他们就不会拼尽全力去围。” “儿子受教了,”来楷道。 来护儿道:“军中无父子。” “是,”来楷吩咐旗官,给各船队下令。 水师的旗令,是非常复杂的,各旗舰,是用来发号施令的,会有旗官挥舞着令旗,打出旗语,将命令传递出去。 有时候也用令箭,就是一发响箭,箭头是秃的,射不死人。 如果遇到大雾天或是晚上,就是以火传号,距离如果太远,是以小船传令。 晚上行军,各船还要在桅杆上悬挂灯盏,用以识别友军方位,五盏灯,这是旗舰,四盏是前营,三盏是左营,两盏是右营,一盏是后营。 来护儿麾下,分为五部,他的中军是一部,心腹大将费青奴,是前锋,两翼策应,是周法尚和樊子盖,支援部队,是曾经的襄阳府骠骑将军蔡莒,就是被杨铭吓唬过的那位,这个人是懂水军,是韩僧寿的人。 樊子盖,是沅陵郡太守,跟周法尚关系不错。 大海的夜晚,是非常恐怖的,好在来护儿和高句丽相遇的地方是近海,浪不算很高,但人在船上也是极为难熬。 这就是为什么,来护儿的水师,是江淮水军和岭南排矟手组成,都是南方人,北方人是根本抗不住船上这种颠簸的,轻者呕吐,重者直接就能晕过去。 南方人对水的熟悉程度,根本就不是北方人能比的,端午划个龙舟,你看北方某地出的那个洋相。 入夜时分,温度骤降,主舰打出火号。 隋军三百艘战船逐渐分散开来,趁着月黑风高,朝着高句丽水师方向迅速逼近。(本章完) 五一零章 便宜行事 山东可谓是雪上加霜,今年二月至今,没有下过一场雨,正所谓春雨贵如油,这个时节,是小麦拔节孕穗的关键时期,对水份的要求非常高。 几个月不下雨,小麦已经快旱死了。 而山东沿海,以及黄河下游的齐郡、平原郡、渤海郡、清河郡、武阳郡、北海郡、济北郡、东平郡,小麦是主要粮食作物。 去年就闹了水灾,今年又闹旱灾,神仙难救啊。 张须陀已经快抓狂了,山东与河北紧挨黄河的这些郡,都在出问题,渤海郡的首府阳信县,更是被贼首孙宣雅给占了,而他的大本营齐郡,主薄孟让,带着五百暴民,把临邑县给占了。 无奈之下,张须陀紧急回师,攻打临邑,城郊一战大败敌军,孟让败逃,而张须陀也损失惨重,只能是返回历城休整。 “抓壮丁吧,父亲为山东道六郡黜陟讨捕大使,但眼下各地反贼,六郡主官难以支援,而我们的军饷也不多了,再这么下去,齐郡都出不去了,”张元备劝说道。 张须陀与一众将领,在堂内议事,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 齐郡周边,已经成气候的反贼,已经冒出来五个,虽然张须陀已经传令各郡,各招募卫士两千人,与他合兵,但是进展并不顺利。 原因就在于,人家借着张须陀的募兵令,募上兵来,却舍不得给张须陀送过去,因为兵一走,他们自身的安危便没了保障。 但是,他们得管张须陀要军饷,而军饷是张须陀除了黜陟讨捕大使这个名头之外,唯一能控制六郡的手段了。 张须陀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并未强求,只要你们各地都有兵,反贼的势头也就能压一压,别总是让我前面打仗,屁股着火。 “抓壮丁,还不到时候,”张须陀摇头道:“陛下已经准我于山东募兵,还是要于各郡县乡村,张贴募兵告示,军饷再往上提一提,月饷五百钱,粮三石,布五匹。” 张元备苦笑道:“这么高的军饷,我们眼下的库存,撑不了多久的。” 张须陀道:“你不提高军饷,这些壮丁就成了叛军,此消彼长之下,我日后将更为艰难,陛下赏赐的锦缎赶紧卖出去,筹措军需。” “已经卖了一半了,剩下的也不好卖,”张元备道:“眼下这个时候,舍得花钱用粮买锦缎的,没有几家了,咱们在临邑大败孟让,夺回来的那些物资,那些被抢的家族,跟咱们开口索要呢。” “要个屁!”将军熊宝道:“咱们拿命夺回来的,凭什么给他们?” 张须陀挑了挑眉,道:“眼下这个关头,人心为重啊,王贼等人就是骗取了人心,才得以坐大,我若不还,临邑还得出乱子,适当扣下一些粮食,剩下的,还给他们吧。” 张元备无奈的摇了摇头。 反倒是堂内的一名年轻将领,一脸敬意道:“使君通晓大义,末将钦佩,贼人所掠之民财,我若强占,乃失人心之举,当下形势,抚慰民生才是当务之急。” 张须陀忍不住笑道:“以为你是个粗人,没想到也有细致一面,这次临邑之危,你来的很及时,山东之乱,是疾,但于我军伍之人,也不失为一次机会,只要你好好跟着我,将来功劳少不了你。” 程咬金哈哈一笑:“末将投奔使君,就是图个封妻荫子。” “那你想多了,”张须陀忍不住笑道:“我都没有到那个份上,不过你有这个志向是好的。” 东阿县那边,已经没什么乱子了,程咬金眼瞅着没有立功机会,听说齐郡张太守在山东行使募兵之权,于是便带着三百人来投奔了。 接着,张须陀吩咐众人道:“给各郡县主官发文,辽东城已经拿下,我大隋王师最迟八月,就会还师,让他们安抚好当地,将此捷报传遍各乡,以为震慑。” 这个法子还是相当管用的,有些没有跟着造反的,听到这个消息,会犹豫,已经造反的,会害怕,对叛军不停获取兵员,是有抑制作用的。 人家那边一个口号,就能网罗上万人,张须陀这边,出钱发饷,都搞不到这么多人。 朝廷在山东,已经失了人心,想要挽回,可不容易了。 杨铭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原工部侍郎柳肃,现在被他打发去了西南行台担任行台工部尚书,与鸿胪寺的高士廉配合,以兴建寺庙的名义圈钱。 钱倒是一直能搞到,但是架不住粮价飙升,以前的十个钱,现在只能当三个钱花了。 关键还得是搞粮食。 “巴蜀有水利之便,沃野千里,粮食不缺的,但是都在本土豪族手里,眼下朝廷急需用粮,干脆找个由头,杀几家,夺其家产充公,以供山东,”李密是个狠人,这话就是他说的。 杨铭忍不住笑道:“这是下策,玄邃可有上策啊?” 你不是遇事总是爱琢磨出个上中下三策吗?都说来听听。 李密道:“罗织罪名,为上策,巧立名目,为中策,预缴赋税,是下策。” 你还真有三策啊?杨铭道:“我怎么觉得,预缴来年赋税,比罗织罪名要强呢?” 李密笑道:“此为非常之期,朝廷有非常之急,预缴赋税耽误时日,拖沓不便,唯有以雷霆手段,抄家夺财,方解燃眉,事实上,就是罗织罪名,眼下恐怕也来不及啊。” 中原豪族,对巴蜀,是完全下的去手的,这样的办法如果用在中原豪阀身上,行不通,各家牵扯太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动一个,牵扯一片。 所以历来针对世家,你只能动人家某一支的某一小房,你动不了人家的族。 而且就算动,也是暗地里谋划,根本不会明目张胆的摆在台面上说。 元文都摇头道:“你这三个计策,都不成,山东之乱已经燎原,而我前方大军,若一切顺利,将会在八月底回返,也就是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山东现在只能是挺一挺,熬过这四个月,你现在从巴蜀弄粮食,先不说能不能弄到,单是运输一项,就耗费极巨,耗时长久,不合适的。” 杨铭直接道:“若是熬不过这四个月呢?又或是四个月之后,叛乱还是未平呢?遇事要思前想后,山东眼下缺粮,不能不管不顾,让他们自己挺,这不是朝廷应该做的。” “是臣考虑不周,殿下教训的是,”元文都赶忙道。 殿内一片寂静,人人脸色凝重。 山东眼下的形势,其实他们不怎么担心,他们担心的是,乱子会越来越大,毕竟近日来,来自山东的军报,就没有一个好消息。 “为今之计,殿下不妨给张须陀发文,令他便宜行事,”家令寺陈叔达道。 杨铭一愣,皱眉沉思。 这个便宜行事,可就复杂了,意思是张须陀在当地,什么都可以做。 他可以抢劫富人,甚至平民,也可以巧立各种名目敛财,这对干部的人性,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有良心的,做事还留点余地,没良心的,那可就坏事了。 这么做,朝廷就少了一个包袱,张须陀权柄更大,但是得背骂名。 “这个法子可行,”李密赞成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举,山东继续闹下去,河北江淮都会受影响,陛下封的使持节,就是给张须陀放权,殿下如果再打个招呼,他会更加方便行事。” 李纲点头道:“臣也赞成,长痛不如短痛,顽症还需猛药医,张须陀这个人做事,还是稳妥的,相信他在下面,也不会怎么乱来。” 杨铭沉吟片刻,道:“最好能有个人盯着他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还是要约束的,我可以容忍他劫掠富人,但绝不允许再压榨百姓,你们谁愿意去一趟山东。” “玄龄当仁不让,”房玄龄起身道:“齐郡乃臣之家乡,臣对那里还是了解的,愿去山东,辅佐张须陀平叛。” 他们家的祖籍,其实是在清河郡,而清河郡与齐郡,这是邻居,他爹房彦谦这一辈,迁到了齐郡的章丘县。 实际上就是在老家分不到产业了,往外扩张。 房玄龄想去,也是存了一点私心,便宜行事,这可是最大的放权,等于张须陀可以朝任何家族,强征钱粮,你不给,我就定你的罪。 而章丘县,有他们家大量田亩和产业,他如果去了,张须陀就不会冲他们家下手。 这样一来,张须陀在山东,肯定会落个差名声,不过不要紧,这是把柄,可以用来制衡张须陀,将来叛乱平定,把他调任它地就好了。 “好!”杨铭点头道:“我给你调拨三百卫士,送你去山东,你拿我的手谕,于洛阳兴洛仓调十船漕粮,带去山东,告诉张须陀,山东平定之日,我给他封侯。” “臣领命!”房玄龄道。 接着,杨铭又看向刘弘基,道: “宁洄藻你负责安排,不要住官驿了,去晋阳楼,好吃好喝供应着,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不准离京,不管他以什么借口想要求见我,都给我挡着。” “殿下放心,”刘弘基笑道:“他就是说他快死了,臣都不会让他离开京师一步。” 众人纷纷大笑。(本章完) 五一一章 兵械优势 辛世雄进入辽东半岛,开始构筑防线,他的首要任务,是半岛的敌军不能漏出来,给南下主力造成影响,次要,才是打卑奢。 什么情况下打卑奢呢?先解决掉卑奢以东的十几座山城。 卑奢就是大连一带,这里是近海区域,而辛世雄想要到达卑奢,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封锁,以逸待劳。 卑奢如果没有水师支援,与乌骨城的联系再中断,时日一久,后勤保障就会出问题。 而隋军占领辽东城之后,有一个意外之喜,就是这里囤积有巨量的粮草物资,有些被敌军给烧了,有些来不及烧。 本来大隋还缺粮,打下辽东之后,一下子吃饱了。 历史上,杨广前两次攻打高句丽,都没把辽东给打下来。 辽东半岛的地形,是中间高,周围低,中间的山脉,就是长白山的余脉千山,这里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形胜之地,后世是国家级风景名胜区,5a级景区。 辛世雄想在这里堵截半岛敌军,重兵应该设置在南北两侧的低矮走廊,至于中间的高地,不好布防,只能尽快拿下莲花城、向阳城、鸣蝉寺,梨山城,以此四城构筑防线。 史万寿和令狐长,布防于半岛南北两侧低地,相隔近三百里。 杨万石领步三甲四千五百人,负责攻打莲花城等四城,郭嗣本领轻骑二的五千人,为策应。 其余大军,各自占据有利地形、水源地、出入要道,布置防线。 “多派游骑斥候,探查周边,稍有异象,立即禀报,”辛世雄在一座山脚下临时搭建的营帐中,研究着半岛地形。 庞犇在一旁道:“很奇怪啊,我们至今为止,只遇到小股敌军,见我即退,邓暠说半岛囤积有敌军一万多人,不知是否准确。” 亚将周仲安道:“邓太守的军报,目前为止还是准确的,出入不大,卑奢城除了水师,也就是四五千人的样子,其它十余座山城,加起来能有一万,就不错了,但是卑奢水师走没走,我们就不知道了。” 大隋远征高句丽,二十四路总管,唯独一路,杨广管不了,那就是来护儿的水军,不是不想管,是够不着啊,人家在海上飘着,通讯是完全断绝的。 卑奢水师如果没走,对辛世雄的威胁是相当可怕的,所以辛世雄非常小心,根本不敢冒进。 “只要南北防线构成,水师在不在,都无关痛痒,”辛世雄沉声道:“我们还是要谨慎一些,等到杨万石拿下四城之后,严防死守,严密监视各地水源,看看前方斥候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如果水师走了,我们再往西南进军。” 杨万石打四城,不轻松,主要是爬山太累了。 “真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啊,人怎么都住在山上?”杨万石朝身边的副将发着牢骚。 副将也是纳闷:“山上无水,他们是怎么吃水的?” 杨万石蹲下来,双手从溪水里捧起一汪清水喝了几口,吧唧着嘴道: “好水啊,这么好的水让这些蛮夷喝了,真是糟蹋,这里应该是下游,派几骑往上游查看,看看这溪水是从哪来的。” 山泉水,是肯定有泉眼的,主要来自于山体浸水,也就是雨水落在山上,慢慢往下渗透,于山体缝隙中形成水道,然后通过泉眼流出,形成溪涧,这种泉水,时有时无。 还有一种,是地下水反涌的自流泉,一般在地势低洼处可见,这种泉水源源不断。 从古至今,有人生活的地方,肯定得有水,杨万石料定山城的用水,肯定取自山下,有山就有水,山水总相依。 五骑为一火,沿着溪流往上游走去,弯弯绕了走了七八里,他们发现了一座敌军营地。 五人赶忙下马,将战马栓入林中,然后小心翼翼的往前摸索,查看情况。 这座营地不大,也就七八座大小不一的木帐篷,上面掩盖着荒草,比较隐蔽。 游骑小队,是非常有耐心的,窝在草丛里不发出一点声音,静静的注视着远处动静。 不大一会,便见到几十个平民装扮的壮力挑着水桶过来打水,原来在营帐的后面,有一汪水潭,由山体中的一个泉眼汇聚而成,他们是从这里挑水,然后送上山。 分出一名游骑返回禀报情况,剩下四人仍在原地监视。 杨万石收到消息后,立即拨出两百兵给旅帅李嵩,令他前往查看。 李嵩带人赶到目的地之后,没有声张,而是继续查看这些挑水民夫的上山路径。 “这条路上山,颇为隐秘,或可做为我军主攻方向,”副官返回来,小声道。 杨万石从正面打,非常艰难,主要是因为上山的路实在不好走,而卫士们又披着重甲,等到爬上去,也都没力气了。 但是李嵩发现的这条小路,虽然弯弯绕绕,却非常好走,不用卫士们披荆斩棘硬往上爬。 “都藏好了,咱们晚上再行动,先把营地的杂种都宰了,然后沿此路上山,”李嵩吩咐众人都隐蔽好,然后静等入夜。 杨万石收到消息后,立即派人联系郭嗣本的轻骑二,让他把各处水源地盯紧了,但是不要声张,他要借着敌军的运水路线攻城。 他们这边,清一色的精炼兵械,而山上的高句丽士兵,装备惨的一批,柳条扎成的盾牌,外加一把刀,这就是一名合格的士兵了。 主要还是因为地方小,资源有限,好的装备都给那些大城了,山城上主要还是依靠地形优势抵御隋军。 别的不说,你躲在城墙后面,居高临下往下面扔石头,那杀伤力不比弓箭小。 杨万石就是吃了这个亏,因为精练甲胄不惧刀枪,但是怕石头,被砸中了,那是内伤,何况山腰上就没一块落脚的好地方,往上冲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崴脚。 人一旦崴脚,就废了。 入夜后,李嵩带着两百人摸进水潭营地,将营中不过百的高句丽士兵杀了一个干干净净,没留一个活口,而他这边,竟然就几个伤员。 于是两百人的旅队,沿着小路小跑上山,前锋六人,扛着一根从水潭营地卸下来的木梁,这是用来砸门的。 山城外围的城垣,应该是有门,这是李嵩的判断,没门他怎么往里挑水呢?总不能挑着水桶爬过城垣吧? 刚接近第一道城垣,嗖嗖的几支冷箭就射出来了。 但是李嵩这边完全不惧,大家心知肚明,你只要不是扔石头,我就不怕你。 “砸门!”李嵩低喝一声,卫士们给扛着木梁的六人让开道路,然后又分出七八个人,合力抱着木梁就往那道不怎么坚固的门上撞了过去。 只是一下,门就被撞烂了。 “排矟手列于两侧,继续上山,弓矢手不要射箭,留着上去用,”李嵩左手持盾,右手持矛,靠着火把的照亮,带着人往山顶的山城冲锋。 他这辈子就没有打过这么安全的仗,有精炼盾牌顶着,内心非常轻松,何况他们这两百人,是全甲。 就这样,经过半夜的激战,李嵩的两百人旅队,拿下了莲花山城,杀敌六百,俘虏两千多平民,自身伤了二十七个,一个没死。 杨万石秉承了杨家的家风,下令降兵一个不留,壮丁全部驱赶出城,在半山腰做苦力,加固城垣。 控制水源,便可以控制山城,杨万石又在各处水源地布置兵力,他的这条防线,随着四城相继被拿下,已经初见雏形。 辛世雄将庞韬三千人的弓矢一,也派了过来,分别驻防于四城,并将消息传给了李靖。 只有这里构筑好防线,麦铁杖才能安心的打乌骨。 乌骨城必须在十天之内拿下,因为十天之后,宇文述的中军主力,要从这里南下。 但是乌骨,非常不好打,这里河道纵横,有鸭绿江的一大支流爱河,爱河又分流出了旧帽山河、牛毛生河、八道河、草河等2000余条大小河流。 所以爱河,是辽宁丹东地区的母亲河,乌骨城,就在丹东。 这里有山城三十余座,其中的凤凰山城,屯兵一万五,是整个高句丽最大的一座山城。 “十天,我们根本不可能拿下乌骨,如果照这个办法打,大总管的主力不可能按期南下,”苏烈指着地图上星罗密布的山城道: “观其分布,各为呼应,我若分兵去打,容易被牵制,最好还是合围,等到大军南下,再徐徐图之。” 麦铁杖皱眉道:“围剿,不是长久之计,乌骨一带囤有重兵,一旦突破防线,就会侵扰我南下主力,还是应集中兵力去打乌骨与凤凰山,其它山城势必会救,我便可形成牵制,这是以攻代守。” 苏烈反对道:“乌骨城的任务,就是阻击我主力南下,我若去攻,未必接战,一旦游走各方,伺机寻我主力,那时候可就围不住了,你要知道,谁去打平壤,高句丽那边是清楚的,人家知道不是咱们。” 这是杨广的锅,不过历史上第二次攻打高句丽,杨广改正了,可惜那一次出了个杨玄感。 隋亡,杨玄感居功至伟,如果不是他在后方造反,第二次打高句丽,就拿下了。 “我赞成苏总管的意思,”老大麦孟才道:“父亲既然犹豫,不如上报李总管定夺。” 麦铁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那就看看总管的意思吧。” 推荐一下好朋友的书,精品作者,品质有保障。 五一二章 武勋十二转 李靖的六千骑兵,就是四处晃荡,他这边责任比较大,别看眼下就属他们没事干。 辛世雄和麦铁杖部,负责打卑奢和乌骨两座坚城,而李靖前期,是负责给他们擦屁股的。 他们俩漏出来多少人,都得李靖这六千人去解决,还得提防着点高建武和仲室韦。 他还要计算着宇文述的南下时间,然后做进一步的临时安排,当他收到麦铁杖的军报后,毫不犹疑就选择了围,而不是打。 因为宇文述的主力已经从辽东城开拔了,麦铁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拿下乌骨城。 他和卫玄部,就是领导(宇文述)身边的两个保镳,是负责开路的,而李靖担心领导走的不顺,他还要去前面探路。 “告诉麦总管,不要想着去打乌骨,赶紧构筑防线,抢占码头搭设浮桥。” 乌骨城外的爱河上,有一座大码头,这座码头和鸭绿江上游的国内城码头,是高句丽最大的两座漕运枢纽。 爱河一路南下,汇入鸭绿江,眼下的鸭绿江,叫做鸭渌水,东西走向,横亘在隋军前往平壤的必经之路上,全长795公里,你绕都绕不过去。 好在河道没有辽河那么宽,也就是五六百米的样子,搭设浮桥会很方便,抢占码头,也是为了抢夺船只,方便过河。 鸭绿江每年有四个月的封冻期,也就是十二月到四月份,这是公历,按照大隋历,差不多是十一月到三月左右。 封冻期徒步就可以过河,但是没办法,大隋不具备腊月出兵的条件。 眼下河面上已经融化,但是一条船你都看不到,全都停靠在码头,而这里有重兵把守。 负责打码头的,是史万宝麾下的猛将朱龙升,他在距离码头还有二十多里的地方,就已经和一支数千人的具装甲骑遇上了。 而他手里只有四千人。 干吧,跑是不行的,具装甲骑就是冲阵的,你跑更完蛋。 “各旅列阵,击鼓!” 平原上,朱龙升发布军令,紧急列出一个大圆阵,外围是排矟手和长枪手,一圈又一圈,里面是弓矢队和辎重,这种阵法就是防备重骑的。 重骑破阵,如同一把锥子一样,直插一点,一旦突破,就是游走绞杀,对步兵的杀伤力非常大。 朱龙升的这个阵法比较简易,因为时间仓促,前方那支重骑已经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开始加速,像一柄尖刀一样直插而来。 骑兵冲阵,阵型会收缩成一个尖锐的三角,就是为了躲避箭矢的杀伤,也是明确冲击点,避免分散。 轰隆隆的铁蹄声越发近了,朱龙升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放箭!” 随着一声将令,长弓齐发,激射向敌军头部,对付冲阵,就是打头,把头部的铁骑打乱了,对方的阵型也会乱。 因为有马,马一旦摔倒,会牵连到后面一大片,所以历来在军中有一个规矩,射死头马,不能按一个人头算,得按三个人头算。 怎么记功呢?看箭矢,每个人的箭矢上,都会刻上自己的名字,方便日后论功行赏。 你肯定不会刻上别人的名字,正如班里投票选班长,做为候选人的你,肯定不会投给其他候选人。 几轮攒射,敌军的前头部队已经是人仰马翻,他们也很懵逼,只听说隋军有神兵利器,哪想到破甲这么厉害? 只要被射中,就会被破甲,不管是人甲还是马甲。 这没法打啊。 于是重骑赶忙分兵,后方又分出三股,分朝三个不同的方向朝隋军圆阵冲击而来。 因为他们也看出来了,隋军的弓箭手不多。 是的,真不多,就五百长弓手,那是你离得远,你再近点,还有弩箭呢。 大隋这次进入高句丽腹地的精锐大军,就连排矟手,都装备着短弩,长弓手腰上也挂着短弩,也就是说,朱龙升的这四千人,人人有弩。 当然了,真正可以腾出手射击的,不到一半,但是这一半,已经够对面喝一壶了。 当高句丽的具装甲骑进入射程之后,随着密密麻麻的机括声响起,铺天盖地的箭雨飙射而出。 一名当先的骑兵,马头中箭,整个战马倒翻而起,翻滚了好几圈,狠狠的砸在了隋军排矟手的盾牌上,瞬间砸死两个士兵。 砰砰砰的剧烈撞击声,刺耳难当,一头又一头战马撞上隋军的军阵,鲜红的血液像是泼洒一样。 两军瞬间进入白热化。 尖锐的长矛刺穿战马身上的甲胄,凶狠的马蹄践踏在卫士的身体上,骨裂声、破甲声、惨叫声,交叠而起。 整整两个时辰的酣战,以高句丽惨败撤退收场。 平原上一片狼藉,尸体遍布。 朱龙升兴奋坏了,以前要是像这样在郊外旷野遇到重骑,小命基本交代一半,但是自从有了精炼兵械,战斗力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他这一次损失也不轻,阵亡四百多人,伤者六七百,但是每一个人脸上表情,和他是一样的,非常亢奋。 因为结果出乎他们的预料,虽然在大营的时候,他们也适应过精炼兵械的威力,但是没有像眼下这样,真刀真枪的跟重骑干一场。 虽然死了很多人,但是活下来的,已经积攒下军功,而且士气大涨。 行军打仗,士气是非常重要的,这决定着你跟敌军,谁先溃败,士气盛的,即使战损严重,仍旧就能抗住,士气弱了,就容易形成溃逃,从而大败。 每一支外出作战的部队,都会有从军考功郎,这是专门给将士记功劳的,但是得带上“从军”俩字,也就是临时性的,因为真正的考功郎,在吏部。 清理战场,就是为了论功,活下来的人,会在心里计算着自己的功劳。 大隋按照军功,是有丰厚赏赐的,大体分官职、财富、女人和奴婢。 其中官职,包括勋爵,首先爵位,这玩意对战功的要求特别高,对出身的要求更高,基本跟普通士卒没有关系。 勋位对战功和出身的要求,弱于爵位。 那么真正适合普通将士的,就是八尉了。 大业三年,改制之后的八尉,是建节尉正六品、奋武尉从六品、宣惠尉正七品、绥德尉从七品、怀仁尉正八品、守义尉从八品、奉承尉正九品、立信尉从九品。 九等勋爵加上八尉,这是散官的十七阶,散官也叫阶官,没有实职,有职位的那叫职事官,想要从散官变成职事官,主要是考核两个方面:门资,生身。 门资看你的门第资格,生身看你爹妈是谁,还有嫡庶关系。 也就是说,平民出身的士卒想要混个职事官,在律法层面上,行不通,但也不是没有平民混个八九品小官的,甚至还有更高的。 那就得看后台了,你的靠山要是杨广,你能当麦铁杖。 那么普通士卒,怎么傍大树呢?主要还是一个方面,就是能打。 战功越高,上面的将军就会看中你,收入麾下培养,引为心腹。 那么战功是怎么论呢?主要是两个方面,集体荣誉和个人荣誉。 首先集体荣誉,以双方士兵人数以及装备优劣,分为上阵,中阵和下阵。 以少击多为上阵,双方均衡为中阵,以多击少为下阵。 杀死俘虏敌军四成以上,为上获,两成以上为中获,一成为下获。 阵和获,是要结合起来,按“转”论功。 上阵上获,为五转,上阵中获,为四转,上阵下获为三转,中阵上获为二转,中阵中获,为一转,中阵下获之下,没有转。 为什么没有转?你都跟敌军旗鼓相当了,才杀死俘虏敌军一成,还想要功劳? 大隋在勋位改制之后,原本的上柱国,柱国,仪同三司,都没了,但是这次征讨高句丽之前,为了补上十二转,杨广在八尉往上,加了上柱国、柱国、上护军和护军四等勋,专门用来册封立下战功的将士。 等于是给了将士们希望,意思是只要你打的好,正二品的上柱国在等着你。 朱龙升四千步卒,打高句丽近五千的重骑,这是上阵,因为兵力、兵种都不占优,虽然军械占优势,但是精炼军械没有对外公布,所以不算在优势当中。 清理战场后,杀敌八百,俘虏六百,这是中获。 那么按照上阵中获,是四转,也就是说,朱龙升这小子,眼下可以混个正八品的怀仁尉,而他本身就是骠骑府的骠骑将军,有实际职位,但他肯定也稀罕怀仁尉。 因为武勋,可以赎罪,这小子要是将来犯了什么事,这个勋位能给他顶一下。 等于是多了一条命,如果混成上柱国,能多好几条命。 集体荣誉,归主将,个人荣誉,看的是士卒的杀敌数量,这个得积攒。 百人为四转,七十人为三转,五十人两转,二十人一转,十人,这是应该的。 因为杨广对外宣称,大隋卫士以一当十,所以杀十个,是你的正常水平。 不过这玩意你可以攒,这次杀十个,下次再杀十个,这不就一转了?一转就能混上从九品的立信尉,这个能顶你抢劫偷盗之罪。 而这一次朱龙升军中,有两个卫士,混够了,为啥,因为他们射杀了头马,敌军头马,一顶三。 你要是一口气射杀七个头马,立即就够了。 眼瞅着这么顺利就击溃了敌军的重骑部队,朱龙升飘了,下令斩杀所有俘虏,割下人头筑成京观,伤兵北返,剩下的,他继续带着往爱河码头去了。 他想要更大的功劳。(本章完) 五一三章 临阵抗命 打扶余城的段文振,对上的是高句丽的北部大人,上一任高句丽王高阳成的弟弟,高道宗。 辽东城,是西部大人,高句丽王高元的亲弟弟高建武。 卫玄的东路军,对上的是东部大人渊太祚,是高句丽的莫离支,莫离支这个职位,相当于首相,是超出宰相的最高官职,而渊太祚,就是大名鼎鼎的渊盖苏文的爹。 而乌骨城这边,麦铁杖要打的,是平壤防线最高指挥官,大对庐(宰相)乙支文德。 朱龙升不到三千人的精锐步卒,在爱河码头外围的平原,被包围了,负责探查周边情报的游骑发现这一状况,紧急汇报给了麦铁杖。 “看样子定方猜的没错,乌骨城的敌军主力,不在城里,他们这是要打游击,消耗我们,”麦铁杖收到军报之后,眉头紧锁。 他现在很难分兵去救朱龙升,因为兵力都在构筑防线,撤哪边都不行。 史万宝很着急,因为朱龙升是他的心腹爱将,眼下被敌军一万多人包围,生死难料,那可都是他的兵,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班底被打没了。 “给我两千人,我去救,”史万宝道。 这个人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学习他大哥史万岁,但是史万岁是看似鲁莽,实则心细,史万宝就不行了。 麦铁杖摇了摇头:“此番援救,凶多吉少,你为亚将,不能担这个风险,让孟才去吧。” 老大麦孟才起身道:“末将愿往,我大军有兵械之利,朱龙升前日一战足以证明我军无坚不摧,愿领两千重骑,引导朱押官突围。” “不可,朱龙升轻敌冒进,以至被围,是我管教无方,我的过错,还是让我来弥补,”史万宝道。 苏烈突然道:“都别争了,你们两个各有防卫,不得擅离,我本职便是游击策应,这个差事应该我来做,时间紧迫,来不及多说了,请总管下令吧。” “好!”麦铁杖果断道:“定方速去,我这边令孟才,仲才,季才率部佯攻凤凰山,以为策应。” 苏烈点了点头,出了军帐,上马返回本部调动骑兵。 救人,得重骑,你不破阵,就救不了人。 待到两千卫士全员披甲之后,苏烈带着这支大隋精锐铁骑,朝着爱河码头奔去。 旷野上,朱龙升这一次是真的慌了,一时大意急行军,导致被三股骑兵驱赶至了一片旷野。 这就是吃了对地形不了解的亏,他要是知道这里是平原,打死也不会朝这边退,这下好了,周边密密麻麻的敌军,已经将他们合围了。 再好的兵械,也架不住兵力悬殊过大。 “这一场要是能逃出生天,我得多大的功劳啊?”朱龙升自嘲道。 身边的参军脸色凝重:“咱们撞上的,多半是乌骨城的主力,就是麦总管亲自来救,今遭想要脱身,也无可能,眼下将士们人心浮动,将军需要出面安抚了。” 朱龙升点了点头,跳上一架辎重车,振臂高喊道: “儿郎们,咱们这一次,死定了。” 开头一句话,就让周遭的卫士们都傻眼了?咋地?没人来救咱们了?我不想死啊,我还没娶媳妇。 接着,朱龙升继续高喊道: “咱们死了,还会被这些蛮夷割掉头颅、耳朵、鼻子,但是你们身在家乡的父母妻儿,就靠咱们这一仗吃饭穿衣,咱们死了,史将军会给咱们请功,史将军上面还有麦总管,李总管,还有太子殿下,所以啊,这身后事,弟兄们就不要担心了,把你们身上带着的故乡土,都系紧了,记住了,变成鬼魂往西边走,老子在前给你们带路。” 说罢,朱龙升手持长矛,敲击在盾牌上: “你们的儿子会不会像你们这么窝囊,就看今遭,给我擂鼓助威!” 他这番话,也就忽悠一下底层出身的卫士,但凡来自大家族的,他就忽悠不了,我父母妻儿过的很好,而我也不想死。 大隋军府,头头们,多是有背景出身的,人家朱龙升,这是史万岁的老部下。 游动在外围的高句丽大军,已经开始结阵,四面八方风雨不透,单从场面看,毫无突围可能。 这一次花这么大的代价包围这一支孤军,乙支文德自然有目的的,就为了隋军身上的那些神兵利器。 辽东吃亏就吃亏在这里,我既然造不出来,那我就抢。 所以乙支文德从辽东城失陷之后,就打定主意,绝对不与敌军主力接战,而是要分而蚕食,积聚力量。 敌军大阵步骑结合,已经朝着朱龙升这边过来了,四面受敌,哪边被冲击都救不了,只能是靠豁出去玩命干。 但是朱龙升肯玩命,有人不肯。 一个叫韦冒的旅帅,携本部从东翼开始突围了。 他这一突围,阵型就乱了,其他人也都跟着往他这个方向突围。 朱龙升神色大变:“狗日的,老子待你不薄,安敢害我将士?” 他带着身边亲卫,一路追砍,杀了好几个将官,想要压住这股势头,但是没有用,溃势已成。 说到底,还是朱龙升压不住这帮人,要是换成史万岁,你看他们谁敢跑。 眼见败局已定,朱龙升无奈叹息,朝着身边的亲随道: “咱们就算这么回去,也没脸见史将军了,你我都是太平公(史万岁)一手带出来的,死也要死出个样子来。” 说罢,朱龙升以本部七百人列阵,一声暴喝,主动朝着敌军冲杀过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熟悉的鼓、铙、笳、角之声,从正北和东北两个方向传来。 阳光下,银亮的甲胄泛着森寒的冷光,尖锐的马槊执握于骑士之手,两支大隋全甲重骑,分从两个方向,如同天神下凡,开始破阵。 苏烈在南下的半道上,撞上了杨元庆率领的一千重骑,两军会合之后,直扑爱河。 李靖也是收到军情,所以派杨元庆来救,这小子一点不觉得自己人手过少,他反而觉得,以少击多,为上阵,老子就是要赚最大的军功。 重骑冲阵,是不能停的,要一直的跑,跑到哪杀到哪。 两股骑兵彪悍至极,几乎就是瞬间击穿了高句丽外围防线,如两条长蛇般四下游走,高句丽的步骑全都挡不住。 乙支文德这个人,是极为谨慎的,心知获取最大战果的机会已经消失,而他料定敌军重骑至此,主力必然会攻打乌骨和凤凰山。 于是他下令撤军。 来的稳,撤的也稳。 苏烈没有追,但是杨元庆带着一千人去追了,而且战绩彪炳。 朱龙升这边大难不死,第一时间带人去追韦冒,他必须亲自手刃这个王八蛋,否则咽不下这口气。 韦冒带着的这拨人心里都清楚,临阵抗命,神仙难救,所以发了疯的四下逃窜。 扎堆跑,容易被追上,胡乱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苏将军,押官韦冒抗命叛逃,请擒拿之,”朱龙升朝着远处回返的苏烈喊话道。 他靠两条腿追不上韦冒,只能求助苏烈。 苏烈脸色阴寒,率部追击,整整两个时辰,才将四百多叛逃的卫士驱赶在一处,这些人心知逃不掉了,纷纷扔掉兵器投降。 韦冒被押至朱龙升面前,望着一脸凶狠之色的上司,韦冒赶忙道:“我乃逍遥公房,父有功勋,可以抵罪。” “什么罪也抵不了临战脱逃,”朱龙升手起刀落,将韦冒斩杀当场。 接着,朱龙升看向苏烈:“这些人都是跟着我从关中出来的袍泽兄弟,如今皆为死罪,但我希望能给他们留个囫囵尸首。” 苏烈冷冷道:“将这些人押送至麦总管军帐,听候发落。” 朱龙升点了点头。 他这次出来,四千人先是跟敌军重骑干了一场,紧接着又被敌军主力包围,加上叛逃者,现在只剩下了六百多人,已经无力再去攻码头。 在苏烈的护送下,朱龙升率残部南返。 而杨元庆也收兵了,一千重骑在一万多的敌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斩敌三百余,战功彪炳。 他派一骑跟苏烈打了一声招呼后,便率本部返回了李靖身边。 正往乌骨退兵的乙支文德,收到了敌军攻打凤凰山城的消息。 “一万人打凤凰山,这是佯攻,不要理他,麦铁杖若不集中主力,根本打不了凤凰山,眼下这一支隋军步兵军团,已经被咱们打残了,这是很好的战果,敌军有兵甲之利,我应徐徐图之,逐渐消耗,方为上策。” 乌骨城大摸达羽默居道:“码头那边,真的不用驻兵吗?” “不用,有几百个留守的兵士即可,只要见到隋军大部,就放火把船都烧了,我看他们怎么过鸭渌水。” 羽默居皱眉道:“这样一来,我们也没有退路了。” 乙支文德笑道:“没有退路,方存死战之志,人人思退,还怎么打?乌骨已经是长安城(平壤)北面最后一座坚城了,这里就算丢,也是满城皆死,才能丢。” 羽默居内心叹息,跟上这么个统帅也是倒了血霉,不给自己留后路啊? 乌骨就算丢了,背后不是还有萨水呢吗?王城的主力可都在那呢。(本章完) 五一四章 野心 大隋对待叛逃的士兵,只有一条路,就是个死,而且还会连累家人被剥夺田亩,甚至直接贬为奴籍。 你不用重典不行啊,不然约束不了这些兵。 关中子弟的整体素质,实际上是最强的,但是得看谁来带,不是有句话叫做,将熊熊一窝吗? 朱龙升麾下这四千人,出自左屯卫,这座军府从早期建立,一直就是一个人说了算,史万岁。 所以当那四百名不遵将令,叛逃突围的卫士被送到麦铁杖的面前时,史万宝开口求情了。 “这里面很多都是我的老部下,而他们其实也算不上叛逃,只是不听将令,自作主张突围,眼下我部损失惨重,留着他们吧?” 麦铁杖顿时皱眉:“军法无情,我不能徇私,朱龙升太仁义了,不宜领军,这些人我不但要杀,还要上报兵部,给与其家人重处,以儆效尤。” 史万宝顿时脸色阴沉,看向苏烈,希望对方能帮着求求情。 苏烈是麦铁杖的把兄弟,说话还是很管用的,但是这个忙,苏烈不会帮,因为他觉得非常丢人。 “左屯卫自鲁国公卸任伊始,其实一直就是太子照拂着,太平公(史怀义)若是知道他麾下部将叛逃,该有多寒心,太子会有多震怒?”苏烈沉声道:“远征以来第一桩抗命叛逃,就发生在咱们这里,若不重惩,惩,难以交代。” 他们这番商议,是背着慰抚使高以贤的,但是高以贤眼下已经闻讯赶来,掀帐进来之后,立时皱眉道: “外面跪着的这些人,是叛兵?” 史万宝内心叹息一声,没有吭气。 麦铁杖道:“正要找使君说话,他们违抗将令,擅自突围,应该怎么处置,使君拿个主意吧。” 他其实已经把罪名说的很轻了,抗命和叛逃,这是两码事。 高以贤冷哼一声:“不遵将令,就是反叛,派人押送至辽东,由陛下定夺吧。” 要么说人家能做慰抚使呢,这绝对是一个聪明人,人家等于是监军,但是他还需要维系各将领之间的微妙关系。 外面的叛军,是史万宝的人,麦铁杖如果下决定,会得罪人,毕竟史万宝是太子的人。 所以高以贤主动担当起来,直接将皇帝给牵扯进来,让最高决策者来决定,怎么处置。 杨广一开始就吩咐了:凡军事进止,皆须奏闻待报,勿得专擅,朱龙升这档子事,其实可禀报,可不禀报。 这个得看高以贤,人家说得禀报,就得禀报。 史万宝冷哼一声,不满情绪顺利从麦铁杖身上,转移到了高以贤身上。 人家高以贤可不鸟你,我来之前,太子打了招呼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这四百人被押送后方,交给杨广处置。 而朱龙升因为轻敌冒进,致使本部损失过大,被贬成了一个旅帅,原本赚的那点功勋被抹平了。 慈不掌兵义不理财,朱龙升靠着自身功勋加上史万岁提拔,才混到今天这个位置,而他的性格,却比较仁义,说白了,还是跟底下那帮子卫士走的太近了,有了情义羁绊,以至于下面的人不怎么怕他。 他这是只学其表,不学其里,史万岁跟下面将领的亲近关系,是真,但是人家大义灭亲的时候,也不会手软。 今天换成史万岁来处罚的话,能把朱龙升一撸到底,人家麦铁杖算是给面子了。 爱水码头方向,一直有斥候盯着,探报也让人陷入狐疑。 码头上的船,从没有动过,码头的各座营房,人也少的可怜,虽然无法探明到底那里到底有多少敌军,但是数量肯定不多。 “这么重要的地方,见不到多少人,到底是疑兵之计,还是真的没兵?”麦猛才皱眉道:“我们打还是不打?” 麦铁杖沉声道:“不打了,朱龙升此番试探,已经暴露我对码头的觊觎,敌军必有布置,立即下令砍伐林木,准备浮桥事宜,不能耽误大军过河。” 苏烈皱眉道:“鸭渌水方向的斥候来报,对岸并未见到敌军踪迹,极为可疑啊,我们渡河,他们是肯定要拦阻的,可是眼下,不见丝毫动静,令人难安。” 史万宝也跟着道:“如果不能探明敌军真意,我军渡河必出事故。” 麦铁杖点了点头,众人陷入沉思。 李靖这边,一直广派游骑,查看四方动静,探查范围极广,而与他遥相呼应的,是卫玄部的来整,麾下有六千轻骑。 一座村庄内,老弱妇孺被杀了一个干干净净,尸体全被堆积在一座屋子内,任其发臭腐烂。 来整的本部两千轻骑,眼下就驻扎在这里。 村庄位于狼林山脉西南山麓的山脚下,依山傍水,极为偏僻。 一封军报被递送至来整面前,阅完之后,来整皱眉道: “李总管让我派游骑往鸭渌水上游查看,来奴,你去吧。” 来奴的爹,就是来家的奴婢,以前给来护儿挡过箭,因此阵亡,所以儿子被赐姓来,名字里虽然有个奴字,但身份已经不是奴婢了。 算是家臣。 “鸭渌水有一千多里,我应该走多远?”来奴问道。 来整想了想:“你带二十人走,分四队,一队五人,相隔三十里,尽量往上面探,李总管此番安排,必有缘故,我们还是要谨慎从事。” 这就是将门出身了,来护儿与宇文述最大的不同,就是儿子教导的好。 当天夜里,来奴便带着二十个人,一路南下,赶赴鸭渌河畔,然后沿河往东走,查看情况。 实际上,李靖早早就派人沿着鸭渌水查看形势,并没有探查到任何疑点,但是上游他可没去,因为太远了。 而来整的部队,就在东边,方便查探。 身在广西的宁长真,收到了冯盎的来信,信中的语气颇为柔和,但字字都含有警告之意。 大概是说,人家没找你,你可以侥幸躲过去,既然人家找你了,老老实实出粮吧,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但是宁长真这个人,还就和冯玉致说的一样,吃软不吃硬。 你求我,咱们好说,你特么吓唬我?老子雄踞钦州,朝廷鞭长莫及,你管的了我? 不过骂归骂,但是他给冯盎的回信,还是要诉苦的。 “冯帅要是不与咱们站在一起,咱们指望钦州八郡之地,孤掌难鸣啊,”老二宁璩道。 宁长真笑道:“山东的乱子已经大了,这次远征,国力损耗极巨,朝廷就算想针对咱们岭南,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十几年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就是要给朝廷一个态度,岭南的事情,你们不要插手,咱们各自相安。” 宁璩无奈道:“这不成割据了吗?韦洸、裴矩,这都是打过岭南的,当年还是靠圣母她老人家从中调停,才有我岭南二十年的安稳日子,父亲太过强硬,恐惹怒当今皇帝。” 宁长真嗤笑道:“圣母就是太看轻自己了,我岭南地势得天独厚,本就是自立一方之局,当初她就不应该归顺杨隋,那时南方未定,陈朝余势尚在,我们完全可以率军北上,将隋军赶回江北,南北分治,何用现在看人脸色。” 宁璩脸颊抽搐,他也没想到,自己的爹野心这么大,你这番话可是大逆不道啊? “岭南三大部族,人心思安,父亲切勿有此想法,”宁璩赶忙劝说道。 宁长真冷哼一声:“等着吧,高句丽这次要是打赢了,别说一百万,两百万我都给,要是打不赢,呵呵,咱们就等着看戏吧,北边必然有一场大乱,在等着大隋皇帝呢。” 宁璩无奈叹息一声:“那这封信,就这么给冯帅送过去?” “立即派人送信,我非是不借,而是无粮,粮仓的粮食都被贪了,我正在严查,等我抓到这些蛀虫,找回粮食,就给朝廷送过去,”宁长真道。 宁璩苦着脸道:“这借口冯帅不会信吧?” 宁长真皱眉看向儿子:“本来就不是让他信的,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笨吗?冯盎会在皇帝面前帮我说话的,因为按照中原俗语来说,我和他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宁璩一脸无奈的下去了。 庭院中,也就剩下宁长真一个人坐在摇椅上,摇摇晃晃。 他以前算是旧陈的臣子,但是对陈朝,也没有多少忠心,当年隋军攻打建康,他才率兵姗姗来迟,其实就是浑水摸鱼来了。 只是没想到,建康丢的这么快,那时候的陈朝虽然朝政腐朽,但军队仍在,他也是对陈叔宝太有信心了。 以至于心上人,也被杨广给掳走了。 后来,江南各地叛乱,他觉得机会来了,暗中支持高智慧、汪文进两股叛军,想要将南方的水再搅的更混一些。 结果杨坚派了杨素和李景南下平叛,很快就把高智慧汪文进给灭了。 宁长真美梦落空,他的野心,源自于少年时期,与陈叔宝争夺沈鹜华败北而起,那个时候他就觉得,我如果有陈叔宝那样的身份地位,我就不会输了。 钦江县公,岭南安抚使,他压根就不稀罕。(本章完) 五一五章 拦河大坝 杨广对叛军,是零容忍的,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全部吊死,然后尸首被打散发髻,用牛车拖着,拖往辽西走廊。 名义上,杨广对外宣称,终是大隋将士,其罪已罚,不忍他们魂埋它乡,令拖回涿郡掩埋。 实际上,拖出二十里的时候,这些尸体便已经是残破不堪,骨肉分离了,根本就不可能拖回涿郡。 于是那些碎骨碎肉,散落一地,被行军在傍海道上的士卒民夫所目睹,让人胆战心惊。 杨广顺利进驻辽东城,开始了他的微操。 “一个码头都打不下来,传令麦铁杖,不得延误大军南下,速速攻占爱河码头,搭设浮桥,”辽东城临时小朝会上,杨广对朱龙升之败,大动肝火。 在他看来,这样的小败,都不准有。 门下省韦贞赶忙劝谏道:“前线探报,码头并未有敌军大军驻扎,恐为疑阵,若是强攻,麦总管实难兼顾。” 连他这样的文臣,也看出来了,前线怎么打,人家各路总管心里都有数,你就不要指挥了,毕竟前方到底状况如何,你不如人家清楚。 但是杨广不同意: “我大隋将士乃威武之师,所向披靡,辽东城便是明证,不能控制河道,何谈渡河?” 韦贞一脸无奈,不再吭声。 杨约皱眉看向明雅和斛斯政,道:“爱河上游、鸭渌水上游是何情况,李靖、麦铁杖可有呈报?” 斛斯政摇了摇头:“暂无呈报。” 明雅疑惑道:“杨公的疑虑,是否在担心敌军筑坝蓄水?” 杨约点头道:“可能性不小啊,鸭渌水不好蓄水,但是爱河是可以的,若是敌军趁我渡河之际,开闸放水,我大军危矣,应令麦铁杖立即查探清楚,爱河水位究竟几何,若是水浅,便赶紧探明敌军水坝所在,一举摧毁。” 爱河与鸭渌水,这是连通的,你在爱河上游蓄水,对鸭渌水也有很大的冲击性。 渡河大军,最怕的就是水淹,不单单能冲垮你搭建的浮桥,还能将岸边的大军带入水中,因为被刻意积蓄的河水,一旦开闸,那跟洪水没什么两样。 而宇文述大军的渡河点,就在爱河与鸭渌水的交汇处。 杨广心知杨约说的也有道理,便点头道: “立即给麦铁杖发文,令他火速查探清楚,但是” 杨广顿了顿,道:“码头还需拿下,渡河需要船。” 杨约言不由衷的赔笑道:“陛下圣明,只要敌军没有筑坝蓄水,码头确实还是要占的。” 这是给杨广一个台阶,但是他声明了一点,先看有没有水坝在蓄水,有的话,就不要管什么码头了,因为一旦有蓄水,开闸的时候码头也会被淹,要它何用呢? 杨约虽然阴险狡诈,极为逢迎杨广,但是他半辈子跟着自己大哥杨素东征西讨,养成一个习惯,那就是但凡行军打仗,就不想输。 尤其是这次远征高句丽,举国之力,实在是输不起啊。 杨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眼下的辽东城周边,囤积了近三十万大军,可是这些大军,已经无力南下帮忙了。 因为粮草跟不上,不是没有,是还在路上没有运过来,而辽东城缴获的粮食,一大半都被宇文述他们给带走了。 正如历史记载的那样,宇文述的主力,人人携带三石军粮,一百零五斤,杨广怕他们饿着,但没有想过他们会不会累着。 这仗打的太富裕了,富裕到宇文述和于仲文一路南下,屁股后头的道路上,田野间,遍布被遗弃的麦粟。 苏威提过意见,大概是说,可以令吐万绪部分出几万人,专门负责给宇文述运粮。 但是杨约反对,因为高建武和仲室韦都在外面飘着,一旦劫击运粮队伍,宇文述他们就得饿肚子。 各有各的道理,但最后还是杨广拿主意。 杨约的担忧,变成了现实,爱河没有蓄水,但是鸭渌水上游七十里的地方,一座临时的拦河大水坝,就矗立在那里,而且有重兵把守。 来奴带领的小队在四天后,亲眼见到了那座大坝,他躲藏在远处的一座半山腰上,居高远眺,触目惊心。 像这种临时蓄水的大水坝,先以渔网拦河,再打下层层木桩,以绳索捆绑在一起,填充巨石压脚,以拦阻河水。 眼下的大坝后方,在两侧山脉的助力下,已经积蓄出一方漫过山腰的堰塞湖,这要是一开闸,下游全都得淹。 “速报来将军,飞雁岭以北二十里,有拦河大坝,我继续在这里守着,你们速去,”来奴赶忙分出三名游骑,分三个方向禀报军情。 三人分开返回,是怕被敌军的斥候抓到,人少目标小。 来奴望着远方幽静的湖面,心惊胆战,这么大的水量,中间再混杂一些冲坝圆木,一旦开闸,其冲击力便如山崩海啸一般,非人力所能抵挡。 好险啊,幸亏发现了这里,若是大军仓促渡河,让人家来个水淹大军,主力就全完了。 而眼下,宇文述的主力已经路过辛世雄的布防区域。 于仲文是先锋军,本部三万六千人,麾下是来护儿右翊卫的精锐,他和宇文述的兵力,是对半的,但是大总管是宇文述。 而他,其实是杨广用来制衡宇文述的。 因为携带辎重过多,他们的行军速度并不理想,于仲文也犯愁,虽然他偷偷背着慰抚使刘士龙,下令士卒们可以适当遗弃军粮,以减轻负重,但是骡马牛等牲畜的粮草,你总不能遗弃吧,况且他麾下的步卒清一色的全甲精锐,甲胄兵械得靠戎车运输,速度实在是提不起来。 “这个刘士龙,实在让人厌恶,他竟然训斥起我来了?”录事参军郑德通发牢骚道。 于仲文笑了笑:“太子的眼光还是准的,这个人确实得提防着点,得陛下宠幸,混了一个尚书右丞,就敢干预我军国大事,人家昨天还来我这里,埋怨我行军缓慢。” “总管不能给他好脸,否则此人会越发放肆,”副总管田世师冷哼道。 郑德通和田世师,这都不是一般人,郑德通出生荥阳郑氏,本官是北平郡太守,他在历史上不出名,但是他有个儿子叫郑仁泰,很有可能是跟着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的将领之一。 玄武门之变的参与者,有两种说法,分别来自于《旧唐书太宗本纪上》和《旧唐书长孙无忌传》,这两种记载区别很大,除了长孙无忌、尉迟敬德、侯君集之外,其他人员都有出入。 但实际上,还是应该遵照《旧唐书太宗本纪上》的说法,要是按照这个说法,那郑仁泰就不是参与者。 但郑仁泰是李世民早期追随者之一,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至于副总管田世师,人家是观国公,他有一个弟弟叫田德懋,曾经是杨勇的千牛备身,跟杨铭还打过交道。 于仲文对于下属的抱怨,置之一笑,人家刘士龙是陛下派在我身边的监军,我能把人家怎么样呢? 难道真按照太子的建议,实在不行就杀了? 我可没那个胆子,太子要是在辽东,这事我还敢干,但是你在大兴可救不了我。 他们这边行军虽慢,但却非常安全,因为东西两翼,卫玄东路军的崔弘升部,以及西路军的辛世雄部,正在玩命的给他们提供保障。 杨万石已经三天没拉屎了。 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敌军,正在疯狂的冲击他的防线,负责给他策应的郭嗣本也是焦头烂额。 他们手里虽然有辽东太守邓暠提供的地图,但那也是粗略的地图,千山地势复杂,峡谷遍布,他们完全是陌生的。 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的杨万石,抹了一把锅底一样黑的脸庞,大骂道: “特么的,幸好老子早早便将山上的树砍了个差不多,要不然这一次就被烤成人肉了。” 山脚下,有敌军放火,浓浓的烟雾把驻守在山城的杨万石熏了一个够呛。 “山城里还有老弱妇孺,这帮人是打算连他们一块烧死啊,”一押官道。 杨万石冷哼道:“妇人之仁,自古用兵只求结果,平民伤亡不在考虑范围,要不是留着城里的这帮蛮夷还有用,我早就杀光了。” 押官点了点头:“咱们这里只要顶得住,辛总管后方就会很轻松,熬吧,只要大军顺利南下,咱们就会西进,直击卑奢老巢。” 这时候,一名斥候回来了:“水源没有丢,敌军被打退了,但是发现一些蛮夷杂种往水里面撒尿。” 杨万石嘴角一抽:“无妨,咱们吃的是上游水,下游那是辛总管他们饮用,几泡尿而已,流到他们那里的时候,早就冲刷干净了,不过是惹怒我等的小伎俩,不要在意。” 他们这边的防线,等于是断了半岛敌军与乌骨城的联系,而卑奢与乌骨,一直以来都是各为呼应的。 所以卑奢城的大模达晏满已经率领主力,朝他们这个方向来了,打不通与乌骨的联系,卑奢就是孤城。 所以杨万石这辈子最险恶的关头,即将到来。 五一六章 烧炉炼铁之辈 “不能退,让他死守,眼下大总管主力正于我东翼南下,这个时候不容有失,告诉杨万石,他和郭嗣本加起来一万多人,要是连这四座山城都守不住,他们自己带着脑袋,去见陛下吧。” 辛世雄的中军大帐,收到了杨万石的求援信,但是他这里已经没有人手再拨给对方了。 各条山径小道,时不时的便有小股敌军杀出,他这里是最后一道屏障,责任重大,绝不能分兵。 杨万石的步三甲,有四千五百人,加上郭嗣本轻骑二的五千人,还有庞韬三千人的弓矢一,眼下大概有一万两千人,这都能去打卑奢了,你跟我求援?我都没有你人多。 事实上,发生在莲花城、向阳城、鸣蝉寺,梨山城四地的激战,确实异常残酷。 驻守在莲花城的杨万石也是完全懵逼的,这特么哪来的这么多人?乌泱泱一大片,杀都杀不完。 “郭嗣本干什么吃的,他的骑军不是在外围给老子策应吗?怎么放进来这么多人?”杨万石站在城垣后方,望着山腰上如同蝗群般的敌军,不停的发着牢骚。 幕僚哥舒郦道:“郭将军现在,怕是也被牵制住了,军报不准啊,鸣蝉寺那边,庞韬已经快扛不住了,可见囤积在半岛的敌军,绝对不只是一万多人。” “辎重线断了没有?”杨万石问道。 他这边的辎重,全都是从梨山城送过来的,因为梨山城是四城当中最靠东面的一座堡垒,而且地势较低,处在后勤运输的必经之路上,驻守在那里的,是亚将裴敏之。 “没有,山城东麓的上山路径,我军严防死守,将敌军阻在外围,后勤线路无虞,”哥舒郦道。 杨万石点了点头:“传我令,停止放箭,将杂种们都放上来,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精炼兵械的厉害。” 箭矢的储备,还有一半,大约六千支,杨万石舍不得用了,因为他发现往山上冲的这些高句丽士兵,在捡拾箭矢,看样子这玩意记功啊,他都看到有人在抢了。 别到时候,对方拿我的箭来射我,那我可扛不住。 于是他加调了五百人,布防于第一道城垣,依靠矮小的青石城墙,跟冲上山的敌军展开了正面厮杀。 郭嗣本的骑军,分出一千五百人,游拽在四城周边,而他现在正带着三千五百轻骑,在距离莲花城已经很远的地方,依靠其机动性拖着卑奢主力大军。 这支主力就有一万多人,跟进入四城腹地的那些杂兵,装备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而郭嗣本是轻骑,根本不敢冲阵,就是离的远远的抛射一轮,然后跑路,找准机会了,再凑过来射一轮,再跑路。 把个晏满给气炸了,他手里有一千五百人的具装甲骑,追不上对方。 “传我令,着轻甲驱赶,勿使敌骑袭扰我军阵,”晏满传令骑军,轻装简从,游拽在外围,抵御郭嗣本。 郭嗣本的轻骑,这也是有精炼甲的,只有胸前薄薄的一片护胸甲,重量很轻,六斤半,这是云定兴的得意之作。 这玩意要是用精炼枪头去捅,一下子就能捅穿,但是换成普通枪头,得五六下。 这就等于多了五六条命啊。 郭嗣本是完全没有将这点骑兵放在眼里的,我不但人数占优,我装备还占优,怕你个毛。 但是他一旦上前去追,人家就往步军大阵方向撤,撤的近了,有步弓手对付郭嗣本,所以郭嗣本拿对方也没有办法。 双方就这么你来我往,极限拉扯着,郭嗣本尽量拖着对方,就是给杨万石那边争取喘息之机,毕竟他也知道,自己到底放过去多少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差不多三万人,很明显,这是高句丽的平民硬是被推上去当炮灰了,怪不得好多人手里只有一根棒子。 郭嗣本肯定不会浪费精力在这些杂兵身上,所以他耐心的等着,终于将卑奢的主力给等来了。 不过等来了也没用,他干不过,只能是拖着了。 有底线的人,做事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人一旦没有底线,那么也就没有问题了。 张须陀和房玄龄,这都是有底线的人,所以山东眼下的情况,依然很糟糕,张须陀以有底线对抗无底线的各路叛军,捉襟见肘,疲于应对。 兵械、钱粮、人手,都没有。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锦背裆,长矟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我去尼玛的!”张元备将手里的一封军报狠狠扔在桌上,大骂道: “烧炉炼铁之辈,安敢如此自夸?” 房玄龄也是在一旁脸色愠怒:“下山吃牛羊,吃的谁的牛羊,还不是平民之畜栏?可笑还有这么多人被王贼蛊惑,眼下各路叛军已经呼应王贼,尊其为首领,使君再不决断,山东危矣。” 眼下在山东,已经不是六个郡在造反了,而是整个山东遍地反贼,孙宣雅、孟让等各路反贼,已经尊王薄为山东义军首领,对外号称十万大军。 而房玄龄因为抓壮丁的事情,已经跟张须陀争论过好几回了,在他看来,再不强行征兵,整个山东都要沦陷。 张须陀笑道:“玄龄勿急,山东形势,看似山穷水尽,实则有拨云见日之象,各路叛军,为什么要尊王贼为首领呢?因为他们眼下也不好过,各郡县已然募兵,高句丽情形明朗,一切都于我有利,他们呐,是担心我先拿他们开刀,所以公推王薄为贼帅,这样一来,兵部那边一定会严令我速剿王贼,但我偏不。” 张元备皱眉道:“兵部一旦发文催迫,必然是陛下的主意,父亲不好抗命啊。” “那就得靠太子帮我顶一下了,”张须陀笑道: “太子不是让我便宜行事吗?所以兵部的一应催剿公文,我都置之不理,目下孟让这股叛军,新被我败,锐气已丧,正聚集于黄河南岸,北无退路,正是剿杀之机。” 说罢,张须陀看向房玄龄,后者点头道: “我临行前,太子有交代,使君用兵我绝不干涉。” 张须陀微笑点头:“熊宝。” “末将在!”熊宝站出来道。 张须陀双目一眯:“给你三千人,带上程咬金,速速北上,驻于临邑,查清孟让叛军动向,伺机剿灭。” “末将领命!”熊宝和程咬金同时道。 张须陀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下去准备,随后他坐下来,朝房玄龄道: “不瞒玄龄,王贼与孙宣雅,眼下虽于渤海聚众,然威胁不大,我这里有一封独孤公的来信,玄龄可以看一看。” 说罢,张须陀从袖中取出一封小心珍藏的信笺,交给了房玄龄。 高颎的老家在蓨县,在大隋,蓨县在信都郡,但为什么要称呼为渤海高氏呢? 因为蓨县在后汉及魏晋时期,归渤海郡管辖,而渤海高氏就是从魏晋时期发家的。 准确点说,高颎是河北省衡水市景县人。 正如魏征的巨鹿魏氏一样,巨鹿是古称,眼下叫衡山郡。 当年河北的反贼高应年,就是率先在信都郡扯旗反叛,为什么?因为这里是他的老家,他引起的这场叛乱,蓨县毫发无伤,为什么?还是因为这是他的老家。 他再孬,也不敢去蓨县打他的父老乡亲。 而高颎眼下,就在蓨县,与从赵郡太守位置上更换到信都的鱼俱罗合谋,准备收拾王薄。 那么王薄死定了,他就是有九条命,也架不住被高颎惦记上。 房玄龄看完信之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道: “独孤公养心赋闲,难为他老人家还要为此事操劳,但是河北眼下也是极为不稳,各地也都在闹乱子,我们将希望全都寄托在独孤公身上,是不是太辛苦他老人家了。” 张须陀点了点头:“河北之形势,已经是箭在弦上,一旦冒出第一个反贼,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独孤公也是看出此点,所以才召集高氏子弟,与鱼俱罗合力,剿杀王贼,这封信,是半月前送来的,眼下,王薄应是危矣。” 王薄眼下在渤海郡,孙宣雅在平原郡,这都是在河北,但是紧挨着山东。 高颎是想尽快将这股燎原之火,挡在河北之外,因为他清楚,河北要是反了,比山东可严重多了。 而他身为当今渤海高氏的领袖,在家族中有着独一无二的威望和号召力。 阳信县,渤海郡首府,这里已经被王薄占据,阳信县南边,就是黄河,有这条天险阻挡着张须陀,王薄觉得自己眼下还是非常安稳的。 但是他并不知道,一支四千人精锐军府卫士,正在悄悄行军,朝他这边摸来。 带队的是鱼俱罗的老部下段钟葵,和乔钟葵就差一个姓。 段钟葵麾下四千人当中,有一千五百人的高家子弟,这些人的主将叫高百川,而高百川身边有一个同族出身的手下,叫高开道。 高开道今年二十八岁,这位也是隋末大乱斗的成员之一,历史上,与他一样出身渤海高氏的反贼,还有一个叫高士达的。 而高士达,就是窦建德早期的合作伙伴。 八月份,我们的邻居要往海里排东西了,大家谨记,那边来的东西千万不要碰。 五一七章 严防死守 来护儿的水师,在朝鲜半岛近海区域,与高句丽水师先后打了三场大会战,击沉敌军战船六十七艘。 眼下高句丽卑奢水师与浿水水师已经撤入浿水,浿水终究是内河,海船不能在内河发挥其优势,最大的弊端就在于来护儿的大海船,运载着大量士卒,进了内河,特别容易搁浅。 而且无法发挥数量优势。 所以必须要提前卸载一批兵员,周发尚做为先锋,进入浿水之后,就一直在寻找合适的登陆地点,大船吃水太深,没有海浪和风的加持,航速极为缓慢。 自古以来,内河水战,可以布置种类非常多的障碍物,如拦河索,朝河中投石设置人造礁石,火筏,钉木桩等等。 而高句丽眼下的用的这一招,叫冲锋木,也就是砍伐林木,截成一段一段的圆木,两头削尖,扔进河道当中,借着水势冲往下游撞击敌船。 这玩意单个的,对隋军这种大船,几乎造不成任何损伤,但是数量太多的话,这种冲击力还是极为可怕的。 鸭渌水上的拦河大坝,将来开闸的时候,也会用这玩意,因为开闸放水,水量不大,所以会直接用冲锋木冲烂大坝。 但前提是必须开闸,因为开闸,水才有流速,可以带动冲锋木冲击大坝,如果不开闸,被蓄起来的湖水就是静止的。 周法尚令四艘艨艟巨舰首尾相连,横亘在河面上,挡着那些冲锋木,而后方的大船正在紧急卸载兵员。 船与船之间紧紧相连,中间架设木板,河道中间的船,兵员往临岸的船只上移动,最后登岸。 两岸并没有伏兵,所以周法尚部登陆很顺利。 刚一登岸,便需要列阵,以防敌袭,给来护儿主力登陆做掩护。 所有的大军,都是在浿水北岸登陆,因为平壤在北边。 “奇怪了,这里已经是高句丽腹地,为什么没有发现敌军踪迹?”周法尚疑惑道。 副将郭昌道:“游骑已经派出去了,若有敌情,我们会第一时间知道。” 周法尚点了点头:“传令,卸载卫士之战船,继续沿河东进,追击敌船残部。” 隋军水师的大船,都配备有拍杆,这玩意是杨素当年建造五牙大舰时初创的,完全就是内河水战之利器,周法尚打过隋灭陈之战,熟悉内河水战,心知剩下的高句丽船队,在大隋战船面前已经是不堪一击了。 卸载完兵员的大船,船体上浮,已经可以继续往上游去了。 周法尚整军列阵,率先开拔,往平壤方向行军。 从这里陆路至平壤,有一百六十多里,水路也差不多,浿水完全就是从平壤城边上流过去的。 但是隋军没办法,负载太重,乘船是过不去的,只能走陆路。 当天晚上,周法尚的大军进驻一座距离平壤不足百里的县城,虽然他已经严令部下不得滥杀,但这座县城的高句丽平民,还是被杀了一半。 当然,县城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人了,水师战败的消息传来,平壤周边的县城乡村,已经全部往平壤方向逃难去了。 大概子时左右,周法尚收到了军情,有一股敌军已经朝着他们这里来了,因为是晚上,敌军数量尚未探明。 “辎重还没有跟上,眼下不宜接战,传令各军,自守防卫,不得冒进,等天明了,探明情况再说。” 他的这两万人,驻扎在这个不知名的县城,而来护儿的主力,会留在海边构建营房,建立停靠大船的临时船所。 近一个月的海上颠簸,士卒们需要适应陆地的感觉,所以初期,是不能与敌军接战的,需要一段时间的调整。 再说了,宇文述还没有来呢。 杨万石这个人,比较胆小,老杨家的杨玄挺、杨元庆,这都是冲锋陷阵的猛将,但是杨万石,从来都不会冲锋陷阵。 因为他怕死,他腰间的那口横刀,就特么没有拔出来过。 莲花山山腰以下,尸体堆积如山,半座山都被鲜血染红,但是攻山的这些高句丽杂兵,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 抓到几个俘虏审问之下,杨万石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半岛平民,家中粮食被官军搜刮殆尽,田亩青苗全被践踏,已经没有活头了,只知道往东走才有粮食吃,所以全都往这边来了。 捡一支隋军箭矢,赏粮一斗,杀一名隋军,赏粮五斗,缴获宝甲一副,赏粮一石。 这特么的,你们的粮食又不是我搜刮走的,青苗也不是我踏的,来我这找粮食来了? 杨万石顿时觉得这帮蛮夷是真没骨头,都被官兵逼到这个份上了,还不造反?反而被忽悠着来打我? 这要是放在河北,早特么反了。 “这些蛮夷杂种莫不是没脑子?”幕僚哥舒郦道。 眼下的莲花城,损失惨重,敌军虽然是一帮杂兵,但是架不住人手太多,隋军这边,总是会累的,我砍十个八个,不累,我砍二十个,手都软了。 “再特么死守下去,我要死在这,要么说是蛮夷呢,根本就是没有开化的野人,”杨万石已经在犹豫了,到底要不要撤。 不撤吧,扛不住了,撤吧,回去怎么交待? 上次在河间,就是因为弃城而逃,已经有一个记大过处分了,要不是杨铭捞他,这小子眼下还不知道在京师哪个角落赌钱耍女人呢。 再跑一次,怕是太子也给他兜不住啊。 别的不说,叔父杨约就敢砍了他。 “将军需要往城垣方向督军了,眼下将士们军心浮躁,你不在场压阵,会更加艰难,”哥舒郦劝说道。 老子不去!我还怕突然冒出的冷箭把我给射死。 “你去前方督军,但有退缩者,斩!”杨万石道。 我算老几啊?你让我去,我就是你的一个幕僚,我都没有军职,人家谁会把我当回事? “这种事情还是得将军亲自去啊,属下没有将军这样的威望,”哥舒郦为难道。 杨万石无奈的低骂一句,转身从甲胄架上拿下自己的宝甲,在哥舒郦的帮忙下穿戴完毕,然后带着自己五十多个亲随,往前线去了。 “儿郎们都给我听好了,十二转的功勋在等着你们,现在艰难,以后享福,大把的钱粮女人,在等着你们呢,” 杨万石在周边亲随的盾牌保护下,高喝道: “你们要是死在这里,该你们的赏钱,老子可就替你们花了,女人,老子替你们睡了,但如果你们都能活着,除了朝廷的赏钱之外,老子这里还会给你们另外留一份,瓜怂们,咱关中的女娃,在家乡的被窝里等着你们呢,给老子杀。” 这边吆喝了半天,杨万石又带着亲随去山腰另一侧吆喝去了。 跟普通士卒交流,不要说那种文绉绉的话,怎么粗俗怎么来,这样反而能拉近与士卒的关系,尤其是那种戏谑玩笑,会显得更加亲近。 算是精神鼓励吧,毕竟两军交战,一口心气是极为重要的。 而他们老杨家,祖传的本领就是忽悠士卒。 庞韬所在的鸣蝉寺,本来是压力最大的,最外围的城垣几度易手,又被他给拿了回来。 平民组成的杂兵,终究是没有什么纪律可言,也没有多大战斗力,但是为了那一口粮食,他们也算是豁出去了。 刚开始打不上去,于是他们便开始趁着夜里悄悄往山顶上摸,摸上去不是为了杀敌,而是偷粮食,这个办法还是很管用的,每天都有上百人潜入山顶,但是没有一个人顺利偷到粮食。 军粮,那都是严防死守的,怎么可能让你偷窃成功。 庞韬一双眼睛已经是满布血丝,他的心气也快垮了,杀不完,实在是杀不完。 其实攻打四城的高句丽杂兵,与山东造反的平民,性质差不多,都是为了一口吃的,民以食为天,你真正品尝过三天吃不上饭的感觉,那你为了口吃的,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盛世,那就拉下脸来讨饭,乱世,那就豁出命去抢了。 庞韬手里的这柄横刀,已经卷刃了,双手打颤,都快握不稳了。 他不是不想撤,是不能撤,他和堂兄庞犇,这是从河东王时期就追随太子的,他不能给太子丢人。 自己死了没关系,家属亲眷,太子都会安排好,但如果跑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深夜,有斥候来报,堂兄庞犇的两千精锐重骑,已经从他的防地过去了,好像是为了对付前方敌军主力。 总管辛世雄下令,让他们再坚守七天,七天之后,大总管的主力就会他们的防线过去,那时候,就可以撤回去缓一口气。 庞韬泪流满面:“老子能不能再扛四天,都是个问题。” 接着,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来到水缸前拿起水瓢咕嘟咕嘟灌了一瓢水,随后朝身边的亲随道: “走,老子还差十二个人头,就满百人,四转的怀仁尉在等着老子呢。” 一名亲随哈哈一笑:“将军难道不想封上柱国吗?” 庞韬抬脚踢在那人大腿上,笑道:“我家祖坟,就没长那颗草。”(本章完) 五一八章 西方之劫 高句丽的战况,是眼下整个大隋都在关注着的,朝堂上的官员们在议论,城里的百姓也在议论。 今年,没有比远征高句丽更大的事情了。 关中子弟走了几十万,家家户户都在焚香祈祷,丈夫儿子能平安归来,所以最近道观和佛寺的香火最旺,是杨铭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的热闹。 远在东宫,他都能隐隐约约的闻到一股子焚香的味道。 薛道衡当初被杨广紧急叫去洛阳,参与征高句丽诏的草拟工作,事后便回来了,一直在东宫教导秦王杨瑞读书。 李建成也被杨铭给调回了礼部任职,对于工作上的调动,他是非常开心的,认为杨铭够意思,一直在牵挂着他,尚书省刚有缺,首先就想到了自己。 “晋阳宫已经建成了,虽未去过,但从父亲的信中可以断定,新建的晋阳宫一定会让陛下满意,”李建成在东宫,陪着杨铭在后花园晃悠着,一脸春风。 杨铭笑道:“你这个名字起的好,建成建成,说不定将来还有一项大工程等着你去建造呢。” “那不会,”建成笑呵呵道:“父亲对工程营造,还算略通,我嘛,就是一窍不通了。” 杨铭哈哈一笑:“你倒是挺自谦的,工程嘛,用的是能工巧匠,像你这样的身份,做个监工就好,以后有这样的肥差,去不去?” “不去不去,我是真不想离开京师了,家眷都在这里,受不住相思之苦啊,”李建成笑道:“再说了,此番回京,有个人给我看过相,说我这次回来之后,就不要再走了,否则离京必死。” 杨铭一愣,忍不住大笑道:“还有这么看相的?不谈前程富贵,只相生死,你小子年纪不大,这么恋家吗?” “那倒不是,”李建成笑道:“这个人给我相面之后告诉我,我若离京是早夭之相,惟有留在大兴,才可福寿延年,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在尚书省混个好点的差事,挺好的。” 你也开始忽悠我了?唐国公世子,没有大志向,你哄鬼呢?杨铭笑道: “想要真的在尚书省站稳,还是需要外出历练的,尚书省管的是国事,地方上是民事,不晓民事何谈国事?” 李建成笑道:“外放襄城郡两年,臣对民事还是深有体会的,不敢说民政通达,也算是体察民情了。” 我有两年地方工作经验,就够了,别让我再下去了。 “这两年,司隶台的人去过你那边没有?”杨铭问道。 建成道:“当然去过,我那地方距离洛阳不远,也算是天子脚下了,司隶台的人闲了就往我那跑,我是一刻都不得闲啊。” 一刻不得闲?那你是怎么偷跑回来看媳妇的?杨铭挑了挑眉: “既然你不愿再去地方,那就不为难你了,以后不要听信那些术士的相言,什么离京必死?你明天出京一趟,我看看你死不死。” “不是那个意思,”李建成笑道:“这个人说的离京,是不能离开京师往它处任职居住,外出游玩肯定没事的。” 杨铭皱眉道:“你真信这些?” 李建成点了点头:“这个人的相术非常厉害,殿下也知道,我们家跟太原王氏,关系一直都很好,您知道王頍(kui)这个人吗?” 杨铭点了点头:“以前在国子监任博士,后来任汉王府咨议参军,他应该死了吧?” “确实死了,”建成道:“殿下当年攻入晋阳后,他便在府中自尽了,妻儿也被发配岭南,死在路上,但是他有个侄子,叫王珪,本应连坐,但是跑掉了,至今没有被抓到,殿下猜猜他躲在哪?” 王珪原来是王頍的侄子啊? 王珪这个人杨铭是有印象的,开皇年间就在秘书省干过,历史上这个人在李世民时期做过礼部尚书,也算宰相之权。 在隋唐,八座,都可以算是宰相,也就是左右仆射和六部尚书。 杨铭诧异道:“你知道他跑哪了,怎么不上报朝廷呢?” 李建成笑道:“不用上报了,您即位太子的时候,陛下大赦天下,王珪在赦免之列,眼下已经不算罪人了。” “这是沾了我的光吧?”杨铭笑道。 李建成道:“那是自然,要不然这小子这辈子都不敢从终南山出来。” “就躲在终南山?”杨铭愣道。 李建成笑呵呵道:“可不是嘛,他就是听了那个相师的话,说终南山乃天下福地,入山结庐,方可避祸,还说不出五年,罪身将免,您瞧瞧,全给他算准了。” 讨伐杨谅,是在仁寿四年,而杨铭继位太子,是在大业五年,这还真是五年啊? 瞎猫撞上死老鼠?还是真有这么神? 杨铭冷哼道:“这么说,这个相师,有包庇罪臣之嫌?” 李建成一愣,赶忙道:“您跟他计较什么啊?” 杨铭笑了笑,拍了拍建成的肩膀:“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如今在哪?” 建成道:“此人为益州成都人士,祖上先后仕梁、周,也算官宦之家了,他眼下没有官职,被长公主请至京师看相,名叫袁天纲。” 杨铭目瞪口呆,好家伙,是这个老小子? “这个人今年多大了?” 建成道:“二十九岁。” 还很年轻啊,杨铭问道:“你是说,他眼下在长公主那里?” 李建成点了点头:“本来在洛阳,是被武士彟带回京师,引荐给长公主的,这个姓武的撞了大运了,听说马上就要迎娶杨黄门家里那个大姑娘了。” 杨黄门,那不就是杨达嘛,这两人真成了啊? 今年杨氏,应该是三十二岁,比历史上提前了十二年下嫁,杨铭摇头苦笑,看样子自己当初帮武华弄了个洛阳丞,人家现在是往死了巴结杨达啊。 这么说,武则天有可能提前出生?自己有生之年说不定还能跟人家过过招? 小丫头,拿捏你。 “你现在有空吗?”杨铭问道。 李建成赶忙道:“殿下这是什么话?您有驱驰,我这里任何时间都有空。” 杨铭笑了笑:“走吧,随我去一趟长公主府,瞧瞧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杨坚活了六十五岁,独孤伽罗活了五十九岁,身为长女的杨丽华,今年也五十一岁了,对于她这样身份的人,什么都不缺,最在意的也就是自己的寿元了。 多活几年,多享几年福。 所以她找袁天纲看相,就是看自己能活多久,她当然喜欢听好听话,但是袁天纲在给杨丽华看过之后,语出惊人: “观长公主命轮,寿尽应是在两年前,也就是大业五年,此年长公主应有西方之劫,但似乎有贵人改命,所以长公主得渡此劫,西方属庚金、辛金,数为四、九,长公主延寿十三年,应薨于十一年后。” 杨丽华顿时色变,一脸愠怒的看向杨达的闺女杨氏。 杨氏赶忙道:“这个人说话就是这样,不同于其他阿谀奉承之辈,直言直语,还望长公主见谅。” 自己今年五十一,再过十一年,那是六十二,我才活六十二岁?以杨丽华的性格,听到这样的相语,是非常不满的。 但是来之前,杨氏曾经跟她提过袁天纲以往的神机妙算,全部应验,也说过这个人什么话都敢说。 他敢吗?他不敢,你让他去给杨广相面试试看。 大隋的相师术士,基本上都是传承于《周易》,易经有三部:《连山》、《归藏》、《周易》,前两部在汉朝已经失传,眼下还未失传的,也就是《周易》了。 《周易》在大隋,这是禁书,民间不允许流传私藏。 袁天纲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本事,而他就是用周易当中的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来占卜看相的。 杨丽华沉吟片刻,望着下方留着一撮小胡子的袁天纲,道: “在本宫这里,还有贵人?那你倒是说说,这个贵人是谁。” 袁天纲道:“长公主这一卦,是六十四卦中的第二十卦,观卦,这是中上卦,观者,观下瞻上,长公主尊贵已极,瞻上只有陛下,那就是观下了,您的这个贵人,应是您的亲族晚辈。” “晚辈?”杨丽华首先想到的就是杨铭,她先是一愣,随即陷入沉吟。 半晌后,杨丽华神色大变,两年前,西边? 那不是正是杨铭劝诫自己不要跟随阿摩西巡吗?自己没有去张掖,那不就是躲过了西方之劫? 这下好了,杨丽华对袁天纲观感大改,继续道: “那你有没有办法,为本宫延寿?” 袁天纲摇了摇头:“天地之数,始于一,终于九,长公主乃母后之相,占据九数,五行属阴,与九相克,难以长寿,天命不可更改。” 杨丽华的心情瞬间糟糕至极。 也就是这时候,侍女来报,太子带着唐国公家的大郎建成来了。 杨丽华眉角一动,看向袁天纲: “来得正好,你不妨给太子也相一相。” 袁天纲大惊,赶忙道:“太子乃东方青宫之主,民万不敢窥测,恐损寿元。” “噢?”杨丽华蹙眉道:“你寿元又该几何?” 袁天纲老实道:“寿元八十四,卒于冬月。” 呵呵比我多活二十年啊?杨丽华撇了撇嘴:“章仇太翼,就给太子相过,眼下不也好好的,你今天必须给太子相面。”(本章完) 五一九章 终极目标 杨铭进来之后,首先打量的是杨氏。 这个女人生的很好看,身上带着一股出家人的出世之气,说白了就是不食人间烟火。 长期修行的人,都是这个调调,凡人称之为仙气,实际上就是平时动弹的少、操心的少,以至于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趋于单一,这就是吃饱了闲的,你把她饿上几天,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见过殿下,”杨氏起身纳福。 这个女人的闺名,杨铭不知道,但是人家现在给自己起了个佛教名字,杨妙智。 杨铭笑道:“自己人,无需拘礼,咱们俩论辈分,应该怎么论?” “殿下应该妾身的堂兄弟,”杨妙智笑道。 杨坚是杨雄的族父,也就是说,杨坚是杨雄父亲的从祖兄弟,那么杨雄和杨广,这是一辈的,杨妙智和杨铭,也是一辈的。 在大隋,未出阁的女人,也是自称妾身,叫做妾身未名,也就是还没嫁人。 杨铭笑道:“在姑母这里,就以家人称呼吧。” 杨妙智微笑点头,她对杨铭是很有好感的,因为他也知道武华的那个东都丞,是谁给弄的,况且她的大伯杨雄,父亲杨达,都与太子关系极近,而燕小棠是她的外甥女。 李建成先是给杨丽华和杨妙智见礼之后,便颇为客气的看向袁天纲: “袁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袁天纲自打杨铭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偷偷打量,听到建成打招呼,连忙笑道: “公子好。” 公子,这不是随便叫的,公卿之子,才叫公子,有些朝代只有宰相之子可以这么称呼,一直到宋朝,豪门士族家的儿子,或是稍有学识的年轻男子,也可以这么叫,算是拉低了公子的身份。 在大隋,只有公爵之子,才是公子。 杨铭在杨丽华身边坐下,望了一眼旁边放着的一盘炒豆子。 你们家是真爱吃这个啊,这玩意吃多了,胆结石啊。 “姑母不要常吃炒豆,偶尔解解馋就好了,”杨铭笑道。 杨丽华点了点头,十分听劝的令侍女将炒豆子端了下去,这让杨铭颇为惊讶。 人上了年纪,都这么听劝吗? 这个时候,杨铭才有机会看向袁天纲: “听说先生精于相术占卜,孤特来见见,看样子,你给我这位堂姐也相过了吧?” 杨氏提前笑道:“相过了,先生说,我本是极致贵命,奈何命遭煞星,命理已改,应早为人妇,免被煞星追迫。” 有这么玄乎?杨铭打趣道:“听闻堂姐与武华的儿子,额.” 杨妙智一点也不害羞,直言道:“已许嫁武家士彟,太子在洛阳见过他吗?” 杨铭摇了摇头:“见过武华,没见过士彟。” “他现在就在前院客房,”杨妙智这是在暗示杨铭,伱见一见吧,怎么说将来也是你亲戚,我还指望你照拂着点呢。 杨铭是什么人,怎么会听不出对方语中含义,惊诧: “既然堂姐已然许嫁,那便是自己人,为何在前院?” “我这里,不见外男,”杨丽华笑道:“不过眼下也不算外人了,让他进来吧。” 侍女这才下去叫人。 这时候,杨丽华转头看向杨铭,道:“这个袁先生,也给武士彟看过,你猜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本来应该是女皇的爹,遇到煞星了,那现在肯定也不行了吗,这特么我是那个煞星啊? 杨铭笑道:“能被堂姐看中,应是极致命格,因女贵而贵,家中必出贵女。” 杨丽华瞬间呆住了,忍不住看向同样目瞪口呆的杨妙智和袁天纲。 “让你猜,是跟你玩呢,你还真猜中了啊?”杨丽华一脸的不可思议。 杨铭装傻道:“很难猜吗?武士彟什么出身?迎娶我大隋宗室,这不是命好?他的子女不就是堂姐的子女吗?自然是显贵了。” “那你怎么猜到是贵女,而不是贵子呢?”杨丽华诧异道。 杨铭笑道:“堂姐为贵胄,武士彟凭女而贵,子难承继富贵,那就只能是女孩了。” “大体不差,”袁天纲感叹一声:“没想到太子也精于相术。” “哈哈.”杨丽华笑道:“本宫这个好侄子,打小就常往秘书省跑,涉猎极广,学识不凡,建成是得过好处的。” 李建成赶忙道:“确实如此,太子于我心中,与天人无异。” 这时候,武士彟被带进来了。 杨铭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这个人给吸引过去了,我的天呐,怪不得杨妙智肯下嫁呢,这份相貌气质,杨铭只在裴矩身上见过。 “商人能有这番气度,属实不凡,”杨铭赞叹道。 杨妙智瞬间大喜:“太子赞你呢,还不谢礼。” 武士彟彬彬有礼道:“臣武士彟,见过太子。” 杨铭微笑点头,示意对方坐下。 这个人身材高大,气质斐然,让人看起来非常顺眼,武则天多半是继承了他爹的样貌,要不然李治也不敢冒那么大风险,睡他爹的女人。 “现有官职?”杨铭问道。 武士彟答道:“回殿下,在万年县任金曹。” 这时候,杨氏的目光朝杨铭看来。 武士彟能去万年县,是因为杨雄兼着京兆尹,以杨雄和杨达的实力,其实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安排,奈何武士彟的出身实在是太差了,一个做木材生意的。 皇城各级衙门,那都是被多少世家子弟盯着的,你让一个商人进去,会引起公愤,杨雄不想招惹非议。 但如果是杨铭安排,就没人敢说什么了。 杨铭默不吭声,只是微笑点头,他看出杨氏的意思,但是你不求我,我可不会主动帮忙,不然我的帮忙也太不值钱了。 “士彟从小便熟读典籍,是有大学问的,”见杨铭不开口,杨妙智只好主动道: “营建东都,武家出了大力,大伯本欲给士彟求个勋位,奈何那时楚公杨素极力反对,拿士彟的门第说事,以至事不能成。” 门第?他哪来的门第? 杨铭点了点头:“恭仁以前管着吏部,你没有跟他提过吗?” 杨恭仁是杨妙智的堂哥,杨铭故意提到吏部,是暗示对方,勋位不要想,谋个好点的官职差不多就行了。 杨妙智道:“我乃宗室之女,下嫁无勋之人,不算匹配,堂兄恭仁可管不了封勋啊。” “我也管不了啊,”杨铭笑道。 杨妙智赶忙道:“太子自谦了,您有监国之权,若奏请陛下封爵赐勋,陛下是不会驳回的。” “你就帮帮忙吧,”杨丽华也在一旁劝道:“总不能让她嫁给一个平民吧?” 杨铭一脸为难道:“眼下前方远征,多少将士身死它乡,尚且换不来一丝门荫,这个关头,不宜将勋爵赐于军外之人,实在是说不过去啊,等到前方将士回来,会闹情绪的。” 杨丽华心知杨铭说的有道理,眼下这个时候,要封勋爵,也是在大军当中封,毫无贡献之人赐勋,等到前线那些将士携功而返,不闹情绪是不可能的。 那个时候,军方会非常强势,皇帝太子也要照顾人家的情绪,说不定给武士彟赐勋,反而是祸事。 当着外人,杨丽华不便明说,于是给杨妙智使了一个不要着急的眼神。 杨妙智内心一叹,不再强求。 杨铭看在眼中,示意建成和袁天纲先出去,等到两人离开之后,才继续道: “辽东用兵,山东民变,黜陟讨捕大使张须陀尽心竭力,劳苦功高,尚且没有勋位,虽然宗室可酌情考虑,但眼下不是时机,想封勋,你得有贡献啊。” 杨妙智瞬间一愣,好奇道:“士彟不晓领军,如何贡献?” 杨丽华老谋深算,心知接下来的回答,最好是她替杨铭说,于是道: “莫过于出钱出力了,远征大军,后勤暂时无虞,但是山东张须陀,眼下可是捉襟见肘,知大义者如杨玄感,已经借出粮食三十万石,独孤家也在暗中帮忙了,为国为君分忧,方可世享尊荣,士彟今后应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子孙荣华,当不在话下。” 武士彟瞬间明白意思,赶忙起身道:“家有薄财,愿为陛下分忧。” 这就对了,杨铭微笑点头。 杨妙智却是撇了撇嘴,我是宗室,给自己未来的丈夫求个勋位,还得花钱啊? 她根本不知道,今后的勋爵,有多么的值钱,非大功劳,杨广是不打算封的,而杨铭也是如此。 杨坚大封勋爵,那是无奈之举,你以为他想封? 大隋眼下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勋爵,海了去了,这帮人死了之后,子孙能不能继承,都说不定呢。 反正就是一点,你没有功劳,对皇帝又没有用处,想白吃国库?没门! 杨妙智是没几个钱的,人家杨达又不是没有儿子,但是武士彟是真有钱,因为晋阳宫的木料,也是他们家供应的,赚了不少。 当然了,在大隋,商人赚钱,本小利微,跟豪门大族远远没法比,而且没有社会地位,处处看人脸色,武士彟他们家也是想借着杨达翻身把歌唱,想要实现阶级跨越。 就像云定兴的女儿给杨勇当了妾,由此彻底翻身。 商人一旦做大做强,就会想着进体制,那才是终极目标。 (本章完) 五二零章 大柱国 武士彟没有说愿意出多少,只说会尽力而为。 那就看你怎么尽力了,我这边最多能给到你正议大夫,下面还有通议大夫、朝请大夫、朝散大夫,至于最后给什么,看你的贡献有多大。 杨丽华特别提醒武士彟要早点准备,因为军情不等人。 你有了勋位,不但可以长期吃国库,还能顶罪,花点钱就能换来,非常划算的,人家前方将士那可是拿命在换。 事实上,要不是因为山东眼下太过困难,杨铭都不会给对方献金的机会,老子能动国库,你那点钱跟国库的比起来,算个屁,也就是眼下国库没钱,你小子算是赶上了。 武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李建成和袁天纲被叫回来之后,几人仍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也就是这时候,守在外面的千牛备身裴爽,兴匆匆的拿着一封军报跑了进来,兴奋道: “殿下,驿站军报,山东有大捷。” 杨铭一愣,赶忙接过那封军情秘信拆开,凑到杨丽华身边,两人一起看。 刚一看完,杨丽华就哭了,掩面垂泣。 杨铭也是感叹万分,将信合上。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建成首先道: “可是张须陀剿灭叛军?” 杨铭点了点头:“叛贼孟让,被张须陀部将熊宝率军围剿,全军覆没,其人被俘,张须陀已派人押送京师,窜逃于渤海的王薄,被鱼俱罗麾下的段钟葵攻入阳信县,只以身免,其部灰飞烟灭,鱼俱罗在独孤公的支持下,亲自率军追剿叛贼孙宣雅、刘霸道,张须陀率军从山东夹击,大败二贼,如此一来,山东之乱平定,也就是三两个月的事情了。” 李建成顿时振奋道:“张须陀果然得力,鱼俱罗没有辜负陛下,还得是独孤公啊,他老人家一出面,山东形势立即便云开日出,乾坤扭转。” 杨铭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杨丽华。 张须陀的这封呈报中说,高颎病重卧床,到了高颎这个年纪,最怕大病,能不能熬过去,纯看运气。 杨丽华跟高颎,那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情义,直接点说,在杨丽华这里,高颎比杨妙智,更算自己人。 “通知太医署,让孙思邈立即赶赴蓨县,为独孤公诊治,”杨铭朝裴爽道。 这下子,谁都知道是高颎出事了,怪不得长公主都会垂泣,李建成一开始还以为是听闻山东大捷,长公主感动的哭呢。 人家会因为这种事情掉眼泪?整个山东都丢了,她都不会掉一滴眼泪。 杨丽华擦掉眼泪,朝着身旁的侍女道:“让那几名酱菜师父,跟孙思邈一起去,独孤公最爱酱菜,他们就不必回来了。” “是,”侍女赶忙下去安排。 眼下最紧张的,反而是武士彟了,山东要是平定了,就没有出力的机会了,这可不行啊,山东得乱起来啊。 他下意识的看向杨妙智,但后者表情哀伤,完全没注意到他。 杨妙智心知高颎在太子和长公主心里的地位,所以听闻高颎病重,装,她也得装的哀伤一点。 她要是敢笑,今后求人家任何事情,都得黄。 “独孤公老骥伏枥,解国之忧难,无愧柱国之名,”杨妙智道。 杨丽华凄然道:“上柱国,上柱国,那么多的上柱国,又有谁抵得了独孤公为我大隋立下的丰功伟业,他们与独孤公同列上柱国,岂不羞愧?” 都说唐借隋运三百年,那么这个隋运,除了杨坚夫妇之外,高颎当居首功,他现在被杨广重封齐国公,但是勋位,还是一等的上柱国。 大隋的上柱国,有四五十个,在杨丽华心里,这四五十个加起来,也抵不上一个高颎。 而杨铭这辈子,最敬重的人,也是高颎,于是他看向杨丽华,道: “勋位十一等,武勋十二转,都是以上柱国为一等,独孤公于我杨室居功至伟,当特进。” 杨丽华一愣,赶忙点头道:“正该如此,独孤公国之重器,应特殊对待,当为之破例,你与我想到一块去了,你觉得,应是特进何位?” 杨铭想了想,道:“在勋位上,加设大柱国,为特等勋,非于国有大功,于君有大忠,于民有大利者,不得册封。” “你尽快上书奏请你父皇,要言明我意亦是如此,”杨丽华道。 杨铭点了点头。 他们俩只要一同意,杨广那边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何况人家高颎这次确实给他办了实事,张须陀的奏报,肯定也给杨广送过去了,内容应该相差不大。 奏报上说的很清楚,他和鱼俱罗,完全就是照着高颎的吩咐来的。 武士彟已经快坐不住了,赶忙起身道:“臣家里也有几位良医,愿带去蓨县,为独孤公诊病,臣也想亲赴一趟山东,了解山东当下之急,也好献微薄之力。” 河北、山东,在未来的两三年的,都需要加大力度安抚,不然还是遍地反贼,杀了一撮,又冒出一撮,归根结柢,你得从根上把造反的势头断绝了。 那得靠粮食。 武家靠着给国家工程供货,早就赚的盆满钵满,要不然人家杨妙智能看上他? 杨铭点头道:“既然要去地方,就不要做什么金曹了,任命你为山东道司隶从事,巡察山东。” 万年县的金曹,这是吏,不入品,司隶从事,这是官,隶属于司隶台,正七品,这不就跨越阶级了? 你这边一有贡献,我立即给你甜头,算是鼓励你,你小子要是个明白人,就知道下去该怎么做。 名义上让你去巡查,实际上让你去出钱。 说白了,这个官就是你花钱买的。 武士彟大喜,赶忙道:“臣一定尽自己所能,为国分忧。” 杨铭点了点头,这时候,他才有功夫看向袁天纲: “先生不妨也替孤,看看相吧。” 袁天纲嘴角一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杨丽华,他是真不敢给太子看,风险太大了。 毕竟自己眼下还年轻,太子也年轻,你要是给人家看错了,后半辈子都得提心吊胆。 可是他这个人看相,历来不会作伪,有什么说什么,万一真看出来个好歹,是说,还是不说呢? 杨丽华无动于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袁天纲内心长叹,从身旁的小箱子里取出一捆蓍草,一根一根的摆放在面前的长几上。 蓍草有五十根。 袁天纲解释道:“给太子相面,臣不敢只靠眼睛,还需起卦。” 他的意思是,我用眼睛去看,出了事得算我的,要是起卦来算,出了事,算《周易》的,毕竟卦象爻辞周易上面都写的明明白白。 杨铭点头笑道:“都行。” 袁天纲将每一根蓍草,都按照其特定位置摆放,随后道: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 说罢,袁天纲道:“敢问太子生辰。” 杨铭接过笔,在手掌上写下,然后让袁天纲过来看一眼,随后便拿湿巾擦掉了。 袁天纲依照杨铭的八字,开始继续摆弄起那些蓍草,调整位置。 渐渐的,只见他脸上已经有冷汗冒出,神情越发怪异,一双手已经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你们都出去,”杨丽华见状一拂袖子,杨妙智李建成等人赶忙起身离开,太子命理如何,不是他们能知道的。 人家杨丽华是亲姑姑,自然不用回避。 半晌后,袁天纲擦着额头的冷汗,看了看杨铭,又看了看杨丽华。 杨丽华奇怪道:“怎么说?不准隐瞒。” 袁天纲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道:“太子应运而生,本该是大命格,但是看卦象,应是五岁早夭,至于是如何续命,我这里看不出来。” “胡说八道!”杨丽华蹙眉道:“太子人好好的,怎么可能是早夭之象?” 杨铭眉头紧皱,这特么的,算得这么准?我确实是五岁的时候穿越过来,你应该算不出我是穿越人士吧?这一点可是只有读者知道。 袁天纲发抖道:“卦象确实如此,容我再起爻看一看。” 半晌后,袁天纲的脸色更加难看。 杨丽华比杨铭还着急,追问道:“什么爻象?快说。” 袁天纲脸颊抽搐道:“是六十四卦中的第三卦,卦辞:起始为艰,是下下卦,意为太子一生艰难,有逆势而行之兆,若不能顺应时运,恐艰难坎坷,郁郁不得。” 杨铭叹息一声,我这辈子要给老爹擦屁股,还得收拾门阀世家,还要改革田亩,可不就是一生艰难吗? 《易经》为华夏上古三大奇书,果然不是盖的。 杨丽华怒道:“乱说!章仇太翼可不是这么说的,本宫这麒麟儿乃我大隋国祚所在,怎会坎坷多艰?” 袁天纲叹息道:“命轮是一直在更改的,章仇给殿下看相,已经是久远之事,眼下太子的命轮,确实如此,正因肩负国祚,有励精图治之心,方才多艰,卦象中隐有不可为而强为之象,乃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太子此生,为大苦之命,不过也不是不能改,只需顺应时势,顺其自然,便可逢凶化吉,欣欣向荣,下下卦,本就是物极必反之卦,依着卦象反着来,自然就解开了。” 大隋大部分的相师术士,在算命的时候,都会给你准备两套说辞,一种大凶,一种大吉,他不敢给你说死,所以这一行,有真本事的,不多,大多玩的是一张嘴。 也就是话术。 《来,我给你算算啊,你大概是二十四五结婚,如果不行,那就在二十七八,什么?你已经三十了?我再算算,怪不得,你是个厨子啊,杀生太多了,什么?你其实已经三十五了?嘶~~~不对呀,你的婚姻线早就开了啊,你小子肯定是干了什么事,把它给闭了,你得往东边走,那地方能给你解开(东边全是电子厂,姑娘多),过两年,领回来一个厂妹,先生,你真是神了啊,我得给你送锦旗:料事如神,济世度人。》 “混账!胡说八道,把你那些破烂货都收起来,给我滚!”杨丽华勃然大怒。 袁天纲赶忙收拾东西。 好险好险,只是让我滚,没要我的命,幸亏我没告诉你,太子还克父呢。 这要是说了,我得灭九族。(本章完) 五二一章 京兆需要狠人 杨丽华是真怒了,杨铭身上承继着她们老杨家的未来,是大隋的后继之君,将来的万民之主,不能让他艰难。 “不要信这个人的话,一介方外术士,其言做不得真,”杨丽华发现杨铭的脸色不好看,赶忙柔声安抚。 杨铭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自己苦不苦,自己能不知道吗? 摊上这么个爹,我特么苦死了。 “侄儿如今是太子,将来要承继祖业,当是步步维艰,如履薄冰,”杨铭笑道:“我不艰难、天下人就要艰难了,姑母该明白才是。” 杨丽华一愣,叹息点头: “也真是为难你了,旧周时,你祖父心生异志,有夺位之心,那时候我便觉得不妙,事成,一生蹉跎艰难,事败,万事休矣,好在你祖父继位之后,铲除积弊,锐意改革,然勤于政事、令行禁止,每旦听朝,日昃忘倦,也把身体给累垮了,二十年开皇盛世,是你祖父一肩担当,古今圣人,莫过于此。” 杨铭点了点头:“所以啊,这个袁天纲其实没有算错,国事、民事多艰,我杨室执宰天下,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侄儿早有心理准备。” 杨丽华目瞪口呆,喃喃道:“好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你为储君,当属我杨门幸事。” 杨铭没有在杨丽华这里久呆,又聊了一会后,便离开了长公主府。 趁着出宫,他想去看一看高玥。 眼下的京师,治安状况极差,这还是京师,可以想见其它地方,肯定更乱。 没办法,兵都被调走了,那些地痞流氓没有足够的人手约束,越来越肆无忌惮。 大家族是不怕的,因为人家出门,前前后后都簇拥着一帮人,但是普通老百姓,日子就艰难了。 每日不到宵禁时间,家家户户便是门窗紧闭,怕小偷,怕强盗,怕偷孩子,怕拐卖妇女。 因为粮价飙升,商业秩序已经乱套,没粮食吃的,会选择铤而走险,所以京师几乎每天都有十几桩命案发生,是大隋立国以来,最乱的一段时期。 杨雄管着京兆尹,这事应该他来做,但是他年纪大了,身体状况近来也不太好,已经跟杨铭打过招呼,有意卸任京兆尹这个差事。 这个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坐的,这是京兆尹,首都一把手。 连杨约的弟弟杨岳,苍山县公,他都没有这个资格。 大隋开国至今,坐过这个位置的,就那么几个,晋国公虞庆则、苏威、卫王杨爽、猗氏县公李裕(李密三叔)、杨雄。 说白了,不是绝对可靠的人,不会让你干。 眼下举国不稳,京师也乱了套,不用重典是不行的。 所以可以接这个位置的人,不但要可靠,还要够狠,可是眼下朝堂,狠人没几个了,开皇年间的狠人们,很多都退休了,杨约又远在辽东,杨铭一下子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见到高玥,自然是要羞羞的,小别胜新婚嘛,杨铭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的朝会都迟到了。 听闻山东大捷,群臣还是很兴奋的,在他们看来,打高句丽十拿九稳,但是山东,就不一定了。 内忧总是比外患更为重要,维稳才是头等大事。 崔仲方在得知杨雄有意卸任京兆尹之后,连忙自荐道: “时局不稳,我京城尚且匪盗横行,可见地方更为肆虐,然眼下不宜大兴牢狱,但又不能放任不管,臣以为,当抓几个刺头斩首示众,以儆效尤,臣愿暂领京兆尹,维稳京师。” 论资格,这个人绝对是够了,但是他有两个条件不达标,一,杨铭认为对方不可靠,二,你年纪太大了。 你都七十三了,杨雄都扛不住了,你想扛? 但杨铭也不好直接拒绝,得给人家留面子: “固安公若肯接手,孤自然是乐见的,但您老千秋已高,怕您吃不消啊。” “为陛下,为太子分忧,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崔仲方道。 好听话,人人都会说,但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这样的话高熲从来不会说,但是人家身体力行。 杨雄听得出,杨铭是不乐意的,但是难听话,肯定不能让太子说,于是他道: “崔公莫怪本王说话太直,眼下这个时候,京兆尹这个位置,还是需要酷吏担当,你心善手软,还是不要去做这些得罪人的事情了。” 崔仲方道:“不过是收拾一些地痞流氓,本公还怕得罪他们?” 刑部侍郎梁毗道:“这个位置接手者,是要杀人的,您老年纪大了,就不要再积攒这些业障了。” 崔仲方是信佛的,况且他也看出来了,这个位置多半跟自己没关系了,上一任都否定你了,太子的态度又模糊,算了算了。 “梁公说的有道理,既然要用酷吏,那么是不是该你们刑部出人呢?但是刑部谁有这个资格?”崔仲方不忘讽刺对方一句。 刑部尚书长孙炽就坐在这里,面无表情,京兆尹,是大隋油水最大的地方官,京兆尹相当于京兆郡的太守,也是天下权力最大,级别最高的太守,正三品。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冲太子偏袒宗室,这个位置也不是外姓人能坐的。 杨铭确实考虑过梁王杨浩,但是这小子搞钱是一把好手,但是让他抓人治人,就怕他中饱私囊,只搞钱,不搞人。 杨浩眼下也在大殿,他这个左屯卫大将军,没跟着去前线,因为他对领军一窍不通,他自己也不愿意去,人家是亲王,不需要立功封爵了。 “你能不能干?”杨铭皱眉看向杨浩。 啊?让我干?我怕我干不了啊?杨浩一脸为难的站起来,道:“臣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对政务也不熟悉,恐难当大任,要是只抓人杀人,我能行,但是京兆尹,也不是只抓人啊。”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杨铭也乐了,抬手示意对方坐下。 这下子,大家都看出来了,太子心里也没有合适人选。 于是,同样是手下都走了,他没走的右骁卫大将军李浑,开口道: “不如我暂领试试?等到陛下回来,届时再定人选。” 他是从洛阳回来的,手下的辛世雄和赵才都去了辽东,他年纪大了,不想跟着远征,我都是邺国公了,我费那事干嘛?怎么?立了功能给我封王不成? 这个人,够阴够狠,能对自己亲侄子下手,还不够狠吗?但是你也太狠了,没有做人底线啊。 杨铭笑道:“孤会考虑,大家接着再议一议。” 老爹杨广在的时候,杨铭对有些看不惯的人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眼下监国之后,他变了。 无论是谁,他这边都得兼顾着,不应以喜好待人,不应有好人坏人之分,所有臣子在他这里,都是一样的。 议来议去,最后也没有议出一个所以然。 毕竟这个位置太重要,杨铭需要顾忌老爹的想法,也就是说,接手人选,必须也是老爹中意的。 “算了,暂时空悬,等到陛下回来再定吧,”杨铭看向刑部尚书长孙炽,道: “京师治安,暂由刑部接手,凡偷盗抢劫拐骗者,皆为死罪,先杀一拨人,把势头压一压。” 长孙炽点了点头:“臣会着手安排。” “散朝吧,”杨铭起身离开。 他之所以不想再议这个位置,是因为他突然间想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身在晋阳的李渊。 杨铭是希望早点将李渊给弄回来的,可是人家李渊眼光太高,人家回来是奔着一部尚书来的,可是尚书也不是说空缺就能空缺啊。 所以啊,京兆尹是最好的跳板,你回来先干着,将来再说。 可是李渊返京,至少还得等一年,所以杨铭不能让别人去占了这个位置,一旦占了,你想要把人家挪开,可就不好挪了。 李浑是傻子吗?人家说的暂领,其实是打马虎眼,他要是坐上去,你看他愿不愿意下来。 回到东宫之后,袁天纲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 杨铭昨天便吩咐备身裴爽,把这个人接入皇宫,不是冲着对方昨天的看相结果,而是这个人在历史上实在是太出名了。 梦幻西游里,他都杵在长安天台多少年了。 盛名之下无虚士,这样的人才不能埋没。 “秘书省设太史曹,掌天文历法,你去做个监候吧。” 袁天纲本来还以为太子找他算账,没想到却是给官,但是提着的一颗心还是放不下来。 因为今后就要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做官了,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熬,真不如自己从前那样逍遥自在。 见对方没有吭气,杨铭挑眉道: “你不会觉得,孤是在跟你商量吧?” “不是不是,草民愿去秘书省,”袁天纲赶忙道。 杨铭皱眉道:“但是你好像一点都不乐意?” 袁天纲苦着脸道:“皇城重地,贵胄居所,我怕今后越来越多的贵人找我看相,一旦看错,便是万劫不复啊。” 杨铭笑了笑:“原来是怕死啊,我不杀你,谁敢杀你?” 袁天纲还能说什么呢?人家不是跟他商量,这是恩惠。 “草民谢太子恩典。” 五二二章 自诩逍遥仙 宁洄藻是刘弘基负责招待的,眼下就住在晋阳楼,过的挺滋润。 这里的神女,已经被宇文岚换了一拨了,没办法,年纪大了,不吸金了,她们最后的归宿,也是去给那些达官贵人们当了小妾,这算不错了,比高玥强。 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高玥眼下正处在如虎的年纪,每次与杨铭温存过后,就是眼巴巴的盼着下一次承泽雨露。 不过还好,隔了两天,杨铭又来了,是带着冯玉致来的。 宁洄藻这边,有刘弘基挡着,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杨铭,而他也没有机会联系冯玉致,不过人家冯玉致牵挂着他呢,毕竟两家是联姻,还是老乡。 所以这一次冯玉致出来,是为了探望宁洄藻,人在千里之外的它乡,又住在晋阳楼这样的是非之地,她怕宁洄藻出事。 因为晋阳楼是高端消费场所,能来这里消费的,很多都比宁洄藻出身要好,别看他爹是岭南土皇帝,在关中子弟眼里,其实就是个太守。 杨铭自打进去高玥庭院之后,已经三个多时辰没有出来,冯玉致已经等不及了。 她知道杨铭是去办事去了,要不然为什么不带上她?她和高玥也是老交情了嘛,但是你办事也不能办这么久吧? 实在等的不耐烦了,冯玉致便去了高玥那里,刚进庭院,她就已经是面红耳赤了,高玥熟悉的声音让她一颗心脏砰砰直跳。 平时那么文雅,没想到高姐姐竟是这样的人? “我不等你了啊,我先去晋阳楼了,”冯玉致在院子里喊了一声,便红着脸落荒而逃。 高玥被院外的声音打断,停下身体的动作,低头俯视着杨铭,蹙眉道: “玉致也来了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去晋阳楼干什么?” 杨铭仰面躺在床上,笑道:“她有个老乡在那边。” 高玥,是旧齐皇室之后,人家冯玉致她们家,祖上是五胡十六国时期,北燕末帝冯弘的后代,她们家祖上,是辽东人。 这俩,都是帝王之后。 面对高玥的追问,杨铭将宁洄藻的事情述说了一遍,毕竟高玥的口风很严,是从来不会乱说的,这与她的经历有关。 “玉致心地良善,是个好姑娘,你打算怎么安置她啊?” 杨铭道:“等冯盎主动开口吧,或是玉致主动一点。” “人家都住进东宫了,还不够主动啊?”高玥笑道。 杨铭皱眉道:“难不成让我主动吗?” 说罢,杨铭高玥浑圆的翘tun上大力一拍;“你也主动点。” 宁洄藻在晋阳楼,多少是有点乐不思蜀了。 首先这里的生活条件,跟岭南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宁洄藻住在大兴,多少有点农村孩子进城的感觉。 这可是大兴,是长安。 早期的时候,他还心惊胆战,想着求见杨铭,试试能不能早点回去,不过眼下嘛,不着急,还没玩够呢。 人就是这样,拥有大定力的人,要么是天生的,要么这辈子经历过巨大的变故,否则极易被外界事物干扰诱惑。 你见了冰激凌,就控制不住想吃,你要是得了糖尿病,看你能不能控制住。 虽然晋阳楼的神女,宁洄藻只能看不能摸,但也是大饱眼福了,他本以为江南的姑娘,是最好看的,但没想到北方姑娘更具韵味。 “我还没有去过西市呢,听说那边住着很多西域胡人,你既然出宫了,干脆陪我去逛一逛吧?” 两人一见面,宁洄藻就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主要是刘弘基告诉他,西市那边有胡姬,妩媚婀娜还穿的少,关键是可以摸。 他在京师,是公款吃喝,杨铭都给包了。 冯玉致见他这副样子,也安心了,看起来你心态挺好的,我还担心你在这里不习惯睡不好呢。 “我也没去过,那我明天陪你去逛一逛吧,对了,宁叔叔有给你写信吗?” 像宁洄藻这样的,与他爹的来往信件肯定是不会走驿站的,就是派心腹随从往来传递,这一来一回,耗费时日颇久。 “还没有,”宁洄藻摇了摇头:“丫头你不知道,其实我一开始也劝父亲借粮,但是他老人家太固执了,不肯借,唉,要不然我也不用被太子软禁在京师,软禁和做客,这是两回事啊。” 冯玉致呆住了,大哥,你是真拿我不当外人啊,这话都敢告诉我? “这话千万别再说了,小心别人听到,对宁叔叔不利。” 宁洄藻点了点头:“我就是跟你说说。” 隔墙有耳,你以为人家刘弘基真的是陪你吃喝玩乐来了?人家也是来监视你的。 隔壁房间内,刘弘基与贴在墙上偷听的崔谓,一字一句都听清楚了。 然后刘弘基沾水在桌子上写下几个字,崔谓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离开。 崔谓不知道太子在秦王府,所以他第一时间返回了东宫,太子不在,那就告诉太子妃。 杨茵绛正在与乳母哄着大哭的三子杨璨,闻言笑道: “其实是好事。” 崔谓,这是杨茵绛的绝对心腹,可以说,杨茵绛从小就是人家护着长大的。 他在脑子里仔细琢磨一番后,微笑道: “还是殿下聪慧,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 杨茵绛将怀里的儿子交给乳母,示意崔谓坐下,然后道: “宁长真不懂事,但有个懂事的儿子,尤其还是长子,对太子来说,这是有好处的,只要宁长真死了,他的爵位地位,应该就是宁洄藻来继承,你找些族内子弟,跟这个人攀攀交情,送他几个女人,带着他好好的在京师耍一耍。” 崔谓点了点头:“可是宁长真,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啊,派人刺杀,也行不通啊,我见此人的时候,身边好几个侍卫在盯着我,其警惕之心还是很强的。” 杨茵绛忍不住笑道:“钦州宁氏,世居岭南,岂能被轻易刺杀?想弄死宁长真,哪有那么容易?” 崔谓继续道:“冯盎的女儿,恐怕未来几天会陪着宁洄藻,我要不要继续盯着。” 杨茵绛想了想,道:“近来京师不太平,你带着人护着点。” 崔谓点了点头,默默退下。 武士彟和杨妙智的婚事,本来订在下个月,但是没办法,得延后了。 身上没有勋位,娶宗师女,实在是说不过去,人家还不是一般的宗室女,亲大伯是观王,亲爹是门下省黄门侍郎,这都是掌着大权的。 杨雄对武士彟赶赴山东巡查,也是认可的,本来弟弟杨达不在京师,他这个大伯就得出面主持婚事,但是说实话,他也嫌丢人。 虽然这门亲事,是他和杨达早早就认可的。 所以一开始,杨雄就没打算大办,老姑娘嫁给平民,大办个毛啊? “都准备好了?”观王府,一场家庭议会上,杨雄淡淡问道。 武士彟卑微道:“洛阳那边已经打了招呼,粮食应该正在征调,家父会全力支持的。” “机会难得,你要好好把握,”从临川太守位置上回来的邢国公杨贵道。 这个人在家中排行老三,是杨雄杨达的三弟,国公的爵位,是杨雄在开皇年间,给他要来的,不过这个人的子孙后代,在唐朝混的相当牛逼,跟杨雄杨达的子孙,撑起了弘农杨氏观王房。 他这次回来,是懒得操心操劳了,已经动了养老的念头,正所谓人各有志,有的人拼了命的往上爬,但凡握住点权利,就不肯撒手,但有的人,人家还真不看重这个。 杨贵在杨家宗室,是个另类,不尊佛,信道,自诩为逍遥仙,自己还搁家里炼丹呢,也不怕中毒。 就是因为信道,才不遭杨坚夫妇待见,干了一辈子刺史太守,不过被他治理过的地方,却也太平。 杨妙智赶忙替未来的丈夫说话道:“三叔放心,只要士彟在山东干的好,太子这边会帮忙的。” 杨贵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眼下的厅内,都是杨家的嫡出子孙,他们是瞧不起武士彟的,要不是杨妙智实在是年龄太大了,绝对不会允许她嫁给一个商人。 你丢的是姓杨的脸。 杨雄道:“小棠就在东宫,你怎么说也是姨母,平日无事的时候,不要老去大兴善寺,多去东宫走走,给士彟铺铺路,我和你阿爷都老了,以后不要什么事情都指望我们。” 燕小棠的亲妈,眼下就在这里,她就属于嫁人没嫁好,以至于在家里没什么话语权,不过现在女儿做了太子良媛,她在家里的地位又起来了。 “以后我去东宫的时候,喊你一起,”燕小棠的母亲杨鉴真道。 自从丈夫燕宝寿去了西南行台担任礼部尚书之后,她就一直住在娘家,毕竟夫家没落了,条件不太好,这是相比观王府,可不是跟一般人比,再怎么说,人家公公以前还是右武候大将军呢。 杨妙智微笑点头:“全凭阿姐照拂了。” 武士彟夹在这帮姓杨的人里头,那可真是如坐针毡,他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杨妙智,但是他身上肩负着武家的将来,受多大的气,他也得忍着。 人在屋檐下,不要谈什么尊严,尊严是靠自己争来的。 他心里也清楚,他其实是走了大运道了。(本章完) 五二三章 掘墓人卫玄也 辽东半岛,辛世雄部与卑奢城敌军的大战,异常激烈,卑奢城的高句丽军被庞犇率领的两千精锐重骑冲阵,身边还有郭嗣本策应,直接将大模达晏满的主力杀了一个人仰马翻。 晏满战死当场,残部逃回卑奢城。 因为宇文述的主力已经从自己的防线顺利通过,所以辛世雄中军开拔,带着南北驻军史万寿部和令狐长部,从杨万石的防地通过,直扑卑奢城。 杨万石守在莲花城的四千五百人,阵亡一半,他自己也挂了彩,后背挨了一斧子,要不是身边的亲随帮他顶了一下,他当时就挂了。 这一斧子其实伤的不重,毕竟这小子穿着精炼甲,但是杨万石觉得自己快不行了,肯定有内伤,于是将麾下卫士交给了押官魏奉年,他自己被人用担架抬着,送回了辽东城。 我已经立功了,不能再贪了,不然没命享受了。 麦铁杖部从一开始就不顺利,毕竟他面对的是历史上两次打退隋军远征的高句丽名将乙支文德。 人家铁了心的跟你打游击,你的防线哪里薄弱打哪里,打完就跑,绝不贪功,一时间把个麦铁杖搞得左支右绌,却又毫无办法。 鸭渌水上探明有拦河大坝,这无疑是非常震撼的消息。 做为主力先锋的于仲文不得已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南走了,一旦被人家开闸放水,那就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好险,要不是药师先知先觉,派人提前探查,我这次要吃大亏,”于仲文已经与李靖汇合,商量着渡河问题。 李靖皱眉道:“来整已经探明,飞雁岭的水坝,有敌军驻扎,周边尽为山峦,其布阵倚仗地形之利,易守难攻,拿不下这里,我军就不能渡河。” 副总管田世师道:“时间不等人啊,来总管那里如果一切顺利,应该已经登陆了,我军渡过鸭渌水之后,必然会在萨水与敌军主力遭遇,就怕来总管等不及,率先去打平壤。” 录事参军郑德通道:“可能性不小,来总管的水师,所携辎重不多,最多也就能等咱们二十天,超过这个期限,他不得不主动出击,虽然水师兵力庞大,但不像咱们有精炼兵械之利。” 来护儿的水师,大部分都没有装备精炼兵械,首先,江淮水军行于海上,身上只会穿一些轻便的软甲,这样一来身体才灵活协调,不至于因为大船的颠簸而站不稳,再者,那三万岭南排矟手,人家不习惯穿铁甲,穿的是更为轻便的藤甲。 也就是一些将领们,以及几千精锐步卒,配备了精炼兵械,数量不多。 慰抚使刘士龙插嘴道:“军情虽不可延误,但如此军机大事,还需陛下拿主意,我已经派人禀奏辽东,咱们暂时休整,静等消息吧。” 李靖目瞪口呆:“这里到辽东,快马加鞭一个来回,也得十天啊,我大军在此空耗十日,恐延误大事。” 刘士龙耐心道:“药师不要着急,拦河水坝的问题解决不了,你着急也没有用。” “怎么解决不了?”李靖道:“水坝在东面,卫总管的主力也在东边,速派人知会,请卫总管立即分兵,全力拿下水坝,我军便可渡河,若事事请奏陛下,消耗掉的时间无法找补回来。” 刘士龙笑道:“陛下有言:凡军事进止,皆须奏闻待报,勿得专擅。大家各司其职,卫总管有卫总管的事情要做,药师伱也指派不动人家吧?” 李靖一脸无奈,看向于仲文。 于仲文沉吟良久,道:“派人往后方通报大总管,让他拿主意吧。” 李靖面无表情。 宇文述收到消息后,直接下令大军原地休整,副总管董纯知道后,赶过来道: “大军为何休整?” 宇文述道:“水坝拦河,兵不得进,需奏闻陛下,方可进止。” 董纯皱眉道:“这样一来,我军停步不前,势必延误与来总管合兵之机,怕是不妥吧。” 宇文述笑道:“来护儿那边也未必顺遂,且安心,我不到,他不会动。” 你凭什么认为人家不会动?你又节制不了人家,董纯道: “卫玄部在东,大总管可令他做好准备,派军往水坝方向移动,等到陛下旨意一道,即刻攻打。” “此举打草惊蛇,不为妥当,”宇文述道:“过了鸭渌水,便是敌军王师主力所在,早早泄露动向,恐敌军来援,届时会更难打。” 董纯苦劝道:“大总管,时间不等人啊,我们起码要让卫玄提前有所准备吧,不然临阵调兵,他也来不及啊。” “不错,我会跟他打招呼的,德厚(董纯字)无需着急,”宇文述泰然自若道。 一旁的阴世师看向董纯:“你也别着急了,这么大的事情,还需陛下定夺,你我,以及大总管,都没有这个权利下决定,否则一旦冒进,造成伤亡,谁来顶罪?” 董纯无奈叹息一声,一屁股坐下。 身在辽东的杨广,走下主位,来到担架前方,低头瞥了一眼躺在上面的杨万石,嘴角一勾,笑道: “伤在哪里?” 杨万石装相道:“臣伤在后背,如今已经站不起来了,幸不负陛下重望,半岛形势已然开朗,不出月余,卑奢必然拿下。” 朕对你可没有什么厚望,杨广微笑道: “卿不惧生死,为国杀敌,朕心甚慰,下去养伤吧。” 说罢,杨广摆了摆手,有人将杨万石给抬了下去,而此时此刻,杨玄感正在座位上掩面哭泣呢。 整个大厅中,就他一个人哭的,声音特别清晰。 杨约怒斥道:“混账东西,收起你的小儿形态,陛下面前,岂容你作妇人之姿?” 他是真怒了,我特么还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守着一个山头,守了半个月,这叫有功? 杨广反而是微微一笑:“万石这一次,还是没有让朕失望的,玄感心念兄弟伤势,情有可原。” 杨玄感听出味儿来了,得,我不哭了,老五这一次够呛能领个功。 接着,只见玄感道:“非是惦念兄弟,而是感慨我家门对陛下之忠,可昭日月,有冲锋陷阵者如杨元庆,有不惧生死者如杨万石,臣是替他们感到高兴,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哟呵,这一次圆的漂亮啊,杨约嘴角一翘。 “说的好!”杨广大笑道:“楚公一门皆为忠烈,这一点,朕是知道的,有人说朕过于厚待尔等,实为无稽之谈。” 杨约赶忙道:“陛下厚恩,臣等受宠若惊,唯有倾力以赴,以报君恩。” 裴矩搭话道:“玄感慷慨解囊,私下赠粮于山东张须陀,忠君体国,臣所不及。” 裴矩也是个老阴比,故意帮着杨约他们说话,就是为了杨约他们家对他放松警惕,还有一层意思是提醒杨广,他们私交边疆重臣。 “还有这事?”杨广装傻道。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不过杨广觉得这是杨玄感应该做的,所以没有对外宣扬。 负责奏报此事的门下省两位黄门,立时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杨达开口道:“确有此事,臣也是刚刚收到奏报,还没有来得及禀奏陛下。” 那封奏报,早就搁在门下省七八天了。 杨广顿时一脸欣慰,朝玄感道: “这就是为什么,你的女儿,是太子妃,玄感没有让朕失望。”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你的闺女已经是太子妃了,就不要再想着让朕赏赐你,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玄感赶忙道:“陛下的恩德,臣此生难报。” 这就对啦,杨约今天对他这个大侄子,可谓刮目相看,你小子近来长本事了,可见我和茵绛平日多训斥你,是起作用的。 这时候,前方有军报送来,众臣得知内容后,也是脸色大变。 “应立即责令卫玄,着其领军拿下水坝,”牛弘着急道:“来护儿恐已登陆,时间紧迫。” 苏威皱眉道:“我若去攻,敌军一旦开闸,洪水涛涛,其势凶猛,半月之内,宇文述都休想渡河,是不是应该趁早强渡?” “来不及了,”杨约叹息道:“军报送至辽东,需五日,战机已丧,若是发现之初,便立即率军攻打,敌军驻守水坝之主将来不及请示,或许还不敢开闸,眼下宇文述主力已经临近鸭渌水,人家随时都会放水,来护儿已成孤军,大势难改。” “那怎么办?”兵部侍郎明雅道,他对杨约是服气的,因为人家一直坐在这里,却能提早猜到前方敌军会蓄水修坝,这份眼力,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大佬。 苏威脸色难看道:“这么说,只能是逼迫敌军早日开闸,我主力静等水泄?” 杨约点头道:“只能如此了,如今就看卫玄了,发现水坝的,是来六郎,他第一时间肯定会告知卫玄,若是卫玄能趁敌不备,以迅雷之势出兵,还有挽回的可能。” 他这一次又猜对了。 来整是来护儿的儿子,他难道不知道主力下不去,他爹会很危险? 所以他和李靖,第一时间便请求卫玄紧急出兵,摸黑往水坝方向急行军。 卫玄可是个狠人,历史上第一次远征高句丽,九路大军,就他这一路保存了下来。 而第二次远征高句丽,他没有参加,而是在大兴辅佐代王杨侑,玄感造反之后,他率军往洛阳平叛,半道路过弘农郡,他把杨素的坟给挖了,尸骨拿出来,烧成了灰。 眼下的他,已经亲率一万大军,与来整汇合,只到入夜,便会强攻大坝。 (本章完) 五二四章 李云龙打县城 来整带着五百多通晓水性的卫士,全部卸甲,嘴里咬着横刀,腰上挂着短弩,就这么摸黑朝着对岸游去。 他们这一支淌河先锋队,带走几十条绳索,只要一登岸,便会立即打下木桩,将绳索固定,身后的大军,会往绳索上铺设木板,然后快速渡河。 每一块木板的两边,都打有两个圆孔,用以与绳索固定,免得木板不稳滑落,这是最为简易的浮桥,搭建的不稳,极为容易出问题。 高句丽负责守卫水坝的军队,人数不多,三四千,全都驻扎在对岸,营房皆依山势而建,最高处的营房,也就比堰塞湖的水位略高一些,这里是负责开闸的。 想要避免敌军惊觉之后,立即开闸,就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占领山头最高处。 这就需要敢死队了,怕死的干不了这活。 今晚已经注定了,是依靠大量伤亡来获取战略胜利。 陆陆续续过河的几千人,已经朝着山上攻去,来整自告奋勇,领了一千人全员披甲,主攻山顶,另外有两千人给他做掩护,护送他登顶,一场惨烈的厮杀在夜色中拉开帷幕。 武贲郎将张峻带着三千人,过河之后继续往南,寻找有利地势列阵,以防高句丽援军。 卫玄则是坐镇后方,关注着战场中的形势。 他是老大,他要分析具体情况,来确定什么时候通知宇文述主力紧急渡河。 如果拿下水坝,他就需要死守,因为敌军肯定会来救援,可是以他现在的兵力,够戗能顶住,荆元恒、薛世雄、崔弘升三部,已经不能再抽调人了,否则东路防线就溃了。 于是他派出游骑通知李靖支援。 “等到大部渡河之后,立即加固浮桥,”卫玄下令道。 他的神经完全是紧绷着的,但是面上毫无表情,身为主将,任何时候都不能慌,否则他一慌,下面就乱了。 大约子时,前方来报,发现敌军援军,人数未知。 卫玄立即下令主力往前,列阵于张峻侧翼,各为犄角,用以拦截敌军。 副总管斛斯万善皱眉道:“没想到敌军来的这么快,李靖距离我部至少有四十里,怕是赶不过来啊。” 他是兵部侍郎斛斯政的亲大哥,与另一名参军王辩,都是卫玄的老部下。 王辩道:“夜里难以破阵,我军提早准备,防线已成,今晚应该能扛过去,就怕明日清晨李靖不到,我恐全军覆没。” 卫玄眼下也是紧张的要死,但主将的气度还是要有的: “水坝,是李靖通知来整探查才得以发现,也是他请求本将出兵,这个人,是晓大局的,他一定能及时赶来。” 事实上,李靖离开于仲文那边的时候,就已经率兵往鸭渌水上游靠了,当他得知卫玄已经出兵后,已经加快了行军速度。 但是卫玄本部大军的移动,被游击在外的仲室韦发现,他已经联络西部大人高建武,两人率领四万大军南下。 所以说,卫玄和李靖,即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东路军的薛世雄探查到这一敌情后,紧急通知了宇文述和于仲文,希望他们能够派兵拦截。 “卫总管要是出事,他们也别想南下,休整特么的四五天了,也该出点力了,”薛世雄对于宇文述和于仲文的按兵不动,是非常不满的。 你们是打平壤的主力没错,但是战略也要因形势而变,我们东西两路为了策应你们,死伤惨重,如今卫玄又深陷险地,你们要是不出兵,老子就不管东路了,我去救。 薛世雄,这是名将,他心里很清楚,卫玄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整个大局就会乱成一团糟,拦河水坝实在是太重要了。 副总管狄道县公庞徽道:“恐大总管不会出兵啊,看他们这个架势,好像全指望咱们给他们铺路。” “指望特么的头,他敢不动,老子就把东路让出来,我看他们还动不动,”薛世雄怒道。 庞徽赶忙劝说道:“千万不可,撤掉东路防线,这个罪名在你我,陛下将来是不会找人家麻烦的。” “你不用多说了,我是主将,出了事情我担着,”薛世雄冷声道:“七万多精锐,连营几十里,早该探查到敌军动向了,还要我通知?高建武几万多人往南走,他们能不知道?” 庞徽叹息道:“我也认为他们多半是不会来了,等到明早吧,他们不来,咱们就走,事关大局,我是副总管,也不能让你把罪名全揽着。” 这个人祖上也是非常牛逼的,先祖庞参做过汉顺帝时期的太尉,而庞徽有个儿子在历史上更出名,唐朝韩国公庞玉。 庞玉眼下,就在辽东城。 卫玄这一次攻打水坝,如同李云龙打县城,牵动了整个战局,能动的,都跟着动了,敌我双方都很清楚,水坝有多重要。 本来囤积在萨水的王师主力,在太大使者高大阳的统帅下,赶赴水坝。 高大阳,是高元的异母弟,高建武的同母弟。 高句丽的官位分十二级:大对庐、郁折、太大使者、帛衣头大兄、大使者、大兄、上位使者、诸兄、小使者、过节、先人、古邹大加。 高大阳这次带走的,是整整十万大军,其中六万具装甲骑。 可以说,要是灭了他,通往平壤方向的道路,将会非常顺利。 凌晨时分,山顶的血战结束了,来整挨了三刀,好在都不是要害,他这个时候,最感谢的人就是太子了。 挨了无数刀,只有三刀破甲,我这条命,是太子帮我捡回来的。 来整站在山顶,卸掉铠甲包扎着身上的伤口。 先用饮水清洗伤口,然后撒上止血药,以布条包扎即可。 你可不敢用湖水清理,那样很容易感染,至于止血药,随军的医者都带着有,专治刀斧之伤,效果挺不错。 这是相对于轻伤,如果出血不止的话,那就只能等死了。 止血的方法不是没有,烙铁烧红烫焦伤口就可以,但是大部分人扛不住这个,再说了,每一旅才五个军医,烙铁就一根,能救几个? 有些人还没有流血而亡,先给疼死了。 所以当下的医疗条件,普通士卒如果受了外伤内伤,能否痊愈全凭运气,牛逼的医者以及上等的药物,是集中在头部的,不是谁都可以享受到。 孙思邈也不是谁的病都看。 杨万石挨了那么一下,都怕自己挂了,不是没有原因的。 来整望着没有受伤的士卒们正在收敛同伴的尸体,身上那股子杀气也渐渐沉淀下来,心里也在暗叫侥幸。 这次要不是精炼铠甲替自己挡了那么多刀,自己眼下也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来奴,把阵亡儿郎们的尸体堆在一起,烧了,用他们身上带着的故乡土,找个地方掩埋,敌军的也烧干净一点。” 来整是需要继续留守在这里的,所以尸体必须处理掉。 因为人在死亡之后,尸体会滋生各种细菌,而这些细菌的存在,会让我们身体上的蛋白质、糖类物质等分解成无机物、气体等,也就是所谓的尸体腐烂。 不尽快处理,还会引来大量的蝇虫类以及食腐类生物,这些生物就会成为致病菌传播的媒介,一旦感染,那是要命的。 尤其现在是六月,天气渐热,尸体腐烂的速度会非常快。 来整出身将门,虽然仗打的少,但是对这些是熟门熟路的。 既然攻下水坝,卫玄立即派人沿河南下,通知主力加紧渡河,而他,会死守这里,确保水坝安全。 在他看来,只要宇文述的主力能够顺利渡河,那么针对他的敌军,必然会弃他而去,去对付宇文述,毕竟他只是个看水坝的,人家宇文述是端你们老窝的,孰轻孰重,你们应该分得清吧? 李靖已经发现后面的追兵,不过他麾下是清一色的骑兵,后面根本追不上,但是骑兵过河,是非常费劲的,况且浮桥也不稳。 好在卫玄那边还能顶得住,留给李靖的渡河时间还算宽裕。 “乙支文德也动了,而且主力尽出,完全就是摆出了一副决战之势,不对劲啊,”乌骨城东二十里的中军大帐,麦铁杖收到了乌骨城敌军尽出的消息。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么多天敌军都在刻意躲着咱们,李总管刚往上游走,对面就动了,”军将周绍范皱眉道:“可见上游水坝,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乙支文德这是要牵制咱们。” 苏烈道:“如果李总管预料不差,那么卫总管或许已经出现在飞雁岭水坝,此处为我必攻、敌必救之处,恐有大战发生。” 麦铁杖道:“我不能走,敌又想进,正合我意,传令各部整军,咱们就在这里,跟乙支文德决战。” “不妥,还是要看主力动向,”苏烈道:“卫总管如果拿下水坝,必然第一时间通知大总管渡河,如果大总管不过河,那就是水坝没拿下,我部不宜决战。” “确实如此,我们还不能着急,”麦孟才道。 麦铁杖沉思半晌,点了点头:“搭设浮桥的用料已经都准备好,只要主力往南移动,我部立即搭桥。”(本章完) 五二五章 小巫见大巫 蓚县,这个县城遍地都是大豪宅,因为它是渤海高氏的老窝。 县城周边分布着很多堡垒,俨然就是一座座小城池,里面有数量庞大的私军,军府有的兵械,他们都有。 这种现象在大隋是非常常见的,主要源自于晋末八王之乱开始,五胡乱华,天下大乱,世家大族纷纷构建营防堡垒,保全自身。 所以但凡有点名气的家族,家里都有土堡石堡等防御工事。 随着各大家族在乱世中逐渐积蓄起足够的武装力量,门阀因而进入鼎盛时期,占有大量土地和依附人口、田庄山泽,主宰地方经济,在国家政治层面,占据主导地位,这一现象,以隋唐为最。 张须陀还是第一次见到高熲,有一种见到偶像的兴奋与羞涩。 山东与河北边界上的叛军,已经被打的七零八落,余部正在追剿,张须陀趁着这个机会,赶来蓚县探望高熲。 高熲在三子高表仁的搀扶下,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腿上盖了一件毯子,然后令奴仆将门窗都打开,透透气。 “老了,受不得一点风,往日紧闭门窗,以至屋内气息浑浊,到让两位见笑了。” 鱼俱罗赶忙道:“您老这是什么话,我二人皆为晚辈,能聆听您老教诲,实是三生有幸,今日能坐在这里,乃卑职毕生期盼。” 他的官不小了,身上还有个高唐县公的爵位,但是在高熲面前,他与一名普通将领,没有什么区别。 鱼俱罗跟着杨广南下灭陈,是见过高熲的,但是没有打过交道,因为身份差距太大。 他那时候,不过是一名小小的总管,而高熲是五十万大军的元帅长史,隋灭陈之战的真正统帅。 张须陀也笑道:“此番赶来,就是担心您老的身体,卑职心中牵挂,虽知叛乱未定,不宜擅离,但还是忍不住来了。” 高熲笑了笑,示意儿子高表仁给二人添茶,两人都是同时起身,以示礼节。 杨勇如果不到台,高表仁的地位,不是他们俩能比的,人家以前可是渤海郡公,因为人家的媳妇,是杨勇的闺女大宁公主,不过现在是个庶人了。 “王薄必须死,此人擅妖言惑众,依附者众多,派了追兵没有?”高熲问道。 鱼俱罗点了点头:“您老族内的高开道,已经带五百人去追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高熲点了点头:“我病重不能理事,河北山东的事情,就拜托给二位了,千万不要大意,如今两地之乱,不过是生火之初,一旦有人添柴,火只会越烧越旺,还是要以安抚百姓为重。” “齐公放心,我们一定谨慎从事,不敢大意,”鱼俱罗点了点头。 张须陀则是将话题引伸开来,道:“辽东方向,似乎一切都很顺利,辽东城、武厉逻城先后被拿下,扶余城听说也快了,许国公的主力已经南下,攻破平壤,也就是两三个月的事情了,届时我大军南归,河北山东之乱,自然迎刃而解。” 高熲笑道:“高句丽,不是那么好打的,老夫当年与杨谅远征辽东,虽然败于天时,但是高句丽的城防之坚,武备之盛,老夫也是历历在目,此番若不是有太子的精炼兵械,李靖的临阵应变,辽东都拿不下来。” 鱼俱罗点头道:“卑职倒也听说了,吐万绪虽然轻浮冒进,却也误打误撞,给李靖创造了攻城良机,说起来,拿下辽东确实有一些运气成分。” “那么齐公认为,我大军何时可攻破平壤?”张须陀请教道。 高熲沉吟片刻,淡淡道:“关键在鸭渌水和萨水,这两个地方多为平原,有利高句丽重骑作战,如果顺利突破,宇文述便可与来护儿合兵,攻打平壤,如果不顺,就需要提早撤兵,否则傍海道水位上涨,我大军后路被断,恐有被围之险。” 张须陀疑惑道:“我有兵甲之利,人数占优,就算攻平壤受挫,也不至于撤兵吧?辽东城可是还囤积着四十多万大军呢。” 高熲摇了摇头:“陛下此番出征,百万之众,纵观古今名将,有谁能统御如此大军?兵在精,而不在多,这就是为什么真正深入番邦腹地的,只有三十五万,人多了,就不好管了,宇文述,本是大将之才,然比之杨素、史万岁、贺若弼、韩擒虎尚且远远不如,此四人领军,多者二十万,少者万余,宇文述何德何能,节制三十五万兵马?他没有这个能耐的。” 高熲坐直身子,继续道:“三十万大军,一旦遭遇大败,士气必然受损,若不能及时安抚,恐成溃败之象,杨素若在,或有这个本事力挽狂澜,宇文述嘛,他是真不行,也没有这个威望。” 张须陀点了点头:“北路段文振,东路卫玄,西路李靖,再加上于仲文,以许国公在军中的威望,似乎确实不好节制。” 鱼俱罗在一旁笑道:“别说这几位了,崔弘升、薛世雄、张谨,也不买他的账啊,许国公自打灭陈之后,似乎便没怎么出征过,在朝堂确实风生水起,但是军中,终究还是差了一等。” 历史上,宇文述还打过吐谷浑,但是这一世,吐谷浑被杨铭给灭了,所以一直做为皇帝宠臣的宇文述虽然在朝野权柄彪悍,但是军方不买他的账。 但是杨素不一样,杨素从北周就开始领军出征,一直到跟随杨铭平定汉王叛乱,近三十年,就一直在打仗。 三十年啊,你就是一直败,对于军方的操控,也是非常可怕的。 要么说,大隋名将半出越公呢。 杨、史、贺若、韩,这是大隋仅有的四个进入武庙的,其中以杨素为最,剩下三个都差不多,毕竟杨素总是指挥大兵团作战,史、贺若、韩,很少有这个机会。 而高熲,被史书定义成了文臣,因为他在国政上的贡献,远胜军功。 高熲笑道:“此番远征,若是换作太子,老夫便不会有丝毫悲观,须陀是史万岁旧部,史万岁是太子之师,你今后还是要烧好太子的炉灶。” 张须陀下意识看了一眼鱼俱罗,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他,于是他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史万岁早就跟他打过招呼了,今后若有机会进京,他肯定会去一趟东宫,好与太子见面,订立主仆身份。 但是独孤公这句话,他不能当着鱼俱罗的面回答,因为鱼俱罗是皇帝的人。 而鱼俱罗其实是不在意的,因为独孤公能当着他的面,如此吩咐张须陀,可见独孤公心胸坦荡,不拿他当外人。 再说了,他不想巴结太子吗?人家可是储君,现在不巴结,以后巴结就晚了。 两人今天来见高熲,其实就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了,小巫见大巫,好不容易有机会跟人家打交道,可不是得珍惜吗? 以前你想跟人家坐下来深谈,也不够格啊。 鱼俱罗道:“卑职因为舍弟鱼赞的事情,惹陛下不快,如今仍是无法弥补,您老久侍陛下,在您觉得,卑职今后的路,是不是不好走了?” 他的弟弟鱼赞,本来是杨广的绝对心腹,但是入宫之后太横了,把杨雄给惹毛了,被杨广赐死。 因为这事,鱼俱罗都跟着获罪了。 大隋就是这样,一人犯错,总是要给你找个牵连的,但是又不是牵连太广,那就直系亲属吧。 你是兄长没把弟弟管好,是你的错,鱼俱罗当时的罪名就是家风不严。 实际上,这是皇帝操纵臣子的一种手段,按理说,鱼赞犯事跟鱼俱罗有毛的关系,但是我就要把你扯上关系,给你定个罪。 有了罪的人,自然会滋生一个念头:怎么消罪? 还能怎么消?忠君呗。 所以有时候,忠臣是敲打出来的。 高熲宦海几十年,伺候两代君王,一位权后,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笑道: “把事情做好,做到让陛下满意,路,自然就好走了,眼下的河北不正是机会吗?不要等着陛下教你怎么平叛,事事要想在陛下之前,什么事都能办好,那将来交给你办的事情,就会越来越多,路不就越来越长了吗?” 鱼俱罗笑道:“公之赐教,浅显易懂,就怕陛下对我早有成见啊。” 他是了解杨广的,知道杨广是个小心眼的人,还特别的记仇。 当初弟弟鱼赞犯事的时候,他还不服来着,觉得处罚过重,因此还被杨广踹了两脚。 高熲忍不住笑道:“君王之心,不是你我能够揣测的,有没有成见,你也看不出来,身为臣子,但知尽忠职守,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河北的乱子你如果能够处理好,太子那边会帮你铺路的。” 鱼俱罗一愣,心知高熲是在暗示他,太子的炉灶,他最好也烧一烧。 可是他没有机会跟太子牵扯上啊,东宫有谁是自己的熟人呢?好像没有啊,那边都是一帮年轻人。 嗯?不对,有一个人可以帮忙。 他曾经跟着杨素平叛江南,剿灭反贼高智慧,因此与杨约关系匪浅,或许能托付杨约,帮自己引荐一下。 花钱点吧,杨约这老小子,你不花钱,他不给你办事。 反过来说,只要钱到位了,就没有人家办不成的。 做人要讲信誉,杨约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诚信的,活该人家有钱。(本章完) 五二六章 形势复杂 武士彟这一次,是下了血本了,他爹武华给他筹备了一百万石粮食,当然了,其中一半是临时借的。 但是对于人家这样有实力又有信誉的商家来说,借粮很容易,比杨广容易。 因为他还,还给利息,杨广不还。 远征高句丽,征调的粮食,大多来自于国库,也就是赋税,但是大隋的存粮,不夸张的说,百分之五十掌握在地主手里。 地主、世家、门阀,因为占有大量土地和依附人口,又隐瞒虚报人口,所以他们手里的存粮,是个非常可怕的数字。 武士彟他们家,最多就是个大地主,但是靠着历代经商积累下了天量的财富。 历史上李渊起兵,就是武士彟在背后资助的,因此成为“太原元谋功臣”之一,入唐后官至工部尚书,应国公。 “听说山东那边,最近安稳了不少,张须陀这个人,还是厉害的,你去了那边,要和这个人搞好关系,将来用得着,”身为洛阳丞的武华,小心翼翼的嘱咐着自己儿子。 他资助东都洛阳,为武家翻身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如今摇身一变,已经从一个商人变成了东都二把手,无疑是巨大的成功。 但是武华心里很清楚,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想要门荫子孙,还是得靠勋爵,这是一张入场券,有了它,他们武家才能跻身上流贵族阶层。 武士彟心知自己此番奔赴山东,责任巨大,正色道: “父亲放心,有这一百万石粮食,加上张须陀的配合,我就能将山东的粮价压下来,太子要的是保境安民,只要能将山东百姓安抚下来,儿子跟太子,也算有个交代。” 武华微笑点头:“你这次能在长公主府上见到太子,可见我武家起势,是上天注定的,太子这个人,极重信誉,山东的事情办好了,他也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这一次直接去齐郡见张须陀,表明来意,各地粮商,你去谈,只要他们肯压价,咱们武家的货物,今后优先低价卖给他们。” 两条运河开通之后,通济渠霸占漕运的,是萧家和独孤家,永济渠是河北三家,他们玩的是漕运,说白了就是搞运输的。 那么武家呢,是集生产、销售为一体的正宗实业家,比如一匹布,他们有织布坊,染坊、绸缎庄,还有大量的桑户、桑树。 这种正经生意,利润不大还费心费力,利润大的如漕运,轮不到他们。 所以武华也想赚点容易钱,这需要身份地位,还需要子孙争气,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想办法花大钱收集藏书,充实自家书库,给子孙后代留下远胜金钱的财富。 他的生意,杨雄是有干股的,所以人家的买卖只会越做越大。 武士彟就这么带着一百万石粮食奔赴山东,他的任务不是赈灾,而是将山东粮食价格打下来。 一百万石粮食赈灾,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但是如果直接以低价投放市场,再配合张须陀对世家大族施加压力,就可以起到稳定粮价的效果。 平民买不起粮不要紧,可以赊嘛。 武士彟是完全可以借此兼并土地的,但是他没这个胆子,杨玄感敢干的事,不是谁都敢做的。 “于总管已经南下了,我们也需趁早开拔,趁着卫玄拖着敌军之机,赶紧渡河,”副总管董纯道。 宇文述皱眉道:“我军已经探知,高建武与仲室韦的辽东残部,已经衔尾追击卫玄,我若不救,卫玄恐全军覆没。” 董纯着急道:“只要我主力顺利渡河,卫玄之危自解,大总管应该知道的,只要我们过了河,水坝便无用了。” 宇文述摇头道:“高建武终是隐患,眼下为歼灭其部的绝佳良机,不应错过,否则我大军渡河之后,他于后骚扰,使我疲于应对,不利于与高句丽王师决战。” 董纯道:“卫玄拼死争取来的渡河机会,我若错过,岂不是辜负其奋勇壮烈?” 宇文述沉声道:“薛世雄已经再三催我,信中用意明显,我若不救,他就会弃守东路,你说我救还是不救?” 这时候,做为和事老的阴世师道:“既然拿不定主意,请示陛下吧。” “放屁!”董纯大怒道:“还请示啊?我们有那么多时间吗?” 宇文述骤然起身:“不错,我们没有时间了,立即传我将令,召于仲文回来,与我一同阻击高建武仲室韦,务求一举歼灭。” 董纯无语透顶。 于仲文会听他的吗?不会,因为李靖在走之前,已经告诉他,只要收到攻下水坝的消息,赶紧渡河,一刻也不要等。 而于仲文也心知,只要自己过了河,卫玄那边就会没事。 但是宇文述的大军没跟上,这让他有点犹豫了。 我特么这边三万六,你也三万六,你不走,就我一个人走,我特么一旦过去,能扛得住吗? 高句丽最精锐的具装甲骑,都在河对岸呢。 他这么一犹豫,被乙支文德给逮住机会了,整个乌骨防线,三万八千多人,分成了七路,正在全力冲击麦铁杖构筑的防线,只要冲垮,就可以对于仲文的大军构成直接威胁。 不求全歼,打残就行,人家高句丽方面知道,打平壤的有三路,宇文述、于仲文、来护儿。 本来高句丽王高元,还以为这是大隋皇帝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证明了人家杨广没说谎。 来护儿已经现身平壤郊外了,于仲文的旗帜也看到了,但是没有看到宇文述。 这是天赐良机啊,所以乙支文德紧急派人联络高建武,令对方务必与自己夹击于仲文。 乙支文德是大对卢,还是平壤以北的最高军事指挥官,他说的话,高建武得听。 正在南下途中的高建武,收到了乙支文德的来信,瞬间陷入犹豫。 是继续去干卫玄,还是回师去干于仲文,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正所谓选择决定成败,高建武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召来众将商议。 “我军这一动,必定牵连极大,后面恐有追兵,”仲室韦道:“我认为,应分出五千人故布疑阵,将追军引向飞雁岭,而我主力全力西进,是有机会与大对卢(乙支文德)全歼于仲文的。” 仲室韦在辽东,曾经卖过一回高建武,后来两人见面之后,高建武直接给了他两个大嘴巴子,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但是不能劈,狗日的麾下还有两万人,杀了他,两万大军不好约束,只能先留着他的狗命,日后算账。 参佐克图录道:“大模达的话有道理,卫玄终是小疾,于仲文才是心腹大患,如果我能在乌骨将其击溃,王师主力就可渡河,反攻辽东,尤其对方眼下没有和宇文述合兵,机会难得啊。” 高建武沉吟半晌,拍板道:“好,就让仲室获带五千人继续赶赴飞雁岭,路上布置疑兵,要让隋军以为咱们全都去了水坝方向,我大军全力西进,直扑乌骨。” 仲室韦听到这里,嘴角一抽,仲室获是他的弟弟,明摆着高建武这是要让他的弟弟当炮灰,好削弱他的军权。 王八蛋,你一直在惦记着我啊? 仲室韦脸色铁青,却也不能不咬牙认了。 就这样,高建武剩余的三万四千辽东军,加快行军速度,直扑乌骨,打算与乙支文德来一个东西夹击。 宇文述就这样上当了,于仲文不肯回来,他自己带着主力往东,去追击高建武布下的疑兵。 水坝方向,卫玄迎来了生死之战,六万具装甲骑,浩浩荡荡朝他这里奔来,但凡长脑子,也知道这次完蛋了。 一万多人,拿什么抗下六万重骑冲阵? 退,是不能退的,就一座浮桥,退不回去,再者,你一退,阵型就会乱了,那样死的更快。 游走在外围的李靖部骑军,也觉得回天乏术。 算算日子,主力应该已经过河了,只要过了河,眼前的敌军肯定就得撤,他们总不能为了死磕卫玄,连平壤都不要了。 但是敌军没有一点撤走的意思,说明什么?主力没过河。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裴行俨大骂道:“狗贼误我啊,您对麦总管是有吩咐的,他不可能不听,但是现在完全没有动静,他们在搞什么鬼?” 杨元庆咬牙道:“我部只有六千,想要给卫玄掩护,也做不到了,咱们若是冒头,必是全军覆没之局。” 萧世廉沉声道:“眼下的情况,我们是回不去的,只有尽量机动,骚扰其中军,拖延时间,能不能等到援军,只有天知道了。” 李靖他们这支骑军,距离卫玄有四五里,距离高句丽密密麻麻的大军,也就七八里,互相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但是大隋的具装甲骑,太过锋锐,乙支文德吃过亏,早就通知了王庭,所以高大阳明知不远处潜伏着一支隋军骑兵,但却没有派兵围剿,而是全力冲击卫玄部。 毕竟重骑对上卫玄的步卒,是有兵种优势的。 李靖也不敢去冲阵,他这边只有四千轻骑,两千重骑,冲击十万大军?这不纯纯的找死吗? 诸将都将目光投向李靖,等着他拿主意。 李靖猛一咬牙,翻身上马: “麦总管不会弃我于不顾,走,我们去平壤。” 六千人去平壤?你疯了?众将面面相觑,唯有杨元庆翻身上马,马鞭一扬: “请总管先行。” 五二七章 谁跑谁吃亏 “乱套了乱套了,”老三麦季才跑进军帐,脸色难看道: “大哥(麦孟才)的防线已经被击溃,敌军突破之后,已经冲着于总管去了,东边收到军报,有大量敌军正在朝于总管东翼逼近,多半是游离在外的辽东残部,大总管的兵,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麦铁杖双目一眯,脸色阴沉道:“立即传我将令,集中兵马冲击乙支文德,务必不能让于总管部受损。” 军帐中,苏烈沉声道:“浮桥已经搭好,人却过不去,如果大总管的兵不在这里,那么很有可能是去支援卫总管了,这样一来,非但救不了卫总管,于总管主力被东西夹击,形势极为不利啊。” 史万宝冷哼道:“好好的局面,硬生生被拖成眼下这副样子,卫总管何其哀哉。” 众人几乎可以肯定,卫玄要玩完了,布置在对岸的斥候已经来报,囤积在萨水的高句丽主力,已经去了上游。 鸭渌水和萨水上游为山地地形,中游为平原地带,下游则为三角洲平原,利于重骑作战,卫玄那边的骑兵能有一两千就不错了,根本扛不住的。 苏烈沉声道:“咱们的骑兵,只有六千,总管全都给我吧,让我过河,去攻萨水,也许能解卫总管之围。 想要救卫玄,其实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去打萨水。 高大阳带走了十万大军,那么如今驻扎在萨水附近的兵力,肯定薄弱,如果能拿下萨水,等于是断了高大阳与平壤的联系,有很大机会迫使对方回援。 而平壤的大军,也不敢随便出城,因为来护儿在盯着,他们敢出来,来护儿直接就会攻平壤。 李靖眼下就是去了萨水。 麦铁杖可不是那种犹豫的人,不管对错,只要认准了,就会一条路走到黑。 “薛祚领五千步甲,跟你一起渡河,我这里你不要担心,于总管麾下乃我大隋之最精锐,岂是蛮夷所能击败。” 苏烈不放心道:“总管不可大意,只需尽量牵制乌骨敌军,至于辽东残部,大总管发觉之后,一定会率军来援,届时便是优势转换,于我大利。” “知道了,你速去,”麦铁杖催促道。 苏烈赶忙调集兵马,在薛祚之前渡河,这一次他带走的六千骑兵,四千为轻骑,两千为重骑,过河之后就要直奔萨水敌军营垒所在,探查形势,而薛祚是负责攻坚的。 三座稳固的浮桥,本来是给宇文述他们搭建的,眼下自己用了。 苏烈过河没多久,就遇到了李靖方面的游骑,这才知道,李靖原来也去了萨水。 “乌骨方面到底什么情况?我军主力为什么不过河?”游骑问道。 游骑斥候,是负责探查敌情,以及友军各部之间的联络,所以他必须搞清楚状况。 “于总管被拖住了,大总管主力动向尚未可知,有可能是去了飞雁岭,”跟着苏烈一起出来的老三麦季才回答道。 那名游骑悲叹一声:“我部已经逼近萨水,请苏将军速往支援。” 苏烈点了点头,马鞭一甩,提前带着四千轻骑上路。 萨水,就是后世的清川江,与鸭绿江一样都是东西流向,地图上看,大致平行,南北相隔两百里。 这里是平壤城北面的最后一道屏障,历史上杨广第二次征讨高句丽,就是在萨水遭遇大败,乙支文德筑坝蓄水,水淹七军,又先后诈降四次,杨广四次上当。 辛世雄就是死在了萨水之战。 但这一战,其实并不是隋军败亡的转折点,真正的转折点,是杨玄感在杨广屁股后头烧了一把火。 眼下的萨水,并没有拦河大坝,因为河岸周边,连营数十里,都是自己人。 不过如今的营房,大多都空了,人被高大阳带走,去干卫玄了。 李靖抵达之后,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直把萨水守军打的晕天转地,草木皆兵。 他们根本不知道隋军来了多少人,反正哪哪都有敌袭的警情。 守在这里的,是高句丽的大兄羽末实,大兄差不多就是大将军了,他立即将这里的军情汇报给了高大阳以及平壤方向。 而他自己则亲率五千重骑,游曳在外,寻找敌军动向。 大隋有兵甲之利,高句丽如今已经全都知道了,但是见识过和没见识过,这是两码事。 毕竟人的本性,是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放在战场上,就叫不打不知道。 李靖这一部,不是集中的,而是分散开来,四处袭扰,就是要给敌军一种四面楚歌的错觉。 杨元庆刚刚带人烧了几座营房之后,便跑进了一座早已空无一人的村庄,粮食一粒没有,但是有井水,却又不敢喝。 而他带着的这一千重骑,水囊已经空了,急需补充饮水。 “往东走一走,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溪流,给战马补充饮水,”杨元庆不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于是又带着人往东去了。 结果这一走,直接便跟大兄羽末实的五千重骑相遇了。 放在别人身上,一千对五千,兵种一样,多半是不敢上的。 但是杨元庆敢,一来,这小子从辽东到这里,已经打出信心了,再者,他性格就是这样。 老杨家自打杨素杨约他们兄弟之后,下一代很多都是这类货色,猛的一批,杨万石是个例外,他是怂的一批。 两军就这么在一片草原地带,迎面撞上。 谁都没有动,杨元庆在盘算着怎么冲阵,而羽末实在等着杨元庆跑路。 重骑对重骑,谁跑谁吃亏,在羽末实看来,伱那么点人见了我,肯定得跑。 但他想错了。 杨元庆他们已经朝着他们这边缓缓接近,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好家伙,要跟我拼命是吧?是个勇者,羽末实当即下令,全军出击。 双方重骑就像是两头蛮牛一样,就这么狠狠撞在了一起。 夜里时分,正在临时休整的苏烈,收到斥候来报: “前方十五里有战事,似乎已经结束,但是夜色太深,分不清敌友。” 苏烈不敢大意,立即下令戒备,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纷纷上马,摆开阵型。 又过了一会,一名斥候返回道:“前方是自己人,是杨押官的重骑。” 苏烈瞬间大喜,我拼了命的急行军,终于见到你们了。 于是他带着军队缓缓向杨元庆所在方向靠近。 杨元庆得知苏烈赶来之后,大喜过望,第一时间策马来见: “定方啊定方,你来的太是时候了,”杨元庆勒住战马,大笑道:“还以为我们这帮人会成为孤军,没想到你们还是来了,这下好了,有了你们,不愁拿下萨水。” 夜色太黑,苏烈看不清楚周边的景象,如果这是白天的话,他一定会目瞪口呆。 因为在他视线所及的旷野上,遍布敌军尸体,杨元庆以一千对五千,大胜。 这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样的胜利对于隋军的士气,是极大的鼓舞,会让将士们觉得,原来敌军这么脆啊? 简直不堪一击。 苏烈道:“李总管在何方?” 杨元庆道:“我已经派人联络了,日间一战,我大破敌军萨水重骑,眼下正是乘胜追击的良机,你们不要歇了,跟我走。” 苏烈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羽末实五千对一千,自己都差点挂了,带着残部一千多人逃走了。 战场上,真正的伤亡,大多时候并不是来自于两军交战,而是一方溃逃,另一方追击,被追的过程,才是最要命的。 真正的硬怼,反而死不了多少人,就怕我跑你追,屁股后头不长眼,你不好躲的。 两人在路上探讨敌情后,干脆也不等李靖了,直接就朝羽末实逃跑的方向杀了过去。 杨元庆不是缺水吗,攻进敌军老巢,自然就有了。 两天后,随着薛祚的精锐步甲赶到,分布在萨水北岸的高句丽营房,陷入一片汪洋大火之中。 收到消息的高大阳,舍不得回来。 因为卫玄部,已经被他击溃,而卫玄本人在亲随的护卫下,逃上了山顶据守。 水坝营寨,如今只剩下三千多人了,剩下的不是阵亡,就是被打溃了。 卫玄已经是怒到了极点,他恨李靖,更恨宇文述。 是李靖让他来的,是宇文述把他坑的。 望着已经没有再战之力的来整,卫玄心生敬意:“六郎好样的,没有辱没你来氏家门。” 靠坐在地上的来整,一脸破败之象: “阿爷曾与我言,人生在世,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小命交付在别人手上,如今看来确实如此,我们此举太冒险了,指望他人来救,终究是异想天开了。” 卫玄叹息一声:“战场之上,重在协调配合,以维护战略统一,我主动陷入险境,便是要给主力排除隐忧,只可惜李靖弃我而去,宇文述延误军机,非战略之失,乃人之过也。” 来整忍着伤势剧痛:“此番我若能苟活,必至陛下面前,状告宇文述。” 卫玄没有再说话,他觉得,他们这一次死定了。 眼下营寨当中的防卫,直等到敌军下一次强攻,就会彻底崩溃。 他这条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山脚下,敌军阵中响起了密集的号角声。 卫玄猛地坐起,看向身边诸将: “这个号角声,是什么意思?” 其中一名熟悉高句丽军中信号的将领道:“好像是敌袭,这么说,咱们的援军到了?” 卫玄双目大睁,求生的欲望重新燃起。 (本章完) 五二八章 武侯八卦阵 李靖的六千骑兵,苏烈的六千骑兵,加上薛祚的五千步甲,这已经有一万八了。 在萨水河畔火烧连营,大败羽末实,迫使其弃营南逃,李靖这支大军,伤亡也有两千。 伤兵被暂时留下,李靖不做休整,直接率领剩下的兵马直奔高大阳的主力方向。 给他六千人,他不敢打,但是现在一万六,他就敢打了。 历史上,李靖三千骑兵,敢去定襄打颉利的主力。 卫玄在山顶听到的号角,就是李靖麾下的萧世廉和杨元庆趁着月黑风高,把高大阳十万大军的殿后部队,给冲垮了,粮草辎重被点燃,导致高大阳不得已下调整军阵,将具装甲骑调往后方。 一名游骑避过敌军防线,冲入营寨,直奔山顶禀报军情, “李总管率部来救,远处的火光,就是敌军辎重被点着了,麦总管麾下的薛祚正全力往这里赶,李总管希望卫总管能够重整军阵,与薛祚共击敌军先锋。” 卫玄大喜,赶忙道:“薛祚有多少人?” 游骑道:“五千步甲,戎车八十架。” 卫玄双目一眯,展开地图凝视半晌后,指着上面一片地方道: “你拿着地图速去见薛祚,令他于这里列阵,将戎车全部排在前方,以防重骑破阵,我这就整顿兵马,与他会合。” 游骑接令之后,换了一匹新马,立即便走了。 眼下的营寨外,到处都能见到敌军的踪影,但是他们的攻寨的势头,已经不如以往那么凶猛。 卫玄手里头,只有三千多人了,眼下出寨,无疑是非常冒险的。 但是守在这里必死无疑,如果能够闯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所以他没得选择。 “传令将士,援军来救,速速整军,与我突围。” 只有让士卒们知道,援军来了,他们才敢出去,否则卫玄已经指挥不动了,遭遇如此大败,他如果还强行施加军法,兵变就在眼前。 来整的体力已经耗尽,被两名士卒搀扶着往山脚下走去。 与此同时,李靖亲率三千轻骑,在距离营寨只有三里的地方,不断的袭扰敌军攻寨部队,给卫玄出寨减轻压力。 董纯已经跟宇文述翻脸了,差点被宇文述军法处置,一刀给砍了。 因为他们这支主力终于发现,自己一路狂追的,竟然是一支诱敌小队,关键是还没有追上,被人家逃进了东面的深山当中。 抓获的几名俘虏,审问之后,董纯气炸了。 我特么打平壤的主力,追着五千人追了这么远?让人家的主力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去打于仲文了? 所以他当着那么多将领的面,痛骂宇文述,被宇文述给绑了。 阴世师眼下也知道不对劲了:“大总管请速往下游,于总管若有失,我军将丧失进击之力。” 宇文述沉声道:“眼下已经走到这了,卫玄就在对岸,你这个时候不救,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吗?从哪过河都是个过,吩咐下去,再搭浮桥,我们就从这里过河。” 他的这个决断,是非常正确的,都到了这一步了,救于仲文在时间上已经不允许了。 况且他们已经探明,对岸有敌军萨水主力,而他们就是打主力的,见到主力不打,去乌骨,杨广不答应。 宇文述的随军慰抚使,是宠臣中的宠臣虞世基,虞世基也认为,应从这里过河。 于是大军紧急行动起来,砍伐林木,搭设浮桥。 而宇文述麾下的陈棱部一万两千人,率先从卫玄早已搭建好的那座浮桥过河,陈棱是右御卫将军,他的麾下,有秦叔宝。 围绕在水坝南岸方圆近百里的这场大袭扰,三天后,随着宇文述主力顺利过河,决战之势,直接拉满。 这可是左翊卫,别看人家只有三万六千人。 卫玄部被击溃逃散的士卒,也在纷纷往这里聚集。 震天的战鼓仿若天上惊雷,远征至今,最大规模的一场会战,就在鸭渌水与萨水之间的平原展开。 宇文述摆出来的,是武侯八卦阵。 中军在中,正前方,为天阵、蛇蟠、云阵,主将为陈棱,左右为飞龙、虎翼,主将是卫玄、阴世师,后方为风阵、鸟翔、地阵,主将丘和。 游骑二十四阵,游走两翼,主将罗荣、副将李靖。 整座大阵,是大阵包小阵,取《周易》六爻之意,总共六十四个小阵。 宇文述坐镇中军,面前是上百名旗官。 “报!敌军重骑开始冲阵,目测一万余人。” 宇文述点头道:“传令:赵开、杨元庆、苏烈、郭炽、杨会、令狐璨六路游骑,两翼机动,待敌入阵,左右歼之。” 将令一发,原本都等在马下的六路游骑,总计八千人,纷纷上马,离开军阵之后,呈一个倒八字,往两翼扩展开来。 他们这两支骑军,动手要看时机,如果敌军冲阵重骑成功入阵,他们会在后方形成包围,其实就是阻击敌军的支援,方便前阵吃掉入阵之敌。 而高句丽方面,见到东西方向有隋军骑兵奔出,也派出了两股轻骑,用于驱赶。 像他们这样的主要用于战略掩护策应的骑兵,就算打了照面,也不会轻易展开全面厮杀,因为将令,没有让他们打。 那么怎么办?就是极限拉扯。 他们要执行战术安排,而不是一味的见面就打。 正前方,一万多的具装甲骑,先是缓缓行军,等到进入冲击距离,速度就会加快,在最后的一百米,才是冲阵阶段。 游弋在两个方向的敌我骑军,都不会骚扰他们,因为大家各有任务。 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千军万马的汹涌狂奔,使得大地仿佛都在震颤。 “弓矢一,满弓!” “弓矢二,满弓!” “弓矢三,满弓!” “放!” 随着一声令下,遮天蔽日的箭雨被射入高空,然后划出无数条弧线,朝着不远处的重骑军团抛射而去。 哗啦啦、叮叮当,各种乱响充斥四野。 弓箭对于高速移动的物体,杀伤力是有限的,尤其是敌军尚未进入破甲的有效距离。 精炼箭簇的破甲效果,是看射程的,四十五米为最佳,但是四十五米的距离,对于高速冲阵的骑兵来说,眨眼即至。 想要让弓箭杀伤取得最大的收益,列阵在最前方的排矟手,就必须顶住。 “挡!” 一声号令,站在最前方的三列排矟手突然向前疾奔,手里的大盾将大半个身体遮挡,只露出长矛,士卒以血肉身躯扑向敌军全甲重骑。 哗啦啦,叮叮当. 战马悲悸的嘶鸣,士卒口中的狂吼,金铁交织之音,在后方隆隆战鼓声中,厮杀进入白热化。 后方弓箭不停抛射,弩手则是觑准空隙,暗施冷箭。 一支支重弩像是炮弹一样射入高句丽重骑阵中,杀伤力惊人。 眼看着冲阵重骑已然入阵,杨元庆一声大喊:“儿郎们随我来。” 他率先调转马头往后狂奔,在他身后是绵延数百米的上千骑兵。 他要去围阵了。 但是负责驱赶的高句丽骑兵,也不是来看戏的,直接改变方向,与杨元庆部并列而行,双方在疾奔之下,枪矛不断刺出,也有人不断落马。 撕扯,还是撕扯。 苏烈和杨元庆他们的任务,是堵死入阵重骑的后路,抵挡支援敌军。 而与他们对阵的骑兵,则是要保障入阵重骑与后方的有效联系,扯开空间。 就像下棋一样,他们都有各自的任务,以及各自的控制范围。 眼见情形不妙,高大阳下令,八个方阵的长枪兵,开始朝隋军缓缓推进。 高句丽的枪兵跟大隋的枪兵还不太一样,他们的枪杆更长,和马槊差不多。 但是木料不好,以至于大部分枪杆都不是直的,而且枪头很短。 但是,这玩意对轻骑可是个大威胁,因为他距离很远就可以刺人刺马,不过因为枪杆不直,准头会比较差。 高句丽这边一动,收到消息的宇文述便下令六路游骑往后撤,前方天阵和云阵各分出三千步卒,由排矟手、刀斧手、弓弩手、长抢手混搭而成,两翼迂回,实行包抄。 而李靖则率领五千重装骑兵,伺机冲阵。 这个伺机,是有说法的,意思是有机会你就上,没机会不要上,李靖自己看着办。 两军对垒,尤其是人数如此庞大的大会战,双方统帅的每一步,都会小心翼翼。 就像两个对弈之人,真正的机会没有出现之前,是不可能展开大规模厮杀的。 宇文述部加上李靖卫玄,已经有五万多人,李靖麾下的裴行俨不在这里,他带着四千重骑走了。 而敌军近十万。 这场大战,不但考量双方统帅的运筹帷幄,还有自身将领的执行素养,士卒的战斗力,以及装备精良程度。 宇文述敢以少打多,正面对决,靠的就是兵员素养和装备。 关中子弟加上精炼兵械,按照杨广的说法,这叫打遍天下无敌手。 双方的第一次接触,以高句丽鸣金收兵而暂时偃旗息鼓。 负责殿后的丘和,已经在安排士卒构筑营房和简易工事,双方这一次碰面,注定了会是一场持久战。 而乌骨方向,被抛弃的于仲文,彻底陷入夹击,留给他的只有一个选择,往北撤。(本章完) 五二九章 进退无路 于仲文麾下,是右翊卫,战斗力极为恐怖,但是东西都有敌军,南边又是大河,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往北突围,然后寻找有利地形重新列阵。 但是他这一撤,把个麦铁杖给坑惨了。 打蛇打三寸,攻敌攻弱点,麦铁杖眼下就是这个弱点。 乙支文德看的出,于仲文部是不好啃的,而失去了苏烈部、薛祚部、麦孟才部、朱龙升部的麦铁杖,已经只剩下个残阵了。 高建武见到乙支文德的乌骨军放弃于仲文,转而包围麦铁杖,他也极为配合的调整兵马,渐渐的朝着麦铁杖部合围而来。 兵力强弱,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因为在大隋,左右翊卫,是十二卫之最精锐,左右备身府,是天下之最精锐。 这两府两卫,只看个头就能分辨,五尺七寸是最低标准,相当于一米七。 也就是说,左右翊卫和左右备身府,最低身高一米七,而且皆为魁梧粗壮之士,你长的瘦还不要你。 高句丽这边,矮子特别多,又瘦又小,小个子见了大个子,本来就有点犯怵。 所以乙支文德打算先吃掉麦铁杖,再转而收拾于仲文。 但是于仲文也不是吃干饭的,要不然杨广也不会让他统帅人家来护儿的右翊卫。 往北撤的时候,负责殿后的田世师发觉敌军有点不对劲,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那些蛮夷,貌似是在驱赶他们,而不是真正的追击。 于是他直接下令,殿后大军停下,调整整形,朝后方列阵,而追在他身后的高句丽兵,也停下不动了。 “吗的,他们是在佯追?”田世师赶忙朝旗官道:“速报总管,后方有变,麦铁杖恐有被围之险。” 在于仲文看来,麦铁杖不能挂,人家刚刚封爵,是陛下的宠儿,自己要是让麦铁杖死在这里,恐怕回去之后,皇帝会找他算账。 但是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自己跟乙支文德高建武两支大军死磕,如果导致右翊卫损失过重无力南下,这个责任他也担不起。 思来想去,他打算停止北撤,列阵周边,向辽东求援。 麦铁杖本部应该还有一万多人,应该是可以扛几天的。 “打吧,等待援军至少都得十天,麦铁杖如今被围,根本抗不了这么久,”录事参军郑德通劝谏道。 于仲文摆了摆手:“不用十天,我请求陛下派兵支援,是去东边补上薛世雄的缺口,我已经派人给薛世雄传信,两天后务必朝我部接近,届时合兵之后,咱们再南下。” 薛世雄距离他这里不远,也就是一天的路程。 卫玄是东路军总管,但是他去飞雁岭的时候,只带走一万多人,而东路军,总计有十三万多人。 薛世雄自打收到消息,宇文述从飞雁岭过河,他就猜到,于仲文要出事,而他的任务,就是保护主力,所以早早的便调拨麾下段絟、李玄通、黄君汉总计一万八千人,朝着于仲文方向赶来。 也幸亏他反应的快,不然真的按照于仲文的计划来,麦铁杖死定了。 乙支文德是不惜代价要先灭了麦铁杖的,而高建武与麦铁杖,有辽东之仇,也是一门心思想要干死对方。 麦铁杖已经顶不住了,不断的往南败退,再退就是鸭渌水,已经没有退路了。 长子麦孟才战死,被敌军割下了脑袋,被一杆长枪挑着,矗立乙支文德的军阵之中。 已经败退至临岸林地的麦铁杖,朝身旁的史万宝道: “我军败局已定,余部不足一万,你带本部速速过河,我这里帮伱顶一顶,总好过全军覆没。” 史万宝闻言,心中一动,他很想服从军令,就这么带人过河。 但是他在这个时候,想到了大哥史万岁,如果是大哥处于当下的局面,他会不会抛下麦铁杖不管? 答案是不会,史万岁宁可败,也不会跑。 史万宝猛一咬牙:“能与麦将军并肩杀敌,是末将的荣幸,此番生死与共,莫要再提过河了。” 麦铁杖颇为感动,但还是劝道:“南岸大战已启,我部要是都葬送在这里,我就算身死,也愧对陛下,听我一句,走吧。” 史万宝摇了摇头:“我这次要是真的走了,余生都休想望长兄之项背,他当年被先皇贬为敦煌一戍卒,匹马单枪,硬是在塞外闯出一个名震天下,以至于东西突厥,闻史万岁之名,闻风丧胆,我半生效仿,今日唯死而已。” 说罢,史万宝便返回本部,将身上的甲胄系紧,左盾右矛,朝着身后的将士道: “都说咱左屯卫的儿郎,不如左右翊卫,我觉得他们是在放屁,能打不能打,咱们战场上见真章。” 他麾下还剩下三千人,都是左屯卫的史万岁旧部,曾经跟着史万岁平定汉王叛乱,也都是刀枪火海闯出来。 接着,史万宝看向心腹朱龙升:“你带着五百人为督战队,谁敢往后一步,就地格杀,就算是我,也是一样。” 朱龙升面露狰狞,狠狠的点了点头。 说罢,史万宝长吸一口气,望向正前方的大路,那里已经能隐隐约约能看到敌军斥候的踪影。 “儿郎们,给我杀!” 三千的步卒,就这么沿着大道北上,一头扎进了乙支文德的大军之中。 大约一个时辰后,对岸有游骑来报,裴行俨带着四千重骑赶来,即将过河,麦铁杖顿时大喜,连忙安排人手跳进河,以人力稳固浮桥,好让重骑能够以最快的速度从对岸过来。 李靖自从得知宇文述从水坝过河,就担心这里会出问题,但是他手底下也没有多少兵,只能与苏烈的重骑凑一凑,硬拼凑出四千人,交给裴行俨,令他尽快赶往麦铁杖处。 这四千人,可是救命的。 “周总管方向派人来报,平壤城的敌军有动静,昨晚似乎有大队人马离城北上,人数难以判断,”大将费青奴道:“我们要不要试探一下?” 来护儿摇了摇头:“不是时候,再等等看,眼下已经临近七月,宇文述也该快到了,我们不能着急,再加派游骑往北,确定是否真的有敌军北上,如果有,探清兵力,我才好做安排。” 长子来楷道:“我们的粮草,只能再用十五天了,十天之后,就必须要攻城了,否则剩下的粮食,我们回都回不去。” 来护儿的水军远征,携带的粮草是有数的,带不了太多,否则就载不了八万大军,而战船就这么三百艘。 准确来说,他们就没有携带回程的粮食,因为整个大隋都认为,这次肯定能拿下高句丽。 没吃喝?不怕,拿下平壤就什么都有了。 自从周法尚屯兵于前方县城之后,与高句丽的军队已经有过数次接触,双方虽各有伤亡,但是周法尚的损失非常小。 一来占据县城,有防守之利,后方又有来护儿大军坐镇,随时可以支援,再者,周法尚带兵非常稳,你让他攻坚,或许不行,你让他防守,稳得一批。 史万岁就经常调侃周法尚是个怂蛋,怂蛋有怂蛋的好处。 将领的性格,往往直接决定了麾下军队的个性。 一旁的樊子盖笑道:“我们就没有打算空着手回去,要回也是满载而归,大总管南下,必与敌军王师主力决战萨水,那个时候,就是我们强攻平壤之机,高句丽的南边,受新罗百济所困,已经没有大军了,所以只要我们拿下平壤,这场远征便算大功告成。” 蔡莒也跟着附和道:“我大军八万屯兵于此,已有半月之久,期间,敌军只有数次试探,可见他们惧我之威,不敢出城,依末将看来,等到大总管主力一到,敌军必降。” 他说的没错,平壤城现在,只有六万守军,若是被宇文述和于仲文顺利包围,几乎是守不住的。 但是,人家高元可以拖,只要拖的时间够久,宇文述和来护儿的粮草就不够了。 怎么拖?诈降呗。 先派出使者联络,然后开始商量投降条件,比如说我要是投降,大隋是否能给我封个王,让我继续管理这片地方? 而谈判是非常耗费时间的,因为要讨价还价。 历史上,高句丽末期,一代权臣渊盖苏文去世之后,他的三个儿子为了争夺权利,发生内斗。 其中长子渊男生第一个投降唐朝,还跟着李勣回来打平壤,后来成为唐朝的右卫大将军、卞国公。 三子渊男产硬扛到最后投降,还被武则天封为辽阳郡开国公。 所以啊,投降不一定会死,可能还会活的很滋润。 处罗可汗也是投降大隋的啊,虽然眼下过的很窝囊,但总好过被弄死。 像高元这样的一国之主,是不能随便杀的,因为要顾及到整个高句丽人民的情感,准确来说,是附庸在高元麾下的高句丽贵族集团。 李渊杀一个窦建德,河北扭头就反了,就是这个道理。 而不杀降者,也是华夏自古以来的一个规矩,为的是彰显仁义之名,但事实上,杀降者的多了去了。 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杀使者的也海了去了。 诚信这种玩意,自从司马懿违背洛水誓言之后,就没有了。 (本章完) 五三零章 谨慎持重 十五万人扎堆在方圆二十里的平原上,想想也知道有多挤。 但是谁也不敢变阵,你一旦变阵,对方就会趁着你变阵的空档全力攻击,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因为变阵需要时间,正如天上飞过的大雁,一会呈人字形,一会呈一字形,从人字变一字,这么简单的变换,它都需要时间,何况是大军变阵。 决战之势已经拉开,五天之内是肯定需要解决问题的,双方的粮草都不够,谁也耗不起,谁也不敢撤。 夜晚的旷野上,士卒就地休息,一半打盹一半警戒,轮换交替。 所有骑兵,要照顾好自己的战马,日间受惊的已经被拖下去砍了,留着会对其它战马造成影响。 这就是为什么每一匹战马都带着眼罩,固定在马眼两侧的颊革上,因为马的眼睛可以覆盖周围360度,哪都能看到,眼罩就是为了防止它乱看,只将视线集中在前方。 战场冲阵的时候尤为重要,如果让它看到身边同类死亡时的惨状,它会心理崩溃,从而不受骑士操控。 每十人为一队的游骑小队,会不停的游弋在外,探查敌军动向,以防偷袭。 事实上,两军这么近的距离列阵,已经不存在偷袭了,偷袭也没有效果,因为人家的阵型已经摆好了。 临时搭建而成的简易行军帐内,宇文述正与一干将领商议着明日的战事。 卫玄板着脸坐在垫子上,宇文述叫他也不搭理,总之没给好脸色。 宇文述敢办董纯,他可不敢办卫玄。 “日间一战,我军阵型丝毫未乱,可见高句丽的具装甲骑是徒有虚名,不足为惧,明日他若还是如此,我军大可决战,”阴世师道。 具装甲骑本来是最适合冲阵的,但是宇文述这边,已经演练出一套专克重骑的步军阵型,是以排矟手、长枪兵、陌刀队、弓矢队搭配而成, 排矟手是抵抗冲击,长枪兵以远击之,陌刀队是三人围一骑,阻断骑兵与骑兵之间的联防,弓矢队就是射。 这套阵型在今天收效甚巨,敌军冲阵的万余重骑,才不到两个时辰,就被召回去了。 因为冲不进来。 宇文述笑道:“我观敌军大多为重骑,咱们便继续以这个办法,消耗其锐气,待其锐意尽失,便是决战。” 李靖皱了皱眉:“我们要把握好时间啊,如无意外,来总管的水军应该已经屯兵平壤南面,我军需要速战,而敌军背有平壤支援,并没有我们这样着急。” 宇文述道:“药师不要心切,决战之势已成,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今日只为试探,待到清晨,敌军必倾全力破阵,我军兵力不足,宜守不宜攻。” 李靖道:“若是敌军明日不攻呢?” “怎么可能不攻?”虞世基道:“今日会战,便可见敌军之急躁,我主力已经抵达这里,距平壤不足五百里,高元现在应是寝食难安,如今见我军势寡,必然会全力冲阵。” “这不叫势寡,”李靖苦笑道:“军中之势,并不以兵力多少而论,我以五万最精锐,对阵蛮夷之众,优势在我,如今成功渡河,正应一举破之,直奔平壤。” 卫玄认同道:“敌军多为重骑,而且数量太众,一旦遭遇重挫,便是四分五裂之局,我军应集中攻其中军,只要其中军大乱,四方骑兵不战自溃。” 重骑的作用是冲阵,轻骑是袭扰驱赶,但是你破不了阵,又驱赶不动的时候,战斗力其实不如步卒。 因为伱的两条腿,肯定比屁股下面的马,更值得信任,所以真正的决胜,看的是步兵。 骑兵是跑的快,逃跑的时候也快。 “是的,”李靖点头道:“今晚就是良机,我军应乘夜色,徐徐推进,拉近敌我距离,不能冲阵的重骑,不过是坐在马上的步卒而已,而敌军多为重骑,并不具备与我决战之力。” 这就是高句丽兵种过于偏重的缺点,十万大军,六万重骑。 如果你能破阵,杀伤力无疑是空前可怕,但是破不了,一切白搭。 “不可,”虞世基第一个反对道:“我军仓促渡河,本就疲惫,白日一战,劳累更重,今夜万不能行动。” 李靖将目光看向宇文述,拿主意的是他。 眼下帐内的将领,很多都赞成李靖的策略,毕竟今日初战过后,清理战场,发现敌军重骑损耗极巨,但己方阵型竟是岿然不动。 所以大家也都有了信心。 丘和也赞成道:“敌军之甲胄,在我精炼兵械面前,可谓不堪一击,此番远征,太子当为首功,我携此神兵利器,当早日破贼,与来护儿合兵平壤。” 宇文述面无表情,心里在暗自思量着。 他是想拖的,只要他拖延时间,来护儿那边肯定会忍不住去打平壤,但是来护儿麾下,可没有多少精炼兵械,而且还是临时招募的江淮水军和岭南排矟手,战斗力堪忧。 只靠来护儿打平壤,不切实际,所以他需要等来护儿的一场大败。 水师如果败了,加上于仲文被困乌骨,他这边的军心也就垮了,届时必然会有许多将领愿意撤军,他再蓄意谋几场小败,主力溃败之势,就没有人可以阻挡。 前面一败,辽东大军就必须在傍海道水位上涨之前撤军,否则补给一断,极其危险。 到了那时候,就是东突厥始毕动手的良机。 所以宇文述断然否定道:“两军对垒,轻敌是大忌,眼下于仲文没有过河,我应以稳妥为重,敌军兵力是我一倍,强击之,恐为敌所乘,我意已决,尔等无需商讨。” 说罢,宇文述看向虞世基:“使君以为如何?” 虞世基一个文臣,拍马屁的,他懂个毛啊,在他看来,冒险的事情就不能干,因为他是随军的,大军败了,他也得玩完。 “还是大总管谨慎持重,我军确实不易犯险,”虞世基点头道。 宇文述谁的意见都不在乎,但是他得照顾虞世基的面子,而他也算准了虞世基是个胆小鬼,肯定不会同意李靖的进击之策。 “好,诸将各回本部,但有情事,即刻禀报,”宇文述一锤定音。 离开军帐的李靖,刚刚上马,就听到背后蹄声响起。 卫玄策马来到跟前,凑过来小声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李靖皱了皱眉,靠近道:“卫公此言何意?” 卫玄道:“我依你之言,全力攻取水坝,就是要给主力提供过河间隙,但是他们都没过,竟然还分兵了,宇文述说是薛世雄威胁他,若不救我,就会撤掉东路防线,我觉得他是在找借口,他怎么可能被薛世雄吓到?” 李靖点了点头:“大总管久经沙场,不应有此错误判断,他应该能看出卫公取水坝之用意,但却背道而驰,着实让人疑惑。” 卫玄道:“当时若是强渡,以左右翊卫之军力,乌骨之守军加上辽东残部,万不是对手,但结果却是主力分兵,给人以可乘之机,眼下于仲文和麦铁杖,只怕艰难万分,就剩下咱们这过河的五万人,又遇强敌阻拦,前景不容乐观啊。” 李靖叹息一声:“前日会合之后,我便观察过大军辎重,陛下令将士每人携带之军粮,已经不剩多少,想来是怕影响行军,半路遗弃了,但为什么从辽东南下的时候那么着急行军,眼下该着急的时候,反而不着急了?” “军粮的事情不要外传,恐影响军心,”卫玄小声嘱咐道。 士卒们之所以敢遗弃军粮,是因为宇文述的大军,有三百多辆戎车,其中一半装的就是军粮。 但是军粮里面,有一半是牲口吃的,剩下的那一半已经不够他们吃了。 于仲文被困,粮草告急,前方又有高大阳大军阻拦,再加上拖延时间使得来护儿冒进,宇文述的主动求败,正在一步一步接近成功。 杨广早先,令主力大军每人背着将近一百斤的粮食,有利有弊,眼下缺粮,就会想起杨广的好了。 人家怕你们饿着,但你们还是饿着了。 李靖小声道:“我已派裴行俨赶赴乌骨,希望还来得及,只要于总管主力能够顺利渡河,我军优势不变,就怕咱们在这里消耗过久,来总管支撑不住,只能强攻,一旦受挫,可就千难万难了。” “所以我才会说有问题,”卫玄道:“眼下谁都知道,不能让来护儿难,可是宇文述似乎在有意拖延,今晚你也看到了,支持主战的将领是大多数,我军兵甲之利,数月以来已得验证,高句丽引以为傲的具装甲骑,根本奈何不了。” 李靖疑惑道:“大总管不敢故意拖延吧?于他有什么好处?”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卫玄摇头道:“所以我心里也拿不定主意,他到底是有意拖延,还是真的以稳妥为重,等着看吧,反正敌我已经列阵,成败也就是三五天了。” 李靖苦笑道:“三五天就怕来总管等不了三五天啊。” 卫玄也是一阵唏嘘,拍了拍李靖肩膀,策马离开。 (本章完) 五三一章 手起刀落 于仲文现在,无疑是压力最大的那一个,他不像宇文述那样想着怎么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赢。 历史上,宇文述和于仲文的主力在顺利抵达鸭绿江之后,被乙支文德的诈降拖延了半个月,以至于粮草耗尽,宇文述当时就表态:撤军吧。 但是于仲文不同意,原话是:将军仗十万之众,不能破小贼,何颜以见帝,且仲文此行,固知无功,何则?古之良将能成功者,军中之事,决在一人,今人各有心,何以胜敌? 这一句话,等于把宇文述和慰抚使刘士龙都骂了,因为宇文述要撤军,刘士龙接受了乙支文德的诈降,导致隋军陷入不利险境。 然后呢,宇文述没办法,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继续南下吧。 七战七胜过后,大军抵达平壤城三十里外,这个时候乙支文德又来诈降了。 再次成功拖延时间之后,别说粮食了,水也没有了,不撤都不行了,被人家追在屁股后头往死的打,以至惨败。 所以当东路军的段絟、李玄通、黄君汉三部南下,直扑高建武之后,于仲文立即调转方向,全力往南突围,意图与麦铁杖汇合,然后与乙支文德火拼。 他算是看出来了,不把那个乙支文德收拾掉,他别想南下。 而裴行俨人数虽少,只有四千,却是清一色的重装骑兵,对麦铁杖残部的士气,无疑有很大的鼓舞。 他的到来,让将士们觉得,其它友军没有抛弃他们,心里面那股子胆寒惧敌之意,也就没有了。 围绕在鸭绿江北岸的这场大混战,隋军兵甲之利,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随着大隋王牌右翊卫进入战场,高句丽人才彻底明白,什么叫无敌之师。 不夸张的说,一旦对垒,胜负会在很短时间内见分晓。 遍布山地峡谷的各路大军,杀的昏天暗地,两天一夜的大战,最终以高建武败逃,仲室韦战死,乙支文德退守乌骨城,而告一段落。 方圆百里,尸横遍地,说是人间地狱,一点不为过。 于仲文这一仗,彻底打出了信心,大军也不休整,直接将乌骨城团团包围,后方清理战场的麦铁杖部,将一车一车的人头送往乌骨城下,当着乙支文德的面,在乌骨城周边垒起了数不清的京观。 杀人诛心啊。 城墙上的高句丽守军看到这一幕,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虽然有将领忽悠他们:咱们没死这么多,隋军是在拿他们自己的人头充数。 但是这种谎言,就连普通士卒也不信。 麦铁杖要是真敢割自己将士的头颅,他麾下的士卒第一个就会砍了他。 史万宝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被随军医者简单治疗之后,被送往辽东方向,他的心腹朱龙升战死,随军考功郎的记录中,他的战功已经积累到了六转。 乌骨城现在的情况,是不能不降了,高建武已经大败,跑没影了,他们也成了孤军,被人家团团包围。 乙支文德像历史上那样,亲自带人出城,投降来了。 军帐中,乙支文德独自面对隋军诸将,不卑不亢道: “此番之战,本可不战,我王本已做好准备,打算入中原朝见大隋皇帝,但是你们突然兴兵,王惶恐,方有此仓促应战,其实大隋立国伊始,我邦便向隋庭称臣,奈何大隋皇帝太过心急,急于对属国用兵,致使天下邦国人人自危,试问,大隋如此对待其下属国,天下人怎么看?今日请降,实为两国重新交好之契机,隋军之威勇无敌,我不能敌,我主愿于明年,亲领使臣朝见上国皇帝。” 乙支文德,是平壤以北,最高军事指挥官,离开平壤前,高元已经授权给他,可以便宜行事。 因为高元从最开始,也觉得干不过大隋,所以早就留了一个投降的后手。 “你说这些话,不觉得晚了吗?”田世师冷笑道:“我王师兵临城下,才想到投降?早干什么去了?” 郑德通也冷哼道:“我大隋陛下早已给过你们机会,令汝速速朝见,是高元自己不来,身为属国之君,不尊上国,方有今日百万大军压境,我知道你是高句丽的宰相,但是你能代表高元的意思吗?” 乙支文德点头道:“隋军一旦过河,长安城无险可守,已是必败之局,我王又怎会蚍蜉撼树,做垂死挣扎?我来请降,代表整个高句丽,若愿受降,我王会率领群臣,出长安迎接诸位。” “你这番话避重就轻,还有,不要再将平壤称为长安,你们不配,”于仲文冷笑道: “两年时间,高元都没有入京朝见我陛下,以至大隋举国用兵,这么大的动静,你们不会不知道,征高句丽诏颁布之后,你们也知道,那个时候不投降,现在投降,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于仲文现在的脑子里,已经想起杨铭对他的警告了,再加上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所以他今天,不打算受降。 你特么差点都把我包围了,要不是援军赶到,我又冒着主力受损的风险跟你们硬干,你们已经把麦铁杖给灭了。 现在投降?麦铁杖正在赶来的路上,你呆会可以问问他,答应不答应。 乙支文德道:“将军为什么不相信呢?难道我邦还有再战之力吗?既然没有,为何不降呢?” 这时候,刘士龙终于说话了:“也就是说,我若受降,平壤城的守军以及萨水的驻军,也会弃械投降?” “没错,”乙支文德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我献降表,代表着整个高句丽,降表上会盖有我王印玺,假不了的。” “降表在哪?”刘士龙道。 乙支文德笑道:“自然还没有准备,我这次来,只是与诸位商讨受降事宜,你们如果同意,我才会派人禀知我王,商量接下来的事情,毕竟一国之降表,也不是那么快就能准备好的,我王受大隋先皇敕封,为平阳王大将军,辽东郡王,受降之后,希望爵位封号能够保留。” “若是真心归附,爵位自然保留,”刘士龙笑道。 这话一出,在场的诸多将领,脸色已经很难看,我们特么的浴血奋战,死了这么多人,你打算受降? 刘士龙是皇帝近臣,又是大军慰抚使,不受大将节制,直属皇帝管辖,所以将领们只能将目光看向于仲文,希望他出面否定。 毕竟人家刘士龙是尚书右丞,尚书右仆射裴矩的佐官。 于仲文自打离京之前,与太子交谈之后,对刘士龙的印象就非常差,还是太子料事如神啊,知道高句丽会投降,也算到了刘士龙会受降。 “本将不接受投降,若是在辽东,可以,但是眼下已经逼**壤,功成在即,眼下受降,实为笑话,我阵亡将士之英灵,答应否?” “不答应,”不少将领纷纷附和。 刘士龙笑道:“总管应晓以大势,此番我若受降,儿郎们南下之途,便无再战,不会有一人伤亡,总管既体恤将士,应该受降。” “使君怎知他受降是真是伪,你觉得真,本将觉得伪,军情大事,使君就不要过问了,”于仲文笑道。 刘士龙道:“陛下派我来随军,就是过问大小事宜,总管不让过问,得问陛下才行。” 田世师顿时怒了:“你是不是不识好歹?让你随军,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一个尚书右丞,不过是给人家裴公整理档录的佐官,竟然敢干预军情大事,本公回师之后,必在陛下面前述尔罪状。” 他这股子气,憋了很久了,没听说别的随军慰抚使像他们这一路的这个王八蛋一样,手伸的这么长,宇文静礼和高以贤眼下就在军帐,人家俩为什么就不说话,就你一个逼逼叨叨。 当时于仲文决定冒险南下决战的时候,这个王八蛋就反对,田世师当时就已经动火了,眼下是憋不住了。 刘士龙微笑道:“军中请称军职,在这里,我只是慰抚使,而你也不是观国公,而是行军副总管,大军出征之前,陛下有旨:高丽若降,即宜抚纳,不得纵兵,我不过是遵照陛下旨意行事,副总管有什么怨言,不该朝我发火才对。” 听到这里,乙支文德双目一眯,好家伙,杨广还有这样的旨意? 田世师顿时拍腿而起,指着刘士龙道:“总管刚才已经说了,敌军乃诈降,怎么?诈降也要接受?” “真降假降,陛下一言可定,”刘士龙道:“我即刻上奏陛下,请陛下定夺,副总管等着就是。” 田世师怒道:“我主力急于南下,怎可在此耽误时间?狗贼误我大事。” “别吵了,”于仲文适时制止,看向刘士龙道:“我若不受降呢?” 刘士龙面无表情:“总管好像没有这个权利。”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麦铁杖从军帐外进来了,田世师第一时间便将事情告知对方。 他这是故意挑事拱火呢,毕竟麦铁杖的脾气大家都知道,而人家,死了嫡长子,脑袋都被割了。 麦铁杖听完之后,面无表情,只是右臂疾挥,手起刀落。 乙支文德双目的中的景象在经历一番天旋地转之后,停留在了一个固定画面,随即黑暗。 麦铁杖从侍卫手里取过一支长矛,将乙支文德的脑袋挑在矛尖,就这么大马金刀的坐在地上,肩上扛着矛,矛上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只见他看向于仲文:“什么时候攻城?” 于仲文嘴角一翘,刘士龙浑身颤抖的站起,双目圆睁指着麦铁杖道: “你敢违抗陛下旨意?” 麦铁杖指了指地上乙支文德的尸体,朝刘士龙道:“你敢再说一句,必类此贼!” 五三二章 一触即溃 麦铁杖这一次,是帮了于仲文大忙了,他是主将,不方便和慰抚使闹翻,否则会被认为挟兵自重。 但是麦铁杖就不一样了,因为麦铁杖也有慰抚使,人家的慰抚使咋就不受降呢? 况且不但是高以贤在,就连李靖身边的慰抚使宇文静礼,也在场,因为李靖是冒险深入敌境,宇文静礼一介文臣,顶不住那种奔波,所以留在麦铁杖身边。 三个慰抚使,就刘士龙一个人逼逼叨叨个没完。 眼见高句丽的宰相,在自己面前被麦铁杖给一刀砍了,还威胁自己,刘士龙却一点都不畏惧: “我秉持陛下旨意,随军慰抚,麦总管要杀我?” 于仲文赶忙道:“麦总管没有这个意思,好了,人已经杀了,这件事暂且不提。” “好,咱们暂且不提,”刘士龙看向宇文静礼和高以贤:“二位使君是见证,日后面见陛下,二位可要说清楚。” 宇文静礼好歹是驸马,他一直都觉得除了虞世基之外,他是慰抚使里面最大牌的,但是没想到这个刘士龙是真能跳啊? 这么多骄兵悍将明摆着不愿受降,就你唠叨个没完,咱们是跟着混军功来的,不是指挥人家主将怎么打仗的。 宇文静礼淡淡道:“本使君认为,敌军确为诈降,其言辞之中,拖延之意明显,而我军需要及早南下与来总管会合,是拖不得的,此贼用心险恶。” “便是如此,麦总管虽是莽撞了一些,但此番痛失爱子,有情可原,今日之事,我必当如实上奏陛下,”高以贤也道。 这俩人是杨铭打了招呼的,心里清楚自己该怎么做,所以随军以来,基本不干涉用兵大事,否则回去之后,怕太子找他们的麻烦。 刘士龙目瞪口呆,没话说了,这时候,麦铁杖猛地站起,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对方真要砍了他。 只听麦铁杖道:“本将愿领军攻城。” “麦总管不急,我有上策,”于仲文微笑抬手。 当晚,于仲文在军中找了一名与乙支文德身形面相相仿的士卒,换上了对方的衣服,领着那六十多个高句丽使者,在梁师都率领的一千大军护送下,往城门方向去了。 看起来,似乎是初轮谈判结束,乙支文德要带着隋军进城接收。 其中一名高句丽使者,在隋军的胁迫下叫开了城门,也为守在乌骨城的万余守军,敲响了丧钟。 经过半夜的激战,乌骨城被彻底拿下。 麦铁杖部只是休整了两个时辰,便在翌日凌晨率先渡河,于仲文会跟在他屁股后头,东路军的段絟、李玄通、黄君汉也会随军南下,填补麦铁杖大损之后的兵力空缺。 乌骨城的存粮被隋军搜刮一空,梁师都更是带着人满城抢粮,不给就杀。 原本缺粮的于仲文,得到极大补充。 临近晌午,对面的高句丽大军都没有任何动静,这让宇文述这边犯疑了。 你们到底是打不打? 当然不打,高大阳辎重被李靖烧了一半,成功拦截到宇文述主力的时候,本意是要打的,第一天也确实打了。 但是来自平壤方向的王令,是让他拖,并且给他送来了粮草补充。 这下子高大阳不着急了,反正我也冲不动,咱们就这么耗着吧,看谁能耗过谁。 严阵以待的隋军等了一天,也没等到敌军来攻,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下来。 但是卫玄却紧张了,因为他们耗不起,粮食药物大量短缺,是经不起空耗时光的,人家来护儿还在眼巴巴的盼着他们呢。 于是傍晚时分,他便去中军大帐找到宇文述:“敌军有意拖延,我军应反守为攻,主动出击。” 宇文述皱眉道:“若是败了,这个责任是你承担还是我承担?” “我来承担,”卫玄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敌军虽众,却是不堪一击,我王师精锐龟缩不前,空耗士气。” 宇文述淡淡道:“让你担,你也担不起,后方军报,薛世雄防线告急,你不是该回你的东路去?” 卫玄双目一眯,咬牙道:“宇文述,平壤就在眼前,功成在即,你身为大总管延误军机,何颜以对陛下?” 本该是于仲文对宇文述说的话,换成卫玄来说了。 “来人,”宇文述淡淡道。 卫玄瞪目道:“我看谁敢?” 宇文述道:“将卫总管请出去。” 卫玄冷哼一声:“宇文述,身败名裂,就在眼前。” 说罢,卫玄冷笑离开。 军帐中,宇文述陷入沉默,今天不只是卫玄来此请战,实际上很多人都来了,说到底,还是左翊卫有了精炼兵械之后,战斗力太强了。 从上到下,都打出了信心,五万对十万,竟然没有一个害怕的。 事实上,宇文述自己也有信心,他也清楚,只要冲阵,高大阳的萨水主力,便将灰飞烟灭。 但是大事已谋划至此,眼下放弃,风险难料啊。 可是他现在,已经不能再硬撑下去了,军心已经浮躁,人人请战,他要是再强行阻拦,太容易招人诟病,回师之后,也会被人拿来攻讦,于己不利。 杨铭啊杨铭,难道你真的是承天之命?否则为何要会如此关键时刻,铸造出精炼钢? 我算无遗策,却还是败给你了。 宇文述怔怔的望着桌子上的灯盏,良久后,他召来旗官: “传令诸将,中军议事。” 翌日, 前方步军大阵,开始缓缓推进,战鼓隆隆,在隋军刻意重踏地面的脚步声中,精锐王牌左翊卫,终于开始了他们进入高句丽之后的第一次,全面大战。 二十四路游骑大阵,从两翼奔驰而过,声势惊人,待到抵达敌我中线距离后,八路重骑分兵而出,像一柄锥子一样,插入了早已严阵以待的高句丽大军阵中。 阳光下,隋军鲜亮的铠甲反射着耀目的光,震天的厮杀响彻天地。 高大阳立即令六万重骑全军出动,于两翼绞杀,而他坐镇中军,指挥大阵御敌。 杨元庆一马当先,一点都不像是高门大阀出身的贵胄公子,在苏烈和萧世廉的左右策应下,充作冲阵箭头,一举破阵。 数不清的马槊,像是追命之枪,狠狠刺破敌军甲胄盾牌,本该牢不可破的敌军大阵,被隋军重骑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完全击溃。 破阵之后,八路重骑分而游走,割裂敌军各方阵之间的呼应,与此同时,跟在他们后面的步军大战,快速行军,进入决战之场。 宇文述此番部署,与当初卫玄的建议一样,集中主力破其中军大阵,只要攻破中军,那些具装甲骑便是蜀中无将,帐中无人的无头苍蝇,必然会被逐步蚕食。 高大阳在破阵的那一刻,整个人已经像是一个木雕一样,对于眼前的画面,视若无睹,他已经呆了。 一触即溃,这还怎么打? 半晌后,在身边将领的用力摇晃下,高大阳回过神来,赶忙发布他人生当中的最后一道将令: “全军撤退。” 眼下撤走,至少重骑还能保留相当一部分,若是犹豫,等到中军被破,那就是全军覆没了。 在随从的搀扶下,高大阳登上战马,在急促的鸣金声中,带着亲随第一个逃跑。 十万大军就这么溃了,本该还有一战之力的,但是主帅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致使整个大军溃败的一塌糊涂。 宇文述下令追击,二十四路游骑大军,并不肯就此放过敌军,而杨元庆眼尖,早早就注意到了敌军主帅的逃跑方向,跟苏烈打了一声招呼,两部三千人,朝着高大阳拼命追去。 大隋军制,击杀(俘虏)敌军主帅,封万户侯,万户侯可不是指你的食邑有一万户,这只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其实就是侯爵。 这对于普通将士来说,无异于一步登天,杨元庆是不稀罕的,我爹挂了之后,我还要袭楚国公呢,看不上这玩意。 所以他有意让给苏烈。 阿姐杨茵绛平时的叮咛嘱咐,他都记在心里,谁在太子心里重要,他这里门清,再者说,他和苏烈此番远征,也算是结下了过命的交情,让个侯爵而已,又不是让老婆。 三千重骑一路卸甲,为的就是能够追上高大阳,不过这小子跑的是真快,确实不好追。 两人从白天追到黑夜,眼瞅着都快追不上了,结果对方突然调转方向往北,这下子给苏烈他们提供了机会。 裴行俨来了,他渡河之后,便第一时间往上游走,结果误打误撞之下,正好挡在了高大阳的逃跑路线上,他这么一阻,高大阳算是完蛋了。 躲进一片小树林的高大阳残部,被团团包围,无奈之下,只能投降。 高句丽萨水主帅,王室成员,被苏烈给俘虏了。 下面的士卒,肯定是不会跟苏烈抢这份功劳的,跟太子熟的可不是他们,再说了,他们也有功。 功劳归主将,这是军中的规矩,真正的大功,在人家宇文述脑袋上呢。 与苏烈等人会合之后,裴行俨得以知晓战况,赶忙道: “你们速派人禀告大总管,于总管已然南下,既然我军大胜,正是合兵之机。” 杨元庆大笑点头:“咱们就要回家了。” 五三三章 朕欲召见始毕 十万大军被一举击溃,这是远征以来最大的一场胜利,上到将领,下到士卒,心里都清楚到底赢在什么地方。 只看自己身上的甲胄好端端的,也该明白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以至于负责冲阵的前锋步卒,本来应该是伤亡最重的,结果反倒是最轻的,因为他们身上都是重甲,全副武装,轻甲的弓矢队躲在屁股后面,反倒损失更大。 当然,因为高句丽溃败的过于迅速,宇文述主力的伤亡情况非常乐观,毕竟大多数时间,他们是在追击。 简单的清理战场之后,伤兵被留了下来,剩余大军继续南下,与于仲文在两天一夜之后,顺利合兵。 至此,大隋水陆两大主力,对平壤城,形成合围。 高元彻底慌了,派出两路请降使者,前往宇文述和来护儿大营,他这一次可不是诈降,他是真想投降了。 孤城一座的平壤,再怎么守也没有用了,外围没有大军掩护,单靠一座孤城,扛不住隋军的十几万兵马。 来护儿八万人,几乎没有受损,宇文述和于仲文方面,在接到卫玄、李靖、麦铁杖、段絟、李玄通、黄君汉六部的兵员补充之后,人数已经逼近八万。 十六万大军围城,就是大兴和洛阳,都够呛能守住。 高句丽的请降使,首先要通过周法尚的防区,才能见到来护儿,但是周法尚这里杨铭打过招呼,不接受投降,所以不经来护儿同意,周法尚直接便将高句丽的使者杀光了。 来护儿根本就不知道,高句丽派出了使者,而他在得知宇文述已经在过萨水,只要过了萨水,距离平壤不过五十里,不用说,可以开打了。 于是大批的攻城器械被拉了上去,除了留守在船队的六千人之外,剩下的七万多人,已经进入一级攻城准备。 高元又派出了请降使,结果还没过来,就被周法尚下令远远射杀。 这一情况,来护儿知道了,但是他装作不知道。 他的随军慰抚使游元不满道:“周法尚想干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这是毁我上朝信义。” 他本身也是使者,如果跟高句丽谈判,就是他来负责,所以周法尚斩杀使者这一举动,无疑深深的伤害到他。 你杀别人的使者,那么我要是过去谈判,人家会不会也杀我?你这是断了谈判的路啊? 来护儿反正是挺乐意的,反正不是我杀的,将来陛下也怪不到我头上,不如做个睁眼瞎,就当没看见。 于是他笑道:“些许小事而已,高句丽亡国在即,受降与否,已经是无关痛痒。” 说罢,来护儿策马进入中军大阵,没有任何试探,直接下令全力攻城。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试探个屁啊,打就对了。 宇文述那边本来是见到高句丽请降使的,但是来护儿已经打起来了,他不打,说不过去了。 不过他是在高句丽使者回城之后,才下令攻城,算是比较讲规矩。 本该是最难打的平壤,却成了远征至今最好打的一座城池。 当天傍晚,城墙上便扯起了白旗,随后城门大开,高元率领群臣,身穿白衣,投降大隋。 宇文述与来护儿进驻平壤城,派游骑速往辽东报捷。 麦铁杖对高句丽恨意太深,直接放纵士卒,在平壤城内大肆劫掠,搞得是乌烟瘴气,好东西全都被他的部下抢走了。 李靖对此视若无睹,虽然他知道不该这么做,但实在没办法劝,人家嫡长子战死,尸体被侮辱,搁谁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曾经自称辽东粪土臣元的高句丽王高元,被圈禁在皇宫的一处犄角旮旯,高氏王朝正在走向他们的终点。 开皇十七年,杨坚在赐给高句丽上一任国主高阳成的玺书中,末尾有这么一句话: 王谓辽水之广,何如长江?高丽之人,多少陈国?朕若不存含育,责王前愆,命一将军,何待多力!殷勤晓示,许王自新耳,宜得朕怀,自求多福。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觉得辽河宽广为天险?比长江怎么样?你觉得高句丽人多,有陈国多吗?朕要不是心善,随便找一个将军征讨你,能费多大力?所以啊,你老实点吧。 最后这句自求多福,可谓点睛之处,杨坚的严厉警告,高句丽没有当回事,做为后继之君的杨广,终于为大隋东北之患,画上句号。 大业大业,千秋大业。 身在辽东的杨广收到捷报之后,大喜若狂: “令宇文述将高元家眷押送辽东,朕要当面训斥此贼。” 大厅内,杨约跪地痛哭,口中高呼着皇帝英武,秦皇汉武之后,雄图霸业莫有匹之。 杨广谦虚道:“朕承继于高祖皇帝,得有四海,不如先皇。” 一个拍马屁,一个假谦虚,绝配了。 眼下的大厅内,气氛热烈,人人都长松了一口气,大家喜笑颜开,兴高采烈的聊着天。 裴矩站出来道:“如今平壤攻克,高建武却逃回国内城,自立为王,应令崔弘升、薛世雄、荆元恒全力攻取。” 杨广点了点头:“传旨,崔弘升为狼林道行军总管,集我大军,立即攻打国内。” 眼下整个高句丽,也就剩下国内城没有被拿下来,因为东路军一开始的目的,是守住东路防线,给主力南下提供策应,眼下平壤都拿下了,其实不用杨广下旨,崔弘升他们已经合兵,主攻国内了。 东路军经过两个半月的激战,眼下还有八万人马,攻取国内绰绰有余。 辛世雄所在的辽东半岛,也已大捷,至此杨广继位之后的第一次远征高句丽,即将大功告成。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非得赶在八月份从傍海道撤军了,完全可以悠着点,将来慢吞吞的走卢龙道回去。 “高句丽灭国,就在眼前,我应着手规划立郡设县一事,此地还需有大将坐镇,”苏威建议道。 杨广点了点头,令内侍省即刻备宴,他要和群臣边喝边聊。 牛弘笑道:“既然设郡,原先地名无需大改,方便安抚平民,本地士族,需尽数迁往内地,以防生事,可设辽东都护府,设大都督,总辖地区事宜。” 这个地方设置一名封疆大吏,人选是需要好好斟酌的,因为太容易自立了,所以裴矩不赞成: “不宜有大都督,应划分为数郡,就按我大隋现有行政,分设郡守,此地有山河之险,若设封疆大吏,有自重隐患,还是要打散一些为好。” 牛弘笑道:“后期是可以这样,但新入之版图,还需有大将坐镇,统筹各地,待到一切安稳下来,再撤不迟。” 杨约哈哈一笑道:“就怕到时候想撤,撤不掉了。” 牛弘一愣,陷入沉思。 杨约说的是有道理的,你给了人家这么大的权力,掌管整个高句丽疆域,重权在握,给的时候容易,你想拿回来可就不容易了,一个不好,就是割据自立的局面。 苏威点头道:“确实不宜有大都督,可依照当下主要城池,设郡,管辖周边县城,名字嘛,确实没必要改。” 不改名字,也是为了照顾高句丽平民的感情,我本来是乌骨人,你改了一个xx,那我以后就是xx人了?不习惯啊。 就像赵子龙,你让他说自己是石家庄人,他一时间也接受不了。 杨广笑道:“这件事上,尚书省好好议一议,眼下不着急,如今始毕在北,朕欲召他觐见,诸卿以为如何?” 可不敢,裴矩苏威顿时大惊,咱们为什么打高句丽,不就是你召见高元,人家没来吗?万一人家始毕也不来,你是不是还要去打突厥? 裴矩赶忙道:“路途遥远,臣以为没有这个必要,此番陛下邀其观战,他也来了,其敬畏之心,可以看见。” 杨广冷笑道:“但他是带着二十万大军来的,朕想要问一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别问啊,问这干嘛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威赶忙劝说道: “突厥朝见,应携使团贡品,于京师朝见陛下,眼下咱们在辽东,礼仪不便,陛下若有意,等回师之后,再召见不迟。” 杨广摇了摇头:“启民在世时,曾于洛阳朝见朕,然始毕继承汗位之后,至今尚未,眼下距离不远,时机合适。” “不合适,”杨约直接道:“始毕不同启民,长孙晟过世之后,我大隋与东突厥之间,只有义成公主可居中联络,始毕年轻气盛,恐有不尊之举,眼下不宜召见。” 他说的算是很直白了,意思是人家这个新可汗,不一定鸟你,你最好还是给自己留点面子吧。 杨约算准了杨广好面子,高元已经让他颜面尽失了,再来个始毕,你脸上还能挂得住? 果然,杨约的劝说还是有效果的,只不过杨广不爱听: “朕新灭高句丽,谅他也不敢抗朕旨意,不过正如苏卿所言,朝见一事,还是在京师与东都为宜,那就待朕回京之后,再议此事。” 众臣顿时长松了一口气,好家伙,你是真能找事啊,高句丽还没有彻底解决呢,你就盯上东突厥了? 好在成功延后了,至于返回京师,再想办法拖延吧,反正能不召见,就不召见,毕竟启民是大隋一手扶持起来的,但始毕不是,人家对大隋没有感情。 五三四章 临洮县公 自从捷报传来之后,杨广每日设宴,大宴群臣,皇后等宫中女眷,包括前方将领的家眷子女,也参与进来了。 这么大的喜事,应该是举国同庆,那么杨暕肯定也得跟着高兴一下。 但他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应该有的大败,没有出现,肯定不是宇文述的错,只能说时不利兮。 他虽然每天闲的跟个街溜子一样,但是前方战事,他可是一场没落的全都打听清楚了,有了兵甲之利,高句丽根本就扛不住隋军,宇文述有心想拖,他也没那个本事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也是无可奈何。 宴会上,杨暕独自一人饮酒,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在哭泣,没有人向他敬酒,谁敢敬?那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喝着喝着,他就喝多了,被人给搀扶了下去。 两封奏报被送进宴会,门下省黄门侍郎韦贞接了过去,看完之后,他朝杨广道: “其中一封奏报,是慰抚使刘士龙上奏,麦铁杖违抗陛下旨意,擅自处决敌帅乙支文德,刘士龙规劝,遭麦铁杖恐吓,另外一封,是麦铁杖请罪的奏疏,还有就是其长子麦孟才战死,遭敌军枭首。” 说罢,韦贞将两封奏疏的原本,一字不落的读了出来。 本来开开心心的杨广,脸色瞬间一变,双目眯起,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不管怎么说,麦铁杖肯定是抗旨了,杨广之前说的清清楚楚:高丽若降,即宜抚纳,不得纵兵。 这是圣旨,圣旨是不能违抗的,不管你出于什么样的情况,皇帝的话不听,那就是挑衅君王威严,是不能被容忍的。 别说是麦铁杖,就是杨铭抗旨,也得喝一壶。 看起来,似乎麦铁杖立下赫赫战功,杀个人好像不算什么,但实际上,他的行为是非常不妥的,所以才有这封请罪奏疏。 我不让你杀人,你却杀了,这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如果知道的人少,我还能装作没有发生,但是知道的人太多,我不处置,今后是不是还有人像你一样呢? 人家杨广难道不知道麦铁杖有多忠诚?当然知道,但是忠诚是需要时时维护的。 麦铁杖的请罪奏疏,就是给杨广找台阶,希望杨广处置他,以儆效尤,避免这样的事情今后再发生。 牛弘皱眉道:“刘士龙的意思,希望陛下治罪麦铁杖,但是臣以为,麦铁杖长子被枭首,悬于军阵,才导致他失去理智,这是有情可原的,并非故意违背陛下旨意。” 杨约附和道:“罪不抵功,麦铁杖这一次是立了大功的,其忠烈之心,满朝皆知,丧子之下有此僭越之举,可从轻发落。” 苏威点了点头:“麦铁杖因战功,被陛下封为卢龙县公,本可以爵抵罪,然其嫡长为国战死,也算是抵消其抗命之罪了。” 杨广沉吟半晌,问道:“麦孟才可有子嗣?” 兵部明雅道:“有一女,尚在襁褓,无子,其二子三子尚未成婚。” 杨广一脸悲痛道:“孟才为嫡长,忠君报国,以至身死,朕本欲封勋,然其无后,呜呼哀哉,麦铁杖不遵旨意,朕本应处罚,念其丧子之痛,功过相抵,封次子仲才为上柱国,择宗室女配之,将来生子之后,选一子,为孟才立嗣。” 裴矩点头道:“陛下圣明。” 麦铁杖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杨广是真舍不得惩罚,如果换成别人,肯定是要治罪的,但是麦铁杖,属于愚忠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报答杨广。 对于这样的忠臣,杨广有心惩罚以警示他人,但还是没下得去手。 至于东突厥始毕的事情,杨广现在想召见,也没法召见了,人家派使者过来打了个招呼,意思是隋军真牛逼,打的真漂亮,我算是开眼了,既然战事已经结束,臣始毕便走了,祝大隋陛下安康。 既然始毕走了,北边的威胁便没有了,但是山东河北还乱着呢,于是杨玄感建议派大将南下平叛,杨广准了。 去的是谁呢,宇文化及,因为这小子也要被封爵了。 他沾谁的光?他爹呗,宇文述大破萨水主力,受降平壤,功劳最大,但已经是许国公了,没法封了,所以按照大隋以往的惯例,封不了爹,就封儿子。 杨广有意封郡公,因为明面上,确实是宇文述的功劳最大,封个郡公不为过。 但是遭到了群臣的一致反对,大家都认为,宇文述就打了一仗,功劳不能都算在他的头上,没有卫玄和李靖开路,他能这么顺利?所以封郡公不合适,最多封个县公。 杨约和杨玄感甚至认为,县公都不能封,宇文化及是犯了错的,导致吐万绪攻辽东不顺,给他封爵,别人的意见太大。 而杨广眼下,肯定是要嘉奖宇文述的,既然这么多人反对,那就让宇文化及去平叛,将功补过,将来也就方便封爵了。 杨约借着机会,直接道:“兵部每日的军情奏报,李靖是出现次数最多的,可谓居功至伟,主力南下之途如此顺利,李靖当居首功,臣以为,当封县公。” 他是在暗示皇帝,人家打成这样,我觉得也就是个县公了,宇文化及何德何能,封郡公? 杨广这一次倒是很利索,点头道:“诸卿以为,封哪里合适?” 苏威笑道:“李靖为陇西狄道人,也就是如今的临洮县,应为临洮县公。” 他的建议,没有任何人反对,毕竟整个南征之路,军报上都汇报的清清楚楚,李靖这一次确实是出了大力了,况且人家是太子的人。 在大隋,封爵封到家乡,是莫大的荣誉,就好比你是某地人,然后被当地政府封为形象大使,这是非常光荣的事情。 要么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呢?人啊,一旦富贵了,最希望在父老乡亲面前装个逼,这样获得的认可感和满足感,不是其它地方能比的。 东哥发达以后,也是给家乡父老发钱,没见他给别人发钱。 杨广此番远征高句丽,大功告成,所以他的归途,不走运河了,他要走陆路过晋阳,然后回京。 名义上是验收晋阳宫,实际上就是在北方的老百姓面前装逼。 瞧见了没有,朕御驾亲征,几个月灭了高句丽,中原王朝几百年办不成的事情,我给办成了。 对于苏威的建议,杨广这边通过了,李靖就此封爵,成为他们家第二个县公。 他大哥李端的永康县公,这是袭的,他是靠自己拼来的,今后在家族当中,可以自立门户了。 身处宴会当中的冯盎,心里五味杂陈,高句丽这么顺利的被收拾,是他没有想到的,这下好了,宁长真跑不了了。 皇帝回京之后,肯定会收拾对方。 岭南为一体,宁长真要是倒了,他也快了。 于是他站出来道:“臣有一女,仰慕太子久矣,请陛下准其侍奉东宫。” 杨广心里很清楚冯盎在想什么,这是自保呢,以前有高句丽这个隐患,朕没功夫收拾你们,现在高句丽完蛋了,是时候对你下手了,不过在此之前,他肯定还是需要稳住冯盎的。 “皇后怎么看?”杨广看向萧皇后,让对方拿主意。 难得丈夫让她做主一回,萧皇后微笑点头:“准了。” 冯盎大喜,赶忙谢恩。 玄感看在眼中,嘴角一翘,你们啊,都晚了,还是我们家下手的早,如今茵绛的地位无可撼动,三位嫡出皇孙,谁配跟我们家争呢? 大隋未来的继承人,是我外孙,哈哈哈哈 高元,已经快被押送至辽东了,礼部这边要准备受降礼。 没错,高元这种也算投降,因为人家是举着白旗出城的,虞世基负责接待的,毕竟周法尚那边把人家使者都杀光了,要投降,只能投降宇文述,以至于受降这个功劳,算在了虞世基和宇文述头上。 按照华夏自古以来的规矩,受降国君,是有很多礼节的,比如说,你得穿一身特殊的臣子服饰,从台阶下面,一步一步走上去,最后跪在杨广面前,把他们高句丽的印玺国书,呈给杨广。 等于是一场权利交接的仪式,跟禅让可不一样,禅让好歹是穿着皇帝衣服禅让,他这个是五彩斑斓的降服,衣服上色彩艳丽,就不是正色,代表你位置不正,这地方不该是你的。 这种礼仪,跟禅让一样,都是图个名正言顺,意思是让高句丽百姓知道,是高元干不了,所以求朕来管理这里,你们放心,朕比他强,你们的好日子来了。 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朕的子民,大隋老百姓过的好日子,你们都能过上。 处罗投降就没有这么多规矩了,他那个是游牧民族,中原王朝是不会将游牧民族视为国家的,所以处罗投降,可没有什么仪式。 受降仪式,无疑是杨广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刻,当然了,是建立在高元这辈子最屈辱的时刻。 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总是会让人心情愉悦。 杨广下旨,受降台要建二十丈高,也就是六十米,这下子何稠又犯难了,宇文恺已经死了,阎毗在涿郡还没过来,这差事又落到他头上了。 五三五章 大鱼吃小鱼 王薄灭了没有,杨铭还不知道,但是反贼孟让以及他手下的三十六个贼头,被押送进京了。 历来收拾造反的,都是往最大了定罪,自然也是处以极刑。 反正怎么残忍残酷残暴,就怎么来,不然的话,无法震慑天下。 只要让天下人觉得,造反的下场原来这么惨,大家也就不敢轻易造反了。 诛九族,至今还没有开过先例,但是孟让的直系亲属,肯定是得完蛋,夷三族是跑不了的。 自打华夏刑法问世,直到眼下大业七年,还没有谁被诛过九族的,因为历史上第一个被诛九族的,是杨玄感同志,历史记载,受他牵连的有三万六千人,三万被杀,六千流放。 不过这一世,他造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历史描述,玄感之所以造反,是因为杨广在杨素死后,说过一句话:使素不死,夷其九族。 意思是,就算杨素不死,我也会诛他九族。 这话传到玄感耳朵里,心里便已经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再者,杨素确实是病死的没错,但是重病期间,杨广日日派太医探视,多少是有点盼着他早点死,杨素为了保全家族主动放弃治疗,以至早死。 而历史上的杨约,也是栽在了杨广手里,而杨玄感跟杨约的叔侄感情,是非常深的。 亲爹和亲叔,都是被同一个人弄倒的,杨玄感自然想报这个仇,而弘农杨氏一直就不怎么认可杨坚这一支,所以玄感觉得,你这种非正统都能当皇帝,那我这种正统弘农杨,岂不是也能当? 所以他造反了,而且声势浩大,李密当时给他出的上中下三策,他选择了下策,你不能说人家玄感选择的不对,只不过玄感不知道,他爹监工的洛阳,根本打不动。 当时守洛阳的樊子盖,玩了命的守,硬是把玄感给拖住了,等到来护儿和卫玄东西夹击,宇文述和屈突通赶到,杨玄感最终兵败身亡。 如果玄感当时去打京师,他照样打不动,那么历史上就会记载,是李密坑了他,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是玄感不听李密的,才导致败亡。 李密真要有这个本事,也不会被宇文化及重创,败给王世充,这两人跟来护儿宇文述他们比较,就不在一个档次。 皆乃时势造英雄。 胜败之数,本来就说不清楚,真要深究玄感之败,主要还是败在造反造的不是时候。 隋军主力只是去了辽东,不是死光了,你这个时候造反,不理智啊。 不过这一世,玄感的隐患在杨铭一步步的安排下,几乎已经被消除的干干净净,就算玄感真的看杨广不爽,这辈子也不会造反了。 东宫,就属他们家的势力最大,这是杨铭故意安排的,一来是听话,二来是为了稳住玄感。 朝会简单的议了议,就定下了孟让的刑罚。 杨铭现在,还不知道高句丽那边的事情,但是山东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武士彟这个人,是有本事的,去了山东没多久,就将当地的粮食价格压下来一半,当然了,仍是比远征辽东之前,高出不少。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愿意赊粮给百姓,不要以为只有朝廷敢赖账,老百姓虽然没有赖账的胆,但是有赖账的心,他们也不想还。 而武士彟一开始就想好了,真要赖账了,他也不会去追缴,因为他的目的是安抚山东,不是来放高利贷。 像这样的商人,就是公忠体国。 所以近些日子,杨妙智每次跟着杨鉴真去东宫探望燕小棠,杨铭只要遇到,就会夸奖她的未来夫君一番,这让杨妙智非常开心。 能让太子赞赏有加,将来的封勋之路,就会平顺很多,这是好事。 李建成现在是非常风光的,别看人家官不大,就是个主客侍郎,但是人家能天天跟在太子屁股后头,吃饭有他的碗,喝酒有他的杯,国事可以参与,俨然就是心腹了。 “这事不会是楚公干的,他们家不缺钱,”李建成坐在殿内,看完杨铭扔给他的一份奏报后,皱眉道:“应该是他们家下面的人在乱来,与楚公没有关系。” 武士彟是个精明人,山东的事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人家心里都清楚,但是张须陀眼下,正处在即将拜入太子门下的关键时期,所以什么都会奏报。 杨玄感他们家,有人在山东趁火打劫,贱买土地,张须陀得过玄感的好,没敢阻拦,所以上报给了杨铭。 杨铭笑了笑:“没有约束好下面的人,玄感也是难辞其咎的,武士彟在前面安抚,他的人在后面拖后腿,我若视若不见,还不知道他们要搞出什么乱子来。” 李建成点了点头,他们家,也有兼并土地的情况,事实上,豪门大族都在这么干。 如果被抓到,就会把罪名推给下面的人,让他们顶罪,风头过后,再换拨人继续这么干,所以李建成心里很清楚,山东兼并土地的事情,肯定是杨玄感授意的,但是他不能这么说。 因为他们家也这么干,主人是无罪的,都是下面人乱来。 杨铭现在,肯定不着急处理这件事,因为兼并田亩,主要是兼并地主的,老百姓名下那几亩田,人家玄感看不上。 那什么时候处理呢?等玄感吃肥了。 这就叫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玄感在下面兼并地主的田亩,等他兼并到一定数量,杨铭就会出手都夺过来,夺过来之后,重新授田给百姓。 等于是玄感把地主给坑了,而杨铭名正言顺的将问题田亩尽数收缴国库,然后重新分配,几番腾挪,田亩最终落在了百姓手里,这是好事。 虽然百姓今后还会被地主兼并,地主被世家兼并,世家被门阀兼并,重新陷入恶性循环。 但是杨铭已经打算改革田亩了,虽然不能大改,不然会动了世家大族的利益,但是小改,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杨铭笑道:“玄感赠粮于山东,肯定不会做这种釜底抽薪的事情,你说的不错,应该是他下面的人在胡作非为,我会派人下去调查清楚。” 李建成点了点头,转移话题道:“世子殿下已经八岁了,是不是可以择选一门亲事了?” 杨铭愣道:“怎么?你们家有这个意思?” 李建成嘿嘿一笑:“关中豪门,谁没有这个意思啊?我们家确实有一个年龄合适的丫头,就是亲爹过世的早,家门配不上世子。” 你知道配不上你还开这个口?杨铭笑问道:“哪个?” 李建成赶忙道:“二伯李湛,遗有二子一女,皆养在我家,嫡子李博义,嫡女李孝善,庶子李奉慈,孝善今年十二岁,比世子长了四岁,貌美端庄,知书达理。” 李渊在家里排行老四,唐国公这个爵位,怎么也轮不到他来袭,但是他运气太好了,三个哥哥都死了。 大哥李澄,早夭无嗣,二哥李湛,留下二子一女后,也死了,老三还是早夭,于是唐国公就落到了李渊头上。 可见他们老李家的基因,有点问题。 抛开独孤伽罗是李渊的亲姨妈不说,这个唐国公,人家李渊家里肯定得有人袭,因为这个爵位来自于西魏八柱国之一的李虎,这是关陇贵族集团的核心成员。 杨铭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建成会说配不上杨瑞,没爹没妈的小丫头,就是根草。 “我从前也经常去你们家,怎么就没有见过这三个呢?” 建成答道:“阿娘不喜,所以养在别院,很少出面见客。” 白养三个外来户,窦氏肯定是不乐意的,但李渊不养谁养?三个哥哥都死了,他能不管? 国公都袭了,还不能抚养三个侄子? 杨铭笑道:“世子的事情,我定不了,得父皇母后来定,你跟我说没用啊。” 李建成闻言叹息一声:“我那妹子命苦,我是很心疼的,一直想着将来能给她找个好人家,今天就是突然想起,才跟殿下提及,其实我也没抱希望。” 杨铭故意问道:“她那俩个哥哥怎么样?” 李建成愣道:“殿下怎知都是哥哥?” “废话!”杨铭翻白眼道:“你爹十二年前袭的爵,难不成你二伯过世了还能生养?” 李建成赶忙傻笑道:“我还以为殿下神机妙算呢,他那两个哥哥,被我阿爷宠爱过重,性格有些跋扈,皆是不成器的东西。” 不成器你也得感谢人家啊,因为历史上你被世民干死之后,是人家李博义的儿子李怀仁给你继嗣的。 你的儿子,都死在你弟弟手里了。 杨铭点了点头:“是你有这个念头,还是唐国公?别糊弄我啊。” “嘿嘿!”建成又傻笑道:“太子就是神机妙算,确实是我阿爷的主意,我当时就觉得这事不好办,但阿爷非让我试一试。” 这就是你跟你爹的区别,把不好办的事情办成,这才是干大事的,明知不好办就不办,终将碌碌无为。 杨铭笑道:“这事你不要管,你爹有意,让他去跟陛下说,我虽为父亲,但是杨瑞的事情,我也做不了主。” 毕竟杨瑞不是亲王的儿子,人家是太子嫡长,将来的后继之君。 五三六章 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杨万石已经好利索了,其实他那点伤,真不叫个事,杨约这辈子受的伤比他多了去了,人家也没有半路跑回来。 虽然杨约一开始就知道杨万石不是个干大事的,但经这么一遭,他觉得对方干小事都干不好,所以杨万石在杨约这里,看不到一丁点的好脸色。 无所谓,我早就习惯了,您老瞧不上我也不是一年半年了。 不过今天他来找杨约了,汇报了一件事情,而且他对这件事情的看法,让杨约刮目相看。 “你觉得,玄感做的不对?”杨约坐在椅子上,笑问道。 杨万石正色道:“关键是过不了太子那关啊,兄长也真是的,这个节骨眼派人去山东买田,若是让茵绛知道了,又得劈头盖脸骂他一顿。” 他回来养伤,跟玄感杨约都是住在一起的,伤好之后经常去玄感那说话,希望自己这位做礼部尚书的大哥,能帮着他捞点功劳。 莲华山城是我守的,我也算是浴血奋战,报效国家,眼下陛下还没有开始真正论功行赏,你这个时候应该多帮我吹吹风。 毕竟哥几个好多都有爵位,我可是没有啊。 杨约笑道:“玄感资助张须陀平叛,这是有功劳的,事成之后得点好处,也算是补偿一二,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妥呢?” 杨万石道:“兄长不在东宫,不了解太子的性格,做这种事情,太子不会允许的,眼下这是还不知道,如果知道了,兄长就等着挨骂吧。” 是的,兼并土地,也就是挨骂而已,因为皇家也在兼并。 天下田亩一半归平民,剩下的都被皇家和世家给刮分了,既然大家都这么干,所以就形成一个潜规则:我不知道,都是下边人打着我的旗号干的。 大隋立国至今,因为兼并田亩获罪的,一个没有。 柳调、梁毗以前状告杨素,其中就有一项兼并田亩,而且数量极为庞大,但杨坚根本没当回事。 杨约笑道:“这么说,你劝过他了,没有劝住,所以希望我去劝?” 杨万石点了点头:“茵绛在东宫稳如泰山,世子的地位也是无可撼动,越是这种时候,兄长越不能这么干,会授人以柄的,老裴家在底下可是一直憋着坏呢,我怕他们会暗中捣鬼。” 杨约笑道:“就是要给他们一个不痛不痒的把柄,好试探试探裴家,他们如果敢下手,咱们就需要尽早收拾他们,如果没动静,就静观其变,兼并一些田亩,不算什么大事,你信不信,太子已经知道了。” 杨万石嘴角一咧:“那叔父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杨约哈哈一笑:“你记住,分赃不均才会被收拾,如果玄感兼并的土地,一半归太子,你觉得太子还会怪罪他吗?” 杨万石挑眉道:“以我对兄长的了解,他没有个觉悟,向来都是吃进嘴的就不会吐出来。” “哈哈.”杨约笑道:“以前或许没有,现在也许有了,人嘛,总是会成长的,你兄长终究是咱家门户所在,身上的担子比你们兄弟几个要重很多。” 杨万石点了点头:“他可不就得扛着点吗,谁让他是大哥呢?” “呵呵.”杨约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了。 他比很多人,都了解杨铭,伴杨铭如伴虎,这是杨约早早便深刻体会到的,人家十二岁就已经在想办法搞死刘居士了,玄感这一代呢?十二岁的时候还在调戏丫鬟呢。 玄感在下面兼并土地,也不是谁的田都买,张须陀早期募粮困难,谁家没借,就买谁家的,你不卖?那就给你扣个资助叛军的罪名,看看是命重要,还是田重要。 安抚地方,其实一直都是安抚地方世家大族,本不是针对平民的,但是眼下的山东,不少世家在经历叛军劫掠之后,损失惨重,有的都断了香火。 这个时候我还安抚你干什么?我该落井下石才对。 那些没有遭受损失的,玄感也不好动,说白了,就是柿子捡软的捏。 杨约是不在乎玄感在山东买地的,不是多大点事,太子需要你的时候,你能帮太子解决问题,太子就不会管你这些。 这次远征,立下战功的将领和卫士,数量非常庞大,这些人都需要赏赐,但国库其实没钱赏。 怎么办,从高句丽搞。 高元的皇宫,被宇文述搜刮的干干净净,一个碗都没给他留下。 不要看不起一个碗,士卒们当中多的是家里吃饭没有碗,或是碗不够的。 至于宫中女眷,除了高家的皇室成员之外,剩下的女人,都被赏出去了,大多赏给了将领。 毕竟男人一辈子,就图三样:权利、金钱、女人。 周法尚留守平壤,宇文述和来护儿率军北归,一路上,只要到了晚上,你就能听到有些营帐里传出来的那种声音。 涝的涝死,旱的旱死,像这样的营帐周围,都会有好多士卒偷听,不能看不能摸,我听一听总行了吧? 麦铁杖的麾下,是吊在车尾的,因为就属他们抢的最多,不过已经分出去很多了,因为他们抢来的车,装不下。 也许很多人不会相信,这里面还有抢小孩的,毕竟卫士当中也有很多不能生养的,又没钱买个儿子继承香火,眼下正好,抢一个。 古代的战争,遭罪的都是平民,赢了有赢了的遭罪,输了有输了的遭罪,反正你跑不了。 周法尚到现在还在平壤杀人呢,因为反抗的太多了。 高元的妻妾有很多,二十多个,妻妾多了儿女就多,有三十多个子女,男孩的下场,以后多半不会好,女孩嘛,也会被当成赏赐之物,赏给有功之人。 不过宇文述这一次,在高元的闺女里面,扣下了一个最漂亮的,叫高允芝,跟高仙芝就差一个字,人家高仙芝就是高句丽王族后代。 留下高允芝干什么呢?送给太子。 别看他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太子想收拾他照样能收拾他,他心里也清楚,卫玄李靖于仲文,都对他有意见,将来回去了,少不了要告他的状,如果太子再添一把柴,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人在风口浪尖,更需要处处谨慎,立功的同时,也代表会遭人眼红,他更需要小心处理。 所以他先一步将早先被他关押起来的副总管董纯,给放出来了。 “我对德厚并无成见,只是你于军帐之中,辱骂主帅,我若不处置,何以约束他人?”宇文述笑呵呵的扶着董纯坐下:“德厚当体谅我的苦衷。” 董纯那会是真生气,但现在也没多大气了,毕竟已经赢了,人家也给台阶了, “过往之事,皆为公事,也是我莽撞了,大总管不要计较。” 宇文述哈哈一笑,主动敬酒道:“咱们之间并无矛盾,一切都是为国事陛下事,些许口舌之争,我不会放在心上,到是让德厚吃了不少苦头,我这里以酒谢罪,还望德厚海涵啊。” 说罢,他一口干了。 董纯是他的副总管,对于南下行军之事,是非常熟悉的,宇文述心知自己肯定有一些地方做的不够完善,别人不容易抓到他的把柄,但是董纯很容易。 所以这个人,他必须稳住。 “此番得竟全功,德厚功勋卓著,回师之后,我会上奏陛下,为你请功,”说着,宇文述令人抬进来几口箱子,打开让董纯看了一眼, “箱中之物,皆为高句丽宫中宝物,是我专门给德厚留着的,千万收下。” 冤家宜解不宜结,董纯微笑点头:“大总管客气了,咱们这一次共事,虽有波折,但结果还是好的,希望今后还有机会。” 他心里也明白,宇文述不受太子待见,以后的下场好不到哪去,但是漂亮话还是要说的。 毕竟宇文述什么时候完蛋,还不知道呢,也许人家不会完蛋呢? 不是没有力挽狂澜的可能啊,毕竟太子是有容人之量的,而宇文述也不是凡人。 跟董纯聊了很久之后,宇文述亲自将人家送出帐外,然后自己亲自抱了一坛子酒,夜色中,带人去了李靖的营帐。 偏偏李靖的营帐内,卫玄眼下就在。 宇文述看到卫玄的那一刻,心叫不妙,这个老东西已经在人前好多次给我脸色看了,如今跟李靖走的这么近,怕是对我不利啊。 但他还是满面春光的笑着打招呼:“我的错我的错,没有先去与文升(卫玄字)畅饮,反倒先来药师这里了,你瞧瞧,被捉现行了不是?文升不要怪罪啊。” 卫玄冷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干什么?” 大战已经结束,大家虽然名义上,还是上下属关系,但是卫玄早就不鸟宇文述了。 反倒是李靖赶忙做和事佬:“当不起大总管亲临,快请入座。” 宇文述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一点也不介意,故意坐在卫玄身旁,拉着对方的手,亲切道: “一切都是我的错,只是当时心焦文升安危,这才赶往飞雁岭,差点延误大事,是我错会了,文升千万要给我一个赎过的机会啊。” 卫玄苦笑摇头:“宇文述啊宇文述,你可真行。” 能屈能伸,方为丈夫,宇文述笑道:“今夜就在药师帐中,咱哥俩有什么误会,务必冰释,来,我先干为敬。” 五三七章 朕并非厚颜无耻之人 宇文化及这次南下,带走了七万大军,被封为河北黜陟讨捕大使,麾下有两位行军总管,史详和屈突通。 如果单靠化及,他能力有限,所以杨广才安排了两位行军总管帮忙,一旦平叛结束,功劳最大的还是宇文化及。 这是为了嘉奖宇文述。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赏赐的,那就是将宇文述的许国公往上面提一提,改成比“许”更高的国号,但这个办法被提出来之后,也是遭到很多人反对。 大隋立国至今,国公封号被提级的,只有杨素,从越变成了楚。 李浑从申国公到邺国公,这不是提级,申和邺是一个等级的,都是非常小的国号。 这次远征,平壤是宇文述和来护儿拿下的,又是宇文述受降的,看起来似乎他的功劳最大,实则不是,功劳最大的其实是杨广。 因为人家是御驾亲征,皇帝本身是行军大元帅,而宇文述是行军大总管。 所以御史台有个不长眼的,竟然直接恳请杨广封禅泰山,当时的朝会上鸦雀无声,连杨广自己都不好意思接这个茬。 没错,朕的终极目标就是封禅泰山,但是眼下还不太行。 杨广好大喜功没错,但是他没有那么不要脸,杨坚统一天下,都没敢封,他只是灭了一个高句丽,脸皮还没有厚到那种程度。 朕并非厚颜无耻之人。 回到辽东城的宇文述和来护儿,在杨广的禁卫护送下,进入设置在辽东城的临时朝堂。 刚迈过门槛,宇文述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陛下受天命,爱育率土,剪除夷类,乃三百年内,未有之功,臣恭祝陛下得创大业。” 说罢,直接朝着杨广磕了一个头。 三百年内,最大的功劳,肯定得是杨坚的一统天下,但是人家陈朝不是夷类,那也是华夏正统,所以宇文述的马屁,拍的其实挺到位。 这就是聪明人,跟谁抢功都不能跟皇帝抢,一定要把功劳都推到皇帝身上,而他们不过是在皇帝的指挥下,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都跪了,我不跪好像显得我不忠心,于是来护儿无奈也跪下了,说了一些吹捧杨广的话。 杨广亲自走下台阶,将两人扶起,笑道: “二卿为国之肱骨,今后不可再跪。” 我一开始就没想跪,都怪宇文述这个马屁精,来护儿赶忙谢恩,随后两人在右侧位置的两个空位坐下。 这俩人,可以说是当下大隋军方最有权利的两位大将军,分管左右翊卫,如今还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今后的军方系统,这两人无疑会接班史万岁与贺若弼,成为军方毫无争议的两位大佬。 大隋尚武,本来军方的权利就非常大,尤其是一场大战过后,至少三五年之内,军方肯定会冒出一些牛逼人物,在朝堂上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武将坐大,对皇权是不利的,但是比文官坐大要强上很多,毕竟武将造反,没几个成功的,但是文臣祸国,危害非常大。 关陇集团本无文武分途之事,但是自从崔仲方提出三省六部的中央集权官制后,正在一步一步的朝着文武分家的方向发展。 十二卫四府大将军,与三省六部十一寺,这就是武将集团和文官集团。 杨约率先笑道:“恭贺许国公,荣国公,两位此番为陛下分忧,足显忠烈,近日来,陛下每日都会在朝会上盛赞二位,可见陛下恩隆之重。” 两人赶忙又朝着杨广行礼谢恩。 宇文述道:“上托陛下洪福,下赖将士用命,臣实无功劳,若无文升、药师协助,臣恐铸成大错,无颜再见陛下。” 他是心虚了,害怕被人找后账,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去抢功,匀给下面的人,大家都得了好处,就不会再计较了。 他这么一谦虚,杨广反倒是更开心了:“卿立大功而不自傲,难能可贵,若我大隋将士皆类许公,朕无忧矣。” 你特么开的什么头?你不要功劳老子还要呢?来护儿嘴角抿了抿,心里大骂对方。 宇文述继续道:“臣之过错,羞于启齿,时至今日每每想起,仍觉汗颜,臣并非谦虚,确实身负大错,差点连累诸将,此番远征,功在陛下,其次为荣国公、于仲文、李靖、卫玄等诸位将领,臣请陛下犒赏三军,抚恤将士,以慰英灵。” 他这是让杨广花钱,犒赏将士,他落个好名声。 杨广有钱吗?有,宇文述就怕杨广没钱赏,把平壤都给搜刮干净了。 钱、粮、女人,你想赏什么赏什么。 杨广这边,早有见过清单了,心里也有个底,知道该怎么赏。 首先是高家的王室成员以及一些贵族们的女眷,有功的将领一人一个,大家也都可以品尝一下高句丽风情。 其中那个高允芝,是给太子留着的,杨广这边已经知道了,他明白宇文述是想修复与太子的关系,所以乐得帮忙。 赏赐完了女人,就是赏赐钱财金银珠宝,大家都有份,大头是朕的,剩下的你们自己分。 麦铁杖抢来的那些宝物,也给麾下将士分了分,你一双手能拿多少算多少,剩下的都给了杨广,他自己都没有留。 杨广现在看见麦铁杖那张粗糙的黑脸,越看越顺眼,你一点都不丑,简直英俊无匹。 不过麦铁杖眼下还没到,在来辽东的路上,除了宇文述、来护儿、李靖之外,其他将领都在本部留守,约束着归心似箭的将士,而卫玄半路上已经离开,去往东路主持大局。 外面等着召见的李靖,被内侍请入厅内,他是半跪,这是军礼。 “卑职李靖,拜见陛下。” 杨广微笑抬手:“刚才许国公还在朕面前称赞你,很好,药师此番没有让朕失望,除临洮县公之外,加封上柱国,食邑八百户,锦缎两千匹,坐吧。” 李靖谢恩之后,坐在了早已给他准备好的位置。 以前他只能参加杨铭的小朝会,没资格参加大朝会,不过从今以后可以了,因为身上有公爵,还有实职。 北返的大军,驻扎在辽东以南百里之外,主将都留在原地,只有一些功劳卓著的低阶将领,跟着一起回来了。 于仲文就没有来,因为宇文述走后,他得留下控制大军。 但是西路军以及主力的慰抚使们,都回来了,他们已经没用了。 李靖之后,杨广召见的就是虞世基、刘士龙、杨綝、宇文静礼、高以贤。 杨綝是在辛世雄手下做慰抚使,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隐形人,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插手,只有一些大事需要奏报的时候,辛世雄才会觉得,原来我身边也有监军啊,这跟没有一样啊。 辛世雄对杨綝无疑是非常感激的,人家是观王次子,却一次都没有干预他的用兵,如果监军都是这样的,外出征战的将领也不会那么排斥这个位置。 刘士龙已经不会再因为麦铁杖私自处决乙支文德的事情告状了,但是他咽不下这口气,眼下回到皇帝身边,他是非常安全的,所以还是告了麦铁杖一状。 告什么?滥杀平民。 麦铁杖在乌骨和平壤,确实都这么干了,他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排外加护短。 打辽东,他损失最大,打乌骨,还是他损失最大,底下的将领死了一个又一个,长子都挂了,脾气再好的人,也得发泄。 所以他不但杀俘虏,还杀平民。 杀的都是钱啊。 俘虏卖到内地做奴隶,能换钱,平民将来要缴税,这也是钱,这要是换成嘉靖,这是朕的钱!麦铁杖少不了喝一壶。 但杨广不在乎,杨广搞钱的路子比嘉靖野,嘉靖手下文官势力太大,满口仁义道德,所以钱不好搞,但是杨广没有这种担忧,他手下武将和文官是比较均衡的,武将不跟你讲仁义道德。 杨广:我带着大家一起赚钱。 嘉靖:你们都把朕的钱贪了。 结果刘士龙这么一开口,好家伙,武将集团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各种贬低嘲讽,毕竟刘士龙是南方人,而这里面坐着的很多是关中人,关中人看不起南方人。 虞世基看在眼中,心里也是一阵唏嘘,多少有点同病相怜,自己都混到这个份上了,但因为出身南方,还是被人看不起啊。 玄感骂的最狠,唾沫星子离得这么远,刘士龙都感觉喷到他脸上了。 但他已经不敢还嘴了,因为惹众怒了。 杨玄感人家是楚国公,尚书省八座之一,属于是宰相了,刘士龙勋爵都没有,根本不敢跟人家对喷,否则惹出杨约,下场更惨。 众人骂了一通之后,杨广出面安抚道: “士龙无需介怀,卿此番慰抚,尽心尽责,朕都看在眼里。” 说罢,杨广扫视群臣,重点瞪了杨玄感一眼,沉声道: “尔等相辱,与辱朕无异,今后再有,严惩不贷。” 刚才骂人的那几个,赶忙起身主动领罪。 这下子,刘士龙成死忠了,因为只有杨广能护着他,只见他哭诉跪地: “臣但知尽忠职守,绝无私仇,陛下明鉴。” 不管怎么说,杨广安排给刘士龙的本职工作,人家是做好了,杨广肯定不会怪罪,而刘士龙也会对杨广越来越忠心。 在皇帝眼中,臣子只有一个过错,那就是不忠,其它的,咱们都好说。 五三八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慰抚使之后,进入大厅的,就是一帮年轻小将了。 其中功劳最大的是苏烈,因为高大阳是被他俘虏的,而最为光彩夺目的,就是杨元庆了,这小子在前线干的事,被他爹在暗中运作之下,早就传的神乎其神了。 什么匹马单枪入敌阵,横刀立马杨大郎之类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次远征高句丽,确实是这小子抢了最大的风头,不过人家是拿命抢的,杨素嫡孙,身先士卒,不容易的。 杨广当然是非常高兴,你们家要是敢拖拖沓沓不上战场,朕绝对会收拾你们,但如果肯卖命,朕也不会薄待你们。 所以杨广直接给杨元庆赏了一个新官职:虎威将军,正五品,隶属于左备身府,外加武勋十二转的第四转:护军,这也是正五品。 所以今后称呼杨元庆为杨将军、杨护军,都可以,当然了,你叫元庆也可以,就看人家答应不答应。 杨元庆毕竟出身好,所以围绕着他,朝会上众臣聊了很久,基本都是赞扬其英勇无畏,楚公后继有人。 其实就是冲着杨玄感杨约杨文思他们的面子。 功劳最大的苏烈,反倒是第二个受赏的,没办法,朝中无爹。 “苏烈,苏定方,你俘虏敌军主帅,希望朕怎么赏赐你呢?”杨广眼下正在兴头上,笑呵呵看向苏烈道。 对方是自己儿子的人,他只要敢开口,杨广这边都敢答应,但是杨广也知道,对方不敢狮子大开口。 苏烈半跪在地:“回禀陛下,卑职只知上报军恩,不求赏赐,上阵杀敌乃臣份内之事。” “欸~~~这里不是你谦虚的地方,”杨约笑道:“陛下要赏你,有什么就要说什么,我军中儿郎,不要学那些虚头巴脑的,我听说你小子的正妻,是裴仁基的女儿?” 苏烈赶忙道:“回杨公,确实如此。” 站在苏烈旁边的裴行俨,心里已经开始紧张起来,妹妹嫁给苏烈,以至于他们家经常被人笑话,苏烈更惨,常被认为是吃软饭的。 现在好了,苏烈立功了,若是能封个勋爵今后也能直起腰来了。 “还有这回事?”杨广装傻道。 苏定方娶谁杨广不在乎,但是裴仁基的女儿嫁给谁,还是有必要知道的。 杨玄感哈哈笑道:“正所谓好事多磨苏烈出身寒微,在太子的牵线之下,得以迎娶裴仁基嫡女,听说裴仁基因此,常被人笑话,如今苏烈于前方立功,想来裴仁基知道之后,足以安慰了。” 杨广冷哼道:“朕之勇士,何人敢取笑之?” 裴矩一愣,赶忙道:“门第有别,世之常情,裴家没有人会耻笑苏烈,更不会看裴仁基的笑话,至于外人怎么说,我们也管不了。” 他等于把事情都推干净了,我们本族可没有笑话人家,都是外人说三道四。 “朕不喜欢这样的常情,”杨广沉声道:“好女配好郎,自古皆然。” 说罢,杨广看向苏烈:“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朕说,朕给你做主。” 话外音就是,你不单单是朕儿子的人,也是朕的人。 苏烈毕竟年纪还小,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多弯弯绕绕,老实道: “卑职并无难处,陛下厚恩,卑职万死难报。” 给你机会你都不知道开口,太子的眼光不错啊,这样的人,朕也喜欢。 杨玄感趁机道:“定方的宅院,是太子赏的,其门寒微不足以京师立足,臣以为,不如陛下赐宅,更显皇恩浩荡。” 其实关于苏烈的事情,杨广都知道,杨浩去营地掳人也知道,人家总是装不知道,不过是君王权术罢了,就是要让那些以为能瞒过他的人露出马脚。 像裴矩杨约这种谨慎的人,因为是近臣,所以他们很清楚,皇帝知道的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多,所以平时做事,会更加小心。 但是有些人不知道,如果心存侥幸,以为能瞒过杨广,那就大错特错了。 杨浩在营地受辱的事情,事关宗室颜面,太子和老裴家往死的压,所以动静并不算大,当时身在洛阳的杨广也乐得装不知道。 当然了,那件事情今天身处朝会的,几乎都知道,但是大家不会外传,这是会得罪人的。 既然杨玄感希望自己赐给苏烈宅院,杨广便顺水推舟道: “册封苏烈文安县侯,食邑三百户,赐侯府一座,宝马十匹。” 苏烈一愣,心中狂喜之下都忘了谢恩,还是身边同样兴奋的大舅哥裴行俨给了他一肘,他才回过神来,赶忙谢恩。 平民封侯,非大功不封,杨广是乐于这么干的,因为这是给所有像苏烈这样平民出身的将领,提供希望。 说白了就是忽悠普通士卒,苏烈是平民出身不假,但是人家的后台是太子,没有后台这份功劳落不到你头上。 封侯,这是爵位,杨广还给了实职,就是杨铭当初举荐的那个位置,左右翊卫主力精锐,骁骑军长史。 杨铭当初的举荐,那是大军要远征,临时安排的,杨广眼下给坐实了。 也就是说,苏烈眼下是大隋六大主力之一的主将,当然了,脑袋上有六个直属领导,也不好干。 接下来,裴行俨、杨万石、来整、史万宝、庞犇、史万寿、郭嗣本、麦仲才、麦季才、薛祚等等等等,都有赏赐,但没有比苏烈更大的了。 隋军南下之途,高句丽四个主帅两个主将,按权力大小排名,应该是乙支文德、渊太祚、高建武、高大阳,主将为仲室韦、晏满。 这其中,国内城的渊太祚,其实是官阶最高的,但是乙支文德做为平壤以北最高军事指挥官,在这场战争中,级别比渊太祚高。 六个人,死了两个俘虏两个,乙支文德是被麦铁杖私自处决,没有功劳,仲室韦死在了薛世雄派出支援的段絟手里,高大阳被苏烈俘虏,晏满被辛世雄俘虏。 但是段絟和辛世雄守在本部,没有过来受赏,而杨广喜欢当面封赏。 那么就剩下麦铁杖了,他已经赶到辽东了。 麦铁杖刚一进来,便有内侍拎着一个坐垫放在中间: “麦总管于国有功,陛下赐座。” 麦铁杖受宠若惊,赶忙道:“臣有过错,不敢就坐。” 杨广笑了笑,一脸宠爱道:“坐吧。” 熟悉皇帝性格的麦铁杖不再推辞,就这么坐下。 谁都能看出来,杨广对麦铁杖是分外恩宠的,所以大家也都在说些安慰的话,毕竟人家死的是嫡长,承继家业的儿子,就好比杨广死了杨昭,李渊死了李建成,这是非常大的打击。 因为嫡长的培养,与其他儿子不一样,投入的感情也不一样。 丧子之痛,杨广深有体会:“朕那四弟有一女,年华正佳,便赐婚仲才,以示抚慰。” 老四杨秀的儿女,很多还没有成婚,杨广是肯定会扣着杨秀不放的,但是子女嘛,倒是无所谓,因为没有威胁。 麦铁杖直接就给感动的哭了,老泪纵横道:“臣出身卑微,犬子何德何能,得尚皇室贵胄。” 这下把个杨广给愣住了,杨秀已经被废了,他的闺女不是县主,谈什么尚呢? 但是麦铁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杨广也只能顺水推舟了,他知道麦铁杖是无心之言。 在大隋,娶公主、郡主、县主,这都叫尚,皇帝闺女是公主,太子闺女是郡主,亲王闺女是县主。 为什么一定是尚呢?因为不是所有的闺女都能被册封,杨广自己还有庶女没封公主呢,但凡被册封的,基本都是嫡出。 可见嫡庶之别在大隋是有多么严重,这都怪独孤伽罗。 杨秀有七个儿子,四个闺女,但是只有一个闺女是嫡出,杨广本来打算赐给麦仲才一个庶出,这下好了,只能赐嫡的了,因为要封县主。 麦铁杖也是瞎猫装上了死耗子,一句无心之言,儿子将来要娶杨秀的嫡出闺女,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麦仲才的子孙后代,要沾上皇室血脉了。 杨广笑道:“册封杨秀嫡长女为安丰县主,赐麦仲才尚县主。” 杨约和玄感对视一眼,也看出麦铁杖是交了大运了,虽说是杨秀的闺女,但人家也是二圣的嫡出血脉,大隋皇室正统,麦铁杖什么身份?捕鱼打猎出身。 麦铁杖一个劲的哭,一个劲的磕头谢恩,宇文述赶忙上前搀扶: “都是我的错,我身为大总管,指挥不当,才致大郎战死,公有怨言,述甘愿受之。” 当着皇帝的面,麦铁杖能说什么呢?只能说: “非公之过。” 宇文述自打回来之后,就一个劲的在认错,大包大揽的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因为他知道,段文振就快回来了。 等到人家回来,此番大战的整个过程,兵部是会来一次详细复盘的,秘书省太史曹会将整个过程记录在案,列为正史。 与其让人家揪出他的毛病,不如早早认错,毕竟态度端正,也是可以减轻罪名的。 隋朝负责记载史事、编写史书的那帮官员,可不会作假,有什么写什么,杨广也管不了。 这个部门的官员非常特殊,他们不会拍皇帝的马屁,皇帝干的缺德事,他们都敢写,但会适当的美化简洁一些。 修洛阳,修运河死了多少人,那边都给你记着呢,怎么简洁呢?一笔带过。 一行字的背后,是数十万条人命。 杨广对此不是很在乎,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功劳远远大于过错,后世只会夸他不会骂他。 如果杨铭不倒,隋朝不亡,杨广死后的封号,肯定不会是“炀”,这个封号其实在杨广之前,就已经有了,而且还是杨广本人加封的。 没错,就是可怜兮兮的陈叔宝。 区别在于,历史上杨广是以帝王身份谥“炀”,陈叔宝是以县公谥“炀”。(本章完) 五三九章 辽东郡王 二十丈的高台,怎么建?建不了,别看只是一个受降台,但是你的要求太高了,二十丈,六十多米,全靠木头搭,不好意思,怕你掉下来。 用石头垒,更不可能了,工程更大了。 怎么办呢?何稠在辽东城附近,找了一座土质相对松软的小山包,刚好二十丈高,先放火,一把火将山上的林木烧了一个干干净净,然后两千人开始将烧焦的林木砍伐干净,再以别处运过来的新土,覆盖在焦土上。 从周边山城拆卸下来的石板,铺成上山的台阶,最顶上铺出一块平台,这是皇帝站的地方。 满山遍插旌旗,远远看去挺威风的,但是近观的话,很粗糙。 何稠犯难了,这样可交不了工啊,怎么办? 又是土又是石头的,看上去实在不美观,以当今皇帝的审美,怕是不过关啊。 “时间太紧,我们也没办法啊,”李春犯难道:“陛下在辽东城,这里的城墙不能拆,可是拆周边的山城,工程又太大了,根本没办法在陛下要求的期限内完成,眼下只能以碎石遮盖黑土,略微遮丑吧。” 何稠无奈的点了点头。 正常的受降台,其实也就五六丈高,二十丈高的受降台,史书上也没见过。 何稠也没有这个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这么高的一座高台,宇文恺就算死而复生,也造不了。 想要美观,肯定得是一色的,而且还得是石头,因为石头彰显庄重。 于是何稠赶紧跟兵部打招呼,让他们调拨人手采集碎石,将整座山都铺满,反正一点黑色土壤都不能看到。 兵部也很为难啊,将士们携功而返,一个个傲娇的很,你让他们再出苦力,不合适。 于是兵部又去找民部,商量借点民夫,民部说,不好意思,我这里实在没有多余人手。 最后没办法了,只能是强迫辽东城以及附近山城的高句丽百姓,充作苦力。 一般情况下,对于刚占领地盘上的老百姓,是不会动粗的,因为怕你搞事情,也不想再增敌意,不然以后没法管。 杀些刺头是无伤大雅的,但是你全面征调,不合适。 果然,高句丽的本土百姓,非常抵触,但是隋军手里的鞭子可不会手软,于是近两万平民被征调,去建一座受降台。 整个高台,被分为九阶,层次鲜明,寓意受降者为九五之尊。 每层高台上,都列有重兵,密密麻麻,其实也是为了遮丑。 礼部这边等到高台建成之后,根据礼仪排练了几场便上报皇帝。 太常寺选了一个良辰吉日,杨广带着自己的左右备身府,浩浩荡荡的出城。 高台周边大军遍布,群臣分列两旁让开主道。 杨广带着苏威、裴矩、宇文述、来护儿、杨玄感、牛弘等众臣,在奏乐声中,一步一步登上高台。 登顶之后,杨广的身边只有他那十二个千牛备身,以及礼部尚书杨玄感,吏部尚书兼太常寺卿牛弘。 下方不远处,礼部官员高声诵读着受降诏书,一念就是半个小时。 不过这位官员的嗓子是真牛逼,声音高亢,字字清晰,庄严肃穆。 高元灰头土脸的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铺着一面黄绸,放着一枚国玺。 其实他已经在礼部的引导下,排练过好多次了,前几次步履盘跚,泪流满面,但是今天,他不能哭出来。 当然了,也不能笑,祖宗英灵在天上看着他呢,做为亡国之君,他已经进不了祖坟了。 高元就一个人,穿着一身羞耻的,花里胡哨的降服,一步一步往高台上走去。 半中间,有一座小方台,高元需要在这里停步,然后宣读请降书,大概意思是,我愧对祖宗,愧对百姓,没有治理好国家,但是大家不要担心,现在有一个比我强百倍的君王,会继续管理这里,我们以后就是隋人了。 念这段话的时候,高元几次忍不住差点哭出来,但是他不能哭,否则今后的日子不好过。 说白了,他就是个软骨头,也是一个贱骨头。 杨坚警告过高句丽好多次,你们不听,杨广也警告你了,当初你要是老老实实去洛阳朝见杨广,就没有今天的事情了。 你说你贱不贱?当然了,一国之君首要考虑的还是自身利益,高元认定大隋早晚会收拾他,所以才提早准备,既然选择硬刚,那你就有点骨气,难道平壤城就找不到一颗歪脖子树吗? 念完请降书,高元继续往高处走,一直走到了杨广面前。 而杨广自然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冷眼盯着高元: “彼之一方,虽地狭人少,然普天之下,皆为朕臣,朕几次劝告,汝若洒心易行,率由宪章,即是朕之良臣,然汝聚一隅之众,昏狂骄傲,不从朕言,方有今日。” 高元面若死灰:“辽东粪土臣元,请大隋皇帝受降。” 杨广嘴角一勾,牛弘上前接过国玺,然后往前几步,朝着高台下喊道: “高句丽,亡!即日并入大隋版图,设七郡,扶余郡、新城郡、辽东郡、国内郡、卑奢郡、乌骨郡、平壤郡,下设五十四县.” “册封高元为辽东郡王,忠武大将军。” 接着,杨玄感又站出来,手里拿着一卷稿子宣读,大意是免除当地百姓三年赋税,准其往中原经商,设辽东抚慰使,教化当地,按大隋制,予百姓重新授田。 至于那些本土大族,全部迁往内地安置,这其中应该就有高仙芝的祖上。 但是他们的迁徙,是分批次,一次迁不过去,历史上高仙芝就是跟着他爹高舍鸡迁徙到了安西,也就疆新那一片。 迁走贵族,就是怕他们造反,老百姓造反都是被忽悠的,把忽悠人的弄走,就会安稳很多。 受降仪式结束的第三天,东路军传来捷报。 国内城被卫玄攻克,渊太祚被俘,高建武自尽。 至此,高句丽整个版图,落入大隋手里,杨广亲征高句丽,得竟全功。 那么接下来,杨广要走了,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装逼,当初朕要亲征,你们不同意,现在看到了吧?还得是朕。 高句丽的的烂摊子,还需要有人收拾。 大隋本来就有辽东郡,但是治所只有一个通定镇,眼下的新辽东郡,囊括了辽东城及周边十余座山城,太守还是邓暠这个人是立了功的,杨广赏罚分明,封了柱国。 其余六郡,也都任命了太守,周法尚运气不好,成了平壤太守,而且跟着他打高丽的两万大军,眼下还不能走,需要消除一些小规模的叛乱。 他自己肯定不愿呆在这个地方,但是皇命不可违,举荐他出任平壤太守的,就是来护儿的慰抚使游元。 所以说啊,读书人的心眼很小的。 新城郡太守是渡河有功的薛祚,一个小小的骠骑将军,一下子成了太守,听起来挺牛逼,实际上是苦差事,他今后几乎每天都得提心吊胆,担心被当地人暗杀,在他看来,这样的太守,不做也罢。 卑奢城的太守,是高以贤,他倒是还能接受,因为这里是大连,跨海过去就是他的老家渤海郡,朝海那边望去,就是家乡,其实也还行。 乌骨太守,是段文振的长子段絟,国内太守是黄君汉,扶余太守是杨万石。 杨万石快吐血了,我特么是东宫左虞候率,太子需要我,凭什么把我放在这样一个地方?我不服。 于是他直接找他的大哥杨玄感和叔父杨约去给他求情,但是两人这一次,没搭理他。 你个笨蛋玩意,越是乱的地方,才能浑水摸鱼,中原的太守,你敢乱来?但是在这里,没人管你,干上几年多捞点,就会把你调回去。 扶余城是哪,辽宁省开原市,好地方啊这是,地处松辽平原,粮食富庶,这你还不满足? 咱大中国就那几块平原地区,都是产粮大区,你在东北平原的黑土地上做地方官,难是难了点,好处绝对不会少,就看你会不会干。 七个郡的太守,除了周法尚之外,都是年轻一代,因为辈分高的,杨广不好意思把人家安排在这里,所以只能让年轻人来干,但是你得留一个老成持重的,所以周法尚倒了血霉,被杨广给留下了。 我一把年纪了,远离故土守在这里,周法尚欲哭无泪。 所以他早早便写信派人送往京师,呈给太子,您可一定要尽快捞我,我不想死在它乡。 大业七年,十月十三,杨广走卢龙道,返回中原。 本来他从河北进山西,但是河北的叛乱还没有结束,大臣们都劝他不要这么干。 于是杨广只能走驰道,然后从雁门关南下去太原郡晋阳县,验收晋阳宫。 李渊这边收到消息后,花费重金铺设道路,清理县城。 他监修的晋阳宫,极为恢弘,内中用料奢侈,以显帝王尊贵,原先他搞来的那点钱,早就花完了,一点油水没落着,还欠了武家一屁股债。 但是这个债,他可不打算还,已经上报民部了,我是给陛下修皇宫,这个亏空,应该是你们民部解决。 民部这边也是火大,旧账未还,新账又生,吗的,这个阿婆面。(本章完) 五四零章 没钱 杨铭近几天收到的奏报非常多,大部分来自于辽东。 有裴矩的、杨约的、冯盎的、还有宇文述的。 裴矩杨约主要是汇报一些兵部不会汇报的事情,而宇文述则是告诉杨铭,我给你留了个大美人,已经在给你送去的路上了,您劳驾接收一下。 兵部对整场战事的复盘,还没有结束,而李靖他们给杨铭写的信,还在半道上,所以杨铭还不知道详细过程。 但是不管怎么说,高句丽拿下了,虽然可以预见,未来二十年,那地方都不会太安稳,不过没关系,慢慢来,让高句丽平民真正认可大隋,融入中原,是需要时间的,这个着急不来。 冯盎的信,则是关于女儿的事情,杨铭这里已经收到老爹的旨意,意思是让他收下冯玉致,好好安顿。 冯玉致本来是东宫的客人,在杨茵绛面前不卑不亢,但是眼下不行了,人家是正妻,你一个妾见了正妻,规矩多了去了。 东宫的女眷,只有裴淑英和陈淑仪能和杨茵绛斗嘴,其她人都不行。 “父皇应该快要启程返京了,不过按照时间来看,年前应该是回不来的,那我们当下是不是不用太着急准备?”杨茵绛在寝殿问道。 杨铭笑道:“父皇多半是要在晋阳宫过年的,李渊这小子很快就会跟民部要钱,好张罗准备,今年虽难,但也总算是熬过去了,希望明年不会再有大事了。” 杨茵绛笑了笑,来到杨铭身边,跪坐下来,抱着自己丈夫道: “别人不知道伱的辛苦,我都知道,你坐镇京师,监国主政,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你在办,操心费力,真是苦了你了。” 杨铭反手将妻子揽过来,抱在自己的大腿上: “也辛苦了你,不过玄感在山东买田的事情,你现在不要跟他提,就当作不知道吧。” 杨茵绛无奈的叹息一声:“见缝就钻,我对他也真是服气了,可是我现在不警告他,怕他今后更加放肆。” “不要紧的,”杨铭笑道:“贱买田亩而已万石、元庆都在前线,杨约和玄感也随军了,这都是有功的,况且玄感借粮给张须陀,这也是功劳,些许小事,没人会在意的。”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只是怕你不高兴,”杨茵绛直视丈夫的眼睛,问道。 她是了解自己丈夫的,但是她不敢说完全了解,杨铭所有的女人当中,真要说对杨铭死心塌地,其实还是杨茵绛、裴淑英和陈淑仪,其她人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些政治味道。 杨铭皱眉道:“我不高兴,肯定是有点的,但也不好怪罪他,毕竟功大于过,有些小错是可以容忍的,既然要容忍,就不能提,提了就是不容忍,明白吗?” 杨茵绛微笑点头:“我听你的,如果需要警告他了,你告诉我,我去做。” 杨铭点了点头。 杨茵绛道:“冯玉致已经被父皇封了太子良媛,我将她安顿在了宜秋宫的福宁殿,跟着她一起来的侍女,也都留下了,另外按规制给她配足额宫女奴仆,淑仪搬往宜秋宫居住,为一宫之主,你看怎么样?” “可以,”杨铭点了点头。 东宫的光化殿,是杨铭和杨茵绛的寝殿,宜春宫主是裴淑英,燕小棠、韦纤惠、李秀宁都在这里,宜秋宫是陈淑仪,独孤凤儿、冯玉致会被安顿在这里。 其实说起来,杨铭的女人并不多,当然了,他还年轻,以后还会有。 杨铭又道:“将高玥接回来吧,总是让她一个人呆在王府,也不合适。” 杨茵绛微笑点头:“可以,但是她身份特殊,年纪也大了点,不好生养的。” “这个我知道”杨铭笑道。 高玥是旧齐后主高纬的亲闺女,不适合怀上杨家的血脉,再说她那个年纪生孩子,风险比较大,别看历史上人家杨妙智44岁才给武士彟生孩子,还安全生下三个,但这毕竟是极少数。 实际上在大隋,超过三十生孩子,就很危险了当然了,指的是头胎,如果三十岁以前生过,那就不要紧。 大隋皇帝御驾亲征,攻灭高句丽,已经在京师传播开来。 打了胜仗的好处就是,已经被压迫的很惨的平民,也会非常高兴,疯狂庆祝,比过年还高兴,尤其是家里有随军远征的将士,胜仗就意味着,他们的亲人很可能活下来了,甚至还立了功。 只要能安全返回来的,肯定能带回来点好东西,家里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这就是为什么,隋军一旦攻下一个地方,肯定会大肆劫掠,人家都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朝廷给的赏钱跟你自己抢回来的,差距非常大。 你要是抢了一串金项链,而且还没有被上司搜走,那你们家可以吃香喝辣了。 朝廷这边再难,眼下也得拨点钱出来,赏赐酒肉给全城百姓,让他们好好的去庆祝。 “民部的帐上,还有多少钱?”翌日朝会,杨铭询问崔仲方道。 崔仲方道:“还有四百万,其中两百万要用作陛下返京之后的庆典,而此番将士的赏赐抚恤,预计要在五百万左右,也就是说,眼下已经有两百万的亏空,李渊那边修晋阳宫,落下了七十万的亏空,民部这边还没有给他拨钱呢。” 按制度,国库每年,至少都要留存七百万做为应急储备,不能动,但是远征高句丽,耗费实在是太大了,保底的钱都花了一半了。 杨铭脸色难看道:“今年的赋税,大概什么时候能收缴上来?” 崔仲方道:“各地不一,快的年底就行,慢的,在来年的三月之前,怎么也能缴上来,但是今年情况特殊,恐怕赋税会很不理想。” “眼下急需拨钱出来,赏赐京师百姓,”杨雄插嘴道:“不能先拨出一点吗?陛下今年年底,多半是回不来,先把庆典的钱,挪用一下。” 崔仲方看向杨铭:“这个得太子点头。” “陛下亲征得竟全功,乃国之大庆,这个钱必须得出,”杨铭沉声道:“把那两百万用了吧,催一催关中今年的赋税,让下面的地方官,早点收缴上来。” “可以,”崔仲方点了点头。 “不妥啊,”民部侍郎韦津赶忙道:“陛下南归,必然要去晋阳,李渊恐怕很快就会找朝廷要钱,这个钱,从哪弄?” 杨雄和崔仲方顿时耷拉下脸来。 人家俩难道不知道李渊会要钱吗?所以太子才会早早的把钱都花出去,让李渊自己去想办法。 庆典这玩意,在京师办一场就行了,没必要在晋阳也办,你也不看看国库还有几个钱?眼下还能铺张浪费吗? 但是赏赐京师百姓的钱,是必须要花的。 所以没人提晋阳的事情,就是打算装聋作哑先把钱给花了,但是韦津这么一开口,这钱就花不出去了。 大殿内鸦雀无声,韦津一脑门的冷汗哗哗的冒出来了,完蛋,口快说错话了。 李渊要钱,是招待皇帝,杨铭花钱,是赏赐百姓,哪个重要? 当然是皇帝重要,所以眼下人家李渊即将会要的钱,你就得准备了,本来不用准备的因为李渊还没有开口,但是韦津先说出来了。 杨铭无奈道:“提前划出一百万,等着人家李渊要钱吧。” 崔仲方瞥了一眼韦津,点了点头:“这个钱,确实需要提前准备。” 太府寺元寿道:“这样一来,赏赐京师百姓的钱,还差一百万,河东那边的炼场,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 杨铭皱眉道:“眼下已无用兵之处,河东的产量已经在往下压了,而且未来几年,精炼钢不会外售,哪来的钱?” 元寿道:“兵事无用,还有民事,现在兵械的产量在缩减,但是民用器具,正在加紧量产,南方那边不少商人已经去了河东,希望购置一批工具农具,云定兴正在跟他们谈,但是还得太子拿主意。” 炼场,是官督,官办,官销,能卖给谁,不能卖给谁,都是有说法的。 按律,豪门大阀不准拥有军械,但哪家都有,这个无法阻止,杨广也管不了。 卖给商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监督他们不准将购买的工具熔了,去铸造兵械,虽然大隋的炼场是官办,但不是还有像云定兴这样的私人炼场吗?南方那边肯定也有。 杨铭沉吟片刻,道:“吏部给下面打个招呼,严令各地郡守巡察辖地,一旦发现私人炼窑,即刻收缴官府,私开炼窑者,斩,私铸兵器者,斩,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等于是朝廷垄断铁器市场,民间想买,只能找朝廷买,买了还不能乱用。 朝廷不但把钱挣了,还起到维稳作用。 当然了,像云定兴这样的没事,因为他的炼窑,就在关中,朝廷盯得很紧,他不敢乱来。 杨铭的一句话,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落地,他对此早就麻木了。 “告诉云定兴,把价格往上提一提,”杨铭淡淡道:“让他赶紧把钱凑上来,送至京师。” 元寿点了点头:“臣即刻派人通知。” (本章完) 五四一章 岭南爆雷 远征大捷,就意味着国内的叛乱很快就会被镇压,毕竟都是老百姓造反,主力南归,必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各地叛乱清除的干干净净。 山东已经差不多了,张须陀居功至伟,杨铭已经写了奏疏,打算奏请老爹给张须陀封侯。 宇文化及带着七万大军进入河北,各地的叛军瞬间土崩瓦解,作烟云散。 王薄、孙宣雅、郝孝德、刘霸道、张金称全数被剿灭,除了王薄之外,其他人都被就地处决,王薄做为打响山东造反第一枪的反贼头子,被押送京师。 这个人,杨铭都不好亲自处理,得留给杨广。 不过王薄的亲人,已经被张须陀在山东杀了一个干干净净。 形势越来越好,只要熬到今年的赋税收缴上来,今年的难关也就算是过去了。 不过就在年关将近的时候,南方传来了一声炸雷,宁长真反了。 大半夜的,杨铭便被人给喊了起来,急忙召见各部官员于大兴殿议事。 “这个王八蛋!朝廷待其不薄,安敢行忤逆之事?”杨雄快气炸了,一把将兵部的奏报拍在桌子上。 李浑皱眉道:“好端端的,他造什么反啊?就因为跟他借了点粮食?他不也没借吗?口口声声说什么率军往山东平叛,朝廷没给他旨意,竟然私自募兵,这个狗贼。” 实际上人家李浑心里门清,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是在装糊涂。 杨铭的脸色非常难看,因为他知道,这事是他挑起来的,当初如果不跟宁长真借粮,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宁长真正是因为没借,高句丽一灭,怕朝廷找他的后账,所以主动反了。 吏部侍郎高孝基道:“周仲牟与冯暄攻下流求,回师之后,宁长真占据钦州八郡造反,而冯暄也遥相呼应,扣下了周仲牟,如今等于是整个岭南都反了,冯盎正在南归途中,知晓之后不知会作何感想?” 崔仲方道:“今年大举用兵,国库耗尽,实不宜再兴兵了,还是派人招抚吧,宁长真造反,多半还是因为怕朝廷针对他,只要条件谈妥,他应该会退兵的。” 宁长真与冯暄已经达成联盟,据线报,他们已经招募了八万大军,一旦北上,必然是直扑淮南江表地区,也就是打江都。 南方往北方打,不会去荆州,那地方你打下来,也不好守,因为是在长江中游,容易被上游下游夹击,所以一般都是打江苏和浙江。 杨铭心里清楚,老爹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肯定会第一时间部署平叛,可是话说回来,今年真的不能再打了。 真要跟岭南再掀起一场大战,就怕江南也会有人趁势而起,举旗易帜。 别的不说,将士们不愿意啊,他们不愿意,强行逼他们上战场,是会闹出兵变的,后果更严重。 开皇到现在,南方除了江南地区之外,其它地方跟朝廷本来就是时好时坏,今年耗费这么大,根本没有余力对岭南用兵了。 这口气,还真就得忍。 杨铭点了点头:“宜派使者招抚,诸位觉得,谁去合适?” 杨雄叹息道:“还能有谁?冯盎最合适,岭南是他的地盘,出了问题,还得靠他解决。” “不妥吧?”李浑讶然道:“冯暄都反了,让冯盎回去,就是放虎归山,谁去都行,就是他不能去,这个人要是返回岭南,危害更大。” 杨雄道:“冯盎对朝廷还是忠心的,如今他的女儿也进了东宫,他是个明白人,不会坐视岭南造反。” 崔仲方摇了摇头:“信不过啊,还是派一个北人去吧。” 杨铭现在心乱如麻,自己就是跟人家借个粮,让你长子进京当人质,你就扯旗造反,你是真杠啊,我佩服你。 岭南这地方很特殊,南北朝至今两百年,各家王朝对他们的态度,就是安抚,属于名义上归我版图,实际上管不了,啥事都是商量着来。 大隋也是这样,灭陈之后,杨坚便派韦冲的二哥韦洸前往招抚岭南,要不是人家冼夫人臣服大隋,岭南现在说不定还乱着呢。 杨坚当时很高兴,觉得冼夫人很够意思,所以投桃报李,追赠冯宝为广州总管、谯国公,册封冼夫人为谯国夫人,准许其开府,私设官署,可调动岭南兵马。 说白了,就是让你舒舒服服的做土皇帝,但是你得听朝廷的,不能跟朝廷对着干。 冼夫人是完全做到了,韦洸在岭南的时候,被人家一群部族首领围起来干,还是冼夫人给他解围,岭南但有叛乱,也都是冼夫人出面平叛,可以说,南方在开皇年间能保持安稳,冼夫人居功至伟。 人家要是活着,杨广都得以上宾待之。 但是冼夫人死后,岭南群龙无首,分成了三大派系,南越、西瓯、骆越。 名义上,冯盎在岭南说一不二,但这是靠着人家冼夫人,也就是他奶奶的余威,镇抚着岭南,实际上,宁长真首先就不服他。 冼夫人在岭南的威望有多高呢?部落之间械斗,打的你死我活,只要搬出冼夫人的圣母金身塑像,这事就算平了,大家立即就能握手言和。 后世的东南亚多国,都供奉着冼夫人的神像,影响力极其巨大。 杨铭也不放心让冯盎回去,毕竟他的亲大哥冯暄都反了,冯盎回去多半会被裹挟着一起反,而冯盎是冼夫人这一支的继承人,他要是也跟着反,岭南算是跟朝廷死磕上了。 但是来护儿手里还有三万岭南排矟手呢,仗打完了,这些人可是要回去的,不让人家回去,会闹兵变,让他们回去,又怕变成叛军。 这事复杂了,狗日的宁长真。 杨铭皱眉道:“郭衍在江都,让他先派人跟宁长真接触,看看对方有什么条件,让他和王世充在江南募兵,以做防卫。” 只能防卫,打是打不了的,没钱没粮没军饷,拿什么打? “只能是这样了,大军尚在归途,回来之后也需休整,短期不可用兵,还是尽量想办法安抚吧,”崔仲方道。 南方用兵,是不在乎季节的,冬天也能打,但是北方冬天不能用兵,所以今年年底至明年开春,是杨铭最难熬的一个阶段。 这件事,杨铭当然会告诉冯玉致,后者知晓后,瞬间面无人色, “他他为什么会这样?朝廷并没有为难他啊?宁洄藻可是还在京师呢,他不要儿子了?” 杨铭苦笑道:“人家算准了我不会动宁洄藻,我要是动了宁洄藻,这事会更难收场,眼下百官也不同意你父亲前往安抚,岭南的事情,还是要等陛下拿主意了。” “他到底要干什么?”冯玉致急的哭了出来,跺脚道:“岭南好不容易安稳了二十多年,他又想将我部族拖进油锅,可恶!可恶!” 杨铭道:“你出宫去吧,将这件事告诉宁洄藻,让他放心,朝廷不会怪他,更不会为难他。” 冯玉致二话不说,风风火火的便去了。 河北以北的驰道上,杨广的观风行殿即将进入山西地界,不等皇帝主动召见,冯盎便自己来了。 行殿中,冯盎脸色颓败的坐在那里,一脸惭愧道: “臣约束不利,是臣的过错,愿赴岭南安抚,平息此事。” 杨广笑道:“此事不怪卿,宁长真早有反骨,不是一年半载了,朕佩服他的胆量,水军大约已经返回东莱郡,你去吧,带着你的部族返回岭南,告诉宁长真,不要跟朕讲条件,让他来京师见朕。” 不管怎么说,宁长真造反,打出的旗号是往山东平叛,虽然没有人会信,但是毕竟不是堂而皇之的造杨广的反。 皇帝太子都没下令,你自己出兵去山东,不是造反是什么? 历史上杨玄感造反,打出的旗号是来护儿反了,他是去收拾来护儿,只有像王薄这样的平民出身,才敢直接说诛杀昏君。 而杨铭不敢让冯盎去,杨广却准他回去,区别在于,杨铭不打算对岭南用兵,而杨广是试探冯盎,你要是真下去安抚,什么都好说,要是跟着反,杨广就会将岭南一锅端了。 穷兵黩武这种事,在杨广这里是家常便饭,或许很多皇帝会瞻前顾后,考虑全面再下决定,但是杨广不会,我说干你就干你。 冯盎心知自己此番南归,艰难重重,大哥冯暄若是肯听他的,宁长真孤掌难鸣,就成不了事,但如果冯暄不听,事情就难办了。 杨广也够意思,三万岭南排矟手,这都是立了功的,将士们的该有的赏赐一个不少,还特令江南各地太守,为冯盎南下保障军需供给。 其实就是做样子给这些岭南兵看,让他们知道,朝廷对他们不薄。 等到冯盎离开之后,杨广又将来护儿叫了进来, “卿不必回京了,去江都吧,宁长真若真敢率军北上,平叛的事情,朕还是放心你。” 来护儿皱眉道:“能不打,还是尽量不要打,国力艰难,不是时候啊。” 杨广挑眉道:“难道朕任由宁贼放肆?” 来护儿道:“岭南有天险,易守难攻,自古为蛮夷之所,要之无用,弃之可惜,国若有余力,可讨伐之,然当下大战刚定,将士人人思归,不宜纵兵。” 杨广摇了摇头,沉声道:“九州四方,莫非王土,我大隋之疆域版图,一块都不能少。” 五四二章 猜猜谁是世子 朝会时候的杨铭,恨不得一锤子捣死宁长真,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但是,就算宁长真眼下真的站在他面前,他也肯定不会这么做,政治是复杂的,杨铭身处政治旋涡当中,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 穿越之前的价值观早已支离破碎,重新拼凑起匹配他当下身份的新的观念思想,不然他活不了。 初闻宁长真造反,杨铭的情绪比较激动,不过现在已经平复过来,与往常没什么不一样。 当事情出来之后,要想着怎么去解决,而不是懊恼为何会出事。 他是太子,将来会做皇帝,无论任何情况,他都要不动如山,这是身为储君的基本素养。 这一次宁洄藻求见,杨铭准了,就在东宫的后花园。 东宫的后园有一人工湖,是死水,不宜游泳,所以杨瑞他们眼下,正在湖边跟着薛道衡钓鱼。 钓鱼也是薛道衡给杨瑞准备的课程,身为太子嫡长,养心静气的火候,是要从小培养的,钓鱼是一种非常好的方式,目的也不是钓鱼。 眼下是冬天,户外寒冷,让他们离开温室,也是一种锻炼。 而杨铭就坐在湖对岸,远观几个小子垂钓。 杨瑞杨瑾、李世民长孙无忌都在,原本四个臭小子还在嬉闹,但是当他们看到杨铭之后,眼下已经老老实实的坐回原位,模样一本正经。 宁洄藻是真的吓坏了,站在杨铭背后一声都不敢吭,只等太子主动问话。 “站那么远,孤说话你能听到?”杨铭没有回头,淡淡说道。 身旁的裴爽脸色阴沉的朝着宁洄藻摆了摆头,后者赶忙往前走了几步。 “肯定是有误会,臣的阿爷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 杨铭抬了抬手,宁洄藻喉头一动,后面的话也不敢说了。 “看见对岸了吗?左边第二个,就是孤的世子,”杨铭道。 宁洄藻远眺片刻,赶忙道:“龙虎之姿,仪态非凡,不愧是龙子龙孙。” 杨铭哈哈一笑,身旁的陈奎、裴爽等人也跟着笑了,宁洄藻不明所以。 裴爽解释道:“那是唐国公家的二郎,李世民,不是咱们世子。” 宁洄藻神情一呆,意识到被杨铭戏弄了。 杨铭笑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龙虎之姿,这么点的小孩哪来的龙虎之姿?奉承话都不会说,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瞧一瞧,对面谁是孤的世子。” 宁洄藻瞪大眼睛,凝神望向对岸。 老实说,模样是看不清楚的,所以甭打算以模样来判断,毕竟子类父嘛,那就只能瞎猜了。 看来看去,他还是觉得左二那个小子,仪态行为最是不简单,接下来才是左三,文文静静的,坐姿保守,给人感觉比较文弱,但是四个小孩当中,就属这个小子最是专注,从头到尾只盯着自己浮漂,没有左顾右盼。 但是宁洄藻觉得,太子的儿子应该比较豪横,左三这小子怎么看都像是个陪读,就像左四一样,很明显左四就是个侍读,因为剩下三个人的鱼饵,都是这小子在挂。 那应该就是左一了,左一的心思好像全然不在钓鱼上面,他一直在盯着别人的浮漂,自己的看都没看一眼。 “刚才被殿下误导,以至猜错,臣这一次猜左一,”宁洄藻道。 裴爽眉毛一挑。 杨铭问道:“为什么选左一?” 我真是瞎猜的,就是觉得这小子应该是四个人里最横的,因为他在盯着别人的浮漂,说明其本身有极强的占有欲。 宁洄藻老实道:“其实臣是瞎猜的。” 杨铭朝陈奎道:“把袁天纲叫来,让他来看。” 陈奎点了点头,立即去太史曹找人去了。 不大一会,袁天纲便来了,对面四个小子,他一个都不认识,当他知道太子让他猜谁是世子的时候,袁天纲的兴趣一下子就来了。 他就好这一口,正如喜欢打麻将的人,听到三缺一就走不动道了。 杨铭道:“你不是畏惧给贵胄看相吗?这次不用近前,远观即可,只让你猜,不过对四个孩子的观想,你都要说一说。” 袁天纲点了点头,就这么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观望起来,一看就是小半个时辰。 “先说左四,此子肯定不是世子,世子不会这么殷勤的给人挂饵,但是这个孩子,也不寻常,臣远观多时,此子手上从未有任何多余动作,可见平时做事应是简洁干练,以一人侍四人(包括薛道衡),丝毫不乱,以小见大,既为世子近侍,将来恐是封候拜将之局。” 杨铭点了点头:“继续。” 袁天纲道:“再说左三,此子极为专注,不受外物所扰,这是先天本性,此性之人,遇事一往无前,果毅善断,但有偏执之嫌。” “左二,是收获最丰的,但观其钓姿,应该与其他三子一样,皆为初学,但唯其斩获不俗,可见其掌握之快,学习之强,若顺利成长,将来可为托付大事之人。” “至于左一嘛,”袁天纲沉吟片刻,道:“应是世子无疑了,纵览全局,观察入微,谨重严毅,这么半天,他一条都没有钓上来,可见其心思不在钓鱼,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垂钓者,娱乐也,世子肩负国祚,应作壁上观。” 杨铭嘴角一勾,朝身旁的陈奎示意,陈奎朝袁、宁二人道: “你们俩都猜对了,左一为世子秦王,左二唐公次子,左三魏王,左四长孙晟之子。” 宁洄藻心里长松了一口气,侥幸侥幸,我就觉得左一那小子不简单,钓个鱼,你老是盯着别人看干什么?原来这叫旁观者清啊? 袁天纲离开之后,杨铭朝宁洄藻道: “九州四海,皆重嫡长,你们岭南不是这样?” 宁洄藻猜到他想说什么,低头道:“其实我们岭南,也是嫡长继承家业。” 杨铭点了点头:“孤还以为你们岭南特立独行呢,怎么?宁长真是想换个继承家业的?还是不打算要这个家业了?” 宁洄藻赶忙道:“肯定是误会,我阿爷说不定,真的是去山东平叛呢?” 裴爽冷哼一声,忍不住道:“这话你自己信不信?” “也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宁洄藻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杨铭笑道:“借点粮食都不肯,私募七万兵马去山东?高句丽已经灭了,但凡长脑袋的也知道山东不会有事了,他去山东干什么?学王薄?王薄已经在押送京师的路上了,他学错人了。” 宁洄藻无言以对,虽然冯玉致已经告诉他,太子不会把他怎么样,但是他肯定不放心。 太子的话能信?我现在连我亲爹都不信了。 杨铭转过头来,诧异的看了宁洄藻一眼:“我觉得你这人也不错啊,是值得承继家业的,那么宁长真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要你这儿子,孤还要你这个臣子呢。” 宁洄藻借机道:“臣愿回岭南规劝父亲,使其罢兵,就是就是怕太子不肯让我回去。” 杨铭笑了笑:“回去吧,告诉你爹,朝廷对他是仁义的,是他自己不忠,承用高祖皇帝曾对高阳成说过的一句话:自求多福吧。” “太子真的肯放我回去?不会半路派人杀了臣吧?”宁洄藻倒也敞亮,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杨铭缓缓起身,来到对方身旁,拍了拍宁洄藻的肩膀道: “你不是很会猜吗?自己猜吧。” 说罢,杨铭就这么走了,而宁洄藻也被禁卫带出了皇宫。 而冯玉致眼下就在晋阳楼等着他, “怎么回事?”冯玉致焦急道。 宁洄藻道:“太子同意我返回岭南,我就怕其中有诈,我身边只有不足两百的随从,护不住我啊。” 冯玉致一愣:“你在想什么呢?太子让你回去,就是让你回去,你难道觉得太子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你爹才是。” 宁洄藻一脸胆战心惊:“性命攸关,由不得我不谨慎啊,妹子你倒是说说,我是该走还是不该走,就怕前脚刚出京师,后脚杀我的人就到了。” 冯玉致一脸无语,叹息道:“你把自己看的太重了,你好好想想,你算什么?值得不值得人家杀你。” “是不值得,可我爹反了啊,在人家眼里,我是反贼的儿子,”宁洄藻大急道。 冯玉致冷冷道:“赶紧收拾行装走吧,希望咱们还有再见的一天,我送你出城。” 宁洄藻大喜,赶忙吩咐下人收拾东西,一刻也不敢耽搁,半个时辰之后,便与冯玉致一起离京。 其实他已经没有作用了,人家宁长真反了,我留着你干什么呢? 人质你都不配当了啊? 可是杨铭看出,宁洄藻这个人对朝廷还是有亲近之意的,所以这个人就必须留着,他担心老爹回来会直接弄死宁洄藻,所以提前一步将人放走。 岭南终需归心,想要岭南归心,就得那几个部族头领归心,宁长真是废了,指望不上了,就看岭南的下一代,有没有这个觉悟了。 如果没有,朝廷的大军,早晚会去一趟那里,那时候,就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杨铭不希望这样,说到底,岭南是自己人,只不过当下是个叛逆的孩子。 五四三章 谥号 今年的驿站,非常忙活,一半的军情奏递,来自高句丽,另一半来自山东河北,本来都已经快消停了,结果又冒出来一个岭南。 岭南这次造反,跟河北山东可不一样,人家这是封疆大吏携一地举兵,跟王薄他们不在一个层面上,相当于麻子时期的三藩之乱。 周仲牟是杨铭的人,如今也被扣在了岭南,本来是自己人,打了一个流求回来,立马成敌人了,周仲牟也郁闷,防不胜防啊。 对待这样的造反,要谨慎再谨慎,王薄一首无向辽东浪死歌,都能忽悠那么多人,做为广西地区俚僚帅酋的宁长真,那都不叫忽悠了,这叫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岭南那地方的俚僚部落,处于半开化阶段,他们连中原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知道帅酋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所以岭南造反,危害非常大。 王薄已经被押送京师了,杨铭很想见见这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所以便直接去了大理寺的大狱。 是的,像王薄这样打着口号要诛杀昏君的反贼,刑部大狱装不下人家。 狱房中间的广场上,手脚拖着几十斤重铁链的王薄,被带到了杨铭面前。 这个人很壮实,面相很憨厚,两条手臂异常粗壮,与他的整个身体不成比例,有点不协调,一看就是个打铁的。 王薄瞅了瞅杨铭袍服上绣着的金龙,咧嘴道: “太子?” 杨铭笑道:“难为你还称一声太子,孤还以为你要叫我昏君的儿子呢。” 王薄咧了咧嘴:“皇帝暴虐无道,但你的名声还是好的,当然,我知道伱肯定也是一个阴险小人,不过是装的仁义罢了。” 杨铭呵呵道:“陛下承天命以御四海,乃万民之君父,山东有难,朝廷自然会救,你算老几啊?敢挑唆百姓造反?” “哈哈.”王薄仰天大笑:“救?救在哪?太子可知今年开春之后,山东六郡之地,饥民遍野,遍地灾荒,树皮都啃没了,朝廷赈灾的粮食,在哪?我没有看到,我只看到驱赶灾民的士卒,鱼肉百姓之官绅,还有镇压平民的张须陀。” “试问?”王薄直视杨铭:“这样的君父,万民要之何用?我不过是带着那茫茫多的濒死之人,讨口饭吃而已。” 杨铭面无表情道:“因为你的叛乱,山东河北死了多少平民?他们本可不死不要在孤面前说这些堂而皇之的谬论,你带着百姓讨饭吃?是饱自己之腹吧?听说你半年之内,养了十几个小妾,活的挺滋润嘛。” 王薄呵呵冷笑,没有答话。 杨铭对于这样的反贼,其实是比较厌恶的,打着正大光明的旗号,为一己私欲挑起这么大的战乱,王薄有罪。 但是话说回来,没有老爹造孽,就不会有王薄。 是杨广的胡作非为,孕育了山东河北造反的土壤。 屁股决定脑袋,在杨铭这里,山东是乱民造反,但是换一种说法,叫农民起义。 王薄输了,在朝廷眼中,是剿灭叛贼,反过来说,叫起义失败。 隋末大乱斗,真正的农民起义,不多,目前的王薄可以算一个,但历史上后期坐大的王薄就不算了,因为那时候他背后已经有世家大族支持,也就是后来降唐了,要不然他就是下一个翟让。 风险大的事情,你顶着,分蛋糕可没你的份,这就是平民造反的悲哀。 眼下来看,王薄还算一个硬骨头,他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多半会和孟让一样,但是他觉得不亏了。 集团成立不到一年,就倒闭了,但是这期间,原本他这辈子都享不了的福,都享受过了,掳来的十几个小妾都是好出身,皮娇肉嫩的,以前他打铁的时候,也就脑子里能幻想一下。 成王败寇,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对错之分。 “我这辈子,值了,”王薄一脸满足的看向杨铭:“要杀要剐,赶紧的。” 杨铭笑了笑:“是条汉子,慢慢等着吧。” 说罢,杨铭便起身走了无视背后王薄的不断谩骂。 这样的重刑犯,在皇帝见到之前,一根毛都不能少,更别提用刑了,王薄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会挺安逸。 大业七年,十二月初一,京师收到奏报,齐国公高熲,病故。 朝堂上一片死寂。 或许这里面有很多人,曾经盼着高熲早点死,但是当他们真的听说高熲过世之后,也是一阵唏嘘。 在大隋,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可以封谥号,谥号有一个字的,也有两个字的,两个字的立国至今只封了一个人。 而且也不是所有的正三品以上官员都会封。 两个字的肯定是高过一个字的。 历史上郭衍死后,谥号是襄,宇文述死后,谥号是恭,杨雄的谥号是德,李百药的爹李德林,谥号是文,太师李穆的谥号是壮。 而杨素的谥号,是景武。 由义而济曰景,耆意大虑曰景,布义行刚曰景,致志大图曰景,繇义而成曰景,德行可仰曰景,法义而齐曰景,明照旁周曰景。 刚强直理曰武,威强敌德曰武,克定祸乱曰武,刑民克服曰武,夸志多穷曰武。 这是绝对的美谥了,历史上李靖在唐朝也是这个谥号,师徒俩的谥号一样。 那么做为大隋立国以来唯一能稳稳当当压制杨素的人,高熲的谥号,也肯定得是两个字,而且必须追赠十郡太守。 杨素和历史上的宇文述,都有这个殊荣。 杨铭不用跟任何人商量,已经想好了高熲的谥号。 文忠。 文: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愍民惠礼曰文,赐民爵位曰文,勤学好问曰文,博闻多见曰文 忠:危身奉上曰忠,虑国忘家曰忠,让贤尽诚曰忠,危身利国曰忠,安居不念曰忠,临患不反曰忠,盛衰纯固曰忠 其实在大隋,不流行文官谥号以文字开头,武将以武字开头,这个规矩,是从宋朝才开始的,大臣谥二字,也是从宋朝开始成为定例。 在大隋,一般就是一个字,除非你的贡献特别巨大,杨素和高熲这都是文武兼备的国之柱石,但是杨素这辈子外出征战极多,所以偏武,谥号给了个武。 高熲辅佐杨坚夫妇,定下了大隋王朝的基本政治、经济、军事框架,这是偏文。 而高熲一直以来被世人称之为独孤公,就是赞颂其的忠心,刚开始只有杨坚夫妇这么叫,后来都这么称呼了。 当杨铭说出文忠这两个字的时候,朝堂上人人表情不一,羡慕嫉妒那是肯定的,谁不想死后获个美谥?以为后世佳话。 “孤也做不了这个主,但是孤会奏请陛下,”杨铭道:“诸位无需再议,陛下当年已经嘉赏独孤公死后得享高祖皇帝庙庭,至于十郡追赠,独孤公是齐国公,就在齐地找十个郡吧。” 礼部侍郎许善心点头道:“礼部会协同太常寺,准备周全。” 散朝之后杨铭第一时间去了长公主府,眼下在京师,也就是他和杨丽华最惦记高熲。 “斯人已逝,本宫也老了,”杨丽华神情落寞:“尤记得初见高熲时,他才三十多岁,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数十年如白驹过隙,唉” 杨铭道:“山东河北的乱子,高熲在暗中出了大力,他的封号在齐地,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杨丽华点了点头:“你这两个字,取的非常好,我支持你,我会给阿摩写信,请他准许,高熲于我杨室有匡辅之功,不应比杨素这个外人,尊荣稍减。” 女人就是这样,自己人和外人,分的非常清楚,就像武则天,篡唐之后一味的重用娘家自己人。 高熲被赐姓独孤的那天开始,就是自己人了,而他也用几十年的忠心,验证了这一点。 “岭南的事情,姑母听说了没有?”杨铭岔开话题问道。 杨丽华笑了笑:“疥癣之疾,不足挂齿。” 杨铭愣住了:“这还算是疥癣之疾?” 杨丽华笑道:“南蛮之地,能成多大气候?纵观古今,岭南起兵不过危及一隅,他连江都都过不去,地广人稀,屯田不足,教化未开,他们造反?哼,不过小疾耳。” 您可真心大啊,三个半省的地界,您就这么不当回事? 见杨铭一脸疑惑,杨丽华解释道: “你信不信,他都不敢出岭南,因为他没有粮食供给七万兵马,不过是做做样子,想跟朝廷谈条件,你啊,终是还嫩了点,当初韦洸裴矩招抚岭南,可是花了朝廷不少钱的,宁长真这一次多半不是要钱,而是要权,其实就是不想让朝廷染指岭南,好让他这个土皇帝,继续安安稳稳的做下去。” 杨铭皱眉道:“以父皇的性子,可不会善罢甘休。” 杨丽华神色凝重道: “所以你要劝他,自他继位,国库年年亏空,根本没有余力收拾岭南,强行用兵只会适得其反,宁长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举兵,若是开皇年间,给他十个胆子,你看他敢不敢动。” 您可真会说风凉话,我爹那性子,我能劝得住? “那姑母得跟侄儿一起劝,”杨铭道。 杨丽华忍不住笑道:“瞧你这副无奈的样子,放心,我会帮扶着点你。” (本章完) 五四四章 表哥表弟 李渊跟朝廷要钱,要的晚了点,时间太仓促,所以他自己在太原地区筹集了一些,将晋阳县打扮的好好的,迎接杨广大驾。 太原最有钱的是谁?太原王氏,李渊唯一的妹妹就是嫁给了太原王的王裕。 当初杨铭没有太子冼马的时候,裴矩曾经推荐过王劭,杨铭最后没有认可,不过这个人眼下去秘书省担任秘书少监,二把手。 王劭兄弟四个,是太原王氏最正的一支,始祖是秦朝大将王翦的曾孙王威。 要么说基因这玩意特别神奇,太原王氏有一个特别显著的基因特点,酒糟鼻,被人戏称为齄王。 欠王家的钱,等到国库的拨款一到,李渊就会还,赖账也不能赖亲家的。 晋阳城北五十里,李渊等到了杨广的观风行殿,老远便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陛下携百万之师,成万世之功,臣李渊,谨恭贺之。” 一名内侍朝李渊招了招手,意思是上来吧,陛下要见你。 李渊赶忙正了正衣冠,拎着下摆登上行殿。 “你这张脸啊,本来就像阿婆面,现在好了,皱巴巴的更像了,”杨广笑道。 李渊赔笑道:“为了给陛下修晋阳宫,臣不敢一日懈怠,风吹日晒之下,以至面目愈发丑陋,到让陛下见笑了。” “欸~~~丑陋谈不上,就是太显老,”杨广笑道:“此番你虽未随军,但也是有功的,太子这边给伱留了个位置,就看你想不想干。” 李渊心中一动,我闺女是太子的女人,还给太子生了个儿子,这是自己人啊,太子的举荐,应该是够意思的。 “臣岂敢邀功,没能随陛下远征辽东,实为一生之憾,”李渊装相道。 杨广嘴角一勾呵呵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是朕的表兄,有什么就说什么,朕说你有功,就是有功。” “臣汗颜,”李渊呵呵笑道。 杨广道:“太子的意思,八座现在挪谁都不合适,也不好挪,观王卸任京兆尹,不少人都想接过来,太子给拦下了,给你留的,满意否?” 其实李渊早就猜到了,京兆尹这么重要的位置,杨雄卸任之后一直空着,说明什么?说明京师没有人适合接手,适合的人在京师之外。 皇帝远征,太子监国,建成如今跟太子走的那么近,肯定是说上话了,京兆尹,我满意,毕竟这个位置从来就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李渊道:“臣履任何职,但凭陛下定夺。” 杨广咧了咧嘴:“行,就这么定了,此番你与我一同回京。” 李渊点了点头,随即又装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杨广看在眼里,心知这老小子又在装相了,他们俩是表兄弟,从小就是认识,彼此是非常熟悉的,李渊什么尿性,杨广一清二楚。 “别支支吾吾的,有什么就说,非得等到朕问吗?模样像阿婆,性子也像阿婆,”杨广一脸无语。 他要是知道,历史上就是眼前的表哥以唐代隋,不知道杨广会不会掐死李渊。 李渊嘿嘿道:“二兄李湛的嫡女孝善,今年也十二岁了,臣想着给她找门亲事。” 杨广双眉一挑:“你就直说,看上谁家的了?朕给你做主。” 李渊不好意思道:“这个嘛臣有高攀之意,就是这个辈分上有点不合适。” 杨广瞠目结舌:“你不会是看上朕的孙子了吧?” 他之所以一下子就能猜到,就是因为高攀两个字李渊是唐国公,又是外戚,他高攀的,还能有谁? 李渊笑嘻嘻的点头道:“陛下圣明秦王也到了年纪了,臣怕别家捷足先登所以才厚颜提出。” “你可真敢想,”杨广无语道:“李孝善也算是朕的表侄女,嫁给朕的孙子?你这不是乱弹琴吗?” 我闺女还是你表侄女呢,不也嫁给你儿子了吗?李渊道:“也不是不可以吧?” “胡说!”杨广道:“此事休要再提,上赶着巴结太子,也不是这么个巴结法,你有这个心思,朕支持你,但你不能胡搞。” 李渊死心了,皇帝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就成不了了,想想自己也是太贪了,总想着把好处都占了。 那能让你都占了吗? 算了算了,不想了。 杨广当天晚上,就住进了新修的晋阳宫,他非常满意,这里的木料与洛阳紫薇宫的用料,是一样的,非常讲究。 杨广住着也舒服,尤其是李渊提前一步从晋阳征集妙龄少女入宫,充实宫闱,看着一个个花季少女,杨广也是赏心悦目,大赞李渊办事得力。 废话,你什么尿性,你这个表哥也一清二楚。 身在河东的独孤怀恩,也收到了旨意,皇帝南下的时候,会专程来河东瞧一瞧炼场。 他可不像李渊一样会拍马屁,什么清扫道路啊,严抓卫生啊,没有的事,别人怎么进来的,你就怎么进来。 但是云定兴懂啊。 “与江南那几家商团的生意,也已经谈成了,眼下我们时间还很充裕,是不是应该从里面拨出一点钱,迎接圣驾?”云定兴问道。 独孤怀恩坐在大堂内,闻言皱眉道: “怎么迎接?这地方一股子焦煤味,你怎么打扮也是这个样子,丑媳妇再装扮,也还是个丑媳妇。” 是个直男,我服你,云定兴笑道:“陛下南归,普天同庆,礼仪是不能缺的,说不定过几天就有礼部的人过来安排了。” 独孤怀恩道:“那就等礼部的人来了再说,山沟沟里,你让我怎么迎接?” “我听说,陛下可是一路坐着观风行殿回来的,咱们外面的路,行殿可进不来,”云定兴这是在暗示他,你得修路。 独孤怀恩一脸无所谓道:“行殿进不来,改乘车辇不就好了?” 我擦,你要不是外戚,就你这觉悟,顶多是个打铁的,云定兴一脸无语道: “眼下修路还来得及,您不要仕途,我还要呢,这路啊,必须得修。” 独孤怀恩不乐意了:“跟江南商团赚的钱,太子等着要呢,咱们这边花了,太子花什么?” 您别先想着太子啊,太子上面还有皇帝呢,论资排辈,也是皇帝先花吧? 云定兴道:“修路不花几个钱,窦公那边会帮忙征调人手的,咱们也就是供应一些饭食。” “没钱,”独孤怀恩道:“你不知道太子跟咱们要钱,是用在什么地方吧?” 云定兴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太子怎么会跟我说呢?” 独孤怀恩咧嘴道:“这是京师给陛下准备庆典的钱,你是迎驾了,太子不用迎了?” 云定兴脸颊一抽,道:“咱们这边可是连一个像样的歇身之所都没有,陛下来了,于何处歇驾?” 独孤怀恩道:“独孤薪在山的那边,不是有一座山庄吗?比咱们这里安逸多了。” 云定兴瞠目结舌:“烟花之地,你让陛下去那里?我说大都督,你胡来,可别拖累我啊?” “那你说怎么办?”独孤怀恩道:“难不成我在炼场修一座宫殿?” 云定兴苦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吧,咱们跟裴家商量一下,让他们负责接驾。” 独孤怀恩哈哈一笑,拍桌道:“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陛下也就是来炼场转一圈,不会过夜的,就让裴家来安排,反正上面还有一个窦庆呢,论资排辈也轮不到我。” 事实确实如此,名义上,河东最大的官还是人家永富郡公窦庆,炼场又在闻喜,老裴家自然也是当仁不让,而独孤怀恩他们,不过都是些干苦差事的,工地环境邋遢的一批,几十座高炉烧起来的时候,太阳都看不到,人家杨广能在这里过夜? 自打杨广继位之后,开始巡游各地,各地方官员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拼了命的美化辖地,迎接杨广巡幸。 只要人家皇帝满意,赏赐的东西是非常丰厚的,你花国库的钱招待皇帝,皇帝赏的钱,可是在你兜里呢。 怎么看也不吃亏。 所以就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局面,谁都盼着皇帝从自己这里经过。 从晋阳南下回京,要走西河郡、临汾郡、绛郡、河东郡,这是必经之路,但是旁边的上党太守卢璋,长平太守柳昺,河内太守张定和,已经上奏,恳请皇帝从他们这里过。 大家都是为了好处,杨广知道以后也会很高兴,这说明大家都很欢迎他,眼巴巴的期盼着得见天颜。 对于一个一心想着装逼的皇帝来说,当然是听到更多的马屁,才能让他满足。 于是杨广一改当初的路线,决定南下之路,横跳着走,晋阳南边的九个郡,他都要过一遍,路途远了不要紧,他不怕苦,他就喜欢各地晃悠。 尤其是这么多人等着在拍他的马屁,其实杨广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什么叫民贼?国力如此艰辛,他还要玩这一套,他这么一巡游,九个郡的太守,都得挖空心思,掏空国库来迎接他。 身在京师的杨铭收到消息后,脸都绿了。 百万大军跟着你这么走,跟蝗虫过境有什么区别?于是杨铭赶紧上奏,希望各卫府的大军,能早早返回各部,不要跟着瞎晃悠了。 你领着左右备身府逛一逛就行了,别特么带着远征高句丽的原班人马在山西晃悠啊。 咋地,你这是要亲征山西? (本章完) 五四五章 双眼皮 宇文化及在河北杀了三万人,鱼俱罗敢怒不敢言,高颎要是还活着,还能指望高颎顶一顶,靠他一个人顶,太得罪人。 因为谁都能看出来,人家宇文化及来河北,是拿河北人的人头,积攒功勋来了,人家的爹刚刚立下大功,这个时候谁也不会找不自在,去跟宇文述较劲。 鱼俱罗坐镇河北已经很多年了,虽然名义上只是信都太守,但是河北一旦有战事,朝廷首先就会想起他,所以他在河北,算是威望很高了,就像山东的张须陀一样。 宇文化及率兵进入信都,史详和屈突通继续率兵南下,他们要将信都郡南边的地界,像是过筛子一样筛一遍,但凡今年参与过民乱的,亦或是从前线逃回来的逃兵民夫,全都要秋后算账。 “不能这么搞啊,”鱼俱罗在大堂内好心劝说道:“河北之乱,眼下已趋于安定,有些事情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宇文总管如此大开杀戒,实属不智之举。” 宇文化及笑道:“高唐公妇人之仁,叛贼如蛀虫,侵蚀我山河,如若不剪除干净,恐死灰复燃,你就是太心软了,才使得河北的乱子闹的这么大。” 我入你娘啊,你杀了人,拍拍屁股就走了,老子可是还在河北呢,到时候民怨全特么冲着我来了,你伤天害理,我特么扛着天怒人怨? 鱼俱罗呵呵道:“有些百姓是走投无路,受叛贼蛊惑,才得以至此,陛下有爱民之德,你这么滥杀,陛下恐怕不会高兴。” 宇文化及咧了咧嘴:“我也不想来啊,难道我不想回京师吗?高唐公,我可是给你擦屁股来的,别不识好人心。” 好家伙,你这小王八蛋敢跟老子这么说话?老子伺候高祖皇帝的时候,你特么还不知道在哪呢,狗日子,仗着你爹,看你嚣张成什么样了? 鱼俱罗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闻言怒然起身: “陛下远征之前,授我使持节,有河北专断之权,我这便派人追回史详和屈突通,你不是想回京师吗?请尽早回去吧。” 宇文化及也猛的起身:“不要拿那个小节杖指派我,我是陛下亲封的河北黜陟讨捕大使,你现在归我节度,鱼俱罗,你弟弟的前车之鉴,可别忘了。” 鱼俱罗顿时火冒三丈:“你敢威胁我?” “不敢不敢,您是县公嘛,”宇文化及笑道:“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河北的事情现在由我说了算。” 鱼俱罗双目一眯,冷笑道:“目无尊长,倚仗许公如此跋扈,宇文化及,我看你几时完。” 说罢,鱼俱罗拂袖离开。 劝不动宇文化及,那就去劝另外两个,我特么坐镇河北,你给我捅的千疮百孔,这副烂摊子,我将来怎么收拾? 河北要是再出变故,朝廷只会拿我问罪。 鱼俱罗看的很通透,只为保全自己,也不能任由他们这么胡来下去。 于是他直接带人出城,往南边去寻另外两位总管。 史详和屈突通,这都比宇文化及在军中的威望更高,但是他们的级别是一样的,区别在于,他们俩靠的是祖上外加自身实力,宇文化及是完全靠爹。 让这样两个人给宇文化及打下手,人家本来就不服气,所以南下之后,也一直在敷衍。 平叛嘛,已经没啥叛乱了,现在就是杀平民了,不费多大事,但是风险可不小。 两路大军分成了十七路南下,而史详与屈突通,则是慢悠悠的走在最后,跟旅游差不多,打高句丽已经打乏了,两人现在对于平叛,并不怎么上心,时常碰头,在一起喝几杯。 史详,是杨广的人,他的弟弟史云,是东莱郡太守,跟张须陀关系匪浅,他们兄弟俩是北周小司徒史宁的儿子,也是世代显赫。 历史上的史详跟着杨广打高句丽,惨败,被除名为民,后来拜燕郡太守,也就是辽西走廊北边的三郡之一,鸟不拉屎的地方,后来被高开道打了下来,对他还算礼遇,派人将史详送往涿郡,最后死在了半路上。 他这个人,是比较谨慎的,这次与屈突通碰头之后,便闲聊起来: “咱们麾下的士卒,一半是关中人,一半是山西人,说实话,在河北这么杀,将士们下不去手啊。” 这三个地方,在华夏古代时期,联系是非常深的,三地的大家族,也是联姻最为频繁的,尤其是山西和关中,就是隔着一条黄河的亲兄弟。 北魏时期的四大姓,范阳卢、清河崔、荥阳郑、太原王,这四家之间疯狂联姻,牵扯不断,从而勾连起山西与河北的亲近关系。 但是自从关陇集团崛起之后,河北的地位就不太行了,主要还是因为北魏时期崔浩的“国史之狱”事件,山西与河北几个大家族,全被牵连进去了,元气大伤。 眼下关中人对河北人,还算下得去手,但是山西不行,山西人不愿意杀河北人,尤其是杀平民。 普通士卒那也是平民出身啊。 “唉这差事真难干,”屈突通很早很早之前,就跟杨铭关系很不错了,因为他那会是永安宫的禁卫头子,而杨铭每天都去永安宫。 “高抬贵手吧,我这几晚睡觉都睡不安稳,杀蛮夷,我这边不在话下,但是杀平头百姓,唉我怕造孽啊,子孙后代怕不是也要遭受业报,太子那边,我也不好交代。” 给独孤伽罗当禁卫头子,肯定是信佛的,屈突通身为军方将领,杀人是家常便饭,但是眼下这么杀,他也有点良心不安啊。 我在高句丽都没这么杀。 史祥皱眉道:“从前线逃回来的民夫和逃兵,实在是太多了,其中很多,其实都老老实实的返家了,什么都没做,对于这些人,是可以放一马的,至于跟随叛军肆虐周边的,把领头的那些杀了,也就算了,我是不打算这么杀下去了,看你吧。” “咱俩不谋而合啊,”屈突通大喜道。 不管怎么说,他们俩是杨广派下来辅佐宇文化及平叛的,如果敷衍对待,怕担罪,眼下史祥愿意分担,屈突通自然高兴: “你跟太子不熟,不了解咱们这位太子的性子,就咱们眼下干的这些事,等到回了京师,怕不是要被太子狠狠的收拾,眼下及时收手,还来得及。” 史祥嘴角一抽,他是非常怕太子的,别看他是皇帝的人,但是太子眼下要是铁了心收拾哪个,也没见皇帝阻拦过。 当今太子,可不是摆设,人家的权柄大了去了,九州四方,一人之下了。 “这个好说,太子若是问罪,咱俩往宇文化及身上推,这小子仗着宇文述,越发目中无人了,”史祥嘿嘿道:“太子跟他们家本来就不对付,我倒想看看,宇文化及这次回去,能不能如愿以偿,封个公。” 屈突通想了想道:“太子那关过不了,别说公爵,侯爵都别想。” 也就是这时候,外面侍卫来报,高唐县公鱼俱罗来了。 史祥顿时皱眉:“他来干什么?催促咱们平叛?” 屈突通摇了摇头:“不一定,我以前在宫里跟他有过交集,是个谨慎持重的,跟他那个弟弟,压根就不像一个爹妈生的,我们看看他怎么说。” 不一会,鱼俱罗风风火火的就进来了,原本给他留的座位,摆好的酒食,也被他一脚踢翻: “你们俩想干什么?” 史祥和屈突通下意识对视一眼,诧异道: “你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鱼俱罗怒道:“你们在河北杀人,杀完拍拍屁股就走了,给老子抹一脸的屎,立即撤兵,不然我一纸奏疏,连带宇文化及,把你三个都告了。” 他之所以发这个大的火,是因为在来的路上,见到了史祥的兵马正在将一车一车的尸体运至一处荒郊,挖了个大坑,就地掩埋。 鱼俱罗看在眼中,肺都快气炸了,进来之后便噼里啪啦骂了两人一顿。 屈突通脸色难看道:“你特么别冲我们发火啊,我们也是奉旨办事,谁特么愿意干这种缺德事,你去找宇文化及啊。” “他不听我的,”鱼俱罗气呼呼的坐下,朝二人道:“可是你们俩,也是久经事故了,你们怎么能干的出来?” 史祥赶忙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发火了,我们俩刚才已经商量好了,接下来我们会谨慎处理,能不杀就不杀。” “你还打算杀啊?”鱼俱罗道:“再杀下去,河北要是反了,我掉脑袋,也会拉上你们仨。” 屈突通呵呵道:“说不通宇文化及,就来骂我们,我们特么的还一肚子气呢。” “那正好!”鱼俱罗道:“咱们三个联名上疏,请求陛下让你们撤出河北。” 史祥沉吟半晌后,道:“行,你领衔,我们俩写个名字。” “不妥!”屈突通赶忙抬手:“想要洗脱干系,还是联名较好。” 说罢,屈突通给史祥使了一个眼色:现成的甩锅机会,还不把握住? 史祥也是个老狐狸,立时会意:“行,联名就联名。” 杨广也不是傻子,这么多人跟着他在山西晃悠,能把山西的树皮都啃光了,所以能回的,杨广已经吩咐他们提前返回各部大营,赏钱和抚恤去找太子。 他这可不是在为难他的儿子,其实于仲文已经带着右翊卫押送着高句丽的斩获上路了,他只要一到,朝廷缺钱的困境瞬间便可迎刃而解。 再说还有吊在车尾的吐万绪,已经开始在卖高句丽的俘虏了,俘虏也是看成色论价,长的壮的有力气的、漂亮的皮肤好的,双眼皮的,肯定能卖个好价格。 高句丽外加新罗百济,那地方的土著,都是单眼皮,这个事情就比较复杂了,有两种说法, 一种是那地方是古亚洲人种,而中原是新亚洲人种,而大概在三万年前左右,新亚洲人种对古亚洲人种有过一场大屠杀,以至于古亚洲人种全都躲到了东北亚偏远地区。 第二种说法,蒙古高原和通古斯地区,存在“蒙古高压”,是全球最大的寒流策源地之一,受南下的冷空气困扰,蒙古人和东北亚人的眼睛变成了单眼皮,为的是保护眼球。 至于哪种说法靠谱,不知道,反正高句丽那边只要看见是双眼皮,那就是中原人的后裔,就能卖个好价钱。 人,成了商品货物,跟骡子马一样,被拉到了集市上售卖,山西地区优先购买。 杨广在晋阳是要过年的,而且过了年还不打算走,毕竟奔波一年,他也累了,还生了一场小疾,所以要在晋阳修养很久。 鱼俱罗他们三个的联名奏疏,杨广也看到了,撤就撤吧,只要河北安稳就行了,至于三人奏疏里对宇文化及的控告,杨广没有当回事,这封奏疏,也只有他和门下省的官员知道。 这个时候,杨广是不可能问罪宇文化及的。 京师,于仲文回来了,因为他是带着钱回来的,所以观王杨雄亲自去长安驿迎接对方。 杨雄拉着对方的手,笑道:“次武(于仲文字)此番劳苦功高,名垂青史已成定局,不要坐马车了,咱们骑马走朱雀大街,满城百姓都在迎接你呢。” 于仲文哈哈笑道:“劳观王远迎,次武愧不敢担啊,只是略尽绵力而已,主要还是陛下运筹帷幄。” 他毕竟是攻打平壤的主将之一,功劳也只在宇文述和来护儿之下,自然也是要洒水净街,彩锦点缀。 百姓夹道欢迎,坐在马上的于仲文内心也是爽的一批。 人活一辈子,图个啥,不就是图个功成名就吗? 像他这样累代勋爵的鲜卑族出身,吃穿用度是不愁的,不图利的时候,就图名了。 于仲文不免有些感慨,上次离京的时候,太子还严厉警告他,让他颇为担忧,如今载誉而归,也算是一身轻松了。 “太子在宫中?”于仲文问道。 杨雄笑道:“在朱雀门下等着你呢。” 于仲文一愣,赶忙道:“哎呀,怎当得太子亲迎,咱们快快去吧。” 兄弟盟,今天就这一章了,请见谅,因为我下午要去踢球,腰椎间盘已经突出了,再不运动一下,我就废了,见谅见谅。 五四六章 一天的保鲜期 门下省在开皇年间,编制为一百三十七人,临时工有四百二十一人。 这个部门是三省六部之一,权柄极大,五百多人处理日常工作,其实不算多,毕竟这是一个国家的最高办公机构,相当于中央办公ting,国wu院办公厅。 后来杨广改制之后,分权了,新设的殿内省和司隶台分走了一部分职能,但最重要的职能还是在门下省。 所以编制也减了,九十七人,临时工数量不变。 这个部门的临时工,可都不是一般人,所以宇文述第一时间便得知儿子被人给告了,人家在门下省,有人。 他没有痛恨鱼俱罗三人,只恨自己英雄一世,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成器。 你们仨里面,有一个玄感这样的也行啊,可是你们连玄感都比不过。 当然比不过,弘农杨跟破野头,这能比较吗?底蕴就差了四五百年。 宇文述的心情很不好,虽然皇帝将这件事给压下来了,但是他清楚,这是儿子的把柄,什么时候被清算,主动权在皇帝和太子手里。 晋阳城的一座官邸,宇文述将剩下的两个儿子叫来, “你们兄长奉旨平叛河北,在当地滥杀无辜,被人家给告了。” 老二宇文智及诧异道:“谁那么大胆子,敢告大哥?” 眼瞅着二儿子如此不上台面,宇文述冷哼道:“鱼俱罗、史祥、屈突通三人联名,一个是河北使持节,另外两个是辅佐你们兄长平叛的,两边都把他给告了,你们倒是说说,这事怎么解决?” 一听到这三个人的名字,宇文智及顿时哑巴了,这仨人的分量还是很足的,一个是高祖皇帝的人,一个是皇帝的人,一个是圣后的人,都不好惹。 “他们抽什么风了?大哥是奉旨平叛,他们却在背后放冷箭,他们想干什么?如此立场一致,不会是背后有人指使吧?”宇文智及道。 宇文述皱眉道:“最怕的就是有人指使啊,能同时指使这三个人的,可不一般。” “不会是太子,”老三士及道:“太子应该不知道河北的事情,所以不可能是他,鱼俱罗是高祖皇帝的禁卫统领出身,史祥是陛下伐陈的老部下,屈突通是永安宫亲卫大都督起来的,眼下能同时指使这三个人,恐怕没几个啊,太子也未必有这个本事。” 鱼俱罗是高唐县公,史祥是阳城郡公,屈突通是邑川县公,三个公爵联名告状,任谁,都够他喝一壶的。 但是宇文述在听完三子士及的分析之后,认同的点了点头: “只要不是太子指使,事情就好办,我看呐,还是你大哥在下面搞得天怒人怨,让人家三个察觉不妙,杀人太多怕担责,所以统一口径,将事情都推到你们兄长脑袋上,你大哥太嫩了,斗不过这三个老狐狸。” 宇文智及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事情就怕上纲上线,这件事要是被捅出来,就怕有人借题发挥啊,杨约那个没卵货,可是盯的咱家很紧啊,这个王八蛋要是玩阴的,防不胜防。” 宇文述笑道:“杨约这里,我也有他的把柄,我会找机会暗示他,他要敢捅出来,我就把他们家在山东兼并土地的事情也捅出来。” 门下省,宇文述能知道的事情,杨约肯定也能知道,别忘了,人家曾经是三省之一内史省的老大,何况六部十一寺,弘农杨出身的实在太多了。 “裴老狗也得提防着点,我就纳闷了,他不跟杨约斗,为什么总是冲着咱们家?太子妃也不姓宇文啊?”宇文智及道。 “嘿,你还别说,人家真就是姓宇文,”老三士及笑道。 宇文智及嗤之以鼻:“杨素也是个不要脸,为了上杆子把孙女嫁出去,姓都能改。” “你懂什么?”宇文述怒道:“杨素的手段也是你能揣摩的?我常常教导尔等,莫要轻视他人,你们倒好,也敢贬低人家杨素,你们算什么东西?” 两人顿时不敢吭声了。 宇文述一脸无奈:“我算是看出来了,等我死了,棺材板还没有合上,你们三个就会被人家给清算了,大祸临头,尤不自知,汝兄弟三人,不肖啊。” “阿爷息怒,”兄弟俩赶忙跪下。 宇文述叹息一声:“你们俩谁回京一趟?给你们那个奸诈姑丈带一份礼物,眼下咱们需要修补跟人家的关系,否则势单力孤,只会死的更快。” “阿爷居安思危,儿子敬服,但眼下满朝官员,有谁能与父亲相提并论?何须讨好李浑那个卑鄙小人,”宇文智及牢骚道。 李浑袭了国公的第二年,就不给宇文述上贡了,他觉得宇文述给他这个妹夫办事,是天经地义的。 但原先是你答应人家宇文述,袭爵之后,以国公赋之半每岁奉上,是你先不讲诚信的,人家宇文述帮了你这么大忙,就捞了一年的好处。 宇文述就是因此怀恨在心,发过一句牢骚:我竟为李金才所卖,死且不忘。 结果两家的关系越来越僵。 历史上,李浑觉得自己支棱了,开始跟大舅哥宇文述对着干,结果杨广征辽东的时候,有个术士冒出来说:当有李氏应为天子,应尽诛海内凡姓李者。 这下好了,被宇文述给抓到机会了,直接将李浑和杨丽华的女婿李敏给拖下水了。 为什么没有李渊呢?李渊背后有陇西李、扶风窦、洛阳独孤氏,外加表弟杨广,你试试能不能拖下人家来。 如今这一世,至少目前为止,没有哪个术士跟杨广说李氏该有天下,所以宇文述没机会下手,反而需要拉拢自己这个妹夫。 李浑是好拉拢的,有好处就行,他和杨约一样,都特别贪钱,区别在于,杨约挑食,他是饥不择食。 朱雀门下,杨铭带着自己的几名千牛备身,就站在那里。 于仲文在距离两百米的时候,便赶忙下马,挎着腰间宝刀,朝着城门方向小跑过去。 他这种级别的将领,在这样的场景下,是不用卸掉兵刃的,周围那么多禁卫,他敢在太子面前拔刀,立时便会有人上来把他乱刀砍死。 “臣于仲文,拜见太子殿下,”于仲文行军礼道。 杨铭微笑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回来就好,延寿公这次没有让孤失望。” 于仲文的手臂被杨铭握着,就这么拉着他往宫里走,一个小的拉着一个老的,场景有些怪异。 于仲文本姓万忸于氏,鲜卑族,鲜卑人有个特点,就是个子比较高,而杨铭身上也有鲜卑血统,但还是比于仲文矮了半头,所以于仲文刻意猫腰,不敢与杨铭并肩。 军中的将领都是这个尿性,出征前,国家要用你,性格自然会跋扈一些,觉得自己肩负重任,没人敢给他脸色,回来之后,军权一交接,立马就怂了。 于仲文就是这样,离京前,还敢跟太子并骑而立,一旦回来,就没有那个胆子了。 大兴殿,百官已经聚集,群臣起身迎接太子进殿,见到于仲文之后,也是纷纷道贺。 于仲文活了半辈子,第一次在大兴殿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面对群臣恭贺,也是自谦的一一还礼。 像他这样的,也不好封了,毕竟已经是郡公了,只能加食邑、奴婢、再给个上柱国,封国公那是不可能的,郡公和国公之间,差距相当大。 想要成为国公,只有两个途径,一,你爹是国公,你袭了,二,皇帝觉得你是左膀右臂,少了你不行,给你提了。 第二种情况,是非常罕见的,所以这玩意,主要靠血缘,也就是投胎技术。 杨广继位之后,拢共才封了仨国公,许国公宇文述、荣国公来护儿、鲁国公史万岁。 前两个是皇帝的绝对心腹,史万岁是太子的绝对心腹。 指望立大功封国公,那需要的功劳可大了去了,史万岁打了一辈子的仗,临退休,才在徒弟的全力争取下,封了个安慰他的鲁国公。 于仲文可没有徒弟当太子。 整整两个时辰的朝会,就没有谈论别的,大家都在跟于仲文热络的聊着天,询问战事经过。 这样的待遇,也就是这一次,等到明天朝会,于仲文就享受不到了,所以他要珍惜,这玩意只有一天的保鲜期。 于仲文当然不会将整个战事在朝会上和盘托出,只挑选一些有的没的,应付着这帮大臣,真正的过程,他只会在人少的时候,单独向太子陈述。 朝会过后,杨铭留于仲文在东宫吃午饭,太子妃作陪,以示对于仲文的看重。 “前些日子,宇文述给孤送来一个高句丽的女人,你知道不知道这回事?”杨铭笑道。 好家伙,宇文述真鸡贼啊,我跟他一块回的辽东,我怎么就不知道这件事? 于仲文愣道:“臣不知道啊,高氏女眷都在宇文述手里,我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应该是姓高吧?” 杨铭微笑点头:“叫高允芝,是高元的女儿。” 草!早知道我进平壤的时候,就应该先把人给扣下,让宇文述这个家伙借花献佛了。 于仲文叹息道:“臣不如宇文述啊,我比他早一步进平壤,就没想到这一点。” 杨茵绛笑道:“逢迎伎俩,延寿公只是不屑为之罢了。” 于仲文尴尬的笑了笑,不是不屑为之,是没那个觉悟啊。 五四七章 油盐不进老狐狸 杨铭对于整个远征高句丽的过程,其实不太熟悉,虽然兵部这边一直都有呈报,裴矩和杨约给他写的信,也从未断绝,但肯定比不上于仲文这个战场亲历者,来的更为详尽。 李靖倒是给他写信了,但内容很简单:事情复杂,回去再说。 李靖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能在信里这么说,说明前线的战事,猫腻恐怕不少,信里肯定是不能写的,只能面对面口述。 “你的意思是,宇文述主动与你分兵,去飞雁岭救卫玄?”杨铭皱眉道:“他的这个决策,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于仲文点头道:“臣当时得知左翊卫离开往东,整个人都慌了,果不其然,臣与麦铁杖很快便被乙支文德与高建武的大军合围,为了保全主力,臣迫不得已只能北返,以至陷麦铁杖于不利,要不是薛世雄派人过来,乌骨之战,结果还很难说,当然了,事实证明我军有兵械之力,即使敌军数倍于我,也有一战之力,这一点,多亏了太子。” 杨铭不解道:“卫玄攻水坝,明摆着是给你和宇文述的主力制造南下机会,你们只要顺利南下,卫玄之危自解,到头来,你们反而是用了最冒险的一种方式,你也是主力之总管,怎么就不劝住他?” “臣根本就来不及劝啊,”于仲文道:“宇文述走之前,没跟臣打招呼,我是发现大军开拔,才知道这一情况,宇文述当时是去围剿高建武和仲室韦,结果被人家给摆了一道,以伏兵把左翊卫给引走了,主力直接朝我扑来,我当时反应再慢一点,突围的机会都没有。” 杨铭下意识的转头,与杨茵绛对视一眼,后者也觉得事情不对劲。 宇文述也是久经沙场的大将了,怎么能这么冒失?攻城主力拢共就两个部分,他怎么敢不跟于仲文打招呼,直接就带走了左翊卫,这不是把于仲文给卖了? 杨茵绛道:“好在宇文述顺利渡河,否则后果难料。” “何止难料?简直就是一团糟,”杨铭道:“李靖来回拉扯,才给卫玄争回了一线生机,就这样,卫玄部也几近覆没,卫玄如果早死一步,高大阳就可以空出手来往乌骨支援,根本用不着跟宇文述决战平原,到时候延寿公一败,我军哪还有南下之力?” 于仲文点头道:“便是这样,臣事后也分析过,看似误打误撞,实则是李靖在暗中左右斡旋,形势才逐渐明朗,先是火烧连营,大破萨水沿岸驻军,又烧毁了高大阳部分辎重,断其后路,才逼迫其形成决战之局,不然高大阳完全可以不管宇文述,西进过来收拾我和麦铁杖,若真如此,将是大败之局。” 事实上,在大战结束之后的返程路上,很多将领都在私下复盘过这场战事,公推李靖为首功,卫玄更是将对方视为救命恩人,而不是看上去应该是宇文述渡河,才救了他。 宇文述当时的本意,就是想卖了于仲文,如果他在飞雁岭的时候,咬一咬牙,延缓渡河,再把卫玄和李靖给卖了,那么此番远征高句丽,就算彻底完蛋。 但是他不敢再卖了,麾下将领不会允许他坐视卫玄覆灭,不是只有一个董纯,要知道人家董纯是左翊卫将军,他的态度,代表着很多左翊卫将领的态度。 宇文述要真敢这么干,回来之后,杨广绝对不会放过他。 杨铭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东西两路大军,近二十万人给你们开辟南下之路,卫玄做为东路总管,更是冲在最前线给你们提供保障,你们竟然敢分兵? 要不是我提前搞出精炼兵械,宇文述五万人打高大阳十万人,能这么顺利? 你于仲文也破不了人家乙支文德和高建武的包围啊? 由此看来,人家高句丽的战术其实一直都是对的,败就败在精炼兵械将双方的战力均衡给打破了。 这次确实是侥幸啊,杨铭问道: “你们回来之后,没有向陛下言及此事?” 于仲文道:“没有,返程路上,宇文述刻意放低姿态,拉拢卫玄李靖,还把原先反对他将令,被他扣押起来的董纯给放了出来,回到辽东城之后,他更是一个劲的在陛下面前主动请罪,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们若再提及,恐有落井下石之嫌,毕竟高句丽也拿下了,有些分歧意见,大家也不会揪着不放。” “应该如此,”杨茵绛点头道:“攻灭高句丽,宇文述是首功,你们在这个时候说人家的坏话,陛下恐怕会不高兴,毕竟人家也主动请罪了,态度是好的。” 说罢,杨茵绛看向丈夫,道:“越是如此,宇文述的问题就越大。” 杨铭瞥了妻子一眼,暗示对方不要再说了。 当着于仲文的面,不要亮明自己的想法,这老小子也是个老狐狸,简简单单一句话,人家都能给你琢磨出好几层味儿来。 杨铭看向于仲文,笑道:“不管怎么说,这次陛下亲征得竟全功,我们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当中的一些事情,如今已经不必在意了。” 于仲文从刚才杨茵绛的那一句话,已经确认了太子妃的内心想法,你们是在怀疑宇文述? 巧了,我也怀疑啊。 于是他借机道:“据臣所知,卫玄、李靖、麦铁杖、薛世雄,其实对宇文述是非常不满的,只不过大家在明面上没有表达出来。” 你是在拱火?杨铭笑道:“那么延寿公呢?你心里对宇文述,有没有意见?” 于仲文笑呵呵道:“臣到现在还有点稀里糊涂的,此番大胜仿若做梦一般,宇文述是有些不妥之处,但正如太子刚才所说,过程已经不重要了。” 你个老狐狸,杨茵绛心里暗骂,我说错一句话,你就借题发挥,牵扯到你的时候,就成了油盐不进了,太狡猾了。 杨铭笑道:“延寿公有空的话,下晌陪孤在园子里走走?” 于仲文顿时猜到,人家这是下逐客令了,如果太子真希望自己陪人家说说话,就不会问他有没有空。 问他有空否?其实是在暗示他,你没空。 于仲文笑道:“初返京师,臣还没有来得及返家,想着能及早与亲人团聚,还望太子体谅。” “当然体谅,”杨铭笑道:“那孤便不留你了,裴爽,代孤送一送延寿公。” 于仲文携功而返的荣耀,从他离开皇宫的那一刻,就算结束了,没有人会在第二天再提起这件事。 不要指望别人天天夸你,真有那样的人,你反而得小心着点,正常人的心里,是见不得别人好的。 你又不给我钱,我凭什么天天夸你? “这个老家伙,挺能挑事啊?”杨茵绛哭笑不得道:“他说李靖他们对宇文述不满,轮到自己的时候就装糊涂,不想得罪人,就不要去拱火,我真想给他一巴掌。” 杨铭皱眉道:“聊了这么久,于仲文的言语中都是在数落宇文述的不是,可见他的意见也非常大,毕竟宇文述东进,坑的是他,没有不满是不可能的。” 杨茵绛问道:“那么你觉得,宇文述是故意为之,还是一时昏头呢?” “说不上来,”杨铭摇了摇头:“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不应以个人想法去下结论,那个高允芝,你先安顿下来,我倒想瞧瞧宇文述这次,到底想干什么。” “想修复与你的关系呗,如若真是这样,你接不接?”杨茵绛笑道。 杨铭笑了笑:“人家是大功臣,我不接,不合适啊。” 就在这个时候,元文都求见,递交给了杨铭一封信。 “信是武安太守陈君宾派亲信送来的,没有走驿站,”元文都道。 杨铭意识到不对劲,拆信来看。 陈君宾眼下,还在河北的武安君做太守,他是陈淑仪的堂兄,老陈家的人,眼下与东宫的关系非常近。 看完信之后,杨铭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史祥和屈突通,大概何时返京?” 元文都道:“按照兵部奏报来看,应该还有一个月。” 杨铭双目一眯:“他们两个一过函谷关,就把人给我带进宫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元文都不知道信里的内容,闻言点头道:“臣这就安排人手,去函谷关等着他们。” “不妥!”杨茵绛拦阻道:“你这么做,会让他们瞎想的,两人携有重兵,不宜急召。” 史祥和屈突通,在收到杨广的旨意后,已经率兵南下进入河南,然后走陆路过函谷关潼关,进入关中。 杨铭看完信的一瞬间,火头直冲脑门,以至于失了理智,被妻子这么一提醒,瞬间冷静下来: “你说的对,不要去找他们了,等他们安安稳稳的回来,我再见他们。” 元文都心知,这封信目前为止,他是看不到内容的,所以点头退下。 而杨茵绛主动伸手,从丈夫手里取过那封信来,她想看看,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能让一向沉稳的丈夫发这么大的火气。 当她看完之后,下意识闭上双眼,银牙紧咬道: “狗东西,等回京之后,我便请叔公领衔弹劾。” 五四八章 休息,休息一下 杨广在炼场呆了三天,白天在炼场,晚上就住在炼场外不远的一座营房的大帐当中。 窦庆和裴家的人私掏腰包,把路给修了,还搭建了上百座简易营帐,用来安顿皇帝和他的禁卫军。 名义上,独孤怀恩是河东大都督,听起来好像河东他说了算,实际上就是个管炼场的,但是有调动当地军府的权利,人家窦庆才是河东最高地方官。 窦庆和从京师赶来的临汾郡公裴献,是主要接待人,但是他们俩属实没什么牌面,在杨广视察炼场的队伍当中,且在后面呢。 毕竟杨广身边,还有一众顶级大佬。 而负责给杨广讲解炼场情况的,自然是专业选手独孤怀恩和云定兴。 杨广是越看越高兴,眼下的炼场,和他认知中的炼场,完全就是两回事,工艺得到大幅改进之后,整个炼场的流水线布局,也是越发分明,每一种兵械都有它自己的铸造流程,操作清晰,流程通畅。 杨广自己也随意挑选了一些兵器,耍了几把,他这个人虽然爱好文学艺术,但也是出了名的尚武,而且什么兵器,他都会玩。 biu的一声,箭矢正中靶心,好家伙,喝采的声音直接将打铁的声音全都掩盖了。 “百发百中,陛下不减当年啊,”杨约拍马屁道。 杨广哈哈一笑:“终还是生疏了。” 他穿着一身非常漂亮的黑金红三色相间铠甲,主色是金色,护臂肩甲都穿戴全了,配上他高大的身材和睥睨天下的气质,确实是很扎眼。 没错,他身上穿着的,就是杨勇那件蜀铠,天下第一宝甲。 不过眼下工艺改进之后,他的这身宝甲也许要改一改,胸甲、肩甲、背甲、腿甲,都需要更换成精炼钢,还得涂一层金漆,属于是观赏品,而不是实战品。 大隋原先的铠甲多为原色,也就是铁是什么颜色它就是什么颜色。 而禁卫军有黑色、红色、古铜色,这是因为给铠甲上漆的原料,是一种乳白色的树漆这玩意放置一段时间后,有可能变成黑色,有可能变成红色。 而古铜色,就是刷了铜漆呗。 古时候有句俗语:百里千刀一斤漆,意思是走一百里路,在漆树上割一千刀,才能收到一斤漆。 夸张是有些夸张了,但也说明漆这种玩意,非常昂贵,所以只有杨广禁军的铠甲,才刷漆。 不刷不行啊,以前大多为铁甲,不刷漆容易氧化生锈。 而现在,精炼钢是银色的,而左右备身府还没有来得及刷漆,所以大隋眼下的主力,清一色的银甲。 一堆银甲里面混了一个金甲,杨广想不扎眼,都不行。 “如此利器若不是亲眼所见,实难想象,”裴矩感叹道:“许国公以五万破十万,应是仗兵甲之利。” 说罢,裴矩将目光看向宇文述。 宇文述赶忙道:“确实如此,我军此番远征如此顺畅,皆因铠甲坚韧,兵器锋锐,方呈无敌之势,太子居功至伟啊。” 杨约笑道:“这就是陛下的高明之处,留太子监国,保障后勤才有此功,古今承天命者,莫过陛下。” 裴矩原本是替杨铭说话,被杨约给绕回到了杨广身上,不得不说,在拍马屁这件事上,他不如杨约远甚。 杨广哈哈一笑:“朕的这个儿子啊,操心操劳,朕有时候也真想让他好好歇歇,可惜他是朕的儿子,国事重于泰山,当临渊履薄,不得怠慢,不过朕这次返京,有意让太子休息一阵,诸卿怎么看?” 可不能啊,你不是想削太子的权吧?杨约赶忙道:“太子之辛劳,不及陛下万一,陛下尚且晨兢夕厉,况乎太子?” 裴矩就看的比较明白,削什么权啊?你有几个儿子能让你这么玩?还不是想保宇文述,担心返京之后,太子揪着宇文化及的事情不放? 裴矩是门下省纳言,鱼俱罗三个人告状的奏疏,他是亲眼看过的。 宇文述心里那叫一个感动,他也猜到皇帝是想保他儿子,先把太子挪开一段日子,等皇帝亲自处理之后,太子也就不好再翻案了。 儿子总不能去推倒亲爹已经定论的事情。 三个公爵告状,杨广也不会压很久,总是需要拿出来处理的。 韦贞皱眉道:“太子是储君,国之大事,都是要参与的,臣以为,可以适当的休息,但时间不宜过长。” “你说的对,”杨广笑道:“太子当然不能长期不问国事,这样吧,初一十五参加朝会,为期两月,朕让他好好的歇一歇。” 人家杨广给儿子放假,是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尿性,宇文化及在河北干的事,偏偏就是老三最不能容忍的,返京之后,门下省的呈报,太子都有权调阅,那个时候,自己这个儿子铁定会往死了干化及。 但杨广不希望这样,他用的着宇文述,而化及又是长子,不得不网开一面。 皇帝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就不好再劝的,知情的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情的,觉得太子近年来确实太过辛劳,放两个月假休养一下,也是合适的。 “张须陀这个人,是难得的将才,如今山东已经平定,陛下应召其返京,加以封赏,”杨玄感提议道。 杨广闻言,眉角一挑:“怎么?卿与这个人很熟?” “不熟不熟,”杨玄感赶忙摆手:“臣没有见过他。” 杨广笑了笑,突然面色一改,沉痛的长叹一声: “独孤公啊独孤公,遥想当年,你随朕领五十万大军南下伐陈,往事历历在目,如今阴阳相隔,朕焉能不神伤哀痛?” 杨达道:“太子奏请独孤公特进大柱国,陛下是否准允?” “当然准允,”杨广提高声线道:“册封独孤公为大柱国,准其长子盛道袭爵齐国公,待其服丧过罢,入尚书省,接任吏部侍郎,赐鍂车二十驾,仪仗四十人,麦五千石、锦缎五千匹,派鸿胪卿房彦谦赶赴河北,监督办理丧事,内史省拟诏,以示朕之哀悼,谥号就不要议了,太子已经定好了,就文忠吧。” 吏部两名侍郎,高孝基和崔君肃,高孝基跟着杨广远征,回来的路上在晋阳病故了,杨广让高盛道接手副部级,足见器重了。 站在杨广背后不远的李渊,听到这句话倒也没什么反应,一部侍郎,他是看不上的,但你能让我兼任一下,肯定是最好不过。 本来高孝基死在晋阳,他还想着争取一下这个位置,毕竟京兆尹加上吏部侍郎,这权利不比一部尚书差多少。 但是自打高熲病故的消息传来,他就猜到这个位置跟他没有关系了。 大隋顶级权臣病故,按照惯例,人家的儿子是必须得安顿好的,所以很多人都提前猜到,这个位置就是给人家高盛道留的。 皇帝照顾忠臣子嗣,这也是做给别人看的,意思是你只要忠心,你死了不要紧,我会让你的子孙活的好好的。 所以啊,皇帝的很多决定,其实跟他自己的主观思想,没有太大关系。 都是出于政治考虑。 苏威牛弘,是心情最难过的,这两人都是高熲举荐入仕,才一步步混到了今天,引路人已经离世,回忆起过往种种,他们俩自然是黯然神伤。 大业八年,二月十八,杨广从河东动身返京。 杨铭早早便准备好了一些,率领妻妾子女及留京百官于渭南县,迎接圣驾。 京兆郡十余万百姓,在卫士们的监管下,在城外夹道欢迎皇帝回京。 百姓们是真心高兴,因为皇帝打了大胜仗,虽然他们吃饭都成问题,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和兴奋。 正如汉武帝刘彻一样,国内祸害的不成样子,但是把匈奴打趴下了,所以后世对人家的评价非常之高。 杨广眼下的功绩,比起汉武帝略微不足,而杨广的目标是超过他。 秦王杨瑞,魏王杨瑾,是杨铭的子女里面,唯二被杨广召入观风行殿的,因为人家俩的妈妈,比较牛逼。 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入京师,鼓吹之声,激荡在耳。 京师数十万生民,朝着朱雀大街方向跪拜,口中高呼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威仪天下,皇恩浩荡。 杨广的爽点被引爆了,下旨赏百姓十日酒食,免除宵禁,三品以上官员,设宴于街市,以供百姓取之。 更命太乐署献舞乐于东西两市,玄都观、大兴善寺、大禅定寺,为天下百姓祈福,为阵亡将士超度。 紧跟在杨广屁股后面进京的,就是史祥、屈突通和宇文化及。 京师接下来的一个月,会陷入举城狂欢,朝廷这边赏钱一批一批的给拨了下来,国库的钱流水一样的给花出去了。 高元是跟着杨广来的,他没有来过大兴,如今见到这座仿佛只存在于天上的宏伟巨城,他突然间觉得,自己输的不冤。 高句丽实在是太小了,即使在他的治理下,国力空前强盛,可是跟疆域广阔的大隋比起来,确如萤火之于皓月。 长安城,长安城,这里才是真正的长安城啊。(本章完) 五四九章 家宴 杨广二月十八从河东开拔,二月二十八抵达京师,走了十天。 平年的二月是二十八天,闰年二十九天,今年是平年,也就是说,杨广抵达京师的第二天,是三月初一,但是今天没有举行朝会。 毕竟大家都是刚回来,奔波了一年,实在是太累了,所以杨广罢朝三日,算是给大家都放了个假。 杨茵绛、裴淑英、陈淑仪生下的一男两女,被第一时间带进永安宫,好让杨广夫妇探视。 他们俩还没见过这三个孩子,至于韦纤惠和燕小棠,也快生了。 “多子多福,你比朕强啊,”杨广只是抱了一会老五杨璨,便将其交给了生母杨茵绛,剩下的他连抱都没抱。 因为剩下的是女的,杨广这个人重男轻女。 杨铭笑道:“父皇此番攻灭高句丽,一举消除我中原东北巨患,乃万世之功,接下来,可以好好休养生息了。” 杨广笑了笑:“家宴不谈国事。” 杨铭点了点头。 既然是家宴,肯定得有杨暕,以及他的正妃宇文赫敏,侧妃元阿七、妾妃崔令姿、王嫔柳金枝。 还有嫡长女杨婵和裴宣机夫妇,至于幺女杨奇,也已经十二岁了,老四杨杲也六岁了,别看这小子是个庶出,但是非常遭杨广喜欢,早早就封了赵王。 杨杲的生母萧嫔,是萧皇后的陪嫁女,没生儿子之前,杨铭在正式场合就没有见过她,如今倒也有了品级,母凭子贵,在后宫地位相当高。 陪嫁女生的儿子,地位在嫡子之下,庶子之上,不能单纯的认为人家是庶出。 其实在杨昭死后,杨广便觉得自己子嗣单薄,想要多生几个,一来萧皇后不乐意,人家不乐意就不是嫡出,庶出生不生吧,生下来干嘛?让老二老三收拾? 我又不是没有庶出? “杨庆、杨和,终是你们的兄弟,眼下任职于左右监门府,名不正言不顺,朕欲封王,你们怎么看?”杨广笑道。 他话刚说完,萧皇后便是一声冷哼,杨广并没有在意。 杨暕听到这句哼声,立即会意道:“儿臣以为不妥,杨庆杨和生母出身卑微,至今仍无品位,不宜加封。” 杨铭却道:“虽嫡庶有别,然终是父皇亲子,杨室正统,宗室尚且封王,父皇所出,没有不封的道理。” 杨暕愣住了,咧嘴道:“我说老三,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亲兄弟不认,去认庶兄弟?” “二哥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不认你了?”杨铭反驳道。 杨暕随即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刚见面就吵架,你们是不是没把我这个母后放在眼里啊?”萧皇后冷声道。 兄弟俩赶忙起身,连赔不是。 杨铭道:“禀母后,朝廷许多要职,其实不宜交付给外人,然我宗室凋零,无可用之人,杨庆杨和只有封王才能托付大事,即使其无才昏聩,但终究比外人,要信得过。” 他也是怕自己的母后不乐意,所以好心劝解,身为儿子自然了解母亲,萧皇后这个人没啥主见,特别容易被说动。 果然,萧皇后沉吟片刻:“冯氏很早便入了王府,也算是老人了,为陛下诞下二子,是有功的,对我也是言听计从,但是封王,是不是应该谨慎一些呢?两个庶出今后与你二哥平起平坐,你觉得合适吗?” 杨铭笑道:“河间王杨弘的儿子杨庆之,眼下是郇王,杨浩是梁王,难道他们也能和二哥平起平坐吗?亲王有尊卑之分,二哥的齐王,不是谁都可以相较之的。” “呵呵,”杨暕冷笑道:“晋、秦、齐、楚,我比你的儿子还矮了一截呢。” 杨茵绛顿时不高兴了:“郢回是太子嫡长,袭的是太子原先的秦王爵位,二哥与自己的亲侄儿计较,是不是用错地方了?” 杨暕顿时道:“你给我少说两句,这事没有妇人插嘴的份。” “那你是在影射母后喽?”杨茵绛道。 杨暕一愣,赶忙看向萧皇后:“母后知道儿臣没有这个意思,茵绛这是强词夺理。” 杨广做和事老道:“好了好了,没什么好吵的,老三刚才说的对,有些位置,还是得用自己人,什么叫自己人?朕的儿子,这就叫自己人。” 说罢,杨广看向萧皇后:“你的儿子尊荣已极,还有什么不满的,难不成朕封几个王,就能代替老二老三?” 萧皇后撇了撇嘴:“你想封就封吧,我不管你。” “你也管不了朕,”杨广冷哼道:“能管朕的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亲爹训斥亲妈,杨铭赶忙道:“母后刚才说的谨慎对待,儿臣深以为然,杨庆杨和终究是底子薄了些,还是需要先历练历练,一下子托付重任,怕他们接不住啊。” “有什么接不住的?”杨广道:“朕的儿子,朕自己清楚。” 好了,杨铭也挨了一句,你爱咋咋地吧,反正杨庆杨和,我是知根知底的,跟我关系也不错,将来都用得着。 实际上,杨广就是发现杨铭似乎不怎么在意嫡庶之别,对待杨瑞杨瑾他们的时候,完全是一视同仁。 但是在嫡长上面,又特别重视,既巩固了杨瑞的地位,也使得其他几个儿子恩宠均衡,没有因为是庶出,而遭受次一等的待遇。 杨广认为这样其实是最好的,子嗣凋敝是个硬伤啊,他就是因为儿子太少,所以很多事情上面,还得照顾杨铭的看法,朕要是儿子多,何用如此啊? 现在能改变杨广想法的,只有杨铭,而且杨广非常被动,以他的性子,可不喜欢这样。 朕保个宇文化及,还得想办法把你支开,费劲不费劲啊。 “接下来的两个月,你好好歇歇吧,初一十五参加朝会,剩下的时间,你自己安排,”杨广说完这句话,便一直注意儿子脸上的表情。 杨铭面无表情。 他已经提前知道了,杨约给他写信都说清楚了。 看样子老爹这一次是要硬保啊,既然这样,我不给面子是不行的,但是宇文化及指望安安稳稳,那是做梦。 萧皇后首先不满道:“给庶子封王,让太子罢朝,我很难不乱想啊。” 杨广皱眉道:“怎么?朕还能废了老三不成?” 怎么不成?这不是您一句话吗?杨暕道:“老三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了?” 杨广转过脸来,直视老二,道:“怎么?你还指望上去啊?” “没有没有,儿臣对老三心服口服,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就是好奇罢了,”杨暕赶忙笑道。 杨广冷冷道:“收起你那点让人可笑的好奇,人家在后方监国,营造炼场,改进工艺,安抚山东河北,昼夜不缀,朕是看着心疼,才让人家歇一歇,你以为是你啊?惹是生非,朕才让你歇着。” 杨暕无话可说,耷拉着脑袋不吭气了,她身边的妻妾们,也不敢吭气,对面人家太子的正妃侧妃气场太强大,压的他们死死的。 杨铭道:“儿臣近来常常失眠,确实应该休养一段日子,不过每日来向母后请安,还是不能间断的。” 萧皇后一脸安慰道:“你的辛苦,阿娘也是知道的,得空了,我去东宫瞧瞧你去。” 杨铭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家宴,就比较正常了,不谈正事,就是聊些八卦,不要以为皇帝不聊八卦,是个人就有一颗八卦的心。 等到杨铭返回东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但是李靖夫妇还没有离开。 红拂女还带着她的长子李德謇、次子李德奖,一个八岁,一个五岁,这俩小子经常进宫,跟杨瑞他们的关系非常不错。 历史上,李靖拢共就这俩儿子,但是并没有记载,这俩儿子是谁生的,但是这一世,确确实实红拂女是妈。 杨铭见到他们夫妇之后,苦笑道:“都这么晚了,你们何苦久等?” 李靖笑道:“不等到殿下回来,卑职舍不得走啊。” “不要走了,”杨茵绛笑道:“药师今晚就住在宫里,你的左卫率官署,太子还给你空着呢,正好,德謇、德奖也来了,明日我让人带他们去国子监,是该收收性子了,别荒废了。” 红拂女赶忙道谢:“劳驾太子妃亲自安排了。” 杨茵绛在对方身边坐下,亲昵的挽着红拂女的胳膊道: “咱们可不是外人,我认识你的时候,药师还没有拜门呢,走,陛下赏赐了我许多高句丽的玩意,你与我去瞧一瞧,挑几件回去摆着,图个乐趣。” 她这是故意带走红拂女,给杨铭和李靖留下谈正事的机会。 红拂女是个聪明人,赶忙领着两个儿子,给杨铭行礼之后,跟着杨茵绛走了。 杨铭望着两个小孩的背影,打趣道:“这一点上面,你可不如我,我已经五个儿子了。” 李靖苦笑道:“养儿方知父母恩,犬子顽劣,已经让卑职十分头痛了,不敢再生养了。” “怎么?你是自己亲自抚养?”杨铭愣道。 李靖点了点头:“宠坏了,两个孩子已经不惧我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儿子可不是这么养的,”杨铭笑道。 李靖今年四十二岁,三十四岁的时候才有了第一个儿子,属于是老来子了,太过娇生惯养,结果养岔劈了。 两个儿子小小年纪,已经具备纨绔之象。 五五零章 我招谁惹谁了 从渡河开始,一直到高元投降,整个过程,李靖所知道的,都详细的陈述给了杨铭。 听完之后,是个人都会怀疑宇文述有问题。 卫玄拼了老命以最快的速度,率部攻占水坝,就是要给宇文述和于仲文的主力提供渡河机会,他可倒好,跑水坝去了,美其名曰救卫玄,还说什么薛世雄逼他的。 这口锅是要扣在薛世雄头上了? 与高大阳相遇之后,明摆着隋军因为兵甲和兵种之利,李靖又破了萨水大营,烧了高大阳一半辎重,占据着绝对优势,宇文述却迟迟不敢打。 他是那种不敢打的人吗?显然不是。 但你说他故意延误军机,可能性也不大,毕竟宇文述是行军大总管,出了问题,他是第一个顶罪的。 “聊着聊着,天就亮了,药师在我这里用过早饭之后,就去朝会吧,”杨铭笑道。 李靖皱眉道:“我在回来的路上,听修武公说,陛下有意让您修养一段时间?” 今天是三月初二,杨铭正好不能参加朝会,杨广本来下旨罢朝三天,初一晌午,就收回了。 “杨约只跟你说这个,没有说其它?”杨铭道。 李靖摇了摇头。 杨铭朝裴爽指了指,示意对方将陈君宾的那封密信拿来,交给李靖看一看。 李靖看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看明白了: “陛下让化及平叛河北,就是想给对方封个爵位,因在辽东的时候,众人反对此事,陛下才暂时搁置,宇文述此番有灭国之功,化及封爵已经是十拿九稳了,河北滥杀平民,只怕也会不了了之。” 杨铭点了点头:“陛下如果一意封爵那么滥杀这样的字眼就不会出现,而是剿灭叛贼有功,黑白本就说不清楚陛下支开我,也是担心我为难化及。” “那么殿下是什么意思呢?”李靖问道。 杨铭笑道:“你知道的我最不能忍的就是滥杀平民,别说是宇文化及,就是他爹,我也不会放过他。” 李靖皱眉道:“化及滥杀平民以冒功,其实还是冲着封爵去的,眼下宇文述威望正盛,殿下还是不要妄动为好,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杨铭笑了笑:“无妨,我自有办法。” 李靖在东宫和杨铭共进早饭之后,便匆匆去往大兴殿参加朝会,他已经封了爵,又是功臣,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毕竟杨广继位之后,参加朝会的人数非常多,大兴殿挤得满满的,不像杨坚时期,就那十来二十个大佬。 朝会过后,没有见到太子的史祥和屈突通赶忙来东宫求见。 “太子日理万机,消瘦了,”屈突通是从小看着杨铭长大的,比之他离京之前,杨铭确实瘦了一些,但也没有瘦到哪去,人家屈突通不过是一句奉承话。 杨铭淡淡道:“河北的事情,倚仗两位了,你们走了之后,是鱼俱罗负责处理后事吗?” 坐在坐位上的史祥点头笑道:“我们对河北不甚熟悉,既然乱子没有了,自然还是需要高唐公来收尾。” “他这个收尾,好不好收啊?”杨铭低头把玩着手里的一串佛珠,淡淡道。 史祥一愣,下意识瞥了屈突通一眼,你跟太子熟,你说吧。 屈突通道:“不知殿下对河北之事知道几何?” 杨铭抬起头来,挑眉道:“怎么?我要是不知道,你就不打算说了?” “没有没有,臣可没有这个意思,瞒谁也不敢瞒陛下和您啊,”屈突通笑道。 杨铭嘴角一勾:“你还是瞒着我吧,不然我要是全都知道了,怕你不能站着离开我这座承恩殿。” 屈突通顿时一愣,只感觉浑身汗毛瞬间就立起来了, 他可是非常了解的杨铭的,人家打小就是个狠人,又是二圣抚养长大,手腕强硬,性格霸道。 人家这一句话,明摆着什么都知道了。 “臣有罪,”屈突通赶忙道。 杨铭将手里的那串佛珠放下,叹息一声: “在我这里,是从来没有将你当作外人的,你是圣后的人,我自幼养在圣后身边,与你的关系一直都很亲近,我是什么性子,你知道,圣后她老人家慈悲为怀,你也知道,圣后若在,你觉得她老人家会怎么处置你?” 屈突通嘴角一抽:“臣有罪,请太子赐罪。”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赐罪呢?”杨铭话是冲着屈突通说的,但也是给史祥听的,后者眼下也是如坐针毡,不敢吭声了。 屈突通心知今天的东宫之行,不好过关,于是把罪名都推到了宇文化及身上: “臣等二人,也不想这么干,但是宇文化及是行军总管,我们俩是副的,军中当服从将令,我二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史祥赶忙附和道:“而且我们俩和鱼俱罗是联名上奏此事的,奏疏里说的很清楚,不知殿下看过否?” “看过没看过,都是一样的,”杨铭沉声道:“宇文化及滥杀,你们两个也滥杀,一道推责的奏疏,并不是免死金牌,不过你们两个也不用担心,我不会问你们的罪,最多就是惩戒罢了。” 说罢,杨铭看向屈突通:“久在军中,也是钢筋铁骨的人了,二十鞭子,扛得住吗?” 屈突通一愣,赶忙起身半跪在地:“臣扛得住,请太子责罚。” 人家早先就是伺候杨坚夫妇的,自然明白一个道理,打你骂你那是为你好,说明还把你当回事,不搭理你了,才是最可怕的。 杨铭又道:“阳城郡公年纪大了,我就不罚了,裴爽,给邑川公用刑吧。” 史祥低下头去,不敢吭声,他年纪是大,但也就比屈突通大个六七岁,人家太子明摆着跟他划清关系,你不是我的人,我不罚你。 裴爽拎着鞭子过来,直接就抽,把屈突通给干趴下了,皮开肉绽的。 杨铭起身来到屈突通面前,将那串佛珠挂在对方脖子上: “上天有好生之德,邑川公今后还需好自为之。” “臣臣一定改过,”屈突通咬牙忍着剧痛,表情痛苦道。 杨铭朝裴爽道:“找个太医,让杨玄挺送邑川公出宫,就去宇文述的大门口,就地医治,不该罚的我都罚了,该罚的想要躲过去,呵呵” 就这样,屈突通被人给抬走了,留下史祥坐立不安。 “河北杀了七万人,有多少不该杀的?”杨铭重新坐下,淡淡道。 史祥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道:“臣没有仔细统计过,额.或许有四成,本不应是死罪,毕竟是叛乱,下手是重了一些。” 杨铭道:“你在高句丽也这么杀的?” 史祥苦着脸道:“臣的职责是护卫陛下,并无交战之事。” “噢这是不是就叫窝里横啊?”杨铭问道。 史祥再也坐不住了,赶忙起身道:“臣确实是无奈啊,是宇文化及下的令,臣总不能不听吧?太子明鉴,我和屈突通后半程已经收手了,我们也知道这一次罪过不小。” 杨铭点了点头:“你们俩最多也就算个帮凶,帮凶嘛,没多大罪过,何况人家宇文化及这一次,也不一定会被问罪,不过你记住了,将来若是陛下问起,你就说你是被强迫的。” 史祥顿时会意:“臣就是被强迫的,鱼俱罗可以证明。”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的朝会上,都有谁反对宇文化及封爵?”杨铭问道。 史祥心里长松了一口气,心知这一关算是挺过去了: “辽东的时候,大部分人是反对的,毕竟化及于辽东城北线布防不利,以至于吐万绪攻城不顺,这是有过错的,虽然说子承父荫,但是化及的名声不好,所以辽东时候,大家都反对,但是今天的朝会上,也就杨公他们叔侄俩反对的很厉害,其他人吗,或许是看出陛下心意,所以没有再说什么。” 杨铭点了点头:“封了没?” “没有,杨公反对的很厉害,所以陛下眼下没有封,不过陛下非常不高兴,因为有人告发玄感,在山东兼并土地,”史祥道。 好家伙,这是斗起来了? 老爹看杨约他们家不爽,杨铭是知道的,但是不爽,也只能是不爽了,现在杨广想要动杨约,已经不存在实行的可能 杨铭一共五个儿子,三个嫡出是人家杨玄感的外孙,你动人家,就是跟自己的亲孙子过不去,杨广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动杨约,已经牵连到动国本了,这怎么动?动不了啊。 指望一个兼并土地扳倒礼部尚书和司隶台老大,不可能的,获罪都不可能,最多就是训斥几句。 杨铭是比较欣慰的,杨约这个人始终跟自己站在一个立场,以对方奸诈狡猾的性子,明知得罪皇帝,都要和宇文述硬刚,够意思啊。 “行了,你回去吧,如果陛下问起你来我这里都说过什么话,照实回复,”杨铭道。 史祥点了点头:“臣明白。” 果然,史祥前脚刚踏出东宫,后脚就被内侍省的人给带走了。 今天可真是运衰,过了一关,还有一关,史祥在心内叹息一声,我是无辜的啊,是陛下让我跟着宇文化及平叛,我又说了不算,这下好了,被牵扯进一场风波当中。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本章完) 五五一章 杀鸡给猴看 杨广问话史祥的时候,殿内有三个人,麦铁杖、虞世南、裴蕴。 等到史祥离开之后,裴蕴皱眉道: “他们三个在河北滥杀无辜,这是事实,御史台这边都有呈报,看样子太子似乎有意抓着不放啊。” 御史台原先是张衡管着,后来杨广看张衡有点不爽,调去了榆林郡修驰道,再然后去修汾阳宫,完事后,郭衍在江都病重了,张衡又去江都接替郭衍。 眼下的御史台大夫,是裴蕴,同时身兼大理寺少卿及民部侍郎,正得宠。 麦铁杖更是冷哼道:“化及乃无才之人,若无其父,这种人实不堪用。” 杨广现在对麦铁杖,那是宠爱有加,闻言笑道:“若无其父,实不堪用,但是人家有其父,虽未类父,然功勋之子,朕还是需要照顾的。” 麦铁杖道:“陛下就是太仁义了。” 虞世南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看向麦铁杖道: “化及不管有什么错,其父的功劳足以给他抵罪了,而且还有很大富余,陛下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想封赏爵位,如今太子态度强硬,杨约恐怕也是太子授意,才会强行劝阻陛下,他这是不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啊。” “我不这么看,”裴蕴道:“太子鞭打屈突通,是做给宇文述看的,那就说明太子也只是想略施惩戒,然后一笔揭过,杨约跟宇文述的梁子早就有了,今日所为也是意料之中。” 其实他是不好意思明说,杨约是以前的秦王党,宇文述是齐王党,矛盾就是从争储的时候开始的,他们俩已经是绝对的对立面,都是恨不得对方死。 杨约当然不会赞成给宇文化及封爵。 杨广缓缓品着香茗,淡淡道:“杨约不上道啊,让人家把他们家在山东兼并土地的事情也给捅出来了,唉.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也不想看到他们如此。” 裴蕴是聪明人,他自打进入中枢之后,就在挖空心思的揣摩皇帝的心思,揣摩着揣摩着,就成朝廷七贵了,身兼三职,基本上类同一部尚书了。 只见他道:“臣今晚去一趟杨公家里,晓以利害,但愿能劝他收手,至于宇文述,太子已经派人去敲打了,明日的朝会上,封爵一事,应该会顺利的。” 杨广笑道:“杨约不会以为是朕让你去的吧?” 裴蕴笑道:“杨公智慧之人,断不会如此想,这是臣自己的意思,也是希望为陛下分忧。” 麦铁杖皱眉道:“人家俩斗,你掺和进去,小心里外不是人。” 裴蕴笑道:“我只知忠君,并不在意他人怎么想。” 虞世南双目一眯,心中冷笑。 这时候,门下省韦贞来了, “岭南急递,宁长真在得知山东境内叛乱平定之后,就地解散兵马,已经跟冯盎一起奉旨进京了。” 杨广嘴角一翘:“这个人真是好胆量,以前在江都的时候,倒是朕小瞧他了。” “还是冯盎得力啊,”虞世南道:“没有辜负陛下期望,顺利将岭南的叛乱消弭于无形,至于宁长真这个人,又该如何处置呢?” 杨广看向四人:“你们怎么看?” 裴蕴道:“应该嘉奖,不管怎么说,他募兵的借口,是去山东平叛,如今也已解散兵马,奉旨进京,朝廷不能再为难他了,否则岭南的事情只会更麻烦。” 麦铁杖不解道:“都知道他是在造反,闹出这么的动静,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不然呢?”杨广笑道:“人家就是算准了朕不会将他怎么样,才敢来的,何况有冯盎做保,朕还真不好为难他。” 杨广就是这个性格,我让你进京来见我,你不来,就是不给面子,我弄死你,你要是来了,咱们什么都好说。 韦贞也道:“岭南不同于它地,民事复杂,宁长真是西瓯部落的首领,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西瓯部落随时会闹事,但是他这一次举兵,肯定是有造反的意思,但是又突然放弃,也许是觉得成事的机会不大,这个人反骨已成,不得不防啊。” 杨广哈哈一笑:“朕就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否则将毫无乐趣,让他来吧,好让朕好好瞧一瞧,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许国公府,屈突通被带过来了,毕竟是从二品的县公,眼下这副狼狈样,肯定不宜被更多人看到,所以巷子两头都有侍卫把守,闲杂人等不得看热闹。 但是眼下的京师,热闹的不像话,大庆还在继续,朝廷赏赐的钱没有花个差不多,老百姓是消停不下来的。 攒钱?不存在的,物价一天一个样,五铢钱一直在贬值,今天花了就是赚到。 粮食危机还没有过去,铸币厂的钱还在造,物少钱多,可不就得贬值吗。 大隋的物价,是跟着粮价走的,粮价一涨,什么都涨,看上去叫涨价,实际是钱不值钱了。 这点和后世不一样,后世是鸡蛋一涨蔬菜涨,猪肉一涨肉类涨,油价一涨全都涨。 屈突通眼下,就在宇文述的大门口,由一名太医带着四名医生,在给他疗伤。 这里的医生跟咱们后世的医生,不一样,大隋的医生是指太医院的生员,也就是学生,只要是在太医院进修过顺利毕业的,都可以叫医生,水平相当不错的。 宇文述眼下就在家里,脸色铁青的望着自己面前的长子化及,怒斥道: “你瞧见了没有?人家都闹到家门口了,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宇文化及反驳道:“阿爷还没有看出来吗?人家哪是冲着我啊?我算个屁啊,人家这是冲着您来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这次回来,太耀眼了,人家是想杀杀你的锐气。” 宇文述呵呵道:“你是不是觉得,太子想要针对我,还得绕着弯啊?人家要是冲着我来的,早就把我叫去问话了,人家这是冲着我的这张老脸,才打了屈突通,送过来警告你。” 宇文化及一脸不服:“照我看啊,阿爷当初还不如败了呢,这么大功劳,人家都敢欺负咱们,还不如没有呢。” 宇文述已经快气死了,自己三个儿子啊,老大跟个棒槌似的,老二就是一纨绔,老三一肚子坏水,我特么辛苦为谁忙?我死了,你们谁能接的了国公这个爵位? 只见他猛的起身,道:“走,你们跟我出去。” 大门口,杨玄挺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椅子上,打趣着屈突通: “您老这次也是遭了无妄之灾,点背啊,跟着化及那个傻子去河北,不出事,可能吗?” 屈突通懒得跟他说话:“你闭嘴吧,我没工夫跟你闲扯。” 杨玄挺嘿嘿直笑。 这时候,许国公府的大门打开了,宇文述带着一帮人走了出来。 杨玄挺起身揖手:“许公见谅,邑川公在太子那里受了刑,卑职奉命将他老人家送回家中,奈何走到这里,伤势发作,不得已下,只能让太医就地医治,还请许公体谅。” 话是说的挺客气,脸上表情一点不客气,人家是杨素的亲儿子,从来就没把宇文述当回事。 宇文述淡淡道:“邑川公的府上,不在本坊,也不经过本坊,你这顺路,顺的有点远啊?” “街市太过喧闹,人来人往的不方便,卑职也是哪里僻静走哪里,毕竟要照顾邑川公的脸面,”杨玄挺说罢,看向宇文述背后的宇文化及:“哟,大郎回来了?” 宇文化及和杨玄挺,是当下京师年轻一代最能打的两个人,向来就不对付,闻言冷笑道: “你特么不知道老子回来了?你今天是不是来闹事的?赶紧滚。” 杨玄挺呵呵道:“滚不了,你没瞧见邑川公的伤口还流血呢吗?” 宇文化及正要发作,被宇文述给拦下了,只见宇文述从下人那里接过一条鞭子,朝长子道: “跪下!” 宇文化及一看这情形,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但是在人前,他不敢违逆亲爹,不然会让别人觉得他不孝顺。 在大隋,不孝的人是会被戳脊梁骨的、而且一旦名声传出去,是不能做官的。 宇文化及无奈之下,咬着牙跪下。 宇文述狠狠的抽打了他二十鞭子,宇文化及硬是一声不吭接了下来,从背上流出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上。 接着,宇文述一把扔掉鞭子,朝亲随道:“立即备车,我要带着这个不孝子,入宫给太子请罪。” 杨玄感嘴角一翘,朝太医道:“好了,我看伤口包扎的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走吧,别挡了人家的道。” 嘴上说着走,实际上也就是将正门口的位置给挪了一下,直到看到宇文述他们登上马车,离开巷子,杨玄挺这才冷冷一笑,看向屈突通: “这是杀鸡给猴看啊,放心,太子肯定会补偿您老的。” “你特么闭嘴吧,赶紧把我送回去,”屈突通低骂道。 “好嘞好嘞,”杨玄感嬉皮笑脸的带着人走了。 宇文述心里很清楚,太子闹的这一出,到底想干什么,所以他才鞭打宇文化及,然后送给杨铭看。 史祥是陛下的人,除了陛下,没人敢对人家用刑,屈突通是永安宫出身,你罚得,化及是我的儿子,自然由我来罚。 于是宇文述也不让人给化及包扎,就这么带着血淋淋的儿子往东宫求见。 五五二章 弑君者 史祥的爹史宁,是北周小司徒,他们兄弟四个,都有爵位。 大哥史雄死的早,安政郡公,媳妇是关陇集团领袖宇文泰的闺女。 老二是史祥,阳城郡公。 老三史云,现在是东莱太守,武平县公。 老四史威,武当县公,左备身府武贲郎将。 先不说史祥是杨广的老部下,人家的大嫂宇文氏,虽然家里的男丁都被杨坚杀绝了,但是姊妹们的实力仍在。 实力有多恐怖呢?看看她们都嫁给谁了。 元钦(西魏废帝),李晖(八柱国李弼次子),赵永仁(八柱国赵贵的儿子),杨瓒(杨坚的三弟),窦毅(李渊的老丈人),刘昶(这个就不说了),李基(黎国公李远之子),梁睿(太尉梁御之子),于翼(于仲文的二叔),韦世康(韦冲大哥,荆州总管),贺拔纬(关陇集团第一代领袖贺拔岳之子)。 这些宇文家的女人,杨丽华得管人家们叫姑姑,她丈夫宇文赟的姑姑们。 杨茵管人家们叫姑姥姥,因为她的外祖父,是宇文赟的亲弟弟。 这样复杂的关系网络,史祥肯定是没事的,只要不是得罪皇帝,得罪老百姓不要紧的。 西游记里有后台的妖怪们,哪个出事了?也就是我那黄狮孙儿,倒了血霉,被孙猴子一棒给打死了,别人都有一句:大圣,且慢动手。 宇文述的实力也是不弱的,他的亲爹宇文盛就是跟着宇文泰混的,绝对心腹。 “这是干什么?许公为何将大郎打成这副模样?”承恩殿,杨铭望着趴在担架上的宇文化及,一脸诧异道。 别特么装傻了,咱们都是明白人,直说吧,宇文述揖手道: “臣管教无方,致使犬子铸成大错,特地送来,任由太子惩处。” 杨铭苦笑道:“孤听不懂许公在说什么?” 宇文述道:“犬子奉旨平叛河北,因叛军势大,肆虐乡野,以至民不聊生,不得已下用了重典,有滥杀之嫌,臣听闻之后怒不可遏,遂鞭打之,太子仁义爱民,自是不能容忍,所以臣专门送来,如何处置,太子一言可定。” 杨铭皱眉道:“既然大郎有错,也该送去刑部大理寺,送我这算怎么一回事?” 刑部大理寺可没有追究,就你揪着不放啊,宇文述道: “臣听说太子惩戒了屈突通,犬子既为首恶,自然不能脱罪,就请殿下一并处置了吧。” 杨铭笑道:“不一样的,屈突通也就是个帮凶,我抽他几鞭子,撒撒气也就算了,你都说了化及是首恶,我可不敢随意处置首恶。” 好家伙,不肯罢休是吧?宇文述道: “河北平叛,结果是好的,至于滥杀一事,朝会上也没有人提及,毕竟犬子有错,错在心急,并不是有心之过,臣也有私心,想着私下惩戒,总好过路人皆知。” 杨铭笑道:“一人之私心,无顾万民之生死,许公是知道我的,别的错,看在您老的面上,我不在乎,滥杀无辜,血债累累,几鞭子就能了结的话,其他人是不是也会效仿呢?” 宇文述叹息道:“臣愿以微薄之功,为犬子抵罪。” “这就有意思了,”杨铭笑道:“刚才还说任孤处置,眼下许公又想抵罪?你这个人,有点善变啊。” 不善变不行啊,你不给台阶啊,我怕你往死了搞我儿子,这可是嫡长,一点面子都不给? 宇文述道:“太子就体谅一下我这个为人父者吧。” “当然体谅!”杨铭道:“所以我只是惩戒了屈突通,没有惩戒化及,而且也没有打算惩戒他,来人,赶紧送下去给化及疗伤。” 等到宇文化及被抬出去之后,杨铭看向宇文述: “你是有功的,有大功的,孤敬重你,但你的家风,也实在是太遭人诟病了,谁都知道河北需要安抚,有些事情不能较真,你儿子可倒好,领了圣旨就在河北胡作非为,怎么?在高句丽没杀过瘾,在我大隋子民的脑袋上,试刀啊?” 宇文述一脸羞愧道:“千错万错,是臣的过错,子孙不肖,毁我家门声誉,臣愧对先祖。” 杨铭叹息道:“门下省的那道奏疏,我看了,三个人告你儿子,陛下心疼你,知道你这个父亲当的不容易,这才将事情给压下来,我亦不欲处置,但每每念及河北冤死之亡灵,意难平啊。” 宇文述没有接话,他在等着太子继续说,好揣摩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人之所痛,莫过于后继无人,许公再不严加管束,你这三个儿子,没有好下场的,”杨铭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劝说道。 宇文述也听出味儿来了,你小子将来当了皇帝,打算给我绝后啊? 宇文述直接起身,朝杨铭跪下:“请太子高抬贵手。” 杨铭从主位上走下来,将宇文述扶起: “陛下已经高抬贵手了,我这边自然不会再计较,什么叫孝顺?不要给当爹的找麻烦,就是孝顺,你这个儿子脑袋是不是有问题?今后凡有大事,不要交给他去做,给你自己,也给你们宇文家,留条后路。” 宇文述明白了,点头道:“臣今后必当严厉管教,如若再犯,臣亲自铲除这个孽障。” 杨铭让对方坐下:“远征之战事,兵部仍在复盘,过段日子应该就会有个结果,届时我当好好的瞧一瞧,看看许公是如何大显神威,立下这不世之功。” “臣无功,”宇文述赶忙道:“皆是陛下之功,太子之功。” 杨铭微笑坐下:“晚饭就在我这吃吧,咱们俩似乎鲜少有这样的机会。” “臣求之不得,”宇文述笑道:“其实臣一直以来,都盼望着能有这个机会。” 杨铭笑了笑,主动朝对方举杯:“你啊,什么都好,就是被儿子们给连累了,淑仪在你那里的时候,得过你的关照,我是感激的,孤也知道,总是在你面前数落你的儿子,你不爱听,但需知良言逆耳啊。” 宇文述举杯叹息道:“还有何法呢?已然至此了。” 老大化及年轻时候跟突厥走私货物,被调查过,老二智及杀人夺妻,被自己的正妻长孙氏给告发了,老三士及侮辱贺若弼的尸体,曾贬为奴。 这都是三个什么货色啊? 不是杨铭要针对他们,实在是他们太不是个玩意,贺若弼的尸体也是你能动得的? “我听过一桩传闻,不知是否属实,”杨铭与宇文述边吃边聊道。 宇文述:“太子请问。” 杨铭皱眉道:“听说你们家三郎,在洛阳被人刺杀过,差点丢命?” 宇文述一愣,一脸无奈道:“确有此事,凶手是宋国公旧部,报私仇来了。” “他的旧部可不少啊,士及今后出门,得小心点,”杨铭道。 宇文述叹息道:“自作孽不可活,死了倒也干净。” 杨铭笑道:“咱们以往的仇怨,皆为公事,你我之间,可从来没有私仇,许公以为然否?” “当然如此,”宇文述赶忙道:“太子对事不对人,这是满朝皆知的,政见或有冲突,那也是国事,不影响臣对殿下的一片赤诚。” 杨铭笑道:“你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我大哥的侧妃,一个是我二哥的正妃,如果有第三个女儿,孤应该是当仁不让了。” “臣没有这福分啊,”宇文述苦笑道。 杨铭笑道:“福分不小了,两个女儿都是嫁给了陛下亲子,可见陛下对你是如何恩重,如果孤没记错,您老今年六十七了吧?” “正是,难得殿下知道臣的年齿,”宇文述道。 历史上,宇文述是大业十二年过世,也就是四年之后,杨广对他可是真爱,追赠司徒、尚书令、十郡太守,并让裴矩以太牢之礼祭奠。 牛、羊、豕(猪)三牲全备,为太牢,这是诸侯之礼。 祭祀等级,从高到低是:太牢、少牢、特牲、特豕、特豚等等,宇文述这是第一等的祭祀礼了。 可见人家君臣相和。 可惜的是,杨广在宇文述临终前,问他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朕给你办了,宇文述答:化及,臣之长子,早预籓邸,愿陛下哀怜之。 历史记载,杨广闻之潸然泪下,道:吾不忘也。 这下好了,重用了一个反骨仔。 宇文述是忠心的,但是他的儿子成为了华夏古代史上,最出名的弑君者之一,直接导致一个王朝的灭亡。 杨铭就是因为这一点,死活看他们家不爽,你们这不是以怨报德吗?虽然他心里也清楚,不能将自己的个人情感掺杂进政治当中,但是观念很难扭转。 以至于整个朝堂都知道,他看宇文述不爽。 在他与宇文述聊天的同一时间,楚公府上,也有一场私人小聚会。 裴蕴来劝杨约了。 杨约好劝吗?不好劝,但是姓裴的来劝,杨约就会乱想了。 你们特么的是不是想和宇文述合起伙来对付我? 在杨约的眼中,宇文述只是小疾,裴家才是大患,我得在我的有生之年,把你们干下去,好给我那宝贝茵绛扫清道路。 他没有猜到裴蕴是在皇帝的默许下来劝他的,因为杨广不是那个性格。 但是这一次他猜错了,杨广是不把他当回事,但人家不会不把自己的亲孙子,当回事。 杨瑞在母妃的影响下,跟杨约亲着呢。 五五三章 公主将嫔 李渊回来了,一家人自然要团聚一番,李世民告了假,跟着姐姐李秀宁一起回到了唐国公府。 李秀宁的儿子,叫杨琮,排行老四,被封了江夏王,名义上是个庶出,但是杨铭是个另类,自己的儿女全都一视同仁,除了老大杨瑞的地位不可撼动之外,子女们疼爱都是一样的。 他知道历史上太多关于手足相残的事情,自然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他的子女们经常会见面玩耍,以便促进感情。 李秀宁无疑是光荣的,因为杨铭的五个儿子出自三个母亲,杨茵绛三个,裴淑英一个,她一个。 大隋重男轻女,她给太子生下儿子,算是非常争气了,等于是李渊他们家从大隋第一代皇帝开始就是外戚,杨铭上去之后,他们还是。 李秀宁是太子良娣,正三品,而且良娣只能有两个,属于是正妃侧妃之下,东宫级别最高的内命妇,就是她和陈淑仪。 大隋的内命妇出宫省亲,可没有红楼梦里面排场那么大,虽然贾宝玉他们家也是国公,但那时候的国公跟大隋的国公,差距太大了。 毕竟这是中华历史上,门阀势力最强盛的一个时代,皇帝与门阀是半领导半合作关系。 所以李秀宁出宫,就跟窜门一样,没什么稀罕的。 唐公府的一场家宴,非常热闹,杨琮今年五岁,做为李渊亲外孙,也是李渊孙子辈里面年纪最大的,自然是成为宴会的主角,跑来跑去坐不住,一会逗逗丫鬟,一会和元吉他们打闹,当娘的李秀宁拎着裙摆在后面追,累的一头香汗。 小孩嘛,莽撞,李秀宁看的这么紧,就是怕儿子冲撞了裴曦,因为建成跟儿子特别的亲,所以杨琮总是往建成那跑,但是建成的媳妇,有喜了,不能碰着。 “找几个人把琮儿带边上耍去,别在这添乱了,”李秀宁实在是没劲了,招呼丫鬟把儿子哄到一边,她自己则是在裴曦身边坐下,笑道: “这一次很顺利啊,还是用的太子那个法子吗?” 裴曦摇头微笑:“没有了,自打有了女儿,月事已经准了。” 她的女儿,叫李月晖,名字还是杨铭给取的,今年已经四岁了。 李秀宁点头道:“这是好事,你还年轻,要多生几个,建成是嫡长,得有儿子承继门户。” 听到这话的李渊赶忙放下酒杯,笑道:“这次肯定是个男孩,我已经找人看过了。” 李秀宁皱眉道:“找谁看的?听说太史曹新来了一个叫袁天纲的,相法极准,是他吗?” “那倒不是,是一个叫安伽陀的西域方士,这个人眼下在京师很出名,”李渊笑道。 李秀宁不解道:“西域那些术士,不是以周易为本,乃旁门左道,阿爷岂能信他?袁天纲眼下也住在京师,这个人给太子、长公主都看过,听说很灵验,近来应在休沐,不妨请他来看看。” 在大隋,对于没有官身的人,用“请”字,多是特殊情况特殊人。 比如治病的,接生的,看风水的,立碑的,还有就是僧道。 李渊顿时问道:“给太子看过的结果,你知道吗?”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李秀宁道:“太子的生辰运道牵扯国运,岂是我一个妇人可以知道的?” 李渊点了点头,看向建成道:“你跟我说过这个人,真有这么厉害?” 李建成笑呵呵道:“肯定比你找的那个厉害,安伽陀?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阿爷你也真是的,这类人你都信啊?” 李渊挑眉道:“你知道他住哪吗?” “知道,在南城广恩坊,武士彟给买的宅子,”李建成道:“我改天请人家过来,给裴曦看一看。” “不用改天,你现在就去,”李渊道。 李建成不乐意道:“近来京师大庆,晚上西市可热闹了,人家就住在西市边上,要是不在家,我大晚上的上哪去找?” 李渊不满道:“让你干什么都是拖拖拉拉的,小事办不了,今后怎么办大事?现在就去,不管多晚,都得把人给我请过来。” 李建成嘴角一抽,目光求助的看向母亲窦氏。 “别看你阿娘,立即去,”李渊加重语气道。 “呵”李建成一脸不情愿的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好不容易一家团聚,酒我都没喝几杯呢,就给我找事,裴曦要是还是怀着个女孩,咋地,你还不能认啊? 他前脚刚走,裴蕴就来了。 本来在外面的街道上,裴蕴就看到了建成带着人骑马离开,本想着派人过去问问,但建成走的太快了,一转眼的功夫就没影了。 “哎呦喂,亲家公,本欲明日前往贵府探望,结果你倒来了,”李渊拉着裴蕴的手,在大厅内坐下。 李渊可不是跟裴蕴客套,他刚回京师,就已经给裴蕴送去了帖子,约的就是明天见面。 毕竟裴蕴是大忙人,经常不在家。 裴蕴就坐在女儿身边,先与李秀宁见礼之后,便朝李渊笑道: “今晚本来是当值的,但是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便出宫了,我看时辰还早,近来也没有宵禁,便想着来拜会一下唐国公。” 李渊笑道:“什么事情值得你当值期间出宫处理啊?” 裴蕴环顾厅内众人一眼,笑道:“家宴就不谈国事了。” 他的这个动作,是在告诉李渊,放心,我会告诉你的,但是当着这么多人,不方便说。 如果他没有环顾周围这个动作,就说明,我不能告诉你。 李渊会意微笑,立即便与裴蕴干了几杯,这两人都是海量,而且都是稳重人,喝多少,都不会乱说话。 这是从小被家里长辈一鞭子一鞭子抽出来的习惯,如果有些场合,必须要喝尽兴的话,会提前吩咐亲随,只要看我喝多了,赶紧把我弄走。 “建成这是做什么去了?”裴蕴好奇道。 李渊笑了笑,不好意思说,身边的妻子窦氏赶忙替他挡着: “听说京师近来有一个叫袁天纲的,相术灵验,建成去请他去了。” 裴蕴点了点头:“这个人我知道,太子刚见过之后,便立即让此人去了太史曹做了监侯,可见这个人是有真本事,你们找他,是给谁看啊?” 窦氏不好意思说了,李渊也不好意思。 毕竟他们俩是想给裴曦看男女,明摆着是重男轻女,裴蕴当父亲的,虽然也知道男孩好,但是他肯定也不乐意李渊他们明着来。 裴曦在一旁扯了扯父亲袖子:“是给我看,瞧瞧女儿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 裴蕴刷的一下就拉下脸来了,咋地,我闺女要是生不出儿子来,你还能让建成休妻啊? 李渊尴尬一笑:“让亲家公见笑了,裴曦肩负我李家传宗接代的大任,是我太心急了。” 裴蕴可以理解,儿子嘛,谁不想要儿子呢,而他之所以摆脸色,就是给女儿当后盾,意思是你们不能让我闺女受气,不然我这个当爹的不答应。 这就是为什么在大隋,正妻的地位高的简直离谱,因为正妻的出身太牛逼。 李渊的妻妾也不少,哪个敢跟窦氏摆脸色?人家窦家在北周时期,国公都有四个呢,窦氏自己就是宇文泰的亲外孙女。 有些野史里,为了突出杨广的恶,李渊的正,把隋朝时期的李渊描写的太卑微,没实权没存在感,好像还总是被杨广迫害,印象中就是一个太原留守。 太原留守,半个并州总管了,杨广要是迫害他,能让他干这个? 如果宇文化及不弑君,李渊是郭子仪,那么天下就还是姓杨的。 李渊是社交老手,与裴蕴不但是亲家公,还是政治伙伴,他们俩因为儿女的联姻,肯定是一伙了。 毕竟是嫡长子和嫡长女的结合,而且还是杨铭撮合的,所以他们俩,肯定是倾向于太子。 聊着聊着,就聊到太子休养的事情上了,浑然忘了刚才还说家宴不谈国事。 不过也没有聊几句,就被回来的建成给打断了。 袁天纲找到了,今晚他没出门,因为他自己算到今晚会有贵人登门,结果还真来了。 两位中枢大佬坐堂,袁天纲也是有些心虚的,毕竟级别太高了,根本不是武家能比的,也不是观王府的杨妙智能比的。 “先生快请坐,深夜叨扰,李渊之过,请先饮一杯,”李渊主动给人家递过去一杯酒。 袁天纲连称不敢不敢,喝完酒后,袁天纲笑道: “听大郎说,唐公今夜找臣下来此,是看男女?” 裴蕴道:“先生能看的出来吗?” 袁天纲微笑点头:“八九不离十。” 呦呵,见了那么多方士术士,你是第一个敢说准话的,看来是有真本事啊,李渊大喜道: “先生需要怎么看?要不要我准备些什么?” “不用,”袁天纲摆手道:“我看胎儿男女,是看其父母,路上时候,臣已经知道大郎的生辰八字,眼下再看一看贵人的,便可知晓。” 李渊一摆手,立即便有人拿来纸笔,放在裴曦面前,等到裴曦写完之后,折了几下,然后交给了袁天纲。 袁天纲只是看了一眼,便交给建成,由其烧掉,随后摆出蓍草有五十根,双手连动,变换着蓍草的方位。 半晌后,只听袁天纲“嘶”的一声,闭上眼睛,当他睁开的时候,朝李渊和裴蕴道: “这个卦是异卦相叠,下震上兑,震为雷、为动,兑为悦,动而悦就是“随”,与我国号同音,贵人腹中应是男孩,当有大隋公主将嫔,乃极贵之象。” 将嫔,就是下嫁的意思。 李渊与裴蕴对视一眼,皆为大喜。 五五四章 杨约,你污蔑我 “两位一路风尘,快请入城。” 冯盎带着宁长真已经抵达洛阳,负责接待他们两个的,自然是赵国公独孤纂。 论级别的话,肯定是独孤纂高,但是论在地方的实际影响力,独孤纂肯定比不了这两个。 冯盎下马之后,转乘独孤纂为他们准备的马车,在车厢内道: “有劳赵公亲自迎接,冯盎惭愧啊。” 独孤纂先是瞥了一眼看似漫不经心的宁长真,然后朝冯盎笑道: “大将军上一次来洛阳,我就没有机会招待你,这一次虽是奉旨返京,然旅途劳顿,务必于我府上歇息两日,再上路不迟。” 冯盎是没有爵位的,他爷爷冯宝是谯国公,但是到了他父亲冯仆这一代就成了平原郡公,而他又不是长子,所以爵位被冯暄给袭了。 冯暄这一次没有来,留守岭南也是为了保全出门的这两个人。 杨广要是敢动冯盎和宁长真,冯暄直接就地起兵,不过被扣押的周仲牟回来了,在另一辆马车上,跟独孤薪在一起,也就是河东娱乐山庄的那位老板。 冯盎笑道:“耽搁不得,今夜且在东都休息一日,明日一早我便动身。” 杨广放他回岭南的时候,有交代,让宁长真来京见朕,冯盎担心宁长真有闪失,所以亲自陪着他来了。 独孤纂笑了笑,不再勉强,而是看向宁长真道: “钦江公远在岭南,心系朝廷,难能可贵,要不是太子运筹决胜,将山东之乱早早平定,朝廷还是用得着你的。” 宁长真笑了笑:“为国效力,分内之责,朝廷今后但有差遣,岭南当为天下先。” “好一句当为天下先,本公敬佩,”独孤纂嘴上笑呵呵,心里早就骂上了。 狗东西,小小南蛮也敢造反,谁特么给你的胆子? 三人虚与委蛇,聊了一路,嘴里面都是一句实话没有。 冯盎是有心跟朝廷交好的,他也清楚,霸着岭南那块地方,成不了什么气候,把朝廷惹毛了,吃亏的只能是他们。 他这一次回去劝说大哥和宁长真,是非常顺利的,这俩人肯定不会为难他,毕竟岭南地界,冯盎是冼夫人钦定的接班人,谁动冯盎,就是跟冼夫人过不去。 在岭南,没有谁敢不尊圣母的,即使人家已经不在人世了。 宁长真造反,是想趁着河北和山东的乱子浑水摸鱼,他以为朝廷大军都在高句丽,无法回师平叛,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两个地方的叛乱这么快就会被镇压。 一个张须陀,一个鱼俱罗,这两人能耐不小啊。 在他们岭南,一个部落造反,想要压下去都没那么容易,河北山东这么大地方造反,竟然大半年就平息了,属实是出乎他们的预料。 等到冯盎回来他才知道,隋军有三十多万人配装了精炼兵械,宇文述五万打十万,高句丽王师主力几乎是一击就溃,这样的战斗力,肯定不是他们岭南七万人能抗衡的。 权衡之下,宁长真只好放弃。 “东都洛阳果然不凡,杨素和宇文恺不是凡人啊,”进城之后,宁长真一直在打量着洛阳的布局构造,不得不说,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在他看来,这样宏伟的城池,没有十万大军,别想攻进来。 独孤纂一脸傲娇道:“兴建洛阳,举国之力,我说句不夸张的话,天上地下,也唯有大兴,能与洛阳相比较之。” 宁长真愣道:“京师也是如此?” 冯盎在一旁解释道:“你曾经去过建康城,这么跟你说吧,晋阳都比建康的城墙高,更别说京师和东都了,洛阳周边,有函谷、伊阙、广成、大谷、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大雄关,号八关都邑,屯兵十五万,京师周边,常备兵员三十万。” 他是故意说给宁长真听的,是在告诉对方,就岭南那点兵,都过不了长江,更别提打洛阳了,就你还造反?我特么跟着皇帝的百万大军去了一趟高句丽,下辈子都没有造反的心思了。 宁长真也是暗捏了一把冷汗,大隋立国这才多久,已经这么厉害了? 做为东道主的独孤纂则是笑呵呵的看着这个乡巴佬,你见过个屁,你们家那土城楼,还没我府上的院墙高呢。 今天的朝会,杨约不吭气了。 既然没有人阻拦,杨广本可以给化及封爵,但是,人家本人不在,请假的借口是从马上摔下来,摔在台阶上,磕着后背了。 实际上杨广心里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这件事呢,李浑不知道,宇文述没有来得及跟他通气,所以李浑在朝会上继续抓着杨约他们家兼并土地的事情说事。 回京之后的宇文述,一直在想法设法跟自己这个妹夫缓解关系,从高句丽抢来的宝贝,分了不少给李浑。 而李浑眼下在朝堂上,也是势单力孤,别看他也是陇西李,但是他们家在开皇年间的那档子事,很让人瞧不起,同族自相残杀,这是很丢人的。 自己人你们都下得去手,外人更不敢跟你们亲近了。 宇文述赶紧给他使眼色,意思是不要再说了,李浑也收到了,但是人家杨约已经被激起火来了。 “我们家在山东买田,那也是花钱买的,一不抢二不偷,不像有些人,本无立嗣可能,硬是靠着阴谋手段,霸占自己亲侄的家业田产,对了,坊间一直传闻,李筠是你派人杀的,有没有这回事啊?” 李浑顿时火了:“杨约,陛下面前,你敢污蔑我?” “你不信啊?”杨玄感站出来道:“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去,在座的各位,听说过的也不少呢,不信你问问苏公。” 苏威顿时一呆,你们斗扯我干什么?我跟李浑的仇这么多年了,大家已经息事宁人了,你这是挑事啊? 眼瞅着苏威不吭声,杨广觉得不对劲了,皱眉问道: “可有此事?” 皇帝这么一问,苏威就没办法继续沉默了,点头道: “确实有这样的传闻,应是谣传。” 杨广顿时皱眉,他是忍不了这个的,自己人杀自己人,那是我干的事,别人不能这么干。 实际上,当年的杨坚夫妇也忍不了,就因为这件事,差点把李浑他们家全都贬为平民。 面对皇帝怒目而视,李浑赶忙起身跪倒在地: “臣是冤枉的,陛下切勿听信杨约栽赃,皆因臣告发他们家兼并田亩,因此污言报复,陛下明鉴啊。” 杨玄感也站起来道:“我可没有污蔑你,也没有造谣,我只是说坊间是这么传的,我可没说真是你干的,至于是否如此,问问御史台的不就知道了吗?” 你特么牵扯苏威就够了,又特么牵扯我干什么?裴蕴发现皇帝的目光朝他看来,顿时无语道: “臣也不甚清楚,像这样的传言,民间实在是太多了,御史台也不是什么传言都会备案记录。” 杨广皱眉道:“事关申国公的家事,御史台应该查清楚。” 他嘴里这个申国公,说的是太师李穆,也就是李浑的亲爹,李穆是开国功臣,高熲那一辈的,也是大隋立国之后陇西李的第一任家主,当年关于他们家立嗣的问题,杨坚夫妇是很当回事的。 苏威怎么跟李浑结仇呢?李穆死后,嫡长孙李筠袭的爵,然后被人刺杀了,后来杨坚跟大臣们讨论给李穆立嗣的问题,苏威当时说,像他们家这样的同室操戈,骨肉相残的门庭,应绝其封爵。 虽然杨坚最后没有同意,但是苏威也因为这一句话,把李浑他们这一支给得罪坏了。 那时候的苏威,是敢说敢做的,不像现在这么圆滑。 裴蕴赶忙道:“臣会派人调查清楚,请陛下放心。” 李浑这下子紧张了,因为李筠,真的是他指使人杀的。 完犊子了 宇文述赶忙出面帮忙:“此件公案,二圣当年早有定论,此时因为杨约一句话,和一些民间传言,似乎不足以推翻。” 他是在暗示杨广,二圣早就定案了,您身为儿子,不应该推按父母已经拍板定案的事情。 杨广笑道:“如若清白,查清楚不是更能验证吗?” 宇文述道:“就怕有心之人借此发挥,栽赃陷害。” “许国公说的这个有心人,是我吧?”杨约道:“我还听说过一件事,要是说出来,就怕许公颜面无存啊。” 那你就不要说了,杨广冷哼道:“好了,朝堂之上议的是国事,不是你们斗嘴的地方,怎么?要不要朕在大兴殿给你们俩摆个擂台啊?” 杨约讪讪一笑,连称不敢,悻悻然坐下。 杨广肯定是要保宇文述的,而他也猜到杨约想说什么。 他和宇文述在晋王时期,就是好朋友,实际上宇文述和杨约那会也是好朋友,还是宇文述给他牵线搭桥,才跟杨素扯上关系,从而在夺嫡的路上占据主动。 但是政治上的好朋友,随时会变成敌人,宇文述收钱给李浑办事,杨广是知道的,所以他也瞧不起李浑,更不能让这件事捅出来。 如果任由他们俩家这么斗下去,那什么老底都敢揭。 “你们都消停点吧,纷争到此为止,”杨广沉声道: “把那个长白知世郎,给朕带上了,他不是号称什么可以预知天下大势?他预知到自己今天的下场没有?” 五五五章 楚公府书房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王薄已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一身剐了,所以他被带到大兴殿之后,直接指着杨广的鼻子就骂。 反正我死定了,还不能图个一时嘴爽吗? 杨广肯定忍不了这个啊,当时就有禁卫站出来把王薄一口牙全给打断了。 随后便被拖到了朱雀大街,跟孟让的结局一样,一刀一刀的剐,然后下油锅,其肉百姓分食,其骨被烧成了灰。 百姓们拍手叫好。 成王败寇嘛,眼下的大隋,整体局势是相对安定的,老百姓对皇帝的恨,非常少,因为他们恨的是地方官。 这叫转嫁矛盾。 征集民夫,地方官干的,招募兵员,地方官干的,筹集粮草,还是地方官,皇帝干什么了?人家灭了高句丽啊。 百姓们是不会认为,祸害他们的人其实是皇帝,因为大隋的对下宣传,一直是皇帝爱民如子,老百姓真信了。 眼下形势,你直接扯着诛杀昏君的旗帜造反,行不通的,因为没有昏君,你得学人家宁长真,我不是造反,我是为朝廷分忧,去山东平叛,或者像杨玄感那样,来护儿造反了,我是去收拾来护儿。 要么说,杨广回京之后,河北山东一带,刑部和司隶台已经开始追究了,办了好多县令及佐官呢? 郡守办不动。 比如人家史云,来护儿在东莱郡造船,把当地祸害的不轻,但你能追究人家史云吗?先不说人家是史祥的弟弟,你追究他,就得追究来护儿。 刑部没胆子追究来护儿。 办谁,那也是看人的,其实就是为了压一压民愤,找几个顶包的。 去年的赋税已经全部收缴上来,杨广也知道把河北山东祸害惨了,所以大笔一挥,批了六百万石粮食给这两个地方,算是补偿了。 杨铭距离下一次参加朝会,还有十一天,东宫的事务,这帮属官们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杨铭不用操心,所以也就有功夫出宫转一转去。 他其实已经烦透了事必躬亲,什么事自己都要插一手的话,会累死的,而且也管不过来。 所以他干脆跟自己的母后说了一声,暂时住进了秦王府,方便他去各家各户窜门。 杨雄和杨丽华那边,他去的最多,接下来就是杨约府上了。 “太医怎么说?”杨铭在书房坐下来皱眉问道。 杨约叹息道:“病来的急能不能熬过今夏,都是个问题尚书左丞这个位置,殿下能不能帮杨岳争取一下?” 杨约口中的病重之人,可不是他自己,而是尚书左丞杨文思,杨文思快不行了。 眼下朝堂,他们家顶门户的,就是杨约、玄感和杨文思,杨文思这么一倒,他们家在朝堂的影响力势必会受到影响,杨约肯定不甘心。 杨铭皱眉道:“杨岳一直都是万年县令,尚书左丞他干不了的,不是不想让他上,是他没有这个能力。” 尚书左丞,名义上是尚书左仆射的佐官,但人家的权责是:参知政事、总领纲纪,协调礼部、吏部、兵部,权利非常大了。 杨铭不是不想帮忙,这个位置,他只有举荐的份,最后拍板的还得是他爹。 而他爹这次远征高句丽,好多大臣借着机会拉近了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在杨广心里,排队的都不少呢,杨铭想要举荐,更得排队。 杨约没有勉强,毕竟他也熟知当下形势: “裴蕴来找过我,希望我不要再揪着宇文化及不放,请我高抬贵手,我有点犯疑,裴蕴怎么会帮着宇文述说好话?裴矩又是否知道呢?” 你这是挑事呢吧?杨铭笑道:“陛下心意坚定,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要出头了,裴蕴也是好心,怕你惹陛下不快。” 杨约皱眉道:“宇文述这一次肯定是问题的,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立下如此大功之后,这么低调?只赞扬别人的功劳,到他自己的时候,反倒过份自谦,我找过卫玄和药师,他们俩什么都没有说,更让我觉得疑惑。” 杨铭慢悠悠的品着茶,淡淡道: “真觉得他有问题,要暗地里查,不要这么明目张胆,搞得天下人都知道你想把他弄下来,灭国之功,动不了的,我想杀化及,也下不手啊。” “嘶~~~化及的过错,不至于是死罪吧?”杨约愣道。 在他的立场看来,化及是国公嫡长,只要不是忤逆,多大的死罪都能抵消,何况人家说到底也是去平叛了,虽然杀孽过重,也罪不至死。 他可不是为宇文化及考虑,他是为自己考虑,因为他们是一个阶层的。 朝廷对待他们这个阶层,得优待。 杨铭道:“地方有乱,首重安抚,其次兵戈,他安抚了吗?只管杀人了,杀了那么多人,还抵不上他这一条命啊?” 我觉得抵不上,我也杀了啊,刚开始出现逃兵的时候,是我负责杀的,我杀了好几千呢。 不对杨约反应过来了,这特么是警告我呢? 我就说嘛,以太子的谨慎,怎么可能明说想弄死化及,闹了半天,说给我听的。 杨约赶忙转移话题:“张须陀明日就会进京,我已经告诉玄感,让他早早派人去长安驿迎一迎人家,这个人,太子今后用得着啊。” 废话,我还用你说? 杨约这是希望杨铭将张须陀收入麾下,殊不知人家史万岁早就打好招呼了,张须陀进京的第一晚,必须住在皇城内的门下省别馆。 别馆是专门用来安顿重要人物进京的,以便皇帝随时召见。 玄感这么着急忙慌的去见人家,是封口去了,意思是我在山东买田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但是他们不知道我买了多少,你得给我往小了说。 这个面子,张须陀于情于理,都会给。 杨铭笑道:“你的消息不灵通啊,如果我猜的不错,张须陀应该已经进城了,他今晚要住进门下省,那么就必须早点进京,提前拜会两个人,一个是鲁公,一个是玄感,其实你可以让玄感在家里等的。” “不会不会,城门卫有我的人,他要是进来,我肯定是第一时间知道,”杨约笑道。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进来了: “有消息,张须陀走春明门进的城,不过人眼下已经在府外求见了。” 杨约一愣,吗的,春明门归万年县,杨岳干什么吃的?通报消息的人和张须陀前后脚来了? 面对杨铭一脸戏谑的笑,杨约汗颜道:“是臣夸下海口了,越老越不稳重了。” “你去将他迎进来,你府上的美侍不是很多吗,挑几个服侍人家,”杨铭打趣道。 杨约哈哈一笑,转身去了。 正如杨铭猜想的那样,张须陀今晚就要进宫,以备皇帝随时召见,所以他快马加鞭,压根就没进驿站,星夜兼程的赶来了。 现在是晌午,拜会了楚国公杨玄感之后,他晚饭还要去史万岁家里吃呢。 这次进京,他也就带了三十个随从,儿子张元备,心腹熊宝,爱将程咬金,都跟着。 程咬金是来长见识来了,能进一趟京,甚至还有可能入宫,回去之后无疑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卑职张须陀,见过杨公!” 杨约刚一出来,张须陀便和部下们朝着杨约半跪,这是军礼。 一个膝盖着地和两个膝盖着地,是不一样的。 军中,因为主帅都是坐大帐的,所以将士们不方便站着汇报事情,所以单膝跪地就成了军中下级见了上级的礼仪。 杨约赶忙上前将他扶起:“山东全仗你了,走,随我入府,有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在等着你呢。” 杨铭之所以出宫,有一半的原因,就是为了在宫外见一见张须陀,宫里全是内侍省的宦官,不太方便。 程咬金站在门外的时候,望着楚国公府的高大院墙,已经是瞠目结舌了,入府之后的所见所闻,更是让他惊讶的合不拢嘴。 “别乱看,”张元备小声提醒一声,程咬金才浑身一震,收回目光。 杨约听到了,转身捋须笑道:“无妨的,老夫也是军伍出身,与将士们最是亲近,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眼睛长在人身上,就是用来看的。” 他这是说鬼话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那种,今天要是换成其他人乱看,他就是另一种说辞了。 书房内,杨铭正在随意的走动着,翻看着杨素留下来的藏书。 因为书房是要遮光的,避免书籍被暴晒,所以杨铭身边,一直跟着一位掌灯的侍女。 “别跟着我了,去告诉你们的管家,让他去将玄感叫回来,”杨铭笑道。 “是。” 侍女看了一眼杨铭,顿时羞赧的垂下头,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这时候,门刚好被从外打开,杨约领着四个人步入书房。 为首的那个龙精虎猛,面容清癯,大约四十多岁,后面那三个就年轻多了。 “可是齐郡张须陀?”杨铭转身笑道。 张须陀赶忙看向杨约:“敢问杨公,这位贵人是?” 杨约笑道:“这份风姿,自然是太子殿下了。” 程咬金浑身一震,目瞪口呆的看向杨铭。 “齐郡太守张须陀,携部将张元备、熊宝,程咬金,拜见太子殿下,”四人赶忙下跪。 这一次,是两个膝盖着地。 程咬金?杨铭也愣住了。(本章完) 五五六章 改换门庭 “都起来吧,给他们都添个坐位,”杨铭抬了抬手指道。 千牛备身裴爽和李孝恭,从侍女手中接过坐垫,铺在四人面前,随后便立于杨铭身后,以做护卫。 他们俩是带刀的,任何时候都有带刀之权,他们手里的刀叫千牛刀,整个大隋拢共只有二十四个人,有资格佩戴这玩意。 “要不换个地方聊?”杨约笑道:“我已经让舞伎乐伎准备了。” 杨铭一愣道:“我那是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了啊?” 杨约哈哈一笑,在一旁坐下:“殿下的话,臣哪句敢等闲轻慢啊?” 两人轻飘飘的一番对答,顿时让张须陀对太子有了初步印象,完全没架子,非常随和,还挺风趣。 当然了,那是对杨约。 “赐酒!”杨铭说罢,便有侍女从一旁的酒坛子里沽酒,给四人一人沽了一碗。 这四个人双手接过之后,也不敢喝,就这么端着。 杨铭掌心向上,朝四人抬了抬,意思是喝吧。 在大隋,因为酒的度数不高,经常被用来当作解渴之物,毕竟有酒精,所以也解乏,累了疲了喝碗酒,是非常爽的。 以酒相待,是一种礼节,水没有酒,显得重视。 四人咕嘟咕嘟一滴都不敢溢出来,喝了个干干净净。 “玄感已经去驿站迎你们了,看样子是错过了,”杨铭笑道。 张须陀揖手道:“卑职一路很少住驿站,这次是奉旨入京,不敢耽搁,经常夜宿荒野,以求缩短时间,倒没曾想楚公会亲自出城相迎,折煞卑职了。” “没什么折煞的,”杨铭非常直白道:“他在山东干的好事,你一直给他兜着,跑跑腿迎一迎你,也是应该的。” 恩?太子说话这么敞亮吗?张须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杨约,只见后者笑道: “太子这里,有什么说什么,不怕做错事情,但是不能隐瞒。” 原来高端局是这么玩的?我还学人家装城府呢,原来站的越高,越得简单直白? 张须陀赶忙道:“楚公于危难关头,解山东燃眉之急,卑职这里只有感激,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杨约问道:“山东都安顿好了吗?” 张须陀点了点头:“正渐趋稳定,再有两年休养生息,便可回复从前。” 杨铭凑到杨约跟前道:“你派人将鲁公也叫来省的张使君待会还得往他那跑。” “好,”杨约拍了拍手叫来仆人,吩咐对方去请史万岁。 张须陀赶忙道:“太子万不可称臣使君,实在是当不起。” 杨铭微笑摆手:“使君,奉天子之命,赴任四方者,你在山东做的很好,没有辜负陛下厚望,我已经上奏陛下,给你请功,这一次让你进京,应该是要封侯了。” 张须陀顿时大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卑职全赖太子栽培。” 好了,这句话算是个开头,张须陀要拜门了。 史万岁已经退休,他要改换门庭,需得人家史万岁同意,说句不好听的,他以后投靠谁,史万岁不放人,是肯定行不通的。 不然他就是两面三刀的奸人,以后没人敢用他。 以前在荆州的慕容三藏,跟杨铭也算是走的比较近了,人家的前一任大哥,是韦洸,韦洸死后,他又认了韦冲,韦冲死后,又跟了韦约。 这就是明白人,明明有机会投靠杨铭,但是人家没有这么干,那么韦家就会将他当成纯纯的自己人。 就比如人家李密,自身家族实力已经够硬了,姑丈还是崔仲方,但是人家自打投靠了杨约,就没换过主子。 这里的主子可不是清朝的那种主奴关系,更像是师傅和门生,主公和幕僚,其实就是利益小团体。 忠孝忠孝,历朝历代所重视者,无过这两个字,对君是忠,对主也是忠。 青史留名的大人物,越是忠臣,越是会被大肆渲染,立为榜样,比如诸葛和关羽。 杨铭先是跟他们聊着一些闲扯淡的话,等到玄感和史万岁来了之后,才会谈正事。 “卑职不胜酒力,不敢再喝了,恐有失言之举,”张须陀干了七八碗,面不改色心不跳,还且能喝呢。 但是他不敢再让杨铭喝了,杨铭已经脸红了。 我这是酒精过敏啊杨铭无奈的放下酒碗,他倒也不觉得醉了,思维还是很清晰了。 酒量太差,也是个短板,上不了正场啊。 张须陀这么一说,已经喝了半碗的程咬金,依依不舍的也将酒碗放下,这酒真好喝,喝不够啊。 杨铭看在眼里,笑道:“我从小便不胜酒力,到让几位见笑了,你们随意喝,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而拘束,军伍出身的都是坦荡的儿郎,我喜欢跟你们这样的人打交道。” 不称孤,而称我,张须陀受宠若惊:“臣也听闻过,本以为是乱传,不曾想殿下是真的不能饮酒。” 杨约笑道:“你们只管喝你们的,太子今日已经是破例了,往常是不会喝到面红的,硬是陪你们喝到现在,就是让你们尽兴,放开点,不要拘束。” 程咬金嘿嘿一笑:“卑职能看得出,太子其实也喜欢喝酒,既然不能过饮,平日里小酌还是可以的。” 杨铭微笑道:“平日经常饮酒,只是没有今日饮的多,我看你小子挺能喝啊,再给他来一坛子,就放在他旁边,我看他今天能喝多少。” “哈哈,这样的美酒,难得品尝一次,卑职今天是不醉不归了,”程咬金哈哈笑道。 他这个级别,还不如皇城的一个禁卫来的风光,但是程咬金这股子痛快和敞亮,到是深得杨铭和杨约的喜欢。 不是有句话那么说吗,只有两种人靠得住,笨人和直人,程咬金算是直人,要么说人家会是唐朝的政坛常青树呢。 想要在朝堂常青,只有一个字:忠。 玄感是先到了,一进书房,他的目光就被程咬金身边的酒坛子吸引过去了,好家伙,喝了我三坛子春醪? 春醪这种酒,源自北魏河东人士刘白堕所酿,至今为止,都是大隋上层贵族们最喜欢的一款酒,基本属于专供了。 大隋的酿酒行业,分为官营、私营、家酿,春醪是官营,只有一个酒厂,产量有限,一般人喝不着。 程咬金是好酒之人,心知过了今天,今后恐怕都没有机会喝上这种酒了,太子说话又温柔,态度又亲和,他也就不客气了。 四人起身迎接玄感,玄感微笑着走过来,按着张须陀的肩膀,让其坐下: “没想到白跑一趟,看样子咱们今日必有一见,别处错过,自有相逢之处。” 说罢,杨玄感嘿嘿笑着,在杨铭一旁坐下: “太子今天怎么来了?” 杨铭故意逗他道:“怎么?我来还得跟你打声招呼啊?” “不是不是,”玄感哈哈笑道:“您来我这不是随便来吗。” 杨铭笑道:“东西也能随便拿吗?” “那得问叔父了,我做不了主啊,他把我的家都给当了,”玄感笑哈哈道。 杨约看在眼中,内心非常高兴,在外人面前,太子表现的与他们家这么亲近,这是好事,尤其是斗嘴打趣,更显亲密。 “咱家做主的是茵绛,而能给茵绛做主的是太子,自然是随意取用了,”杨约笑道。 杨铭猛的拍手:“那好,那我就借花献佛了,张须陀在山东是受了苦的,你们俩意思意思吧。” “怎么个意思法呢?”难得太子今天心情这么好,跟自己说话也温柔多了,玄感也很放得开了。 杨铭笑道:“怎么?你也是一部尚书了,还能将那点意思,变成不好意思啊?” 玄感哈哈一笑:“明白明白,殿下放心,字果来我这里一趟,我自不能让他空手而归,包他们满意。” 杨铭侧过身子,凑到杨约那边道:“玄感此番远征回来,好像很有长进啊。” 杨约捋须笑道:“太显晚了点。” 这时候,下人通报,史万岁来了,不过史万岁的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跟屁虫。 韩僧寿。 没办法,人家刚好就在史万岁家里,史万岁收到邀请后,客气的问了一嘴:公与我一道去? 韩僧寿来了句恭敬不如从命,把个史万岁给将军了,你特么一把年纪了,也分不清客套话啊? 这下好了,一个书房里,除了太子之外,两个国公,一个郡公,一个县公。 张须陀他们四个,更加不知所措了。 “大将军您见老了,”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自己的引路人,张须陀双目泛红。 古人就是这样,师徒关系是看的非常重的,就是当亲人看的。 师傅就是半个爹。 史万岁拍了拍张须陀的肩膀:“你也老了,坐吧。” 张须陀哽咽的点了点头。 “元备都这么大了?坐我身边来,”史万岁坐下之后,朝张元备招了招手,后者赶忙躬着腰来到史万岁身后。 史万岁拉着张元备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番后,点了点头: “听说你小子在山东干的不错,没有给老夫丢人。” 张元备一个劲的点头,表情激动,没有说话。 这时候,史万岁看向杨铭道:“听说太子的十二千牛备身,一直都缺一个,元备幼时经我调教,是块料子,虽然出身差了一些,太子看在我的面子上,收下他吧。” 杨铭笑道:“咱们爷俩,还得讲面子啊?” 史万岁哈哈一笑,在张元备后背大力一拍:“那就这么定了。” 他的一句话,张须陀顺利改换门庭,至此归入太子党。(本章完) 五五七章 我爹是冤枉的 苏烈自从回京之后,完犊子了,天天醉的不省人事,从早晨睡醒,就有应酬,浑身酒气熏天,走路就没有站稳过的时候。 也就是还年轻,扛得住,年纪再大点,多好的酒量也经不起这么喝。 他这次被封了文安县侯,还被杨广赏了一套宅子,谁家的宅子呢?当年的晋国公虞庆则的。 虞庆则是隋初四贵之一,当年是被小舅子告发谋反,被杨坚给诛杀了,他的那座宅子充公之后,一直都空着。 苏烈一个候,住进一个曾经的国公府,好像不合适,其实不要紧,因为虞庆则的宅子面积不算大,规制和侯府差不多。 这就要说到虞庆则曾经得罪的人了。 他当年负责查办苏威勾结朋党一案,把苏威给办了,人家苏威那时候也是四贵之一,下去没多久就上来了,还兼了京兆尹。 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 虞庆则想要扩大宅邸,苏威这关过不去,京师寸土寸金,哪有地皮批给你? 我一个国公,住着一个侯府规制的宅邸,虞庆则肯定不爽啊,于是他就请示杨坚,希望换个大宅子,杨坚是无所谓的,因为杨坚曾经跟参加朝会的那十几二十个大佬说过一句话:愿朕与诸公及其子孙,永享富贵。 瞧见了没,杨坚就是个董事长,是带着大家一起赚钱的。 既然杨坚都通过了,苏威也不好不办,但是杨素又给冒出来,因为杨素和虞庆则也有仇。 什么仇呢?虞庆则降服突厥归来,杨坚夸他有功,杨素来了一句:都是陛下的功劳。 虞庆则不爽了,还了一句:你那会打突厥,也是陛下的功劳,没有陛下的威望,你打不赢。 两人就这么结仇了,其实就是口角之争,但是杨素那会正在起势,又傍上了独孤伽罗,他这么一反对,本来已经偃旗息鼓的苏威又抬头了:眼下实在没有地方,等今后有了,优先批给他。 好了,直到虞庆则死,都没住上大宅子。 苏威也是真会恶心人,虞庆则虽然死了,但是人家两个儿子还活着,都有官职,一心还想着要回房产呢,毕竟一直以来都有给虞庆则平反的,杨广这边几乎就要松口了。 这个“平反”二字,可是万般重要,因为虞庆则一旦被平反,那他的儿子就有机会袭晋国公,还能要回宅子。 这可是晋啊,晋、秦、齐、楚,第一等的封号。 结果呢,苏威在朝会上建议把宅子赏给了苏烈,毕竟干过京兆尹,京师哪些宅子闲置着,他是门清的。 虞家兄弟不爽大发了,但也无可奈何,苏威肯定是惹不起的,苏烈也不好惹。 不过苏烈因为出身不好的缘故,有点自卑,住进这样的豪宅,心里不踏实,于是趁着今晚没有应酬,赶紧去了一趟南城,拜会虞庆则的长子虞仁孝。 虞仁孝可不简单,人家小时候第一份工作,就是给杨广当侍卫,本来他爹被杀之后,他们家算是完蛋了,结果杨广当了皇帝,这小子瞬间便起来了,眼下是左备身府长史,兼领禁苑。 就是他天天在杨广跟前念叨:我爹是冤枉的。 “哟,文安候?初见初见,”收到拜帖的虞仁孝出府迎接苏烈,他现在的实职,跟苏烈一样,都是军府长史,但是他没有爵位,侯爵是正三品,他比苏烈低一级。 苏烈一身酒气的上前微笑道:“突然拜访,太显唐突,虞长史海涵啊。” “该是我蓬荜生辉才对,贤弟近来可是京中的风头人物,快请入府,”虞仁孝人家也不傻,猜到苏烈是干什么来了。 怎么样?住在我家睡得不安稳吧? 两人在客厅内坐下,虞仁孝道:“贤弟还能饮酒否?” “便是来与兄长畅饮的,”苏烈眼下封了候,还是改不了从前的卑微姿态,毕竟人家老虞家,也是很牛逼的,宁夏一霸。 两人就这么开喝了,喝着喝着就多了。 心事重的人,最怕喝多,因为他喝多了会想起伤心往事,尤其是像虞仁孝这样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他心中不平啊。 于是虞仁孝上头了,开始大骂苏威,苏烈赶忙劝说,但是劝不住,人家往死的骂,什么恶毒话都给你飙出来了。 苏烈今天来,就是主动跟人家交好来的,意思是小弟住进了你曾经的家,你别介意啊。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冲苏烈的态度,虞仁孝也不会生他的气,所以只能大骂苏威,以此发泄。 骂了一个时辰,都骂的酒醒了。 两人在这期间,已经称兄道弟了,搂着肩膀就好似真是兄弟一样。 随着酒意渐消,虞仁孝的智商重新占领高地,搂着苏烈道: “贤弟啊,你是太子的人,又是裴家的女婿,哥哥这里有一难处,想请贤弟帮忙,就是有些难以启齿。” 苏烈哪知道对方会给他出一个天大的难题,当下借着酒劲,傻乎乎的便拍着胸脯道: “兄长只管言说,只要兄弟能出的上力,必然帮忙。” 虞仁孝顿时痛哭出声,大哭道:“我爹是冤枉的.” 在听完人家的诉求后,苏烈傻眼了。 大哥啊,都说交浅言深,但也没你这么深的啊,我哪有本事给你爹平反?我们家到我这一辈才算是开宗立派,你们家从汉朝就是灵武(宁夏灵武市)豪强了,你们都办不了,指望我? 本来还晕乎乎的,这下好了,苏烈酒也醒了,被吓醒的。 “兄长属实难为我了,小弟也就能给你办点跑跑腿的事,这种大事岂是我能掺和的?”苏烈苦恼道。 虞仁孝大力拍了拍苏烈肩膀: “你行的,哥哥我也是在宫里任职,知道太子非常器重你,能在太子面前说上话,都是有本事的,你只要帮我在太子面前透透口风就行,我爹是如何被冤枉的,证据我已经拿到手了,就差个能帮我说话的,将来若是我父顺利平反,必不薄待贤弟。” 我可不指望你厚待我,我现在的生活条件,我做梦都没想过,已经很满足了。 再说了,你还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呢,陛下的话不比太子管用? 苏烈一直跟在杨铭身边,早就学聪明了,心知你跟陛下都说不通,说明陛下不愿意,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请太子去强求呢? 我可没那么厚的脸皮,我这辈子只有报答太子的份,绝不能给太子添麻烦。 苏烈连番推脱,就是不答应,虞仁孝心里已经不太高兴了,但是毕竟有求于人,面上肯定不能表现出来。 慢慢处吧,关系还不到位,等将来熟了,人家说不定就肯帮忙了。 亲自将苏烈送至巷外,直到对方马车走远,虞仁孝才返回府中,算是非常客气了。 车厢内的苏烈见到对方的身影消失,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你可真不见外啊,头一次见面就敢托付我这种差事?你可真看的起我。 出门喝酒,肯定是不能骑马的,酒后骑马跟酒后开车,一样危险,苏烈以前吃过这个亏,学乖了。 他现在的这座侯府,在城北,是会路过秦王府所在的崇仁坊,巧不巧的,他刚好撞上了杨铭的车队。 于是他赶忙下车,提起一步在巷子后伫立恭候。 “这么大的酒气?你不怕喝死啊?”马车停下,杨铭掀开车厢帘子,皱眉望着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苏烈。 他喝酒脸红,那是过敏,苏烈则是喝高了。 苏烈不敢吭声,耷拉着脑袋,一副犯错的模样。 “正好,张太守就在车队后面,你引他入宫吧,去门下省别馆,”杨铭说完,便放下了帘子。 等到杨铭车队进了巷子,苏烈这才往后面迎接张须陀。 “哪位是张太守,我奉太子命,带你入宫,”苏烈这张猴屁股脸第一眼就看到了同样猴屁股的程咬金,顿时皱眉道:“这位兄台喝多了吧?这副形态怎么入宫啊?” 程咬金哈哈笑道:“兄弟你不是也一样吗,咱俩谁也别笑话谁。” 张须陀赶忙转身瞪了程咬金一眼,随后微笑道:“卑职便是张须陀,有劳了。” 宰相门前四品官,太子能让人家接引,肯定是心腹,张须陀觉得程咬金那句不见外的话,也太不见外了。 苏烈一愣:“原来是张使君,晚辈苏烈,请随我来吧。” 说罢,苏烈翻身上马。 张须陀几人瞬间愣住了,苏烈苏定方?生擒高大阳的那位? “原来是文安候,久仰久仰,”张须陀赶忙策马跟上。 像张须陀这种奉旨入宫的,本来身上是有文牒的,只要掏出来给朱雀门的门卫看一看,里面自然会有吏部的官员出来接引。 他是一郡太守,归吏部管,使持节,归兵部管,黜陟讨捕大使,又是归门下省管,但是后两个职位,随着山东叛乱平定,已经给他免了,所以只能是吏部的人来领他。 不过苏烈在前带路的话,就不用吏部领人了,因为苏烈还兼着东宫千牛备身呢,这个职位只有太子能差遣,张须陀跟着苏烈进宫会省掉很多繁琐的步骤。 正常情况下,每一道门防都会查验身份,非常耗费时间,当然了,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但是张须陀拢共就带了三个人进宫,还不带兵刃,自然不存在安全隐患,他们四个能干嘛?也就能凑一桌麻将。 跟东北人交流是真有意思啊,很痛快,有啥说啥,学了一句东北话:唉呀妈呀,真埋汰。 五五八章 蛋糕就这么大 四个人酒气熏天的进了门下省,顿时被当值的给事郎韦德蒨(qian)给训斥了一番。 门下省最大的,是那几个纳言,如今是杨雄、苏威、裴矩,下面两个主要干实事的黄门侍郎,杨达和韦贞,再下面是四个给事郎,高盛道、韦德蒨、韦挺、许敬宗。 高盛道因为高颎病逝,已经赶回河北老家处理丧事了,跟他一块走的是鸿胪寺卿房彦谦,杨广让一寺主官负责高颎的丧事,足见重视了。 补上高盛道位置的,是苏威的儿子苏夔,因为高盛道回来之后,会就任吏部侍郎。 今夜值班的是韦德蒨,是韦贞的亲弟弟,韦贞原名韦德政,过继给了大伯韦峻,顶了人家的门户。 一个门下省,三个姓韦的。 苏烈也不好解释什么,只说他们是和太子在一起喝酒的,韦德蒨这才消了消气,命人准备了几缸子水,让四个人喝。 一直喝一直尿,还得泡澡,直到彻底把身上的酒味消除干净。 没办法,你进来门下省,随时都要准备听候召见,如果一身酒气去见陛下,这是失礼。 张须陀也很无奈,他也知道不能这么喝,但是架不住恩公史万岁和韩僧寿不停的劝酒,这才喝多了。 史万岁劝酒,喝死了他也得喝。 杨铭并没有阻拦,因为他了解自己的爹,人家晚上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是不见男人的,你们有一晚的醒酒时间,足够了。 大隋的酒没有后世的酒后劲那么大,有的人甚至第二天都反不过劲来,原因嘛,大隋没有勾兑酒,都是纯粮酿造。 张须陀他们四个人就这么在门下省的别馆枯坐了一夜,杨广也没召见他们。 平叛山东,这是大功,但是进了这座皇城,根本不算什么,不是有一句话那么说吗:不去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去上海不知道钱少。 山东道黜陟讨捕大使,听起来真唬人,人家给事郎韦德蒨将你放在眼里了吗?没有。 今天的朝会,照例没有杨铭参加的份,在议论过如何对待即将进京的冯盎和宁长真之后,在杨约的提醒下,杨广这才想起,噢.张须陀来了啊。 你看,用不着你的时候,就把你忘了,典型的嫖客特质。 张须陀被召入大殿, “臣,齐郡郡守张须陀,叩见陛下。” 杨广微笑抬手:“爱卿请起,今后不可再跪,赐座。” 内侍高野拎着一个坐垫摆放在一个特定的位置,请张须陀坐下。 大兴殿可没有张须陀的座位,虽然他级别不算低了,而他眼下坐的这个位置,距离杨广挺近,是为了方便皇帝问话,不然离得太远,皇帝说什么你也听不清。 “山东的事情,辛苦你了,朕回京之后一直都牵挂着你,今日你我君臣终得一见,是该好好说说话,”杨广笑道:“昨晚在门下省,休息的如何?” 张须陀赶忙道:“臣歇息的很好,旅途奔波的疲乏,一夜之间全都消解了。” 杨达闻言,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韦贞,韦贞好心道: “回禀陛下,昨晚张须陀在门下省候了一晚,并无休息。” 杨广顿时皱眉:“朕召字果入京,门下省焉敢薄待之?” 韦贞连忙道:“恐陛下召见,所以不敢让其歇息。” 杨广佯怒道:“胡闹,星夜兼程赶赴京师,连个安稳觉都不让睡,你们把他累死了,谁为朕镇抚山东?” 张须陀赶忙起身:“是臣不敢就寝,怕耽搁了陛下召见,不怪门下省的诸位上官。” 他这么一说,杨广才装作消了消气。 张须陀此刻的内心非常紧张,因为他是第一次进宫,怎么应付皇帝,他不懂,昨天见过太子之后,他还以为应该像应对太子那样应对皇帝。 好在昨晚临走时,史万岁悄悄吩咐了他一番,所以今天他才会谎称说自己睡的很好。 看样子恩公说的对,皇帝和太子不一样,应付皇帝,得顺着人家的话说。 杨广当然不是真的生气,韦贞也不在乎皇帝训了他一句,因为明摆着是借着门下省给张须陀施恩呢。 “听说玄感还有武华的那个儿子,帮了你不小的忙?”杨广笑问道。 他这句话,是在给张须陀分功,没错,是你将山东平定,但是朕不能认,因为你今后还要回山东,朕不能让你权柄过重。 将功劳分给杨玄感和武士彟,意味杨广不会对张须陀的位置有太大的变动,顶多封个候,本官肯定不动。 张须陀肯定看不出人家皇帝的真正心思,老实道: “楚国公雪中送炭,臣之感激无以言表,武从事协理地方,调节粮价,有安民之功,无此二人,臣无力镇抚山东。” 武士彟去山东,是被杨铭封了司隶从事,只能称呼他为从事,不能叫司隶,司隶是司隶台的老大,眼下是人家杨约,杨中书变成了杨司隶。 张须陀这句话,无疑让两个人比较高兴,一个玄感,一个杨达。 玄感更是挑衅的瞪了李浑一眼,瞧见没,别光说老子在山东买地,老子还给山东送粮呢?你干什么了?你也配喷我? 杨广这边,杨丽华和杨雄都跟他提过杨妙智的事情,毕竟是宗室,嫁给一个商人属实丢人,所以杨广也希望给武士彟封个候。 这就是为什么杨铭只能奏请给张须陀封侯,不能封县公,因为一个山东的功劳,就值一个县公,但是却要好几个人分,蛋糕就这么大,怎么分? “武华的儿子回来没有?”杨广问道。 你怎么先提他啊?我在这呢为什么不先提我呢?于是玄感赶忙道: “已经在路上了。” 杨广愣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小子在山东帮着我买地了,杨玄感答不上来了,好在他急中生智,道: “是太子跟我说的。” 好了,我推到你儿子身上,你没话说了吧。 傻逼啊,你说这些干什么?杨约顿时火了,太子昨天刚夸你有长进,这怎么瞬间又倒回去了? 果然,杨广又愣道:“太子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你还追问我啊?这下好了,玄感不敢不说实话了: “太子昨晚在臣的府上。” 杨广嘴角一翘:“去干什么了?除了他之外,还有谁?” 杨玄感一脸吃瘪的表情,支支吾吾不敢正面回复。 杨约内心一叹,主动揽下来道:“是臣邀太子来的,与会的还有史万岁、韩僧寿,以及张须陀。” “哟~~~这就有意思了,”李浑总算是找到机会了:“张须陀是奉旨入京,陛下还没召见,你们到先见了,我说杨约,私会封疆大吏,你这有结党之嫌啊?” 你消停点吧笨蛋,宇文述一脸无语,人家都说了太子在场,结尼玛的党啊,你是真不怕太子搞死你啊? 杨广顿时皱眉,看向张须陀,后者赶忙道: “臣是晌午入京,想着拜会一下楚公和鲁公,结果在楚公府上见到了太子,因臣曾是鲁公僚属,所以太子将鲁公也邀来了。” “你拜会他们干什么?”李浑道:“张须陀,你不会做官啊,私自结交朝廷要员,这可是大忌。” 牛弘嗤笑一声,道:“玄感赠粮山东,于情于理,人家该不该拜见?史万岁是他的老上司,拜会一下,不正常吗?” “为什么还有太子和韩僧寿呢?”李浑道。 卢楚笑道:“陛下令太子休养,太子去哪,你管不着吧?太子妃是玄感长女,太子出现在他那,很稀罕?” 又特么是1vn,李浑冷笑一声,不说话了,偷偷瞥了一眼宇文述,你连个屁都不敢放,真是个孬种。 杨广沉吟半晌,淡淡道:“史万岁于你有知遇之恩,朕是知道的,但你要明白,你做的是朝廷的官,是朕的臣子,不是说你不该拜会,是要分清前后,下不为例。” 张须陀瞬间冒出一身冷汗,赶忙道:“臣知罪。” “不是罪!”杨广大袖一挥,好了,给了一巴掌,该给个枣了:“只是小错而已,朕并不怪罪,知遇之恩嘛,不懂感恩的话,与畜生何异?” 张须陀如坐针毡,心里盼着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里真不是我能呆的。 接着,杨广又看向玄感:“他久在山东,不懂规矩,你也不懂啊?” 杨玄感嘴角一抽:“臣的过错。” 杨广呵呵一笑:“太子经常去你们家,不要以酒色所惑,若是让朕知道了,必不相饶。” “绝无此事,陛下放心,太子在臣家里,绝不沾染酒色,”杨玄感急忙道。 杨广冷哼一声,朝内史省的虞世南点了点头,后者宣布旨意。 张须陀被封了宣城候,武士彟被封了文水候,玄感连一句夸奖都没落着。 至于张元备、熊宝、程咬金,分别封了绥德尉、怀仁尉、守义尉。 但是他们三个没资格进殿,张须陀带他们仨来,就是给他们请功来的。 人就是这样,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你吃肉也得让人家喝点肉汤,没有自己的班底,是什么事情也干不成的。 尤其是像张须陀这种领兵的人,沙场征战是要命的差事,只有自己人才信得过。 用外人,等于是不爱惜自己的小命。 五五九章 条件 韦家在杨铭继位太子之后,非常的低调,他们现在基本已经绝了扶持韦盈那个儿子的念头了,也就是代王杨侑。 杨侑刚出生的时候是封的陈王,杨铭继位太子之后,杨广改封代王,陈和代哪个牛比,不用说了吧。 韦家现在很清楚,杨侑是扶植不起来了,当今太子权柄过重,你稍有异动就是万劫不复。 大门阀家族,是最能看清楚形势的,形势不利于我,我就消停会,一旦把握到机会,那便是倾巢而出。 杨铭最近几天,经常去杨丽华家里,期间见过一次韦盈。 韦盈在得知杨铭住在秦王府,而且没有任何女眷随同的情况下,主动来找杨铭了。 当然了,她想见杨铭,必须偷偷摸摸的,都不敢走大门,而是走的小门,全身罩在斗篷里,就怕被人看到。 王府内一处僻静的别院,杨铭皱眉望着眼前的大嫂,疑惑道: “咱们没有必要私下见面吧?大嫂如果需要帮忙,大可派人知会我一声。” 韦盈脱下罩帽,露出那张迷倒众生的脸庞,笑道: “有些话,还是见面说比较好。” 杨铭呵呵一笑:“那就请大嫂长话短说吧。” 韦盈点了点头,身体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却是百媚横生,杨铭看在眼里,不得不说,自己的这个大嫂真是天生尤物。 从前是高玥独一档,杨丽华和韦盈第二档,但是随着高玥和杨丽华的年纪渐长,韦盈已经是后来居上,独霸第一档。 “你当初答应过我,让侑儿和郢回一起读书,但是你那个媳妇,可没有这么做,”韦盈笑道。 她没有敢明说是杨铭没有做到,只能推到杨茵绛身上。 杨铭笑道:“我当时确实跟父皇建议了,但是父皇没有准允,至于原因,大嫂应该能猜到。” 还能有什么原因?杨瑞是世子,将来的储君,你能和人家一个待遇吗?杨瑾都不行。 真的建议了吗?我不信,你在搪塞我,韦盈道: “侑儿终是你亲侄,但是他的身份比较特殊,我做阿娘的,此生已无它想,只求儿子平平安安唉已经半年了,父皇母后都没有召侑儿入宫,你是知道的父皇母后当初最疼的就是侑儿,他们现在不便见自己的孙子,原因是什么,你也应该知道。” 当然是碍于杨铭的面子杨铭也知道,萧皇后总是在牵挂着杨侑,但是没办法,做为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一家人,母子之间也是需要顾忌的。 萧皇后现在,只能宠杨瑞,这也是为她自己好。 杨铭叹息一声:“大嫂太天真了,眼下你和侑儿的日子很安逸,就不要再生事了,我不在意侑儿进宫,有人会在意的,父皇母后半年未见杨侑,那是因为刚从辽东回来,很多国事还没有处理完,过段日子会召见的。” “不会了,父皇从前每次离京,都会带上侑儿,但是这次没有,他对侑儿已经生疏了,”说着说着,韦盈的眼睛已经红了。 当妈的就是这样,脑子里想着的全是儿子,以前吧,韦盈是担心杨铭对儿子下手,现在安稳了才几年,又想更进一步了。 所以人啊,是永远不会满足的,不要相信她当下怎么说,因为未来都会变的。 借我点钱,下月还你,实际上明年都不会还,但是他在跟你借钱的时候,心里一定是想着要还的。 韦盈现在多少有点可怜原本是众星捧月,结果丈夫死了,本想着争一争,小叔又太利害,好吧,我不争了,失去了价值,家族里也一直在疏远她们。 杨侑从一个天之骄子,落到了人见人嫌的地步,韦盈这个当妈的看在眼里,那是揪心的疼啊。 见杨铭没有吭气,韦盈哭的更厉害了,梨花带雨的:“你大哥在世的时候,待你最好,什么事情都是找你商量,天天念叨着你,侑儿是他的嫡子啊,你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帮帮他吧。” 如今的韦盈母子,府邸并不小,是杨广特批修建的,也就是元德太子府,韦盈是嫡母,带着杨昭的几个儿子就住在那,至于杨昭其它的妃子,各有府邸,守节就行了,御史台的人都盯着呢。 韦盈不一样,家世太牛逼,人家想要私会杨铭,是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毕竟是京兆韦,京兆地区,是人家的地盘。 杨铭真的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我是为了你们好,但是你就是看不出来,我解释也是没用的。 杨侑如果入宫邀宠,杨茵绛会没动静?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吧,没有跟韦家商量过?”杨铭问道。 韦盈哽咽着摇了摇头:“我们娘俩如今在族内毫无地位,人家们巴不得离我们远远的,生怕沾染上,我并无奢望,只求侑儿能时常入宫,得垂怜于父皇母后膝下。” 杨铭叹息道:“大嫂懵懂无知,你若跟族内商量过,该知此行之利弊,这样吧,你去跟他们说说,听听他们的意见。” “我不想听,儿子是我自己的,他们不会心疼,”韦盈直视杨铭,沉声道:“你如果答应我,我就告诉你一件你一定会想知道的事情。” “是吗?”杨铭忍不住笑道:“看样子大嫂今天是有备而来啊?你太固执了,杨侑入宫,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 韦盈道:“好坏与否,我们娘俩自己担着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杨铭冷哼起身,道:“你这是在给杨侑招祸,你知道不知道?” 韦盈一介女流,身体条件太好,政治智商却显不足,她只想着杨侑能够承恩于皇帝皇后膝下,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瞧不起她们娘俩,根本没想过人家杨广夫妇为什么明明很在乎杨侑,却又不方便时常见面。 只见韦盈也起身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是福是祸,就不劳你忧心了,你只要帮忙,我就告诉你那件很多人知道,但唯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杨铭双目一眯,猛的上前,一把掐住韦盈脖子,将对方顶在墙面: “不要跟我谈条件,我一番好心,你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韦盈直接抬手去解自己的腰带,口中冷冷道:“小叔私会嫂子,咱们要死一块死。” 杨铭一愣,赶忙后退几步,凝视着已经停下动作的韦盈: “良言难劝该死鬼,你自己想好了,到时候可别埋怨我。” 韦盈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卑微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今后如何,我绝不怪你。” 杨铭重新坐下,淡淡道:“说吧,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韦盈将腰带重新系好,道:“你先把事情办了,我再告诉你,父皇母后现在忌讳的就是你,也只有你,可以让侑儿时常入宫。” 杨铭忍不住笑道:“你总得先透露一些,谈条件嘛,我总是要知道值得不值得。” 韦盈笑了笑,在杨铭对面坐下:“这件事,是你大哥告诉我的,你那个媳妇她也知道,甚至你的东宫,知道的人也不少,但她们死都不会告诉你,怎么样?值得吗?” 杨铭又试探道:“哪方面的呢?” “这个就没有必要现在告诉你了,”韦盈笑道。 杨铭呵呵一笑:“那就没法谈了,你走吧。” 韦盈表情一呆:“难道我说的,还不够诱惑吗?还是你在故意套我,没用的,事关重大,我将来就算告诉你,也是冒着天大的风险,要不是为了侑儿,我也不会走这一步。” “国事还是家事?”杨铭道:“你告诉我,明天我就带杨侑进宫。” 韦盈笑道:“家事,你自己的家事。” 杨铭摇了摇牙齿:“滚吧,你自己好自为之。” 翌日,杨铭起了一个大早,大大方方的前往元德太子府,名义上是探视侄儿。 杨昭的另外两个儿子杨倓、杨侗也住在这里,毕竟韦盈是嫡母,他们得跟着嫡母生活,自己的亲娘大刘良娣和小刘良娣,只能叫姨娘。 宇文述嫁给杨昭的那个女儿宇文察敏,没有子嗣,所以在它处另辟府邸安置。 “侄儿见过叔父,”三位小亲王,在前院迎接杨铭,从大到小,分别是十岁、九岁、八岁。 等到他们成年,才会开府分家,毕竟是亲王,以后的生活条件还是没有问题的,国库养着。 杨铭微笑着上前,请三个侄子起身,笑道: “难得出宫一趟,挂念你们,所以前来探视,走吧,里面坐着去。” 说罢,杨铭朝韦盈笑道:“难为嫂子抚养他们三个,辛苦你了。” 韦盈在前引路,笑道:“不辛苦,为人母者,不患不慈,患于知爱而不知教也,太子今后还需多多教导他们。”(借用了司马光的话,不好意思啊,人家是宋朝的) 她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当妈的,肯定心疼儿子,但是不知道怎么教育他们,你得帮帮忙。 杨铭意会在心,抬步进入前厅。 你在把你儿子推向火坑啊,杨倓、杨侗终究是庶出,生母那边也没什么背景,想搞事情也搞不起来,但是杨侑不一样。 人家杨广从陈王改封代王,你是压根不明白为什么啊?(本章完) 五六零章 大封宗室 临近晌午的时候,杨铭带着三个小子进宫了。 这三个孩子,因为是杨昭的儿子,所以非常受杨广夫妇宠爱,杨广特别在意自己的嫡庶之别,但对于杨昭却不在意,要不然也不会给两个庶出封王。 要知道当时封王,朝堂的反对声音还是不小的,但杨广是谁?最擅长一挑n。 萧皇后在永安宫骤然见到三个孙子,也是目瞪口呆,诧异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后,便召三个孙子上前,嘘寒问暖。 虽然她一直在跟孙子说着话,但注意力从来都没有从杨铭身上离开过。 老三想干什么? 她最担心的,就是杨铭会加害老大的三个儿子,所以才会刻意疏远,目的也是为了保全。 身居皇宫这么多年,萧皇后早就对骨肉亲情看透了,在绝对的权力诱惑下,亲情真的不算什么,丈夫是怎么对待他的那些侄子,她看的清清楚楚。 “你今天怎么会突然想着,带侑儿他们入宫?”萧皇后微笑着看向自己最有权力的儿子,小心试探道。 杨铭笑道:“宗室雕零,正是用人之际,三个侄儿虽小,但已经到了栽培之日,儿臣觉得,应从国子监寻一良师,专责教导侑儿他们三个,早早晓事明理,方便日后托付大事。” 萧皇后略一沉吟皱眉道:“昭儿府上是有名师指导的。” 杨铭笑道:“三个孩子一直牵挂着阿娘与父皇,儿子以为他们还是入宫学习比较好,这样的话,阿娘便可以时常见到,以慰舐犊深情。” 萧皇后长松了一口气:“你能这么想,阿娘很高兴,他们都是你大哥的亲儿子,今后确实应委以重任,毕竟真正的靠得住的,还是血缘至亲。”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相信,但是她希望杨铭相信。 面对母亲直视的目光,杨铭一点也不回避道:“既然阿娘同意了,就让他们留在宫里吧,也便与杨瑞他们兄弟相合。” 萧皇后微笑点头:“好,阿娘准了你这番心意。” 接下来,杨铭在永安宫用过午饭之后,便离开了。 而杨广也下了朝会,当他看到三个孙子的时候,也是微感诧异,等到萧皇后说明缘由,杨广点了点头。 询问了一些杨侑他们的近况之后,杨广让国子监的人把三个孙子带走了。 “他要是真心实意的,确实难得,就怕他另有所谋啊,”杨广叹息道。 他自己杀兄杀侄,是为了巩固权力,但是他肯定不希望杨铭也这么干,因为杨铭一旦有这个心思,杀的都是他的子孙,而他也防不住。 他杀杨勇,还是在杨坚夫妇死后才敢这么做,杨铭真要对付杨侑他们,也会等到他和妻子萧皇后死了,才会动手,这怎么防? 正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杨广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学他,我已经把太子之位给你了,你就不能再对你的兄弟子侄下手了。 “铭儿应是真心的,昭儿在世的时候,他们兄弟的感情最深,铭儿不会下这个手,”萧皇后道。 杨广沉吟道:“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我杨室凋敝,已经经不起任何动乱,朕需要做一些事情,给老三一些警示。” “你警示他做什么?他又没有做错任何事?”萧皇后不解道。 杨广笑了笑:“朕得让他知道,朕,也是爱惜宗室的,做个表率给他看,也给全天下的人看,这样一来他将来真有这个心,也会有很多人站出来劝阻她。” 萧皇后恍然大悟:“这样的警示,确实很有必要。” 杨广笑道:“朕为了消弭儿子的念头,真是便宜了那些蠢货了。” 自打杨广即位之后,一直在疏远宗室,原因很简单,宗室一直以来都是储君的坚定拥护者。 而大隋刚刚立国,杨勇便做了太子,所以宗室都是站在杨勇这边的,没少给杨广使绊子,就算杨雄也不例外。 所以杨广登基之后,看这帮人非常不爽,贬的贬,废的废,疏远的疏远,也就是杨雄和杨智积威望太高,他动不了。 杨坚有五个兄弟,他是老大,老二杨整死的早,有儿子蔡王杨智积袭爵,现在是太子太保还兼着左候卫大将军,但是已经不参加朝会了,非特殊情况是不会进宫的,他的年纪其实不大,跟杨广差不多,而且还有仁寿宫救驾之功,按理说应该意气风发,参与国事指点江山才对。 但是没有,他认定了杨广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不想伺候了,怕一不小心,惹怒人家,落个悲惨下场。 杨坚的三弟杨瓒,在北周时期,是拥有大好前途的,人家的媳妇是宇文泰的闺女顺阳公主,官至纳言,是周武帝宇文邕的绝对心腹。 当杨瓒察觉大哥杨坚有篡周的念头时,认为杨坚是在干一件灭族的事情,所以密谋刺杀杨坚。 在他看来,杨坚没有成事的可能,一旦事败,他们兄弟几个包括妻妾子女,都得玩完,所以人家这叫大义灭亲。 结果杨坚搞成了,非但不计较老三的刺杀之举,还封了滕王,不过杨瓒和他媳妇宇文氏,还是在背地里搞小动作,玩那套巫蛊之术,诅咒杨坚夫妇,结果在一次与杨坚游玩的过程中,突然暴毙。 很多人都怀疑是杨坚杀的,其实不可能,杨坚想杀,当年老三刺杀他的时候,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所以杨铭一直觉得,多半是心梗。 杨瓒一死,他的嫡长子杨纶袭爵滕王,结果这个人太迷信,整天和术士方士混在一起,被人给告了,杨素又看出杨广不满宗室,于是落井下石,最后被剥夺爵位,兄弟几个都被流放武威郡。 杨坚的四弟,叫杨嵩,死的太早没有子嗣,于是杨坚将老三杨瓒的庶长子杨静过继为嗣,袭封道王,结果杨静也死的很早,没有留下子嗣。 杨雄和杨弘,曾经建议杨广,再从宗室当中过继一人,为杨嵩立嗣,但是被杨广含含糊糊的给糊弄过去了,也就是说,老四杨嵩现在,是绝后了。 至于老五,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卫王杨爽了,这是杨坚的四个弟弟里面,跟杨坚关系最亲,也是最能打的一位亲王,但是杨爽死后,他的儿子杨集,是跟杨纶一同被流放走了。 杨铭那时候是完全不知情的,这是他老爹第一次巡游洛阳的时候干的好事,他知道的时候,杨集已经被流放了。 历史记载,杨集后来遇天下大乱,不知所终,卫王杨爽这一支,彻底从历史上消失了。 但是现在,要出现变化了,因为杨广担心自己的儿子,也干出骨肉相残的事情,所以他就算不情愿,也打算把这些人召回来,重新任用。 他是要做给儿子看,也是要让满朝官员明白他的态度,朕是牵挂宗室子弟的,朕也不会薄待他们,以后的后继之君也应如此。 这样一来,杨铭以后如果敢对自己人下手,就会有大臣们搬出杨广说过的话,来压制杨铭。 杨铭做为儿子,他不能不听,不听就是不孝。 第二天的朝会,杨广就宣布了这一决定,本来昏昏欲睡的杨雄,一下子就打起精神了。 好家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其余众臣也是很懵逼,皇帝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这么大的事提前毫无预兆,就这么颁布旨意了? 蔡王杨智积的儿子杨道玄,出任雁门太守,这个位置本来是左御卫大将军丘和兼的,现在他不用兼了。 滕王杨纶,竟陵郡公杨坦,济阴郡公杨猛,上谷郡公杨温、明阳郡公杨诜(shen)兄弟五个,恢复其爵位,召回京师任用。 其中杨纶的六岁庶子杨成,过继给杨静为子嗣,袭封道王。 至于杨爽的儿子杨集,恢复卫王爵位,出任兵部职方侍郎。 蜀王杨秀的儿子杨孝,袭封蜀王,杨谅的嫡长子杨颢袭封汉王。 杨广自己的庶子杨庆、杨和、杨禄、杨鄯分别册封为温王、应王,荣王,邘王。 今天的朝会,可以说是大封宗亲了,大家都很奇怪,不是说皇帝做的不对,人家封自己人肯定无可厚非,但肯定不是无的放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皇帝这么果断的重新赋予宗室大权。 杨雄是惊喜大于意外,他身在朝堂,当然明白缺少自己人是如何被动,河间王杨弘死了,杨智积半归隐状态,儿子杨恭仁又去了西南行台,他如今在朝堂上是人单力孤,已经不是苏威牛弘裴矩等人的对手了,但如果宗室冒起,这些人又何足惧哉? 指望杨浩是指望不上的,那小子只会搂钱。 杨广望着众人脸上的诧异神色,微笑道:“宗室与国升降,休戚是同,朕情所未忍,今复以起用,盼其恩从礼亲,不负朕望。” “陛下圣明!”杨雄揖手恭立,神情激动。 其他人虽不明所以,也只能站出来附和了,不过很多人心里已经明白,他们手中的权力随着宗室子弟崛起,将受到极大的挑战。 而杨广自己则是非常高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防儿子,今天册封的这些人,都会成为将来阻止老三对骨肉下手的中坚力量。 而这些人,对杨广是完全没有威胁的,只会感恩戴德。 知子莫若父,杨广心里很清楚,老三的那副仁义样子,都是装的,自己的爹妈杨坚和独孤后,就教导不出仁义的子孙。(本章完) 五六一章 不准迎接 杨铭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午睡,是太子冼马刘炫跑出宫告诉他的。 而今天的朝会非常简短,就这一件事,所以杨雄他们已经在秦王府门外求见了。 杨铭坐在床上沉吟片刻,朝徐景道:“将他们都领至前厅,我更衣之后去见见他们。” 五个半大佬,眼下就坐在秦王府前院子的大厅内,其中就属杨雄和杨浩最是意气风发,其他四个分别是杨约、玄感、裴矩、卢楚。 杨浩只能算半个大佬,他什么时候不爱钱了,就可以补上另外半个。 “太子,”众人纷纷起身,迎接从屏风后进来的杨铭。 杨铭抬了抬:“大家都坐吧。” 杨雄坐下后,首先笑道:“事情,太子应该已经知晓了吧?” 杨铭笑道:“也就是你们来之前半个时辰,我才刚刚知道。” 杨雄道:“是太子在背后劝说陛下吗?” 他是不会相信这件事是杨广主动做的,因为杨广确实不是那号人,所以自然而然就以为是杨铭在背后出力,其他人也是这么想。 “千万不要这么想,”杨铭笑道:“这件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比诸位知道的,还要晚一些,心中的惊讶不比诸位少。” 杨浩皱眉道:“那就奇怪了,陛下今天有点反常啊,一口气封了一帮人,我大隋开国至今,就没见过这么封的,我们也是看不明白,所以才来找太子解惑。” 你们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啊,杨铭笑道:“有什么不明白的?陛下爱惜宗室,惦念宗族之情,这不是很合理吗?” 合理个屁啊,这些人里面好多都差点被他搞死,杨雄微笑点头: “应是如此了,大道至简,我们确实不宜胡乱揣测圣意。” 杨约低头摩挲着杯沿,叹息道:“封的太多,国库难承受其重啊。” 亲王的食邑非常恐怖,一万户,杨广今天等于给大隋新增了八个亲王,四个郡公,郡公的食邑是一千五百户。 也就是说,从今年开始,八万六千户百姓,要给他们缴税,不用给国库缴了。 八万多户,按照大隋总数的六百五十万户来说,听起来似乎也不多,但是别忘了,这只是开始,这些人以后也会兼并土地,将更多的田亩以躲避政策的方式,归入到自己名下。 如果再算上现在的宗室食邑总数,基本上突破了五十万户,占据大隋总户籍人口的十三分之一。 再加上国公、郡公、县公、县侯的话,已经不敢想象了。 所以杨约这声叹息,让杨铭心情非常沉重,大封宗室,有利有弊,皇权得以稳固,别人想造反的话,难度倍增,但坏处是,国库的收入会减少。 国库的收入一旦减少怎么办?掠之于世家,世家掠之于民,一层层的传递下去,最后遭受恶果的还是老百姓。 所以说,封建王朝,是百姓的肩膀扛起来的。 玄感反而笑道:“国库不差这点钱吧?” 杨约惊愕抬头,是啊,国库不差钱,因为没钱了会找你,国家怎么会做亏本的买卖? 裴矩在一旁微笑解释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亲王的食邑是永业田,也就是说,未来数十年,国库都会减少八万六千户的赋税收入,十年就是八十六万户,你算算,不少了。” 玄感笑道:“如今天下承平,正是开源节流之机,河东的精炼钢一旦全国推广,便于开垦荒田,粮食产量将会大大提高,这点亏空很容易就会补上的。” “说的好!”杨铭拍桌笑道:“玄感这番话,甚合我意,我大隋立国三十年,田亩制度从未改动过,当下积弊已久,是该改一改了。” 嘶~~~你是不是误解我的话了?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玄感有点懵逼,我没说改革田制啊? 杨铭这话一出口,众人顿时目瞪口呆,颇有些石破天惊之感。 改革田制那可不是说着玩呢,一旦改不好,就是要命的事,眼下国力尚稳,不是改革的良机。 卢楚摇头道:“田制没法改啊,当今百姓家家有粮,户户有田,人心思安,正是盛世之象,圣人有言,国有繁荣,当无为而治,国之沉降,求励精图治,眼下并无改制必要。” 众人纷纷赞同。 杨铭观察着每一个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得出,大家利益一致的时候,就是自己人,利益相悖,那就不是了。 他的一句话,就试探出了改革田制,将会有多么困难,基本是全员反对。 只见他笑道:“卢中书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要加大开垦荒田的力度,至于开垦之荒田怎么分配,应该立法以规范,增添几项制度,也是略微改变嘛。” “原来是这个意思,吓我一跳,”卢楚笑道:“太子的想法是好的,我大隋九州四海之地,土地广袤,以前有些地方实在无法开垦囤田,眼下有了精炼钢,确实应鼓励开垦,此乃富民富国之举。” 富民富国?先富的是你们吧?而且你们富了,也不会带带后富的。 大隋从前受制于冶炼工艺比较落后,有些地方,确实是难以开垦,就比如说山西,山西很多地方往下扒两尺土,就是石头,没法耕种。 要想开垦成农田,你得先把石头处理掉,这可是大工程,没有好的工具,你真干不了,那可不是一般石头,动不动就是几吨重的大家伙,甚至直接就是山体的一部分,即使有的工具,也是要花费巨大力气的。 还有,就是受制于河水泛滥,有些地方是泛区,也是没办法种粮食的,这个只有兴修水利工程,才能解决。 这是有水的烦恼,还有没水的地方呢?没水更没法种田了,所以也要兴建蓄水引水工程。 所以开垦荒田,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是国家级战略规划。 杨雄眼下心情比较复杂,本来今天是好事,怎么来你这一趟,我反倒高兴不起来了呢?你也想学你爹,折腾啊? 眼下好好的,鼓励什么开垦荒田啊? “只是临时起意的随口一说,大家不用太在意,”杨铭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六个人,在未来改革田制上面,是指望不上的。 这也让他意识到,想要改革,就要重用那些寒门出身的子弟,也只能靠他们。 裴矩笑道:“也是可以在朝会上提一提的嘛,不过想要成行,只怕不容易,眼下岭南还是个变数,冯盎他们就要进京了,陛下一直有意将我大隋律法实施于岭南,阻力不小啊,我们先看看这一次岭南的问题,会如何解决,如果均田制能在岭南得以施行,封王的亏空也就找补回来了,而且更有富裕。” “不可能的,岭南想要变,只能施之武力,”杨约皱眉道:“但是眼下,我国力不足以对岭南用兵,至少十年内,都不行。” 话题被裴矩顺利转移,杨雄也掺和进来,道: “倒也未必只有武力一途,如若政策得当,冯盎又肯合作的话,朝廷也是可以逐步分化,削弱其地方势力,再以强吏镇抚,时日一久,岭南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杨约笑道:“观王这个时日,大概多久?” 杨雄道:“国策嘛,非一蹴而就之事,短则十年,长则二十年。” “这不就对了吗?”杨约笑道:“以陛下之雄心壮志,怎么可能容忍岭南二十年。” 杨雄一愣,陷入沉吟,你说的对,当今陛下确实没有那个耐性。 裴矩皱眉看向杨约:“你的意思,宁长真这次进京,问题很大啊。” 他是在担心,皇帝杀宁长真,然后直接对岭南用兵,以皇帝的性格,真干的出来,但是眼下,真的不能用兵了。 杨约点了点头:“我也瞧不上宁长真这个人,但是为国家计,这次无论如何,诸位也得让这个人安安稳稳的来,安安稳稳的回。” 这下子除了杨浩,其他人都听明白了。 杨铭拍板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这个人是不能出事的,大家要明白这一点,该劝的时候,要尽力去劝。” 劝谁?大家心里都明白。 杨雄点头道:“殿下放心。” 这时候,一份文书从外面被送了进来,直接递送给了玄感,玄感看完之后,朝杨铭道: “门下省送来的,冯盎他们还有三天就要到长安驿了,按规制,这样的封疆大吏,礼部是应该派人迎接的,但是陛下的意思是,不准迎。” 好家伙,下马威直接就来了。 裴矩皱眉道:“冯盎这一次是被牵连了啊,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妥?” 他这句话,必须带个问号,不带问号,就等于直接否定杨广。 杨铭笑了笑:“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冯盎这次确实是吃了宁长真的亏,不迎就不迎吧。” “关键是,没人迎接,他们怎么进宫啊?”玄感苦笑道: “地方大员得有尚书省接引才能进宫,人家监门府才不管你是不是大将军,人家只认尚书省出具的接引文牒,陛下这是有意先晾着他们啊。” 杨浩直接道:“那就先晾着他们,什么玩意,一个南蛮子,礼遇他干什么?” 裴矩顿时挑了挑眉,还得是年轻人啊,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要能像你这么心大,就好了。 五六二章 一世英名 既然杨广跟礼部这边打了招呼,那么尚书省肯定也知道了,所以没有人会接引冯盎入宫。 冯盎和张须陀这都是封疆大吏,入宫的手续差不多,区别在于,张须陀进宫,杨广可没有跟尚书省打过招呼,所以人家就算没有苏烈带路,只要跟监门府报备一下,尚书省自然会派人出来接引。 冯盎的问题是,尚书省不会有人接他,尴尬了不是? 岭南一霸,左武卫大将军,进不了皇宫。 冯盎和宁长真抵达长安驿之后,没有见到礼部接引的官员,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长安驿的驿官姓韦,在安顿好冯盎他们之后,直接掉屁股就走了,啥也没说。 “瞧见没,你我这样的身份来了京师,什么都不是,”冯盎也不愿低头去跟一个驿官套消息,干脆就和宁长真安心的住下了。 宁长真一脸无所谓道:“皇帝这是等着咱们低头呢,你信不信,咱们现在要是跪在皇城脚下求见,皇帝肯定召见我们,我这张脸不怕丢人,看你了。” 冯盎冷哼一声:“还不是被你连累的,我上次去东都,可不是这个待遇。” “你跟我是一回事,”宁长真冷笑道:“人家从来也没将你当成自己人,一个左武卫大将军的虚名而已,你去过左武卫大营吗?人家会将兵权给你吗?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吧。” 冯盎笑了笑,道:“你不用挖苦我,还是好好想想见了皇帝,你该怎么回话吧。” “怎么回话,也用不着你教,”宁长真打开屋门,望着院子里那颗老槐树:“这蝉音可真是吵人。” 冯盎摇头苦笑,不再说话了。 事实上,如果没有礼部接引,他们连京师都进不去,因为带的人手太多,还拿着家伙。 如果是商队,都需要城内的生意伙伴出来接你,何况是一支全副武装的侍卫,这样一支队伍,人家看城门的是不会让你进去的。 除非冯盎和宁长真只带十来二十个人进城,但是他们不敢。 就算是冯盎,也担心这次来京师,会有人身危险,说白了,这不是他们的地盘没有保镳的话,城内的地皮流氓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毕竟岭南在京师不受待见,尤其是宁长真闹了这么一出,说不得里面就有好多人在等着给他们下马威呢。 事实确实如此。 宇文述知道皇帝想给冯盎他们点颜色看看,早就吩咐次子宇文智及带着打手,埋伏在朱雀大街了。 他们不会伤人就是吓唬吓唬,宇文智及本身也不会出面,会躲在暗中指挥。 听起来简直就是儿戏,堂堂左武卫大将军,在京师被人恐吓,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但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强龙不压地头蛇嘛,陈叔宝以前在京师,被恐吓的次数可不少,直到闺女跟了杨铭,这种情况才消失了。 包括他萧摩诃,都挨了不少揍,初来京师的时候,武侯卫的小头子都敢揍他,还是被贺若弼给制止了,因为在贺若弼看来,能侮辱萧摩诃的,只有我。 人家冯盎和宁长真都是老江湖,经验丰富,心知没有接引进城的话,会挨比斗的。 在洛阳,有独孤纂,自然没人敢生事。 身在东宫的冯玉致,也一直在计算着父亲进宫的时间,等来等去等不到,她就琢磨着出宫去迎一迎。 杨茵绛没有拦着她,因为冯玉致顶破大天,也就能将冯盎接入京师,但进不了宫,监门府可不认太子良媛。 人家苏烈是奉太子命引导张须陀入宫的,而且本身就是禁卫骁骑军长史,再说了,门下省也提前打过招呼,张须陀这是自己人,但冯盎不是。 冯玉致出宫之后,直到傍晚才抵达长安驿,见到了自己的老父亲。 冯盎五味杂陈,我特么现在竟然得靠闺女接引,才能踏入京师,这不是越混越回去了吗? 宁长真脸皮厚觉得无所谓,反正这次北上一路,瞧他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他已经习惯了。 “唉明天我带你们进城,太子眼下就在城内的秦王府,我去找他,让他带你们进宫,”冯玉致道。 宁长真呵呵道:“幼稚,你对太子是一点都不了解啊?我虽然没有见过人家的面,也能猜到他不会带我们进宫,你信不信,人家都不会见我们。” “不要说这些风凉话了,如今落到这步田地,怨谁?”冯盎冷哼道。 这就叫,你的价值,是由你对面那个人决定的。 冯玉致进京,杨铭亲自在长安驿迎接,冯盎去东都,是杨玄感迎接的,这才过了一年,大兴城的大门都进不去了。 我特么上次在东都,皇帝皇后还和我一块吃饭呢,冯盎心里的落差,实在无法形容。 翌日一大早,冯玉致带着垂头丧气一脸不高兴的冯盎进城了,宁长真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抬头挺胸登上马车,一点不觉得被一个女人带进城,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 明德门的监门将军,是谁呢,崔弘寿,崔弘升的四弟。 人家冯玉致毕竟是太子的女人,他不敢不给面子,但是按律,没有尚书省接引,你五百号人带着兵器进京,也是不可能的。 来来来,把兵器都交出来,甲胄都卸了,等你们走的时候,再还给你们。 没了兵器的冯盎,顿时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没了保障,崔弘寿只给他们留了二十根短棍,其他的武器都收走了。 朱雀大街南起明德门,北至皇城朱雀门,全长九公里,宽150米。 十八里地啊,冯盎顿时觉得,这十八里地不好走啊。 他也不敢骑马,就躲在车厢里,还得避开窗户口,免得被扔进来的石头砸中,毕竟宁长真造反,虽然百姓不知道,但是京师门阀子弟,肯定知道。 这里可是纨绔子弟的老巢,天底下最横的一帮年轻人的聚集地。 冯玉致想要去秦王府,路途是超过十八里的,因为秦王府所在的崇仁坊,与皇城在一条线上,你到了朱雀门,还得往东再走三里地,才是崇仁坊。 杨元庆这小子本来就是横种,从高句丽回来之后,更是横上天了,陛下宠着,太子和太子妃惯着,亲爹又是楚国公,京师已经没有他不敢惹的事了。 本来他听说很多家族子弟,都在盘算着给冯盎他们一个下马威,他也想凑凑热闹,眼下就在一间临街的当铺等着呢,结果远远的一看到冯玉致,顿时怂了。 “算了算了,不掺和了,”杨元庆朝身后的一帮世家子弟道:“你们也别添乱,看看热闹算了。” “哎呦我说大郎,这可不像你啊,咱们还等着你领头呢,”说这话的,是于仲文的小儿子,于正明,这也是个刺头。 杨元庆悻悻然转身,就想返回铺子里躲着去,但是身后的小弟密密麻麻,早就把门给堵死了,他又不好意思做缩头乌龟,只能讪讪一笑,双臂抱肩,就这么继续站着: “别掺和就是别掺和,我现于东宫任职,不能像从前一样招惹是非了。” 于正明道:“这两个王八蛋,就是欠收拾,咱们远远的扔石头就好,扔完就跑,怕什么?” “当先骑马那个女人是谁啊?挺傲气啊?待会先扔她,”说这话的,是独孤景云,右屯卫将军独孤楷的儿子,太子千牛备身独孤凌云的二弟。 “放屁,你小声点,”杨元庆赶忙道:“都把石头收起来,今天不扔了。” 偏偏就在这时候,坐在马上的冯玉致,也能看到了杨元庆: “元庆,你过来。” 杨元庆一听到这声音,心叫完蛋,我就说刚才应该躲起来的,这下好了,摊上事了。 “好家伙,岭南的婆娘也敢直呼我元庆哥哥的大名,你算什么东西?”于正明指着冯玉致就骂,身边顿时响起一阵叫好的欢呼声。 “你小点声吧,你是我哥还不行吗?”杨元庆给了于正明一肘子,然后屁颠屁颠的从台阶上跑了下来: “卑职在,冯良媛请吩咐。” 于正明顿时傻眼了,良媛?这是东宫的内命妇啊? 他赶紧就往后退,身后的子弟们也心照不宣的让开一条路,让他躲里面去。 大家也算是看出来,踢到铁板上了。 冯玉致当然不会计较这些,而是朝杨元庆道:“元庆今天不当值吗?” “卑职请假了,”杨元庆道,就是为了等你爹,专门请的假。 他请假是很好请的,跟他姐说一声就行了,甚至跟他姐的侍女说一声都行,不用经过门下坊,因为门下坊管不了千牛备身。 冯玉致点头道:“那正好,太子在秦王府,我要去那里,你送我过去。” 别啊,前头一帮人等着你们呢,我带路不就成挡箭牌了吗? “其实也不是请假,卑职是有公务的,耽搁不得,现在就得出城一趟,”杨元庆赶忙扯谎道。 冯玉致笑了笑,一脸看穿道:“你可别哄我啊,待会见了太子,我可是会问的。” “额”杨元庆顿时一头黑线,硬着头皮道:“太子并不知道,我是奉了太子妃的令。” “元庆,”冯玉致俯下身子,小声道:“帮帮忙吧。” 自打进城之后,街道两侧遍是衣着不凡的世家子弟,一个个看他们的表情,都是厌恶和不屑,也不乏冷嘲热讽的。 所以冯玉致很担心,担心有人会冒失,对她们有过激的语言和动作。 人家都这么说了,杨元庆还能怎么样呢?他这个人勇猛粗鲁,但心地不坏,也心软,闻言一脸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冯玉致赶忙令人牵来一匹马,交给杨元庆。 杨元庆耷拉着个脑袋,在自己那帮小弟们诧异的目光下,翻身上马。 “我说哥哥,这事你不能干啊,恐一世英名,尽付东流,”独孤景云喊话道。 杨元庆都想哭了.(本章完) 五六三章 有失远迎 整个大隋,拢共只有二十四个千牛备身,皇帝十二个,太子十二个。 能干这份工作的,都不是一般人,其中以家族中的嫡长居多,也就是接班人居多,这样的安排,也是巩固皇权的一种方式,便于皇帝对世家的操控。 所以千牛备身,就是一块金字招牌,你不认识人,总认识千牛刀吧? 千牛刀的刀鞘,是黄黑红三色相间,刀鞘口那边有三圈金环,尾部是红色,整个皇宫,只有他们的刀鞘,是这个样子。 老百姓肯定认不出来,但是世家子弟都知道,这叫三环朱尾御刀。 杨元庆可以在任何地方带刀,因为人家的刀是保护太子的,除了皇帝太子之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让人家卸刀。 再说了,杨元庆本身,在京师世家子弟这个圈子里,就非常出名,认识他的人非常多。 “元庆,你干什么啊?过来,”才走了不到两百米,街道边上就有人喊话杨元庆了。 谁呢?裴行俨。 裴行俨完全是好心,因为眼下半个京师的世家子弟在收到消息后,已经全都赶来朱雀大街,就等着看热闹,而杨元庆代表东宫,你护着岭南这帮人算怎么一回事啊?有损太子威望啊。 大家都想给岭南这些人难堪,你这么一来,大家会认为是太子有意庇护,会不高兴的,觉得太子没必要给这些人好脸色。 冯玉致确实是太子良媛没错,但是她这个良媛跟别人不一样,是没有根基的。 韦纤惠、燕小棠,独孤凤儿,这也是良媛,你能比过哪个? 裴行俨也在东宫任职,是八率二将之中的右宫门将,但是人家不把冯玉致当回事,因为人家姓裴,后台是裴淑英。 他们老裴家都敢跟杨家干,你们老冯家算个毛啊? 冯玉致见过裴行俨,虽然对不上号,但知道对方是东宫的,顿时有种被羞辱的感觉,怒指对方道: “该过来的是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不看僧面看佛面,裴行俨赶忙跑过去:“卑职裴行俨,元庆乃太子千牛,若无太子令,其他人不得调派。” 冯玉致气的咬牙切齿:“我没有调派元庆,我只是请他帮忙。” 裴行俨凑过去小声道:“冯良缘就不要掺和了,您是内命妇,掺和这种事情,是给太子添麻烦。” 人家裴行俨心里很清楚,大家来朱雀大街闹事,这是陛下默许的,太子肯定也不会管,你是太子的女人,就不要掺和了,我们又不会打死你爹,最多就是砸他几下而已。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派我?”冯玉致手执马鞭,怒道:“我记住你的名字了,给我滚。” 滚就滚,裴行俨给杨元庆使了几个眼色,便退往一旁。 有杨元庆在,是没人敢下手的,冯玉致嘛,毕竟没几个人认识她。 躲在车厢内的冯盎叹息一声,走出车厢,换乘骏马之后,扬鞭朝两侧街道拱手道: “岭南冯盎,奉旨入京,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谁特么是冯盎啊?怎么没有听说过?岭南又是什么地方?”人群中见到正主现身,立时变的哄闹起来,骂什么的都有。 “奉旨进京?怎么没有尚书省的官员接引啊?你这是胡说八道。” “杨元庆,你特么是不是想当孬种?亏你还是我关中儿郎,” 杨元庆顿时大怒,看向人群,他虽然找不到人,但是他听出是谁了: “苏夔,你特么给我站出来。” 躲在人群的苏夔一愣,狗日的,你竟然报出我名字来了?你个傻子。 他肯定不敢接话啊,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今天这件事,肯定是会算账的,不能被人抓住把柄,不然就算意思意思,皇帝也会给你意思意思。 冯盎毕竟是要面圣的,面圣就会告状,陛下明面上肯定会追究啊,但是大理寺刑部会睁只眼闭只眼,敷衍了事,但前提是,你不能冒头,不能让人知道是你干的。 所以苏夔在心里大骂杨元庆是个傻子,你这不是把老子卖了吗? “一个裴行俨,一个苏夔,我都记住了,还有谁?大大方方站出来,”冯玉致非常聪明,直接点名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人过来的宇文智及,也闻风赶来了,正巧听到冯玉致这句话,于是他吩咐手下一句,立时便有人喊话道: “这个娘们是谁啊?不伦不类的,她那发髻好丑啊。” 冯玉致顿时大喜,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乃太子良媛,岭南冯盎之女冯玉致,说话的又是哪位英雄啊?” 岭南本来就风气开放,姑娘们的性子都是比较野的,冯玉致就是个典型。 这下好了,周围瞬间鸦雀无声,一个个的跟吃瘪一样,不说话了。 你们怕报名字,我不怕,冯玉致英气十足,叉腰坐在马背上,环顾周围: “来啊来啊?怎么都不敢吭声了呢?到底谁才是孬种啊?” 冯盎见状,赶忙扯了扯闺女,别说了,你这不是仗着太子挑衅吗?这是人家的地盘,咱们还是收敛一些吧。 “儿郎们手底下干净点,别伤着太子良媛,后面的蛮子多着呢,咱们往他们身上招呼。” 不知道谁扯嗓子喊了这么一句,好了,数不清的石头往冯玉致他们父女俩背后的马车砸过去了。 轰隆隆,哗啦啦,十几辆马车顿时被砸了稀巴烂,那些岭南侍卫赶忙护着宁长真所在的车厢,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石头。 他们这个动作,等于是暴露了宁长真的位置,结果好了,原本还不知道砸哪,现在都有目标了。 冯玉致也慌了,赶忙策马就往后走,奈何太过拥挤,长街上已经乱成一团,她有心去护着宁长真,也做不到了。 韦云起从辽东回来之后,又接过了骠骑大将军这个位置,京师的治安,他是主要负责人。 而他眼下,就带着几百名武侯卫,藏在隔壁长街,他是负责收尾的,也就是将局势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可以死人,但是冯盎和宁长真不能死。 这时候,一名武侯卫跑来道: “大将军可以出面了,蛮子被砸死不少。” 韦云起嘴角一勾,朝身后扬鞭道:“儿郎们随我来。” 不多时,几队武侯卫进入场中,开始驱散人群,韦云起策马奔过,人群纷纷给他让开道路: “皇城脚下,是谁造次?来人,把人都给我抓起来。” 他这是演戏呢,抓谁?苏夔你敢抓吗?人家苏夔站着不动,你也不敢碰人家一根毛,就是走个过场,演给冯盎他们看的。 “骠骑府韦云起,见过大将军,”他是正三品,冯盎是从二品,级别比他高,而且他在辽东见过冯盎。 冯盎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微笑道:“有劳韦将军护送我们入宫了。” 韦云起笑道:“监门府查验出入司籍,接引是尚书省的事情,我管不了,大将军应该找尚书省才对。” 冯盎脸色铁青道:“我来京之后,并未见到尚书省的接引官员。” “竟会如此?”韦云起装傻道:“大将军放心,我会去尚书省帮你问问。” 冯盎嘴角一抽,懒得再说话了。 冯玉致策马过来,道:“那就请韦将军送我们去秦王府,我们去见太子。” 韦云起笑道:“卑职自当效劳。” 马车那边,宁长真灰头土脸的离开车厢,骑马来到冯盎身后,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就好像刚才砸的不是他。 亲随队伍,死了十三个,都是被砸到了脑袋,已经有人报官了,但是县衙没人管。 因为朱雀大街是在京师的正中间,西边是长安县,东边是万年县,人家两个县衙的人说了:我们不管中间,中间你找武侯卫啊。 武侯卫的老大韦云起又给踢回去了,老子也不管。 这下好了,尸体都没人处理。 韦云起就这么在前带路,引导着冯盎他们去往秦王府,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驱赶也驱赶不动,担心他们还会乱来,韦云起喊话道: “谁再敢闹事,就地诛杀!” 还是一句漂亮话,闹事的你杀不了,杀的了的没闹事。 崇仁坊,收到消息的杨铭顿时皱眉,老爹默许关中子弟这么侮辱宁长真,恐怕是真不想让对方回去了,宁长真这次是胆大的遇到更胆大的。 你以为皇帝不敢杀你?你也不看看当今皇帝是谁。 人家连贺若弼都杀了,你算个屁啊。 杨铭无奈的叹息一声,看向今天刚来王府的杨约叔侄,苦笑道: “走吧,跟我去迎一迎人家,都找上门了,我也不能装不知道了。” 坊门外,韦云起一骑当前,策马加速朝着杨铭奔驰过来,距离五十米下马,小跑上前: “朱雀街有闹事者,已经被卑职都驱赶了,冯盎来了。” 杨铭望向远处,小声道:“宁长真伤着没有?” “没有,闹事的人还算有分寸,”韦云起笑道。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人家知道太子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 杨铭点了点头,韦云起赶忙退往一侧。 待到冯盎又近了一些,杨铭这才抬步,远远的拱手道: “大将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啊。” 五六四章 虚伪的社交 冯盎远远下马,然后带着宁长真,次子冯智戴,三子冯智彧,闺女冯玉致,略微整理衣冠之后,往前走来。 “臣冯盎,携岭南安抚使宁长真,拜见太子。” 说罢,除了冯玉致之外,其他人都朝着杨铭跪下。 杨铭朝身旁的玄感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赶忙上去搀扶冯盎: “也不知道兵部是干什么吃的,说好的大将军是后日进京,没想到今日便来了,可见兵部的消息靠不住啊。” 驿站是归兵部管的,迎接是礼部的事,杨玄感没去迎,所以肯定得往兵部身上推。 各个朝代的六部排名,都不一样,隋朝的六部顺序,是吏部、民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 所以礼部尚书是要比兵部尚书更牛逼一点的,因为大隋的兵部是个奇葩,管不了军府。 冯盎当然知道玄感是在蒙鬼呢,兵部如果连这样的消息都能有两天的误差,那么兵部尚书段文振,可以辞职了。 “正要请楚公帮忙,接引我等入宫呢,”冯盎与玄感四手相握,看起来两人好像很熟。 玄感笑道:“那可真是不巧了,陛下今日上晌患了头疾,朝会都没有举行,不宜召见明达,这样吧,明早朝会,你跟我进宫,今夜且在城内休整一晚。” 冯盎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是微笑点头。 杨铭终于说话了:“长安驿的驿官是谁?大将军与钦江公入城,竟然也不通报?如此怠慢,是活腻了吗?” 杨约呵呵道:“臣也不知道,这个得问兵部,明早我问问段文振。” 杨铭点了点头,看向冯盎:“两位请入府一叙。” “叨扰殿下了,”冯、宁躬身道。 眼下是晌午,酒食也已备好,前厅内,众人落座之后,杨铭先是派韦云起去请裴矩和韦约,然后才看向宁长真: “钦江公长子洄藻,孤甚喜爱之,本欲让他多在京师驻留一些时日,奈何归心似箭,孤也只能放他走了。” 宁长真对杨铭的第一印象,就是这小子不简单,笑起来很真诚,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此人很靠谱,值得相交,甚至是很容易被忽悠的面相,但是宁长真心里明白,这是人家的养气功夫练到家了。 人,最喜欢跟什么样的人打交道呢?没有自己聪明的人,通俗点说,就是这个人比我傻,坑不了我,所以值得成为朋友。 越是聪明的人,朋友越少,就是这个道理。 皇帝的儿子,一国之储君,就算宁长真自负才智,也不得不承认,人家不会比他傻。 宁长真笑道:“犬子得殿下恩隆礼遇,荣幸之至,臣此番赴京,正要答谢殿下对犬子的盛情招待。” 说罢,宁长真请随从搬上来一口大箱子,里面装着三百斤广西特产,田七。 也就是中草药,这玩意在大隋,是贡品,岭南每年都会给朝廷进贡一千斤左右,宁长真一下子拿出三百斤,算是很大方了。 田七,也叫三七,人参补气第一,三七补血第一,味同而功亦等,故称人参三七,为中药之最珍贵者。 三百斤田七,可谓价值连城了。 杨铭笑了笑,徐景赶忙招呼下人将那箱子田七搬走。 “礼重了,”杨铭指着杨约,朝宁长真介绍道:“这位是修武县公,司隶大夫杨约,那位是楚国公杨玄感,冯大将军在辽东是见过的,但是钦江公还不认识,以后还是要多多亲近亲近。” 宁长真赶忙起身,朝二人行礼道:“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二公,足慰平生。” 杨约也起身笑道:“为国镇抚岭南,钦江公善莫大焉,今日得见,是杨约之幸。” 玄感就没有这么虚伪了,人家毕竟是国公,不愿掉这个份: “我虽错过亲迎二位,然有犬子引路,也算是冥冥之中,元庆,代我敬钦江公一杯。” 站在杨铭身后的元庆一愣,我说老爹,我特么是千牛备身,你敢当着太子的面使唤我? 所以杨元庆先是看了杨铭一眼,杨铭摆了摆手,他这才提了杯酒,朝宁长真过去了。 杨铭可不会在意这种小节,忠孝忠孝,虽然忠在前,但你不能剥夺人家的孝,杨约玄感都觉得无所谓,只有涉世未深的杨元庆,会觉得不妥。 “久闻大郎威名,我大隋年轻一代之猛将,大郎当为执牛耳者,”宁长真拍马屁道。 一个小辈过来敬酒,人家倒也不在意,这叫能屈能伸,毕竟你得看看这是在哪? 关中随便一家门阀,都能治他,何况弘农杨。 杨元庆谦虚道:“我之勇猛,不如三叔远甚。” 三叔就是杨玄挺了,人家这是没去辽东,去了那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超级猛将。 杨玄挺眼下是杨约的嗣子,元庆这句实诚话,让杨约哭笑不得,你三叔有勇无谋啊。 接下来,众人又随口扯了几句闲话,也就是问问冯盎他们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扯闲话,是交际场合中必不可少的,因为从闲话中,能够更清晰的了解一个人。 比如冯盎说,他两次北上,待遇天差地别,颇为唏嘘,这说明冯盎比较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是有自尊心的,俗称要脸。 但是宁长真就不在乎,只说洛阳和京师城高且深,北方国富民丰,山川险要,运河壮阔通达,商贸繁荣,说明人家的注意力,是放在整个国家形势上的,这种人是有野心的。 半个时辰后,韦云起将裴矩和韦约请来了。 这两个人跟岭南,是有渊源的,区别在于一个是直接渊源,一个是间接。 大隋立国之后,首先被派去镇抚岭南的,是韦老二,也就是韦洸,韦洸和冼夫人这是有交情的,因此与冯家的关系也很不错,而韦洸是实实在在跟宁长真打过交道的。 但是裴矩没有。 如果说韦洸只是跟冼夫人达成交易,使得岭南归附,那么裴矩就是彻底镇抚岭南,将岭南划分为二十余州,归入大隋版图。 他也是从岭南返回京师之后,被杨坚调入内史省,从而成为皇帝近臣。 因为裴矩去岭南的时候,正值杨素率军在江南镇压高智慧、汪文进叛乱,而这两人的叛乱,裴矩怀疑是宁长真在背后支持,所以在岭南并没有去见对方,他这是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装个不知道罢了。 政治就是这样,为了大局,该装糊涂的时候就得装糊涂。 宁长真对裴矩,是非常忌惮的,因为他知道这个人非常厉害,被杨铭引荐之后,他赶忙起身,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道: “裴公之名,岭南妇孺皆知,当年未曾一见,常引为平生憾事。” 裴矩笑呵呵的走上前,握着对方的手道:“皆因当年不顺路啊,错过错过。” 至于韦约,是韦老六,韦洸的六弟,人家这是代表已经过世的韦洸,来见旧友的。 大隋就是这个规矩,我跟你哥熟,那么我来了你家这边,我就得见见你,因为交通不便,来一趟也不容意,能见的都会想办法见见。 其实到了后世,也有这种习惯,比如说你一个有过命交情的战友是西安的,但是去世了,那么我要是路过这里,就会想办法见见他的家人。 关系太铁,就会出现这种现象。 但韦洸和宁长真的关系,其实一点都不铁,人家是跟老冯家和冼夫人打交道的。 而韦约对岭南是非常熟悉的,这就叫知识垄断,韦洸打过岭南,所以关于岭南的情况,都有一份存档,会收藏在家族,是不会拿给别人看的。 裴矩也是一样,人家对岭南更熟悉。 随着他们俩一到,厅内的气氛瞬间热络起来,在场都是人精,一个个对待冯、宁两人的那股子亲切劲儿,跟真的似的。 冯盎和宁长真也很放得开,与众人有说有笑。 反正大家对宁长真举兵的事情,是绝口不提,还是那句话,这层窗户纸,谁捅谁尴尬。 “你先回宫去吧,这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杨铭稍稍侧过身,低声对冯玉致道。 冯玉致开始告状了:“裴行俨是东宫的吧?” “恩?怎么了?”杨铭问道。 于是冯玉致将裴行俨和苏夔拦路闹事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可不是让你处置他们俩,总得警告一下吧?我终究是你的人,他们也太不将我当回事了。” 站在杨铭身后的裴爽,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我说族兄啊,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还能留下大名呢? 杨铭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冯玉致这才点了点头,与父亲和宁长真告别之后,率先回宫。 杨铭会处置裴行俨和苏夔吗?不会的,闹事的又不是只有他们俩,元庆一开始不也是去闹事的嘛?只不过被人家冯玉致给抓到了,而元庆又年轻,好说话,才被冯玉致利用做了挡箭牌。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皇帝默许的,不能去较真。 得知冯、宁二人来了秦王府,杨浩也不请自来了。 他一进门,大家立即便意识到会坏事。 果然,杨浩先是嬉皮笑脸的朝杨铭行礼之后,直接问道: “哪个是宁长真啊?” 本来是满屋的老狐狸,终于混进来了一个愣头青。 五六五章 岭南之疾 裴矩借着转身之机,赶紧给杨浩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你不要捣乱。 杨浩也收到了,但一下子没有琢磨明白那个味,裴公你这眼神太复杂啊。 宁长真手里还端着酒杯,闻言起身道:“敢问贵人是?” 裴矩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梁王殿下,陛下亲侄,太子堂兄。” 噢.这身份牛逼了,宁长真也看出对方来者不善,主动讨好道: “岭南宁长真,见过梁王殿下,殿下风姿不凡,乃平生少见。” 杨浩是看对方不爽的,本来想着挖苦一番,但他发现其他人也在给他使眼色,对方那张小嘴还挺甜,所以只能中规中矩道: “恩,你坐吧。” 说完这句话,杨浩便跑到杨铭跟前说悄悄话去了,其他人见状,继续聊天。 “您对他也太客气了吧?眼下京师可都是在骂这个王八蛋呢,”杨浩牢骚道。 杨铭皱眉道:“你懂个屁,让你跟着杨雄学,你是什么都没学到啊,以后遇事先动动脑子,说话不要张口就来。” “知道知道,您是希望我稳重一点,”杨浩赔笑道:“我也是实在气不过,毕竟这老东西干的不是人事。” 杨铭心知想要改变杨浩,是不切实际的,人家的性子早就定型了,从前吃了那么大亏,都没让他改变,自己何德何能,可以改变人家呢? “少说话,多做事,”杨铭沉声道。 杨浩赶忙点头:“明白明白。” 当晚,冯盎和宁长真被安顿在了晋阳楼,听起来好像不合适,级别这么高的封疆大吏,住进那地方,好像不妥。 其实无所谓,晋阳楼眼下已经是整个京师档次最高的酒楼,你可以认为它是大隋的五星级,用来接待是最合适不过了。 等到第二天,玄感会带着他们进宫的,打人的脸,打一次就行了,不要有第二次,除非你想搞死他。 就算杨广真的有心搞死宁长真,但绝对不会想要搞死冯盎,至少当下不会。 杨铭当晚就派人去了元德太子府,与韦盈约定下次的见面时间,他是比较有兴趣知道,韦盈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第二天的朝会,杨广并没有在大兴殿召见冯盎他们,而是在朝会结束之后,在宫内设宴,单独款待二人。 与会者,还是那十几二十个大佬。 宁长真还是第一次见到杨广,虽然对方在江都的时候,他曾经听说过很多关于杨广的事情,但今次见面,打破了他心里幻想中的皇帝形象。 虎父无犬子,太子已经够有城府了,眼下的皇帝,更不一般。 “朕在江都的时候,就听说过你,长城夫人也经常跟朕提及你,听说你们关系不错?”杨广笑道。 宁长真点了点头:“臣与长城夫人为幼年之交,乃兄妹之情。” 杨广又道:“开皇年间,你跟朝廷要过人,恐怕不只是简单的兄妹关系吧?” 冯盎身子一动,想要插嘴,结果杨广手臂一抬:“朕没有问你。” 宁长真笑了笑:“不敢欺瞒陛下,臣年轻的时候,仰慕义妹,有意娶为妻子,只不过世事难料,阴差阳错。” “这就对了,朕这里,只听实话,”杨广哈哈一笑。 宁长真借机道:“臣此番入京,不知可否有机会与长城夫人再见?”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好让皇帝觉得他比较重情意。 “陈叔宝的遗孀,你还是不要见为好,我大隋注重礼仪,岭南的风气,今后还是要改一改,”说话的是苏威,他是在暗讽宁长真不懂礼节,你见人家一个寡妇干什么? 殊不知,杨广还经常和这个寡妇下棋呢。 今日杨广不在大兴殿召见冯、宁,是有原因的。 因为朝廷要和岭南摊牌,而冯、宁二人其实也是来和朝廷谈条件来了。 谈判嘛,就不要在朝堂那种地方了。 苏威的那句话,其实就是起个头,你们岭南归附大隋已经三十多年,但是朝廷的政策,中原的礼仪,在你们那边还是推广不了,这可不行。 冯盎当然也听出来了,道:“岭南之地,民情复杂,原住民仍是以部落杂居为主,尊奉各族土司为首领,各部族都有其固有的信仰和习俗,不以礼法为依准,虽有流徙之人改善当地水利屯田,传播中原礼仪,然收效甚微,岭南想要融入中原,并非一日之功。” 他这句话,其实还是中肯的,这一时期的岭南,以各部落为基本行政单位,头领叫土司,在族内是说一不二的。 数不清的部落和各种民族聚集在一起,矛盾肯定不少,而三大部族,起到了平衡岭南的作用。 朝廷对岭南,一直都是采用羁縻之策,也就是以夷制夷,以其俗治其俗,而冯盎他们对待其他部族,其实也是这样,我尊重你们的文化,还会帮助你们,不插手你们的内部事宜,但是你们要和我站在一起。 崔仲方道:“岭南,乃我大隋南方重地,有些不能改的,我们不改,但有些可以改的,当下还是要改一改的,比如贡品。” 从开国至今,岭南交给朝廷的赋税,其实不叫赋税,叫土贡,其实就是你们有什么,进贡什么。 主要是三种,奴婢(包括宦官)、金银、药材。 没有粮食。 首先,岭南产粮有限,上交粮食的话不会有多少,而且路途遥远,运输损耗太大,所以折中为金银。 岭南是大隋盛产金银的地方,历史上,唐朝金银总数的一半,是岭南贡上来的,金银产地多集中于桂东及粤西地区。 奴婢嘛,对于一个半开化地区,穷苦人的地位非常低,被充作奴隶是很正常的。 冯盎心知今天这关,是他生平以来最难过的一关,谨慎回答道: “岭南三大部族,心向朝廷,是愿意如此的,可是其他部落,恐怕会有抵触,我们也管不了啊。” 崔仲方笑道:“我还没有说怎么改,你就直接否定啊?” 冯盎苦着脸道:“愿闻其详。” 崔仲方道:“从前岭南的赋税,都是你们交上来的土贡,虽然朝廷明确规定了贡品数量,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下放的地方官,对岭南的情况还是了解很多的,朝廷这边也很清楚,再以贡品计算,国家太吃亏了。” 宁长真皱眉道:“贡品的定量是连年递增的,一年比一年交的多,岭南已经是尽全力了,不知崔公到底想怎么改?” 崔仲方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我大隋有大业律和均田制,岭南总是游离于法外,实在不妥,但是朝廷对你们,还是宽松的,中原百姓纳税,以丁计,岭南今后,可以以户计,我大隋田制,丁男每年上缴租3石,再折算成“调”的布帛,再加两石,也就是五石,岭南嘛,要宽容对待,上户一石二斗,次户八斗,下户六斗,若夷獠之户,皆从半输,不纳绢帛,折为金银上缴朝廷。” 冯盎和宁长真顿时脸色铁青。 听起来,崔仲方的这个提议,确实是很宽松了,中原百姓按人头缴税,你们那边复杂,那就按户缴税,而且一户缴的税,还不如中原地区一个丁男缴的税多。 但实际情况是,岭南每年的土贡,都是三大部落给朝廷凑的,剩下的部落,人家压根就不认纳税一说。 我种的地长出来的粮食,凭什么给你们? 这就是朝廷与岭南的矛盾所在,国家肯定不会让岭南长期这样下去,但是岭南人,人家不想缴税。 这不是冯、宁二人可以说了算的,因为他们俩想从人家嘴里抠粮食,也不容易。 民以食为天,要粮食就是要命。 “此策想要在岭南推行,几乎不可能,”冯盎道:“强行施之,恐生大乱啊,还望陛下明鉴。” 杨广没有说话,而是裴矩道: “岭南二十郡,难道永远这样下去吗?陛下信任你们,将岭南交给你们管理,朝廷的政策,要靠你们去推行,一时之难总好过永世之难,明达应该体谅朝廷才对,对你们已经够宽松了。” 宁长真脸色难看,低头不语,他已经猜到,自己要是不答应,岭南是别想回去了。 狗日的,你胆子是真大啊,你在扬州十多年,岭南什么情形你不是不知道,让我们俩下去推行?岭南人岂不是要扒了我俩的皮? 宁长真现在已经不是考虑政策问题了,而是他的小命问题,人嘛,总是把自己的命看的比一切都重。 “只要朝廷部署得当,政策完善,可以照顾到岭南的本土情况,其实是可以循序推行的,”宁长真道。 一句话,已经让在座的各位认为,这个人,是不能让他回去了。 你特么竟然不讨价还价?铁了心耍赖是吧?现在口头答应,等放你回去再全盘否定? 杨广冷笑着看向冯盎:“明达怎么看呢?” 冯盎一副苦瓜脸,道:“干系太大,臣没有这个能力啊,圣母若在,也是做不到的,陛下是不是再好好考虑一下?” 人家这话就比较实诚了,容易让人信任。 杨广笑道:“当然可以考虑,民部的法子,不过是一个预案,其中细节,都是可以商量的,朕不会为难你,但你也不能让朝廷为难,明白吗?” 冯盎面如死灰,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杨广淡淡道:“好了,尚书省会同门下省、内史省及十一寺,协同冯盎、宁长真,对岭南将来的政策,拟出一个详细方案,呈朕预览,不设期限,但一定要照顾周全,皆大欢喜,才是朕想要的结果。” “臣遵旨,”十几位中枢大佬纷纷起身。 一句不设期限,宁长真短期之内想要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这四个字,就是针对他的。 五六六章 以牙还牙 韦盈终究还年轻,被家族给宠坏了,也被杨昭给宠坏了,她连续三天躲着杨铭不肯见面,成了一个失信人。 她心里肯定是有点担忧的,毕竟干系太大,她轻易也不敢说出口。 像这样犹豫的状态,只能跟她来硬的,所以这天晚上,杨铭直接带人将元德太子府的后门给撞开,把刚刚准备就寝的韦盈给逮了个正着。 “都出去,守好了,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杨铭朝陈奎和苏烈吩咐一声,后者退出房间。 私会韦盈这种事情,得用信得过的人,陈奎、苏烈,明显要比裴爽李孝恭靠得住。 杨铭在屋子中间坐下,冷冷道:“人无信不立,大嫂怎么说也是正一品的内命妇,说话不算数,似乎不妥吧?” 韦盈就坐在榻上,不敢下来,因为她怕杨铭对她动粗,从小娇生惯养,她怕疼。 而她也清楚,杨铭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 “既然你都闯进来了,我想要躲过去,恐怕也不行了,不过你要答应我,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你真要说了,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父皇母后问罪起来,我就说你上了我的床,逼迫我说的。” 杨铭顿时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父皇母后也知道?” “当然,”韦盈叹息道:“就是二老让我们对你隐瞒的。” 杨铭点了点头,沉声道:“说吧。” 韦盈理了理思绪,缓缓道:“茵绛、淑英、淑仪,她们三个是最早跟了你的,但是直到去年,淑仪才给你诞下第一个孩子,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杨铭面无表情道:“不要问我,你继续说。” 韦盈咬了咬嘴唇,道:“营建东都,最早是你去的,你是营作大监,老二是豫州牧,老二在洛阳乱搞,被父皇调任京师,担任雍州牧,他在的返京的路上,正好遇到了沈婺华的车队。” 杨铭脸色微变:“然后呢?” “老二把陈淑仪给绑走了,而且陈淑仪那时候怀着你的孩子,被绑至齐王府一夜,孩子没有了,”韦盈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死死的盯着杨铭:“你大哥和茵绛当晚闯入齐王府要人,见到了流产的淑仪,事关皇室血脉,事情变大了,被捅至父皇母后那里,父皇母后也是担心此事影响你们兄弟关系,所以严令我等不得外传,违令者杀。” 接下来,韦盈将当时的情况详细的叙述了一遍。 说罢,韦盈长长叹息一声:“你要是卖了我,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杨铭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放心,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是你告诉我的。” 韦盈道:“那么我们这场交易,也算善始善终了吧?” “我们没有任何交易,我与大嫂,今年没见过面,”说完,杨铭起身便走了。 一个从未谋面,也永远都不会再见面的孩子,其实对杨铭的情绪并没有多大影响。 首先,他不知道陈淑仪当时已经怀上他的骨肉,而且事情又隔了这么久,骤然知晓真相,会有一点难过,但是不多。 更多的,是孤独感。 他不会觉得杨茵绛她们对自己隐瞒,是多大的过错,毕竟旨意是杨广下的,身为儿媳妇,她们不敢违背。 理解归理解,但是这种众人皆知,独我蒙蔽的感觉,很不好。 自己身处高位,最怕的就是不知情。 正如皇帝最忌讳的,就是下面的人瞒着他。 杨铭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心绪起伏,老二啊老二,我竟然不知道,你还干过这样的混账事? 杨铭清楚,老二这是报复自己当初袭杀乔令则,放走燕小棠的事情。 陈淑仪在杨铭心里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这是最早跟了她的,虽然名分有点晚,但是他们俩的相处时间最长。 “定方,”杨铭在车厢内喊话道。 驾车的苏烈赶忙勒马:“殿下有什么吩咐?” “最近多派一点人手出去,盯着点齐王府,只要见到他的那个妾妃崔令姿出来,就给我请回东宫,”杨铭淡淡道。 苏烈一愣:“请?” “就是带回东宫的意思,不论你用什么办法,”杨铭道。 风险有点大啊,这不是绑架亲王女眷吗?不过苏烈还是点头道: “殿下放心,卑职会办妥的。” 而杨铭自己,不会回宫,不过他会派人跟杨茵绛打个招呼,崔令姿一旦进宫,就想办法扣下,不要让她走。 陈淑仪当年就是秦王妾妃,你绑我的妾妃,我绑你的,我还吃亏呢,老子没了一个孩子。 接下来的日子,苏烈在齐王府外围盯了两天,没看到崔令姿出门,在附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人家这位妾妃,轻易不出门,那咋办? 想办法请出来。 东宫有姓崔的,典书坊宣令舍人崔处仁,还是崔令姿的亲堂哥。 苏烈让崔处仁出面,就说太子妃有请,别说是崔令姿了,就算杨暕的正妻宇文赫敏,也不敢违背杨茵绛。 于是乎,崔令姿就这么被忽悠着进了东宫。 “母后的千秋节就快要到了,咱们做儿媳妇的,自然要准备礼物,”杨茵绛带着崔令姿来到东宫的一座绣楼,道: “我欲亲手缝制一件礼服,于千秋节进献母后,我一个人干不来,还需令姿帮忙才好。” 崔令姿愣道:“我并不懂绣工啊?” 再说了,你为什么不找宇文赫敏、元阿七、柳金枝她们,偏偏找我? 大家族出身的女子,基本不学这玩意,因为这是伺候人的,宋朝以后,绣工好像已经成了女人必须要学会的技能,但是在大隋,门阀世家实力过于庞大,人家族内的女子,不需要学这个。 学什么呢?相夫教子即可。 “我也不懂啊,慢慢学吧,只有咱们亲手缝制的,才显孝心嘛,那些金银俗物,母后不稀罕的,”杨茵绛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直接召来两名绣娘: “你们负责教导齐王妾妃,务必仔细,教不会,拿你们是问。” 两名绣娘赶忙应声。 杨茵绛转向崔令姿:“我还有事情,你先学着吧,二哥那边,我会派人打个招呼,安心留在东宫。” 崔令姿一脸疑惑的点了点头。 你不是说跟我一起绣吗?你怎么跑了啊? 也罢,反正是给母后的千秋献礼,将来礼服献上去了,母后也能知道我的一片孝心,对丈夫有好处。 想通这些,崔令姿也就安心的留下了。 杨茵绛离开绣楼之后,面色凝重的前往宜秋宫。 “把孩子带下去,我有话跟你说。” 陈淑仪发觉杨茵绛脸色怪异,正在逗弄孩子的她,让乳母把孩子给领走了,随后泡了一壶茶,道: “怎么了?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杨茵绛叹息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殿下好端端的让我将老二的妾妃扣在东宫,你觉得是为什么?” 原本正在沏茶的陈淑仪,双手一抖,顿时愣住了。 她当初就是因为隐瞒此事,才被皇帝封为秦王妾妃做为补偿,所以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劲了。 因为近几年,杨铭和老二之间,没有任何直接冲突,突然扣下人家的妾妃,很难让她不乱想。 “你的意思是,他很可能知道那件事了?”陈淑仪赶忙走过来,小声道。 杨茵绛点了点头:“殿下处事谨慎,绝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的,就算与老二有矛盾,也不会对女人下手,这次明摆着针对崔令姿,恐怕是事情泄露了,如果事泄,陛下第一个问罪的就是我,下一个就是你。” 因为当初,杨茵绛是不想瞒着这件事的,陈淑仪做为受害者,肯定也不想。 但是当时杨广夫妇、杨昭、杨丽华是立场一致的,这件事必须瞒,因为泄露出去,丢的是他们老杨家的脸,而且容易造成老三和老二翻脸内杠。 杨广一共就三个嫡子,两个翻脸,当爹妈的,肯定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才有后来的杨丽华和修容夫人陈霂相继劝说,才将事情压下来。 裴淑英是完全不知道的,因为当时陈淑英前脚进京,她后脚离京,正好错过了。 “知道就知道吧,这么多年了,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陈淑仪咬牙道:“杀子之仇,我一日都不敢忘。” “糊涂,”杨茵绛道:“这件事不能捅出来,干系太大了,这么多年过去,父皇母后是不会认的,难道你还指望为了你,他们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骨肉相残?你没有这个分量,我也没有。” 陈淑仪顿时痛哭道:“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子被害死,无动于衷,他们不在乎,我在乎,那是我的孩子。” “你别哭了,”杨茵绛赶忙劝说道:“殿下会怎么处理这件事,眼下还不知道,你我千万要稳住,不论殿下怎么问,都不能说,想想你身后的家族,这件事要是公之于众,陛下龙颜大怒,你我的家族都要跟着遭祸。” “我不管,”陈淑仪道:“等他回来,我就什么都告诉他。” 杨茵绛呆住了,苦求道:“算我求你了,瞒了这么多年了,你就忍住吧,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要相信殿下,他会处理好的。” 陈淑仪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进杨茵绛怀里。 “放心,殿下会给你做主的,但是咱们不能乱来,以免打乱殿下的安排,”杨茵绛拍着陈淑仪的背,柔声道:“崔令姿这不是已经来了吗?静观其变吧。” 陈淑仪泣不成声,点了点头。 五六七章 朝廷的态度 三月十五,杨铭参加朝会。 有太子的朝会和没太子的朝会,区别在于群臣忌惮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宇文化及是昨天封的爵,本来他的伤势还没有好,但是杨广不能等了,一旦等到自己儿子参加朝会,给宇文化及封爵的事情,就会出岔子,所以杨广干脆也不见人了,一道旨意颁出去,直接给还躺在家里的宇文化及封了爵,一个县公。 二十鞭子,杨约痊愈得两个月,屈突通挨鞭子也有半个月了,他都没好,宇文化及更好不了。 今天的朝会上,议的是两件事,一件事是张须陀要离京了,皇帝拨给山东的六百万石粮食,怎么分配,需要理清楚,二就是岭南了。 本来冯、宁二人进京,已经做好了跟皇帝谈判的准备,毕竟高句丽已经完蛋了,朝廷现在完全可以抽出功夫对付他们,所以岭南的问题所有人都清楚,是要解决的。 但是他们俩跟皇帝的第一次会面,就被镇住了,杨广虽然一句威胁的话都没有,但是态度非常强硬,岭南必须改制。 人家可没有说你们不改会怎么样,因为你们可以猜到会怎么样。 当今皇帝,独断专行,做什么事情是不顾及国力和民力的,人家敢征调百万大军打高句丽,为什么不敢打岭南呢? 今天朝会的两件事,都是重头戏。 “六百万石粮食,还是赈灾粮,但是不能赈出去,只能借,”裴矩道:“以受灾百姓户数计算,每户借粮十石至二十石不等,为期五年归还,情况严重的,可以适当放宽期限。” 拨粮的事情,是归民部管,而裴矩的右仆射,就是管着民部、刑部、工部。 华夏封建社会,只有在严重自然灾害的时候,才会以粮赈灾,而这个赈不是给你发粮食,而是有一个施赈的地方,能管你饭吃,这个饭的定量,是饿不死你就行了。 施赈是官员在做,所以赈灾也是一些官员中饱私囊的绝佳时机。 山东的兵乱结束了,但是各地的粮荒还很严重,要不是杨铭派武士彟下去,以商人的那套方式控制粮价,借粮给百姓,山东还得乱。 武士彟借出去的粮,是甭指望要回来了,但是朝廷借给百姓的粮,一粒都不能少。 唯一值得欣慰的,或许就是朝廷这次拨粮,不跟百姓要利息,借你多少,你还我多少,不按市场价格计算,咱们只称斤重。 杨约皱眉道:“六百万石粮食,是陛下的一片爱民之心,如果都能落在实处,其实是可以解决河北和山东的问题,就怕这六百万石能落在平民手里的,不足一半,臣以为,应派安抚使,授予使持节,监督拨粮过程。” 他这话一出,李浑顿时发出一声冷笑。 他为什么要笑呢?很多人都能听明白,因为玄感在山东兼并土地,你们叔侄是真会说漂亮话啊?但是背地里干的事,却是一件比一件黑。 杨铭挑眉望了过去,问道:“你笑什么?” 李浑一愣,赶紧低下头去:“臣没有笑什么。” “我听见你笑了,答话,你笑什么?”杨铭冷冷道。 这下好了,其他人看热闹了,冯、宁二人今天也在,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在朝堂上,是什么样子。 李浑支支吾吾半天,道:“臣以为杨司隶的顾虑,额是多虑了,眼下的山东和河北,肯定没有官员敢忤逆陛下的这片爱民之心,所以,六百万石粮食,应该能落到实处。” 杨铭在场的情况下,他是不敢提玄感那档子事的,毕竟玄感是人家老丈人。 杨铭冷哼一声:“国事重大,全靠猜啊?你觉得能落到实处,就能落到实处了?” “是臣考虑不周,太子教训的是,”李浑赶忙道。 杨铭不说话了,玄感可乐坏了,一个劲的偷笑。 杨约继续道:“陛下拨的这六百万石粮食,就是六百万,运输之损耗,不能算在里面,粮食是从洛阳兴洛仓调拨,走运河分往河北山东,鱼俱罗和张须陀已经证明,他们俩对地方的治理,是有能力的,应授使持节,监督粮食下拨,确保用在正途。” 杨广点头道:“卿的建议,朕深表赞同,谁敢吃朕的抚民之粮,朕要他的脑袋。” “陛下圣明,”牛弘道:“御史台、司隶台,也应派遣官员巡查山东河北,去年的那场大乱,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处理,有没有谁借机兼并百姓土地,或是囤积居奇,还有那些抬高粮价的商人,都要调查清楚,因为就是这些人,在给朝廷泼脏水,民乱也是由此而来。” 杨玄感听了之后无动于衷,内心稍微有点担心,正常来说,没有人敢查他,就算查到,他也可以推给下面的人。 但问题是,司隶台是杨约管着,没事,但是御史台,现在是裴蕴。 老裴家会不会搞什么幺蛾子,他也说不准。 接下来,杨广分别册封鱼俱罗和张须陀为河北、山东安抚使,授使持节,有专杀官员之权。 他肯定不愿意自己的一片好心,被下面的官员糟践了,虽然杨广很清楚,下面不贪是不可能的,就是贪多贪少的问题,喂不饱官的时候,不要想着喂饱百姓。 皇帝和老百姓,是不会打交道的,杨广今次之所以这么大方,是怕再出乱子。 而六百万石粮食,分给河北的有四百万,别看河北这次的乱子不大,但是那边要是起了乱子,可比山东难收拾多了。 一直到晌午,民部才和张须陀合计出一个详细的方案,并且会派官员与张须陀一同回去,负责粮食调拨。 杨铭直到此刻,除了冲了李浑一句,都没怎么说话,搞得宇文述非常心虚,他就怕太子提他儿子的事情。 “兵部的复盘,结束了没有,”杨铭一开口,宇文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怕什么来什么啊,不是冲着我儿子,就是冲着我。 段文振点头道:“已经在做最后整理,明天就可以呈给陛下和太子。” “这么巧啊?”杨铭沉吟片刻:“明天我去兵部瞧瞧去。” “臣恭候殿下,”段文振点了点头。 接下来,张须陀可以走了,因为这里没有他的位置,吏部侍郎崔君肃负责给人家送行,也走了。 “岭南二十郡太守,只有七个是朝廷下放的,剩下的都是照顾你们当地,但是今后不行了,”裴矩看向冯盎道:“朝廷至少会对十五个郡的太守,直接安排,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杨铭听到这句话之后,内心忍不住叹息一声,裴矩的话,肯定是老爹的意思,这么苛刻的条件,老爹这是在逼岭南啊。 听起来好像没有毛病,做为大隋疆域,岭南一直搞本土世袭,朝廷肯定是不能容忍的,但是一下子改的太急,也不合适。 毕竟岭南直到唐朝中期,朝廷对他们那里,还是采用“放归法”,也就是对部分地区实行宽松政策,允许当地部落自主管理本地事务,毕竟要考虑当地实际情况。 而裴矩的这个法子,有点过激,冯盎和宁长真肯定不能接受。 杨铭算是看出来了,这场谈判,两边都不是真心的,老爹恐怕是有意动武啊。 既然不是诚心谈判,那么两边的任何一句话,都可以不听了,因为全是假话。 什么是真的?还在“大业”这两个字上面,以老爹的性格,恐怕是想一劳永逸的解决岭南问题。 这不是不可能,因为唐朝对岭南的容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隋末大乱斗摧垮了整个社会的生产民生结构,人口锐减三分之二,国力不足以对岭南动武。 但是眼下的大隋,是具备这个能力的,但弊端是,一旦动武,又得倒退好多年。 杨约不方便出面反驳裴矩,因为他们是一边的,但是他也琢磨出来了,皇帝要挑事啊。 开一个不可接受的条件,挑拨岭南主动反抗,而身在江南的来护儿,其实就是在为用兵岭南做准备。 于是杨约朝杨铭看了过来,传递了一个“危险”的眼色。 杨铭一下子也想不出解决办法,只能是沉默。 冯盎脸色颓败至极,跟裴矩争论了几句后,不再说话了,他也没想到,这次赴京会是这样的场面。 皇帝太狠了,这是要将我们连根拔起? 反而是宁长真颇为淡定:“要是按照这么一个法子改,我和冯盎都改不了,裴公还是另请高明吧。” 崔仲方愣道:“钦江公可不能撂挑子啊,岭南的事情,还是要靠你们的。” “靠我们?”宁长真冷笑道:“我没有这个本事,您可真是高看我了。” 民部侍郎韦津道:“观城县公韦约,熟谙岭南民事,可以让他下去给你帮忙。” 说是帮忙,其实下去之后,肯定是韦约说了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韦约靠着二哥韦洸掌握的岭南情况,终于变的有用了。 “行,派谁都行,我和冯盎照办就是了,”宁长真呵呵道。 崔仲方笑道:“钦江公不要动气嘛,具体方案,咱们还是要在底下好好议一议的。” “没错,事关重大,大家都要谨慎一些,”杨铭终于表态了:“可以争论嘛,办法都是论出来的。” 说罢,杨铭看向老爹,道: “儿臣以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还是要慢慢来。” 杨约赶忙附和:“臣附议。” 只从这一句话,杨广就能看得出,儿子不希望动武。 杨广微笑点头:“太子所虑极是,岭南的事情,不能着急,急则有失,慢慢论吧。” 五六八章 他们好着呢 下了朝会之后,杨铭跟在自己老爹屁股后面,慢悠悠的往永安宫走去。 杨广负手在前,淡淡问道: “在你看来,岭南的问题,应该怎么解决?” 杨铭道:“回父皇,五岭之南,人杂夷獠,人强吏懦,富豪兼并,役属贫弱,俘掠不忌,与中原形势南辕北辙,应委重臣,抚宁其地。” 杨广笑道:“你说的这些重臣,是指冯盎和宁长真?” “有他们,但也不只是他们,”杨铭道:“裴矩说的对,朝廷对岭南各郡的行政权,肯定是需要掌握在手里的,但是想要握住,还是得让步分权,允许其地方自治。” 杨广顿时皱眉:“岭南,地广人稀,虽多为蛮夷,然物产富饶,这个地方,朝廷是需要早早治理的,允许其自治的话,朝廷的政策在岭南就是一个空架子,还怎么治理呢?” 杨铭道:“治地方,先治其民,只要让岭南百姓觉得,遵从朝廷律法,对他们是有好处的,那么政策就可以顺利推行,儿臣甚至觉得,治理岭南,前期应该提供特殊照顾,先俘获其心,再施以政策。” “你这个法子啊,太保守,”杨广忍不住笑道:“俘获民心何其艰难,你不懂的,朝廷这边安抚,那些本土豪强在背后拆你的台,阳奉阴违,你怎么办?” 杨铭笑道:“儿臣的这个俘获其心,也包括世家豪强。” “那就行不通了,”杨广甩了甩袖子,继续往前走道:“豪强之心,百姓之心,你想要兼得,实则是两难之局,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杨铭叹息道:“以实际形势而论,应选安抚豪强。” 杨广点头道:“这是唯一途径,记住了,这天下是朕的,将来是你的,但是治理天下的,是那些世家豪强,只要他们对朝廷忠心,那么他们治下的百姓,便也是忠心的,朕发现你小子特别在乎民意,你也没读多少书啊?儒家的那套是用来办事的,不是让你信的,失民心者失天下,这个民心,不是平民之心,而是世家之心。” 杨铭皱眉道:“时值今日,我大隋子民五千五百万,士子有多少?世家豪强又有多少?以万民供养之,国将偏斜,父皇,民心就是平民之心,不可失啊。” “哈哈.”杨广爽朗一笑:“咱家也是造反出身,怎么蹦出你这么一个大圣人?朕问你,当今形势,你怎么顾及民心?你身在京师,坐在大兴殿,民心何其之遥远,你睁目所见,皆为世家之心,民心你看到了吗?” “看的见,”杨铭点头道。 杨广呵呵一笑,摇了摇头:“你的想法是好的,世家是拦在朕与万民之间的一座山,这座山有它的好处,也有它的坏处,好处是,他们能帮朕治理万民,坏处是,他们也控制了民心,但是这座山,你不能搬走,只能把它们分成几座小山头,山头小了,朕也就看得见民心了,而民心之洪流,也有他们帮朕挡着,不要以为民心是良善的,其实它非常可怕。” “引其善则善,引其恶则恶,这是律法的范畴,如果天下万民皆遵律法而行,民心怎会可怕?”杨铭道。 杨广笑道:“这就是为什么律法是国家的根基,是御万民之术,但是你也别太指望,毕竟在下面,那些地方官,就是律法。” 杨铭趁机道:“儿臣以为,今年的科举,举人的名额要增加,多从寒门择选,为其开辟上升之途径,先取士子之心。” 杨广点头笑道:“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今年的科考,朕全权交付给你,你去做吧。” 说罢,杨广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去探望你母后吧,告诉她,朕去甘露殿了。” 杨铭点了点头,躬身目送老爹离开。 永安宫,杨铭在这里见到了杨暕同志。 这小子眼下除了巴结他妈,已经没什么事可做了,杨广很聪明,没有给这个二儿子任何权利。 “哟,二哥也在啊,”杨铭在杨暕的对面坐下,手肘支在膝盖上,看向萧皇后道:“母后的千秋节就要到了,您想要什么礼物,儿臣下去给您准备。” 杨暕在一旁笑道:“进献给母后的礼物,还要提前问啊?我说老三,你这没诚意啊。” 萧皇后赶忙圆场道:“阿娘什么也不缺,只要你们兄弟好好的,阿娘就很高兴了。” 杨铭笑道:“千秋节乃国之大庆,阿娘辛劳半生,抚育儿女,您的节日,万民应恭贺之。” 萧皇后笑了笑,召来小女儿杨奇,笑道:“慈音今年也十四岁了,到了选驸马的时候了,但是阿娘没有瞧上眼的,你们兄弟俩平时要多上点心,帮着挑一挑。” 兄弟俩赶忙点头。 杨奇,也算是当今大隋,身份最尊贵的一个未嫁女了,杨广夫妇的嫡出女儿。 但是这位公主,平日不怎么抛头露面,基本算是养在深宫人未识。 历史上,她会成为李世民的杨妃,给他生下了吴王李恪、蜀王李愔,那时候李世民的后宫,有三个姓杨的,杨素四子杨玄奖之女为贵妃,杨广次女杨奇为杨妃,杨雄六子杨恭道之女为婕妤。 武则天是怎么被选入宫里的呢?就是杨婕妤介绍的。 杨铭跟自己这个亲妹妹,不算熟悉,主要是年龄断层了,也就是平时见到的时候,会说会话,但是杨奇过于文静,话又太少,所以兄妹俩之间的交流少的可怜。 但这并不影响,这是他的亲妹妹。 “再等一年吧,世民那小子今年也是十四,儿子以为,世民当为驸马之不二人选,”杨铭建议道。 萧皇后顿时皱眉,她不是不喜欢李世民,而是不喜欢李世民他妈,因为窦氏给她留下的印象不好。 当初家里讨论杨婵婚事的时候,窦氏就希望长子建成能迎娶杨婵,那个时候李渊官太小,萧皇后看不上。 但是人家现在支棱了。 杨暕见状,赶忙道:“我说老三,偏袒不是这么个偏袒法吧?你跟李渊想干什么啊?他给你什么好处了?我听说建成那小子去东宫跟进自家大门一样,你想把他们家捧上天啊?” 杨铭压根没搭理他,而是继续看向萧皇后道: “世民是个好孩子,自小便与杨瑞一起读书,母后也经常能见到,可知此子不凡。” 这话刚说完,杨奇脸上的表情出现细微变化,杨铭看在眼中,顿时呆住了,好家伙,你早就看上了? 杨铭诧异道:“慈音见过世民?” “恩?”杨奇顿时手足无所,低头抓着衣角,小声道:“经常去找郢回,见过世民多次。” 杨铭忍不住笑道:“你是姑母,去找杨瑞干什么?” 当然是找他们玩喽,还能干什么?人家杨奇和杨瑞他们,虽然差着辈分,但是年龄相差不大,而杨奇在宫里也没什么朋友,自然是去找亲人打发时间,虽然这个亲人,是她的亲侄子。 萧皇后也是哭笑不得,她不是不知道女儿经常去东宫,但是她没有想到女儿听到李世民这个名字,会是这个反应。 当母亲的自然看得出,闺女是中意对方的。 “慈音的亲事,不着急,阿娘就这么一个孩子,还没着落,定要给她选最好的,”萧皇后道:“我回头问问你们父皇是什么意思,再做决定吧。” 杨铭点头道:“确实不急。” 杨暕则是冷哼一声:“我算是明白了,老三你是谋深计远啊,你这哪是给李世民说话,分明就是给你儿子铺路啊。” 杨铭笑道:“二哥想多了,杨瑞的路,轮不到我来铺,父皇一直惦记着呢。” 杨暕嘴角一抽,起身朝自己母后行礼之后,转身就要离开。 “崔弘峻的那个女儿,好像去了东宫,二哥不要担心,茵将会照顾好她的,”杨铭淡淡道。 萧皇后骤闻之下,心里只是疑惑,也没多想,但是杨暕停步了,转身笑道: “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担心呢?” 杨铭微笑点头:“崔令姿的儿子今年多大了?” 杨暕脸色一变:“你连你自己的侄子多大了,都不知道吗?” “忙于国事,忽略了,”杨铭笑道:“自打营造东都以来,这么多年,我忽略的事情太多了。” 这下子萧皇后也听出不对劲了,赶忙岔开道: “好了,知道你辛苦,你父皇这不是让你休养吗?好好歇歇,养一养身体,阿娘已经失去昭儿,容不得你们兄弟俩再有丝毫闪失。” 杨铭听出其中的意思,点头起身道:“就不叨扰母后了,儿臣告退。” 萧皇后点了点头。 杨铭来到杵在原地不动的杨暕身边,拍着对方肩膀道:“怎么?二哥不走了吗?” 杨暕借着转头之机,瞥了自己母后一眼,萧皇后连忙递给他一个快走的眼色。 “当然要走,你先请吧,”杨暕笑道。 杨铭意味深长的呵呵一声,转身走了。 萧皇后赶忙摆了摆手,杨暕也赶紧跟着出去。 “阿娘,二哥和三哥好像有点不对劲啊,”等人走后,杨奇疑惑问道。 萧皇后蹙眉道:“胡说,你的两个哥哥好着呢。” 五六九章 岭南三大块 冯盎和宁长真已经住进皇宫了,在门下省别馆,每天除了睡觉之外,就是在尚书省。 最近的尚书省可是很热闹,朝会过后,三省十一寺的主官都会来这里商讨关于岭南的事情。 这么大一块地方,朝廷的政策始终无法推行,别说皇帝不乐意,大臣也不乐意,老百姓是不知道,要是知道那边的人只交了仨瓜俩枣的税,他们也不乐意。 不患寡而患不均嘛。 裴矩已经在制定岭南二十郡太守名单,朝廷准备在岭南来一次大换血,地方官下去推行政策,这是给你来文的,而身在江都的来护儿,则是情况不对的是时候,给你来硬的。 双管齐下,可见这次朝廷的态度是非常坚决的,但是他们还是要把握好一个度,那就是尽量避免岭南造反。 所以来护儿坐镇江都,其实是一种威慑,轻易不会用。 冯、宁二人不必担心朝堂这帮中枢大佬跟他们俩摆脸色,因为眼下朝廷是要安抚他们,稳住他们,自然是笑脸相迎。 杨约也在这里,按理说没他参加的份,但是人家资格太老,只要他想来,没人会拦他。 “岭南这些新任太守名单,要最大程度照顾大将军和钦江公的意思,他们觉得十五个归朝廷,五个归他们,不妥的话,那咱们就让一步,”杨约开口道。 冯、宁二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帮着他们说话,而且还是杨素的弟弟。 够意思啊兄弟,你这个朋友,岭南交定了。 宁长真点头道:“正如杨公所言,我们并不在乎朝廷派多少人下去,我们在乎的是,这些人下去之后,岭南会怎么样,我和冯盎在岭南,也不是什么都能说了算的,牵扯到各部族的利益,我们被夹在中间,也只能做个和事老,至于人家听不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本来就是谈判嘛,谈判肯定是有让步的,裴矩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说要十五个郡,其实就是先往高了报价,然后再慢慢的讨价还价。 裴矩笑道:“宁越郡还是钦江公管着最合适,合浦郡给您的堂弟宁道明,永熙郡归您的族叔宁纯,南海郡归平原公(冯暄),高凉郡还是冯大将军,这五个郡不动,其它的,咱们慢慢商量。” 冯盎开口道:“流求,太子曾经是答应过我们的,要交给我们管理,裴公应该算进去。” “算进去了,”裴矩笑道:“流求设郡,交给平原公的长子冯士翙(hui),怎么样?” 冯盎点了点头,南海郡在他们手里,才是最重要的,因为南海郡是岭南地盘最大的一个郡,开皇年间,叫广州,后世的广州也在这里。 而占据广州,历来都有都督整个岭南之权。 整个岭南依据其特殊的地理条件,可以分成三个大块。 通俗点说,就是桂州道、广州道、交州道。 桂州在西北,广州在东,交州在西南。 桂州道与广州道之间,隔着一座云开大山,以这条山脉为分界线,后世分成了广西自治区和广东省,在唐朝叫岭南西道和岭南东道。 知道为什么广西不是省,而是自治区了吧?二十一世纪了,你都得让人家自治,这就是照顾人家的本地文化习俗。 至于交州,这是在越南,而交州与桂州之间别看挨着,陆路交通几乎没有。 开皇年间,刘方攻打交州,那是翻山越岭过去的,不是沿着道路过去的,翻的什么山呢?没错,十万大山。 历史上直到贞观十二年,由清平县公李弘节沿着刘方走过的路,才打通了一条桂州与交州之间的陆路通道。 这三大块区域,将会是朝廷与冯、宁谈判的关键所在。 苏威在一旁笑道:“事情是要一点点商量的,我们肯定也有顾虑不周的地方,两位一定要提出来,正如陛下所言,咱们求的是一个皆大欢喜,两位大可放心,最后的结果是要两厢情愿的,有一方不乐意,这事就定不了。” 宁长真苦笑道:“诸公需知,不是我二人不乐意,而是根据岭南当下形势做参照,以供诸公参详。” “当然当然,两位心向朝廷,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苏威笑道。 一帮子大佬,将一块一块的地区当作谈判的筹码,这个郡归你,那个郡归他,像是在分蛋糕。 大隋中枢一个细微的决定,就能影响到岭南数百万生民今后的生活。 正如电视剧里的一句话一样:你爷爷一个失误,我爷爷就得要饭了。 冯盎是心向朝廷的,所以占据广州,朝廷没有意见,但是宁长真的广西,就不会让你舒服了。 宁越郡,就是后世的钦州市一带,这是靠海的,以北的郁林郡,也就是广西南宁周边,这也是宁长真的势力范围。 但是朝廷在这里打主意了,准备放一个狠人,左御卫大将军,丘和。 冯、宁二人一听到这个名字,脸都绿了,因为丘和以前兼着雁门郡太守,人家最擅长部署防线。 丘和想去吗?他如果想去的话,那他的脑子一定是出问题了。 虽然兵部管不了他,但是尚书左右仆射都想让他去,他就必须去。 “平城郡公放在岭南,诸公觉得合适吗?”冯盎诧异道。 裴矩笑道:“合适的,平城公别看是军方出身,为人却是平易逊顺,温和谦逊,去了郁林,肯定能与二位相得益彰。” 温和尼玛的腿,老子在辽东又不是没见过他,冯盎摇头道:“行不通,我万不能同意。” 丘和的安排,明摆着是冲着宁长真,因为原先五个固定不动的郡守位置,老宁家占据的宁越郡、合浦郡、永熙郡,这都在南边,而且全部与郁林接壤。 这不明摆着是对他们老宁家不放心吗? 事关切实利益,宁长真肯定要说话了:“恕我直言,郁林半数为西瓯部落,这个地方,别人管不了。” 裴矩笑道:“丘和下去,自然还是以你为主,他为辅,有些事情,你不帮忙,他办不了。” 呵呵,我凭什么帮忙?宁长真道: “西瓯部落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姓宁的多了去了,‘岭南以富为雄,珠厓环海,尤难宾伏,是以汉室尝罢弃之,’这是中原人对我们的评价,我认为这个评价很中肯,岭南还需以地方部落首领自治为宜,平城公能治理的了雁门郡,可治理不了郁林郡。” 裴矩笑了笑,看向苏威。 苏威坐在主位之一,低头吸溜着茶水,也不吭声。 官署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因为宁长真的态度很明显,还是希望岭南自治,我每年给朝廷进贡就行了,你们想要的太多了,我给不了。 牛弘道:“郁林郡的安排,是三省十一寺统一想法后,一致认为合适的,朝廷这边不会改,关于这个安排,就这么定了。” 宁长真不吭气了,肚子里窝了一团火,这叫商讨吗?nmlgb。 朝廷对这个位置的争夺,其实就是要占据大半个桂州道,压缩宁长真的势力范围,与广州冯盎形成东西相望的格局。 既然要针对宁长真,肯定不能动冯盎,所以朝廷广州道的安排,会很大程度上照顾冯盎的感情。 其实说到底,大家这么急切想要压缩宁长真,还是因为你造反了。 对于一个有反骨的人,怎么可能不提防呢? 这是一场为各自利益考虑的谈判,必然会旷日持久。 返回东宫之后的杨铭,一切如常,他甚至刻意避开杨茵绛和陈淑仪不见,去了裴淑英的宜春宫。 “我看过尚书省的那份名单,被派去岭南的郡守,有裴宣机,你希望他去吗?”杨铭问道。 裴淑英笑了笑,在丈夫身边坐下:“我肯定是不希望的,但是尚书省的安排,自然有父亲的一层意思在,只要他舍得,就让弟弟去吧。” 杨铭笑道:“那边可是很危险啊,律法形同虚设,夷獠混杂,官民相斗屡见不鲜,你就不担心吗?” 裴淑英道:“当下的岭南比之二十年前如何呢?父亲二十年前去得,吾弟自然也去得。” 杨铭微笑点头,上下打量了妻子一遍,道:“你比从前丰腴了不少啊?” “你是大忙人,很少来我这里,现在才知道好好瞧瞧你的妻子吗?”裴淑英依偎进杨铭怀里,幽幽道:“我还是怀念在王府的时候,大家都住的近,走动也多,现在来了东宫,想要见一面,有时候都不容易,你多来看看我吧,我不是争宠,就是想多和你在一起。” 杨铭干脆将她抱起,放在大腿上晃呀晃: “人在高位,身不由己,国事家事天下事,我事事都要照顾周全,平时虽不常见,但挂念从未间断,对了,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情?”裴淑英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温存。 杨铭淡淡道:“淑仪曾经怀了我的孩子,但是孩子没保住,这件事你知道吗?” 裴淑英顿时一呆,坐直身子诧异道: “什么时候?” 杨铭道:“大业二年,你离京往洛阳见我,她刚好与长城夫人返京,当然了,你们没有遇到,因为她当时在杨暕的马车上。” 裴淑英顿时惊愕道:“是杨暕做了什么?” 杨铭点了点头,将从韦盈那里听来的,原原本本叙述给了裴淑英。 五七零章 这不是毁我吗? 裴淑英是非常烈的性子,虽然当妈之后,性子稍微收敛了一些,但是本性是改不了的。 当她听完杨铭的叙述之后,脸色阴沉可怖,咬牙道: “老二真是什么龌龊事都能干的出来,亲弟弟的女人他都敢抢,他的脑子是有问题吗?” 杨铭道:“报复吧,他在洛阳的时候看上了小棠,想要据为己有,但我当时派人帮小棠解了围,还杀了他的幕僚乔令则,想必他是因此怀恨在心。” “父皇也是一代英主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裴淑英一脸鄙夷道:“怪不得这么多年,父皇都不敢交付给他大权,他确实不配。” 说罢,裴淑英皱眉道:“这事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咱们就不能跟他善了。” “暂时不要妄动,父皇和母后都不希望我跟他闹掰,”杨铭笑道:“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外传。” 裴淑英幽幽一叹:“你们兄弟翻脸,是迟早的事情,你要提防一点,老二心里肯定也明白,小心他狗急跳墙。” 杨铭点了点头。 今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宜春宫,晚饭刚吃完,内侍来报,裴矩来了。 “没想到太子竟然也在,”裴矩笑着朝杨铭行礼,随后被女儿挽着手臂坐下。 杨铭皱眉道:“裴公这是刚散值吗?” 裴矩点了点头:“才将冯、宁送回门下省,晚饭都没有来得及吃一口。” 裴淑英闻言,赶忙吩咐下人准备饭食:“怎么?谈的很不顺吗?” 裴矩笑道:“当然不会顺利,这样的大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谈妥的,且得时间呢。” “今天都谈了些什么?”杨铭问道。 裴矩道:“主要是丘和的任命,双方存在分歧,朝廷这边不肯让步,冯、宁也不乐意丘和去岭南。” “你们也太明目张胆了,”杨铭干脆在裴矩对面坐下,笑道:“丘和是干什么的?雁门关的关防,是他重新布置的,你们将这么一个人放到岭南,人家能乐意吗?” 岭南的地形决定了,他们想要造反成功,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大隋想要攻破岭南,困难程度也是相当高的。 原因就在五岭,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五道山岭,形成了岭南北部的天然屏障,人家只要守住五岭的几个重要关卡,朝廷的大军就下不去。 大隋开皇年间对岭南用兵,采用两种方式,分别对应桂州道和广州道。 桂州道是直接干,一路推进去,广州道是谈判,好好跟人家商量。 因为桂州道地区,距离中原更近,与荆州总管辖区,是挨着的,最早韦世康担任荆州总管的时候,桂州就归荆州管,是后来为了照顾岭南,划出去了。 而去桂州,有一条水路非常好走,那就是湘江,发源于越城岭、都庞岭之间,湘江的上游尽头,有一条秦朝时期开凿的水渠,叫灵渠,将湘江与漓江贯通起来,从始安郡的首府始安县流过,始安郡就是桂州了,也就是广西桂林。 从这条路线,朝廷大军可以长驱直入,控制桂州道地区,但是广州不行。 桂州地区和广州地区,隔着云开大山,而广州以北的三道岭,没有合适的行军路线。 裴矩边吃边说道:“即使不是出于对宁长真的提防,始安、郁林两郡,都是朝廷必须要控制的,因为这里与中原联系颇深,也便于控制。” 联系,是靠路,桂州与荆州湖南地区,有水路和陆路连通,两地之间肯定会有联系,这就是为什么方便控制,因为有路。 杨铭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历史上隋末大乱斗,南方有两个反贼头子,萧铣和林世宏,岭南当时被这两派势力阻断,与中原完全失去联系。 无奈之下,坐镇桂州道的李袭志、李光度、宁长真、丘和、李晙依附萧铣,坐镇广州道的杨世略、高法澄、洗宝彻、冯盎投降了林世宏。 这就是地理形势决定的,等于是广西归了萧铣,广东归了林世宏。 而裴矩的安排中,始安郡的太守,就是他的儿子裴宣机,这个郡在岭南最北,一旦出事,裴宣机跑路也方便。 毕竟是亲爹嘛,肯定不敢让儿子深入岭南。 “明天本打算去一趟兵部,但是兵部最近也在和岭南商讨,看样子得过几天了,”杨铭道。 裴矩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说道: “我去过兵部多次,其复盘过程,我也都亲眼目睹,如果殿下希望宇文述下去,眼下是个机会,但是他下去之后会有什么变数,我们说不准,所以臣以为,宇文述现在不能动。” 杨铭点了点头:“也动不了,灭国之功已有定论,现在推翻,是拂陛下的脸面,也难给天下人交代,宇文述威望已成,想动他,就不能跟远征牵扯在一起,牵扯了,就动不了。” 裴矩一脸欣慰道:“我是真的担心殿下会对宇文述下手,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以裴矩的角度,宇文述是不能动的,不管对方犯了什么错,你在朝堂,就能帮我吸引杨家的注意力,对我是有利的。 一旦宇文述倒了,杨约他们一定会转头对付他。 现在裴、杨两家明面上和和气气,其实在暗中已经是风暴酝酿了。 而裴矩觉得,当下他们家斗不过杨约,因为杨约背后有太子正妃,有东宫嫡出。 所以他打算再捧起一个人,让这个人继续帮他在前面顶着。 “臣打算举荐李渊,出任尚书左丞,殿下怎么看?”裴矩试探道。 杨铭微一皱眉,好奇道:“裴公与李渊并不熟悉吧?” 裴矩笑道:“李渊这个人,是非常厉害的,也只有他出任这个位置,陛下不会反对,臣与他确实不熟,正因不熟,才敢举荐。” 他这是想安杨铭的心,意思是您放心,李渊是陛下的人,建成是你的人,他们家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没有?人家跟裴蕴是姻亲关系,你们两家这是要联盟啊? 问过我没有? “李渊能瞧得上吗?”杨铭笑道。 李渊志向大,人家是奔着一部尚书来的,但是六部之中,权利最低的工部肯定没他的份,因为他不是技术人才,最大的吏部也轮不到他,没那个本事和威望。 那就是剩下四部了,指望玄感给他腾位置,不切实际,玄感只要不造反,岁数还长着呢。 所以李渊能盼的,也就是崔仲方的民部,长孙炽的刑部,段文振的兵部,这三个人都是大岁数。 哪个先死,李渊就可以接手哪个,这基本是人尽皆知了,谁都知道李渊当下是尚书之位的第一候选人。 裴矩笑道:“他肯定愿意,占了这个位置,就进了尚书省,便于他早早熟悉省内公务,换了别人,陛下不同意,太子您也不会同意。” 让李渊上,杨约也不会同意啊,可惜,杨家没有合适人选,他那三个弟弟,也就老幺杨岳还出息点。 老三杨慎、老四杨询,杨约都快不想认他们了,一个是门下省通直散骑侍郎,才六品,一个是秘书省的校书郎,这俩早就进入躺平养老阶段了,人家的兴趣压根就不是往上爬。 “这件事我不掺和,你该举荐举荐,”杨铭淡淡道。 裴矩能看的出,杨铭是觉得无所谓的,于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朝会过后,宇文述赶紧就跑去兵部了,他在等着太子。 因为太子说了,今天要来兵部瞧一瞧整个远征之战的复盘过程,他来,是给太子讲解来了。 为什么撇开于仲文去救卫玄,为什么不早早跟高大阳决战,他昨晚已经想好对策了。 段文振呢,本来要去参加与岭南的谈判,但是今天也没走,两人都搁这等杨铭呢。 “夸张了吧?于仲文怎么就差点全军覆没了?”宇文述站在沙盘边上,翻看着一档卷录,皱眉道: “他主力未损,虽遇乙支文德和高建武包围,仍有决战之力,怎么就能记载几欲覆灭?谁写的这是?这不是毁我吗?” 段文振就在一旁坐着,呵呵道:“你别问我,兵部复盘,是很严谨的,各部将领的陈述都会照实了写,太史令也在一旁看着呢,谁敢乱说?” 太史令是张胄玄,师从祖冲之一脉,杨广继位之后都干了什么事,人家都敢给你写进史书。 还有秘书少监王劭,也盯着呢,因为太史曹,归秘书省管,袁天纲眼下也在这个部门。 宇文述怒道:“乱写一通,这个梁师都安敢辱我?梁毗收的好继子啊。” 梁师都,就在于仲文麾下,打乌骨城的时候,他是先锋,这小子是全程参与的,至于几欲覆灭,这是于仲文在军帐内开会的时候,骂宇文述的时候说的。 原话是:宇文东进,陷我于险境,若不及时北撤,主力覆灭在即。 梁师都给改了改,直接改成差点全军覆没。 这小子是聪明人,他当初是被杨铭安排进大军的,但是宇文述看他不爽,将他从豹骑军录事参军,踢到于仲文麾下,成了四千排矟手的军将,属于是打前锋的炮灰队。 梁师都怀恨在心,你让老子当炮灰,老子就摆你一道。 他之所以有这个胆,是因为梁师都觉得,他是太子的人,太子很器重他。 五七一章 心如花木,向阳而生 事实上,杨铭现在只要跟杨广说一句,我休息好了,可以参加朝会了,杨广肯定答应。 因为宇文化及已经封爵了,儿子知道之后,在这件事情上面,也没什么反应。 但是杨铭暂时不打算去,因为他现在的权力太大了,需要一个降温期,不是防别人,是防止老爹猜忌他。 因为对皇帝威胁最大的,其实就是太子,不要以为太子不会造反,历史上想把自己亲爹撵下去,方便自己早早登基的太子,可不在少数。 而杨铭现在,除了宇文述等少数几个人之外,他可以左右任何一个中枢大佬的想法,太子的权利越来越接近皇帝的权利,这是最可怕的。 而杨铭不肯早点上朝,也是想表达一个意思,我对权力并没有那么热衷,请您老放心。 储君太无能,皇帝不高兴,储君太有本事,皇帝也不高兴。 也就是过了七天,御史台的人在朝会上弹劾了梁师都,说是对方在攻打辽东的时候,私吞缴获的财宝,多达十七箱,证据确凿。 杨广当时就怒了,朝堂上当着百官的面,训斥了梁毗一顿,然后将梁师都贬成了安化门的一个守门小卒。 杨铭这段时间,刚好住在秦王府,听说这件事之后,专门派人将梁师都给叫过来了。 “按理说你的级别,本不值得御史台弹劾,人家针对你,是不是你得罪什么人了?”杨铭问道。 梁师都也很懵逼,我也纳闷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私吞战利品,为什么只抓着我不放呢? “卑职没得罪过谁啊?是不是我阿爷得罪谁了?把我给牵连了。” “你放屁,”杨铭在院子里的石桌子前坐下,气笑道:“就你阿爷那臭脾气,有几个人敢随意招惹他?再说了,就算针对梁毗,也不会拿你一个继子做文章,人家还有七个亲儿子呢。” 梁师都嘿嘿道:“继父待我如亲子,诸多兄弟也待我如亲兄弟,我在家里也是有行辈的。” 他在家,排行老五,过继给梁毗之后,有一个新名字叫梁玄莫。 八个兄弟,眼下都有官职,级别也都差不多,其中一个梁敬真,娶的还是杨勇的女儿永乐公主,当然,现在也是个庶人了。 杨铭笑道:“我不方便询问御史台,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最近招惹谁了,安心去城防卫吧,等风头过去了,我自会给你安排。” 梁师都赶忙谢恩:“卑职能伺候太子,是卑职几世修来的福分。” 杨铭摆了摆手,梁师都知机退下。 而站在杨铭一旁的李密皱眉道:“宇文述这一次也是小心眼了,针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军将,他也不嫌跌份。” 其实杨铭这边早就都查清楚了,只不过是在梁师都面前装不知道而已。 东宫的黄凤麟出身御史台,想要打听点事情是很容易的,何况还有裴蕴。 他如果告诉梁师都,有挑拨之嫌,因此没有那个必要,人家梁毗又不是查不出来。 杨铭道:“不要外传,这种事情可不是你能担待的起。” “臣自然明白,”李密的嘴巴是非常严的,笑道:“事关国公,岂是臣下可以掺和的,不过宇文述确实是心中有鬼啊。” 杨铭这一次将李密带在身边,就是因为整个东宫,对方是唯一个劝谏他不要早日参加朝会,其他人都希望杨铭早点干预国事。 李密为什么劝,人家没有明说,只是说了一句:龙有潜伏日,虎有卧岗时。 这个人的脑袋,相当不一般,他将杨铭与杨广之间微妙的父子关系,都看出来了。 历史上,关于李密的儿子,没有任何记载,但是这一世,人家有,媳妇不是别人,老二杨玄纵的嫡女,儿子也生下来了,叫李嘉,字绪林。 人家已经完完全全被绑在了弘农杨这驾马车上,杨约对其寄予厚望。 杨铭问道:“武士彟进京否?” 李密点头道:“前天回来的,今早还去朝会谢恩了,陛下暂时没有给他实职,不过一个文水侯,也差不多可以了,商人嘛,能被封侯,这都是祖上积德了。” 直到后世,山西文水县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里是武则天的家乡,也就是祖籍。 其实武则天应该没有在文水县生活过,历史上对于武则天的出生地,有两种说法, 一种是四川广元,因为武士彟在唐朝做过利州都督,利州就是广元,当下巴蜀的义城郡。 一说是长安,也就是大兴城。 目前看来,大兴的可能性最大,因为杨妙智的身份,决定人了人家不会去别的地方生孩子。 李密又皱眉道:“武士彟今天,肯定会来拜见殿下,但是臣以为,最好不要见。” “为什么?”杨铭问道。 李密笑道:“臣恐他会向殿下索要实职,山东他是出了大力的,陛下赏了,但是殿下还没赏。” 杨铭忍俊不禁道:“封侯也是我奏请的,这不算恩惠吗?” 李密笑道:“武士彟不会有这个心思,但是观王家的那位贵人,恐怕不这么想,人心不足嘛。” 杨铭挑了挑眉,看向李密:“你这个习惯可不好啊,不要总是揣测人心之恶,我知道你在学杨约,但是杨约可没有你这么阴暗,长此以往,小心步入歧途。” 李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忙道:“是臣乱想了。” 杨铭笑道:“我并没有训诫你的意思,只是在指导你,记住了,大兴殿那个地方,唯有正大光明者,才可以站的稳,杨约这老小子是够阴的,但是人家光明正大的那一面,也是让人肃然起敬,你呀,要学的还多着呢。” “臣受教了,”李密恭敬道。 这时候,徐景来报,武士彟来了。 杨铭看向李密:“你随我一起去见他,看看他会不会要官。” 本来杨铭是封了武士彟司隶从事的,但这是个临时性的,山东的事情完了之后,武士彟也就卸任了。 前厅,一脸风尘的武士彟朝着杨铭行了一个大礼,然后端坐在一旁,等着杨铭问话。 按理说,应该是他主动禀述,但是人家不知道太子喜欢听什么,所以就不废话了,太子问什么,老实答话就好。 “我听说你早该来了,怎么这会才回来啊?”杨铭问道。 武士彟赶忙笑道:“臣在洛阳耽搁了,族内一些账目没有处理明白,拖了行程。” 杨铭笑道:“如今也封侯了,家里的生意,早点交给别人去管,你自己,还是要走正途的。” “不瞒殿下,臣在洛阳,其实就是交接族内生意,”武士彟笑道:“臣回京之后,便欲成婚,族内的琐事也就不管了。” “日子定了没有?”杨铭笑道。 武士彟点头道:“四月二十三,便是臣迎亲之日。” 杨妙智身份不高,因为他爹杨达不是亲王,所以她也不是县主,但是人家杨雄的四个女儿,很早就被封了县主,因为杨雄在开皇年间太牛逼。 杨雄四个女儿,杨上慈、杨鉴真、杨梦参、杨十戒,外加杨达的杨妙智,五个姊妹的名字都带着浓浓的佛教色彩,一个比一个好听。 杨铭朝李密道:“备一份厚礼,届时送去武家。” 李密微笑点头。 武士彟赶忙谢恩。 按理说,太子是人家杨妙智的娘家人,不用给你准备什么贺礼,但是杨铭这么安排,会让武家脸上有光。 这就是给面子,古人对面子看的是非常重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句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这句话就是互相给面子的意思。 礼部厚重与否,无所谓,主要是面子。 “玄感在山东,到底买了多少田?”杨铭问道。 李密顿时一呆,看向武士彟,而后者表情不变,沉稳道: “臣没有统计过具体数字,但臣知道的,大约有九百倾。” 九百倾就是九万亩田了,在大隋,一户拥有一百倾,就是死罪,但是有些地方一个小地主,都有这么多。 杨铭故意看向李密,笑道:“还是玄感有钱啊。” 李密尴尬的点了点头,不敢回话。 他能说什么呢?兼并土地这种事情,他们家也干。 而武士彟这番回话,杨铭是非常满意的,因为对方没有往别人身上推,老老实实的回话,明说了就是玄感干的。 杨铭现在要是问玄感,玄感也会老实说,但事情要是放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话,那肯定是谁都不会认的,而杨铭也会包庇。 怎么处理玄感贱买土地,那是私下的事情,明面上,杨铭都会帮玄感打掩护。 接下来,杨铭又询问了对方一些关于山东的一些事情,武士彟也都老实答复,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在暗示杨铭,他想要个实职。 等到武士彟走后,杨铭这才看向李密: “瞧见了没?人家没有跟我要官。” “臣汗颜,”李密不好意思道。 杨铭笑了笑,起身站起,道: “杨约跟我说过不止一次,玄邃乃经国之才,将来应委以重任,他对你啊,比对玄挺还好,有这么一个恩师,是你的福气。” 李密一脸激动道:“杨公栽培之恩,李密永世难报。” 杨铭笑道:“心如花木,向阳而生,以后改一改。” 五七二章 忧愤而死 距离杨铭召见梁师都,也就过去三天,梁毗就给挂了。 外面怎么传的都有,说什么他是被陛下训斥了一顿,心中有愧,忧愤而死。 真相是什么呢?确实是忧愤而死,也就是气死的。 梁师都被贬成守门小卒的当天,梁毗就把事情都查清楚了,人家为什么能查清楚呢?因为梁毗的官职为刑部侍郎摄御史大夫事。 摄,就是代理,兼职的意思。 开皇年间,御史大夫就是梁毗,而他也是在这个位置上硬杠杨素,虽然没杠过,但也惊出杨素一身冷汗。 人家梁毗在御史台有一个铁杆小弟,谁呢,来护儿的慰抚使游元。 事情就是游元查清楚的一名叫徐庆的监察御史,受李浑指使,弹劾梁师都,至于李浑为什么要针对梁师都,人家梁毗在刑部,本来就擅长查案,刑部又归尚书省,半天的功夫就查到,宇文述在兵部骂过自己的儿子,原因是儿子在兵部复盘当中的一段陈述。 李浑和宇文述眼下是穿一条裤子的。 梁毗用屁股想,也知道是宇文述在背后搞的鬼,但是没办法查了,因为牵扯的人物级别太高了,皇帝不会因为他的儿子,去动国公。 于是梁毗在和于仲文、卫玄等人私下见面之后,第三天直接在朝会上把宇文述给告了,弹劾对方贻误战机,差点使于仲文全军覆没,还有刑部以前查到的,关于宇文述兼并土地,部曲数量严重超标,家仆奴婢数量庞大,长子宇文化及常年与突厥走私的事情,贪污腐败等等一股脑全给捅了出来。 这个是人真刚啊,这是铁了心要死磕宇文述了,梁师都有这么一个继父,是他的幸运。 但是杨广并不打算问罪。 在朝会过后,召集了二十几位中枢大佬,在甘露殿商量怎么给宇文述免罪,梁毗就是在甘露殿给气晕过去的,送回家里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行了。 杨铭收到消息的时候,心里是很惋惜的,梁毗已经算是大业年间硕果仅存的直臣谏臣,他要是不死,宇文述今后别想睡个好觉,但是很可惜,死的太快了。 老梁家和虞庆则他们家,这是宁夏的两头坐山虎,宁夏地区势力最大的两个家族,梁毗本身也是两朝重臣,他这一死,宇文述知道之后,已经在家里跳舞了。 级别这么高一个大官,杨铭肯定得去一趟侯府,梁毗属于那种爵位不高但是在朝堂上谁也不敢忽视的那种大佬级人物。 “太子,您要为我们父亲做主啊,” 刚进大门,梁毗的儿女家眷们便跪倒一地,朝着杨铭哭诉,而负责丧事的鸿胪寺少卿陈叔明则是赶忙帮杨铭挡着: “好了好了,大家先起来吧,已有定论的事情,你们不要为难太子。” 梁毗冤不冤?准确点说不冤,又不是宇文述搞死他的,是他自己心理素质不够硬,自己气死的,难道能因为他死了,杨广就能问罪宇文述,说你不该把人家气死吗? 这玩意你能怪谁?你怪不着宇文述,真要严谨点说,是杨广把你气死的,你还能怪皇帝啊? 鸿胪寺是专门负责高级别官员丧事的,而一把手房彦谦去了河北主持高颎的丧礼,另外两个少卿,一个是陈叔明,一个是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敢来吗?他不敢,他要是进了邯郸候府,就出不去了。 人在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谁也说不准。 陈叔明劝了半天,劝不动,尤其是梁师都,朝着杨铭嘭嘭嘭的磕着响头,脑袋已经磕破了,血糊了一脸。 “哭什么?”杨铭大喝一声:“都给孤噤声。” 他的话,还是很管用的,院子里瞬间就只剩下了女眷的梗咽抽泣声。 抽泣你是拦不住的,因为人控制不住自己抽泣。 “给谁做主?怎么?梁候难不成是被人害死的?”杨铭冷冷环顾众人。 长子梁玄侃抬头,哭诉道:“父亲一生刚正清廉,为人传诵,今弹劾宇文老贼,却遭此大难,古今之冤,莫此为甚。” “混账!”杨铭一副大怒的样子:“拖下去,杖十。” 当下的院子里,不是没有明白人,杨雄和牛弘眼下就在,他们俩和梁毗是老交情了。 牛弘心里清楚,你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朝廷重臣,直呼宇文老贼,这罪名可不小,但是太子惩罚了你,别人就不会再追究了,其实是在保你。 于是,已经五十岁的梁玄侃被拖下去行刑了,其他人也不敢吭声了。 其实梁玄侃不是长子,而是次子,因为梁毗的长子被早早的过继给了自己的大哥梁显,梁显不能生养。 梁毗的长子本名叫梁玄珠,过继出去之后,改名梁彦光,但是比梁毗死的还早,爵位可不小,华阳郡公,上柱国,死后被杨坚追赠冀、定、青、瀛四州刺史,谥号“襄”。 这也是沾了过继出去的光。 今天,梁彦光的四个儿子也都在场,袭了他华阳郡公的长子梁文谦,现在是光禄寺少卿,刚从鄱阳太守的位置上返回京师。 也就属这个人,最是沉稳,虽也悲戚,但给人一种可以扛大梁的感觉。 梁文谦赶忙起身,引导杨铭去往灵堂吊唁,过后,在后院的一处僻静院落的屋子里,杨铭与众人坐下。 杨雄、牛弘、杨汪、卫玄、游元、陈叔明都在场,而梁家的,只有老二梁玄德、梁文谦,还有梁师都。 梁师都的额头已经简单包扎了一下,脸色狰狞,一副猛兽欲择人而嗜的状态,杨铭直接让苏烈过去给了他一巴掌。 “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你是不是活腻了?”杨铭怒斥道。 梁师都本身,也是一个猛人了,跟着于仲文打乌骨的时候,也是豁出命干的,但眼下挨了一巴掌之后,顿时痛哭流涕,额头贴在地上不起来了。 他爹梁定死的早,是被二伯梁毗一手拉扯大的,养育之恩重于泰山,别看梁毗在外面铁面无私,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他对这个继子是非常宠爱的,要不然这一次也不会因为梁师都,硬杠宇文述。 如果宇文述现在出现在梁师都面前,梁师都敢杀了他。 老二梁玄德过去搀扶自己的四弟:“起来吧,莫惹太子生气。” “要跪别在这跪,梁候的灵堂在前院,去那边跪着去,”杨雄冷哼一声,吩咐亲随将梁师都给拖走了。 梁文谦这才道:“祖父之亡故,怨不着别人,几位叔父忧伤过度,以至乱了分寸,还请殿下见谅。” 他爹虽然早早就过继出去了,但也不影响梁毗是他的亲爷爷,他们老梁家三房,梁显、梁毗、梁定,都是非常团结的。 杨铭点了点头:“鸿胪寺已有定论,梁候是忧愤而卒,自然怨不着任何人,你们不要随意攀扯,小心引火烧身。” 老二梁玄德低下头,藏在袖中的拳头紧握,他们家现在跟宇文述,算是结下死仇了,但正如太子暗示的一样,他们斗不过宇文述,但是指望他们忘了这个仇,也是不可能的。 梁文谦点头道:“臣下们必然处处小心,绝不牵扯旁人。” 杨铭点了点头,看向陈叔明:“梁侯丧事,是你主办,务要妥当周全。” “殿下放心,必使周全,”陈叔明赶忙应声。 接下来,老梁家的人都出去了,只剩下了朝堂中枢的这几位大佬。 “你都跟他说什么了?让他这么冒失的去找宇文述的麻烦,”杨铭阴沉着脸,看向卫玄。 卫玄低头道:“是臣的过错,臣与梁毗是多年故交,知他稳重,才说错了话,怎知他如此莽撞。” “牵扯到了人家儿子,自然容易失了方寸,”牛弘叹息道:“他这个人最是护犊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卫玄叹息摇头。 大理寺少卿杨汪道:“关于宇文述的事情,诸位今后最好不要再提,人家正值圣宠,找他的麻烦,是自找麻烦。” 游元冷哼道:“梁侯所弹劾之事,证据确凿,陛下也太袒护了。” 他是梁毗的小弟,两人在背地里说不定都拜了把子了,关系非常之铁,游元是不服气的,继续道: “宇文述这一次,先不论他,李浑敢将手伸进御史台,这个罪,他跑不了,我明日便弹劾李浑。” 杨雄诧异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李浑凭什么敢指使御史台的人?你针对李浑,势必牵扯宇文述,牵扯到宇文述,什么事情都办不成,人家是灭国之功,想对付人家,先掂掂自己斤两。” 游元哑口无言。 杨铭望着他们争论一番后,淡淡道: “不要整天想着斗这个斗那个,你斗别人,别人斗不斗你?都低调一点吧,梁侯的这件事,都不要再插手了。” 杨铭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面前的这些人,也就只有杨雄和陈叔明可以信得过,其他人嘛,多少有点拱火的意思。 他们这是在试探自己的心意,看看自己想不想弄宇文述,如果自己稍微表露出一层这种意思,他们就会全力去干宇文述,好在自己面前表忠心。 我年纪虽轻,却也不是你们能轻易忽悠的。 随着杨铭起身离开,众人也是该走的走,该留下的继续留下。 游元是不会走的,他得留下来,帮忙打点他这位老大哥的身后事。(本章完) 五七三章 命运的齿轮 李浑指使御史台的人弹劾梁师都,这可不是小事,人家梁毗证据都抓到手了,那个叫徐庆的监察御史进了刑部大狱没两天,就死在了里面。 这可不是李浑干的,这是吓死的。 御史台这个部门,都是杨广一手安排的,别的部门可以拉帮结派,这里不行,所以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职掌纠察弹劾的部门,也能被其他人指使得动。 这个部门可是相当于jijianwei。 人证死了不要紧,口供还在,杨广直接将李浑就地免职,令其滚回家去。 一个右骁卫大将军,一个刑部侍郎,这就空出来了。 当天晚上,李浑就跑去宇文述家里闹去了, “你看着办吧,我是替你顶的罪,给你三个月时间,我要是回不去朝堂,我就去觐见陛下,把什么都说出来,”李浑大马金刀的坐在宇文述家里,气急败坏道。 宇文述也很火大,冷笑道:“瞧瞧伱办的什么事?这么一件小事,你能让人家两天时间就查的清清楚楚,李金才啊李金才,我是真服了你了。” 李浑怒道:“怎么?你还敢埋怨我?我特么是为了你,才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宇文述,你这是以德报怨啊?” 这哥俩,是妹夫和大舅哥的关系,不算外人,算是很近的亲属,但是宇文述死活不待见对方,总觉得李浑过于阴险贪财,靠不住。 就拿这一次来说,宇文述不想牵连到自己,才吩咐李浑去找个人把梁师都给办了,结果呢?找的什么人?那个叫徐庆的窝囊废还没给他用刑,就什么都招了。 你也是国公了,自己亲侄子都杀了,也没露出马脚,怎么这点小事,就让人给抓住痛脚了呢? 无能之辈啊。 宇文述面对犬吠一样的李浑,还能说什么? “好了好了,三个月不现实,时间太紧,年底之前我会想办法让你回去,你安心回家等着吧。” “没的谈,三个月就是三个月,”李浑直接起身道:“三个月办不成,我就去见陛下。” 说罢,李浑气冲冲的摔门而去。 “这个狗杂种,我找人废了他,”老二宇文智及恶狠狠道。 宇文述面无表情的叹息一声:“再这么下去,你爹我可真就要成了孤臣了,李浑这个人是靠不住的,为今之计,我应早早扶持一帮老部下,不然一个梁毗死了,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对付我呢。” “李金才的事情怎么解决?”老三宇文士及道。 宇文述双目一眯:“这个人是个白眼狼也是个无底洞,用他就得给钱,喂不饱的,待我想想吧。” 第二天的朝会,杨广终于问起了刑部侍郎这个缺,该由谁补上。 既然都提到刑部了,那么李浑空出来的右骁卫大将军,自然更惹人眼红。 所以原本议论的重点,从刑部侍郎偏移到了右骁卫大将军,争的最狠的是两个人,一个叫郭荣,一个叫裴仁基。 史万岁卸任左屯卫的时候,郭荣就想顶上,但是杨铭没用他,而是给了杨浩,眼下好不容易又出来一个机会,郭荣怎么可能轻易放弃,直接跪在朝堂上倾诉自己对皇帝的忠心。 是的,想要爬的高,能力在其次,忠心才是第一位的。 杨广当时很感动啊,要知道郭荣年轻时候是跟着宇文护混的,起步就很高,进入大隋之后,因为他和杨坚是哥们,所以也一直受重用。 论资格和威望,是完全可以胜任了,就看皇帝会不会点头。 裴仁基也是,人家的资格也够了,他在监门府一直是个将军,并不是他不行,那是因为监门府比较特殊,这两个军府的大将军,只能是皇帝的亲戚,其他人都不行。 太原郭氏也是大门阀了,但是在朝堂上,与河东裴氏,这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所以裴仁基当下的呼声很高,你会表忠心,难道我不会吗?我特么是高祖皇帝的近卫出身,对大隋的忠诚,不是你一个伺候过宇文家的人,能比的。 两派势力,就这么在朝会上争执起来。 人家郭荣也有支持者,他亲弟弟郭弘道,是内史省通事舍人,堂弟郭履球是太仆寺丞,长子郭福善礼部都事,次子郭敬善,杨广的千牛备身。 其中亲弟弟郭弘道,是李渊的铁哥们,历史上入唐之后,任卫尉寺卿,封郜国公人家是以什么身份封的国公呢?叫龙潜之旧。 意思是李渊这条龙,还在水里趴窝的时候,我就跟他是哥们了。 另外,堂弟郭履球,本身名气不大,历史上也就留下了一个名字,但是他有一个玄孙,是华夏历史上谈到郭姓,就绕不开的顶级大人物。 没错,就是大名鼎鼎的汾阳王,郭子仪。 郭、裴之争的优劣在于,郭荣这边的帮手,放在开皇年间,没有资格参加朝会,而裴仁基这边的帮手,裴矩和裴蕴就够用了。 但是宇文述站出来了,他全力支持郭荣,导致天平倾斜。 他为什么要支持郭荣,原因很简单,不想裴家再坐大了,还能卖个人情给郭荣,毕竟郭荣属于无党派人士。 眼下的朝堂,宇文述的面子是非常大的,因为人家灭了高句丽,杨广肯定要优先照顾宇文述的意见,他对宇文述本身也是真爱。 结果呢,郭荣如愿以偿,活了大半辈子,终于混到大将军了。 但是杨广这个人呢,很会玩权衡之术,裴家都闹到这个份上了,你不给人家一个坡,他们已经下不来了,于是杨广将苏威兼的右武卫,给了裴仁基。 郭荣当时就傻眼了,争了半天,白争了,早知道有两个位置,我至于跟裴家闹的这么凶吗? 苏威本身肯定是不在乎的,出征高句丽的时候,他兼了右武卫和右御卫,早就想撂挑子了,他对军府是没有兴趣的,因为他的尚书左仆射,可以管军府,那我还兼这个干什么呢? 这么一来,算是皆大欢喜了,但是裴仁基也很清楚,他这个右武卫,就是一个名头,但是有个名头,总好过没有。 为什么呢?右武卫的两个将军,是李靖和周法尚,你猜猜这里谁说了算? “梁卿的谥号,也定下了,一个靖字,朕以为合适,”杨广面露哀色道:“出殡之日,三品以下官员,皆往吊唁。” 这就是梁毗的牛比之处了,一个侯爵,混了一个这么好的谥号,这个人要不是太直太刚,本来是可以爬的更高的。 而大隋律,王公以下取谥号,是太常寺博士干的事情,梁毗的谥号就是大隋第二书法家欧阳询给他选的。 刑部侍郎这个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干的,你得有这个本事,你看看另外一个刑部侍郎是谁,你就知道什么人才能坐这个位置。 跟卫玄共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宇文述举荐了一个人,名叫王仁恭,现任马邑太守,今年五十五岁,是杨坚的心腹爱将,早年被安排在蜀王杨秀身边。 这个人,是宇文述的老部下,关系非常铁,刑部侍郎这个位置,王仁恭是符合条件的。 但是很多人都不赞成,你让他去刑部,是瞧不起人家卫玄。 这就是人情世故了,你资格能力都可以胜任一个位置,但是和你同位置的人,威望比你高出太多就不好给你安排了。 反对的人,也是照顾人家卫玄的面子,别看人家是侍郎,尚书长孙炽也得跟人家好好说话。 本来王仁恭基本已经没有希望了,但是命运的齿轮,在这个时候转动了。 长孙炽请辞。 “臣久患重疾,已经无力处理公务,请陛下准臣卸任,”长孙炽在玄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给杨广跪下了。 他是真不行了,最近一个月上朝,都是被人搀扶着进来了,右腿已经有点瘸了,但不是腿的问题,应该是身体其它地方影响到了腿部。 “爱卿快快请起,”杨广一脸关切道。 宇文述赶忙上去搀扶长孙炽,但是人家没有搭他的手,而是抓着玄感的手臂,慢慢的站起。 长孙炽的女儿,就是宇文智及的正妻,准确来说是前妻,因为人家后来把宇文智及告了,然后被杨坚准许离婚。 宇文述也是一手好牌,被儿子给打的稀烂。 “朕不舍卿卸职,然卿之身体,朕更不忍强加劳务,唉”杨广叹息一声:“朕准卿回家养病,着太子代朕探望。” 长孙炽是长孙晟的二哥,弟弟都挂了,他也快了,主要是岁月不饶人。 那么刑部尚书谁来接班,几乎都不用再议了,卫玄当仁不让,李渊不敢抢。 本来这个位置,应该是李渊上的,但是人家卫玄去高句丽了,还差点死在那,李渊有心争一争,但终究是没能张的开嘴。 那么宇文述举荐的王仁恭,就顺利成为了刑部侍郎,而卫玄升职之后的空缺,由元弘嗣调任。 眼下的涿郡太守,是滑国公韦保峦。 朝会散去,宇文述厚着脸皮去搀扶长孙炽,即使人家没有一点好脸色,宇文述还是陪着笑脸,一步一步的将人家搀扶出宫,扶上马车。 “望公好自为之,”这是长孙炽这辈子,对宇文述说的最后一句话。 宇文述揖手道:“兄之教诲述当铭记。” 本来两家是亲家,因为宇文智及乱搞,成仇家了,宇文述望着远离的马车,不胜悲凉。 (本章完) 五七四章 平反 每个人心里都有个谱,什么人可靠,什么人不可靠,自己的心里都清楚。 宇文述返京之后,刻意屈尊交好李浑,就是想培植自己的势力,或者说是寻求自保,培养党羽。 但是很显然,李浑这个人,靠不住。 他们本来就有仇,经过这件事之后,宇文述对李浑已经是彻底失望,尤其是对方威胁他,三个月之内如果不能让李浑免罪,对方就会告发他。 到了这种时候,宇文述已经起了杀心了。 历史上,宇文述弄死李浑的方式,是比较凑巧的,一个叫安伽陀的西域方士在杨广面前进言:当有李氏应为天子,应尽诛海内凡姓李者。 宇文述知道之后,直接给杨广来了一句:安伽陀之言,信有徵矣,臣与李金才夙亲,闻其情趣大异,常日数共李敏、善衡等,日夜屏语,或终夕不寐李浑,大臣也,家代隆盛身捉禁兵,不宜如此愿陛下察之。 这句话里面,提到了三个姓李的,李浑,李敏,李善衡。 李敏就是杨丽华的女婿,宇文娥英的丈夫,李善衡是李浑的族侄,这三个是一家人。 李敏的祖父叫李远,李远的亲大哥是李穆,李穆是李浑的爹。 所以说,李浑是李敏的堂叔。 既然方士都说了,姓李的会成为天子,那么大隋姓李的就只有三家,陇西李、赵郡李、辽东李,其中辽东李这一支也是从赵郡李分出来的。 陇西李有杨广的表哥李渊,赵郡李是李子雄李德林他们,辽东李,河阳郡公李长雅,是杨广的妹夫。 那么三家,当下谁最有威胁呢?当然是陇西李氏,而李浑他们三个都是陇西李出身,而且按照宇文述的说法,这三个还经常在一起密谋,指不定是在谋画着什么。 历史记载,杨广将李浑和李敏族内三十二人诛杀,自余无少长,皆徙岭外。 自余无少长,意思就是族内已经没有年少和年长的男人了。 最倒霉的还是宇文娥英,做为杨广的亲侄女,也被杨广给赐死了。 这也就是历史上杨丽华死的早,不然杨广不敢下这个手。 但是这一世,宇文述肯定不会这么搞,因为那个叫安伽陀的方士没有机会跟杨广说出那句谶语。 就算说了,宇文述也没胆子牵连人家李敏,因为杨丽华还活着呢。 所以宇文述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直接悄咪咪的觐见杨广。 “可属实?”杨广表情狠戾道。 宇文述点了点头:“错不了的,申国公的长孙李筠,就是被李金才指使李善衡杀的,他想承继申国公的爵位所以才下的手,这个人太狠了,那可是他的亲侄子啊。” 你也够狠啊,检举自己的亲妹夫?杨广沉声道:“他亲口告诉你的?” “是臣在与其饮酒时,李善衡不慎失言,”宇文述道: “当年先皇令赵绰调查此案,那时就怀疑是李善衡动的手,却被李浑诬陷为其从父弟李瞿昙,就此结案,如今看来,李瞿昙何其冤哉。” 杨广现在已经看李浑很不顺眼了,御史台你都敢伸手,你的胆子是真大的啊,这样的人,杨广是切齿痛恨的。 “这么说,只要审一审这个李善衡,便可真相大白?”杨广皱眉道。 宇文述点头道:“这件事还得卫玄去审,方见公正。” 杨广双目一眯,直接令内侍高野传唤卫玄。 今晚卫玄不当值,接到旨意后连忙进宫。 杨广也是够意思,为了给宇文述脱嫌,让对方躲在了屏风后面,这才交代卫玄道: “李筠被刺一案,朕这里收到一些消息,你下去好好查一查,就从那个李善衡着手,务要查清真相。” 卫玄点头道:“臣即刻便查。” 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还是皇帝的亲口旨意,卫玄肯定是不敢耽搁的,当晚直接就派人把李善衡给抓到了刑部。 卫玄心里,以为是杨约叔侄俩在背后使得坏,因为他们俩在朝会上跟李浑打嘴仗的时候,提起过这件事,说什么京师都是这么传闻的。 当时皇帝还让御史台的人下去好好查一查,但是裴蕴没有查出什么结果来。 因为裴蕴没找对人,你找李善衡,就对了。 卫玄可是个狠人,人家现在还兼着卫尉寺卿,开皇年间,是右领左右府大将军。 李善衡见到卫玄之后,差点吓尿,因为他不是笨蛋,一部尚书亲自审他,可见是捅破天的大事。 而他这辈子就干过那一件事,剩下的时间,都是守法好公民。 “李浑就在隔壁,你知道为什么抓你来了吧?”卫玄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刑部最心狠手辣的一拨行刑官。 也就是卫玄这样的身份,敢胡诌这样的话,刑部普通官员,可不敢这么审。 李善衡听到这句话之后,整个人已经完全懵逼了,浑身颤抖道: “臣不知道卫公在说什么?臣并没有犯律之举啊。” 卫玄呵呵道:“没有犯律,老夫今天就不会在这里,李金才是受了刑才交代的,你也想走一遭?” 李善衡望了一眼满屋子的刑具,心理防线已经快被击溃了。 好你个李浑,你竟然把我卖了? 早在他刺杀李筠之后,李善衡对死亡是有心理准备的,虽然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的过去了,但是他清楚,事情只要捅出来,他就是个死,而且家人也得受牵连。 “邺国公犯了什么律,臣不知道,臣只知自己问心无愧,”李善衡道:“事情都没说,卫公就要对臣下用刑,不符合大隋律审问犯人之流程,臣有勋位在身,不能直接用刑。” 卫玄嘴角一咧,朝着身后抬了抬手指:“用刑!” 立即便有两个刑官走出,一人架着李善衡一条胳膊,将其架在了刑架上。 “卫公,卫公,我阿爷跟您喝过酒,您忘了吗?我也算您的晚辈了,您不能这么对我啊。” 啪的一声,一鞭子已经抽下去了,李善衡顿时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这里抽鞭子,跟屈突通和宇文化及挨鞭子,可不一样,他们俩那叫惩戒,李善衡这个叫用刑。 刑部的二十鞭子,屈突通他也抗不住。 三五鞭子下去,李善衡已经开口求饶了:“我说我说,您问什么,我说什么。” 翌日,李浑兴高采烈的登上马车,准备进宫参加朝会。 宇文述这个狗贼挺给力啊,这才几天过去,就已经给我安排好了? 眼下的时辰,朝会早就开始了,李浑还以为是宇文述在朝会上帮着他说话,所以皇帝才召见他,想听他的解释。 至于怎么解释,他也想好了,梁毗以前骂过我,我怀恨在心,正好听说梁师都私吞斩获的事情,便想着报复一下,一时昏了头,才找御史台的徐庆帮忙。 给皇帝的解释,一定要让人家觉得可信,不能一味的喊冤,要让皇帝觉得,噢.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说白了,你得让皇帝觉得你没有骗他,犯罪无所谓,你不能犯错,骗皇帝,就是犯错。 朝会上,杨约和玄感是非常懵逼的,因为卫玄刚才的陈报过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们叔侄俩看过来了。 就连裴蕴也是如此。 我特么真冤啊,这事不是我干的。 “卫公是从哪收到的线报,才连夜抓捕李善衡?”玄感问道。 卫玄笑道:“这个嘛,就方便跟你说了。” 杨约倒是很直接:“李金才是自作孽不可活,但这事跟我可没关系,我是在前段时间提过那么一嘴,但我可不知道人是李善衡杀的。” 宇文述道:“杨公放心,如此人神共愤之事,是善恶有报,天理昭昭,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这么一解释,杨约反而觉得对方是话里话话,在讽刺自己,毕竟宇文述和李浑是穿一条裤子的。 李浑的罪大吗?非常大,因为李筠是太师李穆的长子长孙,正统继承人,李浑杀自己亲侄,是给人家李穆绝后呢。 这种事情,放在哪个时期,都是不能被容忍的。 不忠和不孝,是判刑最重的。 李浑刚进大殿,就被御卫两棍子给打趴在地上。 杨广起身,指着李浑怒斥道:“不忠不孝,骨血相杀,今国家杀之,无可救也,来人,杖杀于庭外。” 李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口中大喊冤枉,就这么被御卫给架了出去,暴杀于大兴殿外。 杨广也算够意思,李浑家里除了正妻宇文氏生的两儿一女外,其它的全被流放岭南。 李浑长子李师闰十三岁的儿子,被杨广过继到了死鬼李筠名下,承继申国公爵位,由宇文述照看其族产。 这位新的申国公,得管宇文述叫舅姥爷。 至于凶手李善衡,千刀万剐。 自此,开皇年间一件大冤案,因为宇文述的背刺而告破,而杨广也会替死鬼李瞿昙平反。 这是杨广继位之后,第一次给人平反。 所以老虞家在第二天,搬着几箱子卷宗跪在了朱雀门外,请求皇帝给晋国公虞庆则平冤昭雪。 杨广也愣住了,你们可真会把握机会啊。 这下子轮到赵什柱,寝食难安了。(本章完) 五七五章 杀人者,杨坚也 卫玄用一晚上的时间,破了一件开皇年间的冤案,足可见刑部尚书这个位置,非他莫属。 所以他飘了,杨广对虞庆则这桩公案,本不想过问,但是卫玄觉得,这又是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于是他在朝会上主动奏请,愿意重审此案。 杨广还能说什么呢?可是让你接手刑部了,工作热情这么旺盛的吗? 在杨广看来,虞庆则的案子不论冤枉与否,他都不想再管了,因为一旦平反的话,按照规矩,你得安抚虞家,意思就是,不好意思啊,我爹冤枉你爹了,这样吧,你袭爵吧。 这可是国公,袭了这个位置,国家从今往后,每年都多了一笔开支。 儿子杨铭可是在他跟前嘟囔过大封宗室的事情,封的王太多了,国库顶不住。 但是虞庆则这桩案子,近年来时不时就有人提起,大多都是替对方喊冤的,而杨广一直自诩为公正,既然卫玄都请缨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重新审理吧。 苏烈在杨铭这里,是提过这件事情的,他倒不是为虞庆则的儿子虞仁孝说话,而是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他都会跟杨铭提起。 因为杨铭一直在指点他,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该怎么对待,当下的苏烈,还不是很懂。 但是在太子跟前当差,常年耳濡目染之下,苏烈的进步也是非常快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虞仁孝给他爹平反,也是为了家族日后的富贵荣华,当然了,也有一个孝字在里面,”杨铭在秦王府晃悠着,朝身后的苏烈道: “只要沾了这个孝字,就会有人帮他说话,朝堂上那么多人支持重审此案,也是为自身考虑,试问,谁不担心自己被冤枉了呢?” 苏烈跟在杨铭屁股后头,点头道:“那么殿下觉得,当年晋国公的这桩公案,到底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当然有,虞庆则说到底,得罪的是杨坚,所以才会被妻弟,也就是小舅子赵什柱诬告成功。 开皇年间被弹劾次数最多的人,其实是高颎,你看人家杨坚夫妇动高颎了没有? 查都不用查,杨坚夫妇就会认定高颎无罪,这才是自己人,要不是牵扯到了储位之争,高颎是不会有事的。 而虞庆则是被高颎一路扶植起来的,起来之后气焰有些嚣张了,爵位晋国公,勋位上柱国还兼着吏部尚书、京兆尹、右武侯大将军,心态不稳的,确实容易飘。 杨铭笑道:“这个谁也不知道就看卫玄能查出什么了。”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虞庆则就是被冤杀的,真正的凶手,是杨坚。 当年岭南的桂州,有个叫李贤的人举兵造反,杨坚在朝会上商议,该由谁来领军平叛,很多人自告奋勇,惟独虞庆则没吭气。 人家为什么不吭气,屁点大的叛乱,用得着我出马吗? 但也就是他这个消极态度,惹杨坚不满了,其实杨坚早就看他不爽了,只不过是这次是借题发挥,问道:官位是宰相,爵位是上公,国家有贼人作乱,却没有出行的打算,这是为什么? 虞庆则当时吓坏了,赶紧主动请缨,于是杨坚便让他去了。 事情,就出在这次南征之后,一个桂州造反,肯定很快就会被平定,然后虞庆则离开桂州,进入潭州,然后让小舅子赵什柱先一步回京,向皇帝陈述战事。 结果呢,赵什柱回去之后,直接就跟杨坚说:晋公携重兵于潭州,欲谋反。 赵什柱为什么要诬告虞庆则呢?因为在出征之前,他跟虞庆则的宠妾私通,被他姐姐给撞见了,他担心虞庆则回去之后,会知道这件事到那时就是个死,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诬告姐夫谋反。 虞庆则当时都没能返回京师,在路上,就被杨坚派来的人诛杀了。 聪明人如高颎、苏威、杨雄,心里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虞庆则一死,他们仨也老实了。 杨铭对于虞庆则是否会平反,并不在意,这天底下冤枉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多你虞庆则一个,你是被皇帝猜忌的,这次不杀你,以后还有找理由杀你。 皇帝眼中,可没有什么冤枉不冤枉,一切都是以大局为重。 所以杨铭大概能猜到,虞庆则会被平反,因为在杨广眼中,给朝臣们一个公正严明、体恤功臣的形象,是很重要的。 当天晚上,令人意外的是,宇文述来了。 还带来一个女人。 “许公这是什么意思?”杨铭忍不住笑道:“你给我送来的那个什么,高什么来着?” “高允芝,”宇文述赔笑道。 “噢对,高允芝,”杨铭笑道:“我还没有来得及享用呢,怎么又送一个?” 送女人,在大隋的贵族社交场合中,非常常见,当下的杨约,还在不停的给杨广送。 就连苏烈,都有人给他送,而老丈人裴仁基是完全不在意的,因为男人睡女人,很正常,在大隋可不存在小三上位的。 杨约之所以不给杨铭送,一来是知道杨铭不好这一口,二来他希望杨铭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杨茵绛身上。 他不担心杨广精尽人亡,却担心杨铭身体扛不住。 杨铭一句尚未享用,其实是很不给面子的,宇文述心里也清楚,人家故意这么说,还是在跟他划清界限。 “此女非外人,而是臣的亲侄女,”宇文述道。 他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宇文归,一个叫宇文静,老二宇文归死的早,老三宇文静好像在哪个地方当太守。 宇文述送来的这个女人,就是宇文静的亲闺女。 “许公啊,你的亲侄女,本可嫁为人妻,做一家主母,你给我送过来,不是害人家吗?”杨铭笑道。 宇文述赶忙摆手:“不不不,殿下说的什么话?能伺候您,是她的福气,远比嫁给他人更享荣耀。” 杨铭心里清楚,人家这是希望修复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实在没亲闺女了,所以只能亲侄女出马了。 “你我之间,没有嫌隙,许公无需多此一举,”杨铭干脆走下主位,来到宇文述面前坐下,后者连忙起身,被杨铭一条胳膊压了下去。 “坐吧坐吧,不要这样。” 杨铭主动给宇文述斟酒,缓缓道:“若我以前做过什么事,让许公觉得,我是在针对你,那么许公今晚一定要说出来,我好给你解释。” “不不不,太子从来没有针对臣,臣心里很清楚,”宇文述一脸感动道。 杨铭笑道:“我知道,你将侄女给我送过来,我不要,你脸上挂不住,会觉得咱们之间有隔阂,这样吧,杨集也快回京了,他的正妻死在了武威郡,你的这个侄女,就给他续个弦吧。” 杨集,就是卫王杨爽的儿子。 “不妥不妥,”宇文述哪能看的上杨集,他现在手里只有这一张牌了,怎么可能浪费在杨集身上: “不瞒殿下,臣一直都想和殿下更为亲近一些,每每见到杨约承恩于殿下跟前,臣羡慕非常,臣那三个儿子,都是狗东西,当年薄待淑仪,种下恶果,今臣想以老迈残躯,赎当年之过错,望殿下垂怜。” 杨铭叹息一声,抬手拍了拍宇文述肩膀:“公功勋盖世,奈何化及他们不争气啊,不管怎么说,你对淑仪是有养育之恩的,这样吧,我改日让淑仪去一趟贵府,父女一场,见一见吧。” “臣叩谢殿下恩情,”说罢,宇文述又要下跪,杨铭都懒得去扶了,但还是扶了。 这就是宇文述牛比的地方,三番五次告诉你,不要行礼,但他还是三番五次给你行大礼。 礼多人不怪啊,人家这才叫聪明人。 而杨铭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他知道,以陈淑仪的性子,是不会放过杨暕的,而眼下的宇文述,可以说是杨暕唯一的倚仗。 陈淑仪一定非常乐意,砍掉杨暕的这条胳膊。 至于宇文述的侄女,人家说什么都不肯带走,就这么硬生生的给杨铭留下了。 “抬起头来,我看看,”杨铭望着跪在面前的少女,无奈道。 宇文淳敏颤悠悠的抬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直视杨铭。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宇文述的这个侄女,是个机灵聪慧之人啊。 对方的姿色还是不错的,挺诱人,关键是年轻,但是杨铭不喜欢睡一个还得负责的女人,毕竟人家是宇文述的亲侄女,不会让你白睡的。 而他在秦王府住了也有一段时日了,并没有携带任何女眷,生理上的需求确实空缺了,于是他干脆让陈奎去了一趟楚国公府,将那天在书房负责伺候他的小丫鬟带来。 像这样的小丫鬟,杨铭可以放心睡,不用担心还得给对方一个名分。 丫鬟的身份,是不可能拥有名分的。 本来已经睡熟的杨约,收到消息后,直接穿上衣服,亲自给杨铭送过来了。 原来从前是我误会你了,你其实也好这一口啊。 早说啊,质量高的我都送给皇帝了,家里属实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了。 “太子还是要节制啊,” 深更半夜,见到杨约这张脸,还听了这么一句话,杨铭什么兴致都没了。(本章完) 五七六章 我梦江南好 “宇文述刻意讨好,其谋划深远啊,”杨约在得知宇文述把侄女给杨铭送来之后,在房间里感叹道。 杨铭笑道:“为何这么说?” 杨约正色道:“宇文述的家底薄,是靠着成为宇文家的家臣起的势,但是咱们大隋可不认宇文家的人,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属实厉害,我是佩服的,但是他今后的路可不好走,家族没有底蕴,三个嫡子也没有教导好,我要是宇文述啊,能愁死。” 宇文述的祖上,姓破野头,他可不是鲜卑族,而是匈奴族。 北魏从大同迁都洛阳,直接导致了边疆六镇起义,尔朱荣凭借镇压六镇,拥兵自重,成为北魏最有实权的头号大佬,关陇集团第一代第二代领袖贺拔岳、宇文泰,以及北齐的奠基者高欢都是他的手下。 尔朱荣被杀之后,贺拔岳、宇文泰占据关中,贺拔岳死后,宇文泰大权独揽,立元宝炬为帝,高欢占据山西河北山东,立元善见为帝,逐渐形成东西对抗之局,也就是西魏和东魏。 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宇文家和高家分别杀死皇帝,自立为王,也就是北周和北齐。 这两家的基本盘,都是北魏时期的边关六镇军户,而宇文述他们家祖上,世代为六镇之一,沃野镇军主。 他们家跟着宇文泰来到了关中,只要北周不倒,他们家会越来越牛逼,但是北周倒了,而杨坚继位之后,认祖弘农杨,就是要和中原氏族搞好关系,淡化自己家出身六镇当中的武川镇这一形象。 这就是为什么,杨素他们家始终不认可杨坚来自弘农杨。 六镇军户与关中本土大族融合之后,逐渐形成了新的关陇贵族集团,成为大隋政权的基本盘。 这其中,来自六镇的那帮人,其实已经在走下坡路了,能不能挽回这种颓势,靠的是后代有没有牛逼人物出世。 比如李虎的孙子李渊,正在走上坡路,儿子李建成又和太子关系匪浅,两代之内,家族当延续富贵。 李弼的子孙们,还有驸马李长雅,河东郡公李匡义,还有个颇有前途的李密。 于谨家里眼下虽然还有个于仲文,但是和独孤家一样,正在走下坡路。 至于宇文述,指望他那三个儿子,把家族的门户顶起来,不切实际。 历史上混的最好的老三宇文士及,那是因为妹妹给李渊做了昭仪,极为受宠,才借着妹妹起来的,他运气也好,后来跟着李世民南征北战。 历史证明,跟着李世民混的,结局都不差,但是宇文士及死后,李世民可是给了他一个不怎么体面的谥号:纵。 弱而立志,曰纵,败乱百度,曰纵,忘德败礼,曰纵。 这个谥号算是对宇文士及生平最真实的评价了。 而这一世,跟着杨铭混,才有前途。 杨约这个人,兴许是年纪大了,杨铭越来越觉得,这老小子比以前正派多了,少了阴谋诡计,反而颇有些磊落光明。 要么说人家是杨素的左膀右臂,以前是坏事杨约干,美名归杨素,现在杨约不需要再给谁背锅了。 与杨约聊天,杨铭是非常受益的,这个人的见识眼光,不亚于裴矩多少,高熲不在以后,杨铭确实需要这样一个老成谋重的帮手。 “玄感在山东,买了多少田?”杨铭突然问道。 杨约笑了笑:“殿下想要的话,尽管拿去。” “我现在还用不着,但将来肯定用得着,你跟玄感打个招呼,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杨铭笑道:“钱这玩意,你得有命花才行。” 杨约哈哈一笑:“老夫是否可以将太子这句话,理解为对玄感的警告?” 杨铭微笑摆手:“警告谈不上,自己人嘛,便当是苦劝之良言吧。” 杨约点了点头:“玄感这辈子,只要听劝,应不会太差了。” 等到杨约走后,杨铭才将那个小丫鬟叫了过来,对方年纪不大,也就是十七八岁左右,放在后世,连结婚的资格都没有,但在大隋,正常都应该有孩子了。 杨铭没有多说什么废话,直接让对方给自己宽衣。 当你可以拥有的时候,一定要去享受,因为不知道哪天,你可能就无法拥有了。 有花折时堪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就是这个道理。 等到你六七十岁的时候,你倒是想享受,身体不允许了。 所以啊,人最不应该辜负的,就是自己的青春,它像风一样飘走,只留给人无穷的回忆。 五月份的时候,岭南的事情谈妥了,冯盎要回去了,但是宁长真走不了。 这样的人物,你不能强行扣押人家,因为在岭南,有很多宁长真的拥趸,老宁家若是知道宁长真是非自愿留京的,那么肯定会闹事。 而唯一能让宁长真自愿留下的,只有一个人,沈婺华。 而杨广又非常聪明,他准许两人见面,但是只有杨广夫妇在场的情况下,他们俩才能相见。 这招狠啊,等于是不给宁长真任何可乘之机,得不到的才最珍贵,宁长真如果有机会与沈婺华重叙旧情,只怕很快就会趋于平淡,毕竟他也是一方枭雄人物,但杨广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少时不可得终将困其一生,杨广就是以这个法子,将宁长真困在了京师。 唉.这可真是福王少小风流惯,不爱江山爱美人。 与冯盎一起离京的,有朝廷的一万兵马,外加十一位各郡太守:丘和、裴宣机、韦约、李袭志、李晙南、柳萂、陈智略、段纶、杨坦,杨猛,杨温。 这十一个人下去,就是去岭南推行大隋的政策去了,至于能否成功,说不准。 岭南的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而杨广同志又在京师呆不住了,人家要去洛阳住一段时间,接下来,有可能去晋阳,也有可能去江都,这得看人家的心意。 杨铭真是服了他了。 皇帝出巡,这不是什么好事,先不说人家的出巡规模庞大,消耗国力,各地方官员还要挖空心思的招待人家,怎么算,这都是穷奢极侈的铺张之举。 但是杨铭拦不住啊。 他拦了,杨广压根就不听他的,还美其名曰:巡幸天下,皆为察民间情事。 但是杨广创作的一首诗,暴露了他的真实目的:我梦江南好,征辽亦偶然,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 意思是,我向往的地方一直是江南,征讨高句丽不过是兴趣所致,你们都照顾好自己,我明年就会回来。 不得不说,杨广对江南,是真爱啊,他去江南,不牵扯任何政治目的,纯粹就是喜欢那个地方。 最扯淡的地方在于,萧皇后也想去,人家夫妇俩对京师,没有归属感。 眼看着皇帝就要走了,卫玄着急了,我特么案子还没查完呢,你这走了,我跟太子汇报吗? 太子能做了这个主?这可是晋国公啊? “凡国文咨情,但由太子批复,”这是杨广临行之前,交代给朝臣的。 杨暕肯定也是要走的,他可不敢留在京师,但是走之前,他得先把自己的媳妇要回来。 “母后的千秋节也过了,你没理由继续让令姿呆在你的东宫吗?”杨暕眼下来东宫,都是胆战心惊,生怕哪个不长眼的笨蛋,把他给阴了。 这次要不是索要媳妇,他才不会来。 杨铭诧异道:“你担心什么呢?她在我这还能出事不成?” 呵呵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我怕你把她睡了,给我戴绿帽子,杨暕道: “母后可是答应的,让我来将令姿带走,你不放人,自己去跟母后说。” 杨铭咧嘴一笑:“你欠陈淑仪一样东西,等你还给她的时候,我就将人还给你。” 杨暕彻底呆住了,沉默半晌后,一声不吭的拍屁股走人。 哪个王八蛋告诉他的?活腻了是不是? 杨暕离开东宫之后,本想着去找母后,告诉对方,当年那档子事,有人不听你和父皇的话,已经告诉老二了。 但是转念一想了,现在不能说,父皇母后就要离京了,这个节骨眼上捅出这事,只怕会有一场大风波。 算了算了,既然老三也没跟我翻脸追究,我就暂时当不知道吧。 崔令姿被杨铭扣在东宫,其实就是对杨暕的一种警告,好让对方今后做什么事,先掂量掂量,等于是一把悬在杨暕头顶的剑。 杨铭可没有睡嫂子的嗜好,虽然不论是韦盈和崔令姿,都是各具风情,但他是下不了手的。 女人嘛,他不缺。 杨广这一次离京,又带走了十五万人,还把沈婺华和宁长真,也带走了。 而他走的也很是时候,正好是各地举人入京参加考试的日子,杨铭甚至认为,老爹这是甩锅给自己,得罪世家的事情,让自己来干。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今天的科考,郡一级,举人名额增加为十人,县一级五人,朝廷明令,正五品以上官员直系亲属,不得参加。 这其实就是在给寒门世子机会,正五品官员的家属,不走科举也能安排,他们占着名额那是浪费。 而大隋今后的用人,会逐渐减少安排贵族子弟,加大对寒门士子的任用,从而实现行政体制的小换血。 但是这样的小换血,也是非常难的。 五七七章 口是心非基本素养 杨广这次离开,带走的大官不多,朝堂很多大佬都留下了,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他是出去耍去了,把干事的人都带走了,这国家还运作不运作了? 苏威、牛弘、裴矩、段文振、阎毗,被他带走了。 裴矩是真的不想跟着对方晃荡,因为他经常外出,势必与杨铭接触的时间就会变少,以至于杨约和东宫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这次留京的人当中,最令人意外的,是宇文述。 杨铭心知,这个人,是老爹留下来专门盯着自己的,因为宇文述只对皇帝一个人忠心。 皇帝防太子,这是非常正常的,而杨铭想造他爹的反,当下也没那么容易,十六卫当中,大多是忠于皇帝的。 就目前来说,杨铭造反的风险大于收益,所以暂时不会这么干,毕竟高句丽顺利灭了,杨广今年虽然南巡去了,但还算消停,没惹什么大事。 武士彟把杨妙智娶回家,还不足两个月,对方就怀孕了,杨铭不得不佩服武士彟的命中率,还挺高的。 也不知道这一世武则天还有没有降生的可能,毕竟杨妙智今年不是四十四岁,而是三十四岁,不一定会像历史上那样生下三个女儿,也许会有儿子也说不定。 结束休假的杨铭,继续主持每日朝会,查看今年报上来的士子名单。 “臣以为,今年河北山东两地的举人,应予以优待,这对安抚当地,是有很大作用的,”说出这话的,当然是河北人卢楚了。 他现在是个光杆司令,内史省的大部份人都跟着杨广走了,就他这个主官没走。 民部侍郎韦津立时反驳道:“科考,是遴选天下有才之士,薄彼厚此,有违朝廷初衷,公平二字不要,国家信誉何在?” 杨铭监国的小朝会,人数没有杨广在时那么多,也就三十来个人,有这些人其实就足够了,杨广那种朝会形势,其实不妥,很多国家大计,其实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的。 因为国家也有阳谋和阴谋。 就像卢楚今天提出来的一样,照顾山东河北,等于是将公平二字踩在脚下践踏。 但他说的没有道理吗?有道理,而且非常合理。 这就牵扯到关中集团和关中以外集团的切身利益了。 杨约也表示赞成韦津,道: “一码事归一码事,山东与河北的安抚,朝廷这边不会停,但不能因为这个,在科考上做猫腻,真要泄露出去,岂不是让天下士子心寒吗?” “谁会泄露出去呢?”民部尚书崔仲方道:“朝会议事不得外传,这是古今以来历朝历代明令禁止的,我大业律上也是写的明明白白,今天在坐的各位,没有人会传出去。” 真的没有吗?有,多了去了,但是他们也只会告诉自身家族当中的一些嘴巴严的人,方便家族对朝廷的任何政策,做出正确判断,以便及时应对。 杨约笑道:“两位都是出身河北,在这里谈优待河北士子,似乎不妥吧?” “怎么就不妥了呢?”第三个河北人吏部侍郎崔君肃说道: “朝廷已经发文,正五品以上官员,亲房不得参考,我们又没有私心,当下形势,如果能够在科考上面照顾河北,鱼俱罗在那边也好做事,这是于国家有利的。” 中国的亲戚关系,是非常之复杂的,真要展开来说,说不完。 但是大致可以分为三大类,宗亲、外亲、妻亲。 宗亲就是以父系血缘为纽带,以得姓始祖为主根的传承支系关系家族,其中又分为直系宗亲和旁系宗亲。 直系宗亲,为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等,旁系宗亲为伯父/叔父、堂兄弟、侄儿/侄女、侄孙/侄孙女等。 而崔君肃口中的亲房,是以自己为基准,上两代,下两代的直系亲属。 打个比方,崔君肃这是正三品了,他的儿子和孙子,不得参加科考,至于人家的爸爸和爷爷,就不要说了,你想让人家参加,还得去下面找人家呢。 杨铭眼下,也只能约束在这样一个狭小的范围,你要是把亲房改成堂房,压根就别想通过。 堂房是什么? 堂房又分为亲堂和远堂,亲堂已经论到自己祖父那一辈了,远堂就更远了,到曾祖父了,包含了所有祖父和曾祖父的后代,这可是一大拨的人,你不可能给人家杜绝了。 今年也就是个试水,所以约束要小一点,就是杜绝许敬宗这样的人,你爹都是礼部侍郎了,你特么竟然去参加科考?还考中了。 大隋眼下的科考,还是脱离不了形式主义,杨铭要改,只能慢慢来,先把那些正五品的儿子们踢出去。 三个河北人,意见算是统一了,希望朝廷能偏向河北山东一点,关中集团这边,肯定是不同意,因为这么一来,人家的切身利益,就受损了。 等于国家今年就招这么多公务员,你河北山东占了大部分名额,那我不就少了吗? 双方争来争去,河北三人完全不落下风,因为这三个都身居高位,杨广的扶持关中以外世家的计划,得到了初步体现。 “好了好了,别争了,”杨铭抬了抬手,才算打断了这场长达一个小时的唇枪舌战。 杨铭淡淡道: “科考创立之初,就是高祖皇帝给天下士子一个公平入仕的机会,正如杨约所说,一码归一码,安抚河北山东,需要在其它方面想办法,以科考优待,不合适,这是对河北士子的小觑,你们三个为他们争取,这是好心,但是河北士子会否觉得,我为什么需要朝廷的优待?难道我就比其它地方的士子差了吗?” 崔仲方点头道:“河北山东论学识渊源,不弱天下任何一地。” 这是实话,但这样的实话,有人不爱听,韦贞直接冷哼道:“旧齐占据山东河北,以文立国,下场如何呢?” 这话一出,基本是划分集团了。 杨铭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砚台就朝韦贞砸了过去,而且故意砸偏,真要砸中,可不好收场。 韦贞顿时噤若寒蝉,低垂着头不敢吭声了。 “再有此言,绝不宽赦!”杨铭环顾众人道。 众臣赶忙道:太子息怒。 杨铭看向韦贞,沉声道:“九州四海皆为大隋疆域,不要再有这样的妄言,念你是一时口快,便不追究了。” 韦贞长松了一口气:“是臣失言了。” 说罢,他起身朝着崔仲方三人揖手道:“望诸公海涵。” 三人也赶忙说没关系,知道你是无心之失。 他们仨这是给太子面子呢,人家韦贞的闺女,是太子的女人,太子骂归骂,是不会真的追究的。 而杨铭虽然嘴上说着,科考要公平,其实内心还是采纳了卢楚的建议。 科考最后的殿试,考官有很多,但是最后点头的,得是杨铭,所以他完全可以照顾河北与山东。 但是他是不能明说的,只能悄悄去做,到时候就算大家都看出来太子偏袒河北山东,但是你也不好说什么,因为人家今天把话都撂明了:要公平。 你难道敢说人家不公平? 所以啊,不要看人的嘴巴怎么说,要看他怎么做。 像杨铭这样的掌权者,口是心非是基本素养。 关中集团是肯定要分化的,这是出于国家大局考虑,还能对山东河北有效安抚,何乐而不为呢? 宇文述在今天的朝会上,什么都没说,皇帝不在的时候,他心里没底气。 这段日子,他只要下了朝会,就会第一时间返家,任何人邀其赴宴都会婉拒,只为等待陈淑仪的大驾光临。 而陈淑仪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挣扎,以及杨茵绛的劝说下,终于下了决心,前往许国公府。 杨茵绛是顶级聪明的,他猜到丈夫此番用意,是斩断宇文述和杨暕之间的联系,只看兵部复盘,丈夫根本就没有去看,就知道这是要暂时放宇文述一马。 宇文述的威胁大,还是杨暕的威胁大,杨茵绛用她的翘屁股想,也知道该优先对付谁。 在大隋,国公一级,正常情况下,只跪正一品的内命妇,陈淑仪是不够格让国公下跪的。 尤其是这个国公,曾经算是她爹。 但是杨广当年已经让陈淑仪认祖归宗了,从皇家宗室谱牒中的宇文氏,改成了陈氏。 所以陈淑仪和宇文述的父女关系,已经不存在了,宇文述要是想跪,没人会拦着他。 “臣宇文述,拜见太子良娣,”宇文述携一干家眷,在大门口朝巷子外跪倒。 宇文述的夫人独孤氏,是上前负责迎驾的,人家是从一品的外命妇,就比亲王正妻低一级。 独孤氏确实出自洛阳独孤家,但是跟独孤伽罗这一支比较远,而宇文述的妻子,还是萧皇后的亲密友人。 陈淑仪不会不给面子,即使对方在自己小时候,时常苛待她,基本以下人视之。 “请良娣降车,” 独孤氏抬起胳膊,任由陈淑仪抓着,走下马车。 降车就是下车的意思,只有皇帝下车叫降辇。(本章完) 五七八章 旧时父女 陈淑仪终究还是来了,宇文述无疑是非常兴奋的,只要能够修复与这位曾经义女的关系,就等于修复了与太子的关系。 毕竟东宫的太子良娣,只有两个,陈淑仪和李秀宁,另外那个,人家可是李渊的嫡亲闺女。 迎接礼仪非常郑重,宇文三狗全都携带着妻妾子女,一一给陈淑仪行礼。 老大宇文化及的正妻,出身太原王氏,曾经的国子博士,后来是汉王府参军的王頍女儿,也就是建成口中那位逃到终南山避祸的王珪的亲叔父。 王頍跟着杨谅造反,后来在晋阳城自尽,自己的亲眷也都被连累了,侄子王珪听了袁天纲的话,躲进了终南山,熬到了册封太子之后的那场大赦天下。 眼下的王珪先后被李纲、李建成举荐给了杨铭,但杨铭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安顿这个人,毕竟人家在历史上,与房玄龄、杜如晦、魏征并称为唐初四大名相。 老二宇文智及的正妻,原本是长孙炽的女儿,离婚了,但是给他留下两个女儿,不过这两个女儿,长孙家那边已经不认了,他现在的正妻出身琅琊王氏,桃林县令王衮的小女儿。 别看人家官小啊,王衮可是旧梁的黄门郎,驸马,妻子是萧皇后的大姐建昌公主,人家是跟着萧皇后的大哥萧琮投降的大隋,只不过大隋没太把他当回事。 老三宇文士及的正妻,是萧皇后的弟弟,萧玚的长女。 由此可见,杨约的话没错,宇文述的底子是真的薄,三个儿子的正妻没有一个来自关中集团,本来老三士及在历史上会娶了杨广的女儿,但这一世被杨铭给搅和没了。 但是他们家跟萧家的关系,捆绑的非常利害,这都是杨广搞的。 杨广在江都的时候,和宇文述的关系非常铁,而他知道宇文述和杨约关系匪浅,所以有心交好宇文述,利用对方来搭上杨约杨素兄弟。 宇文述也确实帮忙了,那个时候的他跟杨约,算是好朋友,现在几乎成仇人了。 “岂敢坐主位,许公莫要这样安排,” 陈淑仪绕开主位,在一侧坐下,她身后除了四名随身女婢之外,还有两名千牛备身,薛世雄的长子薛万述,来护儿的长子长孙,来宇。 宇文述也没有强求,人家不坐主位,那么今天的主位自然就没有人坐了。 “前尘往事,宇文述多有怠慢之处,淑仪从前有多少委屈今天不妨倾诉出来,”宇文述携夫人就坐在陈淑仪隔壁的位置。 门口称呼人家的内官职位,进了门称呼淑仪,这是套近乎呢。 良娣,太子之内官也地位仅次于皇太子妃,侧妃。 陈淑仪望着熟悉的前厅,不免回忆起过往之事,摇头笑道:“我对许公,没有什么怨恨,我八岁入府,十六岁离开,八年的养育之恩,不敢忘怀。” 宇文述一愣,顿时老泪纵横,抬起袖子擦拭眼泪。 他这个演技,已经是影帝级别了,你把陈宝国叫过来,也就是这个水准了。 他那三个儿子,明显就不行了,强挤出一丝哀伤,明显流于表面,表情做作,略显浮夸。 哦对了,宇文述还有六个庶子三个庶女,今日也在场。 宇文述哽咽道:“老夫不敢言恩,八年父女之情,得淑仪记挂,老夫已经是老怀甚慰,今日淑仪肯屈尊鄙府,宇文述无所求也。” 其实宇文述待陈淑仪,是可以的,并不是真心,而是像宇文述这样的老狐狸,人家在任何人面前的待人接事,都是挑不出毛病的,这是城府心机,跟感情没有任何关系。 宇文三狗就不行了,老大宇文化及当年还盘算着怎么把陈淑仪给睡了呢。 毕竟陈淑仪的颜值,是相当过硬的,今天再见,宇文化及的眼神,还是会时不时的偷偷打量,心中直叫可惜,这么标致的美人,自己当初错过真乃平生憾事。 独孤氏为显亲昵,挪过去亲自给陈淑仪夹菜,举手投足尽显大家礼仪。 人家平时,可不伺候人。 陈淑仪不好拒绝,只能是浅尝即止。 “化及、智及、士及,”宇文述看向三个儿子道:“你们三个孽障,过来给淑仪赔礼。” 三人赶忙起身,就这么跪在陈淑仪面前。 不能不跪啊,人家背后有两个太子千牛备身,今天宴会上的每一句话,太子都会知道,你礼数上稍有欠缺,杨铭那边可不是好说话的。 皇帝可是走了,没人保他们了。 “淑仪,哥哥我从前对不住你,今日见面,羞愧难当,你心里有什么怨气,今天只管说出来,”宇文化及直接招呼管家过来,道: “我两个月前,刚挨了二十鞭子,今日领受多少,淑仪一句话的事。” 宇文述赶忙点头:“淑仪莫要看在老夫的面子上,饶过这个孽障。” 陈淑仪呆呆的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宇文三狗,只觉得时过境迁,当年自己在这里,如同一个下人丫鬟,今日却已经是皇室宗亲,盛衰无常,不过如此。 这么多年跟着杨铭,是她此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可以说尊荣已极,整个东宫没有人敢轻视怠慢,就连宇文述这样的中枢重臣,如今也是卑躬屈膝。 而年少时的不堪过往,此刻潮水般涌上心头,陈淑仪一下子哭出声来。 宇文述见状,直接朝管家道:“给我抽。” 这就是陈淑仪和宇文述的聪明之处了。 陈淑仪没有直接开口惩戒三狗,这是不落人口实,宇文述主动惩戒,这是给面子。 也就是说,三狗挨鞭子,跟陈淑仪没有关系,是宇文述自己要打的。 而且陈淑仪也会在适当的时间叫停,反而有开恩的意思。 陈淑仪哭的越厉害,鞭子抽的就越狠。 宇文述心知,挨鞭子不过是肉体上的疼痛,挨刀子,那才要命呢,只要人家陈淑仪愿意让你打,只管打就是了。 “好了好了,终曾是兄长,莫要打坏了,”才几鞭子,陈淑仪就叫停了。 而管家下手也不重,没伤到筋骨。 陈淑仪抹泪道:“我十一岁那年,在后院的水缸旁玩耍,却不知被谁抓住双脚,推入了缸内,若不是兄长相救,我命危矣。” 看似是在帮宇文化及说话,实则是倾诉自己在宇文家的时候,过的有多惨。 宇文述完全不知道还有这回事,顿时朝着妻子大怒:“你个贱妇,如此大事?怎不告知于我?” 独孤氏心知丈夫是让自己扛责任,而她呢,也不知道这回事,因为陈淑仪在宇文家的时候,一直都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小人物。 “是妾身的错,”独孤氏看向长子道:“是谁干的,当年查清楚没有?” 额.是我干的,是我把她扔进去,然后拖出来的,宇文化及赶忙道: “查清楚了,是一个贱婢干的,人已经处置了。” 宇文述怒道:“谁的贱婢?” 老二智及赶忙道:“是儿子的,当时兄长已经处置了,尸体就埋在京师郊外。” 他这个人,最能乱来,三狗当中就属他不干人事,奸杀的女人多了去了,京郊外不知埋了多少。 千牛备身来宇笑道:“尸体埋在哪?我们得亲眼见一见,劳烦二郎带禁卫去一趟京郊,太子殿下要是知道还有这回事,会不高兴的。” 智及忍着背部的剧痛,召来一个亲随,道:“此人可以引路,请前往一观。” 来宇出去一趟,吩咐几名东宫禁卫之后,返回大厅: “见不着尸骨,二郎自己去跟太子交代。” 陈淑仪皱眉转头,来宇赶忙低头:“卑职僭越了。” 人家俩这是做戏呢。 陈淑仪幼年没经过爹妈培养,自身心机其实不太够用,但是她的丈夫,以及杨茵绛,这都是全身心眼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也学会个一两成。 还有裴淑英,人家是不玩心机,不代表没有心机。 三狗挨了鞭子,回到原位,后边有人给他们疗伤,但是他们不能离开。 因为陈淑仪还没完呢。 “我命苦,幼年颠沛流离,虽曾为贵胄之身,然少时与奴婢无异,虽寄名于宇文,生活何其蹉跎,幸得太子垂帘,方有今日,” 说罢,陈淑仪又哭了,人家这次是真情流露,可不是演,她对杨铭的感激,是深入骨髓的。 宇文述也跟着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停的骂自己,他这是感叹自己的命运,如果当年家里人都对人家陈淑仪好一点,视若亲人的话,他宇文述现在都敢学裴矩,去争一争那太子正妃。 因为谁都清楚,太子东宫的女眷,只有三个最得宠,剩下的即使是李渊嫡女,也不能跟这三个人比较。 这就是早来与晚来的区别,在太子年少时期,情窦初开的时候,成为太子的女人,这是天大的优势。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家陈淑仪已经认祖归宗,改回陈姓,老陈家现在也重返朝堂,人家的背后已经有江南陈撑腰,已经不需要其它外力相助了。 宇文述越哭越激动,直接哭晕过去了,这下把陈淑仪给惊呆了。 好家伙,还是你厉害。 人家宇文述都这样了,她也不好再继续追究了,事实上,她完全没有消气。(本章完) 五七九章 吊唁长孙 宇文述这张脸皮,跟杨约有的一拼,话术之滴水不漏,跟裴矩也不逞多让,人家硬生生将陈淑仪给留在府中过夜了,一呆就是三天。 当然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陈淑仪的幼时居所,她对人没有感情,但对幼年的生活环境,还是有些牵挂的。 人就是这样,小时候住过的地方,直到死的那天,她都忘不了。 这种现象在古代尤为严重,要么说落叶归根呢,高熲回到老家之后,抚摸着老宅门口已经包浆的青石墩子,一眼看过去,那就是他的一生啊。 人这辈子最难改的,就是他的乡音。 梁毗刚死没多久,长孙炽也病逝了。 这两个人都是两朝重臣,一个一个的老臣去世,也昭示着大隋朝堂会慢慢的迎来一波新老交替。 曾经在北周时期便担任要职的那帮人,会渐渐淡出朝堂,大隋将会逐渐摆脱北周元老派的影响,这些人死的越快,国库的负担就越轻。 长孙炽的谥号,还是欧阳询给选的,杨铭非常满意。 按理说,长孙晟已经没有爵位了,他曾经是饶阳县开国子,这是子爵,但是人家杨广已经把子爵给取消了,但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八座之一,又是洛阳长孙家的牌面人物,谥号必须给。 一个“静”字。 柔德考众曰静,供己鲜言曰静,宽乐令终曰静,这是美谥。 既然没有爵位,他的长子长孙安世,也就没什么可袭的了,虽然长孙家闹不满,上奏朝廷希望追封一个爵位,但是被杨铭驳回了。 长孙晟那么大的功劳都没封,怎么给看似平庸的长孙炽封呢? 不过在长孙炽的灵堂前,又给闹出了一桩丑闻,长孙无忌前往服丧,被人家赶出来了。 因为名义上,长孙无忌已经被他那几个哥哥扫地出门,跟长孙家没什么关系了,给自己的亲伯父戴孝,他那几个哥哥都不允许。 这是家事,杨铭不好管人家的家事,但是有人敢管。 “父王,儿臣想要代为吊唁长孙尚书,不知可不可以?”这是杨瑞第一次主动请求他爹,虽然话语中没有一点请求的意思。 长孙炽过世之后,皇城各部衙门都前往吊唁了,东宫也发了祭文,但是杨铭本人还没有去,杨瑞的意思是,我替你去。 这是完全合理的,儿子替爹应付一些社交,天经地义。 杨茵绛自然知道儿子打的什么主意,皱眉道:“胡闹,不要去掺和这种事情。” 皇帝一般是不会掺和大臣的家事,当然,大臣也不能掺和皇帝的家事。 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很多皇帝想要换太子,询问大臣的时候,大臣的回答都是:这是陛下家事,臣不宜过问。 独孤伽罗想给高熲续弦个妻子,也得先跟高熲打个招呼,高熲没同意,人家独孤伽罗只能作罢。 长孙无忌名义上,只留了长孙这个姓氏,长孙家那边已经不认他了。 杨铭反倒觉得,这是儿子虏获长孙无忌忠心的一个好机会,于是点头道: “去了不要乱来,吊唁完了就走。” 他是不会担心长孙家不让自己儿子进门的,因为没人有这个胆子。 得到亲爹的准许,杨瑞瞬间大喜,直接蹦起来,给爹娘行礼之后,一溜烟的就跑出去了。 “郢回虽幼,倒也稳重,但就怕世民在旁唆使,万一闹出事来,如何是好?”杨茵绛苦笑道。 杨铭无所谓道:“放心吧,世民这小子极为老成,真要使坏,也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眼下的东宫三小,长孙无忌和李世民,都是杨瑞的狗头军师,区别在于,李世民敢打前锋,在前顶着,长孙无忌不行,或许是跟自身经历有关,没有李世民那么阳刚英武。 至于裴淑英的儿子杨瑾,人家的师傅不是薛道衡,是宫外面的大儒王通。 这时候,被杨铭带回来的那位楚公府丫鬟,拿着一块冰巾,帮杨茵绛擦着额头的汗水。 宫内是有冰窖的,眼下已经进入夏天,别人没有那么热,但是杨茵绛不行,她特别惧热。 “如今得殿下宠幸,是你的福气,”杨茵绛笑道:“好好伺候,将来对你有好处。” “奴婢绝不敢怠慢,请太子妃放心,”小丫鬟道。 毕竟是自己娘家出来的,杨茵绛是不介意的,本来人家姑娘姓庞,她给人家改姓杨,还赐了一个名字,福临。 太子宠幸,不就是鸿福临门吗? 杨茵绛直接撩开裙摆,露出大腿,任由福临小心擦拭着,杨铭看在眼中,皱眉道: “你这是阴虚火旺啊?你这不叫出汗,该叫盗汗了。” “从小给我开方子的医者说了,这不算是病,一阵一阵的,有时候不会像现在这么出汗,”杨茵绛笑道:“你可别嫌弃我啊?” 杨铭呵呵一笑:“今后不要喝凉水,你这个习惯,我已经说了你多少次了,改一改吧。” “别的都能改,就这个改不了,”杨茵绛语气有些撒娇。 杨铭不再说什么了,起身去了承恩殿。 东宫三小出宫了,杨瑞带着一些祭品,前往长孙府吊唁。 半道上,他去了一趟长孙无忌家里,把无忌的娘和妹妹都带上了。 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高氏嫁给长孙晟,那就是长孙家的人了,她也是要穿孝服。 咱们说的五服,就是孝服的五个等级,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继麻。 长孙家三口子,都是穿第三等的大功。 高氏已经将孝服都准备好了,等到儿子一来,三人便赶紧穿上,由杨瑞领着,去给长孙炽服丧。 古人就是这样,你不认我这个侄儿,我还得认你这个伯父啊。 刚到长孙府门口,几个年轻人见到长孙无忌他们娘仨,脸色瞬间就变了。 “秦王殿下容禀,无忌已非我家族之人,不宜进门,”说话的,就是长孙无忌的大哥长孙行布。 而长孙炽的儿子们,没吭声,他们对长孙无忌是不排斥的,但是眼下长孙无忌已经被逐出家门,按规矩,确实不能吊孝。 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堂兄弟,你们这一房搞成这样,我们不管,但今天人家秦王代太子吊唁,把人给领来了,你不让进,说不过去了。 “这我倒要问问了,你是以什么理由,将无忌逐出家门呢?”李世民往前一步道: “古往今来,唯有大罪者,才可以在家中长辈商议之后,销其族谱,尔为兄长,乃平辈兄弟,你有什么资格?” “长兄为父,世民不知道吗?”长孙行布道。 李世民直接道:“这么说,无忌还得管你叫一声阿爷喽?” “胡搅蛮缠,”长孙行布冷哼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长孙敞收到消息跑出来了,见到家中晚辈竟然将秦王阻在门外,上去就是一个大耳瓜子,扇在了长孙行布脸上。 “孽障,滚一边去。” 长孙晟兄弟四个,眼下只有老四长孙敞还活着,以前给晋王时期的杨广做过侍卫,所以当下在左翊卫府混了一个左翊卫中郎将。 “臣长孙敞,拜见秦王殿下,请殿下入府,”长孙敞瞥了一眼杨瑞背后的长孙无忌,什么都没有说。 长孙家在京的不多,大部分没必要赶来,因为长孙炽是要回洛阳下葬的,那时候参加葬礼就行了。 所以老四长孙敞,暂时负责主持丧事,等到洛阳那边的家主过来,他才能交接,鸿胪寺那边还是陈叔明,今年他已经负责了两起丧事了。 杨瑞他们来的突然,根本就没打招呼,所以府内吊唁的客人收到风声后,这才陆续的跑出来,迎接杨瑞。 长孙无忌有了这颗大树,自然稳稳当当的进了府中。 死者为大,杨瑞这样的身份,上柱香,然后以拂尘轻轻拂拭一下供桌,就算是吊唁了,这个动作差不多就是一路走好的意思。 李世民是小辈,他得朝灵位揖手鞠躬。 陈叔明等到长孙无忌他们叩拜之后,赶忙朝长孙敞道: “无忌是侄,也是要守灵的,你安排好。” “是是是,”长孙敞连忙点头,他的级别,可没有人家陈叔明高,少卿,二把手了这是。 本来府内非常安静,但是杨瑞离开灵堂的时候,前院传来了不小的动静,伴随着声声辱骂,杨玄感风风火火的来了。 他刚进门,就从其他吊唁的客人口中得知,自己的亲外孙,刚才在门口呆了半天,才进了大门。 杨玄感瞬间就怒了,那是老子的外孙。 他在前院骂谁呢?长孙行布、长孙恒业、长孙安业兄弟仨。 “真是反了天了,吊唁为上宾,况陛下之孙乎,尔等焉敢怠慢?” 人家玄感,这是长辈,他和长孙炽是平辈论的,别看长孙炽比他大十来岁。 跟他一块来的卢楚赶忙在旁劝说,死者为大,你就不要在人家灵堂前搞事情了。 玄感也是有节制的,骂骂咧咧一阵后,也就作罢,长孙家也不敢发牢骚,因为事实如此,但他们也很无奈,秦王来的太突然了,很多人压根就不认识秦王。 “孙儿见过外祖,”杨瑞朝玄感行礼道。 这种装逼的感觉,玄感爽爆了,眼下整个长孙府,能让杨瑞行礼的,就他一个。 只见他赶忙上前拉着外孙的手: “郢回怎么来了?” “代父王吊唁,对了外祖,您府上有没有被销籍除谱的族人呢?我不懂这个规矩,您给我讲讲,”杨瑞这话,是说给旁边的长孙敞听的。 玄感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他来的这么巧,为什么?闺女报信了,让他过来看着点,别让杨瑞闹事。 “这个啊,容我慢慢道来,”玄感道。 五八零章 家规六条 玄感是杨瑞的亲姥爷,但是杨瑞却跟杨约的关系最亲密,这让他有些不服,论血缘,你也不该跟他亲强过跟我亲啊?这都怪茵绛。 因为杨茵绛就是跟杨约更亲,甚至亲过他这个亲爹。 所以玄感这次来,女儿的吩咐完全成了耳边风,只要我外孙高兴就行了。 于是他带着杨瑞和世民,在长孙敞的引路下,来到一处接待贵宾的客室,开始给外孙讲解,什么情况下才会被踢出族谱。 华夏自古以来,一个家族一种门风,家规也都不一样。 家规,其实就是数代甚至十余代祖先积累的处世哲学,为的就是给子孙后代照亮前行之路,可以说家规当中的每一个字,都不能改动,后人也必须遵守,这是为他们好。 越高的门阀,家规越是详尽,但也不代表它的家规就比次一等的家族更完善,实际上,家规最圆满的,反而是那些吃过大亏的,比如北魏时期的清河崔。 不栽跟头你不知道疼啊。 而且家规,是不外传的,因为这是家族先辈留给后代最大的财富。 玄感当着长孙敞的面子,只说了他们弘农杨在什么情况下,会将族内子弟削籍除谱。 大致是六大条,下面又细分了一百七十多条。 六大条是弃祖、叛党、犯刑、败伦、背义,杂贱。 其中这个弃祖,几乎是所有世家都会放在第一条的,祖为身之所自出,有祖而不敬是弃之也,与凡不孝不悌及身非祖脉者皆弃祖类也,故削之。 这个弃祖,规矩就多了,你不听家主的话,不遵守家规,这也算。 大隋有谁是因为这事出问题的呢?就是李浑了,他杀了他们这一房的家族继承人,这是断祖宗的根,这就是弃祖。 第二条的叛党,才是针对皇帝。 君臣之义同与天地,背君者不祥,凡有渺视王章干明犯义者,直与州党同律,大逆无道者、欺君蠹国虐害及下民者、为书吏舞文连累宗族者,都不能列入家谱。 叛党的例子有谁呢?刘昶、虞庆则、宇文忻、刘昉、梁士彦、元谐这都算,而且这些人全都是被杨坚杀的,开国皇帝想杀开国功臣,只能用谋反的罪名,别的罪名杀不了。 人家杨谅的罪名可不是弃祖,也不是叛党,人家是第三条,犯刑。 犯刑:五刑之属三千而罪大者不赦,三尺凛凛自干宪典,国法之所不荣,即为家法之所必弃,巨恶已经大辟者、绞六点刖者、无故将妇人缢死图赖者,都会被家谱除名。 杨谅实实在在就是造反,但最后的定罪,可不是,因为杨广不能容忍史书上记载亲弟弟造自己的反,而且杨谅自始至终打的旗号都是,清君侧,杀杨素。 太史曹关于杨谅造反的记载,说的也很清楚:谅起兵晋阳,宣素谋反,以清君侧,帝发诏规其偃息,然王命不遵,遂讨之,谅败,以身囚京。 非常简短一句话,也算是实事求是,杨广确实让杨谅停手,杨谅没听话,所以这叫触犯国法,不算叛党,因为人家杨谅压根就没说他是要杀皇帝,他敢这么说,手下的将士,首先就不会听话。 其实是杨广给他减轻罪名了,毕竟不听皇帝的话,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叛党,但这是亲弟弟啊,可以曲线理解为,不听哥哥的话。 所以史书很多记载都是这样,你能从中看出就是造反了,但是当时的朝廷不会认。 就像李世民软禁李渊后世都知道,但李世民他自己个,说什么都不能认。 第一、二、三条,就能看出来,先尊祖宗,再尊皇帝,再尊国家,这个顺序是不会变的,因为你祖宗换不了,皇帝和国家都能换嘛。 败伦、背义,杂贱,这三条就比较轻了,也就是说,会不会将你踢出族谱,得看家族会不会包庇你。 败伦:五伦为天下之达道,彝伦不墩是禽兽也,敢有败常渎乱者严之以肃家声,欺公灭祖者五伦乖唳者、忤逆不孝殴亲致死者,凶暴横行殴亲致死者,奸生妓生及螟异姓子以乱宗族者,也是不能列入家谱的。 这一条讲的就是家族私事了,基本上都是门里的纷争,玄感他们家,前年就有一个远房兄弟,被踢出去了,为啥呢,他睡了杨约的一个小妾。 杨约的小妾,杨约都没睡过,被人家给睡了,杨约虽然不是家主,但是他在家族中的威望,眼下是最高的,当然就没有人会包庇了,直接踢了。 人家那个被踢的也不服气啊,李百药李靖都能睡我是自己人,我不能睡啊? 而长孙无忌的罪名,就是这第四条,叫忤逆不孝,他怎么忤逆了呢?因为长孙家的规矩,他妈这种继室,确实不能跟长孙晟一个墓穴,但是长孙无忌不服气啊,闹事了,那就是不孝嘛。 所以杨铭才不好管人家这个事,你总不能让人家长孙家改家规吧?要知道长孙家的家规,和洛阳元家,几乎一样,因为人家祖上本来就是一家人。 当然了,这玩意定罪,全凭两张嘴,我可以说你孝,也可以说你不孝。 长孙敞就在一旁听着,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猜到秦王小殿下,想干什么,但是他做不了主。 眼下长孙家的家主,是他大哥长孙謩的长子长孙安民。 长孙謩官不大,他儿子长孙安民,更不大,但人家是家主,因为是长子长孙。 这种现象很常见,很多时候你在外面混的好,回到家里可不一定。 袁世凯就是这样,你都是大总统了,回到家里说话也没啥分量。 长孙家祭祖的时候,是人家长孙安民领头的,也就是他点了头,长孙无忌才被踢了出来,想要加回去,还得人家点头。 杨瑞在玄感的各种暗示之下,大概听明白了,想要无忌回去,长孙家得有人帮着说话,于是他将目光看向长孙敞: “我觉得,无忌这样,论忤逆不孝,也太牵强了吧?” 他的意思是,你帮帮忙,让无忌回去,我看丧事是你在主持,好像你说话挺有分量。 长孙敞还没开口,玄感直接一拂袖子,道: “跟他说不着,这小子在长孙家没什么地位。” 长孙敞尴尬的要死,不过你说的没错。 四兄弟里面,就属他最不行,最牛逼的,肯定还是长孙晟。 杨瑞愣住了,转头看向世民,世民赶忙道: “我听说过,长孙家说话算数的,是那个长孙安民,是无忌的堂兄,人家管着族谱呢,这个人跟长孙行布他们关系很好,应该是被唆使的。” “没有没有,千万别这么说,”长孙敞赶忙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会因受人唆使,就下了决定呢,不会的不会的。” 杨瑞问道:“这个人在洛阳,还是在京师?” 长孙敞道:“正在往京师的路上,毕竟是家主,还是得他赶来主持大局,我只不过是暂时顶一顶。” “这个人来了之后,你让他来见我,”杨瑞道。 长孙敞赶忙点头:“一定一定,殿下放心。” 杨茵绛的本意,是不希望儿子插手的,管人家家事,这是会惹人诟病的,但是他派来的监督者玄感,没起作用。 杨瑞前脚刚走,灵堂那边就开始赶人了,长孙行布弟兄仨,非要将长孙无忌他们赶出去。 好在还有个长孙敞。 “你们不想活了,我还想活呢,”长孙敞怒斥三兄弟道:“你们胆子是真大啊,无忌是秦王带来的,你们赶走,是大不敬。” 长孙安业道:“不能这么说吧,无忌已非我族子弟,他凭什么吊丧?秦王殿下,也不会枉顾我族家规吧?” “别乱说,”陈叔明道:“你哪只眼睛看到秦王干涉你们家事了?还是秦王说了什么话,让你这么想了?我可警告你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丧事稳稳当当的办了,最好不过,你们谁敢闹事,鸿胪寺按律可直接法办。” 鸿胪寺,十一寺之一,人家的权力可不小。 对外,是他们,有外交部的职权,道教、佛教各种教派,也是人家管,还掌宾客、吉凶仪礼之事。 这个部门在明朝的时候,权利更大,因为明朝的对外交流比较多嘛,所以外交部这个职能得到了最大发挥。 陈叔明是朝廷派下来主持丧事的,在这里,就是他说了算,当然了,长孙家也不是一般家族,敬让陈叔明,也是因为朝廷,陈叔明本人,长孙家是不放在眼里的。 高氏和自己的一对儿女,眼下就跪在灵堂一侧,心情肯定是非常糟糕的,吃饭的时候还得自己找碗筷,没人招呼她们。 明明是纯纯的自己人,结果眼下跟个外人似的。 而杨瑞呢,没有回宫,而是带着世民住进了秦王府,这秦王府,就是人家的,别看杨铭天天来住,名义上,府邸是人家杨瑞的。 太子嫡长子,是不需要等到成年开府的,人家从生下来,任何时候都可以开府。 而杨瑞不肯回宫的原因,就是不愿意在宫里见那个长孙安民,这小子聪明着呢,知道他娘忌讳这个。 “我还没有去过晋阳楼呢,咱俩去转转?”李世民住进王府,也是闲得蛋疼,于是提议道。 杨瑞想了想,点头道:“可惜无忌不能一起,咱们晚上去吧,悄悄的不要让人知道。” 他主要是防他爹妈,但是他现在还不懂一个道理,那就是只有世民不会卖了他,剩下的人,全都会出卖他。 晚上一进晋阳楼,杨瑞对宇文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别告诉我父王母妃,我来过这里,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他觉得这句话足够吓唬住宇文岚,而宇文岚也确实答应了: “殿下放心,小人一定守口如瓶。” 结果呢,杨瑞刚走远,他转身就把杨瑞卖了。 谁是你主子?谁给你饭吃?你得分清楚了。(本章完) 五八一章 出使突厥 虞庆则的案子,卫玄都查清楚了,举报虞庆则造反有功,被封为上柱国的赵什柱同志,也被用了刑。 刚开始,人家是咬死了不认,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认了,自己死了没关系,全家都得跟着完蛋。 但卫玄牛逼就牛逼在,他把当年跟赵什柱通奸的那个小妾,给找到了。 虞庆则死后,这个小妾就被送走了,还顺利嫁给了一位富商,成为一家主母,日子过的还算滋润。 女人嘛,没有男人那么硬气,卫玄只是吓唬了吓唬,对方便什么都说了。 但赵什柱骨头硬,硬是生抗了八天的刑具,最后才招了。 卫玄用什么方法让对方招了呢?扔进粪池子里。 总是用刑,容易把人搞死,搞死了这案子就结不了了,所以只能来软暴力,人对粪便的味道是非常敏感的。 对臭味的排斥是人体自我保护的一个表现,因为腐败的食物、植物、尸体、粪便当中存在的一些可以发出臭味的物质,这些臭味物质是病毒和细菌最好的培养基和传播源。 排斥臭味,是人的本能。 但你不能让他习惯了这个味道,因为人体长期受到某些气味的刺激后,人的神经系统会降低对这类气味的敏感程度,慢慢会接受。 打个比方,不吸烟的人,对烟味是非常敏感的。 赵什柱泡了两天,实在是扛不住了,其实他再坚持一下的话,也就熬过来了。 当然了,熬过这关,还有下一关。 至此,大隋立国以来,被冤杀级别最高的一桩案子,破了。 诬告这种事情,按照大隋律,是不会连坐的,毕竟赵什柱他们家,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也没参与这件事。 但是呢,朝堂上希望连坐的官员,占了大多数,因为案子的被害者,级别太高了。 国公是从一品。 而且建议连坐的这些官员,也是出于自身考虑,只有定刑越重,才能警示他人不要学赵什柱,他们也怕被人告状。 在他们看来,对告状的人,一定要狠。 杨铭有心高抬贵手,他是不愿意滥杀无辜的,但是虞家的那些人,揪着不放,其中虞庆则尚在人世的一名妾室,闹得最凶。 就在朱雀门外撒泼打诨的,你赶走,不行,过一会人家又来了。 皇帝有时候也不是什么都说了算,何况太子?杨铭这一次,算是在大臣们的倒逼之下,做了一件违心的事。 赵什柱诛杀,儿子流放,女眷充作官妓,这才将朝堂那些官员的情绪安抚住。 但是虞庆则的长子虞仁孝,想要袭晋国公,这是没门的,你凭什么袭啊? 所以杨铭恢复了虞庆则的国公爵位,尚在世的那名妾室,被封为晋国夫人,给了虞仁孝一个武威郡公的爵位,次子虞澄道恢复彭城县公爵位。 这一点,朝堂上的诸位大佬,是非常赞成的,而虞家也算勉强能接受。 一个小妾,怎么能被封国公夫人呢?你得看人家是谁了。 这个小妾不是中原人,姓阿史那氏,东突厥摄图可汗之女,启民可汗堂妹,当今始毕可汗的堂姑。 当年虞庆则出使东突厥,代表大隋劝其臣服,摄图可汗同意了,还把女儿嫁给了他。 当时跟在虞庆则身边的副手,就是长孙晟。 杨坚当年就是因为这件事,对虞庆则非常不满,让你出使突厥,你自己赚大发了,因为杨坚在虞庆则临行前说过,突厥要是给你马,你可以接受五十匹,结果呢,他拿了一千匹,等于是没把杨坚的话放在眼里。 所以虞庆则之死,归根结底在杨坚。 杨铭派人请阿史那氏入宫,由妻子杨茵绛安抚对方,这个女人在东突厥,是有一定地位的,因为东突厥也重孝,始毕是人家侄子,不管心里愿不愿意,明面上他得尊重自己这个姑姑。 阿史那氏在东宫哭了半天,感恩的话也说了不少,但是杨铭能看得出,这个老妇人,不简单。 “夫人久居京师,是否念及故乡?”杨铭试探道。 阿史那氏点头道:“常常思念,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回故乡探望。” 正好,我给你个机会,杨铭笑道:“大隋与东突厥,是上国与臣属国的关系,我们俩家要世代友好,咄吉世(始毕)的妻子,是我大隋的义成公主,听说他的儿子也已经十岁了,你知道吗?” “自然知道,”阿史那氏:“虽不能回,但是与故乡亲人的联系,从未中断。” 哟,这可不是好事啊,两边真要打起来,你还是个内鬼啊?杨铭笑道: “他这个儿子叫什钵苾对吧?” “是的,”阿史那氏点头道。 苾这个字,在突厥语中,有部落首领的意思,带苾的人可不少,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颉利可汗,就叫咄苾,《长安十二时辰》里面有个阿史那沙苾,这个名字,或许真有人叫,但前提是,带苾的,肯定是贵族首领了,去当个刺客,有点不太能说的过去。 而杨铭口中的这个什钵苾,不是别人,就是历史上跟李世民关系不错的突利可汗了。 “夫人可否愿意回一趟突厥,告诉咄吉世(始毕),等到他儿子成年,大隋这边会与之和亲,希望两国之间的联系能更进一步,”杨铭笑道。 阿史那氏一听,赶忙点头,她当然非常乐意去做这件事,两国关系越好,她在大隋也滋润。 而杨铭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出于担心,怕他老爹跟始毕闹僵了。 征辽东的时候,始毕那小子领着二十万大军去观战,明摆着是坐山观虎斗去了,大隋要是败了,这个王八蛋铁定动手。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老爹心里肯定也很清楚。 杨铭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老爹突然令始毕入隋朝见,而始毕不来。 这就完了,以老爹的尿性,肯定开打,裴矩那家伙也是个不干人事的,历史上大隋跟始毕交恶,就是裴矩出的馊主意。 当然了,裴矩也是在皇帝的指使下,才想办法离间突厥,结果呢,把始毕给惹毛了,也就有了后来的雁门之围。 离间要看时间,人家始毕大权在握,你怎么分化离间?就好比现在让大隋换太子一样,你换谁?换的动吗? 所以杨铭不认为历史上是裴矩错了,而是皇帝选错了时间,裴矩毕竟是员工,大方向不是他说了算的。 杨铭令鸿胪寺少卿宇文士及为使者,准备一些礼物,带上阿史那氏出使一趟突厥,告知始毕和亲的事情。 他必须早点下手,因为始毕如果高兴了,觉得大隋对他还是够意思的,那么杨广召其朝见,他就会来。 只要杨广的面子没丢,两边就起不了冲突。 杨铭这事是背着他老爹干的,他也清楚,老爹要是知道,恐怕要训斥他一番,不过无所谓,被骂一顿,总好过两国开战。 而历史上,突利可汗的妻子,也确实是大隋的和亲公主。 宇文述在得知儿子出使突厥的时候,心里也是慌了一下。 太子不会是收到什么线索,知道我与突厥有勾连吧? 不会的不会的,始毕肯定不会卖了我,他还用的着我。 “你这次去突厥,先一步通知赵德言,询问他始毕眼下的情况,心里有数了,再去牙帐,”宇文述吩咐道。 士及皱眉道:“不好吧,我身边可是还有那个阿史那氏呢,要是被他看到,是不是不妥?” 宇文述目瞪口呆:“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啊?难道你不知道怎么回避吗?” “鸿胪寺有人去,东宫的韦义节、崔处仁也会跟着,这可都是眼线啊,我不方便见赵德言吧?”宇文智及道。 宇文述叹息一声:“你先派人联络他,约好了马邑见面,你是大使,使团在哪过夜休整,你说了算吧?晚上悄悄见一见,谁会知道?” “还是有风险啊,儿子觉得无需多此一举,”宇文士及一脸为难道,他是不愿意横生枝节,毕竟他们家这桩事情要是泄露出去,那可是卖国,从上到下都得死。 宇文述顿时大怒:“这世上什么事情没有风险?你现在出门,都得提防着贺若弼旧部的暗杀,这算不算风险?咱们家跟突厥有牵连,我让你见赵德言,就是为了规避风险,始毕那边有没有卖了咱们,你得先知道吧?” 赵德言眼下,非常得始毕器重,已经混成马仔了,而宇文述为了避险,一直都没有派人跟赵德言联络。 但是这一次太子突然派遣士及出使突厥,宇文述不放心,他得确定一下,始毕到底可靠不可靠。 这世上,自己妹夫都信不过,何况一个外族。 宇文士及没办法,只好答应。 杨铭为什么让他去呢?背锅。 毕竟大隋的民族自尊心是非常强的,始毕现在的可贺敦,就是大隋公主,已经联姻了,似乎没有必要再亲上加亲。 所以很多人会认为,咱们是上国,没必要讨好突厥。 到时候大家要是都冲着杨铭发牢骚,杨铭完全可以说,我当时是有这个想法,但最后跟突厥谈妥的,是宇文士及。 所以这一次宇文士及去突厥,名义上是护送阿史那氏回老家探亲,顺便交流一下感情。 等到了地方,东宫的韦义节、崔处仁就会告诉他,太子想要给始毕儿子一个和亲公主,你去谈吧。 这锅不就扛上了吗? 别看士及是按照杨铭的吩咐去做的,但是太子是不会背锅的,那你不得主动顶脑袋上吗? 就好比皇帝派一个大臣去做一件事,事后证明这件事不对,那么你该怨皇帝,还是怨大臣呢? 历史上给皇帝当替罪羊的,可不老少。 所以啊,伴君如伴虎,一点不假。 五八二章 九品中正制 杨瑞在秦王府等了四天,终于把那个长孙安民给等来了。 而长孙安民在此之前,已经从长孙敞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整个经过,然后与留居在洛阳的家族核心人物,开了一个小会议,主题就是,该不该让长孙无忌回来。 家族内的会议,还是比较民主的,八成的人赞成无忌回来,因为他们知道,无忌背靠秦王这颗大树,将来肯定会有出息,这对家族来说,是有益的。 然后争论的焦点,就是无忌的妈,到底该不该进主墓,毕竟长孙无忌与家族的矛盾,在这里。 后来有人说了,能不能进,这得看长孙无忌将来有多大出息,如果人家混的风生水起,这一点是可以破例的,如果混的也就那样,自然不能不尊家规。 所以办法就是,先拖着长孙无忌,以后视情况而定。 毕竟长孙家虽然是鲜卑族,依然保留着鲜卑人的很多习俗,但是当前大隋所有的鲜卑人,都在积极与汉人融合,这是大趋势,所以鲜卑的那些习俗和规矩,早晚得改。 后世,鲜卑族就是汉人,北方地区,山西和陕西很多人,其实祖上都有鲜卑血统。 华夏的古代史,就是一场多民族与汉族不断融合的过程。 “无忌能得殿下厚爱,是他的福气,臣与有荣焉,”长孙安民规规矩矩的坐在房间里,与两个小孩子谈正经事。 在大隋,高门大阀的家主,待遇都是不一样的,皇帝也不会侮辱人家的家主,反而会很礼遇。 因为一个家主,背后代表着的是一个庞大的势力集团。 李世民笑道:“无忌为自己的生母争取,这是大孝,鲜卑族有些习惯,确实应该早点改一改了。” 世民本身,也有鲜卑血统。 他的奶奶独孤氏,他的妈窦氏,他的外曾祖父宇文泰,外曾祖母元氏,这都是鲜卑族,按照遗传学比例来说,这小子有四分之三鲜卑血统,比杨铭还纯。 汉人,是以父系论血脉,但是鲜卑族,是以母系,所以女人在鲜卑族地位很高,长孙晟的元配,就是出身洛阳元氏鲜卑族,人家的地位肯定不可撼动。 不过进入中原的这些鲜卑族,也在不断的摒弃其原本的习俗,与汉族融合,现在基本上已经全部改成以父系为主。 但是丧葬礼制这方面,他们还没改,朝廷也没办法说人家,因为没改的这几家,实力太横。 长孙安民点头道:“遵循祖制,是历来的规矩,改不改,不是臣说了算,世民的阿娘唐公夫人那边,不是也没改吗?” 你们不改让我改,这是什么道理? 李世民被将了一军笑了笑不说话了,终究还是年纪小,斗嘴这方面还嫩点。 杨瑞道:“这么说,你认为无忌应该重返家族?” 长孙安民道:“臣确实是这么认为的,无忌并非忤逆不孝,其母高氏乃汉人,他受汉人礼仪熏染,对祖制有些误解,也是正常的。” “四海为一家,封域之内皆为我大隋子民,”杨瑞笑道:“你今后还是不要有鲜卑与汉之分。” 长孙安民一愣,觉得眼前这位小殿下说话很有威严啊,你才多大了,是跟我装老成呢? “殿下说的对,确实不宜区分。” “好了,你走吧,”杨瑞淡淡道。 嗯?就这么完了?我刚来才说了几句话,就完事了? 长孙安民笑呵呵道:“今日得幸拜见秦王,臣这里给您准备了一些礼物。”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说罢,杨瑞直接起身,朝着千牛备身李孝恭道: “送客吧。” 李孝恭朝着长孙安民扭了扭头,意思是快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长孙安民无奈之下,只好告退离开,看样子这位小殿下不待见他啊。 “这种人就不能给他好脸色,”世民跟着杨瑞离开前堂,往后院走去:“你信不信要不是你压着长孙家,无忌这次别想回去。” 杨瑞点头道:“回去了,日子也不好过啊,他那三个哥哥,以后怕不是还要为难他,都是亲兄弟,他们做的也太过份了。” 杨瑞的兄弟姐妹们,在杨铭的刻意引导下,完全是一视同仁的,压根就没有什么嫡庶之分,所以杨瑞对待他的弟弟妹妹们,都是一样的。 之所以能有这样的成效,主要还是因为杨铭后宫的女眷,出身都很牛逼,不像普通人的妾室,娘家那边都不咋地。 因为娘家牛逼的,不会给人做妾。 “殿下有没有办法,拾掇拾掇他那三个哥哥,算是给他们一个警告,”世民道。 杨瑞想了想:“只要他们敢继续为难无忌,确实有这个必要,但是我出面不妥,母妃会怪罪的,要不你想想法子?” 杨茵绛会怪罪吗?不会的,她对自己的这个嫡长子,容忍程度相当高,杨瑞这么说,是在推给李世民,坏事让李世民去干。 以李世民的聪明才智,别人要是利用他,他能看出来,但是杨瑞不行。 因为杨瑞打话做事,就是从内到外的真诚,这是模仿他爹呢,说白了,就是装傻。 以至于李世民到现在都觉得,杨瑞没有他聪明,反而是杨瑾非常机灵聪慧。 “行,这事交给我,”世民点了点头。 长孙行布,是东宫右武侍率,这是杨铭看在长孙晟的面子上,安排的,老二长孙恒业在军府任职,老三长孙安业是延兴门的监门将军。 三个人就属老大的官职最高,看上去也最有前途,毕竟是伺候太子的。 但是你不算太子心腹,而长孙无忌,可是实实在在的秦王第二号马仔,亲疏关系,差距太大。 世民想要收拾长孙行布,没有那个能力,但是剩下俩,他是可以的,找他大哥建成帮忙,就能摆平这两个人。 不要小看建成,眼下能随意进出东宫的,都不是一般人,就凭人家在太子面前什么话都能说,这就比很多一二品的大佬,更具优势。 身为亲侄儿,长孙无忌是需要跟着队伍回一趟洛阳的,长孙炽安葬之后,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今年的科考,也正在紧密的筹备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士子进入京师,比往年的规模更大,京城内的大小客栈几乎全住满了人。 能来考试的,家里肯定是有底子的,古代兵荒马乱的,出门远行,那都是带着一堆人才敢出门的。 天下各地,几乎都有拦路打劫的,远了不说,出了京师就有,京师治安好,那是因为有武侯卫镇着,武侯卫比土匪强盗还横呢。 大隋的治安情况,也就是那几个地方情况稍微好点,剩下的,帮会林立,打家劫舍屡见不鲜,不像影视剧里面那样,一件命案,县令还挺当回事。 事实上,根本不当回事。 但凡案子能进了县衙的,跟老百姓是完全没有关系的,打个比方,贞观某一年,全国发生的命案不足三十起,你觉得可能吗? 礼部,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令。 这事归玄感管,其实牛弘在的话,牛弘管着最好,玄感这个人嘛,他的学问在八座当中,不太行。(前文说杨玄感跟着杨广走了,写错了,改回来了。) 所以杨铭从国子监抽调了一些人,外加太子冼马刘炫、李纲,协助玄感主持科考。 以前的科考,就是礼部管,杨铭为了突出国家对科考的重视,宣布尚书省及十一寺,都要尽全力协调工作,保障科举的顺利进行。 “今年的考生人数,是多了不少,但是关系户,还是占了大部分,”从山东刚刚回来的房玄龄,在看过名单之后,牢骚了一句。 李密笑道:“九品中正制直到现在,还没有被彻底摒弃,寒门想要出头,路子还长着呢。” 九品中正制,主要有三点内容:家世、行状、定品。 家世是第一位的,定品,就是确定出仕者的品级,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参照行状的,也就是个人品行才能。 但实际情况是,定品完全是按照你的家世来给你定的。 打个比方,如果李密以九品中正制入仕的话,朝廷对他的定品,应该在三品到四品之间,也叫资品。 那么李密的起家官品,要比资品,低三品到四品之间,也就是说,李密起步可以做六品到八品的官,这还是人家这种出身的。 像房玄龄这样的,资品最多也就是六七,起家官品,要么是九品,要么就连入仕资格都没有。 不如房玄龄的,就算给你定品了,你也没机会做官。 下品是来当绿叶的,真正能当官的,是资品在二、三、四、五、六这五个等级里面,一品不算,因为一品是圣人之品,不授人,是个虚品。 七、八、九三品是下品,没办法定起家官品,因为没有九品以下的官。 这就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了。 当个小吏,可不算入仕,那跟劳务派遣差不多,官和吏的社会地位,是相差甚远的。 杨铭握着手里的名单,也是一阵头大,他已经三番五次提醒尚书省,给寒门士族一些机会,但实际报上来的名单,最多也就一成,出自寒门。 不过这里面,可是有好多熟悉的名字。 由此可见,朝廷有些政策想要往下面推行,何其之艰难。(本章完) 五八三章 荆州故人 被下面举荐上来的这些士子,叫举人,他们在通过礼部和国子监的考试之后,会进入殿试。 大隋眼下的科举,也一直在完善,杨铭一直都没有闲着,因为他知道,科举这玩意,是重中之重。 在他的不断改革下,大隋的科举已经渐趋复杂多样,除了十科取士之外,另增十二科:明法、秀才、明经、进士、三传科、史科、童子科、书学、算学、农科、工科。 其中进士,还是各科之首,因为它除了考经书外,侧重考诗赋和时务策论,也就是主考文学水平和治国治民见解。 另外新增的农科和工科,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农科就是养殖种植技术嘛,工科就是土木工程,这两种技术,一直以来都被各大家族所掌控,但是民间也有不少硬是靠实践,积累了大量技术经验的特殊人才。 打个比方,武士彟在木料树种方面,这是专家,别看人家是个商人,比他还懂木料没几个,而且也懂工程营造,这就是农、工两科的双料人才嘛。 杨铭算是看出来了,工部这个衙门,必须混进来点新鲜血液,不然从上到下,都是那几家的人。 今年进京参加考试的,足足六千士子,是大隋立国以来,最多的一次。 当然了,这其中杨铭的功劳不小,因为往年的科考,确确实实安排了一些人,这让天下士子都看到了希望,当今大隋,做官,是终极选择。 没有比做官更有前途的了。 这六千人进京,带进来的可不止六千,一人带十个奴仆,这也六万人了,大兴城从没有像眼下这样热闹过,没地睡的士子海了去了。 “跟长安县、万年县衙打个招呼,拨出一些公宅,用来安顿考生,孤不能让士子们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大兴殿,杨铭在主持朝会。 公宅,就是归在县衙门下的一些无主的宅子,比如获罪诛杀的,家里死绝无人继承的,县衙自己修建还没卖出去的。 这些宅子的数量不多,但是你如果把里面都改成大通铺,那就能住不少人了。 别看士子们很多都是世家子,以前没跟别人挤在一起睡过,但是来了京师之后,多苦多难你都得受着。 韦云起今天,是专门觐见的,他的身份,可以参加杨广的朝会,但是杨铭的朝会,他平时没资格。 而他也喜欢这样,因为朝会就是开会嘛,等闲也没他什么事,却要硬撑着眼皮熬一两个时辰,枯燥无味,还是太子的朝会好,他不用来,每天只需要去骠骑府点个卯,就可以睡个回笼觉了。 “京师近来的治安压力非常大,臣请求朝廷能调拨一些人手,协助骠骑府,”韦云起道。 京师的骠骑府,很特殊,这个衙门其实没有多大权利,因为他手下的兵,大部分来自于换防的十二卫中的左右翊卫,左右骁卫和左右武卫,不算四府,四府那是禁军。 换防进来戍卫京师的,也叫武侯卫,可以理解为首都禁军,跟皇宫禁军不一样。 而真正常驻京师的武侯卫,不超过六千人,韦云起只能使唤的动这些人。 其实就是防卫分权,京师乃重地,肯定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掌握整个京师的宿卫。 韦云起这个建议,其实是要权力呢,因为名义上,京师治安归他管,实际上管的人多了去了。 杨铭怎么可能给他:“这件事情,你去找李渊,由他帮着你协调各宿卫。” 李渊是京兆尹又是国公,可以参加朝会,但最近他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杨铭免了他的朝会,让他好好维持京师。 毕竟京师的两个县衙,是归他管的。 韦云起还能说什么呢?他本来是找过李渊的,李渊也帮忙给阴世师、薛世雄、史祥、辛世雄、崔弘升、李靖都打了招呼,但是人家这六个人,不怎么将韦云起放在眼里,也不怎么将李渊的话放在心上。 但眼下太子放了话,这六个人就不能不听了。 说到底,就是各自都在维护自己的权力,权力这玩意你一旦抓到手,就放不下了。 韦云起离开之后,杨铭这才看向玄感,皱眉道: “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辛苦啊?脸上看不出丝毫疲乏的样子。” 玄感累吗,真累,科举归他管,已经是焦头烂额了,但是他这个人呢,擅长推工作,把科举一半的事情,推给了国子监,以至于国子监的一帮子老头累坏了,礼部反倒轻松了不少。 “臣非常之辛苦啊,但是再苦再累,也不能在殿下面前表露出来,不瞒殿下,我已经有一旬没有睡好觉了,”玄感抱屈道。 杨铭和杨约同时忍不住发笑。 杨约笑道:“事实确实如此,玄感这段时间还是很辛苦的,六千多士子,总计二十二科,我看到那些名字都觉得眼花缭乱,一阵头晕。” 他头晕,是因为大隋从来没有这么大规模的择选士子,以前都是去吏部排队就行了。 现在情况,等于把排队的队伍当中,混进来一些本没有资格排队的,而且加快了排队速度,只要考完,谁能做官谁不能做官,都会有个结果。 至于科考舞弊,眼下真的避免不了。 门阀世家那都是亲戚连着亲戚,六千士子当中,关系能达到尚书省的,就特么有一半,你能阻止吗? 阻止不了的。 所以杨铭只能是尽最大的能力,让那帮关系不是很到位的,进来做官。 朝会散去之后,杨铭返回了东宫,而杨茵绛此时,正在招待一位故人,江陵沈氏的那位沈夫人。 “妾身拜见太子殿下,”一见到杨铭,沈氏的眼眶就湿了,赶忙行大礼。 杨铭上前笑道:“夫人快起,多年不见,夫人华发已生,令人感慨,不要拘束,坐吧。” 江陵沈家,是荆州地区,得杨铭扶持力度最大一家,那个时候,杨铭还是荆州总管,因展子虔的一幅画而结缘,从那以后,沈氏在江陵一带,迅速崛起,控制了荆州漕运,子弟多有入仕,家族势力如日中天。 这都得益于杨铭,因为荆州谁都知道,沈家的靠山,是当今太子。 而沈氏别看人家是一个女人,如今在江陵一代,皆称人家沈夫人,她的资格不足以被称呼为夫人,但是太子是这么称呼人家的。 在大隋,其实只有正五品以上官员的正妻能叫夫人。 从见到杨铭开始,沈氏就一直在抹泪,人家这是真情流露,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沈家今日的光景,全赖眼前的这位恩公。 她对杨铭,是非常亲近的。 杨茵绛在荆州的时候,也常与沈氏打交道,见状上前安抚对方,然后朝杨铭笑道: “夫人的两个儿子今年都进京了,眼下被安顿在晋阳楼,他们也要参加科考。” 杨铭从前,是给沈家送过书的,而那些书,就是大隋科考的主要出题库。 “你应该领进宫里,让我瞧一瞧的,他们都多大了。” 沈氏一脸幸福的笑道:“回殿下,长子沈桐,今年二十一,次子沈舒,今年十八,二子为平民,不应进宫。” “平时可有用功?”杨铭问道。 沈氏老实道:“他们并不好学,但是在妾身的督导下,还算是通晓经学,此番科考,妾身并无重望,只想借进京之机,得见太子天颜。” “知道名字就好,不要担心,会给你的两个孩子安排的,”杨茵绛笑道。 沈氏顿时大惊道:“万万不可,寒家得太子垂帘,方有今日,天恩无以为报,怎能再承恩典?” 说着,沈氏朝杨铭行礼道:“妾身求见殿下,绝无此意,也请殿下万勿优待。” 杨茵绛给杨铭使了眼色,大概意思就是她应该没有骗人。 其实就算沈氏真的来求杨铭,杨铭也是会答应的,毕竟这是他在荆州地区,最大的拥趸。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难得你来一次京师,就让元文都的妻子好好陪你逛逛,”杨铭笑道。 沈家最早的靠山,就是元文都他爹元孝则,所以一直以来跟元家的关系都很不错。 每年沈家只给京师的两个人送礼,一个是杨铭,一个是元文都。 在沈氏离开之后,杨铭又将玄感给叫来了。 杨铭拿过那份士子名单,找到了江陵郡今年报上来的那份举人名单,然后在沈桐和沈舒的名字上面,画了两个圈。 玄感一看就明白了:“殿下对沈家,是真的恩厚啊。” 杨茵绛在一旁蹙眉道:“怎么?羡慕了?” “这话怎么说的?我能羡慕他们吗?”玄感翻了个白眼道:“你也就能天天挖苦我。” 杨茵绛顿时冷哼道:“让你看着点郢回,你是怎么看的?他连长孙家的家主都见了,还去了晋阳楼,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啊,这有什么?”杨玄感道:“郢回去见那个长孙安民,都是给他脸了,至于晋阳楼,也就是少年好奇心作祟,喝了点酒嘛,没什么打紧的。” “他到现在都没有回宫,你去把人给我带回来,”杨茵绛道。 这时候,杨玄感发现杨铭给他使了一个眼色,顿时心领神会,道: “我还忙着主持科考呢,哪有这个时间?” 杨铭立即道:“国事为重,你赶紧忙去吧,勿有纰漏。” 杨玄感趁机溜走。 儿子在外面耍几天,杨铭是不在意的,他小时候经常跑城里耍去,这很正常,总是把杨瑞憋在宫里,对他的成长是不利的。 男孩子嘛,要放养。 五八四章 十八路反贼进京师 十科取士当中,有一科叫做膂力骄壮,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这个人特别能打。 大隋第一年的十科取士,走膂力骄壮上来的那个人,叫崔玮,刚开始做了杨广的千牛备身,后来下放上党郡做了郡丞。 郡丞啊,市长了这是。 从崔玮之后,靠着这一科出头的,一般也就是在骠骑府混个军职,再没有比崔玮更牛逼的了,为什么呢?崔玮是清河崔氏的家主崔复礼的亲孙子,靠着支援杨铭粮食,换的这个位置。 而今年的这一科当中,杨铭见到了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山东济阴郡人士,单雄信,徐世勣,程咬金,因平定山东叛乱有功,受张须陀举荐。 太原郡人士,尉迟敬德,原马邑太守、现刑部侍郎王仁恭举荐。 北地郡,侯君集,肥城郡公侯定远之子。 武威郡,段志玄,晋阳通守裴寂举荐。 河间郡,刘武周,宗正寺卿杨义臣举荐。 河东郡,薛举,薛道衡举荐。 谯郡,朱粲,杨玄奖举荐。 这是十八路反贼汇聚京师? 大兴城是有校场的,就是骠骑府练兵的地方,比外面的军府大营肯定小了很多,但是用来考试,足够了。 膂力骄壮这一科,其实跟武举差不多了,负责这一科的主考官,礼部和国子监都不合适,因为你们都是文官嘛,那又该是谁呢? 宇文化及。 大隋是尚武的,而这一科也是二十二科当中,唯一一科有观众的,有观众那你就做不了假了。 而这些观众,也不是一般人,几乎没有平头百姓,老百姓可进不来骠骑府的校场。 杨瑞这小子好不容易出趟宫,性子都野了,一个多月没回去,就等着房玄龄他们回来,既然骠骑府有这样的热闹,他肯定是要来的。 而世民也带着元吉和李智云来了。 “好家伙,就没见过这么壮的,那个人是谁啊?”李世民望着校场内的一道身影,惊呼道:“我若有此人做侍卫,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 杨瑞是什么身份,他一来,就得去主位坐着去,跟宇文化及和一众考核官员坐在一起。 卫尉寺少卿李敏微笑解释道:“这个人叫尉迟敬德,山西太原郡寿阳县人士,现于马邑郡军府任职。” 问题是世民提的,但是李敏的回答是说给杨瑞听的,人家俩是亲戚,李敏的丈母娘,就是杨丽华。 杨瑞点头道:“听到尉迟这个姓,就知道他是哪的人了,是不是杨义臣举荐的?” 李敏笑道:“不是,是刑部王仁恭举荐的。” 尉迟这个姓,就是鲜卑族的一支,北魏时期,跟着拓跋氏南迁进入中原,主要居住在太原、大同、朔州一带。 北魏孝文帝积极与中原融合,很多鲜卑姓氏都改成了单字汉姓,尉迟姓这一支,发展出了尉姓、迟姓和胡姓,也有大量人口依然沿用复姓尉迟。 电视剧的里的尉迟敬德,好像一个土匪似的,很多都将其描述为贫苦出身。 是真的吗?他爹尉迟伽身上有常宁县公的爵位,就因为死的早,就算贫苦出身了?人家祖上三代都是大官。 但是尉迟敬德没能袭爵,因为他爹死的那年,正好是大业元年,杨广这个人呢,轻易不会让你袭爵。 怎么样才能袭爵呢?就是你爹死之前,就给你安排好了,而且给你安排的这个位置,还挺重要,有前途,那么杨广就会让你袭,如果你爹死的时候,你还是个小瘪三,那抱歉,你可以走举孝廉入仕。 尉迟敬德就是举孝廉,混了一个骠骑府果毅都尉。 至于宗正寺卿杨义臣,本名尉迟臣,人家这是杨坚赐姓杨的。 杨义臣和尉迟敬德,是同族,还是个远房亲戚。 那怎么就成了王仁恭举荐的呢?还是杨义臣打的招呼呗,你帮我举荐,我帮你举荐嘛,利益互换。 “这个人已经连胜七场了,其人于马槊上的造诣,生平仅见,”李世民是一眼就相中对方了,道:“他如果考中,会分到哪里?” 李敏道:“这个得看太子殿下,殿下要他去哪,他就去哪。” 李世民手肘点了点头杨瑞,小声道:“这个人给我吧,你跟太子帮我说一说。” 杨瑞惊愕道:“我可没有这个本事,你想要啊?自己要去。” 李世民知道杨瑞特别惧怕他爹,只能叹息一声: “这个人是值得招募的,今晚咱们约他喝顿酒?” 杨瑞皱眉道:“人家是来考试的,喝酒误事吧?” 李世民嘿嘿道:“就是要让他误事,考不上,才能轮到我。” 杨瑞忍不住笑道:“好吧好吧。” 一旁的李敏赶忙装聋子,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他们的阴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下晌的比武结束之后,杨瑞便让世民派人把那个尉迟敬德约出来。 人家李二在京师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跑腿的是李孝恭,自己人,靠得住。 当天晚上,晋阳楼的一座包厢内,杨瑞他们见到了尉迟敬德。 当后者知道约他来此的是太子嫡长子之后,心知交了大运了,一个劲的赔笑鞠躬。 “好了好了,今日校场见壮士威武,方才私下约见,不要拘束,坐吧,”杨瑞让对方坐下之后,朝李孝恭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把对方灌醉,好让尉迟明天的比试全输。 而负责灌酒的就是李孝恭,杨瑞和李世民的酒量,一言难尽啊,李世民还好点,杨瑞完全继承了他爹,一喝就醉。 膂力骄壮这一科,十场八胜,这是甲等,有资格进殿,由太子亲试。 八胜以下,六胜以上,就是乙等,乙等归兵部安排。 尉迟敬德本身是果毅都尉,级别算是相当低了,如果能考个乙等,就能分个好位置,甲等的话,就更牛逼了,能进皇帝的左右备身府当个小头子。 而他今天正好七胜,明天三场全输的话,就是乙等了,世民是唐国公嫡子,想要个乙等给自己做侍卫,这个后门很好走的。 李孝恭本身是海量,相当能喝,几个人就这么聊着一些扯淡话题,开喝了。 然后李孝恭醉倒了,吐了一包厢。 好家伙,还是个酒中豪侠?李世民不服气,换了包厢之后,又叫来老李家的一个酒仙。 李贽。 李贽是李虎的孙子,李渊的堂弟,这个人一辈子没做过官,就靠着祖上的家财潇潇洒洒,日子过的超级滋润。 一般像这种无事可做游手好闲之辈,都爱饮酒,李贽也不能例外,这个人在京师的酒量,是相当相当出名的。 他一到,尉迟敬德算是遇到对手了,而李贽这个人,又特别能侃,天上地上,古往今来,人家这张嘴给你说的是天花乱坠,杨瑞他们几个人全然忘了今晚的目的,就听对方闲扯淡了。 结果呢,杨瑞和李世民,也被李贽给灌倒了。 而人家李贽功成身退,摇摇晃晃的哼着歌谣,回家去了。 杨铭对于膂力骄壮这一科,是非常关注的,毕竟这里面的牛逼人太多,但是今天他查看考试进展的时候,发现尉迟敬德已经被刷下去了。 这个人是徒有虚名?不是很猛吗?这还不如那个崔玮能打啊? 杨铭将卷宗放在一旁,付之一笑。 他是对尉迟敬德感兴趣,但仅限于想瞧瞧对方有多大能耐,历史上尉迟敬德是跟着刘武周造反,被李世民击败之后,成了李世民的人。 这一世刘武周也来考试了,而对方应该没有机会造反了。 那么不造反,尉迟敬德也就注定泯泯众人矣。 中午,杨铭正在抱着裴淑英睡午觉,结果刘弘基来了。 只见对方苦着脸道:“前天晚上,秦王和世民都喝醉了,昨天醒了一天,到现在,还在呕吐。” 晋阳楼的事情,东宫这边是归刘弘基管着。 杨铭苦笑道:“他们喝了多少,就喝成这副样子?宇文岚就没有看着点吗?” 刘弘基道:“秦王是在包厢会友的,宇文岚不敢惊扰。” “会友?他们俩有什么友人?”杨铭诧异道。 刘弘基道:“是一个参加科考的举人,叫尉迟敬德,同饮的还有陇西人李贽,开皇年间,夏州总管李绘的儿子。” 杨铭什么都明白了,好家伙,感情这个尉迟敬德是被你们灌晕,才输了后三场? 怪不得连胜七场之后,会连败,你们搞的鬼啊? 至于那个李贽,杨铭是知道的,因为对方的儿子,就是历史上被史万宝给卖了,死在刘黑闼手里的李唐宗室,淮阳王李道玄。 明白了,这是专门找了一个酒蒙子,去灌尉迟敬德的吧? 杨铭哭笑不得,一旁的裴淑英也是笑道: “郢回也九岁了,除了学业之外,其它地方不能再约束了,茵绛实无必要出宫拿人。” 杨铭笑道:“郢回惧我,但不惧茵绛,她能不能把人捉回来,还说不定呢。” 此时的晋阳楼,杨瑞在得知母妃亲自来找他之后,与世民一起,带着三五个随从,跳窗户跑了,留下李孝恭一个人,被杨茵绛给了十棍子。 宇文岚也连带着受罚了。 “给我搜,京师刮地三尺,也要将世子给本宫寻回来,”杨茵绛动了真火了。 五八五章 你混蛋 “咱们这么跑不是个事啊?”脱下身上锦袍的李世民和杨瑞,撒丫子疯跑,自己跑到哪里了都不知道。 一条巷子里,世民气喘吁吁道:“要不回去吧?太子妃都亲自来了,逮到你,最多挨顿打,我的话,怕是罪名就大了。” 杨瑞喘息笑道:“不怕,我阿娘就是这个脾气,一天之内找到我,一顿毒打跑不了,两天之内找到,还是一顿打,但是三天四天找不到我,她就心焦了,超过五天之后,她对我只有心疼,绝不会再惩罚了。” 李世民惊讶道:“可是在京师,什么地方能让咱们躲五天呢?你信不信,不过多久,咱们肯定是整个京师的头号通缉犯。” “哈哈.”杨瑞爽朗一笑,道:“现在整个京师能保住咱们的,只有一个人,你猜是谁?” 李世民是绝顶聪明的,略一沉吟,便明白了:“我知道路,离这不远,你跟我走。” 说着,李世民和杨瑞分别趴在一名随从背上,由对方背着他们绕了几个圈,又掉头朝着正北方向去了。 晋阳楼,是在东市,东市正北是宜仁坊,宜仁坊最大的一座宅子,是杨瑞的姥爷家。 “开门开门,”离得远远的,杨瑞便朝着府门外的守卫挥手。 守卫自然是认得杨瑞的,赶紧开门。 “谁敢泄露我来这里,要你们的脑袋,”杨瑞靠人背着,直接进入国公府,还不忘恐吓那些门卫一句。 事实上,但凡楚公府见到他们的,杨瑞都会来这么一句,等到见到杨约的时候,杨瑞已经不知道吓唬了多少人了。 “二外曾祖救我,”杨瑞见到杨约后,直接眼眶就红了,委屈巴巴的。 杨约也吓了一跳,好家伙,谁能把我家郢回吓成这个样子? 一脸惊慌的询问过后,杨约顿时无语,原来是你妈啊? 不过杨约也算够意思,直接吩咐下人,把嘴巴都闭紧点,太子妃要是来了,不准任何人言及见过秦王。 有了杨约兜着,杨瑞当然可以安安心心的熬过五天,不过杨约还是第一时间派人告诉了杨铭,并且将杨瑞的五天计划也都说了,至于杨铭会不会告诉茵绛,杨约觉得不会。 因为这夫妻俩在教育儿子的方式上,不太一样。 “你这孩子,你阿娘这五天可不好熬啊,不知道要为你流多少泪,” 府内一处僻静的庭院,杨约将杨瑞他们都安顿在了这里。 “我可是只帮你这一回,今后可不能再让你阿娘伤心了,”杨约道。 杨瑞点头道:“二外曾祖放心,也许三四天,我就会露面,您觉得,我阿娘三四天之内,能不能消气?” 杨约想都不用想,道:“会的,以你阿娘的性子,两天找不到你,就会担心了,那个时候你出去,肯定不会挨打。” “那我呢?我是不是躲不过去啊?”世民担心道。 杨约哈哈一笑:“不论躲多少天,你都躲不过去。” “没事,到时候我会告诉阿娘,你是被我裹挟,放心,我保护你,”杨瑞安慰世民道。 李世民是真怕杨茵绛,只要是东宫的,不怕太子妃的人一个巴掌都不够。 听了杨瑞这句安慰话,他才稍稍安心一些,因为他知道,杨瑞要是保他,那是会全力保他的。 杨约现在年纪大了,人一旦上了年纪,就特别喜欢小孩,也许是从小孩的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吧。 他对杨瑞,是非常宠爱的,每隔一会去外府看看动静,他就会继续回来陪杨瑞,甚至带着两个小家伙游览楚公府的书房。 “阿爷,不好了,郢回给丢了,”杨玄挺风风火火的返回家里,告知了他爹杨约。 是的,杨玄挺过继给了杨约。 杨约顿时装出一副惊慌的样子,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郢回身边有那么多禁卫,怎么会走丢呢?” 杨玄挺一脸焦急道: “都怪茵绛,她风风火火的去晋阳楼抓人,把郢回给吓跑了,到现在都没找到人,眼下跟在郢回身边的,就五个随从,京师近来人多杂乱,这要是有什么闪失,天就塌了。” 杨约双目一眯,沉声道:“你立即去军府,通知李靖崔弘升他们,全城搜捕,务必尽快找回秦王。” “茵绛已经下令了,我就是来告知您老一声,不说了,我得出去继续找,您老在家里等我消息吧,”杨玄挺着急忙慌道。 “速去,”杨约演技在线,赶忙催促玄挺离开。 骠骑大将军府,韦云起还在躺在睡觉呢。 他是晚上不睡白天睡,别看京师的治安是归他管,但人家是京师骠骑府一把手,任何部门,一把手都不会太累。 “大将军,不好了,秦王殿下在东市给走丢了,”一名侍卫风一阵跑了进来。 韦云起愣在当场:“秦王?都能走丢?” “可不是吗,您赶紧出去主持大局吧,眼下整个京师都在找人,城防那边已经通知他们关门了,”侍卫道。 韦云起猛地起身,道:“当值的不当值的,所有武侯卫,立即出去找人,记住了,找到之后,不能碰秦王一根毛。” 说罢,韦云起赶忙穿上官服,跑出去找人去了。 真是邪了门了,就没有听说过皇孙还能走丢的,还特么是东宫嫡长,这要是找不到,问罪的人可多了去了。 一座大兴城,住着六十万人,外加进来的考生及随从,已经破七十万了。 七十万人口的城市放在后世,那也是人口密度极大的地方了,在这里找一个人,不容易,也容易。 得看怎么找了,全城的城防力量都被调动起来,别说找一个人,找一只猫,都能找到。 不过杨茵绛找到楚公府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眼下的京师人来人往,杨瑞他们才几个人,目标也小,三天三夜的盘查,阴世师才从沿街的商户百姓口中得知,那天有两个小孩被人背着去了宜仁坊。 宜仁坊里住着的,拢共只有十七家,全是高官。 因为这里比较僻静,所以杨瑞他们进来之后,没人再被其他人发现过。 那就挨家挨户的搜。 杨约也是老阴比,得知搜查的队伍进坊之后,立即嘱咐杨瑞世民他们一番,然后将他们安顿在府中的柴房,脸上身上,故意搞成狼狈不堪的样子。 因为杨瑞越狼狈,杨茵绛越心疼,也就不会动手打儿子了。 “应该不会在我这里,郢回要是来府上的话,肯定会找我的,”杨约沉声道。 杨茵绛脸色煞白道:“未必,这小子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都敢从二楼跳下去,要是摔着了,陛下那里我可怎么交代。” 杨瑞不单单是她儿子,还是皇帝的孙子,大隋将来的继承人,杨瑞要是出了岔子,杨茵绛罪名都不小。 因为杨广可以没有儿媳妇,但不能没有孙子。 所以杨瑞当初的算计,是他妈会心疼他,从而躲掉一顿毒打,但现在还有一层,那就是安危问题,杨瑞的安危,杨茵绛负不起这个责任。 “不就是饮酒吗?孩子大了,饮酒很正常的,郢回向来节制,知道自己不能多饮,肯定不会乱来,你应该问罪的,是那个把郢回灌醉的人,”杨约道。 杨茵绛顿时咬牙切齿,一脸杀气道:“那个狗东西已经扔刑部大狱了,待我找到郢回,再收拾他。” 就在这时候,后院有声音传来:“找到了,殿下在这里。” 杨约顿时一愣:“他们还真来了啊?怎么进来的啊?” 这时候,杨茵绛早就拎起裙摆,风风火火往后院去了,当他看到柴房外面,自己的亲儿子灰头土脸,发髻乱的一塌糊涂,还沾着杂草,身上的衣服也破损多处,杨茵绛瞬间一阵揪心的疼。 “你混蛋!” 她也就骂了这么一句,然后便令暖冬凉夏上前领着杨瑞去盥洗更衣去了。 人群中的韦云起长松了一口气,一脸疑惑的看向阴世师道:“楚公府这么高的院墙,他们怎么爬进来的。” 阴世师小声道:“别问了,装傻吧。” 韦云起顿时会意,瞥了杨约的背影一眼,得,人家是一家人,我不敢掺和。 当天晚上,杨瑞被带回宫去了。 杨铭当然不会惩戒杨瑞,因为事情的整个前因后果,他都知道,也一直都知道杨瑞是安全的。 而且杨茵绛先一步请求杨铭,不要惩罚儿子,儿子在外流浪了三天,已经够可怜了,这次的事,以后再训诫吧。 所以杨铭只是对儿子说了一句:没事就好,然后就让暖冬凉夏将杨瑞带走了。 “叔公在骗我,是他把郢回藏起来的,”杨茵绛道。 杨铭笑道:“你怎么猜到的?” 杨茵绛一愣:“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杨铭微笑点头。 杨茵绛顿时气哭道:“你不知道我这三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吗?这事怎么能瞒我呢?” 说罢,杨茵绛憋了三天的情绪,一股脑倾泻出来,哇哇的哭: “呜呜~~~~你们一个个的都瞒我,我那娘家防卫森严,一只小猫都进不去,郢回怎么可能进去?你三天以来都没当回事,我就该猜到你是知情的,呜呜~~~~你们就苦我一个人” 杨铭赶忙上前安慰:“好了好了,吃一堑长一智,郢回一天天长大,你也该放手了。” 五八六章 两只耳朵竖起来 被关进大狱的李贽,是李渊来求的情,杨铭让刑部把人给放了。 这怪不着人家,人家是被叫来帮忙的,虽然这个忙帮的过了界,但人家终究没什么过错。 杨茵绛不乐意,但拗不过自己丈夫,只好点头。 至于世民,有杨瑞保着肯定没事,事实上这两小子在回宫后的第二天,便又出宫了,因为杨茵绛也发现,不能总是遏制儿子的想法,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总是约束的话,性格会出问题。 会出什么问题呢?就是不敢自己拿主意,唯唯诺诺,而皇家最忌讳的就是子孙变成这种性格,尤其还是顺位继承人。 继承人,必须豪横,即使你做的全是错的,但你必须勇敢去做,因为整个国家都在给你容错。 不过杨瑞这一次出门,配备了四个千牛备身,两百名东宫禁卫,儿子不在眼皮子底下,杨茵绛肯定还是担心的。 而京师城防的各个卫所,也都打了招呼,盯紧点秦王,不能出岔子。 韦云起本来还挺闲,这下好了,有差事了,杨瑞去哪,他就带着武侯卫去哪,京城里谁丢了谁死了无所谓,这位小殿下,一根毛都不能少。 尉迟敬德也是倒了血霉,被两个小的算计得了个乙等,负责给他安排的,是兵部职方侍郎,卫王杨集。 而杨瑞专门派千牛备身韦思言去兵部打了个招呼,把尉迟敬德安排进京兆府,然后李渊让对方做了个讨虏校尉。 京兆府和洛阳府,这是京师一级的郡治衙门,主官是京兆尹,接下来,有内史、长史、司马,赞务,录事、主薄等等,武官有六个,两个都尉,三个校尉。 都尉有郡都尉、虎牙都尉,校尉有屯骑校尉、司隶校尉、讨虏校尉。 讨虏校尉是正七品,尉迟敬德能混到这个位置,很牛逼了,等于是京兆郡二十二县的刑警队长之一。 当然了,主要还是因为李渊也相中尉迟敬德了,好家伙,壮的跟头牛似的,带出去挺有牌面。 尉迟敬德在京师没有宅子,暂时寄居在杨义臣家里,但是眼下有了实职,公所那边有他的房间,所以他得搬家了。 李世民带着家里一帮子奴仆,来帮忙给人家搬家,他是铁了心想要笼络住这个人。 杨义臣就在旁边看着,心叫可惜。 自己这远房侄子要是能被秦王相中,岂不是更好?那就不用在京兆府混了,直接就可以进宫了。 韦云起在一旁小声道:“我收到消息,世民这小子要撞大运了,听说太子希望世民成年之后,尚晋阳公主,陛下和皇后正在考虑,估摸着八九不离十啊。” 杨义臣点了点头:“我也听说了,李渊这老小子下手真快,晋阳公主和世民尚未成年,他就在谋划这件事了,抢在了所有人的前头。” “主要还是太子帮着说话啊,建成的婚事就是太子牵的线,这又来了个世民,太子对李渊他们家,恩厚啊,令人羡慕,”韦云起嫉妒的撇了撇嘴。 他们家才是京兆第一地头蛇,这种好事轮不上他们,他是很不爽的,但他们这一房,不太行,虽然也是东眷房,但远远比不过逍遥公房和勋国公房,就算有好的苗子,皇家也看不上。 命运的齿轮,转动了。 杨义臣他们家,隔壁就是已经去世的勋国公韦圆成他们家,而韦圆成死后,没有儿子袭爵,只有一个闺女,勋国公被二弟韦匡伯给袭了,杨广又给改成了舒国公。 而韦匡伯,就是杨瑞身边千牛备身韦思言的爹。 杨义臣家门口搬家的动静,被隔壁韦圆成家门口的门卫给看见了,上报给了主母杨氏,杨氏带着女儿出门来了。 毕竟秦王在这里,她们还是有必要过来见礼的。 韦圆成的媳妇杨氏,人家的爷爷,是大隋宗团骠骑的领袖,开皇年间历任民部、兵部、礼部尚书,高都县公杨尚希。 他死后,宗团骠骑才由卫王杨爽接手。 也就是说,人家的是宗室。 “妾身见过殿下,” 母女俩朝着杨瑞行礼,但是杨瑞不认识她们,还是跑过来的韦云起解释道: “这位是前勋国公韦圆成的内室。” 说罢,韦云起凑至杨瑞耳朵边道:“是宗室,您的亲戚。” 杨瑞噢了一声,道:“既是自家人,该是杨瑞见礼才对。” 接着,杨瑞朝杨氏揖手,后者连称不敢。 两人的这番动作,顿时让杨氏身边的女儿噗嗤笑出了声,杨瑞和李世民同时看向对方。 李世民还没什么,杨瑞的眼睛都看直了。 喜欢一个人,是非常奇妙的,也许就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爱情的种子便种下了。 喜欢一个人,其实真的没有理由,别看杨瑞今年才九岁。 他竟然早恋了。 韦圆成唯一的女儿,就是韦珪了,历史上长孙皇后死后,李世民的后宫第一人。 韦珪今年十五岁,比杨瑞整整大了六岁,但这并不妨碍,杨瑞看上人家了,但很显然,人家没有看上他。 主要是太小了。 人在追求女孩子的时候,哪怕你本身内向,是个极为害羞的人,但是追女孩的时候,一定会变的厚脸皮。 杨瑞眼下就是这样,逼逼叨叨的一直跟人家说话,李世民也看出杨瑞有心跟人家套近乎,于是干脆邀请韦珪一起,去给尉迟敬德搬家,然后大家去晋阳楼聚餐。 韦云起连忙给杨氏使眼色,后者欣然答应,派了几个奴婢跟着女儿,任由这帮小孩子胡闹去了。 当天晚上在晋阳楼,一座大包厢内,李世民凑在杨瑞耳边小声嘀咕道: “这姑娘年纪太大呀,太子和太子妃不会同意的。” 贵族之间的早恋,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杨瑞这个有点太早了,但也不算稀罕。 杨瑞道:“无妨,母妃,裴姨妃、陈姨妃,都比父王年龄大,不要紧的。” “那也没你这个大啊,”李世民瞠目结舌:“差的太多了,不合适的。” 杨瑞小声道:“这才哪到哪?我只不过觉得与她亲近而已,远没到你认为的那个地步,不要说了,小心人家听到。” 韦珪自然察觉到杨瑞他们这边的窃窃私语,但是表面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实际上两个耳朵都竖起来了。 心里更是一阵欣喜,她倒不是在乎自己被秦王看上,而是觉得眼下的场景很有意思,两个小家伙自以为隐秘,实际上都被她听到了。 历史上,她是先嫁给李子雄的儿子李珉,然后嫁给李世民的,但是这一世,李子雄父子俩已经挂了。 李世民呢,大概会有更好的媳妇,所以阴差阳错遇到杨瑞,韦珪算是时来运转了。 她的模样,不算顶配,也就是个标配,但是给人的感觉非常舒服,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礼仪,是个家教修养非常好的女孩。 尉迟敬德今晚肯定是不敢再喝酒了,李渊打过招呼,再特么跟秦王喝,自己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吧,何况今晚的主角,已经不是他了,完全被杨瑞他们晾在了一边。 当天晚上,杨瑞亲自将韦珪送回了家,而进了家门的韦珪,一脸欣悦,被管家给叫走了。 韦府后院客厅,已经集中了二十多位韦家核心大佬,这些人都是老狐狸,在见到韦珪脸上那副表情的时候,心里都有个谱了。 韦珪也没有想到,家里今晚会有这么多长辈,光是行礼就行了半天。 民部侍郎韦津在大致询问一番侄孙女与秦王相处的过程之后,便让韦珪下去了。 “有苗头,咱们就可以试一试,”韦津是韦圆成的亲六叔,韦珪的六叔公,他朝着厅内众人笑道。 舒国公韦匡伯道:“不是试一试,而是全力争取,这天下,现在还有比秦王更尊贵的吗?瞧瞧杨素他们家眼下所受的隆宠,不是全拜太子妃所赐吗?我瞧着都嫉妒的睡不着觉。” 韦家是肯定嫉妒的,还很不服气呢,因为原来的太子妃,就是人家家里的。 “年纪有点不合适啊,”太常寺少卿韦霁皱眉道:“相差四岁还好说,六岁,陛下未必愿意。” 永安县候韦无漏道:“只要秦王愿意,其它方面就靠咱们出力了,年纪嘛,改一改,改成十三岁,女儿家没出过门,谁知道咱到底多大了。” “这不是欺君吗?”河南郡公韦圆照道:“咱们可是嫁给皇室,作假的话,会被朝臣攻讦的。” “关键还是在秦王,”东宫典书坊管记舍人韦福嗣道:“陛下现在最宠的就是秦王,咱家也是累世豪族,不辱没的,只要让陛下知道咱们改过年龄,这就不算欺君了嘛。” “有道理,”安吉县公韦或道。 今天晚上在座的,都是出身逍遥公房和勋国公房,因为这两房本来就是兄弟房,身上有公爵的,有十九位,实实在在的公卿世家。 主要还是因为韦孝宽太牛逼,高欢这辈子就是栽在韦孝宽手里,后世曾经戏言:就是高欢生生的将韦孝宽抬进了武庙。 这两人是南北朝后期的一对大冤家,可谓一生之敌。 五八七章 门当户对 骠骑府校场的考试,依然在举行着,虽然能够成为观众的人不多,但是那里的热闹还是在京师很快传开了。 毕竟民风尚武,膂力矫壮,就是比武嘛,就连杨铭自己,也都一直在盯着呢。 但是杨铭不会去观看,因为最后的优秀选手都会进殿,由他亲自考核。 这天,第一个十战全胜的人物出现了,程咬金。 本来他已经跟着张须陀回去了,结果朝廷的科考又开始了,上面打了招呼,举人不重出身,可以随便往上举荐,张须陀好歹势力覆盖山东,这点能耐还是有的,于是一口气举荐了三个,单雄信,徐世勣,程咬金。 其中单雄信,寒门,东汉济阴太守单匡的后人,东汉到大隋,这都多少年了,人家在本地依然是个大家族,隋唐演义里,这小子是九省绿林总瓢把子,但当今,他是在张须陀平定山东的时候,花钱张罗了一批土匪帮忙平叛,得到了张须陀的赏识,年纪不大,二十七岁。 徐世绩,寒门,出身高平北祖上房徐氏,人家可不是道士,他们家和单雄信是同郡,势力比单雄信更大一些,东汉时期,祖上都是大官,今年十九岁,也是帮张须陀平叛得到的举人机会。 程咬金就不要说了他爹本身就是隋朝的官,还是济州总管祖上世代都是当官的,老丈人也是个县令,也可以算寒门,毕竟他们祖上是伺候北齐的。 寒门,在古代专指门第势力较低的世家,这个名词在后世,指的是出身贫寒。 但是古代的寒门,一点都不贫寒,人家不过是政治势力被弱化了的地主阶级。 程咬金在京师,也是有朋友的,就是张须陀的儿子张元备,张元备眼下是太子千牛备身,正好就跟在杨瑞身边,于是便将程咬金介绍给了杨瑞。 而单雄信、徐世绩,是跟程咬金一块来的,在张元备的引荐下,也得以有机会见到了当今秦王。 杨瑞干脆将他们一股脑的全安顿在了晋阳楼,好吃好喝的管着,当然了,这段日子杨瑞去校场,都会邀请韦珪一块去,两人的交情也迅速升温。 大隋就是这样,女孩看男孩,看的不是人品样貌,看的只有家世,你不能说她们市侩,风气就是如此,门当户对可是延续了几千年,直到后世依然如此。 公务员不会看上菜市场卖菜的。 如果韦珪只遇到李世民,会觉得嫁给这样的人就很不错了,但是李世民旁边放个杨瑞,那李世民瞬间就没排面了。 因为韦珪的关系,韦家一帮子小辈,也加入到了杨瑞的马仔行列,整天跟在杨瑞屁股后面,浩浩荡荡的游街过市。 而身在东宫的杨铭夫妇,自然也听说了。 “韦家的人真不要脸上杆子来舔了,那丫头我打听过,今年都十五岁了,也好意思黏着咱们世子,”杨元庆在东宫发牢骚道。 杨玄挺冷哼道:“那个韦云起还找过我,说是秦王对那丫头有意思,我呸,世子会看上一个老姑娘?” “你们俩不要乱说,”杨茵绛皱眉道:“人家十五岁,怎么就算老姑娘了?” 她自己就是十六岁的时候,和十二岁的杨铭对上眼了,她岂不是更老? 杨玄挺顿时反应过来,赶忙道:“我的意思是说,她比世子大六岁啊,年纪相差太大了,等世子成年,她不就是老姑娘了吗?” 杨铭坐在案桌后,与元文都等人处理着政务,闻言抬头道:“韦云起的意思是,是郢回主动看上韦家丫头的?” “我觉得他是往脸上贴金,怎么可能?”杨玄停不爽道。 刘弘基笑道:“可事实就是如此,宇文岚那边盯的很紧,确实是咱们世子每日主动邀请人家的。” 杨铭忍不住笑道:“那几个山东来的举人,眼下都在世子身边?” 刘弘基点头道:“食宿都被世子包了,全都安顿在晋阳楼,这三个人与元备有旧,是元备介绍给世子的。” 杨铭点了点头:“你跟世子说一声,那个姓徐的,多照顾一些,别让人家李二郎又给拐走了。” 一旁的封德彝笑道:“那日我也在场,那个尉迟敬德确实是难得的壮士,绝不比十胜的程咬金差,可惜进不了殿试,但是那个叫徐世绩的,好像一般,殿下为何独独钟爱此人呢?” 杨铭随口胡扯道:“张须陀打过招呼。” “原来如此,”封德彝点了点头:“如果他未获甲等怎么办?校场考核众目睽睽,不好安排殿试。” “这个无妨,只要太子钟爱,不进殿试又何妨呢?”李百药道。 杨茵绛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她只对儿子上心,于是又把话题给扯回来,看向杨铭道:“那个韦氏怎么办?就这么看着对方黏在郢回身边?” 杨悬挺和杨元庆一脸期盼的望了过去,他们也希望杨铭反对,因为老杨家这么多年,一直在跟韦家争夺天下第一门阀,是不愿意看到对方起势的。 杨铭淡淡道:“如果真的是郢回中意,就由他去吧,不必阻拦。” 杨茵绛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回来了,他第一时间便去杨瑞那里报到去了,而高氏与长孙无垢,则是进宫感谢杨茵绛来了。 因为背地里是杨瑞在帮忙,而太子妃是人家的亲娘,高氏一个女流,肯定是去感谢人家娘。 还有一点就是,长孙晟临死前,是把儿女托付给杨铭的,要不然长孙行布也进不了东宫,长孙晟算是杨铭的人了。 但是杨茵绛不是很喜欢高氏,一来这个女人每次见到自己丈夫,都特别的不自然,再者就是丈夫当年甚至有过将高氏的女儿嫁给杨瑞的念头,而杨茵绛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己儿子。 今天也是如此,杨茵绛望着高氏扭扭捏捏的形态,心里一阵冒火,同是女人,她自然是看得出,这个妇人对丈夫有那方面的意思。 狗东西,你一个寡妇也敢想这个? “无忌是世子的伴读,世子在暗中帮的忙,举手之劳而已,用不着专门进宫谢恩,”杨茵绛淡淡道。 杨铭的注意力却是放在了长孙无垢身上,这丫头今年该有十二岁了,如果十六岁之前,没有顺其自然嫁出去的话,杨铭会考虑收入囊中。 眼下还太小,跟自己儿子挺合适,但是杨瑞的恋爱观也是有点问题,看上一个大六岁的,而且是在九岁的时候看上的。 自己九岁的时候,可没对女人动过念头,也太早熟了吧? “既然无忌已经重回家族,那么你们打算搬回去住吗?”杨铭问道。 高氏低头道:“没有这个打算,行布他们也不愿意,而是给了妾身一笔钱,让我们自己安置,我与兄长谈好了,今后住他们家。” 高士廉已经从巴蜀回来了,他是跟着工部侍郎柳肃去巴蜀修寺庙,搞钱去的。 巴蜀那边有呈报,柳肃和高士廉靠着杨铭给他们的差事,赚了不少,不过无所谓,杨铭这个法子,本来就不怎么光采。 贪钱嘛,正常,没有哪个官不贪的,只要你把朝廷交给你的差事办好,趁机中饱私囊,也无所谓。 不怕你贪,就怕你不贪。 说了几句话之后,高氏便带着女儿走了,杨茵绛冷笑着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朝杨铭道: “这个女人不守贞洁啊,怪不得被长孙行布他们赶出来。” 杨铭皱眉道:“你从哪看出人家不守贞洁的?” “我以前不想说,但是今天她还是这副样子,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杨茵绛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她在你面前的时候,很不一样吗?一把年纪了,羞赧给谁看?” 杨铭忍不住笑道:“非是人家看上我,而是人家以为我看上她了,才会有如此姿态。” 杨茵绛顿时愣道:“你对她做什么了?” 杨铭解释道:“当年从洛阳回京,我邀其同行,期间对无忌和无垢比较照顾,见面的次数多了点,以至于让她误解。” “原来是这样,”杨茵绛恍然道:“反正我知道,她这副样子,不是她不对劲就是你不对劲。” 杨铭泡着脚,淡淡道:“这个长孙行布不上道啊,郢回明摆着袒护无忌,他还是不肯让无忌他们回府居住,鲜卑族这种丧葬礼仪,不符中原制度,确实应该改一改,要融合,就融合的彻底一点,眼下不伦不类的,像什么样子。” 杨茵绛也有鲜卑血统,不过他和杨铭一样,父系是汉人,所以一切礼仪都是遵照汉族的传统,而长孙无忌属于父系是鲜卑族,所以要改没那么容易。 “现在还不合时宜,再有一两代人,也就差不多了,”杨茵绛道。 这是实话,随着门阀之间的不断联姻,鲜卑族肯定需要迁就汉族,也就是人家高氏家里不行了,换成京兆韦弘农杨,长孙家未必敢这么干。 父系是鲜卑族的家族,如果长久坚持这个传统,就甭指望能跟中原豪阀频繁联姻,给你续弦,都进不了主墓,凭什么嫁给你? 续弦那也是正妻啊。 “我有意让魏征去尚书省,你跟玄感打个招呼,礼部但有空缺,留着,”杨铭自己擦脚道。 杨茵绛皱眉道:“为什么是魏征?” “以后再告诉你,”杨铭笑道。 魏征在东宫,挺闲的,没啥实权,杨铭提前安排对方进尚书省,就是给权,提前让对方熟悉一下,怎么犯上,他今后要靠魏征,去硬刚杨广。 当然了,硬刚杨广的下场,应该挺惨。(本章完) 五八八章 豪放派 洛阳,在东都住了三个月的杨广,准备南下江都了。 本来一开始,他是不打算住这么久的,但是他在和朝臣商议,希望东突厥始毕来洛阳朝见他。 苏威他们一开始在劝,毕竟眼下国力艰难,人家始毕一旦找借口不来,以皇帝的尿性,恐怕又想要动武了。 但实际情况是,远征高句丽得竞全功,使得军府那帮将领们膨胀了,他们觉得虽然去年国家消耗空前,但依然可以供给一支三十万的精锐大军,对东突厥形成有效威慑,如果始毕真敢不来的话,那么大隋铁骑就去突厥的牙帐转一圈。 因此,朝堂分为了鸽派和鹰派,鹰派由于仲文、段达、张谨领衔,包括吐万绪等一干参与过高句丽之战的将领,以及西突厥的那位处罗可汗。 处罗自己已经混到这种地步,心里的落差非常巨大他几乎可以肯定,东突厥那边一直在嘲笑他,如果大隋也把始毕灭了他的心里才会平衡。 所以处罗认为不需要召见始毕,直接派大军去干东突厥,一举把他们打趴下,这就是纯粹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大隋的北方边患,一直以来只有两个,东突厥和高句丽,眼下高句丽已经被灭了,所以东突厥自然而然就会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内,苏威他们也不放心始毕,但是他们没想过动武。 可惜如今的鸽派,在洛阳的朝堂上有些势单力孤。 因为大战之后,军方势力暴增,这是必然结果,而大隋一直以来又是文武不分家,所以于仲文他们的话,有很大份量。 偏偏杨广也是一个鹰派,他这个人闲不住的,没事了就想挑事。 争论很久之后,召见始毕入东都朝见,几乎就要定下了,结果突厥那边,始毕可汗主动派出一支使团,带着丰厚的礼物来洛阳,感谢杨广来了。 感谢什么呢?感谢你给我儿子一个和亲公主。 杨广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 “京师还没有消息吗?”朝会上,杨广沉声问道。 门下省杨达点头道:“算算日子,太子的回复应该差不多快到了,臣以为,太子的做法,其实还是稳妥的。” “是有点太稳妥了,目下情形,确实不宜兴起战事,但是我大隋何至于讨好突厥?”于仲文发牢骚道:“臣绝无不满太子做法的念头,只是觉得无此必要。” 苏威他们在前段日子得知这件事之后,简直欣喜若狂像他们这样久居尚书省,管理天下郡县的中枢大佬,最了解国家当下的形势,没钱,没粮,山东河北还有一肚子怨气,岭南还没安顿好,刚打了高句丽,国家欠了一屁股债,远征高句丽答应将士们的军饷,还没发完呢,怎么打? 裴矩更是觉得,杨铭这一招可谓神来之笔,直接化解了皇帝对东突厥的意图,知父莫若子啊,人家怎么算到陛下会打始毕的主意呢? 军方这边,肯定有点气馁,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始毕这一次的态度足够卑微,礼物也厚重,按照皇帝的性格,你要是这么尊重我,我就认你个臣子。 不过杨广心里也很清楚,事情是自己挑起来的,等于是柴火也点着了,锅也架起来的,结果不能往里面放米了,阻止放米的,偏偏又是自己的儿子。 他现在要是改变初衷的话,显得自己好像有点优柔寡断,这不好,于是他道:“突厥的使团还没有离开,告诉他们,朕欲往江都,令始毕来江都朝见朕。” 苏威裴矩牛弘,头都大了,人家始毕已经摆出臣服该有的态度,你这么强迫,会出事的,毕竟始毕不是启民。 启民跟大隋关系非常亲近,又在山西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对大隋是有感情的,所以人家愿意来,但始毕就够呛了。 苏威赶忙道:“稳妥起见,咱们这边还是要先派人给义成公主送信,让她帮忙劝说始毕,万一始毕不来,我大隋国威有损。” “你这个法子简直可笑,”于仲文道:“为什么要跟他们说好话?他来,这是臣子该有的礼仪,不来,我自去也。” 放在以前,于仲文不会这么跟苏威说话,但人家这不是攻灭高句丽的主力嘛,大胜而归,难免飘一点。 这是很正常的,你在班里一直是第一名,我是第六名,但是你考上了211,我直接上清华,能不飘吗? 裴矩皱眉道:“你麾下将士的军饷发完了?怎么这么粗气啊?别忘了朝廷还欠着将士们的军饷呢,旧债未还,再生新债,我说次武,要不你去做几天民部尚书吧,瞧瞧民部这堆账目,看看你还能不能说出今天这番话来。” 张谨在一旁打圆场道:“裴公误解了,军府知道国库困难,但也不能因为困难,就放任外夷不敬,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哪只眼睛看到外夷不敬了?”牛弘冷哼道:“这一次始毕送来了两千匹上等马,黄金两百斤,这叫不敬?我中原向来是礼仪之邦,属国无礼,可伐之,若是恭敬,讨之非仁义之师。”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争了,”杨广抬手打断众人争论: “义成公主那边的招呼,实无必要,若始毕对朕忠心,无人相劝,他也是会来的,传旨独孤纂,准备舟舻,一旬之后,朕要巡幸江都。” 苏威等人对视一眼,心内叹息一声,眼下就看运气了,始毕来与不来,直接决定了大隋未来一两内之内,会不会再有大的动荡。 宇文士及眼下已经在返程途中,这一次出使突厥,始毕待他们相当礼遇,完全就是捧着他们。 但是赵德言私下告诉他,始毕一直在吞并东突厥周边的大小部落,版图在不断扩大,而且将手伸向了西突厥。 据赵德言判断,始毕很有可能想要征服西突厥,而眼下也确实具备了这个能力,如果将来始毕得逞,大隋的北方,将迎来一个史无前例的巨患。 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但是宇文士及是不敢说的,因为他的消息途径见不得光。 始毕甚至让他带话给他爹宇文述,让宇文述放心,始毕是不会卖了他们的,但是宇文述要在皇帝面前给自己说好话。 宇文士及也不是傻子,他猜到这个好话,应该是在东突厥对西突厥用兵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朝廷肯定会出手干预,避免始毕坐大,而老爹到时候,得帮忙在朝堂周旋。 这尼玛的,一步错步步错,眼下跟始毕绑在了一条船上,想不答应都不行。 宇文士及心事重重,其他人倒是都很放松,毕竟太子派给他们的差事顺利完成了,归家之路总是会让人开心的。 而京师这边,今年的殿试就要开始了。 本来进士科,并不着重诗赋,但是当今皇帝不是爱好赋诗嘛?所以这一科对诗赋的要求比较高,那么主考官,也必须是这方面的行家。 由薛道衡领衔,大儒王通,国子监祭酒明余庆,何妥,被杨铭安排为秘书省学士的王珪,秘书省著作郎江溢、江漼兄弟,孔子三十四代孙孔德绍等等等等,一共二十四个人。 这二十四个人,是公认的诗赋才子。 大隋之前,准确来说是杨广之前,整个南北朝的诗赋都是以宫体诗为主,其内容多是宫廷生活及男女私情,形式上追求词藻靡丽,也叫艳情诗,杨广也是这方面的高手,比如他的《春江花月夜》。 但是杨广继位之后,开始转型了,走起了豪放派,算是一挽整个南北朝时期的倾颓风气,诗歌风格豪放不羁,气势磅礴,其中以《饮马长城窟行》为代表作。 人家杨广是真的有才华,虽然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爱好文学的文人皇帝,竟然是华夏前三位的暴君,但不能否认人家确实是诗赋高手。 历史上,隋朝诗篇传世数量最多的,是旧陈时期的尚书令江总,宫体艳诗的代表诗人之一,由此可见,陈朝在不该重文的时候重文,导致国力孱弱。 江总就是当下秘书省著作郎江溢、江漼兄弟的亲爹。 排在第二名的,就是杨广同志了,他一改当下诗体风格,改走豪放派,那么想要以进士科入仕,你的诗赋也得走这个方向。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杨广自诩为大隋第一,属实有点臭美了,李德林、卢思道、江总,这三人虽然死了,但是水平是完全在杨广之上的,你自称当今大隋第一,也不合适,因为还有个薛道衡,甚至虞世南。 杨广的文学,是走的谁的路子呢?北周时期被称为“穷南北之盛”的文坛宗师庾信,与一代文宗徐陵并称当世。 而杨铭本身在文学方面的造诣,那都是后世学来的,以他在大隋所学,其实就是个半吊子,跟他爹比的话,就是个文盲,当然,这是排除后世所学的情况下。 而杨铭呢,又不好意思抄诗装逼,因为不符合他的文学功底,再者,诗词之盛,源于唐宋,他现在把人家的诗词给用了,你还让不让人家活了?李白杜甫可是还没出生呢,但肯定会出生。 杨铭希望他们能引领大隋文坛,绽放文学之花。 所以进士科最后的殿试,他得让薛道衡在旁协助。 杨铭是能听出好坏,但不好评比优劣,文无第一,没那么容易评的。(本章完) 五八九章 折辱武举 礼部这个部门,由北魏初设,进入大隋后,正式成为中央行政部门之一。 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令,下设四司:礼部司、祠部司、膳部司、主客司。 各司主官原本为侍郎,为了与礼部侍郎区别划分,去掉了侍字,只留下一个郎,郎之下,有员外郎四人,承务郎八人,都事八人。 其中主客司一个都事出了缺,于是魏征被安排了进去,成为一名从六品的主客都事。 主客司的职能是什么呢?主管外交及处理属国间的事务,看上去与鸿胪寺的职能有些许重叠,实则不一样,礼部是修订策略,定立方向,鸿胪寺是执行者。 六部和十一寺的关系,大概就是这样,起草者和执行者关系。 历史上到了清朝,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是被直接并入礼部的,更为集权。 三省六部从隋朝开始直到清朝,大体框架不变,但是具体职能一直在演变发展,比如大隋的兵部,权力有限,但是明清的兵部,权力可就大了。 有一种说法,明英宗之所以杀于谦,就是因为于谦想把原属于勋贵的军权,收归兵部,触犯到了皇帝的切身利益,因为于谦是兵部尚书。 当然了,于谦的死,原因实在是太多了。 杨铭让魏征进尚书省,就是要让对方熟悉当今国情,真要培养成硬刚杨广的直臣,至少还得好几年,眼下的魏征可没有胆子跟杨广叫板。 那么怎么给魏征这个胆子呢?就是杨铭的一味袒护,只有让魏征觉得,我不管怎么干,都有人保我,他才会气壮胆粗。 所以杨铭专门吩咐玄感,无论魏征怎么干,你都顺着他点,不要训斥,只有被惯坏的人,才敢做出格的事。 历时三个月的科考,终于进入了最后阶段。 毕竟这是立国以来,第一次年度超过了六千考生的一场考试,各部门没有经验,所以进展缓慢,等到了明年,就会顺手很多。 膂力矫壮这一科,不同于其它科,这一科只要进了殿试,基本就算大功告成,因为那个时候,大家分配的岗位相差不大,已经没有什么压力了,其它科进了殿试,才是真正的决战时刻。 尤其是进士科,这一科只有拔得头魁,才能名扬天下,因为大家一般记不住第二名。 徐世绩不算能打,但是杨铭在东宫说过一句要照顾对方的话,而杨茵绛在交待玄感魏征安排的时候,把这层意思也传达到了。 那么玄感就好安排了,你不能打是吧?那我就给你安排一些更不能打的对手。 于是徐世绩顺利以八胜的成绩,进入殿试总决赛。 这一科的殿试,简单的一批,不评第一,只是与皇宫禁卫切磋一下武艺就算完事了,主要原因还是,这一科进入殿试的,一共也就三十多个人,军方完全有位置安排他们,不需要再筛选了。 反正你得了第一,千牛备身也轮不到你。 杨铭也是故意营造这种重文轻武的局面,因为国家在进入平稳阶段之后,偃武修文几乎是必须的,国家太过尚武,势必导致民间尚武盛行,维稳压力也大啊。 大家如果都去读书,而不是过于重视舞刀弄剑,国家也能更安稳了。 当然了,也不能过于轻武,要掌握一个度,眼下轻武是有必要的,因为军方势力抬头了,你得压一压。 大兴殿,今天的座次还是比较分明的,左边是三省六部十一寺的六十多名官员,右边则是五十多名军方人物,文武分的很清楚。 最能打的宇文化及、杨玄挺、裴行俨、史万宝、苏烈、杨元庆也都在。 而一把年纪的史万岁,算是特邀嘉宾,毕竟人家几十年雄踞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对于这一科,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第一个进殿的举人,让人很意外,就是朱粲了。 这个人为什么是杨玄奖举荐的呢?因为玄奖是谯郡太守,而朱粲是谯郡人,而且还是谯县县衙里的一名佐吏,这一看就是得了好处了呗。 地方衙门的佐吏,基本上来自于地方世家豪族,因为只有地头蛇,才能管好当地。 杨铭真正感到意外的是,历史上的这位吃人魔王,模样非常俊俏,简直就像是一个白面书生,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实在无法和对方在历史上的形象连到一块。 反差感真大啊。 就是这么一副看似瘦弱的体魄,人家是十场全胜进的殿试,可见瘦子也有瘦子的好处。 “壮士擅使何种兵器?”杨铭问道。 朱粲答:“回禀太子殿下,小人擅使马槊。” 不出意外,三十多个进入殿试的举人,基本都是马槊,这玩意毕竟是骑军主战兵器,而骑军又是军队中的贵族,所以喜欢马槊的人,非常多。 杨铭笑了笑,看向右边的众武将:“你们谁愿意出来,跟这位小壮士练一练,点到为止,不得伤人。” 杨玄挺双手握拳,顶在一起,指间关节咔咔作响: “卑职愿一试此人。” 你特么上场算怎么回事?人是你弟弟举荐上来的,你是不是打算放水? 杨铭没有吭声,而是将目光看向裴行俨。 这就不需要明说了吧?裴行俨直接起身:“就让卑职来试一试他。” 裴行俨和朱粲在历史上的名气哪个大?应该是裴行俨稍高一筹,但是在眼下,门阀培养出来的武将,就是大隋最顶尖的那拨人。 人家什么条件,你什么条件?你能顿顿吃牛肉吗? 裴行俨参加过高句丽之战,也是打出名声来的,一听到人家自报家门,朱粲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马槊有长槊和短槊之分,殿内比试,自然是要用短槊,人家裴行俨的马槊,质量本就是优中选优,比卫尉寺提供给考生的兵器,强了太多。 于是玄挺赶忙在底下道:“守敬本就是猛将,又有兵器之利,这不是以大欺小吗?” 他这句话,是笑呵呵的说出来的,有捧裴行俨的意思,但是也在暗示裴行俨,你占了兵器优势。 这样的场合,大家都是可以随意发言的,杨铭不会怪罪,但心里也是有点不爽,他给了玄奖多少钱,让你这么替他说话? 裴行俨哈哈一笑,将自己的马槊扔掉,接过侍卫递上来的卫尉寺精炼马槊,笑道: “我卸枪头,壮士大可不必。” 这句豪言壮语,让他爹裴仁基顿时慌了,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特么敢这么玩? “胡闹,殿前比试,非斗狠厮杀,所有人都应卸掉枪头,”裴仁基看向杨铭道:“殿下认为呢?” 杨铭微笑道:“自该如此。” 于是场内两人,都把枪头给卸掉了。 随着一声铜锣敲响,裴行俨率先出手,马步一扎,腰力往前一挺,槊杆横敲而出,朱粲赶忙抵挡。 当当的几下闷声,也就七八次眨眼的功夫,朱粲身上便挨了三下,最后一下打在胳膊肘,以至于手腕一麻,双手握槊变成了单手握槊,接着又在裴行俨几次强力击打之下,马槊脱手。 输的很干脆,完全没有任何悬念。 基本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首先裴行俨,是老裴家培养出来的,打小就决定让他走军方的路子,这是有底蕴,再者人家在高句丽,一直是打前锋,上过战场的人,有着丰富的临场经验,打一个朱粲,属于是杀鸡用牛刀了。 而裴行俨也很聪明,你小子这么瘦,注定了手上没力气,那我就不给你机会游走,直接上来就是硬干,以自身的绝对优势击垮对方。 “壮士今后,还需好好练练啊,”说罢,裴行俨朝着杨铭行礼之后,退回了座位。 这种方式,其实对朝廷来说,是有益处的,好让这些初出茅庐的考生们,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你在地方牛逼,不代表你来了京师也牛逼。 朝廷是天下人才汇聚之地,肯定是不能输的,打压这些新进举人的气焰,他们今后被分到军府,也会老实一点。 那么接下来,就是怎么分配朱粲了,输了不要紧,你在之前已经证明自己了,按照科考规则,朝廷是包分配的。 殿试就是个过场,是让你知道,你其实不行。 “许国公,”杨铭看向宇文述,笑道:“这位壮士,就去你的左翊卫吧。” 宇文述欣然道:“臣会安排妥当,殿下放心。” 他心里还挺高兴,因为杨铭第一个让他分配,这是给面子,当下的大殿内,确实是他的功劳最大,优先让他安排,这是礼敬。 至于对方在裴行俨手底下败的挺惨,这个无所谓,因为接下来会有人更惨,这还是裴行俨,换成吾儿化及,对方连一招也接不住。 今天注定了,就是一场折辱武举的考试。 接下来,陆续有六名举人进殿,也都是选择了马槊,分别输给了裴行俨、苏烈、史万宝。 六人之后,第七个上来的,叫单雄信。 这个人在此前的校场考试当中,是资评最高的,也就是评分最高,宇文化及领衔诸多官员给打的分。 也就是说,人家在所有十场全胜的人当中,是被认为武艺最高强的。 杨铭一直在打量着这位单二哥,确实是难得的好风采,给人的第一印象极佳,若给他披上一件精炼铠甲,端的是一员虎将。 “那么这一场,谁来试一试呢?”杨铭看向众将。 五九零章 索然无味 下场的是杨元庆。 这小子在整个远征高句丽之战中,是被公认的年轻一代第一猛将,弘农杨家倾力培养的硕果,在高句丽一战功成。 眼下的朝堂,谁都知道杨元庆将来是要进军府的,而且未来如果没有意外,十六卫大将军,必有人家一席之地。 自身本领过硬,是次要的,主要还是爷爷和爹牛逼,而他能袭国公。 亲姐姐是太子妃,想不袭都不行。 面对声名赫赫的杨大郎,单雄信自然不敢大意,别看他年纪更大一些,但经验一点都不占优。 人家杨元庆十来岁就被扔到边关了。 双方还是马槊,卸掉枪头,铜锣声响起之后,双方瞬间进入状态。 当当,当当当,当的郎当当当当,枪杆敲击之音,仿若爆豆。 单雄信的武艺让在场的很多人都感到惊讶,而宇文化及和杨玄挺,则是着重观察着杨元庆,在他们俩看来,单雄信的招式太死板,没有变化,远不如杨元庆来的天马行空。 胜败只是早晚的事。 “胡闹!”杨铭一脸佯怒道:“快为壮士疗伤。” 场中央,杨元庆一杆子拍在了单雄心右边耳朵一侧,后者直接被击晕过去,扑通砸在地上。 好在单雄信也年轻,体魄强健,晕乎乎半晌后,眼前冒着金星,一脸懵逼的站了起来: “小人.甘.甘拜下风。” 杨铭见对方没事,这才令人将单雄信搀扶下去。 由此可见,隋末大乱斗,乃时势造英雄,大隋主力不损的情况下,这些民间出身的英雄人物,确实不是朝廷勇士的对手。 杨元庆朝着杨铭行礼道:“是卑职失手了,请太子降罪。” “不算失手,是孤原先没有说清楚,”杨铭朝众人道:“既是点到为止,不宜伤其要害,诸位切记。” 众臣赶忙应声。 玄感意气风发,得意的抚着胡须,自己长子三下两下,就把资评最高的武举给打晕,这说明我杨家武德充沛。 事实确实如此,杨素的后代当中,也就是老大杨玄感,老六杨民行,老七杨积善不能打,其它都是狠人。 杨素留给玄感最大的财富,就是他这帮兄弟们,别看杨茵绛经常数落玄感,玄挺他们可是完全以玄感马首是瞻的。 接下来的程咬金,直接被人称小霸王的老二杨玄纵,给打爆了,整个过程只有招架的份,就像是猫戏老鼠一样。 这就是专业的与业余的区别。 “杨门皆虎将啊,玄感有兄弟至此,何所求也?”杨铭笑呵呵的看向玄感。 玄感赶忙道:“这位程咬金,也不是凡人,京师能在玄纵手下走这么多回合的,挑不出几个,应入备身府。” 杨铭第一次见到程咬金,就是在杨玄感家里,当时程咬金还喝了玄感不少春醪,玄感心里清楚,程咬金是张须陀的人,张须陀是太子的人,那么程咬金等于太子的人。 杨铭微笑点头:“就按照玄感说的办,授程咬金左备身府虎贲郎将。” “卑职叩谢太子恩典,”程咬金赶忙谢恩。 这是目前为止,被分配级别最高的一个,毕竟是关系户,关系都能走到太子那了。 那么接下来,还有一个关系户,谁呢?侯君集。 侯君集的祖上全是大官,正宗的关陇集团,他也是比较倒霉,当爹的死的太早,又赶上杨广这个轻易不给袭爵的皇帝,以至于他爹的肥城郡公,没他的份。 其实不能怪杨广,大隋的一大半公爵,都是来自于北周时期,杨坚篡周之后,为了皇权的稳固,北周时期的爵位,大隋全都认了,而杨坚时期,也基本都准许袭爵,为的也是稳固权利。 但是现在到了二代皇帝,传承于北周的爵位,哪些能认,哪些不能认,杨广都有个谱,有些北周延续下来的爵位,确实跟吃空饷差不多,占着茅坑不拉屎,干啥啥不行,像这一类的,杨广是不会让他袭爵的。 没贡献还想吃国库?你又不是我们家亲戚。 侯君集就是这一类的,他爹进入大隋之后,已经没有实职了,他们家跟李密家还不一样,李密家里频繁与各大门阀联姻,帮人家说话的很多,自身家族也有实力,侯君集他们家,在关陇集团当中,没啥牌面,偏偏又是依附宇文家的。 依附宇文家的,在大隋是最不招待见的。 但有一个人,会庇护一些,谁呢?杨丽华。 所以侯君集上殿之后,杨铭只是让苏烈跟对方适当的切磋了一下,就安排进了宇文述的左翊卫。 对关系户的偏袒,有时候就是这么的明目张胆。 而杨铭最关心的,其实是徐世绩,这个人他是必须要留在自己身边的,准确点说,是留给自己的儿子。 所以徐世绩直接被安排成了秦王侍卫。 侍卫,主要看你伺候谁,领导的司机和办公室的司机,压根就不是同一类岗位。 徐世绩今年才十九岁,又是出身寒门,东宫要职根本轮不到他,所以给世子做侍卫,慢慢往上爬,是最合理的。 段志玄、刘武周、薛举,也都有安排。 其中以薛举出身最好,他爹薛汪在金城任职,也就是甘肃兰州,所以他们家眼下是住在金城,但是人家的老家,是河东,正宗的河东薛氏出身。 历史上,他有两个儿子,薛仁杲、薛仁越,这是老薛家仁字辈的,那么老薛家还有一个仁字辈的,还没出生,比他这俩儿子名气可大得多了,薛仁贵。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是走膂力矫壮这一科,梁师都。 梁师都被贬成了守门小卒,杨铭现在监国,完全可以明目张胆的将他捞回来,但是既然有了科考,你走个名正言顺的过场,不是更好吗? 而梁师都本身也确实能打,十场九胜,唯一的败绩,是输给了尉迟敬德。 进殿之后,梁师都几乎是下意识的朝宇文述那边瞥了一眼,杨铭见状,赶忙道: “官复原职,出去吧。” 殿内顿时响起一阵哄笑,梁师都毕竟是老人了,跟殿内的这帮武将也是老相识,大家也是顺着太子的话调侃了一番。 杨铭得抢在别人开口之前,先把梁师都安顿了,否则梁师都一个戴罪之身,真要在朝堂上给宇文述难堪,杀他都不算冤枉。 梁师都心里也清楚,太子是在保他,因为他刚进来的时候,宇文述的脸色已经变了,一副随时都会开口的样子。 人家要是一开口,他的举人资格都能被剥夺。 而宇文述,也是大胸怀,知道太子有意维护,所以并没有打算针对梁师都,但是那个小子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当中,有杀气。 好家伙,你想弄死我? 就凭你? 武举这一科,一天之内就结束了,第二天开始,就是其它的二十一科,其中以进士科为各科之首。 这一科一旦拔魁,是铁定要进三省的,因为今年是第一届大规模增报举人、为国选才,所以朝廷一致认为,今年的科考一定要把士子们都安排好,算是打个榜样,以期后来者如雨后春笋,络绎不绝。 三省,一直都是朝廷中枢机构,两个是伺候皇帝,一个是兴国安邦,可谓重中之重。 所以这一科,注定了会是关系户的集中地,没有关系进不了大兴殿。 太常博士褚亮的儿子褚遂良。 杨素的幕僚门生,陈子良。 杨瑾的师傅王通的亲弟弟,王绩。 杨雄的幼子,杨师道都特么来了。 虞世南的好朋友,刘孝孙。 杨铭看到名单的时候,真不知道他们是来考试来了,还是拼关系来了。 要是论后台,杨师道得上去啊。 这场进士科,让杨铭觉得索然无味,这就是为什么难评优劣了,你不但得评人,还得参考人家的家世。 朝堂也是人情世故,观王的面子你能不给吗?由此可见,想要通过科考快速扶持寒门,任重道远啊。 接下来的殿试,杨铭基本上就是走过场了,因为这一次科考没有达到他的初衷,寒门选上的没几个,不过杨铭也都妥善安置了,毕竟有一个算一个。 而河北山东,他也是着重照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说到底,今年的科考,还是为世家门阀当中的子弟,铺了一条名正言顺的路,人家们借着国家的政策,兴高采烈的入仕了。 这样不是办法,所以杨铭打算重开学堂。 开皇年间,杨坚在各州郡兴办学堂,是为官学,为的就是给朝廷选拔人才,但是效果差强人意,所以杨坚又给废止了。 那么怎么才能让学堂体现出它的作用呢?这个问题就需要好好思考了。 在科考结束的第三天,杨铭主持朝会,在朝会上,他提出了重开学堂的念头,不只限于郡,县一级也需要要官办学堂。 他的这个提议,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杨铭终于体会到了老爹杨广当年的感受。 既得利益集团,是反对改革的,要改革,就必须照顾到他们,否则就改不了。 杨铭是不会放弃的,杨坚当年能做成,他也一定能做成。 五九一章 驸马都尉 “我大隋文脉,根基不稳啊,” 朝会结束之后,杨铭留下十来个大佬,颇为感叹道:“重开学堂,有弊端,但只要政策得当,终是要比十几年前强上一些的。” 杨雄点头道:“吃一堑长一智嘛,先皇废除学堂,实是各州郡学堂阳奉阴违,内中乌烟瘴气,于国举贤毫无作用,方才废止,如果能改善风气,使学堂清明,是可以试一试的。” “代价太大了,”杨约皱眉道:“按照殿下的想法,各县也要开设学堂,那么这笔钱空前巨大,眼下国库实难负担,一座学堂,要划拨公舍,聘请老师,还有学生的食宿,建康,都要保障,最花钱的,还有书卷,所以并非一开一立之事,如果学堂也建了,却无实质改善,实为耗钱之无底洞。” “你说的对,”杨铭点了点头:“所以重开学堂一事,要慎重,最好是先在某一地率先试行,观其后效,再做长远考虑。” 宇文述认同道:“太子所虑极是,既为官学,那么老师自然是要朝廷任命,其学术主张,不能与朝廷背道而驰,那么在此之前,就需要先培养老师,这也是需要时间的。” 杨铭微笑点头:“诸公只管各抒己见,办法是议出来的嘛,学堂乃天下人心所在,不可没有,也不能空设,如果重开,势必要较之从前,焕然一新,先行试行,放在山东,你们觉得怎么样?” “不妥,”杨玄感摇了摇头:“还是关中为宜,关中乃龙脉所在,国有大策,还是关中更好推行一些。” 卫玄赞同道:“臣也以为如此。” 崔仲方、卢楚没有什么意见,李渊也是默不作声。 其实在所有人看来,他们还是觉得太子有点异想天开,重开学堂没有那么容易的,而他们不过是顺着太子的意思,提了一些建议而已,毕竟学堂的存在,肯定是重要的。 因为自古以来,苟非丧乱之时,尚有学堂,如今天下承平,没有学堂,等于断了士子的上升渠道,他们这帮既得利益者,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 因为没有上升渠道的话,天下必乱,谁也不希望活在乱世。 华夏古代最早的教育系统,出在宫廷,由最早期只教育皇家子弟延伸为官吏子弟亦可,也就是太学了,杨坚就是北周太学出来的。 到了先秦时期,出现了私人传道授业的局面,也就是春秋时期的百家争鸣,诸子聚众讲学。 这一时期,也是中华古代思想和文化最为辉煌灿烂、群星闪烁的时代。 但是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推行政教合一,也就是所谓的以法为教,以吏为师,想要学习知识,只限于秦律所准许的,拜师也只能拜当官的,等于是束缚了人们的思想。 到了汉朝,进入太学的鼎盛期,也就是官办中央大学。 因其独一无二的特性,所以功臣、外戚、官吏,多遣子弟入学,毕竟这是士大夫阶层的一条上升途径,久而久之,这里便不再是研究学问的地方,而更多的是政治色彩,朋党聚集,派系林立。 魏晋开始直到大隋立国,因处乱世,所以太学更是成为一种粉饰太平的工具,入学者皆为勋贵,肄业之后还是勋贵,基本形同于走过场,镀金来了。 杨坚想要改变这种情况,于是在天下开办官办学堂,但学堂当中的学生,几乎全是官吏子弟,他们就是不学,将来也会有好的前景,至于庶人,也就是平民,都进不去学堂。 杨铭要做的,就是怎么让庶人进去。 老百姓想要供养一个读书人出来,几乎是没有这个能力的,那么就得食宿全免,所以杨约的担忧是最贴合实际的。 没钱。 谈到了中午,杨铭令内侍省准备饭食,然后大家就在大兴殿边吃边聊。 这些个大佬,在各部门属于是那种一锤定音的,也就是卷宗交上来,看一遍,批个红就行了,不算很忙。 所以大家把时间耗在这里,并不在意。 杨铭看向李渊,笑道: “陛下有旨意,责问我为何要给始毕的儿子一个和亲公主,我已经回复了,不过陛下的旨意里,还有一个内容,事关世民,唐公想听否?” 其实,杨广是给儿子写的信,旨意是门下省送来的,也没有丝毫责问的口气,杨铭给老爹和门下省的回复,自然也都不一样,毕竟门下省的回复,是会放在朝堂上去说的,而杨广的问询,是父子之间的交流。 怎么回复杨广呢?挑拨东西突厥的关系,安始毕的心,因为始毕如果觉得大隋对他没有什么念头,就会腾出手对付西突厥,而西突厥想要抵抗始毕,必然得依靠大隋,其实还是长孙晟的那套离强合弱。 但是离强合弱的前提,是你得挑拨他们的关系,如果始毕觉得大隋的威胁最大,他不会选择打西突厥,而是与其结盟,这不是大隋想要看到的。 至于给门下省的回复,就是一些空话了,什么结两国友好,边境太平之类的。 李渊一听到儿子名字,顿时大喜,装傻道:“臣洗耳恭听。” 杨铭笑了笑,环顾众臣,发现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真正把不爽写在脸上的,只有杨玄感。 “当下已经是八月,还有半年,世民就成年了,陛下有旨,赐世民成年之后,尚晋阳公主,届时拜驸马都尉,世民要出趟远门了,他得去一趟江都。” 驸马都尉,本来是一个职位,皇帝出行所乘车辇,为正车,其余为驸车,负责管理这些驸车的就是驸马都尉。 后来这个位置多册封给娶了公主的人,也就是专加帝婿,所以简称驸马,而且也不用再管驸车了,成了一个名号。 晋阳公主杨奇,跟着杨广去江都了,闺女出嫁,父母肯定是要在场的,所以世民尚公主,得去江都尚去。 李渊大喜过望,脸上都笑开了花,直接跳起来,先朝东面跪拜皇恩,然后又跪拜杨铭。 接下来,自然就是接受众人道贺了。 宇文述举杯笑道:“叔德得天子眷隆,让人嫉妒啊,陛下唯晋阳公主尚未将嫔,世民好福气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渊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连连与众人饮酒,很快就喝高了,被人给抬回了家。 玄感离开的路上,一脸的不爽:“这个阿婆面,身上到底有什么可取之处?为何太子如此垂青?” 杨奇下嫁世民,谁都知道是杨铭提出来的,所以玄感才会这么说。 杨约在旁笑道:“一个公主而已,瞧瞧你在殿内的模样?至于如此吗?” “亲上加亲,这下子李渊老小子要得意了,”杨玄感嗤笑道:“于国毫无建树,只擅逢迎,眼下却等着八座的位置,实难让人释怀。” 杨约提醒道:“你不要跟太子唱反调,太子如此自有其深意,李渊不足信,你我都能看出来,难道太子看不出来吗?小人得势只在一时,无需介怀,今晚你备一份厚礼,去一趟李渊那边,好好的恭贺一番。” 玄感点了点头:“叔父放心,我会去的。” 李建成最近已经很久都没有来东宫了,为什么呢?因为人家老婆生了,给生了一个儿子。 李渊等于是喜上加喜,准备了一份大大的谢礼,给袁天纲送去了,甚至邀请对方来唐公府,参加孩子的满月礼。 这可是长子长孙,名字也和历史上一样,李承宗,承继祖宗家业的意思。 历史上李世民的儿子里,只有长子李承乾,用了承字,事实上,李世民早期的儿子里,应该也都是有承字的,只不过后来杀兄杀侄之后,给改了。 李承乾没改,是因为人家是嫡长,要与其他兄弟区分,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承继家业,毕竟承字是李渊定的,孙子里一个承字都没有,说不过去。 但是这一世,李承乾这个名字,甭想出现,因为承乾这个名字,来自于太极宫承乾殿,太极宫就是大兴宫,而眼下的大兴宫里,可没有承乾殿,就算有,你也不敢拿宫室名当人名。 其它人肯定得改,因为建成六个儿子,元吉五个儿子,都被处死了,跟死人一起带着承字,不合适。 说起来李世民也是真够狠的,十一个亲侄子啊,大的也就六岁,小的一两岁,全杀光了。 看来人不狠,站不稳,是有道理的。 世民眼下还跟着杨瑞在晋阳楼耍呢,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驸马,李建成风风火火的来到晋阳楼,找到弟弟: “秦王殿下在哪?快带我去,给你告个假,你要去江都了,陛下赐婚了,准你尚晋阳公主。” 李世民听到这一消息后,直接愣在当场,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比他更夸张的,是杨瑞。 杨瑞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世民竟然会娶了他的亲姑姑,这什么辈分啊? 其实辈分一点不乱,世民虽小,但人家跟杨铭这是一辈人,他比杨瑞本来就是高一辈的,真要论亲戚关系,杨瑞得管世民叫表叔。 也就是说,杨瑞是世民的表侄,但是这个亲戚还是不要认了,毕竟李世民的侄子,下场都很惨。 五九二章 水车轴承 后世的孔子庙,除了曲阜孔庙、北京孔庙和现曲阜孔府内家庙、衢州家庙之外,其它的孔子庙,其实是古代的学校,也就是学庙,属于官办学堂。 但是很多人并不知道,孔子庙其实是学校,所以清朝末期变法维新之时,有人建议把孔子抬出来,算作中国的教主,以期和基督教对抗,还主张开放文庙。 殊不知,中华本无孔子庙,不过是学庙当中祭祀着孔子而已。 庙宇当然可以开放,学堂怎么开放呢?清华大学的教室、图书馆、实验室,你能随便进吗? 由此可见,古代的官办学堂一直以来都形同虚设,大部份人都不知道,文庙其实是国家办的学校。 到了唐至五代时期,兴起了一种民间学堂,宋朝时候,开始进入鼎盛期,也就是书院。 四大书院,应天书院、岳麓书院、石鼓书院、白鹿洞书院,皆起于北宋,算是为华夏古代教育事业,注入了一道新鲜血液。 民办书院的方式有三种: 一:由道德学问高者,筹集创办。 二、研究学问的读书人共同集资创办。 三、有权有势者出资创办。 书院所传授的学问,与官办学堂的学问,是不一样的, 官办学堂传授的学问,是出于国家需要,对国家有利的理论,政治色彩较浓。 民办学院则更为灵活,代表着对新兴事物的追求,开辟创新。 随着宋朝之后科举制度渐趋完善,学院基本代替了官办学堂的地位,所以孔子庙其实是学堂很多人都不知道,因为官办学堂已经不是主流了。 杨铭也一直在思考怎么能在不花钱的情况下,在全国各地兴办学堂,为国举才那么唯一的方式,就是民间筹办。 但是你得先告诉人家,民间学院出来的读书人,可以参加科考,这样一来,才会有人筹集创办。 当下的朝堂,可以说除了杨铭之外,没有一个人会知道,民间学院的出现,会对国家带来什么影响,他们的眼光毕竟束缚于当世,很难想的那么长远。 但是想要将学院在全国推广,书的问题,你得解决。 书在大隋,是无价之宝,你想印刷之后普及大众,难度非常之大,雕版印刷术,这都好说,简单的一批,但首先的问题就是,谁会让你印刷呢?怎么才能印刷呢? 秘书省的藏书,皇家子弟都不能随便进去翻阅,何逞他人乎? 说到底,还是需要一场大洗牌,但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杨铭要是敢这么做,其实和历史上的杨广已经没区别了。 不能急,也急不来啊。 造纸场,在大隋是归太府寺管,全国的造纸厂只有二十多家家,北方居多,南方以绍兴、安徽南部、南京、扬州、广州为中心,纸质是基本相同的,就是产量不太行。 京师的造纸场是最大的就在原先的汉长安城旧址,这里现在叫长安县,但是县衙在大兴城里面。 杨铭在太府寺几名官员的陪同下,专门去那边瞧了瞧。 工艺嘛,大概还是那四个步骤:原料分离、打浆、捞纸、烘干。 而且长安的造纸场还是用的水车,这里有潏(yu)河,渭水的一级支流,不缺水。 但是水车古代有个毛病,因为是木轴承,所以建不了多大,而且非常容易磨损,三天两头就得换轴承,所以纸张的出货量不大。 造纸的主要材料,是破旧的麻布,而不是麻类植物的原材料,所以也叫麻纸,像王羲之的传世之作,就是这类纸做成的。 首先原材料就贵了,麻布,是衣食住行的衣,其本身就是与粮食货币直接挂钩,是硬通货,老百姓可以没有纸,但不能没有衣。 所以即使是破损的麻布,也是价格不菲的。 原材料贵,工艺落后,加上出货量低,导致纸张的价格非常之昂贵,麻纸的质量也分好坏,主要分粗细厚薄,有上等白麻纸,中等黄麻纸和下等粗麻纸。 现今价格分别是三百钱一张,一百钱一张,五十钱一张,而且一张纸并不大,隋纸其实并没有大小标准,看你用途如何,经、史、子、集四大类书的纸张标准都不一样,在京师售卖最多的规格,是长四尺,宽两尺,也就是1.4米x0.7米。 最便宜的粗麻纸,老百姓是用得到的,这也是家庭中的一项大开支,什么时候用呢?祭祖丧事用来制作纸钱和祭品。 这也就是为什么,经常有老百姓去捡别人的纸钱,保存起来,等到自己家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祭品中的整张纸,代表衣服,等于是给过世的亲友烧件衣服穿,因为纸本来就是衣服做的,纸钱就不需要烧了。 杨铭在造纸场呆了三天,大致了解其工艺之后,便返回了宫里。 他要改进造纸术,只有纸张产量大了,价格才会降低,当平民也能用得起的时候,文字的传播就会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 原材料的问题,是最好解决的,除了麻布之外,楮皮、桑皮、藤皮、瑞香皮、木芙蓉皮、竹子等其实都可以用得到。 因为大隋本来就有这类纸,只不过直接取材于植被本身,所以纸浆研磨的过程太过漫长,无法成为主流纸,那么改善研磨过程,就可以了。 那就是改造水车呗,而水车的问题主要在轴承,眼下已经有了精炼钢,造出耐磨损的轴承,其实不难了。 两个圈中间套八颗珠子,这就是轴承了,主要问题还是在打磨上面。 轴承打磨的不够光滑,也是不好用的,但想要打磨成后世那样的光滑,完全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能用土办法,将轴承放进细砂当中,人工用手打磨,虽然非常耗费时间,但轴承的用量毕竟不大,所以这点时间值得消耗。 东宫,杨铭将大致的轴承制作方法,教给了太府寺卿元寿,少卿云顶兴,少卿王祯。 “你们先做一套出来,将水车各个轴承改用精炼钢做成的轴承,先试一试。” 元寿点了点头,盯着杨铭在纸上画的那个轴承图案,道: “臣大致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以内中的滚珠来带动内外环的摩擦,形成力,想要做出来并且施以运用,不太容易啊。” “慢慢试,”杨铭笑道:“关键就在于珠子的大小圆度必须一致,才能形成统一的力,任意一个偏大偏小,或是不怎么圆,就行不通。” 云顶兴点头道:“而且还得想办法将滚珠套进内外环中,这个尺寸的掌握,有待深究。” 简易的轴承大概就是这三个部分,外环内凹,内环外凹,中间放进滚珠,三者是分开打造的,所以做成之后,你得能将珠子放进去。 其实超级简单。 杨铭笑道:“先将内环贴紧外环一侧,另一边便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将滚珠放进这里,然后再移动内环” “您别说了,臣明白了,”云顶兴一拍额头,苦笑道:“如此简单,臣竟然没有想到,让殿下见笑了。” “小技而已,你没见过这种东西,自然不知道怎么用,”杨铭道。 元寿好奇道:“殿下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新型轴承?” “自己琢磨的,”杨铭笑道:“有了精炼钢,自然要物尽其用,精炼场归你们管理,不要总琢磨着打造兵器工具,其实很多地方都用得着,你们今后也要好好琢磨探究。” “臣受教了,”元寿感叹道。 其实他们对杨铭今天的搞出来的东西,并不怎么意外,毕竟精炼钢也是人家弄出来的,属于是见怪不怪了。 其实轴承还可以因其用途而改造加宽,钢珠改成小圆柱,不过这一点,不用杨铭提醒,元寿他们自己就已经想到了,毕竟是专业选手,一点就通,一件工具做成,如何延伸使用,他们是不用教的。 接下来,太府寺开始着手研究轴承的制造,只要这玩意造出来,水车就近乎无限使用,人力成本将会大大缩减。 不单单可以用在造纸上面,灌溉、磨面粉、打谷都是可以用的到的。 杨铭现在,可以静静的等待了。 冯玉致自打跟了他,还没有同房过,杨铭这天晚上去了陈淑仪的宜秋宫,本来是探望女儿,正好见到了独孤凤儿。 久旱逢甘霖,独孤凤儿直接将杨铭拉扯走,在自己的寝殿内,全力滋补着杨铭,她还没有孩子呢。 两人闹出的声音之大,殿外的院子里听的非常真切,冯玉致就住在独孤凤儿隔壁,听到动静后,专门搬了把梯子过来,结果越听,越是春潮起伏,激动之下一个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把脚给扭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第二天才知道情况的杨铭,带着陈淑仪和凤儿过来探望。 冯玉致右脚踝肿的老高,以被子垫高,敷着毛巾,听到杨铭的关心,撅了撅嘴将头转至一旁,不吭声了。 杨铭也有点奇怪,你这生的哪门子气呢? 还是独孤凤儿从殿外进来,凑到杨铭耳边小声嘀咕了一番,杨铭才算恍然大悟。 凤儿刚才在外面,是在询问那些宫女,冯玉致到底是怎么摔的,知道结果后,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寝殿这么大,里三重外三重的,你们都能听到啊?那我以后还是小声点吧。 杨铭哭笑不得,朝冯玉致笑道:“好了,最近我就住在你殿里,等你伤好了再说。” 得知真相的陈淑仪在一旁笑道:“伤没好,也是可以的。” 杨铭和独孤凤儿同时一愣,面面相觑,冯玉致更是大窘,直接将枕巾盖在了脸上。(本章完) 五九三章 你比我会说话 徐世绩给杨瑞做了侍卫,基本上杨瑞走到哪,他就得跟到哪,完全就是一个伺候人的。 但是他非常非常乐意,因为他伺候的,极大可能就是将来的储君,别说只是当个侍卫了,端尿盆都可以。 伺候人,本来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不要嘲笑人家端尿盆的,人家是给领导端尿盆,等到面对你的时候,就是往你头顶上撒尿了。 人这辈子想要有出息,卑躬屈膝是必备技能,舔对了人,舔好了人,你就可以获得被别人舔的机会。 还是那句话,不当孙子当不了爷爷。 李世民就要走了,所以杨瑞和长孙无忌这些天,一直在往唐国公府跑,就连杨瑾也闻讯赶来了,毕竟他和世民的关系也不错。 现在是八月份,去江都最快也得两个月,然后在江都过了年,差不多就可以尚公主了。 实际上杨广之所以同意的这么干脆,是因为他问过女儿了,杨奇确实对世民有意思,那么这就好说了,朕的闺女,天下儿郎还不是任你挑选吗? 至于李世民乐意不乐意,几乎没有人在乎,他要敢说不乐意,李渊能打断他的腿。 “这么说,元吉和智云,也要跟着去喽?”杨瑾吃着新鲜的李子,朝世民问道。 在大隋,贵族最喜欢的水果有五种,以绿李为首,楞梨为副,樱桃为三,甘子为四,蒲桃为五,李子在隋唐被奉为百果之王,七八月份成熟,眼下正是吃李子的季节。 其中甘子就是柑子,蒲桃是葡萄。 而杨瑞吃的这个李子,可不是一般的李子,是产自东都嘉庆坊,号称李中之王的嘉庆绿李。 这玩意因为产量十分希少,所以一般人吃不着。 杨铭是不喜欢吃李子的,因为不是有句俗语吗:桃饱,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 桃子营养丰富可以吃饱,杏性热,容易上火,李子性凉,凉性食物吃多了伤脾,所以会有这么个说法。 杨瑾打小就喜欢吃李子,是当饭吃那种,杨铭教训过很多次了,所以他现在只敢背着他爹吃。 “少吃点吧,父王教训你多少次了,还是改不了,”杨瑞说了弟弟一句。 杨瑾呵呵一笑:“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父王怎么会知道呢?” “对对对,我们不会说的,殿下尽管吃,”窦氏笑道:“我们家这一次啊,都要去江都,府上只留下偏房看门即可,唐公和建成暂时不走,得等到过了年。” 杨瑾叹息道:“那我们再见世民,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李世民也是一阵伤感,他就这几个朋友,肯定舍不得举家往江都去,要是在京师成婚该多好啊?朋友多也热闹。 韦珪今天也在在一旁笑道:“常听家里人说江南山水温润雅致,小桥流水烟雨蒙蒙我也想去,就是没有机会。” 她们家很多都是走南闯北的牛人,对江南还是非常了解的。 杨瑞一听这话,顿时皱眉道:“我如果请求父王母妃,让我去一趟的江都的话,你说他们会不会同意?” “不会,”所有人同时摇头。 长孙无忌道:“您是嫡长,京师至江都,何止千里之遥,太子绝对不会同意的。” “能让你出京都不错了,你还想出关中?”杨瑾在一旁狡黠笑道。 韦珪心知杨瑞这话,是因自己而起,心中欣喜之外,赶忙道: “咱们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去江都要乘船,我现在可是受不了舟船的颠簸,会呕的。” 杨瑞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以后咱们再大些,我带你去。” 两天后,杨瑞他们一直将世民送至长安驿,才恋恋不舍的挥手道别。 “没了世民的日子,我该怎么过啊?”杨瑞仰天长叹。 一旁的长孙无忌一愣,心道:你不是还有我呢吗? 李秀宁带着儿子杨琮与众人告别之后,返回了宫里,杨琮今天才五岁,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去。 “走吧,去无忌的新家瞧一瞧去,”杨瑾拉着两人开始往回返,建成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等将人送至高士廉府上后,他便回礼部去了。 长孙无忌他们现在已经住进了舅舅高士廉家里,不得不说,人家这个舅舅当的,是真到位。 无忌兄妹俩在府上完全是想干嘛就干嘛,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无拘无束。 一般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妹妹过的不好,做为哥哥的能帮就帮,但像高士廉这样,直接养活的,毕竟是少数。 当然了,还有一层原因,是高士廉的妈,还活着。 杨瑞他们的到来,自然让高府蓬荜生辉,高士廉携家眷尽心招待。 他的媳妇,是鲜于氏,北魏时期迁入中原河北定县一带的铁勒人,匈奴族的一个分支,基本上已经融入汉族了。 高士廉本为旧齐皇族,没办法,国破家亡了,所以娶不到豪门家族的千金,不过他这媳妇可真是好媳妇,老母亲全靠人家奉养,节俭持家,相夫教子,没得挑。 也就是这样的好媳妇,才会容忍丈夫的妹妹一家住进来,而且完全当一家人看待。 长孙无忌见了他那个舅母,比见了亲舅舅还亲。 “有李子没?”杨瑾望着长几上的吃食,直接开口道。 高士廉一愣,不好意思道:“府上没有,殿下稍待,臣这就去给您买点回来。” 然后,高士廉叫来长子高履行,令他去库中取些钱,出门买李子。 “要嘉庆绿李,东市有卖,”杨瑾提醒了一句。 不要觉得杨瑾不客气,实际上他的性格是随了他妈,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来虚的,我想吃李子就直说,不会跟你拐弯抹角。 杨瑞自打进了府,就一直在打量府内的光景,此刻皱眉道: “我看你府上颇为拮据,鸿胪寺治理郎算是从六品吧?俸禄很少吗?” 高士廉笑道:“其实不少,月俸两千钱,食料三百石,杂用四百钱,岁末还有禄米一百石。” 岁末的禄米,差不多就是年终奖的意思。 华夏古代的官员,俸禄一直都不高,所以贪污腐败是家常便饭,宋朝时候还可以,有过一段时间的高薪养廉,效果不理想,明朝最惨,官员的俸禄都发不下来。 大隋嘛,算是高的了,但是高士廉这个月俸,肯定是不够的,毕竟家里养了那么多人呢,那么肯定要想办法搞钱了。 其实很简单,鸿胪寺管什么?接待外宾,全国的道观寺庙,宾客、吉凶仪礼之事,这三大块,都是油水非常丰厚的。 打个比方,陈叔明是鸿胪寺少卿,今年主持了梁毗和长孙炽两场高级别葬礼,朝廷是给拨丧葬费的,其中一部分是鸿胪寺花,负责丧事筹备,只要让你花钱,那就能捞。 高士廉跟着工部侍郎柳肃去了一趟巴蜀,修建寺庙,买卖僧籍,钱捞了不少,但是不敢花,因为这钱见不得光。 谁都知道他很穷,要是一下子翻修府邸,御史台的人就要问了,你钱从哪来的呢?回答不上来?走,刑部去一趟。 所以眼下的高士廉有钱,但家里哪哪都看着寒酸。 杨瑞看向杨瑾,问道:“咱俩有没有月俸?” “没有吧?咱俩的用度,不都是父王的吗?”杨瑾道。 高士廉一愣,这话我可不敢接,你二位是亲王,亲王是正一品,怎么可能没有俸禄? 但是韦珪没想那么多,直接道:“你们俩有食邑,根本都不用在乎那点俸禄了。” “这么说,我应该也有俸禄?”杨瑞问道。 韦珪点了点头:“我阿爷是勋国公,这是从一品,月俸八千,食料一千八百石,杂用一千二百钱,禄米六百石,您二位虽然是正一品,但按照我大隋制,月俸与从一品是一样的。” “这么一听,确实没多少啊?”杨瑾大致算了算道。 他们俩要是郡王,是有实际封地的,但是成了亲王,反而没有了,但是食邑很多。 亲王的食邑是一万户,是以户计算,不是以丁,而大隋纳税,是以丁算的,所以他们俩每年食邑缴纳的赋税,是一直在变换的。 就按丁计算,一丁一年缴纳五百斤粮食,一万丁,这就是五百万斤,按照当下的度量衡,约等于十四万石粮食,论户算的话大约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 他们的俸禄跟食邑比,确实不值一提了。 不过大隋至今,有两种度量衡,杨坚那个大制度量衡,几乎沿用至清朝,但是杨广改革后,复依古制,又成了小制度量衡,这个小制度量衡到了唐朝,就不用了,又用了杨坚那个。 大制度量衡,就是由杨坚开启的,明末清初顾炎武称此为:三代以来,权量之制自隋文帝一变。 三代,就是夏、商、周。 所以真要按照华夏主流度量衡标准来说,杨瑞每年食邑的粮食总量,在七八万至十万石之间,这样听起来,就没有那么夸张了。 毕竟杨坚时期的一石,是120斤,现在才35斤。 “咱俩食邑纳的赋税,你见过没有?”杨瑞问道。 杨瑾反问道:“你见过没有?” 杨瑞摇头,杨瑾也跟着摇头。 韦珪眉角一动,心知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弥补道: “因为你们俩还没有成年啊。” 杨瑞皱眉道:“不一定吧,我还是河东王的时候,我知道河东郡那边是给我缴纳赋税的,虽然我没见过,成了亲王反倒没有了?” “别想了,”杨瑾直接道:“被咱阿爷给花了呗。” 杨瑞一愣,赶忙道:“话不能这么说,没有阿爷,咱俩哪来的爵位呢?所以那个钱啊,本来就是阿爷的。” “嗯,”杨瑾点了点头:“你比我会说话,是这个理儿。”(本章完) 五九四章 双子同出 杨瑞今年九岁,杨瑾八岁,剩下的老三杨琦老四杨琮,都是五岁,老五杨璨四岁。 其中老大、老三、老五,是嫡出,不得不说,杨茵绛的肚子是真争气啊,老杨家屁股都快笑歪了。 长女杨翼轸,次女杨星驰都是四岁。 五个儿子两个闺女,而眼下,韦纤惠与燕小棠,几乎同时临盆。 杨雄家里的女眷和韦贞家的女眷,已经全都进宫了,就等着孩子降生呢。 虽然韦纤惠与燕小棠就算生下儿子,也是庶出,但是太子的庶出跟一般人的庶出,是两码事。 杨勇的庶出能封王,杨昭的庶出能封王,杨铭的庶出怎么可能不封? 武士彟的老婆杨妙智也进宫了,但是她不能进燕小棠的寝殿,因为她也怀孕了,怀孕的女人是不能见生产的,会冲着。 最让人揪心的,就是韦、燕两人的分娩过程非常艰辛。 韦纤惠吧,也许是因为当年跳河伤了身体,但燕小棠没什么事啊,今年才二十三岁,不算高龄,但是她也费劲。 两人都住在宜春宫,裴淑英也是一脸着急,进进出出的指挥安排。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杨雄的几个女儿眼下全都在床榻边上照应着,有擦脸的,有掰腿的,还有给燕小棠揉胸口的。 杨雄在前殿内来回踱步着,紧张道:“怎么会这么久怎么会这么久” “父亲无需着急,吉人自有天相,”次子杨綝在一旁劝慰道。 六子杨恭道询问一旁的内侍:“隔壁韦良媛怎么样了?” 内侍答道:“是难产,太医署最好的带下医,已经全都过去了,太子也去那边了。” 韦纤惠的情况还不如燕小棠,难产是有生命危险的,所以杨铭和裴淑英都在韦纤惠那里。 “章仇太翼怎么说?”杨雄朝李百药问道。 老一辈的人还是比较信章仇太翼和道士赵昭的,年轻一代现在比较推崇袁天纲。 赵昭也是运气杨昭这是死了,否则他将来还得改名字。 李百药道:“章仇先生卜算的结果是大吉,乃双子同出之象,袁天纲也卦算了,卦象乃是金水相生,正合今年的天干地支,应是两位皇子。” “今年是壬申,天干之壬属阳之水,地支之申属阳之金,确实是金水相生,又是二阳,确应是皇子,”杨雄的三弟邢国公杨贵道。 杨贵是个奇葩,不尊佛,信道,自号逍遥仙,自己还搁家里炼丹呢,比较懂这个。 杨雄听罢稍稍安心一些。 就在这时候,隔壁殿宇传来了敲锣的声音,这代表着孩子出生了。 “快去问问,”杨雄朝李百药道。 话刚说完,燕小棠的寝殿内,一个接生婆跑了出来,拿着系着红绸的铜锣,重重的敲了一下。 杨雄等人闻声之后,顿时大喜,一窝蜂的离开前殿,进入中央院落。 “良媛诞子,大吉大利,”接生婆朝杨雄恭贺道:“恭贺陛下,恭贺太子,恭贺观王,是龙子龙孙。” 接下来礼部官员吼了一嗓子,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朝着寝殿方向跪拜。 人家这是跪新生儿呢。 杨铭一天之内,新增两个儿子,过程虽然艰辛,好在母子平安。 接下来,就没有男人什么事了,大家都去了宜春宫主殿,太子要设宴庆祝。 “名字我已经想好了,韦良媛的孩子早生一刻,为孤的第六子,单字璟,小棠的孩子为七子,单字珏(jue),”杨铭笑对众人道。 “好名字,”邢国公杨贵笑道:“珏字,乃双玉而合,正应了双子同出,太子取的好啊。” 韦贞去了江都,今天在东宫的,是他的亲弟弟韦德蒨,征讨高句丽的时候是随军慰抚使,如今是从五品的大理寺正,掌议狱,正科条。 “皇室添子,乃普天之庆,臣恭贺太子,”韦德蒨笑道。 眼下殿内的,基本就是杨雄他们家和韦贞他们家,虽然韦贞他们家是西眷,但是今天东眷的勋国公房和逍遥公房也都来人了。 这两大分支在韦世康还活着的时候,发生过矛盾,当时韦世康和西眷的韦师斗的挺利害,但是后来不斗了,和好如初,毕竟是同族。 尤其是杨瑞眼下看上了勋国公房的韦珪,所以东眷和西眷现在更团结了,毕竟韦纤惠的儿子基本没有继承权,但是杨瑞要是有儿子,那可是高顺位。 韦纤惠嫁给杨铭之后,是东眷巴结西眷,现在反过来了,因为杨瑞的关系,西眷又得巴结东眷。 互相巴结,可不就是更团结吗。 还得是京兆韦啊,人家这个家族,几乎没有低谷期。 对于杨铭的取名,观王府与京兆韦都非常满意,原因很简单,杨铭给孩子排辈了,老六和老七,因为正常来说,这是庶出,不能跟杨瑞他们这样的嫡出排在一起。 再者,都是玉字旁,等于是不分嫡庶了。 杨铭就是想通过这个方式,来淡化嫡庶之别,当然,他也只能是淡化自己儿子的区别,别的人,他没这个能力。 杨瑞他们肯定早早的就回来了,但是他们不能进屋探视他们的亲弟弟,因为还太小。 “好家伙,又多了两个弟弟,”杨瑾皱眉道:“我还盼着是两个妹妹呢。” 这话一出口,裴淑英赶忙给了儿子一下:“乱说,弟弟妹妹都是一样的。” 杨家的几个女眷,杨上慈、杨梦参、杨十戒,这可都是听到了,虽说童言无忌,但是她们心里肯定也不高兴,怎么?你嫌弟弟多啊?放心,他们不会跟你争的,因为你们都是庶出,没什么好争的。 燕小棠虽然姓燕,但人家现在背后的靠山是观王府,河东裴再厉害,厉害不过宗室吧? 猗氏县公夫人杨上慈笑道:“弟弟长大之后,就是魏王的玩伴了,妹妹长大却不能与殿下一起玩耍,那殿下是喜欢弟弟呢,还是喜欢妹妹呢?” 杨瑾一愣,想了想道:“那要是这么说的话,还是弟弟好。” 裴淑英长松了一口气。 杨上慈等人也笑了。 “现在妹妹可是宝贝喽,”这时候,一旁的杨瑞开口了: “咱俩就两个妹妹,你瞧瞧父王平日有多宠爱静女(杨翼轸小名)和秀儿(杨星驰小名),咱俩呢?成天落不着个好脸色。” 杨瑾好奇道:“这是不是就叫物以稀为贵?” “那是肯定的,”杨瑞说完,和弟弟杨瑾相视大笑。 杨瑞说话,是没有人敢挑刺的,先别说人家杨茵绛就在这里,不在这里,也没人敢。 不过杨茵绛此刻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韦珪身上,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顺眼。 当妈的就是这样,儿子是自己的心头肉,以后长大娶了媳妇,就不是自己的了,就会听媳妇的了。 所以婆媳之间的矛盾,其实就在儿子身上。 韦珪现在可是大自由,杨瑞能去的地方,她都能跟着去,而杨瑞本来就是哪都能去。 不过眼下,她浑身不自在,因为很多人的眼神,像是在审视犯人一样,审视着她。 于是她低着脑袋,也不敢说话,好在韦家这边的女眷都在护着她,至少让她有了些安全感。 “今年多大了?”杨茵绛突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道。 韦家这边瞬间一慌,因为她们现在对外宣称,韦珪只有十三岁,但是韦珪模样看起来,肯定不止十三。 而太子妃亲自过问,你又不能不说实话,这可如何是好? 韦珪正要抬头答话,杨瑞却率先道:“母妃,阿泽今年十三岁了。” 这话一出,在场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没有比杨瑞更适合回答的了。 杨茵绛并不在意,而是笑了笑:“小字是一个泽吗?哪个泽?” 杨瑞又代答道:“雷霆雨露,莫非恩泽的泽。” 裴淑英在一旁摇头苦笑,这娘俩的对话可不一般啊。 “水草交厝,名之为泽,乃低洼之水,不算好字,”杨茵绛故意道。 杨瑞反驳道:“低洼之水,能滋养万物,乃万物之恩惠,《齐民要术》有言,耕而不劳,不如作暴,盖言泽难遇,喜天时故也,泽为水聚汇处,是好字。” “秦王好学问啊,阿泽的小字,正是源自于此,”新蔡郡公夫人韦婉道,她是兵部侍郎斛斯政的妈,韦珪的亲大姑。 她这一插嘴,等于是打断了杨茵绛娘俩继续斗嘴。 杨茵绛微笑作罢,她今天这么一试探,大概也试出儿子的心意了,看样子杨瑞是铁了心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出宫一趟带回来一个女人?你比你爹还出息。 这时候,徐景进来了,朝杨茵绛道:“禀太子妃,殿下取名了,韦良媛所出为璟,燕良媛所出为珏。” 说罢,徐景将两张字呈给杨茵绛看。 杨瑞在老妈身边踮着脚看过之后,直呼道: “好字啊,快告诉两位姨妃,让她们高兴高兴。” 你个傻子,都跟你论资排辈了,你还能笑的出来?杨茵绛点了点头: “确实是好字,知会宗正寺,刻录谱牒吧,派人送往江都,向陛下皇后报喜。”(本章完) 五九五章 呕~~ 轴承已经做出来了,而且安装在了水车上,没有以前水车转动时的咯吱咯吱声了,很润。 既然水车可以二十四小时运转,那么造纸所需要的植被原料,也就能够更快的舂捣出来。 “以前的话,大概要多久才能舂捣成纸浆?”杨铭带着一众官员来到长安县的造纸场,询问元寿道。 元寿答道:“人工的话,一番纸所用纸浆,得一旬左右,现在的话,三天。” 一番纸也就是一刀纸,一百张,一旬是十天,等于缩短了七天时间,效率提高了不少。 但是造纸最耗费时间的,其实是淋晒,也就是雨淋日晒七到八个月,这一过程是以空气中的臭氧改变木素和色素结构,从而达到漂白效果,而且可以提高柔韧性。 淋晒后的原料,会从灰褐色直接变成白色。 因为耗时过长,所以淋晒的树皮原料会分成三个部分,两月收取者,为粗麻纸,三到六月为黄麻纸,七八月是白麻纸。 相当于汾酒集团的十年陈、二十年陈、三十年陈。 这个过程不好省,因为木质中含有木质素,木质素本身是黄色的,后世用的是化学漂白法,杨铭搞不出那些化学物质,所以只能是古法的氧化还原漂白法。 虽然杨铭现在的主要目的,是造出来更多的纸,而不是造出更漂亮的纸,但是等七八个月才能制浆,时间确实是太长了。 不过他有办法,但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一台水车可以带动十二台踏碓,用来舂捣石臼的木皮,这个量,刚好就是一番纸所用的纸浆数量,”云定兴为一众大臣讲解道: “也就是说,只要原料供应不断,水车半月可出一番纸,因为还要打浆,加药、抄纸、滤水、压纸、晒纸。” 踏碓就跟一个跷跷板差不多,中间有支点,人踏在另一边,挑起对面的木槌,然后落下,用来捣浆。 造纸场有人力捣浆也有水力捣浆,现在安装了精炼钢做成的轴承,就是以水力为主了,解放了更多的劳动力。 有人要问了,大隋不缺人啊,是的,不缺,但是这种专业领域的技术,不轻易授人,所以造纸场,等于是不招人,都是老子带儿子,师傅带徒弟。 虽然没有正式编制,但人家也算是国企员工呢,你平民能随便进吗? 就包括河东的炼场,真正的技术,普通工人是看不到的,他们只能出力,那边的工人们也算是运气好,正好赶上炼场大扩建,才招了那么多,以后可不会再招了。 “看起来是节省了一些时间,但是节省不多啊,”杨约皱眉道:“淋晒和浸沤是最耗时的,这个过程能够缩短才是最好的。” 浸沤就是用石灰水泡,石灰水呈碱性,可以分散木质素,更容易形成纸浆,也有脱色的作用,大隋的石灰浸泡过程,得两个月。 这个过程想要缩短,其实和淋晒一样,加一个步骤就可以了。 一群高官们在造纸场转了半天,纷纷散去,而杨铭将太府寺的人全都留下了。 夜晚,造纸场的棚屋内,杨铭道: “以石灰浸泡,是利用其酸碱性,其实有个法子,可以试一试,先以石灰浸沤一月,然后以人尿浸泡发酵,随后蒸煮,蒸煮过后再淋晒,我们观其泛白的时间。” 太府寺一众官员目瞪口呆,您不是开玩笑吧?纸乃金贵之物,怎么可以用人尿浸泡? 当然可以,人尿中含有尿基盐,呈酸性,尿基盐能逐渐渗透到原料内部,溶解掉部分木质素,这是经过验证的。 直到后世,杭州市郊富阳地区的农村中手工制造竹纸时,还使用人尿浸渍呢。 其实不论是浸沤、发酵、蒸煮、淋晒,都是为了在不破坏纤维素的情况下,除去木质素。 杨铭的话说完,没有一个人吭声,人人脸色古怪,很明显对杨铭提出的这个办法,有点难以接受。 尿泡过的东西,是臭的,纸是用来记录经、史、子、集的正大之物,怎么能用尿呢? 杨铭见众人不吱声,道:“田中的粮食,也是以沤粪为肥料,你们吃的时候不也挺香吗?” “呕~~” 不知道谁发出了这样一种声音,元寿顿时大怒:“正经议事,你干什么?滚出去。” 那名差点呕出来的官员赶紧出去了。 “矫情,”杨铭沉声道:“扣他半年俸禄。” 云定兴知道,杨铭所言绝非无的放矢,尿是酸的,发酵就是用酸性物质发酵,太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听他道:“先是发酵,才是蒸煮,蒸煮过后还会清洗,尿的味道早就没了,如果真的可以缩短时间,不妨一试。” 杨铭点头道:“为今之计,是要加大原料采集,以麻布制衣成本太高,不如主用竹子,楮皮,加药的时候,不妨试一试杨桃藤。” 制浆的时候加入纸药,可以让纸浆中的纤维素漂浮起来,揭纸的时候可以使纸张更有效的分离。 基本是以各种植物的原液为药。 云定兴赶忙记录。 杨铭又交代了一番,便回宫去了。 想要改进造纸术,过程是漫长的,他能做的就是尽量缩短时间和成本,这样一来,出货量高还便宜,便宜,大家就能买的起了。 十月份的时候,杨铭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始毕进入中原了,只带了两千人,携带着朝见贡品。 “始毕已经快到雁门了,我们派谁去接引呢?”卫玄在朝会上问道。 像始毕这样的一国之君,你得派一个级别相对较高的人,去雁门迎接人家,然后带上人家去江都,说白了就是去当向导。 为什么始毕到了雁门就停步不前了呢? 因为雁门郡这个地方,从汉朝以来,被视为中原王朝与北方游牧民族的红线,你在雁门外面捣乱,叫袭扰边境,一般只会派边军驱赶。 但你要是过了雁门郡,这叫侵略,朝廷会直接派兵。 始毕是懂这个规矩的,所以眼下没过雁门,而是就地驻扎,等着朝廷派人去接他。 “与东突厥之间的外事,一直以来是长孙晟和裴公负责,长孙过世,裴公又在江都,”杨玄感皱眉道:“这个人还真不好选啊。” 崔仲方笑道:“选,是好选的,就看乐意不乐意。” 说罢,他的目光看向了宇文述。 宇文述一愣:“我去?我跟东突厥可是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不懂这方面的礼仪。” 玄感道:“这个无妨,礼部和鸿胪寺都会派人协助的。” “那你去不是正合适吗?”宇文述道。 玄感笑道:“我有一个小妾即将临盆,走不开啊。”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一阵哄笑。 杨铭瞠目结舌道:“那你赶紧回家吧,别因为国事,耽误了你的正事。” 杨玄感顿时哑口无言,耷拉下脑袋。 宇文述也是忍不住笑道:“非老夫不肯去,属实是不通外交,大家觉得,唐国公去怎么样?世民明年就要在江都尚公主了,唐公反正都得去一趟江都,这不是正好顺路吗?” “好主意,看来非唐公莫属了,”卢楚笑道。 李渊想去吗?不想去,给人当向导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事,但是他想拒绝,没借口啊。 科举也结束了,他也闲下来了。 这时候,杨铭的目光朝李渊看来,笑道:“唐公辛苦一趟?” 李渊扫视了众人一眼,发现大家都好像认定了他一样,只能无奈点头: “臣愿往雁门接引。” “好,”杨铭笑道:“始毕带着的人和贡品,无需纠察,路上食宿由各郡太守供应,你带左翊卫两千人去,去雁门接引,然后走洛阳乘船南下。” 说罢,杨铭又看向卢楚:“内史省出通关文牒,人家既然来了,咱们就要招待好。” “是,”卢楚点了点头。 始毕能来,消除了杨铭萦绕多日的担忧,其实朝堂诸位大佬也是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知道,始毕只要来,那么大隋未来四五年,就有太平日子可过,既然人家是送太平来了,自然要好好招待。 一声“散朝”,众官纷纷散去,只有宇文述磨磨蹭蹭的不肯走。 杨铭本来已经起身,旋又坐下: “怎么?许公还有事情吗?” 宇文述支支吾吾道:“臣是想解释一下。” “你说,”杨铭敲打着扶手笑道。 宇文述道:“梁师都在兵部复盘的陈述中,说臣延误军机,以至于仲文部几欲覆灭,臣冤枉啊。” 梁师都是太子的人,宇文述是知道的,对方又经过科举官复原职,宇文述猜到是太子在背后安排的,所以他担心杨铭信了梁师都的话,所以今天才会留下,想着解释解释。 杨铭直接抬手笑道:“许公无需介意,梁师都不过一军将,而公乃行军大总管,你怎么做,他看不懂的,不必解释。” “臣是怕太子误会啊,”宇文述态度谦卑道。 杨铭笑了笑:“不会的,孤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军将,就怀疑许公的用兵,对了,始毕这次来,许公有什么看法呢?” 宇文述一愣,直接道:“他还是惧我上朝的,此人主政一天,我大隋北患或可暂时消弭。” “许公乐观了,”杨铭身子后仰,笑道。 宇文述面不改色道:“我大隋攻灭高句丽,国势正盛,突厥小丑绝不敢在这个时候犯我天威,不过太子说的是,对于边患,确实不宜乐观。” 杨铭随口道:“化及现在还跟东突厥走私吗?” 宇文述脸色微变,赶忙摆手道:“绝对没有。” 杨铭笑了笑:“御史台这边有呈报,化及确实没有跟东突厥来往,但是他跟西突厥,是怎么搞在一起的?” 宇文述脸色大变:“臣臣不知道有这回事啊?” “回去问问他,”杨铭起身,语重心长道:“管好化及,不要让他给你招祸。” 宇文述也赶忙起身,揖手道:“臣恭送殿下。” 五九六章 关税 吐谷浑被灭、西突厥处罗臣服,大隋的西出通道算是彻底打开,与西域各国的贸易越发频繁,包括更远的波斯和天竺。 其中五种货物:种子、药材、矿物、香料、马匹,是不准走私的,只有朝廷可以统购统销。 负责与西域贸易的部门,眼下是司农寺,司农寺买回来之后,部分充入内库,供应皇家使用以及皇帝赏赐,剩下的交给民部于民间出售。 其实是比较乱的,毕竟西出贸易刚刚走上正轨,整个对外通商的监管也不够完善。 杨铭今天在东宫,就是跟属官们商议,西域贸易到底该怎么捋顺。 “伊吾城去年的关税,是两百二十万钱,前年是四百一十万,大前年五百万,一年比一年少,”李纲笑道: “可是大家亲眼所见,眼下来往于京师和东都的胡人商队,其实是越来越多的,贸易量在扩大,关税却在减少,也不知道王威是怎么干的。” 王威眼下是伊吾太守,已经干了四年了,伊吾郡的关税都是他在收。 地方官收关税,这本来就不合理,司农寺虽然派有专员监管,但那主要是监管贸易,不管收税。 封德彝道:“其实不难猜,利益驱使之下,肯定有人中饱私囊,如今谁都知道西域贸易是一块肥肉,走私是避免不了,不单单是宇文化及,很多家族都插手了。” 这就是为什么,杨铭只是在宇文述面前,提了化及走私的事情,而没有在朝会上说,因为朝会上那帮人里,也有人在走私。 法不责众,这事没办法公开提。 那么就只能想办法杜绝他们走私的途径。 元文都道:“从西域入关,只有三个地方收税,伊吾是全税,张掖是半税,到了京师,是商税,一匹良马,伊吾收一千八百钱,张掖九百钱,京师只要一百钱,只要躲了伊吾的关税,一匹马能逃税一千八,十匹一万八,百匹十万八,这么大的诱惑,谁不想干?” 如今西域进来的马匹,在京师最便宜的价格,也得一万钱到一万五,好点的两三万,卖到南方的话,价格还能再提一提。 良马的标准,就是一万钱到一万五的马,你进入中原之后能卖多少是你的本事,我的关税是不变的。 马,是非常值钱的,因为在大隋,它等于豪车。 李密笑道:“当初定关税的时候,伊吾郡针对西域良马的关税原先是打算定在三千的,后来硬是缩减近一半,为的也是贸易通畅,可以大量引入西域良马,关税定的这么低,仍然走私猖獗,是得想想法子。” “臣以为,过错不在王威,”太子冼马刘炫道:“伊吾设郡,因是边关,所以特进为中中郡,郡守不过是从五品,王威一个五品太守,谁的面子他也不敢不给啊,所以走私几无避免可能,除非派重臣坐镇。” 房玄龄笑道:“既为重臣,又怎么可能去伊吾呢?” 杨铭点头笑道:“这种事情不怪王威,让在座的各位去伊吾,也是一样,满朝公卿,不是一个太守可以得罪的起,正三品上,哪个人会愿意去那种地方?就算让他去了,干不了一年,就会找借口想回来,不是长久之计,派遣重臣坐镇,是对的,但是得让人家乐意去,也乐意久居,你们好好想个办法。” “这一点其实很简单,”李玄道说道:“赐封疆之权。” 杨铭一愣,沉吟片刻后道:“细说。” 李玄道说道:“三品以上公卿,别说去伊吾了,张掖郡、武威郡,也不见得乐意去,那么可不可以将这些郡合起来,并为陇西道,设总管亦或设置行台省?” “你也给的太大了,”李密不赞成,道:“如今我大隋,已无大区总管,也只有一个西南行台省,这还是太子兼着尚书令,你设陇西行台,尚书令谁去做?” 李玄道说道:“自然还是由太子兼任。” 杜如晦摇头道:“这就不妥了,我们的本意是给权,尚书令没了,那么就是行台左右仆射,这还是分权了嘛,分权就会形成对立,对于镇抚地区,并无益处。” “克明说的对,如果设道,就要集权,只有一个人说了算,才能帮朝廷将西域贸易盯紧了,”杨铭点头道: “但是军政之权,还是要分开的,掌兵权的不管贸易,管贸易的不掌兵权,这样最为妥当。” 刘炫道:“这么安排的话,得派两个值得信赖的人才可以,陇西地区屯兵不过两万余,兵权还是可以给的。” 大隋的主力,在关中,边军的数量其实是不多的,不像唐玄宗时期,是外重内轻,边军占了百分之八十五,中央军才百分之十五。 大隋正好是反过来的,中央军占了八成。 陇西如果设道,给他兵权能咋滴,你还能带着两万人打进关中啊?单是京师周边戍卫,就有十五万,你拿迫击炮打啊? 东宫这边大致测算过,每年伊吾关走私导致国家的关税损失,应该在四百万到五百万之间,听起来不多,但如果是十年呢?那就是以千万计了。 所以杜绝走私,是势在必行的。 大家又商议了半天,杨铭最后道: “事情还是要陛下定夺,大家搞一个详细方案出来,我奏请陛下,能通过就干,不通过,再另寻它法。” 刘炫和李纲,是负责方案主持的,这两个人最为老成。 许国公府,宇文述已经训了儿子一整天了。 “你就那么缺钱啊?怎么?我的食邑不够你花?还是我宇文述家业太小,您看不上啊?” 宇文述对于化及走私的事情,是完全不知情的,他以为儿子以前在走私上面栽过跟头,会改,嗯,确实是改了,从东突厥改成西突厥了。 化及为什么胆子这么大呢?亲爹有灭国之功,胆子能不大吗? “也不是儿子一个人走私啊,”宇文化及道:“伊吾那边逃避关税的大有人在,儿子赚的跟人家比,都是小钱。” 宇文述冷笑道:“你知道不知道,太子今天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当时的感觉,仿佛是太子拿着一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等我离开大殿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架刀的不是太子,是你啊。” 宇文化及一愣,赶忙给他爹跪下:“阿爷言重了,儿子今后不掺和了还不行吗?” “狼吃肉,狗吃屎,”宇文述沉声道: “你什么时候才能分清楚什么是肉,什么是屎?你现在也是县公了,但是你瞧瞧你的实职,没有我,右翊卫将军,轮的到你吗?不想着怎么往上走,一门心思只想搞钱,你以为你是杨俊那个儿子啊?人家是亲王,什么都不干也是军府大将军,你以为你是谁啊?” “阿爷教训的是,儿子今后再也不乱来了,”宇文化及低头道。 宇文述摇头叹息一声:“这么多年走私,都赚了多少钱?给我报个实数。” “额”宇文化及支支吾吾道:“怎么着,也有两三百万吧。” 宇文述点了点头:“拿两百万出来,分为一年,陆陆续续给淑仪都送过去。” “啊?”宇文化及目瞪口呆:“这是儿子的钱,给她两百万,我留一百万?那儿子这么多年谨小慎微,辛苦为谁啊?还不是给您老攒的养老钱吗?” “呵呵,我用不着你养老,你想多了,”宇文述冷笑道:“剩下的一百万,是明年给,你一口气给人家送过去,人家不会收。” 宇文化及顿时苦着脸道:“凭什么啊?咱家平日给她的孝敬不少了,现在淑仪对咱们的态度也渐趋改观,没必要给这么多吧?” “你记住了,”宇文述道:“等我死了,你将来能活多久,得看淑仪会保你多久,人家只肯保你一天,那你就只能活一天。” 宇文化及浑身一震,怔在当场: “太子看儿子,就这么不顺眼啊?” 宇文述低下头,凑近儿子脸庞,道:“你要不是我儿子,我看你也不顺眼。” 说完,宇文述冷声道:“今年年底之前,把钱都送出去。” “儿子知道了,”宇文化及一副颓丧样,目送他老爹离开。 人家宇文述这才是聪明人,杨铭在大殿内跟他提起化及走私,不是白跟你提的。 本来说着梁师都,人家为啥好好转到了走私上面? 意思就是兵部复盘的事情,我在不在意,得看你啊。 所以宇文述才会让儿子把钱都吐出来,吐给陈淑仪,等于是间接孝敬了太子。 宇文述心里很明白,臣子就是羔羊,君王什么时候宰你,你得能拿出肉来,拿不出来,你连羔羊都算不上。 所以走私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懂得喂饱上面。 宇文述今晚有场宴会,他请鸿胪寺卿陈叔明做中间人,邀请太子家令丞陈叔达、长安县丞陈嶷,通议郎陈恮,太常寺沈遵礼,京兆府主薄沈叔安以及一干在京的没有实职的陈、沈两家子弟。 其中沈遵礼,是沈婺华的亲弟弟,沈叔安是沈婺华族弟,这两人的正妻,都是旧陈的公主,陈叔宝的姐姐妹妹。 陈家和沈家,保守估计,有十几对联姻的,两家快成一家了。 宇文述想要讨好陈淑仪,肯定也得讨好陈家和沈家,以他的身份,其实算屈尊了。 五九七章 木棉花 这天晚上,杨铭还是住在冯玉致的寝殿,他是先去了独孤凤儿那里,完事了,才来这边睡觉。 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冯玉致扭着脚踝,这是扭着筋了,得一百天才能正常,三个月之内,杨铭是不打算跟对方行房的。 更衣的时候,杨铭突然望到衣架上有一件冯玉致的外衣,颇为精致,于是走过去,上手摸了摸。 这是棉衣啊?怪不看上去又软和厚实,就是有点粗糙。 “这是你从家乡带回来的衣服?”杨铭转身问道。 冯玉致躺在床上,闻言扭过脖子来点了点头,道:“是用吉贝做的衣服。” “吉贝是什么?”杨铭好奇道。 冯玉致解释道:“就是木棉树果子里的棉毛做的布,我们岭南叫吉贝。” 你们能做棉布了?杨铭一脸诧异。 当然了,这个棉布,不是棉花做的,是木棉树的棉,所以做出来的棉布,质地堪忧,但暖和啊。 为什么岭南有呢?因为木棉树是亚热带植物,中国只有云南、广西、广东、海南有这种树,这种树的果实打开之后,里面就是一团棉,但这是短纤维棉,主要是做填充物,做成衣服,对纺织技术的要求是很高的。 真正可以做衣服的长纤维棉,得从美洲引进,印度引进的那个也是短纤维棉。 但是,中国古代的棉花,还真就是引进的印度。 “我这件外衣做了好几年呢,七十多个绣娘一点点织成的,”冯玉致道。 杨铭闻言,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岭南有这种纺织技术?感情是经年累月硬织出来的,那这就不会成为流通性商品嘛,怪不得样式这么简单,就跟个披风似乎的。 不过话说回来,华夏古代木棉纺织技术,还真就是岭南先搞起来的,代表人物就是元朝初年的黄道婆。 黄道婆是上海人,跑到了海南,然后将海南黎族的纺织技术与江南融合,总结出了一套全新的技术。 黄道婆纺的就是木棉花。 唐朝时候,广西的棉纺织技术,就很牛逼了,叫做桂管布,白居易有诗:桂布白似雪,吴绵软于云,布重绵且厚,为裘有馀温。 从这句诗就能看出棉纺织主要在南方。 杨铭脱掉衣服之后躺在榻上,脑子里思考着关于棉花的事情,对于冯玉致探过来的手做了些什么,茫然不知。 大隋眼下,与西域交流频繁,天竺的棉花,肯定是传进来了,历史记载,非洲的非洲棉,大概是公元三世纪传入疆新,五六世纪传入中原。 现在不就是六世纪吗?非洲棉可是长纤维棉,用来做棉布是最好的。 眼下东宫属官,门下坊主事令史姚思廉,在历史上所著写的《梁书·西北诸戎传》中提到过: 高昌多草木,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纑,名为白疊子,国人多取织以为布,布甚软白,交市用焉。 这个白疊子,就是非洲草棉。 好家伙,明天一定得去内库瞧一瞧去,这玩意要是能够大范围种植,于国于民都是大利。 “好了,别乱摸了,睡觉,”杨铭将冯玉致的手挪开,然后转至一边睡着了。 他的后宫,目前来看,以冯玉致的颜值最低,不是说人家不好看,是其她人太好看。 如果今晚换成陈淑仪这么撩拨他,他肯定受不了,但是冯玉致嘛,魅力有限。 翌日朝会过后,杨铭便去了宫内的左藏库和右藏库。 这两个库是杨广和皇后的内库,名义上归太府寺管,但钥匙在太府寺一个小官身上,人家这个小官姓杨。 “太子要找从西域传进来的木棉,这里有没有?”云寿询问道。 大隋就是叫木棉,没有棉花一说。 姓杨的库管点头道:“有,宫后的花园前年就种了一些,今年也种了,不过种类挺杂的,不知道太子要找的是哪种?” “你带我去看,”杨铭道。 皇宫的后花园,就在玄武门进来的那片区域,面积可不小,该有的都有,其中有一块地方,专门是用来种子培育的。 也就是从西域买来的种子,在这里试种。 杨铭一眼就看到了非洲棉,白花花的,眼下正好是收获期,不过嘛,当下是当做观赏植物的。 说实话,没什么好观赏的,牡丹不比这个强? 杨铭走过去揪下来一小团,在手里揉搓一番,不错,是长纤维棉,可以用来织布的。 我是真特么累啊,难道还要我改进纺织技术吗? 我没那个功夫。 杨铭将一团棉花握在手里,拿给元寿看:“这个能织布,从岭南、江南招募一些纺织工匠,好好研究研究,怎么去织布,当然了,还需要大面积种植,这个就不是你们太府寺的事情了。” 太府寺管手工业,管种植的,是民部。 说罢,杨铭看向杨姓库管,道:“这个木棉,是一年生吧?” 库管点头道:“回殿下,是的。” 一年生植物,就是一年之内发芽、生长、开花然后死亡,这就需要大量购进种子,先大面积种植,然后留种。 那么接下来,杨铭就得找管贸易的司农寺。 司农寺卿,本来是杨处道,受了点处分,降为了少卿,卿,现在是崔枢。 杨铭刚跨进司弄寺的官署大门,杨处道就先迎出来了: “殿下啊,您等闲可不来我这里啊,快请入内。” 他是宗室,在司农寺干了半辈子,比较迂腐,能力也不行,但是他姓杨。 “崔枢呢?”杨铭问道。 杨处道呵呵道:“他去了民部,臣派人去喊他。” 杨铭笑了笑:“我听说你跟人家不太对付啊?有没有这回事。” “公事上的分歧,这是难免的,绝无私怨,”杨处道赔笑道。 一个单位的同事,如果因为公事结仇,肯定会成为私怨,这是绝对的。 “你年纪大了,有些时候做事,不要太心抢,人家是给朝廷做事的,不要使绊子,”杨铭笑着说了一句带着警告意味的话。 宗室也是需要敲打的,他们仗着自己的身份,经常瞧不起上司,上司碍于他们的身份,也不好管。 杨处道赶忙嬉笑点头:“不会的不会的,殿下放心。” 进了司农寺,另一位少卿崔弘舟崔老五也迎接出来了。 他见到杨铭呢,有些不自在,虽然他们家有崔处仁在东宫任职,但还有个崔令姿,眼下被扣在东宫呢。 与太子的关系究竟是近是远,他们自己也很迷糊。 “将今年与西域贸易的清单都拿出来,我看一看,”杨铭在主位上坐下,吩咐道。 不一会,几名官员抱着一摞摞的卷宗上来了。 “太多了,就看高昌的,”杨铭道。 于是高昌那一份被单独拎了出来,呈给了杨铭。 高昌就是吐鲁番,那边的非洲棉种植是早于中原的,而历史上华夏引进的非洲棉也是从高昌买的。 “一斤木棉的种子,要三百二十金?”杨铭问道:“你们花这么多钱,就买来种在后花园?” 高昌那边,虽然现在五铢钱也算是流通货币,但是他们主要还是收金银,因为他们从别的地方买东西,人家要金银。 已经从民部赶回来的崔枢道:“这种木棉,是可以织布的,种在花园,也是为了观察其生长条件及过程,以备将来能够广泛种植。” 这是个干实事的啊,杨铭点头道:“你要是这么一说,这钱花的就不冤了,那么你觉得,适合在哪里种植呢?” 崔枢道:“观其特性,应在黄河、江淮流域率先试种。” 棉布,就算做出来,它也贵不到哪去,因为不够美观,不上档次,不会像锦缎丝绸那样成为高端货,但是对于普通平民来说,这是御寒的宝贝。 只要种植面积足够大,那么将来做成布,就贵不到哪去。 当然了,这是理想化,真想要全面铺开,没有几十年不可能的。 “你跟民部去协商,明年开始,让他们在黄河开辟一块棉区,先试种一些,看看情形,今年再多购置一些种子,”杨铭道。 “额加购的话,也购置不了多少啊,”崔枢道:“高昌那边,木棉的种子也不多,不会卖给咱们太多的,而且还不宜保存,买回来真正能培育的,不足三十之一。” 杨铭道:“那就能买多少买多少,这还用我教你吗?” 崔枢笑道:“但是得殿下批条子啊,动用黄金购买货物,民部可不认我们,得您出面才行。” “正好我也要去一趟民部,你们三个都跟我来吧,”说罢,杨铭率先离开。 他自己过冬,肯定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寻常百姓家里过冬,那可真是跟过鬼门关差不多。 尤其是上了岁数的,这就是为什么年龄大的人总是熬不过冬天。 在大隋,年长者多集中在贵族阶层和南方,北方平民想活个大岁数,可不容易,冬天就是一道大坎。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世东北地区很多都往南方过冬,那时候可是都有集中供暖了,就这,都扛不住。 虽然在朝廷看来,年纪大的人丧失了劳动力,对国家几乎没什么益处,但是对社会安稳,作用非常巨大。 有爹妈管着的人,他不会乱来的。(本章完) 五九八章 不懂政治 关于购置棉花,开辟棉区种植的事情,杨铭交给民部、司农寺、太府寺协同去办,他自己是没有那么多时间的。 人,是需要休息,不休息,死的快。 他今年虽然才二十五岁,但也需要注意身体上的保养,毕竟这是穿越进了历史,不是仙侠世界,没有灵丹妙药给续命。 他可不想跟杨昭一样年纪轻轻就生大病,连杨广都熬不过。 东宫那么多属官,事情要交给他们去做,自己最后拍板就可以了。 关于伊吾城关税的事情,也议出来一个大致的方案。 “臣等的意思是,将伊吾郡的全税和张掖郡的半税,合在一起,总为关税,只经一个专税机构的手,这样一来可以避免损失,”太子冼马刘炫道: “在西平郡设置安西都护府,总领河西边军,在张掖郡设置河西总管府,主政地方,监管对外贸易,安西大都督的合适人选,是杨玄挺,河西大总管,最好也是咱们东宫的,臣举荐封德彝。” 西平郡那个地方,古称凉州,也就是后世的青海省西宁市,往西就是青海湖,湖的对面就是原来吐谷浑的王城伏俟城,现在给它改名了,叫威定城。 威定城现在的大都督,是贺若弼旧部王朔,杨铭的人,祁连城都督,是玄挺的部下吴景龙,这两部加上张掖、武威、西平以及玉门关、伊吾城的驻兵,就是大隋部署在河西走廊的边军,总计两万四千人。 刘炫的意思是,玄挺管兵权,都护府设在西平郡,封德彝管行政,治所设置在张掖郡,而伊吾城完全设置成一所边镇,取销其贸易权。 “这两个人选,是合适的,”元文都说道:“攻灭吐谷浑,玄挺为先锋,威定城王朔祁连城吴景龙都是他的部下,他去主掌兵事,比较合适封德彝做过河源郡太守,对那里也颇为熟悉就是一下子去做河西总管,资历有所欠缺。” 当年攻灭吐谷浑之后,在吐谷浑原先的地盘上新设四郡,那时候是杨瑞监国,杨约辅政,所以将封德彝安排去了河源郡,算是历练吧。 没有地方主政经验,是不可能让你做大官的,虽然封德彝眼下是东宫典书坊右庶子,但这只是个正五品的官,河西一旦设道,大总管至少是正三品,五品跳三品,说不过去啊。 因为大隋从五品开始,想升一级,怎么也得四五年,一级可不是一品,比如从五品升一级,那是正五品,想熬到正三品,有人扶植的情况下,你也得一二十年。 杨铭心中犯疑,东宫的这些属官们不是不知道,升一品有多难,这么推举封德彝,他们是怎么说的出口的? 杨铭观察着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发现封德彝和李密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玄挺很正常,他好像还挺乐意去。 杨铭忍不住笑道:“是你们自己的主意?” 李纲点头道:“是大家商议过后,一致认为的,期间有过一些分歧,但多数赞成。” “你就跟我说,都有谁不赞成?”杨铭道。 李密主动道:“臣与右庶子封德彝、左虞侯率杨积善,左右内率韩世谔、杨思玄,不赞成。” 他这是在暗示杨铭这次的商议结果,是在针对楚公府。 这话可不能明说,谁敢说出东宫有派系之争,谁第一个就会被踢出去。 看似将封德彝和杨玄挺委以重任,实际上是踢出东宫这个圈子,杨茵绛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乱想。 而杨铭肯定也不会明说此事,毕竟你们有矛盾,本来就是我一手促成了。 杨铭笑道:“玄挺的安排,还算合适,但是封德彝出任总管,几无任命可能,河西是穷,但也不会让一个五品主政,咱们议出来的结果,是要上呈陛下御览的,你们觉得能通过吗?” 刘炫道:“如果太子一力举荐,也不是不可以的,河西诸郡,辖县不多,不难治理的。” 他这个人,算是比较正直的,自打杨铭邀他做太子冼马之后,兢兢业业,大事小事没有出过纰漏,但是东宫隐藏着一些派系之争,其中以楚公府最是势大,以至于刘炫容易被掣肘。 他和李纲在私下商量之后,觉得把封德彝和玄挺弄出去,东宫就会安稳很多。 这就是读书人的弊端,不懂政治。 杨约玄感都在京,还有一个太子妃,你明目张胆弄人家的人,小心被暗算。 他们俩其实是出于好意的,也是为了东宫今后的政务井然有序,条理分明,而东宫看玄挺他们不爽的人,大有人在,所以这个提议一出来,就是多数人赞成。 杨铭笑道:“没有这个先例的,大隋立国以来,就没有无爵在身者出任大总管的先例。” 杨玄挺一听这话,心里是最不服输的,因为他们兄弟几个,老大国公,老二玄纵淮南郡公,老四玄奖清河郡公,他是老三,只有一个柱国。 为啥呢?过继出去了呗,等着袭杨约的修武县公。 封德彝眼下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点头道:“臣资浅望轻,若被封疆,恐惹人耻笑,陛下也万不会准允,臣以为,还是从东宫以外选择,比较好。” 肯定是东宫以外合适啊,东宫有爵位的,有几个?管事的这几个都没有。 杨铭用的就是这种没有勋爵的人,你有了,就没有追求了,什么都没有才会天天向上嘛。 “有一个人比较合适,”李密道:“原沅陵郡太守,现为武威郡太守的樊子盖,他身上有济北郡公的爵位,眼下就在武威,是最合适的。” 其实樊子盖最适合的一点,是因为人家是杨广的人。 历史上玄感打洛阳,东都留守就是樊子盖,就是他硬扛着玄感,拖到来护儿等援军到来,把玄感给灭了。 前年远征高句丽,他在来护儿帐下做行军总管,是有功的,眼下虽然在武威郡,实际上还管着张掖,叫做行张掖太守事。 杨铭一开始,心里的属意人选就是樊子盖,忠臣嘛,谁不喜欢? “就这么呈送江都吧,”杨铭道:“玄挺为安西都护府大都督,樊子盖为河西道大总管,辖十三郡,监管西域贸易。” 刘炫和李纲对视一眼,无奈的点了点头。 其实杨广会不会同意,都还不好说,将来就算同意了,杨铭都需要召见樊子盖,将利害关系都讲清楚。 给你这么高的位置,就是让你帮着朝廷挡住那些世家大族的走私生意,你要是贪,适当点无所谓,贪的太多的话,就当是放水养鱼了。 这就是为什么,杨铭要给权于一个人,因为一个人贪,好对付,贪的人多了,不好查办。 就比如说,如果走私的只有化及一个人,直接就可以拿下,但是人太多,就不能深究,否则挖出一片来,是你对付人家,还是人家对付你啊? 十一月份的时候,始毕顺利抵达江都,朝见杨广。 而同一时间,岭南冒出来一个反贼头子,在哪呢,就在郁林郡,也就是广西南宁那一片,郁林郡的太守,眼下是丘和,也算是名将了,结果被人家给打跑了,跑到了裴宣机所在的始安郡,就是桂林一带,紧急招募兵马,准备跟叛军来一场硬碰硬。 岭南形势之复杂,远超丘和等人的预料,其他人想帮忙,也是爱莫能助,因为他们手里的兵,只够保护自己,出了首府,人身安危都没有保障。 叛军出现在广西,广东方向的冯盎也赶紧整顿兵马,准备出兵平叛。 但是冯盎心里很清楚,这哪是什么匪盗之徒,分明就是老宁家在背后支持的部落反叛,而广东打广西,路不好走,冯盎派出去的先锋军五千人,被人家伏击,全军覆没了。 消息传到江都,被暂时压了下来,因为杨广眼下在招待始毕,他不能让始毕知道,大隋当下还有叛乱。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叛乱的规模,还不算大,还没到让杨广特别在意的地步。 人家杨广现在正领着始毕的使团,满江都的晃悠呢,还让始毕阅兵了。 阅兵,是展示武力的一种方式,杨广就是让始毕看一看,我大隋的将士,有多么的威武,你小子亲眼见过之后,以后老实点。 左右备身府,王牌中的王牌,始毕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他手里其实是有精炼兵械的,宇文述偷偷给他送过去的,但是他们那边的冶炼工艺不如中原,怎么琢磨,都仿造不出来。 所以始毕在见到李渊的时候,曾经提议想去河东看看炼场,李渊能领他去吗? 李渊自己没有太子教令和兵部批文,他都去不了。 到了江都之后,始毕请求杨广能赏赐给他一些精炼兵械,杨广赏了。 铠甲共计五百副,各类兵器八百,算是非常大方了。 皇帝出手,太吝啬的话,有失身份,杨广是个好面子的人,但也是个喜欢看笑话的人。 他让始毕和处罗,见面了。 人家这俩人,都姓阿史那氏,突厥首领姓氏,祖上是一家人。(本章完) 五九九章 尽善尽美 本来整个朝见过程,一切顺利,但是就是这一场双可汗见面会,让始毕和处罗同时感受到了屈辱。 处罗就不用说了,他已经屈辱了好几年了,始毕为什么不爽呢?他从处罗身上看到了自己。 中原对待突厥,向来都是挑拨离间的,自己将来如果一个不小心,在东突厥吃不开了,会不会也被大隋落井下石,混到处罗现在这步田地呢? 本来始毕还打算多呆一段日子再走,现在嘛,已经非常着急离开了。 汉人有句俗语: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一直呆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稳妥起见,我还是早点走吧。 十一月初,始毕启程北返,在江都一共呆了不到一个月。 “此子野心极大,不得不防啊,”裴矩在江都宫的大殿内,皱眉道: “他这次来,说什么西突厥射匮一直在抢夺他们的草场,这是在给将来他们对西突厥用兵做铺垫呢。” 杨广点了点头,看向随行的道士赵昭,问道:“这个人怎么样?” 赵昭道:“双眉倒竖,颧尖耳反,勾鼻庞腮之人最不可信,此人言语之间,眉目闪烁,乃狡猾多智之人,不类启民。” 大隋对启民,还是放心的,因为启民虽然长的非常魁梧,但是一脸憨厚相,笑起来很真诚,给人的感觉就很好。 但是始毕,毕竟年轻嘛,不到三十来岁统领整个东突厥,面由心生,性格跋扈的一面,在脸上彰显无疑。 杨广也是个狠人啊,以前在江都的时候,怎么看都像一名儒雅的文士,现在呢,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霸气非常,这就是掌权者的气质。 历史上有句诗是这么写的:隋炀不幸为天子,安石可怜作相公,若使二人穷到老,一为名士一文雄。 绝对精辟。 如果让杨广入仕,绝对是宰相级别。 杨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观此子虽不足一月,然亦观出,此子专横强势,非甘居人下之辈,东突厥,终还是我北方大患啊。” 苏威道:“东突厥的事情,暂时可以放在一边,岭南那边形势不妙啊,冯盎有观火之势,郁林郡之乱如果不能早日平定,恐影响整个岭南。” 广西出现叛乱,冯盎派兵去了,但是只派了五千人,上报朝廷说是全军覆没,但实际上,没那么严重。 大败是有的,但也撤回来不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冯盎是出工不出力。 这很正常,因为冯盎知道叛军是谁在背后支持的,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跟宁家私下好好协商,让他们不要乱来。 但是冯盎不敢告诉皇帝,是宁家搞的鬼,不然皇帝大怒之下,拿宁长真开刀的话,事情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看样子岭南对朝廷的政策,非常抵触啊,丘和他们刚去,便有部落反叛,这是做给朝廷看啊,”牛弘道: “岭南的府兵,加起来还不够八千人,而且极为分散,丘和想要平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应该给他调兵。” 来护儿摇头道:“最好的方式,还是不要打,去年一场举国大战,消耗太大了,眼下人心思安,又是在南方,大规模调兵的话,军府也会闹情绪的。” 其实最关键的一点,是军饷没发完。 大隋军府的分布,以关中为最,其次河南,然后是山西河北山东,北方的军府,占据了整个大隋兵力的七成,南方只有江都的军府,颇具规模,其它的都是下三等的骠骑府,也就是说,一座军府的兵员,多则八百,少则三百,而且非常分散。 南方一直就是这样,看地图话的话,都在大隋版图之内,实际上真正能完全操控的区域,也就浙江、江苏、安徽、江西北部,福建北部,其它地方,都不太好管。 远征高句丽之后,朝廷欠下了大量的军饷,民部原先的计划,是五年之内发完,而且是优先北方,南方这边直到现在,才发了一丁点,也就是来护儿麾下的五万江淮水军。 欠我的钱不给,还要让我再卖命?不可能。 所以来护儿的顾虑,是完全有必要的。 在场的这些人,其实已经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了,幸亏太子有先见之明,早早的交好始毕,始毕也来了,人家要是不来,南边有岭南之乱,北边还有个始毕,这事情没完没了了。 杨广皱眉道:“怎么会有情绪呢?为国平叛正是建功之时,崇善(来护儿字)多虑了。” 他说的也有道理,因为建功立业嘛,是军府的将领建功立业,跟普通卫士关系不大,将领们肯定愿意,因为朝廷欠他们的军饷,还没他们自己搞的多,无求所谓的。 但是卫士们,肯定不乐意,一旦强行征调,引发兵变,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苏威道:“派人去找宁家谈吧,郁林郡是他们的地盘,起了这么大乱子,说不得背后就有他们的份,眼下朝廷不能用兵,还是暂时安抚吧。” 牛弘冷笑道:“归其原因,还是宁家和冯家不肯出力,在京师的时候已经谈好了,一回岭南就变卦,反复无常,令人不耻。” “本就是蛮夷,牛公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德行吗?”裴蕴笑道:“我以为,不如让宁长真回去,让他主持平叛。” “不可,”来护儿赶忙道:“此人一回,无异于放虎归山,刚才苏公说的对,郁林之乱很有可能就是宁家在背后捣鬼,如果让宁长真回去,后果难以预料。” 宁长真如果回去,人家完全可以假模假样的跟叛军干几场,然后装作大败,龟缩一地,就可以彻底的在背后操纵叛军,逼迫朝廷撤回政策。 朝廷要是妥协了,宁长真再出山,将那个傀儡灭掉,这样一来,他们岭南的利益,就算保全了。 冯盎在广州,就是故意敷衍的,他也不想得罪朝廷,但是他比谁都清楚,朝廷的政策眼下在岭南,万难推广,得罪朝廷和得罪岭南本土豪族,怎么选? 很好选,哪个跟我亲近,我选哪个。 在座的都是人精,后面的形势会怎么走,早就算清楚了。 杨广沉声道:“岭南,必须施行朝廷政策,朕必取之,不遗后世忧也。” 来护儿脸色微变:“陛下,真的不能用兵啊,我大隋主力在北,南方之兵不堪战亦。” 远征高句丽,三十五万的陆路精锐,全都装备了精炼兵械,但是来护儿的水军,可没有,至今也没有。 因为杨广放话了,从今以后想要精炼兵器,得卫士们自己花钱买,其实就是想顶工资。 但是现在没有仗打了,卫士们肯定是选择要钱,而不是选择要兵甲。 杨广之所以想要打岭南,也是想要销账,因为你们要去打仗了,兵甲是性命所在,你们总不能不要吧? 河东炼场一直在铸造精炼兵械,东都的卫尉寺府库,已经囤积了不少。 得卖出去啊,精炼场本身还欠着一屁股债,一直跟朝廷要钱呢。 所以在杨广看来,打岭南,利大于弊。 “即刻征调江淮军府,凑三万大军,交由麦铁杖,令他南下平叛。” 来护儿赶忙向其他人投去求助的眼神,只有牛弘和裴矩回应了他。 “其实一万人就够了,”裴矩道:“只要装配精炼兵械,一万足以平叛。” 杨广带来江都的十五万大军,都有精炼兵械,但杨广不会拿自己的中央军去打岭南,至于裴矩的提议,杨广直接否定了。 我能卖三万件,为什么只卖一万件呢? 一群大佬,终究还是没有拦住杨广,于是江南地区再一次征调大军,民间为之大惊。 在大隋,北方的人口占了六成还多,南方人口本来就少,一半还管不了,你从江南征调三万兵,跟在北方征调三万兵,不是一个概念。 就好比你从鸡窝拿十个鸡蛋和从养鸡场拿十个鸡蛋的区别。 打高句丽,北方出了多少人?南方出了多少人? 洛阳这边,留守的卫尉寺少卿刘权接到了旨意,于是找赵国公独孤纂,着他准备漕船,往江都运输精炼兵械。 有了运河之后,不得不说南北的交通真的是太顺畅了,从洛阳装货,就可以直达江都。 独孤纂也懵逼了,怎么又要开打了? 这么多兵械,单是运输,就要两个月,过了年能送过去,都算不错了。 而杨广也非常有耐心,我打岭南,主要是卖东西,东西不卖出去,我不可能派兵去打,那样太吃亏。 再说了,征调兵员这也是要花很多时间的。 所以年关之前,杨广都不会用兵。 这天,杨广在将沈婺华邀请过来,与萧皇后及一众嫔妃,在书房内临摹着王羲之的一副字帖。 南方人对王羲之是最为推崇的,杨广也是一位顶级书法爱好者,于私,他仰慕王羲之,于公,推崇王羲之有益于收服江南士子。 于是杨广想起了儿子杨铭,第一次见到王羲之真迹后说的那句话,于是他干脆借用了:尽善尽美,古今无二,高韵深情,百代服膺。 杨广对王羲之的这个评价,眼下已经传遍江南,大家一致认为,皇帝有眼光。 六零零章 皇帝带货 (今天只有这一章了,兄弟们见谅,我想去踢会球,今年的五人制足球比赛,我也不参加了,一代神锋,濒临退役。) 书房内,有沈婺华,她对王羲之的字帖,也是非常钟爱的。 而且人家亲眼见过《兰亭集序》,兰亭集序被王羲之的七世孙智勇和尚,本名叫王法极,献给了陈宣帝,也就是陈叔宝的爹,所以兰亭集序一直都收藏在旧陈皇宫。 历史上有一种说法,杨广灭陈之后,得到了兰亭集序,但是他看不上眼,交给了智勇和尚的弟子辩才和尚,李世民就是从辩才和尚手里得到了兰亭集序。 不管历史上怎么说,这一世的杨广,是绝对不会放过兰亭集序的,他在攻破旧陈皇宫之后,刮地三尺,结果没找到,至于下落如何,他也没有查清楚。 事实上,就是被辩才和尚拿走了,从贺若弼的眼皮子底下拿走的,贺若弼是真的不识货啊。 大隋尊崇佛教,对于大德高僧,是非常礼遇的,辩才和尚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陈叔宝的好朋友,经常被邀进皇宫吟诗作画,人家自然知道兰亭集序的价值,所以在旧陈皇宫还没有被攻破的时候,就抱着一堆佛经以及兰亭集序往外跑。 被贺若弼给逮住了,询问之下,才知道对方是永欣寺的高僧,怀里抱着的是几卷佛经,于是贺若弼令麾下将领检查之后,就把人给放走了。 这就是眼睛长屁股上了。 而眼下,只有杨铭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但是他不会告诉杨广,为什么呢?担心杨广驾崩之后,做陪葬品。 杨铭将来就算拿到手,也不会做陪葬品,容易被摸金校尉光顾,就算侥幸躲过了发丘天官、搬山道人、卸岭力士,也躲不过郭沫若。 宁长真也被召来了,他对王羲之是不怎么感冒的,他只对沈婺华有兴趣。 两人在此之前,已经见过好几面了,时间非常短暂,主要是杨广也在场,两人想要叙旧也不方便。 “坐吧坐吧,”杨广抬了抬手,示意宁长真坐下,随后边练字边道: “岭南反了,卿知道否?” 宁长真一愣,皱眉道:“冯盎反了?” 一旁的虞世南笑道:“那倒不是,是郁林郡出了一个叛贼,好像是哪个部落的土司,叫岑明秀,钦江公认识吗?” 当然认识,宁长真点了点头:“岑氏世代是桂西部落首领,岑明秀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见了真人应该能对上号,眼下想不起来。” 广西很多部落,本来是有名无姓,后来最强大的部落,姓黄,最擅长养牛的,姓了莫,擅长猎鸟的姓陆,擅长养狗的姓麻,杀牛做饭的姓岑。 至于宁长真他们家,属于外来户,祖上是山东过来的,他其实是汉人,但是这么多年与当地部落联姻,血统早就不纯了。 汉人心眼多,俚越人对付不了,所以岭南眼下势力最大的,是宁、冯两个汉人外来户。 岑家这一次,就是被宁家挑唆的造反了。 虞世南笑道:“朝堂诸公当中,有人提议钦江公返回桂地平叛,钦江公愿去否?” 宁长真双目一眯,发觉沈婺华在给他使眼色,赶忙道: “我回去了,也没有什么用,陛下自有安排。” 他如果敢说他想回去,杨广就不会让他活到明天,你回去会干什么,你以为朕猜不到? 杨广放下笔,笑道:“一群小丑作乱而已,大军一到便如秋风扫落叶,不值一提,岭南明年,必须按照朝廷政策纳税,不听话的,自有大军剿灭之。” 宁长真嘴角一抽,你这是恐吓我呢?我也不是吓大的, “陛下说的是,岑家就是一群不自量力的小丑,不知陛下何日派军平叛?” “不着急,”杨广笑呵呵的拿起字帖,吹干上面的墨水,笑道: “乱子太小,等他们闹的再大一点,朕才会镇压,不杀个血流成河,有些人不长记性啊。” 宁长真目瞪口呆,是个狠人啊,你特么想在郁林郡杀多少? “臣以为,还是早日平叛为好,以免夜长梦多。” “夜长梦多?”杨广忍不住冷笑道:“岭南一隅之地,值得朕夜长梦多,卿不见百万大军征辽东乎?” 你现在还能拿得出百万大军吗?宁长真低头不语。 他属实是低估杨广了,他以为国家眼下的形势,是不适合再用兵的,但是眼前这个皇帝,他不顾国家不顾生民,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杨广双手负后,傲然道: “朕即位之后,御驾亲征,攻灭高句丽,朕的儿子灭吐谷浑,疆域扩之数千里,岭南本为王土,不从教化,朕不能忍,你回去吧,转告桂州各酋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宁长真瞬间冷汗浸背,赶忙跪地道:“臣不回去,愿侍奉陛下左右。” 杨广嘴角一勾,朝虞世南问道:“麦铁杖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虞世南答道:“洛阳的第一批精炼兵械已经运至江都,大概在年后二月份,全数运抵,旧扬州地征兵也在筹备当中,明年四月份,便是用兵的最佳良机。” 杨广微笑点头,看向宁长真道:“明年四月,十万大军南下岭南,不听话的孩子,是需要好好教训教训。” 宁长真瞠目结舌,完全相信了杨广的鬼话,他根本没想过杨广是在吹牛逼。 你敢征调一百万大军打高句丽,用十万大军打岭南,不是很正常吗? 这个时候,门下省韦贞进来了:“京师有太子呈报。” 虞世南朝着宁长真摆了摆手:“钦江公请下去吧。” 等到宁长真战战兢兢的离开后,其它女眷也纷纷回避,只有萧皇后一人留下。 韦贞道:“西域的关税,存在很大问题,走私之数量呈连年递增之势,太子的意思,是设置河西总管府,监管贸易,再设安西都护府,掌边防戍卫,两个人选分别是樊子盖和杨玄挺,请陛下御览。” 杨广点了点头,大致看了一眼后,令内史侍省传召,召见苏威裴矩等一众大佬。 其实西域走私,杨广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不过问呢?是顾不上吗?不是,是没到时候。 这些年又是修运河,又是打高句丽,杨广不能在那种时候,追究走私的问题,眼下既然太子主动拿出来了,那么就有必要好好敲打敲打了。 大殿内,三十多名官员落座之后,接过高野递来的太子呈报,一一阅览。 等他们都看完之后,杨广淡淡道: “这几年的西域贸易,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世矩管着民部,你说一说。” 裴矩点了点头,道:“官方贸易,是司农寺在管,税收伊吾郡是大头,王朔负责,民间贸易,现在以太府寺丞何稠、国子祭酒何妥家族为最大,陇西李、扶风窦、京兆韦次之。” 跟西域人做生意,当然最好的就是何稠他们这类粟特族,因为西域的贸易本来就掌握在昭武九姓手里,何家,就是九姓之一。 他们两个家族眼下都在中原做官,但是其风俗语言与西域的粟特族相通,所以几乎成了西域在大隋的贸易代办,其它八姓也可以,但没有何家这么赚钱的。 武威郡,眼下粟特族安氏已经迁徙过来,成为本土豪族,李渊认识的那个西域术士安伽陀,人家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昭武九姓,安国皇族后裔。 康国后裔,南北朝时期便迁移至关中居住,其中很多人也都做官了。 历史上,唐朝时期生意做的最大的,是康家和石家。 总之,昭武九姓当中有很多,早早的就已经迁入中原了,九姓在历史上,也都有代表人物。 康姓,安禄山本姓康,母亲改嫁安延偃,所以姓了安。 安姓,北魏开国功臣安同。 曹姓,五代十国归义军节度使曹元忠。 史姓,史万岁,史思明,没错,史万岁祖上就是粟特人。 米姓,北宋的著名书法家米芾。 何姓,四川大贾何细胡,儿子叫何妥,有个孙子叫何稠,这三个是一家人。 石姓,石敬瑭。 剩下那俩姓氏找不到名人,应该是没有迁入中原。 杨广在听完裴矩的回答后,看向在座的诸位,皱眉道: “朕欲与诸公同富贵,但是有些富贵,是烫手的。” 李渊赶忙道:“陛下明鉴,臣家里没有参与西域贸易。” 裴矩顿时愣住了,你是打我的脸对吧?我刚才还说了有你们家,你现在就不认了? 杨广挑眉道:“你没有掺和?” “臣家里绝对没有,族内有没有,臣就不知道了,”李渊道。 尼玛啊,你在这跟我抠字眼呢是不是?你是家主你不知道?裴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杨广笑了笑,道:“过去的事情,朕就不过问了,你们觉得太子此番安排,合适否?” “合适!”李渊又抢答道:“简直不能再合适,这样一来,可以有效的杜绝走私,减轻国库损失。” 牛弘也点头道:“关税按照当下这么个降法,再过几年,恐怕也就能收个一百来万,太子是未雨绸缪啊,两个安排都比较合适,玄挺为杨约继子,算是宰相之嗣,委以重任也是合适的,樊子盖对陛下的忠心有目共睹,太子此番安排,可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无需再有改动。” 接下来,其它人也纷纷附和。 杨广点了点头,看向杨达道:“就按照太子说的办法,明年的关税如果再减少,那朕便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这话,是说给在座诸位的,杨铭不敢一对n,但是杨广敢,因为杨广手里有兵权。 杨铭监政,监的是庶政,军事是管不了的,只有建议之权,十二卫四府的虎符,都在杨广手里。 身在江都的麦铁杖,知道自己明年就会领兵攻打岭南之后,立即便奏报太子,他希望能把苏烈给他派过来。 麦铁杖跟苏烈,是打出默契了。 而杨铭本来就是要大力培养苏烈,收到呈报之后,将今年的武举人都给叫来了。 这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如果不加历练,就废了,所以杨铭打算把他们交给苏烈,由苏烈带去岭南。 “岭南终究还是免不了一战啊,”东宫承恩殿,元文都叹息一声道:“陛下没有从北方征兵,而是征调江淮军府,没有让荣国公掌兵,而是派麦铁杖,似乎不太妥当啊。” 房玄龄摇头道:“叛乱不大,用荣国公,是杀鸡用牛刀,麦铁杖也是沙场猛将,又有精炼兵甲之利,应该会很顺利的。” “没有那么简单,”李密凝重道: “数百年来,王朝更迭,对岭南地区一直是采用羁縻之策,眼下并不是改变岭南现状的时机,只看其反叛之迅速,就可知岭南对朝廷政策,是非常抵触的,他们有五岭之险,不是那么好打的。” 岭南的地理条件决定了,他们想出五岭,不容易,但是别人想进来,也不容易。 所以这个地方注定了,争天下,不可能,但是割据一方,简直就是得天独厚。 封德彝道:“我们眼下收到的消息,是郁林郡已经被叛军攻占,如果叛军背后有本土势力扶持的话,始安郡很快也会丢,那里的军府只有一千多人,丘和与裴宣机就算募兵,也募不到多少,所以臣以为,整个桂州地区,只怕都会丢。” “很有这个可能,”杜如晦道: “陛下明年才会派军,这么中间这段时间,平城郡公和驸马,只怕很快就会撤出始安,叛军的势头将会进一步扩张,兵贵神速,陛下延缓平叛,恐怕是另有深意。” 他们很多人其实都猜到了,但是不敢明说,怎么说?难道说皇帝想赖掉欠着将士的军饷吗? 你敢说,那就是污蔑皇帝,是忤逆之罪。 杨铭当然也猜到了,那么多精炼兵械往岭南运,但凡长脑袋也知道杨广是打算借战场卖货呢。 而杨铭也没法阻止,够不着啊,他几乎可以猜到,自己要是写奏疏劝说老爹,百分之百等不到回复。 打吧打吧,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就看打起来之后,会有什么变数。 “不说这些了,召樊子盖入京吧,”杨铭起身离开。 接下来几天,他要去送一送苏烈他们,以及准备前往江都,参加弟弟婚礼的建成。 长期心事过重、劳心费神,他实在是太累了。 何以解乏?唯有高玥。 六零一章 古今用兵无出其右者 世民眼下,已经顺利抵达江都,等到过了年,他就会成为杨广第二个女婿。 杨广在江都赐给了世民一座豪宅,做为驸马府。 当李世民听说朝廷在明年即将对岭南用兵后,主动请缨想要随军出征,杨广非常高兴,而李渊也没有反对。 这是次子,是可以冒险的。 长子要袭爵,是家族传承的根本,不立危墙,但是次子,必须靠自己去打拼,不然想要混个爵位,可不容易,即使他是驸马。 李靖就是这样,他大哥李端不需要努力,就有爵位,但是他不行。 李世民打小志向高远,熟读兵书,又一直跟着杨瑞在薛道衡那里读书,自身眼界已经远超同龄人,他想随军,不是为了功劳,纯粹是兴趣所在。 古今用兵无出其右者的李世民,要上战场了。 尚公主之前的李世民,是唐国公嫡次子,进了军队最多也就是个军将,但是尚公主之后,是皇帝女婿,所以杨广直接敕封为行军总管司马,算是三把手。 麦铁杖为行军总管,辛世雄为副总管,不设长史,下面就是总管司马。 李世民没有精炼铠甲,老父亲李渊赶紧从家里的府库中取出一套,让人按照世民的体型来修改甲胄。 母亲窦氏其实是不愿意儿子冒险的,但是她终究是见惯了大风浪的人,心知她们这样的家庭,不为国效力,是说不过去的。 历史上,窦氏死的很早,大概也就是大业九年,也就是明年。 没了她,三个儿子斗的不可开交,其实想一想,如果窦氏能多活几年,也许兄弟相残,就有可能避免。 这是亲妈,建成、世民、元吉从小跟窦氏相处的时间最多,相比于常年在外的李渊,他们与母亲更亲近。 窦氏如果能有李渊那样的岁数,大唐的历史也许就要改写了,是的,李世民再牛逼,他也不会不听妈妈的话。 没了妈的李世民,李渊管不了。 其实玄武门之变,从根本上说,就是李渊一手造成的,李世民灭了王世充和窦建德之后,你瞧瞧李渊给封的什么官。 天策上将,位在三公之上,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有开炉铸钱,置办官署的权力。 古往今来,就没有比这个更大的官职了。 陕东道有多大?山东、河南、河北,三个省的一把手。 有了这个权力的李世民,别说干建成了,他可以直接干李渊,所以玄武门之变,等于是连带李渊一块收拾了,李渊是爹,不能杀,所以才架空为太上皇。 直到后世,很多人都以为,唐朝的开国皇帝是李世民,你不信啊?在大街上找一些人问问,回答是李世民的肯定比李渊的多。 因为打天下的,确实是天策府那帮人,这也是为什么,李世民没有杀功臣。 因为在他这里,不存在功高震主,没有人,比他的功劳大。 “末将李世民,拜见总管,”豫章郡的临时牙帐,李世民见到了麦铁杖和辛世雄。 大军将会于这里集结,明年四月一到,大举南下。 “世民快坐,”麦铁杖微笑着请对方坐下,笑道: “世民年纪虽幼,然本将并无小觑之意,我那拜把子兄弟定方曾经说过,太子对世民觊觎厚望,只是没曾想,崭露头角之日,会来的这么早。” 辛世雄也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这帮老家伙也快干不动了,迟早都得给你们腾位置,世民一路上辛苦了吧?” 李世民这一次,是来报道的,大概熟悉军中事务之后,还得回江都娶媳妇,娶了媳妇,才会返回军中。 从江都郡到豫章郡,隔着历阳郡,庐江郡、同安郡、蔪春郡、九江郡,路途不算近,李世民也是心急,想要早点过来瞧瞧情况,毕竟这是他人生当中的第一次。 “不辛苦,”李世民的眼神在大帐中央的沙盘上瞥了几眼。 麦铁杖看在眼中,笑道:“既为大军司马,世民不妨讲一讲心中见解。” 李世民笑道:“不知眼下大军征调情况如何?” 辛世雄解释道:“到了一半,剩下一半明年二月份之前,会陆续赶到。” “那么岭南情况又如何了呢?”世民问道。 辛世雄道:“始安郡意料之中,已经丢了,丘和与裴宣机,正在北返,像他们这样的,不算丢城失地,毕竟岭南不服朝廷管教久矣,他们在当地无法招募兵员。” 世民笑了笑:“其实严格来说,他们也算丢城失地,不过情形特殊,可以从宽。” 麦铁杖和辛世雄忍不住对视一眼,这小子年纪不大,还挺严肃啊。 没错,丘和与裴宣机的情况,就是实打实的丢城失地,大隋律可没有记载,哪种情形下不算,而是只要弃守,就算丢城,不管什么原因。 但是丘和他们,也确实是没办法,手底下没人,又是在人生地不熟的蛮夷之地,本来是施行朝廷政策来的,谁知道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真要摆开阵势打,人家丘和也不会怵你啊。 “其它各郡,应该已经求援了吧?”世民又道。 麦铁杖点了点头:“桂地各郡守的求援信,我已经派人送往江都,不过眼下看来,他们在明年四月之前,只能自保了,朝廷不发兵,我们也没办法。” 李世民笑道:“冯盎的广州地区,有没有造反的情况?” “暂时没有,”辛世雄道。 李世民直接道:“那我们直接打冯盎,此人袖手旁观,想要坐收渔利,不得不防,我大军若是直驱桂州,一旦广州有变,可直接断我后路,此乃行军大忌。” 麦铁杖和辛世雄同时一震,面面相觑。 “可是陛下的旨意,是让我们平叛,广州并无叛乱,我没有借口派兵啊,”辛世雄皱眉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我们只需跟冯盎打个招呼,就说大军会借道从广州过,让他予以通融,如果此人不允,形同叛逆,可直接用兵,如果他让我们过,进入广州之后,就说冯盎与叛军勾结,以此为借口将他拿下。” 麦铁杖瞠目结舌:“咱们不能这么干吧?冯盎并无过错,欲加之罪,实在是说不过去啊,人家的闺女,可是太子良媛,若是如此行事,我们将来跟太子怎么交代?” “你们觉得,太子会在乎一个女人吗?”李世民笑道: “岭南这个地方,要么不打,既然打,就得往死了打,冯盎跟宁长真是一回事,朝廷的政策也不是只在桂州施行不了,广州不也一样如此吗?陛下此番用兵,就是要彻底剿灭岭南反朝廷的势力,冯盎就是其中一个。” “不行不行,世民太异想天开了,事情不是这么办的,”麦铁杖连连摆手道:“我们的任务,是剿灭桂州叛乱,对广州用兵,不在计划之内,如果乱来,陛下是会问罪的。” 李世民道:“我位卑言轻,这个计划,需要二位总管向陛下陈述,桂州叛军已有准备,始安郡一丢,贼兵在越城岭、都庞岭必然布防,我们不好打,唯有毫无准备的广州,最容易拿下。” “不可不可,”辛世雄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摆手笑道:“冯盎名义上是岭南之主,又是左武卫大将军,人家什么都没有做,我们却加以陷害,不是君子所为。” 李世民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他心里也清楚,这个计划两人多半不会接受。 麦铁杖笑道:“世民初入军伍,对行军作战还不了解,你久在太子身边,其实应该懂得,外出征战,并非只靠阴谋阳谋,还有很多方面是要顾及到的。” 李世民摇了摇头:“如果是太子,我今天这番话就不会说出来了。” “这就对了嘛,太子是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辛世雄笑道。 错了,如果是太子,根本不需要我提醒,就会这么决策,二位总管只看一地之失,并未总揽全局,行军总管和行军元帅,终究是有区别的,李世民微笑默然。 等到李世民离开大帐,前往各部清查兵员布置后,麦铁杖摇头苦笑道: “现在的年轻人啊,胆子是真大,冯盎都敢动,他敢这么想,我可不敢这么做。” 辛世雄点了点头:“不过世民的见解,确有些远见卓识,冯盎这个人,不得不防啊,丘和来信,怀疑桂地叛军是宁家在背后支持,装备齐全,粮草供应不缺,行军迅速作战分明,这就是岭南正规军,冯盎去桂州路不好走,但是想要绕到咱们背后,可是大路宽广,真要出现世民所担忧的这种情形,咱们就算有兵甲之利,被围于群山之中,也是施展不开。” 麦铁杖叹息一声:“本来我以为这次攻桂州是易如反掌,经世民这么一提醒,形势颇有些错综复杂,变数就是冯盎,这个人要是也反了,咱们就是腹背受敌,但是人家不反,咱们又不能用兵,两难啊。” 次子麦仲才道:“那不如就按照世民的法子,先对付冯盎,免得他在咱们屁股后头放一把火。” “哪有那么容易?”麦铁杖道: “陛下对冯盎,还是放心的,只看陛下让冯盎回去,却没有让宁长真回去,就可见一斑,这个人是岭南公推的首领,你对付他,就是与整个岭南为敌,咱们只有三万人,打桂西可以,打整个岭南,是远远不够的。” “主力在北,无兵可用啊,”辛世雄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冯盎是肯定得防着点。” 六零二章 花有重开日 “人逢喜事精神爽,建成要多喝几杯啊,”东宫承恩殿,杨铭设宴款待众人。 建成马上就要走了,他一个礼部主客侍郎,有他没他都一样。 按理说,这个官职不小了,但是大隋就是这副摊子,随着杨广同志常年在外旅游,皇城各部衙门人员齐整的时候不多,不是这缺人就是那缺人,以至于很多人平日里都是身兼数职,比较混乱。 建成笑道:“世民能有今日,全赖殿下提携,他将来要是敢忘本,臣第一个收拾他。” 你能收拾的了人家吗?瞧你那副仁厚样,杨铭笑道: “世民已近成年,你啊,今后未必能管的了人家了。” “不可能,”建成已经喝得上头了,闻言笑道:“我是兄长,又长世民十岁,他对我还是畏惧的。” 但愿吧,杨铭心里,其实与建成更亲近,对方的性格就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没有多少心机,跟自己呢又是少年相识,关系是非常不错的。 至于世民,天生不是居于人下之辈,杨铭甚至考虑过,自己死之前,一定要弄死世民,免得对方对杨瑞不利。 整个天下,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李世民的能耐了。 苏烈他们也已经准备好了,今年上来的武举十七个人要跟着苏烈走,除了那些历史上耳熟能详的人物之外,还有一些也要去他们因为各种原因,在历史上不显声名但未必比那些人差。 其中一个出身琅琊王氏旁支的年轻人王敬,就很不一般,不但能打而且极富智谋,原先被分到了右武卫,被李靖一眼相中,私下曾在杨铭面前多次提过此人。 “以科考入仕,这只是开始,如今国家用兵,正是你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杨铭举杯朝众人道: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你们都是孤遴选上来的,去了麦铁杖麾下,不要给孤丢人,免得人家说,太子今年选的举人,不堪大用。” 程咬金举杯站起来道:“太子放心,臣等只有死战,绝无后退。”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他们这些人下去,不会给多大军职,杨铭已经提前给麦铁杖写信了,随他安排,这是给国家历练人材,不是杨铭要培养心腹,所以麦铁杖视情况任用,真有不堪大用者,扔到一边就行了。 毕竟是膂力矫壮,考的是武功,不是兵法,这些人里面读过兵书的,可谓凤毛麟角。 不过只要他们能够立功,将来是有机会读兵书的,因为大隋军方也有将领进修的场所,兵部。 就在兵部职方司,此司,掌地图、城隍、镇戍、堡寨、烽堠及征防路途远近诸事,有潜力的将领,会被选上来培养。 这个潜力指什么呢?自身技术过硬,后台也过硬。 没后台你想去进修,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呢,职方司的培训部门自打设立之后,从这里培养出来的名将,一个没有。 真正的作战经验,是靠一场场大战总结出来的,而那些拥有经验的人,又不会轻易传授。 李靖如果不是杨素的门生,韩擒虎的外甥,他也不会知兵,跟这两人学习,比去兵部培训强的太多了。 而眼下坐在杨铭面前的这些历史名将,也都是一场一场打出的经验,初出茅庐的时候,也是个小趴菜。 宴会上,尉迟敬德心里有点不服气,虽然他现在的官职比较高,但是科考的时候,没闯出名头来,远不如那位资评最高的单雄信。 他们这帮人,谁名气最大,将来的路就会更好走,这是肯定的,毕竟大家的背景都差不多。 他有个亲戚是杨义臣,人家单雄信还有个恩公是张须陀呢。 武人嘛,粗鄙,他直接在宴会上请求杨铭,准许他和单雄心来一场。 这不巧了嘛,杨铭也想知道,这两人到底谁厉害。 于是一场宴会比试,就这么开始了。 单雄信扛了很久,但还是败了,反倒是接下来手痒下场的程咬金,跟尉迟敬德打了个不分胜负。 站在杨铭身后的杨元庆,也是心痒难耐,请求杨铭让他下场。 “你们三个一起上,”元庆就是这么霸气。 尉迟敬德哪受的了这个侮辱,直接挺槊就刺。 武人嘛,最喜欢争个第一,要不是杨茵绛拦着,杨元庆现在都想把他亲叔叔玄挺挑下马来,好证明自己才是京师最能打的。 结果肯定不是三个一起上,毕竟大家要脸,所以他们是一个一个的败给杨元庆的。 韩世谔跟李密一直在给元庆呐喊助威,胜了之后更是把元庆夸上了天,弄的其他几人颇为尴尬。 这小子手头真特么硬,吃什么长大的? 裴行俨也按耐不住了,下场跟元庆干起来了,反倒是苏烈没有这股冲动,他知道单凭武力,自己干不过这俩,毕竟小时候吃的不好,身体的底子薄了些。 我那是吃糠咽菜的,哪比得过人家骨头熬汤,大鱼大肉的。 不出意外,裴行俨也败了,骂骂咧咧的坐下,嘴里嘟囔着最近缺乏锻炼,不在状态。 “孤从自己的府库中,专门给诸位挑选了最上等的铠甲兵器,来人,抬上来,”杨铭手臂一抬,一群禁卫将一副副上了漆的铠甲和兵器搬了上来。 首先,这是河东炼场工艺最好的一批铠甲,再者,还给你上漆了。 不过大多为古铜色,而且上漆的部位也不一样,所以每一副铠甲看起来,都很好区别。 单雄信他们,哪见过这个?一个个的眼睛都直了。 武将吗,没有战马和铠甲兵器最让他们垂涎的了,如果有,只能是女人。 接下来,就是试穿了,铠甲都是统一的标准,不过在连接处,都留有修改的空隙,可以按照每人的体型修改合身。 大殿内,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就像是领到年终奖一样,纷纷对彼此的铠甲点评议论。 期间,杨铭朝其中一个人勾了勾手指,后者赶忙小跑上前,蹲在杨铭面前。 “你跟玄奖是什么关系?”杨铭小声问道。 明摆着是悄悄话,所以东宫属官也不敢听,反倒是放大音量与其他人议论着,好遮盖太子的说话声音。 朱粲赶忙回复道:“不敢隐瞒殿下,臣在谯县的官职,是买的,就是从清河郡公手里买的。” 这不稀罕,一个佐吏嘛,你不花钱,也是会从当地豪横家族里面选择的,其实跟岭南的羁縻政策异曲同工,就是以当地人治当地人。 谯郡在哪,就是安徽亳州那一片,与河南商丘市接壤。 这个人倒是实诚,模样看起来一点不像一个吃人魔王,杨铭笑道: “好好带兵,不要让孤失望。” 说罢,杨铭摆了摆手,后者赶忙退下。 所以眼前这些人,谁将来要是犯了点错,杨铭这里能抬手的会抬手,但是朱粲不行,这个人一旦敢乱来,直接弄死。 宴会结束之后,杨铭直接去了高玥那里。 躺在对方柔软的怀抱,杨铭只觉得整个身心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任由高玥的手掌在他的脸上和脖颈来回抚摸。 岭南这次生变,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杨铭已经完全看不透了,毕竟历史上,岭南没有造反。 自己也不是神人,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看明白。 “国事沉重,殿下既然来了妾身这里,就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高玥低头俯视着眉头紧锁的杨铭,也是一阵心疼,她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杨铭了。 杨铭叹息一声,双眉渐渐舒展开来,睁开眼睛道: “一想到你我终有分别之日,便令人黯然神伤。” 高玥笑了笑,抚摸着杨铭的额头:“妾身至少还能再陪殿下十年,十年之后,便是老妪了,那时殿下想见我,妾身也不想见殿下了。” “容颜易老,青春易逝,乃自然之道,我不会嫌弃你的,”杨铭道。 高玥笑道:“是我嫌弃自己,将逢残花败柳之际,能将自己残存的一丝美好献给殿下,高玥此生已无遗憾。” 杨铭抬手抚摸对方眼角的皱眉,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相逢拌酩酊,何必备芳鲜,你不能走,你是我慰藉之良药。” 高玥哭了,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杨铭脸上。 她今年,已经四十三岁,接下来,她会渐渐老去,皮肤会松垮褶皱,容貌再也不复当年,她想陪伴杨铭更久,但又不想以白发垂暮之姿面对杨铭。 “你刚才这首诗真好,能再为我写一首吗?”高玥哽咽道。 杨铭不假思索,淡淡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高玥浑身大震,彻底崩溃了。 当晚,杨铭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堆子牙印,不过他告诉高玥要保密,这两首诗不要外传,高玥嘴里嘟嘟囔囔的答应了。(本章完) 六零三章 依律而行 樊子盖进京了,杨铭在东宫召见了对方,一起的,还有玄感和杨约叔侄俩。 他得让樊子盖知道,为什么要让你坐这个位置,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之后,应该怎么干。 有些暗示,不方便杨铭来说,所以杨约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帮杨铭说一些他不便说出口的东西。 “陛下已经说的很明了,明年的关税要是再减少,新账旧账一块算,华宗(樊子盖字)下去之后,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杨约拎着酒壶,主动为对方倒酒,随后在厅内来回踱步着。 樊子盖以前就在杨铭手下做过事,他曾经是沅陵郡太守,也就是湖南怀化市,归荆州管,杨铭担任荆州总管的时候,樊子盖就在任上。 樊子盖点头道:“臣明白了,会竭尽所能杜绝走私。” 杨玄感笑道:“记住了,谁的面子都不要给,你给他们面子,到时候出了事,可没有人管你。” “楚公放心,”樊子盖笑道:“事情轻重,我这里还是有分寸的,” 杨铭朝对方举杯道:“陛下曾言:樊子盖操履清洁,爱惠为先,抚道有方,宽猛得所,你可不要辜负陛下对你的期望。” 樊子盖连忙饮尽杯中之酒,点头道:“请太子放心,臣去张掖之后,一应货物都必须足额纳税,胆敢逃避者,无论是谁,臣必以国法处置。” “还有,”杨约提醒道:“盯着点西域,东突厥近来有些不对劲,与西突厥、铁勒人常起冲突,恐有战事发生,你要及时奏报朝廷,不可延误。” “臣明白,”樊子盖点了点头。 接下来又聊了一阵后,杨铭让对方去尚书省述职,从武威太守一下子做到河西总管,很多程序都是要走的,别的不说,你得领印玺啊,没有尚书省协助,你能管得了那帮子太守吗? 大区总管,一向都是德高望重者居之,就是怕约束不了下面的人。 樊子盖的威望终究是差了点。 等人走后,杨约叔侄俩低着头不敢吭气了,因为他们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没办法,家里有人犯了错,而犯错的那个人已经跑了,所以只能是他们俩等着被杨铭训斥。 “刘炫今年六十七岁,我得谢谢你们啊,下手还算有点分寸,没把人给我打死,”杨铭语气冰冷道。 就因为刘炫和李纲想把封德彝和玄挺支走,结果前天回家的路上,被人给阴了,身上挨了几棍子,不过对方下手还算有分寸,没伤着筋骨,但也是浑身肿痛,不能来东宫处理政务了。 杨约叹息一声:“臣也是今早才从茵绛那里知道此事,臣担保,绝非玄挺本意,是他手下的人,不知轻重。” 打人的,是杨玄挺的门客,刑部那边已经把人都关起来了,玄挺呢,已经去西平郡赴任了,这件事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说不准。 毕竟按照玄挺的性格,这事他能干的出来。 “太子冼马,遭人殴打,我这张脸啊,现在还在疼,”杨铭望着两人道:“你们的胆子是真大啊,来来来,你们俩说一说,我该怎么处置你们?” 杨玄感道:“将那帮打人的畜生,全都砍了。” 杨铭抬手指着两人道:“我说的是,该怎么处置你们俩。” 玄感愣道:“这不关我们的事啊?殿下明鉴,我们是真的不知情啊。” “一个是亲兄长,一个是父亲,怎么就不关你们的事了?”杨铭道:“要不是顾全大局,我现在就将玄挺叫回来问问他,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杨约苦着脸道:“殿下消消气,玄挺对您可是一片赤诚,绝无丝毫不忠,这次的事情,是我们约束不力,臣二人甘愿受罚。” 杨铭叹息一声,道:“我对你们家,够意思了吧?什么事情我不是向着你们?人家不过是举荐封德彝和玄挺外任,就惨遭你们暗算,怎么?京师是你们说了算?” 玄感也是心里火大,老三这个傻逼办事真特么不靠谱,养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太子冼马都敢打,我特么见了刘炫还得客客气气,你们倒好,直接蒙着脑袋就打。 “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玄挺是臣的儿子,他不在京,臣愿代子领罪,”杨约苦叹道。 杨铭冷哼一声:“我不处置你们,让杨瑞来处置吧。” 说罢,杨铭让人将儿子叫来。 杨玄感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太子还是有心网开一面啊,让郢回来处置,肯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们跟他讲讲事情经过,不准夹带,要如实陈述,”杨铭道。 接着,杨约老老实实向杨瑞汇报了整个事情的基本情况,然后道: “太子让殿下定夺,您一定要秉公处理。” 杨瑞点了点头,看了看他爹,然后低着脑袋开始琢磨,半晌后,抬头道: “打人者,一并处死,家眷流放边疆,玄挺罚俸一年,修武县公管教无方,罚俸三年,至于封德彝,就让他离开东宫吧。” 杨约叔侄俩瞠目结舌。 杨铭笑道:“是你自己的想法,没有人指使你吧?” 杨瑞摇了摇头: “没有人指使儿臣,儿臣在薛师父那里,精读大业律,一切都是依律而行,太子冼马,正二品,按律,庶民殴打正五品以上官员,处死,正三品以上,家眷流放,玄挺为首罪,然身兼要职,念他事先并不知情,加之按照八议免罪,玄挺符合议亲,议功,议贵,可酌情减罪为罚俸,至于封德彝,大业律明文记载,结党营私者视情况贬、徙、逐、降,他的情况不算重,应驱逐本官,另加任命。” 杨铭笑了笑,看向杨约叔侄俩:“你们俩觉得,秦王处置是否得当?” “持论公允,无偏无倚,公正至极,”杨约点头道,他心里是真的高兴,别看杨瑞处置的是他们,但是条理清楚,颇具浩然正气,这不是就是储君之姿吗? 只要你能成才,杀我点人算什么? 玄感则是狡辩道:“臣绝无结党营私,太子明鉴啊。” 杨约直接给了他一肘,朝杨铭道:“封德彝是兄长家臣,正室又是臣的堂妹,说他是楚公党,一点都不为过,只是可惜此人才华不能为太子所用,今遭确实是受玄挺拖累了。” 杨瑞说道:“封德彝此番确实是受了殃及,他本无辜,今后还是会有新职任命的。” 杨铭看向儿子,笑道:“人家封德彝平日可是没少护着你,你说说,该予以何职?” “儿臣并在不知道何处有缺啊?”杨瑞愣道。 玄感赶忙道:“德彝在开皇年间就做过内史舍人,眼下内史省正好有缺。” 他这个人,特别护犊子,只要是自己人,玄感是真照顾,这也就是为什么,人家造反,一家子都跟着,带头大哥的气质,是绝对有的。 杨瑞看向老爹,道:“那不如就让他去内史省?” 杨铭笑了笑,直接起身走了,把个杨瑞愣在当场,诧异的看向自己的亲姥爷,道: “父王到底什么意思啊?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玄感他知道个屁啊,自己闺女的心思他都猜不到,他能猜到杨铭? “不知道啊,臣也迷糊啊,太子好像是有点不乐意吧?” 杨约摇了摇:“没有那么简单,在我看来,太子这是有意让郢回自己拿主意,东宫嫡长,还是要有主见的。” 杨瑞皱眉道:“内史舍人,是正六品,封德彝是正五品,这么一降职,也算是警诫了,那我就拿一回主意?” 杨约兴奋道:“只管定夺,您是陛下的长孙,这点小事,还是说了算的。” 杨瑞,确实是长孙,他是杨广的孙子里年龄最大的,本来杨铭和杨暕早期都在等杨昭生儿子,他们才敢生,结果好了,杨昭休妻了。 正好赶上独孤伽罗病重,杨坚让他们赶紧生,好给独孤伽罗冲冲喜,所以杨瑞就成了嫡长孙。 这是接班人,别看人家才九岁,就是五岁,也能一言定生死。 于是封德彝就这么去了内史省,而他留下的位置,杨铭早有人选。 太原王氏的王珪,唐初四大名相之一,今年四十三岁。 东宫的派系之争,本来就是杨铭一手造成的,他本意不想让封德彝走,但是没办法,玄挺手下人这么一闹,你不走也得走。 而王珪呢,属于无党派人士,顶多就是跟建成的关系不错。 历史上,王珪也确实是建成的太子中舍人,但是掺和进了杨文干事件,被李渊给流放了。 而杨铭也确实是想培养杨瑞敢于决断的能力,这是他的长子,在杨铭看来,嫡长子继承,是最符合国家利益,也是最稳妥的接班方式,只要不是傻子,怎么都好培养。 而眼下的杨瑞,其实杨铭还是很满意的,除了对杨瑞的爱情观不太认同之外,其他方面都符合杨铭的预期。 什么年少不知少妇好,错把少女当成宝,少妇永远都比不过少女,不信你去试试看。 人家比你大六岁啊,女孩子又比男孩早熟,杨铭几乎可以猜到,韦珪将来要是做了皇后,必然干政。 因为杨瑞年幼,很多事情上面会请教对方,久而久之,韦珪必然参与进更多大事当中。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六零四章 死人最多的一年 年底之前,陈淑仪收到了化及送来的两百万钱,全都存进了东宫的内库。 她自己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对钱也不感兴趣,所以都交给杨茵绛处置了。 陈淑仪这一次收钱收的很痛快,不要白不要,她现在是希望与宇文家修复关系的,挑拨宇文述脱离杨暕,而陈淑仪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私底下悄悄收集杨暕的罪证,她想着等到杨铭掌权的那一天,一举搞死杨暕。 其实搞死杨暕这种级别的亲王,多大的罪证都没用,关键还在杨铭身上,而陈淑仪认为,杨铭不会放过杨暕。 临近年关,河东传来噩耗,萧摩诃突然去世了,当天还好好的,晚饭吃的也还行,结果第二天就没醒过来。 萧摩诃的死,对陈淑仪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她要亲自去一趟河东,吊唁自己的师父。 宇文述在得知情况后,希望由自己的三儿子宇文士及,亲自护送陈淑仪上路。 杨铭不肯,但是陈淑仪答应了,一起的,还有萧世廉,杨铭直接委任萧世廉接替萧摩诃的位置,当然了,这得等到人家服丧期过后。 “淑仪无需难过,阿爷八十三离世,这是喜丧,能活这个岁数,是老天爷眷顾了,”萧世廉在马车上劝慰着陈淑仪。 他们俩的关系,非常亲近,虽然有尊卑之别,但在萧世廉眼里,陈淑仪就是他的妹妹。 跟随李靖远征高句丽之后,萧世廉本来已经返回河东,但是被杨铭召来,负责秦王府的安保,眼下嘛,人家得护送亲爹的灵柩,回兰陵老家安葬。 陈淑仪还是不停的哭,因为在她心里,萧摩诃就是亲人。 萧世廉叹息一声,不再劝了,回头望了一眼京师方向,心想自己再回京师,不知何年何月。 东宫, 杨铭叹息道:“今年走的人可真多啊,年初是独孤公,吏部侍郎高孝基,接下来郭衍、梁毗、长孙炽、萧摩诃,眼下韩僧寿看样子也快不行了,观王最近也在养病,江都那边传信过来,牛弘也病倒了,唉” 杨茵绛在一旁道:“兴许是远征高句丽,耗了气运。” 杨铭笑道:“你还信这些啊?生老病死,时至则行,哪有什么气运。” “时至则行?”杨茵绛口中呢喃半晌:“这四个字好啊,把人这辈子的归宿解释的明明白白,咱们早晚也会有这么一天,到了下一世,你还要不要我啊?” “有下一世吗?”杨铭问道。 杨茵绛点了点头:“有的,佛经有言:三界众生,轮回六趣,如旋火轮,可见今生不了,来世可续。” 杨铭笑道:“如果有来世,咱们俩最好去一个光怪陆离有神仙的世界,人可以活几千岁,省的咱们还得一世一世的碰面。” “那咱们可约好了,”杨茵绛将手掌放在杨铭胸口:“我们不见不散。” 十一月十八,江都郡公韩僧寿,过世,长子韩孝基未能袭爵。 十一月二十五,牛弘于江都过世,长子牛方大封内史舍人,袭爵奇章郡公。 牛弘这次的病来的特别急,杨广也没有想到,人说不行就不行了。 告病回家不足一个月,便是君臣永别。 杨广心情很不好,牛弘这个人,他算不上有多待见,但是这个人,朝廷真的不能缺,而牛弘一死,吏部尚书和太常寺卿,同时出缺。 一个是六部之首,一个是十一寺之首,谁来接任呢? 最合适的莫过于宇文述和来护儿,但是李渊这一次不肯放过了,天天赖在杨广那里,嘴上对升官是只字不提,一直在念叨独孤伽罗当年对他有多好。 我妈对你好不好,你以为我心里没数吗?杨广其实还是有心提拔李渊的,但是这一次可是吏部尚书,你干不了的,你连人家牛弘的影子都看不到。 杨广也是烦了,直接对李渊道:“太常寺,你先兼着吧。” 李渊肯定不乐意啊,但是他也看出皇帝脸色不善,自己要是稍微表露出一丝不满,太常寺也没他的份了。 “臣叩谢陛下,”李渊撅着屁股跪下道。 三省六部,跟十一寺,这是有本质区别的,前者是总揽朝廷政务及监察机构,后者是执行具体事务的机构,说白了,三省六部对十一寺,有点上级单位的意思。 杨广现在瞅李渊,多少有点不顺眼,他是对人不对事,别看是表兄弟,但是他对李渊的性格,是有些鄙夷的,于是道: “京兆尹就给宇文述吧,你也不用回京了,就跟着朕吧。” 啊?一换一啊?我还想兼着呢,李渊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是认了。 他本来还想着,太常寺就太常寺吧,牛弘身上不是有个门下省纳言吗?你也给我一个,这样一来,我也算是宰相了。 但是杨广能给吗?给尼玛个头。 眼下门下省纳言,就三个了,杨雄、苏威、裴矩,你能跟哪个比? 至于吏部尚书这个位置,是重中之重,杨广思来想去,选择给虞世基,这个人的才华是值得肯定的,就是人品不太行。 用人嘛,不要在乎人品,人家现在算是杨广前三号的马仔,这一点就足够了。 牛弘在江都是有府邸的,人家这个级别的官员,是国家分配住宅,裴矩和苏威离开牛府,联袂而行,身后跟着两人的随从。 “丘和回来了?”苏威问道。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裴宣机眼下就在裴矩身边,而裴宣机是跟丘和一块跑回来的。 裴矩没有说话,而是裴宣机道:“我与平城公是一起回来的,晌午刚进宫见过陛下。” 苏威又问:“反贼岑明秀,跟宁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裴宣机答道:“牵连颇深,虽然此人造反之后,扬言宁家乃岭南之贼,引狼入室,口口声声说什么要打钦江府,但我调查过,岑家一直以来都是依附宁家的,这次造反,宁家脱不了干系。” 苏威点了点头,瞥了裴矩一眼,道: “里仁(牛弘)过世,今后在朝堂,世矩与我,要彼此多多关照啊。” 裴矩微笑点头:“您是左仆射,我听您的。” “嗨,我老了,”苏威摇头叹道:“我比里仁还长三岁,今年七十一,眼下是过一天算一天,不知道哪天,就抬不动腿喽。” 裴矩比苏威小六岁,年纪也不算小了,但是架不住人家这俩人都是长寿。 历史上苏威活了八十二,裴矩活了八十。 像他们这种级别,走不动道没事,抬也会抬着你进宫议事,只要你脑子还在转。 人是越老越成精,经历的事情也多,遇到任何事情,处理方式肯定是比年轻人要稳妥很多。 这也就是为什么,越大的官,年龄越大,因为只有到了那个年龄,你才有能力坐稳那个位置。 分道扬镳之后,裴宣机小声道: “父亲,京师那边有消息传来,封德彝被赶出东宫了,可见太子对杨玄感他们的骄纵,已经不能忍了。” 裴矩笑了笑:“不能这么想,眼下没有人可以撼动玄感,人家的外孙是太子嫡长,只凭这一点,只要不是谋反,就没人动的了他。” “动不了玄感,阿姐在东宫永无出头之日,”裴宣机道。 裴矩笑道:“你现在不要想这些,等杨约死了再说吧。” “杨约老贼无恶不作,倒也长寿,现在身体好着呢,等他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裴宣机道: “咱家瑾儿,我瞧着就比那个杨瑞强,结果却只能在王通那里读书,唉.” 裴矩淡淡道:“王通的那一套,是符合国家未来形势的,也是我让瑾儿拜王通为师,陛下和太子,都是武帝之风,兴武之后必兴文,太子又一次改制科考,就是给将来做铺垫,王通的主张,最合时宜,不要着急,太子都还没上去,你现在想再多,都是无用的。” 裴宣机点了点头:“眼下东宫之中,玄感他们已经被削弱了,咱们是不是想点办法,安排一些自己人进去。” 裴矩顿时皱眉,冷哼道:“你是觉得太子很好相与吗?现在谁都能动,就咱们不能动,免得玄感他们把气撒在咱们身上,不要给你阿姐招祸,她维持至今,并不容易。” 被训斥的裴宣机点了点头:“儿子不敢乱说了。” 丘和眼下还赖在杨广那呢,他想代替麦铁杖,攻打岭南,毕竟灰溜溜的跑回来,名义上算丢城失地,脸上挂不住,想将功赎罪。 杨广呢,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知道不是你的错,但是更换麦铁杖,那是不可能的。 你当朕说话是放屁呢?行军总管早就定了,你现在想让朕改?你算老几啊你? “麦铁杖和辛世雄,担心冯盎有变,这样吧,你带一支人马,进驻桂阳郡,盯着点冯盎,”杨广打发道。 丘和点了点头:“敢问陛下,臣领多少兵马?” “你去荆州,从军府征调,粮草军需跟当地的太守去借,”杨广淡淡道。 丘和目瞪口呆,好家伙,现在这年头,谁肯借粮给我啊? 您不想让我去就直说,让我去当要饭的啊? 六零五章 宗室领袖 今年国库没钱,明年肯定还没钱,未来五年,国家都会非常拮据。 远征高句丽的后劲大着呢,今年的税还没收上来,民部那边已经在商议,到时候先还谁。 驻扎在高句丽的那帮人,几乎月月要钱,没钱不行啊,眼下朝廷在高句丽推广大隋五铢,原本的计划是扬州铸币场的钱,一半给高句丽,用来流通,结果呢,杨广在江都给花了。 “扶余太守杨万石,辖区最乱,他奏请朝廷迁移河北山西山东百姓两万人,往扶余囤田,臣以为,这个想法可行,”工部侍郎窦彦道。 眼下的高句丽,乱的一批,几乎每天都有搞事情的,大隋对当地的实际控制,非常弱,也就是周法尚驻扎的平壤,情况稍微好一点。 杨约皱眉道:“高句丽本土豪族,已经有两批迁徙至进了中原,第一批去了陇西,第二批安顿去了巴蜀,明年还有两批人,但是按照眼下情形,这两批人不好迁了。” 为什么呢?因为大隋驻扎在高句丽的兵,没多少了,拢共加起来四万出头。 原先有近八万,但是将士们天天吵着要回家,于是陆陆续续有一半人从辽东返回中原,以现在的兵力,想要强行迁徙人口,不好办了。 再派兵,也不切实际,主要还是没钱没粮。 “观王的病情怎么样了?”杨铭看向宗正寺卿杨义臣。 杨义臣道:“时好时坏,太医的意思是,观王年纪大了,不宜用猛药,还需慢慢调养。” 杨铭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看向梁王杨浩:“你觉得杨万石关于迁徙人口的法子,怎么样?” 嚯~~终于问我这种问题了吗?杨浩一本正经道: “臣以为合适,眼下高句丽已经是我大隋领土,然辖地多是原住民,不利管辖,从中原迁徙人口过去,给田给钱,然后设置军府,推行府兵制,以中原人为将领,便于地方治理。” 杨铭笑了笑,看向其他人。 玄感也附和道:“是得这么办,但是迁徙人口,不能只迁徙平民,平民与高句丽教化无益,臣以为,应选择一些世家旁支,迁往当地,有他们帮忙,朝廷的官员也多了一些助力。” “没错,”崔仲方道:“臣赞同玄感的法子。” 对付老百姓,只靠官员是不行的,还需有强大的民间势力配合,而世家大族无疑是最懂得跟平民打交道的。 杨铭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三省协商一个结果出来,河北、山西、山东世家,哪些分支愿意去,适合去,你们拟一个名单,去者,世家分田一百顷,平民就按制授田,不能少。” “是,”众人点了点。 一百顷就是一万亩,你给的少了,人家不愿去,去了也养活不了自己,实际上一百顷对于一个家族来说,不多,但对于那些分支旁系,就是很大的诱惑了。 他们去了,拿到田,就会想办法招募本地人耕种,随着时间推移,便与高句丽本土居民的联系越来越深,有利于大隋对高句丽的统治。 从中原迁移过去的平民,要比在中原,更容易得到足额授田,因为官府和世家,在那边要仰仗自己人,所以不会剥削你,第一拨迁往高句丽的平民,会是吃果子的那帮人,好处最大,当然了,让他们去,最主要的是服役。 也就是兵役,由他们来压制高句丽原住民。 杨铭不忘提醒道:“记住,各家只出一支,人数不能多。” 崔仲方一愣,点了点头。 实际上,眼下的高句丽,是一块肥肉,朝廷不会允许高句丽本土世家坐大,所以会打压,另外一方面也会扶植迁往高句丽的中原世家。 谁过去势力最大,谁就能分到最大块的肉。 崔仲方也想过,要是他们老崔家去几拨人,不出二十年,就能掌控一地,对于家族整体利益,是有好处的。 但是人家太子已经看破,提前把他的念头给抹杀了。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中原世家自古以来,就是哪里能够让我的利益最大化,我就去哪里。 博陵崔和清河崔,祖上不就是一支嘛,为了利益各奔东西,赵郡李辽东李,也是一支,也分出去了。 说白了,大家都是为了生计。 下朝之后,杨铭去了观王府探视杨雄。 自打穿越过来之后,他已经送走很多人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老夫今年不会死的,我会熬过今冬的,”杨雄的神态看起来不错,但是双颊深陷,身体比杨铭上一次见到他,已经瘦了很多。 暴瘦,是最可怕的,没有大病不会暴瘦。 杨铭坐在塌边,道:“我已经派人去巴蜀,让恭仁回来了,他是长子,您老病重,他应该守在您身边。” 眼下的寝室内,有一帮子宗室子弟,他们对杨广的感情不深,但是对杨雄,完全是马首是瞻。 杨雄探出手臂,握住杨铭:“老夫这次就算病愈,也不打算再过问国事了,宗室的儿郎们,今后就拜托给殿下了。” 谁都知道,当今皇帝对宗室,有些薄情寡义,虽然封了一堆亲王,但是大家对皇帝的感激,不多,但是对太子,是非常敬重的。 因为杨铭一直以来,都在想办法安顿宗室子弟。 滕王杨纶叹息道:“您老若不入朝,咱们这帮人,就没人护着了。” 他这话,是故意说给杨铭听的,因为杨纶看的出,杨雄有托付宗室的意思。 杨纶这个人,跟杨广是整个八经的堂兄弟,亲的,一个爷爷奶奶,也就说,他是杨铭的亲堂叔,但是人家反倒是跟杨雄走的最近。 杨雄就着这句话,说道:“我护着你们,也是替太子护着,今后我没有那个精力了,你们啊,要忠诚于陛下太子,不可造次。” 杨纶瞥了一眼杨铭,淡淡道:“观王不在朝堂,我宗室无执牛耳者,殿前议事,也就剩一个梁王了,可是梁王还年轻,终究威望不足,我宗室想要在朝堂说得上话,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杨铭听得出,对方是借着眼下的情形,想要上位。 说白了,就是顶替杨雄在朝堂的位置,成为宗室代表。 实际上,最合适的是杨恭仁,但是杨恭仁与杨铭这边的血缘关系,稀薄了一些,杨纶看得起杨雄,但可看不上杨恭仁。 原因嘛,也是血缘关系,人家是杨坚的亲侄,杨恭仁不过是族孙,因为杨雄管杨坚,叫族父。 杨雄偷偷给杨铭使眼色,但是这个眼色就复杂了,得靠杨铭自己揣摩。 其实就是宗室的一次表态,大家都看得出,杨雄时日无多了,就算还有几年活头,参掌朝事是不可能了,所以下一任宗室领袖,有人要争了。 谁能坐上这个位置,朝廷肯定会安排重要职位,就会拥有非常大的话语权。 现在很明显,杨纶呼声最高。 杨铭笑了笑,看向自己那位堂叔,道: “滕王此番回京之后,朝廷尚未安置,并非我没有放在心上,实是陛下在南,我说了也不算,以您的辈分,三省该有一席之地,但是眼下没有缺,秦王年少,兼着右侯卫大将军,不太合适,要不您就接手吧。” 杨纶一愣,赶忙道:“殿下说的什么话,世子虽幼,却是国祚所在,臣万不敢当。”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至于让我接手杨瑞的军府,我没有那个胆子,别人的我都敢要,就是杨瑞的不敢要。 杨铭肯定是需要拉拢宗室的,这么多年扶植宗室,不就是图这个吗?但是杨浩实在是不上道啊,你特么是二圣的亲孙子,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 杨铭发现,屋子里这帮宗室子弟,眼巴巴的都在等着他的答案,就好像今天没有结果,他们就不会满意。 “这样吧,我奏请陛下,让滕王进门下省,这样一来,每日朝会,滕王都可参加了,”杨铭看向对方道。 杨纶推辞道:“臣获罪多年,今遭方才得释,于国事不甚熟悉,骤然委以重任,怕是会不胜其任。” 他今年四十岁整,以前在开皇年间担任过邵州刺史,也就是湖南邵阳市,杨铭在荆州的时候,他已经卸任了,转为太常寺丞。 这个人是有主政经验的,但是一下子做到门下省纳言,肯定不合格,但是只要人家能成为宗室领袖,当个纳言是合适的。 毕竟是亲王嘛,正一品。 杨铭知道对方是假迷三道的推脱,于是微笑上前,杨纶赶忙起身,双手抬起,任由杨铭握住他的手。 “看得出,观王对你寄予厚望,你又是我的亲堂叔,门下省该有一席之地,堂叔就不要再推脱了。” 杨纶赶忙一脸感激道:“太子提携之恩,臣铭记于心。” 其他人脸上,也明显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们在私底下早就商量好了,这次要捧杨纶上去,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杨纶势力够大,人家四个亲弟弟竟陵郡公杨坦,济阴郡公杨猛,上谷郡公杨温、明阳郡公杨诜(shen),眼下已经全都恢复爵位,其中三个已经被派去岭南担任太守。 何况杨纶六岁的庶子杨成,过继给杨静为嗣,袭封道王,人家家里两个亲王。 那么人家这一支,就注定了未来最牛逼。 换成杨广,杨纶今天根本就不敢摆出这个态度,杨广吓都能吓死他,但是他不怵杨铭,因为杨铭是小辈。 而杨铭之所以愿意安排,也是各取所需,我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 刚才杨纶要是敢接茬要杨瑞的右侯卫,杨铭当下就会废了他。 亲王,也是臣子,而太子是君。 储君。 六零六章 自己人才骂 年关刚过,太府寺有好消息传来,整个造纸过程,从一年缩短至五个半月,效率提高了近一半,而且出货量大增。 杨铭那个用尿的法子,效果明显,加上有了轴承,就能造更大的水车,所以当下长安县的造纸场正在扩建技改,等到明年夏天完成技改之后,产量会提高四五倍。 “洛阳有两家造纸场,眼下也需技改,你们太府寺派一个人过去,专门负责此事,”杨铭在朝会上安排道。 今天的朝会,杨纶就在,他已经参加了十一次了,每一次都有新的收获,每一次对杨铭的观感都有极大的改变。 这哪是储君?这已经跟皇帝没什么两样了。 杨铭的监国能力,让杨纶非常吃惊,至此才体会到,为什么人家是老三上位,确实是厉害。 怪不得杨雄三番五次的提醒他,在太子面前千万谨慎,杨纶从第一天的挺胸抬头,现在已经变的跟其他人一样老实了,甚至都不敢与杨铭对视。 那些个中枢大佬尚且唯唯诺诺,自己一个新来的,还是低调点好。 太府寺商量过后,元寿决定让少卿王祯去洛阳,负责造纸场的建造。 王祯出身太原王氏,与刚进东宫的王珪,是堂兄弟。 杨铭低头查看着关于洛阳造纸场的卷宗,其中一座,在旧洛阳城,也就是现在的洛阳县,另外一个就在东都城内,是杨铭监修洛阳的时候,就定的址。 造纸场是非常污染环境的,好在大隋受工艺限制,排出的废水污染少的可怜,东都城内的造纸场,废水是直接进洛水的,以洛水自身庞大的净化系统,那点废水属实不值一提。 安排完关于造纸场的问题后,杨铭看向宇文述,道: “江都有旨意牛公过世之后留下的太常寺,李渊接了,京兆尹这个位置,要烦劳许公了。” 宇文述点头道:“臣领旨谢恩。” 杨铭点了点头,看向众臣,道:“吏部尚书,现在是虞世基,但是殿内省,他不再兼了,由恭仁接手,同时兼领谒者台。” 已经回京的杨恭仁点了点头。 这就是为什么,都不愿意被外放出去,这一去一回,可是两码事,原先他是吏部尚书,现在虽然兼任两个部门的主官,但是加起来也没有吏部一半牛逼。 不过这是在意料之中的,杨恭仁可以接受。 眼下六部主官,基本都有了外任地方的经验,按理说,轮到玄感出去晃荡几年了,但是人家跟别人不一样,太子妃和秦王,不会让他走。 现在不同于开皇年间,中枢主官外放的条件已经不具备了,杨广太能旅游了,一出门就带走半个朝廷,京师也就剩下半个朝廷,本来运转就吃力,你再换人,会更乱的。 接着,杨铭看向返京的鸿胪寺卿房彦谦,道:“牛公的老家在安定郡鹑觚县,他的灵柩会路过京师,你代表朝廷祭奠一下。” “臣知道了,”房彦谦点了点头。 安定郡就在关中,也就是后世的陕西高官武县,距离京师不算远。 杨铭其实心里挺佩服古代这些官员的,这么差的交通,一辈子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比后世杨铭旅游过的地方都多。 当然了,区别在于人家是公差,杨铭在后世是自费旅游。 下了朝之后,杨铭去了杨丽华那里,将这个消息带给对方。 屁股还没坐热那个杨纶也来了。 “他来见您,这是希望您给他指路来了,”杨铭将杨丽华手里的炒豆子抢过来,自己吃着道:“跟您说过多少次了少吃点这个。” 伱不怕胆结石,不怕嘌呤高了痛风啊? 杨丽华拍了拍手掌,笑道:“斌籀(杨纶字念zhou)总是要比杨浩强点,他还知道拜会一下我,杨浩还是我亲侄子呢,他来过我这几回?” 杨铭摆了摆手,先让通报的管家出去,随后道:“这个人我不太喜欢,听说也是喜好方外之术,跟杨雄家那个老三一个德行。” 杨丽华笑道:“他啊,打小就是这样,随了他那个母亲,宇文氏当年还以巫蛊之术诅咒过你的祖母呢。” “所以我才不待见他啊,”杨铭笑道。 杨纶的生母,是宇文泰的女儿,北周顺阳公主,得罪了独孤伽罗,被从宗室家谱中除籍,而杨纶的爹杨瓒,死因也是比较离奇,跟杨坚一块游玩的时候,突然暴毙的。 这就说不清楚了,所以杨广一直以来排斥杨纶兄弟几个,就是担心对方认为杨瓒的死跟杨坚有关,从而埋藏祸心。 杨丽华道:“他们兄弟五个,虽说行为乖张,但我还是知根知底的,想接手杨雄留下的位置,他们没有那个本事,倒是卫王的儿子杨集,值得信赖。” 要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杨瓒跟杨坚是同父同母,杨爽跟杨坚是同父异母,结果呢,人家杨爽这边深得信任,杨瓒这边跟防贼一样。 杨铭道:“江都那边,我只是请旨了,父皇会不会同意他进门下省,还说不准眼下我只是让他参加朝会,算是给他个面子,您是不知道那天的情形,一帮宗室的家伙,就差逼我表态了。” 杨丽华哈哈大笑:“你阿爷干的好事,到头来让你受过,他们流放出去这么多年,肯定是有怨言的,一朝得释,自然是想多抓点权利,很正常,你压着点他们,不要一味放纵,杨孝现在袭了哲谦(杨秀小名)的蜀王,这才是你的兄弟,他最近常来我这里,让他和杨浩,今后多帮衬着点你。” 杨铭点了点头:“杨浩、杨孝、杨集、杨颢(杨谅子)都还年轻,将来托付大事,肯定还得指望他们,我跟杨纶,没什么交情可言。” 杨丽华笑了笑:“你躲后面去,听听他来干什么。” 杨铭点了点头,在侍女的引导下去了内厅。 “返京之后,还未拜望长姐,您身子还好吗?”杨纶的声音从外厅传来。 杨丽华淡淡道:“你是贵人多忘事啊,能记着拉拢宗室,就是记不起还有我这个长姐?” 杨纶惶恐道:“所以今日特来向长姐请罪,弟弟不懂事,您就别跟我计较了。” “坐吧,”杨丽华摆了摆手。 人家俩,是正儿八经的堂姐弟,杨丽华前半辈子是非常风光的,是整个老杨家的主心骨,不单她自己的亲弟弟们怵她,他的堂兄弟们也怵她。 人家是家族的长姐。 “听说太子让你去朝会了?”杨丽华问道。 杨纶赶忙道:“弟弟参加朝会已经一旬多了,政务生疏,近来正在门下省熟悉,公务过重,以至于没能抽出时间探望长姐,弟弟有罪。” 杨丽华哼了一声,道:“刚一回京,就想着要权,你是记吃不记打啊,在武威郡受了这么多年苦,没长记性啊?” 杨纶顿时一惊,不好意思道:“长姐教训的是,今天来,就是恭听长姐教诲来了。” 不管怎么说,这是堂姐弟,杨坚在家里又是老大,本来就非常照顾几个弟弟,没有杨坚罩着,杨瓒在大隋立国的时候,就会被问罪处死。 当年主张杀杨瓒的就是高熲,因为杨瓒阴过杨坚好几回,独孤伽罗早就有杀心了,而高熲是独孤伽罗在中枢的发言人,当年差点就弄死杨瓒,是被杨坚和杨丽华硬保下来的。 所以杨纶对杨丽华,是真心爱戴,也是真拿对方当姐姐。 这次回京,他跟兄弟几个商量过,避免今后再被收拾,唯一的办法就是掌权,正好杨雄快不行了,所以他们兄弟几个四处奔走打点,拉拢宗室,希望能接杨雄的班。 每天都非常的忙碌,所以没时间拜会杨丽华,现在稳定下来,今后自然是要多来长公主府的。 不谈亲情,单论人家杨丽华的影响力,他也得巴结。 杨丽华淡淡一笑:“你记住了,陛下给了你们机会,就要好好把握,终是堂兄弟,陛下当年惩戒你们,也是你们做的太过火,今朝恢复爵位,也是惦念亲情,如今是太子监国,你们本当好好辅佐,但是我怎么听说,你们在杨雄那边的时候,对太子好像不太尊敬啊。” “没有的事,哪个王八蛋乱嚼舌根?”杨纶喊冤道:“我要是对太子有丝毫不敬,就让我落马而死。” 杨丽华笑道:“没那么严重,不过你要收起长辈的心思,你现在不是太子的长辈,你是臣子,近来也算与太子接触不少,观感如何?” 杨纶做了一个擦汗的姿势,道: “二圣亲自培养,果非凡人,太子为储君,是我大隋之福啊,朝堂衮衮诸公,皆对太子敬重非常,杨约那个老狐狸被太子训斥,完全不敢作声,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杨纶对杨约,是畏惧的,毕竟杨约臭名昭著,谁都知道人家不好惹。 “是否也训斥杨浩呢?”杨丽华道。 杨纶道:“还真让长姐猜对了,杨浩挨的骂,是最多的,太子似乎不太顾及杨浩的脸面啊。” “是吗?”杨丽华冷笑道:“我今天也训斥你了,那我为什么不顾及你的脸面呢?” 杨纶脱口道:“您是长姐,训诫我,也是为了我好啊。” “这不就对了吗?”杨丽华沉声道:“自己人才挨骂呢,你啊,现在连挨骂的资格都没有,今后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让太子愿意骂你。” 杨纶也是个聪明人,顿时恍然大悟: “弟弟铭记于心。” (本章完) 六零七章 舍己奉公 丘和去荆州征兵借粮,是比较困难的,这里的军府你就是全都征调起来,也才两万人。 杨广是给了他旨意,但是具体执行者,是他自己。 这就好像一个集团公司,董事长告诉你去哪里开辟业务,怎么开辟是你的事,董事长只要结果。 “襄阳水军现在的规模不小啊,六千多人,还有五牙大舰,”丘和在江陵太守府,朝慕容三藏说道: “他们怎么还有精炼兵械啊?襄阳太守杜吒,虽说儿子杜如晦在东宫任职,但面子有这么大吗?” 慕容三藏坐在江陵郡守这个位置,已经十几年了,本来早早就要换他,但是人家跟太子有旧,每年孝敬东宫的钱,也没少过,所以吏部那边就没动他。 只听慕容三藏笑道:“襄阳水军,本来就是太子一手扶持起来的,从里到外都是太子的人,杜吒算个屁啊,他哪能管的了襄阳水军。” 两人是旧相识了,以前共事过,丘和皱眉道:“这么说,我想征调这六千人,几无可能?” “别看襄阳骠骑府周仲牟,只是个骠骑将军,但是荆州地界,没人能指派的了人家,”慕容三藏道: “不过你可以去试一试,周仲牟当年攻流求,被冯暄给扣押过,与冯家是有过节的,他愿意帮忙的话,太子那边是不会说什么的。” 丘和冷笑道:“我一个郡公,还需要跟一个不上台面的军府将军说好话?岂不是自降身份,我在京师,太子对我,尚有三分敬重,周罗睺的庶子,算什么东西?” 慕容三藏笑道:“客气一点吧,毕竟是太子的人。” 丘和冷哼道:“就因为是太子的人,我才让人去襄阳找他过来,若不然,就凭我来荆州,他没来拜见,我就可以就地免了他的职。” 人家说的没错,他确实有这个权利,因为他是持节来的,有暂时调度荆州各郡官员的权利。 但是荆州这个地方,比较特殊,太子曾在这里做过大总管,很多官员都是依附东宫的,后台太硬,那肯定会比其它方傲气很多。 这时候,门外通报,周仲牟来了。 “让他进来,”丘和淡淡道。 不多时,一身戎装的周仲牟进来,他不认识丘和,但是只看人家身上的官服,也知道这是正二品。 “卑职襄阳骠骑府周仲谋,拜见平城郡公,大将军。” 丘和点了点头,道:“请起,看座。” 等到周仲坐下之后,丘和道:“襄阳骠骑府,早年是归左领左右府,现在是左屯卫,本公不是你的大将军。” 丘和是左御卫大将军,而左屯卫眼下是杨浩,杨浩自己也管不了襄阳水军。 周仲牟一愣,心想我也没有得罪你啊,怎么一上来就给我下马威呢? “您就是卑职的大将军,大隋军制,十二卫四府大将军,总领天下兵马,卑职的称呼并无不妥。” 丘和嘴角微翘,看了一眼身边的慕容三藏后,继续道: “你跟冯暄冯盎兄弟,是打过交道的,对这两个人,怎么看?” 周仲牟是军方人员,所以适合称呼丘和的军职,而不是级别更高的郡公,军府大将军,是从二品。 只听他道:“回大将军,卑职以为冯盎还是可靠的,虽说其对朝廷的忠心,源自于自保以及维护冯家在岭南的利益,但是其人对朝廷还算亲近,但是他那个大哥冯暄,有点把岭南当成自家后院的意思,并不希望朝廷过多插手岭南事宜,而广州地区的兵权,又在冯暄手里,着实令人担忧。” 丘和点了点头:“冯暄是长子,冯家的家主,手握兵权也是正常的,但是冯盎对广州地区的控制,绝对在冯暄之上,兄强弟弱的假象,不过是做给朝廷看的,冯盎此人最懂韬光养晦。” 慕容三藏开门见山道:“陛下有旨,着平城郡公于荆州征调兵马,进驻桂阳郡,以防冯家有变,你手下的水军有六千人,加上骠骑府的一千两百人,都在征调行列,你是不是应该早做准备?” 慕容三藏级别不低了,江陵太守,又是河内县公,但是他这最后一句话,反而要带个问号。 这就是聪明人,人家现在也是跟着太子混的,跟周仲牟在一个锅里吃饭。 丘和听完对方这番话,明显有些皱眉,你可真是个孙子,跟一个骠骑将军用得着这么说话?你巴结太子也就算了,连太子手下这么丁点大的一个小官,你也这么客气? 周仲牟沉吟片刻,道:“襄阳水军装备的都是适宜水战的轻甲,若是陆战,不占优势,不过既然是陛下旨意,卑职这边一定听大将军调遣。” 丘和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不错,这个人点头,七千人这不就有了吗? 还算识抬举。 “很好,你尽快准备吧,我们只是去桂阳盯着冯盎,会不会打起来还不说不定,”丘和道: “就算是轻甲,那也是精炼钢,远不是岭南那帮披着藤条的蛮夷所能抗拒。” 虽说再好的刀,砍木头也费劲,但是岭南兵的藤甲,一点不厚,厚了太重扛不住,再者说,大隋的主战兵器,是枪矛,这玩意扎藤甲,一扎一个死。 可以说击刺兵器,专克藤甲。 周仲牟点头道:“大将军放心,襄阳骠骑府只需三日准备,随时可以随您南下。” 丘和心情大好,笑道:“怪不得太子将你放在这里,你小子带兵还是有点门道的,对了,我听说你跟沈家的关系不错?” 当然不错,沈家是太子拥趸,周仲牟又是太子的人,所以平日里,相处的很不错。 沈纶从原先的江陵县尉,已经做到了江陵郡丞,沈渠从襄阳县尉,现在已经是襄阳郡尉了,都是从县一级升成了郡一级,跳了一个大台阶。 其他沈家子弟,在荆州地区入仕者也是不少,眼下的荆州,就属沈家最有钱。 丘和得找粮食啊,有兵没粮,等于有车没油。 周仲牟点头道:“卑职与沈家还是关系亲近的,臣的两个儿子,都是娶的沈家的女儿。” 他那两个儿子周擎和周田,在京师得到杨铭大力培养,参加了高句丽之战,眼下在左候卫担任要职,都是娶的沈家的闺女。 关中大家族的闺女,哪怕是庶出,也看不上他啊。 而周仲牟老家就是九江的,肯定还是愿意给儿子找南方姑娘。 “你帮我引荐一下吧,今晚本公就借慕容太守的宝地设宴,你帮忙去请沈夫人赴宴,”丘和道。 “卑职一定安排妥当,”周仲牟道。 对待沈氏可就不一样了,丘和得给面子,因为他从慕容三藏这里听说,人家沈氏去年进京,在东宫还住了两天呢,是太子和太子妃亲自接待。 自己在东宫都没有这个待遇。 当晚,沈氏与江陵郡丞沈纶一同来了。 沈纶现在对他这个嫂子,是服气的很,如果不是嫂子,他们家不会有今天,所以家族的事务他非常放心的全权交给嫂子处理,钱怎么花,也是沈氏说了算。 “夫人快请入座,”丘和表现的非常热情,与面对周仲牟的时候完全是两副面孔。 “这位就是沈郡丞吧?久仰久仰,快请入座。” 沈纶赶忙道:“丘公太客气了,今日能见到丘公,是臣下的荣幸。” “不说这么见外的话,坐吧坐吧,” 丘和在地方上也是有主政经验的,人家非常懂得官场之道,正所谓哄死人不偿命,上官对下官,本来就是连哄带骗的,这样才好让对方给你做事,而不是像影视剧里那样,动不动就呵斥辱骂。 等人都入座之后,丘和笑道:“听说沈夫人去年带着贵子进京赶考,不知结果如何?” 沈氏的两个儿子,都已经被安排了,但是她回来之后,对外只字不提,这就是低调做人,慕容三藏当时见到只有沈氏一个人回来,旁敲侧击探询,人家都没说。 不过丘和不一样,级别太高了。 所以沈氏老实道:“长子沈桐,未进殿试,如今只是礼部一个小吏,次子沈舒侥幸入殿,现于万年县担任兵曹。” 丘和下意识与慕容三藏对视一眼,目瞪口呆。 这明摆着就是太子亲自安排的,虽然只是礼部一个小吏,但是就凭你们家想进礼部,是完全不可能的。 至于万年县衙和长安县衙,这是京兆郡最大的两个县,属于京官了,京官是远远高于地方同级别官员的。 何况你们还有太子这个后台,前途光明啊。 “太子是真的厚待你们啊,”丘和感叹道: “初入仕,担任兵曹是最合适的,因为兵事相对来说要简单一些,县衙呆的久了,自然也熟悉了其它各曹事务,方便以后提拔,尚书省更不是一般人能进的,本公也就长子眼下是陛下千牛备身,剩下的儿子们,虽也有在尚书省的,但职位也不高。” 沈氏赶忙道:“犬子也是侥幸,丘公万勿自谦,您是国之重臣,子孙必定厚待。” 大家聊了一些客套话之后,酒过三巡,丘和开门见山道: “本公奉陛下旨意,出兵桂阳,可惜粮草不足,想和夫人借一些粮食,不知夫人这里,是否会为难?” 沈氏不加思索道:“为国分忧,不敢推辞,沈家必尽全力,丘公之后勤粮草,沈家愿一力承担。” 丘和一愣,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痛快,拍桌而起道: “太子厚待沈家,并非无因,夫人舍己奉公,丘某敬佩。” 六零八章 小奸巨猾 广西地区,丘和与裴宣机是跑了,但是其他人没有跑掉,被人家全都软禁起来。 杀,肯定是不敢杀的,杀了就是跟朝廷彻底翻脸,到时候身在江都的宁长真躲不了一身剐,冯盎也得完蛋。 毕竟朝廷这次派去岭南的官员,宗室就有三个,杨坦,杨猛,杨温,其中杨坦在广西,剩下两个在广州。(前文写错了,说是留京,其实去岭南了,已经改了。) 眼下京师对于岭南发生的事情,还不了解,毕竟距离太远,但是江都那边已经知道了。 杨广暴怒,大军本来定在四月南下,结果三月份刚到,麦铁杖便已经出兵了。 冯盎这边赶忙上疏,希望皇帝能让他居中调停,杨广理都没带理他。 麦铁杖的大军在四月份,顺利进入始安郡,在越城岭的深山当中,跟其中一股叛军干上了。 而副总管辛世雄则是走水路,沿着湘水,过灵渠,进漓江直入始安郡的首府始安县,用了三天时间拿下县城。 进驻县城之后,李世民自领一军,继续南下,他的麾下,苏烈跟那十七个武举都在。 麦铁杖通过越城岭之后,在始安县顺利与辛世雄汇合。 “你怎么让他自己走了?他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怎么跟陛下交代?”麦铁杖在得知李世民带着三千轻骑南下之后,脸色极为难看。 李世民已经成婚了,睡了杨铭的亲妹妹,眼下已经是皇帝的女婿,驸马都尉了。 辛世雄无奈道:“我管不了人家了,人家带着的这三千人,是陛下左备身府的精锐,定方都被要走了,我管不了啊,不过世民说了,只是南下探查敌情,不会与敌交战。” 毕竟是杨广的亲女婿,女儿刚嫁人,洞房花烛没几天,驸马就走了,为了避免女儿当寡妇,杨广从左备身府调拨了三千精锐给了李世民,本意是用作他的护卫,结果李世民直接把最能打的都挑走,带着兵深入敌境去了。 左右备身府,都是关中子弟,里面也有陇西李,李世民用起来是非常顺手的,毕竟他爹李渊,曾经就是左备身府大将军。 麦铁杖叹息道:“唉,这小子太乱来了,罢了罢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派人与叛军接洽,看看他们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人,朝廷好多人打招呼,让咱们务必将人都带回去,投鼠忌器,接下来的日子有的磨了。” 辛世雄点了点头,朝自己麾下的军将赵崑道: “大军要在始安郡驻扎很久,你带两千人巡查周边,但凡遇到可疑的俚人,全都杀了。” “是,”赵崑领命退下。 始安郡和广西大部分地区一样,县城内是汉民的主要居住地,城内汉俚混杂,出了县城,完全就是本土俚僚人的天下。 汉人的面孔与俚人的面孔非常好区分,服饰也不一样,麦铁杖他们这一路翻山越岭过来,但凡遇到俚僚,都会伏击他们,差不多跟过街老鼠一样。 那些俚撩人就像不怕死一样,兵器简陋,仍是敢冲撞朝廷大军,让人匪夷所思。 辛世雄道:“从抓到的俘虏口中得知,岑明秀眼下率主力在苍梧郡,与始安也就两百里的路程,咱们防备之余,还需尽早派人谈判。” 麦铁杖朝崔原道:“谈判的事情,交给你去办,不交人就荡平桂州,这是陛下的旨意,但是陛下也有交代,尽量还是要救人的,所以你这次去谈,要把握好,岑明秀一共扣下四个人,杨坦、柳萂、陈智略加一个韦约,咱们要是无法将人带回去,陛下那边不好交代,朝堂诸公,怕是也交代不了。” 杨广嘴巴上,肯定是不能表态放弃这四个太守的,会让其他人感到心寒,但是他给麦铁杖的私下授意中说了,实在救不回来,也没事。 崔原脸色凝重道:“咱们攻进始安城之后,俘虏当中一个姓岑的都没有,没有谈判的筹码,对方怕是多半让咱们退兵,不好谈啊。” “其实也不难,”辛世雄道:“你就告诉那个姓岑的,只要他现在投降,朝廷封他为郁林太守,朝廷政策暂时不在岭南推行,先把人骗回来再说。” 麦仲才诧异道:“这样去谈的话,换做我,我都不会信,朝廷大军已经抵达始安,对外宣称十万大军,这么多人跑岭南,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收场?岑明秀不会信的。” 麦铁杖皱眉衬衣片刻,道: “韦约他们家跟岭南宁家,也算是有点交情,咱们可以派人去一趟钦江县,让宁家帮忙要人,反正这一次陛下的意思,是要捎带把宁家一块收拾了,骗他们也无妨。” “其中细节,咱们还是要商议妥当啊,这几个人要是在岭南出事,以后谁还敢来这里?”辛世雄道。 接下来,几人开始商量细节,两天后,一队人马由崔原率领,往苍梧郡见岑明秀谈判,另一队直接南下去宁越郡,宁长真的老巢。 至于李世民,他也在往宁越郡走。 人家头脑非常清晰,在世民看来,桂州之乱就是宁家搞的鬼,但是宁家现在至少在表面上,是忠于朝廷的,口口声声说什么正在募兵讨伐叛军,实际上一个兵也没派出去。 现在的宁家,可不是宁长真的长子宁洄藻说了算,而是宁长真的堂弟宁道明和族叔宁纯。 这俩人,本来朝廷都是有任命的,一个做合浦郡太守,一个做永熙郡太守,但是人家俩压根就没去赴任,因为这两个郡,人家不去,也能管的了,本来就在宁家的势力范围之内。 李世民带着三千轻骑,星夜赶路,于四天后进入宁越郡,并且直接派出朱粲往首府钦江县传话,声称皇帝派他来,协助宁家平叛。 这小子胆子是真大,贼窝都敢钻。 “这个李世民,是不是李渊的二儿子?”宁纯诧异的看向宁洄藻。 宁洄藻也是一脸吃惊道:“这小子我在京师还见过呢,不是秦王伴读吗?怎么跑岭南来了?他年纪不大啊,今年应该也就十四五岁吧?是不是同名同姓啊?” “不是,”宁道明皱眉道:“人家派来的使者说了,是驸马都尉,说明对方娶了杨广的闺女,这天下有哪个李世民能娶皇帝的女儿?” “这小子都尚公主了?”宁洄藻吃惊道:“我在东宫的时候,那个叫袁天纲的术士,对李世民的评价可不低,我也觉得那小子不是凡人,敢来咱们这,也算是胆大包天了。” 他在东宫的时候,有一次杨瑞他们四个钓鱼,杨铭让宁洄藻猜哪个是世子,当时他还猜对了,不过对李世民的第一印象,是非常深刻的。 宁洄藻的二弟宁璩冷哼道:“什么胆大包天啊,人家这叫有恃无恐,阿爷还在皇帝手里呢,咱们敢动人家一根毛吗?” 老三宁据道:“那怎么办?让他进城?这小子带着的可是精锐啊,三千人进城,指不定搞出多大乱子出来。” “让他来吧,咱们要是不让人家来,人家就回去了,他回去了,你们的阿爷就回不来了,”宁纯无奈摇头: “但是只准他带五十人进城,其它兵马就驻扎在城外,派咱们的人盯紧了。” 当天夜里,老三宁据亲自带人出城,将李世民迎了进来。 宁长真的府上,宁纯做为宁家目前的领头人,接待了他。 “麦总管的大军,已经顺利进入始安郡,他派我来配合诸位,整兵平叛,”李世民说完这句话,举杯喝酒,眼角余光却在偷偷打量着众人。 眼瞅着对方真的就是一个小屁孩,宁纯他们也放松警惕了,皱眉道: “如今整个桂州,也就是三个郡,还未遭兵灾,我们眼下只有自保自力,实无出兵之能,不过驸马既然带着三千兵马赶到,我们心里也有了个底,你放心,我们会尽快募兵,以期早日铲除岑明秀。” 李世民微笑点头:“你们的难处,我是知道的,我来之前,见过钦江公,他的意思,是希望长子洄藻全权主持平叛事宜,我今后,暂时就归宁大郎节制了。” 这话说完,宁纯与宁道明神色微变,其实眼下的广西地区,是他们俩说了算,宁洄藻没有那个本事号召家族。 但是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只能暂时假意交权,让宁洄藻来主持安排。 “既然是家兄的意思,我们几个绝对听令,”宁道明道:“驸马只管安心住下,宁越郡当前还是安全的,叛军打不进来。” 李世民一脸真诚的拱手道:“那就有劳诸位了,有什么安排,尽管告知,我会全力配合的。” “自然自然,”宁纯呵呵笑道,原来是个傻小子,我就说嘛,十来岁的年纪,他能有多大本事?感情是个冒失货,竟然把左备身府的精锐带到我这来? 负责接待李世民的,是老三宁据,他将世民带下去安顿了。 其他人顿时放松下来。 “常听闻麦铁杖一介武夫,果不其然,”宁纯捋须笑道:“战场之上,不失为一员虎将,但是波谲云诡的形势,他是看不明白的,咱们就先拖着这个小子,等到冯暄大军一到,就让麦铁杖有去无回。” 宁洄藻皱眉道:“盛名之下无虚士,麦铁杖没那么简单,这个李世民,咱们也不能小觑,人家能做秦王伴读,也不是全凭家世。” 宁道明笑道:“洄藻说的在理,我们肯定不能轻视敌人,但也不能舍己芸人,我十来岁的时候,跟这个小子差不多,也是莽撞的很啊。” 宁洄藻一脸忧虑,没再说什么。 他是去过京师,见过世面的,在他看来,那里全都是老奸巨猾之辈,年纪小的,那也是小奸巨猾。 六零九章 反客为主 回到房间的李世民,叫来了苏烈、尉迟敬德以及单雄信。 四个人都很放松,没有哪个因为深入虎穴而表情紧张的,苏烈小声道: “这座府邸的规模,最多可容纳七八百人的护卫,他们大约也就是这个数了,咱们如果行动迅速,有机会控制宁家这几个人。” 李世民点了点头,看向单雄信道:“你跟我一起去的宴会,看清楚了没有,有多少人是需要控制住的?” 单雄信当时就站在李世民背后,他这个人非常稳重,所以李世民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苏烈不太合适,因为李世民担心宁洄藻见过苏烈。 李世民当时是被关注的焦点,他不方便乱瞄。 “大概有十二个,是宁家主事的,必须全都控制住,漏掉一个,咱们都不能控制这种规模的府邸,”单雄信道。 这帮人,一个比一个胆子大,五十个人进了钦江公府,就想反客为主,将宁纯他们拿下。 尉迟敬德皱眉道:“对方将咱们安顿在这座小院,可以随意进出者只有驸马,想要查探清楚这十二人的住所,只有靠驸马了。” 李世民笑道:“没必要,我今后可以找个机会,制造一次像今晚一样的宴会,尉迟和程咬金跟着我,负责控制宴会,定方于我离开的一炷香之后,直接带人硬闯宴会大厅,我们以迅雷之势,将这些人控制住,再引大军入城,钦江县便可落入我手。” 接着,李世民凭借记忆,在桌子上蘸水,绘制出了从小院到宴会大厅的路线, 距离不算近,至少有两百米,而李世民与苏烈约定好了,李世民赴宴之后,一炷香的时间,苏烈就带人往那边闯。 军伍之中,对时间的掌握是非常精准的,虽然手里没有一炷香,但是这点时间,完全可以判断准确。 接下来的日子,李世民每天都会出去,去找宁纯他们商议募兵事宜,一开始,他只领着单雄信,后来加上了尉迟敬德与程咬金,宁家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是驸马,身边一直带着侍卫,是情理之中。 他们是不会害怕的,因为李世民这五十人进府之后,除了李世民、尉迟敬德和程咬金之外,其他人的兵器全都上交了。 但是甲胄都保留着,这叫提防你伤人,但可以自保。 宁家现在,以后,都不会选择跟朝廷翻脸,这叫留后路,反贼是他们挑唆的,为的是逼迫朝廷,朝廷要是肯妥协,那就没有岑明秀了,朝廷要是不肯妥协,岑明秀就会控制整个广西地区,成为明面上的广西王,背地里继续受宁家操纵。 亲爹还在皇帝手里,宁洄藻是不敢乱来的,但是他那个堂叔宁道明以及叔公宁纯,可就说不准了。 宁长真只有死了,他们俩才能上位,只要活着,他们俩就不行,因为老宁家的军队将领,都是宁长真的部下。 过场还是要走的,宁纯与宁道明,说是外出募兵,直接离城走了,留下宁洄藻兄弟三个继续招待李世民。 “我那城外的将士们,不知道贵府安顿的如何了?”李世民问道。 客厅内,老三宁据笑道:“驸马放心,已经安顿在城外十里的村庄,粮食饮水都有保障。” “我那些马,吃的可都是精细料,战马要是饿瘦了,将来无法上战场,”李世民皱眉道:“这样吧,我派人出去看一看,心里好有个数。” 宁洄藻与他两个兄弟对视一眼后,点头道:“我会派府上的人带路,驸马放心,饿着我们的马,也不会饿着陛下的马。” 他们兄弟已经知道,城外那三千人是左备身府的精锐,李世民虽然没有说,但是看徽记也能看出来。 李世民点了点头:“多久才能募得兵马?其实不用太多的,你这边有两万人,咱们与反贼就有一战之力。” “不行不行,”老二宁璩赶忙道:“岑明秀手下的叛军,已达五万之众,兵械齐备,若无万全准备,不宜出兵,何况眼下的宁越三郡,凑不出两万人。” “有这么困难吗?”李世民一脸不满道。 宁洄藻微笑解释道:“世民有所不知,我宁越郡一郡的人口,也不过才十五万人,三郡加起来,也就三十多万,与中原地区是不一样的,我们这人少地也少。” 他说的是在籍人口,俚僚土著大多不在籍。 李世民皱眉道:“宁纯两位太守什么时候回来?” “募兵不易啊,时间说不准的,”宁洄藻道。 李世民急躁道:“这么耽搁下去会延误大事的,一旬能不能回来?” “肯定不行,”老二宁璩道:“驸马是初上战场,经验肯定有所欠缺,募兵一事,是最为消耗时间的。” “那就二十天,”李世民催促道:“你派人联络他们,二十天内务必回来,届时有多少算多少,不能再等了。” “行行行,我这就派人联系他们,”宁璩敷衍道。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宁洄藻派人过来,邀请李世民赴宴。 “都准备好了,那两个姓宁的这是躲我呢,短时间内回不来,咱们先把宁长真这几个儿子收拾了,”李世民小声嘱咐道:“我走后一炷香,定方务必赶来。” 苏烈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世民放心,咱们这五十人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绝无问题。” 众人又低声商议一番后,李世民带着单雄信他们去了。 苏烈留下,带着侯君集他们披上甲胄,在屋子里卸了几根桌腿,总之没有兵器,就地取材也得搞点趁手的家伙。 宴会上,李世民谈笑风生,频频向宁洄藻灌酒。 突然间,院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李世民顿时皱眉,一脸受惊吓的起身: “发生了什么?” “勿慌勿慌,”宁据朝下人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门刚一打开,便有一伙强人横冲直撞的闯了进来,站在李世民背后的单雄信三人,也瞬间发难,朝着宁洄藻兄弟三个扑了过去,一举将兄弟三人控制住。 “这这是干什么?”宁洄藻被程咬金以横刀架着脖子,已经不敢喊人了。 李世民仍是坐在原位,发号施令: “侯君集,命你押着宁据速往兵械库,取出兵械,苏定方,你带上宁璩立即出城,赶赴村庄引大军进城,他们胆敢声张,直接砍了,尉迟静德守在院外,非我部下不得入院一步。” “是,”苏定方三人领命离开。 接下来,李世民继续饮酒,朝着一脸诧异的宁洄藻笑道: “大郎最好派个心腹出去,安抚你的那些侍卫护院,他们要是敢乱来,我就将你的脑袋剁下来。” 宁洄藻忙不迭的点头,朝身后那个不争气的的护卫道: “还不快去,告诉外面,这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朱粲,你跟着他去,”李世民道:“敢乱说话或是使眼色,就地砍杀。” 朱粲嘴角一翘,朝那人道:“请吧。” 只要左备身府的精锐顺利入城,李世民完全有把握控制整个县城,毕竟这是县城,不是大兴也不是洛阳,城内的驻兵是很少的,宁家的大军布置在哪里,李世民在南下的路上,已经探查清楚了。 反正不在钦江县。 苏定方扮做宁璩的随从,跟着对方于深夜叫开城门,往驻兵的村庄去了。 宁璩是不敢乱来的,因为他听清楚了押着自己的是谁。 苏烈苏定方,大隋年轻一代将领中,名声大噪的一位,于万军之中俘虏了高句丽的统帅高大阳。 “兄弟,误会啊,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宁璩在路上说道。 苏定方道:“多说一个字,即刻杀你。” 宁璩脸色铁青,再也不敢哔哔了。 城外这支大军的主将,是右骁卫大将军郭荣的次子郭敬善,杨广的千牛备身出身。 前些天,李世民派人出城联络,已经都嘱咐好了,眼下骤然见到苏烈,郭敬善立即带着早有准备的大军,朝钦江县全速行军。 入城之后,分出五百人在宁璩的引导下,接管城防,又分出五百人,直接朝着城内唯一的一所军府驻地去了。 还有一千人,分别去了宁纯和宁道明的府上。 等到清晨时分,郭敬善带兵进入钦江公府,将所有宁家的侍卫护院驱赶至几座大厅之内反锁,收缴全部兵器。 “消息肯定泄露了,如果宁纯他们率大军返回,我们如何应对?”郭敬善道。 这里毕竟是宁家的地盘,李世民虽然行动迅速,但还是有不少人离城跑了。 李世民好整以暇道:“我们手里有宁大郎,他们不敢乱来,宁纯要是来了,告诉他,立即派兵平叛,否则我将他的家眷,杀个干干净净。” 老窝失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军队大营,宁纯与宁道明面面相觑。 “城里的守军,加上各府的侍卫,怎么也有近万人,就这么全被俘虏了?”宁纯暴怒的望着逃回来传递消息的家仆。 家仆哭丧着脸道:“事出突然,防不胜防啊,对方的甲胄兵器太厉害了,一个兵顶我们十个,根本打不过啊,夫人他们都被抓走了。” “这个小畜生!”宁道明拍桌而起:“传我将令,立即整兵,杀回钦江。” “你疯了,”宁纯怒道:“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六一零章 做事要做绝 三天后,宁纯和宁道明带着一万人的嫡系兵马,驻扎在城外,派出一名使者进城,去跟李世民解释误会。 明明是自己人被绑了,但他们还是需要跟李世民说软话的,毕竟明面上,他们老宁家不能跟朝廷干起来,那样的话,真是一点后路都没了。 李世民就是掐准了这一点,才敢跟老宁家这么玩。 派进来的使者,也不是外人,宁洄藻的一个表兄弟,叫莫宸。 大厅内,李世民与宁洄藻兄弟三个就坐在这里,莫宸一进来,眼光就在宁洄藻他们身上打量。 三人的表情非常尴尬,虽然看着不像是俘虏,但也绝对没有哪个人在自己家里,这么拘束,比客人还客人。 再看厅内其它角落,或坐或站着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这样魁梧的身躯在岭南等闲都难得一见,一个个像是凶神一样。 “我不是已经跟你们说了吗,赶紧派兵平叛,”李世民微笑着看向使者。 莫宸赶忙道:“实力悬殊,我们没法打啊,驸马这是什么意思?都是自己人,何故如此?” 李世民笑了笑,道:“两位太守还是欺我年轻啊,我说的够清楚了,你们不肯出兵平叛,我就杀他们的家眷,拖延一天,杀五个,我倒想瞧瞧两位太守的家眷,够他们拖延几天的。” 其实李世民已经审问过宁家三兄弟了,其中老三宁据的一名小妾,就当着宁据的面,被朱粲以残忍手法杀死,宁据当场就吓尿了,把冯暄会派兵进入桂州,与岑明秀一起攻打麦铁杖的事情,全招了。 当然,冯暄本人肯定不会亲自来,他玩的也是那一套,找个替罪羊。 莫宸还想再说什么,直接就被李世民令人驱赶走了,接着,李世民令侯君集从宁纯二人的家眷中,挑选出五个不怎么重要的,架到城墙上砍头。 “你小小年纪如此狠辣,”宁洄藻颤抖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呀。” 李世民起身站起,在厅内来回踱步: “朝廷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珍惜,以为我陛下天心仁慈,不会把你们怎样,大错特错,自古处理地方纷乱,无非文武两途,文的你们已经拒之门外,那就只剩下武的了。” “宁纯他们手上有三万大军,你据城而守,是守不住的,”老二宁璩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李世民笑了笑,道:“我在东宫四年,从太子那里学到一个道理,话不要说绝,但事情必须做绝,吏部尚书牛公曾言:岭南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打死,这就是为什么,我将全城贵族家眷尽数关押,因为我的本意,就是逼迫宁纯造反,只要他敢攻打县城,你们宁家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宁洄藻三兄弟浑身大震,瞠目结舌。 李世民继续道:“你们猜猜,他们会不会攻打县城呢?” 三兄弟面如死灰。 城墙上,五颗血淋淋的人头被扔了下来,宁道明目眦欲裂,这五人都是他的家眷,有妹妹,庶子和小妾。 “李渊生的小杂种,如此心狠手辣,”宁道明心里的火已经压不住了,他很想带兵直接攻打县城,但是他的老母亲还有妻子儿子,尚在城内。 人家说到做到,五个人头已经给你扔出来了,再不设法挽回,自己的亲人就要被杀光了。 “眼下如何是好?攻城不能攻城,打岑明秀也不能打,怎么办?你倒是想个法子啊?”宁道明急躁道。 宁纯叹息道:“为今之计,只能将岑明秀交出去了,好保留实力。” “那咱们不是白闹一场吗?”宁道明摊手道。 宁纯厉声道:“那你说怎么办?家眷全在城里,真要被杀绝了,你我有何面目孤身存活于世?再说了,麾下将领的家眷也在城里,你想打,人家想打吗?” 宁道明垂头丧气的坐下,摆手道: “谈吧谈吧,赶紧再派人进城,告诉人家,我们认输了。” 见过使者之后的李世民,答应了宁家开出的条件,但是当晚,他就让苏烈带人悄悄出城,去了苍梧郡。 “苏烈苏定方?就是那个俘虏高句丽王师主帅的年轻小将?”岑明秀如今,安安稳稳的坐镇苍梧郡,周边郡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苍梧郡处在中心位置。 苏烈做为使者,肯定是会被放行的,一路上的关卡并没有为难。 古代就是这样,一直都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事情嘛,都有个万一,你杀了人家使者,万一将来你势微了,想谈判都没有机会了。 等到苏烈被人带进来之后,年轻的岑明秀非常客气的起身迎向苏烈,拱手道: “久仰苏将军大名,快请入座。” 苏烈也拱手道:“身在军伍,快人快语,不懂藏藏掖掖,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同为戎伍,自该痛痛快快,请坐,”说罢,岑明秀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苏烈坐下后,道:“将军知道不知道,宁家已经把你卖了。” 岑明秀表情不变,笑道:“苏将军一鸣惊人,着实令本帅吓了一跳,宁家为我岭南之贼,本帅恨不得生食其肉,他们有什么资格出卖我呢?” 苏烈面无表情道:“行军司马李世民,已经占据钦江县,令宁纯叔侄率军平叛,他们不太乐意,但是对于交出岑将军,他们还是乐意的。” 岑明秀一脸疑惑道:“恕本帅没有听明白,苏将军这番话,很让人困惑,宁家有什么能力将我交出去呢?” 苏烈道:“自然是想办法诱使将军离开苍梧,至于用何种办法,我也不清楚,总之,他们很快就会派人联络将军,如果是让将军离开苍梧,将军可要小心了。” 岑明秀微笑摇头:“我还是听不懂苏将军的话,云里雾里让人不解其意,对了,前天麦铁杖派使者过来,与我要人,本以为苏将军来此,也是要人来的,没曾想却是一番让人困惑的言语。” 他已经听懂了,但是他不想再听了,所以才转移话题,还是那句话,说话不要说绝,大家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苏烈点头道:“四位太守,在将军手里,如今形势,对你最为有利,我猜想,将军一定没有薄待竟陵郡公他们吧?” “上宾视之,自不会薄待,”岑明秀点头道。 苏烈道:“那么主动权,眼下在将军手里,而不是在宁家手里,驸马这次派我来,是要告诉将军,如果我们与宁家交战,将军如何抉择,将会决定桂州地区的未来,您是被挑唆的,这一点朝廷很清楚。” 岑明秀笑了笑:“常闻苏将军一代猛将,没想到也是一名很好的说客,不过本帅还是那句话,我与宁家势不两立。” 这四个字有两层意思,明面上,我们确实是势不两立,这是假的,如果宁家真把我卖了,那就是真的势不两立了。 岑明秀也很聪明,他这次造反的口号,是丘和欺压岭南百姓,人神共愤,宁家引贼入室,这个贼就是丘和了。 但凡读过书的,造反都不会明指皇帝,至少天下稳当的时候不会。 李密在历史上直指杨广,用罄竹难书来形容对方,那是因为当时的情形是,整个天下都反了。 苏烈也没有多废话,直接起身就走了,岑明秀自然也不会留人,尤其是眼下形势复杂,宁家真要把自己卖了,他还得跟朝廷服软呢。 苏烈离开也就两个时辰,宁家那边果真派人来了。 岑明秀终于起疑心了,召集几十名部下坐在帐内,听完宁家使者的讲述之后,岑明秀微笑着将人请了下去。 “拿下!”随着他一声令下,帐内的六名将领瞬间被控制住。 这六人,是宁家安排在他身边的。 岑明秀脸色阴沉,宁家的使者说了,宁纯叔侄让他率亲卫来一趟永平郡,有军情要事相商。 自打造反以来,都是信使传话,这次怎么就得面对面交待呢?这不是卖我是什么? 永平郡的太守姓宁,我去了还能回的来吗? 岑明秀非常冷静,立即部署人手,开始在自己麾下大军之中实行大清洗,所有宁家人全部拿下,那些手握重兵在外的,也赶紧派人过去接收去了。 他深知,自己的实力绝对不能受损,否则将来连跟朝廷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接下来,他亲自去了软禁杨坦等人的宅院。 “诸公,我受贼人陷害,方落造反之名,还望诸公将来能为明秀澄清啊,”岑明秀在四人面前哭诉道。 一看对方这态度,四人顿时猜到,情况有转机了,朝廷大军一定是来了。 韦约是四人当中最老谋深算的,闻言赶忙道: “岑将军待我等不薄,将来必为你申诉冤屈。” 杨坦也是赶忙点头道:“岑将军放心,只要你心系朝廷,本公可保举岑家世代为郁林太守,为国镇抚一方。” 他肯定没有这个本事,但是眼下不吹牛逼,什么时候吹牛逼?毕竟宗室出身,身份还是很唬人的。 岑明秀这次来,不过是先做做样子,两头都得下注,被抓起来的宁家将领,也会好生安顿,朝廷这边,他也不会得罪。 说白了眼下就是墙头草,等到墙塌了,他才知道该倒向谁。 这是在岭南,宁家要是倒不了,他也不敢跟宁家彻底翻脸。 六一一章 就是这么不客气 因为宁家承诺交出岑明秀,所以李世民在接下来的五天,都没有再杀人,一直等到苏烈回来。 “定方坐镇城内,我自领一军,出城做做样子,”李世民开始穿戴盔甲。 苏烈皱眉道:“驸马初次随军出征,还是不要冒险了,让我去吧。” 李世民微笑摆手:“万事开头难,没有第一次,就没有第二次,我判断岑明秀眼下正在观望,只有我们与宁纯的大军起了直接冲突,才能逼迫他做出选择,他要是个聪明人,就会率军南下,与我夹击宁纯。” “如果他不来呢?”尉迟敬德好奇道。 李世民笑了笑:“谁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呢,眼下是岑明秀最好的一次机会,如果能与我合力击败宁纯,他便是戴罪立功,好处少不了,如果不来,他跟宁家闹掰,又与朝廷为敌,聪明人是不会将自己陷于如此险境的,终究也是个反贼头子,笨不到哪去。” 苏烈点了点头:“还是要小心啊,尉迟敬德与和程咬金,你们一定要护着驸马安全。” 两人同时点头。 翌日清晨,李世民亲自带着一千两百人出城了,他自己确实有点武艺,但是不多,也就是弓箭上的造诣很不一般,骑术自然也是不错的,世家子嘛,有大把的机会练习骑术。 杨铭当年初见世民的时候,对方手里就拿着一把简易的木弓,可见世民是打小就喜欢射箭。 出城之后的李世民,直接带着骑队朝城外大营冲杀过去,把毫无准备的宁纯叔侄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这小子想干什么?为什么每次行事都出人意表? 只是在外围冲杀了一阵,李世民便带着将士们绕着大营奔走呼喊,说什么宁家造反,人人得而诛之,杀宁纯者,赏钱十万贯。 经过一番短暂的心理战之后,李世民便打道回府,宁家压根就没敢接战。 宁纯赶忙又派出使者进城,询问情况,你们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咱们不是都商量好了吗?怎么我们成反贼了? “这都多少天了,岑明秀那边还没有动静吗?”李世民询问使者莫宸道。 莫宸脸色难看道:“先不说岑明秀的事情,驸马今早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冲阵,还污蔑我们主帅是反贼,你总得给我们一个解释吧。” 李世民笑道:“我的人回报,苍梧郡方向,岑明秀没有任何动静,你们是在敷衍我,既然你们交不出岑明秀,那我就只能引岑明秀主动南下了。” 莫宸皱眉道:“怎么个引诱法?就是今天驸马闹的这一出,就算引诱了吗?” 李世民笑道:“我与宁太守交恶,称你们为反贼,而真正的反贼岑明秀,你猜他知道之后会怎么想?他不过是你们的傀儡,如今我对外宣称,宁家才是反贼,那么他会不会借此机会,反噬宁家呢?” 莫宸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目瞪口呆。 他们这边其实已经收到消息,岑明秀在军中开始了大清洗,所有宁家的将领都被控制住了,由此可见,岑明秀正在逐渐脱离控制,对宁家起了疑心。 但是莫宸肯定不敢将这件事告诉李世民的,否则李世民必然会私下与岑明秀联系,对他们会极为不利。 一个毛头小子,才来多久,竟然让他们被动至此,这是莫宸完全没有想到的。 见对方没有吭声,李世民继续道:“接下来的几天,我还会像今天这样,苦肉计嘛,要演就演的逼真一些,如果岑明秀上当南下,你我共同合击,一举将叛贼剿灭,把我的话,带给两位太守。” 莫宸还能说什么呢?当使者当到这个份上,也算是窝囊透顶了,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完全发挥不出来,一直都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等到人走后,苏烈忍不住感叹道:“驸马年纪虽轻,却深得人心之道,你现在已经成功让宁家和岑家互相猜疑,我们已经将主动权握在手里,就看是对付宁家,还是对付岑明秀。” 李世民哈哈一笑,拍腿道: “我这个啊,是跟秦王学的,秦王受鲁公与修武公教导兵法,总结出二字真言,我深以为然,打仗之前,叫算,开打之后,叫骗,正面决战永远都不是第一选择。” 鲁公是史万岁,修武公是杨约,这两人的用兵之道可谓一刚一柔,杨瑞师从二人,也算是刚柔相济了。 不要小看杨约,人家不比史万岁差。 “受教了,”苏定方微笑点头:“那么如果岑明秀南下,我们联岑打宁,还是联宁打岑呢?” 李世民笑道:“岑家,不过只有郁林一郡之地,而宁家世代掌控桂州,前者不足为患,后者乃心腹之疾,定方明明清楚,却还要问我,深得和光同尘之道啊。” 苏烈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了,怪不得太子让这小子给世子伴读,确实厉害啊,太子的眼光真毒。 接下来的这几天,李世民每天都会带兵出去叫阵,宁纯这边,也会意思意思的派些人做做样子,少量的伤亡无所谓的,只要能将岑明秀这条大鱼诱过来就行。 宁纯叔侄,眼下对岑明秀已经非常不放心了,派出去联络对方的使者,已经回来了,岑明秀说自己无法脱身,有什么安排,只管派密使给他传话。 宁纯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岑明秀,本来就是他的老部下,从前对他是言听计从的,眼下独自在外领军,已然坐大,渐渐的不受掌控了。 于情于理,宁纯都打算除掉岑明秀,另外再扶植一个傀儡,岑明秀已经不值得信任了。 于是他派出密使,告知岑明秀,打算全力夺回钦江城,让岑明秀派兵过来帮忙。 岑明秀确实来了,亲自领了三万人南下,直冲宁家的大营来了。 而收到消息的李世民,亲率两千精锐骑兵,隐藏在县城北面十里的树林内,他跟宁家约好了,宁家负责在前面扛着,他负责伏击岑明秀的中军。 宁家整顿兵马,朝着北面布阵,准备打岑明秀一个措手不及,结果呢,岑明秀人家也是有备而来,双方大军一接触,就是全面大战。 岭南这个地方,本来就是整个大隋最能起内讧的地方,各部落之间经常打打杀杀,要不是冼夫人统一岭南,确定了以三大部落为核心的岭南政权,这个地方天天都能干仗。 本来一切都在李世民的计划之内,但是天算不如人算,他没有想到,广州方向的军队会来的这么快。 对方是谁领军,不知道,但是差不多两万兵马,已经浩浩荡荡的进入宁越郡。 本来准备了一锅饭,现在又多出一个吃饭的人,李世民丝毫没有慌张,短暂的沉默后,直接带着军队,朝着广州军方向去了。 宁纯与岑明秀,就让他们先打着吧,广州来的大军是个不稳定因素,必须先压制住。 两千骑军,在一片平原上布阵,军威雄壮至极。 最好的卫士,最好的装备,最好的战马,历史上数一数二的统帅,这就不能以人数多寡来判断其战斗力了。 待到远方的大军接近,李世民只带着苏定方与尉迟敬德,策马离阵,待到接近弓矢射程方才停下。 明摆着就是想碰碰头,对方那边的主帅谈荣,也带着几名手下策马而出,来与李世民会面。 “观阁下徽记,应是出自左右备身府,不知小将军高姓大名?”谈荣非常客气道。 两边的人马,都是干见不得光的事情,彰显番号的军旗都隐藏起来了,谁也搞不清对方什么来路。 但是谈荣接近之后,看到了李世民三人肩膀上的徽记,黑虎头,因为左右备身府,是军府改制之后的新增,其性质与汉朝的皇宫禁卫军虎贲军,是一样的,所以徽记是虎头。 李世民反问道:“你又是哪来的?冯盎的人?” 谈荣笑了笑,不方便老实回答,道:“备身府在这里做什么?” 李世民笑道:“自然是平叛了,距离此地大约二十里,宁纯宁道明二位太守,已经与叛军岑明秀交战,如果你是冯盎的人,就去帮忙平叛,如果不是,就给我滚。” 那我到底是不是呢?谈荣一下子也拿不定主意: “前方战事如何,不能只凭将军一句话,我得派斥候去探一探,如果属实,本将自会定夺。” “请!”李世民抬了抬,示意对方大可派人过去探查。 谈荣拱了拱手,调转马头,返回本部大军,派出几十名探子,绕过李世民防线,往钦江县方向去了。 “这下可乱套了,我们的本意是收拾宁家,冯家一到,岑明秀反而会出事,这可怎么办?”苏烈坐在马上,皱眉问道。 李世民笑了笑:“放心,这帮人不会插手的,他们会看到宁岑两家打起来了,但不会知道为什么打起来,形势不明的情况下,绝不会冒然用兵,我猜他会装傻,然后撤兵。” 果然,到了下晌的时候,谈荣又过来与李世民碰头道: “两边大军未见番号,本将并不能听信小将军一家之言,就认定是宁家与叛军交战,既然备身府在此,自无需本将掺和,我率军退后五十里,再作细观。” 李世民点了点头:“那就滚吧。” 谈荣微一错愕,笑道:“小将军说话,从来都这么不客气吗?” 李世民策马转身,回头道:“你见过备身府,会跟人客气说话吗?驾!” 说罢,李世民策马离开。 谈荣双目一眯,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心道:这小子如此蛮横,必有倚仗,恐有朝廷大军囤聚附近,我还是老实点作壁上观吧,不然一朝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宁家不至于连个岑明秀都收拾不了吧? 六一二章 一诺千金 麦铁杖那边,本来是派人来钦江县,找宁家帮忙要回杨坦韦约等人,结果派出去的使者,发现宁纯的大军围在钦江县城外,情形诡异,查探之后才知道,钦江县被朝廷的驸马给占了。 事关重大,使者不敢怠慢,赶忙派人通知麦铁杖。 麦铁杖是什么人?皇帝的心腹,在他眼里,杨坦他们死了无所谓,皇帝的女婿不能出事,何况李世民身边还带着他的拜把子兄弟苏烈呢。 于是麦铁杖带着一万人先行一步,从郁林郡方向南下,直插宁越郡而来,整个行军过程中,没有遭遇任何阻力。 “这就奇怪了,郁林郡的叛军去哪了?我们的人一直盯着这里,没见到他们离开啊?”赶路中的麦仲才疑惑道。 麦铁杖沉声道:“没看到他们离开,那就是没离开,至于为什么没有拦阻咱们,或许与宁越郡的变故有关系,世民也太胆大了,他是怎么凭借三千人,就把首府钦江县给拿下的?” 麦仲才嘿嘿道:“有定方在身边,麾下又是我大隋之最精锐,三千人能抵一万人用了。” 麦铁杖皱眉道:“定方是为父的结义兄弟,你应该称一声叔父。” “叫不出口啊,”麦仲才道:“定方不比我大几岁,称兄长还差不多,咱们还是各论各的吧。” 麦铁杖笑了笑,不再说话。 这时候,前方斥候来报: “游骑探明,钦江县外,两股岭南大军打起来了,一方来自于城外大营,应该是宁纯的兵马,另一方不知道是谁。” “确定是岭南兵?”麦铁杖追问道。 斥候点头道:“确定,咱们的将士可不穿藤甲。” “这就奇怪了,”麦仲才一脸懵逼:“他们怎么自己打起来?在桂州地界,还有人敢跟宁家叫板?” 说到这里,麦仲才浑身一震:“好家伙,不会是岑明秀吧?他们闹掰了?” 麦铁杖沉吟片刻,道:“此地距离县城还有四十里,传我将令,加速行军,过去瞧瞧就什么都知道了。” 县城外平原上的这场大战,双方势均力敌。 本来宁纯只带了一万人过来,但是与李世民商议好收拾岑明秀之后,又从其它地方调拨了两万人,所以跟岑明秀的兵力,眼下是半斤八两。 藤甲的打藤甲的,谁也不占优。 本来他还寄希望于李世民率领精锐的骑兵冲击敌方中军,结果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 夜晚的时候,双方偃旗息鼓,宁纯这边退回大营,岑明秀也开始退后五里安营扎寨。 “狗东西,看这架势,他是早有反意啊,我们宁家养了一个白眼狼,“宁道明在帐内大骂岑明秀。 宁纯还算稳重,脸色难看道:“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岑明秀是我的部下,他的性格我还是知道的,咱们俩家也算是世交,今天一上来就这么玩命,就好像跟我们有多大仇似的。” “人家把军中倾向咱们的人,都给换了,狼子野心早就暴露无遗,李世民算对了,这个王八蛋想借咱们的人头,投靠朝廷,”宁道明恨恨道。 宁纯皱眉道:“派出去联络李世民的人怎么还没有回来?这小子今天按兵不动,想干什么?” “看戏呗,”宁道明道:“人家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当然乐得看到岑明秀消耗咱们,等到关键时刻才会出手。” 宁纯浑身一震,拍桌道:“不好,我们怕不是中了这小子的离间计了。” “怎么讲?”宁道明愣道。 宁纯目眦欲裂:“如今咱们与岑明秀旗鼓相当,李世民最后会帮谁,还说不定呢,如果换成你是李世民,你会帮谁?” 宁道明双目圆睁:“你的意思是说,从一开始,这小子就是在算计咱们?他与岑明秀有联系?” 宁纯道:“不好说啊,现在咱们对此人,已经不能再有轻视之心了,这小子诡计多端,不能以年龄视之,这个小杂种,绝非等闲之辈。” 也就是这个时候,帐外警声大作,有人在高喊敌袭。 “何方敌袭?”宁道明掀帐而出,询问跑过来的士兵。 后者大喊道:“是城内的朝廷骑兵,他们从我军后翼突然杀出,已经冲进大营了。” 宁纯叔侄俩对视一眼,大叫不妙。 李世民这支两千人的精锐,从清晨出城,就没有回城,逼迫广东谈荣军后撤之后,李世民便派人悄悄的绕过县城,绕到了宁纯大军的屁股后头。 一刻都没休整,李世民便下令全军出击。 他这麾下的两千人,不是一般的卫士,在大隋,个人身体素质最好,武艺最强的卫士,才有资格进备身府。 这里面的士兵,个头没有低于一米七的。 众所周知,岭南兵的个子,普遍不高。 个子高,手臂就长,一寸长一寸强啊。 两千骑兵冲入大营之后,可谓一路砍瓜切菜,宁纯麾下的藤甲兵,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砍不动。 他们的武器不好,甲胄又被枪矛天生克制,面对李世民的这支骑兵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眼瞅着宁纯大营当中火光四起,杀声震天,岑明秀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赶忙召集疲惫的大军,全力攻向宁纯。 而身在不远处的麦铁杖,也收到了军情,但是他不知道是李世民偷袭宁纯。 “坐观形势吧,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是谁跟谁打,”麦铁杖朝军将裴敏之道:“你再派人去探,把事情搞清楚了。” 裴敏之领命退下。 李世民这个人,特别看重情报,他派出的游骑覆盖面极广,麦铁杖距离钦江县已经不远了,自然被他的人给探查到了。 何况麦铁杖本身是打着旗号来的,自己人一看就看出来了。 一名左备身府的游骑被领至麦铁杖面前,麦铁杖赶忙问道:“世民和定方如何了?” 游骑答道:“晚间时候,行军于宁纯大营后翼,眼下不知在哪。” 游骑是负责探查情报的,他本身不可能知道多少军情,李世民突袭宁纯大营,也不会让游骑斥候知道。 他们只有报告的份,没有知情的份。 那么眼下就只能靠麦铁杖自己分析了,饶了那么远,躲在宁纯大军后翼,这是要偷袭,眼下前方军报,确实是宁纯大营内部出事了,难不成就是世民干的? “宁纯对面的岭南兵,是不是岑明秀?”麦仲才问道。 “是,”游骑答道。 麦仲才一愣,赶忙看向老爹:“这就说的通了,世民这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啊,不过他为什么要挑宁家呢?宁家名义上,可是没有反啊。” 麦铁杖冷哼一声:“朝堂一直都认为,岑明秀就是宁家在背后扶植的,桂州之乱,多半就是宁家搞的鬼,至于他们怎么会跟岑明秀翻脸,这得见到世民之后,才能知道真相。” “那咱们眼下怎么办?岑明秀那边也动了,咱们要不要帮忙?”麦仲才道。 麦铁杖摇了摇头,沉声道:“世民并不知我来,冒然插手,恐打乱他的计划,传令大军再往前五里,按兵不动,只要我们不动,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大的威慑。” 待到天明时分,战事结束。 宁纯大军溃散,四分五裂,降的降,逃的逃,已经没有战斗力了,他们叔侄俩向李世民投降了。 至于岑明秀,也暂时退兵,约李世民于两军中间的山脚下见面。 “郁林岑明秀,见过驸马,”岑明秀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朝廷这边的主将,竟然是一个毛头小子,而像苏烈这样名声大噪的名将,反而是下属。 李世民策马而立,笑道:“我以为,岑将军会继续打我呢?怎么?是不是发觉山的那边,有朝廷大军驻扎啊?” 他现在已经知道麦铁杖来了,因为麦仲才已经过来接收俘虏了。 岑明秀笑道:“宁家乃岭南之贼,末将来此只为杀贼,怎会与驸马为敌呢?” 李世民手握马鞭,淡淡道: “但是天下皆知,你岑明秀,确实是造反了,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的功劳我会上报朝廷,你造反的事情,没有人会再提起,但是朝廷将来在岭南推行政策,你要出力,不然的话,随时都可以收拾你。” 岑明秀点了点头:“卑职即刻返回郁林郡,静等朝廷安排。” “我知道你不放心,”李世民指着远处的大军道: “但是你现在不解散大军的话,朝廷很难信任你,想要成事,总是要担点风险的,就看岑将军信不信得过我李世民了。” 岑明秀笑道:“事关身家性命,驸马能容我好好想想吗?” “当然不能,”李世民沉声道:“你今天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你还是识时务的,也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眼下只差最后一步,勿要功亏一篑,你想想,麦总管大军已至,我真要对付你,你又如何阻挡呢?” 岑明秀嘴角一抽,在心里挣扎半晌后,猛一咬牙: “好,我就听驸马的。” 李世民伸出手掌,对岑明秀紧紧握在一起,哈哈笑道: “本将一诺千金。” 六一三章 气晕了 宁纯叔侄被绑回了县城,至于岑明秀,麾下的大军除了嫡系的一万兵马以外,其它的他都不要了,哪来的回哪去,咱们不造反了。 像这样的大军,招募容易解散难,麦铁杖亲自带兵过去,先是收缴藤甲兵器,然后派出麾下将领,配合岑明秀将大军打散,然后押送四方驱赶。 单是这一项工作,就要耗时一月之久。 至于广州谈荣军,发觉情势不妙,灰溜溜的走了,一声招呼都没打。 杨坦韦约他们被释放了,已经进入县城,绝处逢生的感觉让他们心情大好,见到李世民跟见到亲人一样,尤其是当他们得知整个事情经过后,更是将对方视为救命恩人。 “如果能杀岑明秀,此番岭南之乱,可谓功德圆满了,可惜可惜,”大厅内,竟陵郡公杨坦叹息道。 他是滕王杨纶的亲二弟,不过眼下,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已经进了门下省。 麦仲才道:“驸马的决断是正确的,岑明秀在苍梧郡,还有两万人,麾下一万嫡系人家是不会放手的,以咱们当下的实力,可以击败,但肯定代价不小,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实为最好结局。” 苏烈沉声道:“苍梧郡的兵马,岑明秀说了,他节制不了,所以这次才没有带来宁越郡,那两万兵马说到底,还是宁家的班底,怎么处置呢?” 李世民笑了笑:“当然还是交给宁家,宁长真那三个儿子,老大仁厚,老二奸诈,老三嘛,自以为是,所以我打算让宁洄藻去接收,至于宁璩、宁据,送他们去江都吧,举家迁走,这辈子别想回岭南了。” 苏烈笑道:“我以为驸马会将宁家连根拔起。” 李世民哈哈一笑:“那倒不至于,岭南数百年,中原对这里一直是采用羁縻之策,一下子想要改变现状,没那么容易,宁家的势力遍布桂州,收拾了宁纯和宁道明,差不多可以了,宁长真回不了岭南,长子宁洄藻对朝廷又非常畏惧,留着他是有好处的。” 这就好比你是这个村的村长,一个外来户进来想要替换你管理这个村子,肯定是非常困难的,即使是村长家的傻儿子,你也替换不动。 怎么办?就让傻儿子上呗,你控制好傻儿子就行了。 宁家在桂州地区经营数百年,根深蒂固,想要连根拔起,会杀很多人,而且这样杀人也很困难,你得在很短的时间内全部杀掉,稍微迟缓,就会引发各地叛乱。 一场大火好灭,遍地山火,就不好灭了。 李世民看向郭敬善,嘱咐道:“郭将军带着宁洄藻去一趟苍梧,接手大军之后,一定要妥善安置。” 这件差事,郭敬善不乐意干,道:“末将是奉陛下之命,保护驸马人身安全,这种事情,驸马还是另选他人吧。” 李世民笑道:“事出从权,郭将军就辛苦一趟吧。” “那不行,非是末将抗命,而是不敢抗旨,请驸马体谅,”郭敬善道,他本身,并不怎么将李世民放在眼里。 驸马嘛,尚公主,虽然不是上门女婿,但又和上门女婿差不多。 人家郭敬善也是有来历的,家族也不弱,他本身还做过皇帝的千牛备身,属于皇帝的亲信,自然不会将别人放在眼里。 李世民笑了笑,不再强求了,其实他能猜到,对方不乐意去,是怕插手岭南的事务太深,以后不好回去,只有一直作为旁观者,才能顺顺当当的来,开开心心的回。 眼下明摆着,谁跟着宁洄藻去接收大军,以后就得留下安置那些叛军,挟制宁家的兵权。 苏烈,李世民使唤不动的,人家是太子的人,你不可能不跟太子打招呼,就把人家留在岭南。 其他武举又太嫩了。 于是李世民将目光看向麦仲才:“苍梧郡的叛军,需及早安置,要不二郎辛苦一趟?” 麦铁杖本身就是岭南人,广州那边的,但是麦仲才是出生在江都,对岭南没啥感情,他们家是穷苦出身,祖宅估摸着都塌了。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老家的亲戚还不知道麦铁杖已经发达了。 况且麦仲才的正妻,是杨秀的嫡女安丰县主,老婆还在京师嗷嗷待哺呢,我呆在岭南算怎么一回事? 眼瞅着麦仲才一脸为难,默不作声,李世民也是不免内心长叹,第一次体会到了管理一帮人,是多么的不容易。 使唤不动啊。 人家杨坦韦约,早就表态了,不愿意继续呆在岭南,已经请旨想回去了,眼下就等皇帝的旨意下达,方才知晓安排。 “那我自己去一趟吧,”李世民起身道:“麦总管在城外,我走后,城内一切事务由定方决断。” 他一走,郭敬善就得跟着,你带头我可以跟你去,你让我带头,我不会去。 “刘武周,朱粲,你二人带两千兵,押送宁纯宁道明宁璩宁据往江都复命,”苏烈安排之后,也下去休息了。 广西地区的叛乱,算是进入收尾阶段。 收尾也是不好收的,麦铁杖驻军在外,经常会遇到冲击大营的俚人,人家对于他们这种外来户,是打心眼里排斥,何况宁家早早就在桂州造势,说是朝廷派下来的这些官员,会没收他们的土地,强迫他们做奴隶,以至于当下的桂州地区,对朝廷充满仇恨。 大叛乱没有,小叛乱不断。 江都,收到奏报的杨广龙颜大悦,立即召开朝会,并且将宁长真也召来了。 “岑明秀降,宁纯宁道明于宁越郡举兵反叛,被李世民击败,如今二人正在押往江都的路上,钦江公的两个儿子,也在路上,”说着,杨广微笑着看向李渊: “好你个阿婆面,竟有虎子如此?朕竟不知。” 宁长真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他知道,宁家完蛋了。 李渊喜笑颜开,赶忙道:“犬子世民,幸为陛下驸马,方才灵智大开,其胆略谋识皆因陛下而来,乃陛下授之,可见陛下上承天命,四海臣服。” 杨广哈哈大笑:“正是如此。” 裴矩笑道:“世民的处置还是妥当的,宁纯宁道明,世居岭南,在地方威望不弱,让他们离开岭南,便是削其威望,至于钦江公的两个儿子” 裴矩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宁长真,道:“朝廷应该安抚。” “自然是要安抚的,”杨广可不是凡人,人家知道什么人能杀,什么人不能杀,点头道:“钦江公随朕在江都,没有管教好两个儿子,致使二子铸成大错,不过念在他们并未有反叛之举,可酌情候补录用。” 在这座朝堂上,说假话是家常便饭,宁璩、宁据不算造反吗?勾结冯暄意图联合岑明秀攻打麦铁杖,这就是造反。 但是杨广没必要追究,若是追究下去,岭南的事情会没完没了。 朝廷的目的是在岭南推行政策,不是把岭南人杀绝,像宁家这样在岭南有号召力的家族,朝廷用得着。 按理说,杨广都说了这话,宁长真应该表示一下,比如谢陛下恩典之类的,但是眼下的宁长真,已经被愤怒的情绪充斥脑海,周遭言语仿若未闻。 杨广笑了笑,并不在意,气死你才好呢。 “钦江公,钦江公,”站在宁长真身旁的裴蕴,发现宁长真有异,转头一看,对方已经流鼻血了,而且瞳孔涣散,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于是裴蕴赶忙去扶。 宁长真就这么气晕过去了。 朝堂众人顿时愕然。 杨广笑道:“看来朕的这位岭南安抚使,忧虑过重啊,抬出去医治吧。” 其他人也是憋着一脸的笑。 其实宁长真都算是心理素质很强了,但是再强,也扛不住这样的晴天霹雳。 宁家经营桂州数百年,根深蒂固,他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被瓦解了。 你们都是吃屎的吗?让一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给摆平了? 这时候,门下省黄门侍郎杨达道:“杨坦韦约等人上奏朝廷,希望不再履职岭南,陛下如何定夺?” 杨广顿时冷笑道:“身为臣子,无以解君忧,反倒是给朕出难题,诸卿说说,这样的无能之辈,朕该如何安置呢?” 虞世基道:“他们任职岭南,还不足半年,眼下换人也不合适啊,臣以为,眼下岭南局势平稳,他们应该自愿留任,安抚地方推行政策,实不宜甩包袱。” 杨广点了点头看向裴矩,道“世矩以为如何?”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裴矩的儿子裴宣机,也是朝廷派去桂州的太守之一,如果裴矩带头,让儿子回来,其他人不会乐意的。 裴矩当然清楚皇帝什么意思,道:“臣附议虞尚书,遇难而退,非人臣之职,各郡太守应本官不变,陛下还需下诏斥责杨坦等人,他们难道不想为陛下分忧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各回各家吧。” “世矩此言,深合朕心,”杨广一脸欣慰道: “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他们让朕太失望,内史省发文斥责,夺一年俸禄,留待观察。”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做臣子的原本就会有很多不得已的事情,给皇帝的办事的时候,要掌握真意,忘掉自身,怎么能顾得上眷恋人生、厌恶死亡呢? 你们不想干?你们说了不算。 六一四章 岭南西道行台尚书令 各郡太守本官不变,麦铁杖等人安顿好岭南之后,就会返师,至于李世民,功劳太大,年纪虽轻,却被各郡太守联名保举,希望对方留在岭南。 杨广是很有眼光的,他看出李世民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于是派人护送女儿杨奇去往宁越郡,划桂州区为岭南西道,敕封李世民为岭南西道行台尚书令。 这属于是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了。 朝堂上,对于皇帝这样的安排,没有人反对,主要是因为李世民这次的战绩,实在是太夸张了,拢共就带了三千人,以三千人搞定了整个桂州,麦铁杖和辛世雄,几乎没有出力。 当然了,李世民不会永远呆在这里,等到朝廷的政策稳步推行之后,皇帝就会让他离开。 毕竟行台省,本来就是暂时的,没有永久一说。 至于岑明秀,顺利成为郁林郡太守,而原本的太守丘和,白忙活一趟,解除兵马之后,会前往合浦郡担任太守,也就是宁道明的地盘。 宁越郡太守,是宁洄藻,宁纯原来的永熙郡,太守是郭敬善。 郭敬善本来是想走的,但是李世民将他强行留下了,以前管不了对方,但他现在是行台尚书令,有任免官员的权力。 李世民就是这种性格,我管不了你?不行,我非得管了你。 “麦总管会留下五千江淮军,左备身府的将士,还是让麦总管带走吧,”李世民在大堂内,召集众官商议。 堂下众人表情各异,他们已经收到朝廷的斥责,不想留下也行,回去之后这辈子甭想当官了。 苏烈点头道:“左备身府都是关中人,他们肯定不愿意留下,江淮军还好说,就是军饷这一块,得尽快解决,否则会出乱子。” 左右备身府是禁卫,天下最难管的两座军府,只有皇帝能指挥的动,太子都不行。 江淮军本来是欠饷来的,跟朝廷顶债务换的精炼兵械,眼下没怎么出力,已经后悔了,想把铠甲退掉。 买卖都做成了,岂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李世民皱眉道:“眼下安抚军心为首要之重,这样吧,留在岭南的五千江淮军,每人赐一名女子,俸禄加倍,把郡内库藏,折算成五铢钱,给大家分了。” 韦约摇头道:“恐怕不妥,厚此薄彼最易出问题,要犒赏大军,就得全部犒赏,麦总管带着三万人来,只给五千人重饷,其它人平饷,军中会闹意见的,再说也没那么多女人可以赏。” 其实就是瓜分战利品的问题,麦铁杖做为总管,他不给自己麾下将士谋福利,底下人也不会服他,自古以来得胜之军,就没有空着手回去的道理。 什么是赏罚分明,大家出了力,就得有好处,这就是赏罚分明。 李世民毕竟还年轻,对于主政地方可以说没有一点经验,他现在已经头大了,朝苏烈道: “定方就要返回京师了,务必在太子面前,帮我要几个人,房玄龄杜如晦都行,我这边需要擅长处理民政事务的官员。” 苏烈点了点头:“放心,话我会带到的。” 杨坦眼下还没有返回本郡,他打算等麦铁杖回师的时候,搭个安全的顺风车,他是永平郡太守,就在宁越郡东北方向。 “桂州毕竟是个穷地方,财富都集中在世家豪族手里,想要解决军饷的问题,得打这些人的主意,本公以为,直接抢吧。” 李世民皱了皱眉:“怎么抢?” “扮做土匪抢,反正不能让平民知道,是朝廷在抢,”杨坦道。 麦铁杖忍不住笑道:“桂州经此一乱,地方需要安抚,你这个法子可不妥,抢钱可以换一种体面的形式,比如捐钱,朝廷帮你们镇压叛乱,你们不得出点路费吗?” 李世民疑惑道:“这个法子能行吗?” “其实不妥,”韦约摇了摇头:“安抚,要靠世家安抚,从他们身上割肉,朝廷政策以后推行将会无比艰难,桂州不是富裕之地,军饷不要在桂州找了,上奏朝廷另拨吧。” 苏定方笑道:“朝廷未来五年,都没有闲钱,太子因此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听说丘总管的粮饷,是靠江陵沈家,不妨在江淮找些商人,把粮饷给补上,那边有巨商大贾,桂州可没有。” 请神容易送神难,李世民脑袋都快炸了,十五岁的年纪就要肩负如此大任,他一下子也适应不了。 由此可见,太子监国更是何其艰难啊。 “桂东有不少金矿银矿,拿金银顶吧,”李世民苦恼道:“将宁纯和宁道明抄家,所抄财物,均匀分配。” 韦约皱眉道:“陛下没说要抄家啊,这两个人今后说不定还会做官呢,抄家不妥吧?” “闹出兵变,你负责?”李世民反问道。 那我负不起,你想咋地就咋地吧,韦约无话可说了。 麦铁杖点了点头:“这样一来的话,我也算可以交代了。” 他带的江淮军,本来朝廷欠他们的钱,结果要打仗,无奈只能顶账去买精炼兵械,盘算的就是来了岭南之后大抢特抢,好弥补亏空,这支大军你要是安抚不好,随时兵变。 毕竟是江淮军,不像北方那样忠于朝廷,人家三十年前,是陈人,还不是隋人。 李世民身边,全是一帮武夫,靠他们治理地方那是开玩笑,苏烈又得回去,他一时半会也是陷入无人可用的窘境。 所以呢,还得依靠宁家。 钦江公府,他可不敢抄,人家宁长真在江都还好好的呢,爵位都没削,虽然快沦落成吉祥物了,但是吉祥物也是很重要的。 傍晚,李世民派人找来从苍梧郡回来的宁洄藻,笑道: “今后岭南西道的事务,就要仰仗大郎了。” 呵呵你小子变脸挺快啊?现在用得着我了就笑脸相迎? 宁洄藻淡淡道:“驸马立下如此大功,如今已经是桂州首官了,我没什么本事,恐让驸马失望了。” “钱,总有吧?”李世民笑道。 宁洄藻一愣,好家伙,你打我主意呢? “这个真没有。” 李世民笑道:“拿出来吧,先应应急,以后还你。” 我信你的个鬼,老子好心邀请你住进我家,你特么把我给绑了,害得我家破人亡,你想要钱啊,你自己去拿啊?你敢吗? “不瞒驸马,确实没钱了,招募大军早就花完了,”宁洄藻道。 李世民继续道:“矿场、染坊、赌坊、田亩、绣坊,这都是日日生钱的地方,你一下子拿不出来,可以慢慢借给我。” 好家伙,你吸我血是吧?宁洄藻摇头道:“家父不在,我做不了主,各产业的管事,不认我。” “认刀吗?”李世民脸色如常道。 宁洄藻嘴角一抽:“我想想办法吧。” 李世民笑了:“今后咱们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岭南西道民部尚书,大郎先干着,你我同心,共同治理岭南。” 民部尚书是搞钱的,谁能搞到钱,谁就可以当。 宁洄藻撇了撇嘴,勉强的点了点头。 送走对方之后,李世民已经迫不及待给太子写信,希望他派几个能臣干吏过来辅佐他。 他是不敢跟皇帝开口的,别看皇帝是他老丈人。 京师这边,岭南的消息传至,已经是七月份了。 东宫的小会议,众人一片哗然,他们的反应,跟朝堂上的那帮大臣差不多,都是惊讶于李世民的用兵能力。 “厉害啊,此子端的不凡,”刘炫感叹道:“天马行空,诡谲难测,深得兵家之道。” 杨铭笑了笑,看向从江都返回的建成,道:“世民现在的官位,可是比你还高了,你也得努力了,别整天来我这晃悠。” 岭南西道设置行台省,尚书令的级别不算高,从四品,因为那个地方不咋地,要是换成河北道大行台,怎么也得正二品坐镇。 巴蜀的西南道,尚书令是杨铭,就无所品级了,换成别人的话,估摸着也就是个四品,官阶大小是按地方论的。 京兆也是郡,人家这个郡的老大,能跟张掖郡一样吗? 李建成也是异常惊讶,别看他是亲哥,他这个亲弟弟有多大本事,他是一点都不清楚,他要是清楚的话,也不会在玄武门被人家给噶了。 “世民好福气啊,其实还是仰仗陛下天威,才能建此功勋,”李建成终归是替弟弟着想的,道:“太子是否会派能臣干吏,往岭南辅佐呢?毕竟世民还太小,他干不了。” 杨铭笑道:“世民是秦王伴读,我自然是要为他着想的,至于谁去合适,还需好好斟酌。” 李建成大喜:“臣替世民谢过太子。” 杨铭微笑摆手。 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研究历朝历代的田亩制度,想要从中找出破解当下大隋田亩制度的方法,眼下的岭南正如一片荒漠,是最好的试验田。 别的地方改不动,岭南可以试一试。 所以他一定会派人去岭南,而且还是自己的心腹,李世民注定会被他架空。 杨铭脑子可没毛病,他怎么可能允许李世民这么小就掌握大权,老爹这次封的太大了, 虽然从五品的驸马都尉跳到从四品,不算离谱,但是一个杂务官直接成为主官一方的行政官,这就离谱了。 其实说到底,是因为别人都不想去,才轮到李世民。 换成河北道设行台省,你看看会有多少人抢破头,朝堂那帮人也是够奸诈,没一个人反对杨广的此番任命。 一个个的,都精明着呢。 六一五章 地无三尺平 岭南西道,一共划分了八个郡,也就是桂州地区加上交州地区。 这两个地方和广州地区的最大区别,就是一个穷一个富,朝廷流放岭南的罪犯,是往广州流放的,再加上广州的地理优势,所以那地方非常富有。 《晋书》记载:广州包出大海,珍异所出,一箧之宝,可资数世。 所以广州一直以来都是整个岭南的首府,而广西的钦江县,不过是老宁家发家的地方。 桂州地区的主要农作物是水稻,除此之外,还有养鱼、种果、种桑、育蚕,桂东地区还有大量金矿,但是因为靠近云南,也就是东爨(cuan)和西爨,所以冲突不断,死人的事情屡见不鲜。 开皇年间,云南地区设置南宁州总管府,治所在南宁州,也就是现在的云南曲靖,韦冲为总管,自从韦冲走后,这个地方基本上朝廷属于半放弃。 没法管啊汉人不愿意去,水土不服,地方乌蛮又太野蛮,根本管不了,所以眼下云南的情况是,东爨和西爨两大部落,继续掌控这里,每年给朝廷上贡,叫土贡,就是你有什么给什么。 这两大部族,基本上就是彝、纳西、僳僳、白族的祖先。 所以在这个地方做行台尚书令,是件苦差事。 杨铭当然知道李世民干不了,所以他最近在东宫召开的会议,基本都是在谈岭南的事情。 “整个岭南的在册人口,只有四十九万户,户均五人算,人口总计245万,如果加上大量的隐瞒户籍,人口也就三百万多一点,”太子冼马刘炫道: “而且主要集中在岭南东道,世民所在的西道,在册人口只有十五万户,总计75万人,宁越郡为人口最多,为十五万,这里地广人稀,其实比较适宜迁民开垦。” 李纲也认同道:“岭南西道,地广人稀,有大量的荒地可以开垦,可从狭乡迁徙百姓。” 大隋关于宽乡和狭乡的区分:田多可以足其人者,为宽乡,不足者为狭乡。 中华自古以来耕地主要就集中在那几个地方:华北平原、东北平原、关中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四川盆地和南方丘陵。 这其中,对长江中下游平原的开发,眼下正在启动,历史上经唐一朝,都没有足量开发,被宋朝开发了,而东北平原开发,是明清时期的事情。 所以眼下大隋的主要耕地,来自于华北平原、关中平原,以及正在开发的长江中下游平原和四川盆地。 至于南方丘陵,还没有开发,这里也是在宋朝才开发的,这就是为什么宋朝疆域最小,耕地面积却不弱于隋唐。 杨铭问道:“从哪里迁徙比较合适呢?” “应该从牂牁(zangke)郡、明阳郡、黔安郡、沅陵郡迁徙,”李纲道。 这四个郡加起来,面积非常大,开皇年间归益州总管节制,现在嘛,属于巴汉地区,在最南边,其实就是贵州省。 巴蜀,是巴汉和岷蜀加起来的统称。 贵州省直到明朝时期,耕地数量为91万亩,同时期的浙江为5631万亩,广西1032万亩,可见这个地方确实没耕地。 所以贵州被戏称为“地无三尺平”,也就是说这地方一块平原都没有,不过在后世科学水平的支持下,贵州的耕地面积得到了很大的开发。 “那么迁徙多少人口合适呢?这四个郡,也没多少人啊?”李百药问道。 大隋一直都是北方人多南方人少,而南方人主要还集中在江南,贵州属于西南地区,这地方也是少数民族的集中地,跟岭南的情况差不多,都不好管。 但是,毕竟古代人民以食为天,食物从哪来,还是耕地,你只要答应给人家地,人家肯定愿意去。 何况贵州和广西本来就是邻居,民俗虽有差异,但不像与北方那么差距大。 李纲解释道:“不用多少的,五千户就可以了。” 差不多就是两万五千人到三万之间。 狭乡的赋税,与宽乡比,是减半的,如今贵州算是狭乡,广西算宽乡,所以迁徙过去之后,是要缴纳全税,对朝廷有益。 其实宽狭的区别,并不是固定的,如果你这个地方人口一直在增长,超过了屯田数量,那么就是狭乡,如果人口大量流失,比如战乱,人口少于田亩数量,那就是宽乡。 杨铭点头道:“可以试一试。” 他现在是西南行台省尚书令,贵州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迁徙人口完全可以自决。 接着,杨铭又道:“岭南这一次,要循序渐进,不能再逼反地方,朝廷已经无力再派大军镇压了,伱们议一议,谁下去合适?” 李密笑道:“世民点名要房玄龄和杜如晦,不如就让他们去吧。” 这俩人愿意去吗?愿意个鬼。 我现在是太子近臣,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你让我去辅佐李世民?开什么玩笑。 房玄龄皱眉道:“安抚山东的事情,东宫一直都是我在处理,我走了,山东不管了?” “没了你,山东就安抚不了吗?”李密反问道。 杨铭淡淡道:“你们继续吵。” 两人同时一愣,不说话了。 古代士子,非常看重一个忠字,房、杜二人已经是太子的人了,只要杨铭不死,这两人就不存在改换门庭的事情,就算杨铭死了,人家也是会跟着杨瑞继续混,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成为李世民的人。 所以就算两人去岭南,杨铭也不会担心。 李密那也是在杨玄感死后,才投靠的翟让,而且人家这个不叫改换门庭,他从投靠瓦岗军开始,就想着据为己有,李密是看不上翟让的。 “岭南西道行台省,左右仆射都空着,你们谁下去了,干几年就可以回来,如果干的好,什么都好说,”杨铭环顾众人。 他不打算点名,谁愿意去谁就去,毕竟他的东宫属官,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每一个在历史上都不是吃素的,只要秉承东宫的意愿在下面施行政策,就可以了。 明摆着许诺好处了,但是大家还是不乐意。 跟着太子混的好好的,谁愿意跑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杨铭继续道:“五个人去。” 主事令史乔淳已起身道:“臣愿意去。” 乔淳已的爹乔钟葵,眼下在临汾郡已经干了好多年了,一点升官的希望都没有,所以对长子乔淳已寄予厚望,而介休乔氏呢,属实不上台面,靠着慢慢混,乔淳已几乎没有上升空间,所以去岭南对他来说,是一个机会。 杨铭微笑点头:“岭南西道行台礼部尚书,是你的了。” “臣谢恩,”乔淳已揖手道。 李世民写给杨铭的信,明说了希望杨铭自己安排,只要给我人就行,做什么官你说了算。 废话!我是太子,皇帝不管你,那么也就是我说了算了。 赵长文也起身道:“臣也愿意去。” 这个人在历史上,算是个忠臣,杨广死后,在洛阳拥护越王杨侗称帝,与元文都、段达、王世充、皇甫无逸、卢楚、郭文懿辅佐幼主,号称七贵,后来被王世充杀了。 他现在是典书坊的宣令舍人,非常有能力,出身天水赵氏。 “还有谁呢?”杨铭看向众人,目光在房玄龄和杜如晦身上故意停留了一下,笑容狡黠。 这俩人算是太子元从,早早就跟了杨铭,所以对杨铭是非常熟悉,他们知道太子的目光中,并没有让他们去的意思,不过是打趣而已。 “那就我去吧,”顶替封德懿成为典书坊右庶子的王珪起身道。 杨铭笑了笑:“你不能去,我有重用。” 王珪本来还垂头丧气,觉得自己来得晚,在东宫吃不开结果太子这么一说,顿时让他心花怒放。 “那臣就不去了,”王珪笑呵呵道,他本来就不想去。 而杨铭不让他去,是因为对方与李渊家里关系很近,来东宫的时间又短,比较容易成为李世民的人。 半晌后,杨铭笑道:“既然都不愿意去,我直接点名了,李密、高表仁、韦福嗣,你们三个去。” 李密一脸吃瘪的样子低头不语,不过接下来,他又乐了。 杨铭道:“李密为左仆射,高表仁右仆射,韦福嗣兵部尚书,赵长文吏部尚书,再加上乔淳已,正好五个人,你们下去该怎么做,要听门下坊和典书坊安排,眼下不着急走,把下去之后该做的事情捋顺了,再走。” 五人齐声领命。 李密,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而且可以帮着杨铭盯着李世民,以李世民眼下的心智,还不是李密的对手,毕竟年龄还太小,以后嘛,肯定是秒杀李密。 高表仁是高颎的三子,娶了杨勇闺女的那个,人家的水平也是很高的,虽然有点虎父犬子,但人家这个父太虎了,才会显得他犬。 他要是给杨玄感当儿子,那就不是虎父犬子了。 至于韦福嗣,人家原本就是民部户部司侍郎,以前就在尚书省,当年因为和同样官职的堂弟韦义节去河北征调粮食,逼出了民乱,被杨广免职了。 过了一两年,杨铭把他们兄弟俩都召进了东宫。 这五个人一下去,李世民也就能欺负欺负乔淳已和赵长文,剩下仨,根本不尿他。 (本章完) 六一六章 刘皇叔的眼泪 “这次是一个契机,可见有时候地方上闹乱子,也未必不是好事,”光化殿,杨茵绛用手撕下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嚼动着,朝下方的李密道: “玄邃做过陛下的千牛备身,若不是宇文述从中作梗,本该早担要职,这一次去岭南,就是个机会,虽是左仆射,然世民年轻,大事小事,还是你做主。” 一旁的杨铭笑道:“不要小看世民,就凭人家以三千人就能骗取钦江城,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跟着郢回的时间又久,东宫下去的人,多少会给他点面子。” 说罢,杨铭看向李密:“但是这面子,不能给多。” 李密也边吃边点头道:“殿下放心,玄邃心里有分寸。” 今天算是一场小宴会,李密等五人都被叫来了,他是杨茵绛的心腹,自然是由杨茵绛来嘱咐。 杨茵绛继续道:“岭南这次推行政策,不容有失,再出岔子,将来更不好做,你们要心中有数,玄邃是首官,政务你要多扛一些,我给你配五十名奴婢,走的时候带上苁宜和绪林,知道为什么让你带她们吗?” 杨苁宜是杨玄纵嫡女,李密正妻,和杨茵绛一样都有个草字头,李绪林是李密的儿子李嘉,字绪林,今年也四岁多了。 李密点了点头:“知道,妻子在身边,玄邃便会有所顾忌,推行政策时尽量柔和。” 其实就是让他们稳着点来,不要再逼反岭南了。 杨茵绛点了点头:“最多三年,一定让你回来。” 李密一愣,眼神看向杨铭,杨铭笑道:“太子妃答应你的事情,就等于是我答应的。” 李密顿时大喜,忙不迭点头。 杨铭吃着东西,朝众人道:“桂州地区桑田不少,但是每年产的桑麻,国家一点都没有看见,桑田是永业田,按制,每亩课种桑五十根以上,榆枣各十根以上,不种枣榆者,换种苎麻,三年种毕,那我就三年后,等着你们将桑麻送进国库。” 李密等人赶忙点头道:“臣绝不敢辜负殿下厚望。” 桑田,不是只种桑,是指树木一类的经济作物,看你土地情况适宜种什么,榆树主要是用来做家具,枣树是果树,苎麻就是亚麻衣服的主要材料,还可以造纸。 经济作物有一定的生长周期,其中桑麻混合种植者最多,因为苎麻用蚕沙做肥料非常合适,蚕沙就是蚕的粪便。 “岭南多奴婢,那么免除部曲奴婢授田及赋税,是否也在岭南推行呢?”韦福嗣道。 眼下这个政策,各地一直都在续期,两年之后又两年,借口是国库亏空,实际上不亏空,也是会定为永久国策的。 杨铭笑道:“当然要施行,你们这次下去,是要重新授田的,此间艰难可想而知,你是行台兵部尚书,可要谨慎一点,桂州地区改的好,广州也得跟着改,你们改不好,让人家看笑话不说,广州将来也无法推行,记住,宣传一定要到位,朝廷是给百姓授田来了,只要稳住当地部落百姓,那些大家族不难解决。” 哪有这么简单啊?您这句话轻飘飘的,其实分量很重啊,韦福嗣叹息道: “对付世家大族,还得靠宁家和岑家,但又不能过于倚仗,得有军府啊,府兵制也是要落实的。” 李密道:“从牂牁四郡迁徙过来的平民,大部分安置在郁林郡和始安郡,这里可以设置两座骠骑府,以迁徙百姓为主,再加上宁越郡的五千江淮军,其实足够镇抚桂州了。” 高表仁也点头道:“宁家和岑家,眼下元气大伤,而且双方嫌隙颇深,分化这两家相互制衡,对我们也有好处,栽了这么大的跟头,短时间内,这两家不会再闹事了,其它部落皆不成气候,府兵足以镇压。” 杨铭点头道:“今年有很多农科、工科上来的举人,被安排进了民部和太府寺,你们走的时候去要一些精通冶炼、纺织、水利、农耕的工匠,下去传播技术,去了之后不完善的地方,找江都的张衡要,我会跟他打个招呼。” 李密等人点了点头。 这场小宴会,持续了很长时间,毕竟很多东西都要嘱咐,岭南的事情是复杂的,等他们离开之后,朝堂和东宫也会有官员专门负责监督岭南政策推行。 陈淑仪从河东回来很久了,本来东宫一直在对冯玉致隐瞒岭南的事情,但是陈淑仪回来之后,东打听西打听,不小心泄露给了冯玉致,以至于对方最近的心情很不好,深居殿宇,不愿出门见人。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噩耗传来,杨雄过世了。 隋初四贵,只剩下苏威一个人还活着。 杨铭和杨茵绛连夜赶去了观王府,这里已经是哭声一片了。 厅内,杨铭托额坐在主位上,脸色哀戚,宗室子弟坐满了大厅。 “殿下不必伤怀,父亲早有此劫,熬至今日,已属上天垂帘,”老大杨恭仁上前,将紧挨着杨铭的蜡烛挪开一些,免得火焰烧到杨铭的头发。 至于杨茵绛,去女眷那里去了。 杨铭只是长长的叹息一声,并没有抬头。 “观王德浸广大,文德充实,谥号当是一个懿字,”滕王杨纶道。 杨铭抬起头,瞥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历史上杨雄的谥号,本来确实是懿,但杨广给改成了德,这两个字都是美谥,但是懿是排名前几位的美谥,比德强上很多。 历史上杨雄的谥号,本来确实是懿,但杨广给改成了德,这两个字都是美谥,但是懿是排名前几位的美谥,比德强上很多。 杨纶给挑了这么大一个谥号,可见是想拉拢观王房,他早在杨雄病重之后,就在给人家挑谥号了。 杨恭仁兄弟几个一脸期盼的看向杨铭,因为这个事,杨铭可以做主,监国监的是庶政,丧事肯定在庶政当中。 “腾王这个字,选的非常好,难为你了,”杨铭有气无力道: “追赠司徒,襄国、武安、渤海、清河、上党、河间、济北、高密、济阴、长平十郡太守,礼部与宗正寺主办丧事,恭仁袭观王爵。” 杨恭仁直接哭出声来,给杨铭跪下了。 他这么一哭,大厅内也是哭成一片,杨雄的威望太高了,做为宗室领袖,他这么一走,将来宗室肯定会拉帮结派,指望杨纶想要将大家扭成一股绳,不切实际。 他没有那个本事。 观王房这边,他镇不住,杨浩这样的直系宗亲,他也镇不住。 “罢朝三日,以示哀悼,”杨铭缓缓起身,本打算离开,结果刚起身,脑袋一晕,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好在杨恭仁眼疾手快,赶忙将他扶住,惊呼道: “来人,快送太子下去休息。” 杨纶杨浩赶忙上前,一人架着杨铭一条胳膊,杨恭仁抬屁股,杨孝杨集去抬腿,腾、梁、观、蜀、卫五个亲王,将杨铭给抬下去了。 其实他就是这段时间以来太过疲惫,高强度工作下,身体不堪重负,加上今晚起的急,出来吹了风,所以一下子栽倒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悲伤过度,毕竟杨雄和太子的关系非常好,又是太子太师。 如今杨雄一死,放眼天下,都没有人够资格,给杨铭做太子太师了。 杨茵绛和燕小棠听到消息后,吓坏了,赶紧就往后院走,好在杨铭躺了一阵之后,已经好多了。 “殿下切勿过度悲伤,若是伤了身体,父亲泉下有知,必会自责愧疚,”杨恭仁擦着眼泪道。 “我没事,”杨铭在杨茵绛的搀扶下,缓缓靠坐在塌上:“你们不用管我,好好操办葬礼。” 说完,杨铭情不自禁的就哭了。 他哭什么?哭的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不在了。 有杨坚夫妇,有高熲,有杨素、杨昭,当然也有杨雄长孙晟他们,甚至都有杨勇。 算不上多么悲痛,不过就是人世间的生离死别,让他有些伤怀罢了。 人嘛,总是念旧的,杨铭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跟这几个人打交道的时间却足够久,算是因杨雄之死,而触景生情下的情感流露吧。 杨铭赶紧擦干眼泪,控制情绪,他觉得自己在人前这番脆弱姿态,不妥当。 实际上,杨恭仁兄弟几个感动大发了,对杨铭的忠心也更加坚定,宗室子弟当然喜欢重情的领导人,像杨广那样的,他们就不喜欢。 所以说,这几滴眼泪,是刘皇叔的眼泪,效果非常巨大。 第二天清晨,杨铭才离开了王府。 他不能呆的太久,有尊卑礼仪的,又不是杨广死了,他不能吊唁太久。 燕小棠会留下,毕竟是自己的亲姥爷,她得守灵。 杨雄的葬礼还没结束,河西总管樊子盖就传来了消息,东突厥大举进犯西域,跟铁勒人的薛延陀部干起来了。 西突厥射匮可汗,薛延陀可汗乙失钵,高昌王麴伯雅,同时上奏朝廷,请求大隋出手干预。 杨铭管不了这个,这不是庶政,这是军政,所以他召开朝会之后,紧急奏报江都,由杨广来定夺。 处罗被大隋俘虏之后,新可汗射匮势力大增,铁勒可汗契苾歌楞已经在暗中率部臣服,另一支铁勒人薛延陀部,也在向射匮靠拢。 历史上,射匮可汗的西突厥地盘非常之大,东至阿尔泰山,西至里海,半个哈萨克斯坦,包括土库曼斯坦,吉尔吉斯斯坦都囊括其中。 这一世没有那么夸张,射匮不敢跟大隋交恶,最近几年一直在往西扩张,不过,再这么任由他扩张下去,跟历史上也快差不多了 六一七章 杨老八 杨铭可以调整五千人以下的布防,超过五千人,他就没有这个权利了。 太子不可能有这个权利,因为皇帝也担心太子太着急,取自己而代之。 历史上很多皇帝,都是前期励精图治,后期贪图享受,在享受过程中,最怕的就是有人夺走他的享受,那么奸臣就会应时而生,因为皇帝需要奸臣来保障他的权利。 奸臣一般都是孤臣,宇文述眼下就是起这个作用,他是在帮皇帝盯着杨铭,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但是杨广杨铭父子,心里都清楚。 就算再紧急的军情,也得杨广点头,何况这一次东西突厥打起来,不算怎么紧急,毕竟没跟大隋打,但也绝对是大事了。 “陛下在江都,旨意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始毕收拾薛延陀了,”卫玄在朝会上这么说,其实是希望杨铭做出行动,赶紧出手干预。 但是杨铭不能,他可以得罪任何人,但不能得罪他爹。 杨广只有两个嫡子没错,但人家庶出好几个呢,在大隋之前的历史上,不是没有庶出做皇帝的,而之后的唐朝更危险,中前期六个太子就没有一个顺利继位的。 杨铭不敢冒这个险,事关对外军情大事,他不能擅作主张。 你觉得应该劝,人家杨广却未必会这么想。 “事关重大,还是等陛下旨意吧,”杨约是聪明人,主动帮杨铭挡住了。 兵部侍郎斛斯政道:“据报,西突厥射匮的主力,眼下正在往东赶,距离薛延陀部至少一月的路程,可见始毕这次用兵,是早已谋画好的,趁着射匮往西扩张,以三十万的优势兵力,打算一举击垮薛延陀。” “但是薛延陀未必挡不住,”卫玄沉声道:“射匮的王庭设在三弥山,那里应该也有不少兵马,可以及时支援薛延陀,高昌国与薛延陀唇亡齿寒,也会出兵帮忙,扛一个月应该没问题,等到射匮主力一到,胜败如何,犹未可知啊。” 杨玄感道:“那么变数,就是咱们了,咱们届时出兵帮谁,谁的胜算就大。” 杨约冷哼一声,在旁泼冷水道:“你出兵啊?哪来的兵啊?江都十五万,东都十五万,眼下关中也就不到二十万,但是能征调的,有多少?五万有没有都是个未知数。” 真没有,欠下的军饷还没有发,不好征调,关中是龙兴之地,二十万人你不能都去吧?去一半能行吗?不行,粮草后勤保障不了。 如今的关中,仍是靠着洛阳运来的粮食过日子,而洛阳四大仓,现在没有多少余粮,还债还了一半,杨广巡游江都花了一半,最近听说还要疏浚江都与余杭郡之间的运河,这笔钱明年就得拨。 哪还有钱啊? 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必须要靠数年甚至十余年的积攒,才能发动,修洛阳、修运河、外加一场远征高句丽,把杨坚攒了二十多年的家底,嚯嚯干净了。 所以东西突厥的这场冲突,大隋只能口头干预不能出兵帮忙,一旦败了,不仅仅是军事上的重创,对国家也是重创。 杨玄感没带过兵,杨素教他的时候,也没好好学,所以不懂,但人家杨约非常清楚。 “国库空虚,并无出兵之力,”民部崔仲方道:“还是派使者规劝双方偃旗息鼓,方为上策。” 宇文述摇头道:“其实暂时放任不管,是最好的,两边都是狼子野心,他们互相消耗,于我边境有利,只是西域商路难免受到影响,今年的关税,肯定是没多少了。” 他跟始毕有勾结,自然是要帮着始毕说话,这次冲突是始毕挑起来的,人家肯定不希望大隋出手干预,始毕敢打,肯定是有万全准备的。 “那倒也未必,”卢楚道:“河西走廊的商道,受各国保护,即使有大战,也不会有人打劫商队,我们要赚钱,人家也要赚钱,没钱就去打劫商队,这是竭泽而渔。” 杨约认同道:“一条商路,大家都在赚钱,没人会主动去断了这条财路,我大隋西出货物,西域求之不得,别说打劫了他们甚至都得派兵保护。” 杨铭点了点头,沉声道:“所以眼下,还是静观其变吧,我们对东西突厥的态度,是不能让其中一方坐大,眼下的情形,双方都在试探初期,真正的大战还未开打,谁强谁弱还难以判断。” “始毕这次用兵,说到底还是不希望薛延陀归附射匮,”卫玄道:“毕竟薛延陀部夹在东西突厥之间,是缓冲带,归附任何一方,都不是对方想要看到的。” 名义上,无论东西突厥还是西域诸国,都是臣服大隋的。 历史上,杨坚圣人可汗的称号,杨广同志并没有成功继承,但是这一世,因为灭了吐谷浑和高句丽,始毕又以卑微姿态入江都朝见,所以眼下各国,肯定承认杨广圣人可汗的地位。 等于杨广是天下之主,自天以下,地以上,日月所照,唯有圣人可汗。 杨铭看向卢楚,问道:“始毕在江都,陛下面前,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内史省的起居注,送来了没有?” 卢楚摇了摇头:“起居注一直是省内起居舍人保管,在虞世南手里,并没有送来京师备档。” 古之人君,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所以防过失,而示后王,记注之职,其来尙矣。 大隋负责编撰起居注的,只有虞世南,这玩意不能外传,只有太子能看,因为起居注其中一项作用就叫“示后王”,杨铭做为后继之君,不想看都得看,因为他得学习,但是看完之后,不能外传。 历史上,皇帝起居注流传下来的非常少,就算流传下来,那也是可以让你看到的部分。 不让你看到的,叫真相。 所以历史,从来都是蒙着一层面纱的。 杨约道:“殿下是觉得,始毕南下江都,其实已经有所暗示了?” 杨约道:“殿下是觉得,始毕南下江都,其实已经有所暗示了?” “有这个可能,”杨铭点头道:“江都那边,也许陛下早已洞若观火,始毕此番卑微,出人预料,很有可能就是讨好我们,避免我们出手干预,又或者说干预,也是帮他。” 宇文述赶忙道:“东突厥与我们关系,确实更近一些,也更听话一些,射匮至今,并没有朝见我陛下,反而贡品年年递减,可知西突厥并不可靠。” “外族皆不可靠,许公还是要理清楚的,”杨约笑道。 宇文述哈哈一笑,道:“一时口误,你就别挑我刺了。” 这两人年轻时候,关系很铁的。 杨玄感道:“应勒令安西都督杨玄挺,广派斥候监视边境,高昌国有我和亲公主,我们有保护之责。” “兵部发文吧,让樊子盖和杨玄挺都盯紧一点,”杨铭缓缓起身,突然又想到什么,重新坐下道:“我欲夺情恭仁,诸位怎么看?” 宇文述赞同道:“杨恭仁身居殿内省、谒者台两部主官,符合夺情。” 杨纶皱眉道:“这个还是要看恭仁自己的意思,眼下国无大事,还不到舍孝尽忠的份上,弘农距离京师不远,若有大事托付,再夺情不迟。” “臣也以为这样合适,”杨约赞同道。 杨铭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洛阳那边,赵国公独孤纂进京了。 他为什么要来呢?人家闺女快生了,独孤凤儿是年前双身的,眼下已经临近九月,生产在即。 独孤家自打独孤伽罗之后,终于再一次可以诞下杨家的血脉了,独孤纂很当回事,朝廷这边也挺当回事迎接人家。 毕竟是国公,独孤家主,还是外戚,东都尹,又很少进京,所以礼部会非常隆重的迎接人家。 本来一盘散沙的独孤家,因为独孤凤儿关系,眼下正在往一起靠拢,加上独孤纂确实有手段,还有钱,不断的拉拢其它几房,眼下家主的位置,坐的算是比较稳当了。 但是还有弊端,他是稳了,但他死了咋办? 所以这一次,他是带着长子独孤寅来的,现任洛阳县令,就是原先那个洛阳。 独孤凤儿的寝殿当中,陈淑仪正在扶着凤儿走路,临产前多走路,是为了好生,女人生孩子最怕不好生。 有人撒泡尿一使劲,甚至放个屁,孩子就出来了,有人使出吃奶的劲,都生不出来。 独孤纂和长子,也在这里。 “根生今年多大了?”杨铭问道。 根生,就是独孤寅的小名,没办法,小时候太穷了,小名起的多少敷衍了点。 独孤寅答道:“回殿下,今年三十九了。” “那不小了,”杨铭点了点头:“想去哪?” 都是自己人,完全可以直白点。 独孤纂赶忙道:“根生原来是河南县令,现今是洛阳县令,他是臣的长子,臣还是希望他能进三省历练一下。” 他们这场对话,就好比穷亲戚进城,走后门求安排来了。 虽然人家这个亲戚可不穷。 杨铭笑了笑,正要答话,突然间,背后的陈淑仪一声尖叫,众人赶忙转头。 只见独孤凤儿捂着肚子,脸上的汗像是刚洗过脸一样,哗哗的流,表情惊恐道: “我要生了,快叫产婆。” 杨铭等人大惊,赶忙就往外走,一直等在外面的带下医和产婆迅速进殿。 不到五分钟,孩子的哭声就传出来了。 “龙子龙孙。” 独孤纂父子闻言,赶忙跪拜,杨铭内心叹息:又特么是儿子。 . (本章完) 六一八章 不打算生了 独孤凤儿生下来的这个男孩,是杨铭的第八个儿子。 杨铭给取名杨玘。 八个儿子,两个闺女,比例严重失衡啊,儿子多了肯定有好处,但坏处也不小,尤其是在皇家。 远了不说,除了杨瑞之外,其他人早晚都得封王,这对国库来说,是非常吃不消的。 杨铭带有后世的认知和价值观,并不会觉得自己的儿子,就一定要让他们过的有多好,实际上纵观华夏五千年历史,藩王想要混个自然死,最好还是贫穷低调一点。 杨铭不会天真的以为,杨瑞是个大善人,不会杀弟弟,血淋淋的历史已经证明,骨肉相残在皇家是家常便饭。 老大杨瑞、老三杨琦、老五杨璨,这是一个妈生的,真要有了权利之争,亲兄弟也会下狠手。 所以杨铭破例,给老八起了一个小名:平安。 榻上,杨铭先一步躺下,而杨茵绛则是在媵女杨玉茹的服侍下洗脚, “凤儿也是真争气,生的很顺利,孩子白白胖胖的,模样与郢回小时候还挺像呢。” 杨铭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杨茵绛好奇道:“平安这个小名,夫君寓意何在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杨铭闭着眼睛,淡淡道。 杨茵绛抿了抿嘴,点头道:“我是孩子们的嫡母,虽然除了郢回他们三个,其他并非我出,但我不会薄待他们的,心里也盼着他们能够平平安安。” 说罢,杨茵绛给自己的陪嫁女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赶忙来到塌边,隔着被子给杨铭揉捏双腿。 杨茵绛是不打算再生了,三个儿子足够保障她这个母亲的权威,而且生的孩子太多,对身体影响很大,会导致他的姿色皮肤加速衰老。 这是事实,这就为什么后世很多女星选择代,孕,生孩子会极大的影响身体结构,对于靠青春吃饭的她们,不划算。 而杨茵绛生了三个了,都是大胖小子,中间间隔时间又短,身材还没恢复就又生,以至于她的屁屁已经没有从前那么紧致了。 她有个不好的习惯,喜欢摸女人的身体,这个杨铭是知道的,近来杨茵绛发现自己的陪嫁女杨玉茹身体仍是如少女一般,摸摸对方,再摸摸自己的,不免有些黯然。 女人嘛,最怕容颜早衰,所以她不打算生了,太子妃的位置稳如泰山,她不希望自己以衰败的身体逢迎自己的丈夫。 所以陪嫁女来生孩子,对她好处最大。 “进被子里面伺候殿下,”杨茵绛吩咐一声后,便脱鞋子上塌,躺在丈夫身边,而杨玉茹,已经从下面钻进了被子,至于她会干什么,只有杨铭和杨茵绛知道。 “玄邃他们明天就要走了,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杨茵绛半趴在丈夫身上,小声道。 屋子里还亮着灯,有专门负责掌灯的侍女跪在殿外走廊,等到亥时就会熄灯。 “该说的都说了,没什么嘱咐的了,”杨铭淡淡道。 杨茵绛鼻尖擦在杨铭脸颊,轻轻的嗅着,道:“独孤纂的那个儿子,你真打算让他去门下省吗?” 杨铭呼吸粗重道:“独孤寅十五岁入仕,理政经验颇丰,吏部的考评也不错,可以去门下省试试。” “噢”杨茵绛右手乱动,继续道: “郢回总是吵着搬去秦王府居住,我本不愿意,但是叔公和父亲,认为有此必要,毕竟是嫡长,早早独当一面,对他有好处。” 杨铭睁开眼,皱眉道:“可以倒是可以,但是每隔三日,必须入宫给你我请安,也方便探知他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 “他想要开府,”杨茵绛道。 杨铭顿时挑眉:“这么早吗?可以给他找个长史,其他暂时没有必要。”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这个长史的人选,需要好好斟酌了,你心里有没有合适人选?”杨茵绛问道。 这个位置,不能用性格强势的人,杨瑞眼下正在成长期,强势的人辅佐,会导致杨瑞性格偏弱,不利成长。 最好是有学问有谋略,又本分的人,薛道衡不合适了,人家年纪大了,你不能往死了用。 杨铭愣道:“你是不是已经有属意人选了?” 杨茵绛笑道:“什么也瞒不过你,我是觉得,郢回与那个韦珪,除了年龄之外,其实算是良配,既然你有意放任,那郢回的长史就从韦家选吧,京兆韦氏,百世卿族,舒国公韦匡伯是韦珪的亲二叔,德才兼备,他来做郢回的秦王长史,你觉得合适吗?” 杨铭一脸惊讶:“我以为你会从你们家选?” “实无必要,”杨茵绛坦诚道:“我那娘家,自然是全力支持郢回,用不着拉拢,而韦家是京兆望族,素来与我们家有些疏远,借着郢回或许能让两家走的更近一些。” 杨铭当然希望长子正妻的娘家,势力足够强大,这对杨瑞有好处,而杨茵绛的盘算也是如此。 自己的丈夫,可是有八个儿子,又刻意在淡化嫡庶之分,这对自己的儿子颇为不利。 所以杨茵绛认为,杨瑞也应该像杨铭年轻时候那样,早早建立自己的班底,构建绝对权威,才能压制住他那七个弟弟。 “行,那就他吧,”杨铭闭上眼睛,道:“我要睡了。” 杨茵绛赶忙在被窝里推了杨玉茹一下,后者蹑手蹑脚的离开。 几天后,苏烈从岭南回来了,他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东宫跟杨铭汇报工作,而他的家里,眼下有一位贵客。 裴淑英今天出宫,去王通的府上接杨瑾回宫,顺带去了唐国公府探望裴曦,然后呢,姐妹俩又去了苏烈那里。 苏烈的妻子裴姝,在苏烈去岭南后的第三个月,便诞子了,还没来得起起名字,小名余庆。 生产时,裴淑英和裴曦就守在她身边。 “我刚才听建成说,定方回来了?”裴曦问道。 裴姝笑道:“还没见着人呢,只是派随从往家里传了个消息,他现在应该在太子跟前。” “他们是多年主仆,殿下见定方的日子,比见我的时间还久,”裴淑英笑道。 裴姝赶忙道:“阿姐玩笑了,殿下对你的宠爱有目共睹。” 裴曦八卦道:“听说左备身府将军韦匡伯,做了秦王长史,太子的儿子里,也就瑾儿被封了魏王,阿姐是不是也该考虑瑾儿开府的事情了。” “不着急,瑾儿还小,”裴淑英笑道:“今年才九岁,距离成年且远呢。” 裴曦道:“总得在京师找块地方,先将王府盖起来吧?你是阿娘,这种事情是要早早计划的。” 亲王、包括郡王府邸,一般是在成年之前的三年内选址修建,杨瑾其实还没到时候,不过这个不是死板的,可以灵活一点。 至于杨瑞,是捡了现成,他的秦王府,以前是他爹的。 裴淑英沉吟半晌,点了点头:“是得提前挑一块好地方,盖不盖王府先不说,地方总得先占下。” 裴曦道:“不单单在京师,洛阳那边你也得挑块地方,东都光道坊,只有四家,秦王府、元寿、韦贞、郭荣,这座王府眼下也是人家世子的,瑾儿虽是庶出,终究是封王” 话没说完,裴曦被裴姝的一肘子给打断了。 裴姝赶忙笑道:“哪是什么庶出?太子都说了,瑾儿是次子,你可不能乱说。” “对对对,”裴曦也反应过来,赶忙道:“瑾儿可没有叫过太子妃嫡母。” 裴淑英表情不变,笑道: “你们不要乱想,也不要乱说,殿下的儿子里,就属郢回和瑾儿感情最深,他们兄弟和睦,打小一起长大,不会有问题,你们今后跟杨家的人打交道的时候,不要使脸色。” “妹妹明白,”裴曦点头道:“眼下京兆尹是宇文述,哪里有空置的地段,还得找他问问,亲王府规格怎么也得四百亩,北边里坊,该迁走的就他们迁走,定要选个好地方。” 裴淑英蹙眉道:“国库没钱啊。” “再没钱,也不至于这么点都拿不出来吧?没钱亲王府就不盖了吗?事关皇家颜面,阿姐要当回事的,”裴姝道。 裴淑英沉吟半晌,道:“那我改天先见见宇文述。” “正该如此,”裴曦裴姝同时道。 当天晚上,回到东宫的裴淑英,去了陈淑仪的宜秋宫。 她得请陈淑仪做中间人,才方便见宇文述,她自己跟宇文述,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不过在此之前,她先跟杨茵绛说了一声,杨茵绛自然是全力支持,与她一起去了陈淑仪那里。 “一座亲王府,怎么也得一百多万,眼下国库确实是没钱,”杨茵绛沉吟片刻,道:“但是咱们的库里有钱,要不从东宫出吧。” “不妥,”陈淑仪断然道:“一码归一码,瑾儿的王府,必须国库出,这不是有钱没钱的事情。” 裴淑英叹息一声:“那就再迟几年吧,这个时候我不想给殿下添麻烦。” “糊涂,”陈淑仪道: “瑾儿姓杨,乃殿下次子,怎么能叫添麻烦?国库每年都有七百万的应急储备,瑾儿的事,就是国事,他是你的儿子,还是陛下的孙子呢,他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做主。” “是这个道理,”杨茵绛点头道:“明天朝会过后,让宇文述来吧。” 说罢,杨茵绛握着裴淑英的手,道:“咱们三姐妹,是一条心,阿云你最近也太谨慎了,不像你了。” 裴淑英笑了笑:“也许是年纪大了吧.” 六一九章 总达众材而不以事自任 “这几家打起来,很容易造成不可收场的局面,我们确实需要谨慎啊,” 伊吾郡就是苏烈打下来的,加上出征之前,杨铭让秘书省给苏烈誊抄了一份裴矩所撰写《西域图记》,所以他对西域还算了解。 朝会结束之后,杨铭又把苏烈给叫来,主仆两个坐在殿内,吃着午饭。 杨铭皱眉道:“在此之前,其实始毕就一直在派兵试探虚实了,射匮也是没当回事,想不到人家会大举入侵,主力在西来不及回援,要是被人家打到三弥山,他这个可汗也就不要当了。” 苏烈点了点头:“三十万骑兵大举入侵,目标应该不只是薛延陀,实际上没有了薛延陀这个中间缓冲带,两边将来会打的更厉害,可是问题在于,就怕他们之间的冲突,最后会演化为结盟,这才是最可怕的。” 其实就是输了的,认赢了的做大哥。 东西突厥本来就是一家,以前就叫突厥汗国,地盘东到大兴安岭、辽河流域,西到咸海和中亚河中地区。 那么他们是什么时候分裂的呢?开皇三年。 被谁挑拨的呢?长孙晟。 一个人,促成了东西突厥的分裂,这份功劳,没有封公,实在是说不过去。 而东突厥王室,是原本突厥汗国的正支嫡系后代,西突厥王室是分支,是在开皇元年设置西域小可汗,负责统辖阿尔泰山以西地区。 长孙晟也是看准这一点,也提出了著名的“远交近攻,离强合弱”之策,联络西边的达头可汗和阿波可汗以及东边的突利可汗,开始孤立突厥大可汗沙钵略。 沙钵略就是启民的爹。 于是突厥内战彻底爆发直到开皇五年,已经扛不住四面攻击的沙钵略可汗,向大隋请和称臣,等到杨坚顺利灭陈之后,大隋对北方游牧民族从被动转为主动,杨坚借此机会扶植启民上位。 在这几年当中,有一个人的作用不可忽略。 卫王杨爽。 开皇三年,杨坚任命杨爽为行军大元帅,节制元帅长史李彻、河间王杨弘、北道行军元帅豆卢勣、秦州总管窦荣定、左卫大将军高颎、彭城郡公虞庆则、行军总管李充共八路大军二十万人,在白道(呼和浩特西北),大破沙钵略军,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白道大捷。 也就是这一场大胜,为大隋南下灭陈解决了后顾之忧。 可惜杨爽死的太早,人家要是活着,宗室领袖舍我其谁。 如今大隋统一天下,四海承平,先灭吐谷浑又灭高句丽,突厥没有危机感是不可能的。 所以始毕才会急不可待的攻打薛延陀,真实意图,恐怕是重新统一突厥。 因为只有完全体的突厥,才有资格跟大隋掰手腕。 “你分析的有道理,朝堂上,东宫,也有很多人有这个担忧,”杨铭喝着水,道:“那么在你看来,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呢?” 到了杨铭这个位置,其实做好三件事就可以了。 一,以用人为能,二,以能听为能,三,以能赏罚为能。 一句话概括,叫做“总达众材而不以事自任”,意思就是具备统帅众才的驾驭能力,确立大政方针对各种人才委以合适的职务,让人才各尽其职,就可以垂拱天下,无为而治。 也就是曾国藩的那句:谋议资之于众将,决断归于一人。 苏烈沉默半晌,道:“还是得出兵啊,至少高昌不能出事,否则我伊吾、玉门必受侵扰,高昌,是我们与西域诸国的缓冲带,始毕兵马过众,恐怕不只是针对薛延陀。” 杨铭点了点头,朝身后的裴爽道:“召集东宫属官于承恩殿议事。” 小半个时辰后,人都到齐了,杨铭将苏烈的担忧讲了出来,让众人参议。 “始毕的野心,已然是路人皆知了,可是我大隋在未来五年,都无力对北用兵,”元文道: “双方此战,败者很有可能会依附胜者,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分出胜负,臣以为,还是长孙的远交近攻,离强合弱,分化东突厥。” 李纲摇头道:“东突厥权势最大的部落首领,就是始毕的那几个弟弟,要分化,也只能从这几个人选择,恐怕不容易。” 杨铭一愣,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了雁门之围。 历史上裴矩就是建议立始毕的五弟叱吉设为南面可汗,以分化始毕的势力,结果呢,叱吉设不敢接受,裴矩又诱杀了始毕的谋臣史蜀胡悉,最终导致始毕与大隋决裂。 有了前车之鉴,这事就不能再这么办了。 始毕的四个弟弟,老二阿史那·俟利弗设,主管西部,眼下跟着始毕正在打薛延陀,老三阿史那·咄苾,主管契丹、靺鞨、奚等部,老四阿史那·步利设主管霫部,老五叱吉设主管斛薛部。 四个人都是手握大军,按理说比较适合分化。 但历史证明人家这兄弟几个还算和睦,分化不奏效。 东突厥强,西突厥弱,那么肯定是离间东突厥,联合西突厥。 但你离间不了啊。 “陛下的旨意还没到,但是河西樊总管的军情,可是日日都有,可见前方战事紧急,”专门被叫来的李靖建议道:“臣以为,应该出兵,至少在陛下旨意送来之前,我们得有所准备。” 李纲道:“药师的意思,出兵五千?” “太子没有虎符也只能是五千了,”李靖笑道。 李纲皱眉道:“双方大战,咱们五千人去了,有什么用吗?” 李靖道:“至少有个姿态,咱们的兵马就算旁观,也会对双方造成威慑,再说了,他们又不会知道咱们去了多少人,对外可以宣称十万大军嘛。” “这个主意好,”杨铭笑道:“五千人的供给,朝廷还是出的起的,再说河西还有玄挺的边军,万一出了变故,也能应对一时。” 门下坊内舍人薛收道:“我举荐定方为行军总管,他去过伊吾,对那一带还算了解,五千兵,最好是骑军,这样一来与玄挺的边军可以搭配得宜。” 杨铭笑道:“定方刚从岭南回来,儿子还没来得及抱一下,再让他去,不妥吧?”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其实他希望苏烈去。 苏烈赶忙道:“为国效力,不敢辞劳,臣愿意去。” “我去吧,”李靖突然道:“我喜用骑兵,而东西突厥也是骑兵,从旁观战,可研究其战术,以便改良我大隋骑战打法。” 李靖主动请缨,是杨铭没有想到的,毕竟在他看来,李靖是帅才,眼下的苏烈,还只是将才,当然,人家未来也是帅才。 杨铭笑道:“去了岭南的那几个武举,有几个被世民留下来,剩下的徐世绩、侯君集已经返京,伱带一带,然后元庆也跟你一起去。” “臣领命!”李靖点头道。 他去是最合适的因为安西都护府的大都督,是杨玄挺,苏烈去了,不一定能管的了对方,但是李靖可以。 杨玄挺是认李靖这个弟兄的。 会议结束之后,杨铭离开承恩殿,路上遇到了宇文述。 “你怎么来了?”杨铭好奇道。 宇文述凑过来笑道:“禀殿下,太子妃召见,说是想在京师找块地方,修建魏王府,找臣来商议哪里合适。” 杨铭皱眉道:“地方找好了?” “有几块合适的,但没有议定,”宇文述道。 杨铭问道:“预算大概多少?” “按亲王制,怎么也得一百万贯,”宇文述笑道。 杨铭皱眉道:“晋阳宫那会,李渊是花了多少钱来着?” “预算是三百万,实出四百五十万,”宇文述道:“那笔钱已经拨完了。” 杨铭抱肩沉吟,片刻后道:“眼下我欲让李靖统兵五千,进驻张掖,朝廷要有一笔大开支,这个时候修王府,拿不出钱来啊。” “臣愿意效劳,”宇文述赶忙道。 人家只字不提李靖即将出征的事情,虽然心里很好奇,但绝不多问。 “我怎么能花你的钱,”杨铭忍不住笑道: “化及已经出了血了,你再花钱,小心家里没了开支,这样吧,我从东宫内库拨钱给国库,再从国库出,把王府给修了,不要声张,这件事交给你办。” 宇文述大喜:“臣一定替殿下保守秘密,将王府修的漂漂亮亮。” 有了这个差事,他今后就可以借口汇报工事进展,常来东宫,这是宇文述非常期盼的。 他也明白,太子是体谅国家没钱,可是儿子的宅邸又不能不盖,要盖就必须国库出钱,所以需要挪动一下,照顾了国家,也照顾了裴淑英。 毕竟这个钱,本不该是东宫出。 “我刚才提到李靖,你为什么不问呢?”杨铭笑道。 宇文述陪笑道:“太子不说,臣便不能问。” 杨铭感叹道:“许国公位极人臣,非是无因,不过这件事,我还真想和你好好说一说,走吧,咱们聊一聊去。” 宇文述是真的知兵,而且对方跟着杨广去过东突厥王庭,对那里有一定的了解,帮忙分析一下,是有益处的。 杨铭从来没有看不起宇文述,只是看不起他那三个儿子。 (本章完) 六二零章 明军不满饷 “药师这次去,到底是起什么作用呢?臣听着有些茫然,”厅内,宇文述坐在一侧,端着茶水慢慢饮着,脸上表情疑惑。 杨铭解释道:“其实作用不大,就是让始毕和射匮看到,咱们隋军来了,好让他们双方有所顾忌,再者,高昌不能有失,所以李靖出兵的借口,是保护高昌,如今从河西走廊卖进关中的马匹,高昌占了三成,这个地方不能出事。” 宇文述点了点头:“臣也以为,陛下不会用兵,一来国库捉襟见肘,无力征集大军,再者,江都有裴矩,裴矩和长孙晟一样,都是主张不战而屈人之兵,擅长以诡谲奇谋削弱对手,药师此去,臣总觉得不甚妥当。” “怎么个不妥当?”杨铭问道。 宇文述这一次倒不是为始毕说话,而是站在客观角度来评价这次事件,只听他道: “东西突厥说到底,是一家,咱们摆出的姿态过于强势,恐惹两家畏惧,畏惧之下一旦形成某种默契,于我西境不利,药师可以去,但不能号称十万大军,借口也不能是保护高昌,改成保护商路通畅为宜,怕的是高昌自恃有我大隋倚仗,我们不惹事,它去惹事。” “嗯~~~”杨铭点头道:“你这个想法有些道理,始毕征西,其实还是想扩充地盘,如果他认定我们会出手干预,恐怕会做出异常举动,他麾下三十万大军也不是说撤就能撤,射匮主力一旦赶到,囤积在薛延陀一带突厥骑兵很可能超过五十万之众,这样的力量最怕刺激。” “正是如此,所以我们不能刺激他们,”宇文士详解道: “从河西至京师一线,我卫戍力量有二十万之众,但是想要紧急征调起来,至少二十天,而突厥清一色骑兵,机动能力极强,一旦长驱直入直逼京师,我们挡不住的。” 杨铭眉头紧锁,认同道:“确实应防患于未然,看似他们俩家打架,实则对我的威胁的也是非常巨大,关中大军的军饷还欠着,征调难度极大,这个时候如果突厥突然兵临城下,京师危矣。” 说罢,杨铭衬衣片刻,道:“按你说的,我们在陛下旨意抵京之前,该如何准备?” “臣还是朝会上的那句话,不要干预,”宇文述道: “药师可以带兵入张掖,进伊吾,这是师出有名,他们不会乱想,而且李靖布防边境,一旦有事,也可以抵挡一下,为关中争取时间,是有利的。” 杨铭凝重的点头道:“令关中各军府,提前做好准备,防范万一。” 宇文述点了点头。 欠着军饷,是很难征兵的,因为卫士入伍,军功和军饷对他们来说是最大的诱惑,但是有了前车之鉴,仗也打了,功也立了,钱没给到位,再想征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就跟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是一个道理,属于信誉问题。 从高句丽搜刮来的财物,一半被贵族们给分了,剩下一半当作军饷发下去,不解渴啊,虽然很多卫士私藏了战利品,但那本来就是军中的潜规则,我能藏着不被你发现,那是我的本事,跟你欠我饷,是两回事。 西魏时期,韦孝宽跟高欢的玉璧之战打赢了,朝廷欠着军饷一直没给,等到宇文家代魏改周,这笔钱直接就黄了。 还有明朝万历年间,戚家军保家卫国,朝廷欠饷不给,人家闹了几次要钱,结果呢,朝廷反手把戚家军给灭了,人死债消。 明朝是整个历史上,最能拖欠军饷的,最后亡也是亡在这上面。 所以才有那句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关于欠饷,杨铭一直在监督民部,每年的赋税一上来,优先还钱,甚至河东炼场近几年靠着与江南贸易赚来的钱,也都用来还债了。 以至于眼下朝廷都欠了河东炼场的钱,因为炼场是官办,卖了货赚到的钱,朝廷都拿走了,连成本都没给留下,独孤怀恩三天两头的要钱。 这就叫能欠国企,不能欠军队。 朝廷想省钱,无非开源节流,开源正在开,节流眼下还没有。 于是杨铭送走宇文述之后,叫来了魏征。 “国库艰难,需要钱,孤欲寻节流之法,你有没有什么主意?”杨铭问道。 魏征想了想,道:“眼下国库除去行政之外的最大开支,都在陛下身上,要节流也只能从陛下身上节流。” “你想死吗?”杨铭笑道。 魏征也笑了:“臣不想,可事实就是如此,陛下节俭一些的话,每年可以省下一个极大的数字,如果能有先皇一半节俭,国库都不会亏空。” “你总是喜欢说一些杀头的话吗?”杨铭笑道。 魏征道:“只有在殿下面前,臣才敢这么说,为臣者,但有垂询,当竭尽所能陈述事实,臣不能隐瞒。” “说的好,”杨铭点了点头:“陛下的主意你就不要打了,节流嘛,得有人带头,我想带着宗室起个头,但是事情,得你在朝会上提出来。” 魏征道:“臣愿意,不知怎么个节流法子?” 太子是没有俸禄的,那么太子的钱一般从哪来呢?贡品分成、皇帝赏封、下属孝敬。 贡品,就像岭南每年的土贡、东西突厥以及各国每年的朝贡,杨铭能分三成,七成是他爹的。 皇帝赏封,这就好理解了,过生日啊,诞下子女啊,做了好事啊,都会有封赏。 下属孝敬其实是大头,因为每年百官都要朝见皇帝和朝贺太子,这都是收钱的好日子。 那么皇帝的钱怎么来的呢?巨量规模的皇家田亩、产业,还有国库拨出来的内帑,藩国、官员进贡,以及罪产入库。 比如杨坚夫妇当年办了儿子杨俊,钱都进了他们的内库,杨广办了贺若弼,贺若弼的财物也都在杨广的内库。 所以杨广一直想办杨素,因为杨素有钱啊。 “亲王的食邑过高,孤欲削减,你觉得如何?”杨铭道。 魏征道:“亲王食邑为一万户,郡王五千户,国公三千户,要削亲王,郡王国公也得削,殿下打算减多少?” 杨铭道:“亲王七千户,郡王四千户,国公不变。” 国公不好改动,因为大隋的国公是既得利益集团,人数太多,动不了。 “削减的太多了,宗室会闹的,”魏征好心提醒道。 杨铭笑道:“是啊,所以在此之前,我得先见见他们,届时妥当之后,我再给你信号。” 魏征点头道:“好,臣也会在下面好好斟酌一番,措辞务求谨慎,好让他们说不出什么来。” “下去准备吧,”杨铭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宗室,可以说是皇权的基本盘,正常情况是不能动宗室的,但是大隋宗室的亲王,不多,而且杨铭这边八个儿子,这以后必然是亲王,他自己至少占了宗室亲王的三分之一。 等于是我也给我自己儿子削减了,你们还能说什么呢? 杨铭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就召见宗室成员,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于是便去探望独孤凤儿母子去了。 这段时间,凤儿的寝殿很热闹,裴淑英的女儿,晋阳郡主杨翼轸也在。 “静女过来,让阿爷好好看看,”杨铭朝女儿招手道。 眼下谁都知道,太子最宠爱的不是世子杨瑞,而是长女杨翼轸,属实是闺女太少了,而父亲天生喜欢女儿。 静女今年也五岁了,模样最像杨铭,眼睛鼻子嘴巴,父女俩简直一模一样。 “阿爷,听说二哥要修宅子了,我有没有啊?”静女被杨铭抱在腿上,天真的问道。 杨铭笑道:“当然有,不过还要等很久。” 大隋公主出嫁,国家会给分房子,也就是公主府,其实不存在什么驸马府,之所以有时候这么称呼,是给驸马留面子。 毕竟大隋的驸马,都不是一般人,不是宋明清的驸马能比的。 在当下,公主出嫁之前,朝廷会修建公主府,但是很多时候,公主其实会住进驸马家里,要是不乐意跟公公婆婆一起住,可以搬回公主府。 这座府邸,驸马本身没有继承权,子女才有。 驸马是依附公主的臣子,有些朝代,需要公主召见,驸马才能侍寝。 但大隋不是,就是很正常的夫妻关系。 静女笑道:“我听阿娘说,国家没钱给二哥修宅子,是不是这样啊?” “怎么会呢?国家不缺钱,更不会缺你二哥一座宅子的钱,咱们今年就给瑾儿修宅子,”杨铭笑道。 一旁的裴淑英道:“我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杨铭抬头看向妻子,柔声道:“丈夫本来就是为妻子解决麻烦的,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 说罢,杨铭起身过去,直接当着子女的面将裴淑英抱了起来,亲在对方的嘴唇上。 独孤凤儿顿时一愣,一脸无语道:“你能不能避着点孩子?” 说罢,她朝杨瑾等人道:“都转过身去,不准看。” 杨铭哈哈一笑,抱着裴淑英转了几个圈,望着一脸羞红的妻子,温柔道: “我为什么要避开呢?我就是让他们都知道,我与阿云夫妻情深,至死不渝。” 裴淑英嘴巴一噘,更加用力的抱紧杨铭。 女儿杨翼轸,眼神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的爹娘。 六二一章 还轮不到你 十月初,长安县造纸场第一批纸出来了,上等纸一七百番,中等纸三千八百番,下等纸八千四百番。 这是一笔非常可观的钱。 一般情况下,上等纸归入皇帝内库,用来皇帝私用以及赏赐大臣,还会拨出一部分由皇家纸坊出售,中等纸归入国库,是各部衙门的行政纸张,也会有一部分与下等纸一样,由太府寺售卖,流入民间。 洛阳的两个造纸场也即将技改完成,年底之前会交付几批。 “不错,眼下是十月,那么年底之前,长安县的造纸场,还能出多少?”杨铭在朝会上问道。 太府寺元寿心情大好,骄傲道:“按照殿下的法子,以竹子做为原料,那么年底之前各类纸张,还能出三万余番。” 中国是不缺竹子的,二十七个省份都有,关中也有,资源丰富。 而竹子的成本又低,用来造纸的话,也会降低纸张的价格。 杨铭道:“定价了吗?” “还没有,”元寿笑道:“成本大大降低,是继续保持原价,还是适当降价,得殿下拿主意。” 杨铭点了点头,看向众臣道:“你们觉得呢?” “不宜降价,”杨约皱眉道:“眼下国库需要钱,按原价出售,可以很快的补盈国库,降价的话,会少很多钱。” 宇文述也附和道:“纸是从来不愁卖的,三等纸一旦开售,瞬间便会售罄,尤其是上等纸和中等纸,皆为贵族所购,他们不在意价格。” 云定兴道:“物以稀为贵,可是按照现在的产量,纸会大量进入市场,货物多了,早晚是要降价的,不然滞卖的现象,时间久了肯定会出现。” 杨恭仁道:“那就降低下等粗纸的价格,上等白纸中等黄纸,价格不变。” “其实没有那么麻烦,”杨约笑道:“粗纸最不好卖,皆因其购买群体大多为平民,如果由太常寺太卜署,改一改丧葬礼仪,建议民间丧事祭品所用的黄纸白钱,加一点数量,就好卖了。” 杨铭哈哈一笑,指着杨约道:“杨公真是好心计啊。” 这不就好比牙膏不好卖,把牙膏口扩大两毫米吗? 太常少卿韦霁点头道:“这个法子可行,关中地区流行烧二十四张黄纸和四十二枚白钱,数量是可以提一提的,烧的越多,先人们在下面的日子也更好过,更能福荫子孙。” “法子是好法子,但不能太常寺去办,”卢楚笑道:“最好还是玄都观,由道门传播比较合适。” 杨铭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出这些馊主意了,不就是降价吗?细水长流才是生财之道,是吧云少卿?” 众人哄然大笑。 云定兴赶忙道:“太子智慧,就是这个道理,粗纸还是得降价,眼下是五十钱一张,臣以为降为三十五钱,最合适。” “如果改为三十五钱,利润是多少呢?”杨铭问道。 元寿道:“大约二十五钱。” “还是太多啊,也就说,粗纸的成本也就十个钱,”杨铭道:“那就改为二十钱,能赚一倍就可以了。” 在大隋,民间商人本小利微,赚不了多少,但是朝廷不是,因为朝廷干的都是垄断行业,有定价权。 说罢,杨铭突然道:“那上等白纸的利润又是多少?” 元寿道:“按照当前市价三百钱一张计算,成本大约在六十钱至八十钱左右。” 一张白纸,能赚二百二十钱。 杨铭大喜,道:“那就这么定了,粗纸降价,白纸黄纸不变,将来若是不好卖了,再适当降低价格,眼下国有所急,这批纸全都卖出去,等到年底的纸出来,再补上陛下的内库和国库。” 中等黄纸,可不是纯黄纸,人家是稍微有点泛黄的白纸,下等粗纸也没有那么黄。 不过这三等纸放的时间长了,都会泛黄,因其品质泛黄程度也都不一样。 民部崔仲方点头道:“这批纸售出,钱是拨给江都疏浚运河,还是” “先发军饷,”杨铭道:“这个没得谈。” 宇文述赶忙点头:“军饷确实是当务之急,这钱绝对不能用在其它地方。” “先算算大概有多钱,”杨约道。 崔仲方赶忙吩咐民部官吏,开始打算盘计算。 “总计十万零五千贯,”民部官吏不大一会就算出来了。 杨铭皱眉道:“太少了。” “不少了,”杨约赶忙道:“这只是第一批,年底之前还有两批,粗略一算,长安县造纸场每年可盈利近一百万贯,比从前不知强了多少。” 一百万,修个魏王府就没了,还是走私赚钱啊,看人家宇文化及这几年赚了多少。 其实不是所有的亲王府,都是按照一百万的标准来修,有超标的,比如以前的秦王杨俊,也有远低于这个标准的,主要看你这个亲王,跟皇帝什么关系。 亲孙子规格就高,亲儿子更高。 杨铭问道:“洛阳的两个造纸场,什么时候能出纸?” “年底就能出,而且那边的造纸场,规模更大,全国各地的纸场也进入技改了,”元寿赶忙道: “等到所有的造纸场技改之后,每年大约能为国库贡献近千万贯之巨。” 众臣闻言,神情大振,纷纷赞颂太子。 钱,肯定是越多越好,但杨铭真正在意的,是纸张在民间开始传播。 杨铭沉吟片刻,道:“十万贯,杯水车薪,司农寺的木棉要加快种植,明年我就要见到棉布,怎么织,你们自己想办法。” 崔枢赶忙道:“今年已经在河北山东沿黄河河畔大量种植,产量还不错,太府寺司染署已经拿到了第一批木棉,正在探究如何织布。” “留种了没有?”杨铭问道。 崔枢点头道:“留了,明年开始,黄河棉区可扩大三倍,还可在江淮推广种植。” “钱钱钱,哪里都需要钱,”杨铭朝众臣笑道:“我得想个法子,给李靖出征凑点钱啊。” 管着国库的崔仲方一愣,正要说国库不缺这点钱,却被杨铭一个眼神给摁住了。 朝会就此结束,当天晚上,留京的宗室子弟三十七人,被召入东宫。 “国力艰难,你们也都看到了,强敌在西,于我边境不利,若不早做准备,恐酿成大祸,”杨铭故意夸张道: “李靖出征势在必行,我不指望你们凑钱,减一减食邑,以解国家之难吧。” 杨浩杨纶等人面面相觑,没一个主动接这个茬的。 要钱就是要命啊。 今天晚上的宴会,都是自己人,全都是姓杨的,杨铭专门也把自己的嫡长子杨瑞给叫来了。 见到众人都不吭声,杨铭看向儿子,道: “你觉得,该不该减,如果减你的食邑,你是否乐意?” 他有什么不乐意的?杨瑞自打从河东王开始,属于自己的钱是一个子都没见到过,我本无钱,何惧减钱。 杨瑞点头道:“为国分忧,儿子不敢推辞。” 杨浩与杨铭的关系很近,小声试探道:“不知殿下打算减多少?” “你觉得减多少合适呢?”杨铭反问道。 杨浩嘴角一抽,这话我没法回答啊,我要是说个数,你一下子同意了,其他人会赖我的。 “臣觉得,宗室是国家根本,亲王郡王是国之砥柱,能不减,还是不要减为好。” 杨铭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也不愿意这么干,但是国家没钱,用钱的地方又太多,我等做为宗室,当作表率,有国才有家,现在减你们的食邑,是因为没钱,等到有钱了,再给你们补回来。” 空口白话,谁特么信啊,杨纶心道:免除奴婢部曲授田,刚开始不也说是暂时的吗?现在呢?自打开始就没停下来过,已经亏了很多钱了,再减食邑,我们不用吃饭了? “呵,看样子,大家都不太乐意是吧?”杨铭冷笑道。 杨瑞虽然年纪小,却也跟着他爹道: “不是只减你们的,是所有的亲王郡王都要减,我和杨瑾是亲王,剩下六个弟弟都是郡王,我们的损失比诸位都大,舍小钱保大家,各位叔伯长辈应知晓轻重缓急。” 杨恭仁点头道:“世子之言,醍醐灌顶,臣愿意减少食邑。” 杨浩本来就是跟着杨铭吃饭的,得罪杨铭的事情,他不会干,闻言也点头道: “臣也愿意。” 剩下的那些,很多都是被杨广长期压制的,得了杨铭的好,今天才能混成这样,如果再把太子得罪了,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杨纶点了点头:“臣绝对不是舍不得,只是担心动摇我大隋根基.” 话还没说完,杨铭直接抬手将他打断:“动摇根基,还轮不到你。” 杨纶顿时一愣,不敢说话了。 杨铭沉声道:“大隋姓杨,上有陛下,中间有我,下面还有你们,如果连你我都不知体恤国家,何谈奢望他人为国为民?” 杨恭仁赶忙道:“臣愿减半,请殿下恩准。” 哟呵,我可没打算减你这么多啊? 杨浩也是一阵肉疼道:“臣也愿意。” “没那么严重,”杨铭道:“哪有动不动减半的道理?我何尝不希望你们能够富贵呢?你们的日子过好了,我也为你们高兴,这样吧,亲王由一万户减三千户,改为七千户,郡王少一点,只减一千户,改为四千户,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对视一眼后,齐声答应。 就以一户200亩计算,一千户就是20万亩,这个政策一旦施行,国家能收回数百万亩的良田,大大减轻负担。 亲王的食邑,每户下面的田亩可都是足额的。 杨铭不怕老爹不同意,他爹肯定比他还乐意这么干。 六二二章 监门将军 李靖出征的五千兵马,精中选精,武器装备配备齐全,按照韦云起的话,给我这五千骑军,我敢跟突厥五万大军叫板。 吹牛逼的成分肯定是有的,但这小子确实有战功在身,也是以少胜多的名将之一。 五千人,给了七千马,粮草辎重由沿路郡县供给,到了张掖之后,后期的粮草问题樊子盖会负责解决。 杨铭带着几位大佬,亲自送李靖出城。 宇文述在马背上道:“药师谨记,不要惹事,突厥若是派使者问询,你就说是保护商路通畅,绝不干涉他们之间的事情。” “许公放心,我只是一个看客,没有陛下旨意和太子教令,末将绝不妄动,”李靖点头道。 杨约也嘱咐道:“西北苦寒之地,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年纪也不小了,不比当年,盯着点高昌,如果突厥进犯,可以保护藩国的名义帮助协防。” 李靖点了点头:“玄挺那边,还请杨公打个招呼。” “这个招呼我可不打,”杨约笑道:“你俩不是外人,去了之后相互协商吧,他不会不听你的。” 李靖微笑点头。 城外,五千精锐已经集结完毕,杨铭当着众将士的面,授予李靖太子教令,也就是说,除非皇帝另有旨意,除此之外,谁都动不了李靖的位置,樊子盖和杨玄挺都需配合。 望着大军离开,宇文述皱眉道:“陛下的旨意应该也快到了,北方之患,真是让人不省心啊,什么时候能一劳永逸的解决,日子也就安稳了。” 杨约笑道:“且得等呢,没个三五年的休养生息,没办法征调大军。” “长孙晟若在,事情会好办一些,对了,听说他那几个儿子,又闹起来了?”宇文述道。 杨铭皱眉道:“有这回事?” “坊间是有在传,”杨约捋须笑道:“老三长孙安业酒后对人说,他见过自己的继母高氏沐浴,是个骚狐狸,估摸着是传进了长孙无忌耳朵里,听说前天兄弟俩在东市的一座酒坊打了一架。” 韦云起皱眉道:“继母也是母亲,亏他说的出来,长孙安业这小子在延兴门做监门将军,臭名远播,人送外号东门神,听说不管谁家的货物从延兴门进,不把人家伺候好,能扒你一层皮。” 杨铭打趣道:“韦家的货,他也敢吗?” “借他个胆,”韦云起挑眉道。 众人纷纷大笑。 杨约捧腹道:“听你刚才说的,就好像他在为难你们韦家一样,你跟他是不是有嫌隙啊?” “嫌隙谈不上,就是看不惯罢了,”韦约道:“城防卫的监门将军,油水太丰厚了,我都不想干这个骠骑大将军了,想找个城防卫干一干,也学学人家长孙安业日进斗金。” 杨恭仁沉声道:“这么一说,城防卫是得整治一下了。” “别,整治的话人家都会怨恨我的,”韦云起赶忙摆手。 杨铭笑道:“你瞧瞧你身边都是谁?他们可比你稳重多了,什么事情能外传,什么不能,他们比你有分寸。” 宇文述哈哈一笑,拍了拍韦云起肩膀,道:“怕什么?京师地界,除了皇室宗亲,还有你们韦家害怕的?” 几人沿着朱雀大街,缓缓往北城返回,路上杨铭侧身问道: “京师的这些个监门将军,都有谁?” 杨恭仁道:“通化门监门将军,是杨岳的庶长子杨弘德,春明门是药师家里的老四李客师,延兴门是长孙安业,启夏门是李渊的堂弟李神通,明德门是崔弘寿,安化门眼下是蜀王杨孝,开远门是梁王的弟弟济北侯杨湛,金光门是元德太子当年的千牛备身柴绍,延平门是丘和三子丘行恭,光化门是豆卢愿,至于华林门、玄武门、至德门,属左右监门府,与城防卫无干。” “杨孝才是一个监门将军?”杨铭皱眉道:“他可是我的堂兄啊。” 杨恭仁笑道:“陛下定的。” “噢~~~”杨铭笑了笑:“这个豆卢愿,与楚国公豆卢勣,是什么关系?” 杨恭仁答道:“正是楚公的孙子,袭爵正义县公,给陛下做过千牛备身。” 楚国公豆卢勣就是汉王杨谅的老丈人。 杨铭看向韦云起,笑道:“没有一个姓韦的啊?” 韦云起正要说话,杨恭仁插嘴道:“下面的将领,很多姓韦的,城防卫韦、杜两家,人数最多。” “我就说嘛,”杨铭哈哈一笑:“你是骠骑大将军,城防卫名义上是归你管,他们贪,你视而不见,你得负责啊。” 韦云起一脸吃瘪道:“这些人里面,末将能管的了的,最多三两人,其他的不听我调派。” 当然不会听你的,京师防卫就是要分权,不可能让少数几个总领。 杨约猜到杨铭的心意,于是建议道:“吃拿卡要现象,无法杜绝,适当敲打还是有必要的,不然京师商税这一块,国家损失太大,但得找个典型,好给其他人一些警示。” 杨铭笑道:“哪个适合做典型呢?” “自然是长孙安业了,无忌是世子的人,他三番五次为难,这是没将世子放在眼里,像这样的人,何以托付要职?”杨约笑道。 杨铭道:“这不成寻私仇了吗?” “非也,世子乃国本所在,绝不是私仇,而是国事,”宇文述道:“臣以为应调查长孙安业,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杨铭笑了笑:“你们安排吧。” 杨约点了点头,他是司隶台老大,职责是巡察京畿内外诸事,这个部门分走了御史台非常大的职权,如果说御史台是jijianwei,那么司隶台类似于zhengfawei。 都是正儿八经的司法实权部门。 城防卫的监门监军,这是一座城门的首官,首官是非常闲的,毕竟是看大门嘛,一开一闭,一天就结束了。 所以京师这些监门将军,呆在卫所的时间并不多,一般上面不来人审查,他们是不会老老实实上班的。 也就是崔弘寿最苦逼,因为他看的是明德门,京师的正门,这里流动性最大,进出者不乏高官显贵,他不敢怠慢。 就像今天,杨铭他们就从明德门打了一个来回,要是发现他不在,那他就完了。 其它城门情况稍好一些,西门主要以西域货物居多,人比较杂,东门是来自中原的商货居多。 长孙安业的延兴门,就是东门之一。 他今天不在岗,在东市的赌坊耍的正兴呢。 钱来的快,去的就快,自古皆然,赚钱不容易的,一般都比较节俭,赚钱容易的,必然铺张,如果你一年赚两百万,宝马x3你看都不会看一眼。 长孙安业是相当赚钱的,属于那种钱多到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花,要不韦云起能眼红他? 晋阳楼的神女,这小子就包养了两个,花了将近二十万贯。 宇文岚每逢见到长孙安业,那都是招呼的面面俱到,财神爷嘛。 而晋阳楼又是太子的产业,所以京师大部分世家子弟,都愿意来这花钱。 杨约先是派司隶别驾韦福子去了一趟延兴门,逮住安业不在岗位,询问卫所下面的将领之后,才知道对方在东市赌坊,于是韦福子直接带着人去拿人了。 “上庸公,这是干什么?”长孙安业玩的好好的,突然被闯进来的卫士给绑了,惊讶的看向韦福子。 韦福子是谁,韦世康的长子,逍遥公韦敻的长孙,韦福嗣的亲大哥。 “延兴门乃京师防卫所在,身为监门将军,为何不在岗?”韦福嗣质问道。 长孙安业一愣:“今日无事,卑职才出来闲耍,绝非常例,还请上庸公高抬贵手。” 韦福子冷哼一声:“御史台有人检举你贪赃枉法,我刚才也问过你的下属,他们说,你每日点卯即走,我说安业,你的小日子过的够安逸啊。” 正常情况下,下属不会出卖上司,但是京师的城防卫所,姓韦的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是不可能对韦福子隐瞒的,毕竟人家是逍遥公房的话事人。 “谁瞎了眼,检举我?”长孙安业喊冤道:“韦公,我兄长在东宫任职,您放我一马吧。” 韦福子笑了笑:“我只负责拿人,至于给你定罪,是大理寺的事情,你让长孙行布去找大理寺吧。” 说罢,韦福子朝卫士道:“带走。” “我冤枉,我冤枉啊,快去告诉大哥,”长孙安业朝自己的随从道,后者赶忙跑出赌坊搬救兵去了。 长孙行布如今仍旧是东宫的右武侍率,杨铭没有动他,毕竟是长孙晟临死之前,杨铭当着人家的面,允诺的安排。 人嘛,要讲诚信,何况杨铭对长孙晟是非常敬佩的。 但是他们家这兄弟几个,实在是让人不省心,也不怕别人笑话,三天两头的闹矛盾。 高氏洗澡,你偷看过也就罢了,别外传啊,人家长孙无忌能忍了这个? 事关生母清誉,谁也不会善罢甘休。 韦云起今天,为什么会借着宇文述和杨约的对话,直接将长孙安业拖下水呢?他不知道这样得罪人吗? 当然知道,不过就算今天宇文述没提这茬子事,他也打算找个机会捅出来。 因为是杨瑞指使他的。 杨瑞和韦珪商量好了,要给长孙无忌出这个头,而名义上城防卫确实归骠骑大将军管,所以韦珪做中间人,把话给传到了。 韦云起当然乐意效劳了。 六二三章 朱雀门下 长孙行布跪在杨铭的书房内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杨铭眼下正坐在几案后,翻阅着裴矩的那卷《西域图记》。 不得不说,开皇年间的那些重臣确实利害,裴矩在张掖也就呆了两年半,但是这本西域图记上面所记录的内容却是非常详尽,可以视之为珍宝。 要么说,杨广是在吃他爹的老本呢,单单是留下来的这些辅国之臣,就是一笔极大的财富。 杨广登基之后,真正从他手里冒出来的臣子,堪称柱石者,也就宇文述跟来护儿,其他的都差点意思。 反倒是开皇年间便已经是中枢大佬的苏威、裴矩、牛弘、杨约,实实在在撑起了这座朝堂。 张衡、郭衍算是良臣,可惜郭衍已经死了,张衡眼下又不遭杨广待见,反倒是裴蕴和虞世基混的风生水起。 “坊间的传闻,是真的吗?”杨铭没有抬头,像是随口问道。 长孙行布心里松了一口气,太子总算是跟我说话了,他答道: “绝不敢欺瞒殿下,城防卫监门将军中饱私囊的情况,绝对是有的,臣没有管教好安业,致使其贪赃枉法,臣有罪,请殿下降罪。” 杨铭淡淡道:“你们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就是我一直在护着,包括你们那个二伯长孙炽,他当年的民部尚书也是我举荐的,我待你们家可不薄啊。” “太子天恩,长孙氏无以为报,”长孙行布给杨铭磕了一个头。 杨铭将卷宗合上,抬头道:“你是长子,所以孤让你来东宫,无忌是幺子,年纪还小,所以孤放在了世子身边,这样的安排,孤是何等苦心,你们不会不知道。” 说罢,杨铭起身负手,在书架前来回踱步: “勤苦俭约未有不兴,骄奢倦怠未有不败,长孙晟泉下有知,若是知道你们兄弟之间这么闹,他合不上眼啊。” 长孙行布顿时痛哭:“臣辜负殿下,臣愧对先父。” 杨铭冷哼一声:“你是兄长约束不利,有罪,安业目无法纪也有罪,怎么处置你们孤这一次就不管了,大理寺怎么定,就怎么来,免得别人说孤过于偏袒你们。” “臣愿与长孙安业共同领罪,”长孙行布磕头道。 杨铭淡淡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好自为之吧。” 从开皇年间开始,大理寺卿这个职位,必须是刚正不阿,铁面无私者方可担任,说白点就是我谁也不鸟,谁的面子也不给。 如今的大理寺卿,是郑善果,两个少卿是裴蕴和杨汪。 长孙安业的案子是直接被送到大理寺的,没有什么三复奏,因为令判死罪者,须经三奏,方可行刑,长孙安业的事情,还够不上死刑。 事实就是如此,按大隋律,你贪的再多,也没有死刑一说,最重的就是贬为庶人,而且以长孙安业的出身,其实最后还得杨铭点头。 但是杨铭说了,这次我不点头,大理寺可以说了算。 明摆着就是不愿袒护,那么大理寺肯定是往死了弄。 郑善果和杨汪都在京,两人面前堆放着的,都是司隶台交上来的案卷,上面把长孙安业干的那些违法的事情,查的清清楚楚。 平时不查你,是上面没让查,只要查就是一查一个准。 “长孙安业好办,贬为庶人就好了,就是这个长孙行布,怎么判,不好拿捏啊,”杨汪看向郑善果,等对方拿主意。 郑善果属于是什么人呢?皇帝和太子犯了错,他敢挑刺的。 当然了,给杨广挑刺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但是给太子挑刺,他可是很来劲,因为他觉得,太子是未来的希望,必须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比如晋阳楼的事情,让独孤寅去门下省的事情,还有坐视梁王贪腐的事情等等等等,他都劝谏过。 杨铭面子上,当然也是虚心采纳,至于改不改,那就不是郑善果能管得了了。 “很明显,太子这次不打算偏袒,长孙家最近太能闹了,他们也不嫌丢人,但是他们肯定不知道,他们也丢了太子和世子的脸,”郑善果道: “韦福子报上来的这些档案中,记录着长孙安业这些年贪的钱,长孙行布也没少花,可见是知情不报,知法犯法,我觉得,东宫右武侍率,他不能再干了,罢免吧。” 杨汪皱眉道:“你还真敢做这个主啊?太子的人,我们说免就免?” 郑善果笑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太子这次其实就是借大理寺的手,帮忙将长孙行布踢出去吗?如果由太子来做,恐会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声,我们来做,就顺理成章了。” 杨汪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要借长孙安业,警示其他的监门将军,让他们吐点钱出来。” 郑善果道:“这层意思,肯定是有的,监门卫的油水实在是太大了,你换一批,下一批还是这个德行,禁不了的,况且他们背后都牵连着十二卫,法不责众,长孙安业这次是杀鸡给猴看,朝廷想要借此收一些钱回来,算他倒霉,最近正处在风头上。” “这小子确实不上道,酒后什么都敢说,听说长孙家也在找他麻烦,”杨汪道:“言语侮辱继母,这也是不孝,他的仕途算是断了。” 郑善果拿过一份卷宗,然后提笔沾上丹砂,画了一个圈: “就这么定了,长孙安业贬为庶人,长孙行布罢免其职,留待起用。” 住在高士廉府上的长孙无忌,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是目瞪口呆,赶忙与舅舅和母亲高氏商量。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高士廉捋须笑道:“太子还是维护无忌啊。” 高氏却是脸色难看道: “行布是嫡长,如今被免职回家,将来能否起用尚是未知之数,安业是罪有应得,但行布不该如此的,季晟(长孙晟字)绝不忍行布落至这番下场,这是嫡长,他要是毁了,家也就败了。” 嫡长在古代到底有多牛逼呢?如果嫡长子过世,父母都是需要戴孝的,而且是五服中最重的斩衰。 长孙无忌也是叹息道:“我虽怨恨他们,却也不忍如此,行布没有爵位,只有个朝散大夫的末等勋,按照以往惯例,他这样的勋位一旦免职,很难再被起用,我们不是京兆韦,没有人家那个能耐。” 长孙家最牛逼的长孙炽和长孙晟都死了,后代们没有支棱的,眼下正处于低谷,能帮忙的只有洛阳元家。 但是元家在大理寺也说不上话,毕竟人家已经判了,谁也没能耐让人家改判。 “行布是一定要保的,若不然我愧对亡夫,”高氏正色道:“好在大理寺的判罚中,有一句留待起用,我们可以在这四个字上面,想想办法,兄长要帮帮行布。” 高士廉摇头道:“无用的,郑善果那个人油盐不进,我平日见到人家,人家都不拿正眼看我,这件事到此为止,太子默许,大理寺判定,这是谁也无法更改的,你们谁敢去申诉,就是跟大理寺过不去。” 高氏神情哀伤道:“行布若是就此仕途断绝,我下去之后如何向季晟交代?不能因为我和无忌,致使家族败落,这个骂名,我担不起。” 长孙无忌沉默无言。 第二天,京师飘起了雪,一身素衣的高氏跪在了朱雀门外,要为长孙行布求情。 她这一次非常聪明,这件事不能家里的男人去干,谁敢求情谁就获罪,但是女人没事,何况高氏确确实实是继母。 继母也是母亲,母亲替儿子求情,天经地义嘛。 事情传出去之后,长孙家里很多人都来劝高氏离开,包括长孙晟在京的两个女婿,内史省通事舍人王韶、谒者台丞柳逵。 “你给我回去,别来这一套假慈悲,”长孙行布一脸嫌弃的就去拉地上的高氏,结果被自己的四叔长孙敞一脚给踹在地上。 长孙敞上去就去两个耳光,揪着侄子衣领,恨声道: “你个孽障,皇城脚下你敢这样对待你的继母?你还要不要你这张脸了?” 长孙行布也反应过来了,毕竟是在外面,儿子对待母亲不该是这个样子,于是他赶忙跪在高氏面前: “您就跟我回去吧,整个京师都在看儿子的笑话呢,您就不要再给儿子添麻烦了。” 高氏自始至终都没吭声。 一帮子人堵在朱雀门外,今天值守的是河间王杨弘的次子杨晏,只见他打发众人道: “你们堵在这里,想干什么?都给我闪开,太子侧妃的车驾马上就要回宫了,挡了驾,我可是要抓人的,到时候别怪我不给你们留面子。” 长孙敞赶忙招呼众人:“闪开闪开,快点闪开。” 众人纷纷退往道路一侧,只有高氏一个人仍旧跪在正中间,别人也不敢去拉扯,毕竟是长孙晟的妻子,其他人要么平辈,要么晚辈,不敢拉扯。 杨晏也不好意思,女流之辈嘛,何况长孙晟在军方的威望一直都很不错,他也不想为难一个妇道人家,人家儿子可是每隔三天,就跟着世子回宫一趟呢。 世子那么护短,他可不想招惹是非。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外出接儿子回宫的裴淑英,车队抵达朱雀门外,离得远远的,裴忠便下马上前,本来打算赶人,结果一看是长孙无忌的妈,又返回去向裴淑英禀报了。 裴忠为什么会认识高氏呢? 因为早些年,杨瑞给长孙无忌娘仨安排居所的时候,就是杨瑾偷了裴淑英的地契,那是一座绸缎庄的后院,而那座绸缎庄的管事,就是裴忠的小儿子裴洪。(本章完) 六二四章 长孙不能封 城门下方,赶来的长孙无忌,只能与母亲一起跪在这里。 可惜,长孙行布兄弟几个,不承这个情,反倒觉得他们母子是在故作姿态,显得她们仁义,我们不是东西。 裴淑英带着儿子杨瑾下了马车,踏雪来到城门下方,环顾周遭人群后,她缓缓朝高氏伸出了手。 欸~~这个手你必须得接,不然就是给脸不要脸,以卑犯尊。 高氏赶忙抬起双手,握住裴淑英,缓缓起身: “挡了贵人车驾,妾身有罪。” 杨瑾也上去将长孙无忌扶了起来。 裴淑英将手缩回袖子里,沉吟片刻后,道: “我不想管你们的事情,也不该管,但是既然撞上了,我也不能让马车碾着你过去,你们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所以给你一句忠告,你和无忌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说完,裴淑英转身拉着儿子的手,又返回了马车。 高氏赶忙带着儿子退往一边。 这时候,杨瑾突然停步,朝自己的阿娘道:“阿娘,带他们进宫吧,天冷,别冻坏了。” 裴淑英没有吭声,而是硬拉着儿子的手登上马车,缓缓开进城门。 马车上,裴淑英淡淡道:“无忌是郢回的伴读,郢回自然会过来带人进宫,你就不用多此一举了。” “我跟无忌也很熟啊,”杨瑾愣道:“我带他进宫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裴淑英道:“帮他们母子的只能是郢回,不能是你,有些事情,你不能代替你的哥哥去做,虽然是好心,但也是不妥当的,你记住了,以后凡事都先跟郢回商量了,你再去做,不要自作主张。” 杨瑾点了点头。 裴淑英也是无奈,没办法啊,皇家的兄弟最容易生出嫌隙,别看杨瑞和杨瑾是兄弟里关系最好的,坏就坏在不是一个妈生的。 而两人的亲姥爷,都是猛人,家族也是顶尖门阀。 杨坚时期,因为独孤伽罗这位鲜卑族出身的皇后刻意加强嫡庶之别,以至于皇家的庶出,一个比一个混的惨,但是现在,可没人敢不把杨瑾当回事。 首先要归功于自己的丈夫杨铭,对待子女没有嫡庶之分,再者,杨瑾身后有河东裴氏,亲姥爷官居尚书右仆射兼门下省纳言,权柄极重。 正因如此,裴淑英才需要处处小心,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性格,现在身处旋涡中心,由不得她不改变。 长孙无忌是杨瑞的人,自己的儿子去帮忙那是越俎代庖,因为很明显,长孙无忌和李世民就是丈夫给杨瑞安排的左膀右臂,自己儿子不能在这两人身上留人情。 杨瑞现在不在乎,长大了未必不在乎啊。 人家将来会继承大位,你跟人家近臣关系太近,那是犯忌讳的。 果然,裴淑英进宫没多久,杨瑞就来了,直接带着高氏母子就进宫了。 “额你们就在月华殿先呆着吧,暖和暖和,这里是我父王小时候住的地方,”杨瑞令人搬来火炉,劝解道: “事情不能这么办,你们跪在城门底下,不是给人家大理寺难堪吗?” 长孙无忌无奈的看了自己亲娘一眼,说道:“阿娘也是为了家族着想,兄长是承继家业的,父亲过世这才几年,兄长便被削职,恐家族会一蹶不振。” “不是还有你呢吗?”杨瑞道:“上柱国的家业,你来继承不是更好?” “我?”长孙无忌诧异道:“我是老四啊。” 杨瑞笑道:“李浑在家里排行老十呢,申国公不也被他给继承了吗?” “他是残害同族,我不一样,”长孙无忌摇头道:“我与他们虽有仇怨,但绝不会骨肉相残。” 这是年纪还小,那股狠劲还没有呢。 杨瑞哈哈一笑:“老二也真是的,他该将你们俩先领进宫的。” 长孙无忌道:“魏王是有这个心的,被太子侧妃给阻住了。” 杨瑞眉角一动,苦笑道:“我那裴姨妃待我是最亲的了,可是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揍过我了,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挨的打,大多是裴姨妃下的手,我知道她是真心为我好。” “那她为什么不揍你了呢?”长孙无忌道。 杨瑞叹息道:“因为有一次我犯错,裴姨妃罚我,被我那外祖给看到了,外祖当时牢骚了几句,从那以后裴姨妃就没有再揍过我了。” 杨瑞跟裴淑英与陈淑仪,关系最亲,当半个亲娘看的。 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是心里也算半知半解的知道,事情是非常复杂的,牵扯到他和杨瑾的兄弟关系。 杨瑞沉吟片刻后,朝身旁的内侍道:“将老二叫来。” 不多时,杨瑾来了。 杨瑞直接问道:“老二,裴姨妃为什么不肯带无忌他们进宫?” “阿娘说无忌是你的人,最好是你来将他们带进宫里,”杨瑾老实道。 杨瑞皱眉道:“什么我的人你的人,你还是我亲兄弟呢,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啊?以后裴姨妃再嘱咐你这些,不要听她的。” “行,阿娘也说了,让我什么都听你的,”杨瑾笑道。 杨瑞顿时哭笑不得,无奈道:“她老人家太小心了,都怪有些王八蛋。” “哪些王八蛋?”杨瑾愣道。 杨瑞道:“像我那叔外祖,就是个王八蛋。” 杨瑾一愣,兄弟俩捧腹大笑,杨瑞搁这骂杨玄挺呢,毕竟玄挺是东宫最能惹事生非的,也是东宫党派之争的风云人物,他的门客不是把人家刘炫都给打了吗。 “世民不在,你给我出出主意,无忌这事怎么办才好?”杨瑞令人送上来饭菜,与无忌母子就这么吃起来了。 高氏肯定没有胃口,一直默不作声,她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跟两位小殿下说不着啊。 杨瑾想了想,道:“还能怎么办?啥也不干呗,大理寺判定的案子,除了皇祖父和父王,谁能改判呢?行布他们也是咎由自取。” “问题不在这,”杨瑞道:“无忌的阿娘担心行布出事,会导致家族衰败,想给行布求情呢,我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啊,真要让无忌跟长孙家划清界限,对无忌也没什么好处。” 杨瑾皱了皱眉,摇头道: “父王这一次专门交代了,大理寺全权审理,已经判了,父王再干预的话,就是出尔反尔,也是行布倒霉,长孙晟没有爵位,虽然有一等的上柱国,但是勋位又不能袭,无法减免罪责,话说回来,没爵位就老实点,是他们自己胆子太大了,我刚才找过魏征,你猜猜长孙安业这些年捞了多少?” 杨瑞哈哈笑道:“抄家抄出来七十万贯,我早就知道了,你还跟我卖关子。” 杨瑾一翻白眼,道:“一个小小的监门将军,七八年贪了这么多,还是在天子脚下,京师重地,无忌的阿爷要是在世,还能帮他顶一顶,现在可没人能顶喽。” 杨瑞皱眉道:“我一直都很纳闷,为什么无忌的阿爷,没有爵位呢?上柱国还是父王帮忙,才给册封的。” “我可不懂这个,”杨瑾夹菜道。 杨瑞沉吟半晌后,道:“你们先吃着,我去父王那里探探口风,行不行,我呆会回来给你们个准话,老二也别走,等我的。” 说罢,杨瑞便风风火火的去了。 他这个人,一旦有什么想不通透的事情,当下就一定要搞明白,他去见他爹,主要是给自己解惑去了,他想知道,长孙晟为什么不能封。 杨铭夫妇眼下也正在吃晚饭,得知儿子的来意后,杨茵绛诧异道: “我还以为你是帮高氏母子来说情的。” 杨瑞笑道:“路上我想明白了,没什么好说情的,父王这么做肯定有深意,我不能乱插手。” “知道就好,”杨茵绛笑道:“遇事要多想,不单单要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想,还是站在别人的角度,整个大局去想。” 杨瑞笑呵呵道:“儿子知道了,阿娘还没答我呢,长孙晟为什么不能封?我觉得他的功劳,国公或许差点,但郡公肯定是受得起的。” 杨茵绛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得问你阿爷。” 杨瑞看向自己的父亲,一脸期盼。 杨铭缓缓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灭吐谷浑,是谁的功劳?” “当然是阿爷的,”杨瑞道。 杨铭摇头道:“再想。” 杨瑞灵光一闪:“是皇祖父的。” 杨铭又问:“灭陈,是谁的功劳?” 杨瑞眼珠子一转,道:“是曾祖父,高祖皇帝的。” 这次,他没有说是杨广的功劳,因为杨铭之前的那个问题,已经给他举例了。 杨铭点了点头:“突厥向大隋称臣,谁的功劳呢?” 杨瑞浑身一震,想明白了 杨茵绛也是眉头紧蹙,意有所思。 长孙晟之所以不能封爵,是因为他的功劳跟杨坚有直接冲突。 突厥是向杨坚称臣的,如果功劳算在长孙晟头上,等于是长孙晟促使突厥称臣,而不是突厥畏惧大隋,主动称臣。 所以大隋与突厥的上国与藩属国关系中间,不能有长孙晟。 也就注定了长孙晟不能封。 灭吐谷浑,是杨广灭的,灭陈,是杨坚灭的,这两场战役中,两个行军大元帅杨铭和杨广,不过是个跑腿的。 功绩,是要算在皇帝头上的,就是这个道理。 六二五章 登高之门 长孙无忌和他妈,在月华殿吃过饭之后,就被带出宫了。 杨茵绛派人来打发的,意思是你们让杨瑞来帮忙求情也没用,太子不可能枉顾法纪,徇私帮忙。 这就是杨瑞阴暗的一面了,是他让自己的母亲去将人打发走的,他自己反而还落了一个人情。 等人走后,他才去找老二杨瑾,将长孙晟为啥不能封的事情,也告诉了自己的弟弟。 终究是嫡长,杨铭是最有耐心给杨瑞指导的,以至于这小子的心机城府,已经跟当年十二岁的杨铭有的一拼了,可那会的杨铭是带着前世记忆的,杨瑞可没有。 其实大理寺的郑善果猜对了,杨铭就是要借大理寺的手,将长孙行布踢出去,长孙家今后有长孙无忌,而长孙无忌现在又被他那三个哥哥打压,这不好。 杨铭是要帮长孙无忌在家族树立威信的,也就是说,长孙家的家主,将来必须是长孙无忌。 翌日朝会,魏征提出了削减食邑,以解当下国库之难。 而他的建议当中,王、公、侯三等爵,都得削减。 这下好了,朝堂上一帮子人恨不得就地打死魏征。 “一个小小的六品主客都事,谁给你的胆子妄议朝政?给我退下去,”杨玄感怒斥道。 他是礼部尚书,魏征又是礼部的,他这是脱干系呢,免得别人以为,是特么我指使的。 我可没有指使他啊。 吏部侍郎崔君肃冷笑道:“你知道大隋的亲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有多少吗?为博直名,动摇国家根基,魏征,你不想活了?” “人家又没爵位,也没有食邑,自然不在乎,”卫玄呵呵道:“所以啊,得给人家封个爵啊,不然人家打算把咱们吃饭的碗,都给砸了。” 左骁卫大将军段达阴阳怪气道:“扒了他们家祖坟瞧瞧,看看他们祖上有没有这个德望,够格封爵的。” “言重了言重了,人家祖上也是显赫望族,只是在我大隋,难登大雅,”右武卫大将军裴仁基道。 门下省给事郎韦挺也冷笑道:“巨鹿魏氏眼下在京师任职的,一个魏征,还有一个内史省的中书舍人魏澹,都没有爵位,你知道我们京兆韦有爵位的,有多少人吗?听好了,四十三个,拿命换的。” 朝堂上,各路大佬纷纷口诛笔伐,唾沫都快把魏征给淹死了。 要不是因为对方是东宫出来的,早就有人忍不住动手了。 今天的朝会,因为议的是大事,所以参加朝会的有一百多人,杨铭望着下方这副场景,心知世家的利益有多难动。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开始就没想着削减国公的食邑,会惹众怒的。 因为国公,是大隋王朝的董事会成员,人家们分红,是理所当然的。 杨恭仁心里明白魏征不过是出来挡箭的,一开始搞这么大是为了最后的大事化小。 因为只有大事能化小小事直接就化了了。 “国库艰难,四方皆等着用钱,西北东西突厥战事已启,一旦影响商路,今年年初民部的预算,就要出大问题,”杨恭仁主动站出来道: “臣身为宗室,愿减食邑,解国家暂时之难,至于公、侯,皆为我大隋功勋之臣,还是不要削了。” 他这话一出口,大家都愣住了,当然了,除了宗室子弟,因为他们早有心理准备。 杨约开始打量殿内众宗室子弟的表情,立时判断出,这是太子在背后主使的,于是他直接起身道: “臣赞成恭仁,这个时候,宗室应做表率,国家只是一时之难,也不是难到无下炊之米,真要有那一天,臣愿上缴食邑,为国分忧。” 杨广大封宗室的时候,就是杨约最早提出弊端的,他认为封王太多,国家难以负担。 那么适当削减一下食邑,肯定是有益处的,毕竟一个亲王的食邑,是国公的三倍还多。 其他人听到杨约这么说就算不明白的,现在也看明白了,这哪是魏征的主意啊,分明就是太子的。 但是想要他们削自己的食邑,那是没门的,而杨约这个建议,正中他们下怀。 于是纷纷有人表态,意思是国家也不是很艰难嘛,真要是日子都过不下去的时候,你再削我们也不迟啊。 实际上,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他们也不会认削,而是联手换个皇帝。 于是杨铭假模假样的训斥了魏征一顿,大概是说,你一个礼部的,也敢议论这事? “你能体谅国家的难处,想法是好的,但是过于激进无知,”杨铭看向魏征,道: “念你经验尚浅,就不怪罪了,我大隋立国三十三年,政务上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你有这个心,那就去门下省吧,门下省掌审查政令及封驳诸事,适合你。” 众臣顿时愕然。 这特么还升官了? 门下省给事郎苏夔政皱眉道:“禀殿下,门下省眼下无缺啊。” “散骑常侍由原本的四人增设至五人,”杨铭淡淡道。 好家伙,量身打造了都? 苏夔一脸吃瘪的退了下去。 杨铭这么做,其实是保魏征,毕竟对方是帮自己挡箭,已经招惹重怒,他不表态,其他人会收拾魏征的。 曝尸市井,也不是没有可能。 接下来,梁王杨浩、滕王杨纶、蜀王杨孝、卫王杨集等人也纷纷站出来,附和杨恭仁,愿意削减食邑。 “削多少,你们自己定吧,孤不为难你们,”杨铭道。 于是众人将约好的数字报了上来,杨铭批准了。 接着,杨铭继续甩锅道:“今天之所以召集诸位,其实是要议论一件大事。” 他的意思是,平时朝会就那二十来个人,今天一百多人,可不是因为魏征提出的这事啊,我是另外有事,魏征属于意外,我也不知道他今天会来这一出。 杨铭继续道:“我大隋立国之初,定下了地方州郡主官,三年一换,县主官,四年一换,但实际情况却非如此,这是高祖皇帝定下的国策,孤欲完备,诸公以为如何?” 这个政策,是以防地方官与当地世家勾结,形成一股垄断地方的势力,可以说政策是非常好的,但是直到如今,很多都没有落到实处,因为关系户太多了。 你想挪人家,人家转头就托关系走门路,糊弄过去了。 这个政策,来源于一个人,华阳郡公梁彦光,梁毗过继出去的长子。 开皇年间,这个人是地方官员考核当中的魁首,早年在岐州做刺史,贤名远播,天下称誉。 于是杨坚当时说了一句,这样的官,不该只造福岐州的百姓,应该让他去其它地方也干一干,三年后,杨坚让他转为相州刺史。 就此,朝堂以高熲为首的诸位大佬,提议天下地方官员,州郡三年一换,县令四年一换,本来还打算将佐官的任命权收回中央,但是阻力太大。 不过从那时候开始,地方很多佐官,比如郡丞、郡尉,朝廷已经开始直接任命了。 “本就是国策,自该推行到位,”杨约是开皇老臣,人家开皇年间是裴矩在内史省的下属,参与过大隋各项律法的制定,属于是大隋行政机构以及国事改革策划的参与人之一,他是完全赞成杨铭的。 杨铭继续道:“天下九品官员任命,收归朝廷,由吏部考核,佐僚回避本郡,任期四年,不得连任。” 宇文述赶忙站出来道:“太子英明,地方行政权力,确实应朝廷直接任命,方保我大隋国祚万世平安。” 其实这些政策,开皇年间就已经这么干了,但是当时刚刚立国,阻力太大,现在时机已经渐渐成熟,是时候落实到位了。 而朝堂上这帮人,肯定是同意的,一来,这本就是国策,很多人也都是参与者,比如崔仲方。 二来,地方任命收归朝廷,对他们只有好处,因为会有更多的人,走他们的门路。 就是有一点,不太能适应,本地人不能在本地做官。 于是杨恭仁提议道:“佐僚回避本郡,应将京兆和东都划除在外。” 这是老成谋国之言,因为京兆郡和洛阳,本地人基本掌握了大部分的岗位,你换不动的,而且这里又是国家的根基,不能轻易去换。 换了,是弊大于利。 杨铭微笑点头:“自该如此,那孤就发布第一项任命,光禄寺少卿梁文谦,转河东太守,原太守窦庆,转光禄少卿。” 这个属于是平调了,光禄寺少卿,一寺的二把手,不比河东太守差。 但是窦庆肯定不乐意,但你不乐意能咋滴?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多少年了?我十二岁的时候,就是你,我今年二十六岁,还是你,你该挪挪屁股了。 梁文谦是梁彦光的长子,论辈份,还是梁师都的大侄子呢。 “先奏报陛下,然后三省合议,增改入大业律当中,任何人不得违律,”杨铭沉声道: “吏部负责核查,当下有任期满三年四年之地方官员,即刻调任,有留连不遵者,降品一级,观其后效,再做录用,县级佐僚优先录用科考进士。” 其实就是互相换个地方,继续当太守县令,想要进中枢,没那么容易。 想要保证国家稳定,这个政策是非常重要的,比魏征那个事可大多了,而对进士的优先录用,势必会让天下士子趋之若鹜。 一扇登高之门,就此打开。 大隋王朝开中华科举之先河,在历史上只有寥寥几笔,杨广也是倒霉,历史上干的蠢事太多,以至于这么牛逼的功绩鲜有人知,殊不知,他为后世万千士子开辟了一条光明大道。 没有隋末大乱斗,杨广可称一代明君。(本章完) 六二六章 不差钱 关于东西突厥的问题,杨广的旨意终于姗姗来迟,裴矩给出的主意。 设置辽东都护府,以邓暠为大都督,集辽东与涿郡之兵,攻略室韦,靺鞨、契丹、奚、霫等东北部族。 其实这几个游牧部落,本来就是臣服大隋的,但是他们也臣服突厥,属于两边都在讨好。 因为两边经常欺负他们,而他们扛不住。 杨铭本来一直在担心,裴矩会像历史上那样,出馊主意分化东突厥,幸好没有。 裴矩还是厉害的,杨铭都没有想到这一招,趁着始毕往西打的空挡,把东北地区彻底拿下,等于是断了东突厥往东扩张的可能性。 而这几个部落,非常好对付,属于那种一打就会投降,但是,打下来,大隋也不会花大力气去管,因为那边太冷了。 而打的目的,其实就是将藩属国纳入版图,那么今后,突厥就不能再将这里当成自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而东北地区的资源有多么丰富,杨铭是一清二楚的。 这个主意绝了。 先拿下再说,要彻底管理好,那得好几百年。 所以杨广的旨意里,已经在安排拿下之后的事情。 东北地区设置五座都护府,安东都护府在平壤,周法尚为大都督,辽东都护府在辽东城,邓暠为大都督。 拿下靺鞨之后,设置敖东都护府(吉林敖东),以靺鞨粟末部首领大乞乞仲象为敖东大都督,再设龙泉都护府,以靺鞨黑水部首领阿固郎为龙泉大都督。 拿下契丹之后,以契丹部首领大贺窟哥为松漠都护府大都督(内蒙古林西县)。 以此五座都护府,镇抚东北。 而裴矩已经亲自前往涿郡,与靺鞨部、契丹部的三位首领接洽去了,能让对方心甘情愿的归入大隋,肯定比真刀真枪打一场实惠多了。 毕竟靺鞨部原来还是臣服高句丽,而高句丽都被大隋给灭了。 “涿郡的粮仓,还囤积有一些粮食,足够保障邓暠对东北用兵了,何况裴矩已经去了,有他在,大事可成,”朝会散去之后的小朝会,杨约如此说道。 宇文述苦笑摇头:“世矩之谋划,每每出人意表,谁能想到他会这番安排,如果始毕没有往西,肯定不会坐视我大隋侵吞东北,如今嘛,鞭长莫及喽。” 东北地区其实在唐朝时候,有一个叫大祚荣的人建立了渤海国,他是大唐双龙传里拜紫亭的原型,只是时间上有差异,里渤海立国是李世民时期,实际上是李隆基时期。 渤海国的地盘包括吉林黑龙江、朝鲜半岛东北及俄罗斯远东地区,疆域不算小。 而大祚荣就是当下靺鞨粟末部首领大乞乞仲象的儿子,也是朝鲜半岛峡溪太氏的始祖。 至于契丹部落,在唐朝武则天时期,有过一场营州之乱,带头反唐的就是契丹部落的两位首领李尽忠和他的妻兄孙万荣。 这俩人本姓大贺氏,李尽忠就是眼下契丹首领大贺窟哥的孙子。 而李尽忠败亡后,他的手下李楷固归顺大唐,在神探狄仁杰里面,出场非常多,因为历史上,这小子当时差点被弄死,就是狄仁杰救了他。 而李楷固有一女婿叫李楷洛,听名字跟兄弟俩差不多,其实不是,为什么要提他这个女婿呢? 因为他的女婿有个儿子,在平息安史之乱中,被称为“战功推为中兴第一”的一代名将李光弼。 他们都是契丹族。 杨铭笑道:“还是不能大意啊,此番攻略东北,重在裴矩,邓暠不过是个马前卒,如果一切顺利,始毕能气死。” “哈哈,就是要气死他,”杨玄感笑道:“他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在他的屁股后头放把火,不知道他收到消息后,会不会撤兵呢?” 杨约摇头道:“这就是为什么陛下将左武卫和右武卫的虎符给送来了,始毕盛怒之下,或许会联合西突厥,侵犯我西境,陛下先见之明,令人叹服。” 杨铭笑道:“先别急着叹服,虎符是有了,但是征调两卫大军,没钱没粮也是白搭。” 崔仲方道:“长孙安业抄家之后的钱,以及其他监门将军认缴的钱,有两百多万贯,已经陆续往下拨了,既然如此,那就先拨给左右武卫。” “这个主意对,应该先给他们拨,万一出事,他们是要往西走的,”宇文述感叹道:“听说太府寺的棉布,已经织出来了,太子腹中所学,令人叹为观止。” 杨铭笑道:“幼时无事,常常读书所致,你们大家还没有见过新织棉布吧?” “新织棉布,确实还没见过,”众人纷纷摇头。 杨铭起身道:“走,我们去太府寺瞧一瞧去。” 太府寺的官署,就在皇城,这里本来就有皇家司染署,一应纺织器械都有。 其实杨铭也没见过这种古法织布的方式,今天也趁此机会见识一下。 事实上,他比宇文述等人,更为惊讶。 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实在是太厉害了,整个织布过程,非常之复杂,工序极多,每一个小巧的工具,都有其大作用。 这里除了弹棉花的那个大木弓见过之外,其它他都没见过。 “叮~~~叮~~~~叮~~~~叮~~~~” 弹棉花嘞~~~弹棉花~~~~半斤棉弹成八两八~~~~ 这是一个乐器。 云定兴跟在一群大佬身边,为众人一步一步详解道: “此木棉春种秋花,花先绽者逐日摘取,取不一时,棉絮和棉籽是粘在一起的,以此轧花机将其分开,去籽取棉,以悬弓弹化,再以木板搓成长条,以纺车纺成棉纱,最后绕在籰(yuè)上,纺于棉锭.” 杨铭观摩着整个纺织过程,多少有点开眼了,因为他前世也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 看来看去,其实就是一缕缕的棉线紧密的交叉在一起,织成一张棉布,而这个棉布很柔软,保暖效果也好。 如果棉线粗大一些的,可以织成厚重的棉衣,更为御寒。 这可是好东西啊,古代过冬如过关,有了御寒神器,冬天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因为还可以做棉被噢。 “棉区在黄河、江淮,那么织布坊,还是要多设置在这几处地方,”杨铭边观摩边问道:“你们有没有选址?” 元寿赶忙道:“回殿下,有的,河北以清河郡为宜,河南以洛阳为宜,江淮以江都、余杭(杭州)、吴郡(上海一带)、丹阳郡(芜湖)为宜。” 杨约皱眉道:“南方不宜过多,还是要在北方多增设一些。” 宇文述赶忙道:“其实很合理的,纺织本来就是江南最兴,工艺也最好,何况陛下最喜江南。” 杨约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对对对,江南好。” 元寿微笑解释道:“其实这样选址,是因为江南的织坊本来就是分布最多的,只需稍加改制纺机,就可织布了,河北的织坊虽然也不少,但不在朝廷手里。” “崔家?”杨铭问道。 元寿点了点头。 “只要能织布,木棉也是可以卖给这些民间织纺的,咱们不是留种了吗?大概需要多少年,无需再对外购种?”杨铭道。 元寿答道:“一株可留种六粒,栽种之后半数存活,以当下棉区扩充的速度来算,至少还得五到八年。” “那就买,能买多少买多少,直到我们自己的留种足够用了,”杨铭道。 元寿道:“种子涨价了,咱们的棉种全部购买于高昌,眼下西域动乱,货物进出不易,数量较之从前锐减,量少而价高。” 不管怎么说,西域那边是打起来了,所以有些商队为了规避风险,肯定会选择暂停贸易。 眼下驻留在京师的胡商,数量非常巨大,他们知道西北有战事,所以都不敢回去了。 这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你就算鼓励人家回去收购货物,他们也不敢。 “除了高昌,哪里还有?”杨铭问道。 元寿道:“龟兹国也有一些,但是价格更高。” “能高多少?”杨约插嘴道。 元寿道:“一斤棉种大约五百金。” “让杨玄挺带兵去买,能买多少买多少,让他把钱先垫上,日后国库拨还,”杨铭道。 杨约顿时错愕,你老人家想让我花钱就直说嘛,什么垫不垫的,我将来还真敢跟你要这个钱啊? 玄挺是他的儿子,杨约将来挂了,家业是玄挺继承的,他的钱就是玄挺的钱。 杨约赶忙道:“臣立即派人传令,不过嘛万一玄挺的兵员调动被东西突厥误会怎么办?” “买点东西误会什么?”宇文述笑道: “买完就走,没人会在意的,若是被突厥人问起,玄挺大可质问对方,你们扰了商路,害我买不着货物,还好意思来问我?” 杨铭摆手道:“杨司隶的担忧是有必要的,这个得看人的性格,玄挺性直要强,不肯吃亏,若是与突厥起了冲突,确实不妙,那就跟李靖也打个招呼,让他盯着点玄挺不要乱来。” “这个招呼非常有必要,”杨约道:“我终究是在京师,鞭长莫及,药师来约束的话最为妥当。” “那就这么定了,”杨铭突然皱眉道:“他不会担心我黄了他的钱,舍不得多买吧?” “不会不会,不差这点钱,”杨约哈哈笑道。 六二七章 潮汕地区 一斤原棉,产不出多少棉花,自然也就织不出多少布来。 去年在黄河江淮开辟的棉区,也就不到四千亩,产出的棉花都被送往了太府寺司染署,毕竟朝廷眼下对棉布纺织,处在初级试探阶段。 司染署今年一共才织出一千六百多匹,一匹是十丈,差不多33米。 杨铭打算全都赏赐出去,一千匹送往江都,让老爹去赏,剩下的他赏给京师的这些官员们。 为的就是让他们做成衣服,穿出去。 新鲜玩意永远都是比较吸睛的,何况衣著本来就代表着身份。 大隋贵族衣物的主要材料是丝织品:绫、绢、锦、罗。 老百姓是麻织品:火麻布、班布、纻布、落麻布、胡女布。 突然冒出来一个棉布,自然会吸引大家的注意,尤其是穿在贵族身上之后,那么那些富商大贾肯定会去效仿。 因为大隋律法规定,庶人不得着绸、绫、罗、锦,也不准佩戴金银,但可没有规定,不能穿棉。 武士彟还是个商人的时候,他就不能穿丝织品,这就是为什么杨妙智想尽办法想给丈夫封个爵,因为杨妙智丢不起这个人,出门的时候丈夫穿着布衣,这叫什么事啊? 杨铭除去给自己妻子儿女准备的棉布之外,其它的都赏给了朝中官员,而且让他们尽快做成衣服,看看上身的效果。 以至于年关将近的时候,京师贵族家里的子弟,好多都穿上了一种淡蓝或者蓝白相间的棉衣。 因为太府寺这次织出来的布,全部是用蓼(liao)草的汁液为染料,出来都是蓝色的,因为蓼草是最便宜的染料,全国各地都有这种草。 而棉的原色就是白色所以只有蓝棉布和白棉布,那你做出来的衣服,也就是这个色了。 电视剧里的翩翩公子喜欢穿纯白的衣服,实际上基本没人穿,因为跟丧服一个色。 纯蓝比较稳重大气,蓝白显年轻朝气,穿起来都挺好看的。 一时间整个京师的有钱人都在打听,这玩意从哪来的,这样一来,棉布的名气就算打出去了。 很多胡商知道之后,心里已经暗暗下主意,等到战乱结束,一定要从西域那边多购置一些棉种卖给中原人。 而本土豪族,也打算大量囤积一些棉种,毕竟很多家族人家有自己的私人织坊。 身在江都的杨广在收到这一批棉布的时候,也是爱不释手。 别以为江南就不冷,整个中国四季如春的地方,就那几个,很显然江南不在其中。 “此布轻柔保暖,柔和贴身,端的是好东西,若以此为过冬之衣,严寒何惧?”虞世基一脸惊艳的抚摸着殿内的几匹棉布,感叹道: “太子偏好手工,若非皇储,不失为一代巨匠。” 杨广笑道:“朕这个儿子啊,朕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他给朕的呈报当中,希望朕能将此新布,赏赐诸卿试用,朕意如此。” 萧皇后眼下的手里就拿着一块棉布,是从布匹上裁剪下来的,因为她发现,这玩意非常吸水,用作擦洗之物,简直不要太合适。 丝织品性凉,不保暖,擦脸也不得劲,但是棉布可就不一样了,沐浴之后,一擦就干,而且不会感受到凉意。 萧皇后是越看越喜欢笑道:“给我多留一些。” 一千匹棉布,杨广自己留了六百匹,剩下的都赏赐出去,而江南的纺织行业是比较发达,织出来的衣服也更好看,因为南北的穿衣风格本来就有差异。 北边以贴身为主,南边以宽松好看为主。 眼下的殿内,冯盎也在,他是刚从广州赶来的。 如今桂州地区已经开始全面推行朝廷政策,虽然阻力也不小,李世民已经快愁死了,但毕竟正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但是更为富裕的广州,还没有。 “我说大将军,天下政策一统,就连高句丽旧地,眼下也在推行国策,怎么就你们岭南特殊呢?”裴蕴冷笑道:“是不是得朝廷大军去一趟,你们才肯罢休?” 冯盎一脸愁苦道:“我肯定不希望岭南再起兵戈,可是我在南海郡已经召集众部落首领商议过此事,几乎都不同意,我也是没法子啊。” 南海郡就是广州地区了。 后世来说,广东和广西比较起来,似乎广西人的性格更硬更野,广东人稍好一些,其实那是因为古代在开海之后,广东逐渐成为了海上贸易中心,以至于大量人口流入,造成了广东地区海纳百川,人们的性格也有所改变。 但是在大隋,广东地区和云南地区,是最野蛮的。 直到后世,广东潮汕地区也是惹不起的,潮汕地区就是眼下的义安郡,这个地方超级难治理。 杨广也是精明人,在担任扬州总管的时候,就建议将义安郡划入扬州府,归扬州总管管辖,但是没有一点效果,人家就是不认扬州总管,只认岭南冼夫人。 当时的杨广又建议,所有流放岭南的罪臣,都流放至义安郡,想要以此教化当地,但结果是这个地方超级排外,流放过来的都没有好下场,所以流放只能改为南海郡。 因此南海郡,是当下整个岭南,农耕生产贸易手工最发达的地方。 杨广也是发愁啊,眼下真的不能再用兵了,麦铁杖的那支大军在返回的时候,路上就闹过兵变,好在规模不大,被麦铁杖给镇压了,杀了两千多人。 都是军饷闹的,朝廷这边也确实是没钱拨了,但又不能逼迫当地富商出这个钱,毕竟这是江南,不是北方。 大运河没开几年,江南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归心呢。 “主要县城,至少应该先遵循朝廷政策,至于那些反对的部落酋帅,可以慢慢来,”苏威建议道。 虞世基摇了摇头:“岭南西道已经在循序渐进了,东道若是不改,对驸马在西道推行政策,是有弊端的。” 他说的没错,人家广西人会觉得,凭什么我们就得改,广东人不改呢?那我们也不改了。 这样一来,还得出事。 “还是要一碗水端平啊,”杨广皱眉片刻,朝冯盎道:“朕册封你为岭南东道行台尚书令,负责推行政策,不要跟朕诉苦,你没有朕苦。” 冯盎一脸颓败的低下头。 这也是没办法,广东是必要改的,杨广不能改主意,虽然他知道冯盎改不动,但也要严令对方去改,这是一个态度。 好让广西那边知道,广东也在改,就是比他们改的慢点而已。 这样一来,广西就不会觉得吃亏了。 等到朝廷恢复一两年,回口气,或者是北边突厥的事情解决了,杨广就要来硬的了。 历史上,他三征高句丽,不惜将国家带进深渊,一方面是要面子,打不下高句丽,影响皇权的稳固,他作为皇帝的威望也会大大受损,再者,没儿子了,没人能劝住他。 那时候的杨暕虽然还活着,但已经被杨广放弃了,根本没有当成继承人。 但是这一世,因为杨铭的缘故,整个朝堂的风气是完全不一样的,杨广的急性子多少是被削减了一些,毕竟高句丽已经灭了,没有辱没他大业的年号。 而他现在呢,确实是想攒点本钱,因为岭南并不是他的终极伟业,他的偶像是汉武帝,他想灭了东西突厥,为大隋永除后患。 朝会结束之后,冯盎去见了自己的好基友宁长真,后者现在已经是闲云野鹤了,宁越郡府上的鸟,也都被送来了江都,他现在天天就是跟鸟作伴。 “兄长给我出个主意吧,我真不知道这趟回去,该怎么跟那些酋帅交代,”冯盎苦着脸道。 宁长真笑了笑,逗弄着笼中鸟,淡淡道: “陛下特许我每日参加朝会,听的多了,我也算对当今形势了解的更通透一些,咱们岭南啊,这一世皇帝搞不定,下一世也一定会把咱们摆平,早做打算吧。” 冯盎叹息道:“冯、宁两家的末日,已经到了吗?” “这得看你怎么应对,”宁长真转身道:“眼下形势,朝廷势大而我力微,逞强是螳臂当车,朝廷有人才啊,一个李世民,就把我的桂州给摆平了,你已经是独木难支,能撑多久呢?” 冯盎愁苦道:“非是我不肯推行,夹在朝廷和广州豪族之间,我是两头难啊,里外都不是人。” “做人难,想做好人更难,当哥哥的劝你一句,老老实实下去照办吧,得罪那些酋帅,还有一线生机,得罪朝廷,只有死路一条,我算是看出来了,我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宁长真长长一叹,颇有些英雄迟暮。 冯盎皱眉道:“宁家在桂州,已经在协助李世民处理政务,洄藻现在是行台民部尚书,兄长想要归乡,将来也不是没有机会。” 宁长真摇了摇头:“不可能了,记住,如果皇帝召见冯暄,千万设法推辞,他如果来了江都,跟我的下场是一样的,我们两个不是你,你在皇帝那里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我们俩啊,是反贼。” “兄长教诲,铭记于心,弟告辞了,” 冯盎起身,朝着宁长真深深揖手之后,正欲离开,被宁长真给叫住了: “再干几年,就养老吧,或者主动要求进京,不要留恋权势,朝廷不会允许岭南有威权过重的人长期把持那里,你啊,小心着点,与太子搞好关系,将来能保你平安的,只有他。” 冯盎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本章完) 六二八章 诚信第一 薛延陀部,是铁勒人的一大分支,由薛、延陀两部合并而成,他们之所以与最西面的铁勒部契苾歌楞结为联盟,是为了反抗西突厥前可汗处罗的暴政。 所以他们两个大部落一东一西将西突厥夹在其中,战事频繁。 处罗降隋之后,接任的射匮可汗更狠,往死了扩张,意欲收伏西突厥旧有领土,铁勒的苾歌楞结扛不住,已经取消自己的可汗封号,依附射匮。 而薛延陀也差不多了,虽然还没有依附,但乙失钵已经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可汗称号。 始毕这一次统帅的,是三十万精锐东突厥铁骑,早就把薛延陀部打的溃不成军,首领乙失钵知道自己不是始毕的对手,一路往西突厥牙帐三弥山撤退,途中得到了龟兹国与焉耆国(疆新焉耆回族自治县)共两万铁骑的支援,才侥幸突出重围。 而驻守在王庭三弥山的是射匮的弟弟,西突厥小可汗统叶护他已经带着五万人与薛延陀汇合,在伊列河下游(伊犁河),与东突厥大军形成对峙。 “他们在等待射匮的主力”伊吾城,李靖派出的游骑每天都会将新的军情带回来,始毕的整个行军过程以及中间的大小战役,李靖都仔细的做了记录。 杨元庆在一旁惊诧道:“这次的大战规模空前,等到射匮赶回,围绕在三弥山一带,必然有一场惊天大战,恨不能亲眼目睹。” 他以前就在边境从军,也是跟突厥打,还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突厥语,但是他见过的都是小股突厥骑军,没超过两千人的,而这一次,是几十万骑兵扎堆在一起。 “这个统叶护不简单啊,”徐世绩指着屋内的沙盘,道:“他已经在伊列河与始毕僵持月余,看眼下的形势,似乎可以拖延至射匮赶回,到了那时候,双方势均力敌,胜负难料啊。” 李靖点了点头:“东西突厥本就是一家,两大可汗决战肯定要分出一个结果,这对我们是不利的,因为输了的会臣服胜利者,一旦东西合并,我北境必遭侵扰。” “那我们为什么不插手呢?”侯君集道。 李靖解释道:“你现在插手,只能促使两家过早结盟,朝廷是以不变应万变,静观其结果,再下决断。” 这时候,来自京师的信使来了,带回了最新的消息。 李靖读完之后,拍案叫绝:“不愧是裴公啊,此计绝妙。” 杨元庆看完之后不明所以,求教道:“药师叔叔我怎么有些不明白,咱们不是无力出兵吗?为什么不派军来西域,反倒要去东北,那地方要之何用?” 杨茵绛私下里,都是称呼药师叔叔,他自然跟着一起叫,毕竟李靖跟玄感他们是一辈的,李靖称呼玄感为兄长。 “不一样的,”李靖微笑解释道: “东北之地,不宜管理,但其战略性在当下却是空前,你想想,我们最不希望的,就是东西突厥之间决战,而裴公此策,无疑会给始毕造成压力,有可能迫使他退兵往东,经略东北,以防尽落我大隋之手,始毕肯定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局面,不然那时候西有西突厥,东有大隋五大都护府,他被夹在其中,只剩下北方退路,而北面又是苦寒之地,不宜游牧。” “也就是说,现在的始毕,一旦收到消息,可能会撤兵?”侯君集道。 李靖道:“只是可能,他现在就算知道裴公去了涿郡,也不好回师了,毕竟距离太远,但这样一来,会影响到始毕的选择,让他有后顾之忧,不能放手与射匮一战。” “东西突厥兵力相当,但是总管为什么却一直认为东突厥占据绝对上风呢?”徐世绩不解道。 他是真不懂,他现在才刚刚起步,对于用兵一道,完全就是一个初学者,还不如一个军府的骠骑将军。 李靖道:“首先东突厥,是突厥正统,而且草原十八部一向比较团结,西突厥则是比较杂乱,兵员很大程度上依靠附属其的各大部落,调度上容易出问题,占据上风的时候还好说,一旦出现败象,极易溃散,再者,东突厥从启民开始,与我大隋通商频繁,各类货物流入之后,造成其冶炼、手工业有了长足进展,西域近年内乱太多,处罗归附之后,射匮从未停止过对外用兵,国力肯定大大消耗,两相比较,东突厥占据绝对上风。” 杨元庆点头道:“我听父亲说过,东突厥控弦六十万,这次来的并非全部,只不过是始毕的王庭主力以及其弟阿史那·俟利弗设部铁骑,其它几部可是都没来啊。” “他们自然不敢全都来,”李靖道:“全都过来的话,摆明就是要灭了西突厥,我大隋必定干预,人数少点是为了避免刺激我们,不过,三十万已经足够了。” 接着,李靖又道:“杨司隶给我的这封信里说,太子令安西大都督玄挺带兵去高昌购买棉种,我们要提前派出使者往东西突厥,避免双方误会。” 说罢,李靖看向正好在伊吾郡的御史台侍御史韦节以及司隶从事杜行满,道: “就辛苦二位一趟了。” 韦节之所以来这里,是巡查商路情况,御史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到地方巡查,而眼下西域关税无疑是重点,所以韦节来了。 那么另一个司法部门司隶台自然也要派人来,杜行满是和韦节一块来的,两人是好朋友了,韦杜韦杜,都快成一家了。 这两人相当于朝廷下派到地方的两位巡视组组长。 韦义节硬着头皮答应了。 没办法,李靖手里有太子教令,一应西域军政事务,有行使权,等于是李靖代太子下令,让他们俩去。 这就不能不去了,而历史上,这位韦节同志,非常能跑,曾经都去过阿富汗和乌兹别克斯坦,回国后著成《西蓄记》,后世已经失传。 不过唐代史学家杜佑所撰的《通典》当中,曾对韦节的事迹有过描述,证实了其出使西域的真实性。 杨玄挺有钱吗?有,但是没带来西域,而与西域通商,人家大多时候只认金银。 那么他只能是借了,跟谁借呢?祁连城都督,他的老部下吴景龙。 吴景龙原先是杨约的门客,参与过围杀刘居士,后来被杨约放在玄挺身边,打过吐谷浑立了战功,被封为祁连城大都督。 祁连城没有像伊吾郡那样繁华,但也是一条商路,这里大多是民间贸易,官方很少来这里做生意。 不过眼下,随着河西走廊道路不通,很多商队开始绕道祁连山,然后去张掖缴纳关税,再进中原。 路程远了,所以卖进中原的货物,价格也就更高,因为路远损耗就大。 “大都督跟我借钱,还要多多益善,而且只能是金子,”吴景龙苦笑看向弟弟吴世会:“大都督的性子,这钱他不会黄了我吧?” “应该不会,大都督以前没干过这种事,”吴世会笑道: “咱们弟兄靠着大都督起家,大都督有求,自当拱手奉上,但是交多少,这就得权衡了,太多了,大都督会不会觉得咱们这几年吃的太肥了?” 吴景龙哈哈大笑:“如果是二爷的话,我自然是有多少交多少,他老人家不会多问一句,但是大都督被二爷约束过严,手头一向很紧,怕他怪罪啊。” “还是交吧,怪罪总比猜疑好,咱们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情,让大都督不信任我们,”吴世会道:“我这里有两千金,都给你。” 至于吴景龙有多少黄金,他弟弟也不知道。 正当两人开始筹集黄金的时候,两天后,杨玄挺已经带着两千人从西平郡赶来了。 “钱呢,准备好了没有?”杨玄挺见到二人之后,直接问道。 兄弟俩恭立两侧,赶忙点头。 “一共五千四百金,大都督到底用来做什么啊?”吴景龙好奇道。 杨玄挺也不瞒他,道:“太子令我去龟兹购买木棉种子,听说一斤棉种就得五百金,你们凑的这点钱,只能让我买十斤啊。” “这已经是卑职这些年攒的全部家当了,”吴景龙听出玄挺嫌弃不够,赶忙道:“这还是劫了几伙土匪,才能有这么多。” “你们再跟城里的富商借点,放心,这钱我会还你的,将来朝廷也会还我,你们俩打借条去借,”杨玄挺觉得,十斤种子,实在是交代不了太子。 “嘶~~”吴世会突然皱眉道:“木棉种子,城里商贾会不会也有一些呢?这玩意这一两年好像在中原卖的特别快,最近西域的商队很多都从祁连城走,他们手里或许就有这东西。” “那就去找啊,”杨玄挺大喜道:“记住了,我全都要。” 生意,是互通有无,各取所需,有需求就要买卖。 司农寺在张掖郡大肆购买棉种,已经吸引了很多西域胡商的注意,所以木棉种子,已经成了畅销货。 一个祁连城,就有七个支商队带着这种货物,而玄挺他们自然不会巧取豪夺,做买卖要讲究诚信,尤其是对外通商,你敢黑吃,朝廷绕不了你。 最多就是搞搞价,诚信这玩意一旦丢了,就捡不起来了。(本章完) 六二九章 兵家必争之地 在祁连城的收获,杨玄挺还是很满意的,直接就买到了十五斤棉种,而且价格并没有那么离谱,三百金子就可以买到一斤。 不过他没给钱,而是打了个欠条,这些胡商都是要去京师做买卖的,杨玄挺分出五十人亲随,负责带着这些商队前往京师,跟他爹杨约要钱。 西域商队,背后都是有靠山的,没有军方势力保护,谁敢冒险跑这么远做买卖啊? 要么是昭武九姓,要么就是朝廷权贵,反正想要安安稳稳的做生意,上面必须有人。 众所周知,商人是平不了事的,只有当官的可以。 这就是为什么有权一定有钱,但有钱未必有权。 种子暂时留在祁连城,杨玄挺带着金子和骑队,继续往龟兹去了,太子有交待,能买多少买多少,他自然要当回事。 龟兹这个地方盛产美女,在京师生活的龟兹人不少,其中大多是女人,而男人基本是来卖女人的。 听起来挺扯淡,这不是买卖人口吗?还是那句话,有需求就有买卖,何况眼下的世道,女人就是男人的财产。 龟兹属于印欧人种,红发绿眼或金发蓝眼,面赤白,和西欧凯尔特人的体貌特征很接近。 这在大隋属于洋玩意,异域风情,自然畅销。 龟兹的风俗,与铁勒韦纥部基本差不多,韦纥后来叫回鹘,就是咱们维吾尔族的祖先。 祁连城距离龟兹不远这个国家就在高昌国的西南方向,面积嘛,大概半个青海省那么大吧。 玄挺抵达的边境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一支突厥大军,浩浩荡荡数万人,正在朝着东北方向急行军。 旷野上几千骑兵奔驰而过,就已经是非常壮观的场面了,如果是几万人,可以说视线所及,皆为骑兵,其震慑感,是空前的。 不过玄挺终究是见过大场面,他没有慌,但也不敢乱动了。 我只有两千人,一旦对方觉得我有威胁,我跑都跑不了。 玄挺赶忙派出心腹宇文讳,上前与对方交涉,一来是探听对方底细,再者是说清楚,我来是买东西的,不要误会。 能屈能伸,方为丈夫,玄挺再横,也不敢在几万人面前嘚瑟,他要是有几万人,那肯定就不是眼下这副畏缩样了。 一切正常,对方并没有因为玄挺的到来,而产生任何异样举动,宇文讳还带回来一个突厥人。 “大都督,是铁勒人,都播、仆骨、拔野古、骨利干、多览葛五部的大军,他们正在往三弥山赶,”宇文讳策马过来道:“这位懂得汉语,是来请求我们帮助的。” 嗯?请求帮助,杨玄挺干咳一声,腰杆挺了挺,问道: “需要我们帮忙?” 那名铁勒人道:“我们希望大隋能够出兵,帮助射匮可汗,抵抗始毕,请将军将我们的诚意带给贵国朝廷。” “嗯嗯,放心,我一定带到,”杨玄感随口敷衍了一句,又问道:“射匮可汗还没有赶回来吗?” 铁勒人道:“不远了,就在后面。” 接着,杨玄挺又询问了对方几句之后,便送人家离开了。 “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前往龟兹的伊逻卢城,看样子不过多久,伊列河那边就会有一场大战啊,”杨玄挺坐在马上,目送着几万人陆续而过。 突厥人打仗,就是硬干,很少跟你讲战术,因为人家是清一色的骑兵,你如果能扛住他的几拨冲击,那么他就会撤,调整之后再冲击你,扛不住那就完蛋。 所以突厥内战,一般情况下很快就能分出胜负。 而大隋跟突厥打,就非常灵活了,尽量避免与你大部主力决战,而是想尽办法东西拉扯,将你的防线拉大,再逐步蚕食。 自打立国以来,大隋与东西突厥的各种冲突,发生在大隋本土的,非常少,大部分都是在对方的地盘打,那就更得将战术运用到极致。 而史万岁之所以猛,就是因为他半辈子都在跟突厥人打,不猛不行啊,你稍有胆怯,人家就能抓住机会将你一举击溃,所以一旦遭遇,不要想着跑,因为你跑不了,硬干就完了。 而突厥比大隋还尚武,所以对史万岁这种硬骨头,非常敬重,评价史万岁为大隋第一勇士。 伊逻卢城是龟兹国的主城,这里也是西域地区的贸易中心之一,非常繁华热闹其中来自中原的商队都有不少。 杨玄挺带着大军,肯定不能进城,礼貌的打过招呼之后,龟兹王白苏尼咥派大臣负责将玄挺他们安顿在城外,并且邀请玄挺进城。 玄挺不想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胡人番邦之地,他不敢离开自己的军队。 人家是猛,但人家也非常小心谨慎,毕竟是杨约的儿子,冒险的事情能不干就不干。 眼下西域乱的很,龟兹也派兵参战了,伊列河那边打成了一锅粥,世道乱,城里肯定也乱,玄挺不想凑这个热闹,只是派长孙敬带人进城,去收购棉种,顺带买一些龟兹美女。 整个龟兹国,其实只有一万兵马,而且走了一多半,按理说玄挺不应该这么虚,但是前天刚见过铁勒五部的大军呼啸而过,让他有一种身处险地的感觉。 周围可没有我大隋主力,我就这两千人,还是老实点吧。 小心有小心的好处,长孙敬收购棉种的过程非常顺利,买了七斤,剩下的钱买了四个龟兹美女。 这里的棉种太贵了,根本不是五百金,而是六百金。 “奸商啊,祁连城距离龟兹也没多远,价格能差这么多?”杨玄挺嘟嘟囔囔几句后,瞥了一眼坐在马背上的四位美人。 太子一个,老爹一个,我和大哥各一个。 “好了,此非久留之地,儿郎们扯呼,”杨玄挺与龟兹王打过招呼之后,率军离开了。 这小子也是命大,他走后没多久,东突厥的一队主力便在龟兹国境内与赶来的铁勒首领契苾歌楞给干起来了,伊逻卢城的百姓纷纷逃难,有往高昌逃的,有往祁连城逃的,还有往大隋西北边境逃的。 玄挺要是还在这里,少不了被殃及池鱼。 十来万人打起来,谁顾的上管你是不是隋军,只要跟我不是一回事,我就干你。 李靖也是胆肥,自己只带了三百人,便往伊列河方向去了,他想亲眼观摩一下突厥内战,因为李靖很清楚,突厥太强大了,大隋跟突厥早晚会有一场大战。 “听说射匮已经到了,如今双方已经有了第一场接触,”侯君集坐在马背上,与李靖居高远眺,望着遥远的平原上浩荡的烟尘。 他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摩这么大规模的大战,人是看不到的,只能看到弥漫的烟尘,仿佛将天边的落日都给遮盖住了。 杨元庆深吸一口气,道:“眼下东西突厥各部已经散落各方,围绕在伊列河的,皆为双方主力,看这架势,是一定要打出一个结果出来。” “突厥内战,历来如此,”李靖点头道: “楚公曾几次出征突厥,曾对我言,若想永拒此患于国门之外,只能以骑兵对骑兵,否则一旦被敌侵入国土,便是城破家亡,难民遍野的惨象,近几年,因为西域贸易的缘故,我们的战马数量连年递增,但还是远远不够,想要在草原上与其有一场大决战,至少还需五年之久。” 徐世绩问道:“那么总管认为,我有多少骑兵,可永绝此患?” “二十万精锐足以灭之,”李靖道。 徐世绩愣道:“我们完全有这个实力啊。” 李靖摇头道:“远征高句丽,消耗太大,国力不足以支持二十万骑兵的对外作战,除非举国用力,但还是那句话,高句丽消耗过重,未来十年,都不会再有这样规模的远征了。” 他是出于整个国家考虑,二十万骑兵对外作战,先不说人吃的有没有,马吃的你就没有。 马吃的可比人吃的贵多了。 后勤补给,跟不上的,除非你不把老百姓的命当命。 但偏偏杨广就是这号人,你认为的不可能,在他这里一切皆有可能。 杨元庆道:“祖父当年也说过,如果以山西为棋盘,引突厥主力深入,可以据城而战,山西多关隘,山峦纵横,容易分散突厥主力,我以步卒击之,可竟全功,但弊端是.” “弊端是山西百姓遭殃,十室九空,”李靖笑道:“你觉得这个策略,太子会同意吗?” 杨元庆摇了摇头:“太子爱惜百姓,万不会同意。” 徐世绩道:“但楚公的这个策略,确实高明,山西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若准备周全,突厥来多少,死多少,就是对山西百姓来说,无疑一场灾难。” 整个山西,其实就一条路是最好走的,从大同至运城,也是整个山西唯一的一条平原地带,更像是夹在山脉中间的峡谷区域。 后世山西最发达的地区,基本就在这条线上,太原、大同、临汾、运城。 路是好走的,但是也更容易被两边夹击,所以山西地区,简直就是打埋伏的天然场所,这就是为什么后世抗日,太行山是我军主战场之一。 你进来不容易,出去更不容易。(本章完) 六三零章 迁刑徒以充户 龟兹境内的东突厥大军,统帅是特勒康鞘利,突厥三大官位:叶护、设、特勒,这都是皇室成员担当。 而康鞘利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接到始毕的命令,过来灭了杨玄挺,然后栽赃给西突厥。 毕竟龟兹是西突厥的附属国,玄挺如果死在这里,西突厥脱不了干系。 始毕也是在见过李靖派过去的使者韦节之后,有了这个主意,要不然他也不知道杨玄挺会去龟兹,而他身边有中原小灵通赵德言,自然知道玄挺是什么来路。 这样的人死了,大隋朝廷肯定会追究。 不过很可惜,康鞘利来迟了一步,玄挺也是够小心的,如果他进了城,免不了就会多耽搁几天,因为龟兹王会招待他,但是他没进城,这运气属实爆棚。 没抓到玄挺,康鞘利却遇到了契苾歌楞的铁勒主力,既然都遇到了,那还说什么?干呗。 突厥不存在不打就跑的情况,因为民风如此,我能不能干过你,得干过之后才知道,干不过了再跑不迟。 再者骑兵遭遇,谁跑谁吃亏。 当年杨铭攻吐谷浑,曾经与契苾歌楞有过一面之缘,对方赶来也是为了能够瓜分地盘,但是被杨铭喝退了。 那时候的西突厥政权不稳,一直有内乱,何况裴矩在张掖,硬生生靠着一张嘴,把西突厥给稳住了,否则灭吐谷浑不会那么顺利。 后来杨广巡视张掖,把处罗给收拾了,射匮趁势而起,成为新的西突厥可汗,没过多久就开始对高昌用兵。 当时的朝堂,一直认为应该给契苾歌楞一个和亲公主,分化其与射匮的关系,因为铁勒跟处罗是死仇,但跟射匮可不是。 那次派出去的使者叫崔仪,是契苾歌楞汉人军师崔禛的幺弟,此人回来之后,朝堂便没有了与铁勒和亲的念头。 因为崔仪带回来的消息说,那个时候契苾歌楞就已经打算依附射匮,大隋想要分化,已经行不通,因为铁勒距离大隋太远了,中间隔着一个西突厥,而铁勒内部,也是心向归附突厥,而不是依附大隋。 因为铁勒要是跟西突厥闹翻,大隋救不了他们。 过年了,赶在年前的头几天,长安县造纸场的几批纸也顺利卖完,钱都给了左右武卫,用来发饷。 朝廷肯定也需要安抚其它军府,大家放心,一个一个来,先把他们的账清了,接下来就是你们了。 卫士们还是有这个耐心的,毕竟左右武卫的工资结清,他们是看在眼里的,心里也就有盼头,知道朝廷不会赖他们的账。 上元节的灯会,还要筹备,正月的时候,关中地区今年的赋税就会收上来,难熬的一年也算熬过去了。 “辽东那边,右仆射传来消息,靺鞨与契丹已经在准备国书,愿意并入大隋,并且为大隋镇抚东北,那么明年开始,我们应该往那边迁徙人口,以求长远,”杨恭仁在今晚的宴会上,边喝酒边说道。 不得不说,裴矩的那张嘴,已经是炉火纯青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说服靺鞨与契丹的,但人家就是把事给办成了。 大家比较倾向于高句丽之战,让对方吓破了胆,畏惧大隋,所以裴矩才会这么顺利,这当然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另外的原因,大概就是大隋允许他们继续管理旧有地盘。 剩下的,就是靠裴矩的个人发挥了,你得把人家哄住才行,让他们能够放心的依附大隋,骗人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宇文述吃着肉,哈哈笑道:“还得是裴公啊,真乃今之张仪,不过河北、山西、山东在去年的时候,已经往高句丽旧地迁徙三万余人,约五千户,这次往东北迁徙,是不是换个地方。” 杨约笑道:“换哪呢?南方人肯定不会去,北方也就剩下关中与河南,这是我大隋国本所在,不能迁,所以还得从山西、河北、山东迁徙。” 关中与河南,向来是大隋最大的兵员储备所在,又是粮仓,人口从来没有流失过,一直处于增长趋势。 当年洛阳建成之后,便有天下富商总计六万余户迁往东都,随着大运河的贸易逐渐发展,往中原迁居者,为天下最高,远超关中及其它地方。 杨铭听到杨约的话,没有吭声,而是低头喝着肉汤,他其实是希望关中往东北迁徙的,可以有效的分化关中的门阀势力。 再说了,高句丽就是从山东、山西、河北迁徙过去的,东北如果还是这三个地方,以后洛阳以东,完全就是三省世家的天下了,会对京师造成极大威胁。 但你想要关中人去东北,眼下完全是痴心妄想,但凡生活过得去的老百姓,都不会去,何况是世家。 人家世家还想着让别人做开路先锋,把那里治理好了,他们再去捡现成。 所以杨铭越发觉得,以洛阳为东都,简直太超前了,雄踞天下正中,俯瞰四方。 “东北民风彪悍,往那边迁徙人口,要慢慢来,”卢楚道: “河北遭遇连年大乱之后,许多郡县已经成为宽乡,需要外来人口填充,而不是往外迁徙,山东也是如此,山西情况稍好,却又是我关中东面屏障,不宜再迁了。” 河北和山东,是近几年兵变最多的地方,以至于有些县城损失过重,人口大量流失,已经出现田多人少的迹象。 而大隋一直以来,都是狭乡(人多田少)人口往就近的宽乡(人少田多)迁徙,山东与河北的人口已经不算富裕了,毕竟这两个地方就是天下粮仓的华北平原,又是修运河,征讨高句丽死人最多的地方,所以当下,田亩与人口之间的比例,是均衡的。 这个均衡,是虚假均衡,因为平民的授田,普遍不足额,但是下面报上来的数字,显示是均衡的。 大隋的均田制,本来就是一本烂账。 卫玄道:“我们在明年,肯定需要尽早迁徙一批汉民过去,胡汉混杂,有利于地方治理,臣以为,可以盘查天下狱所,轻罪者,愿举家迁徙东北,可赦免其罪。” “这个主意好,”杨铭放下汤勺,点头道: “靺鞨与契丹已经愿意归附,我们这边动作慢了,恐会生变,毕竟那里也生活着很多突厥人,这是一个立场摇摆的地区,如果不是始毕西征,我们也没有机会攻略东北,卫公此言,可为上策,但还可以放宽一些,只要不是十恶大罪,皆可以此免罪,朝廷还会给予盘费工具,助其早日立稳脚跟。” 十恶就是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和内乱。 宇文述问道:“卫公管着民部,当今犯罪羁押者,大约多少?” 大隋立国初期,监狱里没有多少犯人,因为开皇律比眼下的大业律严格很多,乱世用重典嘛,杨广继位之后,天下渐趋稳定,所以大业律要稍微宽松一些。 开皇年间犯罪,重点的直接就砍了,轻点的打个半死,真正羁押在牢狱里的,其实没有多少人。 杨坚也不愿意花钱养活罪犯。 什么一年两年徒刑啊,五年以上十年以下啊,那会都没有,要么死要么半死,被关起来的,都不是一般人,大部分还能出来。 但是大业元年开始,律法宽松之后,牢狱里面的犯人就多了,但是这些犯人也有前提,就是你的家属得给监狱交钱,等于是伙食费,没钱的,刑部也不愿意关你。 你要是个土匪被抓到,家里又没有钱给你交伙食费,怎么办?刑部会找民部出一个文件,把你的户籍改成奴婢,卖出去。 奴婢是很惨的,还不如关在大狱里面呢。 各大家族内府上的奴婢,那是高等奴婢,低等奴婢都在外面干苦力呢,挖矿的,种地的什么都有,基本吃不饱饭,死了一块草席就把你埋了。 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你以为跟你闹着玩的?平民老百姓,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跟衙门打交道。 卫玄回答道:“在押罪犯,全国大约六万余人,至于除去十恶之后有多少,还需核查一下。” “那应该没多少了,十恶之罪大多被判死和流徙,”杨约笑道:“几万人足够了。” 至少在京师,关在刑部大狱的罪犯,很多都是被牵连的,比如汉王叛乱,牵连了一大拨人,这些人的家里呢,还有点钱,能够养着他们在监狱不被弄死。 东宫的那个王珪,是听了袁天纲的话躲过一劫,后来太子立储,大赦天下,才敢离开终南山。 大赦天下,是分罪名的,像王珪这样的,本该不属于赦免范围,但是太原王氏有本事把你划入赦免范围。 是啊,你的叔父王頍跟着杨谅造反,你被牵连了,但是刑部派人调查后,惊讶的发现,原来你跟你叔父王頍早就翻脸了,老死不相往来,噢.那你就没事了。 所以天下所有大狱当中关押的罪犯,其实很多素质都不低,用来充作迁徙人口,非常合适。 律法适当宽松一些,利国利民,但有些罪名肯定还得重典。 杨铭认可了卫玄的建议,令其即刻就办。 六三一章 做一个有用的人 正月十五还没到,伊吾郡李靖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高昌国出现叛乱,高昌王麴伯雅被叛军驱逐,已经带着亲随一千五百余人,往张掖郡方向逃难了,期望大隋接收。 要不是因为李靖在伊吾,麴伯雅就不是被驱逐了,而是直接被杀。 因为叛乱起的太快,李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还没有来得及发兵平叛,麴伯雅就已经带着家眷跑出来了。 杨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无奈,因为这件事在历史上确确实实发生过,历史上的麴伯雅被驱逐之后,直到李渊武德三年,才返回了高昌重新登上王位。 至于国内叛乱的原因,很明显,因为没钱,高昌同时给大隋和西突厥纳贡,赋税日益加重,平民根本无法承担。 姑且可以称这一次为农民起义,虽然领头的,是高昌的兵部尚书巩禄。 毕竟历史上项羽反秦,也被称之为农民起义,农民有时候也挺冤枉的。 “如今李靖再想进高昌平叛,不太合适,东西突厥发觉高昌内乱,已经分别派兵进驻,以交河为界,西边被西突厥占据,东边被东突厥占据,双方形成对峙,李靖没办法再掺和了,”卫玄叹息道。 东宫,一群大佬闻讯之后,纷纷赶来,眼下还是傍晚,杨铭晚饭还没有吃。 宇文述坐下后,皱眉道:“这个麴伯雅也太无能了,他事先没有任何察觉吗?叛乱不过才两天,王位就给丢了,这是什么样的蠢货?” 杨约也跟着沉声道:“无论如何,高昌必须收复,这个地方是我们战马的主要来源之一,又是与西突厥的缓冲地,要是被突厥拿下,伊吾郡早晚也会丢西域商路会有很大影响。” “怎么收复呢?”崔弘升道:“东西突厥都已经进入高昌,我们出兵会不会与两家发生冲突?” 杨约道:“高昌是麴氏的我们要打着帮助麴伯雅复国的旗号出兵高昌,这个地方,我们眼下还不能并入版图,只能再扶持麴氏来管理,这是出师有名,可派遣使者与东西突厥交涉,让他们退出高昌。” “这么一来,关中今年交上来的赋税,只能先用来征兵了,”崔仲文叹息道:“各部衙门都在要钱,年前已经答应好的拨款,如今是拨不下去,怕是会引起各方不满。” 运河维护要钱,边境修城墙要钱,江南修运河要钱,有些地方闹灾,得赈灾,河北山东还是个大窟窿,军饷还欠着一屁股,朝廷现在在外面的欠款总额,高达七千多万贯。 每年的税收除去国家正常开支以外,只有七八百万可以用来还债,也就是说,正常还债的话,得还十年。 “崔公设法扛一扛吧,高昌的事情还是需要优先处理的,”杨约叹息道:“要是西域商路出了问题,关税就完了。” 崔仲方没有接这个茬,只是默不作声。 让我扛,你说的好听,骂名都让我一个担是吧?要不咱俩换换,你来做这个民部尚书? 半晌后,崔仲方道:“扬州总管府辖区免税三年,陛下后来又续期三年,今年就到期,届时江南的赋税,会成为国库一大补充,也就是说,我们今年最难熬,熬过了今年,万事无忧矣,但前提是,陛下不能再给续期了。” 大业四年,杨广第一次巡游江都,就给了南方人一个天大的好处,江都郡免税五年,旧扬州总管府免税三年。 结果呢,到期之后又给续上了,各续三年,今年是大业十年,旧扬州总管府的六年免税期到了,今年就可以交钱。 这是一笔天量的数字,不夸张的说,如果今年扬州地区正常缴税,几乎可以占据国库收入的三分之一。 人家杨广也不是傻子,不是好端端给你续期的,当时准备打高句丽,怕南方在后面闹事,所以才给续上了。 如今国家缺钱缺到这个地步,是绝对不可能再给你续了,江南已经养肥了,这个地方的贸易规模,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已经是仅次于东都洛阳了。 这就是为什么人家杨广呆在江都没走,这都过年了,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因为人家就是来收钱的。 六年不缴税,突然要收税,也是会发生一些动乱的,杨广必须坐镇江都。 关于这件事情,杨铭爷俩早就通过气了: “崔公放心,今年年底,扬州一定收税,您老就辛苦这一年吧,有什么难处找我,我一定帮你解决。” 崔仲方管着民部,民部管着国库,各部衙门以及地方郡县,都是找他要钱呢,他拿不出来,别人只会骂他,不会骂朝廷。 崔仲方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真有难处,他也不会找杨铭,因为臣子是用来解决问题的,不是给上面找问题的。 “既然太子都这么说了,那么左右武卫可以征调了,”宇文述大喜道:“今年还有造纸场和司染署提供额外进项,想来不会太难。” 杨铭点了点头,高昌这个地方是真的不能丢,欠债也得拿回来,因为这个地方是河西走廊的关键所在,贸易中心之一,一旦被东西突厥占据,进入中原的货物,会被人家定价。 物价,是国家稳定的关键因素,什么货物就是什么价格,它是有一个合理的范畴的,一旦太离谱,会影响到整个市场规模。 杨铭心知对外贸易的重要性,所以决断道: “崔弘升负责征调左右武卫,与玄挺为行军副总管,李靖为总管,封麴伯雅为弁国公,左光禄大夫,收复高昌。” “臣领旨!”崔弘升起身去接虎符。 这样一来,就彻底名正言顺了,意思是麴伯雅不单单是高昌王,还是我大隋的弁国公,我们有义务帮助其复国。 这个弁国,其实就是高句丽,大隋的国公,是有国赋的,也就是食邑,把你封到高句丽,你怎么拿你的食邑呢? 所以就是一个虚名。 但是左光禄大夫,就比较大了,是勋位的第一等,勋位呢没有好处,就是一个荣誉封号。 所以看似封了,等于啥都没封,就给了个名。 左右武卫加起来有四万八千人,加上玄挺的安西都护府边军以及李靖的五千人,大约八万之众。 这算是大规模调兵了。 之所以让崔弘升去,是因为这个人治军很严,眼下关中军府的卫士,是不愿意再出征的,所以必须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将领,去强行征调。 兵部明雅,负责后勤保障,这么一来,他就得跟民部要钱,崔仲方忍痛拨了三百万贯。 这还不够,后续还得拨。 等到大家都离开之后,杨铭留下玄感吃晚饭,并且把杨茵绛也叫来了。 “你在山东,到底买了多少田?”杨铭边吃边问道。 杨茵绛一愣,立即看向自己的老父亲,给他递了一个眼神,意思是老实回话。 其实不用她提醒,杨玄感也不会隐瞒的:“大概有四十二万亩。” 杨铭猛地抬头,瞠目结舌:“有这么多?” 当初他问过武士彟,对方说才九万亩,杨铭还没怎么当回事,现在看来,低估玄感了。 “单是山东,就这么多田,以一户一百亩算,你等于在山东有4200户食邑啊,”杨铭感叹道。 杨玄感目瞪口呆。 杨茵绛顿时笑道:“你这不是吓唬他吗?哪能这么去算啊?食邑可不缴税,父亲在山东的田可是得缴税呢?” 杨铭呵呵一笑:“你问问他,缴税了没有?” 杨茵绛一愣,顿时蹙眉看向自己亲爹。 杨玄感嘿嘿一笑:“有一半没缴。” 杨茵绛怒摔碗筷,道:“你活腻了?” “有你这么跟亲爹说话的吗?”杨玄感牢骚道。 杨茵绛怒不可遏,气的胸口起伏道:“你呀你,你这么干,早晚会出事的。” “没有那么严重,”杨铭抬了抬手,继续吃饭道:“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杨约也跟我提起过,只是没想到有这么多。” 说罢,杨铭抬头看向玄感:“大业六年,山东六郡造反,损失惨重,今年国库要拨给山东的钱,需四百多万,没钱拨,你用这些田亩暂时顶一顶吧。” 杨玄感点了点头:“是交给张须陀给灾民授田吗?” 杨茵绛一愣,顿时放心下来,赶忙看向丈夫。 杨铭嚼着饭菜,沉吟片刻后,道: “不能交给他一个人办,我让房玄龄再去一趟山东,这些田一定要落入百姓手里,地主世家别想沾染半点,优先给没田少田的百姓,你也派你的人过去,协助房玄龄授田。” 玄感痛快道:“殿下放心,今年播种之前,这件事一定办妥。” 杨茵绛像是重新认识自己的亲爹一样,上下打量着玄感,玄感察觉到闺女的目光,俏皮的撇了撇嘴。 正如杨约教导玄感的那样,你能满足太子的需求,太子就能满足你,要时刻做一个对皇帝太子有用的人。 杨广以前还想抄你的家呢,杨铭现在不过让你稍微贡献一点而已,不伤筋不动骨,其实无所谓。 “好了好了,吃饭吧,”杨铭微笑看向自己的妻子:“玄感做的没错,他来兼并土地,总好过让别人兼并了去,否则的话想要收回,几乎不可能。” 杨茵绛由惊转喜,放松下来,主动给她爹夹菜道: “这回算你的。” 杨玄感一脸得意。(本章完) 六三二章 田亩新制 从进入新年开始,身在江都的杨广便已经派人跟各方郡守县令打了招呼,让他们早做准备,今年开始,旧扬州总管辖地,原四十四州,除了江都郡之外,其它全部缴税。 每个郡的太守做为总负责人,务必早早将这层消息往下传播出去,让所有纳税者心里都有一个准备。 这个准备是必须的,因为往前推六年,你们没缴过税,那么日常开支就会宽裕一些,但是今年要缴税,你得节省着点,把税钱给我留出来。 免得我到时候收税了,你们说没钱。 这一点主要是做平民的思想工作,世家大族不会差那点税钱,但是赋税对于老百姓来说,是家庭当中的一项非常大的开支。 究其原因,还是授田不足。 但是在江南,不一样,整个江南,眼下全是宽乡,也就是人少田多,这里百姓名下的田亩,能让北方的老百姓羡慕死。 历经上千年,加上大运河,江南的开发已经进入鼎盛期,这里的富足程度,令人咋舌。 有些鱼米之乡的百姓,名下的田亩甚至高达法律规定的百分之七十。 没有功臣的地方,土地兼并现象也就没那么严重。 这就是为什么杨广喜欢来江南,这里的百姓脸上的笑容都比北方人多,这里才像是一个盛世。 从江都到余杭的江南运河,已经开挖了,其实这条运河春秋时期就有,不过早就淤塞了,杨广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征发民夫疏浚。 民部这边就是走个流程,划个账,其实钱就在江都。 扬州铸币厂的钱还在铸,并没有引起什么通货膨胀,毕竟贵族的钱,几乎不流通。 准确来说,叫做伱花的钱和你拥有的钱,严重不成比例,而钱偏偏就集中在少数人手里,但消费的大头,永远都是普通人贡献出来的。 岭南西道去年没缴税,也没有了土贡,这一点朝廷是谅解的,但是从今年开始,你必须将足额的赋税给我交上来,否则就是免官了。 李密这边,带给李世民的东西,是一套由太子牵头,东宫众属官修改完善之后,符合岭南西道形势的田亩制度。 去年的时候李世民并没有拿出来,因为收尾的事情太过繁琐,他以及各郡属官根本没有时间去探究田亩新制,而且他还在准备织布坊的事情。 但是现在,他必须做准备了。 这天,各郡主官都被请至了宁越郡的尚书令府邸。 这座府邸其实就是宁纯的家,李世民是鸠占鹊巢。 “木棉的储备足够了,宁纯在城里的几座织布坊,已经改造成功,现在已经在织棉布了,”民部尚书宁洄藻汇报道。 岭南这里的木棉,跟黄河江淮种植的棉花,不是一类东西,它这个是短纤维棉,云南、广西、广东、海南等地都有大量分布。 短纤维也可做棉布啊,就是粗糙点嘛,冯玉致那件吉贝,人家不也是当宝贝呢吗? 质量好的有质量好的价格,粗糙的有粗糙的价格,市场上的货物本来就有个三六九等,不可能只有高中端,没有低端货,再者,短纤维木棉做为填充物,是非常合适的。 李世民点了点头,笑道:“织布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只要布,不听你这些唠叨话。” 主要是他不懂,也没工夫去研究这个。 坐在他身旁的,还有晋阳公主杨奇,人家夫妻俩的感情很好,杨奇并不比长孙皇后差,可以说犹有过之。 李世民看向李密,道:“玄邃给他们讲一讲吧。” 李密点了点头,展开面前长几上的卷宗,朝众人详解道: “太子在东宫拟出来的这套田亩制度,是在我大隋田制的基础上,依据当下岭南形势略微修改而成,新制中,男女三岁以下为黄,十岁以下为小十七以下为中,十八以上为丁,丁从课役,六十为老,乃免役,六十六及没,退田。” 课役就是课税和服役,六十岁免服役,六十六或者死了,要把国家给你的田还给国家。 丘和抬手皱眉道:“十八岁才算成丁?增了三年啊?” 李密微笑解释道:“岭南田少,只能这么给,十五岁就给田的话,以眼下开垦荒田的速度,是跟不上的。” 丘和点了点头头:“听着到是挺合理的,你继续说。” 李密点了点头,继续道:“改露天为口分田,一夫授田八十亩,妇人四十亩,每丁给永业桑田二十亩,也就是说,一对夫妻,口分田共一百二十亩还有二十亩的桑田,家有丁牛,额外授田四十亩,限四牛,这个与均田制相同,并未修改,但是太子说了,岭南虽然田少,但人也少,要尽量予以足额授田。” 郁林郡太守岑明秀目瞪口呆:“这么给的话,各部落酋帅不会答应的,这不就是以户计算,将部落百姓从部落分解出去吗?我还以为你们会改一改,这完全就没改嘛。” “这是大隋的均田制,你知道改制要经过哪些步骤吗?”李密笑道:“怎么可能为岭南破例。” 岑明秀摇头叹息道:“怕是要出事啊。” “这么好的制度,那些部落俚僚百姓,肯定是乐意的,不满意的只有那些酋帅,”李世民沉声道: “我不愿得罪百姓,却不怕得罪他们,至于如何让百姓们了解和接纳国家的政策,这是诸位太守的事情,谁的地方闹民乱,以丢城失地问罪。” 岑明秀不再说什么了,李世民示意李密继续。 李密道:“其中的永业田,也就是桑田,身死则承户者受之,家贫无以供葬者,可出售永业田,如绝户,则收归官府重新授田;丁男当中,残疾只给口分田四十亩,缴纳半税;废疾、笃疾给田二十亩,免税;妇人当中,若是寡妻妾,给口分田三十亩,也是半税,若另有黄、小、中需抚养,则免税。” 丘和等人听的目瞪口呆,够优惠啊,确实是非常照顾岭南俚人了。 李密看向众人道:“这些政策,宽乡依律,狭下口分田减半,赋税也减半,本县无田者听隔县授;另外,田分三等,岁耕种者为不易上田,休一岁者为一易中田,休二岁者为再易下田,授予口分田的时候,若是中田,需倍给,也就是一百六十亩,若下田,再倍,也就是三百二十亩。” 众人面面相觑,原有的制度当中,没有下田给三倍这么一说,而是下田翻倍,中田多给四十亩。 中田,就是种一年就得让土地休息一年,才能耕种,否则种上粮食,它也长不出来,下田就是休息两年,这叫养田。 后世是利用各种科技手段以及各种化肥,才能年年耕种,古代可不行,土地是需要休养的。 “至于诸位的职分田嘛,也有修改,”李密道。 职分田,就是地方官员以公田为俸禄,所授之田在该名官员所治之所,其实就是工资。 这是大家都非常感兴趣的。 “一品十五顷,二品十二顷,三品十顷.”李密慢悠悠道。 一顷是一百亩,这工资不低了。 丘和等人也非常高兴,因为这个工资,比原来的工资要高,他是开国郡公,正二品,以前的工资是十顷,现在涨了二顷,不错了,两百亩呢。 接着,李密又详解了公廨田的田亩数额,与别地相比都有增长。 所以岭南西道,算是高薪了,毕竟是穷地方,工资再低的话,真的没人愿意干了。 还有就是屯田了。 什么叫屯田?屯田是供给军粮的田亩,招募百姓种之,这玩意起源于曹操,在北魏进入鼎盛期,后来慢慢改变为边境地区或是难以治理的地方,才有屯田。 因为屯田是占了民田,屯田多了民田就少了,所以眼下的大隋,只有几个地方有屯田,河西那边,北方边境,东北辽东那边,还有岭南也得推行,因为我得养兵啊。 内地一般不屯田,那是与民争利。 早年间,刚刚灭了陈朝的时候,大隋在江淮地区屯田三年,就是为了养兵镇压这里,后来被撤销了。 岭南现在也是这个情况,李世民手底下还有五千人呢,这些人可不会在这里种地,人家得靠当地人种地养着。 那么杨铭定下的屯田有多少呢,各郡依照形势,设二屯至五屯不等,一屯等于二十顷,像始安郡那样的地方,比较安定,那么可以设两屯,也就是四千亩地用来养兵。 但是有个前提,这些屯田,不能从现有的田亩中划拨,必须是新开垦的田亩,等于是用军队来逼迫百姓,积极开辟荒田。 每屯设一营,居营房以住人,各有营号,以校尉为营主。 东宫对岭南的这次改造,除了屯田之外,就是杨铭将来对大隋田亩制度的改革,而岭南西道,就是这项制度的试验田,在这里暴露出来的各种问题,将会被总结归纳,汇总成适合天下各处的田亩制度。 而授田的第一步,是查阅户口,这个就是岭南行台兵部尚书韦福嗣的事情了,也是最难的第一关。 过了这一关,就一切都顺利了。 李世民意气风发,决定按照东宫议定的这项制度,在岭南大干一场。 (本章完) 六三三章 种族审美差异 大隋出兵的消息,东西突厥都知道了,也派遣使者入京师,面见太子。 东突厥的使者,希望杨铭可以袖手旁观,不要干预始毕可汗清理门户,而西突厥的使者,则是希望大隋能帮他们抵御始毕。 那么这样一来,按照长孙晟的离强和弱,大隋应该帮助西突厥,但是杨铭暂时不打算这么做,我谁也不帮,你们俩先耗着,耗的差不多了,我再出手。 双方眼下的虽然谈不上旗鼓相当,但是西突厥完全是有一战之力的,大隋要是帮助对方,始毕这一次得灰溜溜的跑路,跑回去之后铁定会侵扰大隋北方边境。 而眼下,东北地区的靺鞨、契丹虽然归附,但还有室韦、奚、霫不愿归附,邓暠已经出兵,联合靺鞨、契丹,攻打这三个地方。 北方正在用兵,不宜与始毕闹翻,因为眼下关中走了左右武卫,杨广又将左右翊卫、左右备身府、左右御卫带去了江都,北方兵力空虚,一旦始毕回去之后率军南下,无兵可挡,总不能调动洛阳戍卫。 杨玄挺带兵从西平郡出发,赶往伊吾与李靖汇合,威定城,也就是原吐谷浑王城伏俟城,大都督王朔没有出兵,因为他得防着点南方的党项人。 党项人本来是非常老实的,在大隋的印象中叫做:俗尚武力,无法令,各为生业,有战阵则相屯聚,无徭赋,不相往来,牧养牦牛、羊、猪以供食,不知稼墙。 中原称其为党项羌,属西羌的一支,他们自称为大白上国,首领是其中拓跋部落酋长拓跋赤辞,自称鲜卑族。 历史上这个人的女儿嫁给了慕容伏允的儿子,但这一世,肯定没有了。 藏西地区,眼下正在进入大一统阶段,雅隆悉补野部落首领达布聂西正在征服周边,这个人就是松赞干布的爷爷,眼下还没有吐蕃王朝,但是快了。 达布聂西的对外扩张,对党项人原有的游牧地区造成了侵扰,党项人扛不住,正在逐步往北迁徙。 他们的北边,就是原来的吐谷浑,王朔肯定不能坐视不管,已经派出使者联络对方,只要像开皇年间那样老老实实给大隋朝贡,我就不打你,否则的话,咱们真刀真枪见。 其实大隋轻易不想招惹党项,因为党项有个毛病,超级记仇,人家有个习俗,如果被外人侵犯,必须复仇,未复仇前,蓬首垢面赤足,禁食肉类,直到复仇成功才能恢复从前。 多少沾点社会了。 高昌王麴伯雅带着五百人,跟在李靖身边准备收付高昌,剩下的家眷都往京师去了,其中就有他的儿子,王位继承人麴文泰,以及妻子宇文玉波。 京师,杨铭夫妇接待了对方,宇文玉波现在是华容公主,高昌王后,再见到自己的亲戚杨茵绛的时候,没有以前那么多的敌意了。 毕竟异国它乡生活了这么久,见到亲戚的感觉,跟以前不一样。 “我跟你的父亲,打过多次交道,算是老熟人了,伱这次来京,不要客气,朝廷会招待好你,”杨铭在东宫内,朝麴文泰笑道。 这小子在历史上也是个有趣的人,臣服大唐之后,妻子宇文氏被李世民赐姓李,封常乐公主,结果呢,他和西突厥串通,将所有西域诸国朝贡给大唐的贡品,全给劫了。 这把李世民给惹毛了,派侯君集攻打高昌,麴文泰被吓死,儿子被俘虏至长安,高昌亡。 是的,他爹死后,宇文玉波就是他的妻子了。 所有与大隋和亲的国家,和亲公主的儿子都不能成为继承人,而且大多也是收继婚,儿子能娶爹的媳妇。 麴文泰自然是连连道谢,眼神不经意的在杨茵绛身上瞥了几眼。 这就是不懂规矩,太子妃也是你能偷看的? 没见过大美女,出于男人本能偷瞄几眼,杨铭其实不是很在意,但是杨茵绛很不爽,本来还想与宇文玉波多叙叙旧,结果冷哼一声,将两人给打发了。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梁王杨浩,地方在晋阳楼。 几天后,杨浩来打小报告了,说是麴文泰与宇文玉波之间,恐怕有点不干净。 “见怪不怪了,那边就是这个样子,我那个姨母也算是入乡随俗了,”杨茵绛一脸不齿道。 杨铭忍不住看向一脸八卦的杨浩,笑道:“你也是亲王,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也觉得新鲜吗?” “嘿嘿,这不是跟您汇报呢吗?是您吩咐我的,事无巨细,当时时奏报,”杨浩笑呵呵道。 杨铭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你不会好端端给那个姓李的安排,说吧,收了人家多少钱?” 就在前几天,杨浩要举荐了一个人,这个人在武威郡,想进当地军府当个官,而武威郡的军府,归左屯卫,因为左屯卫以前是史万岁,所以陇西以西的军府,都是归在左屯卫下面。 杨浩眼下是大将军,安排一个军府骠骑将军,还是很容易的。 “收了二十万贯,”杨浩老实道。 这下子就连杨茵绛都觉得吃惊了:“一个骠骑府将军,值这么多钱?这个人手笔不小啊?” 杨铭笑道:“这是敲门砖,杨浩举荐的这个人,本是庶人做了军府将军,算是成功进入军方,以后的路也就好走了,人家这个钱看似在买官,不如说是在巴结杨浩,说明此人志向不小将来肯定还会求杨浩帮他再往上走一走。” “殿下料事如神,我也觉得这小子给的太多,以后怕是少不了要麻烦我,”杨浩笑道。 杨铭突然收敛笑容,正色道:“这个人,你给我盯紧了,如果有不老实的地方,立即拿办,不要吃人嘴软,驾驭下属,要恩威并济。” “殿下放心,臣有分寸,”杨浩点了点头。 他举荐的这个人,是武威豪族出身,家族财富在河西一带那是相当不错的,就是历史上自称河西大凉王的李轨同志了。 不过你再有钱,你也是个商,商跟士,是两个阶层。 至于同为隋末大乱斗时期,割据河西的薛举的爹薛汪,眼下正老老实实的跟着玄挺出兵高昌呢。 杨铭平日里,除了处理国事,偶尔会带着亲眷到芙蓉园去散散心。 这一次来,他见到了服侍在独孤凤儿身边的那个高允芝,单眼皮美女,高句丽公主。 其实在此之前,杨铭已经见过对方两次,但这一次的观感有些不一样,或许是今日阳光明媚,衬托出了少女的靓丽。 “你过来,”杨铭在一处开放的长廊内,朝着对方招了招手,后者赶忙走了过来。 杨茵绛意味深长的瞥了自己丈夫一眼,笑道:“姿色只能算是中等,京师比她好看的,实在太多了。” “高元眼下住在哪里?”杨铭随口问道。 身后的裴爽道:“辽东郡王住在南城兰陵坊,就在大兴善寺南边,陛下的意思是,让他好生向佛,以赎己过。” 杨铭点了点头,看向高允芝:“来到京师之后,是不是还没有见过你的父亲?” “没有见过,”高允芝赶忙点头。 他们老高家,是会说汉语的,但会的也不多,连蒙带猜的话可以正常交流。 一旁的陈淑仪顿时回忆起了曾经的自己,她那时候也是那样的境地,跟爹娘都住在京师,却见不着面。 如今爹死了,亲娘又跟着皇帝四处旅游,还是见不着。 “可以适当的准她回去探亲,”陈淑仪道。 杨铭点了点头:“今日正好出宫,时机合适,现在就去吧。” 杨茵绛点了点头,招呼几名内侍,令他们将高允芝送去辽东郡王府。 眼下的高元,日子过的很苦逼,与当年的陈叔宝差不多,饱受冷眼与嘲笑,毕竟攻灭高句丽的热度还没有过去,眼下京师各个角落,还在议论当年远征的事情。 以前是贺若弼整天埋汰萧摩诃,现在是宇文述整天埋汰高元和高大阳。 高大阳也住在京师南城,被封了郡公,吃喝是肯定不愁的,就是精神伤害比较大,估计快玉玉了。 接着,杨茵绛便令人将自己叔叔玄挺送至京师的龟兹美女给带了上来,大家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了。 那叫一个白啊,中原大家族的女子是白的像豆腐,她这个是白的像纸,没有中原女子那种嫩滑感。 印欧人种嘛,就是这个样子,眼前的少女红发绿眼,才十六岁,个头跟杨铭都差不多了,看上去像中原女子的二十多岁。 而且他真的不好这一口,他只喜欢黑头发黑眼睛的。 “赏给杨浩吧,”杨铭道。 杨茵绛一愣:“这个胡姬可是花了两百金的,是玄挺的一份心意,不能赏人。” 杨铭笑了笑,暂时作罢。 当天晚上,他们就住在芙蓉园的行宫,而杨茵绛专门将那个龟兹美女带过来侍寝。 杨铭只好试一试。 还不错,没有杨铭预料中差距那么大,毕竟对方还是个处子,隧道有多宽,是看过什么车。 不过杨铭还是兴趣不大,他本能还是喜欢中原女子,这或者就是种族审美差异吧。 (本章完) 六三四章 东西联盟 近八万大军集结边境,崔弘升率主力进入张掖郡,先锋军两万人,由东宫左武侍率来整统领,已经朝着伊吾郡方向开拔。 而玄挺统帅边军一万五千人,直奔敦煌郡。 杨元庆、徐世绩、侯君集、安兴贵、薛汪,樊文超为六路骑军统领,等到来整的先锋军一到,就会攻打高昌国东部的横截、临川、田地、笃进四城。 东西突厥眼下已经暂时休战了,毕竟大隋关中主力已经到了,两边派去李靖方面的使者,一直有,来来回回的从未间断。 打仗就是这样,咱们得说清楚了,不然打的糊里糊涂。 东突厥这边的使者,是与大隋打过很多次交道的铁勒首领契苾歌楞的儿子契苾喀图。 契苾喀图在京师的时候,还见过李靖呢。 “李总管你是知道的,是始毕先犯我边境,我们是被侵犯的,大隋应该帮助我们,”契苾喀图还是希望大隋能跟他们合伙收拾始毕。 大堂内,李靖面无表情道:“我接到的命令,是帮助牟国公收复高昌,至于你们之间的矛盾如何处理,朝廷没有给我旨意,少首领也不要为难我,你们及早退出高昌,我也好收兵。” 这才过了几年,铁勒人已经跟西突厥穿一条裤子了,都我们我们了。 契苾喀图苦着脸道:“我们可以退,但前提是东突厥也退,伱也知道,我们以交河为界,已经摆开阵势了,受限于周边地形,我们不好退兵的,两军相距又不足六里,我若一退,东突厥衔尾追击,怎么办?” “那咱们做个中间人,让东突厥的使者也进来,商量好一起退兵,谁若是违背诺言,便是辱我上国,”韦节建议道。 这个主意其实不好,李靖代表不了大隋,他做这个中间人一旦西突厥被坑了,会怨恨大隋朝廷,李靖就得背锅。 他做不了这个主。 他只能口头上催促两国退兵。 “这个主意可行,突厥人信守誓言,只要东突厥可以发誓,我们愿意先一步退兵,”契苾喀图还是挺乐意的。 杨元庆不耐烦道:“我们不是在跟你商量,我说少首领,你得搞清楚啊,我们来这里不是掺和你们的事情,而是保护藩国,是你们干预了我们的事情,三天之后,我大军便会进入高昌境内,届时可管不了那么多,凡高昌国境之内一应异国之兵,尽早退却,否则后果自负。” 李靖点头道:“东突厥的使者,我已经请他回去了,三天之后,我军将进入高昌,你们谁不退,后果当自己承担。” 契苾喀图叹息一声,没什么好说的了。 三天后,李靖亲率大军进入高昌,而东西突厥的大军也非常默契的各自后撤,退出高昌高土。 整个高昌的军队,拢共才不到两万人,而且其中不少仍是麴伯雅的拥趸,他这次这么狼狈,是叛乱起的太急,就在首都高昌城内,叛军占据首都,逼他退位,然后将其驱逐出去。 叛军首领兵部尚书巩禄在赶走麴伯雅之后,打算安抚其他城池拥立他为新的高昌王,但是进展不顺利,各城已然割据,加上东西突厥进来,更是乱作一团。 这样的烂摊子,在关中精锐面前,可谓不堪一击,只用了五天时间,李靖便收复高昌全境,杀巩禄,然后助麴伯雅重新登上王位。 一切看似都很顺利,这么多人来张掖,好像是空跑一趟。 但是就在两天后,游骑来报,东西突厥同时犯境,已经直逼首都高昌而来。 “这两家王八蛋,他们想干什么?”城内紧急议事,来整怒不可遏,请战退兵。 李靖没有同意,而是沉着道: “立即传令杨玄挺、崔弘升设伏白力、临川两城,我率主力徐徐退之,吊着对方,他们要是还追,咱们就在横截、白力、临川三城之间,会一会他们号称草原无敌的突厥铁骑。” 当晚,李靖就带着屁股还被坐热的麴伯雅紧急撤出高昌城,这里无险可守,大军又以步卒居多,扛不住草原狼骑的冲击。 而白力三城方向,乃峡谷纵横之地,便于发挥步军优势。 突厥铁骑,机动性强的可怕,李靖这边刚走,人家就到了,而且并没有进城,是直接吊着李靖殿后部队追过去的。 始毕和射匮达成暂时联盟,先把李靖干了,他们再解决彼此的矛盾。 突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几十年了,名义上依附大隋但是侵犯边境的事情,就没有停过。 步卒行军,靠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的,这还是李靖反应的快,他稍迟一步,就会被围在高昌城,届时他一完蛋,玄挺和崔弘升群龙无首,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极易被各个击破。 他们这支大军要是溃了,突厥就可以长驱直入,直奔关中而去。 殿后部队,眼下成了炮灰队,三千人的步卒方阵在突厥骑兵的冲击下,被冲了稀巴烂,全军覆没。 杨元庆再领三千铁骑殿后,为大军东撤争取时间。 突厥这边也很聪明,我不跟你的骑兵打,我是追杀步卒,所以由契苾喀图统领的五千铁勒骑兵,负责缠住杨元庆,剩下的六万人,全部去追李靖去了。 他能缠住吗?他缠不住。 因为他面对的是远征高句丽年轻一代将领之中,最猛的一个。 “儿郎们,只要杀溃这群王八蛋,除了朝廷的赏赐之外,本将另赏每人钱二十贯,杀其首领着,赏钱一百贯。” 出征,是个苦差事,不赚钱就更没劲了,如果有重赏,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毕竟大家相信杨元庆的财力。 再者,都是参与过高句丽之战的,对于自己身上的甲胄兵器,非常有信心。 杨元庆佯装逃跑,然后在一片稍微开阔的地带直接杀了一个回马枪。 骑军掉头,可不是尾军转前军,大家转个身那么容易,而是前军大转弯,后军转小弯,保持战马高速,持续冲击姿态。 铁勒人的矛,可没有马槊长,双方几乎是刚一接触,就分出了胜负,连半个小时都不到,这支五千人的铁勒铁军就被击溃了。 杨元庆要节省时间,肯定不会追杀,但是对方的将领,必须杀。 契苾喀图的脑袋就这么被挑在杨元庆的马槊上,然后继续往东,朝白力城方向去。 他是不敢多停留的,因为远处的尘烟漫天,说明突厥的大部人马已经再往这边走了。 一天一夜,李靖抵达临川城的同时,后方的突厥大军也尾随而至,双方于城外列阵,大战一簇即发。 李靖跑了这么久,他累,突厥追了这么久,也累,但是杨玄挺和崔弘升,是守株待兔,已经悄咪咪在南北两翼形成包围圈。 铁勒首领契苾歌楞察觉到大军南边有隋军主力,但是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的屁股后面,跟着射匮和始毕的主力铁骑,他们这一次,是铁了心要一口吃掉李靖。 东西突厥忍大隋很久了,而且他们知道杨广带着大隋最精锐的主力在江都,关中没有多少兵。 隋军阵中,击鼓声大作,前方步兵军团,已经开始往前行进。 这个兵阵,非常复杂,突厥这边的契苾歌楞和康鞘利都看懵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冲阵。 也就是这个时候,契苾歌楞收到了儿子被枭首的消息,盛怒之下,直接带着麾下的四万铁骑,开始冲阵。 他的南边就是杨玄挺,但是人家就是不分兵防范,因为草原就是这么一个打法,集中主力击溃一部,那么其它的就都好说了。 大概就是打的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其实打法是完全正确的,人家清一色铁骑,机动性太强,但是精炼兵械,也不是跟你闹着玩的。 突厥人身上都是皮甲,这玩意一捅就破。 康鞘利见状,按兵不动,他在等待铁勒人击溃李靖之后,他负责压迫战场,也就是避免隋军溃散部队重新合拢,以及给南北方向的隋军形成压制。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看出不对劲了。 四万多人,分了六路,冲了三次,冲不动,而李靖阵中的骑兵,已经出来了,趁着契苾歌楞骑兵调整的空挡,杀了对方一个一脸懵逼。 康鞘利目瞪口呆。 “特勒赶紧撤迟恐不及,”身边的汉人军师刘谒道。 “闭嘴!”康鞘利还是知兵的,他知道自己这一撤,影响太大,卖了契苾歌楞不说,还会导致东西突厥脆弱的联盟关系荡然无存,影响整个战略大局。 他是不能走的,他一走,后面的射匮见到他们不守约,也会走,那时候就成了东突厥独斗大隋了。 于是他下令,大军冲击北方的崔弘升部。 崔弘升是没有李靖的兵阵那么诡异,但人家也不是吃素的,我手里头是整编的左武卫精锐,熊渠军,大隋第五大王牌部队。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软柿子? 漫天的箭雨唰唰唰,崔弘升下令弓弩手一口气射空了所有箭矢,把对面射了一个人仰马翻。 精炼箭簇,射中即破甲。 但是突厥人确实猛,被射倒一片,仍是拼命向前,直接插入隋军阵中,混战开启。 (本章完) 六三五章 河西战线 突厥跟大隋,打了三十多年,虽然败多胜少,但也算是很有经验了。 他们眼里比较怵的中原统帅,杨爽第一,杨素第二,史万岁第三,眼下前两个已经死了,最后一个老了,所以突厥并没有将大隋年轻一代的将领放在眼里。 虽然他们也知道,李靖是杨素的门生。 但是这一次,李靖妥妥的给他们上了一课,鸣镝一响,契苾歌楞和康鞘利同时退兵,骑兵打步卒,如果破不了阵,就必须回撤,因为你已经没有了骑兵最大的杀器,冲击力。 他们需要后撤一定距离,给骑兵提供冲锋的空间才行。 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打算再冲了,还是等待主力吧,反正李靖就在这里,跑不掉的,他们会紧紧纠缠。 白天这一战,突厥损失惨重,五千多骑兵阵亡当场,尸体遍地,而李靖也不打算清理尸体,因为尸体可以很好的阻挡骑兵冲锋的势头。 “不要进城,继续往伊吾郡撤退,传令樊总管,让他募兵留守张掖,等待我的下一步军令,立即火速奏报京师,请太子定夺,”李靖派出数百名游骑,赶往后方各郡通报战况,好让他们有所准备。 他打算拉长战线,继续将突厥往河西腹地拉扯,以避免对方主力过于集中,毕竟东西突厥加起来,五十多万人,他正面硬刚,刚不过。 就在李靖徐徐后撤的同时,杨元庆部的游骑赶回来了,告诉了他一个不好的消息,东西突厥主力,没有往这里来,正在朝南边绕过临川城,直奔伊吾郡方向。 “他们不是要去伊吾,而是打算进关中,”李靖沉声道:“以对面骑兵来拖住我,然后以主力长驱直入,这样一来,关中危险了。” 徐世绩道:“入关中必经武威,咱们如果能在武威郡拦一拦,京师方面,就可以给太子留出征调大军的时间。” 侯君集也道:“步军是赶不回去的,只有骑军还有时间,不怕他攻城,就怕他绕城而过,武威郡必须守住。” 李靖不敢拖延,直接下令除杨元庆之外的五路骑全部往武威郡方向而去,杨玄挺部以最快的速度往后撤,他和崔弘升留下抵挡追兵。 就这样,一场规模庞大的拉锯战,在大隋的河西走廊展开。 坐镇在伊吾郡的王威、敦煌郡的安修仁、张掖郡的樊子盖,同时往武威方向撤,以期在武威聚兵,抵挡突厥铁骑。 同时,收到消息的陇西各郡,也在紧急募兵。 枹罕郡太守陈渊、临洮郡太守李敳(ai)、会宁郡太守阙度设、陇西郡太守于钦武等等,也都在紧急聚兵。 京师,收到奏报的杨铭,并没有众人预料中的那样惊慌。 东西突厥就是这个尿性,因为同根同种的缘故,东西突厥一直以来都是说打就打,说和就和。 他们的两面三刀,杨铭并不感到意外。 大殿内,杨约沉声道:“京师戍卫,这一次必须动了,绝不能让突厥人进入京兆肆虐,可调山西独孤怀恩、乔仲葵、卢璋,柳昺,张定和支援京师,我关中主力往西,在天水、安定、陇西三郡设防。” “眼下我们的时间还算宽裕,可紧急征兵,京兆十户出一人,以宇文述为行军大总管,拒敌于京兆以西,同时还要在洛阳调兵,”卫玄建议道。 宇文述沉吟半晌,不解道:“按理说,他们应该没这个胆子才对,就算有五十万铁骑,想破关中那也是痴人说梦,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说的是实话,唐初,突厥人敢嚣张,是因为隋末大乱斗,中原元气大伤,眼下的大隋,人口处在增长阶段,天下还算安定,突厥确实冒失了。 “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杨约道:“我们不肯帮西突厥,而裴矩又在东北搞事情,两边眼下都在埋怨我们,突厥本就是狼子野心,并不意外。” 崔仲方道:“征兵不好征啊,钱如果全花在这里,其它地方没有朝廷拨款维持行政正常,怕是也要出事。” 杨铭淡淡道:“我们首先要搞清楚一件事,他们为什么敢来?大家都觉得不应该,但他们还是来了,这么大规模的用兵,必然是有利可图,他们图什么呢?” “想要控制西域商路的定价权?”杨约皱眉道。 宇文述摇了摇头:“射匮或许有这个心思,但始毕未必有,西域商路跟他可没什么关系,突厥历来侵犯我大隋边境,皆是劫掠一番后便扬长而去,但是他们这一次没有,绕城而过,只是劫掠沿途乡里,以充粮草,难道他们以为能攻下京师?” “也许,是阻断我大隋西出通道,将我们压制在河西?好方便突厥彻底占据西域?”卢楚道。 杨铭摇了摇:“我也想不明白。” 这时候,杨玄挺突然一拍额头:“自打我们灭了吐谷浑,打通西域商路之后,便有大量的西域人迁往中原定居,其中以昭武九姓居多,射匮会不会是担心长此以往下去,西域人口大量流失?” 昭武九姓,是西域最有钱的一拨人,有钱人不停往大隋迁徙,对西域来说是重大打击。 “你这个想法有道理,”杨铭问道:“但是始毕又图什么呢?” “咱们占了东北,他不高兴呗,”杨玄感道:“我只能想到这一点。” 宇文述哈哈一笑:“越觉得不可能,反而越有可能,始毕终究还年轻,盛怒之下引兵来攻,也算合情合理。” 杨约不这么认为:“没那么简单,他真要不高兴,完全可以令突厥东面的阿史那·咄苾和阿史那·步利设两部攻打东北,犯不着侵犯我关中,哪个好打他分得清,恐怕始毕的意图,是担心我中原强盛,早晚会收拾他,所以联合射匮消耗我国力,拖延我大隋对他用兵的时间。” “肯定有这方面原因,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始毕是去江都见过陛下的,”杨铭沉声道: “见我们灭了高句丽,又对东北用兵,版图一直在对外扩张,早晚扩张到他那里,所以趁着射匮主力也在,干脆合伙消耗我们一拨,毕竟他一个人的话,不一定有这个胆子。” 杨约点头道:“那么这样一来,就好办了,派使者联络射匮,告知对方,我大隋愿与他联盟,共击始毕。” “说不通的,”崔仲方道:“两边是一起来的,他们很清楚一旦被人离间,会是什么结果,就算是虚与委蛇,他们也会继续保持联盟关系,再者,我乃上国,不能示弱,否则今后两边只会更嚣张。” 杨铭起身来到大殿中央的地图上,问道:“李靖他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兵部侍郎明雅解释道:“武威郡樊总管,没有能够挡住突厥大军,已经被击破,李靖正在撤往武威方向,与樊子盖合兵之后,会直奔陇西,他的身后还跟着东西突厥两路大军,杨玄挺在金城郡设防,只是挡没挡住,眼下还没有军情奏报情事,挡不住的话,他也会朝关中靠拢。” 杨铭点了点头:“李靖在创造合围之机,我们如果能及时布防京兆之外,就可以与李靖形成合击,击溃深入关中之主力,但是时间不够了,算算时间,在天水郡,必须有人能挡一挡突厥主力,给京兆征兵提供时间,你们谁愿意去?” 明摆着,谁去谁是炮灰,九死一生。 大殿内,没有人吭声。 苏烈起身道:“末将愿往。” 杨铭双目一眯:“我给你一万精骑,务必在天水郡给我拖上至少七天,小股敌军可以放进来,但是主力一定要给我拦住。” “末将当拼死阻拦,”苏烈单膝跪地。 裴仁基见状,心跳瞬间加速,你可是我女婿啊,你要是挂了,我闺女得守寡。 接下来,杨铭继续下令道: “各军府加快征兵速度,韦云起负责征调平民,十户出一人,兵械由卫尉寺筹备,宇文述为行军元帅,务必于二十天内,布防扶风、安定,各级官署,全力配合。” “遵命!”众臣纷纷起身。 这个时候,就不需要虎符了,非常时刻太子教令可以征调大军,因为太子有守土之责,突厥直逼关中,这都属于卫国之战了,虎符还在江都呢,哪有时间送来。 苏烈带着一万精骑连夜出发,赶赴天水,这里是入关中的必经之地,路最好走,突厥的主力百分之百会走这里。 因为地方小,再多的大军你也施展不开,所以苏烈的一万人,是可以挡一挡的,只是能挡多久的问题。 事实上,整条河西线上,各部兵马对东西突厥的消耗是非常巨大的,我步卒是跑不过你,但是你战线太长了,上百里地全是骑兵。 我够不着你前面,我还够不着你后面啊。 杨玄挺也是个狠人,他直接率兵阻断了突厥殿后部队整整七万人,不过他这么一干,打乱了李靖的计划。 导致李靖与杨玄挺中间,夹了七万人,屁股后头还跟着契苾歌楞和康鞘利,而李靖的本意是,崔弘升殿后,他与杨玄挺部与京师主力将深入关中的敌军都给夹住。 这下好了,前面有拦路虎,不打也得打,毕竟李靖那时候与杨玄挺之间的军情传递速度,没有突厥东进的速度快,造成情报错位。 战场本来就是千变万化,靠的就是随机应变。 但是苏烈,是接到死命令的。 一万精锐在天水郡,打光了,苏烈不知所踪。 突厥军心动摇,因为他们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竟然被苏烈干死了一万多人,整个天水郡,到处都可以见到战马和军士的尸体。 而宇文述已经率领大军六万人,驻扎进了扶风郡,安定郡方向也正在聚兵,卫玄为主将。 两人从高句丽之战结束之后,又一次合作了。 六三六章 朝堂第一人 一条战线,从武威开始,直到陇西,近千里之地,东西突厥已经被分割成了最后面的契苾歌楞和康鞘利部,杨玄挺阻断的中间统叶户部,还有已经进入陇西郡的始毕与射匮主力。 一条大隋的西出通道,全都打起来了。 沿路各地军府所招募的卫士,也被拉上了战场,杨广继位以来,国境内最大的一场战事,拉开帷幕。 宇文述的防线守的非常稳,有效的抵御住了突厥主力的冲击,而来自关中的主力也在源源不断的填充上去,后勤军需粮草从民间强行借贷,供应不断,山西的兵也过了黄河,四日之内可以抵达京师。 洛阳方面,蔡王杨智积亲率五万大军往京师方向紧急行军。 东西突厥想要攻进大兴,是完全不可能的,别说五十万,一百万也不行。 你骑兵在关中根本就施展不开。 宇文述是铁了心要搞死始毕,他现在可不怕始毕卖了他,因为他是行军元帅,如果始毕现在说自己跟东突厥有联系,没人会相信,大家只会觉得这是在污蔑大隋主帅。 而始毕一直以来都是宇文述心里的一根刺,眼下天赐良机,杀人灭口的机会来了。 会宁郡、陇西郡、平凉郡、天水郡已经全部丢了,但是不要紧,你只要打不进关中,占多少地方都是白搭。 三十多万的突厥主力,在扶风郡、安定郡,跟宇文述和卫玄干的热火朝天。 宇文述就是不攻,而是凭借这里坚固的城池和关隘,与敌军周旋,他心里很清楚,始毕已经败了,没有后勤补给,撑不了几天了。 只等到对方因为粮草短缺而阵脚大乱的时候,就是他反攻的时机。 六月下旬,久攻不下的东突厥铁骑率先撤离战场,他们从平凉郡北上,沿着黄河往北逃窜,射匮倒了血霉,他不敢跟着始毕往北跑,北面不是他的家。 往北的话,进入东突厥,他怕始毕给他来一下子,毕竟他的一大主力统叶护部,被挡在了金城郡。 本来以为自己铁定完蛋,但是他发现,隋军主力往北去追始毕了,真乃天助我也,于是射匮赶忙率领不足十万的溃军,慌不择路的往西边退。 玄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东西突厥已经完蛋了,但是他也不敢夹在统叶户和射匮中间,所以只能撤出金城,退往临洮郡,给那些逃亡的突厥人让出一条道路。 穷寇莫追,况且他也追不上。 李靖也是一样,他和崔弘升肯定挡不住这么多人,毕竟关中方向传来消息,宇文述并没有在后面吊着射匮,那他就更不敢拦了,于是摆出驱逐姿态,吊着小股敌军杀了一个月。 就在这一个月里,天选之子杨元庆撞上了射匮的亲卫队,大概有五六千人。 这小子是运气真好,打高句丽,他追到了高大阳,跟西突厥打,他遇到了射匮。 两千人的精锐骑军以阵亡一多半的代价,把射匮给杀了,他自己只带着两百人逃出突厥溃军范围,乐乐呵呵的往关中去了,半路上在一座村庄,又遇到了只剩下四个人的苏烈。 “这次我可不让你了,你娶了媳妇了,我还没娶呢,”一个月没吃过饱饭的杨元庆看着一脸狼狈的苏烈,笑呵呵道。 队伍在村庄下马,打算歇歇脚,再往京师赶路。 苏烈在得知西突厥大军已经溃逃,这才放下心来,他躲在这里两个月了,都没敢出去,因为每天都能听到村民说,有一队一队的胡人铁骑从村庄经过。 虽然已经换上了平民衣服,但他还是不敢冒险返京,我儿子还小,老婆还在等着我,我不能冒这个险。 其实杨元庆是有媳妇的,还给他生了俩儿子,但是离婚了,前妻是苏夔的闺女,两人合不来,经常打架。 人家这桩婚事,正经的门当户对,但是杨元庆毕竟是京师有数的贵公子,性格又是大男子主义,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妻子呢也是个强势性格,毕竟是苏威的嫡孙女,人家也是有脾气的。 算是好聚好散吧。 如今杨元庆又看上了萧瑀的长女,要知道,萧瑀的长女,那可是个尼姑。 老萧家这一支,是非常信佛的,比杨坚夫妇还虔诚。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个南朝,就是指的宋、齐、梁、陈政权,其中以梁朝萧家,最信佛。 开国皇帝梁武帝萧衍,曾经四次出家,除了第一次之外,第二、三、四次,梁朝群臣分别花了一个亿、两个亿、三个亿的钱,将他赎回,国库都折腾光了。 他到底是信佛还是要钱,有点说不准了。 历史评价为:都下佛寺五百余所,穷极宏丽,僧尼十余万,资产丰沃。 萧瑀呢,也是个奇葩,虽然历史上有唐太宗李世民评价他的那句千古名言: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但也改变不了他是个特别的人。 历史上他三个闺女,全部出家当了尼姑,长女是三岁出家,二女儿十三岁出家,三女儿十一岁。 眼下的萧瑀,第三个女儿还没有出生,第二个女儿还没有出家,但是大女儿萧如愿,已经出家了,人称法乐法师。 杨玄挺就是瞧上人家了,因为他在东宫做千牛备身,认识萧如愿的哥哥萧锐,知道有这么回事,所以还专门跑到感业寺去见了见,好了,一见钟情了。 感业寺就在出了京师,往西北二十里的一座山里,开皇九年修建,武则天就是在这当尼姑的。 人家要不是尼姑,可以说是门当户对,很好的一门亲事,但是当了尼姑,你想要人家还俗,可就不容易喽。 不是钱的问题,杨元庆不差钱,是萧瑀的问题,萧瑀不乐意。 “说了半天,东边的情况,你也不清楚啊,”苏烈道。 杨元庆蹲下来,笑道:“射匮都被我弄死了,人头你也看见了,不过我确实没见着东突厥的狼旗,也许他们还在京兆外围也说不定,反正西突厥是完蛋了。” 苏烈点了点头:“那么明天一早,咱们往南边绕一绕,从山里走,绕回京师。” 杨元庆接着道:“你小子这次也算是大难不死,回去之后也是大功一件了,咱哥俩以后不能再这么冲锋陷阵了,年纪越大越怕死,这次我算是看明白了,我爹平日里骂我是对的,以后再出征,怎么也得混个行军总管,再也不干这前锋的活了,太玩命。” 苏烈也是劫后重生,感叹道:“我也不愿意,但是太子的大恩我还没报答呢。” “笨蛋,你活着才能报恩,死了报哪门子的恩啊?以后记住了,这种玩命差事,不要主动请缨,”杨元庆牢骚道: “下次不给我一个行军总管,我指定是不出门了,你看人家崔弘升和杨玄挺,坐镇中军稳稳当当的,败了也有机会跑路,咱哥俩干的这是什么啊?我可不能给我爹断了香火。” 苏烈苦笑摇头。 四天后,两人顺利返回京师。 苏烈的老婆裴姝快哭死了,丈夫全军覆没之后,两个月以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儿子还太小,如果就剩下他们孤儿寡母,今后怎么活啊? 射匮的人头被挂在了明德门的城门上,杨元庆的威名传遍京师,已经超过杨玄挺和宇文化及,成为关中第一猛将,这小子今年才二十三岁,回来之后,直接被封上柱国。 爵位没法给,人家将来有国公可以袭,所以朝廷赏钱五万贯。 西突厥,统叶护率残部逃回西域,铁勒首领契苾歌楞被俘,至于康鞘利,也顺利逃跑了。 李靖继续率领大军进驻高昌国。 而始毕一路被宇文述追着打,在榆林郡受阻,被宇文述麾下的阴世师追到,斩首。 至此,东西突厥联军尽数溃败,两大可汗同时阵亡。 大隋方面,阵亡颇重,死者两万一千人,伤者三万,逃兵一万余人。 逃兵被尽数诛杀。 八月底,等到宇文述班师回朝,杨铭亲自在京师外接引对方入城。 杨铭下令休沐三日,在大兴殿为功臣设宴,宇文述的威望到达顶峰,已经超过来护儿,成为军方第一人。 “报捷的奏疏已经送往江都,许国公就等着陛下封赏吧,”杨铭在大殿内,主动举杯道。 宇文述赶忙起身:“为陛下分忧,为太子效力,乃臣分内之责,不敢居功。” 始毕已经挂了,宇文述再也没有了心腹大患,眼下大隋,也没有人能动的了他了。 而他也很清楚,这是杨铭给他的机会,如果不是他表现的好,不断与陈淑仪拉近关系,这次人家不会让他统兵。 杨约也跟着笑道:“本以为许公已经封无可封了,但是除高句丽之外,再立新功,三公之位,必有你一席之地。” 眼下的大隋,三公三师全部空闲。 这六个职位,是顶格的荣誉封号,位列三公者,亲王见了都得行礼。 宇文述有没有机会呢?有,因为人家是皇帝的人,对杨广的忠心是没的说的,一旦成功受封,那么宇文述在朝堂,直接就会和苏威裴矩平起平坐,而且人家还多一个优势,那就是军方。 换句话说,如果封三公,他就会超过苏威裴矩,稳居朝堂第一人。 六三七章 救荒法 苏烈是太子的人,这一次要不是靠他在天水郡生扛了五天,宇文述也不能完成扶风郡的布防,虽然杨铭定的是七天,苏烈少了两天,但任务是完成了。 宇文述是顶尖聪明的人,他奏请给苏烈封爵,杨铭同意了,进爵为临洮县公,跟他的老丈人琅琊郡公裴仁基,只差一级了。 而宇文述的次子宇文智及,因父勋授爵县公,卫玄次子卫孝敬,入兵部担任承务郎,没有给爵位,因为卫玄的长子早死了,次子注定将来要袭爵,所以给了卫玄三子卫孝义一个侯爵。 斩杀始毕的阴世师,也被封了县公,加封上柱国。 李靖和杨玄挺那是以后的事了。 朝廷这边已经派出使者去往东西突厥,干嘛呢?要钱,补偿我的损失,让你给我上贡,你要是不上贡,我继续打你。 其实就是吓唬一下,大隋无力再出兵了,因为把钱都用在了军队,导致好多地方今年匪盗四起。 这次的军饷不能欠,造纸场和司染署赚的钱,全拨给军队了,就这还不够,杨铭只好跟武士彟、何稠等富商借了两百多万贯,去补亏空。 “还有三个月,今年就熬过去了,三个月怎么都好拖,等到明年江南的赋税收上来,一切困难当迎刃而解,”杨约在朝会上说道。 大隋的赋税重地,其实就是看人口,哪里的人多,哪里收的税就多。 关中算一个,山西地区处在那条峡谷线上的大同、太原、临汾、运城算一个。 河南的人口密度,主要集中在河南北部沿黄河一带,南方有浙江和江苏地区,荆州地区。 西边是巴蜀中部地区。 河北就牛逼了,在大隋,山东的人口密度不算高,但是河北全境,都是人口密集高度集中地区。 这里的赋税历来是国库的主要收入,河北一乱,国家就穷。 这么多年国库一直亏,就是因为河北一直在乱,收不上多少税,朝廷还得补贴。 所以杨铭道:“明年江南收上来的赋税,优先保障河北,尽快帮助河北恢复农耕生产,朝廷今年在各地又有了新债,这个钱也要还,明年还是不好过。” “必须让东西突厥赔钱,”宇文述道: “不是他们关中今年也不会是这样,大战刚好发生在作物生长阶段,好多田亩都被劫掠践踏损失惨重,洛阳那边得保障京师供应啊。” 蔡王杨智积是东都守备闻言皱眉道: “东都没粮食啊,陛下南巡消耗了一些,今年供给京师的粮食足有八百多万石,四大仓已经差不多空了,东都朝廷是指望不上了。” 卢楚挑眉道:“没有粮食,关中百姓今年又遭了难,匪盗猖獗几乎不可避免,可是关中不宜用重典,还是要想个法子解决粮食问题,跟王士隆打个招呼,让他从巴蜀送点粮食过来,关中是必须保障的。” “还有高昌,也得跟他们要钱,”杨玄感道:“我们为了他损失这么多,不给钱,没门。” 杨约皱眉道:“怎么给?麴伯雅是为什么被踢出去的,你不是不知道,他要是再给咱们增加贡品,压迫当地平民,高昌还得出问题,咱们还得给他擦屁股,犯不着的。” 杨铭点了点头,抬手道:“高昌就算了,咱们还指望西域的贸易呢,这个地方不能再乱了,契苾歌楞不是还被关着吗?传信给铁勒人,让他们拿两万匹马来赎人。” “这个人还是杀了算了,”宇文述道。 杨铭笑道:“能换两万匹马,就不能杀,换不了,再杀不迟。” 铁勒这一次,基本上废了,扔在大隋国境内的俘虏都有八千多人,被俘获的战马六千多匹,首领也被关起来了。 东西突厥损失也不小,三万多的俘虏,安顿在哪里,是个问题。 往东北送吧,太远了,一路上要吃多少粮食?这些人是必须打散的。 人口就是生产力,大隋现在需要人口。 杨铭道:“所有俘虏,民部负责安迁,巴蜀、荆州、河北、河南都可以安顿一些,要尽量打散,一个县不得超过两百人,剩下的让他们去挖矿挖煤修水渠。” 超过两百人,尤其还都是男人的话,会形成一股地方武装,当地的地方官会很头疼。 崔仲方点了点头:“荆州今年有两个郡遭了水灾,下面一直在催,这个钱,臣实在是没办法了。” “需要多少?”杨铭问道。 崔仲道:“民部大致算了算,至少得三百多万贯。” “账上没钱了吗?”杨铭道。 崔仲方点头道:“应急储备的七百万贯,只剩下一百多万,真不能动了,境内战事,符合动用应急钱的条例,所以早早便拨出去了,而且也不是只有钱的问题。” “你说,”杨铭道。 崔仲方道:“首先要赈济,极贫民赈米,次贫民赈钱,稍贫民赈贷,赈,之所以赒(zhou)穷民,皆因稍得过之家,虽遇大祲(jin),尤能百计求活,惟贫民只能坐以待毙,赒之期宜急,赒之法宜均,永安郡和江夏郡官仓需要打开,赈济灾民,但还远远不够。” “第二,为调粟,调粟分三种,移民就粟,移粟就民,以及平粟,荆州两郡,平粟是做不到了,只能用前两种,管子言:凡五谷者,万物之主也,谷贵则万物必贱,谷贱则万物必贵,两者为敌,则不俱平,今两郡遭水灾,粮价必涨,朝廷必须干预,以受灾价格,调粟赈灾。” 移民就粟,就是将灾民迁移到有饭吃的地方,移粟就民,就是将没有受灾地方的粮食送往灾区,两者是要同时进行的。 崔仲方继续道:“第三是养恤,也是三点:施粥、居养、赎子,朝廷要一直开设粥棚,日得一食则不死,保障灾民性命,对于患疾生病者,要提供药物及居养之所,卖子女求生者,朝廷要将他们的子女赎回来。” “第四是善后,有四点,第一为安辑,要为灾后流亡之平民提供安居之所,还要重新授与田亩,第二为蠲(juān)缓,也就是缓税或者免税,给灾民提供休养生息的时间,第三是放贷,朝廷要开放借贷,鼓励平民借钱置办新产,最好免息或者低息,第四是节约,受灾郡县官署,日常开支一应从俭,与民共度难关。” 杨铭听的瞠目结舌,拍桌道:“治国良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公之赈灾方案,当写入律法,为大隋救荒之国策。” 杨约也是感叹道:“三省六部,就是崔公提出来的,如今救荒法,还是崔公的更为详尽周全,国之柱石,不外如是。” “就这么办,”杨铭道:“着令荆州各郡,调配库粮以供灾区,受灾百姓也要迁往富地就食,免税三年,粮价以平日半价出售,凡有囤积居奇者,立斩!鼓励豪族富商放贷民间,凡高息者,抄家!” 崔仲方嘴上说没办法,其实办法早就想好了,但是他不敢这么干,因为其中有一条就是打开官仓,这个他做不了主。 官仓的粮食,等于国库储备,他虽然是民部尚书,也得请示上面。 人家的这个法子,省了很多钱,因为有放贷嘛,民间的钱借给民间,国家的负担就轻了,但是朝廷这边,肯定也得拨点钱。 杨铭以秦王杨瑞的名义,从东宫拨出一百万贯,用于荆州赈灾,给自己儿子早点留个好名声。 历史上,只要受灾,必有民乱,只要有民乱,必劫官仓。 因为只有官仓里有粮食,而很多时候,官仓是不会打开的,因为它在整个国家的统计当中,是用来调配全国的。 所以有些朝代的苛政时期,一旦受灾,官仓的粮食会第一时间押送走,所以劫皇粮的事情屡屡发生。 不是所有皇帝,都会开仓赈济的,电视剧里不是有句名言嘛:皇帝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几个县嘛,淹了就淹了。 国富民穷,国穷民富,就是这个道理。 眼下的大隋国库年年亏空,还不是把钱都花出去了,虽然只有一少部分会让平民受益,但终究是用之于民了。 杨铭是真心佩服崔仲方,但是历史上,崔仲方明年就得挂。 朝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不能让他挂了。 所以杨铭直接从太医署调配两名太医,以后专门负责崔仲方的身体养护,但有小疾,立报朝廷。 “崔公的长子,如今竟然还只是一个定陶县令,这是吏部的过失,”杨铭看向吏部侍郎崔君肃。 崔君肃也觉得自己冤枉啊,尚书虞世基在江都,另一个侍郎高熲的儿子高盛道还在服丧,眼下京师就我一个人撑着,我累死了都快。 “确实是臣的过失,京师如若有缺,当第一时间召回,”崔君肃道。 杨铭直接抬手道:“不用那么麻烦了,从民部调一个人出去,让崔民焘去民部,父子同心,你们要帮陛下管好了。” 又让我得罪人啊?调谁出去好呢?崔君肃一脸苦逼的答应了。(本章完) 六三八章 我说杨约,你活腻了? 身在江都的杨广,几个月之间,他的情绪经历了一个极大的波动过程,像是过山车一样。 从得知东西突厥联盟的盛怒,到对方进入关中的暴怒,再到射匮、始毕纷纷被杀之后的大喜。 心理素质差点的,得心梗。 杨广自己也没想到,东西突厥竟然敢打大隋,而京师呢,打了一场大隋立国以来对突厥作战的最大胜利。 两个可汗死在了国境之内,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完美了。 “太子坐镇,京师稳如泰山,陛下有储君至此,当无忧矣,”苏威笑道。 书房内,杨广仍然很激动,因为在他看来,东西突厥已经被打残了,扫灭北方,可以提上日程了。 等到今年江南的赋税全都收缴上来,他就打算发动一场大规模对外战争。 是的,以大隋现在的国力,如果你不顾及百姓生命的情况下,是有能力发动的。 但是发动之后,国家会变成一副什么样的烂摊子,就不好说了。 杨广兴奋道:“朕明年四月返回东都,届时征调大军,朕要御驾亲征,扫灭东突厥。” 苏威等人顿时懵逼了,赶忙就劝。 裴蕴道:“打,是肯定要打的,但是三五年之内,不能打啊,攻灭高句丽不过才过去三年,各地财政都是亏空的,经此一战,东西突厥在短时间内,对我大隋再无威胁,我们应休养生息,方为固本之策。” 杨广摇了摇头:“不灭此心头大患,朕寝食难安,始毕来江都朝见,谦卑谨慎,谁能想到却是包藏祸心,可见突厥一日不灭,我大隋边境当一日不宁,如今他们遭遇重创,正是一举攻灭之机,时不我待,传旨京师,着令太子筹备粮草军需,以供朕御驾亲征。” 左备身府大将军张瑾道:“远征辽东之后,国家能维持眼下形势,殊为不易,再起兵戈,民间负担沉疴,今年关中又打了一场大胜仗,明年就对外用兵,困难太大了。” 李渊也道:“太子已经派使者去往东西突厥,要求赔款,此为釜底抽薪,短期内,东西突厥肯定是老老实实,咱们若有三五年秣马厉兵,届时可竟全功。” 杨广皱眉道:“开皇八年,朕统帅五十万大军灭陈,那个时候我大隋的国库也是空的,但结果呢?陈还是灭了。” 这能一样吗?灭了陈,国库收入激增,将士的军饷也有着落,你灭突厥有啥好处? 抢点女人和马?还是在那荒凉的草原上设立郡县?以供国家岁入? 都办不到啊。 突厥的威胁,就在边境,边境没事,就不要找事了,灭了东突厥,除了功绩之外,一点实在的好处都没有,跟高句丽比差远了。 群臣的劝谏,杨广完全不为所动,反而有些愤怒: “你们口口声声太子太子,这天下是太子的吗?这万民是太子的吗?” 众臣鸦雀无声,不敢再提杨铭了,杨铭是未来的希望,绝对不能有事。 “朕意已决!”杨广霸气道:“明年开春,大军进发,不灭突厥,绝不还师。” 杨铭是在十一月的时候,收到了来自江都的旨意,别说他懵逼,整个大兴的朝堂都懵逼了。 有些人在短暂的懵逼之后,也只能是无奈一笑,嗯嗯,符合陛下的性格,说它意外吧,其实也不算意外。 这是杨铭第一次,生出杀了他爹的心。 国家满目疮痍,各地都在缝缝补补,勉勉强强的过日子,你这个时候要北征,行,你去吧,我不管。 杨铭真的连劝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了,你是一点好日子都不愿意过啊。 宇文述被封为三公之中的司空,得偿所愿,而杨广刻意将关中之战的功劳都扣在了宇文述的脑袋上,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太能干,有点过于功高了。 他现在已经生出压制杨铭的心思,不然太子威望过高,对他威胁太大了。 所以宇文述被敕封辅国之责,代替杨雄,成为太子太师,负责明年的出征筹备,等于是架空了杨铭的一些权利。 现在人人都能看得出,皇帝劝不动了。 东宫,杨铭情绪如常的吃着晚饭,杨约就坐在他身边,小声道; “始毕一死,其弟阿史那·俟利弗设已经就任新可汗,号处罗可汗,续娶可贺敦义成公主为妻,看样子他是希望与大隋和好的,陛下这么一搞,东突厥的赔款是指望不上了,始毕虽然在关中遭遇重创,但是东突厥大部主力根本就没来,仍是控弦草原数十万,我们远征,会吃大亏的。” 杨铭无奈道:“那你说,能怎么办?父皇猜到我会阻拦他,现在好了,征兵和征调粮草的事情,都交给了宇文述,我已经插不进手了,北征之事,已经是无法避免。” 杨约叹息道:“此时用兵,国家将会陷于险境,未来的大乱几可预见,太子仁义爱民,当力挽狂澜才对。” “别说嘴,你倒是教教我,怎么个力挽狂澜法?”杨铭道。 杨约犹豫片刻,猛地咬牙道:“太子有没有想过,尽早继位呢?” 杨铭一愣,拍桌道:“我说杨约,你活腻了?” 杨约微笑抚须:“只看太子这副样子,臣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若不然,太子应是怒不可遏,立即将我拿办才对。” 杨铭淡淡道:“你是茵绛最敬重的长辈,我为妻子想,也不会将你怎么样,再者,我知道你这个老小子于我无害,才会容忍你的,但你要是再说一句,我明天就杀了你。” 杨约点了点头:“我本心狠手辣之人,兄长杨素亦如此,但或许是因为我们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如今年老,反而生出慈悲之心,眼下国家在太子的操持下,虽步步维艰,但已有盛世开启之象,如此难得的景象,当好生稳固才对,瞎折腾,会导致国力急转直下,与盛世再无瓜葛,高祖皇帝一统天下,开皇重臣倾力辅佐,方有今日之伟业,臣不忍见他们的努力付之东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给杨瑞留一个天下承平的盛世,”杨铭笑道:“我说杨约,你要是再多活个十来二十年,是不是到时候还会怂恿杨瑞逼我退位啊?” 杨约笑道:“臣活不了那么久,也没有那个心,我是太子的人,这一点谁都知道,我这一辈子没有为国家、生民考虑过,如今年事已高,春秋将尽,就想做点好事,如若能换个千古流芳,也不枉人生一场。” “你可别乱来,”杨铭皱眉道。 杨约笑了笑:“臣不会乱来,殿下放心好了。” 杨铭双目眯起,直勾勾的盯着杨约,眼前的杨约,似乎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阴婺奸诈,反而变得慈眉善目,顺眼起来。 朝会,还是杨铭主持,但是宇文述的事务,他管不着了,虽然宇文述每天都会去东宫,跟他汇报最新的进展。 杨铭无心听,但宇文述得耐心讲。 “陛下的意思,关中和洛阳,要筹集二十万匹战马,三十万大军,臣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宇文述苦着脸道: “蔡王干脆撂挑子不干,称病回家休养去了,如今担子全在臣一人身上,皇命不可违,太子要体谅臣啊。” 杨铭知道,宇文述对自己的老爹,那是死忠,所以在宇文述面前,他不能说他爹半个不是; “许公辛苦了,我知道这段时间你最难,我都看在眼里,所以你办的事,我一件都没有干预,陛下将如此大事托付于你,是对你的信任,放手去做吧。” “太子肯体谅臣的难处,宇文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宇文述低头道,他心里清楚,太子对这件事是完全反对的,但是反对也无用,朝会上不断有臣子进谏,希望太子领衔,带他们一起劝谏陛下。 可能吗?这么多年了,哪件事劝住了? 宇文述自己也知道这事不能这么干,但他对杨广是唯命是从的,皇帝让干,那就得干。 “明年出征的时候,让化及跟在陛下身边,以做护卫,”杨铭道:“毕竟是御驾亲征,陛下的安危,交给你们,我才放心。” 宇文述感动道:“臣一定会安排好,犬子绝不辜负陛下、太子厚望。” 杨铭心知,自己处在一个改变现状的临界点,他已经生出夺位的心思了,杨约这小子也肯定会在背地里干一些事情,那么明年,自己就要想办法对付老爹了。 他现在没有能力架空他爹,只能趁着战事起来的时候,才有机会。 而且将来到底会不会有机会,还说不定,所以得制造机会。 他不能再任由杨广这么干下去了,高句丽你也灭了,就消停点吧,何必呢? 历史上很多皇帝到了中后期,不也会收敛一些,养尊处优吗?你怎么就是个例外啊? 杨铭一个人漫步在东宫的石道上,思绪此起彼伏。 他也紧张,毕竟他现在要面对的,是终极大boss杨广同志,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但是他不能不做,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杨广同志将天下再一次搅的乌烟瘴气。 两个时辰的漫步,他想到了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李靖和杨玄挺调回京师,这两个是他的人,必须回来。 至于高昌,崔弘升留下足够了。 六三九章 举个例子 这一次的关中保卫战,受影响最大的,就是陇西郡、天水郡、扶风郡,因为这三个郡是主战场。 这三个郡呢,有三个大家族,陇西李氏,天水赵氏、扶风窦氏,他们呢,损失也不小,虽然战事开启之后,族内大部分人都跑进了京师,但是宅子跑不了的。 没有被突厥人洗劫,因为突厥人没进城,但是被城里的平民趁乱给洗劫了。 现在,到了他们回家算账的时候,谁特么进过我的宅子,我要谁的命。 所以说战争之后的收尾善后,其实是一件非常漫长的过程,其中的血腥不比战争的时候少,这也就是为什么开皇年间,杨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战事发生在国境之内,因为损失太大,而大隋立国太短,担心引起连锁反应,导致国内出事。 而这一次呢,李靖也是没办法,对方兵力过众,只能往关中腹地里引,才有决胜的可能。 发生在三郡的命案,一桩接着一桩,刑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而民部对各郡的损失,仍在统算当中,现在死的人,直接就算进了因战争死亡的人口统计当中。 整个关中乱糟糟的。 杨铭今天在杨丽华府上,整个人看上去很清闲,与杨丽华说着一些家长里短的话。 很久后,杨丽华才终于笑道:“我以为你来我这,是要谈北征的事情,怎么?非得等到我来问你吗?” “姑母误会了,”杨铭笑道:“我这次可真没有这层意思,就是出来散散心,又觉得无处可去,便来您这了。” 杨丽华点了点头:“你这次没有劝他,其实是对的,你阿爷的性格,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啊,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把太子之位,给我坐的稳稳当当的,你现在的权势比你大伯当年只强不弱,而且也没有人可以替代你,但你终究要低调一些,免得阿摩猜忌,他这人总是表现的宽仁大度,实则比谁都小心眼,你想做的事情,等你将来继位再做,如今,是阿摩做他想做的事情,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明白吗?” 杨铭道:“侄儿明白的,所以现在的朝会,我也就是一个旁听者,北征的事务都是宇文述管着,我也不过问了。” 杨丽华点头道:“对突厥的战争,是避免不了的,虽然早打和晚打有区别,但不会对我杨氏国祚造成什么影响,你不是总喜欢在田制上动脑筋吗?战事一起,死人就多,那时候你改不改田制,都无所谓了。” 杨铭皱眉道:“侄儿不太明白。” 杨丽华微笑解释道:“死人多了,人就少了,人少了,平民分到手里的田亩也就多了,田多了,他们不就安稳了吗?” 杨铭并没有因为杨丽华这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血淋淋的话而感到吃惊,很正常,站在顶层的人,她们的眼里,人命真的不算什么。 “平民没有话语权,就算人少了,田也落不到他们手里,会被世家给兼并了去,”杨铭淡淡道: “历朝历代,问题都是出在田亩上,田制不改,国本不固,人口增加,有助于国家赋税以及农耕生产,这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以控制人口来达到皇权的稳固,是不可取的。” 杨丽华笑道:“你太过想当然了,你的屁股没坐对地方啊,河北人口最多,却为天下最乱之地。” 杨铭立即道:“山东、岭南人口也不多,不也乱的一塌糊涂吗?究其原因,是制度的缺失,与人口无关,若是治理得当,河北只会成为繁荣富庶之地,我华夏有待开垦之荒地何其之多,以眼下人口,完全不是负担,是姑母想当然了。” 后世就靠那几块平原,养活了十四亿人,咋地,现在五千万人养活不了啊? 没错,产量确实不行,虫吃鼠咬,也没有化肥,而且还要养地,还不能进口,但不管怎么样,中国这片土地,闭着眼都能养活五千万人。 眼下的平民,人家又不求吃多好,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就很满足了。 杨丽华哈哈一笑:“你小子啊,太仁慈了,不过阿摩之后,确实需要像你这样一个储君,与国同休,但是你记住,田制改革,要慢慢来,朝堂那帮人,你得迁就着点,改制靠的是他们,他们不同意,就改不了。” “这一点侄儿明白,”杨铭点了点头。 也就是这时候,外面通传,杨元庆求见。 “这小子倒是稀罕,往日可不会来我这里,”杨丽华皱眉道:“让他进来吧。” 等到杨元庆进来之后,看到自己的姐夫也在,顿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有话就说,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杨铭皱眉道。 杨元庆坐下之后,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他这次是来找杨丽华帮忙的,为什么不找他爹和他姐呢?因为那两个不但不肯帮忙,还把他臭骂了一顿。 因为他要娶尼姑。 那么能在内史侍郎萧瑀那里有面子的,京师不剩下多少了。 劝说萧瑀让女儿还俗,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脸大的人能帮忙。 挣扎半晌后,杨元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把个杨丽华惊讶的目瞪口呆,看向杨铭道: “这可真是稀奇了,国公嫡长子,想娶一个出世之人?怪不得来找我呢,玄感和茵绛那关,他肯定是没过去。” 杨铭呵呵道:“我就猜到是这件事,茵绛已经跟我说起过了,其实老舅的女儿嫁给元庆,算是得体,但问题是,这小子性子不稳,去年休妻,把个苏威给得罪了,如果将来再休,他还得得罪我老舅。” “不会的不会的,这次肯定不会,”杨元庆赶忙摆手。 要说他的第一门亲事,真算是顶配了,人家苏威的儿子苏夔,现在在门下省担任给事郎,而苏威呢,尚书左仆射,又注定会长寿,女方的娘家,权势顶格了。 历史上,人家苏夔的长子苏勖还娶了李渊的闺女,当了驸马都尉,次子苏亶的闺女直接嫁给李承乾,当了太子妃,老苏家在京兆地区虽然没有韦、杜牛逼,但也算是一个小门阀呢。 就这,你竟然休妻? 是的,对外声称是和离,实际上就是这小子不要人家了,人家苏芮可不愿意离婚,只能说顾及苏威的面子,没有那一纸休书。 像这种级别的婚姻,想要散了,得皇帝点头,杨广去年在江都就询问过苏威的意思,苏威要是不点头,这婚就离不了。 但是苏威当时也是憋了一口气,你特么不要我闺女,我特么还看不上你呢? 杨玄感也是赔了不少礼,这事才算云淡风轻的给过去了。 杨丽华也是知道事情经过的,毕竟八座之间的联姻,不算小事,如今得知元庆来意后,直接拒绝道: “我可不管你这档子事,给你生了俩儿子的正妻你都敢不要,这也就是圣后不在了,若是圣后在,你小子免不了被贬为庶人。” 杨铭也附和道:“圣后可容不了这个,再大的功勋,不要正妻,在圣后那里也是大罪,你小子也是命好,圣后若在,普天之下谁也护不了你。” 杨元庆苦着脸道:“我那儿子的阿娘,脾气太厉害了,她都敢打我?我除了行军在外的时候挨过打受过伤,何曾被人打过?除了我阿爷跟阿姐,额对了,还有我叔公。” “你就是挨打挨得少,”杨丽华笑的花枝乱颤: “你小子的性子,我也是听闻过的,夫妻之间嘛,有些争执避免不了,但也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和离,妻子打丈夫,别家也不是没有过,你去瞧瞧鲜卑族的正妻,哪个不彪悍?就说滕王吧,他的正妻就是洛阳元家,京师谁不知道他惧内?” “苏芮也不是鲜卑人啊?”杨元庆耷拉着脑袋道。 杨铭也是笑的快不行了,自己这个姑母可真会举例,人家杨纶也不是一开始就怕老婆,那是人家老婆在他被流放之后,仍是不离不弃,跟着他去西北受苦,衣食住行照顾的无微不至,把杨纶给感动坏了。 如今回来之后,富贵依旧,老婆发发脾气,杨纶是完全不在乎的,结发之妻荣辱与共,挨老婆打也不丢人。 人家杨纶还引以为傲呢。 杨丽华笑道:“远了不说,你的祖母郑氏,不是鲜卑人吧?她在家里什么样子,你总知道吧?” 杨元庆没话说了。 杨铭拍掌大笑,这个例子举的还不错。 杨元庆的祖母郑祁耶是独孤伽罗的闺蜜,都是大女子主义,杨素当年跟妻子生气,说过一句话:我若作天子,卿定不堪为皇后。 结果呢,郑祁耶反手就去独孤伽罗那里告状,杨素直接被就地免官。 这件事当年在朝堂上,也是一大笑谈,当然了,免官之后杨素,在家里呆了两个月就回来了。 话说回来,杨素要真是皇帝,郑祁耶板上钉钉是皇后,因为人家生了七个儿子。 “这样吧,”杨丽华道:“你与苏芮复合,我就帮忙在萧瑀那里给你说说话,让他闺女给你做个妾。” “啊?”杨元庆懵逼道:“我何德何能,娶人家闺女做妾啊?” 杨丽华捧腹笑道:“他的闺女已经出世了,出世是要六根清尽,斩断七情六欲的,她已经没有父母了,再还俗,也是无根之人,做妾怎么了?” 杨铭感叹道:“我那老舅,多少有点.不正常。” 谁能将三岁的闺女送进寺庙当尼姑啊? 那可是亲闺女,萧如愿的生母,是赵国公独孤纂的亲妹妹。 六四零章 苏夔无父 杨元庆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参加过远征高句丽,射匮的脑袋也是他砍下来的,二十三岁了,仍旧是少年心性。 没错,二十三本该就是少年心性,但是放在他这样的家族,做为唯一继承人来说,你就不能这么不成熟了。 杨约和杨茵绛直到现在,都希望杨元庆能与苏芮复合,别的不说,这可是正妻,给你生了两个嫡子。 冲着儿子的面子,你也不能这么干。 何况两人和离的时候,苏威并不在京师,人家回来之后会怎么跟杨玄感切磋切磋,还不知道呢。 挖苦嘲讽那是必不可少的,最怕就是朝堂上也针锋相对,那就麻烦大了。 杨茵绛去年是心疼弟弟,想着弟弟在家里竟然这么窝囊,愠怒之下,同意了和离,现在呢,越想越不应该,早就后悔了。 在大隋,男人打老婆,很常见,但媳妇打老公,可不多见,男人天生好面子,杨元庆那时候主要是面子上挂不住,冲动之下才想休妻。 毕竟杨元庆在京师年轻一代的世家子弟中,差不多跟当年的刘居士有的一拼了,狐朋狗友一大堆,他觉得被媳妇殴打,折了他的面子,所以想要找回面子,那就休妻呗?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被妇人所辱? “我可不干,怎么?元庆这小子服软了?”东宫,杨茵绛希望丈夫能找苏家的人,帮忙说说话,被杨铭一口拒绝了。 杨茵绛无奈道:“元庆说了,真要能让萧如愿给他做妾,他愿意与苏芮复合?” 杨铭瞠目结舌:“我那表妹到底有多大魅力?能让元庆心甘情愿请回悍妻?” 杨茵绛笑道:“京师疯传,萧如愿倾国之色,乃京师第一美人,元庆多半是冲着这个去的,真要娶回家能有多少感情,我看未必。” 年轻人啊,就喜欢装逼,能把第一美人娶回家,当然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就好比你的女友是校花,领出去倍儿有面子。 “最多算京师第一美尼姑,方外之人也能品评人家的姿色啊?这不是乱来吗?”杨铭笑道。 大隋的尼姑,地位可是很高的,尼姑庙虽然少,但里面住的都不是一般人,因为大隋的僧籍很难搞。 平民当尼姑,那也是临时工,萧瑀的闺女三岁当尼姑,就是法乐法师,这就是区别。 为什么尼姑地位高呢?那就说到杨坚同志的佛母,智仙了。 智仙对杨坚有抚育之恩,杨坚的小名那罗延,也是智仙给取的,杨坚称帝之后,直接就将智仙抬到了佛母的位置,自己自称佛子,所以尼姑在大隋,是非常受尊重的。 不像唐朝的,唐朝的尼姑多少有点乱来了,民间有“尼姑似鼠狼,入深处”一说,意思是说,那时候的尼姑像老鼠和狼一样,躲在暗处,善于钻营,甚至可以插手皇宫的事务,左右朝局的变化。 整个唐朝期间,有多达八十位公主当了尼姑,武则天自己也当过,就导致尼姑庵里乌烟瘴气,而且不禁欲,甚至有人认为那里是风月场所。 啧啧,听起来是不是有种香艳的感觉呢? 杨茵绛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见丈夫不肯,只能是自己想办法了,于是她约见了一位夫人。 谁呢?黔安太守、巨鹿郡公贺娄善柱的妻子郑氏。 这个郑氏,跟杨茵绛的祖母郑祁耶是一支的,算是远亲了吧,为什么找她呢?因为她的丈夫,是苏夔妻子贺楼氏的亲哥哥,而亲爹,是大隋开皇年间早期的工部尚书、左卫大将军贺楼子干。 知道太子妃召见自己的来意后,郑氏毫不犹豫的拍胸脯答应了,而她也在私底下卖力的撮合,希望两个不懂事的年轻人,不要置气了,复婚吧。 离婚容易复婚难,苏夔那关还是不好过,要知道人家苏夔十三岁的时候,就被称为大隋第一神童了,从小在聚光灯下长大,傲气的很呐。 杨茵绛实在是没招了,天天缠着杨铭,因为也只有杨铭能帮的上忙了。 她自己年轻时候跟苏夔有私交的,关系也很不错,但是嫁人之后就再也没了来往。 这种事情,杨铭也不好以权压人,架不住妻子死缠烂打,他只好将人家苏夔请至东宫赴宴。 吃饭期间,杨铭对杨元庆的事情是只字不提,只有杨茵绛叨叨个没完,不停的说着好话,她也知道苏夔的性格,你得捧着人家。 苏夔只是呵呵笑,就是不表态,反而转移话题,看向杨铭道: “铁勒人答应用两万匹马,来换他们的首领,但是怎么将这么多马运过来,是个难题,他希望咱们在伊吾郡接收一下,那么是不是该派人将契苾歌楞押送至伊吾呢?” 杨铭皱眉道:“这件事在朝会上不是议过了吗?让宇文述派人将马接回来,直接送至京师郊外的马场。” 苏夔道:“可是臣觉得,这个人,不能让他活着回去,他跟咱们大隋有深仇大恨,回去之后若是搅乱商路,于我对外通商可没有好处。”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杨铭道。 苏夔道:“可以在契苾歌楞的饭食中添一些慢性毒药,等到他回到铁勒再发作,这样一来,铁勒人也无话可说,太医署会有办法的。” 杨铭笑了笑:“你小子,看不出来也挺阴啊,但是这么做,铁勒人肯定会怀疑我们动过手脚,国家的信誉,不可失,这比契苾歌楞那条命,重要的多。” 苏夔点了点头:“是臣疏忽了,还是殿下考虑周全。” “苏公年纪也大了,明年北征,能不去就别去了,”杨铭道:“这么大年纪四处折腾,受不住的。” 苏夔愁苦道:“确实如此,父亲本就有顽疾在身,确实不宜远行了,但恐陛下会留在身边。” “这个好说,届时我帮苏公求求情,让他回京师,”杨铭笑呵呵的看向苏夔。 苏夔嘴角一抽,好家伙,搁这等着我呢?还得是你啊,总是会给人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在苏夔看来,他爹是他们家的顶梁柱,不能有事,不谈亲情,只说现实问题,杨素是在杨玄感做侍郎的时候死的,那么杨玄感乃重臣嫡长,出任一部尚书肯定顺理成章。 但他现在还不行,只是门下省一个给事郎,他得能做到佐官的位置,才能在他爹过世的时候,一举进阶。 是的,大隋的官二代,跨步最大的升官阶段,就是在他爹死的时候。 因为朝廷要厚待功臣,而功臣过世的时候,皇帝会发悼文细数功过是非,这个节骨眼上造造势,后代就能爬上去。 其实就是抓住了皇帝一个感情抒发阶段,因为功臣过世,皇帝心里也不舒服,我的一个好下属,就这么离我而去了。 但是这个伤感阶段呢,很短,有时候就那么几天。 这几天,就是黄金时间,错过了,很可能一辈子跟升官无缘,而皇帝的伤感也是做做样子,但这个样子必须做。 不然别的大臣会心寒。 苏夔只觉得,太子这一招,真是绝招,无招胜有招,你把我的命门给掐住了啊,我要是不同意女儿复合,你就不会替我爹说话了对吧? 两人到此为止,就没有提过杨元庆,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今天要谈的,只有杨元庆。 你牛逼!苏夔笑了笑:“多谢太子了。” 杨茵绛抿了抿嘴,知道苏夔松口了,赶忙道:“你我不算外人,幼时便是少年之交,以前也是亲家,自然是会为你考虑的。” 苏夔撇了撇嘴:“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咱们各论各的,太子请先置身之外,我与茵绛唠叨几句。” 杨铭笑了笑,抬手示意苏夔请便。 小时候的朋友,其实就是这样,私下场合有时候确实不必太在乎礼仪,礼仪只会让人生疏,比如薛道衡的闺女薛池,人家跟自己是发小,非公开场合,都是直呼杨铭的名字的。 这就是亲切感嘛,薛池也经常来东宫,因为他的丈夫崔处仁,就在东宫,崔弘升的次子。 不能因为位置太高,就与幼时的朋友疏远,人家杨坚小时候在太学的同学,后来都被杨坚提拔起来了,经常跟杨坚一块吃饭。 苏夔和杨茵绛怼起来了,历数杨元庆的不是,说什么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当年才答应这桩婚事,没曾想杨元庆敢这么干? 杨茵绛那张嘴也冲,直接就批评苏芮不懂相夫教子才是最大的祸根,妻子打丈夫,传出去有几个能受得了? 反正两人就是各替自己人说话,针锋相对。 吵了半天,两人也算是一解胸中闷气,苏夔端起已经了凉了的茶水,一口喝光,道: “我知道元庆那小子看上萧侍郎的那个女儿了,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那个女人进了家门,要是敢跟我闺女不客气,你们自己看着办。” 杨茵绛解释道:“苏芮是正妻,谁敢冒犯?你放心好了。” 苏夔撇了撇嘴:“那就这样吧。” 说罢,苏夔起身朝杨铭行礼:“臣告退。” “伯尼慢走,”杨铭笑道。 等人走后,杨茵绛摇了摇头:“他也一把年纪了,嘴巴还是那么贱,你瞧见了没,话里话外都不饶我。” 杨铭哈哈一笑:“人家十三岁就能在朝堂舌战群儒,可见能言善辩是天生的。” 开皇初期,杨素曾经戏称为:杨素无儿,苏夔无父。 意思是我杨素是儿子不行,你苏夔是爹不行。 苏威当时恨不得把杨素掐死。 六零五章 小心死在半路 每天的朝会上,各地匪盗猖獗的奏报就没有断过,甚至有很多地方,完全就是兵匪勾结,合起伙来劫掠民间财富。 为啥?军府没饷呗,朝廷欠的钱太多了,给不了,但是官府的公廨田那也是有数的,只能养活衙门那些人,可养活不了军府那帮人。 所以衙门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隋是府兵制,战时为兵,闲时为农,眼下是闲时,军府里面实际上没有多少人,大部分都回家务农了,按理说不该有这么乱。 但是,宇文述这不是征兵了吗? 一旦征兵,服兵役的农户就可以去军府领取自己存在那里的装备,有了装备,人的想法就多了。 朝廷没有征兵的情况下,军府兵械擅自发放者,斩,所以没有人敢冒这个风险,但是征兵后,分发兵械就顺理成章了。 然后军府的骠骑将军,就会觉得,我底下这么多穷鬼,天天闹军饷,我管不了啊,怎么办?带着他们搞点钱,先把他们稳住。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当兵的干起杀人越货的事情,可比匪盗狠多了。 “眼下这种关头,这样的事情,只能视若无睹了,真要派人下去严查,征兵的事情就会受到影响,陛下那里交代不了,”杨恭仁在朝会上道。 这才刚开始征兵,问题便一桩接着一桩冒出来,正如当年远征高句丽,逃兵数量是非常恐怖的,压都压不住。 崔仲方更是脸色阴沉道:“荆州原本赈灾的粮食,眼下全都调拨至了洛阳,江夏郡和永安郡已经起了民乱,军府的卫士又被征调走了,可以说,两郡之乱,眼下处在无人约束的地步,早晚会肆虐周边。” 卢楚道:“江都已经来消息了,江南明年的赋税,被征用了,所有的预算需要全部废止,重新整理。” 你一言,我一言,杨铭听的头都大了。 本来好好的开局,结果因为老爹北征,瞬间被搞得一塌糊涂,答应给河北的钱,是别想了,河北安抚不好,会出大事的。 杨铭靠坐在椅背上,闭目沉思,仿佛对朝堂的声音充耳不闻。 现在没几个人有胆子直接跟杨广对线了,因为杨广同志很早就说过:朕不喜人谏。 魏征有这个心,眼下也没这个胆子,因为太子大权旁落,他没了倚仗,根本不敢冒这个头。 宇文述沉声道:“诸位还是要想想办法,尽量降低北征对行政民事的影响,太子曾经说过,办法总比困难多,大事化小,小事消弭于无形,正是我等身为臣子的本分。” “你说的轻巧,”崔仲方道:“一句话轻描淡写,国事民情如山之重,不是提笔做文章,勾画几笔就能做成的,就在天水郡,赵家已经杀了四百多人,民乱停了吗?这还是在关中,其它地方更是可想而知。” 说罢,崔仲方看向杨铭,语气哀求道:“太子,您就劝劝陛下吧,明年不宜劳师动众啊,恐会天下大乱。” “胡说!”杨约皱眉道:“我说崔公,话可不能乱说,怎么就天下大乱了?再说了,咱们身为臣子,你怎能为难太子?太子为陛下之子,这种事情你可以去做,但不能让太子去做。” 崔仲方无奈的摇了摇头,宇文述赶忙安抚道: “崔公忧心国事,是我等的表率,但事有轻重缓急,地方之难,难在一时,北境之患,却是心腹之疾,长痛不如短痛,明年攻灭东突厥之后,我再无外患,便可将重心放在民事上面,治地方,愈民心。” 崔仲方咧了咧嘴:“要不民部尚书,许国公来做吧?” “可以,”杨铭突然道。 崔仲方目瞪口呆,其他人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杨铭。 只见杨铭缓缓坐直身子,道:“崔公自然还是要辛苦的,但是许国公可行民部尚书事,这样一来,方便他征调大军以及后勤民力,就这么定了。” 宇文述嘴角一抽,他猜到太子这是给崔仲方卸担子呢,但你不能给我压在头上啊?将来惹出乱子,骂名全让我背啊? 权力越大,身上的责任也就越大,宇文述虽然知道他如果能行民部尚书事,会省掉很多麻烦,但也知道,这个担子不能接,太重了。 于是他赶忙道:“臣并没有这个能力,还是需要崔公能者多劳啊。” 崔仲方赶忙道:“我自然会从旁协助,但大事还是要许国公定夺,毕竟陛下是托付给你了。” 他也是见缝插针,赶紧甩包袱,因为崔仲方清楚,将来各地闹乱子,已经是不可避免的,自己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因为民部管着钱,全天下的人都只会张嘴跟他要钱,如果宇文述能够行民部尚书事,崔仲方也方便甩锅。 不是我不给你们钱,人家许国公拿走了。 杨铭道:“许国公负责统筹北征诸事,我还是要尽量予以你方便的,你就不要推辞了,不然民部那里,你做不了主,耽误了北征大事,陛下恐会怪罪。” 宇文述还能说什么呢?人家太子说的话字字珠玑,确实是这么回事,这段时间他找民部要钱,崔仲方以各种理由拖延,他自己主动去找过太子,让太子帮忙从中周旋。 只不过没有想到,太子会让他直接插手民部。 行民部尚书事,等于是暂时兼任民部尚书,与崔仲方这个实职不冲突,而且还是以崔仲方为主。 但是他清楚,今后崔仲方任何事情,都会甩给自己拿主意。 “太子有令,臣不敢推辞,只能勉为其难了,”宇文述点头道。 杨铭继续道:“这一次北征,陛下旨意是要征调五十万大军,其中二十万为骑军,另外征调民夫一百二十万,负责后勤保障,各郡主官满三年调动的事情,先暂停一下,非常时期,让他们再顶一顶吧,传令山西、关中、河北、河南、山东全境,征调骡马以供运输。” 杨广的北征,是从洛阳出发,兵分三路,一路去榆林,一路过晋阳,一路往涿郡,三路行军大总管分别为西路于仲文、中路宇文述,东路来护儿,杨广自己为行军大元帅。 其中,于仲文的总管长史是虞世基、副总管卫玄,宇文述的总管长史是杨约,副总管鱼俱罗,来护儿的总管长史是裴矩,副总管张瑾。 可以说是王牌阵容了。 就这套阵容,只要后方不出事,百分之百的稳赢局面,但是有个意外。 杨铭自己也没有想到,杨玄感会负责洛阳粮草的总调度,这不是与历史上玄感造反时候的位置一样吗? 他们叔侄俩背地里做了什么,会让杨广这么安排? 杨铭还没有来得及问他们。 朝会结束之后,杨铭专门将叔侄俩都给叫来了。 “洛阳调度粮草的事情,玄感想办法推掉,你不要去,让独孤纂干吧,”杨铭沉声道。 杨玄感一愣:“这是陛下的旨意啊,我要是推辞,陛下饶不了我的。”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杨铭猛然拍桌道:“我警告你们俩,不要乱来。” 杨约笑道:“殿下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胡来的,殿下真的是多虑了。” 杨铭双目一眯,看向他们叔侄,冷冷道:“我可跟你们说好了,凡事多考虑茵绛,你们家将来得指望郢回。” 杨约点头道:“臣从没有一刻敢忘,更不会做牵连茵绛的事情,殿下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杨铭一脸无奈:“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们如果敢乱来,我第一个杀你们。” “殿下这是怎么说的?”杨玄感一脸诧异道:“我一个押粮官,我能乱来什么啊?我也不想去啊,但陛下的旨意,我不敢抗旨啊。” 看样子,玄感多半还不知情,那么这一切就是杨约这个老小子在背后安排的。 以杨约的性格,自打杨素死后,人家就不愿意再随军了,而杨广也不喜欢用杨约,这次的安排如此突兀,可见里面猫腻不少。 不过杨铭对杨约的谨慎,还是放心的,这老小子稳的很,没有机会的话肯定不会乱来。 “你那个庶出女儿,也快临产了,你去探望一下吧,”杨铭找了个借口,将杨玄感支走了。 杨茵绛的陪嫁女杨玉茹,就是玄感的庶女。 等到只剩下杨铭杨约两人的时候,杨约主动开口道: “臣观当前形势,明年恐有大乱发生,独孤公在世时曾言,陛下若一而再再而三的滥用民力,大隋之祸不远矣,河北山东,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了,再来一次,必然是燎原之火,殿下心里要早做准备。” 杨铭是佩服杨约的眼光的,闻言点头道:“后勤无法保障,强行北征,后院必然起火,只是不知道这把火会烧多大,你跟在宇文述身边,不要掣肘,对外战事许胜不许败,否则后果更为不堪设想。” 杨约点头道:“殿下放心,请殿下切记,将来地方若起民乱,您千万不能离开关中,我让玄感去东都,就是保障洛阳不失,只要京师和东都安稳,天下可定。” 民乱,几乎是板上钉钉了,远征高句丽,粮食够富裕了,山东河北照样反了,眼下呢?漏风漏雨,不起乱子才叫见鬼呢。 杨铭长长叹息一声:“你年纪也大了,小心死在半路。” 杨约哈哈一笑:“臣就算寿命将尽,也会吊着一口气,赶回京师见殿下最后一面。” 六零六章 骁果军鹰扬郎将 关中最多可以出兵五万,这已经是极限了,因为卫国战争发生在关中,虽然大胜,但是各郡终究是被突厥人劫掠了一番。 县城是没事,但是县城也是靠乡里的。 大隋的人口,不像后世那样县城占据了县级辖区的大部分人口,在大隋,县城不过是人口更为集中一些罢了,大部分人口还是分布在城外,因为老百姓是守着土地过日子的。 一场大战打赢了,但关中已经是满目疮痍,而关中又是国本所在,所以宇文述就算不乐意,也不敢在关中征调太多的兵,否则关中如果反了,那真是要了老命了。 “你早点去洛阳吧,太子举荐你为陛下的禁卫统领,陛下也看好你,早点过去准备,”年关刚过,宇文述在家里嘱咐长子化及收拾行装,早早上路。 宇文化及本来就给杨广做过千牛备身,是深受信任的,而杨广再信任宇文述,肯定也愿意将对方的长子留在自己身边,多少有点人质的意思。 所以杨铭的这个建议,大家都满意。 宇文化及皱眉道:“赵德言传来消息,新任可汗阿史那·咄吉世已经在做准备了,草原十八部也在紧急动员,始毕虽然死在关中,但是东突厥大部的损失并不算惨重,主力仍在,对方的兵力据赵德言讲,至少可以征募六十万草原铁骑,今年这场北征,不好打啊。” 宇文述也是叹息道:“不是最佳的出兵时机,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打,我大隋携攻灭高句丽之威,士气极盛,东突厥在关中又新败一场,始毕战死,他们对我大隋是畏惧的,既有胆怯之心,若战中居于颓势,便易成溃败之局,这一点可为我所用,真正要担心的,还是后方啊,太子这一次担子太重了。” “他好像也干不了什么吧?”宇文化及道:“国库没钱没粮,全部调拨给大军了,如果像上一次远征高句丽那样后院起火,太子也回天乏术。” 现在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战事一起,各地肯定出乱子。 宇文述道:“所以我们得速战速决,战事绝不宜拖延过半年,拖得越久,太子就越难,眼下太子与咱们的关系正在缓和,不能让他难,陛下好大喜功,如果突厥请降,咱们这一次一定要受降,这样一来,陛下的面子也顾及到了,后方太子的难处,也照顾了,为人臣者,当尽心为君王,能做好这一点,朝堂上任尔风雨飘摇,咱们可立于不败之地。” 宇文化及点头道:“我嘴巴笨,不太会说话,最好让士及智及跟我一起去洛阳,届时我们也可以在陛下面前吹吹风,促成受降一事,赵德言那里也得通个气,他现在跟了老三阿史那·咄苾(颉利),颇受重用。” 宇文述摇了摇头:“不要跟德言打招呼,身为汉人,怂恿主上投降,会遭猜忌的,将来大战开启,突厥的大军部署,他会想办法派人知会我,所以此战胜面极大,关键在速战速决,这就是为什么杨约希望做我的总管长史,我果断同意了,此人用兵之神,与杨素相差不大,有他辅佐胜算更大。” 宇文化及不再说什么了,而是跟两个弟弟打招呼,让他们也收拾一下,跟他一块去洛阳。 身在江都的杨广,还没有动身,因为江南的赋税正在收缴,眼下还有一半的郡县没缴纳上来。 况且,这一次朝廷在南方也要征兵,征调十万人。 南方出十万,关中出五万,杨广手里十五万其实也是关中人,洛阳出五万,剩下的从山西、河北、山东征调。 等于这三个地方,凑十五万人就可以了。 人家杨广也不傻,他也担心河北和山东太过抗拒,一块石头上不能绊倒两回,他总是会长点记性,虽然没长多少。 但是问题来了,兵确实只要十五万,但是一百多万的民夫,压力还是给到了山河四省,这四个省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杨广自打登基以后干的事情,全祸祸在这四个省上面了。 南方人才不会跑北方给你当民夫去,杨广也不敢这么干,他比谁都清楚,南方有多么的不稳定。 再者说,南方的贸易眼下已经是整个大隋最发达的地方,杨广肯定舍不得把这里也搞乱了,不然南北皆乱,这场面可就没法收拾了。 历史上,骁果军,是杨广第二次征讨高句丽的时候,从关中民间招募的新军,是招募,不是征调。 征调的那是义务兵,招募的这叫雇佣兵。 而这一世,骁果军也出现了,就是这支十万人的南方军,这十万大军,分属十人统领,每人各一万,号鹰扬郎将,将领大多数为南方本地人。 这拨人杨广不是留在自己身边,而是拨给了来护儿。 历史上,骁果军是杨广的禁卫,但是这一世,人家杨广的左右翊卫和左右备身府主力都在,怎么会用这种临时兵当禁卫呢? 来护儿也是无奈透顶,我特么不配用主力是吧? 打高句丽,你拨给我的都是些什么?这次打突厥,又拨给我一帮这玩意? 心腹大将费青奴,在来护儿于江都的府邸中道:“又是一帮新军啊,咱们连练兵的时间都没有啊。” 堂弟来成敏道:“好在这里面有不少人,都是当年随我们远征的江淮军,调配方面应该还凑合,但问题是,上次欠的军饷还没有拨完,下面的将领都在闹意见啊。” 长子来楷道:“父亲是不是从家乡父老那里,筹集点钱,先把缺口补一补,将来出征归来,咱们再想办法把钱给还上,要不然带着一帮讨债的上路,恐怕军心不安定啊。” 来护儿笑道:“大可不必,陛下为什么会将江南兵改为募兵呢?就是因为还欠着军饷,所以无法征调,改成募兵的话,就是账目分开,上次的是上次的钱,这次是这次的。” 募兵,也不是先给钱,而是慢慢给,出征的时候给点,半道上给点,打之前给点,打完结账。 最后的结账是大头,按照当下国力,基本上会拖欠。 但这个钱呢,名义上不能算是补上次的军饷,只能算是这次的工资。 因为你要是把这个钱算成拨还军饷,兵还是没法征,因为卫士们会觉得,我这次打完你又要拖欠我多久呢?我要是死了,抚恤的钱是不是就黄了。 因为眼下朝廷拨还军饷,是优先给活着的拨,因为活着的会闹事,死了的不会。 费青奴皱眉道:“周法尚在平壤,樊子盖在武威,这次的骁果军将领,一半都不认识,统筹调动不容易啊。” 来护儿道:“我们是从涿郡出发,只是侧翼,并非攻敌之主力,只要牵扯住东突厥东面的六部,就算大功告成,涿郡有裴矩,他已经在部署了,你们现在就去各个大营,见见那些鹰扬郎将,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你都给我查清楚,至少我们心里得有个底。” 来成敏点了点头:“兄长放心,用人还是要知人的,这些人虽然都是陛下安排,但您是大总管,用不顺手想要换一换,陛下也不会阻拦。” 来护儿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能换吗?不能换的。 十名鹰扬郎将,分别是司马德戡,左备身府虎贲郎将。 元礼,洛阳元家的。 刘德威,毗陵郡守刘子将的儿子。 王竞玉,杨广宠妃王茁灵的哥哥。 王世充,江都郡丞。 萧铉,丹阳郡太守。 萧铣,大名人,隋末大反贼头子。 谢武,清河郡太守,出身陈郡谢氏,杨广曾经的千牛备身,谢文的弟弟,一般哥哥单字是个文的,弟弟里面必然有一个单字武的,反正华夏自古以来都有这个起名的习惯。 蔡元凯,杨广晋王府祭酒,现任国子监博士蔡衍的儿子。 沈叔义,沈婺华的弟弟。 这十个人里面,真正打过仗的就司马德戡和元礼两个人,剩下的之所以让他们担任鹰扬郎将,原因只有一个,他们能招募兵马。 这就是人家的作用,王世充就不要说,在江都郡丞干了这么多年,与当地世家大族结交,早混熟了。 两个姓萧的,人家的大本营就在江南,萧家说话有排面,而且也是募兵的主要出资人,萧铉和萧铣就是两个随军去混功劳的。 剩下的王、谢、蔡、沈,这都是南方的大豪族,人家这边不叫门阀,但对地方的影响力跟门阀差不多,就是朝廷里不行。 这样的安排,其实很明显了,谁能募到兵,谁就是主将,但是真正打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得听副将的了。 因为他们真不行,十个人里面有一半是文弱书生,压根就不知道沙场是什么样子。 来护儿最头疼的地方就在这里,但他也不能说皇帝安排的不合适,人家不这样安排的话,十万人从哪凑? 以当地治当地,这是不二法则。 你肯定怕你们村支书,但未必怕一个外地来的镇长,就是这个道理。 萧家这几年靠着漕运,赚大发了,本来他们就是杨广的小金库,这回用得着你们了,自然是要大出血,此番募兵所需的钱,萧家出了三分之一。 打仗就是打钱。 六零七章 各就各位 南方是募兵,北方还是征兵,征兵是不给钱的,除非赢了或者立了功,这是按照功劳算钱的。 如果你跟着大军去打突厥,一路吃败仗直到最后,那么一个子也不会给你,因为征兵叫做服兵役,兵役可没有工资,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宇文述的征兵,超出预期的不顺利,河北鱼俱罗、山东张须陀,都在发牢骚,包括返回山西,负责在山西征兵的李渊,也是一肚子埋怨。 洛阳方面,蔡王杨智积撂挑子不干了,接任东都留守的,叫皇甫无逸。 这个人的爹皇甫诞,当年出身并州总管府司马,辅佐杨谅,反对后者造反被杀,杨广因此分外器重皇甫诞的儿子皇甫无逸,而皇甫无逸也很争气,为朝廷历年考核地方官之最优等,是有真本事的。 所以这一次,人家能跨过独孤纂,直接担任东都洛阳的守备总司令。 这几个人,眼下都在诉苦,征兵的事情确实没有停下,但是因为征兵而引发的骚乱,人家也都照实禀奏朝廷。 这就是官员的通病,事情我是会去做的,但是我得让你们知道,我有多难做,将来做成了,也能混点功劳。 所以对于这些人的诉苦,朝堂上完全不予理会,宇文述也是聪明人,我不能搭理你们,越搭理你们,你们越来劲。 所以只能给你们下死命令,能干得干,不能干也得干,干不好了,咱们秋后算账。 “眼下除了县城状况稍微好一点之外,乡里已经乱成一团糟了,”吏部侍郎崔君肃,在东宫向杨铭单独呈报: “河北当下已经起了民乱,民与官抗,拒服兵役,难度之大,超过以往任何一次。” 肯定啊,自打杨广登基,河北乱过三次,杨谅造反一次,修运河洛阳一次,远征高句丽一次。 而在杨坚在位期间,河北有尉迟迥造反,旧齐遗臣叛乱。 这个地方三十年来,大的动荡就有五次之多,人家已经吃了上一回的亏,这才过了三年,又要征调卫士和民夫,谁愿意干? 杨铭淡淡道:“鱼俱罗的奏报我都看到了,春耕之前征兵,河北今年的粮食要出大问题,二崔一卢,也不愿意看到河北再起兵戈吧?” 崔君肃叹息道:“我们无力安抚了,征讨高句丽,我们出船出人,损失巨大,后来兵乱一起,更是度日如年,像今年这种情况,除非停止征兵,否则河北之乱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这种话你能在我这里说,不要在朝会上再说了,”杨铭道。 崔君肃点头道:“臣明白,这就是为什么臣私下求见殿下。” 北征,是皇帝定下的,早些时候大家都反对,你还能跟着吆喝几声,现在反对的声音已经没了,谁再吆喝谁吃亏。 接着,崔君肃又道:“臣今天来,主要是向殿下汇报一件事情,高盛道给我来信了,他们高家拒绝族内子弟被征调,他劝不住,所以希望我能找宇文述通融一下,高家就不要征兵役了。” 杨铭顿时皱眉,他猜到高盛道为什么不敢给他写信,因为这是家族的丑事,是不能传扬出去的。 杨铭是太子,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处置渤海高氏,高盛道虽然是杨铭的人,但是这件事也不敢跟杨铭说。 高颎一死,高家没了领袖,高盛道是压不住的。 “你告诉我这件事,是什么意思?”杨铭问道。 崔君肃道:“臣以为,这件事许国公那边肯定说不通,但是高盛道与殿下交情匪浅,臣又受他之托,不能不帮忙,所以才来请示殿下的意见。” “他糊涂,”杨铭无奈道:“这么大的事情能瞒得住吗?我要是包庇他,陛下将来也会找我问罪,他现在是家主,连族内都压制不住,他还能干什么?” 崔君肃道:“盛道是个忠厚的人啊,当初剿灭河北山东叛乱,高家是出了力的,鱼俱罗恐怕也有心放一马。” “有个屁的心,”杨铭沉声道:“你当鱼俱罗是什么人?独孤公若在,他还惧怕三分,如今高家在鱼俱罗眼里,能有多大分量?就是因为他们有平叛之功,鱼俱罗更想用。” 崔君肃道:“这么说,臣没有必要与许国公提了?” 杨铭点了点头:“还提什么?这是自找麻烦,盛道不类独孤公啊,他连独孤公十成之一的手腕都没有。” 华夏古代的亲戚关系,是非常看重的,跟后世可不一样。 因为大家是利益共同体,不像后世那样小时候在一起,长大了各奔东西,慢慢就断了联系,古代以其特有的地域局限性,一个地方的家族,其凝聚力是非常可怕的。 小一辈的那就是从小一起长大,被灌输家规之后,具有很强的守内和排外。 打个比方,在河东,你只要是姓裴、薛、柳,犯了事,官府都不会把你怎么样,就算你是街边一个卖烧饼的。 因为你往上倒腾三代,很可能就连到主枝上面了,而大家族也是要面子的,就算是我的穷亲戚,我也不能看他被欺负。 所以会有郡望这个词。 杨铭就从杨茵绛口中,听说过她们家祭祖的事情,弘农一个郡,她们家祭祖的时候能来四万人,这是什么概念? 杨铭他们家也是认的弘农杨,但是祭祖的时候是在太庙。 渤海高氏现在是什么情况呢?本来这个家族已经落魄了,但是北齐高欢、大隋高颎并入了这一支,导致在河北山东地区,渤海高氏已经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氏族集团。 至于高欢和高颎祖上到底是不是渤海高,说不清楚,但是历史上,这两人确实成功并进去了,高家也乐意人家并进来,这叫沾光。 因为高家的祖上还没有人家这两人牛逼呢。 高盛道这个人,杨铭还是了解的,高颎在世时曾不止一次说过,他这个长子,五品官就算是做到头了,再往上走会出事。 因为人太良善了,还有点迂腐,说白点就是个老实人。 杨铭也是奇了怪了,高颎和杨素叱咤风云,英雄盖世,都是继承人不太行。 或许是当爹的对儿子要求太高,束缚过重,以至于走偏了。 英雄自古出炼狱,杨玄感和高盛道没有他们爹那样精彩的人生经历,想成大气候,确实很艰难。 李渊这一次又去了山西,而且成为太原留守。 杨铭越来越觉得,事情越发微妙起来,玄感去了他造反时候的位置,李渊也去了。 幸好建成在京师,李渊可不会抛弃他的长子,而杨铭一直有派人盯着唐国公府,没有他的允许,绝不能让建成离开京师一步。 李靖和杨玄挺回来了,第一时间便去了东宫报到。 “听说大哥已经去了洛阳,还带走了二哥他们,怎么越混越回去了,去做押粮官?”杨玄挺这句话,可不是跟杨铭说的,而是他的侄女杨茵绛。 杨茵绛平时埋汰她爹次数太多,以至于玄挺也跟着开始埋汰了,当然,当着玄感的面他不敢。 杨茵绛笑道:“是陛下的安排,叫做陕东道大司马。” 意思就是陕西东面的后勤总司令。 “官名听起来挺唬人,还不就是个押粮官?”杨玄挺哈哈笑道。 屋子里都是自己人,说话也都放得开,杨铭笑道:“习惯成自然,我发现你现在总是在私底下挖苦玄感,小心哪天在他面前说漏嘴。” “不会不会,”玄挺嘿嘿笑道,说着,脸色顿时黯然:“只是父亲年老,此番随军出征,恐受不了颠簸。” 杨茵绛也是叹息道:“叔公执意如此,又是陛下旨意,无可奈何。” 一旁的李靖道:“当世单论兵道之谋略,杨公不输他人,有他从旁辅佐,宇文述不会像高句丽那样乱来,西路与中路军,为我北征之主力,突厥地域辽阔,却无险可守,只要突破其外围防线,进入王庭,此战可定,杨公素来熟悉突厥事宜,他为中路主力之长史,实为不二人选。” 杨约的本事,实际上是被杨素给遮盖了,他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摔坏了命根子,以至于不能生育,所以才全力辅佐兄长杨素,建立丰功伟业。 如果杨约的命根子没事,那么这个人,就是一个可以和杨素并驾齐驱的,国公级人物。 杨约一直以来,都是杨素背后的那个狗头军师。 杨铭笑道:“这一次我不让药师和定方出征,你们俩可不要有什么意见?” 苏烈赶忙道:“我儿子还小,殿下不让我去,实是正中卑职下怀。” 李靖也点了点头:“去年一场大战,已是步步维艰,臣说句自嘲的话,没点日子修养,我都不敢上战场。” 杨铭笑了笑,看向玄挺和元庆,道:“你们俩想不想去?” 杨元庆抢答道:“如果不是行军总管,我就不去。” “行军总管还轮不到你,”杨茵绛道。 杨元庆接茬道:“所以我不去。” 杨玄挺耷拉着脑袋道:“父亲给我留信了,他不让我去。” 杨约的意思很明了了,你是我的嗣子,我家业的继承人,我已经去了,你就不能再去了。 万一两人都死了,我辛苦一辈子攒下的家产,就便宜玄感了。 人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一个万一。 因为万一,代表不可预见、出人意料的事物。 六零八章 苛捐杂税 崔弘升带着三万人离开高昌之后,驻守在张掖郡,因为他身上有一个任务,盯着点西域。 大隋北征之后,西突厥要是在背后来那么一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西突厥虽然遭遇大败,损失惨重,但也因为败的太狠,所以与他一起的薛延陀部和铁勒部,依附的更紧了。 统叶护是个牛逼人,逃回突厥之后,他很快便在众部落的推举下,出任新可汗。 历史上,统叶护就是整个西突厥的巅峰,版图之大超越前代,乃有史以来西突厥权势最大的首领。 他返回三弥山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牙帐从三弥山迁徙往千泉城(吉尔吉斯斯坦境内),他是担心大隋接着干他,毕竟三弥山,就是今新疆库车县北哈尔克山,距离大隋比较近。 这个态度,大隋这边是很满意的,而且统叶护也继续向大隋俯首称臣,派人将用来交换契苾歌楞的两万匹马送到了大隋边境,还有一些贡品。 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态度转换,脆弱的一批,今天我能称臣,明天我就能翻脸,还是那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朝廷派出使者韦节、副使者崔仪,出使西突厥,以期安抚对方。 毕竟大隋这边的动静,人家估摸着也知道了,其中这个崔仪就是契苾歌楞的汉人军师崔禛的幺弟,崔禛现在混起来了,已经归入统叶护帐下,成了人家的军师,因为去年那场关中大战,崔禛曾经谏言打到武威就不能再往前了,否则大军战线拉长,只有等死的份。 射匮那时候不听,觉得自己和始毕五十多万人,兵强马壮,直入关中拿下大兴不在话下。 殊不知李靖故意把他们往里面引。 “河西诸郡,单是供应崔弘升,就已经是捉襟见肘了,不能再从那里征调粮食了,”崔仲方在朝会上反驳宇文述道。 宇文述也是没招啊,粮食缺口太大,全指望江南和河南,也不切实际,关中他又不敢征,只能惦记河西了。 然后呢,宇文述刚反驳了一句,崔仲方立马不吭声了。 明摆着人家崔仲方就是表个态,但没有打算争取,意思是告诉别人,你们看,我是不同意的,但是我拗不过宇文述, 杨约和杨玄感已经都走了,宇文述其实也差不多了,他就等着解决完河西的事情,就会启程往洛阳,毕竟东都是整个北征的调度中心。 而于仲文呢,回来了,只听他道: “左右翊卫,我可是都带回来了,加上关中征调的卫士,大约十二万兵马,需要多少粮食和民夫,你得把事情给我办完再走。” 人家是西路军行军大总管,我只管打仗,但是我打仗需要的东西,你们得给我准备全乎了,不然我可不干。 宇文述也是苦逼的很,他身为中路主力大总管,还特么得负责天下统筹征调,我特么累成这副样子,你还逼我? “再过一旬,我怎么也得动身去洛阳了,关中的事情你不能全指望我啊?”说着,宇文述朝于仲文使眼色,意思是你让太子给你想办法。 于仲文的眼神挪向了杨铭。 杨铭笑道:“河西的粮食,就不再征调了,把崔弘升饿着了,后果太严重,号召关中、巴蜀富商,捐输助饷吧。” 捐输这玩意,始于清朝康熙灭三藩的时候,并且被康熙发扬光大,两年内,先后在山西和甘肃,卖出去三万个县丞职位,接下来的六巡江南包括乾隆下江南,其实就是要钱去了,沿路所过,富商官绅都得给钱,渐渐的就发展成了一种税,叫做捐税,只要皇帝从你这过,你就得交这个税。 这个就叫苛捐杂税。 杨广巡幸花的是国库,至少表面光鲜一点,那俩辫子纯属讨吃要饭的。 没错,捐输听起来好听,其实就是卖官。 杨铭也实在是没办法,要不然也不会用捐输这个法子,好在大隋的科举正处在萌芽阶段,卖点官的话,不会影响多大,你要是放在明朝卖官,那帮饱读圣贤书的官员能用唾沫喷死你。 因为卖官,等于断了下面士子的上升渠道。 所以杨铭才选了关中和巴蜀,因为这两个地方,上升渠道一直都是断的,与其被世家门阀垄断,不如给那些富商一些机会。 宇文述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不要脸的法子,拍案叫绝:“这个法子好啊,关中经去年一场大战,各郡县衙门出了不少缺,巴蜀粮食富足,又都在本土豪族手里,他们肯定愿意。” 杨铭笑道:“只能拿关中和巴蜀的缺,用来捐输,其它地方都不行,至于怎么个捐法,许国公临行前拟出一个法子,交给民部和吏部施行,要快。” 宇文述赶忙点头,眼下已经是二月份了,四月下旬,于仲文就得动身了,也就是还有两个月,时间上确实非常紧迫。 他做为总调度师,去了洛阳之后,完全是可以说服杨广再往后延期一个月的,毕竟杨广现在还在江都没动身呢,就属他最磨蹭。 眼下北方各地的筹备,都非常困难,不延期几乎都不可能了,总不能饿着肚子出征吧。 杨铭只觉得心力憔悴,整个身体都疲乏难当,众臣见状,一个个的都不说话了,等着散朝。 “虞尚书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杨铭无力的摆了摆手。 宇文述等人赶忙说了一番太子保重身体的场面话,这才陆续退了出去。 虞世基做为于仲文的行军长史,其实不算合格,毕竟这小子根本不会打仗,但是人家呢有个长处,我不懂的事情绝不插手。 没有这份通透劲,也不会成为皇帝的宠臣。 历史留名的臣子,都不是简单人,而且虞世基身上有一个特质,杨铭还是喜欢的,那就是忠心。 历史上他是跟着杨广在江都,一起被杀的。 虽然是个奸臣,但是在皇帝眼中,忠心的奸臣那也是好臣子。 “去年朝廷已经跟武士彟与何稠借了一笔钱,钱是我借的,朝廷得还,”杨铭道:“可是眼下的情况,怎么还呢?” 虞世基和裴蕴一样,除了吃饭睡觉,脑子就一直在揣摩领导的意图,杨广是领导,人家杨铭也是。 擅于揣摩人心的,往往有着极高的情商,虞世基道: “不对,这钱不是殿下借的,臣听说过这件事,关中大战,将士们英勇杀敌,朝廷自然要赏罚分明,武士彟与何稠不过是略帮小忙,他们这个是不是应该也叫捐输呢?” 杨铭哈哈一笑:“不能这么说吧,如果算捐输,他们可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其实算,”虞世基已经猜到杨铭想干什么了:“眼下出缺的位置不多,将来有缺,可以优先考虑他们两个。” 虞世基现在是吏部尚书,人事任命归人家管,正五品下都有任免权。 其实就是杨铭想赖账了,但是赖账不能白赖,你得给人家一点匹配的好处交代才行,武士彟想买官吗?他比谁都想,说不定人家还想一步到位,再加点钱买个大官。 至于何稠,人家本来就有职位,但是可以给儿子准备嘛。 杨铭笑了笑:“你是吏部尚书,掌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我不插手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臣明白,殿下放心好了,”虞世基笑道。 朝廷欠武、何两人,一共两百四十万贯,还是杨铭亲口借的,但是眼下的情况是,未来五年都未必能还的了,这就成失信人了嘛。 所以杨铭得解决这件事情,他不愿意背债,当然,跟他爹一个尿性,也不愿意还债。 债务也是分种类的,有些债,你砸锅卖铁也得还,有些债嘛,就是曲线还债了。 李靖和苏烈,杨铭肯定是不会放人的,但是徐世绩和侯君集,他还是希望两人能出去历练一番。 傍晚的时候,这俩人被召入东宫,就在杨铭的殿内吃饭。 这是大荣幸,以他们两个的身份,其实根本不够格,虽然他们靠着去年那场大战,分别混了个从七品的绥德尉、正八品的怀仁尉,但是你要知道,很多正三品上的官员,都没能跟杨铭一起吃过饭。 虞世基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吗? 杨铭看着拘束的二人,示意他们放开一点,然后道: “武举出身,自当从戎立功,我跟卫玄打了招呼,你们俩这次就跟着他北上,东西突厥的铁骑你们也见识过了,算是有经验的,此番出征,期待你二人能马到功成。” 徐世绩赶忙道:“太子厚望,卑职誓死报答。” “卑职虽死难报,”侯君集也道。 杨铭笑了笑:“你们两个是我选上来的,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功勋是打出来的,混,混不了多少,懂得把握机会的人,才有未来,封妻荫子靠的是机会,你们俩要把握住了。” 两人忙不迭的点头,感动的一塌糊涂。 他们俩现在还很嫩,不知道杨铭是在笼络他们,因为他们俩也确实没资格让太子笼络。 但是他们也很清楚,太子是他们的贵人,吃了今晚这顿饭,太子就是他们的靠山,今后,是主仆。 六零九章 兰陵萧铣 江南今年的赋税,虽然收缴艰难,但还是收上来了,不过也用了不少见不得光的手段。 五六年没交过税,一下子让他们缴税,人家也不适应。 别以为老百姓就好对付,他们没读过书,不认识字,自然有一套自己的道理,人家的道理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与世家豪族的道理可不一样。 所以抗拒缴税的平民,大有人在,乱子也不少。 这就是为什么杨广亲自坐镇江都,催促赋税的收缴,给你免税是恩,你不交税我收拾你,是威。 江南去年的赋税,全部折算成钱的话,高达一千七百二十五万贯,相当于去年国库总收入的三分之一还多。 但是我们要明白,折算成钱,是这么多,但眼下主要需求,是粮食,所以这些赋税,一半会用来在江南收购粮食。 一条一条的漕船首尾相接,从江南出发沿着运河送往洛阳,来护儿先一步带着亲卫,往涿郡去了,他得尽快见一见裴矩,谋定将来的作战方针。 三路大军,各有短板,西路于仲文,带着的是关中的骄兵悍将,下面的将领一个比一个猛,不好管,中路大军啥也不缺,但是有杨广,他多半会瞎指挥,东路高层主将,几乎是顶配,但是下面的兵有点杂牌军的意思。 总之都不算尽善尽美。 十位鹰扬郎将,也陆续上路,他们十个人,除了司马德戡、王世充、刘德威、元礼之外,剩下六个就是傀儡,其实就是顶个牌面,下面真正负责调度大军的,是六个实权将领。 王竞玉麾下的副将,是朝议大夫张镇周。 萧铉的副将,是右御卫将军陈棱。 萧铣的副将,太仆丞元祐。 谢武的副将,是虎牙郎将公孙上哲。 蔡元凯的副将,治书侍御史刘子翊,这个人是鹰扬郎将刘德威的族叔。 沈叔义的副将,是同族的吴兴太守沈法兴。 这六个副将,是知兵的,也是有能力的,但是有能力的也得给没能力的服务,毕竟很多时候,看的不是伱的能力。 这支骁果军,主将加副将二十人,三个是反贼历史上自号郑王的王世充,梁王沈法兴,还有称帝的萧铣。 至于那个司马德戡,直接就是宇文化及弑君的主要参与者。 萧铣站在船头,迎风而立,一身宽大的儒士长袍,风度翩翩,棉布做的。 他今年三十二岁,正是当打之年,他的祖父旧梁安平忠烈王萧岩,是萧皇后的亲叔父,所以萧铣管萧皇后叫姑母,他和杨铭算是平辈。 也算外戚,靠着家族的关系,刚开始混了一个罗川县令,这个县呢,在北地郡,甘肃宁县一带,但是这小子干了一年,就被吏部评了一个优等,升迁至余杭郡担任郡丞。 他就是从余杭出发,从那条新疏浚的江南运河坐船,一路往北,在长江与淮河交汇口的盱眙码头,见到了自己的副将太仆丞元祐。 太仆寺负责皇室车马,统辖骅骝、车府、典牧牛羊等署,而元祐就是其中管马的,征高句丽的时候,他跟着去过,打过辽东城,在吐万绪帐下。 十万骁果军,只给配一万五千马,这是来护儿定的而元祐的职责,就是到了洛阳之后,去要这并不容易要的一万五千马。 军资嘛,向来都不好要,史万岁在这个上面吃的亏可不少。 “东郡公(崔君绰)已经在洛阳等着我们了,不过一万五千的马,不一定能实数拨给咱们,给多少算多少,但是对外,咱们得宣称都领到了,”码头上,登船的元祐进入船舱之后,先是与萧铣认礼,然后坐下道。 萧铣笑了笑:“为什么要这样搞呢?马匹不够吗?” 元祐点了点头:“陛下要二十万马,太仆寺凑不上来啊,当年征高句丽,战死不少,残疾了不少,可堪一用的,不剩多少,不是什么马都能当战马的,没有训练过的强行拉上战场,只会适得其反,许国公也是凑不齐这个数,所以要优先保障中路军,接下来是西路军,咱们东路嘛,凑和凑合得了。” 萧铣笑道:“可以理解,以骑兵对骑兵,本不是我大隋的优势,突厥生于草原,长于草原,自然比我们更为熟悉草原骑兵的作战方式,我们以步卒为主力,其实最为稳妥,只是荣国公那边,将来见到的话,怎么交代?” “这个你放心,上面自然有人交代荣国公,这就不是咱们的事了,”元祐笑道。 萧铣点了点头:“临行前,大郎(来楷)曾经见过我,嘱咐我将来行军,要以你为重,我知道,你曾经随陛下远征高句丽,有战功,但是我还是想说,此番出征,当以我为主。” 元祐一愣,呵呵笑道:“贤弟并无统兵经验,虽有报效之心,但稳妥起见,还是不要过多干预,这是荣公定下的。” 萧铣道:“军无二将,我虽没有行军经验,但是可以学,此番入伍,我就是抱着学习的心思来的,兄可从旁辅佐建议,但拿主意的,还得是我,非是争权,而是想积累经验,这也是晚辈姑母交代的。” 来护儿和萧皇后,谁大? 但事实上,萧皇后没有说过这句话,因为萧铣不够资格见到他这位远房姑母,他是被杨铭的老舅萧瑀看中,觉得他能干,才把他选上来的。 元祐一脸尴尬的笑了笑,争权嘛,肯定不可能,自己这一次干的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兵我带,功劳却不归我。 接手这种差事,他肯定是不乐意的,但是人家荣国公都交代清楚了,他必须担起这个担子。 “行,既然贤弟希望历练一番,我便随你,只是荣公的将令,绝不可违,些许小的调度安排,贤弟可以自己做主,”元祐道。 萧铣揖道:“先谢过元兄了。” 开船之后,没走出多远,前面便停了一艘大船,有人吆喝着,让萧铣他们靠船过来。 萧铣认得那条船是谁的,于是吩咐水手慢慢靠近,然后与元祐一起登上临船甲板。 “我的好兄弟啊,这算是咱们第四回见面了吧?”船主自然就是萧铉了,通济渠漕运扛把子,西梁末代皇帝,萧皇后大哥萧琮的儿子,这小子现在已经是梁国公了。 他们俩都算主枝,也是平辈,但萧铉的地位肯定比较尊贵,毕竟人家的爹当过皇帝,而他们拥有同一个曾祖父,梁宣帝萧詧(cha)。 两人的名字都是金字旁,杨铭老舅的儿子萧锐,也是这一辈的。 萧铣赶忙行礼:“卑职拜见梁国公。” “欸~~~”萧铉赶忙上前去扶:“一家子何必如此?你这是不认我这个哥哥吧?” “岂敢岂敢,”萧铣赶忙赔笑。 萧铉拉着堂弟的手,进了船舱,压根就没将元祐放在眼里。 是的,洛阳元家是牛逼,但是你元祐在元家是旁支,人家萧铉的亲姑妈,是当朝皇后,太子亲娘。 站在萧铉身边的就是他的副将陈棱了,这个人,是骁果军里面,最能打的,也是级别最高的,十四卫当中右御卫将军,从三品。 萧铉为堂弟引荐过后,萧铣也是赶忙给人家陈棱行礼,态度非常谦卑,毕竟这个人是有真本事的。 远征高句丽,宇文述过鸭绿江之后,与高大阳的决战,陈棱就是中军大将。 几个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杨铭头上。 因为聊起了高句丽,那就离不开李靖,谈到李靖,自然离不开太子这个伯乐了。 “太子也读兵书吗?”萧铣好奇道。 其实陈棱也不清楚,他几乎没有在私下见过太子,但他肯定会装逼道: “太子无所不读,如果你见过太子的话,当知学究天人,不外如是。” 萧铉可是私下见过杨铭的,而且杨铭也很给面子,称他一声表兄,现在回想起来,以前接近杨暕属实不智,老二跟老三比,真的差距太大了。 只听他道:“精炼钢、棉布、改进造纸术,如今已经让江南受益匪浅,这可都是太子的手笔,平杨谅叛乱,攻灭吐谷浑,两场大战都是太子领军,怎么会不读兵书呢?可以说太子深谙兵家之道。” 萧铣一脸向往道:“不知今生有没有机会,得见太子真颜,此番北征过后,兄长要帮我通融一下,容我回师路上去一趟京师,虽不能见到太子,但能仰首拜望东宫,也算不枉此生。” “这个好说,”萧铉哈哈一笑,拍了拍堂弟肩膀:“包在我身上,我甚至可以想办法让太子召见你。” 萧铉可不是一般人,这小子眼下和独孤家瓜分了通济渠的漕运生意,各路英雄多少都给点面子,自己这个堂弟想要半路开小差去一趟京师,不过就是跟来护儿打个招呼的事情。 至于去了京师能不能见到杨铭,这个得靠独孤家帮忙。 独孤薪跟他是生意伙伴交情很不一般,而独孤薪的妹妹,可是独孤凤儿。 萧铣一个劲的道谢,就像是粉丝即将见到偶像那样,充满了向往。 实际上,因为科举的不断改革,杨铭如今在大隋年轻一代的心目当中,威望极盛。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杨铭就是天下士子眼中的那盏灯,指路明灯。 (本章完) 六一零章 齐郡杜伏威 山东,长白山。 这里有一座营寨,土匪寨子,以前是反贼头子王薄手下的十八寨之一,眼下是长白山地区为数不多的山贼聚集地。 王薄败亡之后,他的手下有很多人逃进了这里,躲避官兵的追捕。 有些跟着王薄造反的乱民,是出于无奈,张须陀可以网开一面,但是有些纯粹就是强盗,逮住了是必杀无疑的。 近两年了,山东的主要工作,是安抚世家百姓,对于藏匿在长白山的这伙土匪,确实没有功夫收拾他们。 一来规模太小,不值当收拾,再者长白山是天然的藏匿之所,劳师动众进去剿匪,未必能抓到。 那么这样一个小祸害,张须陀自然也就不放在眼里了。 这个山寨,叫做大将军寨,因为里面的土匪头子,自号大将军,当年跟着王薄造反,杀了不少官兵,像他这样的只要出去被逮到,多半也是个下油锅。 本来小日子过的也算是风平浪静,但是最近有点不对劲了。 因为越来越多逃兵役、力役的百姓往他们这里逃难来了,人越来越多。 因为当年王薄是在这个地方造的反,所以山东的百姓自然而然的认为,要躲避官军抓壮丁,还得往这个地方跑。 随着长白山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将军寨的土匪头子杜伏威,越来越担心起来。 “兄长,照这样下去可不妙啊,”杜伏威道:“以前咱们处事低调,官兵顾不上收拾我们,眼下越来越多的人往山里逃,必然会引来官兵,届时恐会捎带把咱们收拾了。” 杜伏威今年三十七岁,历史上也是个大反贼头子,大唐双龙传里,他是两个主角的义父,是的,这个人喜欢收义子,眼下就已经收了四个了。 而他口中的这位兄长,便是他的铁杆发小,同为大反贼的辅公祏。 这两个人的造反级别以及在隋末的势力范围,不是王薄能比的,但不得不说,王薄是打响隋末大乱斗第一枪的关键人物。 辅公祏脸色难看道:“弟兄们来报,已经在外面发现了官兵的踪迹,张须陀这个人太厉害,他手下也有几个猛人咱们兵械短缺,人手就几百个,一旦官军进山围剿,恐你我兄弟要折在这里。” 义子王雄诞在一旁道:“我派人四处打听过,张须陀应该没有离开齐郡,山东的兵是他负责征调,听说四五月份就会开打,咱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不如再往深山里躲一躲,熬过这一两个月,应该就没事了。” “这个狗皇帝,三天两头征兵,就好像有打不完的仗,”义子阚棱道:“我看呐,山东这次还得大乱一场,只看这些逃难来的平民,来自山东各地,就知道张须陀征兵非常不顺。” 说罢,阚棱正色道:“义父,不如咱们趁势大干一场,终日躲在这深山当中,与野人何异?反正出去也是个死,不如轰轰烈烈借势而起,招募难民,组成义军。” “吾儿之言,正合我意,”杜伏威哈哈大笑道:“他王薄干得,我杜伏威又如何干不得呢?只不过眼下还不是时机,正如雄诞所言,等到山东的朝廷大军离开之后,届时各郡县衙门兵力空虚,方才是我等大展拳脚的时刻。” 辅公祏皱眉道:“知世郎当年何其势大,最终还是逃不过兵败身亡,可知山东一地,不宜举义我们将来,还是要往南边走,躲得朝廷大军远远的。” “不错,”杜伏威点了点头,道:“我跟着知世郎南征北战败就败在离开山东之后去了河北,可知这两个地方都是官府强势所在,江淮水系纵横,若聚水泊而守之何惧官兵?” 辅公祏道:“眼下山中平民,皆可为我所用,网络人心就在当下,我们需要尽早往山中撤去,以免与官军遭遇。” “好!”杜伏威一拍桌子:“兄长今后就是我杜家军的长史,咱们也给自己封个官做一做。” 这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刎颈之交,实际上辅公祏还是被杜伏威给坑了,才当了土匪。 杜伏威人家也是地主出身,只不过爹妈死的早,他又是个败家玩意,都嚯嚯干净了,而发小辅公祏一直在接济他,总是从姑姑家偷羊给杜伏威。 后来辅公祏的姑姑报了官,这两小子便躲进山里当了土匪,那年杜伏威才十六岁,算是很早就在长白山落草为寇的那一拨,王薄都属于后面来的。 只不过王薄年纪大点,个人魅力也不一般,将落草在长白山的一帮匪盗聚集在了麾下,杜伏威也就是那个时候跟了王薄。 这么铁的关系,历史上杜伏威和辅公祏还是出问题了,两人降唐之后,杜伏威主动申请朝见李渊,在长安被封为吴王、任太子太保,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江淮以南安抚大使,位在齐王李元吉之上,是大唐的四把手。 而留守在江淮的辅公祏直接造反,后来被李孝恭抓到之后,谎称是杜伏威让他造反的,以至于把身在长安的杜伏威给连累了。 这就是一报还一报,少年时因为杜伏威落草为寇,后来杜伏威也因他而死。 杜伏威的墓志记载,他的死,是因为辅公祏“留在丹杨,图为衅逆”,导致杜他“内怀忧惧,降年不永”。 张须陀几个月之间,仿佛苍老了很多岁,这次征兵,是陛下的旨意,他很清楚,干不好了,陛下能要他的命。 而杨铭给他的信中,也说了,尽力而为吧。 分到山东头上的兵员数量,不多,也就三万人,但是还有三十万民夫呢,各郡县的粮食也都被征调了。 山东的百姓现在是闻兵役而色变,不等官差们讲清楚,便已经在准备着拖家带口的逃亡了,三年前刚经历了一次,眼下日子还没过稳当,就又来了一次。 玩呢? “唉现在完全就是抓壮丁了,好在差不多也快凑齐了,”房玄龄道:“大军一走,山东恐怕会是遍地反贼,三年前那场动乱,只怕要重新上演了。” 房玄龄之所以在这里,是负责处理玄感的那几十万亩露田来了,如果没有今年这场北征,山东一切安稳,正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征兵一开,完蛋了,群盗四起,民不聊生,眼下富商大族全都窝在城里,已经不敢出去了。 张须陀长叹一声:“大势如此,非你我所能更改,就连太子,也只能扼腕叹息了。” “历城军府,必须保障三千人的常备兵员,否则大军一走,咱们连郡府衙门未必都能保得住,”说这话的,是张须陀的新进爱将,罗士信。 罗士信他们家本来就是历城豪族,三年前的叛乱,他的哥哥临济县县丞罗明,就是死于王薄之手,他们家和张须陀,关系非常近。 如今的他,已经十五岁了,在外剿匪一年,勇猛无敌,山东地区人送外号,小孟贲。 十五岁的年纪,长得人高马大,跟二十岁的差不多。 张须陀点了点头:“我以招募军饷的名义,私下里扣了一些粮草,存在历城库中,以备将来之需,此番北征,今年年底之前,怎么都会结束,我们也就是熬过今年,以后就会好一点。” “没错,”房玄龄点头道:“但也只是比今年好一点,比之去年,是远远不如的,匪盗一起,就是星星之火,将来宣城候又得四处灭火了。” 张须陀都快不想干了,这特么是干什么啊?就不能让山东过点安稳日子吗? “熬过了今年,玄龄帮我在太子那边说一说,给我换个地方吧,”张须陀苦笑道。 房玄龄笑道:“太子曾言,山东不可以一日无字果,这里,还是得靠你啊,山东将来是很难,但越是难的时候,才越显宣城候之栋梁之才。” 他才不敢答应张须陀这种事情,伱级别比我高,也是太子的人,你自己为啥不说呢? 张须陀笑了笑,道:“玄龄这几天准备一下,便尽早返京吧,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了,晚走的话,怕是回京之路,多有坎坷。” 房玄龄点了点头,他也想赶紧走,再不走,想出山东都不容易了,眼下拦路打劫的匪盗可不老少,虽然他身边有几十名随从,但是架不住匪盗过众。 当下呢,从山东征的兵,正在开拔,算是比较安全的时期,等大军一走,官道上将会是危机四伏。 而房玄龄呢,会从齐郡出发过黄河,进入清河郡,然后从运河乘船南下,直往洛阳,然后从洛阳返回京师。 这条线路,是最安全的,因为这条线上,全是大军,来护儿的骁果军,就是走运河的,而洛阳与关中之间,是整个大隋最安全的一条官道。 因为京师与东都之间,一直都有各路消息传递,驿卒不断,没人敢在这条道上打劫。 两天后,张须陀带着部将亲自将房玄龄的车队送出城。 望着离开的车马,罗士信皱眉道:“这个人,有点孬种啊,太子可没说让他回去,你看看他那胆小的样。” 张须陀笑道:“怕死的人有怕死的优点,不怕死的人有不怕死的长处。” “那咱们应该就算不怕死的吧?”罗士信道。 张须陀点头道:“如果咱们也怕死,就彻底是无用之人了,无用之人,自然会被弃之如敝。” “卑职受教了,”罗士信点了点头。 (本章完) 六一一章 瓦岗翟让 中华自古以来,历代大一统王朝,山河四省几乎一直都是兵员的主要招募地,很奇怪,难道别的地方的人不能打吗?为什么总是从这四个地方挑选呢?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古代绝大多数战争,发生在北方。 对外,是草原游牧民族,对内,也是内战不断,因为人多嘛,有人就有江湖,就有纷争。 其中以山西为最,无论首都是在长安还是北京,丢了山西危险最大。 所以此番北征的主力,是从山西过去,出了山西笔直往北,就是突厥设置在都斤山东麓、额根河下游的牙帐,也就是后世的蒙古国杭爱山脉一带。 突厥人以狼为图腾,帐前竖着一杆大旗,叫做“狼头大纛”,东突厥为金狼,西突厥为黑狼。 李渊坐镇晋阳,与裴寂同志负责山西地区的兵员征调,这里比起山东河北,都要顺利一些,主要原因还是山西本就有大量驻军。 阿史那大奈手里,就有两万西突厥人,雁门关守军还有一万,边境的马邑郡、定襄郡各有驻兵三千,所以很容易凑的。 马邑郡就是大同一带,定襄郡可不是后世的忻州市定襄县,而是拓跋鲜卑族的北都盛乐城,眼下叫大利城,后世内蒙古林格尔县以北,这里住着的一半都是突厥人,大隋在这里的驻兵,主要是为了监管与东突厥的贸易,以及抵御突厥入侵。 河东府有太子的五千精锐,李渊不敢征,毕竟河东有炼场,这里不容有失。 兵是好征调的,但是民夫不好征,毕竟山西地区,正经路都没有几条,你征调的民夫单是往目的地赶路,就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何况还有各种骡马戎车。 “按照眼下的进展,四月份是打不成的,”李渊在晋阳城的官邸中,召见诸多官员开会,说道:“陛下应该已经启程往洛阳了,大军要进山西,需入关中绕道,算算日子,陛下应该是在四月中旬抵达晋阳,留给我们的时间其实还算宽裕。” 这就是山西的牛逼之处,整个山西真正的缺口,其实就是最北的大同和最南的河东,也就是运城。 但是河东郡与河南接壤的南边,隔着一座中条山,而隔壁的长平郡,也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晋城,与河南隔着太行山,那压根就不叫路,民夫可以从这走,杨广可不会从这走。 你想从河北地区进入山西,也不容易,只有太行八径,这一个“径”字,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所以大军辎重还得去关中,过黄河进入河东,才能往晋阳走。 也正是因为山西特殊的地理形势,所以后世才那么穷,要想富先修路,你这边路都不好修。 不过穷有穷的好处这里是整个中国四季最分明的地方,清明时节必下雨,为什么呢?因为二十四节气就是源自于山西。 裴寂皱眉道:“咱们要负责中军主力的粮草供应,可眼下才筹集了不到一半,楚国公那边的另一半,还没有消息,粮草总不能跟在大军屁股后面来吧?您要不再跟洛阳催一催。” “不用我催,”李渊道:“许国公已经去了洛阳,他自然会催的,咱们就别发这了牢骚了,得罪人啊。” 从河东升任太原郡丞的徐德言,道:“不会有问题的,楚公负责三路大军的粮草调度,太原更是主力所在,他不会懈怠的。” “不是怕他懈怠,”晋阳县令刘文静道:“是怕他有心无力啊,眼下三路大军都在要粮食,河北山东已经起乱子了,咱们这边虽说好点,但从洛阳到这里,一半从河东进,一半走太行小径,一个是太远,一个是路不好走,军粮势必延期,我们最好还是有个心理准备。” 李渊沉默半晌,点了点头:“那我还是跟许国公说一声吧,咱们的分内之事是完成了,剩下的还得靠洛阳。” 他是不想担责,免得皇帝将来怪他统筹不利。 事实上,已经抵达洛阳的杨广,已经在劈头盖脸的训斥玄感。 杨玄感确实冤枉,当下这个年头,征调粮食何其艰难啊?再说了,我是个押粮官,征调粮食也不是我负责。 宇文述征调的迟,那我的运输肯定也迟,这不能怪我啊? 宇文述也是赶忙在朝会上帮着说话:“是臣的失职,征调难度太大,巴蜀的粮食已经进入关中,正在往晋阳调拨,四月份出兵是来不及了,但是五月肯定可以。” 这个关头,杨广是不会骂宇文述的,他骂杨玄感其实就是骂给宇文述听的,玄感好说话嘛。 但是玄感也记仇啊,他不知道杨广是在指桑骂槐,而是认为皇帝看他不爽,针对他。 杨广冷哼一声道:“朕御驾亲征,国之大事,四海蛮夷莫不仰望,这等关键时刻,尔等延误国事,枉为柱国,朕说四月就是四月,三天之后,洛阳大军开拔,入关中以进山西,四月之前,朕要抵达晋阳。” 苏威等人相顾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杨广的性格,造就了朝会上已经没有几个人敢拂逆他的意思,渐渐的,这里已经听不到其它的声音了。 开皇年间,门下省纳言包括御史台,这都是可以给皇帝提意见的,但是现在嘛,连太子都不敢了。 宇文述心知皇帝是在敲打他,无奈之下,只能商量着缩减民夫口粮以供军需,这是当下唯一的办法了。 富商豪族能借的,他都拉下脸来跟人家借了,独孤家、元家、郑家、长孙家都出资了,再想狮子大开口,人家会翻脸的。 世家肯把自己的粮食贡献出来吗?不可能的,人家都是在压榨下面。 世家大族最懂得如何保全自己,无论身处怎样的时代,他们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保本之道,也就是居安思危下的未雨绸缪。 他们是安了,下面惨了。 河南已经是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就在河南东郡,负责征调粮食和民夫的各级官员,已经全部下放到地方,以各种方式抓壮丁,搞粮食。 如今这个时期,他们的本职工作,都可以暂时先放在一旁,以北征大事为主。 其中有一个人担任东郡法曹,是个从七品的官职,他呢,在下面搞粮食,杀了几个人,结果得罪了元家,被关起来了。 但是东郡司马黄君汉,又把他放了,这个人逃出大狱之后,跑进了老家韦城县西南方向的瓦岗寨落草为寇,没错,这个人就是翟让。 伱说这能叫农民起义吗?人家也不是个农民啊。 他可是个死囚,已经定罪了,活该他倒霉,到下面征调粮食,杀了一个大地主,人家那个地主呢,是给老元家种地的,你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所以翟让落草之后,直接便举起了反隋大旗,好家伙,那叫一个一呼百应。 还是那句话,天下百姓,不直陛下久矣。 可是眼下这个时候,没法平叛了,大军都在调动,而且翟让也很乖巧,反隋的旗号是打出去了,但是实质上,啥也没干。 他不敢啊,东郡距离洛阳,也就隔着一个荥阳郡,你真敢打县城,大军扭个屁股就能把你消灭掉。 所以他现在,基本处在占山为王阶段,出了瓦岗寨,啥也不是,在朝廷眼里就是个土匪,洛阳那边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完全没有搭理翟让。 翟让可不是个粗人,粗人当不了一个郡的法曹,法曹是什么,宋代叫提刑官,后世叫zhengfaweishuji,一个地级市的changwei了。 但是呢,这一世的他,也确实不可能比历史上更厉害了,因为他身边没有徐世绩,也没有单雄信,更没有李密。 没有李密的瓦岗寨,成不了大气候,甚至都不值得朝廷正眼看他一眼。 历史上,瓦岗军、窦建德、杜伏威,被称为三大反隋势力,他们灭了张须陀、薛世雄、宇文化及三大隋军主力,为李渊做了嫁衣。 那时候的李渊和王世充,可不叫反隋,人家俩聪明,都扶植有傀儡皇帝,刚开始也是称王不敢称帝。 杨玄感自打来了洛阳之后,整个人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变化,因为有个奸诈小人,传给了玄感一句话。 这句话叫做:使素不死,终当夷族。 传话的人,来自内侍省,是个宦官,很早之前就被杨素收买的宦官,但是他为什么以前不说,现在才说呢? 杨玄感是个孝顺孩子,虽然被亲爹和亲叔从小压迫,但他是非常孝顺的,要么说严父出孝子呢。 他在知道这句话之后,自然是咬牙切齿,因为他爹当年病重的时候,就跟他说过,皇帝在等着他死呢,他不死也得死。 但是你要说玄感因为这句话就会造反,那也是不可能的,闺女是太子妃,外孙将来是继承人,我他么造哪门子的反? 再说了,叔父还要跟着北征呢,我要是反了,叔父怎么办? 但是对杨广的切齿痛恨,已经种在了玄感心里,而那个在背后指使宦官挑拨玄感的人,这一次也算是失招了,他应该挑拨玄感和太子的关系才对。 那样的话,玄感造反的机会会更大一些。 那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主要是不好挑拨,因为玄感的闺女可不是一般人,人家与太子伉俪情深,你未必挑拨的动。 这章刚开始被屏蔽了,因为那窜英文字母 六一二章 商君书 杨广这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在洛阳呆了没几天,就带着后宫家眷启程往京师去了。 不过他不会进京,而是直接过黄河,入河东,往北去晋阳。 杨铭收到消息后,早早带着杨茵绛裴淑英以及长子杨瑞、次子杨瑾,在华阴县等待自己的爹娘。 自打杨广继位之后,杨铭大部分时间都守在京师,哪也去不了,方便他老爹想去哪去哪。 杨广这一次,是甭想坐他的观风行殿了,因为黄河上的浮桥,过不去,拆了重新组装又太费劲,所以只能是乘坐马车。 这个人到底多么的急性子呢?自己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在华阴县等他,而人家压根就没有停止行军,而是令杨铭一家子人,挨个的进入他的皇辇当中问话。 “薛道衡身体如何?”杨广一脸慈爱的看向自己的孙子杨瑞,微笑道。 杨瑞坐在车厢内,赶忙答道:“回祖父的话,师父身体康健。” 杨广撇了撇嘴,又看向杨瑾:“你小子怎么比你大哥还高还壮?平时有联系骑马射箭?” “啊?我不知道啊?我没有练习骑射啊,”杨瑾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 萧皇后忍不住掩袖笑道:“阿云的个头,本来就比茵绛要高,这孩子是随了他阿娘,瑾儿肩膀这么宽,是随了你和麒麟儿。” 老杨家也是有基因特征的,就在肩膀上,他们都是平肩,而且宽厚,这样的肩膀穿衣服非常显威猛。 杨坚杨广杨铭都是宽肩,但是杨瑞不是,他的肩膀随了他娘,但是长相非常类杨广,都是看似秀气,实则霸气内敛。 “朕这次远征,想带上你们两个,愿往否?”杨广笑道。 兄弟俩对视一眼,赶忙道:“孙儿愿往。” “不行,”萧皇后顿时皱眉:“郢回不能去,路途慢慢,不要生病了,瑾儿身子健壮,反倒可以出去转一转,我看这孩子,是个军伍的好料子。” 杨广猜到皇后是担心杨瑞在外有什么闪失,于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拿国本开玩笑,毕竟这一世的杨广,有一个非常优秀的继承人,他没有任何摆烂的心思。 杨瑞想去吗?不想去,杨茵绛是个聪明人,嘱咐儿子若是你祖父要带你走,千万拒绝,但是她忘了嘱咐杨瑾。 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忘了。 杨铭就跟在皇辇后头,身后自然是那帮朝廷重臣,本来宇文述是可以坐马车的,但是太子来了,他肯定得骑马陪在一旁。 “粮草辎重才有三分之一运抵前方军仓,这么仓促上路,后勤断了可如何是好?”杨铭小声道。 宇文述小声道:“不会有问题的,我已经嘱咐好玄感了,粮草也征调的差不多了,四大仓正在昼夜不停的调拨,军需会源源不断送抵前方。” 杨铭叹息一声:“你觉得这样好吗?” 宇文述也跟着叹息一声,瞥了一眼皇辇方向,小声道:“无奈之举,只能如此了。”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杨广这次北征,粮草是先行了,但只是先行了三分之一,与高句丽那次不一样。 当年远征高句丽,所有粮草是全都囤积在涿郡之后,大军才开拔的。 两人聊天的同时,杨瑞杨瑾他们下了马车,而得知消息的裴淑英如遭雷击,赶忙找到丈夫,希望能帮忙替儿子回绝。 杨铭也懵逼啊,你是打仗去,不是旅游去,你带着我儿子干什么? 进入车厢后,萧皇后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儿子的脸庞,要么说世上只有妈妈好,人生在世真正愿意为你去死的,亲妈,是排在第一位的。 “怎么瘦成这副样子?胖了是不好,但也不能这么瘦啊,”萧皇后看在眼中,一阵心疼。 杨铭笑道:“回阿娘的话,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千金难买老来瘦,可知瘦一点是好的。” “有这句俗语吗?”杨广愣道:“朕怎么没有听说过?” 杨铭笑道:“有的,民间还有一句俗语,叫做父母在,不远行。” 萧皇后顿时大笑,看向一旁的丈夫,道:“瞧见没,我就猜到儿子会跟你要人。” 杨广嘴角一勾:“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杨瑾今年也十一岁了吧?” “回父皇,是的,比郢回小一岁,”杨铭答道。 杨广呵呵道:“十一岁了,也该出去历练一下了,他们兄弟俩被你禁在大兴,外面如何一概不知,你觉得这样好吗?听说郢回前些年看上了韦圆成的闺女?这就是在家里憋的,你得给他找个事情做。” 杨铭道:“此番北征,国家用兵,杨瑾跟着府上北上,毫无用处,战事一起,不可预料,儿臣只是觉得.” “不必多说!”杨广抬手打断道: “他们俩给你当儿子,也是憋屈,也就是朕当年北巡突厥的时候,带着他们出过门,自打那以后,两个小子连我大隋版图之辽阔,山河之壮丽,都没见过,你是不是想让你的儿子做那坐井观天之物?只知关中而不知九州四海?” 不是,但他才十一岁,你带着他去打仗,这叫怎么一回事啊? “好了好了,就让瑾儿跟着去吧,”萧皇后做和事老道:“仁安(杨倓)也会跟着去,路上有兄弟作伴,他不会孤单的。” 杨昭的三个儿子里,两个庶出一个嫡出,但是杨广夫妇最宠庶长子杨倓,经常带在身边,也正因如此,历史上杨侗、杨侑分别被王世充和李渊立为傀儡,而常年跟在杨广夫妇身边的杨倓,与杨广一同在江都被杀。 杨铭默不作声。 杨广朝妻子道:“你先下去,我跟他说几句话。” 萧皇后点了点头,令车马停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后,被侍女扶下马车。 人家知道,他们父子之间有些话,她还真不适合旁听,因为杨广和杨铭,肩负祖宗社稷。 “你在岭南的那套田亩新政,朕都看过了,虽有些异想天开,但朕并未反对,”杨广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杨铭摇了摇头:“儿臣不知。” 杨广道:“丁男授田八十亩,妇人四十亩,永业田二十亩,这是最基本的标准,但是我大隋百姓,足授田者千中无一,你不要以为你祖父不知道,或者是朕不知道,这天下的事情,朕哪件敢不知道啊。” 杨铭点头道:“儿臣起初也以为是下面官员虚报田亩,以至于国家蒙在鼓里,后来才想通,祖父和父皇应该是清楚的。” “当年天下官员以虚报田亩及人口为政绩,得以升迁,以至于此风一时盛行,”杨广笑道: “但又怎能瞒过你祖父呢?当时国祚初立,如果田亩人口远胜历朝历代,对我杨氏根基是有助益的,你祖父也是顺其自然,你这次在岭南推行的新制,比现有制度更为优越一些,其实没错,平民能不能分到田,是地方官的事情,国家的政策是好的,他们只会对朕歌功颂德,埋怨地方官员贪污腐败,这叫仇恨转移,官员可以恨朕,但是百姓不能,就是这个道理。” 杨铭以前是没有想明白的,但是随着年纪增加,监国时间又久,大致上也算是看明白了。 “可是此番北征,兴师动众,百姓恐有怨言啊,”杨铭道。 杨广笑道:“那是你还不明白一个道理,朕继位之前,看过当年的人口统计,我大隋共有870万户,人口4600万,今年有多少,你一直在监国,该知道的。” 杨铭点头道:“907万户,人口4400万。” 户数增多,人口减少,是因为大貌索阅,查出了不少隐匿人口,而今年是大业十年,十年间,人口只增长了两百万,这是非常可怕的问题,因为这两百万中,很多还是查出来的隐匿户,也就是说,大隋的实际人口,是逆增长,也就是下跌。 “还是不够啊,”杨广叹息一声,淡淡道:“你记住了,中华之土地,人口6000万,就是极限,一旦接近这个数字,国家会出大问题,朕因何而北征,现在你明白了吧?” 杨铭目瞪口呆 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是这个原因。 杨广是故意减少大隋人口,以达到天下稳定的目的。 这是一个死结,人口太多,土地分配不均,必然内乱,这几乎是无法避免的。 唐之盛世,就是源自于人口太少,等到人口一多,各种问题就接踵而至。 杨铭缓缓闭上双眼,神情颓败至极。 杨广忍不住摇头笑道:“平民嘛,知其授田而不足其田,是必须要这么做,商君有言:民,辱则贵爵,弱则尊官,贫则重赏,民贫则力富,力富则淫,淫则有虱,故民富而不用,则使民以食出,各必有力,则农不偷,农不偷,六虱无萌,故国富而贫治,重强,你是储君,没读过《商君书》吗?” 杨铭还是不说话,脸色非常难看。 “愚弱!” 知子莫若父,杨广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太过仁慈,眼见对方神情颓丧,直接反手一个巴掌扇了杨铭脸上: “滚出去,好好去秘书省,将历朝历代的史书都给朕看一遍,你要还是这副样子,老二可是还活着呢,朕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儿臣告退,”杨铭叹息一声,掀帘离开。 六一二章 商君书 杨广这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在洛阳呆了没几天,就带着后宫家眷启程往京师去了。 不过他不会进京,而是直接过黄河,入河东,往北去晋阳。 杨铭收到消息后,早早带着杨茵绛裴淑英以及长子杨瑞、次子杨瑾,在华阴县等待自己的爹娘。 自打杨广继位之后,杨铭大部分时间都守在京师,哪也去不了,方便他老爹想去哪去哪。 杨广这一次,是甭想坐他的观风行殿了,因为黄河上的浮桥,过不去,拆了重新组装又太费劲,所以只能是乘坐马车。 这个人到底多么的急性子呢?自己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在华阴县等他,而人家压根就没有停止行军,而是令杨铭一家子人,挨个的进入他的皇辇当中问话。 “薛道衡身体如何?”杨广一脸慈爱的看向自己的孙子杨瑞,微笑道。 杨瑞坐在车厢内,赶忙答道:“回祖父的话,师父身体康健。” 杨广撇了撇嘴,又看向杨瑾:“你小子怎么比你大哥还高还壮?平时有联系骑马射箭?” “啊?我不知道啊?我没有练习骑射啊,”杨瑾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 萧皇后忍不住掩袖笑道:“阿云的个头,本来就比茵绛要高,这孩子是随了他阿娘,瑾儿肩膀这么宽,是随了你和麒麟儿。” 老杨家也是有基因特征的,就在肩膀上,他们都是平肩,而且宽厚,这样的肩膀穿衣服非常显威猛。 杨坚杨广杨铭都是宽肩,但是杨瑞不是,他的肩膀随了他娘,但是长相非常类杨广,都是看似秀气,实则霸气内敛。 “朕这次远征,想带上你们两个,愿往否?”杨广笑道。 兄弟俩对视一眼,赶忙道:“孙儿愿往。” “不行,”萧皇后顿时皱眉:“郢回不能去,路途慢慢,不要生病了,瑾儿身子健壮,反倒可以出去转一转,我看这孩子,是个军伍的好料子。” 杨广猜到皇后是担心杨瑞在外有什么闪失,于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拿国本开玩笑,毕竟这一世的杨广,有一个非常优秀的继承人,他没有任何摆烂的心思。 杨瑞想去吗?不想去,杨茵绛是个聪明人,嘱咐儿子若是你祖父要带你走,千万拒绝,但是她忘了嘱咐杨瑾。 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忘了。 杨铭就跟在皇辇后头,身后自然是那帮朝廷重臣,本来宇文述是可以坐马车的,但是太子来了,他肯定得骑马陪在一旁。 “粮草辎重才有三分之一运抵前方军仓,这么仓促上路,后勤断了可如何是好?”杨铭小声道。 宇文述小声道:“不会有问题的,我已经嘱咐好玄感了,粮草也征调的差不多了,四大仓正在昼夜不停的调拨,军需会源源不断送抵前方。” 杨铭叹息一声:“你觉得这样好吗?” 宇文述也跟着叹息一声,瞥了一眼皇辇方向,小声道:“无奈之举,只能如此了。”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杨广这次北征,粮草是先行了,但只是先行了三分之一,与高句丽那次不一样。 当年远征高句丽,所有粮草是全都囤积在涿郡之后,大军才开拔的。 两人聊天的同时,杨瑞杨瑾他们下了马车,而得知消息的裴淑英如遭雷击,赶忙找到丈夫,希望能帮忙替儿子回绝。 杨铭也懵逼啊,你是打仗去,不是旅游去,你带着我儿子干什么? 进入车厢后,萧皇后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儿子的脸庞,要么说世上只有妈妈好,人生在世真正愿意为你去死的,亲妈,是排在第一位的。 “怎么瘦成这副样子?胖了是不好,但也不能这么瘦啊,”萧皇后看在眼中,一阵心疼。 杨铭笑道:“回阿娘的话,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千金难买老来瘦,可知瘦一点是好的。” “有这句俗语吗?”杨广愣道:“朕怎么没有听说过?” 杨铭笑道:“有的,民间还有一句俗语,叫做父母在,不远行。” 萧皇后顿时大笑,看向一旁的丈夫,道:“瞧见没,我就猜到儿子会跟你要人。” 杨广嘴角一勾:“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杨瑾今年也十一岁了吧?” “回父皇,是的,比郢回小一岁,”杨铭答道。 杨广呵呵道:“十一岁了,也该出去历练一下了,他们兄弟俩被你禁在大兴,外面如何一概不知,你觉得这样好吗?听说郢回前些年看上了韦圆成的闺女?这就是在家里憋的,你得给他找个事情做。” 杨铭道:“此番北征,国家用兵,杨瑾跟着府上北上,毫无用处,战事一起,不可预料,儿臣只是觉得.” “不必多说!”杨广抬手打断道: “他们俩给你当儿子,也是憋屈,也就是朕当年北巡突厥的时候,带着他们出过门,自打那以后,两个小子连我大隋版图之辽阔,山河之壮丽,都没见过,你是不是想让你的儿子做那坐井观天之物?只知关中而不知九州四海?” 不是,但他才十一岁,你带着他去打仗,这叫怎么一回事啊? “好了好了,就让瑾儿跟着去吧,”萧皇后做和事老道:“仁安(杨倓)也会跟着去,路上有兄弟作伴,他不会孤单的。” 杨昭的三个儿子里,两个庶出一个嫡出,但是杨广夫妇最宠庶长子杨倓,经常带在身边,也正因如此,历史上杨侗、杨侑分别被王世充和李渊立为傀儡,而常年跟在杨广夫妇身边的杨倓,与杨广一同在江都被杀。 杨铭默不作声。 杨广朝妻子道:“你先下去,我跟他说几句话。” 萧皇后点了点头,令车马停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后,被侍女扶下马车。 人家知道,他们父子之间有些话,她还真不适合旁听,因为杨广和杨铭,肩负祖宗社稷。 “你在岭南的那套田亩新政,朕都看过了,虽有些异想天开,但朕并未反对,”杨广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杨铭摇了摇头:“儿臣不知。” 杨广道:“丁男授田八十亩,妇人四十亩,永业田二十亩,这是最基本的标准,但是我大隋百姓,足授田者千中无一,你不要以为你祖父不知道,或者是朕不知道,这天下的事情,朕哪件敢不知道啊。” 杨铭点头道:“儿臣起初也以为是下面官员虚报田亩,以至于国家蒙在鼓里,后来才想通,祖父和父皇应该是清楚的。” “当年天下官员以虚报田亩及人口为政绩,得以升迁,以至于此风一时盛行,”杨广笑道: “但又怎能瞒过你祖父呢?当时国祚初立,如果田亩人口远胜历朝历代,对我杨氏根基是有助益的,你祖父也是顺其自然,你这次在岭南推行的新制,比现有制度更为优越一些,其实没错,平民能不能分到田,是地方官的事情,国家的政策是好的,他们只会对朕歌功颂德,埋怨地方官员贪污腐败,这叫仇恨转移,官员可以恨朕,但是百姓不能,就是这个道理。” 杨铭以前是没有想明白的,但是随着年纪增加,监国时间又久,大致上也算是看明白了。 “可是此番北征,兴师动众,百姓恐有怨言啊,”杨铭道。 杨广笑道:“那是你还不明白一个道理,朕继位之前,看过当年的人口统计,我大隋共有870万户,人口4600万,今年有多少,你一直在监国,该知道的。” 杨铭点头道:“907万户,人口4400万。” 户数增多,人口减少,是因为大貌索阅,查出了不少隐匿人口,而今年是大业十年,十年间,人口只增长了两百万,这是非常可怕的问题,因为这两百万中,很多还是查出来的隐匿户,也就是说,大隋的实际人口,是逆增长,也就是下跌。 “还是不够啊,”杨广叹息一声,淡淡道:“你记住了,中华之土地,人口6000万,就是极限,一旦接近这个数字,国家会出大问题,朕因何而北征,现在你明白了吧?” 杨铭目瞪口呆 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是这个原因。 杨广是故意减少大隋人口,以达到天下稳定的目的。 这是一个死结,人口太多,土地分配不均,必然内乱,这几乎是无法避免的。 唐之盛世,就是源自于人口太少,等到人口一多,各种问题就接踵而至。 杨铭缓缓闭上双眼,神情颓败至极。 杨广忍不住摇头笑道:“平民嘛,知其授田而不足其田,是必须要这么做,商君有言:民,辱则贵爵,弱则尊官,贫则重赏,民贫则力富,力富则淫,淫则有虱,故民富而不用,则使民以食出,各必有力,则农不偷,农不偷,六虱无萌,故国富而贫治,重强,你是储君,没读过《商君书》吗?” 杨铭还是不说话,脸色非常难看。 “愚弱!” 知子莫若父,杨广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太过仁慈,眼见对方神情颓丧,直接反手一个巴掌扇了杨铭脸上: “滚出去,好好去秘书省,将历朝历代的史书都给朕看一遍,你要还是这副样子,老二可是还活着呢,朕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儿臣告退,”杨铭叹息一声,掀帘离开。 六一三章 两撇胡子 杨铭与亲爹的车厢密谈,刚出来的时候,杨茵绛都吓坏了。 因为她看到自己丈夫的整个脸色都是铁青的,阴沉至极,不过也就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杨铭就已经想开了。 虽然震惊于老爹竟然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北征,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不过还好,这确实是杨广同志能干出来的事。 老爹想怎么干,那是他的事,自己又该如何治理国家,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人口增长会导致社会不稳定,其根结在于兼并土地,新增人口无法得到土地或是土地太少,从而引发阶级矛盾,促使内乱发生。 想要改变,不是没可能的,以大隋当下国情,削弱世家是最有效的,历史上很多人认为杨广三征高句丽,是在削弱世家的实力,杨铭并不这么认为,扶持山东、江南士族对抗关中门阀,达到相互内耗的目的,这才是削弱世家。 包括废除奴婢部曲授田的制度,但三征高句丽,跟削弱世家,几乎是没有关系的。 从杨广以发起战争来达到减少人口目的策略来看,杨广并非急于削弱世家,或者可以说,杨广非常清楚现在不是时候。 在杨广看来,动不了世家,那就必须动人口,否则阶级矛盾还是无法避免。 杨铭当下,除了每天的朝会之外,他都呆在高玥那里,发泄着自己。 发泄完了的时候,整个人会处在一种极度舒适的状态,其实他也想明白了,老爹这次北征,不论胜败,北方必然会爆发密集的民乱,杨铭阻止不了,但事实上,这场肯定会到来的民乱,可以有效的削减人口。 也就是说,杨铭还有时间,在人口到达峰值之前,处理世家的问题。 他不认为6000万人口就是峰值,可以向外扩张嘛,高句丽已经拿下,可以大量迁徙人口,东北也正在攻略当中,虽然因为北征而暂停,但目前的趋势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能将东西突厥,以及即将成立的吐蕃王朝纳入版图,那么人口压力将会大大减轻,还有就是商业的高度发展,让人们可以脱离土地的束缚。 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需要将一些官办垄断的行业,逐步向民间开放,也就是官办官督,向民办官督过渡,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总好过打人口的主意。 躺在高玥怀里的杨铭,非常放松,他知道自己的方向,比老爹杨广正确。 裴淑英最近的心情很不好,自己唯一的儿子被皇帝给带走了,那可是北征,是与东突厥的大战,虽然儿子在皇帝身边,但裴淑英从未停止过担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她最近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偏偏唯一能安慰她的人,一直在高玥那里。 杨元庆和苏芮复婚了,苏威回京了。 “殿下这段日子,怎么一直在这里啊?”李建成在宜秋宫高玥的寝殿内,一脸疑惑道。 他几乎每隔两天,就会来找杨铭聊天,为什么呢?因为每次他走的时候,杨铭都会来一句,常来陪孤解闷。 于是建成便经常来了。 现在的高玥,年纪已经很大了,美人迟暮,虽然看得出,年轻时候绝对是一位顶级大美人,但是李建成对一个四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女人,是不感兴趣的,他甚至有点疑惑太子的口味有点特殊,你这么缺女人吗? 建成知道,女人还是年纪小点好。 事实上,女人成熟的快,但也老的快,基本从25岁开始身体就在走下坡路,男人在35岁左右。 但是接下来,高玥端坐琴台,开始抚琴之后,建成悟了,原来太子总是呆在这里,是这个原因。 此女琴艺,端的是生平仅见。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杨铭慵懒的半躺在软塌上,以手托腮问道。 李建成从琴音中回过神来,赶忙道:“荥阳最近也比较乱啊,郑家不少人,都在往洛阳跑,殿下也知道,我跟郑家几个人关系还不错,他们现在希望朝廷能想点办法,解决一下荥阳乱民的问题。” 杨铭呵呵道:“河南又不是只有一个荥阳在乱,整个河南,哪没有乱?” “驻守在洛阳的守军,还有八万人,完全可以平叛啊,”李建成疑惑道。 杨铭笑了笑,坐直身子道:“你信不信,这八万人如果一征调,会连一半都剩不下,一块遮羞布罢了,不动,还出不了问题,你去动他,问题比荥阳的可大多了。” 没钱没粮,你怎么动大军?劫掠民间吗?虽然很多人都会选择这么做,但是杨铭做不出来,国家规定,兵役是自备口粮,但是这个年头,自备口粮也做不到啊。 再说了,你跟我也说不着啊,我特么没虎符。 洛阳的兵,除非有人在打洛阳周边,否则我调动不了。 李建成叹息一声,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道:“殿下有没有想过,再充实一下东宫呢?” 你就说你想给我找个女人就行了呗,杨铭笑道:“听你这么说,对方的出身还不错?” 李建成点了点头:“就是荥阳郑氏,今年十六岁了,淑韵娉婷,韶姿婉娩,眼下与母亲和哥哥住在京师,听说求亲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她的哥哥,就在您的东宫。” 好家伙,你说的是郑观音啊?你给我介绍你历史上的妻子,合适吗? 这算是跨越时空的ntr吗? 杨铭道:“你怎么不收了?” 李建成嘿嘿道:“我也试过了,人家不愿给人做妾,我派去的媒人见过人家的模样,标致的很啊,殿下您要是出手,一定马到功成。” 杨铭一旦插手,老郑家不同意也得同意,等于是剥夺了人家姑娘选夫的权利。 以郑观音的出身,人家是可以选的。 杨铭笑了笑,朝李建成道:“你去安排,让我见一见她。” 李建成赶忙点头:“臣这就去办。” 等人走后,高玥叹息一声:“对于女色,殿下还是应适可而止才对。” 杨铭打趣道:“我在你这里的时候,你可以没有说过适可而止这样的话,是不是因为人家年龄小,让你心生感触了?” “有一点吧,”高玥点头道:“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全是在榻上。” 杨铭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高玥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杨铭,声音软濡:“千万注意自己的身体。” 傍晚的时候,郑观音被带进了东宫。 不是建成带来的,而是东宫典书坊宣令舍人郑安饶,在此之前,郑安饶已经跟独孤凤儿打了招呼。 他与独孤凤儿,几乎就是异姓兄妹,与独孤薪,是铁杆发小。 “是太子让建成去家里打招呼的?”独孤凤儿问道。 郑安饶点了点头,一脸为难道:“家里人,有些不太乐意啊。” 独孤凤儿道:“做太子女人,多大的尊荣,为什么不乐意?” 郑安饶小声道:“太子的女眷都太强势了,妹妹进了东宫,日子不好过啊,凤儿最应该清楚的,你在东宫,不也是屈居人下吗?” “不要乱说话,”独孤凤儿小声提醒道。 其实郑安饶说的没错,正因为他就在东宫,所以非常清楚,太子的女眷当中,太子妃、侧妃、陈氏,是第一档,凤儿与李氏第二档,剩下的第三档。 自己就这么一个妹妹,家世虽好,但是在东宫根本不算出彩,几乎是不可能有出头之日的。 独孤凤儿笑道:“太子的女眷,哪个不是家中嫡女?哪个人的父母,比你的差了?你要记住,太子从不会苛待他的女人,东宫也没有嫡庶之别。” 郑安饶的爹,是金紫光禄大夫,永嘉太守郑继伯,他也就比燕小棠的爹强点,但人家燕小棠是杨雄外孙女,这个他比不了的。 杨铭自打娶媳妇开始,他的女人里面,就没有一个是不愿意跟他的,郑观音他们家,还是第一个例外。 见过独孤凤儿之后,郑安饶带着梨花带雨的妹妹去了高玥那里。 杨铭见到郑安饶也在,多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坐吧坐吧,没别的意思,就是今早建成提起过,孤一时好奇而已。” 从始至终,郑观音都没有抬起头看杨铭一眼,她不敢看,因为她怕杨铭看上她。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高玥主动替杨铭说道。 郑观音战战兢兢的抬头,下意识就望向了那个端坐的男子身影。 就是这一眼,郑观音赶忙低下头去,双颊通红,她知道太子是英武男儿,只是没想到,比自己想象中,更具威严霸气。 这是沾了地位的光,你当太子,你也威严,还有就是胡子了。 华夏古代,男子是流行蓄须的,杨铭也有,两撇小胡子。 没胡子的男人,不符合古代女人的审美,中国古代男子以蓄须为美,无须为丑,长须为上美。 上唇的胡须叫髭(zi),下巴上的叫须(鬚xu),两颊上的叫髯,杨铭有鲜卑血统,但是没有髯,也就是络腮胡,杨广就有,说明人家继承了独孤伽罗的一些基因。 儿子的身体特征,很多都会遗传至母亲,而杨铭的妈,是正统的汉人。 简单聊了几句之后,杨铭便将人打发走了。 郑观音的姿色,无疑是上上等,但是杨铭看出郑安饶的为难,算了,我也不缺女人,何必非得冲着对方在历史上的名声,就一定要睡了呢? 六一四章 荥阳有反贼 大隋又一次的举国用兵,东突厥那边吓得不轻,刚开始是可贺敦义成公主,不停的说和,希望朝廷不要打突厥,杨广也回复了:不是朕要打他们,是他们先打的关中,朕是复仇。 这一次北征的五十万大军,就连兵员素质最差的东路军,也是全部配备了精炼兵械。 三个方向,三路主力对东突厥造成压迫,对于一个刚吃了大败仗还死了可汗的国家来说,震慑感空前恐怖。 东突厥几乎没有什么城池,大点的聚集地,那也是连绵不绝的帐篷,逐水草而居的民族,就是这个样子,哪里适合放牧,哪里就是家。 新任可汗,也叫处罗,他本来是想躲避一下大隋的锋芒,但是权衡之后,决定不躲了,因为都斤山的牙帐一旦被攻破,他这个可汗也就不要当了,那个时候其他部落首领也不会服他,东突厥立时便会四分五裂。 所以东突厥的这一次布防很清楚,全部大军都在往都斤山集合,绝对不能再分散了,你大隋要是有能耐冲破我这六十多万的骑兵,那我认栽。 突厥的调动部署,大隋这边派出去的游骑,也一直在带回最新的消息,正准备开拔的三路主力,也正在细化作战方针。 三个地方距离东突厥的牙帐,有两千多里地,补给线势必会被拉的非常长。 从洛阳开始,往北的主要通道上,全部都是运粮部队,首尾相接,源源不绝。 杨广是四月抵达的晋阳,萧皇后与女眷留在了晋阳宫,他带着杨瑾继续往北,因为主力大军是要在定襄郡完成集结的。 历史上,皇帝亲征漠北的,也就是朱棣和这一次的杨广了。 山东首先爆发,起义军几乎是遍地开花,杜伏威聚众一万,首先离开长白山南下,一路肆虐乡间,烧杀抢掠。 他走后没多久,长白山便又冒出两个土匪头子,一个叫左才相,一个叫李子通。 左才相自称博山公,直接带着义军要去齐郡跟张须陀干,李子通见他这么牛逼,于是率军依附对方,两支义军合兵之后,广泛招募难民,一个月的功夫就组成了一支三万人的起义军,对外号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去打张须陀了。 南下的杜伏威也没有闲着,收服了下邳郡(江苏徐州)的义军苗海潮部,准备攻打江都郡的六合县。 而江都郡海宁县也冒出一个反贼头子,叫赵破阵。 江都立时告急。 这种情况下,杨铭就可以调兵了,但是他还不知道。 回家之后的郑观音改了主意,她看上太子了,虽然太子似乎对她没什么意思,但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已经被太子的魅力所折服,她希望族内能帮帮忙,让自己顺利进入东宫。 最后负责出面的,是大理寺卿郑善果,但是杨铭没有搭理他,因为洛阳有军情传来,瓦岗寨的翟让,率兵三万,已经进入荥阳地界。 “荥阳不能丢啊,否则叛军将直逼兴洛仓,这里的粮草正在调拨北运,一旦受到侵扰,整个大军后勤都会出问题,”朝堂上,众臣已经急了。 洛阳是枢纽所在,绝不能出任何问题,而荥阳就在洛阳的东北方向,运河最大的板渚码头也在这里,万万不容有失。 “着令淮南郡公杨玄纵,调东都戍卫一万人,往荥阳平叛,”杨铭还是非常果断的下令了。 如今的翟让,打不动荥阳城,而是劫掠运河上的行船商人以及官粮。 奏报朝廷之前,东都留守皇甫无逸,已经派出四千人的军队,沿着运河剿灭叛贼去了,人家是东都守备,有权调兵。 现在最怕的,就是朝廷军队战败,因为他们要是败了,手里的精炼兵械,就会落在叛军手里,那时候可就不好打了。 “瓦岗贼众,劫掠的是运河的军粮,而运河军粮是供给来护儿,”崔仲方皱眉道:“怕是来护儿的后勤要出问题啊,应责令玄感全力保障。” 杨铭淡淡道:“责令肯定是会责令的,但是这个责任,不能全落在玄感一个人头上,荥阳太守杨庆之是怎么干的?他怎么能让叛军肆虐本郡呢?给他传令,就地募兵,一个月之内,贼众若还是不能剿灭,我找他问罪。” 郇王杨庆之,就是河间王杨弘的儿子,如今是荥阳太守,荥阳这地方有两座军府,常驻兵员有近三千人,完全可以跟瓦岗军打一打。 毕竟是装备有精炼兵械的,叛军可是连点正经兵器都没有,结果呢,杨庆之将府兵都调进了荥阳城,保护老郑家了。 如今朝堂的气氛,已经变得很不一样了,人人脸现忧色,虽然大家都提前预料到会发生民乱,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大军这才刚走,洛阳周边竟然出现一股这么大的叛军,而且他们敢劫军粮。 那么河北、山东,只怕也会有乱子了。 实际上已经有了,只不过京师距离遥远,奏报叛军的军情,还在路上。 去年的现在,大家还不是这个样子。 杨铭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而是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其它政务,他现在是主心骨,他要是慌了,京师都得出问题。 下朝之后,杨铭去了东宫召开会议,这里的气氛与朝堂上大相径庭,毕竟东宫年轻人居多,而年轻人呢,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对事情的严重性,看的不是那么清楚。 “荥阳为中原腹地,这个地方出现叛军,是个不好的兆头,”太子冼马刘炫道:“时日一久,只怕各地也会有乱民出现,遥相呼应,应以最快的速度剿灭。” 凡事,最怕有带头的,不论好事坏事,因为带头需要勇气,瓦岗军在河南,天下正中,他们这么一造反,消息会朝着四面八方传播开来。 其它地方有心造反的,一听到这个消息后,胆子也会跟着起来,所以刘炫的顾忌,是一针见血的。 房玄龄道:“山东还有个杜伏威,如今看来,只怕对方也壮大了,当下流民遍地,极易被叛军招募,大军在北,难以顾及,各地只能守紧城池、粮仓要道,熬至大军归来。” 人家这个办法,其实没问题,这是古代,行军打仗大部分时间,在路上,就拿瓦岗军来说,他们想要拿下荥阳,也不容易,攻打洛阳更是想也不要想,眼下只能靠着劫掠运河来保证军队不要散掉。 劫掠运河,也没那么容易,粮船都有护卫,尤其是眼下这个时候,杨玄感做为后勤总司令,人家也不是吃干饭的,会加大运量船只的安保力量。 只要将叛军压缩在一个郡,那他就成不了多大气候,最怕是四处乱跑,一跑,就会纠集更多的难民,力量会进一步壮大。 那么与荥阳接壤的这个几个郡,就要早做准备,将一切物资都运往城里,让叛军无处可抢。 这一点,皇甫无逸正在做。 没有了历史上玄感打洛阳,极大的消耗了洛阳守军的情况出现,就没有哪个叛军能拿下洛阳,历史上王世充在洛阳,那是被杨广给派去的。 最后没能扛住李世民,也是形势使然,正常情况下,洛阳是打不动的。 心情糟糕的杨铭,并没有将情绪表现在脸上,但是当他回到宜春宫的时候,裴淑英在给他摆脸色。 其实就是怄气。 不是怪丈夫没有留下儿子,而是怨丈夫这么多天没有来安慰她。 杨铭现在实在是懒得解释什么,直接转身就走了。 裴淑英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知道,她只会安抚自己的丈夫。 但是她很聪明,她知道事情一定是不对劲了,于是去了杨茵绛那里询问情况。 “这么严重吗?荥阳都有反贼了?”裴淑英瞠目结舌,要知道她儿子杨瑾原来的封地,就在荥阳,她是亲自去看过的,那个地方特别繁华,是整个河南除了洛阳之外的第二大贸易枢纽。 为什么呢?因为荥阳就是后世河南的省会,郑州。 杨茵绛无奈道:“殿下近来心情不好,在人前是强作镇定,回来之后,我们做妻子的要尽全力安抚,你没见他最近不来我这里,我什么都没有说吗?” 裴淑英叹息一声:“是我的错,刚才我耍小脾气了,高玥的魅力真有这么大吗?为什么殿下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会去她那里?” “或许是因为高玥孑然一身吧,殿下在他那里,不会乱想,”杨茵绛笑道:“不像见到咱们,总会想到子女,又或是咱们的阿爷。” 裴淑英点了点头:“睹物思人,见人见事,我明白了。” 说罢,她便风风火火的走了,她要去给丈夫道歉,夫妻没有隔夜仇,今晚不说清楚,她睡不着。 在裴淑英的眼里,丈夫远比儿子更重要。 “嘘~~不要通报,”裴淑英压了压手掌,示意守在外面的内侍不要声张,然后她放轻脚步,贴在了寝殿外面。 实际上,她这样的出身,不会做这么不礼貌的事情,但是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明显杨铭正忙着呢,裴淑英偷听一阵后,示意内侍全都离开,只留下宫女。 然后她悄悄拉开殿门,只身走了进去,蹑手蹑脚的绕过回廊,进入寝殿深处,然后就这么借着微弱的烛光,躲在门廊外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在和别的女人那什么。 她突然间明白,为什么丈夫总是来这里。 是的,杨铭的女人当中,最不懂房事的,就是裴淑英,关键她还不肯学。 不过今天,她的心态转变了,半晌后,又悄悄的离开。 六一五章 宗团骠骑 江都的事情终于传到了京师,杜伏威攻下六合县,并且将海宁县的叛军赵破阵纳入麾下,势力陡然大增,对外号称十万大军,具体是多少,江都那边也没有个准确消息。 江都太守张衡紧急募兵,派遣骠骑府校尉宋颢,领两千兵马出城击贼。 “偌大一个江都,竟然连五千兵马都派不出去,如何能够剿贼?”杨恭仁扼腕叹息道。 崔仲方摇头叹道:“江南的兵要是好征调的话,也不会募兵了,如今十万骁果军,估摸着已经从涿郡出发,江都没有驻兵了。” 兵部侍郎明雅道:“江都城坚,不宜攻破,反贼必然会继续南下,那么丹阳和历阳怕是要出问题,丹阳太守萧铉为鹰扬郎将,已经随军出征,历阳太守赵元楷,不堪大用啊。” “不堪大用,”滕王扬纶冷笑道:“既然知道不堪大用,还用他干什么?” 吏部崔君肃解释道:“这个赵元楷出身天水赵氏,父亲是开皇初年的尚书左仆射淮安郡公赵芬,赵芬长子赵元恪以前是陛下的扬州总管司马,现任江都通守,赵元楷是次子。” 通守就是太守的佐官,一郡二把手,有的地方有,有的地方没有。 杨纶无力反驳了,是陛下的人啊?那没事了,于是他转移话题道: “那么丹阳通守又是谁?” 崔君肃道:“丹阳郡没有设置通守,如今一应事务,由临郡的庐江太守元仁兼领。” “说来说去,这两个地方这么乱啊?”杨纶顿时皱眉。 苏威瞥了对方一眼后,朝杨铭道: “臣也以为,叛军多半会南下,应早早责令丹阳、历阳两郡早做准备。” “朝廷的命令传至那里,杜伏威恐怕已经打下来了,”杨铭呵呵道:“传令江陵县丞沈纶、襄阳骠骑将军周仲牟,从荆州出兵,沿江而下,往江南平叛。” 襄阳水军终于派上用场了。 这时候,门外有通传的侍卫进来,兵部又接到奏报,鄱阳人操师乞已经率兵攻占了豫章郡,其麾下大将军林士弘已经率军往鄱阳郡去了。 豫章郡就是江西南昌,鄱阳郡就在鄱阳湖边上,江西上饶市。 还有一封奏报,张须陀固守齐郡,大败叛军左才相,斩其首级,叛军余部被李子通收纳,往南窜逃,这是个好消息,但接着就有一个坏消息,江都东南方向的晋陵郡,也出了一个反贼,叫管崇,夜袭军府,缴获大量装备,聚众一万余,正在攻打首府晋陵县。 苏威猛的攥拳,站起来道:“应立即奏报陛下,眼下四方皆反,北征要即刻停止,遣大军南下平叛。” “门下省请旨奏报吧,”杨铭朝韦贞道。 今天的朝会一直到了中午才散去,苏威没有走,留下来劝说道: “十年积弊,一朝爆发,已成燎原之势,大军再不南返,国将不国,殿下,你最好措辞恳切一些,求陛下收兵吧。” 从杨广继位开始,就一直在祸祸,平时呢,有杨铭给他擦屁股,算是勉勉强强熬到了现在,如今呢,这个屁股不好擦了,杨铭也擦不动了,正如苏威所言,十年来民间对朝廷的不满,已经到了临界点,眼下已经是集中爆发。 大军南返,无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杨广会舍得半途而废吗? 杨铭点了点头:“我会奏请的,苏公也无需太着急了,事情已经发生,我们还是需要从容面对。” 苏威三十年身居高位,城府早就练就至波澜不惊了,眼下就连他也急了,这么大规模的叛乱,放在去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等到苏威离开之后,杨铭出宫了,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在家里装病的人。 “稀客啊,没想到太子会来臣这里,”手上还握着一串佛珠的蔡王杨智积没有丝毫病态,坦坦荡荡的迎接杨铭入府。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他没必须跟杨铭装。 “对持真境应无取,愿得身闲便作僧,叔父好清闲啊,”杨铭微笑步入香烟缭绕的王府。 杨智积哈哈一笑:“世情已逐浮云散,到头难与运相争,太子心情不错嘛?” 杨铭笑了笑,边走边说道:“您老人家闲云野鹤,不问朝事,担子都压在了侄儿这个晚辈身上,我扛不住啊。” (此段借用电视剧走向共和,李鸿章见恭亲王奕忻片段,希望不算抄袭吧) 杨智积,是杨广的亲堂哥,就比杨广大两岁,只见他抬手请杨铭入后院花园,笑道: “臣老了,是该让给年轻人了,杨纶杨集受殿下照拂,如今也算是好光景,年轻人有精力,还是交给他们吧。” “您才比我父皇长两岁,如何谈的上一个老字呢?”杨铭微笑着在后院的石凳上坐下。 杨智积为杨铭沏茶道:“四十八岁了,老了,不比陛下龙神马壮啊。” 杨铭顿了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纸,递给杨智积,后者看完之后,在杨铭一旁坐下,叹息道: “意料之中,实际上,如果没有太子监国数载,这些事情前些年就该发生了。” 杨铭点了点头:“叔父以为,奏报父皇之后,他老人家是否回心转意?” “太子心中早有答案,何必问我呢?”杨智积笑道。 杨铭摇头苦叹:“遍地民乱,难以收拾,我这个国监的一塌糊涂啊。” “错不在殿下,您已经做的很好了,二圣在天有灵,亦当欣慰,”杨智积道。 杨铭道:“叔父还是回朝吧,您不在,我没有主心骨啊。” 宗室领袖,现在名义上是杨纶,但事实上,谁掌握宗团骠骑,谁才是实际上的宗室领袖。 杨爽之后,杨坚有意让杨铭接手,因为他当时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孙子将来会是太子,毕竟那会杨昭还活着。 那么就是杨智积接手了,人家本来就是左备身府前身的左羽林大将军,直到现在,皇城禁军,一大半都是杨智积的人,因为宗室子弟居多,你换不动。 杨广对杨智积也是非常信任的,毕竟当年的仁寿宫之变,杨智积和窦抗有救驾之功,还是堂哥,自然是信得过。 堂哥跟表哥,这区别可就大了,人家一个姓,一个祖宗。 杨智积笑道:“朝会我就不去了,不过臣有一句话,要送给太子。” “叔父请说,”杨铭道。 杨智积压低声音道:“惟君之命,尽力从事,但君先发,仆为后继。”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杨铭双目放光:“侄儿何德何能,竟得叔父如此青睐?” 杨智积笑道:“太子贤明啊。” 杨铭现在想动杨广,非常艰难,可以说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风险非常之大,只有一个动手的地方,那就是皇宫,除了皇宫,杨铭没有任何机会。 人家老爹的人都实实在在握着兵权,自己的人呢?没法比的。 那么皇城之中,最有实力的就是宗团骠骑,这支队伍因为其特殊性,行事之时,左右备身府根本不敢拦。 只要能控制住杨广,拿到虎符和玉玺,杨铭就算是政变成功了。 离开蔡王府之后,杨铭立即安排梁王杨浩返回左屯卫大营,李靖回右武卫、史万宝回右侯卫,无太子教令,不得擅离。 名义上是预防关中生变,实际上是掌握大军。 杨玄挺总领东宫左右卫率。 那么接下来,就得考虑京师卫戍大军,以及驻守在皇城的禁卫军,杨铭需要在这里面安排自己人。 玄武门,杨铭安排了周仲牟的儿子周擎为监门校尉。 左右监门府,杨广的两个庶子杨庆杨和都在京师,眼下已经被册封为温王、应王,这两人与杨铭的交情很不一般,以前在杨铭的荆州总管府任职,对杨铭的话向来深信不疑,是值得利用的。 所以杨铭将二人请至东宫,其实就是套近乎。 “我终鲜兄弟,二哥齐王,与我有嫌隙,多年来虽尽力挽回,然并不奏效,可惜可叹啊,”杨铭道:“两位兄长仁厚,弟弟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需要你们指出来啊。” 杨庆笑道:“太子说的什么话?若没有太子,我与杨和只怕还窝居宅邸,游闲无正事呢,您的提携之恩,我与杨和一直都记挂在心,可惜没有机会报答。” “欸~~~”杨铭抬手道:“兄弟之间何来报答一说?只求我他日有难,两位哥哥能施以援手。” “太子怎会有难处呢?”杨和笑道:“不过您放心,除了父皇母后之外,我们哥俩只听你的。” 他们俩以前在晋王府,属于隐藏户口,几乎没有喊过萧皇后妈,但是现在见光了,所以得称母后。 杨铭微笑举杯:“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兄弟之间以后要多多亲近,两位兄长请。” 杨庆杨和赶忙举杯。 他们俩现在已经支棱了,封了亲王,还有实职的监门将军,上司因为他们俩是皇帝的儿子,根本不敢随意指派。 两人分在左右监门府,这是非常关键的位置,把守皇城各个城门要道,城门如果关上,外面多少大军也不好进。 杨铭必须未雨绸缪啊,老爹不下台,隋末大乱斗就会彻底铺开。 六一六章 你是我大哥 漠北行军是非常苦逼的事情,因为这里是高原,涵盖高原、山地、丘陵、平原、沙漠、河流、湖泊等多种地貌。 别的不说,榆林和定襄郡出,得翻越阴山,涿郡出得翻过燕山。 翻过去之后,才是草原和荒漠。 有草原的地方就有突厥人,大隋这边经验丰富的向导多了去了,其中就有很多汉化的突厥人,杨约手底下这类人最多。 杨怀恩、杨怀敬,本姓阿史那氏,突厥皇族,当年部落内斗,他们爹成了牺牲品,被杨素俘虏,为杨家效力多年。 杨怀恩擅长养马,杨怀敬懂得找水源。 大军行军,必须沿着水源地走,不然会渴死,后勤供给的饮水,不是给士兵喝的,而且数量也非常少,士卒们主要还是依赖当地水源。 本来分成的三路大军,一路上并未遭遇任何阻拦,在探知突厥已经聚兵都斤山之后,三路大军渐渐往一处靠拢。 彼此间相隔七八十里。 杨广的车辇肯定是在最后面,由左右备身府护着,宇文述、杨约、鱼俱罗顶在最面前,但凡遇到突厥人的聚居部落,就是屠杀,没有第二个方案。 男女老幼全部杀光,马匹食物全都拿走。 六月二十,杨广在一处不知名的河流边上安营扎寨,因为河流太小,所以不知名。 东突厥地区,大河流的主要集中地,都在牙帐周边。 “因缩减民夫口粮,后面逃跑的民夫与日俱增,只是昨天一天,便有四千多人逃走,饿死的人数量也很多,”裴蕴坐在帐内,皱眉道:“应督促许国公加快行军,否则补给会断的。” 工部尚书阎毗道:“陛下不宜再往前了,我军已远离边境,战线拉的太长了,应在此地立营,遥领三路大军。” 杨广也知道,东突厥一意龟缩,导致目前为止,大军都没有遭遇任何阻拦,补给线从边境到这里,已经一千多里了,一旦断了,除了撤兵,没有任何选择。 其实一直以来与突厥的大战,基本都发生在大隋边境线以北不远的位置,只要败其主力,突厥后方便不足为惧了,只需派遣少部分兵力深入即可。 但是这一次,数十万大军全都深入敌境,突厥玩的这套,就是李靖当初诱敌深入那套。 杨广点头道:“传朕旨意,左右备身府在此扎营,宇文述、来护儿、于仲文加速行军,直扑突厥老巢,与其决战。” 右备身府大将军荆元恒道:“敌军主力集中,决战是硬碰硬,我军长途奔袭,敌军以逸待劳,恐于我不利,应遣先锋骚扰,乱其阵势,再谋决战。” “大可不必,”杨暕道:“我陛下亲征,大军雄壮,突厥新败,士气已丧,若遭遇,必是摧枯拉朽之局,一战功成。” 因为左备身府大将军张瑾,跟着来护儿走了,所以杨暕目前,暂时统领左备身府,毕竟这种关头,儿子比任何人都可靠。 而杨暕也摸准自己老爹的性格,知道人家只爱听好听的话,所以完全是顺着杨广来。 荆元恒皱眉道:“举国出征,容不得丝毫差错,一旦锐气折损,于我大大不利,后方补给艰难,我军有顾虑啊。” “所以我才说,让杨玄感督办军粮,实在是大错特错,此人并无大才,杨素自己都知道他这个儿子不堪大用,也就是老三,当成左膀右臂,”杨暕道。 裴宣机插嘴道:“臣以为,陛下应速派人督促楚国公,责问其事。” 他本来在岭南,被杨广给带在身边了,虽然是驸马,但是他不能称呼杨广父皇,君臣关系是高过翁婿关系。 于仲文次子于钦明、来护儿的五子来弘、宇文化及加上裴宣机,都在杨广身边,至于为什么,很好猜吧。 左骁卫大将军郭荣听到这话,咧了咧嘴,你们俩可真会罔顾事实,补给不继,是玄感的问题吗?本来就不应该这么早开拔,补给线又这么长,半路上人吃马嚼就能消耗一半,克扣民夫口粮,导致叛逃者不胜其数,现在还有运输车队送来补给,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说,错在杨广太着急。 但是呢,皇帝是没有错的,所以只能是玄感错了。 杨广点头道:“责令李渊于山西筹备军资,速运边境,不得有误,至于杨玄感,朕回师之后再找他算账。” 杨暕嘴角一翘,看了一眼裴宣机。 两个人并未有任何交情,但是裴宣机知道杨暕看不惯杨约他们家,而老裴家也看不惯,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了嘛。 杨暕道:“宇文述距离突厥牙帐,也就几百里了,五天之内怎么也会赶到,大胜的消息,父皇很快就可以收到了。” 杨广捋须微笑,看向身旁坐着的孙子杨瑾,道: “突厥大约六十万众,号百万,瑾儿觉得,我大军几日破之?” 裴宣机赶忙给外甥使眼色,暗示对方顺着陛下的心意答话。 杨瑾他可没有杨瑞那么多弯弯肠子,主要他妈就很直,于是摇头道: “孙儿不知道啊。” 杨广顿时皱眉。 裴蕴见状,赶忙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杨广眉头顿时舒缓,点头道:“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这才是明白人,不像你那个爹,心里想的就是不肯说,也不怕憋死他。” 杨瑾一愣,道:“父王曾教导孙儿,庸者多言而愈落下乘,能者多言则为不智,《中庸》有言: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父王在祖父面前,可从来都是至诚至真啊。” 杨广一愣,诧异的看向杨瑾。 嘶~~这小子长得五大三粗,看不出来还是个细腻人啊? 裴蕴与裴宣机下意识对视一眼,皆感欣慰。 杨暕呵呵笑道:“你阿爷肚子里那花花肠子,简直不要太多,说话总是指东道西、欺上瞒下、颠倒黑白,嘴里就没几句真话。” “二伯的意思是,我阿爷一直在欺君喽?”杨瑾道。 杨暕顿时一愣:“我可没这个意思,我是告诉你,你阿爷不是个实诚人。” 杨瑾呵呵道:“那二伯刚才说的欺上瞒下,不是在说祖父祖母吗?我阿爷的上面除了祖父祖母还有谁啊?” 杨广顿时捧腹大笑。 杨暕一脸挫败感道:“我是你爹的二哥,我也在他上面,这个欺上就是指欺我呢。” 众人听到这里,也都是私下偷笑,难得能见到皇帝家里的这种斗嘴场面,属实是有趣。 而杨广呢,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帐内坐着的,都是他的心腹,很多都是晋王时期就跟着他,他的家事,这些人也见过不少。 杨瑾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帐外有加急军情送至,是京师来的。 杨广看完之后脸色铁青。 他也没有想到,他还没跟突厥打起来,国内倒是先打起来了。 杨广冷哼一声,甩手将奏疏扔在地上,众臣也不敢去捡起来,皇帝不让他们看,他们不敢看。 但是有一个人敢。 奏疏是京师送来的,皇帝看完之后龙颜大怒,那么肯定是不好的事情,太子在京师,脱不了干系的。 于是杨暕壮着胆子去捡起奏疏,假模假样的双手呈给杨广: “父皇,是京师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你自己没长眼睛吗?”杨广怒斥道。 欸~~,这是让我看呢,杨暕赶忙打开奏折,脸色逐渐变化,越发狰狞起来。 “好啊,怪不得补给不力,原来荥阳都有反贼了,杨玄感当诛!”杨暕大骂道。 裴蕴和裴宣机对视一眼,前者也赶忙去看奏疏,毕竟牵扯到了造反,这肯定是大家都可以看的。 几位重臣看完之后,也蒙了,江都都有造反的了?裴蕴更是目瞪口呆,我离开江都也就三个多月,两个县都出了反贼? 这是谁也无法接受的,因为大隋四大城市,江都排第三,而且还是杨广最爱去的地方,这件事就是在打杨广的脸。 虽然江都这几个反贼还没有打出反隋旗号,但是在江都造反,跟脸上写着“诛杀昏君”,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麦铁杖怒道:“臣请旨南下平叛。” 杨铭奏疏里说的很清楚,大军要是不回来,这种场面他可是收拾不了。 “南下?”杨广冷哼道:“你看看脚底下站的地方,这里距离中原有多远?你这个脑子,热乎饭都吃不上一口。” 麦铁杖一脸吃瘪的退了下去。 “丘和在岭南,吐万绪在汝南、张衡在江都,江淮地区的叛乱,还得靠这三个人,”窦抗道:“至于荥阳,太子的安排没有问题,叛军应该会很快被剿灭,就是山东,怕是张须陀扛不住啊。” 山东造反的太多了,一半的郡县都出了反贼,主要是历年以来积压的不满情绪,随着杜伏威带头,大家全都爆发了。 杜伏威也是个王八蛋,这小子南下去江淮的路上,一直在宣传造势,忽悠沿途百姓。 因为他怕张须陀追他,所以挑唆那些流民,以期能挡一挡追兵,实际上,他要是知道张须陀手里只有三千人,他就不会费这个劲了。 最无耻的一点在于,杜伏威在南下的路上,屠了一个县,县城人口不多,一万四千人,全被他杀了。 为什么要屠城呢,示威呢,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派人跟下邳郡反贼头子苗海潮接触了,让对方投靠他,苗海潮认他是老几啊,反过来说,还是你投靠我吧。 结果杜伏威屠了个县城,把个苗海潮给震住了,还是你狠啊,你是我大哥。 六一七章 救火将军 杨铭在给他爹的奏疏里说的很清楚,除了大军回来,我没办法收拾眼下这个局面,几乎等于硬迫杨广了。 但是杨广会吃他这一套吗?那是不可能的,杨广太自大,在他眼里,别人都是错的,你们解决不了的事情,朕都能解决。 于是他给杨铭的回复,只有一句话:诏民悉城居,田随近给,驿县驿亭村坞皆筑城。 这是什么意思呢?将老百姓全数迁往城里,一来断了叛军的兵员来源,二来叛军无法从乡间百姓手里获得补给,听起来是个好办法,但是这个“田随近给”,做不到啊。 意思是迁往城内的百姓,就在城池周边分配给他们新田让他们种,有那么多田吗? 其实就跟一句漂亮话差不多,毫无实施可能,而且强迫百姓迁徙,更容易引发民乱,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离开自己的田啊? 杨广给太子的批文刚刚送出,涿郡就出了一个大反贼,他叫卢明月,聚众八千人,把涿州的军仓给劫掠了一番。 按理说涿州乃重地,这里有前线大军的军仓,怎么能冒出来反贼呢?其实是必然的。 正因为你有粮食,才有反贼,反贼也不傻,也是有觉悟的,你没有粮食的话,我还抢你干什么呢? 现任涿郡太守韦保峦,已经懵逼了,丢了军仓那是要掉脑袋呢,于是他紧急征调了三千人,追着卢明月打。 卢明月也不傻,他麾下的叛军很多都是逃兵或者从前线逃回来的民夫,对军仓的位置那是知根知底,所以过程顺利,但是没抢多少,因为无法携带,毕竟韦保峦已经亲自追过来了。 民,是怕官的,虽然卢明月心里清楚,自己手下的人,肯定比官府的多,但是呢,他也知道这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一旦跟官兵正面撞上,很容易被击溃,所以他故意避开韦保峦,一路往山东跑。 涿郡,以前叫幽州,再往前叫范阳郡,知道卢明月是什么出身了吧。 没有了鱼俱罗的河北,眼下没有了主事人,基本上属于一盘散沙,不知道该听谁的,而山东呢,有张须陀。 张须陀在历史上被称为救火将军,为什么呢?抛开前年王薄那帮子发贼不说,就说现在的。 杜伏威,山东出来的,跑江淮去了,左才相,已经被张须陀杀了,李子通也往南边跑了。 齐郡章丘县,出了两个反贼,裴长才,石子河。 北海郡出了两个反贼,一个郭方预,一个秦君弘。 齐郡邹平县,出了一个左孝友。 济北郡出了六个,吕明星、帅仁泰、霍小汉,吴海流,韩进洛、甄宝车。 东平郡出了徐圆朗、杜彦冰,还有李德逸的阿舅贼军。 东海郡出了一个彭孝才。 这些全都是山东的,隋唐演义中描写,隋末有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其实不夸张,正史上,反贼应该是超过一百个了。 初期的反贼,不可怕,都是一些跳脚虾,真正可怕的,是后面下山摘桃子的,也就是那些门阀大族,世家勋贵。 历史上有人将隋末大乱斗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就是河北山东之乱,拉开大乱序幕,第二阶段,杨玄感造反,动摇朝廷根基,第三阶段,反贼互相吞并壮大,形成割据,第四阶段,李渊、王世充、梁师都、刘武周、罗艺、沈法兴、萧铣等勋贵下山摘桃。 但是这一世呢,第二阶段应该是没有了。 杨铭绝对不相信杨玄感会造反,你唯一的继承人杨元庆还特么在我手里,你不要儿子了吗? 各路军情,如雪花纷沓而至,朝堂上乱成了一锅粥。 苏威呢,更是在生杨铭的气,他认为杨铭没有尽力去劝说皇帝,虽然他也知道,咱们这个皇帝劝不住,但他还是在朝堂上摆脸色了。 尤其是见到皇帝发回来的那道旨意。 “行不通!”苏威语气不善道:“迁民城居,田随近给,想法是好的,根本就做不到,现在的情况是,不用等迁徙百姓了,人家已经跟着叛军在攻城了。” 杨恭仁也是大急:“皇甫无逸先期派出去的四千大军,全军覆没,兵械已经被叛军缴获,玄纵虽然连赢三场,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瓦岗贼众正在往东北方向移动,一旦进入山东,与山东境内贼人呼应,声势更壮,山东现在只有一个张须陀,独木难支啊。” 没有李密的翟让,也不是那么棒槌,毕竟是瓦岗军的创始人,还是有点能耐的。 皇甫无逸最早派出的四千大军,被人家诱敌深入,给全歼了,全歼是字面意思,实际情况是,一半投降了翟让,以至于后者实力更为壮大,但是朝廷要脸,所以叫全歼。 杨玄纵干了三场,三场大捷,杀人无数,但却似乎对人家没有伤筋动骨。 为什么呢?叛军就是平民,是源源不断的。 正规军投降叛军,可见朝廷的威严已经非常脆弱了。 杨铭深吸一口气,道:“着张须陀,领河南道、山东道、河北道三道黜陟讨捕大使,授使持节,可便宜行事。” 其实就是一句话,只要你能平叛,干什么都行,包括劫掠世家,三道之内所有官仓,你都可以打开。 等于给了张须陀三省总督之权,因为杨铭清楚,历史上张须陀干谁都能干过,就是干不过拥有李密的瓦岗寨。 李密能收拾张须陀,但翟让不行。 张须陀现在在山东,可以说已经被叛军包围了,但是叛军呢,迫于他的威名,没敢主动去招惹身在历城的张须陀。 毕竟左才相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而张须陀麾下,现在有两员大将,负责涿郡粮草的来护儿爱将秦叔宝,还有就是罗士信。 秦叔宝为什么会来了山东呢,他是追着卢明月下来的,韦保峦不敢追太远,只能撤回涿郡,给了秦叔宝五百兵,让他继续追。 开什么玩笑,卢明月麾下都过万了,我五百人能干什么呢? 于是秦叔宝跑去了齐郡,找张须陀,半路上在章丘县,跟叛贼裴长才干了一仗,大胜。 “眼下卢明月进驻祝阿县,裴长才,石子河在章丘县,咱们齐郡已经有了三路反贼,”爱将熊宝道:“要想往外平叛,这三路反贼必须击溃,卢明月势力最大,咱们应该先收拾他。” 其实到了这种时候,不用朝廷授权,张须陀也会选择便宜行事,得罪人已经不可怕了,可怕是无法向朝廷交代。 眼下的情况,按照《隋书.食货志》记载,叫做举天下之人,十分九为盗贼。 意思是十个人里面,九个是反贼,夸张是肯定夸张了,现在是举山东之人,十分三为盗贼。 张须陀现在很清楚,自己如果继续中规中矩的平叛,山东的叛乱只会愈演愈烈,那就只能是不走平常路了。 怎么做呢?学叛军,叛军怎么干,我就怎么干,你如果还是爱惜百姓,不敢劫掠民间补充军需,平叛就只是一个笑话。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里面的骨,不只是士兵,更多是平民。 于是三天后,张须陀整顿大军出城,往祝阿方向去了。 这是他的第一关,这一关过不去,他连齐郡都出不了,卢明月也不是一般人,麾下贼兵已经超过三万人,对外号称十万。 张须陀呢,五千人,对外号称五万,兵不厌诈嘛,说假话谁都会。 两军就这么隔着城寨,对峙了整整四天,张须陀完全没有机会破寨,于是不得已下,只能撤退。 结果呢,他这一撤,人家卢明月追出来了。 张须陀大喜,朝众将道:“贼见兵却,必轻来追我,其众既出,营内即虚,若以千人袭营,可有大利,此诚危险,谁能去者?” “卑职愿往,”罗士信狰狞笑道。 这小子今年,才十五岁,狠的不要不要的,别人都是枭首,他是割鼻子,去年一年,这小子先后杀贼数千余众,他麾下的卫士,有样学样,收拾战场的时候都会把尸体的鼻子给割了。 张须陀当机立断,令罗士信秦叔宝带一千人偷偷绕后,他自己则是继续吊着卢明月的追兵。 跑了大半天之后,卢明月收到了营寨被烧的消息,其实他用眼睛看,都能看到后方浓烟四起。 于是赶忙调转马头,带着大军回去救营,而张须陀也跟着掉头,衔尾追杀,而成功烧毁叛军营寨的罗士信和秦叔宝也杀了出来,冲击卢明月。 面对前后夹击,加上大营被烧,卢明月军心已乱,想要往县城方向跑,结果留在县城的叛军眼见他大败,不给他开城门。 就这样,卢明月最后只剩下几百人,跟着他往西南方向跑路了。 他麾下的大军死的死,降的降,张须陀从俘虏中挑选出五千精壮男丁,并入自己麾下,实力大增。 历史上,卢明月败了之后,逃进河南,辗转多年,发展到四十万人,自封无上王,后死于王世充之手。 这就很厉害了,已经败的这么惨,以后竟然还能东山再起,不得不说这个人绝对是有能力的。 当然了,大隋不断的内乱,也给他提供了生存和扩张的空间。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六一九章 没错,是我把你卖了 东突厥到底有多少兵马,六十万?还是小于或者大于,其实大隋心里也没有个准数。 出征之前派出去的无数细探,带回来的答案,是约摸六十万,可贺敦义成公主,说是控弦百万。 那么该听谁的,这就不好分辨了,细探带回来的情报,真实性应该没问题,但突厥可贺敦,是有权利参与兵事的,人家的话按理说,也是可信的,毕竟是自己人。 但是不管六十万还是一百万,在杨广眼里都一样,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智,大隋这次出征的大军,除了来护儿那边,其它属于绝对的精锐了。 都斤山往南二百里的戈壁荒野,一支突厥大军出现在远方落日的天际线上,因为对方是居高临下,所以宇文述无法判断对方有多少人,但是人家对他的兵力是一目了然的。 宇文述已经扎寨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扎寨,休整一晚后,大军就会全力往北,主动寻找决战之机。 “日头将落,阳气下走,现在是北风,风助其势,不宜接战,”杨约策马站在宇文述身旁,淡淡道。 其实他们俩都在大营里面,看远处还是看的清楚的,但是坐在马背上的话,更清楚。 突厥这个地方呢,白天刮南风,傍晚刮北风,晚上是东西南北风乱刮,反正风是不停的,杨约觉得,敌军眼下处于上风位置,自己这边不宜接战,敌若来攻,当以营寨拒之。 像这种地方,你必须注意风向,两军对垒亦或是两人拼斗,上风下风代表优势略势,就是这么来的,可见风向在古代行军之时,是如何重要。 “如果以火攻呢?”鱼俱罗皱眉道:“还是需要派出一支步军于营外结阵,以防敌军靠近我营寨放火,否则就是火烧连营之势。” 宇文述笑道:“大营外围有三道壕沟,如今又临近傍晚,他们应该不会过来,也过不来。” 对于他这样经验丰富的统帅,扎营的时候早就安排好了,麾下二十万主力,分作六个大营,各为呼应,外围有壕沟,陷阱、铁蒺藜,拦马墙,防的就是突厥夜袭。 大隋这边,什么地方撒了多少铁蒺藜,那都是有数的,谁负责洒的,等到大军开拔之前,谁负责收回来。 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突厥人是不清楚的。 而突厥跟大隋打了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隋军的手段,所以也不敢冒失来攻。 双方直线距离也就是七八里地,却是谁也没有动。 “通知史祥、萧君、辛世雄,独孤盛、屈突通、薛世雄提高警戒,没有我的将令,不得妄动,”宇文述下令道。 鱼俱罗点了点头:“往东六十里,就是来护儿的大军,他的意思是,由他来牵扯外围敌军,我们和于仲文直扑牙帐。” “最好还是不要,”杨约皱眉道:“他手下那都是什么啊?一旦溃散,于我大不利,稳妥起见,还是做个策应收尾的吧,南方兵,靠不住的。” 宇文述对此深有体会,点头道:“荣公治军虽严,但这一次确实是仓促了,募兵到现在也就几个月,没有练兵时间,麾下十个鹰扬郎将听都没听过,指望他们,恐怕还会连累咱们。” “那他们白来了?”鱼俱罗笑道。 杨约哈哈一笑:“他们啊,不动手比动手的作用要大,不过来护儿肯定是不甘心做个旁观者,还是得给他找个事啊。” 也就是杨约敢这么说来护儿了,主要是辈分高,来护儿以前跟着杨素在江南平叛,杨约当时就在,他在军中,一直都是杨素之下第一人。 但是他不敢这么说裴矩,因为裴矩是他的老上司,开皇年间,裴矩是内史令,他是内史侍郎。 宇文述沉思片刻,道:“我好像管不了来护儿吧?” 鱼俱罗撇了撇嘴:“名义上可以,实质上,应该是管不了的。” 宇文述笑道:“那我还真不敢命令人家。” 东中西三路大军,三个大总管,名义上以宇文述为大,他是中军主力,还是三公之中的司空,但这次不是还有个行军大元帅杨广同志嘛,所以他们仨,是平级的,可以提意见,但不能下命令,来护儿和裴矩,你敢命令人家俩? 杨约突然转移话题,道:“昨晚从许公帐里出来的那个长髯客,是突厥人吧?” 宇文述嘴角微动,你特么在监视我? 只见他点头道:“是我安排在突厥的细作,正要跟你们说这件事,草原十八部,老三阿史那咄苾的东方四部,不在牙帐周边,你说他们会在哪?” 鱼俱罗顿时皱眉:“阿史那·咄苾(颉利),主管契丹、靺鞨、奚等部落,是突厥东部的莫贺咄(军事统帅),麾下骑兵数量可不少啊,不过眼下契丹靺鞨已经归附我大隋,来护儿他们又是从东边来的,那么他不在牙帐,自然也不在东边。” 杨约忍不住笑道:“于仲文还是从西边来的呢,那就能证明咄苾也不在西边吗?” 宇文述点头道:“漠北地域广袤,几十万人行军,有时候都不一定能撞上,也许来护儿于仲文都没有发现,还是要嘱咐他们扩大游骑侦查范围。” “不对劲,”杨约突然皱眉道:“陛下在南,如果咄苾突然出现在南边,会如何呢?” 宇文述一愣:“不至于吧?我们三路大军并驾齐驱,绵延数百里,如果他绕后往陛下帅帐,我们不可能察觉不到。” 杨约皱眉道:“谨慎为上,还是要派人禀奏陛下,小心设防,有左右备身府在,阴世师、董纯、麦铁杖、荆世雄、张定和、裴仁基都在陛下身边,应该不会有事。” 宇文述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他安排在突厥的赵德言,就在咄苾身边,而且皇帝的扎营位置,外人根本不知道,又怎么可能被咄苾绕后偷袭呢? 左右备身府,整编七万两千人,那也不是吃素的啊。 “来人,速往陛下帅帐,禀奏此事,一定要快,”杨约赶在宇文述开口之前,已经吩咐好了。 人家是行军长史,总参谋zhang,有些事情可以直接跨过宇文述。 宇文述略微诧异后,点头道:“确实还是要注意的,有防备和没有防备,毕竟是两码事。” 接着,三人各自返回自己的营帐。 远处的突厥大军在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下,缓缓退去。 杨约是什么人?这辈子都在搞阴谋诡计,宇文述那边他一直都派人盯着,也包括鱼俱罗及其它将领。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防内也防外,这就是为什么杨素治军最严,军中却没有闹过兵变,因为都被扼杀在萌芽当中。 二十多万的大军,二十万个心思,你不防能行吗? 宇文述在突厥有细作的事情,杨约是完全不知情的,但是这次知道了,而且也已经派人偷偷将那个细作给处理掉了。 赵德言与宇文述之间,暂时断了联系。 整个大隋,很多门阀在突厥都有线人,尤其是鲜卑族,因为鲜卑族的模样跟突厥几乎差不多,而且精通突厥语,毕竟人家以前就是北方游牧民族,和突厥一样,都属于蒙古语种。 鲜卑族发源于鲜卑山,也就是内蒙古自治区兴安盟科右中旗的蒙格罕山。 当然了,突厥在大隋,也有不少线人。 两国交战,有明面上的刀光剑影,也有私底下的暗流涌动。 杨约可以说是整个大隋,手底下突厥人最多的,杨广的位置,就是被他给卖了。 宇文述其实也没有说实话,他收到的线报,是咄苾从东边往都斤山赶来的半路上,突然又往东给撤走了。 至于为什么要撤?赵德言也不知道。 但是杨约知道,因为就是他干的,你以为就宇文化及跟突厥走私啊?杨家那么多突厥马从哪来的?反正不是飞来的。 宇文述也知道咄苾的消失,是个不稳定因素,但是皇帝的旨意已经说了,要速战速决,屁股后面的国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大军粮草不济,经不起消耗战。 所以眼下,他就算担心,也只能硬着头皮找机会决战了。 皇帝就在他屁股后头不远,就算有事,他还是来得及救援的。 跟在咄苾身边的赵德言,也很懵逼,大军来回游走,时东时西,完全不知道在干什么,询问咄苾,咄苾也不肯说。 这个时候,赵德言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但是他完全没有机会再派人通知宇文述,因为咄苾一直将他带在身边,都在一个营帐睡觉。 这倒不是怀疑赵德言,而是倚仗,始毕活着的时候,就非常信任赵德言,突厥很多大事,始毕都会询问赵德言的意思,以至于处罗不喜欢对方,觉得自己的话语权还没有一个汉人大。 但是咄苾不一样,他觉得赵德言这个人,是非常有才华的,所以网罗到了自己帐下。 他并不知道赵德言跟宇文述还有瓜葛,毕竟这是顶级秘辛,始毕活着的时候没有说,临死的时候没机会说。 所以赵德言随着始毕阵亡,已经洗白了。 赵德言也跟着始毕打关中了,但是没有人怀疑为什么始毕挂了,他没有死。 谁让追杀始毕的,是宇文述呢。 六一八章 江淮群贼 江都郡,张衡死了。 病死的,这真是雪上加霜,要知道张衡是很厉害的,历史上是给杨广挑毛病,以诽谤罪被杀,这一世躲过去了,但还是死的不是时候。 那么他一死,江都管事的就是通守赵元恪了,这个人是没什么本事,跟他爹赵芬是不在一个档次。 那么没有本事的人,通常很保守,他再也不敢派兵出去平叛了,而是龟缩在江都城内。 杜伏威最喜欢这样了,反正江都我是肯定打不下的,你既然不出来,那我就打其它地方,于是杜伏威转战江都郡,收服海宁县赵破阵,全歼骠骑府校尉宋颢部的两千余人。 短短一个月,占领了除江都城之外的所有江都郡地界,麾下人马飙升至七万人。 正当他准备南下进逼历阳的时候,从山东跑来的李子通,派出使者找到杜伏威,希望投诚。 “这小子不可靠,我认识他,”辅公祏道:“以前跟着左才相,如今左才相败亡,他又想着投靠咱们,不是一路人,咱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吧。” 新归附的赵破阵听了这话,不乐意了,啥意思?我现在也算是外人喽?你们现在用得着我,以后会不会收拾我啊? 杜伏威不愧有领袖气质,闻言断然道:“贤者来投,当接纳之,并委以重任,终是乡人,又都是落草长白山岂能诚附而拒之?” 他们都是山东老乡。 义子王雄诞道:“眼下咱们要打历阳,恐兵力不足,他来的正好,历阳与丹阳向来是东西呼应,这两个地方要一块拿下才好,如今强援来投,正是天赐良机。” 历阳和丹阳都是小郡,就在江都的正南方,也就是后世的南京、马鞍山、芜湖一带。 就是因为小,所以你打这个,另一个很快就能赶来援助,也是因为小,萧铉才敢挂名,官职在这里,人在运河上做生意,司隶台还不敢查他,因为人家是皇后的亲侄儿。 他们为什么要往那边打呢,因为南边也有反贼。 反贼跟反贼,那是一家亲,他们都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官兵,所以在杜伏威看来,如果能南下将那些反贼网罗至麾下,那么他将来就有实力打江都。 别看他现在有七万人,这是反贼,不是正规军,如果是左右备身府的精锐,五千人就能把他们干趴下。 他们现在就是靠着人多的优势,硬跟官府耗呢。 南边的新安郡,出了一个牛逼的反贼头子,叫汪华,鄱阳郡和豫章郡有操师乞和林士弘,晋陵郡有管崇,庐江郡有张善安,吴郡有刘元进。 在杜伏威看来如果能把这些人拿下,整个江淮地区,就会落入他手。 可是事情,总是不会朝着人们认为的方向发展。 关中也冒出反贼来了,不过这里毕竟是关中,很快就被镇压了,而巴蜀的粮草正在源源不断的送入关中,得以保障这里的百姓,没有其它地方那么惨。 杨铭还是欣慰的,早早经略巴蜀,是有好处的,这就是京师的粮仓啊。 “二叔怎么回事,怎么连个反贼都剿灭不了?”杨茵绛在寝殿内眉头紧锁,朝着杨元庆发火道:“眼下都什么时候了,伱还跟我提萧如愿的事情?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杨元庆屁也不敢放一个,就这么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他已经习惯被她姐训斥了,又不是我造反,也不是我剿贼不利,你冲我发火干什么啊? 裴淑英今天很稀罕正在给杨铭洗脚,闻言道:“荥阳叛军势大,不比从前了,都是好几万好几万的,以前哪听说过这种规模的民乱啊?” 杨元庆听出裴淑英在给他解围,赶忙道:“其实主要问题还是大军在北,要不然瓦岗寨那帮乌合之众,早就剿灭了。” 李建成今晚也在,点头道:“玄纵已经很厉害了,追着那股叛军打呢,都快跑山东去了,如果能与张须陀合击,瓦岗贼众难逃败局。” “不要太想当然了,”杨铭道:“居安思危,不要小看那些叛军,你以前还想不到山东会乱成这样呢?靠玄纵和张须陀,只能硬扛,拖延时间,真要剿灭,还得是等大军回来。” “好在关中安定,扶风郡的反贼,也被太守窦珉给剿灭了,”杨元庆皱眉道:“西突厥看样子不会闹事,如果能调崔弘升回来,是不是更好一点。” 杨铭摇了摇头:“你看到西突厥没有闹事,就是因为崔弘升在,如果不在,你看到的就是另外一副场景了。” 李建成道:“山西的民乱,在我父亲的镇压下,已经都消停了,河东那个宋老生还是很厉害的,长平上党的反贼,就是靠他带着两千人给剿灭的。” “当然,”杨元庆道:“那两千人可是殿下的部曲,精锐中的精锐,宋老生要是平不了事,那只能说明他无能。” 山西,也冒出了不少反贼,不过一点都不严重,一来晋阳有重兵,河东也有重兵,再者,这条线是前方大军的补给线,盯得非常紧。 历史上,山西会有一个大反贼刘武周,但是刘武周,现在在岭南跟着李世民混。 关中还应该有梁师都、白瑜娑、孙华,梁师都成了太子的人,眼下已经接手了独孤安业留下来的延兴门监门将军一职。 白瑜娑就是在扶风郡跳脚的那个,被窦珉给灭了,至于孙华,压根还没听说过有这个人。 历史上孙华是在冯翊郡造反,这一世,谁也不可能在冯翊郡造反,因为这是京师的东面出口。 杨铭看在陈淑仪,道:“萧世廉还有多久回来?” 陈淑仪黯然道:“算算日子,服丧期也差不多了,但是江南眼下乱成这副样子,路都不通了,他想回来也不容易。” 杨铭在河东的部曲,本来是交给萧世廉的,但是人家带着萧摩诃的灵柩返乡安葬,还得守孝二十五个月,那么河东部曲,自然也就是宋老生接手了。 今天晚上,本来不会有这么多人,也就杨铭和李建成,聊着聊着,来的人越来越多,便凑成了这么一堆,很热闹。 裴淑英道:“荆州目前为止,都没有叛军,可见殿下当年治理荆州,是有功绩的,百姓安定,便不会被贼人蛊惑。” 杨茵绛笑道:“也不单单是这个原因,当然了,夫君肯定是首功,经营荆州三年,与民同休,当地的百姓对朝廷是感恩的,另外一个原因,还是征兵少,受灾的那两个郡,咱们东宫又花了钱,所以当下还算安定。” 杨铭笑了笑,没有说话,那是因为萧铣这个搅屎棍不在,荆州一大半是旧梁故地,江陵以前还是首都呢,这个地方历史上是人家萧铣的地盘,幸好这次跟着去北边了。 也不是没有民乱,但也只能叫做民乱了,没有领头的首恶,基本都是百姓们闹事,这样的话就不太要紧。 “算算日子,北边应该打起来了吧?那么再过两三个月,陛下应该就会回来,”杨茵绛说罢,走去回廊,朝外面招了招手,然后一名宫女将郑观音给领进来了。 建成装模作样的坐着,一声不吭,郑家没有说动杨铭,所以拜托给了建成,建成也怕说不动,就拜托给了裴淑英。 裴淑英呢不想管这个事,但还是将人领来的,只是没想到,杨茵绛直接令人带进来了。 眼下寝殿,人可是不少呢。 杨铭见状,顿时皱眉。 杨茵绛笑道:“殿下喜欢泡脚,去换盆热水。” 郑观音不敢抬头,就这么走过去端起洗脚盆去换水了,她的家族,无疑是非常牛逼的,开皇年间好几个大佬,但是她爹,也就是个金紫光禄大夫。 再看看杨铭其他女眷的爹,哪个都不是郑继伯能比的,独孤纂、李渊、韦贞,你能比?咱就不提裴矩和玄感了。 “谁让她来的?”杨铭皱眉看向杨茵绛。 杨茵绛耸了耸肩,道:“你别看我啊?阿云带进来的。” 杨铭诧异的看向裴淑英:“你还喜欢做这种事啊?”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呗,”裴淑英无奈道,建成的媳妇是她堂妹,杨铭自然猜到是谁了。 杨铭看向建成,道:“也不知道世民在岭南如何了,幸好有他在啊,要不然冯盎那边也得出问题,近来有家书吗?” “没有,”李建成顿时来气道:“世民这小子一出门,就忘了自己还有家了,自打去了岭南,只给家母寄过四封家书,还都是去年的事。” “也许是路途不畅吧,”李秀宁赶忙帮着说话道:“世民还是孝顺的。” 李建成叹气道:“知道他孝顺,可是人在千里之外,总得来封信报平安吧,这可好,杳无音讯。” 杨铭皱眉道:“没有家书,说明他很难啊,李密给我写过信,岭南冯暄一直都不安生,尤其是江淮出现叛贼之后,世民身上的担子可不轻。” 李建成道:“冯暄应该没胆子造反吧?” “把没胆子去掉,”杨铭笑道:“人家一直都有这个胆子。” 我昨天真有事啊兄弟们,至于有啥事,个人隐私就不说了啊。 (本章完) 六一九章 没错,是我把你卖了 东突厥到底有多少兵马,六十万?还是小于或者大于,其实大隋心里也没有个准数。 出征之前派出去的无数细探,带回来的答案,是约摸六十万,可贺敦义成公主,说是控弦百万。 那么该听谁的,这就不好分辨了,细探带回来的情报,真实性应该没问题,但突厥可贺敦,是有权利参与兵事的,人家的话按理说,也是可信的,毕竟是自己人。 但是不管六十万还是一百万,在杨广眼里都一样,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智,大隋这次出征的大军,除了来护儿那边,其它属于绝对的精锐了。 都斤山往南二百里的戈壁荒野,一支突厥大军出现在远方落日的天际线上,因为对方是居高临下,所以宇文述无法判断对方有多少人,但是人家对他的兵力是一目了然的。 宇文述已经扎寨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扎寨,休整一晚后,大军就会全力往北,主动寻找决战之机。 “日头将落,阳气下走,现在是北风,风助其势,不宜接战,”杨约策马站在宇文述身旁,淡淡道。 其实他们俩都在大营里面,看远处还是看的清楚的,但是坐在马背上的话,更清楚。 突厥这个地方呢,白天刮南风,傍晚刮北风,晚上是东西南北风乱刮,反正风是不停的,杨约觉得,敌军眼下处于上风位置,自己这边不宜接战,敌若来攻,当以营寨拒之。 像这种地方,你必须注意风向,两军对垒亦或是两人拼斗,上风下风代表优势略势,就是这么来的,可见风向在古代行军之时,是如何重要。 “如果以火攻呢?”鱼俱罗皱眉道:“还是需要派出一支步军于营外结阵,以防敌军靠近我营寨放火,否则就是火烧连营之势。” 宇文述笑道:“大营外围有三道壕沟,如今又临近傍晚,他们应该不会过来,也过不来。” 对于他这样经验丰富的统帅,扎营的时候早就安排好了,麾下二十万主力,分作六个大营,各为呼应,外围有壕沟,陷阱、铁蒺藜,拦马墙,防的就是突厥夜袭。 大隋这边,什么地方撒了多少铁蒺藜,那都是有数的,谁负责洒的,等到大军开拔之前,谁负责收回来。 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突厥人是不清楚的。 而突厥跟大隋打了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隋军的手段,所以也不敢冒失来攻。 双方直线距离也就是七八里地,却是谁也没有动。 “通知史祥、萧君、辛世雄,独孤盛、屈突通、薛世雄提高警戒,没有我的将令,不得妄动,”宇文述下令道。 鱼俱罗点了点头:“往东六十里,就是来护儿的大军,他的意思是,由他来牵扯外围敌军,我们和于仲文直扑牙帐。” “最好还是不要,”杨约皱眉道:“他手下那都是什么啊?一旦溃散,于我大不利,稳妥起见,还是做个策应收尾的吧,南方兵,靠不住的。” 宇文述对此深有体会,点头道:“荣公治军虽严,但这一次确实是仓促了,募兵到现在也就几个月,没有练兵时间,麾下十个鹰扬郎将听都没听过,指望他们,恐怕还会连累咱们。” “那他们白来了?”鱼俱罗笑道。 杨约哈哈一笑:“他们啊,不动手比动手的作用要大,不过来护儿肯定是不甘心做个旁观者,还是得给他找个事啊。” 也就是杨约敢这么说来护儿了,主要是辈分高,来护儿以前跟着杨素在江南平叛,杨约当时就在,他在军中,一直都是杨素之下第一人。 但是他不敢这么说裴矩,因为裴矩是他的老上司,开皇年间,裴矩是内史令,他是内史侍郎。 宇文述沉思片刻,道:“我好像管不了来护儿吧?” 鱼俱罗撇了撇嘴:“名义上可以,实质上,应该是管不了的。” 宇文述笑道:“那我还真不敢命令人家。” 东中西三路大军,三个大总管,名义上以宇文述为大,他是中军主力,还是三公之中的司空,但这次不是还有个行军大元帅杨广同志嘛,所以他们仨,是平级的,可以提意见,但不能下命令,来护儿和裴矩,你敢命令人家俩? 杨约突然转移话题,道:“昨晚从许公帐里出来的那个长髯客,是突厥人吧?” 宇文述嘴角微动,你特么在监视我? 只见他点头道:“是我安排在突厥的细作,正要跟你们说这件事,草原十八部,老三阿史那咄苾的东方四部,不在牙帐周边,你说他们会在哪?” 鱼俱罗顿时皱眉:“阿史那·咄苾(颉利),主管契丹、靺鞨、奚等部落,是突厥东部的莫贺咄(军事统帅),麾下骑兵数量可不少啊,不过眼下契丹靺鞨已经归附我大隋,来护儿他们又是从东边来的,那么他不在牙帐,自然也不在东边。” 杨约忍不住笑道:“于仲文还是从西边来的呢,那就能证明咄苾也不在西边吗?” 宇文述点头道:“漠北地域广袤,几十万人行军,有时候都不一定能撞上,也许来护儿于仲文都没有发现,还是要嘱咐他们扩大游骑侦查范围。” “不对劲,”杨约突然皱眉道:“陛下在南,如果咄苾突然出现在南边,会如何呢?” 宇文述一愣:“不至于吧?我们三路大军并驾齐驱,绵延数百里,如果他绕后往陛下帅帐,我们不可能察觉不到。” 杨约皱眉道:“谨慎为上,还是要派人禀奏陛下,小心设防,有左右备身府在,阴世师、董纯、麦铁杖、荆世雄、张定和、裴仁基都在陛下身边,应该不会有事。” 宇文述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他安排在突厥的赵德言,就在咄苾身边,而且皇帝的扎营位置,外人根本不知道,又怎么可能被咄苾绕后偷袭呢? 左右备身府,整编七万两千人,那也不是吃素的啊。 “来人,速往陛下帅帐,禀奏此事,一定要快,”杨约赶在宇文述开口之前,已经吩咐好了。 人家是行军长史,总参谋zhang,有些事情可以直接跨过宇文述。 宇文述略微诧异后,点头道:“确实还是要注意的,有防备和没有防备,毕竟是两码事。” 接着,三人各自返回自己的营帐。 远处的突厥大军在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下,缓缓退去。 杨约是什么人?这辈子都在搞阴谋诡计,宇文述那边他一直都派人盯着,也包括鱼俱罗及其它将领。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防内也防外,这就是为什么杨素治军最严,军中却没有闹过兵变,因为都被扼杀在萌芽当中。 二十多万的大军,二十万个心思,你不防能行吗? 宇文述在突厥有细作的事情,杨约是完全不知情的,但是这次知道了,而且也已经派人偷偷将那个细作给处理掉了。 赵德言与宇文述之间,暂时断了联系。 整个大隋,很多门阀在突厥都有线人,尤其是鲜卑族,因为鲜卑族的模样跟突厥几乎差不多,而且精通突厥语,毕竟人家以前就是北方游牧民族,和突厥一样,都属于蒙古语种。 鲜卑族发源于鲜卑山,也就是内蒙古自治区兴安盟科右中旗的蒙格罕山。 当然了,突厥在大隋,也有不少线人。 两国交战,有明面上的刀光剑影,也有私底下的暗流涌动。 杨约可以说是整个大隋,手底下突厥人最多的,杨广的位置,就是被他给卖了。 宇文述其实也没有说实话,他收到的线报,是咄苾从东边往都斤山赶来的半路上,突然又往东给撤走了。 至于为什么要撤?赵德言也不知道。 但是杨约知道,因为就是他干的,你以为就宇文化及跟突厥走私啊?杨家那么多突厥马从哪来的?反正不是飞来的。 宇文述也知道咄苾的消失,是个不稳定因素,但是皇帝的旨意已经说了,要速战速决,屁股后面的国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大军粮草不济,经不起消耗战。 所以眼下,他就算担心,也只能硬着头皮找机会决战了。 皇帝就在他屁股后头不远,就算有事,他还是来得及救援的。 跟在咄苾身边的赵德言,也很懵逼,大军来回游走,时东时西,完全不知道在干什么,询问咄苾,咄苾也不肯说。 这个时候,赵德言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但是他完全没有机会再派人通知宇文述,因为咄苾一直将他带在身边,都在一个营帐睡觉。 这倒不是怀疑赵德言,而是倚仗,始毕活着的时候,就非常信任赵德言,突厥很多大事,始毕都会询问赵德言的意思,以至于处罗不喜欢对方,觉得自己的话语权还没有一个汉人大。 但是咄苾不一样,他觉得赵德言这个人,是非常有才华的,所以网罗到了自己帐下。 他并不知道赵德言跟宇文述还有瓜葛,毕竟这是顶级秘辛,始毕活着的时候没有说,临死的时候没机会说。 所以赵德言随着始毕阵亡,已经洗白了。 赵德言也跟着始毕打关中了,但是没有人怀疑为什么始毕挂了,他没有死。 谁让追杀始毕的,是宇文述呢。 六二零章 败局 (今天就这一章啊兄弟们,我是真有事,但凡没事我都不会不更,事情全挤一块去了。) 七月初,围绕在都斤山方圆三百里的大决战,正式拉开。 来护儿想不插手都不行,何况他本意就是想大干一场,他不想被宇文述甩的太远。 征讨高句丽,宇文述是首功,他是次功,本来就比人家低了一头,结果人家又来了一个关中保卫战,被封了司空,两人的地位已经拉开了。 来护儿肯定不服气,而且杨广在私下里也暗示过对方,大概意思是,你不比宇文述差,只是没有机会,你是我的人,我更看好你。 说白了就是忽悠,宇文述是皇帝的心腹,人家来护也是心腹。 但是麾下是一支杂牌军,战斗力不太行,那怎么办?拿人命堆,整整三万人的督战队在后方,硬迫前锋军不断冲击突厥设置在都斤山以东,狼居胥山以西的姑衍山防线。 这里的突厥大军,首领是老四叱吉设,突厥三大官位:叶护、设、特勒,设相当于高级军事指挥官。 都斤山,汉朝时候叫燕然山,后世叫杭爱山,在它东面,就是姑衍山和狼居胥,也就是霍去病去的那个地方。 至于饮马瀚海中的瀚海,到底在哪,说法很多,有两种主流说法,一种是贝加尔湖,一种就是杭爱山。 为什么说封狼居胥被古代名将视为最高荣誉呢,因为这就是北方游牧民族的老巢,现在突厥的老巢在都斤山,而汉朝匈奴的老巢就在姑衍山。 围绕在姑衍山一带的这场大战,异常惨烈,几乎就是用尸体硬堆,这支骁果军,只有一半人装备了精炼兵械,而这一半当中的一多半,是特么督战队。 也就是说,前面当炮灰的,都是普通甲胄,铁甲的都不多,很多还是皮甲。 这不是要了老命了吗? 来护儿坐镇中军,一点都不慌,因为他看得出,突厥人也是在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干。 “打了一天了,突厥的阵势已经凌乱,今夜是破阵良机,末将请战为先锋,”大将费青奴道。 来护儿抬了抬手:“不着急,今晚冲击防线,还是不够稳妥,等到宇文述中军主力大胜,咱们对面这帮人必然慌乱,那个时候才是决战之机。” 压根就没有上前线的萧铉拍马屁道:“荣公高见。” 来护儿冷哼一声,根本就没搭理他,军伍出身的人,最尊重的就是同样出身军伍的,甚至是对手,但绝对不包括没上过战场的。 其实就是英雄惜英雄嘛,非常明显,萧铉不是英雄,别说他在来护儿这里没面子,就是他那死鬼爹萧琮,来护儿都不放在眼里。 碰了一鼻子灰的萧铉完全不在意,首先,他确实资格不够,再者,他城府深沉。 “许公那边也打起来了,而且大军步步推进,有条不紊,咱们是不是可以缓一缓,”萧铉道。 他是南方人,骁果军的主要出资人就是萧家,来护儿这么送,他担心自己将来回了南方,不好交代啊。 这都是我的江东父老啊。 来护儿本身就是江都人,他也不愿意老乡上去送死,但是这帮老乡太不听话了,不好约束,那么就只能榨干他们的价值送他们上路。 面对萧铉的建议,来护儿没有理会,而是费青奴冷笑道:“我说萧太守,如何行军作战,荣公不用伱教吧?” 萧铉是梁国公,但是费青奴故意称他为太守,就是要让萧铉摆清楚位置,这是军中,你在大总管面前,就是个屁。 萧铉撇了撇嘴:“许公给咱们的建议,是策应,如今打了一天,阵亡过万,再这么打下去,折了这支骁果军,我恐陛下不满,我也是为荣公好。” 意思是损失太大的话,杨广会找来护儿的麻烦, 会吗?不会的,只要完成战略目的,那就是嬴,嬴只有功,没有过。 战场上并非只有胜败一说,而是有利与无利,来护儿拖着姑衍山主力,宇文述那边势必就会轻松很多,他轻松了就会尽早攻入都斤山。 早打完,早回家。 “滚!”来护儿淡淡一个字,萧铉灰溜溜的走了。 同是国公,也有高低之别,大隋那么多亲王,有几个能跟杨瑞比。 宇文述带着的左右翊卫的主力大军,二十万人里面十万精锐骑兵,真如砍瓜切菜一般,完全就是摧枯拉朽之势,突破了一道又一道防线,与来护儿那边打了一天打不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突厥人引以为傲的骑兵,占据地利的情况下,仍是不堪一击。 距离都斤山越来越近了,处罗可汗的主力就在前面二十里的地方。 满山遍野的士兵,几乎已经将草原铺满,双方大军高度集中,一场硬碰硬的大决战即将开打。 宇文述信心爆棚:“太子所铸精炼兵械,真乃神助,突厥铁骑不堪一击。” 如果精炼兵械出自一名大工匠之手的话,整个朝堂都不会有人再提起他,因为提他就等于抢夺了前方将士的功劳。 大家只会说我将士威武,兵器锋利,但不会说为什么锋利。 所以说研发人员在古代,地位也不高,好在杨铭是太子。 杨约这几天,心情一直都很紧张,他在等,等咄苾(颉利)偷袭杨广,只要干掉杨广,杨铭才能上位。 在他看来,杨铭会是一个非常好的皇帝,但杨广不是。 世家门阀,也不会希望天下大乱,因为天下要是乱了,他们的利益损失会更大,平民造反,就是阶级斗争,皇帝会不会被干下去不清楚,但是他们肯定会元气大伤。 而杨约做的事情,叫做权力斗争,杨铭上去,他们家族的利益才会更大化,会获得更多的权力。 正如《明朝那些事》作者当年明月说的那样:观点斗争是假的,方向斗争也是假的,只有权力斗争才是真的。 杨广的大营这边,在收到杨约派人的奏报后,一点不虚,他压根就不怕偷袭。 因为这里是左右备身府,实质上的骁勇果毅之人。 别的朝代或许禁军不能打,但大隋不是,因为大隋的禁军一直都是从最能打的军府当中去选拔。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如果卫士是大学生,那么左右备身府,就是清华大学。 杨暕和荆元恒分别统帅左右备身府,摆出阵型,巴不得突厥人来偷袭,杨暕负责东、南,荆元横负责西北。 这是大军扎营的时候,就列好的阵势。 杨约是清楚的,这就是为什么来偷袭的会是咄苾(颉利),因为咄苾在东。 “突厥人果然来了,杨公所料无误,他们竟然真敢偷袭陛下营垒?”裴蕴接到军情后,赶忙入帐递送消息。 杨广咧嘴一笑:“不怕他来,就怕不来,传令齐王,主动迎击。” 向来保守的董纯一愣,赶忙道:“我营垒坚固,外围遍设陷阱,还是拒营而守比较合适。” 麦铁杖也道:“等他们冲寨无果折了锐气之后,咱们再出击方为上策。” 杨广冷哼道:“朕之禁军,岂有龟缩之理?儿郎们皆为以一当十之勇士,区区蛮夷不足道哉,令齐王立即出击,剿灭贼人。” 张定和与裴仁基对视一眼,心里暗自摇头。 郭荣和阴世师则是拼命劝谏,但却毫无作用。 现成的营寨你不用,非要主动寻求决战,这是干什么啊?那当初搭建营寨的时候,费那事干什么? 杨广的营寨,东西相距二十里,荆元恒想要帮忙,也不容易,因为东面有了敌军,他更需要提高戒备,提防西、北也有敌军来袭,所以几乎抽调不出多少人手帮忙。 杨暕呢,是个棒槌,本身就没有带过兵,而且眼下又急于建功,接到旨意之后,直接带着两万精锐骑军出寨迎敌。 但是他不知道,咄苾麾下有整整十五万铁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干死大隋皇帝,又或者击溃皇帝的禁军,那么大隋整个大军,就会撤走,这场大战也就结束了。 擒贼先擒王嘛,人家突厥人也懂整个道理。 赵德言直到现在,才知道咄苾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他已经完全没有机会通知宇文述了。 既然回天乏术,那就各忠其主吧, “看旗帜,应是隋人左备身府之主力,这是非常难啃的骨头,那个齐字王旗,应该就是杨暕了,此子不同于其三弟,并未有任何统兵经验,”赵德言解释道。 咄苾早就知道了,我打的杨暕,但是他不会告诉赵德言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么依军师之言,此离寨之精锐,应如何破之?”咄苾问道。 赵德言道:“不惜代价,倾尽全力全歼之,此军若溃,必然影响军心,我军方可一鼓作及冲击营寨,杨广若危,宇文述必引兵来救,王庭之危自解,可汗可尾随追之。” “我要杀了杨广,”咄苾冷冽道:“以报杀兄之仇。” “杀不了的,最好的战果是驱其南下,眼下隋朝内忧外患,若撤,数年内将无再战之力,我突厥会有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届时再图大事,”赵德言道。 咄苾摇了摇头:“这就是我们突厥人跟你们汉人的区别,你们总是将骨肉之情挂在嘴边,却不在心上,但我们不一样,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叫做不共戴天,睚眦必报。” 赵德言没有再多少什么了,他很清楚,咄苾比他大哥始毕,厉害多了。 兵分三路,以三面包围杨暕,咄苾铁了心要一口吃掉这支出寨精锐。 正如赵德言说的那样,士气太重要的了,突厥这边现在非常需要一场大胜,来鼓舞士气。 咄苾亲自上阵督战,漫山遍野的骑兵嘴里发出呜呜的奇怪声音,朝着杨暕部铺天盖地而去。 杨暕眼见这副架势,心里顿时慌了。 做为主将最忌讳的就是犹豫不定,他其实也清楚,这没法打了,应该撤,但是他又不甘心,自己率军刚出来,就撤回去,不是显得我太无能吗? 本来就屈居老三之下,这要是灰溜溜的返回营寨,以后恐怕再也抬不起头来了,何况这是父皇的旨意。 “齐王速回,贼人势大,不宜接战,”左御卫将军李琛着急道。 杨暕坐在马上,还在犹豫。 “殿下,不能打啊,我们应速速回营,迟恐不及,”虎贲郎将罗艺道。 杨暕一声不吭,抓着缰绳的双手微微轻颤。 “殿下!”罗艺猛喝一声道。 杨暕猛一咬牙:“撤!” 这么近的距离,已经不好撤了,前军本来都做好了迎敌的准备,结果主将下令撤军,整个军阵顿时就乱了。 其实两万精锐,完全是可以打的,换成李靖苏烈,直接就开干了,你怕啥啊?屁股后面又不是没有援军。 你这是打也不敢下令,不打也犹豫,罗艺他们就是看出突厥冲击之势已成,他们这边又是清一色骑兵,没有形成冲势,已经落在下风,必须回撤。 结果杨暕这把一犹豫,前锋几个兵团,直接就被卖了。 人转身不费劲,马转身可是费老劲了。 随着厮杀声响起殿后的骑兵直接被冲击的七零八落 营寨内,锣声大响,这是营寨被攻破的信号。 裴蕴等人顿时大惊,赶忙扶着杨广上马,然后护卫着皇帝往荆元恒所在的防区奔逃而去,营寨内顿时乱作一团。 十年前的杨广,绝壁不会这么窝囊,但是现在不行了,岁数大了,何况还是皇帝,他不能有任何闪失,就算他自己不肯走,底下那帮武将也会强行将他带走。 还是那句话,谁跑谁吃亏,杨暕这么一乱,影响了整个战局,咄苾又复仇心切,十五万大军全力冲营,身为大隋精锐的王牌军,竟然比来护儿的骁果军还窝囊。 丢人丢到家了将熊熊一窝啊。 荆元恒收到消息之后,亲率一支万人精锐,过来接引皇帝。 “陛下速往北走,与许公主力汇合,”荆元恒见到杨广之后,赶忙道。 裴蕴大急:“敌军声势浩大,兵马过众,前方战事不明,不可陷陛下于险境,应往南进。” 皇帝逃跑,不能说南逃,应该是南进,不能用逃这个字。 荆元恒目瞪口呆:“巧言令色的狗贼,焉敢害我陛下?南方皆为后勤,陛下若进,敌必追之,唯有往北会同主力,才有” “别说了,朕欲往南,速令宇文述南下救驾,”杨广怀里抱着孙子杨瑾,撂下这句话之后,直接就往营寨的南边走了,护卫大军赶忙跟上。 荆元恒望着皇帝南逃的队伍,仰天长叹:“败局已定!” (本章完) 六二一章 勃而斤之败 杨广是三军主帅,他的意志,代表着整个大军的意志,他要是不走,指挥大军全力迎敌,左右备身府绝对不会这么不堪一击。 但是他跑了,这就导致整个大军彻底乱了,全都在跑。 咄苾是铁了心要弄死杨广,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必须弄死,因为他清楚,只要杨广一死,北征的隋军群龙无首,必然彻底大乱,就连大隋国内,也会乱,因为皇位空出来了。 眼瞅着皇帝往南边跑,咄苾也跟着往南边追,两边的阵型,成了一团乱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被割裂成无数块。 就是一场大混战,混乱不堪。 渐渐的,方圆两百里的地界,全都是厮杀声,以及一眼望不到边的尸体。 这场大战最大的败笔,就是隋军过于集中,外围没有布置游击主力,以拒敌于数十里外,这样的话,就会给营寨中的杨广争取更多决策时间。 但是没办法,粮草不够啊,外围如果布置游击之骑军,人吃马嚼消耗太大,供应不起。 主要还是大意了,以为主力往北推进,已经杜绝了任何被袭的可能,杨约自己都不会想到,咄苾会这么顺利。 都斤山以南,宇文述与于仲文主力汇合,已经与突厥展开了最终的决战,而且优势明显,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杨广营寨被破,率兵南逃的消息传了过来。 宇文述不甘心的闭上双眼:“传我将令,于仲文、来护儿殿后,我军速往救驾。” 杨约和鱼俱罗对视一眼,默然调转马头,整兵南下。 那是皇帝,北征大军就算死绝了,他都不能死,这是每一个臣子最基本的觉悟。 还有就是,不能不跑了,皇帝一跑,不用说,后勤是不要指望啊,而他们孤军深入,已经距离大隋国境两千里之遥,没有后勤,那就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眼下想要救驾,也很难啊,怎么办呢?丢盔卸甲,轻装简从,往死了赶路,只有这样才有一线希望。 收到宇文述将令之后的于仲文,无奈叹息一声:“非大事,宇文述不敢命令我,可惜我主力远征漠北,功成在即,却要功亏一篑了。” 虞世基道:“大总管这是什么话?陛下遇袭,皆为我等之罪,陛下受难乃国之危情,突厥不过是疥癣之疾,有什么可惜的?” 卫玄皱眉道:“昨日一战,处罗受了箭伤,我军若是集中主力,杀出一条直奔牙帐的血路,大功有望告成。” 于仲文摇了摇头:“宇文述让我殿后,掩护主力南下救驾,眼下已经不能再打了,传我令,各营循序渐撤,不得慌乱。” 他这边的损失并不大,但是来护儿惨了。 我要是撤了,敌军必然尾随追击,我麾下大半为步卒,若是如此,就是全军覆没。 但是皇帝又不能不救,这一次的将令他又不能不听,于是下令前锋军继续接战,不准后撤,他准备找个机会带着督战队开溜。 士兵,是没有机会知道整个战场形势的,主将说什么就是什么。 骁果军,这次注定了会成为炮灰。 没有几个主帅是心慈手软的,麦铁杖死了长子,都没掉一滴眼泪,这就是为什么他能从一个小瘪三,混到如今的地位,当然了,内心的痛苦不足为外人道哉。 不是狠人,带不了兵的,杨素杀自己人比杀外人多,就是这个道理。 杨暕当初跑的快,并没有被逮到,在他得知自己父皇南下之后,他也赶紧带着罗艺和李琛麾下残存的三千人往南边跑,与自己的亲爹汇合。 杨广这次不敢往定襄郡方向跑,因为那里有不少突厥人,所以这次是往榆林方向跑,并且派人通知榆林太守速来救驾。 一路上,杨广的心情非常复杂,但是不会怪自己,只会怪那些将领不给力,这么庞大的一支突厥大军,你们是怎么让他溜进来的? 他已经怒火攻心了,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大败意味着什么,但是呢,想要找这些人的后账,他得活着回去,半道上,绝不能惹这些将领,不然哪个一冲动,说不定会下狠心了结了他。 跑了六七天,随着越来越多的部队负责殿后阻击追兵,杨广身边的人已经不足五千了,大家都在玩命的跑。 谁也不会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裴蕴平时不怎么骑马,这一次跑的比谁都快,那策马的风姿,帅的一批。 又过了三天,杨暕也算是运气好,稀里糊涂的追上了自己的老爹,而与此同时,咄苾带着仅剩的六千多突厥骑兵,也追过来了。 杨暕心知自己这一次要是就这么回去,罪名大了去了,于是主动请缨,殿后阻敌。 杨广非常感动,终究是亲生儿子,无论犯了多大错他肯定都不忍心杀害,尤其是儿子此番冒死为他殿后阻敌,杨广更是一阵揪心。 嘱咐一番后,杨广抱着杨瑾继续赶路,别人死了无所谓,自己的儿子孙子不能有事啊。 杨暕身边,毕竟还有李琛和罗艺,他不行,但是这俩人猛啊,一个是李安的长子,一个是罗荣的长子,都是军方系统出身,打小就被培养,那是真玩命。 所以杨暕这支三千人的骑兵,反而跟咄苾打的有来有往,一路边撤边打。 七天后,随着越来越接近大隋边境,咄苾不敢再追了,再追下就不是杨广出事,而是他出事,无奈之下,只能是长叹一声,率军北返。 杨广继位之后的第一次大败,就这么尘埃落定。 五十万大军,返回大隋的,只剩下了二十万,并不是阵亡了一多半,而是跑了太多太多。 最可怕的事为了跑得快,精炼甲胄全特么扔掉了。 历史上,杨广是给高句丽送货,这一次给突厥送了,舍不得给骁果军装配,却白白便宜了突厥。 来护儿让骁果军当炮灰,卫士们看不出来,但是有人能看出来,萧铣做为督战队,并不知道来护儿本意是带督战队走,他还以为来护儿也会让他当炮灰。 我可不想死,我还年轻。 结果呢,他竟然带着一支万人大军,不顾来护儿的将令,擅自脱离阵营,率先南逃。 他这一撤,整个东路军全都乱了,甚至有人调转头来打来护儿,来护儿差点都挂了,无奈之下,只能下令撤军。 按照原先的计划,三万督战队或许还能安全回去,但是被萧铣这么一搅和,那是甭指望了。 所以有时候别看将帅心狠手辣,人家的决策,大部分时间是正确的。 十万骁果,最后返回隋境的,除了萧铣带走的那支,只剩下了六千人,死的死,逃的逃。 返回边境之后的来护儿直接下达通缉令,缉拿反贼萧铣,扣了个谋逆的罪名。 这下子萧铣彻底没有退路了,本来他还打算回去之后反咬来护儿一口,告对方枉送将士性命,这下好了,被人家先下手了。 麾下的一万人,入境之后四分五裂,愿意追随萧铣的,也就三千来号人,进入河北之后,彻底成了一帮反贼。 这就叫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杨暕这颗臭棋,搞死了一整张棋盘。 战争其实就是这样,一点微小的差错,就可能导致最坏的结果,杨广南逃,就是整个战局的转折点。 如果不是皇帝亲征,换一名主帅,前方宇文述三人,才不会管他,伱死就死了,不能影响整个大局,但是皇帝不能不管啊,这就是皇帝亲征最大的弊端所在。 前面已经快打赢了,为了救你,全完蛋了。 九月份的时候,京师才收到了消息。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死气沉沉。 大家本来还指望一场大胜,好让南返之大军平定国内叛乱,这下好了,这支败军反而成了最不稳定的因素。 大隋律,临阵脱逃是死罪,那么多的逃兵,身上背着这个罪名,除了当土匪,还能干什么? “李靖已经率军往北,迎接陛下,想来不出半月,陛下就会返回京师,”苏威说话都有气无力了。 杨铭淡淡道:“速派人往晋阳,请皇后回京。” 这个时候,萧皇后得赶紧回来,天下已经越来越乱了,再不回来,都不好回来了。 说罢,杨铭起身道:“散朝吧。” 缓缓步行在宫内廊道上的杨铭,也是无可奈何,他确实没有想到,会败成这个吊样,稳赢局就因为行军元帅是杨广,被人家抓到了致命要害,导致无数将士战死沙场。 这样的消息传遍天下之后,真不知会是怎样的局面。 东宫外,一名年轻将领就站在那里,远远的朝着杨铭行礼,待到走进之后,杨铭收到了对方给他的眼神,于是让身后的裴爽等千牛备身来远一点。 “道玄怎么在这里?”杨铭小声道。 杨道玄,是蔡王杨智积的长子,是皇宫两仪殿的戍卫副统领,虎贲郎将,大统领是麻老六。 两仪殿,是杨广负责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 杨道玄小声道:“昨日得知北征大败,父亲一夜无眠,着我务必见一见殿下,转告您一句话,若有事,殿下只管吩咐卑职。” 这小子是杨铭的堂弟,小时候也耍过,但是关系也就那样,杨铭是不敢绝对信任的。 “我知道了,请转告叔父,杨铭非常感激,”杨铭点头道。 杨道玄就这么转身离开。 皇城当中的主要位置,都是杨氏宗亲把持着,别看杨道玄是副统领,真要有事,麻老六一个外姓人,做不了多大主。 杨铭心情沉重的返回了寝殿,杨茵绛等女眷,今天全都在这里。 这么大的事情,大家都慌了。 “夫君,父皇什么时候回来?”杨茵绛迎出殿外,扶着丈夫的胳膊进入殿内。 杨铭坐下之后,一句话都不想说。 杨瑞也是一脸紧张的看着他爹。 裴淑英则是掩面低泣,她知道自己儿子没事,就在皇帝身边,但也是受惊不轻,如今回想仍是一阵后怕。 杨铭的目光落在了郑观音身上。 这个女人已经在东宫住了两个月了,跟个下人差不多,每天就是伺候杨铭的起居,但是杨铭没碰过她。 “你们都出去吧,你留下,”杨铭指着郑观音道。 杨茵绛赶忙给众人使眼色,拉扯着一脸不情愿的陈淑仪等人离开了寝殿。 杨铭慵懒的靠坐在椅背上,朝对方道:“取悦孤。” 郑观音一愣,然后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跪着爬了过去,整整一下午,饱受摧残,傍晚时分,被人给抬了出去。 杨铭的心情非常差是自打穿越过来之后,就没有过这样的怒火,他得发泄,其她女人,他舍不得,唯有没有感情的郑观音,最适合。 对方怎么会知道杨广的营垒所在?为什么又来的这么是时候?误打误撞?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漠北太大了,没有正经路,有水有草的地方,就是路,大家都往有水的地方走,确实容易撞上。 朝会上面,谁都知道是杨广的错,但是没有人敢这么说,所以只能是从其它方面找原因,那么咄苾主力又是怎么如此精准的掌握时机呢? 杨铭也是稀里糊涂,整个战况,他现在完全不清楚,只知道咄苾偷袭皇帝营垒,招致大败,其余细节一概不知。 事实上,杨广扎营的那个地方,有一条河流,很多人不知道那叫什么河。 因为这条河不是一直都有,它是时有时无的,但是杨约知道,因为他手下有突厥人告诉他,这条河叫勃而斤河,三五年,才会聚成河流,两年之内必干涸,周而复始。 突厥人知道这条河在哪,所以杨广的位置,是被咄苾完全掌握的,而咄苾行军时东时西,时南时北就是在等机会,等待宇文述主力越来越接近都斤山,来不及救援的时候,才是他最好的进击时间。 不要小看杨约,这个人一旦全力谋划一件事,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 最牛逼的地方在于,是他通知杨广,提防袭营。 他已经把自己给摘出去了,但是宇文述在突厥有细作的事情,鱼俱罗当时可是听到了。 今天还是一更,解释下啊兄弟们,我可不是要加快完本,又或者准备新书,没有的事,大家也知道,我除了阳了的那次断更十天,就没断更过,这周确实有事,具体啥事不方便说,不是拿弟兄们当外人,确实难以启齿,每天的时间非常有限,跟弟兄们说声抱歉了,小弟毕竟是成家有孩子了,家庭琐事一大堆,唉,成年人的烦恼。 (本章完) 六二二章 一步登天 (今天还是一章啊兄弟们) 十月初,杨广抵达京师郊外,杨铭携众臣早早在此等候。 回头望了一眼那些大臣脸上的表情,杨铭不禁苦笑,都是牛逼人啊,朝堂上那副死气沉沉,眼下一个个的都没有了,全都挂着一副期盼、担心、牵挂、着急的表情。 是的,杨广狼狈的回来,肯定是憋了一肚子火,谁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逆鳞,下场除死无它。 杨铭也是如此表情,一脸的担忧,翘首盼着他爹归来,情绪酝酿好点,说不定还能挤出两滴泪。 远远见到车辇,杨铭和一众臣子便小跑了过去。 “父皇(陛下)辛苦了,” 众人躬身朝着车辇行礼。 杨广或许是羞于见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让齐王走出车厢,朝众臣道: “随驾回宫吧。” 大家这才步行跟在车队两旁,护送着杨广进入京师。 朱雀大街的街道两旁,也有无数百姓夹道欢迎皇帝归来,这些人全都是托,花钱雇的,每人二十钱就搞定了。 杨铭本来是想不到这点的,不过杨茵绛提醒他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在小事上面处理周到,尽量压低皇帝的怒火,免得牵连太多的人。 皇帝发火的时候就是这样,无辜的有错的一杆子打,完全不分青红皂白。 一场大败的收尾,是最复杂最艰难的。 直到进了皇宫,杨铭都没有见到他爹,只有杨瑾从车上下来,被人带回了东宫。 杨暕随后代传旨意,宣布罢朝三日,这小子有救驾之功,现在牛的一批。 “走吧走吧,都各回本部,该干嘛干嘛,你们的忠心,陛下都看到了,”杨暕站在两仪殿上的台阶,朝众人道。 等众人散去之后,杨暕朝着杨铭皱眉道:“老三你还杵着干什么?回你的东宫去吧。” 杨铭淡淡道:“我要见父皇。” “父皇舟车劳顿,伱好意思在这个关头打扰他老人家休息啊?”杨暕道。 杨铭又问:“宇文述他们呢?” “还在半道上呢,我说老三,你那个岳丈,有问题啊,”杨暕冷笑道。 杨铭笑了笑:“有什么问题呢?” 杨暕呵呵道:“督运粮草不利,延误军机,御史台有人告他谋反,当然了,我知道玄感那点胆子,挖出来没有半两重,干不了这种事,但是失职之罪,他跑不了。” “御史台嘛,那些人的嘴早就跟以前不一样了,”杨铭笑道:“信不信明天就有人会告二哥谋反呢?” 杨暕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这话鬼都不信,对了,你让崔令姿回齐王府吧,叨扰你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人已经死了,”杨铭淡淡道。 杨暕顿时色变,怒指杨铭道:“你要这么跟我玩是吧?” “开个玩笑,二哥竟然信了,”杨铭笑道:“京师现在都知道,她在我的东宫住了两年,再给二哥送回去,别人会怎么想呢?” 杨暕嘴角一勾:“行,你真行,敢这么侮辱你的亲哥,将来是不是还会不将父皇母后放在眼里呢?” 杨铭道:“随二哥怎么说吧,今天我是一定要见到父皇。” “有旨意,”杨暕笑道。 杨铭一愣,皱眉道:“说吧。” “你应该躬身俯首,说儿臣接旨,”杨暕冷笑道。 杨铭双目一眯,淡淡道:“儿臣接旨。” “着太子兼领平叛事宜,不得有误,大小事宜自作决断,无需问朕,”杨暕笑呵呵道。 杨广没有回来之前,平叛的事情就是杨铭总领,皇帝一回来,他就只能叫兼领了。 杨铭只能是离开了。 他走之后,杨暕返回了两仪殿,杨广现在对自己的二儿子,是有点感激的,关键时候还得是指望亲儿子啊,他又冷落了老二这么多年,如今自然是要安抚一下。 “伯施,你觉得这次失败,败在什么地方?”杨广唉声叹息道。 虞世南淡淡道:“是补给的问题,如果补给完备,陛下不会扎营在那里,也不会连游骑都派不出去,自然也就不会给敌人提供袭击营垒的机会。” “虞舍人说的对,”杨暕在一旁道:“这么关键的大战,军辎跟不上,这不是闹着玩呢吗?老三监国,玄感督运,问题就在他们俩身上。” 裴蕴皱眉道:“河北山东遍地民乱,粮线受阻,怪不到太子和玄感头上。” 谁都知道是杨暕的错,但是现在杨广明摆着会袒护,所以没人会在这里提出这个问题。 但是朝会上,有种的肯定会说出来,所以裴蕴也不急在一时。 想扳倒玄感,就不能牵扯太子,牵扯太子,就扳不倒玄感,老裴家非常清楚这一点。 已经先一步返回京师的虞世基道:“臣以为,咱们这次其实没有败。” 杨广一愣:“怎么讲?” 虞世基道:“后方消息传来,处罗中了箭伤,伤重不治,已经身亡,如今接手可汗位置的,是排行老三的咄苾,号颉利可汗,关中保卫战,死了一个始毕陛下北征,死了一个处罗,东突厥元气大伤,这不是大胜是什么呢?” “这也太牵强了吧?”麦铁杖道:“咱们损失惨重,单是逃兵,便数以十万计,虽然东突厥那边更惨,但却是我们率先离开,先走的不能算赢吧?” “你不懂的,让他继续说,”杨广瞪了麦铁杖一眼。 虞世基环视众人一眼,笑道:“东突厥的大可汗,被咱们杀死,难道还不算是大胜吗?首领身死,又被我大军一路打进了牙帐,东突厥难道是赢了吗?臣以为,应将这条消息立时传遍天下,以安人心。” “确实是当务之急,”杨达点头道:“眼下人心浮动,很多人都不知道北边发生了什么,陛下确实应昭告天下,宣布处罗被我军击杀。” “处罗是被谁射杀的?”杨广道。 虞世基道:“于仲文帐下一小卒。” 人家射了处罗一箭,虽然当场没死,但事后确实是因为这一箭挂了,所以算在人家这个小兵头上,是完全正确的。 其实突厥完全可以封闭消息的,但是颉利着急继位,收拢残部,所以只能赶紧宣布处罗的死讯。 处罗不死,他接不了手,其他部落首领会第一时间出来争权。 这种位置的交接,必须要快,慢一步,会出很大问题。 杨广点了点头:“册封定襄县公,拜上柱国,封虎贲郎将,昭告天下。” “陛下圣明,”虞世基笑道。 这样做,其实是对的,处罗的死早点传出去,对朝廷有利,要让那些反贼知道皇帝是携大胜回朝的,这样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封的这么高,一来这个功劳确实大,再者,也是要立个榜样,让所有人都知道,大隋就是赢了。 这时候,杨广看向老二,道:“老三回去了?” “走了,”杨暕点了点头:“我让他走,人家还不乐意,非要见您,最后我拿出口谕,他才老老实实离开。” 杨广是不好意思见杨铭,有点心虚,虽然自己这个儿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劝过他放弃北征,但正是那种沉默的反抗,更让杨广觉得不舒服。 他连劝都不肯劝朕了?他是太子,如果他全力劝谏,朕也未必不听他的啊。 所以短时间内,他不打算见老三,因为他怕老三说一些他不爱听的话,也算是一种逃避吧。 “你一直都在京师,朝会上,都是如何议论这件事的?”杨广看向苏威道。 苏威敢在杨铭面前发牢骚,但是绝对不敢在杨广面前这么干,于是道: “大家主要还是忧心陛下的安危,太子尤甚。” “我说苏威,你在这睁着眼睛放屁呢?”杨暕道:“你是不是觉得京师发生了什么,陛下会不知道?” 苏威反驳道:“那就请齐王殿下说一说,都发生了什么呢?” 杨暕冷笑道:“都在说陛下北征的不是时候,否则江都和山东,也不会乱成这个样子,我手里有份名单,谁在朝会上放过屁,我这里都清楚。” 苏威耷拉着眼皮道:“大家的意思是,我大隋主力若在,各地便不会起乱子,齐王是听错了。” 身为尚书左仆射,百官之首,这个位置上的人,是秉承皇帝意志,安排下面人做事的,所以这个位置,必须学会一点,那就是保人。 如果你平日不维护下属,下属是不会给你办事的,就算办,也是阳奉阴违。 杨暕哈哈一笑:“你还真会狡辩,是哪个在朝会上跟老三说,让他劝陛下收兵的呢?苏威,是不是你啊?” 苏威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朝会上的事情,是肯定瞒不了皇帝的,虽然杨铭主持的小朝会人数不多,但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门下省、内史省、御史台,必须有人,因为这三个部门,名义上叫做协助太子监国,实际上就是监督太子。 杨暕呵呵冷笑道:“就属你跳的最欢了。” “放肆,”杨广顿时怒道:“有你这么跟苏卿说话的吗?你算老几啊?” 他这个姿态是必须要摆出来的,因为按照大隋制,三公三师,外加尚书令和左右仆射,亲王见了也是要行礼的。 因为这些位置,是臣子当中的最高阶,上面只有二君,皇帝和储君。 正常情况下,皇后都得礼让三分,当然,除了像独孤伽罗这样的强权皇后,主要因为人家是开国皇后。 不要小看大臣,历史上被大臣搞死的皇帝,可不少。 杨暕赶忙跟苏威道歉,苏威没有搭理他。 杨广要问罪,也不会拿苏威开刀,所以道:“他们是怎么议的,朕也就不过问了,毕竟是太子监国,有些人胆子不免大了些,欺太子仁义,一些不得体的话也就敢说了。” 他这是敲打苏威呢,苏威自然听出来了,赶忙道:“太子监国,恪尽职守,辅佐之臣也是兢兢业业,大家都是为了陛下,为了我大隋江山。” “说的好,”杨广点头道:“如今各地的叛乱,朕亦有所耳闻,眼下我大军南归,正当平叛之时,由来护儿接替张须陀,为河北、山东、河南黜陟讨捕大使,张须陀、鱼俱罗为副使,李渊镇抚山西,卫玄为江南道行军大总管,李世民、丘和为副总管,平叛江南,余者返京述职。” 说的是挺好听,就好像这些人下去,真的能够平叛一样。 能行吗? 跑了十来万大军,一半都带着精炼兵械,这已经是对位之战了,张须陀要是遇到逃兵主力,根本干不过。 苏威也清楚皇帝的话跟放了个屁差不多,要球没蛋的,怎么平叛? 但是呢,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从大业元年开始,苏威的脊梁骨就已经断了,高熲在的时候,还没断彻底,高熲一走,朝堂之上已经没有了铁骨铮铮之人。 京师内,也展开了一场大搜捕,凡是正经突厥商人,全部驱逐出境,来历不是很清楚的,全部杀掉。 这下子京师城内满是剃髯者,因为突厥人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络腮胡。 至于那位射杀处罗的年轻人,一步登天,直接成了韦云起的副手,由韦云起带着巡游京师,接受百姓的祝贺。 这是运气吗?也算也不算,运气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这小子在于仲文麾下,跟着独孤楷冲阵,他是先锋军,远远看到那杆狼头大纛之后,视线就再也没有挪开过。 他知道像他这种先锋小卒,阵亡的概率跟他一天拉一泡屎的概率一样大,所以目的很明确,我得立功。 只要立功,我死了,父母妻儿,国家会替我养着。 所以这小子带着自己麾下十个人,在大乱之中觑准机会,逼近处罗所在的位置,连发六箭,只有一箭射中了处罗肩膀。 这种伤势,在后世不会死,但是在古代,死的几率可不小,单是一个破伤风,神仙难救,就不说失血过多了,这个年头可没有输血袋。 射中之后,他便第一时间汇报给了上司,然后一层层传递,于仲文和卫玄也就知道了。 大军南返途中,前线传来了处罗重伤身死的消息,独孤楷第一时间便收了这人当义子,算是归入独孤家门下。 虽然独孤楷本身也是被赐姓的,但是人家就是独孤家的人。 对了,射杀处罗的这小子,叫做宋金刚。 (本章完) 六二三章 斛律明月 (今天下午没出去,赶紧加更一下,免得弟兄们抱怨我) 各路大军,各路将领,陆陆续续返回京师,除了杨广下旨,负责平叛的那几个人之外,其他能回来的都回来了,包括身在洛阳的杨玄感。 来护儿手里带着六千人进河北,直接又被萧铣给打了出来,无奈之下,只能退往渔阳郡,再寻机会南下。 自己人一旦翻脸,那是死仇,萧铣毕竟是青史留名的一代枭雄,他忽悠底下的将士说,来护儿是故意让他们送死的,因为咱们都是南方人,来护儿这条狗,已经不把自己当成南方人了。 士兵多好忽悠啊,本来就是寻常老百姓,基本没有自我思考的能力,上面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说了,来护儿当初的打法,很难不让人乱想。 于是越来越多的骁果逃兵闻讯而来,加入到了萧铣麾下,使其人数暴涨至三万。 他们这些人,是要回家的,北方不是他们的家,但是想要南下,有一关需要过,河间郡的大反贼格谦。 这个人已经称王了,燕王,根据地叫做豆子卤亢,这是什么地方呢? 《地理通释》记载:河间之豆子卤亢,今咸水沽也,去海四十里,地斥卤,广袤数十里,也就是天津市津南区东北方向的咸水沽镇。 河间郡已经被他拿下,本来是要打算拿下涿郡之后的粮仓,然后打博陵郡的,老崔家比较难啃,没粮食打不动。 但是萧铣如今又在涿郡,导致他不敢进。 “萧铣那个反骨贼,不过是占了涿县与固安县,压根就没打进蓟县去,粮仓在蓟县,太守韦保峦手底下还有一些人马,来护儿也到了,萧铣派人联络我们,想要借道南下,我认为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帐内说话的,是格谦的爱将,高开道。 他自己就是个反骨贼,他也好意思说人家萧铣。 老高家也反了,为啥呢?流行呗,山东全反了,我河北也反了那么多,我要是不反,他们都会来抢我的,我要是反了,他们只会希望我加入。 所以家族在紧急商量之后,让高开道这个旁支举起了反旗,一口气占了渤海、信都、平原三郡,你还别说,这招很管用,各地朝着三郡涌来的难民,一听说这里也有反贼,纷纷逃散开来,至于那些小股匪盗,自然也不敢进来了。 守法公民在这种时候,肯定是怕贼多过怕官。 信都郡,本来是鱼俱罗的大本营,他北征之后,老部下段钟葵掌管军府,这个人以前和高开道一起打过王薄,曾经是战友,高开道就是利用人家对他的信任,叫开了城门,然后杀死段钟葵,接管信都郡。 渤海郡与河间郡,那是挨着的,格谦造反之后,就派人联络高家,希望高家能够依附他。 必须的啊,大家族就是这样,奋斗的时候,咱们一起干,分钱的时候第一个杀你。 你也不想想,你才占了一个河间,高家占了三个郡,他们依附你,能安好心吗? 高开道跟了格谦之后,成为他帐下一名大将,老高家另外一个高士达,则是深入清河郡,在那里聚集了一拨流民,扯旗造反了,根据地叫做高鸡泊。 格谦皱眉道:“这帮南蛮子,可都是逃兵啊,战斗力不俗,身上还有精炼兵械,咱们如果不让他过去,起了冲突,于我不利啊。” “不能让他走,”高开道说道:“他在涿县,可以帮咱们顶着来护儿与韦保峦,他一走,就是咱们对上来护儿,这个人不能轻视啊,别看人家人少。” 格谦道:“确实令人为难,我已派人跟他联络,希望他能与咱们一起,攻打来护儿,但是萧铣说了,他的士卒归乡心切,不想长留河北,你说能怎么办?” “跟他订立盟约,只要帮咱们拿下蓟县,就给他们让开一条南下之路,否则想也别想,”高开道说道: “他现在是有求于咱们,涿县那地方的官仓早就没有粮食了,靠着劫掠平民,他能抗多久呢?来护儿就是来收拾他的。” 军师祖君彦道:“来护儿不是来收拾他的,是来收拾咱们的,主公已经称王,这是朝廷最不能容忍的,来护儿分得清先后,他现在已经在聚集东北的士卒了,不动如山,就是要看咱们和萧铣斗,而萧铣归心似箭,这个时候强迫其结盟,不是上策。” 这个人,在历史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他的亲爹,是北齐尚书左仆射祖珽,也是权倾朝野的人物,但是后世评价不高,一个文武双全、才华横溢的才子,同时也是一个奸诈机巧、聚敛贪财的小人,“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就是他最贴切的评价。 儿子祖君彦,早年间被薛道衡举荐给了杨坚,毕竟这个人是真的很有才华,但是杨坚当时说:是非杀斛律明月人儿邪?朕无用之。 一句话,等于断了祖君彦的仕途。 斛律明月是谁呢?大名鼎鼎的斛律光,字明月,旧齐咸阳王,邙山之战大败北周大司马尉迟迥、齐国公宇文宪,洛阳之战大败韦孝宽,战功数不胜数,位列武庙。 李百药所著的《北齐书》书中,是这样评价的:以上将之子,有沈毅之姿,战术兵权,暗同韬略,临敌制胜,变化无方 周武帝宇文邕也说过:此人若在,朕岂能至邺! 而斛律光,就是被祖君彦的爹,搞死的。 这样一个人的儿子,杨坚敢用吗?祖君彦在旧齐之地,已经混不下去了,要不然这么牛逼的出身,也不至于给个土匪当军师。 而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为李密檄洛州文》,就是他写的。 一人一首成名曲:“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就是祖君彦写的,李密发表的,历史上,他们俩是领导和秘书的关系。 格谦也不是一般人,他也在权衡利弊,萧铣是走是留,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就是大祸临头。 别看他帐下出主意的人不少,但格谦是个有主见的。 正如祖俊彦所说,自己称王了,还在四郡之地实行“等身制”,意思是将领和士卒的身份是一样的,只要你立功,你也能当将军。 他这么干,其实是为了获得下面人的拥护,避免被将领架空,毕竟大家都是反贼,谁也不比谁高一头,所以必须收买士卒的人心,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过这个制度,效果非常巨大,因为它不问出身。 “本王以为,还是得让萧铣走,”格谦沉吟道:“这个人以外戚之身,敢在阵前抗命,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麾下又是骁果精锐,真要起了冲突,于我不利,来护儿想要南下,也没那么容易,河北现在可不是他说了算。” 骁果军到了他这,就成精锐了。 高开道叹息一声:“来护儿威名远播,远比萧铣更可怕,若想与之相抗,只靠我们是不行的,要联络高士达,还有济阴郡的孟海公,以及攻占武阳郡的瓦岗军,还有魏郡的王伯当,他们也不想来护儿灭了我们吧?” 武阳郡就在清河郡南边,翟让不敢去山东,于是进了河北,在武阳郡丞元宝藏的接应下,拿下首府贵乡县。 隔壁魏军的反贼头子王伯当,已经率军归附他了,眼下他们正在打魏郡,其实就是劫掠粮食,大军是需要开销的。 不然的话,翟让也不会去硬啃县城,他得积攒家业啊,麾下全是河南人,人家不想离家太远,将来还得是打河南。 要么说男儿志在四方呢,你志在老家,基本成不了啥气候。 格谦道:“高士达是你的族人,你负责联络,听说其麾下有窦建德、孙安祖两员大将,告诉他,只要帮我们抵挡来护儿,将来咱们帮他拿下清河郡。” 高开道只能是点了点头。 鱼俱罗是从山西下去的,因为他要去洛阳调兵,只有来护儿走的涿郡道,但是来护儿呢,还在渔阳郡下不来,只能找辽东都护府大都督邓暠、敖东大都督靺鞨粟末部首领大乞乞仲象,龙泉大都督靺鞨黑水部首领阿固郎帮忙。 他得有兵啊,眼下这六千人,下去河北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回回干的都是最难的差事,唉”大将费青奴在渔阳郡首府,同时也是唯一的县城无终县官署中,哀声叹气道:“张须陀在大乱中心,他也不好干啊,山东烂摊子一副,这次平叛,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结束。” 来护儿淡淡道:“先解决粮食的问题吧,咱们与韦保峦之间,夹着一股叛军,邓暠正在筹备粮草,解不了近渴。” “那为什么不将这股夹在中间的叛军灭了呢?”来成敏牢骚道。 来护儿笑了笑:“萧铣在叛军当中宣扬我来护儿枉顾将士性命,我不能让他坐实了,所以我才会派人去劝说那些叛军归附,一来,眼下不能刺激萧铣,免得使他打消南下的念头,反过来攻我,虽然这个可能性并不大,我现在的麾下也是江淮军,跟敌军都是袍泽,没法打,再者,也有分化其的用心,此人已经坐大,南下之后必是心腹大患。” 萧铉也在这里,就属他心里最不是滋味,自己人当了叛军,把萧家的脸都丢光了,皇帝给你机会立功,不是给你机会造反,你特么胆子也是够肥的。 只听他道:“大总管觉得,河北这些叛军,会放萧铣南下吗?” 来护儿点了点头:“肯定会,南方人不喜北方水土,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萧铣想要控制这支大军,就必须南下,谁挡他的道,他就打谁,前期如果有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想要拦他,吃过亏之后,后面就不会有人拦了。” 费青奴道:“事情就难办在这里,现在河北是贼寇多,官兵少,而我们呢,又不能与其中任何一方有联系,恐会落个勾结反贼的罪名,换句话说,大总管只能凭一己之力,镇压这茫茫多的反贼。” 反贼之间,可以互相谈判,达成某种协议,但是官兵不行,官和匪,是势不两立的。 来护儿有心这么干,但也怕被人抓到把柄,毕竟他是在外领军的将领,跟在朝堂不一样,身边的心腹和远方的心腹,在皇帝眼中,是两个人。 所以他眼下的处境是,只要进入河北,那就是不停的征战,友军少的可怜,几乎全是敌军。 但是不能拖延太久,眼下的反贼,轻易不会去打县城,因为损失太大,大败也会影响其军心,造成内部不稳,但是时间一久,那些县城肯定是撑不住的,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说不定会直接投降叛军。 那个时候,来护儿就不是平叛了,跟攻城略地没啥区别了。 来护儿道:“张须陀知我在北,必定率军与我会合,他在山东撑不住,我在渔阳也撑不住,唯有合兵才是上策,回师的大军,有些是要回洛阳的,鱼俱罗想来已经到了,他会想办法调动洛阳大军北上,届时三家合力,先把河北镇压下去,余者便不足为惧了。” 他现在与张须陀和鱼俱罗的通讯,是完全中断的,只能靠默契,只要是个知兵的,就知道应该先打河北。 山东无险可守,留在那里作用不大,河南有洛阳,洛阳周边的关城丢不了,河南就变不了天。 只有河北,这里可是成就霸业的地方。 反贼,也是有级别的,有眼光的和没眼光的,杜伏威就是聪明人,河北我站不住脚,山东无险可守,只能跑江淮,结果人家在江淮发家了。 有些反贼呢,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过着以前没有过的潇洒日子,根本舍不得离开,像这样的,来护儿直接选择忽略,你都是反贼了,还没有上进心? “大总管的意思是,等到萧铣走了,咱们再动手?”费青奴道。 来护儿叹息一声:“非我所愿,却是无可奈何,咱们啊,得高高兴兴的送人家走,唉我大隋朝,怎就成了如此境地?” 六二四章 将功赎罪 北征的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定论,没错,是大胜。 皇帝御驾亲征,杀突厥大可汗处罗,杀敌无数,因粮草不济,暂时退兵。 对外就是这么宣称的,老百姓信不信无所谓,反正我信了。 原本的罢朝三天,被延期了,实际上就是大兴殿的大朝会,改成了杨广在两仪殿的小朝会,参加的人不多,不足二十个,但里面没有杨铭。 既然北征已经结束,那么接下来的头等大事,自然是灭火。 半个大隋都点着了,不灭火不行,杨广还指望三巡江都呢,可是现在,他去不了。 或者说,可以去,但是代价有点大。 杨玄感这一次也是倒了血霉,已经在两仪殿跪了半个时辰了,其他人都是坐着,就他跪着。 明摆着这是要背锅了。 杨广是非常聪明的,他知道自己现在举行朝会的话,难免有一些不长眼的笨蛋站出来给他挑刺,所以要在小朝会上,提前将事情盖棺定论。 那么杨玄感肯定跑不了,他什么时候把这个锅背稳当了,大朝会就是什么时候举行。 但是他不认错啊. 所以才让他跪着嘛。 “我说玄感,有错就要认,北征大事,确实是因为你的原因,才导致我们撤的太早,难竟全功,”御史大夫裴蕴道。 玄感抬起头,直视对方:“遍地皆反,单是瓦岗贼众,就劫掠粮食达三百多万石,整条运河,全是劫粮的,我只是管督运粮草,剿贼的事不归我管,粮食我也送了,但是被劫了,失职算不到我的头上。” 谁让你就一个人,负责剿贼的是一帮人呢?法不责众嘛。 像玄感这种级别的,想扣帽子,你得让他心甘情愿,不能强迫,不然人家对外宣称自己是冤枉的,容易引起舆论哗然。 先不说他是礼部尚书,你得看看人家的家族。 其实这样的事情,明清时期的皇帝就很容易办了,大不了诛九族嘛,也诛不了几个人,但是玄感你诛不动,那是几万人。 况且名义上,皇帝跟他们算是一家,都是弘农杨,你不能诛自己的族吧? 历史上玄感造反,成为华夏史第一个被诛九族的,杀了三万多人,结果呢,人家弘农杨依然牛逼,不伤筋不动骨的,照样在唐朝吃得开。 杨约也反驳道:“太子日日发令洛阳,督促玄感,玄感一一照办,从未延误发粮时间,至于半路上怎么回事,你得去问沿途那些太守,他们守着粮道运河,眼睁睁看着军粮被劫,到头来罪名扣在玄感头上,怎么?难道真的是多做多错,不做不错吗?” 他故意带出杨铭,就是保玄感,只要将太子牵扯进来,玄感就不好动。 这一次,杨约可不愿意让玄感背锅了,我特么已经老了,家族全靠玄感,你们把他给我斗下去,我杨氏无人,岂不是任你们欺辱? 裴矩这个阴谋家避重就轻道:“我大隋论罪,有八议,玄感单是议贵,便可赦无罪,杨公无需担心。” 亲外孙是太子嫡长,就凭这一条,玄感的罪名也不会大到哪去,杨广不在乎别人,自己的亲孙子总不能不在乎吧? 但是裴矩这句话,等于是在说,玄感确实有罪,只要他能顶了这个罪,皇帝也不会过重处罚。 说白了,还是要往玄感脑袋上扣,但是玄感不能接,这是责任,等于北征不利要算在他头上,那可是要往史书里写的。 杨约呵呵冷笑道:“玄感一没有谋逆,二没有丢城失地,三没有临战脱逃,本公自然知道他无罪,用不着裴公提醒。” 这临阵脱逃,明摆着是在影射杨暕,于是杨暕怒道: “丢失军粮,如同丢城失地,怎么能无罪?陛下将如此大任托付玄感,他又是怎么做的?三四个月的供给都保障不了,怪不得都说玄感是个痴呆儿,就是让一个平民做督粮官,也不会比玄感再差了。” 这话已经是非常难听了,玄感从小到大,最忍不了的就是痴呆儿三个字,为此他都跟自己的亲爹杨素吵过架,毕竟传的太广了。 当时杨素这话,是说给杨坚夫妇听的,明摆着有藏拙成分,属于自谦自贬,结果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觉得,玄感的脑子真的有问题。 所以杨素后来才赶忙解释:吾儿不痴,但是已经没用了。 一句话,坏了玄感一世英名。 杨约顿时暴怒:“痴呆儿有何不好呢?没有心眼,没有诡计,做事直来直去,不会鬼鬼祟祟,行正大光明之事,虽痴,亦正也。” “无能之辈,辜负陛下信任,正所谓贤者在职,能在在位,一介痴儿,位列八座,真是个笑话,”杨暕冷笑道。 杨约急火攻心,要不是对方是皇帝儿子,他绝对会派人阴了他。 兄长若在,尔焉敢放肆乎? 玄感内心叹息一声,只看今天在坐的这些人,大多是皇帝心腹,他就猜到这些人是铁了心要给他扣罪名。 但是他绝对不能认,不单单关乎名誉,他要是倒了,裴家一定会落井下石,到时候茵绛和杨瑞他们,恐怕也会受牵连。 历史向来如此,远了不说,旧齐高纬,也就是高玥亲爹,原配皇后,就是斛律光的女儿,斛律光被杀之后,高纬直接废了斛律皇后。 他要是不行了,茵绛不是没有被废的可能。 杨广一直没有说话,就是等着他点头呢,今天不点这个头,他想出这个殿门,可不容易。 最关键的就是,太子不在。 “臣请太子,证臣清白,”玄感无奈之下,只能是拖杨铭下水了。 杨广终于说话了,一拂袖子道:“朕是找你问话,无关太子。” “陛下北征,太子监国,玄感是否有错,还是要询问一下太子的,太子若认为玄感有错,臣便认了,”杨约道。 明摆着要鱼死网破了。 别以为大臣不敢威胁皇帝,这是大隋,门阀时代,你真要弄我,我也不会躺下任你弄。 在杨广看来,玄感的事情,是一定要解决的,朕只是让你背锅,你特么背了不就完了,你痛快,朕以后弥补你,也会痛快,你要跟朕这么玩,别怪我不客气。 他是不会设身处地去考虑玄感的想法,可是人家玄感不在乎自己,总得想着女儿吧? 我闺女要不是太子妃,今天这个锅,我就给你顶了,但是不能顶啊,因为裴老狗的闺女,也做过太子妃。 苏威长出一口气,鼓起勇气道:“臣以为,还是召见太子问一问吧。” 尚书左仆射的话,总不能当成放屁吧?苏威这次这么够意思,为啥,孙女是玄感的儿媳妇呗,复婚了,人家两家是联姻。 杨暕呵呵道:“让他来干什么?外面那么多事陛下都交给他处理,他现在没这个时间。” “太子有没有时间,齐王说了可不算,”杨恭仁皮笑肉不笑道。 观王房,现在就是太子拥趸,就凭杨铭当初在杨雄的病榻前掉下来的那几滴眼泪,杨恭仁就认这个主。 杨暕一愣,瞪了对方一眼,不说话了。 “让太子来吧,好让玄感死心,”杨广淡淡道。 杨铭进来之后,殿内的气氛可就不一样了,玄感的腰杆也硬了。 在杨广身旁的位置坐下,杨铭眼皮下垂,一声不吭,其他人也不敢主动说话。 人家这个太子,监国这么多年,跟半个皇帝差不多了。 “北征之事,悠悠众口,外面也是阵阵风言风语,事情该有个定论,玄感督运粮草不利,众臣皆问罪,你觉得,有罪否?”杨广话是对儿子说的,但眼神还是放在玄感身上。 杨铭瞥了一眼玄感,又瞥了一眼其他人,淡淡道: “自然是有罪的。” 杨广眉头微动,略感诧异。 玄感目瞪口呆,怔怔半晌,俯首磕头道:“臣认罪。” 杨铭看向杨广,又道:“儿臣以为,应罚俸一年。” 杨暕顿时一愣,道:“我说老三,这么大的罪名,罚俸?大业律是摆着看的啊?” “谁是老三?”杨铭反问道。 杨暕嘴角一抽,呵呵道:“太子殿下,您要是这么罚,太儿戏了吧?” “儿戏?”杨铭冷笑道:“兵部复盘,我都看过了,你临阵脱逃,陷陛下于险境,这才是儿戏吧?” “你胡说!”杨暕猛地起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贼军势大,非我所能抵挡,我那叫临阵脱逃吗?太子,你别给我乱扣帽子啊?我可承受不起。” 杨铭道:“李琛,罗艺,可是还活着呢,他们俩要是死了,还真不好追究你,可惜啊,他们好好的,你干过什么事,这两个人都清楚,别以为你救驾有功,就能免罪,身为儿子,援救父亲,乃天经地义,不救,当天诛地灭,你在营垒的时候,就是干的天诛地灭之事。” “呵呵.哈哈哈哈”杨暕大笑道:“父皇你看到了吧?我早就跟您说过,老三想弄死我啊。” 杨广顿时大怒:“你再说一遍?” 杨暕撇了撇嘴,不敢说了。 骨肉相残,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呢吗?杨广也要脸啊,我特么就这两个嫡子了。 杨铭的火气也是不小的,他动火的时候,别人也害怕,别看杨铭到现在,没怎么治过人,但是别忘了,他的手腕跟杨坚那是一模一样的。 杨约现在已经回过味来了,太子绝对不可能抛弃玄感,宁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子,跟皇帝对着干,也要维护。 罚俸一年,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什么罪名才罚俸一年啊?我今天上朝迟到,就是罚俸一年。 朝会是国家最高级别会议,是不能迟到的,不像后世的单位企业,迟到只罚五十一百的,人家这个罚一年。 杨广皱眉看向太子,道:“你执意袒护玄感?” 杨铭低头道:“赏罚分明,国必清、政必明,军正民和,玄感之罪,最多就是罚俸了,儿臣受父皇之命监国,致使后勤不济,罪在我一人而已。” 说罢,杨铭起身,也跪下了。 裴矩赶忙道:“太子远在京师,军粮是从洛阳起运,与太子无关。” “是玄感阳奉阴违,太子并无过错,”裴蕴也赶忙说道。 玄感已经感动的稀里哗啦了,太子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帮人顶罪,就凭这一点,玄感今天想出事都难。 因为皇帝不会让太子顶罪,大臣们也不敢。 杨广呵呵、呵呵的笑着,半晌后道:“那你倒是说说,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杨铭道:“军粮为盗贼所劫掠,儿臣监国失职,愿将功赎罪,亲领大军,平叛!” 杨广顿时愣住了:“你是储君,怎么出征?” 他不乐意,杨暕乐意啊,你要是死在外面是最好不过了,我都不用跟人争,这位置就是我的了。 “万万不可,”裴矩直接起身道:“太子是国本所在,不可涉险。” 其他人,包括苏威宇文述杨恭仁杨达韦贞,全都在劝。 开什么玩笑,你怎么能去干这事? 杨铭跪下道:“父皇在京,儿臣无后顾之忧,大乱因我而起,儿臣理应弥补,请父皇恩准。” 他的领军能力,是得到事实验证的,杨素一辈子没夸过几个人,杨铭就是其中之一,况且他本身在军方的威望就很高,约束士卒这一点,问题不大。 杨广沉默了,他想不明白,杨铭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你这是非要替玄感脱罪吗? 他当然不明白,因为他猜不到,自己的儿子想要收拾的人,是他。 杨铭考虑很久,觉得自己眼下并没有逼宫的能力,指望杨智积的那个儿子,不保险,自己跟人家不熟悉,谁知道靠不靠得住。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外出征战的机会,培养一拨誓死效忠他的能臣干将,这样回来之后,才有机会逼迫杨广退位。 其实他是在学李世民。 他现在的班底不够硬啊,就算在宫内动手,京师的卫戍大军仍在皇帝手里,他又不能杀杨广,否则直接断了继承权。 届时就算掌握皇宫,外面早晚打进来,那时候就是他死定了。 想要玄武门之变,也得是遍布嫡系才行,这事得靠武将,文臣没这个本事。 李世民能干成,是因为朝中太多太多他的人位居高位,掌握兵权,否则他也不敢软禁李渊。 更何况,杨广还不是李渊,人家比李渊牛逼多了。 杨铭也不是李世民,历史上的天策上将,比他也牛逼多了。 六二五章 世嫡皇孙 杨铭态度坚持,一定要保玄感,杨广也不好办啊。 难不成皇帝跟太子翻脸?这小子监国这么多年,政务全理顺了,朝中也不乏心腹,军中他的人也不少,动他,是想都不要想。 老二那点本事要是当太子,杨广都觉得对不起祖宗。 可是这件事,终需有个扛罪的,不然堵不住悠悠之口,杨广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些大臣们只是嘴上不敢说,心里其实都在埋怨自己呢。 我做了什么事,我能不知道吗?但我能认错吗?不能! 其实儿子帮爹顶罪,是最好不过的,杨广也没有那么为难,但是太子的拥趸太多了,这些人不会同意太子身上沾上这样的污点。 关于杨铭出征的事情,连续五天的讨论,都是反对者居多,而杨约和玄感则是没有表态。 杨约很清楚,现在能保他们的只有太子,而太子一旦领兵在外,谁都不敢动他们,也没人敢找他们的后账。 唯一的担忧,就是外面实在是太乱了,他怕杨铭会有闪失。 小朝会说不通,只能是搬到大朝会。 朝会一开,为了避免有不长眼的出来给杨广挑刺,杨铭第一个站出来请罪,并且希望能够领军出征,平叛天下。 结果呢,一帮子给太子脱罪的,当时留京的那些官员,有辅佐之职,太子有失,按理说他们也逃不了。 于情于理,都得站出来分担。 可是这么大的事呢,总得一个领头担罪的,杨约慎重考虑之后,还是觉得让玄感担一点,太子已经出面保你,给你顶了大半,剩下一小半,你总得分担一下。 他朝玄感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赶忙站出来道: “国事繁重,陛下在北,太子承监国之职,监理九州,不能因一事而废万事,非太子之罪也,臣奉命督运军资,虽尽心竭力,仍不免左支右绌,致使粮草不济,请陛下降罪。” 其实啊,谁对谁错,从来都不是重要的,玄感有错吗?可以说一点错都没有,杨铭更没有。 但是呢,现实往往就是这样,对错不是去探究的,而是用来平事的,只要能把事情摆平,谁对谁错,无所谓的。 监国太子,督粮玄感,用来承担责任,天下人是最能够接受的,因为他们俩就是主要负责人嘛。 太子的态度非常坚决,我肯定是要出门的,陛下如今在京,也用不着他监国了,而他将功赎罪的借口,又是那么的名正言顺。 今天的朝会,人数非常多,各路豪杰都来了,宗室亲王只要在京的,今天都在。 蔡王杨智积先起身道:“太子乃国本所在,不可动摇,今执意出征,乃为陛下分忧也,臣以为,应册封太子嫡长秦王,为世嫡皇孙,以保我大隋国本稳固。” 他的意思,跟杨约的担心差不多,怕杨铭出事,杨铭要是出事,储君之位给谁呢? 按理说,能争的不多了,齐王杨暕算一个,赵王杨杲,还有杨茵绛的三个嫡出,外加魏王杨瑾。 眼下没有人会把杨瑾当成庶出对待。 但是如果册封杨瑞为世嫡皇孙,等于是确定了继承权,也就是太子之下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后面没有第三顺位了,杨瑞之下,其他人都没有继承权。 什么叫世嫡皇孙呢?也就是后来的皇太孙,一般情况下,只有在太子死了之后,为了确保后继有人,会册封皇太孙,保证其合法性以及皇权的延续性,比如朱元璋的太孙朱允炆,但也有少数情况,太子活着也没有被废,就被立为皇太孙,比如李治的太孙李重润、朱棣的太孙朱瞻基等。 杨智积是宗室大佬,以他的角度说出这样的话,无可厚非,但是有人不乐意啊。 杨暕呵呵道:“蔡王对太子没有信心啊?平叛杨谅,灭吐谷浑,已经证明了太子的领军能力,如今不过是一些匪盗聚众而已,就算我出征,那也是如同秋风扫落叶,一举荡平,太子焉有不胜之理?” “齐王之言,如同儿戏,”滕王杨纶冷笑道:“你到现在还觉得,那只是一些匪盗啊?天下失首府之郡太守,已多达十一人,他们恐怕不会认同齐王的观点。” 人家是不鸟杨暕的,要不是这次救驾,我都不会正眼瞧你,大家都是亲王,太子健在你又没有继承权,我现在名义上是宗室领袖,你想要往上走,还得巴结我呢。 杨暕怒道:“我说杨纶,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武威郡呆了几年,本以为你会收敛一些,结果更跳了,怎么?你是不是觉得你比我大啊?” “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争吵呢?”梁王杨浩嘿嘿笑道:“齐王在北,不知国内之事,您要是觉得叛贼这么容易剿灭,为何不代太子出征呢?” 三个亲王跟他唱对台戏,谁都能看得出,杨暕已经没什么威望了,宗室不支持,他什么机会都没有。 杨暕呵呵道:“我想去,太子也未必肯啊。”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肯呢?”杨铭淡淡道。 杨暕一愣,顿时道:“那行,我去,行了吧?” “不可不可.” 这下好了,几乎是全员反对。 太子出征,大家反对是怕太子有失,杨暕这个嘛,是知道他没有这个能力。 杨暕顿时大窘,气呼呼的坐下不吭气了,被人瞧不起的感觉总归是不好的。 杨广点了点头,看向杨铭道: “你若出征,要思虑周全,议一个方案出来,让朕过目,朕不欲你亲力亲为,但你执意如此,朕也只能勉强答应,汝出征之日,便是杨瑞册封世嫡皇孙之时。” 这下子,等于给老杨家立了一个正统合法继承人,杨铭要是挂了,杨瑞就是储君,但不会成为太子,因为他和杨广中间隔着辈。 死了爹的皇太孙,跟太子没什么两样。 那么接下来,又是一帮人反对。 杨广心里是很高兴的,因为杨铭这么一闹,没人再提北征的事情了,全在讨论太子出征,能于是把事情给接过去了,转移重心。 然后又将玄感罚俸三年,算是盖棺定论了。 玄感是不会在乎的,那点俸禄都不够我塞牙缝,你要是让我做尚书仆射,我贴钱给你都行。 但是呢,还是有人站出来了。 魏征。 “臣以为,应即刻拿办齐王问罪,皇驾在营,齐王无当机立断之能,犹豫之间致使敌寇攻破营垒,牵连陛下南进,致使大业不竟全功,此齐王一人之失,罪当削爵。”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漂亮,终于有人站出来了!”这是很多人的心声。 兵部职方侍郎卫王杨集站出来道:“兵部关于北征的复盘,疑点重重,齐王在如此关键时刻,畏而不战,撤又不及,以至我左右备身府精锐折损,军府已经在闹了,齐王不定罪,将士们不好交代啊。” 杨暕怒而起身,直接过去一脚踹倒魏征,然后踩在魏征的脑袋上,指着杨集道: “备身府有怨言,你能知道?备身府不是你管着吧?” 杨集淡淡道:“家父杨爽,开皇年间曾领左右卫、左右领军府,宗团骠骑,以及左羽林卫大将军,军府的事情,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杨爽,是杨坚夫妇最信任的人,也是最放心托付兵权的,因为杨爽,是被他的嫂子独孤伽罗抚养大的,半个娘了属于是。 开皇年间十二卫大将军,他干过一半,北周时期杨坚掌权之后,杨爽就被封了大将军,人家在大隋军方和宗室当中,都是顶格大佬级别的,很多将领都出自他的麾下。 隋唐演义中的靠山王杨林,原型就是杨爽。 所以杨集能不知道军府的事情吗?更何况我特么还在兵部上班呢。 “额齐王就算有失,救驾有功,足以弥补了吧?”宇文述说完这句话,先是看了看杨广,又赶紧看了看杨铭。 前者微微点头,后者面无表情。 额.这是一个同意一个不同意,宇文述赶忙道:“正如太子所言,要赏罚分明,刑部和大理寺,似乎可以议一议。” 杨暕目瞪口呆,nmlgb,你是我老丈人,变脸这么快?杨铭给你什么好处了? 杨约冷笑道:“大殿之内,脚踩门下省官员,齐王好威风啊。” 杨暕哈哈一笑,指着虞世基,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当年跟玄感还揍过虞尚书呢。” 虞世基一愣,你提这事干嘛啊?于是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杨玄感也赶忙道:“确实是误会,虞尚书勿怪勿怪。” 说罢,他还给人家揖了下手,算是赔礼道歉了,这时候可不能树敌啊,人家虞世基已非吴下阿蒙,现在是吏部尚书了。 杨广为什么会袒护杨暕呢?因为杨广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棒槌。 你傻你笨你无能,都无所谓,但是你孝顺。 在杨广看来,你确实错了,不是你,老子也不会这么狼狈,但是孝心可嘉,拼死为自己殿后阻击追兵,这也是事实,杨广不可能不认。 还是那句话,忠孝都占全了,其它过错,都无所谓。 忠心的人,是排在有能力的人之前的,自古如此。 杨暕比谁都清楚,他爹不会搞他,一路上伺候的那么周到,人家爹早就答应了,不会跟他算账,所以他今天才这么跳,因为知道有人保。 朝堂上,御史台也蹦出几个人找杨暕的麻烦,其中一个陆知命,还挨了杨暕一记大比斗。 大隋的朝堂气氛,一直都是这样,跟特么闹着玩似的,要怪就怪杨坚没有起个好头,他在位的时候,动不动就在大殿殴打官员,有时候会指使这个去打那个,导致大隋的朝会,有时候不怎么严肃。 杨铭也真想下去给杨暕几下子,但是不能这么干,兄弟内斗是家丑,再说了,他毕竟是弟弟,弟弟打哥哥,不被世俗所认可。 换成杨昭就不一样了,大哥教训弟弟,那是天经地义,长子是高于其他儿子的,从老二开始,基本上算是平辈了,没有高低之分。 “好了,”杨广终于说话了:“错了就要认,人家给你挑错,是为你好,关于这件事,门下省主持,协同兵部、大理寺,好好论一论,不可冤枉。” 冤枉这俩字,其实已经很明白了,门下省官员只冲着这俩字,也不会给杨暕定罪了。 而杨广呢,自然非常满意,两个儿子、一个玄感,把罪名都给分担出去了,没人再会找他的麻烦了。 很好。 门下省主持,谁主持呢?杨雄牛弘一死,杨纶补上了,眼下三个纳言,苏威、裴矩、杨纶,外加两个侍郎杨达、韦贞,他们五个是不会让杨暕好过的。 放心,我不会冤枉你,但你想要无罪,门也没有。 人家这几个加起来,已经可以跟皇帝唱对台了。 返回东宫之后,光化殿一片哭声,杨茵绛携众女眷以及子女,全都跪在杨铭面前,希望他回心转意,不要出征。 一个比一个哭的凶,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薨了呢。 杨铭也懒得去劝,三个女人还一台戏呢,何况这么多,耳朵嗡嗡的,让他一阵心烦意乱。 你们哭吧,总是会停的。 “殿下万金之体,怎可涉险出征,眼下四方皆乱,贼寇遍地,您是储君,万万不可啊,”杨茵绛哭的鼻涕都流出来,他跟杨铭感情太深,别说出征了,杨铭外出郊游,她都想跟着。 前几天她就知道丈夫有意领军,但是并没有当回事,因为在她看来,太子出征,史书罕见,没有人会同意的,只不过是丈夫的一厢情愿而已。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变成事实了。 朝堂那帮狗贼,弃我国祚于不顾,都该杀。 裴淑英则是面无表情的垂泪,一双眼死死盯着丈夫,征吐谷浑我能跟着你去,此番平叛,我还去。 反正你走哪我跟哪,要死咱们一块死。 裴淑英,人家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贞烈女子,她对杨铭是坚贞不渝的,属于杨铭出征要是挂了,她在京师立即就会自尽殉情。 她就是一心只为丈夫而活着的那种万中无一的绝世好妻。 六二六章 天下兵马大元帅 杨铭选择眼下出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别看现在天下大乱,历史上那些反贼一个个的也都冒出来了,但是他们还没有成气候。 因为他们没有那个时间,窦建德还没有占据河北,只不过是高士达麾下一个土匪头子而已。 说白了,就是没有形成割据势力,土匪和割据是有本质区别的,割据意味着郡县各级行政机构都被他们控制,形成了地方小政府,这个就比较难打了。 而眼下呢,各地的叛军基本还是处在打游击阶段,没什么章法,麾下也没有多少世家大族的子弟效力,战斗力堪忧,决策也比较幼稚。 最重要的一点是,眼下的大乱斗跟历史上的隋末大乱斗,有着本质区别,那就是地方官员和世家大族,没有抛弃朝廷。 现在的情况,称之为农民起义,是贴切的。 当然了,除了渤海高氏,这一支自打并入了旧齐高家,就已经是一个不稳定因素了,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祖上当国皇帝,而且还不远,才过了几十年。 杨茵绛她们终究是女人,对大事的干预程度,是非常有限的,皇帝都准许了,她们不乐意也没办法。 虽然杨茵绛带头去萧皇后那里哭诉,也是毫无效果,萧皇后不干政。 连续数天,杨铭一直在安抚自己的妻儿,算是暂时让她们消停了一点。 至于如何平叛,杨铭觉得没必要筹划部署,外面的乱子一天一个样,你远在京师,什么都不清楚,谋划也是无用功,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玩的就是一个临场指挥。 于是他先是去找兵部,看看能给多少人。 “卫公从京师带走了五万大军,鱼俱罗从洛阳抽调了三万人,眼下能拨给太子的,也就两三万了,”兵部尚书段文振苦恼道。 这个人,按照历史轨迹的话,两年前就该挂了,但是这一世没有,因为历史上他是随军征讨高句丽染了病才死的,这一世,身体目前为止,依然康健。 杨铭笑道:“兵贵精而不贵多,两三万足以。” 为什么这么少就够了呢?因为他是太子,他如果出征,四方兵马皆受他调度,什么来护儿鱼俱罗卫玄,都得听他的。 段文振不好意思道:“关中乃重中之重,臣这么抽调,前提还是将崔弘升的大军调回来,才能给殿下配全三万人,北征战马损耗极巨,能给太子的,也就不足一万匹了。” “足够了,”杨铭抬了抬手:“我这次出征,自己点将,兵部无需安排,甲胄缺失的话,从河东调拨。” 段文振赶忙道:“甲胄还是不缺的,河东炼场一直就没停过,卫尉寺府库充盈,这一点太子放心。” 杨铭点了点头:“那你便往各军府发令吧,以我的名义,抽调膂力矫壮之人,我不要三万,两万就行,但一定要最好的。” “您放心,给您安排的,绝对是精锐,”段文振道。 两万人马,外加从东宫抽调左右卫率一万人,河东部曲精锐五千人,等于是三万五千人,其中东宫左右卫率与河东部曲,能出一万两千匹马。 杨铭返回东宫之后,将一干心腹都叫来,开始安排工作。 李靖、杨玄挺、苏烈、杨元庆,杨玄纵,裴行俨、侯君集、徐世绩、史万宝、庞犇、庞韬、来整、高表仁、韩世谔、杨思玄、梁师都、韩孝基一干武将。 随军的文官,有李建成、房玄龄、杜如晦、乔淳已、刘弘基、姚思廉、薛收、崔处仁。 以及千牛备身张元备、裴爽、张希玄、来宇、虞熙、韦怀敬、韦思言、独孤凌云、薛万述、李孝恭、高湛。 贴身侍卫陈奎、朱三力、崔谓、裴忠。 “裴熙载和史怀义,还有多久能回来,”杨铭问道。 他在决定出征后,已经送信巴蜀,将这两个人调回来,还有河东的宋老生。 房玄龄答道:“快马加鞭,应该也就五六天了,宋老生后日就可进京。” 大家在得知即将随太子出征后,一个个的都非常兴奋,因为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其中很多人,以前没有这个机会,现在有了。 年轻人嘛,终究是胆子大,这就是为什么杨铭此番安排,除了史万宝和庞犇,没有一个年纪大的。 年龄大了畏首畏尾,于战不利。 “关中至洛阳,只是一些小股贼寇,不足为患,我们此番出征,重点还是在河北,扫平河北之乱,大事可定,”李靖与来护儿的观点是一致的,平定河北,半个北方就稳定了,北方稳了,江南就好说了。 杜如晦道:“沈纶和周仲牟的襄阳水军已经进驻江都,洛阳方面,王世充率一万人,跟着卫总管也南下了,南边的事情,应该问题不大。” 从洛阳返回京师的玄纵皱眉道: “不能这么乐观,贼人狡猾,驱使百姓以御官军,然后伺机偷袭,极为可恶,我在洛阳的时候,就是吃了这个亏,卫士是河南人,反贼也是河南人,下不去手啊,南方对我有抵触情绪,如今骁果未归,来的却是平叛大军,南方百姓怕是会被贼人所利用,想要平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隋历来都是这样,哪里有乱子,平叛的大军一定得是外地人,本地人确实下不去手。 因为大家还有个底线,历史上的隋末大乱斗,已经是没有底线了。 这一次呢,南方十万骁果军,都没回来,卫玄带着的是关中军,你下去平叛,南方人是肯定抵触的,本来南北之争,已经渐渐缓和,结果眼下这场动乱,新仇旧恨全都挑起来了。 以前杨素扫荡过一次江南,杀人太多,结仇太大,要不是杨广牛逼,另辟蹊径安抚江南,南方不会有这么多年的承平日子。 杨铭点了点:“平叛从来都不是小事,各位务必谨慎对待,房玄龄杜如晦。” “臣在!”两人起身道。 杨铭道:“你们两个协同兵部,征调大军,安置于左右翊卫大营,要快,一旬之后,大军开拔。” “是!”两人道。 杨铭又道:“高表仁、韩世谔。” “臣在!”两人起身。 杨铭道:“汝二人负责军械粮草辎重,不得有误。” “是!”两人道。 杨铭道:“李靖、苏烈、杨玄挺、杨玄纵、杨元庆、裴行俨,各领骑兵两千。” “是!”六人同时领命。 杨铭又道:“史万宝、庞犇、史怀义、宋老生、梁师都,各领步军两千,余者随我左右。” “是!”所有人同时起身。 杨铭点了点头,起身道:“下去安排吧。” 三天后的朝会,大家都在关心太子的部署,但是杨铭呢,其实没有部署。 三万五千人,其中两万为骑兵,全部装备精炼兵械,只要不是统帅过于无能,遇到谁,都是吊着打。 杨铭的女眷,从自己的私房钱里凑了一百八十万贯,交给了房、杜二人,大军还没动,赏钱就已经下去了。 杨广出征,是欠军饷,杨铭出征,是先给钱,回来还有大头。 有钱什么都好说,拿钱办事,天经地义,而且给的这么早,卫士们会交给家里,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太子用的都是些年轻人啊,”宇文述皱眉道:“会不会有些不够稳重呢?” 杨铭笑道:“少年出英雄嘛,没听说过老年出英雄的。” “哈哈.”宇文述笑道:“太子至理名言。” 他其实是有点不高兴,因为杨铭征调的这些将领,没他的儿子,我家大郎也是很能打的,不比杨玄挺差,您怎么就不带上呢? 但是杨铭的这份名单上呢,各家子弟都有,几乎都快全了,所以大部分人是支持杨铭选择的。 尤其是弘农杨,明摆着他们的人,是主将。 年轻人嘛,更应该立功,现在不立功,就晚了。 大隋历来出征,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私人部曲。 只有大家族,才有部曲,而杨铭这份名单当中,八成是出身高门大阀的,将来出征身边都会带上一两百个个部曲,以保护自身安全。 至于为什么带上建成这个拖油瓶,是因为李渊在晋阳,你敢妄动,我直接剐了建成。 李建成,是李渊的命根子。 裴矩道:“洛阳为重中之重,瓦岗贼众终归还是要南下的,太子的第一个目标,臣以为应该是瓦岗叛贼。” 杨铭点头道:“裴公洞若观火,我此去洛阳,第一步就是会同鱼俱罗,剿灭瓦岗贼,然后北上与来护儿会合,扫平河北。” 苏威皱眉道:“冬季用兵,还是要多多注意啊。” “无妨,”太府寺元寿道:“库存之棉布,已经调拨出了一半,以供将士御寒,火油等物如数调拨,各郡县也会全力保障太子的。” “那么太子出征,应该是以什么身份呢?”杨约看向皇帝道。 杨广微微点头:“册封太子为陕东道行台尚书令,节制各路兵马,拜天下兵马大元帅,秦王杨瑞为世嫡皇孙,随朕左右。” 杨约赶忙道:“陛下圣明。” 来护儿已经是河南、山东、河北黜陟讨捕大使,杨铭的军职必须高过他,才好节制,毕竟人家来护儿得到的旨意是便宜行事,杨铭要是没有这个名头,来护儿可以不听他的。 杨铭起身道:“奏请父皇,儿臣在外,若有任何风言风语,请父皇万勿轻信,因为儿臣可能会与叛军联系。” 杨暕呵呵道:“让你去平叛,你跟叛军联络,你想干什么啊?” “太子想干什么,轮不到齐王来问,”杨智积沉声道。 杨暕挑眉道:“你还能管住我这张嘴啊?怎么?我说不说话,也轮不到你管吧?” 裴矩笑道:“用兵之道,在于诡谲多变,我们要的是平定叛乱,至于过程如何,太子自然可以全权处理,太子是储君,若遭二贼夹击,联吴抗曹,不失为可选之策,再说了,有些叛军若是愿意归降,太子总不能置之不理。” “归降?他们都造反了,难道还要受降?”杨暕道。 裴矩笑道:“回头是岸,若是投降之后有立功表现,可以减免罪名,为国为民计,受降一直都是上上之选,难道齐王忍见兵戈不消,生灵涂炭吗?” 梁山好汉,不也是被招安了吗? 在国家角度来看,要的是天下稳定,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什么办法都可以用。 你不肯招降,非要硬干,首先得考虑自己会因此承担多少损失,其实算算账,招降可以将损失减到最小。 天下事,就是一本账而已。 苏威道:“那帮反贼头子,无非就是想要一场富贵,有些首恶,不能饶恕,但有些从属,其罪不大,可以适当招降,国事无论对外对内,其实道理是一样的,去重留轻,弃瑕取用。”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眼下这副烂摊子,越快解决,对国家的损害越小,杨广心知肚明。 招降之后的叛军首领,最多给点钱财和官爵就可以,不会给实职,更不会让他们的子孙后代也起来。 说白了,也就是一代人的问题。 杨广点头道:“太子出征,是代朕亲征,事无大小,可自行决断,任何流言蜚语,朕一概不信。” “谢父皇,”杨铭跪地道。 接着,就是给虎符了,还有旌节。 杨铭是统帅,几乎没有杀敌的机会,手里也不会一直拿着刀,而是拿着这杆铜铸的龙头旌节,有这玩意,他可以随意调兵。 如果杨广还有几个儿子,他是不会让杨铭领兵的,不然儿子一旦有个闪失,那可比这帮反贼坏处更大。 但是没办法,他就这一个儿子会带兵,另一个就算让他带,也没人会服他。 京郊左右翊卫大营,酒肉全都给送来了,将士们的伙食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当他们知道是太子出征之后,一个个的也是义愤填膺,跃跃欲试,毕竟这是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大隋的文官上升渠道,有了科举之后,算是稍微打开了一丝缝隙,但是军方的上升渠道,一直都是打开的。 尤其是平民出身的苏烈,如今身居高位,更是给了很多平民出身的卫士们极大的希望。 试问,又有谁不想成为下一个苏烈呢?首先徐世绩就已经望眼欲穿了。 六二七章 解百姓于倒悬 杨元庆曾经跟苏烈说过,再有出征,不给我个行军总管,老子指定是不干。 结果呢,这么快就打脸了,麾下一共就两千骑兵,还是干的老本行,得玩命啊。 但是他这一次,是心甘情愿的,我在姐夫手底下当个先锋小卒,那就等于是行军总管。 左右翊卫大营,最近非常热闹,调拨给杨铭的精锐,正在准备着,磨兵刃,试甲胄,养护战马和装备。 甲胄里面穿一层棉衣,这是保暖,甲胄外面再套一层,这是挡风,毕竟眼下已经十一月了。 军情不等人,不能因为是冬天,就不平叛了。 “弓弩、箭筒、盾牌、横刀、砺石、解结锥、毡帽、毡服、裹腿、矢三十、麦饭九斗、米三斗,步卒陌刀,骑兵枪、矛、槊,全部检查一遍,不得有漏,”房玄龄和杜如晦,在大营当中负责出发前的准备。 营房内,杨玄挺和杨玄纵兄弟,收到杨铭的将令,着他二人先一步出发,前往华阴县,接收宋老生驻扎在那里的部曲精锐。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能打,玄纵虽然出场率不高,但人家的外号,叫小霸王,这名号多唬人。 杨元庆这么牛逼,是家风使然,他这两个亲叔,走的就是野蛮的军方路子,耳濡目染之下,杨元庆也被培养出来了。 房玄龄朝着杨玄挺兄弟道:“殿下有令,二位将军沿途行军的时候,要多留意一下驿站驿亭,确保通讯无虞,军情传递是重中之重,我们首先要保障京师与东都之间的通传,不能出问题。” 杨玄纵点了点头:“这么说,我们俩接收殿下部曲之后,可直奔洛阳?” 房玄龄点头道:“华阴县、弘农县是唯二的两个补给点,过了弘农之后的宜阳县,有一波反贼,二位将军要负责扫清,殿下的意思是,不留活口,毕竟这个地方在东都左近,鱼俱罗现在没工夫管这些小股贼寇。” “明白了,小股贼人,恐其成势,还是需要尽早歼灭的,以保驿路不失,”杨玄纵点了点头。 接着,房玄龄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践行酒,举杯道: “那就祝二位将军一路顺风。” 玄挺兄弟俩喝光酒,拱了拱手,就这么离开大堂。 他们麾下的部曲,有五百人,装备比军府还牛逼,全都是杨约精挑细选出来的。 “老三,这次随殿下出征,叔父有交代,你我和元庆,至少要有一个人守在殿下身边,确保殿下安危,”杨玄纵道:“咱们三个都死了,都不能让殿下有失,事关家族兴衰,务要慎重。” 杨玄挺点了点:“二哥放心,此番出征太子总领,可谓上下一心,可以说没有任何败的可能,元庆这小子在殿下那边极为得宠,他留下最合适,我已经嘱咐过了。” 实际上,留下杨元庆呆在杨铭身边,也是为了元庆好,因为人家是长子长孙家族承继所在。 古代的亲戚关系,铁的一批,不是后世所能想象的,或许有一点原因是,这是男人说了算的时代。 两人翻身上马,后面跟着五百部曲,背上绑着长长的箭筒,全副武装,非常威武雄壮。 箭筒只比箭矢短一点,留出个箭羽方便抓握即可,如果太短,行军时容易甩出来。 送行的将士们也是高声欢呼着,算是为他们壮行了。 杨玄纵意气风发,从腰里抓出十几颗金豆子: “有命赚,还得有命花,记好自己的战功,杀二十人者,本将赏金豆一枚。” 说罢,他便将手里的金豆子全都撒了出去,卫士们瞬间上前哄抢。 要么说,有钱才能装逼呢。 马鞭响起,玄纵兄弟一声低喝,带着五百骑兵驰出大营,往东而去。 史怀义和裴熙载回京了,前者是史万岁的儿子,眼下已经是太平县公,他这次出征,身边也有一个亲叔叔,史万宝。 而裴熙载是负责督战的,这个人从跟了杨铭开始,就是从法曹干起,安排去巴蜀,也是行台刑部尚书,算是刑名出身,够狠够绝够无情。 只有这种人,才能负责督战。 杨铭这套班底,基本就算看出来了,是以弘农杨、河东裴、史万岁派系为主力,这三家是杨铭绝对的自己人。 “你得早点出发,鱼俱罗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到了洛阳之后,你与宋老生、史万宝领步军六千,过荥阳,入河北汲郡,缮国公李景如今领汲郡太守,正在苦苦支撑,伱们行军一定要快,裴行俨会做你们的侧翼。” 东宫,杨铭吩咐史怀义道。 史怀义点头道:“殿下放心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奔赴河北。” “御寒之物要备好,你们到了河北正值腊月,我疲贼亦疲,不要给他们攻打汲郡首府卫县(河南浚县)的机会,死守汲郡,等我大军抵达,”杨铭道。 汲郡,就是河南的鹤壁市一带,在大隋,属于冀州,也就是河北,虽然现在没有冀州这个行政编制,但毕竟这个说法自古如此,九州之一,改不了,后世河北省的简称,也是这个。 “末将领命!”史怀义拱手道。 他、宋老生、史万宝,是要带步军的,步军行军慢,所以得早点出发。 事实上杨铭更慢,因为他还得带辎重,不过他不会亲上战场,所以慢点无所谓,但是与各部将领的联系,不能断。 朝会上,也都在紧锣密鼓的忙活着,其他人出兵,或许各部还敢怠慢一下,太子亲征,大家都得加班,丝毫不敢马虎。 兵部是最忙活的,虽然管不了军府,但出征的准备和后勤,都是他们管。 尚在京师的出征将领,得杨广召见,已经进入大殿。 包括那些文官在内,如今也都披上了甲胄。 其实平时,是不准带甲上殿的,眼下这不是要走了吗? “先征河北,再平山东,扫荡江南,以成竹帛之功,朕御四海今贼寇作乱,汝等当秉承朕意,解百姓于倒悬,功成之日,青史以待,”杨广起身道。 “臣等遵命!”一干人纷纷行礼。 杨广看向儿子,示意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杨铭身上穿着河东炼场为他量身打造的一套精炼明光铠,双肩为虎头,头盔两侧垂有护耳,身披大红披风,对襟直领,制衿,左右开,腰上挂着横刀,手里握着旌节。 四十六岁的杨广看在眼中,仿佛看到了二十六岁的自己。 杨铭转身,朝着众人道: “军令如山,军法无情,如不从命,贻误战机,当以抗命之罪,严惩不怠,此番出征上为陛下,下为苍生,有胜无败,诸将牢记。” 杨暕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别哔哔了,赶紧走吧。 十一月十九,杨铭大军开拔。 东都洛阳。 “张须陀进了河北,山东的乱民全朝着洛阳来了,不好挡啊,”皇甫无逸在城内临时的总管府内,叹息道。 他们是没资格去皇城开会的,那里是杨广的地盘。 裴弘策皱眉道:“荣公在北下不来,张须陀此举,是为了开辟荣公南下通道,以成会合,我们必须也往北打。”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独孤纂道:“这可是东都,万万不容有失,山东之贼寇,已经拥护东平李德逸为贼帅,如今十余万人浩浩荡荡直扑河南而来,我们怎么分兵北上?难道洛阳不要了?” 为什么扑洛阳,因为洛阳有四大仓,哪有粮食打哪里。 洛阳丞武华道:“太子应该快出兵了,等到太子抵达东都,我们就可以腾出手来,届时太子坐镇洛阳,鱼总管率军北上,尽早平定河北,那么山东之贼寇,也就不足为惧了。” 鱼俱罗点了点头:“我们是肯定要北上的,并非本将自傲,洛阳城,就算是十万精锐来打,也打不进来,何况是一些流民贼寇,我若北上,将直面瓦岗贼众,这些人可都是豫州平民,将士们未必下得了狠心,其实最合适的还是太子带来的关中精锐北上剿贼。” 独孤纂皱眉道:“太子不能去,洛阳乃天下正中,居中遥领各方,才是太子职责。” 鱼俱罗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 河南人打河南人,下不去手啊,翟让的班底主要是东郡、梁郡和荥阳,距离洛阳都非常近,几乎就是邻居。 相当于郑州、开封、商丘合伙打洛阳,这怎么打?说的都是河南话,说不定还连着亲戚。 中华自古以来,都有地域矛盾,但是地域之内的矛盾,可是很少的。 这时候,有军情传来,杨玄挺和杨玄纵,进入宜阳县地界,直扑县城南边的熊耳山,剿灭贼寇去了。 “玄挺怎么说?”独孤纂追问信使道。 信使说道:“太子令,剿灭河北之贼,为首要之务,但是鱼总管不用动,守好洛阳周边就可以了。” 鱼俱罗长松了一口气:“太子英明啊。” 已经赶来洛阳辅佐的杨义臣点了点头:“如此最好,洛阳铜浇铁铸,只要安心坚守,绝无丢失的可能,荥阳那边,屈突通已经去了,郇王(杨庆之)不通兵事,还是要有大将坐镇为好。” 洛阳是东都,杨广已经派出好几员大将过来,负责洛阳守卫,杨义臣、屈突通、窦抗、吐万绪、还有去了汲郡的李景。 花了那么多钱修的洛阳,杨广可舍不得这里遭受损害。 从政治角度出发,这里也绝对不能出问题。 早上去给儿子打疫苗,停车后,隔壁车开车门,把我车门给撞了,然后我给4s店打电话,问需要多少钱修,4s店说喷漆500,板筋100,肇事者直接来了一句:我不给,你报警吧,然后我就报警了。 (本章完) 六二八章 你别害我啊? 杨铭刚走,裴淑英和独孤凤儿就偷偷溜出皇宫,拢共带着三百人,就想去追杨铭,结果被明德门守将崔弘寿给劫下来了。 “二位贵人,您就别为难卑职了,卑职万万不敢放你们出城啊,”崔弘寿是知晓事情轻重的,你们两个女的能帮什么忙?这不是去添乱吗? “再不让开,别怪本宫不客气,”裴淑英一身武士服,坐在马上道。 盔甲她都准备好了,身后的随从保管着。 本来溜出皇宫,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两人合计了很久,才找到的机会,结果从东面的城门出,人家不放,南边的明德门,人家也不敢放。 事关重大,您要是出去郊游,随便进出,但您这明摆着是去追太子,我不敢放人啊。 随着越来越多的平民开始围观,大家才搞清楚,原来是太子侧妃要追随丈夫从军,渐渐的,便有人开始称赞起来。 这就是为什么,裴矩明知道闺女要干什么,但还是在暗中帮忙,让闺女溜出了皇宫。 他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太子侧妃,是多么贤良的妻子。 山西地区,裴淑英的名声非常好,因为救济过灾民,得以被传颂至今,要不是当地官府拦着,都有人打算给裴淑英立庙了。 但是在京师,杨茵绛是稳压裴淑英一头的。 裴矩不知道自己是长寿的命,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杨约也不小了,说不定也就是前后脚的事情。 但是儿子不给力,人家玄感好歹还占着八座呢。 他如果不在了,老裴家新一任的家主,多半是裴蕴,裴蕴是有本事的,但是没胆子。 所以裴矩打算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与弘农杨好好的争一争。 皇帝看杨家不爽,他是知道的,机会难得啊。 崔弘寿,是肯定不敢放人的,上百名侍卫守在门口,就是不让裴淑英出城,而裴淑英呢,不像杨茵绛脾气那么爆,她不会动手打人。 独孤凤儿想硬闯城门,都被她拦住了。 硬闯,事情就大发了。 时间拖久了,便有越来越多的大人物赶来劝说,韦云起下马后,朝着二人行礼道: “两位贵人,体谅一下我们做下属的,你这部曲都是全甲,这按律,非出征大军及京师戍卫,京城内不准披甲的。” 韦云起自己都是一身官服,不披甲。 裴淑英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没有硬闯了。 后悔也没用啊,性格就是这样,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不会硬闯。 叹息一声后,裴淑英策马转身,朝着独孤凤儿道:“回去吧。” “伱呀你,刚才听我的,咱们已经出城了,”独孤凤儿牢骚道,如今城门这里聚集了数百名武侯卫,想硬闯也闯不过去了。 宫里的杨广在得知这件事之后,自然不会生气,反而会觉得这样的妻子,夫复何求呢? “东突厥已经遣使者上路,欲继续向朕俯首称臣,世矩怎么看?”杨广在两仪殿内道。 裴矩皱了皱眉:“此番北征,决战在都斤山,突厥金狼军主力损失大半,国力衰退,短时间内,于我边境无害,但是任由他们休养生息,也非我所愿,最怕的,还是内忧必引外患啊。” 宇文述赞成道:“他们虽然损失巨大,但是我们国境内如此多的叛乱,若是让颉利晓得,恐怕会不安好心,如今颉利刚刚接任可汗之位,恐怕正在扫除异己,今年不会有事,但是明年,可就说不准了。” 杨广点头道:“太子当初不是答应给始毕的儿子一个和亲公主吗,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回陛下,阿史那什钵苾,”裴矩道。 “嗯,”杨广道:“这小子明年多大了?” “到了明年,才十三岁,想要和亲还得等很久,”裴矩道:“而且始毕死于我大隋境内,此子未必肯和亲了。” 杨广笑道:“会的,没有什么比权利更诱惑,如果朕给他一个和亲公主,此子必遭颉利所忌,有离间之效。” 始毕、处罗、颉利,都是启民的儿子,始毕是长子,他接手的就是他爹启民的基本盘,非常稳固,家底也厚,所以才有胆子联合西突厥侵犯大隋。 但是他一死,处罗接手的,就是一个零零散散的班底了,手中的权利没有那么集中,等到颉利再上来,内部的问题肯定更为严重,因为颉利还年轻,才三十出头,他的部落一直在最东边,远离都斤山权利核心。 要不是因为始毕的长子阿史那什钵苾太小,这个位置本不该是颉利的。 按照突厥的传统,等到阿史那什钵苾成年,是有继承权的,那个时候人家肯定会争,但颉利也肯定不会给。 “陛下的意思是,分化东突厥?以使其短时间内,无暇干预我国内之事?”宇文述道。 杨广点了点头,看向裴矩道:“世矩精于此道,你想个办法,毕竟那个阿史那什么的,还没有成年。” 裴矩叹息道:“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册封义成公主的儿子奥射设,但是其实力太弱,咱们扶持的话,离间的太过明显了,所以可以试一试颉利之弟,阿史那叱吉设。” “阿史那什钵苾、阿史那奥射设,其实这两个才是上选啊,可惜,一个年纪小,一个实力弱,”于仲文皱眉道: “老四叱吉设听闻是一个胆小之人,在突厥威望不够,眼下嘛,还就属颉利的势力最大,他扫除异己,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了,届时于我的威胁将会非常大,我们确实需要及早准备,毕竟咳咳” 宇文述愣道:“毕竟什么?” “没什么,”于仲文摆了摆手,其实他想说,毕竟咱们有那么多精炼兵械扔在那了。 他不敢说,是因为杨广不爱听。 不过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在指什么。 大隋律,丢弃甲胄兵器者,斩! 但是没办法,大家当时为了跑路,都这么干了,你怎么杀?你敢杀就是兵变。 苏威道:“老四叱吉设胆小,咱们如果册封他为大汗,此人未必有胆子跟颉利翻脸,我们要考虑的是,现在突厥内部,谁最想坐那个位置。” “当属启民同母弟,阿史那苏尼失,”裴矩道: “这个人当初跟处罗就争过,眼下虽因形势而尊奉颉利,但是其肯定还是不甘心的,我们可以私下派人与其联络,告知对方,我大隋希望他来做大可汗。” 虞世基沉吟片刻,道:“我总是觉得,这个时候,似乎不应插手东突厥的事情,以免激怒对方,领兵南下,如今河北山东皆有大乱,恐为其所乘,就连山西,也不算稳定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咱们什么都不做,他还是南下了呢?”裴矩道:“届时内忧加外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杨广拍板道:“还是按照世矩的想法来,那个没成年的小子,我们要拉拢,启民那个弟弟,我们也要联系,总之不能让颉利早日统领草原十八部,否则必为大患。” 早知如此,您当初就不该跑,裴矩一脸无奈,当时的皇帝要是往北跑,找宇文述会合,就不会是眼下这番尴尬境地了。 一个人跑,拖着几十万大军跟着你跑,以至功败垂成。 “许国公在东突厥不是有细作吗?此人位居何位啊?”杨约问道。 宇文述一愣,草拟吗的,我还没有来得及跟陛下说,你他么先捅出来了。 果然,杨广顿时皱眉,一脸诧异的看向宇文述,后者赶忙道: “回陛下,此人为我故友之子,臣待之如义子,出身天水赵氏,如今在颉利手下,极得信任。” 人家实话实说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你特么手里还有这号人物啊? 杨广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因为他就是被颉利给偷袭的。 “既有此人,当初颉利袭营,为何不报?”杨约打蛇随棍上,说道。 宇文述叹息一声:“应该是来不及吧,毕竟是汉人,颉利是不会完全信任他的。” “啪”的一声,杨广将手中的毛笔狠狠摔在桌案上: “你用的这都是什么人?如此大事,当尽全力通传,连这点消息都送不出来,有不如无,此人端的无用至极。” 他赖起人家赵德言了。 我他么就是一个谍子,我得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才能帮你吧? “陛下营垒所在,知道的人不多,颉利怎么会知道的呢?兵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杨约这话是在问段文振,实际上是拖宇文述下水呢。 段文振点头道:“这是最大的疑点,但无从下手调查啊。” 宇文述苦笑着看向杨约,道:“我说杨公,咱们几十年的交情,你可别害我啊,我是用人不当,但绝不是我泄露军机的。” “这说的什么话?”杨约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啊,许公的忠心,朝堂诸公哪个不知道?” “好了好了,”杨广抬手打断两人对话:“许公朕还是了解的,以后用人稳妥一些,这个赵德言,今后还有用处,这条线不能断。” “陛下放心,等他稳定下来,会派人联系臣的,”宇文述说完,无奈瞥了一眼杨约。 杨约双手一摊,示意自己真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吗?在座的哪个看不出来? (本章完) 六二九章 荥阳之围 宜阳县这股叛贼,挺有意思的,首领叫张兴,原本是宜阳县尉,他的妈妈,曾经给老七独孤整做过小妾,但他不是独孤整的儿子,等于是独孤整纳了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 独孤整在世时候,做过左领左右府大将军,很有本事的,而宜阳县又属于河南郡,本来就是独孤家的地盘,安排个县尉洒洒水。 这小子本来不是打算造反,而是带着手下偷偷打开官仓,偷运了一批粮食出来在城里高价售卖,这个节骨眼上开官仓,那不是找死呢吗? 鱼俱罗来洛阳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点各地官仓,统计还有多少粮食,这下好了,查出来了。 张兴没办法,他知道这是死罪,于是带着二十个同伙跑出了城,在附近乡里纠集了一帮难民,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这个不算农民起义,农民起义不背这个锅。 杨玄挺兄弟这都是久经沙场,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抵达熊耳山之后,发现上山的路不好走,于是干脆放了一把火,把几座山都给烧没了。 这是冬天,而且入冬之后第一场雪还没有来,干巴巴树枝几乎就是一点就着。 张兴无奈之下,只能率众下山,不然山顶上能把他们呛死。 他们这帮人,兵器连五十件都凑不出来,别看他们有将近两千人,下山之后,一看到玄挺他们的装备,就知道遇上精锐正规军了,打都不敢打,四下落荒而逃。 逃不了的,他们无马。 将近两千多颗人头,在宜阳县城外被筑了京观。 “一个犯律的县尉,两个月之间能纠集起来近两千人众,可知平民是多么容易被蛊惑,”杨玄挺坐在马上,叹息道。 要说他有什么怜悯之心,其实也没有,就是杀的太容易了,几乎就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甚至还有妇人,所以才会有些感叹。 杨玄纵撇了撇嘴:“这算什么,你见了瓦岗那帮人,才知道什么叫乱民,你明知道他们是被蛊惑,但是你去劝,他们也不会听,只有杀,太子为什么让咱们不留活口,就是因为你杀的越狠越多,他们才会感到害怕,畏惧使人退缩,怀柔毫无作用。” “瓦岗真有十万之众?”杨玄挺道:“我一直以来都不相信。” 杨玄纵哈哈一笑:“现在只多不少,你征调十万兵,征调不上来,但是诱骗十万平民,是很容易的事,尤其是这些平民如今没有了活路,造反的话,还能吃几天粮食,都是活一天算一天。” “这样的乌合之众,不足为惧,”杨玄挺道。 杨玄纵叹道:“是不足为惧,但是杀的太多,你会害怕的。” “那不可能,我跟着太子打过吐谷浑,打过高句丽,又跟突厥干过,又不是没见过死人?”杨玄挺笑道。 杨玄纵道:“或许是我们养尊处优,太平日子过的多了,没有老一辈那么心狠手辣,满地士卒的尸首,和遍野的平民尸首,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杨玄挺一愣,陷入沉思。 四天后,裴行俨和史怀义他们的部队经过这里,看到了那些人头垒筑起来的京观,没有做任何停留,继续朝着洛阳进发。 荥阳郡,屈突通如今坐镇这里,河东太守郇王杨庆之完全成了一个摆设。 翟让先是将荥阳周边祸祸了一遍,如今山东的叛军排山倒海一样朝着这里来了。 裴长才、石子河、郭方预、秦君弘、左孝友、吕明星、帅仁泰、霍小汉、吴海流、韩进洛、甄宝车、徐圆朗、杜彦冰、李德逸、彭孝才共十五路反贼,共推李德逸为帅,十八万大军过东郡,直逼荥阳。 他们为什么不去南边?因为南边杜伏威和李子通去了,为什么不去河北?因为河北的反贼也不少。 大家现在都处于创业初期,反贼跟反贼之间,没有矛盾,也打不起来,你穷的都掉裤衩了,我跟你打有什么意义? 将来形成割据之后,才会互相争地盘,眼下迫在眉睫的,是解决温饱问题。 北征的时候,山东官仓几乎被征调的差不多了,如今又被各路反贼洗劫一空,已经没有余粮了,地主家是有,但是这些反贼没有抢地主,而是直奔天下粮仓的洛阳而来。 为什么不抢地主呢?世家豪族都有自己的私人武装,又是那么分散,不好打,他们跟叛军之间,是在商量。 你别动我,我就给你粮食,你要是动我,咱们打就完了。 不动手就能弄点粮食,为什么要动手呢? 毕竟是土匪,玩脑子还是玩不过世家豪族的,告诉他们洛阳有吃不完的粮食,就特么来打洛阳了。 消息和知识的闭塞,导致了很多人都不知道洛阳是啥样子,当最后他们看到洛阳,不敢打的时候,也不得不打了。 虽然反贼当中不少都参与过东都营造,但是他们不知道洛阳的城防系统是什么样子。 屈突通不想放弃荥阳,老郑家也不会允许他放弃,但是不好守啊,拢共不到一万人,对面反贼乌压压的到处都是,还扯着各种旗号,虽然没有阵型,但屈突通也大致可以判断出,肯定超过十万了。 战场估算人数,是按照旗号的,一个团一个旅都有自己的旗号,看旗子就能猜个大概,但是对面的反贼,旗子太乱了。 反贼当中,很多人都服过兵役,懂这个规矩,但是短时间内,他们配备不了这些行军所需之物,所以旗帜混乱不堪,只看场面,也知道是乌合之众。 “贼人过众,应退守虎牢关及兴洛仓以拒之,减少伤亡,以待援军,”屈突通站在荥阳城的城墙上面,说道。 金乡县公郑诩不满道:“荥阳高城深池,外有护城河,瓦岗贼打不下来,山东贼寇也一样打不下来。” 他是大理寺卿郑善果、东宫左卫副率郑元寿的亲叔叔,沛国公郑译的三弟,如今荥阳郑氏的家主。 屈突通的儿子屈突寿冷笑道:“人家都过来三天了,围而不打,明摆着是要耗咱们,咱们不动的话,贼人就会绕过荥阳,去打背后的兴洛仓,为今之计,就是屯兵兴洛,再以虎牢阻断敌人西进之路,” 兴洛仓如今只有三千守兵,根本扛不住这些眼冒精光的饥民,而仓内,眼下至少还储存着三百万石粮食,是绝对不能丢的。 屈突通自知兵力有限,所以才想用在最关键的地方,要不然他在荥阳打残了,还怎么退守兴洛仓? 丢了荥阳事小,丢了兴洛仓可是要命的。 “高进充领三千人,往城西三十里扎营,务必盯紧兴洛仓方向,”屈突通安排道。 眼下山东之贼,全都囤积在荥阳以东,没有再往前走,因为他们也摸不清荥阳有多少守军,不敢冒失攻城,也不敢绕过去。 这就是为什么古代打仗,总是一城一城的打,你不打下来,而是选择绕过去的话,人家城里的驻军就可以吊在你屁股后面追着打,行军最大的忌讳,就是敌人不在前面,在后面。 李德逸这边,仗着人多势众,于翌日开始攻城。 没有攻城器械,只能是拿人命硬堆,临时建造的过河梯扛在肩上,前锋部队率先冲击城墙。 哗啦啦的箭雨飙射几轮,才死了几百个,就给吓回去了。 这就是脆弱的联盟关系,十五路反贼,名义上是尊李德逸为老大,但是呢,谁也不想当炮灰,所以第一轮攻城为了公平起见,每家各出了一千人。 这到底听谁指挥啊? 李德逸等人也看出弊端所在,所以用最土的方法抓阄,谁抓到,谁的人攻城。 郭方预给抓到了。 “我的兵盾牌缺失,攻城死伤太大,徐帅不是劫了两个县的兵械库吗?你借我点,用完还你,”郭方预在临时的营帐内道。 徐圆郎顿时挑眉:“我那点兵械也是弟兄们拿命换的,如今拱手借出,我答应,弟兄们不答应。” “愿赌服输,郭帅也是一方豪杰,结果已出,大帅在此,可容不得你不认账,”左孝友道。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手底下的兵是命根子,如果损失太大,很容易被别人吞并,到时候自己的下场好不到哪去,所以郭方预虽然抓到,但还是有点不乐意。 因为一开始,他想着十五个人抓阄,不一定就是我抓到,结果事情掉脑门上,才后悔了。 李德逸拍板道:“军令如山,明日清晨,郭帅便领本部攻城,其它诸路,从旁协助,只要打下荥阳,兴洛仓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再没有粮食的话,不用官兵来杀我们,我们自己就会先乱。” 郭方预无奈的叹息一声,点了点头,他要敢拒绝,其他十四个人,说不定会送他上路。 而李德逸之所以被尊为大帅,是因为其麾下的阿舅军,势力最强大,人家带来荥阳的只有三万人,但是在山东,还有三万人呢,人家已经把平原郡给占了,郡守等官员,都成了刀下鬼。 李德逸心里也清楚这帮人各怀鬼胎,尊他为帅不过是暂时依附,谁将来起势了,就会脱离出去,甚至是取他而代之。 那么他想要将这些人笼络在一起,最好的办法就是消耗别人,保全自己。 我的兵,轻易是不会派出去的。 六三零章 目有重瞳 如今已经是腊月,荥阳怎么说也是北方,虽然没有山西那么冷,但肯定比南方冷多了。 朝廷如果派遣十五万人出征,绝对不可能扎堆在一起,一定是兵分好几路,各有各的差事,不然人都聚集在一起,不好约束,也不是这么个行军法。 山东叛军眼下就是这样,扎堆在一起了,他们不断的砍伐树木取暖,地上的干草都被捡的一干二净,不属于一派的叛军都会因为一捆柴火打起来。 总之,整个营地,乱的不像话。 李德逸等贼帅,也知道这些问题,但是无法约束,毕竟反贼和官兵相比,纪律一直都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大家是因为吃不上饭跟着你出来的,你如果也没办法让我们吃上饭,那我们就自己想办法。 别说你李德逸了,这样一支军队你交给高颎杨素,他们俩也头疼。 起初李德逸确实动过一个念头,那就是一部分人继续围着荥阳,另外的人直接杀往兴洛仓,但是下面的人不愿意,他们想进荥阳城,也不愿意别人先攻进粮仓,要进大家一起进。 为啥舍不得荥阳?里面有吃的,有住的,还能抢女人,虽说饱暖才会思淫欲,但是男人多的地方,女人永远都是第一话题。 聊的多了,就迫切了。 第二天,郭预方的攻城,也是毫无效果,毕竟这里是整个河南仅次于洛阳的大城,城防系统非常完善,又有老郑家一直在经营着,别的地方或许偷工减料,但是城防是非常实在的,东面城墙上,单是弩炮就有二十四架。 随着三千具尸体倒在城墙外围,郭预方退兵了。 他拢共才一万出头,死了十分之三,麾下已经哗变了,他不想退都得退。 然后呢,他部下的逃兵被其他派系堵住逃路,又杀了两千多。 现在的他,除了铁了心跟着李德逸混之外,没有第二条路了,于是他认了李德逸做干爹,他的残部归入了李德逸麾下。 这就是自己人了嘛,既然是自己人,攻城就没有你的事了。 任何时候,权力之争都是无法避免的,即使在你饿肚子的时候。 “官兵的箭矢总有耗尽的时候,我们还是做一些大盾,遣人填护城河吧,”徐圆朗建议道。 左孝友道:“粮食已经不够几天消耗,再拿不下,军中必出大乱,要我说,攻城不能停,你打完我打,否则一旦停下来,有些刺头会挑事的。” 他的意思,就是给你找个事干,因为没事干的人,脑子才会转。 我需要的是干事的,不是动脑子的。 没有吃的,是眼下最迫切的,真要到了粮食耗尽的那一天,内部必然大乱。 李德逸点了点头:“秦君弘、霍小汉、吕明星、帅仁泰,你们立即指挥部下攻城,绝对不能停,你们打累了,其它几部会顶上去,告诉将士们,城内官军只有数千人,大家都卖力一点,咱们很快就能打进城去,届时要什么有什么。” 不会画饼的领导,不是好领导,不被忽悠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这些人能当贼帅,画饼的水平绝对是有的,要不然也不会聚集起这么多手下。 荥阳城外打的热火朝天,而进驻洛阳的杨铭,正在依据当下形势,召开一场军情会议。 会议在洛阳皇城的东宫大殿举行。 外面不管乱成什么样,洛阳几乎看不到任何影响,依然是非常繁华,百业安定,住在这里非常的安全,就是物价高的离谱。 “殿下想要派兵往汲郡,必从荥阳过黄河,但是眼下荥阳之危迫在眉睫,还是要先打退山东叛军才好,”鱼俱罗是第一次见到杨铭,他从高颎那里听说了很多关于太子的事迹,早已心神向往。 今日见到,只是那份处变不惊,谈笑风生的气势,他就知道,这绝对是一个完美的统帅。 杨铭笑道:“高唐公无需担忧,孤虽然以瓦岗为首贼,除之而后快,但如今形势已变,自然是要解决荥阳的事情。” 鱼俱罗笑道:“有太子主持,臣自然无忧。” 他这个人在历史上,是被杨广给处死的,别看他是杨广的人,但死的非常冤。 为啥呢,因为在古代,医学知识的匮乏和对神灵的迷信,以至于目有重瞳的人,会被认为是圣人,实际上呢,是一种先天残疾,早期白内障的表现。 人家是有疾病,不是有反骨,但是杨广不这么想,于是他让梁敬真想办法罗织鱼俱罗的罪名,然后将对方搞死了。 梁敬真是谁呢?梁毗的儿子,梁师都的弟弟,家里排行老七,娶了杨勇的闺女,如今任大理司直。 重瞳是什么呢?正常人的瞳孔是o形,重瞳是∞形。 反正杨铭看在眼里,是觉得有点别扭,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好像不是在看着我,跟对子眼差不多。 “屈突通来报,围困荥阳的叛军多达十余万众,已经在昼夜不停的攻城了,鱼总管不敢下决断,就等着殿下呢,”独孤纂笑呵呵道。 杨铭抬手道:“我不在的时候,军情由高唐县公全权处理,说一说吧,洛阳周边可调之兵,有多少?” 鱼俱罗赶忙道:“城内守军七万,外有三个大营,分别有一万两千人,一万四千人,一万六千人,加上偃师、虎牢等地的屯军,人数在十五万左右,能调动的,只有城内的卫戍军,暂时可抽调两三万人,城外的大营以及关城是东都外围防线,不能动。” 杨铭点了点头:“那就先抽调一万,以淮南郡公杨玄纵为主将,玄挺为副将,徐世绩为录事参军事,进驻兴洛仓,配合屈突通,剿灭山东叛军。” 玄纵的爵位,一直都这么高,十来岁的时候,借他爹的光,早早就被杨坚册封了,他是老二,老四玄奖是清河郡公,身为老三的玄挺,成了杨约的儿子,勋位上柱国,但是没有爵位。 所以玄纵的行政级别,是高于鱼俱罗的,但是军方级别,比不过对方。 杨义臣、窦抗、吐万绪同时一愣,咋地?这么大的会战,不用我们仨啊? 这三个人,除了吐万绪,其它跟杨铭都打过交道,杨义臣还是史万岁的部下呢,至于窦抗,河东坐地虎窦庆的哥哥,杨坚的外甥,杨广的姑表哥。 仁寿宫之变,跟杨智积分领左右羽林军,有护驾之功,别看他是窦庆的哥哥,但是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窦庆更像是哥哥,因为长的太老相了,五十岁的人长的跟六十多的一样。 “玄纵玄挺是不是年轻了一点?”窦抗诧异道。 杨铭笑道:“腊月寒天,诸公上了年纪,你们想去,我也舍不得啊,从京师至关中,我这脚都生了冻疮了,可知天气恶劣,若非平叛大事不可延误,腊月绝非用兵时机。” 窦抗点了点头,不说什么了,他的级别已经到顶了,已经是陈国公了,像他这样的外戚实权将领,一般不会让你冒险,因为你的任务是保卫皇权,不是剿灭叛贼。 杨义臣呢,他也无所谓,年纪大了冬天确实不好过,能在家里抱着炉火,何必去遭那个罪呢? 但是吐万绪想啊,远征高句丽,他身为主将没有打下辽东城,本来就是被排斥在权力核心之外的人物,立功的心思是极为迫切的。 历史上,他和鱼俱罗一起,是奉旨攻打刘元进、管崇、朱燮三路反贼的,而且打得非常好,已经把这三个打残了,结果呢,杨广不满意,先后将他和鱼俱罗召回,派了王世充。 “臣愿领军往荥阳,请殿下恩准,”吐万绪起身道。 老兄啊,你是一点看不出来啊,我现在只能用自己人,你不是我的人啊? 杨铭笑道:“谷城郡公稍安勿躁,你能请战,我心甚慰,不过在孤这里,对你另有安排,待到明年开春,瓦岗贼众,以你为主将,趁着眼下的光景,你好好计划部署一下吧。” 吐万绪安心了,您只要用我就行:“谢太子。” 杨铭真的会用吗?会的,还会像历史上那样,你去把瓦岗打残了,我再让我的人去收尾,拿头功。 对不起了老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不能不这么做。 “兴洛仓的粮食还有多少?”杨铭问道。 武华道:“还有近三百万石,今年的赋税,是不好收缴了。” “无灾地区还是要收的,有灾之地,酌情减免吧,”并非杨铭不体谅百姓,东都四大仓的粮食,总有吃完的那一天,到时候没有新粮补充,大军断炊,这仗更不好打。 武华点了点头。 杨铭继续看向在座的达官显贵们,沉声道:“平叛乃首要之事,家有余粮的,拿一点出来,不要怪孤跟你们开口要粮食,叛乱平不了,你们明年也不好过,这次不算借,算捐,赵国公带个头吧。” 私底下早就已经见过杨铭的独孤纂赶忙点头道:“殿下放下,河南之危,我等当众志成城,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前方将士。” 其它大家族的首脑人物也赶忙附和。 杨铭笑道:“届时捐粮名单,孤要亲自过目,诸位的情谊,孤得记在心里啊。” 鱼俱罗嘴角一翘,还是你牛逼,我来了洛阳找了他们好几回,一个个抠搜的,就好像家里明天就会断炊,您这一来,啥事都解决了。 嘴上说,不会忘了你们的功劳,其实就是警告他们,捐的少了,我也会记仇的。 六三一章 天寒地冻 杨玄纵兄弟俩麾下有四千河东部曲,再加上洛阳的一万城防军,一万四千人浩浩荡荡的奔赴兴洛仓。 至于他们到了之后,怎么配合屈突通,这就是他们俩的事情了,杨铭不会遥控指挥。 大军统帅就是这样,我给你一个大致方案,你按照这个方案去具体实施,怎么实施,是要依照当下形势去决定的。 杨铭坐镇洛阳,不知道荥阳到底会发生什么,所以不能定死命令。 别说微操大军了,lol的英雄拢共四个技能,他都操作不好。 所以啊,行军在外,不要以为自己是万能的,比你懂的人多的是。 统帅就应该做好统帅该做的事情。 史怀义、宋老生、史万宝他们这六千步卒,已经进驻偃师,偃师是洛阳东面门户,武王伐纣时期,筑城息偃戎师,意思是大军驻扎在这里休整,偃师的名字就是来源于此。 要打洛阳必打偃师和伊阙,这是必然的。 荥阳郡有运河最大的板渚码头,史怀义他们得从这里,由官船摆渡过河,下游不到一百里就是汲郡,汲郡为什么这么重要呢,因为这里有四大仓之一的黎阳仓,所以杨广才会派遣缮国公李景坐镇那里。 “天寒地冻,行军殊为不易,荥阳叛军太多偏偏就囤积在黄河下游位置,若不然,我们其实可以早点渡河的,”史万宝他们在一个小屋里面烤着火,商议道。 他们三个史怀义是主将,没有谁会不服气因为史万宝也在,主将是亲哥惟一的儿子,他不拥护谁拥护? “洛阳方向来消息,玄纵他们往兴洛仓去了,我们应立即派人联络,请玄纵能在沿河一线为我提供策应,好让我军尽早渡河,”史怀义道。 军中,一般都是称呼军职,但是这一次随太子出征的将领,都是一伙的,大家是自己人,平时怎么称呼,大可不必改口。 宋老生皱眉道:“腊月行军,天寒地冻,怕将士们受不了啊,眼瞧这天气,洛阳今冬的第一场雪,恐怕就要来了,若我行军遭遇风雪,只怕路上的折损会无法想象。” 史怀义断然道;“汲郡缮国公的求援信,就没有断过,他那边拢共不到三千人,两千人守在黎阳仓,真要打起来能不能坚持五天都说不准,好在叛军因天寒拖延了行军速度,我若不及时前往,汲郡丢了,有何面目见太子殿下。” “太子并未催促,”宋老生道,他这个还是不太行啊,怪不得历史上被李渊给弄死了,要不是他丢了霍邑,李渊也没机会从龙门渡过河,进入关中。 实力有限,为什么杨铭还要用呢?因为是自己人外出征战,必须用自己人。 特殊情况下,鱼俱罗、杨义臣、屈突通等人都可能出现不遵杨铭将令的情况,但是自己人不会。 史怀义道:“太子身兼统帅之责,担子何其之重,若事事需太子嘱咐,还要我等何用?立即通知码头准备渡船,让玄纵派出一支骑军,于岸边掩护,我们明日就登船。” 黄河两岸,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登陆的,过河,也不是我从这头坐船,直接就能过对岸,而是登船以后,寻找合适的登陆地点,而汲郡就是最合适的。 码头是有区别的,摆渡码头如关中的龙门渡,蒲津渡,这是直接可以过对岸的,但是板渚码头不是摆渡码头,它是贸易码头,主要功能,是吞吐经运河过来的各种货物以及兵员物资运输,有极大的战略属性。 码头就在虎牢关外,如今仍被朝廷牢牢控制着。 平时,码头归工部管,战时,码头归虎牢关守将监管,而虎牢关的守将,是金紫光禄大夫尧君素,杨广晋王时期的亲卫。 尧君素在得知史怀义这个时候要渡河,也是一脸诧异,北风呼呼的刮着,船只于河面行驶极为困难,何况还要往下游走一百多里,才能登陆。 “调派小船吧,大船这个时候在河面不好掌控,”尧君素下令道。 六千人坐小船,得多少呢?至少得两百艘,大隋任何一个码头,都没有板渚码头这么富裕,船实在是太多了,杨广巡游江都用的五千多条船,现在还有三分之一,停靠在板渚,因为与河北的贸易暂时中断,所以船只走不了,还有一部分被卫玄借走,南下去江都了。 杨玄挺这边派出心腹孙开,携带五日军粮,领着一千骑兵往北,准备接应渡河大军。 他们是负责清除骚扰船队的叛军,一千人足够了,因为是骑兵嘛,能打能跑。 两百多条船,缓缓朝着下游行去,小船没有遮盖挡风的东西,卫士们只能拿盾牌顶着,以及从虎牢关借来的一些残破披风。 河面的冷风嗖嗖的灌进卫士们的脖颈,一个个打着寒颤,咬牙坚持着,这其中不乏有直接被冻死的。 李德逸手底下这么多人,监控范围自然辐射了黄河区域,他在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派出一股五千人的贼兵,扑向黄河。 他以为这支船队,是要绕到他们背后收拾他。 一场围绕船队的游击战,就这么开打了,人数不多,却异常惨烈。 孙开原本是杨约的幕僚,杨约早期挂靴之后,他的人便分配给了玄感几个兄弟,都是跟着他和杨素南征北战的好把式,没有一个怂货。 孙开完全不知道来了多少贼军,但眼瞧对方连几件像样的铠甲都没有,这还说什么呢?打呗。 他麾下的,可是河东部曲精锐,以一当十不在话下,何况玄纵是给他下了死命令的,必须保障史怀义部顺利过河。 像他这种家臣出身的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忠字。 数千人就这么在黄河岸边打的热火朝天,鲜血刚一落地瞬间便会凝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沿着黄河一路铺开。 身在洛阳的杨铭,正在舒服的烤着炭火,他也是要去河北的,但是前提是,汲郡必须稳固,否则他去河北没有落脚点。 “一条黄河,将河北河南相隔开来,古今虽不断改道,但是这里没有变过,瓦岗贼众一旦拿下汲郡,便可渡河南下,若与山东叛军合兵,洛阳还真不好守,”房玄龄蹲在一旁,给炉子里加碳。 河北河南的名字,就是因为黄河来的,君在河之北,我在河之南,共饮一河水。 薛收缩成一团,摇头道:“河北人信不过山东兵,他们结盟的可能性不大。” 他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河北的兵一直都是非常猛的,但是山东就差点意思了,北方兵员素质,以山东为最差,别看他们人高马大的。 当然了,这是隋朝时期啊,跟后世毫无关系。 原因是什么呢?因为山东地处华北平原腹地,粮食富足,不缺吃喝,所以其彪悍程度,自然比那些吃不饱饭的人差点。 不论是远征高句丽,还是北征,山东兵一直就没有被当成主力,而河北总是做前锋,关中兵用来攻坚,山西擅守,河南团结,这就是因材而用了。 至于江淮军,就是炮灰了。 翟让虽然是河南人,但是进入河北之后收服了王伯当部,麾下的河北人已经很多了,让他跟李德逸结盟,可能性确实不大,除非是危急关头。 杨铭笑道:“任何事情,都不要下定论,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山东叛贼这次来的太急,其中势力错综复杂,一旦遭遇溃败,内部恐会大乱,届时散乱的叛军若被翟让所用,威胁还是不小的。” 李靖点头道:“李德逸为主帅,其主力在中军,若将其击溃,其联盟之势当瓦解一空,玄纵临行前,殿下曾经嘱咐过他,想来他会找机会的。” “贼众昼夜攻城,不计损耗,可见其后勤已然告馨,臣以为,玄纵奇袭敌中军,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杜如晦分析道。 杨铭的主力,要等到史怀义站稳汲郡才能出发,眼下是唯一的机会,因为翟让的大军还没有开始攻打汲郡首府卫县,而是窝在汤阴、内黄、顿丘、尧城等县。 因为太冷了,出不来。 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失算,如果他身边有李密的话,李密一定会劝他立即拿下卫县,免得官兵在黄河北岸拥有落脚点。 人嘛,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思己及人,以自己的想法去推敲别人的想法,翟让觉得我冻的不能出去,官军肯定也是一样的。 你才读过几天书啊?人家史怀义古之兵法,都读过了。 一旦史怀义顺利进驻卫县,等于是给大军提供了登陆保障,我可以坚守不出拖延时间,等到大军陆续抵达,局势便会瞬间扭转。 而李德逸,眼下已经不在杨铭的担忧范围之内了,因为对方也犯错了,死磕荥阳而不是兴洛仓,粮食必断。 断了粮,会有很多人饿死,进不去荥阳,会有很多人冻死,这支山东叛军,其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就差玄纵捅上一刀,便是支离破碎的局面。 寒冬腊月,正常熬都不好熬,别说是外出行军了。(本章完) 六三二章 正前方来人皆为敌 十五万人啊,你就是堆尸体都能堆上荥阳城,你就是拿石头垒,也该垒上去了。 可是这支叛军不行,说到底还是一个原因,太复杂了,十五路反贼,谁也不想过度损耗,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而李德逸呢,也没有绝对的权威去约束这些人,只能是保存自己,尽量让别人去攻城。 他打的小算盘,身在洛阳的杨铭都能听的到。 荥阳久攻不下,他们内部已经乱了,位于大军右翼的帅仁泰、霍小汉和吴海流一合计,趁着夜里悄悄脱离大军,打算绕开荥阳,直扑兴洛仓。 他们已经快断炊了,继续留在这里,只会饿死,实际上,已经饿死不少人了。 近两万人脱离大军,自然引起极大的动静,其它叛军瞬间乱成一团,有的也想跟着走,有的是想去拦住他们。 “这两个狗东西,活该一辈子当个土匪,荥阳城防的箭矢弩炮已经耗尽,最迟明日,我们便能攻上去,这个关头背信弃义,只会被天下人耻笑,”徐圆朗在营帐里大骂道。 左孝友呵呵道:“耻笑怎么了?人家奔着兴洛仓去了,能吃饱还在乎别人耻笑?” 他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打荥阳,因为他觉得荥阳城没有粮食重要,但是其他人觉得,打下荥阳城势必鼓舞军心,也可以此为根据地,继续威逼洛阳。 反贼的心思基本都一样,他们认为打进洛阳城,就能称王了,可以做一方诸侯。 事实也确实如此,但前提是你得能打进去,杨广花了那么多钱修洛阳,如果被人轻轻松松给占了,那钱不是白花了吗? “诸位务必约束好部众,待到我们拿下荥阳,再攻兴洛仓,他们三个王八蛋,正好帮我们趟趟路,看看兴洛仓到底有多少守军,”李德逸道。 甄宝车嘿嘿道:“大帅说的对,如此要塞,必有重兵把守,他们三个饿死鬼,这是着急去投胎呢。” 是的,确实是投胎去了。 如果玄纵他们没到,兴洛仓够呛能守住,屈突通被围,想要突围援救,也不容易。 首先驻扎在荥阳与兴洛仓之间的高进充,就已经探明了敌军动向,早早传信玄纵他们做好准备。 杨玄挺直接带着三千精锐骑兵离开粮仓,悄悄往东边绕。 帅仁泰他们率先撞上了高进充,只看营寨规模,叛军也猜到这里没有多少驻兵,而人家已经于营外列阵,等着他们,这样的拦路虎,不打不行了。 双方刚一接触,就是全面大战。 藏在周围不远的杨玄挺兵分两路,一路由他统帅,一路交给了徐世绩,他负责冲击敌阵,徐世绩负责断敌后路。 待到两股骑兵抵达合适位置之后,号角声响起。 全甲精锐骑兵突然杀出,如同一柄锥子一样,插进敌阵当中,四处游走,各种绞杀,一时间杀声震天,惨叫遍野。 一千五百人,把两万人给杀溃了,高进充配合着调整军阵,步步紧逼,不断推进。 不到一个时辰,帅仁泰、霍小汉和吴海流三路叛军就地溃散,再也没有人听从号令,纷纷往后方逃命。 而徐世绩杀出来了,一千五百人的具装甲骑,简直就是无敌,三人为一组分散开来,不断的绞杀着逃兵,马槊不停刺出,带起一蓬蓬血花。 随着这场明面上以少胜多,实则完全一边倒的歼灭战结束,一场大雪悄然而至。 “问过那些俘虏了,攻打荥阳城的那帮贼寇,粮草告竭,两天都未必能撑下去,”旗官禀报道。 杨玄挺挑了挑眉:“有多少俘虏?” “大约六千人,”旗官道。 杨玄挺沉声道:“将他们驱赶至一处,交给徐世绩,令他督战,逼迫这些俘虏冲击敌阵,天降大雪,时不我待,今日正是破阵之时。” 说罢,他朝身旁一名游骑道:“速传杨玄纵,请他带大军支援。” 他们兄弟俩,名义上老二玄纵为主将,但是亲兄弟之间,凡事都是商量着来,毕竟太熟悉了,玄挺派人传信,玄纵立时就知道该怎么做。 徐世绩带着麾下骑兵,像是驱赶牛羊的牧马人一样,逼迫着俘虏往荥阳方向而去。 指望这些人冲阵?不可能,但是可以起到扰乱敌方军心的目的,六千人跑回去,他们如何应对呢? 高进充仍旧驻扎原地,不敢妄动,他所在的位置非常关键,不能随便离开。 荥阳城,一发响箭射上城墙,箭头绑着一个小纸条,收到消息的屈突通赶忙征集城内守军,只待时机一到,便会出城杀敌。 “瑞雪天降,敌军必然加快攻城,否则消雪之日,便是他们冻毙之时,”郑诩抬起双手,去接那鹅毛般的雪花。 如此大雪,视线必然受阻,正是千载难逢的偷袭机会。 “父亲,大军已然齐备,儿子愿领军剿贼,”屈突寿道。 屈突通点头道:“吾儿速去准备,等我将令。” “遵命!”屈突寿离开城墙,于主街道上伫立在战马身边,身后是三千人的骑兵队伍。 历史上的屈突通,是进了凌烟阁的,位列第十二位,在唐朝官至蒋国公。 事实上,给功臣画像,不是李世民开的先河,远了不说,杨广同志就给好多人画过相,比如来护儿、张须陀、鱼俱罗等等,不过他这个画像,是摆着自己看。 凌烟阁就不一样了,画像挂上面的,整个唐朝的皇帝官员,都能看,会写进史书,流传千古。 大雪降下,风却停了,没有了上午时的严寒,荥阳城的主街道两旁,不断有平民将一碗碗热水端出来,给将士们喝。 不是他们主动的,是官府下的令,街道两旁必须准备热水,以保证将士们的体温,不至于等的太久,连手指都僵硬了。 人和马呼出来的雾气,充盈着整条街道。 不知过了多久,一发响箭从南城射入,传报屈突通之后,后者立时发布号令。 屈突寿接令之后,全员上马,紧张的等待着。 城外的大雪当中,六千叛军俘虏像牲口一样被驱赶向叛军大阵所在,徐世绩追在背后,不停的杀,他杀的越狠,前面的人跑的越快。 直到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的阵阵惨叫和嘈杂声,徐世绩意识到,到地方了,于是赶忙带人后撤三里,任由对面的叛军绞杀俘虏。 杨素曾经有句名言,从我的正前方跑过来的,一定是敌人。 意思是,逃兵就是敌人。 那么撤回来的兵算不算敌人呢?杨素带兵,没有撤过,要么你们死绝,要么就给我打赢,没有第三条路。 杨素这句名言,传播极广,叛军也是按照这个思路来,因为他们觉得,杨素是大隋最牛逼的统帅。 经过这么一搅和,城墙方向的攻城大军,也乱了,脑子不好的,直接杵在原地,呆愣的回望后方。 雪太大,后面发生了什么,看不到,但是他们听到了。 屈突通见机,立时发布将令,城门打开之后,先是一队五百人的盾刀手冲了出去,将外面的敌军驱赶,紧接着便是屈突寿的三千骑兵,高速冲出,一声信号,盾刀手让开通道,任由屈突寿冲杀出去。 与此同时,杨玄挺与徐世绩已经会合。 “跟着锣声走,”杨玄挺一夹马腹道:“儿郎们随我来。” 三千具装甲骑浩浩荡荡的拨动马头,在雪地中跟着身穿大红色披风的玄挺一路狂奔。 锣声是屈突寿方向传来的,大家现在都看不清远处的景象,只能凭借锣声确定友军,而屈突寿知道叛军中军所在,所以玄挺他们要过去会合。 “来者何人?”收到同样锣声信号的屈突寿朝着远处喊话道。 “弘农杨玄挺!”杨玄挺喊话道。 屈突寿双目放光:“杨将军随我来。” 接着,在屈突寿的引领下,杨玄挺进入冲阵距离。 “正前二里为敌军中军营垒,外有拦马墙,请容末将为先锋,”屈突寿眼下已经能看到杨玄挺的身影了。 杨玄挺喊话道:“速去。” 拦马墙,就是我们在电视剧里见过的那些有圆木制城的倒刺护栏,杨玄挺是重骑,他跳不过去,而且不能受阻,否则冲势就没了。 屈突寿这是甘愿做绿叶,为杨玄挺打开一个缺口。 大雪漫天,最适合的就是小股奇袭,这种时候,兵员多寡已经不是决定性因素了。 因为谁也看不清谁,你来了多少人,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六千人肯定不敢来。 所以李德逸自然而然认为,遇到官军主力了。 主力是不假,但只是小股,还是一帮不要命的。 数十匹战马的牺牲,换来了一个宝贵的缺口,倒地的卫士但凡还能爬起来,就会继续战斗,而且会有人去搬动拦马墙。 随着上百骑折在这里,杨玄挺进入冲阵阶段。 具装甲骑是什么?马都带着甲。 这玩意一旦冲起来,什么都拦不住,何况玄挺还带着火油,冲进去之后,边杀边放火,山东叛军的中军营垒,直接就乱了。 玄挺的本意,是杀一阵就撤,然后等待杨玄纵的大军过来,再一举歼灭。 结果呢,入目所见,所有人都在往东跑,于是玄挺恋战了,多杀了一阵才停下。 具装甲骑,是有使用时间的,战马负重过高,体力有限,三十分钟就是极限了。 也就是说,玄挺用了三十分钟,击溃了十五万人,这是玄幻才有的情节。 当然了,沾了这场大雪的光,没有这场雪,人家就能看清楚你到底有多少人,也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六三三章 凡五谷者,万物之主也 十五万人,攻打荥阳城,折损一万多,跑了一万多,帅仁泰、霍小汉和吴海流三部,几乎全军覆没,活下来的也都跑没影了,一旦脱离大军,冻死饿死就在眼前。 也就是说,山东这股叛军,怎么着也应该还有十万人,但是一场大败下来,脆弱的联盟关系荡然无存,各跑各的,已经散伙了。 其中左孝友和徐圆朗认为,还是直接回山东吧,洛阳毕竟是东都,这里绝对不好打,咱们需要粮食,人家官兵也要。 找粮食,不是这么个找法,专往钢板上撞。 这就属于聪明人了。 但是李德逸呢,不想这么灰溜溜的返回山东,做为此番山东群雄共推的大帅,要是这么回去,他在山东的威望将会大大受损。 况且他麾下三万人的主力还在,于是他撤往东郡的胙城、灵昌和封丘三县。 这三个县是山东进入关中的必经之路,叛军在来的路上,已经扫荡过县城周边了,但是李德逸觉得,我扫荡的不彻底,应该像篦子一样,再筛一遍,肯定还能搞点粮食出来。 毕竟他们没打进过县城,而这一次,肯定得拿下县城据守,才能抵挡身后的追兵。 他这么一停顿,等于是给其它几路叛军殿后了。 很多做好用来攻打荥阳的登墙梯,用在了这三个县身上,李德逸的三个义子,分别做为三路攻城主将,疯狂的攻打着三县。 反贼都喜欢认义子,因为忠孝在古人心中为最大,你是我的属下,你得忠心,我认你当义子,你得孝顺,忠孝这不就全了吗? 义子也不是瞎比认呢,要么你手里有一套班底,要么你能打,换句话说,你得有用才行。 他们已经没有粮食了,败的太快,来不及将仅存的粮食带走,如果拿不下这三个县,他们就会饿肚子。 三个县嘛,很好打的,毕竟已经被翟让那个狗贼打过一遍了,官员都已经换了一茬了。 大隋制,地方如遇战事,主官战死,由丞顶上,丞死了,是尉,下来是兵曹,如果全死了,由城内候补官员递补。 科举开始之后,有很多士子成为举人,没有成为进士的,就是候补,进士是可以直接入仕的,但是举人嘛,位置有限,轮不到你。 关系不够硬的,一辈子都是候补。 封丘县眼下管事的,就是一个候补,三年前参加过科考,是东郡大族袁家的袁峥。 他们这一支,不是河南袁氏,而是一支鲜卑族,地盘仅限于东郡一两个县,依附于元家。 翟让打这里的时候,把袁峥他们家祸祸的挺惨,他爹他爷爷都挂了,眼下就剩下他和两个叔叔三个弟弟,坚守城池。 地方豪族,势力是非常庞大的,可以说官员办不了的事,他们都能办。 在袁峥的主持下,封丘城内的壮丁几乎全都登上了土城墙,十三四岁的小孩也上来了,差不多全民皆兵了。 “这伙贼寇从荥阳败退回来,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后方必有朝廷大军,我们只需死守至援军抵达,此难自解,”袁峥一身戎甲,腰挎横刀,伫立在城墙上,他今年才二十四岁。 叔父袁威道:“敌军已经结阵了,随时都会攻城,这伙贼寇看起来像模像样,咱们这边兵械短缺,不好守啊。” “守得一时算一时,”袁峥的二弟袁峻道:“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大批贼寇绕过封丘往山东去了,他们没走,可知是粮草耗尽,想着从咱们这里补给。” 袁峥点了点头:“多半就是如此。” 这时候,城外号角声响起,叛军攻城了。 袁峥猛的拔刀,高举道:“贼若入城,必杀我父母,辱我妻儿,夺我粟米,占我屋宅,后退一步者,斩!” 一场攻防战,就此展开。 杨玄挺和徐世绩,仍在荥阳城内休整,他们是骑兵,虽然厉害,但是有使用期,至于杨玄纵的一万精锐,比较尴尬,抵达战场的时候,敌军已经溃败。 那么追,还是不追呢? 追吧,我口粮不够,怕追的太深断了粮,不追吧,这么好的形势一旦错过,以后未必再有机会了。 荥阳过去就是东郡,那个地方是瓦岗军曾经的大本营,已经是一片狼藉了,我大军过去有没有吃的,不好说。 思索很久之后,玄纵决定带上六千人率先往东,剩下的交给侯君集,负责从荥阳借调粮草,然后尾随他们,保障军需。 徐世绩与侯君集,是太子打过招呼的,要好好用,这两人跟着李靖干过突厥,其作战素质,已经得到李靖认可。 荥阳也没有多少粮食了,不过它的屁股后面就是兴洛仓,所以屈突通是可以调拨一些出来,然后再从兴洛仓补充。 洛阳至荥阳这条线,眼下已经是安稳了,虽然仍散落着很多叛军逃兵,但是他们已经不敢跟官军叫板了,最多跑到乡里,祸害一下百姓。 行军半路,杨玄纵收到消息,胙城县令战死,由留在城内的东郡司马黄君汉顶上,与叛军已经干起来了,胙城破城在即。 黄君汉就是放了翟让那个,历史上他是投靠了瓦岗寨的,但是这一世,翟让没有成气候。 历史上,人家是在李密归附瓦岗,占据荥阳,兵逼东都之后,才归附的,现在很明显,瓦岗军还是一伙贼寇。 “传我令,加速行军,直扑胙城,”杨玄纵果断下令道。 如果让叛军攻进县城,对玄纵来说是不利的,因为那个时候,就换成是他攻城了。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所以能不攻城,最好是不要攻城。 围攻胙城的,是李德逸的义子,赵全发,本身就是山东东平郡的一个土匪头子,有自己的班底,依附李德逸之后,在山东打了几场漂亮仗,被认了义子,外号天府将军。 所以啊,李世民那个天策上将,有时候听起来也不是很唬人。 收到消息,官兵已至,赵全发立即拨出三千人往后十里结阵,以阻追兵,给他提供攻下县城的机会。 三千叛军往后这么一走,半路上就跑了五六百。 这个关头,谁也不愿意往西边走了,因为他们都知道,那边有官军。 要么说一旦丢了士气,再捡起来就会非常困难,这两千来人殿后叛军,几乎是一触即溃,杨玄纵压根就没怎么打,对面就四分五裂。 众所周知,足球场上0:3的情况下,是很难追的,因为士气没了,能够绝地求生的,毕竟是少数,但是这样的少数情况一旦发生,就是乾坤扭转之势。 玄纵与赵全发的叛军,在城外展开决战,一方是兵勇将猛,一方是溃败之师,胜负是完全没有悬念的。 何况玄纵还有兵力优势。 满地的尸体密密麻麻,受伤叛军的哀嚎声,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因为他们正在被清理战场的官兵挨个补刀。 这个差事看似轻松,其实挺危险,因为有些受伤不能行动的士卒,手里如果握着弓弩,还是颇具威胁的,所以补刀的必须是全甲,就是提防暗箭。 从俘虏口中得知,南边的封丘城以及北边的灵昌城也有叛军攻城,其中李德逸在灵昌方向。 出城与玄纵会合的黄君汉,已经是浑身浴血,道:“灵昌的驻兵还有一千多人,但是封丘,是一点都没有了,卑职以为,应先救封丘。” 他本身是东郡司马,是郡一级的官员,对三个县的城防还是非常清楚的。 但是他管不了县令,虽然杨铭改制之后,郡、县级的僚属官员任命权,正在逐步收归中央,但毕竟按照旧制,郡司马由郡守辟易,但是县令,是吏部任命,谁大谁小,一目了然。 杨玄纵皱眉道:“北去灵昌不过三十里,而且还是贼酋所在,往南封丘六十里,恐救之不及,擒贼先擒王,还是应以灵昌为重。” 他的想法,没有任何毛病,救火也是先救近,封丘毕竟有点远。 “城内还有粮食吗?能否准备胡饼一千斤?”杨玄纵问道。 黄君汉点了点头:“如此艰难时局,饿一饿百姓,可以凑出来。” “那就速办!”杨玄纵带着大军进城,暂时休整。 人的体力是有限的,大量运动之后,就得补充能量,强行行军,又是腊月,弊大于利。 一天的时间,一筐筐热乎乎的胡饼被送入军中,每人两张,多了实在是没有了。 其实玄纵的行军口粮还没有吃光,但是已经冻得邦邦硬,大量消耗体力之后,还是得吃点新鲜热乎的,这样才恢复的快。 休整一夜后,翌日清晨,玄纵领大军开拔,朝着灵昌县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黄河方向,史怀义也顺利登陆,直接驻扎进了距离河岸十五里的黎阳仓,并且传信给李景,让对方安心。 至此,洛阳往河北,一条通道就算是打开了。 一路上,史怀义的六千人,冻死了四百之多,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历史上的隋末大乱斗,死了三千多万人,其中百分之八十,就是死于饥饿与严寒,真正死于战场的,毕竟是少数。 战事一开,粮食永远都是最为重要的,什么黄金白银钱币,都是附属品。 凡五谷者,万物之主也。 六三四章 大冢宰 身在洛阳的杨铭,一直在关注着前线的战事,军情一旦送往洛阳,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入东宫。 各级官员这段日子不准回家,全都守在皇城各部衙门,随时听候太子召唤。 “荥阳已经稳定,屈突通传信说,玄纵已经继续往东追敌,山东叛军已作鸟兽散,”房玄龄说道。 李靖挑了挑眉,道:“那么这个时候,我们该往荥阳派兵了,东都危机已解。” 荥阳就在东都边上,是运河的命脉所在,这个地方只要没问题,洛阳东面的威胁也就没有了。 这样一来,驻守在洛阳的大军,是可以动的,你有再多的兵,放着不用等于没有。 “玄纵有消息没有?”杨铭问道。 房玄龄摇了摇头:“玄挺和徐世绩在荥阳休整,侯君集借调了一些粮食,也已经上路了,算算日子,他们应该在东郡,没有殿下的命令,他们不会进山东。” 东郡的东边,就是山东的东平郡和济阴郡。 如今张须陀不在山东,杨铭不会轻易让大军冒险,守好东郡,就是守住山东往洛阳的通道。 杨铭的决策,是先打河北,只要河北与河南稳定了,山东就好说,收拾了山东,再一路南下,才是江南。 “我们还是要嘱咐一下玄纵,免得他被敌所诱,轻取冒进,”李靖建议道。 这个建议,只能他来说,因为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对玄纵他们不放心,容易被理解成说坏话,很容易被玄纵理解为你瞧不起老子? 别人说这个话,玄纵会记仇,但李靖没事。 杨铭笑道:“人啊,脑子一热,什么事都敢干,药师的建议是对的,传令玄纵,任何情况下不得离开东郡。” “太平公已经进驻黎阳仓,如今是腊月末,瓦岗贼众随时有可能攻打卫县,我们应该出兵了,”吐万绪提醒道。 杨铭点了点头:“从洛阳卫戍军抽调一万人,由吐万绪统领,苏烈为副将,开赴板渚码头,确定沿河线路安全之后,便登船渡河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其实需要准备很久,调动一万人,哪有那么快,这就是为什么将领一时的优柔寡断,会耽误大事。 吐万绪也没有想到,太子办事这么痛快,他还以为人家会跟大家议论一下,再作决定,结果却是当机立断。 人家痛快,自己没理由不痛快,吐万绪赶忙起身道:“臣这就下去准备。” 杨铭点头道:“传令屈突通,北上大军供给,由他一力调拨,就吃兴洛仓的。” 吐万绪大喜,这下等于将他的后勤补给也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河北之贼过众,吐万绪就算去了,能否抵挡瓦岗贼众,犹未可知啊,”等到吐万绪和苏烈走后,独孤纂皱眉道。 杨铭笑道:“此番平叛,河北为重,汲郡为大军北岸据点,不容有失,吐万绪去了,退敌不足,拒兵有余,等到东郡的消息传来,药师便带着我的东宫卫率上路吧。” 李靖点了点头:“臣领命。” 接着,杨铭看向武华,道:“至于河南各地些许民乱,传令各郡、县,可酌情募兵八百至三千,尽快平定辖区内乱,延误者,以丢城失地论罪,同时收缴今年赋税,怎么募兵,他们自己想办法,但是赋税不能动。” 武华点头道:“臣明白。” 河南眼下,虽然各地还有一些骚乱,但规模都不大,没有成气候的。 如果太乱,杨铭是不敢对地方主官下严令的,不然会逼迫对方做出不利朝廷的举动。 大乱之地,要怀柔,小乱可视为平常。 这时候,一直犹豫没有说话的薛收,突然道:“臣以为,要派兵,眼下可谓唯一时机,雪停了,路面已然上冻,如果再来一场雪,行军恐不能及。” 杨铭顿时一愣,这就是没出门的弊端,想不到这一点。 杨义臣皱眉道:“可是玄纵方向还没有消息,他到底如何了,我们不知道,万一在东郡有鏖战,我们冒然调离卫戍军,恐怕不太妥当。” 李靖摇头道:“上一场大雪至今,阴多晴少,不利雪融,如若再来一场大雪,大军将无法调动,伯褒(薛收字)的顾虑是有道理的,汲郡若不能保,影响太大。” 这时候,所有人都看向杨铭,等他拿主意。 半晌后,杨铭沉声道:“东都周边关城重重,就算调离大军,影响也不会太大,正如药师所言,汲郡眼下为我北上之关键,其重要性已然超过荥阳,传我将令,李靖领一万东宫卫率,皇甫无逸领一万卫戍军,尾随吐万绪,尽早渡河。” “臣领命!”李靖和皇甫无逸起身道。 皇甫无逸,名义上还是东都留守,这个位置除了皇帝和太子,其他人都调不动,如今太子既然坐镇洛阳,那么他这个留守,就是有名无实了。 这个不算权利架空,这叫权利压制。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汲郡,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说起来非常不可思议,山东叛军四分五裂,不少叛军朝四方溃逃,有些人从沿岸的乡里抢夺了一些船只,过河北上了,甚至有人,从特么黄河游过去了。 生命力的坚强,可见一斑,有些人在外面能冻死,有的人敢在冬天横渡黄河。 所以说啊,人的体质相差真的很大。 这里的黄河,基本处于中下游了,没有上游那么湍急,但也绝对不符合横渡条件。 过河之后的叛军,零零散散,四处找地方劫掠,什么地方有官兵,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他们只敢劫掠没有官兵驻守的地方。 所以身在内黄县的翟让,得知黎阳仓有朝廷大军抵达。 “传令驻守在汤阴的司徒翟弘,即刻发兵攻打卫县,”翟让在大堂内说道。 他这个人,长相很凶,但是笑起来的样子,会让人觉得很亲切,尤其是配合眼神的话,会给人一种非常值得信赖的感觉。 虽然是反贼,但是能混到如今这个地步,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至于那个司徒翟弘,就是他亲哥,如今的瓦岗军已经玩起了朝廷那一套,虽然翟让没有称王,但是自封为大冢宰,也就是北周那套官制,杨坚就干过这个。 这简直就是对杨广的侮辱。 瓦岗军下面的班底,也是大致按照朝廷编制来的。 司徒翟弘,司空王伯当,左仆射王儒信,右仆射邴元真,书,记元宝藏,兵部尚书翟摩侯等等。 他甚至还遥遥的册封当年的救命恩人黄君汉为东郡公,黄君汉哪敢认这个?你这不是卖了我吗? 这就是权利的诱惑。 历史上的瓦岗寨,牛人辈出,而且大多是冲着李密来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李密能夺权,我特么关陇贵族出身,给你个穷逼打下手?做梦呢吧你? 邴元真沉声道:“黎阳仓来了多少人,不得而知,但肯定不会多,天气严寒,洛阳官军又刚跟山东义军打了一场,应该无暇顾及汲郡吧?” “现在不要再妄想了,你这是安慰自己,”元宝藏一脸颓败道:“十五万大军,就这么被击溃?洛阳守军已经可以腾出手来北上了。” 王伯当皱眉道:“李德逸也是一方豪杰,山东称雄,怎的如此不堪一击?” 元宝藏现在已经后悔了,他原本是武阳郡的郡丞,瓦岗军攻城的时候打不过,于是直接把太守卢赤松给绑了,献城投降。 他心如死灰道:“太子坐镇洛阳,遥领四方,你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太子从未有过败绩,咱们想要成为例外,要早作谋划啊。” “你还称昏君的那个儿子做太子啊?”左仆射王儒信冷笑道:“一臣不事二主,我说元兄,你屁股没坐正啊。” “不要吵了,”翟让沉声道: “我常对诸位言,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敌,何况我们这一次的对手是杨贼的儿子,此子在军中威望极高,杨素旧部和史万岁旧部,都是他的拥趸,山东义军,这次是遇到硬茬了,大败在情理之中,诸位如果不想步其后尘,我们现在就该调动所有大军,全力攻打卫县与黎阳仓,否则等到天暖,官军渡河北上,我们将无路可退。” 元宝藏赶忙道:“大冢宰英明,只有阻其于对岸,我们才能攻略河北,那个叫萧铣的南人,如今正在南下,正月下旬,大约就会抵达武安,咱们邀其同盟,才是上策。” 萧铣一路南下,一直在跟各路诸侯打招呼,意思是我是要回江南,你们别拦我,我也不管你们的事。 大家都是反贼,自然也就通融了,何况人家手里的兵,有精炼兵械,真要打起来,吃亏的是他们。 “他能下来吗?张须陀会让他这么容易南下?”邴元真道。 王伯当点头道:“张须陀明摆着是要继续北上,与来护儿合击格谦,其他人,暂时应该不会和张须陀对上,不过萧铣南下,恐会从山东走,不一定从咱们这过啊。” 翟让沉吟半晌后,道:“派人联络萧铣,只要他肯帮忙,打下黎阳仓我分他一半,他们也没粮食了,下江南,总不能饿着上路吧?” “大冢宰高见,正该如此,”元宝藏大喜道。 六三五章 太平清河 正如薛收担心的那样,阴多晴少,半个河南北部,下过雪的地方全上冻了,步卒还好说,踉踉跄跄也能走,但是战马和辎重,困难大发了。 后来是军中一个无名小辈,取下自己的棉布罩衣裹在了马蹄上,起到了很好的防滑作用,于是人们纷纷效仿。 麻制品和丝织品,都不防滑,只有棉布可以。 而且所有人行军,都不能骑马,因为马的四条腿太细,蹄子也小,受力面积有限,这种时候,能牵着走不摔倒,已经是万幸了。 这里可没有柏油马路,也没有人清理官道上的积雪,随着踩踏的人越来越多,路面只会越来越滑。 原本三四天就可以抵达码头,吐万绪的部队整整走了六天,尾随其后的就是李靖和皇甫无逸,三路大军共三万人,要赶在正月中旬渡过黄河,进入汲郡布防。 半路上,从东郡方向回来的游骑,带回了最近战况,因为李靖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他是可以截停游骑,询问战事的。 有些游骑可以向他汇报,有些不能。 “李德逸完蛋了,玄纵已经将其活捉,派人押送洛阳,如今玄纵已经抵达封丘,只要解决了这最后一路叛军,东郡便算是握于我手,北征无忧亦,”李靖在道路旁的一颗大树底下,与麾下将领商议着。 表弟韩孝基道:“那么淮南公那边,是不是可以挪出一些卫士,与我们一道北上?” 李靖沉吟片刻,道:“说不准,这得看殿下安排,东郡如今是战略要地,防着山东叛军入境河南,但是东郡有玄纵,荥阳有屈突通,确实有点浪费。” “屈突通还是算了,我更习惯与玄纵打交道,玄挺和徐世绩不是也会跟咱们一起北上吗?”韩擒虎的嗣子韩世谔道。 李靖这一路,他是主将,麾下有一个表哥一个表弟,还有裴行俨、乔淳已、刘弘基。 李靖道:“玄挺是重骑,这样的天气,骑兵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等到冰雪消融,他们才会动。” 就在这时候,前方有游骑传信过来,吐万绪已经加速行军,原因是史怀义传信,瓦岗叛军已经朝着卫县逼近,而史怀义需要确定援军登陆时机,以做好支援卫县的准备。 后方主力过不了河,史怀义是不敢离开黎阳仓的。 李靖读完军报之后,沉声道:“条件恶劣,我们加速行军恐也不及了,三万人过河,单是调拨漕船就会耗费大量时间,我们这一路往东走,过东郡,然后从东平郡过河,进武阳郡,断掉瓦岗贼的后路。” 东郡和东平郡这个两个地方,一个在河南,一个在山东,是邻居。 “太子并未如此安排,”裴行俨皱眉道。 李靖点了点头:“遣人速报太子我等行迹,军情不等人,传令大军,即刻转向往东走。” 其他人也没有阻止,毕竟大家都知道,李靖是太子的绝对心腹。 码头上的船不少,但是操浆的水手是有限的,大乱伊始,早就被征调走了大半,况且单是调拨船只,就极为消耗时间,吐万绪李靖皇甫无逸三路大军都得坐船,势必会形成一种局面,那就是大军拥挤在河岸,苦等船只。 这耗费的时间是非常巨大的,李靖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宁愿绕远,也不想愿将时间都浪费在这里,等到了东平郡,那里地势平缓,是可以直接摆渡的,至于船只,沿河两岸的乡里,都有。 一万人脱离往北的官道,开始朝着东郡方向加速行军,轻装简行,战马全部扔给了皇甫无逸,不要了。 东郡这边,封丘城在苦守七天之后,终于被攻破,袁峥兄弟也是硬骨头,就这么在城里跟反贼打起了巷战,他自己在城墙下刻下了以死报国、慷慨赴义八个字,这是豁出去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玄纵的大军赶来了,李德逸最后的家底,彻底交代在了封丘县。 “贤弟义士也,封丘举城报国,本将必上报太子,为汝等请功,”杨玄纵上前将受伤的袁峥扶起,后者已经是泪流满面,两个叔叔死了,三个弟弟也死了一个,他自己胳膊上被砍了一刀,多半是废了。 袁峥痛哭道:“将军救民于水火,封丘百姓无以为报,请受袁峥一拜。” 杨玄纵一脸感叹,整个城内死人多活人少,入目所见皆为残垣断壁,哀嚎之妇孺。 我也没救多少啊. 心腹大将游山河道:“将军,我们应速往白马县布防,不应在此驻留。” 粮食没多少了,看封丘这副样子,别指望能从这里补给,所以杨玄纵需要尽早离开,前往东郡首府白马县。 因为白马县紧邻黄河,从板渚码头东进的援军要经过这里之后,才能于对岸登陆,玄纵必须保障渡河之军的安全。 “封丘城就交给你了,待到大乱平定,你我兄弟必有再见之日,”杨玄纵拍了拍袁峥的肩膀,就这么带兵离开了残破的县城。 他早已派出小股找粮部队,去了附近乡里,跟地主要粮食,不给的,直接杀。 换做从前,百姓家里的粮食,官兵也是会抢的,但是玄纵不敢这么干,因为他知道太子非常忌讳这个。 无论立多大的功,他要是敢劫掠平民,太子饶不了他。 萧铣已经进入清河郡地界,高士达不敢打县城,但是他敢,没有吃的,就没有不敢干的。 老崔家也不想跟萧铣硬刚,不得已下,交出了三万石粮食。 萧铣得到粮食之后,立即退兵,专走僻静小路,绕过各个县城,前往武阳郡,他打算从这里东渡黄河,进入山东,然后再南下。 至于翟让给画的饼,人家压根就没有搭理。 黎阳仓分我一半?真要打下来,你就舍不得了。 清河县城,崔家一帮大佬级人物,眼下正在太守谢文的家里,他们是来说好话的。 “为保城防,以安黎民,给(ji)粮于叛军,实为不得已,太守为我清河之父母官,当会理解吧?”家主崔复礼道。 理解尼玛个逼,叛军南下,我特么跟你们借粮募兵,借不来,他们一围城,你就主动给了。 人啊,是真贱,吃硬不吃软。 谢文笑道:“诸公放心,这事不会有人知道,将来若朝廷问起,我会说是叛军自己抢夺的,与贵家族毫无干系。” 心里瞧不起崔家的所作所为,但出于大局考虑,他也不得不选择包庇。 老崔家在中枢,还有吏部侍郎崔君肃、太仆寺卿崔君绰两位大佬,谢文虽然是杨广的人,与太子关系也很亲近,但也不会随便去招惹崔家。 清河郡丞崔君宙笑道:“如今清河一郡,未遭叛贼肆虐,保我河山,太守居功至伟。” 实际上老崔家平时,可没有给谢文什么好脸色,如今这是被抓到把柄了,才会这样。 谢文笑道:“高鸡泊还有一群反贼,聚众五万余,怎谈得上境内无贼呢?” “高士达此贼不足为虑,”崔君实道:“高鸡泊的反贼一直以来都是劫掠漕运商船,并未侵犯郡县,如今听说有北上之势,想来是要与贼首格谦合兵,共抗荣公。” 崔君宙,是崔君肃崔君绰的三弟,但是崔君实,和他们只是堂兄弟,都是君字辈的,这个人历史上有个曾孙女,嫁给了一个叫杜闲的人,生了一个儿子,叫杜甫,也就是说,杜甫的妈出身清河崔氏。 崔君实这一支相当牛逼,子孙在唐朝出了三个宰相。 谢文笑道:“贼有北上之势,我是知道的,但是诸公明知如此,为何不助我剿灭此贼?” “力有不逮,”崔君实道:“我等守成有余,却无平叛之力,如今一郡安稳已是大幸,清河乃永济渠漕运枢纽关键,我们能维持当下的样子,已是殊为不易。” 谢文内心一叹,无可奈何,他能想到的办法,已经都用过了,无奈在清河这块地方,只有姓崔的说了算,他这个太守,徒有虚名。 别看他后台已经够硬了,照样没招。 别说是他,就是放一个皇室宗亲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崔家的势力太大了,境内有了反贼,人家不剿,就这么养虎为患,这样一来,朝廷要是跟他们借粮,就有借口推脱。 高士达更不敢招惹崔家,只是一味的沿着黄河劫掠漕船,收服各路南下的匪盗逃兵,如今势力已成,还是不敢跟崔家叫板,只敢往北发展。 所以眼下整个河北,就属清河郡最太平。 你骂他吧,人家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经营好了,不骂他吧,只管自己不顾大局。 其实也怪不着崔家,以前河北闹出乱子,人家不是没有帮忙,但你隔个一两年就来一回,他们也扛不住啊。 尤其眼下河北的动乱,乃开国以来之最,这个时候,崔家只想着保存实力,再观形势。 这就是为什么,杨铭觉得河北平叛需及时,要快,一旦这里的世家大族抛弃朝廷,这可就难搞了。 “贵族与太子是打过交道的,如今太子已经亲至洛阳坐镇,大军北上也就是数月之间,”谢文道:“等到那个时候,诸公就不要再吝啬了。” 这话已经挑明,我知道你们有实力,但是你们不出力,我无所谓了,搞不定你们,太子来了,你们总得意思意思吧? 崔复礼笑道:“太守放心,大军北上之日,便是崔氏举族效力之时,虎踞山岗,只为一朝而动。” 谢文笑了笑,心里直骂娘。 你特么是看人下菜碟啊。 六三六章 您还是瞧不上我 身在的洛阳的杨铭,一直在分析着送来的各路军情。 李靖改道山东渡河,他并没有意见,这是完全正确的决定,枯等坐船还不如绕道敌后。 武阳郡这个地方,暂时是瓦岗军的大本营,翟让离开河南之后,首先就是攻取的这里,整个郡现在已经完全在瓦岗军的控制之下。 李靖的这个选择,无疑会对身在汲郡的翟让造成威慑,使其瞻前顾后,陷入被动。 “封袁峥为封丘候,拜柱国,封丘县令,其守城经过,遍传各地,以为楷模,”杨铭淡淡道。 封丘的情况,玄纵的军情已经送过来了,整个县城内的人口十不存九,可谓相当惨烈。 事实上,袁峥做为候补上来的县城首官,是有守土之责的,没必要封的这么大,但是战时,是要树立的榜样的,这样的榜样没有,杨铭都得编一个。 何况有了,自然是要大力宣传的。 像元宝藏那种,就属于反面教材,元家这边已经踢出族谱,把他爹的坟都给挪出去了。 负责考功的房玄龄提笔就写,然后就会发回朝廷,走正式的任免流程。 杨铭在外领军,怎么封,朝廷那边都会通过,像袁峥这样的,杨铭不封,杨广都会封,皇帝最爱的就是这种人。 “李靖打算从东平郡渡河,等于是切入了瓦岗贼的老巢,就看翟让救不救了,他若回师救援,吐万绪便可衔尾追击,与李靖形成合围,最怕的,就是山东那伙贼寇捣乱啊,”赵国公独孤纂道。 薛收道:“东平郡三大贼酋,李德逸的阿舅军,已经全军覆没,还剩下徐圆朗和杜彦冰,这两人眼下未必有胆子与我大军接战,李靖不找他们,他们多半不会有动静。” “还是要传令玄纵,让他东进,压迫东平郡,给李靖提供渡河机会,”李建成也跟着分析道。 杨义臣摇了摇头:“不妥的,李靖会沿着河岸走,这是摆出一个态度,不愿与他们交锋,大败刚过,徐、杜二人眼下势必需安抚军心,这个时候冒然与李靖接战,绝对不是一个选择,玄纵若东进,会逼迫他们做决断,将会适得其反。” 窦抗点了点头:“贼寇新败,锐气已丧,短时间内,二贼并无再战之力,李靖想来是看准这一点,才会如此决策,应发文尧君素,责其调度不利,这么久了,吐万绪和皇甫还没有过去,他在干什么?” 杨铭抬手道:“大可不必,冰天雪地的,调拨船只也没有那么容易,这不是尧君素的错。” 当处于优势的时候,一定不要问罪,即使有错,都不能这么干,这样很容易打消人的积极性,也就是泼冷水。 我已经在尽力了,为什么处罚我? 这就是为什么论功,可以在中间论,但是罚错,只能在最后。 “卫县方面的军报,最近的一封,是在昨晚,”杜如晦道:“汤阴之贼翟弘进逼卫县,两地相距八十里,一日可至,算算日子,应该已经打起来了,史怀义若还没有北上救援,恐缮国公难以坚持。” 杨元庆道:“最怕的就是贼寇兵分两路,一路围卫县,一路打黎阳仓,那么怀义有心救援,也无力调兵。” “事实多半就是如此了,”杨铭道:“瓦岗贼寇进入汲郡已有数月,卫县虚实,想来探查的差不多了,黎阳仓为国之重地,这里才是贼寇的主要目标。” “还是迟了一步,”独孤纂叹息道:“太子当机立断,终究还是没能达到预期效果。” “战场形势从来如此,”杨铭笑道:“不要轻敌,你将敌人当成傻瓜的时候,其实傻瓜是你。” 杨义臣点头笑道:“其实还是顺利的,吐万绪正在渡河,怀义守得三天,我主力便可登陆,瓦岗兵械不足,军纪散乱,并非精锐,想打下黎阳仓,不是那么容易的。” 洛阳周边的四大仓,含嘉仓、回洛仓和兴洛仓都属于新建,与东都一起建成,只有黎阳仓是一直就有。 其中含嘉仓位于皇城东北角,为天下最大仓,洛阳东北方向十来里的是回洛仓,巩县东南,洛河与黄河汇流处的是兴洛仓。 四大仓中,以黎阳仓的防卫系统最为完善,因为它离得洛阳最远,剩下三个仓,本身就是借助了洛阳覆盖方圆六百里的防御系统,本身的防卫并不咋地。 黎阳仓就是一个超级大城寨,比卫县难打的多的多。 历史上,瓦岗军将回洛仓、兴洛仓(洛口仓)及黎阳仓全都攻破了,所以势力才会那么大,眼下一个没有,他能干啥? 只要守好黎阳仓,能把他们饿死。 “大军在外,将领有自决之权,孤不欲过多干预,”杨铭起身道:“诸位暂且各回本部,若有新的军情,再行召唤。” “臣等告退,”数十位官员陆续离开。 出了大殿,杨义臣凑过去,拽了一下窦抗的袖子:“陈国公,您了解太子,太子从前,也是这么放权吗?” 窦抗笑道:“我不比你了解更多,不过太子所为,确实让人惊艳,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太子亲征,诸将最害怕的不是贼寇,而是太子插手过重,如今从宽放权,他们当如鱼得水,无往不利。” 杨义臣点了点头:“我一直觉得,太子的领军习惯,应该颇仿太平公(这次是史万岁),但眼下嘛,肯定不会这么想了,太子似乎更高一筹。” “青出于蓝胜于蓝,自古如此,”窦抗道:“自孙子兵法问世,古之名将皆循其框架,逐步发扬光大,有另辟蹊径者,可为一代宗师,秘书省藏书为古今之最,太子博览兵家典籍,已是大成。” 说着,窦抗瞥了一眼前面不远处的元褒,小声道:“你看河间郡公,与齐王是姻亲,按理说在太子这里应该是不受待见的,但是你也看到了,人家太子对他如何敬重,这份城府,太子未成年的时候就有了。” 元褒,就是元孝整,老元家现在的家主,闺女元阿七嫁给杨暕为侧妃。 这一次他出的粮食,比独孤家还多,让独孤纂非常不爽,我特么跟太子是自己人,你特么比我出的还多,你是不懂人情世故吗?你是故意的。 “自打闺女嫁给齐王,他的性子都变了,孤僻不近人情,唉身不由己啊,”杨义臣笑道。 这时候,独孤纂也凑过来了:“你们俩在聊什么呢?” “噢,在聊此番战事,”窦抗笑道:“赵国公此番慷慨,解大军危及,功比平叛了。”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独孤纂笑道:“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他们俩都是外戚,一个是杨坚的外甥,一个是独孤伽罗的侄子,都是国公,一辈儿人,谁也不比谁矮一头。 杨义臣打趣道:“赵国公私下给太子送女人,小心被御史台的告到京师。” 独孤纂哈哈一笑:“太子如此辛劳,自该有人服侍才对,两位都有女眷伴随身边,何逞太子乎?” 别以为他们这个级别就不会开黄腔,这是看亲密程度的,这仨都是老一辈的,以前没少打过交道,聊起女人的时候也是口沫横飞,自认为此中豪杰。 男人越老越不正经,有时候确实是真的,人家玩过的少女,比年轻人多的多,占据了大部分资源。 晚辈们也只能等到自己老了,有实力,再找年轻女人,周而复始,所以底层男人不好找媳妇,是一个普遍现象。 独孤纂从家族内找了两个年轻女子,给杨铭送过去了,因为洛阳的东宫,没有杨铭的女眷。 指望杨铭睡宫女解决生理问题,不切实际,毕竟宫女的质量是有限的。 不过杨铭眼下确实没有这个心思。 寝殿内,两个独孤女正在给杨铭洗脚,一旁坐着的李建成道:“我也读过不少兵书,世民都是我教的,殿下得给我一个历练的机会啊。” 眼下杨铭已经派出去很多人,但是唯有建成,一点没有调动的意思,所以他着急了。 等着袭他爹的唐国公,不是一个孝子所为,还是需要早早建功立业,以后出门,大家也不会说这是唐国公的嫡长,而不识我李建成亦为英雄。 杨铭忍不住笑道:“我这次让你跟着出来,就是让你历练,别着急,我也是会北上的,届时你随我一起。” “啊?”建成道:“太子为国储,还是不要涉险了,您在洛阳坐镇是众望所归,怎可劳驾北上?” 杨铭笑道:“我跟你一样,也是建功心切啊,北征不利,眼下我给顶了,若是平叛再不利,谁能帮我顶呢?” “唉形势使然啊,大家都清楚,不是太子的过错,”建成叹息道。 杨铭淡淡道:“三月份之前,必须剿灭瓦岗贼众,然后北上与荣公会合,荡平河北之乱,你想带兵,机会多的是,但我不能让你冒险,届时会给你一些稳妥的差事。” “殿下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啊?”李建成牢骚道。 换成李世民,我敢让他打前锋,但你不行啊,不是看不起你,而是因为你太重要了。 你死了,世民就成合法继承人了,我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你是嫡长,若有闪失,我如何向汝姐交代?”杨铭沉声道。 他是不用向李渊交代的,李渊不够格,李秀宁这是妻子,不一样的。 建成撇了撇嘴:“您还是瞧不上我。” 杨铭摇头苦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六三七章 离强合弱 李德逸及一帮贼首共七十二人,被押送进了洛阳,路上冻死了两个,剩下的也冻得够呛。 不能让他们死啊,他们现在活着,价值更大。 杨铭令人给他们换了一些厚实的衣服,然后便派兵将他们押往京师去了。 老爹杨广憋了一肚子气,李德逸无疑是一个撒气的好对象,其下场,估摸着也会和王薄一样,浪费一锅油。 洛阳这边送往京师的军情,从未断过,这里打成了什么样,杨铭都会第一时间奏报京师。 换成其他统帅,他们不会这么干,会有意的拖延一下,造成一种时间差,避免皇帝插手干预。 这不是不忠,而是必然手段,统帅这个位置,考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人情世故是重中之重,上面,下面,都得照顾到。 但是杨铭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因为他敢不遵旨。 只有他敢不遵旨,所以杨广不会自己找不自在,发布命令,太子没听,这是打他的脸,为了避免打脸,还是闭嘴吧。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是看人的,有些人这么干,死路一条,有些人呢,反而彰显了君臣相和。 归结于一条,就是皇帝拿你没办法。 “太子用兵神速,年关之前大破山东贼寇,如今河南一地,已趋安稳,今年的上元节,陛下可以与民同庆了,”裴矩在朝会上笑道。 杨广在收到消息之后,已经是笑的合不拢嘴,因为距离太远,所以京师这边眼下只知道山东贼寇被打溃了。 毕竟是十五万人,虽然杨玄纵打的很顺利,但是上报朝廷的时候,不能这么说,一定要将过程渲染的非常困难。 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赢的。 杨约皱眉道:“太子这边进展顺利,但是来护儿,还是有些捉襟见肘啊,格谦与高开道贼众,已然聚兵十五万,张须陀北上不顺,决战恐怕还要等到五月份。” “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拖,”宇文述道:“来护儿麾下有靺鞨契丹部众,这些人毕竟不可靠,现在还没有打起来,就是因为不能打,一旦出现不利形势,靺鞨契丹恐弃荣公而去,辽东邓暠只带来两万人,兵力过于悬殊,守着涿郡官仓,来护儿是可以耗一耗的。” “张须陀耗不起啊,”裴蕴皱眉道:“他自打进入河北,就是步步维艰,清河郡那个高士达,也是高家的人,恐与格谦高开道有所勾结,两贼若是合于一处,河北之北,会是一场大混战。” 虞世基道:“可不可以让唐国公走井径入河北,协助荣公呢?” 井径是太行八径之一,就是山西阳泉到河北石家庄那条山路,娘子关就在这条线上,但是现在肯定没有,因为娘子关历史上是李秀宁修筑的。 杨约摇了摇头:“不妥当的,山西必须有人镇守,李渊一旦被调离山西,恐会被突厥人所乘,届时突厥可沿着山西南下直逼关中,关中现在可没有多少兵了。” 杨广点头道:“山西不能动,世矩与突厥联络的如何了?” 裴矩叹息一声:“已经送给阿史那苏尼失很多财物了,但是此人态度难以琢磨,臣以为,他是有心取颉利而代之的,但眼下恐怕时机不合适,所以急不来。” 阿史那苏尼失就是启民的亲弟弟,眼下是东突厥仅次于大可汗的一大势力。 大隋有意挑拨离间,但眼下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其实原因大家都清楚,大隋内乱啊,如果没有内乱,阿史那苏尼失在大隋的支持下,说不定敢和颉利碰一碰,但眼下肯定没这个胆。 “河北形势复杂,陛下选择优先平叛河北,是英明之举,”杨达道:“如今看来,还是得等到太子剿灭瓦岗贼众,河北曙光才能出现。” 崔君肃沉声道:“可惜洛阳大雪,道路南行,阻碍了太子北上之机,若不然,我们在二月份的时候,就应该能收到好消息了。” “江都已成对峙之局,卫玄去了都没能讨得了好,世民上奏,不敢轻易派兵,担心冯暄有变,”苏威道:“半个江南已入贼手,情况不比河北好多少啊。” “责令卫玄,寻机主动决战,”杨广沉声道。 这话一出,众臣纷纷色变。 杨约赶忙道:“万万不可,卫玄乃当代名将,江南形势他比我们更了解,如何决断,朝廷还是要不要干预为好,急于求战,恐收反效。” “你的意思是,朕的大军,打不过叛贼?”杨广脸色一变,阴鹜道。 苏威打圆场道:“杨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江南为国赋重地,卫玄是知晓轻重的,眼下没敢打,肯定有所顾虑,绝不是怯战。” “正因是国赋重地,才不能任由贼寇肆虐,”杨广道:“去年的赋税,你们不要,朕还得要呢,国库没有钱,谁来补?是他?还是你啊?” 苏威和杨约哑巴了。 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 眼下四方皆乱,国库空虚,去年江南的赋税还没有收缴呢,要是收缴不上来,卫玄他们就得饿肚子,一旦再闹出兵变,那可比反贼可怕的多了。 实际上,杜伏威已经替朝廷收缴了,钱都进了他的口袋,卫玄就算南下夺回几个郡,也没钱收了。 众臣都不吭声了,于是一道催促卫玄决战的旨意,就这么发出去了。 其实身在江南的卫玄,之所以不打,是怕一旦打输丢了江都,那么洛阳至江都这条线就断了。 杨铭在洛阳击溃山东贼寇,对朝廷来说是好事,对卫玄来说可不是,因为山东叛军返回山东之后,已经跃跃欲试,有南下的苗头。 卫玄就等于夹在山东与杜伏威等叛军中间,到时候只有一条活路,就是通济渠。 所以江都绝对不能丢。 “太子主攻河北,暂时无暇顾及我们,江都之事,还是要大总管决断啊,”王世充在官署大堂内道。 卫玄头疼道:“打完河北,才会打山东,打完山东,才会下江南,我们恐怕挨不到那个时候,我已早早给太子去信,寻求解决之法。” 他从京师带走了五万大军,会同江都驻军,外加周仲牟的襄阳水军,兵力已经在八万之间,但是南边的杜伏威,已经成气候了,占据庐江、丹阳、历阳、毗陵、吴郡五个郡,拥兵二十万,自称江淮总管。 杜伏威的南边,还有几个大反贼头子,已经割据一方,彼此之间互不侵犯。 这种情况下,卫玄根本不敢带兵离开江都。 这时候,门外有人通传,太子千牛备身韦怀敬来了。 “快快有请,”卫玄大喜,亲自出迎。 韦怀敬就是韦贞的儿子,太子良媛韦纤惠的哥哥。 “贤弟远道而来,一定是带着太子的嘱咐吧?”卫玄笑呵呵的请对方坐下。 韦怀敬点头道:“大总管的信,太子收到了,他老人家有个主意,或可暂解江南之局。” “贤弟请说,”卫玄道。 韦怀敬道:“册封新安郡反贼汪华为歙州总管,鄱阳郡操师乞为饶州总管,豫章郡林士弘为洪州总管,吴郡刘元进为吴州总管,令他们率兵共击杜伏威。” 说罢,韦怀敬掏出几份盖有太子印玺的册封令: “大总管如果愿意,可以派人将此教令,传发各人。” 卫玄和王世充等将领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毫无疑问,这是相当牛逼的一个策略,但问题是,皇帝愿意否? 这些人可都是反贼,皇帝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册封官职,朝廷脸上无光啊,因为这代表着,朝廷拿你们没办法,所以才选择招安。 “这个.这个这么大的事情,本公不敢做这个主啊,”卫玄苦恼道,责任太大了,我不敢扛啊。 韦怀敬笑道:“河北之乱,最早入秋结束,晚的话就在年底了,大总管若是能挺到那个时候的话,便不必这么办。” 杨铭这个主意,等于是在江南群贼当中玩一个离间计,你们现在不是不打吗?一心抗击朝廷,那我就招安你们。 汪华刘元进等人,势力不大,比不过杜伏威,这就是离强合弱。 反贼嘛,能当官的话,有可能就不当反贼了。 “本公是怕陛下降罪啊,”卫玄叹道。 韦怀敬笑道:“大总管大可不必有此顾虑,太子出征时,曾在大兴殿奏请过陛下,此乃权宜之策,陛下是同意了的。” “你可别诓我?”卫玄道。 韦怀敬笑道:“我有几个胆子,敢拿这种事情诓您老人家?太子的教令文书也在,这个总做不得假吧?” 卫玄拿过教令翻阅过后,沉默半晌后点了点头:“此举无疑是当下最好的办法,既然如此,请转告太子,卫玄照办。” 韦怀敬起身拱手道:“那么江南就拜托大总管了,我来的时候,洛阳主力已经开拔北上,河北的事情会很快解决的,您老撑一撑,等到太子南下,大事可定。” 卫玄点头道:“请转告太子,卫玄绝不会丢掉江都,静等元帅大军。” 杨铭出征,可以节制天下兵马,像来护儿卫玄这种级别的,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更别提鱼俱罗张须陀了。 六三八章 渡河之战 东郡已经在玄纵的控制之下,所以李靖从这边走非常顺利,过了东郡,就是东平郡,那里有徐圆朗和杜彦冰两股叛军。 李靖怕刺激到对方,所以一直在沿着河岸行军,徐圆朗那边派出的斥候得知了这一消息,瞬间如临大敌。 鄄城,这里就是徐圆朗的老巢,北临黄河,在李靖的必经之路上。 东平郡统县有六:郓城、鄄城、须昌、宿城、雷泽、钜野,其中徐圆朗占了三个县,杜彦冰一个县,首府郓城还在官府控制当中。 东平太守名叫杨玄敬,跟玄感他们是一辈的,祖父杨津是北魏尚书令,父亲杨愔是北齐尚书右仆射、开封王杨愔。 他们这一支弘农杨比较惨,祖父那一辈,被尔朱荣差不多杀绝户了,父亲侥幸逃生,入齐为官,辅佐少帝高殷,结果为了保障少帝皇权,发动政变对付权臣高演,失败被杀。 这是一家子忠臣,高欢在帮助北魏元家消灭尔朱荣家族残余势力之后,对这一支弘农杨大加追封,史称“追荣之盛,古今未之有”。 杨玄敬呢,命大没有死,大隋立国之后,借着杨素这一支,先后在尚书省、太常寺工作,如今担任东平太守。 家风使然,人家死守郓城至今未丢,十五万叛军从他眼皮子底下过去,都没有找他麻烦,因为宗族在山东名气太大了,满门忠烈。 徐圆朗本来有两万大军,荥阳一战,回来点了点数量,只剩下不到一万,所以眼下正谋求着与杜彦冰联盟。 杜彦冰也很惨,就剩几千人了,已经答应依附徐圆朗。 鄄城城墙上,徐圆朗提心吊胆,亲自部署城防。 “斥候来报,这支朝廷大军打的旗号是李,听说是什么临洮县公,不会是李靖吧?”麾下大将施洪舟道。 “不是他,”徐圆朗嘴角抽搐:“还能是谁?” 他麾下的叛军里面不乏有参加过远征高句丽的,自然知道李靖的威名,事实上李靖在整个大隋,都非常出名已经是年轻一代将领中的佼佼者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施洪舟道。 徐圆朗皱眉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除了死守,还能干什么?但愿我们这里,李靖不会打。” 施洪舟作为一个山东人,都听不惯徐圆朗这种倒装句,闻言道: “万一打咱们呢?” “看着不像,我觉得,”徐圆朗道:“沿着河岸走啊他这是,东平郡这个地方,不等呆了,熬过这段日子,咱们南撤吧。” 李靖不管打不打他们,只要出现在这个地方,徐圆朗就已经害怕了,斥候来报,对方手底下那可是整编的精锐啊,全都装备着精炼兵械,浩浩荡荡人数不少。 要不是冰天雪地没法走,徐圆朗现在就想逃离东平郡。 就这么提心吊胆一整天,下面来报,李靖过去了,好像要去山东。 徐圆朗一颗心终于放下,然后便安排人手放弃鄄城县,缓缓往他的另一个根据地雷泽县撤。 危墙之下,君子不立,徐圆朗已经胆怯了。 事实上,李靖也是虚的不行,虽然内心判断叛军多半不会找他麻烦,但真从这路过的时候,也是慌的一批。 他身上有任务,是不能被拖住的。 “这段河岸较窄,与其征集渡船,不如搭设浮桥,”刘弘基建议道。 一万大军,搭设一段浮桥,用不了多久。 李靖点头道:“立即安排吧,入夜之前务必建好浮桥,我们过了对岸再立营。” 就这样,砍树的砍树,找船的找船,各有分工。 结果下晌的时候,派在下游的游骑紧急禀报,就在距离李靖搭设浮桥十里外的地方,对岸也有一支大军在搭桥。 这是谁啊? 裴行俨带了五百人紧急往下游查看,对岸那就是河北,这个时候从河北过来的,会是谁呢?反正不会是自己人,因为河北没有多少自己人了。 今天是阴天,下晌的时候,能见度已经不太行了,尤其河面上断断续续还有大雾笼罩。 裴行俨抵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趁着天黑,他壮着胆子又往前摸进了一段距离。 “听口音,好像是江南那边的,南方人怎么会在这里?”麾下一校尉道。 裴行俨龇牙咧嘴道:“这特么是骁果那帮叛军啊,会是哪一路呢?要是撞上萧铣,咱们可不好办了。” 萧铣本身有三万多人,一路南下,已经聚众五万了,要不然各路反贼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往南边走,主要是拦不住。 “你先回去禀报李将军,至于是不是萧铣,我再守着观察观察,”裴行俨派出十个人,分三路往西返回,他则是带着人继续往前面潜行。 离得近点,才能搞清楚状况。 “两刻钟之内过河的,全都是精炼兵械,多半是萧铣了,咱们怎么办?他们也在往各处派出游骑斥候,再不走,我们也会被发现的,”校尉道。 裴行俨摇了摇头:“你们谁身上带着火油。” “我有。” “我有。” “我带着。” 一会功夫,裴行俨收集了二十壶火油,小声道: “眼下叛军过河的,只是小股,我们还有机会烧了他的浮桥,等到敌军大部过河之后,其游骑必然发现我主力,势必会影响我们渡河,现在是谁先下手谁得利,我可是事先说好了,待会你们谁敢撤,我的刀子可不认人。” 几名校尉赶忙点头。 近五百人的陌刀队,就这么从林中跃出,放轻脚步,朝着浮桥方向冲杀过去。 于此同时,李靖这边已经开始渡河了,当他收到下游军情之后,赶忙催促大军加速过河,一定要快。 “这可真是狭路相逢,”刘弘基道:“谁能想到萧铣南下的这么快,如果放任他离开,身在江都的卫公,可就大难了。” 韩孝基道:“我再带一千人过去,阻止他们渡河。” “不妥,”韩世谔道:“敌军主力应该在对岸,我们现在过了河的不过两千人,对面恐怕也已经发现我们了,我们应该撤回来,我在对岸无营垒,无法设防啊。” 李靖摇了摇头:“不能撤,过不了河影响太大,立即传信白马县的玄纵,令他务必以最快速度往这里赶,萧铣绝不能放他走,此贼一旦南下,恐成大患。” 接下来,李靖传令已经过河的两千人主动往东,寻找合适地形列阵,他自己也带着两个兄弟提前渡河,打算在对岸跟萧铣硬刚一场。 裴行俨那边,死了两百人,仍是无法靠近浮桥,不得已下只能是撤走了。 对方也没有追,毕竟已经被官军发现了,那么保护浮桥就成了首要任务。 所以眼下的情况是,李靖从南边过河,萧铣从北边过,相隔十二里。 等到李靖过河之后,直接便带着三千人往东呈战斗阵型,徐徐推进,没走多远,就已经发现叛军踪迹了。 毕竟萧铣的人太多了。 而萧铣呢,竟然派出使者过来与李靖交涉,意思是,你不找我麻烦,我也不对付你,大家相安无事最好。 李靖直接把那个使者给砍了,算是表明了态度。 趁着这点时间差,直接带人冲阵了。 这是一场兵力悬殊的正面厮杀。 正因为裴行俨没有烧掉浮桥,所以萧铣并没有恋战,而是派出麾下大将郭华带领五千人阻敌,余下的仍在渡河。 他是不想在这里消耗的,回到南方,才是他大展拳脚的舞台。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郭华败的太快了,五千人的主力,不到一个时辰,被李靖给杀溃了,这下他才意识到,遇上朝廷主力了。 南方人本来就不能打,而且南下一路太顺利,没有意识到会在这里碰到硬茬,心理上是没有准备的。 而李靖麾下,是东宫左右卫率,精锐中的精锐。 萧铣无奈之下率领余下没有渡河的大军退守元城,摸不清敌人的路数,他不会选择决战。 李靖这边,也无力再追了,只好就近在一处乡里休整,构筑营垒。 过了河的董景珍,是萧铣的绝对心腹,当他得知大军放弃渡河往元城撤走之后,心知必须拦截西边渡河的朝廷大军,于是带着过了河的骁果军,疯狂往西。 他已经猜到西边的官军绝对没有多少人,如果人多的话,刚才放火之后,应该有大军过来阻止他们过河才对,没过来,那就说明没多少人,而且正在抢渡。 能当头头的,没几个脑子不好使的,他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只不过他不知道,对面是裴行俨。 一千五百人的精锐步卒,已经在这里严阵以待,就藏匿在岸边的树林内,等着他来呢。 裴行俨奉命殿后,列阵在前的是刀斧手,中间夹着长枪兵陌刀队,后面弓矢队,别看人数少,绝对抗揍。 董景珍手里一共才五千人,五千对一千五,优势不在他。 等到他的先头部队刚到伏击地点,就被树林内杀出的官军杀的七零八落,董景珍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反贼,被萧铣委以重任没多久,底下的人他控制有限。 打了没多久,半支大军眼瞅着就要散伙了,无奈之下,董景珍下达撤军的命令。 裴行俨又追着杀了几里地,这才罢休。 “一群窝囊废,”裴行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枪攮死身旁的一名叛军伤员:“渡河吧,这里不归咱们管了。” 收到消息的杨玄纵,正在星夜往这里赶来。(本章完) 六三九章 顶级投机者 徐圆朗也是命大,刚从鄄城撤走,杨玄纵便带着大军到了,他抵达的第一时间便传信李靖,请示下一步怎么打。 他毕竟还不熟悉情况。 李靖也是老阴比,他猜到萧铣肯定是想尽早渡河的,于是派人去元城告知萧铣,我是要去河北,不小心跟你撞上了,我的目标不是你,咱们各走各的路吧。 萧铣也不是一般人,正所谓兵不厌诈,他不可能相信李靖的话。 但是李靖确实撤走了。 萧铣派出的游骑探知,李靖的大军已经往西面的临黄县方向去了。 这一次萧铣学乖了,派人就在元城以东的河岸架设三道浮桥,浮桥搭成之后,先派出一千多人的斥候过河,然后四散开来,探查官军的踪迹。 确定没有官兵行踪,这才开始指挥大军过河。 与此同时,杨玄纵按照李靖的安排,从鄄城开拔,沿着黄河往下游走,过了范县之后,就是萧铣的渡河点。 后世的范县,在黄河以北,大隋的在黄河以南,县令等主官早就没影了,这座城眼下被一个城里的流氓头子占领着,也就是hsh。 玄纵的大军一到,流氓头子徐敏便开城迎接,这就是聪明人,摇身一变,黑转白了。 其实李靖这一次的部署,是一种预估,他估摸着萧铣会在某个时间继续渡河,而他则和玄纵配合,分从两岸袭击对方。 兵法一道,在谋,在算,谋算的是否准确,一半靠将领,一半靠运气。 但是只要有三分可能性,就值得一试。 大军过去一半之后,萧铣收到情报,李靖又特么杀回来了,心知上当的萧铣先一步率领心腹渡河,留下许玄彻、万瓒两员大将据守元城。 李靖布阵于城外,一动不动。 对方反应的太快,元城已经摆出防御姿态,李靖不愿意强行攻城,他就这么杵在这里,就已经打断了对方的渡河,将萧铣的大军切割成了两部分,那么接下来,只能是靠玄纵在对岸剿杀了。 玄纵路途远,来的慢了一些,虽然与萧铣的大军撞上了,但是人家一味的往南边跑,他行军一天一夜,实在是追不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铣就这么给溜走了。 继续追,不可能了,山东境内全是叛军,他要是敢深入腹地,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于是玄纵就这么驻扎在河对岸,等于是将元城的骁果军后路堵死了。 城里面可是还有一万五千多叛军,这种形势下,许玄彻、万瓒心知大势已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投降。 于是李靖不费一兵一卒,拿回元城,收服叛军许玄彻、万瓒部。 “此二人为首恶,必须杀之,”韩孝基建议道。 李靖微笑摇头。 刘弘基道:“不能杀,他们是主动投降的,如果杀了,后来者便没有人敢投降朝廷了,应委以重任,与我一起攻打驻守在武阳郡的翟摩侯。” 李靖点头道:“先将此二人带进来。” 不大一会,许玄彻、万瓒被带到了李靖面前,这两人都是军中将领,跟着来护儿北征的,结果被萧铣蛊惑,成了叛军。 其实他们不过是在生和死之间,选择了生,就像这一次投降李靖一样。 “二位只要协助本将拿下武阳郡,当以将功赎罪论,我可保举二位继续领军,”李靖神情和善道:“拿下武阳之后,你们便回江南去吧,协助卫公平定南方。” 许、万两人对视一眼,不能置信道:“李总管信得过我们吗?” 李靖笑道:“半年之前,汝二人与我还是袍泽,世事无常,才致今日局面,今日两位迷途知返,归降朝廷,乃大义之举,陛下善待南人,你们是清楚的,本将并不欲为难你们,瓦岗贼乃国之首恶,本将奉命剿之,正是汝等戴罪立功之时,首府贵乡县你们来打,以向朝廷证尔赤诚之心。” 我是让你们做炮灰,但是我说的明明白白的。 李靖的坦诚布公,也让许、万二人安心一些,当炮灰嘛,又不是没干过,这次有朝廷精锐从旁支援,肯定会好打一些。 他们俩之所以相信李靖,也是因为对方在军中的名声实在是太好了,他们俩知道李靖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 换成杨玄纵,他们俩就不会轻易相信了。 “我二人愿为总管麾下之先锋,主攻坚城,”二人道。 李靖点了点头,朝刘弘基道:“发文荥阳屈突通,调拨五万石粮食送往范县。” 说罢,李靖看向许、万二人:“这些粮食,就算是为二位南下壮行了。” 许、万二人对视一眼,拱手道:“多谢李总管厚义。” 就这样,李靖率先开拔,于正月下旬,攻取武阳郡南部的观城,而许玄彻、万瓒则是领着一万五的骁果军直扑贵乡。 至于汲郡方向,已经打成一锅粥了。 史怀义在吐万绪登陆之后,以最快速度支援卫县李景,而翟让的主力,则是死磕黎阳仓。 刚开始,吐万绪和苏烈也是扛不住,随着皇甫无逸的抵达,算是逐渐扳回一些劣势。 黎阳仓,一方是必须守,一方是必须拿下,所以必然会成为一场不死不休的绞杀局。 双方阵亡者不计其数,打的昏天暗地。 这个时候的杨铭,已经准备离开洛阳了。 大雪消融,晴多阴少,主力骑兵到了出场的时候了。 杨铭从洛阳戍卫大军中,又调拨出一万五千人,组成一支三万人的大军朝着荥阳进发。 荥阳城,屈突通见到了自己的老熟人。 杨铭很小的时候,与屈突通就已经很熟悉了,因为那时候的屈突通是永安宫的禁卫头子,没少给杨铭铲过屎。 “虎父无犬子,明荃(屈突寿字)这一次做的很好,”杨铭朝着屈突寿笑道:“今后便跟着孤吧,常在你父羽翼之下,雄鹰也难以展翅。” 屈突寿大喜,赶忙朝着杨铭跪拜。 屈突通哈哈一笑:“臣可没有心疼他,为国效力乃家门宗旨,他若战死沙场,臣只会骄傲。” “哈哈.”杨铭笑道:“你就别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了,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 其他人也是纷纷发笑。 伺候顶级领导的人,是最会说话的,屈突通就是这样的人,杨铭打小就跟他熟的很,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非常了解,嘴巴不靠谱,人很靠谱。 接着,杨铭看向郑诩,笑道:“公死守荥阳,忠心可鉴,如今河南大定,荥阳的善后,你要好生辅佐郇王,等到运河安稳之后,漕运要续起来,粮食靠洛阳,洛阳不可无荥阳。” “臣谨记在心,”郑诩点头道,他已经知道郑观音进了东宫的事情,虽然眼下还没有名分,但是他清楚,名分是早晚的事情。 坐在下面的杨庆之也是心虚的很,他身为荥阳太守,没有干好,得到太子即将来荥阳的消息后,就没有睡过好觉,生怕杨铭叱骂他。 他这个级别,敢骂他的人可不多,毕竟亲爹是杨弘。 等着被骂,还不如主动认错,于是杨庆之主动请罪道:“臣有错,没有守好荥阳,以致贼寇肆虐,漕运中断,国家损失严重,皆为臣一人之过。” “兄长言重了,”杨铭抬手笑道:“瓦岗势大,此番平叛动用数万精锐,仍不能速剿,兄坚守荥阳,不致城破,已是尽力了。” 杨铭确实觉得杨庆之没有什么错,对方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道自己不行,让权给屈突通。 有自知之明的人,就是能人。 历史上,这个人是相当牛逼的,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八个字,被他用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杨广在江都被杀之后,先降李密,改姓郭,李密兵败之后,又降王世充,改回杨姓,率先支持王世充杀同族的越王杨侗篡位,因此王世充把侄女嫁给了他。 王世充称帝后,他又改姓郭,估摸着是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人事。 结果呢,眼见李渊势大,王世充将败,抛弃妻子母亲,投靠李渊,被封郇国公,又改回了杨姓。 一辈子都在左右逢源,八面驶风,这是一个顶级的投机者。 这样一个人,杨铭是肯定信不过的,也不会当成自己人,你不是喜欢姓郭吗? “史万宝先率一万大军进驻范县,接替玄纵,玄纵立即渡河支援李靖,”收到最新军情的杨铭果断下令道:“拿下武阳,便成东西夹击之势,瓦岗贼众覆灭在即。” 杨玄挺道:“那臣的骑兵,是不是也可以出发了。” “你现在就走,”杨铭点头道:“即刻渡河支援黎阳仓。” 玄挺一愣,我就不该多这个嘴,饭还没吃呢,现在就让我走? 瞥了一眼身后的徐世绩,二人同时起身,就这么离开了。 他们俩走后,众人才开始吃饭。 城内的老百姓,已经快活不下去了,但是这里的伙食,还是很硬的。 杨义臣窦抗,这一次都没有跟着来,人家俩心里也清楚,太子不会用他们,主要是不熟悉。 他们跟太子不熟,太子跟他们也不熟,这就不好共事。 虽说杨义臣曾经也是史万岁的部下,但是这个人在当年抢功事件当中第一个选择退出,那个时候,史万岁就不怎么认他了。 所以在古代,认准一个大哥,就要死心塌地,否则便是里外不是人。 六四零章 晋城人清森吃剩饭 汲郡,眼下是北征河北的第一战,也是最关键的一战,如果能在这里剿灭瓦岗叛军,对整个河北形势,有拨云见日之效。 所以杨铭是绝对不敢大意的。 汲郡的西面,就是河内郡,这个地方后世属于河南,在大隋,属于山西,也就是河南焦作市一带。 它的北面就是长平郡,也就是后世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晋城。 晋城人清什吃剩饭,肉丸方便面荷包蛋,其中这个方便面,就是产自河内郡焦作市,由此可见这两个地方的联系有多深。 晋城人只认这个牌子,康师傅在晋城卖不过河南豫竹,被吊着打,这个厂也是国内惟一的国营方便面厂。 杨铭自打进驻洛阳之后,便第一时间派人送信山西,从李渊手里调回一个大人物,令其在长平郡河内郡募兵,随时准备往东进入汲郡。 山西也有叛乱,但规模都不大,算是小打小闹吧,这个地方一直都是这样,如果有叛乱,要么最小,要么最大,与其特有的地理条件脱不了关系。 河内太守张定和在赶回河内郡之后,就一直在紧锣密鼓的招募兵马,随时注意着汲郡的动静。 为什么河内郡在后世不属于山西呢?因为这个地方在太行山以南,已经处于平原地带了从长平郡招募的两千人,是要走太行八径的白径才能进入河内郡。 山西这个地方干啥都难,募兵也难,张定和一共也就招募了不到五千人。 但是山西兵的战斗素养,是非常厉害的,毕竟身边的邻居都能打,它不能打,也做不了那三个的邻居,何况自古以来就一直跟北方游牧民族对着干,又是汉胡混杂比较严重的地方,其彪悍程度可见一斑。 在得知叛军攻打卫县之后,张定和便带着这五千人,奔赴主战场。 至此,一张西、南、东三面的包围网,正在缓缓将瓦岗军逐步压缩,留给他们的退路,只有北上一条路。 张须陀的部队,一支驻守在渤海郡的清池县过不去,因为北边就是河间郡,格谦叛军的大本营。 他和来护儿,等于是一南一北,半包围了格谦。 但是包围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太合适,因为张须陀拢共一万五千人,来护儿杂七杂八拼凑了四万三千人,而格谦整整十五万。 这十五万可是河北人,一半是逃兵,战斗力相当可观,李德逸那伙人,跟他们不是一个等级的。 “清河郡高鸡泊的那帮人北上了,想来是要与格谦合兵,”部将樊虎皱眉道:“实力太过悬殊了,幸好荣公没动,否则他一溃,咱们除了南撤,没有第二条路了。” 部将唐万仁也道:“可是咱们的口粮马上就快没有了,当地姓高的地主,咱们也杀了不少,有些是独孤公那一支的,冲着他老人家的面子,咱们也不能动能动的,差不多都杀光了,无处找粮了。” 程咬金一咬牙:“干脆咱们杀进河间,是骡子是马,还得战场上见真章。” “哪有那么容易?”秦叔宝道:“与咱们隔着一条运河的长芦县,就囤积有两万贼寇,由麾下大将谢棱坐镇,再往西的景城县,有刘黑闼坐镇,都是两员猛将,咱们打不过去啊。” 这一世的刘黑闼,原本是跟着当年的叛贼郝孝德混的,也就是王薄那一批山东贼寇,郝孝德完蛋之后,他逃回河北隐居,如今又依附在了高开道麾下。 张须陀沉声道:“再熬一熬,太子已经在洛阳,只要拿下瓦岗之后,就可以沿着运河北上,届时与我会合之后,方才与贼寇有一战之力,如今我们的首要之务,是找粮食。” 熊宝道:“总管已经派人往清河借粮去了,但以崔家的习惯,这个粮食未必能借的来啊。” “高士达离开清河往北,漕运便暂时安稳了,以前他们送不过来,这种时候,总还是可以的吧?”罗士信道:“这个时候他们不给粮,不怕太子怪罪吗?” 张须陀道:“慎言,话不能乱说,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各人有各人的算盘,我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 这时候,麾下有人来报,六十多条漕船在清池县以南五十里的地方登陆,请张须陀立即派人接收粮食。 张须陀顿时大喜。 罗士信撇了撇嘴:“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之所以距离这么远卸货,是因为不敢再继续北上了,否则就会被与张须陀隔河对峙的谢棱发现。 这批粮食一到,张须陀就可以再挺一段时间,他现在属实不能打,手里的牌有限啊。 老崔家这一次这么仗义,一个原因是高鸡泊的反贼北上了,河道没有人打劫了,再者就是汲郡已经开打了,说明太子就快北上了。 在杨铭和瓦岗之间,没有人看好瓦岗。 至于来护儿,如今在涿郡也站稳了脚跟,人家不愧是统帅级别的大将,心知自己麾下这些人,只能打一次。 也就是说,他没有打第二次的机会,一战定胜负。 北面的突厥蠢蠢欲动,南边的格谦屯兵十五万,他现在可比卫玄难多了,也就是他,能够不动如山,换成其他人,格谦早把他干了。 自打征高句丽开始,他就没有用过精锐,心里的苦实在不足对外人道哉。 “博陵崔虽然都逃进了山西,但是他们留在博陵郡的人,一直在想办法给我们暗通消息,”大将费青奴道:“格贼的布防,颇合兵家之道,南北各有两道防御屏障,正好将我部与张须陀阻隔开来,清河郡的反贼也北上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邓暠笑道:“其实我们是有退路的,大不了从辽西走廊退回辽东,以此坚守,贼不得入。” 来护儿笑着摆了摆手:“我若一走,河北北面防线彻底打开,突厥人势必南下,若与叛军结盟,身在洛阳的太子,也扛不住啊。” 韦保峦道:“突厥一直有一支大军,在长城以外虎视眈眈,若我将来南击格谦,他们引兵来攻,我该如何防备?” 来护儿淡定道:“我们这一支涿郡的孤军,不动,比动的作用更大,眼下格谦也认为,我会与张须陀合兵攻打他,其实老夫并没有这个念头,我部眼下的主要作用,是阻断突厥人南下,免得他们干预我国内乱,那才是大事,至于格谦之贼,还是得交给太子。” “外重内轻啊,”长子来楷道:“突厥与我是死仇,一旦有机会,必然南下犯我山河,格谦之流虽为反贼,但总是比突厥祸害起百姓要轻很多,孰轻孰重,各位心里要有数。” 他说的没错。 格谦自己就是河北人,他能残杀河北人吗?下不了手的,祸害是肯定祸害,但有个度。 突厥人就不一样了,这是外族,一旦进入中原就是各种烧杀抢掠,就跟大隋进入突厥一样,都是能不留活口就不留活口。 眼下来护儿的军情,靠的是运河这条线,这么长一条河,总会有办法将军情送来。 不过他眼下,也仅仅知道山东叛军在荥阳,被击溃了。 但这个消息,无疑是非常鼓舞人心的。 “若老夫所料不差,瓦岗贼众熬不过三月,届时太子会入清河郡主持大局,那么洛阳大军就可以沿河北上,与张须陀会合,”来护儿沉声道: “算算日子,快也得四五月份,太子一到,格贼必乱,届时我阻其北上之路,那么他只能选择与太子决战,那个时候,我们才能参与,因为太子到了,北面的突厥便不敢妄动。” 来楷道:“瓦岗贼寇不是那么好收拾的,要不然也不会转战河南、山东、河北,至今拿他们无可奈何。” “胜负的关键手,就在黎阳仓,”来护儿道:“只要他们打不下黎阳仓,就断了粮,届时自溃。” 没有粮食,就看不到希望,所以黎阳仓之战,是大隋近十年,最惨烈的一场攻防战。 黎阳仓,单是84个仓窖,就占地三百一十亩,藏储总量为一千三百万石,外有城墙护城河,以及堡垒二十一座。 眼下的黎阳仓,库存还有不到两百万石。 这个数字听起来不多,但是可以供应十万人吃三个月。 这就是为什么翟让拼了命也要打这里,十二万大军三面合围,昼夜不停的猛攻黎阳仓,护城河早就被填平了。 这种时候,是没有人会放火烧粮的,因为大家全指望这个活命。 城墙上的肉搏战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这里已然成为人间炼狱。 短短三天,翟让部阵亡过万,即使如此,他们这支叛军依然没有出现任何颓势,因为所有人都清楚,拿不下这里,就是个死。 杨玄挺的援军已经渡河了,暂时休整之后,直接绕过黎阳仓,结阵于贼军左翼,王伯当亲领大军,与杨玄挺正面开干。 与此同时,许玄彻、万瓒两部骁果军正在猛攻武阳郡首府贵乡县。 这里的叛军头子,叫翟摩侯,翟弘的儿子,翟让的侄子。 瓦岗主力全在汲郡,他是扛不住的。 李靖在拿下观城之后,直接便奔着汲郡去了,至于许玄彻、万瓒能不能打下贵乡,他不在乎,只要对方拖着翟摩侯就可以了。 他也不怕二人反水,河对岸玄纵还在呢,他们没有任何反水的胆子。(本章完) 六零五章 吃得苦中苦 史万宝是负责接替玄纵的,这样一来,玄纵就可以腾出手来,离开范县,过河进入武阳郡。 没有能够干死萧铣,是杨玄纵的一个心病,但形势如此,他也无可奈何,人家一帮南方人,归心似箭,跑的比兔子还快。 他本来就是仓促行军,赶到的时候已经累趴下了,属实没有能力再追了。 翟让的侄子翟摩候,布防在贵乡的兵力只有两万,县城内五千,剩下的都分布在周边的乡镇,占据有利地形,形成了一道贵乡县外围的防御屏障。 许玄彻、万瓒两部大军,一关一关的打,过程异常艰难,加上后勤不济,眼下已经趴窝了,驻扎在相邻的两个乡里,等待援军。 援军是谁呢?就是杨玄纵,而且玄纵这一次来,也带来了一些补给,他是舍不得给这些叛军的,但是李靖有令,他不能不听。 毕竟太子吩咐过,他不在的时候,李靖说了算。 实际上玄纵的到来,许、万两人也是很心虚的,毕竟是刚刚投降的叛军,眼下夹在翟摩候与玄纵之间,他怕玄纵摆他一道。 所以私底下里,在大军后方,他也布置了一道防线,就是为了提防玄纵阴他。 结果等来的是侯君集的粮草队伍。 “我奉淮南郡公之命,暂时接替两位,主持贵乡一战,希望两位能够配合,事成之后,两位就可以南下了,”侯君集见到两人后,道:“驻守在范县的,是史万宝,你们南下的时候,可以从那里补充军资。” 要夺我兵权?许玄彻顿时皱眉,道:“非我不肯,我麾下将士与我是同乡,旅帅校尉皆为我当年袍泽,候军将统御不了的。” “您误会了,我只向二位传达命令,并不会直接指挥大军,”侯君集道:“汲郡战事吃紧,这里需要速速拿下,有些军情不便讲与二位,我只能说,十日之内,贵乡必须攻下。” 万瓒叹息道:“非我等不愿,李总管厚义,我二人感激涕零,实在是前面关隘重重,对方以逸待劳,拒守各地,我主力不得推进,徒然奈何。” 侯君集道:“许将军不惜一切代价进发县城,我与万将军为你两翼掩护,只要拿下县城,周边防卫必溃。” “代价是不是有点太大了?”万瓒肯定是不愿意的,因为手底下的兵,就是他的命根子,一旦损失过重,朝廷如果翻脸的话,很轻松就能收拾他们。 侯君集正色道:“不瞒两位,这是元帅将令,候某不过是一个传话的,至于二位愿不愿意听,看你们自己。” “哪个元帅?”许玄彻诧异道。 侯君集愣道:“难道李总管没有告诉伱们,太子已经到了吗?自然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太子殿下。” 两人目瞪口呆。 杨铭已经从荥阳出发了,他也是走范县这条路,然后过河北上,会从贵乡经过,过馆陶县进入清河郡。 来护儿猜的没错,杨铭会坐镇清河郡,主持河北平叛。 所以杨玄纵那边是收到命令的,必须及早拿下贵乡,不得阻碍太子北上之途。 汲郡也就那样的了,再派兵也无济于事,地方就那么大,围绕在卫县和黎阳仓的双方大军已经饱和了,杨铭是不会让军队全都扎堆在那里的。 那是添乱。 正如一座足球场,就是十一对十一,你改成二十对二十,会乱成一团糟。 许、万两人意识到,这次如果不听话,下场好不到哪去,既然太子都来了,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于是听从侯君集的安排,不惜代价进逼贵乡县。 事实上,他们屁股后头的玄纵,就等于是督战队,但凡从前线跑回来的,会被他杀个干净。 老杨家的家风就是如此。 翟摩候这边,自然也派人往汲郡求援,如果把贵乡丢了,再拿不下汲郡,他们瓦岗军就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李靖在进入汲郡之后,没有选择支援黎阳仓,他比谁都明白,只要将围攻卫县的叛军击溃,黎阳方向的瓦岗贼众,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张定和也到了。 也就是说,李景、史怀义、李靖、张定和四大主将,对付翟让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哥哥翟弘。 不要小看李景,实际上四人当中,就属人家的经验最丰富,平尉迟迥之乱,参加隋灭陈之战,平高智慧之乱,打过突厥,参加过辽东之战,前兵部尚书李圆通的爹也就是年纪大了点。 那么翟弘自然是不够看的,他根本不知道屁股后面来了一个李靖。 而李靖带着的是东宫左右卫率,是他从未见过的精锐。 翟弘当场战死,麾下叛军作鸟兽散,至此,一张四面包围网,将翟让包裹的严严实实。 “大冢宰,投降吧?”王伯当跟玄挺干了一场,败的一塌糊涂,非是他领军能力不行,而是麾下叛军平时打打府兵,还是很猛的,但是遇到正规军之后,所有的短板全都暴露无遗。 翟让面无血色,一声不吭,营帐内的诸多心腹,此刻也是面如死灰。 被四面合围,几乎是没有出路了。 死磕黎阳仓,你说他们是战略失误?也不能这么说,不管什么战略,首先要建立在有饭吃的基础上。 翟让在东郡起兵,进入荥阳之后,就是想打兴洛仓,但是那里有虎牢关,他没那个本事,劫掠漕运又被玄纵给赶了出来,转战山东之后,那里遍地反贼,抢粮食的地方都没有了。 无奈之下才选择进入河北,那么自然而然就会打黎阳仓的主意。 他惦记的,都是朝廷必守之地。 “此乃天亡我,非战之罪,诸位可取我人头,以为投诚之物,”翟让一副虎落平阳的颓败感,长长叹息一声。 左仆射王儒信叹息道:“我们还是暂时休战先派人与官兵联络,商讨投诚事宜吧,再打下去,除了全军覆没,已无生路。” 他这句话,几乎等于默认要抛弃翟让。 翟让的两大亲信,翟弘挂了,翟摩候快挂了,如今军心涣散,他清楚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这支大军了。 到了这种时候,各有各的心思,那个叫元宝藏的,昨天就已经偷偷离营,投奔杨玄挺了。 这个头一开,以后投降的只会越来越多,攻城死伤过重,前锋军已经不想打了,一口气泄了,就再也提不起来了。 黎阳仓这边,吐万绪收到了太子的命令。 “太子如有神算,他怎么就能算准,瓦岗贼已经无心再战了呢?”吐万绪道。 杨玄挺撇了撇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早已习惯了。” “事实上,我们的士兵也不想打了,”苏烈望着城墙下密密麻麻堆积的尸体,道:“这场大战,就看谁先撑不住,皇天庇佑,我们挺住了。” 瓦岗这支叛军,战斗力相当可以,阵亡两万多人没有溃散,而官军这边,也是死者六千,伤者不计,这是一场实打实的生死肉搏,谁先胆怯谁完蛋。 大隋的平民,都是有服兵役经验的,尤其是北方人,知道怎么打,这一次也就是装备没跟上,如果人家也是精炼兵械,黎阳仓早就拿下了。 “报!贼兵派出请降使,”士兵登上城墙奏报道。 吐万绪望着远处扯着白旗的一支十几人的队伍,点头道:“看到了,诸位觉得,咱们怎么个受降法?” “翟让必须死!”杨玄挺道:“剩下的,杀了弊大于利。” “太子不在,还是让李总管拿主意吧,”苏烈瞥了玄挺一眼,说道。 吐万绪顿时一愣,咋地?我还做不了这个主啊? 杨玄挺也反应过来,赶忙道:“太子确实有交代,军情大事由药师决断。” 吐万绪立刻意识到,自己是被排斥在太子党以外的,如果李靖受降,这份功劳跟他就没有一点关系了。 届时大家只会说,是李靖灭了瓦岗,而不是他吐万绪。 但事实上,黎阳仓守卫战,是我主持打的啊?太子这么干也太不够意思了。 “太子没有这么交代过吧?”吐万绪笑道:“论职位,我与药师同为总管,论爵位也该是缮国公受降吧?” 他是谷城郡公,爵位比李靖高一级。 打辽东的时候,本来是他主持,结果后来李靖夺了头功,如今又是李靖,吐万绪一颗石头上栽倒两回,心里已经很不爽了。 虽然他也知道,李靖确实有大功,但心里已经看对方不顺眼了。 因为是对手。 “呵呵,我难道还敢假传太子教令?”杨玄挺冷笑道,人家是不鸟吐万绪的,因为他爹是杨约,古代拼爹比后世可严重多了,这是传统。 吐万绪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城墙。 那么城外来的那群请降使,就被打发到了李靖那边。 李靖也是明白人,心知自己主持受降太得罪人了,因为他辈分不高。 于是他将麾下大军交给韩孝基兄弟俩,与李景一起赶赴黎阳仓,由他和李景、吐万绪三人,共同受降。 李景为大,他和吐万绪为副。 名义上,则是叫做代太子受降,这就叫功劳永远都是领导的。 吐万绪这才满意,我一把年纪出来卖命,我图啥?就图这点功劳了。 杨铭行军,是带着大批粮食的,说白点,跟一支运粮队差不多。 毕竟他身边的大军,其主要作用,就是保护他。 之所以带上那么多军辎粮草,是怕前线的不够用,兵器总会损坏吧?马吃的精料你不好找吧?受伤了需要药物吧? 主帅是必须将这些东西掌握在手里的,等于是挟制各路大军的一张底牌。 别看这次出来的都是杨铭的人,他很小就在杨坚夫妇那里学到一个道理:不要相信任何人。 正常家庭,是不会这样培养子孙的,有的甚至还会教育子孙要讲道理,努力奋斗吃苦耐劳,与人和善广结善缘,皇家正好相反。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个“为”字,应该读四声。 当杨铭抵达范县的时候,贵乡大战已经打完了。 那支两万人的骁果军损失惨重,死了五千多人,要不是杨玄纵在背后盯着,直接就溃散了。 等于是后背被人拿刀顶着,无路可退,这才硬生生啃下了贵乡,活捉翟摩候。 杨玄纵履行承诺,放行许玄彻、万瓒两人南下,他们俩率领残部先是进驻与范县一河之隔的元城,然后带着两百名亲随过河,拜见太子。 后半辈子是啥样,就在这一次见面了,他们俩也是万分忐忑。 “赐酒!” 杨铭在县衙内,令备身裴爽倒满两碗酒,递到了许玄彻、万瓒手中(这俩人历史上真实存在,并不是薛万彻的合体)。 接着,杨铭又让裴爽给自己倒了一碗: “孤并不擅饮酒,但今日见汝二人迷途知返,心中着实高兴,来,满饮此酒。” 说罢,杨铭直接喝光了。 这两人的价值,是非常巨大的,只要他们忠于朝廷,将来南下之后,对萧铣的叛军有着极大的分化作用。 会让萧铣麾下的将领觉得,原来朝廷是会给他们机会的,那就等于有后路了,首先,打起来不会太玩命,再者,说不定就不打,选择回归朝廷怀抱。 许、万两人对视一眼,泪流满面,赶忙将碗里的酒喝光,然后继续跪在杨铭面前。 杨铭自然是要上前去扶的,这种场面,三国演义里面不要太多。 “骁果草原之败,错不在你们,是孤没有照顾好江淮子弟,五万石粮食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杨铭扶起二人,语重心长道: “孤册封你们为丹阳、历阳总管,归卫公节制,你们早点南下吧。” 许万彻痛哭道:“臣万死不足以赎己罪,请太子处置。” 万瓒也哭诉道:“悔不该当初,被萧贼蛊惑,以至铸成大错,臣只求南下之后,能报太子大恩于万一。” “不必如此,”杨铭微笑道:“有过能改,善莫大焉,骁果之乱,罪只在萧铣一人而已,汝二人今已戴罪立功将来能否位列公侯,就看今朝了。” 他在这给这俩人画饼呢。 许、万俩人出身一般,心眼子没有那么多,他们真信了 主要还是因为,贵族集团向来在民间的形象,都是重诺的,实际上,就属他们不把诚信当回事。 今天就这一章啊兄弟们,下午带孩子去体检,妇幼院的打电话催,说是我儿子一年多没体检了,让今天务必去,祝大家中秋快乐,国庆快乐,趁着假期,大家都去外面旅旅游,散散心吧。 (本章完) 六零六章 我舅老爷 (擦,标题的姥爷写错了,改不了) 掌权者最忌讳的就是犹豫,做任何决策都要果断,还得彻底。 对也对的彻底,错也错的彻底,对了,功加于一身,错了,找背锅的,双赢。 汲郡还没有打完,武阳还没有拿下的时候,杨铭就已经从荥阳动身,因为他知道,河北的乱子必须尽快解决,这里是边境地区,北边有突厥,东北还有并不算怎么安稳的高句丽旧地以及各部族。 河北的乱子拖久了,这三方势力就会冒头,杨铭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许、万二人南下的大军,得到了粮食,杨铭也收获了骁果军的敬重,他并没有在这支归降的叛军当中安排任何人负责监军。 并不是因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是他看出,这支大军的最大愿望就是回南方,对朝廷的痛恨在其次,满足他们的首要愿望,再消解他们对朝廷的怨恨,那么这支军队,反水的可能性几乎就没了。 他们不用再抢粮食,杨铭给了他们粮食,有这种恩情在,就算许、万想反水,下面的人也不一定乐意了。 要不是被逼到那个份上,谁又愿意当叛军呢? “江南的形势,或可有所转机,卫公已经开始招安,但凡杜伏威南边有一个贼酋愿意归降,卫公都好办了,”大军过河之后,房玄龄策马在杨铭身边,微笑道。 杨铭点了点头:“以最快的速度平叛,符合朝廷的根本利益,至于办法如何,是可以灵活运用的,有些人造反啊,纯粹就是凑热闹,像瓦岗这伙人,是实在没有活路了,予人活路,予己活路,李景他们的决定是对的,除了翟让,一个不杀,一个不抓,而且安排新职,赴任各方,将他们打散,以免形成集团势力。” 薛收笑道:“翟摩候已经在押送京师的路上,先是李德逸,接着翟摩候,翟让的人头也快落地的,三个贼酋伏诛,陛下一定会非常高兴。” 杜如晦皱眉道:“那么格谦、高开道、高士达之流,殿下为何不选择招安呢?” 杨铭叹息道:“平民造反有情可原,世家造反,严惩不贷,别人是活不了了,他们呢?借机蛊惑百姓,对抗朝廷,独孤公若在,高氏焉敢如此?” 薛收道:“高盛道在族内已经被架空了,虽然家族造反非他本意,但是陛下已经下旨,剥夺其齐国公的爵位,永不录用,他们兄弟几个,可都是您的人啊,着实可惜。” 杨铭淡淡道:“独孤公是我半个恩师,盛道他们,我一定会保,以后再想办法吧。” 他这话对于麾下众人来说,无疑是一颗定心丸,有极大的收拢人心作用,高盛道现在几乎都快被定性成叛贼了,杨铭依然选择念旧情硬保,这对房、杜等人来说,是非常欣慰的。 他们会觉得,我没有跟错人,今后会铁了心的为杨铭服务。 高家这一次,是肯定要往死了干的,最后能活下来多少,一看杨铭保多少,二看站队情况。 高盛道如今被软禁在高家,出不来,长子高湛是杨铭的千牛备身,听到杨铭刚才那番话之后,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老二高弘德担任司农寺少卿,职位没有变,因为老二是杨广晋王府时期的人,杨广不会动他,至于老三高表仁,眼下就在杨铭屁股后面,负责押送军辎呢。 所以杨铭进入清河郡之后,与格谦高士达叛军的决战,等于半个老高家的内战,站在朝廷这边的,无疑会没事,比如在高句丽旧地卑奢城担任太守的高以贤。 目前为止,大隋各地叛乱,只有高家算是以世家身份谋反,萧铣那个不算,老萧家对朝廷的忠诚没有变,只是出了一个反骨仔。 兰陵萧怎么可能造反?萧皇后还活的好好的呢。 “缮国公那边整编降军,需要一段时间,药师和玄挺会先一步北上,带着王伯当进入魏郡,”李孝恭笑道:“王伯当这个人还是聪明的,他从魏郡造反,十一个县占了六个,打下首府安阳县之后,对张公也是礼敬有加,并无侵犯,若不然,他比翟让的下场不会好到哪去。” 杨铭哈哈一笑:“所以啊,能当反贼头子的,没有几个是傻瓜。” 魏郡太守,前年还是张轲,后来就成了张黎,这是父子俩,太守的位置人家子承父业了。 为什么这么牛逼呢?因为张轲不仅仅是萧皇后的亲舅舅,而且是他们夫妇将萧皇后抚养长大的,张黎跟杨铭老妈的关系,不比萧瑀差,跟亲兄妹没啥区别。 杨铭见了张轲,都得行礼,叫声舅姥爷。 要不是这次平叛责任巨大,按理说他都得去一趟魏郡,拜望自己这位舅老爷呢。 而且张轲跟高颎是有仇的,因为萧皇后一直都在想办法给自己舅舅弄个国公,高颎直接来了一句:他也配? 除了与皇后的亲戚关系,张轲是真不配,于国家没有半点功劳。 三月下旬,春暖花开,杨铭抵达贵乡县,崔家派出的使者崔世枢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他手里有一份清单,上面列着的,是清河崔氏能为太子提供怎样的资源。 三万精锐私军,五十万石粮食,战马六千匹,各类兵械无数 “这么说,这三万兵马,崔公交给你了?”杨铭在郡府衙门问道。 崔世枢点头道:“得长辈们器重,特派卑职迎接殿下,效犬马之劳。” 不见兔子不撒鹰,杨铭如果上不来,老崔家是不会亮牌的,如果是翟让将杨铭打败,那么这份清单,说不定就是献给翟让了。 这是大家族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怨不着人家,传承几百年的高门大阀,自有其一套行为准则,他们是不被皇权制衡的。 魏晋南北朝几百年的大乱,人家能屹立不倒,压根就没把皇权当回事。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门阀。 “高鸡泊那帮人,如今身在何处?”杨铭问道。 崔世枢道:“已经占据平原郡、信都郡东部以及赵郡,与格贼合兵了,如果不是太子来的快,他们应该会先攻打张须陀。” 这就是为什么杨铭要早早上路,张须陀才几个兵?根本扛不住叛军的猛攻,之所以现在没打他,是留力对付杨铭呢。 “合兵之后,有多少人?”薛收道。 崔世枢道:“回殿下,格贼拥兵十五万,高士达十万。” “你们养的可真肥啊,”李建成冷笑道:“占据区区高鸡泊,竟然能发展到十万之众?怎么?他们会法术,撒豆成兵吗?” 本来杨铭等人的预期,是高士达窦建德,顶多五万人,谁能想到会是这个数?把清河郡刮地三尺,想凑十万叛军也是非常难的。 崔世枢咧嘴道:“这话从何说起?什么叫我们养的?这位仁兄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李建成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起身怒道:“清河一郡没有叛乱,唯独高鸡泊有反贼,屁点大的地方,跑出来十万反贼,你们能逃得了干系?” “这些叛军并非我清河人士,而是各地流民汇聚而成,”崔世枢道:“其中不乏从山东逃难过来的,我们能守着清河不失,已经极为难得,这位仁兄说的好一句风凉话。” 他不认识李建成。 “好了好了,”杨铭抬手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清河郡乃永济渠中断枢纽,此处无灾,崔家是有大功的。” 这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杨铭是不会找崔家麻烦的,眼下用得着人家,但建成适当表露出不满,也是合适的。 “这么说,码头无碍?有多少船?”张元备问道。 他这是心焦他爹呢,想救张须陀,一步步往上打不切实际,最好的办法就是沿着运河北上,与张须陀合兵,壮大其力量,才有与叛军抗衡的实力。 崔世枢道:“大小船只一千三百余艘,如今都停靠在码头,听候太子取用。” “玄纵!”杨铭沉声道。 杨玄纵赶忙起身:“卑职在。” 杨铭道:“你和侯君集先一步进发清河,从码头坐船北上与张须陀汇合,合兵之后,以张须陀为主,你为副,形势若有变化,无需等我将令,你二人可自行决断。” “卑职领命!”杨玄纵正色道。 一个徐世绩,一个侯君集,分别在玄挺和玄纵麾下,杨铭是要培养的,眼下两人还不太行,比不过玄纵玄挺。 杨铭用起玄感家里的人,是最顺手的,别看都是一帮刺头,在杨铭麾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乖。 “给吐万绪打个招呼,黎阳仓的粮食,要保障那六万降军,这帮人就归他统领了,苏烈带着原先的洛阳卫戍军,继续北上,”杨铭朝房玄龄道,后者点了点头,立即安排发文。 等于是给了吐万绪一个烂摊子,六万人啊,里面没有一个他的人,要管好这么多人,是非常耗费功夫的,单是往其中安插自己的心腹,就得好一阵功夫。 但是吐万绪不会不高兴,因为他如果能顺利将这六万人整编妥当,就会形成一股庞大的力量,到时候的硬仗,肯定是他来打,因为他兵马最多啊。 他是郡公,想要混个国公,小打小闹是不行的,必须得是大兵团做战。 五万人以上,就算大兵团了。 听起来五万人是不是觉得不多呢? 你们县有几万人? 六零七章 人无再少年 武阳郡的太守,是卢赤松。 这个人以前在渭源县做县令,杨铭有心招募,但是人家给的理由是德薄才疏,望历练几年,再为太子效力。 杨铭答应了,于是一步步提拔,让对方做到了武阳太守。 这个人是河北顶级大儒卢思道的儿子,封德彝的表弟,侯君集攻破贵乡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卢赤松。 幸好他没事,只是被关押起来了,翟摩候没有杀了他,也是因为人家亲爹在河北的名望实在是太高了。 所以说啊,有个好爹,确实吃得开,朝廷叛军都给面子。 “你曾经是我大哥的人,当年我想用你,你没来,如今呢?”杨铭召见了对方,与众多属官一起吃晚饭。 杨昭还是河南王的时候,卢赤松是他的王府府掾,杨昭做了太子之后,却没有将其召回,实际上就是摆明了,我不喜欢用你。 杨元庆赶忙嘿嘿道:“卢太守自然是希望为太子效力的。” 他之所以帮忙说话,是冲着封德彝,因为封德彝是杨素的绝对心腹,而卢赤松又是封德彝表弟。 卢赤松笑道:“但凭太子驱驰。” 杨铭点了点头:“元宝藏在黎阳仓率众归附朝廷,这个人,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自然是杀了,”杨元庆又插嘴道。 杨铭笑了笑,拿起一块胡饼递给对方,薛收见状哈哈笑道:“殿下让你闭嘴呢。” 元庆嘿嘿一笑,接过饼子就啃,杨铭是人家的亲姐夫,肯定不会跟他计较。 卢赤松道:“可降级录用,但不能委以重任。” 杨铭为什么要问他呢?因为就是元宝藏,把卢赤松给绑了,献城投降瓦岗的,元宝藏是武阳郡丞,二把手。 李建臣笑道:“卢太守确实是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可是这样的小人,留着何用?” 杨铭将目光投向卢赤松,等着后者的答案。 卢赤松笑道:“经此一遭,元家不会再认他,朝廷也不会重用他,如今的元宝藏就是一条丧家之犬,但是眼下,瓦岗举众归附朝廷,若杀之,会让其他瓦岗将领生出异心,留着他是为了安抚其他人,这就是不能杀的理由,至于不能委以重任,诸位也都明白,身为朝廷命官,献城与贼,如此风骨,人人厌恶,他的仕途已经断了。” “叛国乃十恶之罪,不在八议之中,其本身也并非瓦岗旧有班底,杀之,似乎并无多大影响,”李建成看向杨铭道。 杨铭笑道:“不要拿你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这一次瓦岗除了翟让,余者皆归附朝廷,人数过众,正该小心翼翼,你现在杀元宝藏,吐万绪那边会骂娘的。” “我娘也是他能骂的?”李建臣撇嘴道。 吐万绪正在整编瓦岗旧部,这个时候就是求稳,任何影响他收编的因素都要避免,所以元宝藏才能活着。 等到天下安定之后,第一个找元宝藏算账的,就是卢赤松,人家跟内史令卢楚可是近亲。 “河北你比我熟悉,格谦贼众与高士达贼众,谁更难对付一点?”杨铭问道。 卢赤松答道:“臣以为,他们根本就是一回事,别看河间贼众以格谦为贼酋,实际上掌控实权的是高开道,高鸡泊的高士达与他是族兄弟,这两支叛军,可以视为渤海高氏的看门狗。”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高表仁冷哼道:“我族内也不全都是反贼。” 渤海高氏的大本营,是信都郡蓨县,除此之外,平原郡、渤海郡、河间郡都有大量分布,而高开道和高士达,全都是大本营出来的,所以高家被认为是河北之乱的始作俑者。 但其实不能这么说,因为在蓨县,高家也分为三大分支,正统一支,高颎一支,旧齐老高家一支,这次闹事的,就是正支和旧齐高氏。 高颎一生都在匡扶大隋,他这一支怎么可能反隋? 由此可见,世家门阀的力量是多么可怕,渤海高在河北,也就是前五的位置,如果两崔一卢抛弃朝廷,这地方直接就从大隋的版图划出去了,捎带能把山东也带上。 历史上总是说山东士族山东士族,其实这个山东是指崤山以东,主要说的,其实就是河北士族。 卢赤松笑了笑:“我讲的是事实,高盛道乃独孤公嫡长,在族内竟然没有任何威望,没能阻止家族背弃朝廷,本身就是罪过,当然了,他现在被软禁起来,将来问罪,最多也就是家风不严罢了,但不能否认的是,高盛道乃虎父犬子的典范。” “入你娘!”高湛一个箭步,就打算上去干卢赤松,被杨元庆给生生拉住:“太子还在呢,你想干什么?” 亲爹被人这么侮辱,高湛肯定受不了啊,扑通一声跪在杨铭面前,替他爹说话。 其实高盛道是个什么样的人,杨铭虽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还是非常了解的,因为高颎经常提起他这个长子。 三个儿子,老大不如老二,老二不如老三。 老三高表仁呢,因为娶得是杨勇的闺女,曾经的大宁公主杨静芸,也就杨铭敢用了,中枢是进不去的,很有才华,属于是被妻子拖累的。 “盛道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想问你,此番北上,如何剿灭这两支叛军,”杨铭问道。 “纠正殿下,是一支,”卢赤松道:“格谦刚一造反,便自封燕王,很明显,这是高家用来充当门面用的,正常带脑子的,不会这么早自己封王,局势不利,高家就会交出格谦,然后余者归附,舍小保大,如果朝廷收拾不了他们,等到时机成熟,高家就会处理掉格谦,所以臣以为,不打则已,打则必为决战,倾尽全力予以雷霆一击,待其士气动摇之后,再诱降。” 杨铭微笑摇头:“我并不打算受降。” 卢赤松笑道:“臣猜到了,不受降,也是这样做,北有荣公枕戈待旦,殿下又携不败之师,正该主动寻求决战,得信都者得河北,殿下应不惜代价攻下信都郡,那么叛军余部则不足为惧,分而蚕食也只是时间问题。” “你的想法与殿下不谋而合,殿下也是主张强攻信都,”房玄龄道。 杨铭笑道:“这或许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吧。” “臣万不敢当,殿下才是当世英雄,”卢赤松道。 杨铭笑了笑,朝房玄龄道:“传令张须陀,五月初,令他与玄纵过河攻打平原郡长芦、景城的谢棱与刘黑闼部,要摆出强攻之势,尽量吸引敌军主力,李靖杨玄挺从魏郡出发北上,与武安太守陈君宾合兵,攻打赵郡窦建德部,传令吐万绪,我没时间等他,令他立即北上,五月中旬务必抵达清河郡。” 至于苏烈,已经快进入武阳郡了,即将抵达首府贵乡县与杨铭汇合,杨铭在这里就是等他呢。 房玄龄点了点,低头草拟将令。 赵郡在信都郡西边,平原郡在信都郡东边,等于是东西拉扯,吸引信都主力离开。 这样一来,杨铭就可以直扑信都。 这个决策,敌军肯定也能想到,但是想到和做到,是两码事。 他们也知道信都是重中之重,必须严防死守,但是东西两个方向如果被官军攻破,信都就是三面围城,所以他们明知不能救,也得救。 至于救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战场变幻无常,也许根本就不用救呢? 窦建德和刘黑闼,都不是吃素的,但很可惜,李靖和张须陀也不是,事实上,他们俩未必比得上杨玄纵。 杨玄纵的大军在抵达清池县的那一刻,张须陀就打算硬干了,他在这里已经憋了很久。 但是怎么干,是需要好好研究的,毕竟他跟玄纵没有打过交道,只是听说,对方不好相与。 毕竟要共事,还是得摸一摸底细。 “久仰淮南郡公威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这是张须陀见到玄纵之后的第一句话。 杨玄纵大马金刀的一屁股坐下,摆手道:“不必来虚的,咱们不是外人,太子交代了,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我听你的。” 张须陀顿时大喜:“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不见外了。” 杨玄挺哈哈一笑:“你那个好门生程咬金,第一次去我家的时候,也没见外啊?” 程咬金眼下就在这里,笑哈哈道:“楚公府的美酒,卑职这辈子都忘不了,淮南公的武艺,卑职今生都难以望其项背。” 他考武举的那会,在殿试上,就是被玄纵打爆的,后来护送李世民去岭南,然后和徐世绩侯君集他们回来了。 他是有老大的,那就是张须陀,不会再拜入李世民门下。 玄纵笑道:“等平定了河北,我送你一车春醪。” 程咬金一脸笑嘻嘻。 罗士信则是上下打量着玄纵,武者嘛,对同行是最感兴趣的,玄纵的名气太大,外号小霸王,天下武夫,谁不想亲眼见识见识。 但是,人无再少年,玄纵今年也四十二岁了,论单挑的话,是一年不如一年。 他现在已经不与人争斗了,平生战绩至今为止,保持全胜,可不能阴沟里翻船。 六一零章 我是不会批的 杨暕北征回来之后,已经可以参加朝会了。 其实杨广也知道这么做不妥当,会让老三心生不满,但是老三不在京师,杨广有许多事情需要老二这样的搅屎棍在朝会上帮忙。 比如有人在朝会上,对杨铭大赞特赞,说什么还是太子厉害,这才走了几个月,河北已经只剩下最后的决战了,山东叛军已经闻风丧胆,平定北方就在眼前。 杨广听了多少有点不爽,因为是他北征引发的天下叛乱,太子名义上是将功赎罪,实际上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是在给他擦屁股。 好在有杨暕,杨暕会在朝会上反驳那些人,大意是杨铭手里的都是精锐,贼寇都是一些乱民组成,军纪散乱,缺械少粮,不值一提。 杨广还是很乐意老二这么说的,毕竟他已经有了一种危机感了,太子威望太高,对他已经形成威胁,但又很无奈,因为是儿子,老子压制儿子,会让人诟病,所以他需要杨暕来帮忙,压制太子。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以用在别人身上,但是不能用在朕身上。 今天的朝会,杨暕毛遂自荐,希望自己能够去江南,负责平叛大事。 “卫玄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与贼寇做交易?太子此举,简直可笑,对贼首大封特封,有损朝廷威严,儿臣愿请缨为扬州总管,主持江南平叛。” 杨约下意识的瞥了杨瑞一眼,只见杨瑞脸色铁青,低着头一言不发。 很显然,杨瑞在私底下一定阻止了,但是没有效果。 皇家的事情,一旦放在朝会上说,那么说明私下里已经商量好了,这么大的事情,杨暕不可能跨过皇帝,直接提出来。 既然提出来,说明皇帝已经同意了。 而杨约呢,本身就希望杨暕去,因为他知道杨暕是个棒槌。 杨约,是经验非常之丰富的将才,他很清楚南方比北方复杂的多,卫玄又不是傻子,能干的话,卫玄早干了,至今没干,说明不能干。 “臣觉得,北方叛乱艰难无比,恐旷日持久,太子太过辛苦,齐王若能分担一二,还是合适的,”杨约笑道。 坐在杨广下手处的杨瑞顿时一愣,掩袖咳嗽几声,意思是,您老人家闭嘴吧。 其他人也是非常错愕,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支持杨暕的,竟然是杨约? 杨暕也很诧异,这老小子不会是有什么后手,打算阴我一把吧? 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他也有后手。 “儿臣奏请许国公,为儿臣行军长史,南下江都。” 宇文述嘴角一抽,尼玛啊,你这是绑架我吗?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就想裹挟我? “臣近来身体抱恙,需月余休养,恐延误齐王平叛大事,”宇文述道。 杨约能看出皇帝同意齐王南下,难道宇文述看不出来吗?他比杨约更了解杨广,但是呢,他不想和齐王打配合,虽然两人是翁婿,别的地方,咱们可以联手,但行军打仗,你是真不行啊。 关键在于,宇文述认为太子的法子,是最稳妥的,不就是给了几个总管吗?总管算个屁啊,又不是给爵位。 杨暕呵呵道:“些许小疾,怎能延误国家大事?许公还是撑一撑吧。” 宇文述是从来不会骗皇帝的,他是真的有病,杨广也知道他有病,年纪一大把,又经常外出领军,没病是不可能的,他从五十岁开始就一直在喝药了。 裴矩淡淡道:“臣以为不妥,太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节制各路将领,江都的事情,卫玄也是在太子的授意下,才做如此安排,齐王若去,势必打乱太子部署,于大局不利。” 苏威也站出来道:“太子为储君,领军在外,大小事宜一言可定,如今乃关键时刻,不宜安插大将,恐影响太子调度。” “这个好办,太子管北边,我管南边,就不用他操心调度了,”杨暕道。 魏征沉声道:“齐王没有这个能力,卫公尚且不敢冒然用兵,何逞齐王乎?” 杨暕顿时大怒:“上次揍的你轻,皮又痒痒了是吧?” 说罢,他抬脚就朝魏征走了过去,裴矩和杨约对视一眼,同时上前拉扯杨暕。 “齐王息怒,不至于不至于” 人家魏征的媳妇出身河东裴氏,管裴蕴叫叔父,老裴家是肯定要护着的。 “这个狗东西,谁将他放进门下省的?这样的犬吠之徒,焉能立于朝堂,”杨暕怒斥道。 门下省非常特殊,这个部门可以驳斥尚书省奏事,别看魏征品级低,但是人家职权高。 三省,其实就是用来互相制衡的。 虞世基察言观色,心知齐王南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于是附和道: “臣以为,齐王去江都,也是为陛下分忧,等太子南下,恐需时日,江南乃赋税重地,还是需要早早平定的,不过南北分管,不合适,还是要以太子为主。” 他现在与杨铭,已经没有嫌隙了,因为他的二儿子虞熙,是太子千牛备身,儿子经常跟他说,太子是古今少有的完美储君。 裴蕴也是个马屁精,一辈子都在奉承杨广,此刻也点头道: “有许公在旁辅佐,大事可定。” 宇文述一翻白眼,心知自己这次躲不过去了,我特么都混成司空了,又得给人打下手?还是一个不知兵的? “臣可以去,但是臣去了,也是会按照太子的法子做,”宇文述愁眉苦脸道: “卫玄被挡在江都出不去,补给全靠洛阳,若出兵,军辎不足,需要从洛阳调拨,可是洛阳又供着太子北征,实在没法调拨了。” 杨暕冷笑道:“四大仓,他才用了两个仓,只要我们能动含嘉仓的粮食,江南不会缺粮的。” 含嘉仓,就在洛阳皇城之内,为天下最大仓,按照大隋当下的小度量衡来算,可储粮一千八百万石,是整个华夏古代最大的粮仓,轻易是不会动的,因为这是洛阳卫戍大军的最后保障。 崔仲方呵呵道:“齐王的意思,为了江南,不要东都了?含嘉仓太子都不敢动,你凭什么动?” 这话已经非常不客气了,但是从崔仲方嘴里说出来,也很正常,级别高、威望高,还管着民部,含嘉仓就是归民部调拨。 “我凭什么不能动?”杨暕嗤笑道:“我说崔仲方,你管着民部,是不是觉得国库是你们家的?” 崔仲方呵呵道:“洛阳如今的守军,仍有十万之众,若有变,全都指望含嘉仓,若无变故,则仓内粮食需供给关中,齐王敢动,老夫也不敢批,杨义臣窦抗眼下都在东宫,你问问他们肯不肯。” 右御卫大将军独孤盛道:“太子在江都,主持各族捐粮,都没有碰含嘉仓,此处之重,齐王应该知道。” “河南如今已无叛乱,洛阳并无威胁,怎么就不能动?”杨暕道:“难道让粮食都放在仓里烂掉,将士们也不能吃吗?” 崔仲方怒道:“若粮食腐坏,罪在老夫一人,齐王就不必操心了。” “你个老匹夫,”杨暕道。 崔仲方顿时吹胡子瞪眼,撸起袖子指着杨暕就骂,两人就这么吵起来了。 人家崔仲方可不是魏征,杨暕不敢碰人家一根毛。 “好了好了,让你们议事,不是让你们斗嘴,”杨广终于说话了。 崔仲方气的胸口不住起伏,被同族的崔弘升扶着,喘着粗气道:“含嘉仓我是不会批的。” “那你就别干这个民部尚书了,换别人批,”杨暕还嘴道。 “你”崔仲方急怒攻心,就这么晕过去了,他活了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怼过。 “快传太医,”杨广一脸着急道。 两朝重臣,博陵家主,被人给抬了下去。 杨广皱眉沉声:“齐王也是一番好意,南方之乱不能再拖了,韦津。” “臣在,”民部侍郎韦津站出来道。 杨广道:“含嘉仓尚有储量多少?” 韦津道:“回陛下,不多了,只有四百五十万石,兴洛仓和黎阳仓,太子调拨了,那么剩下的含嘉仓和回洛仓,肯定不能再动了,否则连东都都供应不了,如今京师粮食告急,崔公本意是从两仓调拨一百五十万石供给京城,洛阳那边,赵国公都没答应。” “独孤纂没答应?”杨暕嘴角一抽:“他算老几啊?” 韦津道:“东都也缺粮啊,赵国公的意思是,去年河南的赋税收缴上来,再送往京师。” 这都五月了,河南去年的赋税,都还没收上来,可见一场大乱影响有多大,老百姓没粮,你怎么收? 独孤纂已经派人用鞭子抽,硬催缴了。 “废物!”杨广冷哼道:“朕催了他已经三个月了,至今都收不上来,可见让他做东都尹,是朕的失策,传旨独孤纂,六月份收不上来,他自己回家养老去吧。” 韦津嘴角一动,不敢再多说了。 洛阳以前从不缺粮,一来河南乃中原粮仓,产量极高,再者江南的粮食是会运往洛阳四大仓储存的,以方便调配全国。 但是眼下,河南大乱一场,江南更是乱的一塌糊涂,两条收粮之路,全断了。 你就是把刀架在独孤纂脖子上,他也没办法啊,除非天上下粮食。 大家快去看巴特勒的发型,笑死人了。 六零八章 看透不说透 杨铭的将令,是希望张须陀五月初攻打长芦、景城,但是张须陀还没有收到太子将令的时候,就已经发兵了。 他所在清池县,与长芦县隔着一条永济渠,长芦县与刘黑闼的景城之间呢,还隔着一条漳水。 漳水有两大分支,清漳水和浊漳水,都是发源于山西太行山腹地,其中浊漳水长250公里,清漳水长200公里,古称衡水,没错,就是衡水老白干那个衡水,信都郡的衡水县就是因坐落在漳水河畔而得名。 张须陀需要横渡永济渠,打长芦,然后横渡清漳水,打景城。 所以这是两场硬仗,因为对面的叛军,不会让你舒舒服服过河。 三千人的抢渡先锋队,由罗士信统领,于四月十八的夜晚,摸黑搭设浮桥,玄纵带来的船只,船帮挨着船帮,上面盖上木板,一座浮桥很快就可以搭成。 计划是在十五里的河道内,搭设六座浮桥,保底是要保住三座浮桥不被摧毁,毕竟他们是攻方,渡河速度太慢的话,很吃亏。 但是对面的斥候也发现了河岸这边的动静,不知来了多少弓弩手,黑灯瞎火的朝着河面射击,夜黑风高,谁也没有点火,就这么两眼一抹黑的隔河对骂。 骂谁呢?主要是两边的主将,张须陀的祖宗十八代都被问候了,自己也被骂成没卵货。 一座浮桥搭成,程咬金麾下两千人,开始强渡对岸,火把一亮,对面叛军的箭矢如雨般朝着这边落下。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彻黑夜,箭矢射在精炼盾牌上,完全没有任何杀伤。 张须陀麾下的大军,本来是没有这玩意的,但是玄纵有啊,既然程咬金负责强渡,借给人家盾牌用一用,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至于甲胄,肯定就不会借了,别看大家是自己人,谁也不会把自己保命的玩意借给别人。 程咬金自己就顶着一面大盾,身先士卒,与登上浮桥的叛军短兵相接。 叛军刚开始不知道浮桥位置,所以无从下手,如今见着了火光,自然知道该往哪打,登桥的叛军负责阻击,后边跟着拿锤子斧子砸桥的。 罗士信和程咬金,就这么与叛军来回拉锯,桥被砸坏,就继续搭,有些浮桥上的卫士,觉得距离对岸也不远了,于是干脆陆陆续续跳进河里往对岸游。 但这样的举动除了能帮浮桥吸引火力之外,几乎没有作用。 永济渠的水是很深的,不好游渡。 至于玄纵,则是悄咪咪的等在南边的河岸旁,北边打的越狠,牵扯越多的敌军,他就越方便渡河,他手里可是有船的,不搭桥,直接坐船横渡。 “对岸一直有斥候探查,我们还是没有机会啊,”侯君集道。 玄纵道:“我们有船怕什么?强渡!” 随着玄纵发号施令,几百条靠在岸边的小船,迅速上人,然后就这么朝着对岸划去。 事实上他们的行踪,已经被谢棱给发现了,思索之后,谢棱觉得南边这帮偷渡的应该才是主力,北边看似打的狠,实际上是个打掩护的。 于是他紧急调拨一万大军,往玄纵这里赶来,大约清晨时分,谢棱的大军抵达,与玄纵的过河部队展开混战。 谢棱这边也是有精炼兵械的,主要来自于逃兵,但数量不多,好钢用在刀刃上,前方列阵的,就是五百名精炼叛军。 一场惨烈的大战就此拉开帷幕。 杨铭在等到苏烈之后,便立即开拔北上进入清河郡。 沿着永济渠过了馆陶县和临清县,就是清河郡的首府清河县,沿途所见,都是一番太平景象,可见崔家将这里经营的不错。 城门外,太守谢文领衔众官员以及崔家核心人物,在这里迎接杨铭。 杨元庆先一步带兵入城,确认安全之后,才是杨铭进城,小心驶得万年船,到了杨铭这个位置,防天防地防空气。 郡守衙门,杨铭在主位上坐下,然后抬了抬手掌,示意众人就坐。 “清河县东北,是武城县,武城县正北就是高鸡泊,此地距离清河县不过七八十里,但城内百姓安居乐业,并未被贼人所扰,崔公功不可没啊,”杨铭微笑看向崔复礼。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对方,第一次是修洛阳的时候跟人家借粮。 崔复礼笑道:“上托陛下洪福,又有谢太守镇抚地方,清河才有如今光景,非我等之功劳。” “您老谦虚了,”杨铭笑道:“谢文在这里,还是需要你们多多帮忙啊。” 谢文赶忙道:“崔氏忠君体国,日月可鉴,臣在这里任职,得崔公之助甚多,常存感激之心。” 他是萧摩诃的大弟子,陈淑仪的大师兄,在杨铭这里不算外人。 杨铭点了点头:“苏烈的一万兵马,已经驻扎在城北清漳水畔,提防河间贼寇南下,这里如今,已经是前线了,大家要做好随时与贼寇死战的准备。” 崔君实道:“殿下放心,我族已经准备万全,只等殿下将令。” “清漳水时浅时深,不宜行船,”清河郡丞崔君宙道:“殿下是不是应该令崔世枢的大军,过河驻扎。” 杨铭沉吟片刻后,道:“让他去武城县吧,等到吐万绪抵达之后,崔世枢沿运河北上,入平原郡平叛。” “这么说,殿下是要以谷城郡公为攻打信都之主力?”崔君宙道。 杨铭笑了笑:“军情大事,不要多问,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崔君宙顿时一脸吃瘪,他是崔君绰崔君肃的弟弟,在族内地位不低,但是他的官职,确实不配插手军情大事。 别说他,谢文身为太守,也只有配合的份,没有知情权。 战时,是以军方为主的,军队可以接管一切。 “你们准备的军粮,由高表仁接手,派个人交接一下吧,”杨铭淡淡道。 高表仁站出来,看向崔家一众,他是杨铭手下管押运军辎粮草的,崔家提供的粮食,必须由他掌管,杨铭才放心。 高颎的儿子,是不会背叛杨铭的。 简短的见面之后,杨铭一句暗示,崔复礼顿时领会,带着族人都离开了。 杨铭这才看向谢文:“在这样的地方任职,不好干吧?” 谢文苦笑叹息:“千难万难,我这个太守,徒有其表,不过好在殿下来了,他们今后会乖乖配合。” 杨铭的贴身近卫朱三力道:“你也是陛下身边的人,正三品的地方主官,何需看他们脸色?” 朱三力,是麻老六的弟兄,以前都是晋王府的老人,而麻老六和谢文,都是杨广的千牛备身,所以他们俩是老熟人。 不过朱三力眼下,对杨铭是死忠的,毕竟他不是杨广的纯心腹,但在杨铭这里,是。 谢文叹道:“三哥有所不知,在清河郡这个地方,任何外姓人都没有话语权,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的前任,是崔公(崔仲方),一般人在这里,难也要难死。” 崔仲方,是博陵崔氏的家主,而且威望极高,来清河郡赴任之前,就是司农寺卿,等于大佬就任地方,所以才好干一点。 其实主要原因,是因为博陵崔和清河崔,祖上本来就是一家。 谢文他们家,南北朝时期牛的一批,但现在肯定不行了,也就在南方说话算话,过了长江,得看关中门阀的脸色。 “高鸡泊那帮反贼,到底是怎么回事?”房玄龄问道:“距离清河县这么近,为什么就从来没有劫掠县城呢?” 谢文一愣,一脸为难的看向杨铭。 杨铭笑道:“难以启齿,就不要说了。” 谢文感激的点了点头,心中对太子越发佩服。 说白了,就是有私下交易呗,什么情况下,反贼不会四处烧杀抢掠呢? 吃饱的情况下。 高鸡泊那是什么地方?清漳水向河岸两边渗透出来的一片方圆一百多里的湿地,芦苇丛生,沼泽遍布。 这里能有粮食?那么他们吃什么? 崔家给的呗。 所以建成一开始就猜到,高鸡泊这帮人,就是老崔家养肥的。 但是这话,谢文不能说,牵扯到河北最大的门阀,朝廷也无可奈何。 既然说出来无用,还会招惹麻烦,那自然就不必说了。 这就叫看透不说透,继续做朋友。 如今堂内的,都是杨铭的自己人,他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那个崔世枢,不可靠,非我本部,不宜重用,但是三万兵马,还是要给他们找个事干,”杨铭道:“让他们即刻沿运河北上,拿下平原郡,然后与张须陀汇合。” 薛收愣道:“殿下刚才不是还说,等到吐万绪来了,才会让崔世枢走吗?” 房玄龄哈哈笑道:“殿下刚才也说了,军情大事,崔家不能多问,我们如何部署,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薛收撇了撇嘴:“得,就属我老实。” 众人纷纷大笑。 那么谢文心里,自然很高兴,因为太子没有将他当做外人,实际上,他也希望能跟太子多多亲近,毕竟中间有陈淑仪嘛。 人家师兄妹的关系,是非常好的,虽然如今很难再见面,但幼时的关系,是会伴随人一生的。 人在成年之后,很难交到真心的朋友。 你想的多,人家想的也多,没有坦诚,哪来的真心?不像小时候,纯真无邪,干净的像一张白纸。 上个星期,亲戚去山东旅游,带回来点山东那种大饼,我吃了一个,把上颚给弄伤了,长了一个白色的水泡,本来想用针挑破,又怕感染,在抖音搜了半天,还是决定让它慢慢好吧,虽然一个星期没好,山东那个饼,是真硬啊。 六零九章 基因里带的 京师,翟家三贼,翟弘在卫县直接战死,翟摩候被俘虏,翟让的脑袋呢,是被瓦岗降军献出来的,如今这颗脑袋在哪呢? 在翟摩候的怀里,翟摩候在京师的大理寺大狱当中。 负责主持行刑的,是世嫡皇孙杨瑞。 已经搭设好的台子上,杨瑞与一众官员就坐在那里。 大雪纷飞,杨玄感这个当外公的,亲自站在杨瑞背后给他撑伞,一点不觉得长辈服务晚辈会很羞耻,因为他这叫卑服务尊。 杨瑞今年十三岁,按理说十三岁的小孩主持这么血腥的事情,似乎不妥,其实无所谓。 只有后世的小孩,没见过血腥场面,在古代,这种场面屡见不鲜,小孩子们见得多了,不说当下天下大乱,尸体随处可见,就算是承平年间,血腥尸体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 京师油炸重刑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京师的小孩都见得多了。 杨瑞以前没见过,但这并不影响他可以镇定的观摩整个过程,顶级贵族家的小孩,心狠手辣的一批,尤其是继承家业的。 家族的血统、领地、财产、官位勋爵、社会地位、名誉,通通由嫡长子继承,因为正妻也叫嫡妻,妻者齐也,嫡妻跟丈夫是平起平坐的,她的第一个儿子,就是家族继承人。 嫡长子是要下血本培养的,因为他承担了整个家族,责任太大,培养不好,容易把整个家族带偏,历史上的玄感就是没有培养好的例子。 一夫一妻多妾制延伸出嫡长子继承制,是华夏古代的基本伦理准则。 所以杨瑞一点不会虚,你现在要是让他杀个人,他都不带犹豫的,什么看到脑浆肠子会呕吐,在他这里不存在,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基因里就带着的。 随着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有官员开始介绍翟让与翟摩候的生平履历,也就是他们从哪来的,都干过什么事。 大隋的钦犯,背后没有插牌子,大隋的公开行刑惯例,按照周礼叫做:谓书其姓名及其罪于梏而著之也,大业律记载叫:狱成将杀者,书其姓名及其罪于拲。 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就是咱们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把写有犯人的姓名和罪名的木梏戴在犯人手上,后来逐渐发展为插在背后的斩条,也叫亡命牌,大隋这个叫明梏。 翟摩候现在就跪在下面,已经被锁上的双手,还抱着他叔叔的头。 官员对他们叔侄俩的批判,会持续很久,声情并茂,让在场的每一个京师百姓,都觉得这两人必须处以极刑,以示天地。 因为行刑在中午,虽然下着雪,谈不上午时阳气最盛,但惯例就是这样。 杨瑞是不会将官员对翟让的批判当回事的,他只是觉得这封批判文,写的着实不错,书写者是个很有文采的人,他不会像下面的百姓一样,目眦欲裂,恨不得现在就炸了翟摩候。 不要被人和事物影响自己的情绪,也是杨瑞必须从小学会的技能,这一点,薛道衡不会教,但是杨茵绛会。 “这么说,父王应该已经抵达清河郡了?”杨瑞侧身道。 一旁的杨约笑道:“差不多了,灭了高家那帮叛贼,河北之乱也就算结束了,届时太子会去山东。” “父王打的太顺了,”杨瑞道。 杨约一愣,赶忙道:“不能这么说,顺,咱们也要说成不顺,越是艰难的事情得到解决,才彰显太子不凡。” 杨瑞小声道:“昨天二伯在永安宫祖父祖母面前,说什么河北叛贼乃乌合之众,父王以精锐对乌合,七月份之前怎么也会拿下,我听着有点不舒服,这不是纸上谈兵吗?” 杨约笑道:“他是不是还说,他去了也会这么顺利?” 杨瑞点了点头:“他甚至请旨南下江都平叛,我看皇祖父似乎有些犹豫。” “陛下犹豫了?”杨约诧异道。 杨瑞小声道:“因为卫玄按照父王的意思招安叛贼,让皇祖父有些不高兴,二伯在旁添油加醋,说什么南方叛军一盘散沙,其不堪程度犹过河北,应逐步歼灭之。” 杨约笑道:“太子的宗旨,是以最快速度平叛天下,这样一来国家的损失会被降到最小,齐王不懂这个道理,仗着救驾有功,蛰伏多年又想着冒头了,您不妨在陛下那里推波助澜,促成其南下平叛。” 杨瑞愣道:“不能这么干吧?这不是乱来吗?” “红花总需绿叶衬,”杨约笑道:“齐王的无能才能凸显太子的英明神武。” 杨瑞笑道:“万一他下去真的平叛成功,我们岂不是养虎为患?” 杨约摇了摇头,道:“现在关中没有兵给他,洛阳又在太子掌控之中,他下去只能指望卫玄,卫玄都不敢与群贼开战,齐王去了只会让江都越来越乱。” “这不是坑害了江淮百姓吗?”杨瑞道。 杨约笑道:“损一地而补太子威名,是值得的。” 杨瑞笑道:“怪不得父王总说,您老人家做事无所不用其极,您的这个法子,我是不会同意的,君者,万民之主也,父王和我,都不会去做这种坑害百姓的事情。” 但你爷爷就能干的出来,杨约笑道:“臣只是提醒殿下,谋划事情要以大局出发,将来如有必要,当另辟蹊径,行非常之事,于我有益者,万事皆可行,于我无益者,当万事皆废。” 杨瑞笑了笑:“我不听,父王母妃总是提醒我,千万别信您老人家话,您那都是邪门歪道。” “哈哈哈”杨约抚掌大笑。 一直站在后面,什么都听到的玄感也跟着笑道:“我说叔父,您把我带偏也就算了,可别影响郢回,您那套东西乱教,小心麻烦临身。” 他提醒的很正确,因为杨瑞不是一般人,是不是能乱教的,能教的,就那几个人。 杨约鄙夷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有主见吗?别看殿下年幼,已经具备自我判断的能力,什么能听什么不能听吗,人家比你清楚。” 说罢,杨约朝杨瑞道:“我跟殿下打个赌,齐王一定会去江都,您信否?” “我信!”杨瑞的回答很痛快,反倒让杨约有点无所适从了。 他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自然看得出,杨瑞这是培养出来了,已经跟年幼时候的杨铭有的一拼。 他们家的血统是好啊,杨铭那小子小时候就已经是一肚子阴谋诡计,城府深沉,洞若观火,杨瑞也是一样。 “我还以为您会不信呢?”杨约讪讪笑道。 杨瑞叹息一声:“皇祖父向来是雷厉风行,很少犹豫,一旦犹豫,这事就会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不过我会想办法阻止的。” “需要帮忙吗?”杨约道。 杨瑞笑了笑:“别怪我看低您老人家,这事您还真没那个本事帮,这是皇族家事。” “哈哈哈哈.”这回轮到玄感笑的直不起腰来了,杨约吃瘪的样子,会让他觉得很爽。 时间过的很快,聊着聊着,午时就快到了。 下油锅,也是有讲究的,不会扑通一下把你扔进去,更不会有人扶着你,把你放进去,烧开的热油温度很高,狱卒也不想靠近。 怎么办呢?吊起来,慢慢放,从脚至头。 眼下的翟摩候,已经在疯狂挣扎,哇哇的哭喊着,人到了这个时候,肯定会畏惧死亡,毕竟这个死法太吓人。 狱卒将他的腰部绑结实之后,另一边的人一拉,翟摩候就这么被拉至半空,整个人在上面双腿乱蹬,凄厉的喊叫着。 这时候,杨铭接过大理寺官员递来的牌子,起身道: “烹!” 然后,拉着绳子的狱卒,慢慢往下面放,围绕在附近的百姓纷纷往后面撤,生怕溅出来的滚油落在身上。 翟摩候双腿拼命往高处抬,这是本能,但也是无用的。 “哧拉”一声,半个人已经进去了,百姓的叫好声已经将翟摩候的惨叫声彻底淹没。 炸过之后,其肉会分给城内百姓,其实大多数人不会吃,会悄悄扔掉或者喂狗。 整个过程,杨瑞的目光都没有挪开过,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事后,他起身道:“但愿今后,天下不会再有这种烹杀之贼。” 杨玄感非常不知趣的道:“其实接下来还有,例如格谦、高开道、杜伏威” “闭嘴吧,”杨约挑眉道:“你说的跟殿下说的,是一回事吗?” 杨瑞忍不住笑道:“您老人家今后还是不要在外面,斥责外祖了。” 杨约一愣,头一次感觉到,杨瑞是以秦王的身份在跟他说话,这不是建议,是命令。 只见他一脸欣慰道:“臣下不为例。” 六一零章 我是不会批的 杨暕北征回来之后,已经可以参加朝会了。 其实杨广也知道这么做不妥当,会让老三心生不满,但是老三不在京师,杨广有许多事情需要老二这样的搅屎棍在朝会上帮忙。 比如有人在朝会上,对杨铭大赞特赞,说什么还是太子厉害,这才走了几个月,河北已经只剩下最后的决战了,山东叛军已经闻风丧胆,平定北方就在眼前。 杨广听了多少有点不爽,因为是他北征引发的天下叛乱,太子名义上是将功赎罪,实际上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是在给他擦屁股。 好在有杨暕,杨暕会在朝会上反驳那些人,大意是杨铭手里的都是精锐,贼寇都是一些乱民组成,军纪散乱,缺械少粮,不值一提。 杨广还是很乐意老二这么说的,毕竟他已经有了一种危机感了,太子威望太高,对他已经形成威胁,但又很无奈,因为是儿子,老子压制儿子,会让人诟病,所以他需要杨暕来帮忙,压制太子。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以用在别人身上,但是不能用在朕身上。 今天的朝会,杨暕毛遂自荐,希望自己能够去江南,负责平叛大事。 “卫玄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与贼寇做交易?太子此举,简直可笑,对贼首大封特封,有损朝廷威严,儿臣愿请缨为扬州总管,主持江南平叛。” 杨约下意识的瞥了杨瑞一眼,只见杨瑞脸色铁青,低着头一言不发。 很显然,杨瑞在私底下一定阻止了,但是没有效果。 皇家的事情,一旦放在朝会上说,那么说明私下里已经商量好了,这么大的事情,杨暕不可能跨过皇帝,直接提出来。 既然提出来,说明皇帝已经同意了。 而杨约呢,本身就希望杨暕去,因为他知道杨暕是个棒槌。 杨约,是经验非常之丰富的将才,他很清楚南方比北方复杂的多,卫玄又不是傻子,能干的话,卫玄早干了,至今没干,说明不能干。 “臣觉得,北方叛乱艰难无比,恐旷日持久,太子太过辛苦,齐王若能分担一二,还是合适的,”杨约笑道。 坐在杨广下手处的杨瑞顿时一愣,掩袖咳嗽几声,意思是,您老人家闭嘴吧。 其他人也是非常错愕,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支持杨暕的,竟然是杨约? 杨暕也很诧异,这老小子不会是有什么后手,打算阴我一把吧? 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他也有后手。 “儿臣奏请许国公,为儿臣行军长史,南下江都。” 宇文述嘴角一抽,尼玛啊,你这是绑架我吗?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就想裹挟我? “臣近来身体抱恙,需月余休养,恐延误齐王平叛大事,”宇文述道。 杨约能看出皇帝同意齐王南下,难道宇文述看不出来吗?他比杨约更了解杨广,但是呢,他不想和齐王打配合,虽然两人是翁婿,别的地方,咱们可以联手,但行军打仗,你是真不行啊。 关键在于,宇文述认为太子的法子,是最稳妥的,不就是给了几个总管吗?总管算个屁啊,又不是给爵位。 杨暕呵呵道:“些许小疾,怎能延误国家大事?许公还是撑一撑吧。” 宇文述是从来不会骗皇帝的,他是真的有病,杨广也知道他有病,年纪一大把,又经常外出领军,没病是不可能的,他从五十岁开始就一直在喝药了。 裴矩淡淡道:“臣以为不妥,太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节制各路将领,江都的事情,卫玄也是在太子的授意下,才做如此安排,齐王若去,势必打乱太子部署,于大局不利。” 苏威也站出来道:“太子为储君,领军在外,大小事宜一言可定,如今乃关键时刻,不宜安插大将,恐影响太子调度。” “这个好办,太子管北边,我管南边,就不用他操心调度了,”杨暕道。 魏征沉声道:“齐王没有这个能力,卫公尚且不敢冒然用兵,何逞齐王乎?” 杨暕顿时大怒:“上次揍的你轻,皮又痒痒了是吧?” 说罢,他抬脚就朝魏征走了过去,裴矩和杨约对视一眼,同时上前拉扯杨暕。 “齐王息怒,不至于不至于” 人家魏征的媳妇出身河东裴氏,管裴蕴叫叔父,老裴家是肯定要护着的。 “这个狗东西,谁将他放进门下省的?这样的犬吠之徒,焉能立于朝堂,”杨暕怒斥道。 门下省非常特殊,这个部门可以驳斥尚书省奏事,别看魏征品级低,但是人家职权高。 三省,其实就是用来互相制衡的。 虞世基察言观色,心知齐王南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于是附和道: “臣以为,齐王去江都,也是为陛下分忧,等太子南下,恐需时日,江南乃赋税重地,还是需要早早平定的,不过南北分管,不合适,还是要以太子为主。” 他现在与杨铭,已经没有嫌隙了,因为他的二儿子虞熙,是太子千牛备身,儿子经常跟他说,太子是古今少有的完美储君。 裴蕴也是个马屁精,一辈子都在奉承杨广,此刻也点头道: “有许公在旁辅佐,大事可定。” 宇文述一翻白眼,心知自己这次躲不过去了,我特么都混成司空了,又得给人打下手?还是一个不知兵的? “臣可以去,但是臣去了,也是会按照太子的法子做,”宇文述愁眉苦脸道: “卫玄被挡在江都出不去,补给全靠洛阳,若出兵,军辎不足,需要从洛阳调拨,可是洛阳又供着太子北征,实在没法调拨了。” 杨暕冷笑道:“四大仓,他才用了两个仓,只要我们能动含嘉仓的粮食,江南不会缺粮的。” 含嘉仓,就在洛阳皇城之内,为天下最大仓,按照大隋当下的小度量衡来算,可储粮一千八百万石,是整个华夏古代最大的粮仓,轻易是不会动的,因为这是洛阳卫戍大军的最后保障。 崔仲方呵呵道:“齐王的意思,为了江南,不要东都了?含嘉仓太子都不敢动,你凭什么动?” 这话已经非常不客气了,但是从崔仲方嘴里说出来,也很正常,级别高、威望高,还管着民部,含嘉仓就是归民部调拨。 “我凭什么不能动?”杨暕嗤笑道:“我说崔仲方,你管着民部,是不是觉得国库是你们家的?” 崔仲方呵呵道:“洛阳如今的守军,仍有十万之众,若有变,全都指望含嘉仓,若无变故,则仓内粮食需供给关中,齐王敢动,老夫也不敢批,杨义臣窦抗眼下都在东宫,你问问他们肯不肯。” 右御卫大将军独孤盛道:“太子在江都,主持各族捐粮,都没有碰含嘉仓,此处之重,齐王应该知道。” “河南如今已无叛乱,洛阳并无威胁,怎么就不能动?”杨暕道:“难道让粮食都放在仓里烂掉,将士们也不能吃吗?” 崔仲方怒道:“若粮食腐坏,罪在老夫一人,齐王就不必操心了。” “你个老匹夫,”杨暕道。 崔仲方顿时吹胡子瞪眼,撸起袖子指着杨暕就骂,两人就这么吵起来了。 人家崔仲方可不是魏征,杨暕不敢碰人家一根毛。 “好了好了,让你们议事,不是让你们斗嘴,”杨广终于说话了。 崔仲方气的胸口不住起伏,被同族的崔弘升扶着,喘着粗气道:“含嘉仓我是不会批的。” “那你就别干这个民部尚书了,换别人批,”杨暕还嘴道。 “你”崔仲方急怒攻心,就这么晕过去了,他活了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怼过。 “快传太医,”杨广一脸着急道。 两朝重臣,博陵家主,被人给抬了下去。 杨广皱眉沉声:“齐王也是一番好意,南方之乱不能再拖了,韦津。” “臣在,”民部侍郎韦津站出来道。 杨广道:“含嘉仓尚有储量多少?” 韦津道:“回陛下,不多了,只有四百五十万石,兴洛仓和黎阳仓,太子调拨了,那么剩下的含嘉仓和回洛仓,肯定不能再动了,否则连东都都供应不了,如今京师粮食告急,崔公本意是从两仓调拨一百五十万石供给京城,洛阳那边,赵国公都没答应。” “独孤纂没答应?”杨暕嘴角一抽:“他算老几啊?” 韦津道:“东都也缺粮啊,赵国公的意思是,去年河南的赋税收缴上来,再送往京师。” 这都五月了,河南去年的赋税,都还没收上来,可见一场大乱影响有多大,老百姓没粮,你怎么收? 独孤纂已经派人用鞭子抽,硬催缴了。 “废物!”杨广冷哼道:“朕催了他已经三个月了,至今都收不上来,可见让他做东都尹,是朕的失策,传旨独孤纂,六月份收不上来,他自己回家养老去吧。” 韦津嘴角一动,不敢再多说了。 洛阳以前从不缺粮,一来河南乃中原粮仓,产量极高,再者江南的粮食是会运往洛阳四大仓储存的,以方便调配全国。 但是眼下,河南大乱一场,江南更是乱的一塌糊涂,两条收粮之路,全断了。 你就是把刀架在独孤纂脖子上,他也没办法啊,除非天上下粮食。 大家快去看巴特勒的发型,笑死人了。 六一一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关于杨暕南下江都的事情,一直议了三天。 第一天阻力最大,第二天稍微好点,第三天也就差不多了,这就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差不多,大家已经没力气反对了。 崔仲方这么一气,直接躺床上下不来了。 本来这个位置,大家举荐杨恭仁或者韦贞暂领,但是杨广属意宇文述,其他人就争不过了,毕竟宇文述现在级别太高了。 但宇文述把话撂明白了,他们这一路,绝对不能越过太子,必须归太子总领,他比谁都清楚,一旦越过太子,下面的将领都不会乐意,朝中大臣更不会同意。 瞧瞧大家议出来的将领人选: 卫玄、史万寿、宇文化及兄弟、王世充、罗艺、李琛、沈纶、周仲牟、周仲安,这特么一半是太子的人。 杨广封杨暕为江南道行军大总管、长史宇文述、司马韦云起,参军崔弘峻。 瞧见没,杨广也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子是个棒棰,安排的辅佐都不差。 等于是下去分太子的功劳,否则太子平叛天下,势力暴涨,杨广难以接受。 虽然名义上归天下兵马大元帅节制,但是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也不好节制啊。 杨暕爽的一批,本来已经被遣散的幕僚,重新被他招募回来,借着出征,又网罗了两千部曲与宇文述等人在准备了五天之后,往洛阳去了。 杨广同意让他用含嘉仓用多少,独孤纂就得补多少至于怎么补,那就是独孤纂的事情了。 杨铭想要借着平叛壮大自己,杨广也防了他一手,临行前嘱咐杨暕,务必遵照宇文述的意思办。 宇文述还是牛逼的,这一点绝对不能否认。 结果还没到洛阳,就传来了玄纵大败的消息,杨暕爽爆了,半路上就写了一封奏疏,状告玄纵是个窝囊废。 玄纵为什么会败? 他过了永济渠之后,遇到的不只是谢棱,高士达带着主力全来了,十万人干他,就在清漳水与永济渠中间不大的平原地带,玄纵硬是以一万人,跟十万人干了六天,自己也身负重伤。 北面张须陀及时赶来,南边的崔世枢收到消息后,及时往北接应玄纵,才将玄纵的残部带回了平原郡,张须陀继续退往清池县。 这就是高士达聪明的地方,他知道长芦和景城不能丢,战事一起,他便紧急带着大军过来帮忙,务要以最快速度灭了张须陀,这样一来,东面的隐患就不存在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玄纵这么硬,差点把他的本部大军给打溃。 这就叫胜败只在一线之间,如果崔世枢来的更早一点,或者玄纵和张须陀出兵晚一点,说不定长芦的这场大战,直接就能把高士达打废。 六天大战,单是清理战场,就得四五天,毕竟战场上有精炼兵械,大家都在抢,就看谁手快了。 因此,高士达被拖住了,而收到消息的杨铭,立即派遣吐万绪、皇甫无逸、杨玄挺直插信都,而与此同时,西边的李靖、张定和、陈君宾,也已经顺利进入赵郡。 河北大战,一触即发。 “你不是一直都想做个总管吗?带上我的三千部曲去平原郡接收你二叔的大军,”杨铭安排道。 杨玄纵伤了,肯定不能再领军了,而他的麾下,只有杨玄挺和杨元庆能镇得住,但是杨玄挺已经主攻信都去了。 杨元庆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必须留在殿下身边。” “现在就给我滚,速去接手,延误军机,以军法处置,”杨铭厉声道。 杨元庆一个哆嗦,赶忙点了点头。 杨铭将乔淳已、刘弘基安排在元庆麾下,为司马、参军。 玄纵真的败了吗?以区域战事来看,是败了,但是以大局来看,他将囤积在信都郡的高士达主力给吸引走,这是战略上的胜利,不以一时论得失,玄纵败也败的漂亮。 因为杨铭的策略,就是要主攻信都,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所以攻打信都的大军,足足九万人,吐万绪为攻坚主力,皇甫无逸和玄挺为策应。 大堂内,一众人正在围绕着沙盘,研究着战事。 “高士达一定会速退,玄挺这一路,是不是应该在其退路上设防,以阻缓其回援速度,给吐万绪提供时间,”房玄龄道。 李建成参谋道:“玄挺拢共才一万人,拦不住的,这个高士达也是厉害,援救长芦竟然会这么快。” “张须陀在这里呆的时间太久,对方早有提防,一定是时刻注意着这里的动静,才会有这么快的反应,”薛收道:“玄纵还是急了一些,若是按照殿下的意思,五月初再出兵,那时候李靖正好打赵郡,高士达绝对没胆子率主力离开信都郡。” 杨铭沉声道:“玄纵没有做错,出征之前,我便嘱咐他,凡事可以自决,此番长芦之失,绝不算败。” 很明显,太子这是袒护玄纵呢。 玄纵打成这个样子,是真玩命了,被十万人猛攻,还能带着一半人跑回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样的臣子,是绝对不会被问罪的,杨广也不会。 至于阻止高士达回援,不是玄挺的事情,而是元庆、张须陀、崔世枢的事情,他们三部加起来五万人,够看了。 “玄纵这一次打的非常漂亮,”薛万述道:“高士达这股叛军虽胜犹败,士气已然受损,以后再撞上我大军,必然胆怯。” 李孝恭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知道高士达是十万人打一万,打成这副德行,但是高士达手下的叛军,是不会知道的,也许高贼还会对他们说,是十万对十万呢。” 杜如晦笑道:“正是此理,高贼若回援,张须陀必然强攻长芦,元庆已经过去了,只要拿下长芦和景城,高士达就算完蛋了。” 所以说,有时候的战场,可能就是一个县城的易主,就能决定整个大局。 九万大军强攻信都,张须陀、崔世枢、元庆强攻长芦,赵郡的窦建德如果再败给李靖,高士达就是覆灭之局,只能往北逃跑与格谦汇合,或者格谦南下救援,后者可能性不大。 来护儿是干什么的?就是等着你南下呢。 窦建德在历史上也是一代枭雄了,但是他十几万人被李世民三千五百人打爆,你也不能说他有多牛逼。 他现在的水平,还不如张定和呢。 抵达洛阳的杨暕,让当地的官员们都懵逼了。 这是闹着玩呢?北方战事正焦灼,皇帝怎么能来这么一手? “要动含嘉仓?”独孤纂瞠目结舌,看向其余众人。 窦抗长叹一声:“既然许公暂领民部,有你的批文,你们该调拨,调拨吧。” 宇文述笑呵呵道:“我们只拿五十万石,陛下催促赵国公尽快收缴赋税,会补盈粮仓的。” “现在洛阳,我们说了不算,东都留守皇甫都上前线了,”杨义臣道:“这种大事,最好还是问问太子。” 杨暕坐在主位上,嗤笑道:“本王有陛下旨意,用得着问他?” 独孤纂顿时皱眉:“陛下旨意,也是你归太子节制,我不是不让你动含嘉仓,但是太子必须先知道。” 在座的有三个国公,都是大佬,杨暕被打压这么多年,早就压不住这些人了,他现在也就比杨庆之这类旁系亲王强点,杨庆之连屈突通都管不了。 啪的一声,杨暕猛的拍桌:“你只管给我准备粮食就行了,其余的少废话,去年的赋税不能及时收上来,你这个东都尹也就干到头了。” 宇文述赶忙打圆场道:“确实应知会太子一声。” 在外行军,必须讲人情世故,你的目标是平叛江南,为了能达到这个目的,要与各人好好协商,不能一上来就吹胡子瞪眼。 史万寿,是家里的老三,因为冯盎的两面三刀,现在他已经接手了冯盎的左武卫大将军。 他为什么能一下子蹦的这么高的,宇文述举荐的。 宇文述为啥举荐,讨好史万岁呗,其实是讨好杨铭。 只见宇文述给史万寿使了一个眼色,后者道:“太子是兵马大元帅,动含嘉仓,影响太大,必须让太子知道,如果我们动了,导致太子军辎出了问题,这个罪名,在座的谁也担不起。” 窦抗双臂抱肩,淡淡道:“南方现在暂时安稳,刘元进与汪华已经被招安,不急在一时,太子在清河郡,速速奏报,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就半个月的事情。” 杨暕顿时有种被孤立的感觉,我特么落魄这几年,杨铭已经混到这个地步了? 谁都在帮他说话,连自己老丈人宇文述都不能全力支持他。 杨暕微笑点头:“既然如此,速报太子吧,本王就在这等上半个月。” 下面一片安静。 杨暕皱眉道:“你们没听到我说话?” 陈国公窦抗懒散道:“老夫是老了,又没有聋,自然是听到了。” 其他人脸上也是一副不屑的表情。 “虎落平阳,被犬欺,”杨暕拂袖起身,冷哼离开。 等到他走后,窦抗看向宇文述,道:“这个差事你都敢接啊?小心晚年不保。” 他是外戚,又是国公,与宇文述年纪相仿,是一辈人。 宇文述挪开视线,望向远处柱子,一言不发。 独孤纂抚着胡须道:“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啊,各自干好自己的事情吧。”(本章完) 六一二章 南面可汗 “突厥南下了,”一名将官急匆匆跑进了涿州的总管府。 韦保峦猛的起身,道:“来了多少人?” “看旗号,应在十万以上,”将官道。 韦保峦猛一咬牙:“荣公预料的果然不差,格贼与突厥有勾结,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南下。” 费青奴道:“太子已经在攻信都,如果格谦南下支援,太子会很难啊,可是如今突厥南下,我们又走不开,这可如何是好?” 已经从辽东赶来的杨万石皱眉道:“信都为重中之重,涿郡可以丢,丢了我们再拿回来,但信都必须拿下,让靺鞨契丹陈兵长城顶一顶突厥,我部主力尽快南下牵扯格贼。” 来护儿笑道:“靺鞨契丹等东北部族,一直以来都是臣服突厥,你让他们去布防,小心把咱们都卖了。” 次子来渊点头道:“我们不能动,应全力布防北境,绝对不能让突厥人进来,如今临近盛夏,河北大半为平原,便于突厥铁骑发挥优势,他们一旦进来,危害最甚。” 邓暠皱眉道:“可是这样一来,太子就要面对河北最强的两股叛军,兵力不占优势,又是远征之军,地利也处于被动,一旦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杨铭如果在信都败北,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河北救不回来了。 因为朝廷已经没有力量再组织大军了,杨铭这一支就已经是最后的主力,别指望动洛阳的兵,哪怕整个河北都丢了,洛阳眼下的十万卫戍军都不能动。 众人纷纷议论,有主张南下的,有主张全力守卫边境的。 最后,来护儿沉声道:“来楷、来渊、来弘,驻守蓟县,余者立即北上,拱卫长城。” 长城就是国境线,涿郡与突厥的边境线,大部分是以长城划分的,只有少部分长城是在大隋境内,毕竟是依山势建造,哪里合适就往哪里修,这是古人的智慧,他们没有卫星导航,却选择了最合适的地方。 大隋的长城没有咱们后世见到的那么漂亮,大隋的长城主要是土筑砖墙以及夯土墙,正是因为常年风吹日晒,经常会有腐朽倒塌的地方,所以长城从春秋时期一直到清朝,几乎所有朝代,一直都在不停的修建修缮。 涿郡就是北京,这里的长城算是整个长城质量最高的一段,为啥呢,因为北方游牧民族从这里突破最方便。 因为南边是河北,河北是平原,你从山西走,太困难,关隘堡垒藏于群山之中,防不胜防,不像河北这样一马平川。 所以来护儿的顾虑是对的,如果突厥从这里进来,危害太大,半个华北平原都会成为战场。 但是他也清楚,以他现在的实力,未必能扛得住。 没错,他麾下是有四万多人,但却是杂牌兵,真正可称之为精锐的,不到五千人。 突厥这次南下的大军,由颉利亲自率领,他刚刚坐上大汗之位,极需一场大胜巩固地位,虽然他年纪也不小了,三十七岁,但是草原十八部势力错综复杂,他威望不足,所以一场大规模战争,也是消除异己的好机会。 十三岁的大侄子突利,以及叔父阿史那苏尼失都被他带在身边,毕竟这两人麾下的部落,是突厥精锐。 长城,并不只是一道单独的城墙,而是由城墙、敌楼、关城、墩堡、营城、卫所、镇城、烽火台等多种防御工事组成的完整防御体系,相当扛打。 按理说,突厥人似乎应该主攻一点,打开突破口,但实际上,这是最差的选择。 因为长城背后,有卫所、镇城和关城,我们可以理解为屯兵的地方,这些卫城的选址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非常密集,可以借助烽火台传信,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大规模集结。 所以主攻一点,等于是与边军主力对决,这不划算,还没进去先遭受大量伤亡,突厥人不会选择这么做。 那就是多点开花了,分散攻打长城,也等于分散了大隋边军的布防,其实就是攻敌于未知,打一个出其不意。 涿郡的长城是沿着燕山布防的,哪里能进人,哪里的防卫就越重,毕竟道路不是千万条,就那几条。 那么想要攻进长城,就得不走寻常路,翻山越岭攻其不备。 所以颉利这一次的作战方针,就是小部袭扰边境,大部沿着各种不知名的小路,悄悄往长城上摸。 这么长的一条长城,你防的了这边,防不了那边,而来护儿的属性,不是防御,真正防守牛比的,是雁门关防的主持者,于仲文。 才四天功夫,便有一股突厥大军翻过长城,攻打居庸关。 信都郡的大战彻底拉开。 吐万绪六万大军强攻信都郡的首府长乐县,玄挺则是早早拿下了东边的枣强县,为大军东面掩护。 高士达也回来,他想绕过玄挺,回援长乐。 张须陀、杨元庆、崔世枢三部,正在强攻长芦和景城,这两个地方如果能在最佳时机拿下,高士达就得完蛋。 当然了,前提是格谦不会南下。 但事实上,格谦来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高士达如果完蛋,他就是瓮中之鳖,所以不能让他完,何况两家已经联盟了,他现在被推举为河北义军领袖,等于在河北,官兵太子是老大,反贼他是老大。 他还与突厥勾结,被颉利册封为南面可汗,属于卖国贼了。 身在清河的杨铭,本来一直在关注着前线战事,随时准备派出自己麾下最精锐的苏烈,但是洛阳来了一封信,差点把他气炸了。 是的,他很生气,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定会很生气,但是从表情上,完全看不出来。 “含嘉仓一动,洛阳就会缺粮,别闹出兵变啊,”李建成叹息道。 房玄龄摇头道:“那倒也不会,有赵国公在,他倾家荡产,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说的好听,只调拨五十万石,我看呐,后面还会以各种借口要粮,真要把含嘉仓给吃空了,洛阳不闹兵变几乎是不可能的,”薛收道。 李孝恭皱眉道:“这是怎么讲?” 薛收道:“齐王现在被封为江南道行军大总管,已经压卫玄一头,等于是与荣公平起平坐了,他下去之后,恐怕会立即出兵,届时会以大军无口粮的理由再向洛阳催要粮食,那个时候,你给不给?你不给,延误平叛,担不起这个罪,你给,洛阳可能兵变,赵国公难也要难死。” “恐怕要被伯褒言中了,五十万石粮食,只够江都大军日常供应,一旦开启战事,五十万远远不够,”杜如晦叹息道:“谁能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会来这么一桩事,太不是时候了,我军正陷决战,齐王在江都搞事情,不是什么好兆头。” 独孤凌云拿着手里的一封信,道:“这是赵国公给殿下的亲笔,上面写的很清楚,宇文述在私下与赵国公见面,坦言会尽量延缓江都用兵,这对我们是有利的,只要能拖至信都大战结束,殿下可将河北之事交付荣公,然后立即南下接管齐王兵权。” 独孤凌云是右屯卫将军独孤楷的儿子,独孤楷是独孤信的义子。 “怎么南下?山东呢?山东不管了?”李建成呵呵道。 房玄龄道:“我主力南下,山东叛军哪来的胆子拦我?” “这不是拦不拦的问题,”杜如晦反驳道:“直接南下,会夹在南方叛军与山东叛军中间,这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房玄龄道:“可是除了殿下亲至江都,还有谁能接手齐王兵权呢?不夺兵权,齐王一定会乱来的。” “就看宇文述能拖多久了,这个人如今经常去东宫,与我们的关系正在缓和,”薛收道:“他是个老狐狸,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那个女婿给不了他任何东西。” 东宫的属官,对杨暕是非常不客气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与齐王府是敌对状态,有的人甚至直呼杨暕名字,敌视之心,非常浓厚。 杨铭微笑道:“好了,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大局,我们现在的重心还是在河北,在信都,决战已经开打,胜负也就半月见分晓,派人催促李靖,及早拿下赵郡与吐万绪合兵,格谦已经蠢蠢欲动了。” 他这边与来护儿的通讯并没有断,但是联络周期会加长,毕竟往来的通讯得绕很远的路才能送达。 不过派出去的斥候,已经带回消息,格谦有南下的动静。 斥候,是会伪装成平民,深入敌境,以各种手段探查消息的,这个兵种风险非常大,但也是升官最快的一种方式。 在大隋,平民出身的低阶将领,很多都干过斥候游骑,在后世,叫侦察兵。 因为这个兵种,不光得身体好,还得脑子好,具备很强的单兵作战素质同时,还需要精通伪装、擅于话术、绝对忠诚。 李建成道:“大家觉得,荣国公会不会跟着南下呢?” 他们眼下还不知道突厥人已经来了。 千牛备身来宇道:“不论来不来,祖父都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希望太子能够绝对信任。” 他是来护儿的长子长孙。 杨铭笑道:“当今之世,于用兵之道,我所敬服之人,不过五个,荣公乃其中之一。” 曼联真的是一坨屎啊,踢成什么样了都。 六一三章 五五开 高士达快速往长乐逼近,玄挺必须拦截,他这一部一万两千人,六千是骑兵。 还是具装甲骑。 骑兵是适合冲阵的,高士达十万大军兵分十几路,像一张大网一样罩向长乐,玄挺想要阻截,是完全不可能的。 十万人行军,绝对不会只走一条路,因为目的地是一个,为了大军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到位,必须化整为零,从各路逼近。 玄挺怎么拦?拦的了一路两路,拦不了三路四路。 高士达的主力中军,一定在最里面,玄挺几乎没有突破外围直捣黄龙的机会。 “如此大军,粮草后勤绝对沉重,如能烧毁,功成一半,”一个不知名的山脚下,玄挺的大军就驻扎在这里,他们离开枣强县两天了,一直在寻找合适的阻击点。 眼下身处的地方,就在一处群山腹地,有条大路可直通长乐,这里绝对会有叛军经过。 听到徐世绩的陈述,玄挺道:“十多万人,辎重在哪,我们不知道啊,知道了,也过不去。” “将军若给卑职一千轻骑,十日兵马口粮,足够火油,卑职愿意深入敌军腹心,冒险一试,”徐世绩道。 杨玄挺颇为佩服道:“你小子胆子确实不小,这差事可是玩命啊,十死无生之局。” 徐世绩道:“谷城郡公(吐万绪)正在昼夜强攻长乐,张须陀和崔世枢正在猛攻长芦和景城,这个时候,若是让高士达站稳阵脚,信都之战会旷日持久,一旦格贼抵达,我将陷入逆境,若能摧毁其粮草,将极大的打击其士气,要么速战要么速退,高士达在格贼抵达之前,绝不敢选择速战。” 杨玄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既然你愿请战,我便允你,若能生还,我必上奏朝廷为你请功。” 接下来,就是为徐世绩调拨兵马了。 一千骑军,必须是轻骑,带甲的话便没有机动性,极为容易被围剿追杀,他们这一支骑兵不是杀敌去的,是放火去的,不找到叛军粮草所在,绝对不会接战。 叛军来了十万人,只有将领知道,是不会让普通士卒知道的,你知道了,就不敢去了,无知者无畏嘛。 玄挺为徐世绩挑选的这一千人,都是矫健之人,河东部曲,轻装简从,携带十日的口粮和战马细料,以及足够的火油。 兵械方面,只剩下马槊和短弩,剩下的全都抛弃,身上连软甲都没有,属于完全的轻骑了。 这就是一支敢死队。 徐世绩在历史上,也是一步一步混起来的,虽然进入唐朝之后,基本主持的都是大规模兵团作战,但是他在瓦岗的时候,也是从底下慢慢混上来的。 像他这样平民出身的年轻将领,不玩命是上不去的,玄纵玄挺这样的出身都得玩命,他就得玩十倍的命。 夜间,一千轻骑离开驻地,往北而去,他们会在十几路叛军,十万人中间,寻找粮草辎重所在,如果能顺利烧毁,功劳大了去了。 毕竟格谦南下,也是需要时间的,你去村里喊你大伯来家里吃饭,都得时间,十五万人从河间郡南下来信都,更需要时间。 高士达还是聪明的,大败玄纵之后缴获的精炼兵械,全都留给了谢棱和刘黑闼,他很清楚,这两个地方扛不住的话,他就是腹背受敌,小命悬于一线。 张须陀那边拼了命的猛攻,是完全不惜代价的,只要能破城,哪怕他只剩下几千人,都算是决定性的胜利。 而崔世枢那边,玩的挺绝,三万崔家子弟军,不停的攻城,在损失三千多人之后,撤掉营垒,佯装往西追击高士达。 其实就是摆出一个姿态,我打不下景城,不打了,我去追高士达去。 刘黑闼能让他去吗?肯定不能,他的任务就是阻击张须陀和崔世枢,所以崔世枢刚一开拔撤走,他便派麾下大将庞坤领一万大军吊着尾巴追过去了。 崔世枢得知后面追兵来了之后,加速行军,在一处山谷外围杀了一个回马枪,同时等在这里的杨元庆部突然杀出,将这股叛军尽数剿灭。 之后,崔世枢返回景城,继续主持攻城,而杨元庆则是往西追击高士达。 刘黑闼一共就两万人,这才刚打,一万人就这么没了,所以杨元庆料定对方绝对不敢再出城了,所以他可以由崔世枢拖着对方,自己放心西进。 赵郡方向,窦建德并没有据城以抗官军,他在打游击。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李靖,所以将麾下叛军分为六路,各种骚扰袭击,打一会就跑,歇一会再扰,并不是一味的阻击。 这样的法子其实是聪明的,会给对方一种敌人没胆子接战,我可以强行通过的错觉。 可是当你真要全力突破的时候,他就会集结起来,主攻你一点,会让你疲于应对,打也不是,走也不是。 游击战是最难打的,因为大家的战略目标不一样,李靖是急需从赵郡往东,进入信都,而窦建德是各种骚扰拖延,让人烦不胜烦。 “前面传来消息,格谦要南下了,我部不能速进,信都的局面会陷入被动,”张定和道:“如今行军被扰,难以速进,若结垒迎战,敌军又不肯接战,如何是好。” 说罢,张定和朝身边的旗官道:“将我原话速报李总管。” 他麾下四千人是先锋军,负责开路的。 早期进入赵郡之后,发现县城都是空的,并无叛军身影,那个时候李靖就知道不妙了,于是派张定和往东北方向的廮陶县行军,以作试探。 这一试,试出来十三次袭扰,张定和都快烦死了。 你偷袭我,我结阵迎敌,你不来,我继续行军,你特么又来了。 他其实已经探查到,敌军数量绝对不少,其实是完全可以吃掉他这支四千人的大军,但人家就是不吃。 这基本可以确定,对方不打算决战,目的只是拖延。 李靖与陈君宾,是在一起的,其实武安太守陈君宾也没有多少兵马,两千人而已,加上李靖的整编一万人,也就是一万二。 对上窦建德,兵力没优势,战斗力的优势又因为人家打游击而无法发挥。 收到张定和奏报的李靖笑道:“这么看来,高士达应该快要抵达长乐了,窦建德这是在给高士达提供吃掉吐万绪的机会,准确来说,是格谦与高士达合兵之后,吃掉吐万绪。” “那么我们更需要加快行军了,李总管主力为精骑,敌方叛军追不上的,”陈君宾建议道。 李靖当初渡河的时候,将战马都给了皇甫无逸,但是黎阳仓灭了瓦岗之后,战马也都要回来了,损失的兵员从叛军当中补了一千五百人。 本来还是叛军,摇身一变成了东宫卫率,这拨人投降的最值。 反观窦建德,两万人马能有两千骑兵都算不错了,都是流民出身的叛贼,你给他马,他也不会骑。 李靖摇了摇头:“窦建德不会让我们舒舒服服的过去,过去了,他也会在背后频频袭扰,他不是游击嘛,咱们也分兵,你带兵专找山路行军东进,裴行俨率两千骑兵,从张定和南边的石桥乡过,韩孝基从张定和北边过,你们四路分散开来,负责吸引,我则率兵往北。” “往北?为什么要去北边?”韩世谔诧异道。 李靖淡淡道:“别问,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他是要去截击格谦。 单凭一个高士达,绝对吃不掉吐万绪,但是加个格谦就不一样了,所以李靖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不是拖延我支援吐万绪吗?那我就拖延格谦支援高士达。 李靖往北的话,需要渡过洨水,洨水一带皆为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你在这个地方以步军袭扰骑军,那是找死。 所以李靖往北走,窦建德明知对方想干什么,但也拦不住,两条腿在平原,怎么去拦四条腿的? 不像张定和那边尽是弯弯绕绕的小道,骑军跑不起来,才被窦建德所乘。 那么既然张定和等人的主要战略是吸引,次要战略是东进,那么裴行俨这支骑军,就被赋予了一个新的任务。 打游击。 欸~~~我不往东边走了,我各处乱跑,专找你的小股部队偷袭。 人家这个偷袭,可不是打一下就跑,一旦被裴行俨盯上,是非弄死你不可的,因为他的任务就是随便走,随便杀。 窦建德彻底慌了,一支朝廷主力直奔洨水,剩下往东的又分散成了好几路,其中还有一个四处乱跑的搅屎棍。 这局面,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造反之后读的那点兵法,用不上了。 往北走那个,根本拦不住,清一色的重甲骑兵,又是在平原地带,那么只能是对付往东的了。 于是他又化零为整,兵分三路,想要以优势兵力寻求决战。 三路主将分别是他、孙安祖、养子窦发才。 其中窦建德,亲自对付张定和。 历史上的窦建德,是一名政治家,他如果称霸河北收服名士猛将,绝对算一号人物,因为他还算知人善用,有驭下的手腕和其人格魅力,但如果他自己是一名主将的话,那就差点意思了。 而张定和,是名将,当然了,也不是太厉害,大隋名将如云,也显不出他来。 所以张定和与窦建德之间,算是一场平级对话。 输赢五五开。 六一四章 悍兵难管 如今的河北北部,已经是遍地开花,各种大战纷纷上演。 几十路大军之间的碰撞,将这里渲染的热火朝天,几乎哪里都能看到军队的影子。 像这样的大乱斗,杨铭几乎收不到多少有用的军情,大家都在打,派出去汇报战事的游骑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冀北乱成一锅粥了。 吐万绪打长乐县,也不是很顺利,这不怪他,长乐县是信都郡的首府,信都郡在开皇年间,是冀州的首府,城防虽然比不上晋阳,但也差的不多。 杨坚当年将旧齐的首都邺城完全摧毁,烧成了一片瓦砾,又将河北首府设置在信都,所以长乐县当年是花了大价钱构建城防的,最可怕的是,长乐县的防御体系,是高颎和宇文恺规划修建的。 杨瑞的相好韦珪的父亲韦圆成,以前就是坐镇这里,后来是鱼俱罗。 六万大军攻城十一天,才算将周边的堡城吃掉,从西、南、东三面合围,北边留了一个口子。 那么眼下,也就剩下攻打县城了。 填了护城河,往城墙上攻,就是最后的手段了,但是吐万绪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被拖的太久了,他已经意识到,高士达的援军,随时都有可能杀回来。 所以他令左右副将洪景、常绪各领一万人,列阵中军东西两翼五里外的地方,提防袭营。 “从一个贼头口中问出来了,长乐的守将不姓韩,姓高,叫高顺德,是旧齐安乐王高仁雅的儿子,”儿子吐万寮道。 吐万绪这边,抓了不少俘虏询问守将的名字,都说是姓韩,但是吐万绪觉得不可能,因为敌方的守城打的极有章法,绝非无名之辈。 “高仁雅?”吐万绪疑惑的看向身边幕僚。 令狐羙解释道:“此人因有暗疾,当年灭国之后未被诛杀,与高平王高仁英一起获免徙蜀,子孙几何,不得而知。” 齐后主高纬的兄弟们,除了高仁英和高仁雅,其他都在长安被宇文邕给杀光了。 高仁雅是因为暗疾,什么是暗疾呢?就是由于生理缺陷或疾病而不能说话的病症,是个哑巴,对于残疾人,很多朝代还是会照顾的。 至于高仁英为什么没死,史书记载叫做精神轻狂,这可不是说他清狂骄傲、放荡不羁,而是精神有点不对劲,也算是个残疾人。 到了开皇年间,杨广为了收服天下人心,下诏高仁英、萧琮、陈叔宝代表旧齐、旧梁、旧陈,修其本宗祭祀。 “原来是名门出身,怪不得守的这么稳,”吐万绪感叹道:“渤海高氏,搅乱河北,罪当诛族。” 令狐羙叹息道:“太子催促的公文一天三道,咱们再打不下来,恐怕要担罪名了。” 吐万绪苦笑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太子催促他,是必须的,虽然太子知道他很难,心里理解他,但是表面不会理解。 他要是打不下来,必然获罪,是的,错不在我,但罪名在我。 我手下都是瓦岗叛军,跟打辽东时候不一样,重型攻城器械一件没有,要不是太子拨给他们一些兵械,有些人手里还拿着棍子呢。 也就剩下人多这一个优势了,偏偏又撞上一个极会守城的旧齐余孽。 大军行军,粮草军辎,只会在一个地方,那就是主将麾下的主力,的屁股后面。 因为粮草军辎太过重要,所有主将都会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像杨铭一样,大军的所有军需,都在他这,哪边缺了,报上数字,他会酌情调拨。 高士达也一样,他的军辎,就在他的屁股后面,由亲儿子高盛会押运。 高盛会,原名高会,没有盛字,因为他们这一支是旁支,不能跟人家主支一起排字辈,但是高士达造反之后,跟族内要到了这个权力。 等于说,高士达跟高颎是一辈的,儿子高盛会和高盛道是一辈的。 高家三大主支为了团结一致,当年在高颎的主持下重修族谱,三支都改成了一样的字辈。 徐世绩想要烧毁十万叛军的粮草,得找到高士达,而高士达的中军肯定在中间,所以他需要突破重重障碍,才有可能找到。 一千人的轻骑部队才走四天,路上就被各种射杀追剿,死伤两百。 死了的就不说了,伤了的徐世绩也不会管,只会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回去。 八百壮士跌跌撞撞,在敌军中左右横跳,来回奔走,不知道绕了多少远路。 有乡村的地方,必有叛军,他们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风餐露宿,艰苦行军,因为疾病,又损失了几十人。 玄挺这次给他的,如果不是河东部曲,这些卫士能把徐世绩杀了。 他们已经看出来了,这次跟着这位徐军将,是在干一件脑袋别在腰上的差事。 这晚,他们歇脚在一处荒山破庙,本想点火取暖,却被徐世绩给阻拦住了。 “引火会暴露我们,大家忍一忍吧。” 裴晟顿时皱眉道:“我说军将,直到现在,你都没跟弟兄们说咱们这次出来到底干什么?你也是太子一手提拔的,我们呢又是太子的人,有什么不能对我们说的?” 他这么一牵头,其他几名旅帅也纷纷发牢骚。 徐世绩笑道:“军情大事,不便告知诸位,还请诸位谅解。” 十死无生的差事,我要是告诉你们,你们指定不会干了。 裴玖道:“我们是殿下的私军,是最精锐,为殿下效力赴汤蹈火,多苦的差事,我们都能干,但是你得让我们心里有个数。” 他这是在套话了,他们这帮人,是太子最早的班底,一个个横的一批,压根没将徐世绩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放在眼里。 你是军将?我还姓裴呢。 徐世绩这个人非常谨慎,他是不会露底的,只是笑道:“既然诸位都有心理准备,那么按我的将令做就好了,如果不遵,自有军法处置。” 裴晟笑道:“你不用拿军法吓唬我们,太子护短你该知道的,我们与太子的关系,不是你能比的。” 徐世绩面无表情道:“太子治军之严,诸位也是知道的,淮南公临行前对你们有安排,让你们听我的,但大家好像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但也没有让你抛弃袍泽,”裴晟怒道:“弟兄们都是殿下的河东子弟兵,殿下爱惜如子,到了你这,便不将我们的命当回事,我说徐世绩,你信不信我宰了你。” 徐世绩抬手松了松襟口,淡淡道:“我这颗头颅就在这里,诸位只管拿去,但是如果延误太子大事,我等虽死,也难赎其罪。” 这时候,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有说话的裴行,抬手道:“好了好了,一起出征,就是袍泽,大家都消消气,不要窝里斗。” 他是裴淑英亲卫头子裴忠的二儿子,这帮河东子弟兵的头儿。 徐世绩是压不住这帮人的,精锐有个坏处,就是不好管。 “二哥,咱们这一路出来不对劲啊,东奔西跑,没个目标,干什么都不知道,弟兄不怕死,就怕死的不明不白,”裴晟看向裴行道。 裴行摸了摸腰间挂着的故乡土,道:“既然揣着这捧土,我们这帮弟兄便没将生死放在心上,徐军将大可讲一讲,我可以担保,没人敢造次。” 徐世绩是知道对方来历的,这小子的裴,是被裴矩赐姓的,是裴家的家臣。 这帮人什么时候会玩命?保护太子的时候,这叫死得其所,但是其它时候,就未必肯卖命了。 徐世绩跟裴行说话,还是客气的:“裴副将只需知道,我等此番出来,许成不许败,我这颗脑袋不要了,但事情必须做成,我也是太子一手提拔的,本是无名小辈,受太子礼遇,得以为国效力,虽死难报。” 其他人正要反驳,被裴行抬手拦住:“行,既然你都这么说,我也就不追问了,说到底咱们是自己人,明天怎么安排,你跟弟兄们说道说道吧。” 徐世绩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破旧地图,开始比比划划。 他其实也心虚,真怕人家把自己给宰了。 太子的人彪悍的一批,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毕竟他的级别资历太浅了,镇不住这些人。 但是徐世绩这个人,嘴巴是真严,其实他说出来,裴行他们也会照办,精锐嘛,干的就是别人干不了的事情。 就这样,两天后,这帮人只剩下了六百多,现在的位置,距离长乐县也就四五十里,但是他们确定了高士达主力的位置。 “我明白了,你这是要烧他们的辎重?”裴行终于恍然大悟。 裴晟则是冷哼道:“我还以为是刺杀高士达呢,你捂的可真严。” 徐世绩坐在马上,笑道:“以此往东,不出十余里,必有叛军粮草辎重,弟兄们都把火油准备好了。” 裴行爽朗一笑:“虽然你有点瞧不起咱们弟兄,不过你的谨慎持重,还是让人敬佩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此番若是功成,徐军将必然平步青云。” “那得能活着回来,”徐世绩朝着众人拱手道:“此番与诸位披荆斩棘抵达此处,只剩最后一战,愿与诸位共赴生死。” 裴行马鞭一扬,大笑道:“河东儿郎,咱们跟着徐军将袭营去。” 六百人沿着小路,以极快的速度,向高士达殿后大军摸去。 六一五章 立个字据吧 玄纵给送回了清河县,是刀伤,不是箭伤。 箭伤很难治,刀伤就好点了,毕竟他当时穿着精炼铠,被人破甲之后,伤到了后背,从肩到腰的一道伤痕。 随军的医者早就给他缝合好了,裹得严严实实的怕伤口受风,送回了清河县。 大隋有麻药,对治疗外伤有一定的辅助作用,但是副作用也不小,因为是内服,所以经常把人给吃坏了。 所以很多时候不用麻药,尤其是高阶将领,治疗任何伤势都是生扛的,玄纵好在是被精炼刀劈中的,如果是普通刀,单是一个铁锈,就不好处理。 玄挺被缝针的时候,如常人一般有说有笑,这点疼痛,他压根就没当回事。 今天在杨铭的寝房内,一众人正在商量事情,玄纵呢,就在这里拆线。 趴在一只简易的木板床上,任由医者从后背的肉里抽线,这个不怎么疼,正常人都能受得了。 杨铭望着其后背彷如一条巨大蜈蚣一样的伤痕,笑道: “这次也是命大,再深半分,神仙也救不了你。” 玄纵趴着笑呵呵道:“是我大意了,忘了敌军有精炼兵械,没提防背后之敌,对了殿下,长芦那边拿下了没有?” 杨铭点了点头,返回座位,道: “崔世枢留一万人在景城,围而不打,剩下的大军,被他带去了长芦,与张须陀合兵之后,已经攻下长芦县,那个谢棱被砍了脑袋。” 房玄龄补充道;“如今他们已经回师景城,刘黑闼覆灭,也就是一两日的事情了。” “元庆呢?”杨玄纵问道。 房玄龄道:“他早早便追着高士达去了,至今没有消息传来。” 接下来,房玄龄又跟对方说起了杨暕的事情。 “兄长和叔父在干什么?他们为什么不拦着?”玄纵愠怒道。 薛收笑道:“从京师有消息传来,杨公甚至是支持齐王南下江都。” “啊?”玄纵瞠目结舌。 杨铭笑着解释道:“杨约总是喜欢乱搅和,他是想让杨暕下去胡搞,惹得天怒人怨,然后我再过去收尾,但是他也不想想,杨暕是陛下亲子,天怒人怨也会牵扯到陛下和我头上。” 杨广杨暕杨铭,这是一家人,他们仨之间有什么矛盾,平民可不知道,杨暕坑害了江南,百姓的这股怨气也会落在皇帝和太子头上。 杨玄纵叹息道:“叔父确实是一番好心,就是有点画蛇添足了。” “无妨的,洛阳那边在等我的回信,可我就是不回,”杨铭笑道:“借此可以拖延杨暕南下,给河北争取时间。” 人家独孤纂、窦抗、杨义臣的态度很明显,没有太子同意,他们三个不敢点头让你拿走粮食,别看宇文述暂领民部,可以调动国库,但是战时,军方统帅为最大。 杨铭离开洛阳的时候,大事都是托付给这三个人的,人家这仨的级别,杨暕也不敢乱来,何况宇文述自己也想拖。 宇文述这辈子已经够了,就凭现在的功勋,已经是后世稳进武庙的级别,大隋的四大名将,现在要加上一个宇文述了。 他可不想晚年不保,人家跟卫玄是老搭档,心知卫玄都不敢妄动的局面,他去了也是一样。 杨铭这招很简单,也最有效,我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没我的将令,你敢乱动含嘉仓,我可以军法处置。 是的,皇帝让你动了,我也会让你动,但是呢,你得在我的安排下,才能动。 不服安排,就是不遵将令。 “李靖怎么样了?”玄纵问道。 李建成答道:“他北上了,要去截击格谦,只带了六千人,张定和败给了窦建德,不过好在裴行俨及时杀出,已经杀退对方,他们这一路,最早五天之内,可以抵达长乐县。” 玄纵皱眉道:“史怀义和宋老生,也应该北上的。” 这两人和史万宝,被杨铭派去了山东,他们三人共有一万六千的大军,已经先后拿回东平郡、济北郡和齐郡。 这三个郡,与河北接壤,不用担心腹背受敌,在此期间,史怀义先后击败韩进洛、甄宝车两部叛军,收服齐郡左孝友。 实际上,左孝友是投降的,他听说是史万岁的儿子来了,当时就怂了。 你无法想象,拥有一个牛逼的爹,到底会给你带来多少好处。 史怀义呢,跟他爹一样,身上带着一股绿林气息,说白了就是匪气,与左孝友见面之后,意气相投,直接册封了一个偏将,委以重任。 他麾下,通过收编俘虏,纳入降军,已经扩编为三万五千人。 山东平叛,杨铭已经全权交给史怀义处理了,这是纯纯的自己人。 但是玄纵还不知道,他以为史怀义驻防在黎阳仓,史万宝还在范县。 玄纵得知之后,心情大好,笑道:“河北历来有乱,则山东必乱,若河北乱平,则山东不足道哉,怀义镇抚山东,足矣。” 这是事实,就拿大隋开国以来的几场大乱来说,别看山东闹的早,闹的也挺大,但实际上非常好平叛,但是河北不行。 如果拿下河北,山东就是小疾了,毕竟无险可守,一支主力过去,能打穿整个山东,那边唯一带点防御属性的地方,只有泰山和长白山。 所以杜伏威非常聪明,一开始就打算去江淮混。 身在洛阳的杨暕,自然是等的心急火燎,我他么要去江都平叛,却在洛阳呆了二十三天? 独孤纂的赋税都收上来了,他都没走了。 “开仓,立即给我开仓,”杨暕实在是等不了了,召集众人,下达命令。 窦抗撇了撇嘴:“您是江南道行军大总管,这里是东都,你管不了我们。” “我还是齐王,陛下亲子,总能管的了你吧?”杨暕怒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就是一群奉承巴结的小人,太子放个屁,在你们这都是香的。” 窦抗呵呵道:“您也别为难我一个老头子,太子是陕东道行台尚书令,我们是奉命镇守东都,开不开仓,得等到太子的命令,没有命令我给你开了,到头来太子追究起来,算谁的?” “算我的,你只管开仓就行了,”杨暕道。 杨义臣道:“空口无凭,齐王立个字据吧。” 宇文述嘴角一抽。 这段时间,杨暕已经催了他们无数回了,他也清楚杨铭是在故意拖延,自己很可能等不到杨铭的回文,所以一直在施加压力,窦抗他们也快扛不住了。 毕竟是皇帝的旨意,太子能拖,他们不敢拖太久。 但是让杨暕立字据,这简直就是侮辱人,杨暕一杯热茶直接泼在了杨义臣脸上, “老匹夫,你的话我记住了,这笔账我会跟你好好算的。” 杨义臣抹了一把脸,面无表情。 宇文述打圆场道:“好了诸位,北边战事激烈,太子也无暇管这些事,开仓吧,我们先去了江都再说。” 独孤纂在三人对视一眼,交换了态度之后,点头道:“行,五十万石,三日之日准备好。” “独孤纂!”杨暕起身骂道:“粮仓就在皇城,边上就是洛水,准备三天?你拿我当蠢货是吧?” “漕船总得调拨吧?”独孤纂道。 杨暕顿时抓狂道:“老子在洛阳都快一个月了,你特么连船都没有准备?独孤纂,你这是抗旨,我会奏报陛下的。” 独孤纂赶忙给宇文述使眼色。 宇文述安抚杨暕道:“好了好了,三日就三日,能走就行,齐王息怒吧,大家都有各自的难处,赵国公也不容易。” 杨暕喘着粗气,瞪着下面几位大佬,咬牙切齿道: “我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趋炎附势罢了,放在五年前,你们敢这么跟我说话?不过你们不要得意,咱们走着瞧。” 独孤纂等人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至于武华,从来就不敢吭声,他可得罪不起杨暕。 而杨暕现在,已经对杨铭动了杀心,他知道,所有人对他态度的转变,都是因为杨铭大权在握。 而自己是唯一可以对杨铭产生威胁的人,所以被人敌视,好借此讨好杨铭。 我才是老二,特么的被老三骑在头上拉屎。 在古代,嫡长子是最尊贵的,但是次子和其他儿子,级别一样。 杨昭要不是死了,杨铭可以说一点机会都没有,立嫡以长不以贤,里面这个长,指的就是长子,哪怕长子死了,次子也不会是长子。 杨玄感他们家就是最好的例子,除了玄感一人独大之外,其它兄弟都是一样的,也就是嘴巴上叫你哥,你敢惹我,我照样跟你打架,比如玄纵玄挺。 但是他们俩绝对不敢跟玄感放肆,玄感如果死了,家族的继承权也是在元庆身上,他们照样落不着什么。 这个和皇家不一样,太子死了,两个亲王还活着,你就不能在太子的儿子里选继承人,一来是没有成年,再者两个亲王势力太大,与世家豪门里的次子三子可不一样,这是有实权的。 玄纵等兄弟们,从杨素那里基本没有继承到什么东西,玄挺还好点,能继承杨约的。 但是杨暕和杨铭,因为亲爹是皇帝,所以获得的权力和金钱以及势力,不是家中次子三子可以比的。 正因如此,大家族年幼的长子长孙,可以承接继承权,但是皇家不行。 诱惑太大,亲王本身实力也够用,你敢立皇孙,我就敢杀。 六一六章 火烧粮草 李靖刚过洨水,就撞上了格谦的先头部队,人家是十五万大军,铺的太广,兵分六路南下,其中一路由高开道养子董茂率领,进入赵郡,刚好遇到李靖。 董茂大喜,觉得对方背靠洨水已无退路,虽然是重骑,但也肯定架不住他三万多大军的猛攻,于是就在赵郡首府平棘县东北方向的平原结阵,打算一口吃掉李靖。 然后,李靖开始冲阵。 再然后,董茂败了。 三万大军四散而逃,粮草辎重散乱一地。 李靖在得到补充之后,休整了一个时辰,便继续往北。 他判断,这绝对是一支先锋军,那么格谦的主力应该还没有到,肯定在后面,所以他没有选择往东进入信都,而是继续北上。 他要捉的就是格谦的中军,一场大战下来,他的六千精骑只损失了三百二十一人,还且能打呢。 这就是全甲的好处,受伤都难。 李靖麾下同样是骄兵悍将,太子精锐,但是这些人是完全服从李靖的,毕竟杨铭成为太子之后,李靖便一直都是东宫左卫率。 这些兵,本来就一直是他在管着。 至于张定和之败,也是败在大意,他看不起人家窦建德,然后被窦建德给上了一课,自己差点都阵亡,幸好裴行俨赶到,将局势扭转,击退敌军。 裴行俨也是一个不要命的,吊在窦建德屁股后面,一路追杀去了。 窦建德这一次在裴行俨身上吃亏最大,别看人家裴行俨只有两千骑,已经将他的各路部队冲击的七零八落,说到底还是战斗力差距太大,还有就是人的心境。 民,一直都怕官,那么反贼对官兵,也是天生惧怕的,如果一直占据优势还好说,能够树立信心,一旦出现不利局面,就是四分五裂之局。 何况裴行俨在征讨高句丽的时候,是打出威望的,年轻人里就属杨元庆、苏烈还有他,收获最大。 一场大火出现在距离信都郡长乐县六十五里的地方,顿时惹的三军混乱。 行军时候的粮草,是最不好烧的,因为不是扎堆在一起,而是沿着道路,一辆车接一辆车,每一辆粮车,至少都有六个人护卫。 也就是说,徐世绩烧粮,要不停的跑,不停的放火,才能尽量的多烧一点。 足足十三里的运粮队伍,徐世绩从这头烧到那头,又掉头再补烧一遍。 因为有的火,刚开始起来了,很快就被灭了,还有的压根就没有点着,徐世绩得补刀啊,直到大火无法以人力扑灭,才算是大功告成。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所以徐世绩边放火,边指挥部下朝叛军喊话,说什么高士达已经死了,太子率领的朝廷三十万大军就在前面,怕死的赶紧跑路吧。 诛心啊,这话比什么都管用,丢失粮草在叛军里也是死罪,如今粮草被烧,我不跑还等什么?何况太子到了。 太子是没打过败仗的。 运粮的这些杂兵四散而去,徐世绩趁此机会,组织大家撤退。 火油燃烧的浓烟,窜上天空,方圆几十里的敌军,都看到了,正在急速往这里汇聚。 “走吧,别他么贪了,”裴行一鞭子抽在裴晟的马股上,大声道:“徐军将在东,往东跑。” 他们虽然都是在箭头裹上棉布,沾上火油,远远的放火,但还是损失惨重,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有些呢,确实是走散了,但阵亡居多。 徐世绩自己,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活着回去,反正跑就对了。 一匹匹的战马累死,然后靠两条腿尽量往地势高的地方跑,为数不多的两百人,也给走散了。 是的,他们不过是两百人走散,但是这场大火,让高士达麾下的两万大军开始跑路了。 没粮食,还打个屁啊。 这就是为什么三国演义电视剧里面,总是要想办法烧毁敌方的辎重粮草,这玩意是命根子。 如今的徐世绩,仍处在叛军腹地,战马伤的伤,死的死,已经不剩下几匹了。 躲在一座小山头上的三十多人,望着山脚下正在往这里汇聚的乌泱泱一片的叛军,并没有因为即将战死而伤心,大家的心情反而非常激动。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干了一票大的。 “徐军将,还剩下几匹马,你带几个弟兄跑吧,”裴行道:“咱们这么大功劳,总得有个活着回去领功的,也让太子知道,咱们河东子弟,没给他老人家丢人。” 徐世绩脸上烟熏火燎,黑漆漆的,露出那一口白牙笑道: “咱们说好了共赴生死,我又怎会苟且偷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能这样战死,何憾之有?” 裴晟嘿嘿道:“我以前瞧不起你,觉得你不过是运气好,借着太子增开武举混上来了,如今看来,徐军将一身是胆,令人敬佩,兄弟们以后认你这个主将了。” “主将谈不上,不过是临危受命,与弟兄们一起干票大的,”徐世绩笑道:“此番叛军粮草被烧,必然急于决战,然其军心浮动,此战必败无疑。” 粮草被烧,浓烟滚滚,很多叛军都知道了,这个时候,士兵们会埋怨,你们干什么吃的,竟然把粮草辎重给丢了? 那么高士达做为主帅,难辞其咎,就需要转移矛盾,转移矛盾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赶紧跟官军打起来。 你现在不打,麾下的叛军逃跑的会越来越多。 人家很多人,本来就是从杨广北征路上跑回来的,临阵脱逃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一旦动了这个念头,比谁跑的都快。 打的时候,越是难以控制的部队,越是得打前锋,这种时候就是保嫡系,舍旁系。 这跟杨铭的选择是一样的,吐万绪麾下最难控制,所以被派去死磕长乐县。 “你们快看!”这时候,一名卫士突然起身,指着东方远处大声道。 只见远方天际线上,烟尘滚滚,隐隐可见旗帜飞扬。 大家都是老兵,自然看出这是大股骑兵,而叛军,是没有这么大规模骑兵的。 何况已经快抵达山脚下的叛军正在匆忙结阵,明摆着他们也发现东面来人了。 来的是杨元庆。 他手下一万人,六千骑兵,就是杨铭的河东部曲与玄纵麾下的关中精锐。 元庆本来没有朝这边来,但是他看到了浓烟,这么大面积的浓烟,只有两种可能,大营被烧和粮草被烧。 但是叛军没有大营,那么肯定就是粮草了,叛军自己不会烧粮草,那么这边肯定有自己人。 六千精锐还没有走近,山脚下的叛军便四分五裂,落荒而逃。 大家又不是傻子,骑兵都冲刺了,他们这边乌合之众,哪能扛得住这个? 古代很多战争,其实不像我们电视剧里面看到的那样,见面就打,不死不休,史书上的寥寥几笔,你也看不明白。 真实情况就是,有些战事,是很滑稽的,因为我们不能忽略一点,那就是人心。 一千个人,一千个心思,里面但凡有五十个想跑的,这一千人就都会跑。 徐世绩他们大喜,赶忙就往山脚下跑。 “是东眷的裴三叔吗?我是裴行,”裴行下山之后,正好遇到一股自己人,领头的他还认识。 裴少颍见状大喜:“好家伙,你们在这啊?这么说,前面那把火是你们放的?” “正是我们,”山脚下,三十多名灰头土脸的河东子弟相视大笑。 不大一会,侯君集也赶过来了,知晓情况后,果断道:“南边没有敌军,你们往南走,回清河去,敌军阵脚大乱,我部会继续追击。” 徐世绩大声道:“我也去。” 侯君集跟他算是同一批应届生,都是武举上来的,闻言笑道:“回去吧,弟兄们辛苦了,这么大的功劳,太子也在等着你们陈述呢,他老人家还不知道这里的状况。” 听到这里,徐世绩点了点头。 侯君集立即令人分出几十匹马交给他们,然后便带着先锋军继续往西追杀去了。 至于杨元庆,在后面带着步军压阵呢。 他现在不敢打前锋了,怕死,他爹和杨约三令五申,不让他冲锋陷阵,否则的话,杨玄感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人家玄感续弦的妻子崔氏,很争气,生了仨儿子呢。 当然了,这仨没有继承权,杨约也不会同意,就是吓唬元庆呢,人家元庆还有一个一母同出的亲姐姐护着呢。 不过是担心家族继承人出闪失罢了。 得知情况的杨元庆,也是大喜过望:“好家伙,有本将当年之风,一千人就敢往这里面钻,好胆魄。” 麾下将领开始纷纷拍马屁,意思是还是您牛比,徐世绩不如您万一,如果是您,定像那长坂坡上的赵子龙一样,在敌军阵中杀个七进七出。 少年终究长大了,杨元庆也没有以前那么一根筋了,也喜欢听马屁。 他将来,铁定是要进中枢的,如果身上还是一股子bing痞味儿,那可不行。 首先不能在大兴殿说脏话吧?他需要改掉的习惯多着呢,只要杨铭将来是皇帝,这小子百分之百能混个八座,或者卫府大将军。 说不定还能混个权臣,因为他是世嫡皇孙杨瑞唯一的亲舅舅。 六一七章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刘黑闼放弃长芦县,只带着不到五百人逃跑了。 围城都会留一个口子,这个口子叫做希望,也叫作后路,就是给城内敌军逃跑的机会。 有逃跑的可能,就不会拼命的干,攻城的压力也就轻了。 就是一种攻心之法,这种方法百试不爽。 至此,长芦、景城落入官兵之手,高士达东面屏障没有了,他现在能指望的只有格谦。 合兵之后,张须陀将自己麾下以及崔世枢麾下所有的骑兵汇聚在一起,组成了一支八千人的队伍,交给罗士信、秦叔宝、程咬金、熊宝四人。 “长乐县的大战一定异常惨烈,你们速速赶去支援,这是最后一战了,”张须陀安排道:“我会率剩余大军往北靠拢,尽量切断格贼与高士达之间的呼应,只要能尽快解决高士达,格贼便是困兽之斗了。” 他和李靖的想法一样高士达这边,有吐万绪、皇甫无逸、杨玄挺硬抗着,朝廷败的可能性不大那么格谦的支援就成了决定性因素。 如果能做一次切割使得格谦和高士达无法有效合兵,尽全力全歼高士达之后,再集合全部大军攻打格谦,这场仗就算结束了。 什么叫有效合兵?就是无法形成统一战略。 其实很简单,格谦与高士达的合兵,战略目的是合击长乐的官兵,保住信都郡,那么李靖和张须陀的骚扰,会让战略变的复杂,因为那时候格谦就需要分兵对付李靖和张须陀,无法集中主力攻打吐万绪。 说白了,决战的重心在长乐县,李靖和张须陀分化了决战重心。 长乐县的得失,决定信都郡的归属,也决定了冀州北部大战的结局。 而这个时候的杨铭,已经派出了苏烈为主将,张元备、来宇、韦思言、薛万述、李孝恭为军将的一支万人精锐。 他们会和枣强县的玄挺合兵,全力冲击高士达的左翼兵团。 那么眼下清河县,杨铭身边的军队,只剩下不到四千人,自身安危没保障了。 所以这段时间,清河崔家的一众大佬,每天都会被杨铭留在临时的元帅府商议军情,房间都给他们安排好了,大家不要走,军情紧急,决战关键时刻,你们要与我一起参议大事。 其实就是找借口将这些人留在身边,以防不测。 在清河郡,能给杨铭造成威胁的只有崔家的人,把他们的首脑扣在这里,会让杨铭安心很多。 强龙不压地头蛇,别看杨铭这条龙够粗够硬,但还是要小心谨慎啊,虽然清河县东面一河之隔的地方,就是齐郡,史怀义的驻地。 史怀义驻扎在这里,就是要阻断河北叛军逃进山东,用一句大白话,叫做包了河北的饺子。 “窦建德,投降了?”杨铭望着最新的一封军情,目瞪口呆。 他确实没有想到,窦建德会投降。 你特么在历史上也算是一号人物,怎么?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当然了窦建德没有死,已经在来清河县的路上了。 杨铭给各路主要的指令,就是但凡有投降的,除了姓高的,绝对不能杀。 “这个人利害啊,眼下形势未明,连咱们都看不出长乐之战会是如何结局,他这么早投诚,很会把握时机啊,”李建成也是很诧异。 大家都听说过,窦建德是高士达麾下头号大将,离开高鸡泊之后的地盘,全是窦建德打下来的,如今这个人归附朝廷,对高士达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就是此人的聪明之处了,”薛收感叹道:“以不败而投诚,是为归附,大败而投诚,是为降服,这是不一样的,换句话说,他在高士达和殿下之间,做出了选择,而这个选择的时机,堪称绝妙。” 窦建德,并没有败,他甚至包围了裴行俨。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亲自与裴行俨谈判,希望能率众归附太子,裴行俨当时虽然被包围,但是人家有非常强的突围能力,窦建德很大可能困不住人家。 但是场面上看起来,确实是窦建德占优势,所以裴行俨发回的奏报中一直在喊冤,意思是我是可以突围的,那个不算包围。 杨铭自然看得出,人家窦建德是利用了这种形式,让人看上去觉得他是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投诚的,这与败了以后投诚,不一样。 “不管怎么说,是件好事情,赵郡之乱彻底结束了,张定和陈君宾他们已经进入信都,高士达穷途末路了,”杨铭笑道。 窦建德大概还有两天就可以抵达清河县,而今天,史怀义那边已经派出庞犇为主将,左孝友为副将的一支五千人大军赶赴清河县。 算是为太子压阵。 本来呢,杨铭打算今天就见一见这个左孝友,既然窦建德也要来,那就到时候一块见吧。 老崔家,有能人啊。 杨铭住在清河县的这段时间,崔家也献美女了,而且姿色顶级,绝对的一级棒。 这不叫逢迎太子,实际上,这是习俗。 杨广巡游天下,去一个地方,捞几个美人,以至于他的后宫,天南海北哪的美女都有。 而大隋官场一直有个习俗,或者叫陋习,就是接待上官的时候,肯定要送美女,老家在周口那个不是还有歌舞团吗。 美女在大隋,是货物,是礼品,谢文上任的时候,崔家也送过美女,但和送给杨铭的肯定不是一个级别。 有些人茅子华子就可以打发,但有些人,茅子华子是侮辱人家。 杨铭又不是圣人,他已经习惯了被人伺候,伺候得是女人吧?难不成我让一个男人给我洗脚? 而崔家献上来的四个美人当中,有一个堪称绝色,陈淑仪那个级别的,最难得是,人家那小嘴不像其她三人那么会说,显然这一个,是没有被训练过的。 杨铭刚开始觉得这是一个新手,睡了几次之后,感觉不对劲了。 他的女眷,都是大家族出身,而这个女人给他感觉,很像自己的女眷。 说明什么?这个姑娘可能姓崔。 “知女,是你的真名吗?”这天晚上,少女按例给杨铭洗脚,动作很生疏,一看以前就没有人给人洗过。 知女笑道:“回殿下,是妾的小名。” 杨铭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大名呢?” 知女抬头道:“殿下也没问过啊。” 杨铭忍不住笑道:“另外三个,有时候自称民女,只有你一直称妾,可见你跟她们三个不是一回事,你该不会是姓崔吧?” 知女下意识的以手掩嘴,一脸笑嘻嘻,当发现手上全是洗脚水之后,又赶忙以袖子擦了擦嘴。 只看这个动作,杨铭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就是为什么说,崔家有能人,如果他们一开始在族内给杨铭选一个,杨铭未必答应,在外统帅大军,结果收个女人,这叫怎么个事? 但是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把人家给睡了,那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以崔家的地位,太子也是不能白睡的。 “说吧,你爹是谁,”杨铭有一种被老狐狸们算计的感觉,苦笑道。 少女笑道:“家父崔枢,妾身崔矜惜。” “矜惜?此二字应是出自《晋纪》:裕儒生,矜惜名节,耻於迎降耳,无能为也,”杨铭笑道:“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好名字。” 崔矜惜双目放光:“太子博通古今,实为当世大才。” 她爹崔枢是谁呢?司农寺少卿,高官,负责在黄淮流域种棉花的那个,杨铭是打过交道的。 这特么把人家闺女给睡了啊?老崔家也太阴了。 “怪不得你身上穿着棉布织就的衣服,我早该想到的,”杨铭苦笑道。 崔矜惜盈盈笑道:“族内长辈以为太子永远都不会问呢,毕竟我像是一个伺候人的侍女。” “像的话,也不会被我看穿了,”杨铭抬起双脚,后者赶忙以棉布擦拭。 那么接下来,肯定又是一场大汗淋漓的运动了。 第二天,窦建德来了。 杨铭在元帅府大堂,接见了对方。 “罪人窦建德,叩见太子殿下,”窦建德半跪道。 这个人的个子很高,跟高颎差不多,手掌很大,身材却很瘦,像个玉米杆。 跪在他一旁的,就是左孝友了。 区别在于,左孝友已经被史怀义封了官职,眼下算是自己人,已经安心了,但是窦建德还没有。 所以左孝友忍不住瞥了一眼身旁同为反贼,而且名气比自己还大的窦建德一眼,窦建德也正好向他看来。 “这位是齐郡左孝友,你听说过吗?”杨铭笑道。 窦建德一愣,更加仔细的打量起对方,好家伙,同行啊,看你这身甲胄,敢情你比我先降了? “左兄弃暗投明,令人敬佩,”窦建德拱手道。 左孝友还礼道:“彼此彼此,窦兄临渊勒马,回头是岸啊。” 杨铭看向与窦建德一起回来的裴行俨道:“招抚大将,是你的功劳,窦建德今后便归入你麾下,给你做个长史吧,其麾下降军,交你总领。” 裴行俨点头道:“是。” 他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跑去跟杨铭解释了,我真的没有被包围,那个不叫包围。 所以杨铭今天才会以招抚大将之功,将他确实被包围的丢人事,给掩盖过去。 裴行俨这是自己人,还是苏烈的大舅哥呢。(本章完) 六一八章 巨马河 徐世绩回来了,他带回来的消息,无疑让所有人这段时间揪着的一颗心,彻底落下。 打仗,就是打粮食,翟让死磕黎阳仓,就是这个道理,杨暕在洛阳拿不到粮食,就不敢去江都,也是这个道理。 高士达的粮草完蛋,不单单只是没有了吃的,对于军心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 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时候,他一定不会选择继续工作,而是去找吃的。 仍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呢慌。 民以食为天。 “吐万绪也知道叛军粮草被烧了吧?”李建成在大堂内笑哈哈的问道。 徐世绩点了点头:“谷城公已经在招降叛军了,肯投降者,一人给三斗麦饭,高士达也就打了两天,就打不动了,叛军每日逃跑者,数以千计。” 杨铭微笑看向高表仁,道:“该你们出马了,去招降吧,除了一干首恶之外,其他人,朝廷不追究了。” 首恶是谁呢?就是那帮姓高的,杨铭这一次肯定要把渤海高这支河北大族彻底削弱,但凡参与谋反,只要是姓高,就算你不是渤海高,也一个不留。 那么高表仁和高湛去当受降使,肯定是合适的,因为跟高士达是同族,不会对他们下狠手。 高表仁起身点头:“臣这就下去准备,一定不辱使命。” 这个时候,就是老高家舍小保大的机会了,高表仁去谈判,肯定会包庇,有些可杀可不杀的,他会想办法网开一面,高士达也比较容易接受同族之人过来劝降,因为有谈判空间。 接着,杨铭看向徐世绩和裴行裴晟等人,笑道: “封徐世绩为上护军,裴行裴晟为护军,余者皆封怀仁尉,玄龄都记上。” 房玄龄是考功郎中。 武勋十二转,上护军为正四品,护军为从四品,怀仁尉正八品,是一种勋位,没有实权,实权要看你的实际职位,也就是职事官等级。 大隋历来的传统就是勋位封的挺高,但是实职很低,因为掌权的实职都被人占着。 杨铭给了徐世绩虎贲郎将,裴行裴晟果毅郎将。 “信都大事已定,荣公长城失守,节节败退,背后又有格谦虎视眈眈,南北被夹,情况不容乐观,”薛收沉声道。 来护儿没办法,那帮瓦剌契丹军队,压根就没有认真打,他们惧怕突厥人已经很多年了,长城缺口,几乎都是这两个部族的防线被打开的。 如今的来护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带着麾下军队及辽东大军正在往河间郡败退,居庸关一丢,涿郡是守不住的。 “突厥来势汹汹,荣公若无援军,涿郡恐是生灵涂炭之局,可是眼下,我们已经无兵可派了,”杜如晦皱眉道:“要不然,让怀义沿运河北上吧?” 杨玄纵赞成道:“怀义手里,有我从洛阳带去的漕船,清河郡也有船,我们也可以沿河北上,直扑涿郡。” “太子不能去,”房玄龄摇头道。 “我去!”徐世绩和梁师都同时起身道。 杨铭抬了抬手,示意两人坐下,沉吟片刻后,沉声道: “信都形势已经明朗,高士达再无回天之力,格谦也救不了了,那么他很有可能回师,与突厥合击来护儿,时间急迫啊,传我将令,两天之后,孤亲征涿郡,令史怀义立即开拔北上,为我开辟道路。” 众人纷纷劝阻,当然了,没有效果。 来护儿太重要了,杨铭不能让他死在那,眼下的情况,如果不能及时援救,来护儿战死的可能性非常大。 八月二十一,清河崔氏调拨好船只,杨铭带着一支不足万人的大军,乘船北上。 裴行俨与窦建德返回赵郡,整编窦建德降军,然后便会立即北上,往涿郡急行军。 涿郡南部的巨马河,也就是后世的拒马河,这里的巨和后世的拒,是一个意思,它是河北省内唯一一条长年不断的河流,为北京市五大水系之一。 听名字,也知道这里不好过,来护儿眼下已经退到了河边,没办法,他南下必经之地就是河间郡,绕都绕不开。 麾下损失惨重,次子来渊、叔父来成敏战死,杨万石重伤,余部只剩下了不到六千人。 突厥太猛了,而他麾下的兵,又太杂了,根本扛不住。 “北征大败,突厥人缴获大量精炼兵械,我们已无优势,荣公虽败犹荣,”大将费青奴心知他们这帮人,这一次完蛋了。 巨马河南边,是格谦叛军,北边是紧追不舍的突厥铁骑,如今又被河所阻,无法强渡,已是困兽之局。 颉利的大军就在北边不远,他给了来护儿半天的考虑时间,如果投降,会册封来护儿为东面可汗。 而来护儿趁着这半天时间,派出数百名游骑过河,查看对岸情形,看看哪里没有贼军,到时候能过去多少算多少吧。 让他投降,是不可能的,历史上的来护儿,也是在江都被宇文化及杀掉的,当时他知道杨广被杀之后,说了一句话:吾备位大臣,荷国重任,不能肃清凶逆,遂令王室至此,抱恨泉壤,知复何言。 这是一个忠臣,杨铭最喜欢的就是忠臣,忠臣不能死,虽然来护儿忠的是杨广。 来护儿已经安排另外几个儿子,呆会率先过河,他来殿后,给儿子们争取时间。 “青奴跟我最久,却没享几日富贵,今朝速去,全我主仆之情,”来护儿吩咐费青奴道。 费青奴无动于衷:“今日有死而已,卑职绝不会背主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东面方向突然出现几名骑兵,他们朝来护儿这里望了几眼之后,分出两骑策马奔来,剩下的则是调转马头迅速离开。 “父亲,这是咱们的游骑,”三子来弘兴奋道。 等到游骑再近一些,马上骑士迅速下马,奔至来护儿跟前,道:“请荣公速速结阵,太平公距此二十五里,已经速报,请荣公务必坚持,太子已于运河登陆,率军亲至。” 本来一片颓丧的来护儿大军,瞬间精神大振。 不用来护儿吩咐,费青奴已经开始召集各将领列阵。 “现在就看天命了,如果突厥人也发现太子动向,恐怕会立即来攻,我们若往东靠拢,难以列阵,一触即溃,只能在此地死守了,”邓暠道。 来护儿面无表情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父亲,九月初九,”来弘道。 来护儿点了点头:“重九之日,九九归真,一元肇始,是个好日子。” 重阳节,在大隋叫重九节,还不是法定节日,但也是民间一个很大的节日了。 突厥那边,自然也发现了东面来军,颉利权衡之后,选择了往东结阵,毕竟来护儿已经是残部了,没有什么威胁,但是东边来的这支,是生力军。 史怀义、史万宝、宋老生三万大军正在快速往来护儿方向靠拢,而登陆之后的杨铭,身披铠甲,亲自带着五千骑兵率先奔来。 “怎么是帅字旗?”突厥大阵中,颉利皱眉看向身边的赵德言:“杨铭来了?不应该吧,他不是在清河郡吗?” 赵德言皱眉道:“也许是个幌子,杨铭是太子,是储君,应该不会来这里的。” 康鞘利摇头道:“不一定,我在大兴见过此子,绝非凡人,他在军中威望过高,有极高的统兵能力,他是敢上战场的。” “如果我们能在这里杀了这个人,大汗之功,草原未有也,”阿史那苏尼失笑道。 颉利哈哈一笑:“我倒希望来的真是他。” 他现在有兵力优势,在不知道对面底细的情况下,没有冒然出兵,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杨铭与来护儿合兵。 这里是平原,对面大多数为步卒,颉利是不放在眼里的,因为他的麾下,有近万人装备了精炼兵械。 他现在的胆子,很大的。 双方大军列阵,泾渭分明,杨铭这边完全是守势,他知道自己攻不过,所以在等苏烈的援军。 苏烈麾下是清一色的骑兵,也就是他的出现,才使高士达打了两天就没动静了,有了投降的念头。 一路斩杀四散而逃的叛军,收到消息的苏烈已经笔直的往北赶来。 还有杨元庆,本来杨元庆是有任务的,但是当他知道太子亲自去涿郡,生怕杨铭有失,在他看来,高士达、格谦能不能消灭,都是小事,杨铭绝对不能出事。 于是他违抗命令,也往北边来了。 他们这两路一走,其实对信都大局已经没有什么影响了,因为高士达断粮,军心涣散,麾下叛逃严重,窦建德都弃他而去了。 如今的他,麾下不断叛逃,再也翻不起多大浪来。 来护儿已经派人在身后搭设浮桥,以供苏烈大军过河。 “荣公觉得,与突厥此番对垒,有几成胜算,”杨铭坐镇中军,微笑看向来护儿。 来护儿一身轻松道:“太子亲至,自然是十成把握。” “不是奉承我吧?”杨铭笑道。 来护儿哈哈一笑:“臣只会在私下奉承太子,绝不会在军中。” 长孙来宇,此刻就站在杨铭身后,看着自己的亲爷爷没事,也算彻底安心了。 至于跟着杨铭一起来的来整,则是站在来护儿背后,随时准备奉命迎战。 这小子可是个猛人,玄挺那一辈的,来家最能打的荣六郎。 六一九章 善 随着杨铭北上,整个河北北部的战局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吐万绪和皇甫无逸留在长乐县,负责盯着高士达越来越少的叛军,并且派人将县城叛军守将高顺德的脑袋送往京师。 至于高表仁和高湛叔侄俩的劝降工作,眼下归他管了。 因为做主的人不在了。 “这是干什么啊?太子没让他们这么乱来啊?”吐万绪一脸无奈道。 儿子吐万寮道:“除了咱们,全部北上了,好在高士达已经完蛋,麾下士卒天天挨饿,已经废了,有咱们盯着,万无一失,但李靖他们不是去找格谦,而是去涿郡,这.万一格贼下来怎么办?” 皇甫无逸无奈的耸了耸肩:“都是太子的班底,在他们眼里,什么事都没有太子重要,如今太子孤军深入涿郡接应荣公,李靖玄挺都慌了,没有太子就没有他们,所以格谦已经不重要了。” 吐万绪道:“格谦就在中间拦着,李靖他们要想支援太子,必须经过河间郡,一揽子全都去了,格谦挡不住的,绝对没有南下的能力了,涿郡恐有一场大决战,催一催高表仁,让他尽快谈妥,咱们也北上。” 皇甫无逸呵呵道:“没有太子将令,我可不敢离开长乐,咱们是外人,若有违背,军法处置,其实说的就是咱俩,军法落不到李靖他们头上。” 吐万绪叹息一声:“清河崔家的粮食正在源源不断的通过运河送往涿郡,缮国公李景与坐镇黎阳仓的鱼俱罗,调拨的粮食也已经运抵清河,河北最大规模的一场大战,没咱们的事,可惜啊。” 杨铭这次出来,带着的是东宫班底,这帮人全指着杨铭吃饭呢,杨铭要是出了事,他们的饭碗就算丢了。 所以除了吐万绪和皇甫无逸之外,所有大军都在拼命往北,因为大家知道北边是最难啃的突厥,担心杨铭撑不住。 这就好比杨广北征,他被偷袭之后,宇文述于仲文都在拼命向杨广靠拢,打仗嘛,败了事小,皇帝死了事大。 而杨铭也一样,他不是一般的主帅,他是储君。 格谦的大军,本来已经与李靖和张须陀硬碰了几场,打的挺凶,但是当他得知长乐县被攻破之后,心知信都郡结局已定,于是紧急带着大军北返,想要与突厥南北夹击,吃掉来护儿。 这样一来,信都以北,就都是他的地盘了,稳固之后,进可取信都,退可往辽东。 但是他奇怪的发现,在进入河间郡之后,各路军情都在奏报,数不清的朝廷大军正在往北急行军,见了他的部队,就跟没看到一样,直接走了。 官军和叛军擦肩而过,没有任何摩擦,这让格谦非常懵逼。 而他也下令麾下各部,不要妄动,因为不敢动,这一次来的太多了。 “报,北方军情,大隋太子领大军于巨马河北岸结阵,与突厥对峙,暂时没有交战,”赶回来的斥候禀报道。 格谦双掌一拍:“怪不得他们都拼了命往北走,敢情杨铭在北,这是从运河来的?有多少兵马?” 斥候道:“大约五万人。” 高开道瞥了一眼格谦,低头默不作声。 同族的高士达已经完蛋了,格谦这边拢共就河间一个郡了,大半个河北已经被朝廷收复,本以为只要与突厥合击干掉来护儿,他们这些人就成割据之势,再不济也能退往辽东。 可是眼下,杨铭来的太及时了,偏偏就卡在了他们和突厥的中间,而从信都北上的官兵更是数不胜数,如果杨铭能在巨马河拦住突厥,那么他们也会和高士达一样的结果。 赶紧派兵阻拦?成功的机会太渺茫了,窝居河间一郡,粮草吃紧,高士达之败又极为打击士气,他们也是穷途末路了。 高开道起身离开营帐。 “败局已定,我欲杀格谦投诚,兄长认为,杨铭杀我的几率,有几成?”坐在高开道对面的,就是被他一直带在身边的族兄,高熲的长子,高盛道。 高盛道一脸颓败,叹息道:“早知今日,何苦由来?太子不会放过你的,但你若投诚,我会尽量保你妻儿老小,怎么?格谦不行了?” 高开道叹道:“士达在信都被围,九死一生了,杨铭先后招降左孝友、窦建德,如今我军内军心涣散,已经有好些人想要投降朝廷,我也不想降啊,但下面人都希望我降,我若不肯,也是被乱刀砍死的下场,格谦早早称王,难逃一死,如今杨铭在北,十余万大军正在往一处汇聚,我部已无力再战。” 他也想不到,南下去信都走了一遭,大部兵马并没有多大损失,但却已经是濒临散架,只差一个契机,就是四分五裂之局。 瓦岗败的太快了,导致他们没有时间收拾来护儿,高士达也败的太快,摧毁了他们的信心。 眼下他们这股叛军,已经不想再打了,这就是人心所向,你很难扭转过来的了,实际上高开道很清楚,只要上下一心,是完全可以打的。 但是没办法,他们是叛军,一盘散沙,军纪混乱不堪,很多将领都是土匪出身,指望这些人跟你一条心,那是痴心妄想。 “你们这次乱来,导致家族损失太大,百年之内难谈复兴,当初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高盛道苦笑道。 高开道淡然一笑:“自打杨氏开国,我河北便倍受打压,战乱不休,昏君继位之后,更是荼毒河北百姓,我只不过是顺应民意罢了。” “民意?你知道什么叫民意吗?”高盛道说道:“谁给我吃的,我就认谁,这就叫民意,你啊你,煽动平民造反,这个罪名,你是戴的严严实实的。” 高开道惨然一笑:“不说了,我今晚有所动作,呆会我会派族内子弟送你走,他们都是咱高家儿郎,兄长务要保全啊。” “你要干什么?”高盛道大惊道。 可惜高开道没有回答他,就这么掀帐离开。 当晚,叛军营地出现了一场大火拼,高开道部与格谦嫡系的火拼,最终高开道胜出,接手大军,并且拎着格谦的脑袋,带人北上投诚。 他并不是真心投降,而是被下面的将领意志所裹挟,不得不这么做。 真的没有人想要再打了,大家都怕成为瓦岗、高士达。 一场火拼,格谦麾下的十五万人,一下子有五万人跑路开溜了,至于他们会跑去哪里,没人知道,也许继续落草为寇,也许返回家乡隐姓埋名。 在此期间,颉利令康鞘利麾下的精锐铁骑,试图冲击杨铭大阵。 大阵,是来护儿主持,史怀义协助,抗住了五天之内的六次冲击。 这是先期试探,颉利要大概判断这支大隋官军的战斗力,才好下决断,之所以这么谨慎,是因为不谨慎不行啊。 杨铭手里,是大隋仅剩的大军,颉利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比谁都怕输,因为他才刚刚当上大可汗,位置并没有坐稳。 而此时,最先抵达的巨马河南岸的,是张须陀,他已经派人加紧搭设浮桥, 接下来的两天内,李靖、苏烈、杨玄挺、杨元庆、侯君集、裴行俨、窦建德、张定和、陈君宾,崔枢,王伯当陆续抵达。 十五万大军汇聚巨马河。 所有粮草都走水路,由崔君实负责押运,转进巨马河。 一时间,营垒遍布,大营绵延数十里。 “虚张声势,我就不信他们有这么多人?”颉利道:“格谦还在河间呢?他们能上来?不过是迷惑我们的手段罢了,传我令,明日清晨,苏尼失、叱吉设、康鞘利、思摩、执失思力、康苏蜜、思结俟斤、欲谷设佯攻敌阵,撕破他们的伪装,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他现在的麾下,大约十三万兵马,如果加上在长城投靠他的靺鞨契丹部,就有十五万了,与杨铭的兵力是不相上下的。 但是这十五万人里面,属于他的部族,不到四万人,突利别看年龄小,人家继承了他爹始毕的部落,麾下都有两万人呢。 河边大营,帐内来的都是副将,主将各自坐镇一方,没有过来开会,只派副将过来听候杨铭调度,然后回去传话给他们。 其实杨铭一直以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能征善战的,打杨谅,身边有杨素史万岁,打吐谷浑,史万岁、长孙晟、麦铁杖、杨玄挺、苏烈都在。 他一直觉得,自己其实不怎么会打仗,兵书没有读过几本,就连三十六计都背不全,不过是赢在对历史走向的先知性罢了。 所以他看向来护儿,道:“此番决战,以荣公为元帅长史,统领全局,各部悉遵荣公将令,不得有误。” 杨铭绝对不会认为,他比来护儿强。 “臣接令。” 来护儿那叫一个感动,要不是他一向稳重,差点都泪流满面了。 我特么总算能用精锐了。 于是他直接起身,与数十名将领开始在地上的简易沙盘中演练阵法,谁为犄角、谁为虞侯,谁为厢野,谁为前锋、谁为策应,都交代的明明白白。 杨铭在旁边看的,都觉得此阵法变幻莫测、浑然天成、滴水不漏。 “臣如此安排,殿下以为如何?”来护儿讲完后,看向杨铭,等他拿主意。 杨铭笑道:“善!” 六二零章 谢恩 翌日,突厥兵分八路,朝着隋军阵地冲击而来,八路大军八个方向,但没有一路是朝着杨铭的中军来的。 因为颉利这一次的目的是试探,看看杨铭到底有多少兵马。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如果连对方兵力都没有一个大致估算,是绝对不会冒然决战的。 其实颉利心里已经心虚了,他不相信格谦已经完蛋了,格谦如果没有完蛋,不应该有这么多隋军北上才对,所以这一次的试探,就是来判断,格谦到底怎么样了。 如果隋军真的像他们布置的营垒这样,数量庞大,那么格谦凶多吉少,作为自己在河北的内应,他完蛋了,基本宣告颉利南下中原的战略宣告夭折。 他是试探,但是来护儿不知道,来护儿还以为这特么是决战呢,于是用心准备,嘱咐苏烈、杨元庆、裴行俨、来整、杨玄挺、侯君集、徐世绩、韩世谔八路骑兵避开敌军冲击,然后以步军迎敌,骑兵掩护策应,将颉利的八路大军给放了进来。 康鞘利人在半途,率先令人吹响撤退的号角,因为他的眼睛已经看清楚,隋军到底有多少。 特么的,格谦到底是什么情况,这是把隋军主力都给放进来了? 他跑的快,但是别人没有这个反应。 颉利的弟弟欲谷设,麾下骑军冲势已成,想要掉头,跟马奎尔一样不容易,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冲杀一阵,然后伺机转向。 来整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直接像一把刀一样,将欲谷设的骑兵拦腰斩断,还在后面的就不管了,已经进入弓弩范围的,被来整与张定和的步军夹击,就这么给吃掉了,欲谷设被砍成了碎肉。 来护儿不擅防守,但是这次他用的可不是杂兵,有关中卫府精锐,东宫左右卫率,洛阳卫戍军,河东子弟兵,这在大隋,跟左右翊卫和左右备身府,已经不差多少了。 兵员素质太高,无疑会拔高来护儿的防守能力,后防线你放上马尔蒂尼、卡纳瓦罗、卡福,你让李铁当教练,想输也不容易。 突厥这支试探性的冲击,结果损失惨重,六千人被扔在了战场,永远回不去了。 来护儿没有就此停下,而是指挥军阵继续向前,这就叫趁伱病要你命,他本就擅长组织大兵团作战,也是当今大隋,少数具备这种能力的人。 李靖现在还不行,徐世绩就更不行了。 颉利已经慌了,赵德言劝他暂避锋芒,但是他没有听,因为突厥人重勇士,他现在还没有彻底掌控东突厥,要是就这么跑了,回去之后颜面受损,王庭内部势必动荡。 突厥人不怕败,就怕你不打。 于是颉利指挥大军,全线进逼,一场超大规模的平原大决战,在涿郡上演。 杀声震天,鲜血横流。 这场大决战持续了两天两夜,大隋方面,陈君宾、熊宝、韩孝基、来弘战死。 突厥大败,苏尼失、叱吉设、思摩三位首领战死,思结俟斤、康苏蜜两人被俘,颉利率领残部数千人,逃往燕山方向。 靺鞨酋帅突地稽投降,契丹大军向东北逃窜。 这一战,东突厥阵亡三万五千人,俘虏一万三千人,余者逃窜四方。 随着高开道带着格谦的人头抵达巨马河,河北之乱彻底结束。 苏烈为主将,带着梁师都、罗士信、秦叔宝、程咬金翻过燕山山脉,深入草原,追杀颉利去了。 九月二十一,大军往北,进入涿郡首府蓟县,杨铭传令洛阳独孤纂,即刻调拨船只沿运河北上,在船只到达涿郡的这段时间,大军会在这里休整,然后便会沿河南下,扫平山东和江南。 涿郡郡守府,众将心情大好,杨铭下令民间进献酒肉,犒赏三军。 这个民间,可不是老百姓,老百姓家里没酒也没肉,主要是那些地主阶级,说白了,就是杨铭将抢地主,改成了要地主。 跟你要,你不给,底下人肯定就会抢,你还是体面一些吧。 将士们打了一场大胜仗,你必须给好处,少,也得少给点,毕竟大家图的就是一个好处。 安抚不住麾下将士,会很麻烦。 “这个人,诸位以为,该如何处置?”杨铭坐在主位上,朝众人笑道。 他说的是高开道,杨铭对高开道还算客气,给了他一个座垫,让他坐在大堂中央。 高开道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一屁股就坐下了,他觉得自己肯定是个死,那大狱里的死囚临死前还给吃顿好的呢,我还不能坐一坐啊? 大堂内,高阶将领坐满了,一百多号人,一个个刚刚从沙场上下来,凶神恶煞的。 杨玄纵已经能坐着了,不用再趴着了,他冷笑道: “以为提着格谦的人头,咱们就会饶了他,这个人的脑子,不太好使。” 老三玄挺哈哈一笑:“二哥这话说的,脑子不好使,人家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我觉得这个人啊,很聪明,你说对不对啊,齐国公?” 高盛道也来了,他是整个大堂内,心情最复杂的一个,弟弟高表仁和儿子高湛也是一脸羞愧,耷拉着脑袋。 信都郡的高士达也投降了,眼下就在外面被看押着。 面对玄挺嘲讽,高盛道看向杨铭,惭愧道:“都是臣的过错,是臣没有约束好族内子弟,臣愿领罪。” 杨铭笑了笑:“盛道在族内辈分威望,其实并不足以胜任家主,当初他们推选你的时候,你就该猜到他们是在给你下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最多也就是个家风不严之罪。” 高湛听到太子给自己父亲脱罪,赶忙指着高开道就骂:“你是祖父一手提拔起来的,被祖父委以重任,怎能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害我亲族。” 高开道和高士达,都是高熲培养的,所以河北之乱,京师那边埋怨高熲的声音可不少。 高熲虽然没有在族内子弟面前说过杨广的坏话,但是高士达和高开道,都清楚,高熲看皇帝不爽,怨言非常大,而他们俩等于是继承了高熲之怨。 高开道也是聪明人,面对斥责,一脸委屈道:“我也是受格贼蛊惑,才铸此大错,好在悔过及时,不至于河间血流成河。” 犯了重罪,千万不能认罪,无论受怎样的刑罚,都不能认,因为这不是死你一个的问题,是死多少的问题。 谋反大罪,你敢认,就敢夷你三族。 只要嘴巴咬死了,就会有人帮你脱罪,能尽量少死一点,就少死一点。 高开道在叛军当中,认了四十个义子,但是自己的亲儿子,却藏在老家蓚县,都特么改名换姓了,就是为了应对今天这样的情况。 在古代,死老婆不怕,就怕死儿子。 “河北之乱,尘埃落定,臣以为,河北需要安抚,死人还是越少越好,”来护儿道。 人家是看出杨铭不会彻底把老高家诛灭,而且实事求是的说,河北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刀该停一停了,能不杀,咱就不要再杀了。 他的意思,可不是放过高开道,高开道是必死的,那么被高开道牵连的,有多少可以杀,可以不杀,是可以商量的。 杨铭点了点头,看向高盛道:“他有几个儿子?” 高开道顿时大惊失色,望向自己的族兄,希望对方能为他保全。 但是高盛道,又怎么可能欺骗杨铭呢? “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高盛道老实回答道。 高开道面如死灰,闭上双目。 “不单单是子女,其三族,这次一个都不能放过,”张定和道:“如此首贼,杀之都不足以平民愤。” 受了伤的裴行俨也是咬牙切齿道:“要我说,除了独孤公一脉,其它几房,应该都杀绝户了。” 高表仁嘴角一抽,你这是要毁我门庭啊? 窦建德深吸一口气,起身道:“末将以为,高开道投诚有功,免兵戈于河间,可酌情减免其罪。” “终究是投诚,处置的太过狠辣,不利于我军南下,”薛收也建议道。 “你放屁!”杨元庆道:“这特么也叫投诚?瓮中之鳖爬出瓮来,这是投降,一字之差,差别可就大了。” 薛收顿时一翻白眼:“我说大郎,咱能不能别骂人?” 杨元庆就是这个说话习惯,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不会计较,因为都知道元庆不是真的在骂,是口头禅。 高开道投降,是带着十万叛军投降的,将领都有一大堆,你办他办的太狠,下面人恐怕会多想。 但你不狠办,也不行,毕竟这是贼帅。 别看称王的是格谦,所有人都知道,格谦不过是个傀儡。 历史上的窦建德不能杀,是因为人家造反造的是杨家的,跟李渊没关系,李渊完全可以留着给个闲散差事,安抚河北,但这一世不一样,他们全都是造的老杨的反,而杨家现在还没倒下呢,所以不会让高开道活命。 杨铭沉吟片刻后,道:“留其长子,余子诛杀,两女贬为奴婢,其他人,孤就不追究了。” “殿下,”一帮人纷纷站起来劝说杨铭,他们觉得杨铭办的太轻了。 杨铭也有自己的考虑,山东江南还没有消停呢,你在河北下手太狠,今后去了江南,就不一定会有人愿意投降了。 现在是战争时期,有些事情,是需要谨慎处理的。 “孤意已决,不必再劝,高开道枭首示众,传首京师,”杨铭看向高开道,道:“你麾下众将,高姓者尽数诛杀,余者酌情免罪,不祸及子孙。” 高开道咬了咬牙,朝着杨铭重重的磕了个头: “渤海高开道,谢恩。” 杨铭给他留个了长子,这就是恩,不至于断子绝孙,他也算可以瞑目了。 (本章完) 六二一章 四大关系 高士达就没有高开道那么聪明了,他造反是带着儿子的,还是长子,也就是高盛会,他还指望学格谦称王呢。 河北之乱,从元月官兵进入汲郡开始,历时十个月,总算是平定了,这其中,山东联盟军和瓦岗军的迅速崩溃,对其它反贼,有着非常巨大的影响。 因为瓦岗是非常强势的,拥兵十五万,山东那帮就不说了,都敢冲着洛阳去,也是十五万大军。 这么两股庞大的势力,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官军击溃,对后来者的心理,无疑有着极大的震撼。 窦建德降的这么利索,就是因为人心变了,他已经没信心了,他下面的人也一样没信心。 心里已经产生一股对官军的惧意,未战先怯,已经没法打了,狭路相逢勇者胜,你勇不起来,就已经处在下风了。 而反观杨铭这边,一路高歌猛进,以不败之士气,打穿了大半个河北,随着高士达粮草被烧,所有人都看得出,这支叛军完蛋了。 那么仅剩的河间格谦和高开道,自然也清楚自己灭亡在即,尤其是临时盟友突厥人下不来。 河北这么大,你守着一个河间郡,能干啥?草都不够你们吃。 高士达的下场,就没有高开道那么好了,毕竟他的亲儿子参战了。 按照惯例,夷三族。 杀不了多少人的,因为他是旁支,人口不多,伱要是杀高熲这一支,能杀三千多人。 “传令身在信都的吐万绪,河北今后之事,由他主持,检校兵部侍郎,镇抚当地,”杨铭安排道。 等于是给了临时的封疆之权,整个河北各地的骚乱,要靠吐万绪来摆平,逃回去的那些叛军,不要再追究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有投诚的叛军将领,罪名较轻没有处罚的,全部给予实职。 为什么呢?因为只有这些人,可以将那些投降的叛军安顿好,从反贼变成了官员,他们的人生已经圆满了,接下来,会老老实实为朝廷服务,上面让干什么,他们就会干什么,而且会很用心,因为得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饭碗。 这是一股新鲜血液,将会对河北今后的官场,影响深远,也是杨铭削弱本地世家大族的一种手段,毕竟这些叛军将领,很多都是土匪出身。 土匪也是可以用的,对付世家,就得靠土匪。 “万石伤的太重,就在蓟县养伤吧,伤好之后,不必再去辽东了,回京师述职,”杨铭看向玄纵道。 玄纵点了点头:“万石身先士卒,血战杀敌,是军中之楷模。” 你快拉倒吧,玄挺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你这给万石要功劳,要的太明显了,咱们家就属万石最像缩头乌龟了。 杨万石和他们俩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在家里排行老五。 杨铭自然知道玄纵打的什么算盘,笑道:“万石在征讨高句丽的时候,在李靖麾下就立过大功,如今再建新功,是得重赏,就封个柱国吧。” 杨万石的功劳,确实不能算小,但杨铭不能给爵位,因为这次扫平河北,功劳大的多了去了。 复盘战争过程之后才发现,一个李靖,一个张须陀,一个杨元庆,还有一个罗士信,这四个功劳最大。 李靖和张须陀有效的阻击了格谦大军南下,间接促成窦建德投降,杨元庆的一通乱搅和,杀溃了高士达的叛军,罗士信攻下的长芦县,又在与突厥的决战中勇冠三军,被来护儿称为山东第一猛士。 那场大战,就属罗士信麾下杀人最多,要知道,他们可没有精炼铠。 绝对的猛人了,这小子今年刚满十五岁。 “靺鞨的那个酋帅,就不要带进来了,直接杀了,将尸体送回靺鞨,给他们的首领大乞乞仲象看看,我现在没功夫收拾他,不代表不会收拾他,”杨铭沉声道:“突厥那几个首领,全部押解京师,俘虏卖为奴隶。” 这时候,崔家的那个少女,端来了酒水,放在了杨铭面前的长几上,然后乖巧的站在后边。 杨元庆见状笑道:“自古美人配英雄,太子此番来河北,有收获啊。” 众人纷纷大笑。 别以为下面的人,就不会调侃杨铭,这是分时候的,杨铭有时候一直都在刻意的放低身段,拉近与属下的关系。 正如有一句话说的那样,皇帝与臣子,不单单要建立君臣关系,还要有很好的私下交情。 正式场合,咱们是君臣,不能越雷池一步,那么私下里有时候,咱们也可以是朋友。 这样做,是方便巩固权利,获得属下的绝对忠心。 当然了,也就敢调侃崔矜惜,因为没有名分,杨铭有名分的女眷,他们没胆子调侃。 眼下的大堂内,其乐融融,大家都充斥着大功告成之后的欣悦,举杯换盏之间,那些沙场人杀人不眨眼的将领们,也都变得柔和很多。 一起出征,是非常有效的促进感情的手段,是四大关系中的一起扛过枪。 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前两者是团队,后两者是团伙。 原本不熟悉的大家,眼下也都熟悉了,而且建立了颇为深厚的友情,就连窦建德,因为与突厥大战中奋勇杀敌,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被排斥了。 来护儿举杯笑道:“那位罗小将,跟着苏烈去了草原,这个孩子勇猛无敌,是个好苗子啊。” 罗士信是真玩命,性格使然,就好像他生来就是属于战场的,那股子狠劲,令人不寒而栗,很难想象,这小子还是个处。 杨铭看向张须陀,笑道:“士信跟你这么久,真的没碰过女人?”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杨铭摆了摆手,示意崔矜惜退下去,因为他们要聊男人的话题了。 开黄腔,也是一种非常活跃气氛的社交手段,会让大家都能够参与进来。 人多的时候,永远不要聊高端话题,就得聊一些大家都能插句嘴的,也不要动不动就我有个朋友怎么样怎么样的,谁特么不会吹牛? 张须陀笑道:“臣视之为义子,往日约束颇严,况且年纪还小,所以没有让他碰女人。” “啧~~~你这人就没意思了,”杨玄纵哈哈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人家都成年了,小心把他给憋坏了。” 众人捧腹大笑,其乐融融。 杨玄挺哈哈道:“二哥,告诉他们,你那会是多大开的荤?” “不足十三岁,”杨玄纵爽朗一笑。 话题一打开,热闹的不像话,有些人别看平时挺正经的,聊起这些话题,一点都不正经。 薛收算是比较严肃的人了,但也是非常喜欢这样的气氛,专心致志的听着,总结经验。 古代可没有多少爱情,实际上,后世也没有多少,要不然也不会有门当户对这四个字。 所以杨铭的女眷中有几个人,对他死心塌地,因为杨铭给了她们本该虚无缥缈的爱情。 杨铭也是听得哭笑不得,因为各人都把自己的一些私密事给说出来了,非常有趣。 “士信这次回来,让他跟在我身边吧,夺人所爱,字果不会舍不得吧?”杨铭笑道。 张须陀连忙摆手:“怎会呢?士信能被殿下相中,是他的福气,臣与有荣焉。” 他本来就是杨铭的人,培养出一个属下交给杨铭,是很正常的。 一直到了傍晚,大家在一块吃饭的时候,才有人聊起了正事。 “洛阳的船只,怎么也得一个月才能抵达涿郡,但是山东之乱,还是需要尽早解决,”张须陀边吃边说道:“殿下就让怀义跟我去山东吧,届时殿下可以沿运河直抵江都,山东就不用您操心了。” 他是希望杨铭早早去江都,把杨暕的兵权给夺掉。 这也是所有人的意愿,大家不会允许杨暕真的把江南给平了。 杨铭嘴里嚼着胡饼,点头道:“怀义在齐郡也有一段时间,你觉得,大约需要多少兵马,可平山东?” 史怀义道:“一个月之前,怎么也得十万人,现在嘛,河北荡平,山东贼寇人人自危,我大军一到,降者不在少数,臣率本部大军三万五,配合宣城候(张须陀)本部兵马,山东可平。” 杨铭点了点头:“你还年轻,下去之后,要以字果为主,收拾好以后,就尽早出发吧。” “臣领命,”二人同时答道。 他们俩之间谁主谁副,都无所谓,毕竟都是太子的人,如今都处在事业的上升期,还不到争权夺利的时候。 来护儿赶忙道:“臣熟悉江南水战,愿与殿下一起南下。” 他怕杨铭不带他,毕竟吐万绪这个例子在前面摆着呢,而他呢,大败颉利,如果能够平定江南,也就不至于跟宇文述差的太远了。 他这个人,这辈子最不服气的,就是宇文述,因为他觉得,宇文述能干的,他都能干,事实上,两人的差距确实不大。 两人都是杨广的宠臣,自然会争风吃醋。 杨铭笑道:“我不擅水战,荣公是江都人,南下平叛自然是要倚仗您的,还是元帅长史,我去哪,您去哪。” 来护儿点了点头,人家死了两个儿子,绝对的忠勇之家了。 (本章完) 六二二章 不可能 宇文述在杨暕身边,来护儿在杨铭身边,那么杨铭南下之后,肯定会接手杨暕兵权,直接架空对方,宇文述也会顺带被架空。 此消彼长之下,来护儿觉得,自己只要辅佐杨铭平叛江南,那么功劳和威望,肯定能跟宇文述拼一拼了。 他是有优势的,因为人们善于健忘,灭高句丽已经过去几年了,虽然仍是会被很多人提起,但毕竟不像当年那样全民议论。 而他在涿郡辅佐太子大败突厥,再加上平叛江南,这是新功,肯定会成为未来一段时间的热门话题,被不断提起,那么未来几年,就是他事业的巅峰期,把握好了,是完全可以跟宇文述平起平坐的。 所以来护儿大包大揽,已经开始着手计划江南平叛事宜,分外用心。 他用心,杨铭也就省心了,说实话,身边有个这么靠谱的元帅级名将,杨铭很轻松。 吐万绪也很开心,因为杨铭给了他很大的权利,等于是代替鱼俱罗,成为了河北老大,他跟鱼俱罗的区别就在于,他是杨坚的人,而鱼俱罗是杨广的人。 皇甫无逸已经南下,回洛阳去了,他的那个东都守备,也没了,被独孤纂、窦抗、杨义臣给架空了。 至于鱼俱罗,处境更是尴尬,杨铭让他驻守黎阳仓,一个顶级大将,在守粮仓。 山东叛军徐圆朗和杜彦冰结盟之后,渡过淮河,进入淮南郡,萧铣也是从这里南下的,本来徐圆朗不想跟他发生冲突,想放萧铣过去。 但是人家萧铣佯装南下,结果趁徐圆朗不备,杀了一个回马枪,在肥水大败其主力,徐圆朗无奈之下,归附萧铣。 而萧铣以淮南郡为地盘,开始向周围扩张,先是拿下弋阳郡和钟离郡,然后组织起一支船队,猛攻江夏郡。 过了淮河,萧铣麾下这帮骁果军,算是回到南方了,但是老家呢,被杜伏威给占着,萧铣想要发展,只能往西边打,也就是荆州地区,湖北湖南地界。 要打荆州,江夏是必打的,也就是武汉了,玄感以前在这里做过鄂州刺史。 如今的太守,名叫达奚暠,是蕲春郡公达奚长儒的长子,他现在已经袭了这个爵位。 这个人本来已经不受重用了,毕竟他们家是北周元老派,被打压的够呛,但是家族跟独孤家的关系非常不错,独孤纂帮忙在杨铭那边说话,杨铭便将此人安排在了江夏。 萧铣麾下的大将董景珍,率领两万人水陆并进,正在强攻江夏县。 做为邻居的江陵郡太守慕容三藏,在沈家的支持下,募兵五千,战船八艘,已经沿着长江往东,支援达奚暠去了。 荆州这个地方,有三个郡特别重要,江陵、江夏、襄阳,如果丢了这三个地方,其它郡县基本也就差不多了。 卫玄按照杨铭的策略,招抚叛军,汪华和刘元进已经被招安了,接受了歙州总管和吴州总管的职位,正在与杜伏威交恶。 卫玄一直没有动手,而是积极的与其他几路叛军联系,希望他们能成为下一个汪华和刘元进。 如果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又何必费那事呢?但是萧铣的出现,让卫玄压力山大,因为这个人在往荆州打,而荆州没有多少官兵。 “呵呵,呵呵呵.”杨暕在原扬州总管府,冷笑道:“坐视不管,以至于贼军坐大,汪华和刘元进是在演戏呢,你看不出来?” 扬州总管府,就是杨广以前的府邸,杨暕小时候就是生活在这里,只有他们父子能住。 卫玄淡淡道:“他们两个在审时度势,这很正常,毕竟杜贼势大,他们也不敢全力去攻。” “这叫见风使舵,”杨暕不客气道:“叛贼皆为匪寇出身,不知诺言为何物?也就是你,会相信他们,噢对了,还有咱们的太子。” 通守赵元恪道:“太子也不是相信叛贼,实在是江南形势太复杂,招安也是权宜之计。” “丢人现眼,我朝廷大军尚在,你们却选择招安?陛下已经动了真火,”杨暕冷冷道:“罢了,不跟伱们计较了,从今往后,江都军事由我全权接手,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 卫玄淡淡道:“那我到底该听齐王的,还是该听太子的?” “哪个在你面前,你听谁的,”杨暕道。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堂内有两个人,最是不自在,谁呢?投降李靖,被杨铭封为丹阳、历阳总管的许玄彻和万瓒。 他们抵达江都之后,早早收到消息的卫玄,负责接应,一万多人的生力军加入,卫玄自然是高兴的。 但是眼下,两人的心里多少有点心惊胆战,怕杨暕以他们曾是叛军的缘故,拿他们的开刀。 因为就在刚才,杨暕已经嘲讽过他们俩了。 王世充道:“如今萧铣已经在攻江夏,江夏是顶不住的,我军应该速速支援,许、万两人本就是萧贼麾下旧将,他们俩去,方能彰显对朝廷的忠心。” “就这么办,”杨暕说这句话的时候,正眼都没看两人一眼。 至于王世充,本来就是齐王府幕僚,自然是听杨暕的。 许万两人顿时色变。 不是他们俩不肯去,而是去不了,从江都去江夏,两条路,走陆路,要经过萧铣的地盘,走水陆,卫玄是不会给他们提供船只的。 不是不想提供,是因为船只都在周仲牟和沈纶两人手里,这两人不主战,自然也不会给他们船。 许万两人赶忙求助的看向卫玄,他们俩身份比较特殊,在这里是没什么地位的,这些人不像太子那样对他们这么客气。 卫玄沉声道:“不妥。” 短短两个字,寓意深远,许、万和萧铣,是旧时主仆,他们俩如果带兵走了,萧铣第一选择肯定是招降收编,而是不是死磕。 因为都是骁果军,死磕不起来的。 这两人被杨铭封为丹阳和历阳总管,明摆着就是对付占了丹阳和历阳的杜伏威,你拿来对付萧铣,非常不合理。 王世充笑道:“他们俩如果不合适,那就沈纶和周仲牟去吧。” 其实他们就是冲着沈、周来的,因为这两人是太子党,杨暕想要把他们支走。 沈纶淡淡道:“无太子教令,襄阳水军不接受任何调派。” “来人!”杨暕猛地起身:“不遵将令,拖出去,给本王砍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宇文述顿时一愣,赶忙道:“不可,大战未起,先杀大将,乃兵家大忌。” 卫玄也附和道:“襄阳水军是太子的安排,为平叛江南的水军主力,绝不可调离江都。” 这是事实,江南本来也是有水军的,谁呢?已经成为骁果军的江淮水军。 萧铣麾下,都是擅长水战的,你把沈纶他们的襄阳水军调走,萧铣能乐死。 “张口闭口都是太子,”杨暕冷笑道:“两个小小的军将,敢不把本王放在眼里,赵元恪、赵元楷,从今天开始,你们俩接手襄阳水军。” 江都通守赵元恪,是开皇初年的尚书左仆射淮安郡公赵芬的长子,赵元楷是次子,原为历阳太守,杜伏威刚过去,他就跑了。 他们兄弟俩,两个主人,老大赵元恪是杨广的人,而老二赵元楷,以前是杨暕齐王府录事。 这两人都不是杨铭的人,所以杨暕会重用。 兄弟俩对视一眼后,同时点头。 尤其是老二赵元楷,他是非常乐意的,因为杨铭封万瓒为历阳总管,等于把他给废了,辖地又丢了,已经没有实权了,杨暕又给了他一个机会。 这个人,就是当初在朝堂上,被兵部侍郎明雅称之为不堪大用的那个,当时还被滕王杨纶一阵嘲讽。 无用之人,杨暕选择用,为什么?自己人啊。 宇文述这次没有再劝了,人家是老狐狸,看得出杨暕第一步是要排除异己,彻底掌控江都兵权,但是呢,襄阳水军是太子一手建立的,别人想要接管,非常不易,那么在接管期间,杨暕就不会对外用兵,符合宇文述拖延的想法。 卫玄更是无动于衷,他跟沈、周两人已经打过很多次交道,襄阳水军什么情况,他也了解了。 别人是动不了的,这就是太子的私军,从上到下铁板一块,只认太子。 这时候,外面有侍卫进来,奏报道: “宣城侯(张须陀)与太平公(史怀义)率大军进入齐郡,洛阳方向,赵国公跟殿下要船,说是太子要南下了。” 杨暕浑身一震,目瞪口呆:“他不是还在清河郡吗?河北的乱子不管了?” 侍卫道:“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 杨暕惊诧的看向宇文述:“这是什么意思?我在江都,他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么着急南下。” 宇文述淡淡道:“两种可能,一,太子确实对您不放心,二,河北平定了,臣比较倾向于第二种。” “不可能!”杨暕一甩袖子:“高士达、格谦两贼,拥兵三十万,哪会这么快解决。” 你解决不了,不代表人家解决不了,卫玄笑道:“那么我们还是等太子回来,主持大局吧。” 杨暕双拳紧握,缓缓坐下。 (本章完) 六二三章 谁的人就是谁的人 杨暕深知,杨铭一到,第一时间肯定会选择架空自己。 那么什么情况下,才不会发生这样的状况呢?就是大战开启,战时换帅,是兵家大忌,杨暕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可以不听将令。 所以杨暕在权衡之后,决定主动出击,与杜伏威展开决战。 “是可行的,萧铣明显是要往荆州发展,我们和杜伏威打起来,他不会插手,只会坐观虎斗,”杨暕曾经的幕僚贺德仁道。 齐王长史柳謇之皱眉道:“卫玄还是稳重的,江南形势确实太复杂,各路叛军遍地开花,颇具规模,我们要打杜伏威,必须先和晋陵郡的管崇与吴郡的刘元进搞好关系,否则他们趁我大军在外江都空虚之际引兵来攻,则江都危矣。” 晋陵郡在江都东南,就是江苏常州市一带,再南边是吴郡,也就是江苏苏州一带。 而杜伏威是在江都的正南边,是江南最大的一股叛军势力,朝廷要收拾江南,第一步必须是杜伏威,偏偏杜伏威又是最难打的。 人家已经在江南站稳脚跟了,大封官员,控制郡县行政,收缴赋税招募兵马,完全就是割据一方了。 王世充道:“卫玄自从收到太子将令,就一直在积极与各部叛军联络,我们如果要打杜伏威,就得给管崇和刘元进一些甜头,如果能说动二人帮忙,则杜伏威必败。” “我跟叛军结盟?这叫怎么个事啊?父皇不喜的,”杨暕道。 王世充笑道:“您并没有跟叛军结盟,结盟的是卫玄,是太子,您不过是借此施为罢了,江都用兵,只有这样做,要不然以卫玄之能,也不会龟缩不进。” 杨暕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这叫借鸡生蛋,跟叛军联络的是卫玄,我们可以摆脱干系,还可以借此稳住二贼,为我提供对杜伏威用兵的机会,待到收拾了杜伏威,我可以翻脸不认账,将这两个王八蛋也收拾了。” 王世充道:“就是这个道理,但是在此之前,襄阳水军必须接管,要攻丹阳和历阳,水战是关键,杜伏威自己已经有一支规模不弱的水军,攻坚主力,还得是襄阳水军,只有控制水路,我们才有把握将杜贼一举歼灭。” 杨暕的目光看向赵氏兄弟:“这件事交给你们,要快,早点把下面的旅帅校尉都换成自己人,我只给你们五天时间。” 两人赶忙点头。 杨铭用时十年,打造的襄阳水军,伱五天能换的了? 那里面很大一部分是周家和沈家的子弟,你敢硬来,就是一场兵变。 在大隋,谁的人就是谁的人,你想用我的人,不打声招呼,你用不了。 “还有,我们可以拖延供应船只的速度,借此延缓太子南下的时间,”王世充道:“算一算,可以拖至二月份,在这期间,只要我们摆平杜伏威,太子就算来了,也没有借口剥夺您的兵权。” 柳謇之摇头道:“难啊,太子如果着急南下,就是为了架空殿下,那么方法会有很多,比如禁止洛阳给我们供应粮食,那么我们就无法用兵,他是陕东道行台尚书令,洛阳那边都听他的。” 杨暕笑道:“这个你放心,只要我开打,洛阳不敢不给粮食,老三也不会断了我的粮,他这个人,重名声,对外一直在塑造其爱民如子的形象,他是不会给大军断粮的。” “那么宇文述呢?他现在有点首鼠两端啊?”柳謇之道。 杨暕笑道:“无妨,年纪一大把,没几年活头了,他那三个儿子,与我私交甚好,将来势必为我所用,以宇文述之功,百年之后化及必定袭爵,父皇也一定会委以重任,老三一直在针对化及,化及心里比谁都有数,只有投靠我,他才有活路。” “如此甚好,”柳謇之欣慰点头。 当年杨广驱逐齐王府幕僚,他赋闲在家没事可干,靠着家族,在万年县混了一个差事,算是勉强能糊口,后来走门路想要进京兆府,被杨雄给压住了。 而杨雄是太子的人,所以柳謇之心里很清楚,太子不倒,他这辈子都起不来。 他这边开小会议,卫玄那边也有一场小会议。 宇文述也参与了,他现在就是两边都讨好,两边都不得罪,他现在老实了,皇帝儿子的矛盾,最好还是不要掺和。 “你们俩也别生气,等到太子回来,一切就好办了,”卫玄安抚周仲牟和沈纶道。 沈纶笑了笑:“我没有生气,人嘛,都有个衣食父母,如果忘记是谁给你饭吃,那他就是个畜生,自打太子离开荆州之后,襄阳水军一直是靠太子的私库维持着,儿郎们吃的喝的,都是太子的,调离我们俩个,是接管不了襄阳水军的,齐王是痴心妄想。” 宇文述双手插在袖中,笑道:“说话客气一点,毕竟你们资历还浅,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乱说话。” 沈纶听得出,人家宇文述是好心提醒他,人心隔肚皮,有些话确实不能在人多的时候说的太露骨。 他的语气里,明显对杨暕非常不客气,这不是他这个级别该有的态度。 只凭这一点,但凡有人告上朝堂,杨广都能弄死他,不尊朕儿子,就是不尊朕。 “卑职失言,许公教训的是,”沈纶赶忙道。 他刚才的话,自然不会有人给他捅出去,因为沈纶有后台,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家后台就快来了。 行军司马韦云起,边喝酒边笑道:“等着吧,太子南下,必然有因,如果真的是河北平定,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对江南这帮贼寇,也是极大的震慑,短时间内,不宜用兵。” 韦家从前,因为韦贞的女儿韦纤惠进入东宫,已经偏向杨铭了,但是不彻底,毕竟韦纤惠只是一个良媛,但是韦珪不一样啊,杨瑞认准了韦珪,非她不娶。 而韦珪又是根正苗红的长房长女,韦家现在已经打算在杨瑞身上,下血本投资了。 “没错,”参军崔弘峻道:“如果河北真的平定了,只要消息传到江南,对于南方平叛将会非常有利,自古北方稳固,南方便只是疥癣之疾,像汪华、刘元进这样仍在观望之流,恐怕会下决心彻底归附。” 他的女儿崔令姿,本来是杨暕的齐王妾妃,但是被太子扣在东宫已经三年了。 很奇怪,杨暕要不出来,皇帝也没有开口帮忙要人,而崔红峻的侄子崔处仁又是太子心腹,他们家现在在杨铭那边,还是有点情谊的。 连自己媳妇都要不回来,你还能干什么? 所以说今晚在座的,一半是杨铭的人,另一半也倾向于杨铭。 这时候,一名随从模样的人被侍卫领了进来,他是周仲牟的人,来到周仲牟身后悄悄耳语几句之后,周仲牟顿时色变。 卫玄见状,问道:“什么事情,是水军出了什么事?” 周仲牟点了点头:“淮安郡公(赵元恪)他们派去接管水军的人,在码头跟蔡军将起了冲突,有伤亡。” “传令,将蔡莒就地缉拿,给我捉来这里,”宇文述直接道。 周仲牟一愣,他看不出宇文述是实际上是在平事,还以为宇文述是在针对他们,但他呢,也不敢发火。 蔡莒,其实是杨铭的人,以前是跟着韩僧寿混的,但是韩僧寿死了,儿子韩孝基,这次也战死在河北,不过他还不知道。 这个人因为熟悉水战,与周法尚又是好朋友,被举荐给了来护儿,跟着远征高句丽,在军中,是有威望的。 也就是宇文述,说缉拿就缉拿,他是担心闹得太大,杨暕那边把蔡莒给弄死。 所以人家这一手,既是在帮杨暕,也是帮杨铭。 卫玄也附和道:“得有个人过去劝架啊,自己人打起来,传出去太丢人了,也会伤了和气。” “我去吧,”韦云起一身酒意的起身道:“得罪人的差事还是让我来吧。” 他这是装逼呢。 京兆韦,谁敢不给面子?天水赵行吗?他不行,别看赵元恪是杨广的人。 韦云起在开皇年间,还告过柳述呢,人家连皇帝的女婿都不鸟,何况他亲叔韦澄,是杨瑞的师父。 人家本身,还是京师卫戍总司令呢,虽然权利不大,但级别大啊。 沈纶心知肚明,宇文述看似在处罚,实则在保人,但是也有点和稀泥,你是元帅长史,这么圆滑合适吗?你统帅三军的霸气呢? “你们俩也过去,配合接管,不要跟人家硬来,你们的胳膊还没有那么粗,”宇文述道。 沈纶和周仲牟对视一眼,道:“想要接管,恐怕会耗费时日。” “怎么稳妥怎么来,还用老夫教你们吗?”宇文述道。 沈纶顿时大喜,人家这话摆明了,你们可以拖延,但不能闹事。 两人就此告退离开。 卫玄也大概摸清楚了宇文述的态度,顿时放心下来,毕竟是宇文述,只要他不帮着杨暕乱来,指望杨暕能干什么呢? 这可是宇文述,当下大隋军方第一人。 (本章完) 六二四章 伸舌头的狗 苏烈的胆子,也是超级大,刚出燕山,他就已经将颉利给跟丢了,但是他知道,对方肯定是要返回都斤山老巢的,于是直接带着麾下往都斤山去了。 他麾下,不少人都参加过去年的北征,是熟悉路的,何况一路上经常可以碰到突厥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就没有问不出的话。 “累了就歇,歇好就走,不要强迫战马,细料都省着点,我们得找个大点的部落,补充点粮草,”苏烈望着十一月份荒凉的大草原,皱眉道。 秦叔宝道:“天还是太冷了,我们这么孤军深入,太过危险,太子也没说非得让我们抓到颉利,如今我们过了燕山,已经北上了二百余里,是不是该回去了?” 罗士信一屁股坐下,道:“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是一定要去都斤山的。” 秦叔宝顿时无奈,胳膊肘顶了一下身旁的程咬金,后者哈哈一笑: “听苏将军的,他打算怎么干,咱就怎么干。” 苏烈转身笑道:“咱们既然出来了,就不能白出来,抓不到颉利,也要去都斤山放一把火,北征之败,十二卫四府都憋着一口气,若能在突厥人的王庭圣地放一把火,也是大块人心。” “突厥在涿郡之败,并不算伤筋动骨,死的那些人并非颉利心腹,反而是大患,如今没有了这些忧患,颉利将会更容易控制东突厥,”梁师都皱眉道:“所以我们必须去一趟都斤山,最好是除掉颉利。” “咱们的兵力,恐怕无法完成,”秦叔宝沉声道。 苏烈淡淡道:“倾力而为。” 河北平定的消息,正在快速传回洛阳,传回京师,传到江南。 “真乃国之大庆,天大的好消息,父王诛杀高开道、高士达二贼,大败突厥于涿郡,河北之乱,彻底结束了,”杨瑞下朝之后,第一时间返回东宫,将消息告诉了刚刚才知道的东宫众属官。 外出行军,军情是要走驿站加急,递送京师的,驿站拿到军情,第一时间是汇报兵部,兵部奏报门下省或者直报皇帝。 杨广是今早才收到的消息,东宫是在刚才,才收到了房玄龄派人送回来的信。 “河北安,天下定,山东江南已经不足为惧了,”李纲捋须笑道。 太子冼马刘炫问道:“那么太子接下来是去山东,还是直接去江南?” 回来传信的侍卫道:“洛阳船只已经调拨北上,殿下与大军会乘船南下,直往江都,山东那边,交给了宣城侯与太平公。” 众人对视一眼,大为放心。 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山东那个地方造反,会闹多大,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河北大乱,如果河北没事了,山东你不去管它,它自己都会消停下来。 山东这块地方,拿来割据,是完全行不通的。 “如此甚好,那么太子就可以尽早接手齐王兵权,免得南方平叛之功,落在别人手里,”元文都道: “河北叛贼尽数被诛,势必导致其它地方的叛贼闻风而降,接下来的剿贼都会很顺利,不能让齐王占了这个便宜。” 杨瑞点头道:“韩孝基乃韩僧寿独子,袭爵不过两年时间,如今战死沙场,陛下嘱托我,为其从族内寻子立嗣,诸位要好好张罗。” 李纲他们赶忙点了点头。 “荣公满门忠烈,次子三子战死疆场,”杨瑞道:“陛下的意思,是册封长子来楷为国公,父子两国公,没有先例,朝堂上没有通过。” “确实不合适,”刘炫笑道:“可以给来渊来弘追封嘛,人家有子嗣,可以承袭,何必好处都给来楷呢?” “来楷做过陛下的千牛备身,”李纲提醒道。 “噢”刘炫恍然大悟。 杨瑞道:“武安太守陈君宾,倒是追封了,永年县公,准世袭罔替,下一任武安太守的人选,朝会上没有议,我觉得,还是得从陈家里面出,诸位尽早选出一个合适的,我好早早奏请陛下。” 与突厥的大战,死了四名将领,陈君宾、熊宝、韩孝基、来弘,唯独熊宝的名字,没有出现在朝堂上。 这个姓氏,注定他出身贫寒,那么出身贫寒的将领战死,一般会被认为是你的分内之事,不会追封。 为什么呢,追封世家阵亡人员,可以收拢世家之心,追封平民,对朝廷没什么好处。 而熊宝,是最早跟着张须陀的,两人算是结拜兄弟了。 “房玄龄送来的信中言明,熊宝的儿子熊海,去年的时候被元备安排进了武侯卫,眼下就在京师,”李百药道: “爵位给不了,但是要跟吏部打声招呼,下一次举孝廉,要优先熊海,这是太子的意思。” 陈叔达点了点头:“我会向吏部转达的。” 河北的消息,正在整个京师疯狂传播着,使得冬日的京城,迸发出一股热情的暖意,河北大乱平定,对于贵族们来说,是绝对的好消息,老百姓其实很多都觉得无所谓。 因为河北在哪,有些人都不知道。 既然距离我那么遥远,那么它乱不乱,我又怎么会在乎呢? 各种娱乐场所,最近一直都是爆满的,人们在开心的时候,才会选择消费,当然了,有钱人才能消费。 东宫光化殿,杨茵绛大摆宴席,将所有女眷们都叫来,一起分享来自河北的好消息。 杨铭的子女们,也都聚集在一起,有说有笑。 “叔父玄挺给我来信说,夫君现在的身边,有一个崔家的女子在伺候着,”杨茵绛凑过来,小声对裴淑英说道。 裴淑英撇了撇嘴:“咱们年纪大了,人老珠黄,他想找年轻的,就让他找吧。” “唉我可不像淑仪那么没心没肺,”杨茵绛叹息道:“我跟她同龄,伱瞧瞧她的皮肤,且嫩着呢,我就不行了,生了三个孩子,把我给拖垮了。” 陈淑仪在一旁笑道:“你们俩啊,想的太多了,像我一样什么都不去想,吃的好睡的好,自然老的也就慢点。” “高玥还是不肯来吗?”裴淑英问道。 陈淑仪点了点头:“一来,这里太热闹,大家都有子女,唯独她没有,见不得这种场面,再者,河北乱事结束,她们那一支渤海高,恐怕活下来的没多少,正伤怀呢。”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真是可笑,”杨茵绛道:“一个女人还关心远房亲族的事啊?何况旧齐那支高氏,跟她的血缘也太远了点吧?” “你不懂的,”陈淑仪叹息道:“咱们呐,身边都有亲人,只有她,可以说是举目无亲,远房旁支,咱们不在意,但是她会在意,或许是因为没有近亲,才会惦记远亲,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咱们看不明白。” “高玥是个可怜人啊,待会我去陪陪她,”裴淑英道。 杨茵绛的目光望向长子杨瑞那边,此刻的杨瑞,身边就坐着韦珪。 因为杨瑞现在是世嫡皇孙,要参加朝会,还不能离宫,所以韦珪被召进宫里来了,一直陪在杨瑞身边。 杨瑞过了年,就十四岁了,距离成年仅差一岁,或许眼下的京城,他是最着急成年的,因为他想早点将韦珪娶回家。 “这个丫头还算得体,郢回那个臭小子应该有过念头,但是没得逞,”裴淑英掩嘴笑道。 一般像那种事情,都是男人比较急,女人能够忍住,中年之后,就反过来了,男人能忍住,女人忍不住。 杨瑞其实没有那个念头,他只想摸摸韦珪的手,可惜被多方人士严厉警告过的韦珪,超级规矩,绝不让杨瑞越雷池一步。 杨茵绛咬着嘴唇道:“一点都不像他爹,殿下那个形容叫什么来着?伸舌头的狗?” “不是,”陈淑仪纠正道:“叫舔狗,用舌头去舔人家脚背的狗。” “你别乱说啊,杨瑞可不是舔狗,”裴淑英笑道。 杨茵绛冷哼道:“我越看他越像。” 这时的杨瑞,正嬉皮笑脸的凑到韦珪身边,不知道说着什么有趣的话,逗的韦珪不停发笑,而杨瑞自己呢,也乐在其中。 就好像能逗韦珪笑,有一种很大的成就感,其实他是符合舔狗特征的。 这时候,杨瑾突然走过来,蹲在杨瑞面前的长几前,露出牙齿微笑道:“你娘,我娘,陈姨妃,盯着你看了半天了,咬牙切齿的,你收敛一点吧。” 说罢,杨瑾起身便离开了。 得到提醒的杨瑞,没敢往他妈那边看一眼,而是左顾右盼,找其他弟弟妹妹们说话。 杨茵绛不是不待见韦珪,只是有一种心头肉被别人抢走的失落感。 在大隋,媳妇是非常心疼丈夫的,这一点跟后世不一样,因为在古代,女人是依附男人而活,但后世不是,后世的女人能顶半边天了。 韦珪的眼角余光也注意到了来自太子妃那边的审视,赶忙端正坐姿,变的更加规矩。 家族那边,找了很多师父,正在给韦珪加课,她们会全方位的将韦珪培养成为一名合适的,内命妇。 最会嫁女京兆韦,绝非浪得虚名。 我昨天开始戒烟,烟龄十五年,戒断反应有点严重,脑子晕乎乎的,还一直有痰,不过我会坚持。 (本章完) 六二五章 名和利的选择 “明年四月份,你们觉得,江南能否平定呢?”杨广在两仪殿的书房内笑道。 他最喜欢来这个地方,以前是读书看书处理政务,现在是写字聊天玩女人。 是的,杨广最喜欢在书房玩女人,在粉嫩的后背沾墨书写,或许会让他觉得很刺激。 虞世基笑道:“四月或许勉强,六月一定能行。” 现在是大业十一年,十一月末了,杨广在位已经十一年了,他这十一年,干了别的皇帝三十年也干不了的事。 “齐王在江都,毫无寸功吗?”杨广皱眉道:“朕还打算明年六月,巡幸江都呢。” 他是彻彻底底把江都当家了,在江都干了十一年的扬州总管,继位十一年,在江都又呆了有四年,反正杨广对京师,是没啥感情的,没有归属感。 裴蕴点头道:“齐王在洛阳,驻留近一个月,说是太子不给他拨粮,去了江都,又说卫玄怯战,反正目前为止,还没有打起来。” 蔡王杨智积道:“有些人啊,自己身上总是带着困难,他去了哪,哪就有困难,可偏偏又解决不了困难,只会告状。” 杨玄感冷冷道:“齐王在洛阳的时候,还不忘上奏书状告杨玄纵,说玄纵轻敌冒进,丧失主力,结果呢?前线所有将领一致认为,是玄纵于长芦一战,为决战开辟了契机。” “这点没的说,”于仲文道:“我浏览过兵部所有军情奏报,玄纵这一战,吸引了高士达主力离开信都,给太子提供了决战之机,这点毋庸置疑,何况听说玄纵也受了重伤。” “不是重伤,是差点死了,”杨约双手比画道:“这么长的一道疤,要不是身上穿着精炼铠,他就是个死。” “玄纵还是得力的,这一点朕清楚,”杨广缓缓踱步,负手道:“朕准许齐王开含嘉仓但是他去了洛阳,开不了你们说说,这是为什么?” 裴矩、苏威、杨约下意识交换了一下眼神。 苏威率先道:“含嘉仓太过重要他们不敢随意开仓。” “你避重就轻啊,”杨广淡淡道。 苏威嘴角一抽,道;“赵国公、陈国公等人,不愿齐王南下,干扰太子部署,所以他们在拖。” “你的意思,他们认为齐王不应该去江都?”杨广问道。 裴矩代替回答道:“宇文述在洛阳也没有争取,可见他也不赞成齐王的策略,他现在是司空,又是奉陛下旨意开含嘉仓,但是宇文述也没有坚持,由此可见,他对齐王南下,态度是消极的。” “你们一个个的,都在小看朕的儿子,”杨广双目一眯,坐了下来。 众臣一愣,赶忙起身请罪。 杨广冷笑道:“杨暕生于江都,长于江都,他对江南是熟悉的,从小于朕身边长大,用兵之道,耳濡目染,怎么也该懂个皮毛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在讨好太子,但是别忘了,齐王,也是朕的亲儿子。” “臣绝不敢忘,”虞世基道:“兵部应立即发文斥责洛阳,敦促其尽快调粮给江都。” “准了,”杨广沉声道。 在他看来,老三的功劳不能再大了,朝堂中枢,地方要职,已经很多太子的人了,如果杨铭借着出征,在河北、洛阳、江都培植势力,那自己这个皇帝,岂不是有被架空的危险? 人家杨广也不傻,他是不会允许儿子比自己强的,老三没有这个觉悟,他赢的太利索,威望来的又急又快,让杨广感觉到了危险。 “传旨,太子就不要去江都了,去洛阳歇着,让来护儿去。”杨广道。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皇帝猜忌太子了。 那么就不能去劝,因为越劝,皇帝的疑心会越重。 杨约第一个站出来道:“陛下圣明,来护儿是江都人,由他平定江南,最合适不过了。” 裴蕴笑道:“陛下不是这个意思。” “嗯?”杨约一愣。 裴蕴道:“还是以齐王为主,宇文述和来护儿为副,太子麾下的洛阳卫戍军,要跟着来护儿去江都。” 杨约眼帘一垂,得,有这俩人,南方很快就会被摆平,这是硬捧齐王啊。 “陛下高瞻远瞩,”杨约道。 裴矩也道:“如此一来,六月份,陛下一定可以三巡江都。” 杨广笑道:“太子此番辛苦,是该好好歇一歇了,毕竟是储君不能把他累着,齐王是兄长,就让他这个兄长为太子分忧解劳吧。” “陛下高见!”杨智积皮笑肉不笑道。 等到众人都离开两仪殿之后,杨智积与杨约并肩而行,小声道: “你说宇文述和来护儿收到旨意之后,能不能看明白?” 杨约笑道:“人家俩比蔡王您,聪明的多啊,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你笑话我,”杨智积指着杨约笑道。 杨约笑道:“绝无轻视之意,人家两个一直在往上边走,蔡王是往下边走,他们啊,比你聪明,但是没有您那个境界,急流勇退四个字,他们看不通透。” 杨智积皱眉道:“我也相信,他们能看明白,就是怕他们做不明白啊,你,设法提个醒?” “不能够,”杨约笑道:“这个就看个人的觉悟和选择了,他们究竟会选择帮助齐王平定江南,还是选择站队太子,得他们自己下决断,我可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多嘴。” “你别在我这装,还有你不敢干的事情?”杨智积狡黠道:“你有多大胆子,我可是一清二楚。” 杨约抚须笑道:“年纪大喽,我现在是越来越胆小。” “你这是要去东宫?”杨智积转移话题道。 杨约点了点头:“太子妃召见。” “去吧去吧,汇报去吧,”杨智积拱了拱手,就此离开。 光化殿,杨茵绛眉头紧锁,请自己叔公坐下后,蹙眉道:“这不是个好兆头啊。” 杨约呷了一口茶水,点头道:“不过也正常,太子功勋太甚,必然遭忌,外出领兵就是这一点最麻烦,打的太顺了,有人眼红你,打的不顺,又有人拆你的台,总之啊,两难。” “那么叔公的意思是,夫君最好是去洛阳歇一歇,静观江南局势?”杨茵绛问道。 杨约点了点头:“明面上,宇文述与来护儿都会去江都,洛阳也会调拨兵马,江南形势似乎很明朗,实则不然,这里面的变数,是很大的,这是一盘大棋。” “怎么讲?”杨茵绛着急问道。 杨约解释道:“来护儿这一次在涿郡,主持了与突厥最后的决战,功劳拿走一半,这是太子主动给他的,他欠太子一个人情,太子如今要去洛阳坐镇,有督战江南的意思,那么什么情况下,太子可以离开洛阳,直接去江都呢?” “我明白了,但是来护儿应该不会故意输吧?”杨茵绛道:“他这个人很爱惜自己的名声。” 杨约笑道:“人生就是这样,总会遇到一个又一个问题,然后一次一次的去解决,我也认为来护儿不愿输,但是他也不会选择得罪太子,咱们这位太子的手段,来护儿很清楚,知道得罪一次,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所以他会想到解决办法的。” “那么宇文述呢?”杨茵绛皱眉道:“陛下这么安排,江南怎么看都是稳赢的局面,就算来护儿敷衍,宇文述总不会吧?” “宇文述就不想敷衍了吗?他是没有借口,”杨约道:“他现在最想巴结的就是太子,太子呢,最近几年也很聪明,与宇文述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关系,其实江南的形势,一目了然,就看宇文述和来护儿,会在名和利之间,选哪个。” 杨茵绛叹息道:“皇后似乎也在刻意疏远我,看样子他们对东宫起了戒心了。” “明面上,现在似乎没有人会说太子的坏话,”杨约沉声道: “但是背地里又是如何,我们不知道,本以为当年就把杨暕给打趴下了,再也起不来,结果事与愿违。” 他是最后悔的就是,本来给颉利通风报信,指望颉利弄死杨广,结果太高看突厥人了。 大营周边都没有游骑巡戒,你十万人,竟然都能让杨广跑了,说你是废物都是高看你了。 其实颉利当时是有机会的,但是杨广命不该绝,杨暕窜出来了,救了他爹,也就是这一下,导致杨约弄巧成拙,杨广没弄死,反而捧起来杨暕,杨约已经是追悔莫及了。 杨约对杨广的杀心,是早就有了的,不单单是因为杨铭,也是因为他哥哥杨素。 杨广夺储,他们兄弟是出力最大的,结果呢,杨广盼着杨素死。 “皇后疏远你,但你不能疏远皇后,”杨约交代道:“皇后没有城府,你平日要多带着殿下的子女去给皇后请安,借此试探永安宫的态度。” 杨茵绛点了点头:“郢回每日都会去的。” “你别管他啊,郢回和别人不一样,”杨约着急道: “其他人也要去,每天都去,萧皇后背后是萧家,南方平叛,萧家出力多少是起着关键作用的,我今晚回去见见萧瑀,探探形势,皇后那边,你要维持好。” 杨茵绛赶忙点头:“叔公放心,我知道了。”(本章完) 六二六章 谁给你饭吃 杨铭收到旨意的时候,有点意外,但也不是太意外。 到了他这个位置,有一种东西是永远无法避免,时时刻刻存在的,那就是政治斗争。 我们去做一件事,事情本身的重要性,有时候占比并不大,因事情而引发的各种牵扯,反而是重中之重。 既然老爹不让我去江都,那我就不去了。 杨铭现在具备造反的能力,是可以以洛阳为重心,控制山东、河北,甚至是整个江南,与朝廷分庭抗礼,但是他不能这么干,因为必输无疑。 具备做一件事的能力,和做好这一件事,是两个概念。 他想逼宫,必须在杨广身边才能做到,同时还要具备一个条件,那就是逼宫之后,支持他的人一定要多过反对他的人,否则他会很快被扳倒。 那么事实上,支持他的人非常非常少,大部分人是不会允许儿子逼老子退位的。 所以杨广现在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绝对不能违背,以免杨广对他的猜忌越来越重。 “臣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船舱内,来护儿皱眉道:“殿下如果坚持,臣可以等您奏请陛下之后,再去江都。” 杨铭笑了笑:“不必了,陛下如此安排,必有深意,过几天抵达荥阳之后,你便改道南下,去江都吧。” 他们这支大军,平叛河北之后,是非常累的,所以南下之路会选择坐船,这样一来会有充足的休息时间,恢复体力。 来护儿去江都,必须从荥阳改道,因为去涿郡的永济渠和去江都的通济渠,入口都在荥阳,虽然绕了很远,但将士们不需用两条腿行军,还是划算的。 “江都已经打起来了,”来户儿皱眉道:“王世充正在攻打丹阳郡,可是襄阳水军却没有去,没有水军策应,这怎么打?” 他是在旁敲侧击,暗示杨铭,你的人,在江都不听话啊。 杨铭也是心里火大,自己花了大价钱打造出来的襄阳水军,难道给别人用? “荣公这话是什么意思?”杨铭冷冷道。 来护儿道:“江南平叛,水军是重中之重,殿下如果放心的话,可以交给臣。” “别怪我说话难听,襄阳水军,荣公用不了,”杨玄纵冷笑道:“你可真会捡现成,你也真好意思开这个口。” 玄挺也是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啊,就是不知足,逮着太子好说话,蹬鼻子上脸。” 来楷顿时怒了:“两位这是什么意思?我父亲也是忧心江南平叛之事,竟换得二位如此阴阳怪气的嘲讽,我就纳闷了,你们俩能做了太子的主啊?” 来楷,是杨广的千牛备身出身,在军中的职位,是武贲郎将,比虎贲郎将高一级,人家身上有个金紫光禄大夫的勋位。 当然了,跟杨玄纵比差远了。 玄纵和玄挺,就是负责说一些杨铭不方便说的话,人家这两人对杨铭的作用,非常巨大。 来护儿赶忙怒斥儿子一句,让其闭嘴,然后微笑着朝玄纵兄弟解释道: “老夫当年跟随宋国公(贺若弼)平定陈朝,跟随越公剿灭江南高智慧之乱,江南应该怎么打,我比宇文述更清楚,如今王世充出兵,水军没有跟上,这简直就是玩笑,若我所料不差,王世充必然会有一场大败,届时朝廷问罪,陛下追究,齐王若说是襄阳水军不肯配合,两位觉得,获罪的是谁呢?” 说罢,来护儿看向杨铭,道:“臣请接手襄阳水军,可以将齐王安排的二赵踢出去,重新由周仲牟、沈纶、蔡莒总领,臣擅用水军,绝不会让殿下这支荆州子弟损失过大。” “我再想想吧,”杨铭淡淡道。 很明显,来护儿下去江都,会正儿八经的跟叛军干,这个人太想立功了,他不想屈居宇文述之下,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但你用我的襄阳水军,去给自己的功劳榜上添砖加瓦,是不是不合适呢? 等到来护儿父子离开之后,杨玄纵顿时破口大骂: “这个狗东西,咱们北上救了他的命,太子又交付大权,由他统帅与突厥的大战,如今您不去江都了,这个狗东西立时就变脸了。” “不要动不动就压不住火,你觉得你聪明,还是来护儿聪明啊?”杨铭皱眉道。 玄纵一愣:“再聪明的人,也有昏聩之时。” “但来护儿不会,”薛收笑道:“他绝对不会在这种大事上面,搞不清楚,人家现在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干,恐怕背后有人提过醒啊。” 他这句话说的很含蓄,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给来护儿提醒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杨广呗。 皇帝下旨太子驻守洛阳,明摆着就是分你的权,南方的事情不让你管了,来护儿的态度又突然出现这么大的变化,肯定是不对劲的。 因为在此之前,来护儿每天都和杨铭呆在一起聊天,任何事情任何话题,两人都聊的很投机,但是圣旨一到,来护儿一下子就变了。 谁的人,就是谁的人,这个是变不了的。 杨铭也绝不会埋怨来护儿当了一回白眼狼,反而很认可对方,做人嘛,要忠心。 谁是你老大?谁给你饭吃?绝对不能忘了。 “来护儿已经开口要了,咱们不给,不好交代,”杜如晦沉声道:“但是襄阳水军,八艘五牙大舰,凤艒、黄龙、赤舰各种战船六十余艘,蚱蜢舟近两百艘,这都是殿下的心血,是万万不能给的。” 房玄龄苦恼道:“来护儿那边必然有陛下旨意,我们没有不给的理由啊?” “没有理由,就找一个理由,”李建成道:“想个法子将襄阳水军调离江都,不就得了吗?” 玄纵愣道:“你说的倒是轻巧,来来来,你说说,怎么能调走?” “其实可以的,”一直沉默,在埋头苦想对策的李靖,开口道:“江夏和江陵如果丢了,襄阳水军就有借口调离江都,回师荆州。” 杨元庆抚掌道:“绝妙好计,江夏江陵都是咱们的人,完全可以诈败,如今还能正常收缴赋税的地方,没多少了,朝廷绝不会允许萧铣占据荆州。” “是不是有点养虎为患啊?”薛收苦笑道。 李靖道:“襄阳水军,是一支绝对的精锐,也是目前为止,南方舰船威力最大,规模最庞大的一支水军,配合主力陆军的话,有扫荡整个江南的能力,咱们不能将这支精锐拱手让给别人,除了太子,谁都不能用。” “还是药师的话,对我的胃口,”杨玄纵道: “应立即去信慕容三藏、达奚暠,让他们诈败之后,撤回江陵郡,营造一种江陵随时都会被叛军攻陷的假象,江陵是整个荆州的首府,朝廷绝对不会允许这个地方丢了。” 现在能正常收缴赋税的地方,荆州算一个,而荆州的粮食产量,也非常巨大,所以朝廷绝对不会让这个地方也乱了。 那么能救荆州的,肯定不是被四面包围的江都军,而是足以称霸长江,在长江上随便乱窜的襄阳水军。 杨铭点头道:“你们详细议一个法子出来,送信的人要绝对可靠,大家都谨慎一点,务必不能出错。” 众人纷纷点头应声。 “唉,前几天还是战友,一起吃肉喝酒,今天就开骂了,”来楷陪在自己的父亲身边,叹道:“如果有的选择,谁愿意跟着杨暕啊?” 来护儿面无表情道:“人生在世,身不由己,陛下有交代,咱们要按陛下的意思来,至于太子和齐王之间的明争暗斗,不要去掺和。” “不掺和,也躲不掉啊,瞧见没,今天咱们算是将太子的人都给得罪完了,”来楷脸色难看道:“我看呐,父亲干脆称病,推了这件差事吧,咱们不能得罪太子。” 来护儿淡淡道:“能推掉的话,我早就推了,这次是推不掉的,陛下交代我,务必尽心辅佐齐王,早日平定江南,他老人家明年六月要来江都,在此之前,江南的事情必须有个结果。” 来楷一脸无语道:“人家宇文述现在,都知道敷衍,父亲又何必执着?太子势力太大,咱们这次把人家得罪了,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您不会以为,杨暕他还能起来吧?” 来护儿笑道:“杨暕现在的作用,只是制衡太子,避免太子权利过重,至于威胁,是完全没有的,自己的老丈人宇文述都不想帮他,怎么起来?” “那咱们更不应该得罪太子了,”来楷道:“您的长孙来宇、老六来整,还在东宫呢,他们俩啊,现在已经不好过了,您信不信,六郎待会就会来找您发牢骚。” 来护儿正色道:“不要让他们知道实情,陛下的交代,你知我知,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没有陛下,就没有我来护儿的今天,你们弟兄几个,也不会是今日光景,为人臣者,忠字为先,干好自己的差事,问心无愧就是了。” 来楷叹息一声:“父亲忍辱负重,得罪这么多人,怕是太子不理解啊。” 来护儿笑道:“太子洞若观火,人家心里比谁都清楚。” 六二七章 一锅饭 荥阳板渚码头,杨铭继续前往洛阳,而来护儿从这里改道,进入通济渠,带着两万洛阳卫戍军乘船南下。 襄阳水军能用不能用,杨铭也给了一个准话,可以用。 来护儿心中大定,事实上,在杨铭答应他之前,已经派人南下给沈纶和周仲牟带去消息,嘱咐他们尽力拖延,不管用任何办法,都不要跟着来护儿出征,等待杨铭的下一步安排。 荆州方向,负责送信的,是庞犇的堂弟庞韬以及千牛备身独孤凌云。 庞韬在江陵干过郡尉,与慕容三藏和沈家都打过交道,独孤凌云是独孤家的人,与江夏太守达奚暠他们家有香火情,他们俩下去,会躲在暗中,操控大军主动求败。 如今萧铣麾下大将董景珍水路并进,正在猛攻江夏,慕容三藏也带着援军去了那边。 在杨铭的计划中,江夏可以丢,但是江陵不能丢,慕容三藏他们要佯装大败,退守江陵,以没有水军协助为借口奏报朝廷支援。 其实就是卖惨,要告诉朝廷,再没有水军支援的话,江陵都会丢,而江陵是整个荆州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这里要是丢了,萧铣可以很轻松的掌控整个荆州。 杨广肯定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但他也不会愿意将襄阳水军调离江都。 不过呢,杨铭会这么干,因为他是兵马大元帅。 慕容三藏的奏报,会先到他这,他安排之后,再转呈京师,到时候杨广就算不同意,时间上也来不及阻止了。 河北大定,鱼俱罗自然会返回洛阳,紫微宫东宫大殿,众人先是恭贺太子旗开得胜,顺利平叛河北,然后纷纷落座,宴会开始。 庆功宴是肯定少不了的,虽然是个形式,但是这个形式很重要。 “民部的军饷,还没拨出来?”杨铭皱眉道。 独孤纂点了点头:“殿下报上去两百二十五万贯,门下省已经批了,陛下也点头了,但是这个钱,要从四个地方出库,洛阳的库出一百万,晋阳二十五万,巴蜀五十万,河北五十万贯,眼下洛阳的饷钱,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另外几个地方,还不清楚。” 房玄龄皱眉道:“河北各地的国库,早就没钱了,怎么凑这个军饷?” “库里是没钱了,”独孤纂道:“但是朝廷的帐上,有。” 杨铭忍不住笑道:“让我吃空帐啊?民部挺会算账啊。” 这是什么情况呢?河北很多地方的国库,已经被叛军洗劫一空,这是事实,钱粮都没了,但是朝廷的那本总账上,那些数字可是都还在呢。 河北平叛结束,那么朝廷就会和河北各地方官对账,你辖区的国库损失多少,都要报个数。 那么这个数目,就是地方官的命门,如果你敢老实上报,说我监管的库被抢干净了,那好,你来京师一趟,咱们算一算账,很大可能就是有去无回。 所以想保住官职,就得想办法从当地的世家地主那边倒腾粮食,放进国库应付检查,风头过后,粮食还给人家,还得带利息。 朝廷那边跟明镜似的,下面人会怎么应对,中枢那帮人非常清楚,不过就是装糊涂而已,将这样的空账划给杨铭,其实不是给杨铭找麻烦,而是给那些虚报的地方官出难题。 他们借的粮食,要拿给杨铭做军饷,赏给出征的将士,那么这个亏空怎么补? 五十万贯,如果是没有乱子的河北,洒洒水,小钱中的小钱,但是现在,那些太守一个比一个穷,朝廷这个办法,其实就是让他们给杨铭凑军饷。 “崔公都被气病了,他老人家春秋已高,重返朝堂几乎不太可能了,”鱼俱罗道:“如今民部是许国公说了算,要不要给他写信,让他想想办法。” 杨玄纵冷笑道:“找他?他现在还想找你呢,五十万都凑不出来,民部那些人把钱都花哪去了?” 花哪去了?哪特么还有钱啊? 朝廷这么安排,也是非常精明的,因为中枢知道,杨广也知道,现在最有钱的人,是杨铭。 国库的钱,被叛贼抢了,叛贼被太子灭了,那么钱,去哪了? 其实就转了转手,落到杨铭手里了。 所以这五十万贯,杨铭一点都不在乎。 “让下人都退出去,”杨铭摆了摆手。 鱼俱罗与缮国公李景对视一眼,心中窃笑,他们猜到太子要干什么了。 分钱呗。 国库拨的钱,河北照样得想办法给,那是明账,但是杨铭这里,还有一本暗账。 等到那些侍女都退出去之后,杨铭让房玄龄拿出一本厚厚的账目,让众人看一看。 大家在这个时候,是不会假客气的,账本都给你拿出来了,客气个毛啊,拿多拿少的时候,再客气。 独孤纂笑呵呵道:“就不要将臣算进去了,臣寸功未有,不敢受之。” 杨铭瞪了他一眼:“在座的都是劳苦功高,人人可以受之。” 独孤纂笑了笑,不说话了。 “账上东西,都是从瓦岗贼、高贼、格贼手里拿回来的,这是赃物,所以里面有三成,是要送往京师入账的,”房玄龄解释道:“战乱嘛,财物遗失无可避免,我们这次从叛贼手里缴获的,肯定与河北实际损失相差甚远,三成足以应付朝廷了。” 窦抗点了点头,他对自己分的那一份,非常满意,啥也没干,得这么多财货,这就是为什么身居高位者,来钱很容易的原因。 分赃,是军中历来的传统,也是潜规则,这种钱,大家都敢拿。 皇帝也知道你们有暗账。 人家杨广又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灭了陈朝的时候,他是最大头,抄家贺若弼的时候,他都知道贺若弼家里有什么。 “来护儿那份呢?”窦抗问道。 房玄龄笑道:“他已经带去江都了,他的老家就在江都。” 这本暗账,是做不了假的,因为大家都参与了,缴获多少,像鱼俱罗、吐万绪、皇甫无逸心里大概都有个数,很多还是他们缴获上来的。 战争是国难财,国家亏钱,军方赚钱,历来如此。 “诸位要是没什么异议的话,那就这么分吧,”杨铭道:“至于河北那五十万,也不要催了,先欠着吧,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补上。” 皇甫无逸道:“太子分的有点少啊,臣觉得不是很合适。” 杨铭笑道:“就这样吧,我多一点少一点,区别不大。” “这里面怎么还有卫玄的?”杨义臣不解道。 窦抗笑道:“河北、山东、江南之乱,是一锅饭,大家总不能分锅吃吧?” 杨义臣笑道:“明白了。” 窦抗的意思是,山东和江南平定之后,他们还能分一笔钱,这次清河崔家也分钱了,只要是出力的,人人有份。 但是呢,杨暕和宇文述掺和进来了,所以以后的帐,怕是不好分。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杨铭转移话题道:“丹阳郡,王世充已经跟辅公祏打起来了,既然齐王一直在催粮食,如数拨出去吧。” 独孤纂点了点头:“现在有个问题,是萧铣在往荆州扩张,而荆州眼下,除了慕容三藏和达奚暠之外,军府无力再征调了,襄阳郡完全就是空的,如果江夏败了,荆州局面恐怕会非常严重。” 他这是得到杨铭暗中授意,才会这么说的。 李靖也赶忙道:“荆州可不能出问题啊,鱼米之乡,赋税重地,如今天下大乱,唯荆州太平,这里要是断了赋税,朝政将何其艰难?” “臣愿领军前往江夏,镇压萧贼,”杨玄挺道。 玄纵赶忙配合演戏道:“那边水道纵横,你去了能干什么?襄阳水军在江都,萧铣手里又是江淮水军,你没有船,带上一帮旱鸭子,怎么?去送死啊?” “现在造船来得及吗?”杨元庆故意问道。 鱼俱罗解释道:“来不及的,我大隋从开皇年间,便不重视内河水师的养护,工匠都不好找,东莱郡的海船,进不了长江,南方只有两个水师,就是襄阳和江都,江都水师成了叛军,能与之匹敌的,只有襄阳水师了。” 窦抗瞥了一眼杨铭后,淡淡道:“这就要看江夏能不能守的住了,这里是荆州门户,如果守不住,襄阳水军必须南下支援,否则整个荆州将会落入叛军之手。” 李建成皱眉道:“齐王恐怕不会让我们调走襄阳水军啊。” “那丢了荆州,算他头上好了,”窦抗道。 杨铭抬手道:“不要说这种意气话,荆州不能丢,江都还有洛阳供应着,荆州要是丢了,岭南都得出问题,发文慕容三藏,令其务必坚守江夏,命襄阳太守杜吒募兵支援,谯郡太守杨玄奖,领汝阴、汝南、淮安三郡军府,南下支援。” 屈突通一脸正气的请缨道:“末将愿往。” 我的人下去演戏,你掺和什么劲?杨铭挑眉道:“让你从荥阳过来,是给你分钱,不是给你找事干,老老实实回荥阳呆着去。” 屈突通嘴角一抽,退回原位。 “现在运河也通了,与河北的贸易,要赶紧走上正轨,”杨铭沉声道:“那边物资紧缺,百姓需要重建家园,北上的货物不要坐地起价。” 武华点了点头:“殿下放心,臣等知道该怎么做。” “暂且先这样吧,诸位下去歇着吧,”杨铭率先起身。 众人也赶忙起身,恭送太子离开。 唉,都在议论七月的事情,可惜了,那么年轻,弟兄们也要注意身体啊,现在是大病年轻化,改一改自己的生活习惯吧,不要买零食,火腿肠方便面不要碰,任何饮料都不要喝,包括牛奶,尽量不要去饭店,在家做着吃吧,晚上早点睡不要熬夜,烟酒要适当,想开点,咱们没有机会成为人上人,想要实现梦想也几乎不可能,何苦为难自己呢?躺平这个词儿,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大家多多保重啊 六二八章 从坟里挖出来 襄阳水军在拖延,杨暕又急于求战,担心杨铭来江都接管他的兵权,于是在幕僚的建议下,打算阴杨铭一把。 王世充领两万步卒从江都南下,渡过长江,进驻江都郡最南边的句容县,这个县城与丹阳郡首府江宁县,只有七十里地。 两个地方要是打起来,有一点不能忽略,就是水路。 这里有一条河,起源于句容县北部,然后流经句容转道西进,进入江宁县,随后汇入长江,全长一百二十里。 按照长度来看,这是一条小河,但是这条河却是相当的出名,在大隋,叫它淮水,古称龙藏浦,后来称之为秦淮河。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说的就是这里。 句容,就是后世江苏省句容市,丹阳首府江宁县,就是省会南京了。 那么这两个地方打起来,水战是无法避免的,句容县北部是秦淮河的起源,进不来船,但是江宁县的北边,是秦淮河汇入长江的入口,水军要来,就是从这里来。 这个入口呢,距离襄阳水军所在的江阳码头,只有一百多里。 王世充这一次,不是来跟驻扎在丹阳的辅公祏玩命的,他是来给人家送礼的。 送什么?送句容。 只要一场大败,丢掉江都郡在南边的军事要地,才能给襄阳水军施加压力,给太子施加压力,从而接管水军。 各方都在算计,所以说打仗,并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内中的波涛汹涌,却不为人知。 江都城的南面是长江,过了长江之后,有延陵、曲阿、句容三个县,如果这三个县丢了,那么江都的大军在长江对岸,等于没有了落脚点。 杨暕这一次,送礼送的有点大。 宇文述是心知肚明,冷眼瞧着杨暕在大堂内大骂王世充剿贼不利。 像这种苦肉计,卫玄都能看出来。 韦云起脸色难看道:“本来就不是出兵时机,这下好了,折损数千将士,句容也给丢了,我们太着急了,京师来了旨意,荣公要来江都,也就半个月的时间了,让王世充驻守曲阿,暂避锋锐吧。” 杨暕大怒道:“若是有水师于长江策应,江宁早拿下了,你们一个个的包庇沈、周二人,以致大败,现在好了,折了士气,呵呵陛下那边,你们自己交代吧。” 韦云起也是个愣种,直接挑眉道:“我只是行军司马,向陛下交代还轮不到我。” “第一个就是伱!”杨暕道:“你那次不是跑江阳码头当和事佬去了吗?结果呢?说好的交出水师,到现在都没有,借口都懒得给我编了,什么天太冷,又是逆流而上,船太大不利水军出击,这些话我会原原本本上奏陛下。” 韦云起翻了个白眼,不吭气了,没办法,沈、周摆明就是不配合,硬拖,你能怎么办? 你是江南道总管,管不了麾下的军队,跟我发什么火? 宇文述叹息一声:“来护儿擅水战,又是从太子那边来的,一定带着太子的嘱咐,等他来了再说吧。” “你不擅水战吗?”杨暕质问道:“灭陈之战,你麾下的水军可是比来护儿还多。” 宇文述硬着头皮解释道:“灭陈水战,是越公总领,我与来护儿也不过是个马前卒。” “噢你的意思是,把杨素从坟里挖出来,让他来打呗?”杨暕怒道。 在场众将顿时变脸。 你这么侮辱开国功臣,合适吗?不管怎么说,杨素是带着二字谥号下葬的,最后的封号楚国公,也证明了朝廷对人家的褒奖,你挖坟?你试试看。 眼瞅着气氛不对劲,齐王长史柳謇之赶忙救场道: “陛下的旨意,已经很明白了,江南的事情由齐王全权总领,但是没有水师,这仗就没法打,襄阳水军是太子一手打造的,我相信,沈、周二人纯纯就是违抗上意,不遵调派,绝对与太子无关,诸公还是要多多帮忙才是。” 卫玄点了点头:“王世充这么一败,更体现了没有水师的弊端,眼下的形势,襄阳水军是不能不动了,许公威望高,您老人家出面交涉吧。” 卫玄心里也很清楚,杨暕这是故意摆了太子一道,你的人身在江都,不听将令,招致大败,一封奏疏送上去,皇帝肯定会怪罪太子,甚至直接处理掉沈、周二人。 但是襄阳水军,就是一支子弟兵,你把这两人收拾了,框架就散了,战斗力能跌一半。 所以卫玄也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 宇文述沉声道:“我肯定会从中交涉,但是最后还是要来护儿负责接管。” 谁都能看得出,他是在撂挑子。 杨约在京师与蔡王杨智积之间的那段对话,其实就是在讨论宇文述和来护儿,具体会在江南怎么干。 那么眼下呢,也清楚了,宇文述选择了太子,来护儿选择听皇帝的。 杨暕冷笑道:“现在已经是腊月二十五,来护儿抵达江都,在元月中旬,那么这段时间,就有劳许国公屈膝,去跟襄阳水军那两位说好话了。” 屈尊说成屈膝,这是在嘲讽宇文述。 宇文化及听着不顺耳,但是他的两个弟弟,没什么反应,他们俩跟杨暕关系很铁,少年之交,心知杨暕说话这么难听,是抱怨父亲没有支持他,并非有什么仇怨。 “那老夫这便屈膝去一趟江阳码头吧,”宇文述面无表情的起身道。 “有劳许公了,”卫玄赶忙道。 江阳码头,就在江都城南边二十里的地方,码头在长江北岸,是大隋最大的水军码头,不是贸易码头,江都郡最大的贸易码头,是郡内北边的山阳码头,也就是邗沟北端与淮河的交汇处,邗沟南端汇入长江,属于大运河非常重要的一段。 本来这里也有内河舰队,而且规模最大,但是呢,其中有一些大船,改造成了杨广同志的巡游船只,还有一些,在江南大乱的时候损失了,其中海陵县早期的反贼赵破阵,就烧了江都水军二十多条战船。 这个人眼下已经归顺杜伏威了。 剩下的战船,在沈纶和周仲牟抵达之后,太子授意,卫玄默许之下,被襄阳水军给收编了,眼下已经没有江都水军了。 码头岸边的营房内,得知宇文述驾到的沈、周以及二赵赶忙迎了出来,他们身后都是各自的嫡系将领。 “许公深夜至此,不知对属下们有何吩咐?”沈纶恭敬道。 宇文述先是将赵元恪兄弟俩都支开,然后缓缓在营内踱步,朝沈纶道: “太子最近,有给你们交代吗?” 沈纶睁眼说假话道:“没有。” 宇文述笑了笑,道:“齐王状告你们的奏疏,已经送往京师了,句容之败,算在你们两人头上,来护儿已经在来江都的路上了,我会设法保你们,但是今后再有将令,不可再借辞推脱。” 沈纶和周仲牟对视一眼,点头道:“赵氏兄弟,还是想接管水军,下面的儿郎们,不认他们啊。” “把原有的江都水军扔给他们,”宇文述道:“其它的,我会在齐王面前帮你们说话。” 沈纶点了点头:“但由许公做主。” 怎么说,和怎么做,这是两码事,杨铭交代他们要拖,不管谁来了,他们都会拖,但是嘴上不能这么说,这是把柄。 况且沈纶心里清楚,他们不用拖太久了,来护儿快来了,荆州那边应该也快出事了,襄阳水军离开江阳码头,已经进入倒计时。 接下来,宇文述又去找了二赵他们。 “江都水军拢共不到三十条船,陛下的巡幸楼船现在改回战船,也来不及了,何况我们也不敢改啊,”赵元恪一脸苦逼道。 杨广的龙舟大船,也就是陪他巡幸江都时,后宫及正三品以上才能坐的翔螭、浮景、荡漾水彩舟、五楼船,一共有一百多艘,四十多艘在洛阳,剩下的一半在山阳,一半在江阳,这些船已经是杨广的私人财产了,内中布置奢华,完全就是水上宫殿,你想改回战船用来打仗,是不可以的。 也就是说,曾经的大隋第一水军,江都水军,是废在杨广自己手里。 宇文述语重心长道:“有一点算一点吧,齐王让你们接管水军,接管不了是你们的问题,但是你们将这个问题抛给了齐王,让他去头疼,做下属做到这个份上,你们让老夫说你什么好?” “这就是太子的私军,铁板一块,我们位卑官低,实在难以下手啊,”老二赵元楷诉苦道。 宇文述顿时皱眉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心知弟弟口误的赵元恪赶忙道:“元楷失言了,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是说沈、周二人仗着太子,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接管一事阻碍重重,难以进展。” “老夫这不是给你们想了个法子吗?”宇文述道:“三十艘和一艘没有,你们选哪个?” “自然听许公的,他们如果愿意交出原来江都水军的舰船,我们肯定是乐意接收,”赵元恪道。 宇文述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记住了,今后不要在任何场合,将太子和水军联系在一起。” “明白明白,属下们明白,”兄弟俩冒冷汗道。 有些事情,是事实,但你不能说出来,怎么?国字号的襄阳水军是太子的私军? 你这是诽谤太子啊? (本章完) 六二九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洛阳和江都之间的消息传递,水路是最快的,因为修这条通济渠的时候,就是以最短距离来修的,走陆路绕来绕去,耽搁不少。 从洛阳到江都,军情传递需要十一天,从江都到洛阳,要十五天,这是顺流和逆流的区别。 驿情传递用的是最快的小型冲锋舟,只能坐六个人,由最好的水手操舟,中间会有七八个驿站,用来补充饮水食物,比奔马要快上很多。 有人要说了,出发的时候不能多备点饮水干粮吗?何必在半道补充呢? 这是规矩,就好像高铁一样,你到一个站点,就必须停一下,为的是备档记录,只有皇帝一个人的旨意,可以直接送达,无需备档。 来护儿离开已经七天了,他这一走,留在洛阳的长子长孙来宇,和六子来整,日子不好过了。 很明显,东宫很多人正在排挤他们,有时候商量要事,都没有他们参加的份。 来宇半跪在殿内,一声不吭。 而杨铭呢,正在吃饭,陪他吃饭的,是建成和玄纵玄挺。 来宇不着急,虽然支撑腿的脚底板有点麻了,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太子不便问询,得那三个碍眼的离开,才方便与太子禀述。 杨铭吃完后,擦了擦嘴,瞥了下方的来宇一眼,道: “老六呢?他怎么没跟你一块来。” “六叔羞于面见殿下,”来宇答道。 玄纵喝着酒,嘴里咀嚼着肉,咧嘴笑道:“老六还是正直的,听说跟荣公吵了好几回,大家都是在东宫做事,没有羞愧不羞愧的,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不管怎么说,来整在远征高句丽的时候,是完全遵照李靖的将令,在侧翼打配合的,也非常的卖命,对杨铭的忠心,是可靠的。 涿郡大战,也是立了大功,人家跟自己亲爹争吵,不是装样子做给杨铭看的,是真的吵的很厉害,直到被自己的大哥来楷扇了两个大比斗,一脚给踹了出去。 至于来宇,压根没敢去找来护儿,当孙子的,连来楷那关都过不去,哪敢去找爷爷。 李建成也笑道:“刚才殿下就让你起来,跪了这么久了,又是自己人,起来说话吧?” 来宇无动于衷。 “我还得请伱坐啊?”杨铭沉声道。 “不敢不敢,”来宇赶忙站起,在下面找了一个坐垫坐下。 杨铭看了建成等人几眼,笑了笑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来宇抬起头,瞥了玄纵等人几眼后,道:“能否单独向殿下禀述?” 玄纵擦了擦手,正要起身,被杨铭的一道眼神又给压了下去。 杨铭道:“无妨,这里没有外人。” 来宇犹豫片刻,点头道:“臣以为,祖父.其实很为难啊。” “噗嗤~~”玄挺喷笑道:“憋了半天,就憋出这几个字?眼下谁不难?我特么还觉得我很难呢。” 杨铭挑了挑眉,看向玄挺道:“你难什么?” “嗯?额”玄挺想了想,道:“我是因殿下之难而难。” 众人纷纷大笑。 半晌后,杨铭换了一个坐姿,托在扶手处,道:“继续说。” 来宇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和六叔,私下探讨过,祖父绝非以怨报德之人,殿下有援救之恩,按照祖父的性格,自然是知恩图报,此番他老人家奉旨南下,就连费青奴,私下都劝过,但是祖父不为所动,所以卑职以为,他老人家有难言之隐啊。” “不要说的这么隐晦,摊开来说,”杨铭道。 来宇沉吟片刻,咬牙道:“祖父是至忠之人,陛下指令,向来是有十分做十二分,此番南下,是陛下的意思,祖父就算不肯辅佐齐王,但也只能奉旨行事,不过六叔觉得,祖父去了江都,很有可能是,单干。” “什么叫单干?”李建成皱眉道。 来宇解释道:“祖父眼下的念头只有一个,六月份之前,扫平江南,供陛下三巡江都,下去之后,他不会辅佐齐王,也不会跟宇文述牵扯,而是在接管襄阳水军之后,独自平叛。” “陛下的旨意里,可不是这么交代的,”杨铭笑道:“你不是说荣公至忠吗?旨意里让他辅佐齐王,他单干?这与你所说的,前后矛盾啊。” 来宇道:“但是祖父也是至诚之人,太子于他有救命之恩,要忠君,但也要忠义,南下平叛是忠君,与齐王划清界限,是忠义。” “这只是你和老六的猜想,”杨玄纵皱眉道:“荣公下去到底会怎么做,我们还不知道。” 来宇道:“以我和六叔对祖父的了解,多半会是这样。” 杨铭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来护儿确实是聪明啊,只有跟杨暕划清界限,才有可能调动襄阳水军,自己临行前的承诺,人家这种级别的人,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或者说,人家想的多,筹备的多,应付任何局面的准备,也多。 至于什么忠义,这个级别的军方统帅,你相信他会跟你讲义气?就算来护儿真有,杨铭也不会信。 他已经养成了怀疑任何人,不信任何人的习惯了。 不夸张的说,能站在大兴殿的,就没有几个讲义气的,大家都是为自己利益着想,各取所需罢了。 仗义每多屠狗辈,来护儿可不是屠狗的。 半晌后,杨铭表态道:“我还是信任荣公的,南下途中畅聊多日,孤从中受益匪浅,你和老六不要多想,我相信荣公在江都,会做好他该做的事情。” “殿下明鉴,”来宇笑道。 李建成和玄纵玄挺,花花肠子不多,他们看不出杨铭是在虚与委蛇。 换成杨约,一看就明白。 毕竟来宇和来整对自己是忠心的,杨铭也不会让他们乱想,这是驭下之术。 至于来护儿,确实很有可能会这么做,因为他的根本目的是平叛,平叛就要用襄阳水军,想用襄阳水军,就不能跟杨暕沆瀣一气。 人家这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开罪杨铭和杨暕两拨人,只为讨好杨广。 好臣子啊。 但不是杨铭的好臣子。 等到来宇离开之后,建成好奇道:“如果来护儿下去,真的跟齐王不对付,那么襄阳水军,似乎可以由他调派。” “糊涂!”杨玄纵冷冷道:“如今江南群雄汇聚,补给军需从运河源源不断送往江都,河北平定已经让那些反贼胆寒了,让来护儿用太子的家底,去捡这么大的便宜?你脑子怎么想的?” 杨铭双目一眯,沉声道:“江南只有我可以镇抚,谁都不行,他们想抢功,也得有这个本事。” 玄挺也点头道:“没有您的命令,沈纶和周仲牟不会动,但如果王世充攻丹阳败了,杨暕肯定会告咱们一状,又该如何应对?” “他肯定会败的,”杨玄纵眉头紧锁道:“来护儿走之前,就料定了王世充必败,我当时还纳闷,明知不是时机,为什么要强行出兵呢,现在想想,是要往襄阳水师身上扣啊,届时陛下大怒,恐怕对沈、周二人不利。” “庞韬和独孤凌云走多久了?”杨铭问道。 李建成道:“八天了,快马加鞭,算算日子,应该快到了,他们一到,就会指使慕容三藏他们佯败,然后撤出江夏。” 杨铭点了点头:“给卫玄传令,让他带兵攻打丹阳首府江宁,襄阳水军会全力配合他,再给沈纶传信,打下江宁之后,立即往上游走,就说荆州的江夏已经丢了,他是奉我的将令回师荆州。” “妙计!”李建成拍掌笑道:“这样一来,出江都难的问题,就算解决了,齐王肯定想不到,水军会一去不回。” 没有正当理由,水军离开驻地,需要杨暕批准,就算杨铭的元帅令让走,杨暕也敢不遵,强行扣下水军。 但是主动离开码头攻打丹阳,杨暕肯定会同意,等到舰队进入大江,想去哪,那就谁也拦不住了。 这就叫金蝉脱壳。 杨铭不是不希望早日平定江南,但绝对不能是杨暕,这小子要是起了势,以后想要压下去,可就难了。 虽然杨铭也很清楚,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是他爹。 “跟独孤纂打个招呼,”杨铭道:“所有从江都经过洛阳,送往京师的军情文书,包括奏疏,全都给我扣下。” 杨玄纵皱眉道:“就怕独孤纂没这个胆子。” “他有胆子分钱,怎会连这个胆子都没有?”杨铭淡淡道:“杨暕想要越过我奏报朝廷这条路,必须给他掐断。” 李建成长长吁出一口气,他看出来了,自己被卷进了一场大斗争当中。 扣押奏疏,等于是欺君了,太子干这种事情,只有我和玄纵玄挺知道,可见没把我当外人啊。 你待我以诚,我回赠以真,建成小声道:“那么运河各个驿站的备档,也要派人销毁,免得露出痕迹。” “这得靠兵部啊,驿站是归兵部下设的驾部司管,眼下的驾部侍郎是裴亨,”玄纵皱眉道。 “不用,”杨铭笑道:“有一个人就可以办到,通济渠的大财主,独孤薪,这条运河两岸,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本章完) 六三零章 自命不凡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杨暕面露狰狞。 来护儿抵达江都,本来是好事,杨暕一开始是非常兴奋的,心想着麾下有宇文述跟来护儿两名大将,平叛江南将是易如反掌。 结果与来护儿的第一次见面,人家就要分权。 怎么个分权法呢?杜伏威归我,由我总领大军剿灭,灭了杜伏威就等于收回了丹阳、历阳、庐江、同安、宣城、余杭六个郡。 这六个郡都在江都南边,拿回来之后,就不影响皇帝巡幸江都。 杜伏威眼下,是整个南方,势力最大的一股叛军,麾下有辅公祏、苗海潮、李子通、赵破阵、王雄诞、阚陵、闻人遂安、戴义等十余名大将。 灭了他,剩下的贼寇就不足为惧了,等于是来护儿打算把江南平叛一肩挑。 面对杨暕的厉声询问,来护儿面无表情道:“怎么打,老夫心里已经有数,避免被干预行军,最好还是以老夫为主将,从江都出兵,六月份之前,一定剿灭杜贼。” 宇文述嘴角微翘,没有说话。 来护儿啊来护儿,你就这么想压我一头啊?在涿郡太子让你统领大军,尝到甜头了,就想在江都也这么干? 杨暕不是太子,你想从他手里总领军事,痴人说梦而已。 杨暕顿时狂笑,半晌后,指着来护儿道:“要不我这个江南道行军大总管,让给你好了?” 来护儿眼帘低垂,沉声道:“齐王何必置气,我们的目的是平叛,以太子之能,在涿郡尚且全权交付老夫,何况齐王?” 他这句话,非常瞧不起人,等于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嘲讽杨暕不懂领军。 主要是级别到位了。 眼下在大隋军方,抛开杨铭不算,宇文述老大,来护儿老二,于仲文老三,这是绝对的前三甲。 敢挖苦杨暕的,中枢也就那几个人,来护儿是杨广的铁杆,骂杨暕几句,啥事没有。 开皇年间,高熲还骂过杨勇呢,能有啥事?杨坚夫妇只会认为高熲是为了杨勇好,但是杨勇呢,比较小心眼,心里对高熲有怨言,他如果什么都听高熲的,就没有杨广什么事了。 杨暕怒不可遏,一脚踢翻长几,指着来护儿道: “行,不愧是贺若弼带出来的,果然是自命不凡,目中无人,你想总领大军,下辈子吧。” 自命不凡这个成语,出处不在贺若弼身上,而是在清朝,但是历史上对贺若弼的评价,就是这四个字,因为大隋武庙四个人,贺若弼瞧不起另外三个。 杨铭曾经用这四个字形容贺若弼,结果传开了,直接成了贺若弼的标签。 来护儿沉声道:“陛下六月南巡江都,齐王若有办法在六月之前平定江南,老夫大可赋闲,但您没有这个本事。” 他一来就跟杨暕硬刚,其根本目的,就是接手襄阳水军,你不站在杨暕的对立面,太子会让你用水军? “在座的,皆为大将,我大隋也不是就你来护儿一个人,会领军,你从哪来,回哪去吧,”杨暕冷笑道。 来护儿淡淡道:“老夫是奉陛下旨意,想让我回去,除非陛下另下一道旨意,老夫不是您的行军长史,不归齐王调派。” 杨暕已经快气晕过去了,特么的,老爹怎么派来这么一个王八蛋,跟我对着干? “行,你都这么说了,那你就用你那两万洛阳卫戍军,去打杜伏威吧,我这边都没有多余的人手给你,”杨暕道。 来护儿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心。 宇文述笑道:“崇善(来护儿字)太着急了,刚来江都,就要出兵,是不是太仓促了?” “许公来江都这么久,事情没有任何进展,这样就合适吗?”来护儿反问道。 宇文化及顿时不爽道:“荣公哪来的这么大火气?大家没有招你惹你,一上来说话就这么难听,就好像江南平叛,只有你一个人上心,我们都是占着位置不干活。” 大对大,小对小,来楷立时反驳道:“你们是干活了,句容都给丢了,听说辅公祏七条船,就把王世充给打回来了,怎么?七条五牙大舰啊?” 再然后,两人开始对骂了,至于宇文二狗和三狗,插不上嘴,人家这是长子对长子,他们地位不行。 来楷和宇文化及,这都是杨广的千牛备身出来的,人家镀过金,跟没镀金的不一样。 这两人的后台都是杨广,但二狗和三狗不是。 来护儿和宇文述也没有阻止,两人本来就不对付。 一场军情会议,就这么在争吵中收场。 来护儿离开江都城,直接去了江阳码头,如果襄阳水军能用,他完全有信心干死杜伏威。 人多有时候是优势,但是水战当中,不是,杜伏威那二十万大军,也不是龙王爷的虾兵蟹将,你不能在水里打。 襄阳水军的战船,是目前大隋工艺最先进,战斗力最强的内河舰船,而且所有卫士,全部都是精炼兵械,杨铭是下了血本培养的。 正常编制,是五千人,但实际编制,是一万两千人,全是精通水性的荆州子弟,一条长江横着走,没有天敌。 “老夫临行前,太子将襄阳水军交给了我,你们好好准备,六天之后,先取江宁,”来护儿在水军大营吩咐道。 沈、周二人点了点头:“末将遵命。” 杨铭确实是口头答应过,这是事实,来护儿没有撒谎,沈纶他们也心知肚明。 能拖到现在没离开码头,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来护儿亲至,还带着太子的命令,他们是不敢拖的,否则来护儿就可以以太子的名义,直接砍了他们俩。 那才是冤死。 拖延,也不是只有在江都才能拖,进入长江之后,也是可以拖延的,他们的目的,就是等待太子最新的命令,然后依令行事。 赵元恪问道:“那么荣公,江都水军又作何安排呢?” 来护儿面无表情道:“你们是遵齐王将令,我无权调派,襄阳水军这是太子点了头的,但是你们,齐王没点头。” 噢.那就是不用我们呗,我还省心呢,赵元恪兄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经过宇文述的交涉,江都水军从襄阳水军中,又给划出来了,二十九条船,只有六艘大楼船,也就是黄龙舰,剩下的都是二楼船。 但是襄阳水军,五牙大舰八艘、黄龙十八艘,凤艒十七艘,赤舰三十八艘,蚱蜢舟、艨艟艇、冲锋舟、火船两百三十一艘,属于是长江一霸了。 来护儿有襄阳水军,就不需要江都水军了。 具体安排过后,来护儿留下沈、周二人,语重心长道: “你们是襄阳水军的主将,陛下和太子将长江最大的水师交到你们手里,是对你们的信任,如今国家有难,贼寇肆虐,正是你们报效之机,上面是什么情形,你们不要管,也管不了,尽心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他是在暗示两人,你们毕竟是给朝廷效力,不要因为派系之争,延误国家大事。 沈纶点头道:“荣公放心,襄阳水军军备完善,六天时间军辎登船,足够了,我二人一定服从荣公调派,在所不辞。” 来楷微笑着朝二人道:“我们也希望这一次主持江南的,是太子,可惜皇命不可违,我那长子和六弟都在太子身边,咱们之间,不是外人,荣公越过齐王,主攻杜伏威,就是不想让齐王夺了这份本该属于太子的功劳,其实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为陛下平叛,为太子分忧,你们打的好,这份功劳苦劳,自然还是太子的,与齐王并无干系。” “我二人自是唯荣公之命是从,”周仲牟笑道:“末将与六郎私交甚好,对荣公更是高山仰止,此番出征必尽全力。” 来整是杨铭的左武侍率,跟周仲牟是打过交道的,当然了,私交甚好肯定算不上的,周仲牟是庶出,人家来整的出身,跟你能有什么私交?不过是大家在一口锅里吃饭而已。 来护儿点了点头:“你父义宁公(周罗睺),与我都是南人,灭陈之战,我们也是同僚,水战一道,他是少数被老夫所敬佩之人,我观襄阳水军,舳舻相接持约,巨舟轩昂,军纪严明,可见仲牟得衣钵矣。” 周仲牟赶忙说了一番谦虚话。 来楷道:“义宁公起家旧陈句容县令,仲牟对江南一带应该也是很了解吧?” 周仲牟道:“江南水路,末将了如指掌。” “那就好,”来楷点头道:“我攻句容,你拿江宁,咱们于江宁会合,怎么样?” 丹阳郡,一共就三个县,江宁、当涂、溧(li)水,拿下首府江宁,其他两个要不要都无所谓。 因为拿下江宁之后,下一个目标,肯定是历阳郡的首府历阳县,这个地方距离江宁,比当涂、溧水还要近。 周仲牟瞥了沈纶一眼,得到暗示后,点头道: “既然荣公如此安排,江宁交给我们好了。” 来护儿心中大定,微笑捋须道:“果然还是太子的人知大义,只要老夫拿下丹阳、历阳,两位去哪,老夫不会拦着。” 沈、周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大惊。 来护儿笑了笑:“我们今日之言,不可外传,你知我知。” 沈、周面无血色,有一种没穿衣服,被人看通透的惊悚感。 六三一章 纸上谈兵 荆州,江夏郡,慕容三藏和达奚暠正在收缩防线,步步撤退。 一来,是真顶不住,再者,也是按照太子的意思,打算撤出江夏了。 江夏的首府,就是江夏县,为什么这个地方丢了,朝廷肯定会救呢? 因为它是武汉,整条长江的中断枢纽所在,卡在长江中游,汉水汇入长江的入口位置,长江贸易的最大中转站。 杨暕送句容,不算什么,杨铭敢送江夏。 战争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并不以一地之得失论成败,杨铭想要调走襄阳水军,只能这么干,只要水军一回来,江夏眨眼的功夫就能拿回来。 “不能沿着长江往上游撤,我们不能离开江夏太远,要随时准备支援赶回来的水师,”庞韬道:“往汉阳撤吧。” 慕容三藏皱眉道:“汉阳在汉水,如果我们撤进汉水,敌军若沿江而上,直扑江陵,如何是好?” “他要是去江陵,我们就从汉水出,夺回江夏,”独孤凌云道:“清河郡公正在往江陵赶,董景珍就算去了,也干不了什么。” 清河郡公,就是老四杨玄奖,朱粲的引荐人,被杨铭委以重任之后,领谯郡、汝阴、汝南、淮安四个郡的军府,共计八千人,已经在往江陵进军了。 这四个郡,在大隋都属于河南。 等于是河南人来湖北平叛了。 庞韬和独孤凌云的意思,是他们这支兵马,撤进汉水,把江夏让出去,等到襄阳水军回来,他们两路夹击,再把江夏夺回来。 他们的战略目的,首先得水师回来,回来之后,以江夏为荆州布防重心,阻拦萧铣西进。 江夏紧邻长江,对岸的西北方向,就是汉水的入江口,一路沿着汉水往上走,分别经过沔阳郡、竟陵郡、襄阳郡。 襄阳水师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杨铭当年担任荆州总管,就是从江陵乘船沿着长江东进,抵达江夏之后,从这里进入汉水,前往襄阳检阅水师。 这也是杨铭惟独游览过的一段长江水域。 如今慕容三藏他们的兵马,还有一万余人,江夏城内的世家富商,在董景珍进入江夏郡之后,就已经收拾细软出城躲灾去了,达奚暠在收到太子旨意之后,又在城内宣传贼兵势大,能跑的赶紧跑。 眼下还留在城里的,那是实在走不了的,虽然不是空城,但也差不多了。 “杜太守会从襄阳支援我们,我们今晚就撤出城吧,”庞韬道。 慕容三藏手里有江陵沈家支援他的六十多条船,都是商船改造的,除了具备游击两岸的能力之外,船体自身并不具备作战能力,最多可以站在上面放箭。 而叛军董景珍那边,有三艘大船,所以慕容三藏在长江,不具备跟敌军火拼的能力。 别看只有三艘大船,人家上面有弩炮,打到你的船,直接就能击沉。 元月末,江夏失守,董景珍进驻江夏城,开始广派人手,从民间征集船只,什么船都行。 紧接着,萧铣麾下另外一名大将沈法兴,率兵六千,进入武昌县,开始招募民间工匠,营造码头,打造船只。 杨广北征,骁果军的十名鹰扬郎将及其副将当中,张镇周、公孙上哲、蔡元凯、沈叔义、沈法兴,这都是跟着萧铣走了,眼下全都是叛军。 沈法兴本来还是吴兴太守呢,职位比萧铣高多了,投靠之后,眼下是萧铣帐下的右将军,左将军是张镇周,等于萧铣军权最大的两个属下。 他们这股叛军不一样,领头的好多都是贵族出身,那么自然明白造反应该怎么造,至今为止,他们打出的旗号,仍是诛杀来护儿。 虽然他们走的方向与来护儿所在的位置背道而驰,但并不影响人家名义上,没有造反。 萧铣也没有自称什么王、什么总管的,还是顶着鹰扬郎将那个名头,南方的几路叛军,称之为萧鹰扬或鹰扬公,称杜伏威大总管,汪华叫安民公,刘元进是上将军,反正各有各的名号。 暂时没有称王的,称王是不给自己留后路了。 沈法兴进驻武昌,是非常聪明的,他知道襄阳水师不在荆州,但是他担心江都方向会派水师来救援,所以干脆在江夏城下游的武昌立足,在这里建立一支水军,拱卫江夏成果,准备打持久战。 他并不知道,朝廷打算在六月份之前解决江南问题,他觉得,江南形势远比河北复杂,朝廷北征河北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已经拿他们没办法了。 “杨铭被留在了洛阳,主持扬州的,是昏君那个风流儿子,”沈法兴在武昌城内的将军府内,与幕僚说道:“此贼可憎至极,本将恨不得生食其肉。” 他的那个族叔沈叔义,是沈婺华的弟弟,陈淑仪的亲舅舅,如今在萧铣身边做军师,是近臣,他则是带着沈家一干子弟来了武昌。 杨暕当年在扬州的时候,拐过沈家的姑娘。 心腹蒋元超笑道:“杨暕小儿,恶名远播,当年任扬州总管的时候,祸害了不少良家女子,我南人对其切齿痛恨,他这次来江都,与送死无异。” 杨暕在南方的名声,非常之差,他爹当年将扬州大区治理的井井有条,他来祸祸了。 沈法兴的儿子,也叫沈纶,跟襄阳水师的沈纶同名,不过人家这个沈家,是南方超级大族,不是江陵沈家能比的。 只听他笑道:“我们只要在占据江夏,于长江建造一支无敌水师,那么等鹰扬公占据荆州之后,我们便成割据之势,届时进可取江南,退一步,可取岭南。” 这就是纯纯的纸上谈兵了,你要是说我先打哪个县,再占哪个县,还务实一点,动不动就是江南岭南的,这两地方有多大,你没数吗? 水师还没开始打造呢,就想划江而治了,这是一名理想主义者。 “想要打造水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幕僚孙士汉皱眉道: “五牙大舰为五层大楼船,高百余尺,可容纳卫士九百人,左右前后设置有六台拍竿,弩炮四台,江都原来的五牙舰早在很多年前,就被划归了襄阳水军,后来听说又造了三艘,如今已经是八艘了,我们想要称霸长江,得有这种大型战船才行。” 门客陈果仁点头道:“我曾经在江都见过五牙舰,端的是江中堡垒,甲板厚重,巨弩不能击穿,可我们造不出来啊,没有精通工艺的工匠,只凭琢磨,是无从下手的。” “造不出来,就想想如何将它打掉,”沈纶二号道:“如此大船,船速必缓,若以火船撞击,其必灭亡。” 孙士汉和陈果仁对视一眼,同时心想,你可真会说嘴啊? 哪个船不怕火?你知道怕火,人家就不知道吗?一艘五牙舰,周边护卫船只有多少,能让你随便靠近? “行不通的,听说现在的五牙舰,船体外裹精炼铁皮,已经不惧火攻了,”陈果仁道:“船太高,我们放火够不着甲板也是白费,长江水势浩大,无法设置礁墙,唯有引入狭窄水域,从两岸击之。” 礁墙,就是人工设置的水中陷阱,有的是一根圆木,两头削尖,插进水中,尖端距离水面大概两米左右,从水面看不到,用来搁浅大船,还有一种就是河里面拦网,专门用来缠绕船桨,使其失去航行能力。 方法有很多,统称为礁墙,因为其本质是参照礁石对船只的威胁。 但是长江上面,行不通,水深,河道宽,水下都有暗流,你不好施工不说,就算搞成,也没啥作用,因为长江水表面看上去很平静,但是下面可不平静。 “人家五牙舰本来就是深水船,怎么可能被引入浅水?”孙士汉道:“不要太想当然了,想破五牙,只能是大船对大船。” 没有东风快递,打航母只能是航母。 沈法兴叹息一声:“尽快招募工匠,打造战船吧,造不了五楼船,能造出四楼、三楼,也是可以应付一时的,何况襄阳水军在江都,眼下头疼的应该是杜伏威。” “襄阳水军可是杨铭的,他会让杨暕用?”孙士汉道:“他们兄弟俩,可是死对头,这是天下皆知的。” 是的,除了杨广在自己欺骗自己以外,其他人确实都知道。 沈法兴道:“不让用,也不会来咱们这,杨暕不可能让襄阳水军离开江南,鹰扬公之所以取荆州,就是因为这里没有多少官兵,又是鱼米之乡,利于我们发展,等江南那边打成一片,我们届时可坐收渔利。” 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沈纶二号是个纸上谈兵的,他爹也好不到哪去。 荆州二十二个郡,是你说取就能取的? 杨铭在这干了两年荆州总管,一半辖区不好管,湖南蛮子是跟你闹着玩的?人家不服朝廷,自然也不会服叛军。 历史上,隋末大乱斗各路叛军的割据地盘,看上去真大,但实际上,也就是控制了一些主要地区,不是所有人口他们都能管得了。 太平盛世都管不了的地方,别指望大乱之世能管了人家。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养育他们的山川河流,也赋予了他们独特的民风个性,有的朴素,有的好斗,还有彪悍的.(本章完) 六三二章 如嫡 杨约病倒了。 他的待遇跟他哥哥一样,杨广专门派太医每日探视,派内侍嘘寒问暖,表面上看起来,这是很关心啊。 是的,杨广非常关心杨约.什么时候死。 一般这个岁数来一场大病,运气好能撑一两年,运气不好也就几个月的事情。 他们家五个兄弟,分别出自三个妈,杨素是嫡长,杨约庶长,老三杨询,老四杨慎是一个妈,老五杨岳跟杨约一个妈。 杨约今年六十四岁,在大隋,这个年纪属于高危年龄了,保养的好,说不定能熬到七十。 人生七十古来稀,在古代活过七十岁,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家里有点才干的,都在外面,留在楚公府的,也就是回京养伤的老五杨万石、老六杨民行,老七杨积善,以及杨素自己的那三个弟弟。 当然了,还有玄感。 老家弘农郡那边,族内不少长者,也派人过来探视杨约,毕竟杨约虽然不是家主,却是家族的主心骨。 杨约靠坐在榻上,低头看着自己日渐消瘦的胳膊,心知自己这一次怕是熬不过去了,人老了最怕暴瘦。 “太平公怎么样了?”杨约淡淡问道。 老一辈的,还是习惯称呼史万岁为太平公。 杨万石叹息道:“昨日已经无法进食了,听说侍女喂都喂不进去,也就是几日光景了。” 史万岁也快不行了,他比杨约还大三岁,今年六十七,像他这样大半辈子征战沙场的猛将,能活到这个岁数,已经算非常不错了。 死者福寿兼备,为可喜也,史万岁不错了,儿子也出息,他年纪也不算小,去世的话,算喜丧了。 “通知怀义了吗?”杨约双目无神道。 杨万石点头道:“已经告知太子,想来怀义已经在赶回京师的路上了,玄挺也会回来。” “山东没了怀义,只靠张须陀,不会有问题吧?”大理寺少卿杨汪道。 吏部主爵侍郎杨安仁道:“无妨的,山东之乱快消停了,张须陀本来就是太平公的人,怀义麾下的将士,不会跟他对着干,只要上下一心,山东绝无问题。” 这时候,杨玄感领着闺女和外孙进来了。 杨瑞一进来看到杨约那副枯槁模样,顿时就哭了。 一众弘农杨的大佬,纷纷起身,望着这位年纪尚小,却是杨家未来最大倚仗的世嫡皇孙。 杨茵绛坐在病榻前,抓着杨约的手,黯然道:“陛下有旨,剿贼为重,不准玄挺回来,史怀义也是一样。” 玄感咬牙切齿的站在一旁,双拳紧握道:“子孙尽孝,世间常伦,太子镇守洛阳,已是无事,玄挺完全可以抽身回来,陛下想干什么?” “别说了,”杨汪皱眉道:“不要发牢骚。” 像这种家族会议,主要论族内辈分,官阶在其次,杨汪呵斥玄感,并不过分。 杨岳也阴沉道:“祸从口出,你不懂这个道理啊。” 说罢,杨岳瞪了玄感一眼,你特么没看见世子在吗?人家跟你近,还是跟陛下近? 你这不是找死吗? 杨瑞默不作声的来到病榻前,杨万石赶忙搬来椅子,扶杨瑞坐下。 “祖父有意册封您为谯国公,以表彰您老人家对我大隋的功勋,”杨瑞道。 杨广这是预感到杨约快不行了,催一催他。 杨约在乎吗?不在乎的,他干的事情,十年前就能封国公了。 他是从龙之臣,有辅助之功,杨广这辈子送的最大的一份礼,就是送给杨约的,他贪财嘛,但收钱也会办事,说服大哥杨素,帮助杨广对抗杨勇,从而辅佐杨广成为储君。 他们兄弟俩,是杨广心里的一根刺,就像高熲一样。 高熲以前是压根瞧不起杨广,但杨素兄弟不一样,杨广当年是讨好巴结他们俩的,低三下四算不上,阿谀奉承是有的。 杨广现在的心高气傲,一看到杨约,就会联想起自己当年在对方面前屈尊的样子,自然是不待见的。 有难同当,有福不能同享,一直都是如此。 杨约笑道:“臣拜谢陛下恩典。” 杨瑞看了一眼自己的母妃,随后朝杨约道:“我已经举荐杨询接任您的司隶台,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将这个位置争取过来。” 这个主意,是杨茵绛授意儿子去做的,她无法干政,但是杨瑞不一样,杨瑞现在每天都参加朝会,他说的话,基本可以代表东宫的态度。 杨约的三弟杨询,是门下省通直散骑侍郎,正六品,性格比较闲散,属于那种躺平混日子的,但是他的能力还是有的,又一直在门下省工作,业务也熟练,政务也了解,一下子跳到正四品的司隶大夫,也不过分。 因为杨询有爵位,句容县公。 杨询此时就在场,赶忙朝着杨瑞跪下:“臣听候殿下安排。” 他这段时间,一直来楚公府探望他二哥,杨约自知自己时日不多,已经嘱咐安排杨询很多事情。 半辈子清闲的杨询,眼下不敢再清闲了,他得站出来,辅佐玄感。 杨瑞上前将对方扶起,道:“无需如此,您是我母妃的叔公,我也是您的晚辈,在家里,不要这般拘礼,显的生分。” 杨茵绛看在眼中,大感欣慰,只觉叔公杨约的手,在她掌心勾了勾,杨茵绛顿时会意,朝众人道: “你们先出去,叔公需要休息,人多吵闹,不利养身。” 玄感等人赶忙退了出去。 杨约看向杨瑞道:“世子年纪还小,有些事情,您现在还不能知道,等你长大了,你的母妃会告诉你的。” 杨瑞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好好听着,不要惊慌,”杨约道。 杨茵绛赶忙正色的点了点头。 杨约小声道:“我觉得太子,很可能想尽早继位。” 杨茵绛瞳孔剧缩,瞬间花容失色。 杨约沉声道:“太子类高祖,不类其父,当今陛下过于虐民了,继位伊始便大兴土木,劳民伤财,至今十一年,不思悔改,毫无与民同休之意,太子多年来拼力修补,直至如今的天下大乱,应该是没有耐心了,我私下与杨智积聊过很多次,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支持太子早日登基,可见宗室也没有这个耐性了。” 他和杨智积这种级别的对话,就算有人旁听,也听不出他二人的话中真意,唯有他们俩心照不宣,知道对方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杨茵绛面无血色,道:“陛下如今扶持齐王,会不会就是在提防太子?” 杨约点了点头:“从古至今,唯有皇家最不重亲情,太子如今境况,并不落下风,只因储君之位,无人替代,但是近些时日,我在宫里安排的人传信给我,陛下有意赶走薛道衡,改虞世南为世子之师,这样的变动,不可不防啊。” “叔公的意思,陛下有意废太子,扶持郢回?”杨茵绛目瞪口呆。 杨约沉声道:“太子羽翼已成,想要废黜,没有三年五年办不到,齐王就是未来制衡太子的棋子,他有多大能耐,陛下一清二楚,绝不会将皇位交给杨暕,那么郢回,可能性最大,陛下正值盛年,郢回也近成年,如果陛下认为,郢回才是承继他执政观念的后继之君,太子很大可能会被废黜,毕竟功勋太著,威望太高了。” 杨茵绛皱眉道:“可是郢回的性子,不像陛下啊,也不像太子,陛下未必会认可。”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杨瑾,”杨约道:“郢回的小名,是皇后取的,如今皇后又给杨瑾取名如嫡,你还看不出来吗?” 杨茵绛一脸茫然道:“瑾儿本来就跟嫡出没什么两样,东宫诸子,就属郢回和瑾儿地位最高,这个小名不能说明什么吧?” 杨约摇了摇头:“裴矩可不会这么想,如嫡,那就是嫡了,杨瑾与郢回之间,差的就是一个嫡字,现在给补上了,不过郢回的地位,目前没人可以撼动,明年尽快促成与韦家的婚事,给郢回加一层保障,届时有弘农杨和京兆韦支持,他们河东裴又算得了什么?” 杨茵绛深吸一口气:“太子不希望我和阿云之间出问题,更不会希望郢回和瑾儿之间出问题,我们还是要谨慎一些,不能让太子不满。” “这只是最坏的打算,”杨约笑道:“太子也不是等闲之人,他现在一定在谋划着大事,这种事情是打死都不能说的,你也不能问,按照我教你的路子,去做,如果被我料中,那么我们也不至于毫无准备。” 杨茵绛害怕了,如果丈夫真的有逼宫的想法,这是要冒天大风险的,成了也就罢了,如果败了,会有无数人头落地。 眼看着侄孙女一脸惶恐,杨约狠狠抓着杨茵绛的手,道: “镇静点,你是太子臂助,绝不能慌,若不是我大病至此,这件事我会自己干,不会托付给你。” 杨茵绛呼吸急促,手掌微微颤抖:“我得缓缓,我.一下子接受不了。” “你就在我这呆着,”杨约长出一口气道:“什么时候想通透了,想明白了,都放下了,再走。” 杨茵绛点了点头,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调整自己的情绪。 感谢aka77大佬打赏的3000点。 六三三章 哪凉快哪呆着去 史万岁去世了,他过世的时候,身边除了两个孙子三个侄子之外,没别的亲人。 二弟史万宝,在杨铭身边,三弟史万寿,在宇文述身边,儿子史怀义,在山东。 大隋武庙四大名将最后一人,与世长辞。 关于他的死后追荣,杨瑞在朝堂上全力争取,最终换得谥号“武”,追封太保,追赠光禄大夫,改封襄国公,准史怀义世袭。 史万岁的丧事,由礼部尚书杨玄感领鸿胪寺主持。 军方系统中,数不清的将领前往史万岁家里吊唁,中枢大佬一个不落的,也全都去了。 在华夏,讲究人情世故,就凭史万岁是太子的师父,他的葬礼就一定会非常隆重的。 于仲文吊唁过后,离开襄国公府,与右骁卫大将军郭荣同车离开。 “山东各路叛军,如今在张须陀和史怀义的围剿下,几乎快荡平了,陛下不准怀义回来,也是以国事为重,你说是吧?”于仲文道。 你别想套老子的话,郭荣点头道:“战事重要,这种时候,只能是夺情了,毕竟怀义是主将。” 于仲文笑道:“朝会上,秦王一定要给太平公争一个太保,当时反对的那几个人,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郭荣笑道:“你我又没有反对,太子不会找咱们算账的。” “但是伱不觉得,陛下其实也不是很乐意吗?”于仲文小声道。 你终于跟我坦诚说话了,郭荣点了点头:“性格使然,太平公在高祖皇帝那里不受待见,在陛下这里也是一样,他要不是太子师父,恐怕以他那个性格,太子也容不了他。” “可惜没有如果,人家就是太子的师父,也是太子在军方的引路人,”于仲文道:“如今太子在洛阳,算是休整吧,江南那边虽说来护儿去了,但我觉得,恐怕不会太顺利。” 郭荣笑道:“宇文述和来护儿都在,通济渠这条补给线没有断,怎么可能不顺利?” 于仲文抚须道:“你觉得太子会让江南顺利吗?” 郭荣一愣,嘴角微翘道:“这就得看宇文述和来护儿两个老狐狸,会怎么做了,齐王终究不通兵事,这两人要是出工不出力,江南还真不好说,卫玄与齐王的平叛策略有分歧,恐怕也会敷衍,江南,复杂啊。” 这时候,他们的车队迎面遇到了苏威的车队,下车打招呼之后,两支车队擦肩而过。 而苏威的车厢里,眼下坐着裴蕴。 裴蕴不希望有人知道他跟苏威同行,所以没有露面。 “我总觉得近来有些不对劲,”裴蕴皱眉道:“江南那边的军情呈报,似乎也太少了点,不合常理。” 苏威沉吟道:“不要乱猜了,本来合理的事情,越是乱猜反而会觉得不合理。” 江南的呈报,必须经过洛阳,杨铭已经下手了,什么可以送上去,什么不可以,他会筛选。 杨暕请奏处死沈纶和周仲牟的奏疏,被截下了,杨铭看过之后,付之一炬。 裴蕴笑了笑:“今年的赋税还是一个大窟窿,如今全靠关中、巴蜀、山西、荆州在撑着,萧铣有西进荆州之意,玄纵奉太子令南下,这是要提前防范,您老觉得,防得住吗?” 苏威笑了笑:“自然防得住。” “不一定吧,”裴蕴笑道:“襄阳水师不在荆州,慕容三藏也老了,荆州并无大将坐镇,未必能防得住啊。” 老裴家现在,已经故意在与苏威交好,但是裴矩不能出面。 毕竟左右尚书仆射,若是沆瀣一气,是皇帝的大忌,那么就只有裴蕴这个社交能手出面了。 苏威与玄感,这是亲家,裴家不希望苏威与玄感太过亲密,所以要插一脚。 苏威完全不表露任何想法,道:“慢慢看吧,应该不会有问题。” 这时候,哒哒哒哒的奔马声从车队后方响起,一骑快马高速驶过,直奔史万岁府所在的里坊。 裴蕴放下车厢帘子,皱眉道:“是兵部的马,背插红、黄两旗,这是直递陛下的紧急军情,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威朝驾车的马夫道:“加速往太平公府。” 他们的车队刚到地方,就看到兵部尚书段文振与一众大佬急匆匆的从门内快步走了出来。 苏威站在马车上,诧异道:“什么事情?” “江夏丢了,”段文振一脸大急道:“萧铣麾下董景珍、沈法兴、公孙上哲三路兵马,共计七万人,已经进驻江夏郡了,苏公快与我入殿吧,陛下召见呢。” 苏威叹息一声,望了一眼史万岁府上,重新返回了车厢。 江南,来护儿出兵了。 他肯定不会只用从洛阳带过来的两万卫戍军,许万彻和万瓒的骁果军,他也要过来了。 杨暕不给,来护儿直接说,这两人现在的官职,是太子册封的丹阳和历阳总管,他们不去平叛,就是违抗大元帅的将令,加上宇文述卫玄等人帮忙说话,这支骁果军也出动了。 过了长江之后,来护儿直奔句容县,许万彻和万瓒则是去了东南方向的晋陵郡。 晋陵郡有个反贼,叫管崇,这个人眼下是非常尴尬的,因为他夹在江都与吴郡的刘元进之间。 但是刘元进被太子册封为吴州总管,名义上算是投靠朝廷了,但是管崇没有,主要是因为他的势力太小了,朝廷看不上。 晋陵郡,也叫毗陵郡,统县有四:晋陵、江阴、无锡、义兴。 来护儿之所以让许、万两人攻打这里,就是逼迫吴郡的刘元进,不要再摇摆了,老老实实跟着朝廷干吧,以前你中间有个管崇做缓冲,现在我把这个缓冲打掉,你是投靠我,当你的吴州总管呢?还是继续当反贼? 这个其实非常好选择,一条洗白之路,已经给你铺平了,打晋陵的偏偏就是两个曾经的反贼,这就是做给刘元进看的,你只要归附,朝廷肯定会委以重任,就像许、万两人一样。 所以许万彻在攻打晋陵郡之前,早早派人联络刘元进,邀请对方跟自己一起打。 刘元进几乎没有犹豫,便亲自领兵北上,与官兵夹击管崇,这种情形下,管崇打的念头都没有了,派人前往许万彻军中,试探着请降。 为什么试探呢?就是看看我投降之后,你会不会杀我,你要是杀我,那咱们就鱼死网破。 得到来护儿授意的许万彻,直接邀管崇做自己的副将,并保证荣国公绝对不会追究你以前干过的事。 就这样,兵不血刃,晋陵郡和吴郡彻底投靠朝廷。 这就是来护儿深思熟虑之后,部署的战略方针。 杨广修的那条江南运河,起点在江都城对岸的延陵县,然后一路南下,经过王世充镇守的曲阿县,晋陵郡首府晋陵县,吴郡首府吴县,然后抵达余杭郡终点钱唐县。 余杭郡是没有叛军的,太守元祐依然坐镇这里,来护儿的初步计划,就要打通这条江南运河,以沿海的三个郡对内陆叛军形成一个半包围圈。 这样一来,早早便被他安排在山东东莱郡海军基地的右御卫将军陈棱,就可以带着海军大船沿着海岸线南下,为来护儿提供保障。 这就是为什么,来护儿敢让襄阳水军离开,因为有海军战船,虽然进不了内河,但是称霸沿海,是绰绰有余。 襄阳水军,已经全军出动,风帆张扬,浩浩荡荡的舰队逆流而上,前往江宁县。 镇守在丹阳郡的,是杜伏威的发小,生死弟兄,总管长史辅公祏。 这个人在历史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但是跟来护儿,差距太大。 就跟那什么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差不多意思。 得知来护儿攻打句容之后,辅公祏紧急向杜伏威求援,然后将句容的军队撤出,全都撤回了江宁县。 他知道哪里重要,所以不敢分兵,怕被来护儿逐个击破,毕竟来护儿的威名,不是吹出来的,是打出来的。 陆上有来护儿,水上有襄阳水师,只要城破,就是个死。 收到消息的杜伏威,赶忙亲领大军八万,水军六千,北上救援江宁,他也知道,江宁如果丢了,官兵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他的历阳县。 所以围绕江宁,将会有一场空前大战。 而身为江南道行军大总管的杨暕,注定全程都是一名看客。 “我说卫公,人家太子的旨意,是让你去打江宁,你连争都不争,就让来护儿去了啊?你就这么怕姓来的?”杨暕在总管府道。 卫玄坐姿端正,道:“我要是去,齐王会让我去吗?” 杨暕挑眉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去呢?你归我管,赢了,我脸上也有光,但是人家来护儿说了,人家不归我管。” “荣公熟悉水战,臣只是觉得,他比我更合适,”卫玄道。 “懦弱!”杨暕冷哼道:“我就纳闷了,你也是一代名将了,来江都这么久,都干了些什么?我发现属你最清闲啊?” “能者多劳,平者多让,”卫玄道:“我确实不如来护儿。” “你”杨暕猛一拂袖,激动的指着卫玄道:“你你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吧,看着你都觉心烦。” 卫玄起身就走。 老子看见你还心烦呢。 (本章完) 六三四章 水军出动 “混账!” 大兴殿,杨广怒不可遏,指着段文振就骂。 其实大家都知道,不是在骂段文振,只不过是找个出气筒罢了,毕竟出了事,得有人背,在外领军的将领,你是不能骂的,就算以杨广的霸道性格,轻易也不会这么干。 领军的将领,那是在外面给你办事的,办得好不好,你都得暂时容忍,军队出了问题,比任何事情都要命。 无论是外卖小哥还是快递小哥,那都是给你送包裹的,就算延误迟到,你也不要生气,要互相体谅,最后一定要说一声:辛苦了,给人家一个好评。 予人方便就是予己方便。 “齐王坐镇江南,放任萧贼西进荆州,以致江夏失守,此其罪一,”魏征胆肥道: “江南形势这么久毫无进展,各路叛军已成割据之势,招纳世家豪族管理地方,与朝廷分庭抗礼,此其罪二,臣以为,应召回齐王。” 这种话,正常人不会说,魏征也知道不适合说,但是他的作用,就是说这种不该说的话。 为什么呢?尽量引导和带偏皇帝,使其对齐王越发的不信任,也就是pua。 杨广能上他这个当? “闭嘴!”杨广怒斥一声,魏征灰溜溜的退下去了,他的级别不高,但是在门下省这个顶级部门,所以可以参议朝事。 虞世基皱眉道:“荆州可不能丢啊,虽说杨玄奖去了江陵,但是没有水军,兵力又寡,与叛军相比太过势微,可是襄阳水师任务艰巨,又不能调离江都,这可如何是好?” “唉说到底,当年不该撤销长江各路水师番号,要不然也不会像今天这么被动,”工部侍郎窦彦道。 他这话,就说明他不会成为大佬级人物,因为他想的太浅了。 杨坚灭陈之后,撤销各路水师编制,只留下了江都和襄阳水军,而且还各种减免水师的养护费用,就是要杜绝长江上出现大型舰队。 南人不归心,如果长江遍布水师,对朝廷来说是一大威胁,毕竟大隋的权力中心在北方。 兵部明雅道:“襄阳水师,舰队雄壮,调一半回荆州,应该是可以的。” “怎么调?”麦铁杖皱眉道:“拢共才一万来人,打进江夏的有七八万叛军,调几千人回来能干什么?奏报上都已经说了,武昌叛军,正在改造县内的民用码头,计划打造水师,一旦让他们得逞,荆州想拿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于仲文呵呵道:“造船哪有那么容易?眼下除了襄阳的工匠之外,已经无人可以造的出五牙大舰了,黄龙船等大舰的图纸,也在朝廷手里,他们最多造一些二楼船,又能如何呢?” “太子怎么会懂得建造五牙舰?”杨广皱眉看向玄感:“你们家私藏着五牙的图纸?” 怎么建造五牙舰,宫里的秘书省是有一份备档的,但是远远没有杨素家里的详细,因为五牙舰就是杨素造的。 杨玄感赶忙道:“没有的事,太子当年坐镇荆州,见五牙乃江中堡垒,无坚不摧,于是拆解了一艘,然后就会造了,早年建造五牙的巴陵工匠,大多已经不在人世,工艺已经失传了。” “这个倒是真的,”裴矩帮忙道:“太子拆的那艘,是杨俊灭陈后私藏的五牙,当年是长公主帮忙,帮太子要来的。” 杨广双眉一挑,看向梁王杨浩。 杨浩赶忙道:“父亲确实有一艘五牙,就在荆州九江郡,当年被二圣抄家,五牙本来是在名录里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臣也是后来才晓得,是太子要走了。” “他可真会捡便宜,”杨广冷哼道:“金银财宝看不上,要了一条船,朕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你们都知道,就朕不知道。” 杨浩赶忙苦着脸道:“臣以为陛下知道。” “这么说,太子应该是有图纸的,”裴蕴道:“不如派工部的人按照旧年方法,前往长江上游的巴陵郡,重新打造舰船。” “没那个必要,”杨智积淡淡道:“当年在巴陵造船,是因为还没有灭掉陈朝,如今南方皆已归附,不过就是出了一帮反贼,用不着那么大张旗鼓,耗费财力。” 苏威点头道:“确实没有必要,也来不及,江南的叛乱是要速剿的,不能拖,还是敦促齐王,让他尽早剿灭杜伏威,这样一来就可以腾出手,与荆州夹击萧铣叛军。” 崔君肃赞成道:“想要尽早平叛,还是需要招安啊,如果卫玄早点按照太子的路子,招抚江南,也不会是眼下这个局面了。” “传旨来护儿,”杨广沉声道:“六月份之前,不论他以什么办法,必须将杜贼剿灭,朕要活的。” 卧槽,这可不容易啊,苏威嘴角一抽:“是不是太为难他了?” 杨广顿时大怒:“那你去!” 得,我不说话了,苏威双肩一塌,低下了头。 洛阳那边,是比京师更早收到消息的,所以杨铭早早安排人通知沈纶,机会合适,就往荆州开溜。 而丹阳那边,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 来护儿一共十二个儿子,最小的今年才五岁,长孙来宇,却已经二十多了,但人家的十一子和十二子,在唐朝时期,都是宰相。 要不是历史上的江都宫变,来护儿最出息的儿子,应该是长子来楷。 来楷起家杨广的近卫,后来是杨广太子期间的千牛备身,镀金之后,就一直跟在他爹身边,这个人,是相当知兵的。 来护儿对长子的培养,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句容县不费吹灰之力拿下,然后来楷便领着一万人,强攻江宁城。 至于来护儿,则是屯兵南部,为来楷提供掩护策应,阻断宣城郡方向,苗海潮和李子通对江宁的支援。 拿下江宁县,江都与江宁之间便联系在一起,兵力辎重将会源源不断的运送过来。 当然,那是后面的事情,杨暕现在不会动,他想看看,来护儿是不是在吹牛。 长江水域,杜伏威的六千水军二十六条船率先抵达江宁附近,他们的任务不是跟襄阳水军干,因为肯定干不过,而是拦阻水军,给上游的大军提供渡河机会。 因为历阳和江宁之间,隔着长江,你得渡河过去,才能帮到辅公祏,过不去,你就是有二十万大军,也是白搭。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横渡长江的本事,有这个本事的人,带着兵器他也过不去。 而沈纶的战略目的,就是封锁长江,谁特么也别想从我眼皮子底下过去。 两支水师刚一接战,一艘五牙大舰在周边舰船的掩护下,就像是篮球场上的奥尼尔一样,横冲直撞而来。 河东炼场的工艺一直都在改进,最薄的精炼钢铁皮被以铆钉,钉在了船体两侧,这玩意不易生锈,火攻是不要想了,人家船头还有一根裹着精炼铁皮的巨刺呢,撞上谁,谁完蛋。 杜伏威的水军主将,叫戴义,曾经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水匪,是精通水性的。 但是精通水性和精通水战,是两码事,民间野泳的跟国家游泳队,这是两个概念。 眼瞅着一条二楼船直接被五牙舰给撞烂,船体如同被腰斩一般,向两侧横沉,戴义赶忙下令所有船只横向拦在江面,各船之间结索固定,下锚于水中,打算形成一道水上障碍,阻拦襄阳水师通过,好给后面的渡河大军争取时间。 他的战略目标,就是掩护步军过河,人家戴义也不傻,知道自己干不过对面的,人家那船太大了。 总领这支五牙舰队的蔡莒当即下令,以火船破阵,船头铺满干草碎木狼粪,淋上火油,就这么朝着对面冲撞过去。 一条火船,上面只配六个人,两个人操舟,一个放火,一个顶着大盾,掩护最后两个将船上的巨锚抛入水中。 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将火船钉死在一个固定的位置,因为他们是逆流往上,不固定的话,火船会飘回自己那边。 干完这些事,他们就可以跳水跑路了。 熊熊火焰,滚滚浓烟,在长江上升腾而起。 随着越来越多的船着火,戴义无奈之下,只能下令船上的士卒舍弃船只,向两岸撤退。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江上的火船多烧一会,能拖延多久算多久。 襄阳水军火攻之后,就是六艘赤舰,负责开路,这种船上面配备有投石机,他们会将已经被烧脆的船只砸个稀巴烂,然后任由船体残骸顺流飘离。 从清晨到下晌时分,杜伏威的水军全军覆没。 襄阳水师逆流而上,冲击上游已经搭建好,正在快速渡河的六座浮桥。 除了浮桥之外,江面上也有数不清的小船在摆渡着。 当五牙大舰抵达的那一刻,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长江之上我无敌,一座浮桥,别说是五牙舰了,一艘黄龙就能给它撞断,至于江面上的小船,五牙上的六条大拍杆,像是打苍蝇一样,一拍沉一条。 杜伏威麾下已经渡过长江的一万五千叛军,瞬间成了孤军,前有来护儿,后面有襄阳水军,没有补给,没有粮食,关键谁是主将他们都不知道。 望了一眼屁股后面如同城墙一般,横亘在江面的浩大舰队,这一万五的叛军,就地解散,大家各奔东西。 六三五章 扯虎皮拉大旗 辅公祏其实已经没有援军了,但是他以为有,所以一直在死守。 他麾下有三万五千人,码头那边还有是十四条船,完全可以撑一撑的,虽然他眼睁睁的看着襄阳水师从江宁南下,往上游去了。 但是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只要杜伏威的援军顺利渡河,江宁就不会有问题。 话说回来,为什么他占据兵力优势,却不敢与来楷的一万人决战呢? 因为他没有精炼兵械,而来楷手下的是洛阳卫戍军,装备精良。 装备差距就是这么明显,正如同中东眼下正在开干的那两家,洛阳军一名装备大盾和长枪的全甲步卒,对上辅公祏这种流民土匪组成的叛军,一个能杀十个,矫健力壮的,甚至能杀几十个。 这不夸张,对付全甲需要斧锤之类的重型武器,但是这两类武器呢,别说民间没多少,大隋的府库里都没多少,因为不实用啊,太重了,你拿不动。 这里的斧子可不是老百姓砍柴的斧子,是大斧,那种半圆的凤头斧,老百姓那个斧子,砍个柴都费劲,别说砍甲了。 来护儿这支队伍里,才只有五百人的锤斧手,一个个吃的五大三粗,基本派不上用场。 守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凌晨,襄阳水师四支五牙舰队,又回来了,就游弋在江宁城西面的水面上,站在城墙上就能看到。 辅公祏很清楚,自己完蛋了。 官军水师回来,说明大总管杜伏威已经过不来了,也就是说,长江被封锁了。 辅公祏是肯定不会投降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投降也是个死,毕竟在杜伏威的叛军当中,他是二把手。 来楷派人往城墙上喊话,大概是说杜伏威已经逃窜了,没人会救你们了,谁能杀了辅公祏,谁就是大隋的车骑将军。 辅公祏就是这样死的,被麾下一名叫做张扈的将领,带人把他给绑了,开城投降。 来楷就在城门下面,剁下了辅公祏的脑袋。 “拜见荣公!” 江宁县郡守府的大堂,来护儿在一众将领的跟随下,走了进来,然后坐在主位。 “如何了?”来护儿看向长子。 来楷道:“三万五,乌合之众,大多都是平民扎堆聚集在一起的,并无多少战斗力,儿子从中挑选了八千壮丁,充入麾下,剩下的交给了张扈。” “末将张扈,有幸为荣公效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张扈站出来道。 来护儿正色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本公拜你为左虞候先锋将,休整两日之后,领麾下率先渡河,攻取历阳北面的乌江县,将功补过,看你自己。” 张扈被忽悠的精神大振,道:“末将当效死力。” “费青奴,”来护儿道。 “末将在,”费青奴站出来道。 来护儿道:“你现在就动身,在襄阳水军的掩护下,搭设渡河浮桥,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大军直取历阳。” “末将领命!”费青奴道。 来护儿披着盔甲,起身道:“军令如山,军法无情,凡延误军机者,斩!” “是!”众将纷纷道。 接下来,来护儿只留下了几名将领以及自己的门客幕僚,在内府商议事情。 “晋陵、吴郡已经归附,兵不血刃,还是太子的策略正确啊,”来楷道:“王世充派人传信过来,希望接手吴郡,父亲怎么看。” “让他滚!”来护道:“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公讨价还价。” 独孤武都嘿嘿道:“抢功呗,荣公在前面打地盘,人家在后面占地盘,到时候这功劳算谁的,说不清楚了。” 他是洛阳尉,等于东都公安厅ting长,独孤纂的亲二弟,独孤凤儿的二叔,他是跟着来护儿来的,因为来护儿麾下这支洛阳军,很多将领都是出自独孤家。 跟他一块来的,还有张定和、周仲安。 周仲安是周仲牟的大哥,远征高句丽的时候,就在来护儿帐下效力,本来是跟着宇文述去的江都,被来护儿要过来了,因为用的顺手,也放心。 来楷冷笑道:“他们也就能干些这种伎俩了,江都的事情本来简单,卫玄一个人就能办了,硬生生拖至现在如此复杂。” “事实证明,太子高瞻远瞩啊,”周仲安道:“江南还是要以招安为主,除了杜伏威、萧铣,其他人都可一试。” 张定和瞥了一眼来护儿,道:“其实招安萧铣,对我们好处最大,可惜,他是在荣公手下造的反,便不能留他了。” 来护儿笑道:“非本公没有容人之量,实际上招安萧铣,我绝无意见,但却绝对行不通,处谧(张定和字)可知为何?” 张定和摇了摇头。 来护儿的首席幕僚沈苁道:“因为皇后不能容忍萧家出了一个叛徒,若不然,萧家早就尝试招安了,如今嘛,是恨不得他早点死。” 张定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荣公看的通透。” 来护儿笑了笑,道:“我这里刚刚有一封紧急军情,是许国公派人从江都送来的,诸位看一看吧。” 接着,一封信被幕僚谢兴取出,交给众人传阅。 张定和目瞪口呆:“这萧铣如今如此势大?江夏有汉阳、汉口、武昌三大关城,怎么这么快就丢了?” “人多势众,我所不能挡,”独孤武都叹息道:“萧贼擅长蛊惑人心,麾下诸将多出自骁果,皆为能征善战之辈,其危害恐怕远胜杜伏威。” “善战谈不上,”来楷道:“不过确实比杜伏威这帮子土匪强点,眼下的问题是,这封奏报,是否应该让襄阳水军知道?诸位也清楚,人家是从荆州来的,江夏为荆州仅次于江陵的重地,如今丢了,水师该不该去救?” 张定和等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这不是他们敢提建议的,放水师走,朝廷那关过不去,不让走,太子那关也不好过。 这特么在南方平叛,勾心斗角的事情比打仗的事情还多。 来护儿笑了笑,说道:“本公认为,这封军情,应该让沈、周知道,大家一起出来剿贼,军情要互通,决不能隐瞒,至于他们知道之后会如何,诸位装聋作哑便是。” “荣公高见,”张定和赶忙道:“这事咱们不能掺和,可是水师走了,咱们接下来怎么打啊?” 来楷道:“水师走不走,叛军可不知道,我们已经拿下晋陵、吴郡,与余杭郡连成一线,如今又占了江宁,只要打下历阳,便等于收回了五个郡,那个时候,齐王再不肯借兵,可就说不过去了,江都水师虽然不中用,但用来吓唬人,还是可以的。” 周仲安道:“看样子,大家都认为水师会走,可是舍弟他们这一走,担的干系实在是太大了,别说陛下不会饶了他们,齐王那关也过不去啊。” 终究是自己弟弟,周仲安肯定还是要为周仲牟考虑的。 “这就要靠仲安了,”来护儿笑道:“江都水师没有五牙舰,用来震慑叛军,作用不大,如果沈、周能给我们留下一支五牙舰队,江南之事将稳如泰山,也可救得荆州之急。” 其实就是扯虎皮拉大旗,不需要你打,你天天在长江上晃荡就行了,只要叛军看见五牙在,他们的部署就会有很大顾忌。 襄阳水军,有八艘五牙舰,一艘配备各种舰船三十余,战斗力已经是非常可观了。 “末将当尽力一试,”周仲安道。 来护儿笑道:“蔡莒当年与仲安一起,都在本公帐下,如可能,最好还是他。” “末将这就去?”周仲安道。 来楷点头道:“越快越好,这封军情你带上,由你来通知他们。” 就这样,周仲安连夜离城,前往停靠的江畔的舰队,去见自己的弟弟。 “我们肯定不会走,兄长转告荣公,让他老人家安心,”周仲牟在这种大事上面,也不敢跟他哥说实话。 周仲安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弟弟有难言之隐:“远征高句丽,蔡将军与我都在荣公帐下,他的舰队在哪?” 沈纶听话听音,笑道:“蔡将军会全力配合荣公,渡河。” 后面渡河两字,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周仲牟也明白了。 掩护来护儿渡河,是整个水军的任务,不是蔡莒一个人的事情,沈、周也会在完成这件任务之后,率舰队主力离开,留下蔡莒。 他们手里有杨铭的元帅令,将来不怕被追究,皇帝要追究,也是先追究太子,但可能性不大,因为江夏丢了,你总不能不救吧? 尤其是水军配合来护儿拿回丹阳、历阳,你更不能追究了。 而来护儿呢,只要拿下历阳,他就会按兵不动了,一来,兵力有限,周边叛军环绕,难以集中,再者,如果真把江南给平了,那才是把太子给得罪透了。 他的目的,是保障杨广六月份可以安全巡幸江都,拿下江都南边的几个郡,足够了。 平叛江南,最后还得靠太子,哪怕人家最后只是来江都露个面,人家露面,功劳就是人家的了。 因为太子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名义上任何地方叛乱平定,都是太子的功劳。 叛军不能不剿,也不能全剿,来护儿心里有分寸。 六三六章 尊师重道 江都西面有三个郡,钟离郡,淮南郡,弋阳郡,这三个郡眼下都是萧铣的地盘。 其中淮南郡首府寿春县,如今是萧铣的老巢,不过是暂时的。 他的目标是荆州,他不想留在江南跟杜伏威掺和在一起。 通济渠是一条生命通道,北方的物资军需会走运河送往江都,萧铣占领的这三个郡,与北面郡县的分界线,就是淮河,淮河与运河是连通的,但是很可惜,交汇点在江都。 也就是说,萧铣想要拦截运河物资,也做不到,所以只能是往西走,进入荆州。 在董景珍拿下江夏之后,萧铣的后续主力大军,已经开拔,走陆路往江夏去。 他来江南的时候,麾下只有三万人,如今发展至二十万。 听起来很夸张,但却是事实,官府征调二十万卫士,相当不容易,但如果是纠集一帮叛军,就很容易了。 因为官兵中的条条框框太多,不赚钱,还很约束,大家不愿意被征调,但是叛军不一样,发展前期,只要是你抢到的东西,上交一部份,剩下的你们都可以分了。 说白了就是,一个有底线,一个没底线。 官兵劫掠民间,是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这么干,但是叛军劫掠,是随时随地。 萧铣就这么蛊惑三郡百姓,带着浩浩荡荡的十几万人,打算去荆州发展,那边还能给朝廷交得起赋税,可见地主家里有余粮,那都是给我准备的。 历阳县的大决战,发生在三月末,来护儿在吸纳江宁叛军之后,总兵力四万多人,在襄阳水师的掩护下,开始强渡长江。 一艘艘大楼船,像是一座座城墙一般,楼船上的女墙和弩窗箭矢如雨,弩炮齐发,向对岸的叛军实行火力压制。 官军在成功渡河之后,与杜伏威主力展开决战。 来护儿坐镇中军,在旷野上牵扯杜伏威主力,麾下大将费青奴,则是绕了一个大弯,强攻历阳县城。 一时间,被滁水和长江包裹着的历阳平原,遍地激战,战事异常惨烈。 滁水,在唐朝时期改名为滁(chu)河,是长江下游左岸的一级支流,流经安徽、江苏,汇入长江,全长265公里。 这是长江支流中,一条非常容易泛滥的的河水,历阳郡这么平,就是被它和长江冲击成这样的。 华夏地理,很多平原地带,就是江水冲击而成,华北平原、东北平原、黄淮海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珠江三角洲平原,都是冲击平原。 河北那地方为什么这么容易发洪水?因为山西、河南的水,都是从河北入海。 山西下大雨,发大水,受灾的是河北,当然了,河南也跑不了,所以在古代,北方一旦有洪水,河北与河南人,都是往山西跑。 来护儿麾下,不管怎么说,也有四千骑兵,在平原旷野,装备精炼兵械的骑兵,等于无敌。 好不容易打一次富裕仗,来护儿将骑兵运用到了极致,也差点把这些人累死。 但结果是好的,杜伏威大败,撤出历阳,退回了宣城郡。 于此同时,来护儿收到了萧铣西进的消息,担心被杨暕抢功,于是赶忙派儿子来楷率领六千人北上,接收萧铣走后留下了三个郡。 如果成功,等于来护儿进驻江都一个半月,收回了八个郡,纸面上,这是相当牛比的战绩了,虽然萧铣和杜伏威都还好好的。 当然了,杨暕也不会将这么大的便宜留给来护儿,他已经派出崔弘峻领军两万,提前进入淮南郡的寿春县,并下令来护儿继续追杀杜伏威。 来护儿直接回复了一句:将士连战疲敝,需息甲修整,不宜进兵。 这是实话,打了一个半月,必须歇一歇了,人的体力是有限的,无节制的滥用会出问题。 “呵呵.他还真是不将本王放在眼里啊,我的将令是一纸白话吗?”杨暕在江都怒道:“敌军士气已衰,正是追击之时,来护儿延误军机,当以军法从事。” 卫玄撇了撇嘴,没吱声。 韦云起道:“这么短的时间内,沟通与余杭的联系,打通江南运河,收回历阳、丹阳,这份功劳,军法已经不管用了。” “他是怎么收回的?勾结叛军!”杨暕冷哼道。 韦云起挑眉道:“我说齐王,你可不能乱扣帽子啊?招安之策,是太子提出来的,陛下当时也准允了,怎么到你这,就成勾结了?” 宇文述也赶忙道:“好了好了,成果还是好的,襄阳水军收到太子教令,已经西进援救江夏去了,赵元恪、赵元楷即刻领江都水师驻扎历阳,荣公的后勤保障,就辛劳卫公了。” 卫玄点了点头:“自然不敢怠慢。” “太子私自调走襄阳水师,来护儿视而不见,他们俩到底要干什么?”杨暕阴沉着脸道:“要拆我的台,也不是拿平叛这么大的事情,呵呵,我就知道平定江南这份功劳,太子不想让我独占,会拖我的后腿,可惜啊,本王还是拿回了八个郡。” 赵元恪赶忙道:“齐王英武。” 韦云起瞠目结舌,好家伙,啥也没干,就会给自己争功劳,那是你打的吗? 卫玄干咳一声,道:“首先,我们要赶紧派船,沿着江南运河往余杭郡,还有陈棱的海军,要从东南沿海征调军辎,补充江南,洛阳那边,也没有粮食了。” “这都快四月了,去年的赋税也该收缴上来了,洛阳怎么可能缺粮?”杨暕道。 宇文述回答道:“洛阳的粮仓是调配全国的,不是只有我们一家吃,河北山东,也饿着肚子呢。” “救急不救穷,眼下应该主要保障江南,”杨暕道:“东南那几块烂地方,能有多少粮食?” 他说的这个烂地方是福建,粮食产量确实不行,而且这地方的人,跟岭南一样,特别难管。 韦云起道:“许公现在是民部尚书,他都不同意,这粮食怎么要?就算许公同意,洛阳还有太子呢。” “韦云起,你是不觉得我不敢杀你?”杨暕挑眉道:“一个罪臣的儿子,在本王面前阴阳怪气,你以为你是谁啊?来人,给我绑了。” “我看谁敢!”韦云起大怒起身:“罪臣?家父开皇年间,便已经被二圣平反,到你这里就成罪臣了?我是阳城县公,骠骑大将军,本将的品级,不是亲王可以随意处置的。” 杨暕怒不可遏:“你跟我讲品级?来人,杖二十。” 接着,便有几名侍卫过来,准备给韦云起用刑。 宇文述直接朝着那几人道:“下去!” 几名侍卫看看杨暕,再看看宇文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 宇文述继续道:“齐王无需动气,云起就是这个性子,大家有什么话好好说。” 杨暕狞笑道:“我就问你,如果今天是太子用刑,你敢拦吗?” “许公自然不敢,”卫玄耷拉着眼皮道:“太子是君,亲王是臣。” 杨暕咬牙切齿,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对下面这些大佬级人物,是没有约束力的,也就是说,他几乎等于一个傀儡,这些人如果愿意,随时都能将他架空。 这时候,有侍卫进来禀报,是京师礼部来的公文,公文的内容,算是暂时缓解了大堂内的紧张气氛。 史万寿跪地痛哭,韦云起赶忙上前搀扶。 次子以下,跪长子,是合乎礼法的,史万岁是家里的老大,两个弟弟也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如今大哥过世,史万寿自然万分悲痛。 古代的兄弟关系,是非常铁的,因为不存在父母分配不公、又或是过于袒护其中一个的现象,在古代,什么都是长子的,其他人争的念头都不会有。 兄弟姐妹之间的矛盾,大多来自于父母没有公平对待,嫡长子继承制下的大隋,不存在这种现象。 宇文述也是扼腕叹息:“太平公数十年尽瘁不遑,殚臣力崎岖险阻,如今骑箕化去,空教泪洒英雄。” 大堂内一片死寂。 思己及人,宇文述年纪比史万岁还大,如今听闻史万岁故去,想想自己英雄一世,也已至迟暮之年,自然免不了一阵唏嘘。 卫玄更惨,他比宇文述还大四岁。 史万寿看到公文当中,不准大侄子怀义夺情之后,希望自己能够返回京师,操办兄长安葬事宜。 杨暕没敢拒绝,宇文述也同意了。 毕竟这里有他没他,都一样,阻止人家给长兄奔丧,这是断人伦的事情,皇帝敢干,太子敢干,其他人不敢。 所以身在洛阳的史万宝,也已经动身返京了,因为他们兄弟俩的作用,没法跟史怀义比较。 史怀义现在已经是襄国公了,主持山东平叛,责任太大,他是完全可以压住张须陀的,但是杨铭的安排,是让他来辅佐张须陀。 为什么人家能压得住呢?因为张须陀本来就是史万岁的人,要不是改换门庭投到杨铭门下,按正常步骤,史万岁死了,他是得投靠史怀义的。 认准了一家,轻易就不能改换门庭,史万岁是张须陀的引路人,也是授业恩师。 尊师重道这四个字,是华夏自古以来最为优良的传统之一。(本章完) 六三七章 郁郁不得志 来护儿休整的时间,卡的非常精确,他从洛阳出发抵达江都的路上,已经将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全都仔仔细细的琢磨了一遍。 他算准太子肯定不会让江南顺利平叛,那么掣肘的方式,就是断粮。 来护儿心里很清楚,太子想要给江都断粮,可谓光明正大,名正言顺。 所以拿下历阳之后,他便立即休整,巩固城防,修筑营垒,部署防线,短期内,不打算用兵了。 洛阳四大仓,它们的功能是什么呢? 第一,存储天下岁粮,视各地情况由民部调拨,那么岁粮主要从哪来呢?河北、山东、河南、江南、荆州。 山西近年的粮食自给自足已经是很勉强了,赋税基本上还是会用在当地,那么其它几个给四大仓供应粮食的地方,眼下只有河南和荆州可以做到。 别指望另外三个,河北、山东、江南,现在是张着嘴巴跟你要粮食呢。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四大仓的粮食储备,主要是供给关中,准确一点,叫京兆郡。 关中前年一场大战,至今没有恢复,去年又有几个地方闹旱灾,缺粮缺的厉害,洛阳今年的粮仓,一共入库,才九百万石,调拨给关中的,就有四百万石。 那么剩下的,有三张嘴巴在要,给谁呢? “河北一场大乱,田亩半数撂荒,从平民到商人士族,都缺粮,各郡报上来的粮食缺口,高达九百万石,”房玄龄在洛阳东宫的大殿内,哀叹道:“现在就是举东都之力去救,都救不了啊。” 这就叫战争灾害,战争前,百姓苦,战争开始,百姓苦,战争结束,还特么是百姓苦。 “巴蜀去年的岁粮呢?”鱼俱罗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色难看道。 房玄龄叹道:“巴蜀的岁粮都送入关中广通仓了,秘书省太史监耿纯臣、太常寺少卿萧怀静,在陛下面前说,大隋王气南降,应聚天下粮米于京兆,将王气留在关中。” 窦抗等人目瞪口呆,想要粮食,借口很多,为什么要选这一种呢? “也就是说,关中其实不缺粮?”杨义臣道。 房玄龄解释道:“原本缺,但是有了巴蜀岁粮,就不缺了。” “我们可是刚刚往京师调拨了四百万石啊?”独孤纂道:“那两个术士是怎么说的?” 房玄龄道:“耿纯臣上奏,团团如盖,青、黄、赤、白、黑五色皆备之气,或现龙纹,或结凤彩,方叫做天子气,他观天象,天子气在江都。” “啊?”杨义臣呵呵道:“这个人什么来路?这不是信口胡诌吗?” 缮国公李景道:“简直就是一派胡言,陛下听了这样的话,应立即斩了此僚。” 杨玄纵脸色极为难看道:“人家还有一句呢:陛下今夏需驾临江都,收聚天子气。” 窦抗一翻白眼,得,这是给自己下江都找借口呢。 “那个萧怀静,是不是萧吉的嗣子?”杨义臣问道。 老三杨玄挺冷笑道:“父子俩,一对狗杂种,等老子回了京师,剥了他的皮。” 众人瞠目结舌,多大仇啊?说这话? 玄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个萧怀静奏报杨广的事情,跟他们家有关系。 萧怀静的曾祖父萧懿,是梁武帝萧衍的亲大哥,人家是正统兰陵萧,他爹萧吉,是杨广身边第一术士,官话来说,叫做精于阴阳算术,不过早死了。 眼下杨广关于鬼神迷信方面,主要是询问萧怀静。 萧怀静说什么了呢?他说杨玄感他们家在华阴县的祖坟,冒白气。 白若练絮,晦昧不明,乍有乍无,其状类狗,叫作妖气,妖气见,则天下不有大丧,即有兵变。 杨广当时听了之后,心神不宁,因为他们家也是认了弘农杨为祖宗的,于是询问可有解决之法,萧怀敬回答说,应该让玄感,将他们这一支的祖坟往外迁一迁。 这特么不是往人家脸上吐痰吗? 人家的祖坟,那肯定是风水宝地啊?哪来的妖气? 众人听完玄挺的解释之后,一个个诧异非常。 玄感的祖坟,那不就是杨素吗?这是要干嘛? 独孤纂道:“这种妖言惑众之徒,诽谤国之重臣,该杀。” 杨铭笑了笑:“一介术士之言,想要针对中枢八座,他还没有那个本事,袁天纲也说了,那不是妖气,似烟非烟、似云非云,郁郁纷纷,状若龙形,这叫做瑞气,瑞气见,则人君当有祥瑞之事,算是帮玄感挡了一灾。” 玄感祖坟冒瑞气,是皇帝有祥瑞,这不扯淡呢吗?这种生拉硬套,也就袁天纲能给你糊弄过去,其实就是把皇家往弘农杨身上扯,意思是,不是玄感祖坟冒瑞气,是陛下祖坟冒瑞气。 还别说,很多人觉得他的解释很合理,毕竟这小子在京师风头极盛,是很多大家族都认可的大术士。 但他不是杨广的代言人,所以杨广不会重用。 就像杨坚的御用术士章仇太翼一样,现在还活着呢,但杨广也不会用。 每一个皇帝身边,都会有几个这样的人,别小看这种人,几句瞎编的话,就能搞死你。 “萧怀静吃了豹子胆了,敢搞我们家,父亲也是,何必在这种人面前忍气吞声,一个小小六品官,找个借口把他杀了,一了百了,”杨元庆年轻气盛,咽不下这口气,怒然道。 窦抗忍不住笑道:“元庆嫉恶如仇,义愤乃人之常情,这个萧怀静的父亲,生前好像跟越公不太对付吧?” “嗯,”老二杨玄纵道:“三姓家奴,我父自然是瞧不起的。” 哪三个主子呢?梁敬帝萧方智,西魏恭帝元廓,周宣帝宇文赟。 《北史》萧吉传记载:性孤峭,不与公卿相浮沉,又与杨素不协,由是摈落,郁郁不得志。 开皇年间,得罪高熲和杨素,你也只能是郁郁不得志了。 “好了好了,这类虚浮缥缈的中伤之言,对玄感没什么作用,我们还是继续讨论粮食调拨的事情吧,”杨铭道。 其实他心里清楚,杨广肯定有心收拾弘农杨氏,不过这得等到杨约死后。 杨家太有钱了,杨广又一直看他们不爽,当年送出去的钱,虽然杨约都给吐出来了,但是他还是不满意。 别以为杨广会顾及杨瑞的感情,有啥好顾忌的?我是你亲爷爷,你是我们家的种,难不成胳膊肘会往外拐? 历史上,收拾母亲那边家族的皇帝,多了去了。 “库内剩余的五百万石粮食,洛阳至少都得留一半,”独孤纂道:“也就是说,河北、山东、江南,只能分二百五十万,怎么分,得殿下拿主意。” 薛收道:“臣以为,江南乃鱼米之乡,如今来护儿大胜,拿回八个郡,足以自给了吧?” 他的这句话,所有人都知道是睁着眼睛说假话。 八个郡的赋税,都被人家萧铣和杜伏威提前给收走了,留给你的就是一个烂摊子,你怎么收?再把地方扒一层皮? 可以这么干,但你要考虑这么干的后果。 窦抗皱眉道:“总之河北一定要多些,如今运河一线的贸易正在恢复,河北缺口又太大,若不能安抚得当,以此地民风之彪悍,再来一场叛乱,那可真就是覆水难收了。” 其实就是怕了河北人了,宁愿打两次江南,也不愿再打河北了。 “各郡的人口统计,出结果没有?”杨义臣问道。 杜如晦点头道:“目前只有一个大致的盘查结果,一场大乱,河北总计损失人口,一百三十万,当然了,其中有很多是外出避难还没有回来的。” 窦抗长叹一声,单手托额,愁眉苦脸。 皇甫无逸道:“臣建议,给河北拨粮一百五十万石,山东江南各五十。” “人家齐王要的可不是这个数,”李建成道:“人家一张嘴,就跟你要两百万,你给五十万,我怕人家一纸奏疏,把咱们都给告了。” 杨铭笑道:“要告也是告我,你紧张什么?” “我是为殿下抱不平,”李建成义愤填膺道:“一个管崇,一个刘元进,如今都归顺了朝廷,得保晋陵、吴郡没有再遭兵灾,可见太子一开始的策略,是完全正确的,要不是齐王在江南掣肘,卫公也就将这件事给办了,何至于像眼下这样,任由萧贼肆虐荆州。” 窦抗咧嘴道:“他要多少就给多少啊?洛阳还得有那么多粮食给他,五十万,分成五次,两个月之内给他送过去,剩下的他自己想办法。” 杨义臣点头道:“我看行,陈棱的海船也过去了,完全可以沿海补给嘛,他想吃空洛阳,我们也不敢让他吃空啊。” 杨铭看向独孤纂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张须陀和怀义那边,一直没开口,但他们肯定也是窘迫的,山东眼下形势大好,再有三两个月,也就结束了,粮食早点送过去,让他们用来安抚百姓吧。” 独孤纂点头道:“臣尽快去办。” 事实上,山东的情况非常乐观,毕竟张须陀在这里干了这么久,与各地世家大族的关系维持的还不错,在这些人的支持下,已经拿下了半个山东,剩下的叛军,也就两三个月的事情了。 而且张须陀他们,现在不缺粮,因为海对面安东都护府的周法尚,一直在供应着。 安东都护府的管辖范围,是半个高句丽。 六三八章 大昏招 大隋军府中的将领,主要是两种,一种是能打的,一种是懂得掌控士兵的,也就是通晓练兵之术。 能打的就不必说了,主要发生在战乱时期,没战争也无法证明你能打,那么和平时期的将领,主要还是那些懂练兵的,只要你有本事控制麾下将士,你就可以当将军。 练兵的本事,要么是师父教的,要么是祖传的,指望靠自学成才,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自学者,成才了也上不去。 当然了,也有例外,后台足够硬,有人捧,就可以。 比如袁世凯,他爹要不是李鸿章的人,李鸿章能让他去天津小站负责操练新军吗? 杨暕目前手底下的几位大将,非常不巧,属于是既能打,又懂练兵的,这几个人放在杨铭手里,都会觉得头疼,何况是杨暕。 他压根就管不了人家,宇文述出工不出力,卫玄敷衍了事,来护儿更牛逼,直接不服从调派。 剩下一个韦云起,都跟杨暕翻脸了。 这样的阵容,用好了是无敌,用不好就是一盘散沙。 来护儿不打了,但是杨暕打算继续,因为他怕来护儿把功劳都给抢走,于是他要求王世充、崔弘峻、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各领一军,总兵力四万五千人,攻打宣城郡,与杜伏威决战。 宇文述和卫玄当时都不同意,因为后勤没有保障,江都府库的存粮不多了,军械被来护儿用完一半,现在不是大举用兵的时候。 杨暕当时的回答是:怕什么?难道洛阳敢停我的军辎? 欸~~~伱猜敢不敢? 一个宣城郡的面积,有丹阳和历阳加起来两倍还大,左岸长江水路长达200多里,如果后勤跟不上,在这里打,是非常要命的。 如今杜伏威的地盘,只剩下了三个郡,丹阳西边的庐江郡,丹阳西南的同安郡,和东南的宣城郡。 这三个郡,正好被来护儿的丹阳、历阳、晋陵、吴郡、余杭所包围,换句话说,杜伏威眼下是来护儿的瓮中之鳖,覆灭是迟早的事情。 杨暕使唤不动来护儿,于是想了一个馊主意,令岭南冯盎率军北上,与官兵一起讨伐杜伏威。 如果顺利,等于江都与岭南之间的各部叛军,会被南北夹击,荡平江南指日可待。 当来护儿得知这一情况后,整个人都懵圈了。 “完了,齐王真是厉害,我服了他了,”来护儿在大营中仰头叹息。 不知所以的费青奴皱眉道:“若是岭南肯出兵,是好事啊?荣公为何哀叹?” 来楷咬牙道:“这是一个大昏招,岭南冯家一直在观望,他们早就不对劲了,现在杨暕等于是给了冯家一个名正言顺的出兵借口,至于人家出兵之后会怎么干,那就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了。” 来护儿点头道:“李世民在岭南也是捉襟见肘,这个地方不好管,他能镇着岭南西道不出事,已经极为不易,想要牵扯冯盎,也是有心无力,最怕的就是冯盎一动,桂州地区也会起乱子,毕竟人家是冼夫人钦定的岭南首领,在岭南地区那可是一呼百应的。” 费青奴道:“这个时候造反,似乎已经丧失时机了,冯家不会这么糊涂吧?” 首席幕僚沈苁叹道:“这不叫糊涂,陛下对冯家不满,并非一朝一夕,由史万寿接手冯盎的左武卫大将军,便可见一斑,冯家心知陛下将来迟早要跟他们算账,兵行险着,也是意料之中,只是如此大事,许公和卫公,怎么就没能劝住齐王呢?” “人家压根就没跟他俩说,”来护儿道:“宇文述也是后知后觉,如今想要挽回,已经来不及了,这下好了,人家冯盎可以借口出兵,攻略江南,憋了十五年的岭南,要跟咱们玩一把大的了。” “父亲请旨吧?如今能力挽狂澜的,只有太子殿下了,”来楷道。 来护儿摇了摇头:“请旨无用,何必多此一举?杨暕的昏聩无能,只有招得群情激奋,才能迫使陛下准许太子南下,不过那个时候,江南会是怎样,就不得而知了。” “明明不知兵,为何偏偏让他来?”费青奴牢骚道:“瞧瞧人家太子,涿郡大战,仍能全权交付荣公,知人、用人、信人,无可挑剔。” 来护儿当然不会跟他们解释那么多,而是道:“也不知道冯家这次出兵,会打出什么旗号?如今已经是五月了,陛下六月巡幸江南,因为齐王的这记昏招,恐怕无法成行,最怕的就是,陛下已经在做准备了。” 没错,来护儿还是非常了解杨广的。 当京师收到消息,来护儿一口气拿回八个郡,杨广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河北平了,山东快了,江都这边进展顺利,杨广南下之途的安危,没有任何问题,他自然是要来的。 京师这边,已经开始张罗了,十万大军将会随杨广一起南下江都。 至于军队的所有开销,由沿途郡县供给,这等于是逼迫沿途地方官,扒皮平民。 身在洛阳的杨铭,还不知道岭南这回事,他的重心,眼下是放在荆州上面的。 襄阳水军潇潇洒洒的从萧铣的地盘上过去,路上但凡见到大船,全部击沉,以免落入叛军手里,整条长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挑战这支舰队。 “玄奖已经在往汉阳方向行军了,与慕容三藏合兵之后配合水军,就可以夺回江夏,”李建成在洛阳东宫道。 杨玄纵摇了摇:“不好办了,萧铣的兵马已经全都过来了,眼下只能是对峙,不宜接战。” “是的,”薛收道:“江南形势不明朗,玄奖他们是荆州最后的兵力了,绝对不能出问题,萧铣兵力过重,我们只能以水师优势消耗拖延,一旦开启大战,我们的劣势将会暴露无遗。” “无法取得长江的控制权,萧铣一定会往南发展,”李靖道:“南边的巴陵郡、长沙郡等,可都是富庶之地,萧贼必然取之,以做补充。” 荆州分为长江北岸和长江南岸两片区域,都是盛产粮食的地方,毕竟靠着长江,水道又多,非常适合农作物耕种。 萧铣不敢过江打,杨玄奖也不敢过,他才多少人?加上慕容三藏和水师,也就三万多,人家萧铣二十万。 长江南边的郡,地盘是非常大的,巴陵郡和武陵郡有洞庭湖,长沙、沅陵、零陵、衡山、桂阳境内,有湘水、沅水、耒水、资水、夫水、洣水等十余条大型河流,绝对的鱼米之乡了。 萧铣已经在南征了,一旦拿下这几个地方,就会对岭南西道的李世民造成直接威胁。 如果冯盎真的反了,李世民等于被两面包夹,情形好不到哪去。 “这种情况,暂时无法避免,”窦抗道:“想要收拾萧铣,需要江南那边帮忙,只靠玄奖是不可能的,世民是不能离开岭南的,试试看,让丘和领兵北上,早早进驻零陵和桂阳,部署防线吧。” 李靖点了点头:“有玄奖在北岸牵扯,萧铣一定不敢大举分兵,那么南征的兵力肯定有限,平城郡公北上的压力会小一点,少给叛军一个郡,算一个郡,一旦被萧贼大肆招募,我们更挡不住了。” “要不要跟冯家打个招呼?”李建成道。 李靖一愣,赶忙道:“万万不可,他们不动,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万幸了,冯盎的大将军被罢黜,岭南东道至今不肯施行朝廷政策,陛下非常不满,眼下的冯家就是一团干柴,一点就着。” 杨义臣道:“那么我们该派谁去送这个信呢?这个人一定要靠得住,而且世民一见到,就知道是太子的意思。” “徐世绩最合适,”李靖看向对方道。 徐世绩起身道:“卑职愿往岭南一趟。” 他这次南下,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要跨过萧铣的控制区域,才能抵达广西。 杨铭点了点头:“需要多少人?” “二十人足矣,”徐世绩道。 “好!”杨铭沉声道:“你尽快启程南下,务必让丘和尽早北上,压缩萧铣扩张。” “是!”徐世绩正色领命。 他们的这番部署,是建立在岭南没事的情况下,眼下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岭南即将出事了。 冯盎本来就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也不想与朝廷为敌,但眼下整个江南都反了,他才察觉到了一丝机会。 毕竟南方归附大隋,才二十五年,是完全有可能重新分裂出去的。 加上族内各种势力的拱火,冯盎本来就在观望了,杨暕的命令一到,等于将冯盎最后的一丝心理负担卸掉了。 我是出兵平叛,我可不是造反。 如果是他大哥冯暄带头,岭南肯听话的不多,但如果是冯盎,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他,是岭南圣母钦定的合法继承人,他的话,代表了冼夫人,在岭南已经跟圣旨差不多了。 杨广在最不该疏远冯盎的时候,选择了疏远,终于将岭南这个炸药库彻底引爆。 五月十五,冯盎以剿灭叛军的名义,出兵了,十万岭南子弟,加入战场。 (本章完) 六三九章 蛮子 荆州长江南岸,是粮食非常富足的地方,但和北岸有一个很大的区别,那就是蛮子。 北岸是湖北,南岸可是湖南,这里是湖南蛮子的主要聚集地。 萧铣肯定是要占领南岸这些郡县的,但也是非常之不容易,因为他的叛军,大部分也是乌合之众,战斗力不比蛮子强多少。 荆州地区的赋税,北岸贡献了七成,南岸占据荆州七成的面积,贡献了三成赋税,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杨铭主政荆州的时候,都没敢去过南岸,那地方地广人稀,一个县跟一个县之间的距离,一二百里,只有县城在朝廷控制范围,出了县城,朝廷就不好管了。 萧铣对南岸的征服,肯定得打蛮子,因为蛮子有粮食,县城周边没多少粮食了,朝廷已经将岁粮收上去了。 南岸分布着的蛮子,有几大部落,朝廷分别以其主要聚居地来命名:零阳蛮、长沙蛮、武陵蛮、湘州蛮、零陵蛮、衡阳蛮等等,也就是土家族、苗族、瑶族、侗族等少数民族的祖先。 现在仍属于半开化阶段,你跟他们好好说话,都行不通,何况想要人家的粮食。 他们的屯粮数量,是相当可怕的,但是朝廷一直以来,都没有打过他们的主意,因为蛮子,占荆州南岸人口的十分之六。 你敢打人家主意,人家就敢抢县城,所以荆州南岸历来的地方官,都需要跟蛮子搞好关系,意思是大家相安无事,各过各的,你也别打劫我,我也不打伱主意。 即使这样,蛮子劫掠的事情一直都有发生,只要他们没吃的,就会出来抢。 不过这几年,官府穷了,但是蛮子富了,人家的粮窖里面都是满满登登的。 萧铣自己坐镇江夏,改江夏为总督府,沈法兴坐镇武昌,继续想办法造船,剩下的共派出十余名将领,分往西、南,攻略洞庭湖以南地区。 “我们走的还是及时的,来护儿已经大败杜伏威,拿回了丹阳和历阳,许万彻与万瓒,做朝廷的狗腿,也做的风生水起,”军师沈叔义在江夏城总督府说道。 沈家因为沈婺华的原因,其实在朝廷混的不错,沈叔义的亲大哥沈遵礼,就在十一寺之首的太常寺,担任主薄。 你说沈叔义对萧铣有多忠心,其实说不准,他是没办法,当初被封了一个鹰扬郎将,跟着来护儿去打突厥,本来是混功劳的,结果成叛军了。 萧铣造反的时候,他要是不低头,归附萧铣,早就被杀了。 而萧铣呢,看上对方家族在江南的影响力,所以拜为军师,名义上等于叛军的二把手,把沈叔义牢牢绑在他这辆车上。 这个人,要是杨铭来招安,一招一个准,但很可惜,没有自由,萧铣不会让他离开身边。 左将军张镇周道:“长沙郡有个周法明,此人是知兵的,我们现在急迫的想要建立威势,重拾士气,杀了这个人,有助于鼓舞将士。” 他们为什么没有士气呢?因为是从江南跑过来的,躲来护儿呢,再加上襄阳水军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极为嚣张的从长江驶过,这是非常打击人的。 我看着他们在船上骂我,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周法明是谁呢?听名字也知道,周法尚的三弟,长沙太守。 大将公孙上哲说道:“长沙郡有郭华,杨道生、陈普环三路大军总计两万人,收拾周法明绰绰有余,但是我们的主要目的,还是粮食,长沙郡下设四个县,长沙、衡山、益阳、邵阳,去年的赋税肯定已经交上去了,我们耗费大量时间攻城,不太妥当,还是应补充粮草之后,再作图谋。” 他们俩的建议都对,一个是先吃饱饭,一个是收拢军心,都没有问题。 但是有一个问题,到底先打哪个? 先打长沙蛮子,周法明很可能在屁股后面阴你,但是先打周法明,蛮子是会坐视不理的。 所以萧铣断然道:“先拿县城,就算库里没有粮食,那些商人士族手里总是有的,不要劫掠平民,本将这一次是要在荆州长久经营,绝不可失了民心,拿下县城之后,要以安抚为重,绝不能学杜伏威之流寇作风。” 大将雷世猛道:“杜伏威如果被灭了,对我们来说,大为不利,我们需要时间在荆州站稳脚跟,属下认为,应该派兵支援杜伏威。” “有道理,”萧阆道:“杜伏威如果完蛋,江南剩下的义军就是一盘散沙,很容易被朝廷剿灭,我们不能让杜伏威死,现在是结盟的好机会,属下愿意出使,促成此事。” “你不要去,”萧铣道:“让徐德基徐先生去。” 你姓萧,我怕你去了江南,就不回来了。 萧阆点了点头,心里直骂娘,他也算是被裹挟的,跟沈叔义一样,不听话,早就死了,以他的出身,如果归顺朝廷,多半是没事的,毕竟在萧铣的叛军当中,没啥实权,也名声不显。 从犯嘛,是可以从轻发落的。 河北自从被太子平定之后,萧铣军中已经不稳了,他们就是从河北下来的,难道还不知道河北那几支叛军有多猛吗? 可如今呢,全作古了。 萧铣从江南跑的这么快,就是怕太子南下江都,好在坐镇江南的是杨暕,才给了他们逃出生天的机会。 但是很多人现在已经生出异心了,萧铣心知肚明,早有防范。 不给你权利,不让你外出,你还能干什么? 襄阳水军进入荆州之后,便是龙入大海,除了留给来护儿一支五牙舰队之外,还有七支来了荆州。 这些舰队会轮流返回自己的老巢襄阳码头,补给休整,然后天天在长江上晃荡,把长江控的死死的。 “武昌竟然在造船?想法是好的,就是有点可笑,”周仲牟下船之后,在汉阳城,与众人商讨军情。 杨玄奖摸着自己的胡须道:“所以现在不让仲牟去攻,等他们的造船大业有些眉目了,水师再一举荡平,这样才是诛心。” “没有那么容易吧?”达奚暠皱眉道:“武昌码头在旧陈时期,就是江夏地区仅次于襄阳的水军码头,作用是拱卫江夏,虽然被销毁,但是当地懂得造船工艺的应该不少,如今又有重兵囤积,不是那么好打的。” 江夏码头是规模非常大的贸易码头,不是军用的,先不说放不下军用的,古代历来的重地,都是在周边布防,而不是直接部署在门口。 就比如江都,军用码头在江阳县,贸易码头在山阳县。 周仲牟笑道:“不难,当年长江流域,旧陈水军船只六千余,还是输给了越公的十七艘五牙大舰,如今我们有七艘在荆州,却已经没有旧陈舰队了,武昌码头那点船,于我而言,予取予求。” 杨素造的十七艘五牙,打陈朝损毁七艘,剩下十艘,三艘在巴东郡,两艘在襄阳郡,五艘在江都郡。 巴东那三个一点朝廷拨款都没有,烂透了,江都的五艘,改成了杨广的巡游船,襄阳这几年在杨铭的大力扶持下,造了五艘,加上杨俊私藏的那艘,一共八艘。 十七艘能打整个南方,七艘还打不了武昌? 岁月如烟,世事无常,当年隋灭陈之战,杨素总领大隋水军,而陈朝水军总管,是周仲牟的爹,周罗睺。 眼下玄奖和周仲牟坐在一起,成了一伙的。 杨玄将骄傲道:“五牙大舰,江中无敌,有水师在,萧铣别想跨过长江一步,当然了,我们是能过去,就是过去了,怕回不来。” 众人纷纷大笑。 如今荆州地界,杨玄奖为大军总管,人家家里都是为太子的服务的,忠诚没的说。 杨老四在历史上,也是跟着玄感造反被杀的,但是他的儿子杨台,活下来了,也是唯一幸存的杨素系男性子嗣。 后来杨台的姐姐杨氏进了李世民的后宫,封为贵妃,生下了李世民十三子赵王李福,李福被过继给了已经挂了的李建成为嗣子。 “荣国公打的可真顺,八个郡就这么回来了,”慕容三藏道:“江南要是被他打下来,太子恐怕会不高兴吧?” 独孤凌云挑眉道:“不要乱说话,太子怎么会不高兴呢?” 他的品级跟人家慕容三藏差远了,但说话却是老气横秋,因为在坐的,只论与太子的亲疏关系,不论品级。 这就是千牛备身的牛逼之处,领导的警卫员。 庞韬笑道:“荣公想要继续打,首先齐王就不会同意,军辎在齐王手里,断了军辎,荣公想继续也不可能了,而且齐王一定会这么干。” 杨玄奖看向庞韬,道:“你的妻子,出身江陵沈氏?” “嗯?是啊,”庞韬道:“仲牟的两个儿子,也是娶的沈家姑娘。” 杨玄奖撇了撇嘴:“那你去打招呼,再要点钱吧。” 庞韬目瞪口呆:“我说清河公,沈家做主的沈夫人,去东宫也是非常礼遇的,我算什么啊?哪有资格跟人家开这个口?” 慕容三藏看向玄奖,点头道:“还是得您亲自派心腹去啊,您是总管,我们出面不合适,显得看低人家沈家。” 杨玄奖摸了摸胡子,看向儿子杨台:“那你去一趟吧,跟人家客气一点,毕竟沈家已经给的不少了,我都有点张不开嘴了。” 杨台笑道:“今日取之,它日予之,将来朝廷会补偿的,有什么张不开嘴的?我去就我去。” 沈家从一个小家族,在杨铭的扶持下,短短十余年,已经是荆州第一大族了。 以玄奖的出身,都得给面子。 (本章完) 六四零章 杨广离京 杨暕是肯定会给来护儿断补给的,因为江都的存粮也不多了,他要优先供应王世充和宇文化及他们。 来护儿呢,早就料到他有这一手,所以早早的派人与周边的各大家族借粮食,包括他自己家。 以他的身份,这个粮食都不好借,萧家不给他这个面子,人家的粮食只有杨广能借出来,杨铭都够呛。 来护儿呢,也够狠,你不给我,我也不给你。 海军总管陈棱,是来护儿的心腹大将,已经率领海军沿海征调物资,虽然不多,但足够来护儿使用了,所有物资会从余杭郡进入运河,送到来护儿手里,杨暕一粒粮食也别想见到。 而来护儿呢,也借此机会给家族提供便利,大肆在江都南边的郡县兼并田亩,以此保障自己大军的供应。 快吃不饱的时候,就是有什么办法用什么办法,不要觉得违法就不敢干,吃不饱饭和违法,哪个更严重? 兵力不足,军辎不足,是没有办法彻底剿灭杜伏威的,所以他才让水师给杜伏威在长江上留了一个南下的空挡,让对方从历阳郡撤回宣城郡。 如果没有这条后路,杜伏威撤不回去,那就肯定是跟来护儿死磕,来护儿磕不过。(“景天小号”大佬,发现了这个bug,我赶紧补上,确实是,历阳往宣城撤,必须过长江,水师封锁的情况下是过不去的,哈哈,我的错我的错。) “打起来了,”来楷急匆匆的进入郡府衙门大堂,向他爹禀报道: “江都水师已经进入宣城郡的青弋水,王世充从丹阳主攻宣城县,这是不需要过长江的,崔弘峻和宇文化及兄弟越过县城,布防在左右两翼,已经跟杜伏威麾下的先锋军赵破阵、王雄诞接战。” 幕僚谢兴皱眉道:“为什么要打县城?不应该是集中主力,放弃城池,逐步消灭其各部兵马吗?” 首席幕僚沈苁笑道:“战略是没有问题的,宣城郡南边是九华山、陵阳山、盖山、黄山,不利于决战,只有北边的首府宣城县一带属于平原地区,利于骑兵奔袭,在这里如果不能有效消耗其主力,我军就不能南下,恐入敌四面包围。” 来护儿笑道:“杜伏威绝对不在宣城,他一定会往南边走,进入新安郡、遂安郡,然后以黄山山脉为其北部屏障,拦阻官军南下,我猜测,赵破阵和王雄诞会诱使王世充等人南下,于群山丘陵之间,寻机决战,就看王世充和化及他们会不会上当了。” “齐王派出的四名大将,还是知兵的,未必会入圈套,就怕齐王在后敦促啊,”来楷道。 来护儿沉声道:“冯盎多半已经出兵,他这一动,会促成鄱阳郡操师乞和豫章郡林士弘,与杜伏威结盟,这样一来,占据半个江南的叛军,会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并不是那么容易剿灭的。” 张定和点头道:“眼下是谁都不愿意看到杜伏威死啊,萧铣说不定也会出兵帮忙,齐王该着急的时候不着急,不该着急的时候却着急了,新安郡的汪华,本来已经同意归顺朝廷,现在好了,直接去了永嘉郡,把太守郑继伯给杀了,这是摆明了不会归附。” 永嘉太守郑继伯,就是郑观音的爹,现在已经死了,汪华杀了一郡太守,等于把投降的后路给断了,铁了心要跟朝廷对着干了。 没办法,他起家的新安郡,夹在杜伏威和操师乞之间,他要是真投降,两边会先把他灭了。 所以现在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投靠杜伏威,帮着杜伏威往东南方向发展,攻城掠地。 “荣公若是出兵帮忙,或许能尽早剿灭杜伏威,以免江南形势越来越乱,”张定和道。 来护儿笑了笑:“出兵是有条件的,将士疲敝不说,没有军辎,我也不敢深入群山峻岭之间,我们再静观吧,齐王这次出兵,可为先期试探,看看南边这些叛军,到底会如何应对,若是结盟,只能请太子坐镇江都了。” 独孤武都点头道:“太子手里有精锐,麾下猛将如云,他要是来了,宇文述和卫玄也不会是眼下这副样子,但问题是,或许先来的,是陛下。” “尽早派人南下,探明岭南情况,如果岭南真的乱来,或许可以阻一阻陛下南下的行程,”来楷建议道。 来护儿摇头笑道:“不可能的,以陛下的性子,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再更改。” 京师,杨广已经要动身了。 他会带着杨瑞前往江都,那么留守大兴城的,是谁呢?魏王杨瑾,裴矩辅政。 这一次,杨铭的全家老小,都会跟着杨广一起走,包括杨茵绛她们,裴淑英也一样。 好在有亲爹在京师照拂着儿子,她也不用很担心。 整个皇宫,都在收拾细软。 六月初六,杨广率领大军十万,贵族两万人,补给民夫五万人,离开京师,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洛阳。 杨茵绛的车厢内,儿子杨琦、杨璨,裴淑英以及女儿,小名静女的杨翼轸也在。 “不要担心,我父亲和裴公都在京师,如嫡不会有事的,”杨茵绛安慰道:“如嫡的年纪,也该试一试独当一面了。” 裴淑英叹息道:“不合适的。” 杨茵绛知道她在说什么,拍了拍裴淑英肩膀道:“你我姐妹情深,永远都不会改变,凡事有殿下在,有些事情,我们无需操心,殿下会将一切都安排好的。” 她们俩不愿意翻脸,但是皇帝干的事,家族干的事,都在将她们往翻脸的路子上逼。 裴淑英不像杨茵绛那样心抢,什么都想争一争,她这个人是非常恬淡的,也想得开,但是身后的家族,如今势力太大了。 裴矩和裴仁基等族内其它大佬不说,还有四个后起之秀,裴蕴起来了,御史大夫兼民部侍郎,宇文述不在京师,还摄民部尚书事,基本是宰相的品级了,裴虔通为西南道行台尚书右仆射,裴寂为太原太守,东宫的裴熙载,辅佐吐万绪坐镇河北。 都已经是手握实权了。 家族蒸蒸日上,不可能不争了,但是裴淑英心里很清楚,杨铭不愿意他们争。 “阿娘,马上就要见到阿爷了,伱该高兴一点才对啊?”静女依偎在母亲身边,笑嘻嘻道。 裴淑英强挤出一丝笑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笑道:“只是路途劳顿罢了,阿娘的心情很好。” 杨茵绛看在眼里,内心叹息一声,转头望向车厢外面。 六月的季节,是非常适合出游的,何况一大家子都出来了,在一起也热闹,但是她和裴淑英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层隔膜,两人不再像从前那样交心了。 这层膈膜,只有杨铭可以撕掉。 所以杨茵绛期盼着早点见到丈夫,好倾诉愁肠。 刚过潼关,便有一匹健马从前方奔驰而来,来的是杨茵绛的心腹崔谓,从洛阳来的。 崔谓跟了杨茵绛一辈子,绝对的自己人,登上车厢后,崔谓小声道: “江都有紧急军情,太子在洛阳知晓之后,便立即派人奏报陛下,”崔谓一身大汗道:“太子专门派我赶来,告知太子妃,齐王要求岭南冯盎出兵平叛,太子判断,南方形势恐有大变。” 杨茵绛浑身一震:“叔公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杨约仍在养病,杨茵绛临行前每日都会前往探视,当时杨约就分析了江南形势,他认为,只要岭南袖手旁观,南方的叛乱就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岭南也掺和进来,就非常严重了。 裴淑英也是瞠目结舌,人家也懂这个,毕竟她爹实在是太懂了,甚至比杨约看的都通透。 “此事不能让玉致知道,”裴淑英色变道。 杨茵绛点了点头,一脸无奈道:“本想着这次路过洛阳,给她一些方便,好早早怀上太子的孩子,如今看来,暂时不必了,也瞒着淑仪和凤儿吧,她们三个平日比较亲近,万一说漏了嘴。” 崔谓道:“太子的意思是,您私下嘱咐世子,让世子来劝陛下,当今之世,也就世子一个人,能劝的了陛下了。” “他没有这个本事,”杨茵绛道:“陛下让杨暕去江都,郢回就劝过,还挨了一顿训,劝不住的,陛下和皇后对江南太过向往,就算冯盎真的反了,江都也不会有问题。” 崔谓叹息道:“江南如果不能尽早平定,荆州那边,四郎是顶不住的,一旦让萧铣霸据荆州,这乱子就没完没了了。” “那也没办法,”杨茵绛面无表情道:“世事如此,非我等所能改变,陛下带着左右翊卫和左右备身府,我们的安全没有问题。” 这就是女人和男人考虑方式的不同。 杨茵绛只想着叛军不会对她们造成威胁,不会像杨铭那样,去思考叛军会给这天下带来多少灾祸。 而前方车队中,收到奏报的杨广,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精神大振。 为啥?北征不利,威望受损,他现在也需要重新竖立自己的绝对权威。 在他看来,冯盎如果不乱来,无妨,要是敢乱来,他便打算一劳永逸的解决岭南问题。 首先,他有这个实力,其次,他打岭南的主意,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正常来说,江南乱成那个样子,谁都知道岭南是个火药桶,一般都会选择安抚,免得这个火药桶给炸了。 但是杨广是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撸了冯盎的左武卫大将军。 人家冯盎真的不想反,但你所做的一切,都在暗示冯盎,你早晚会收拾人家。 为了自保,也不能不反了。 当然了,冯盎这种世家大族造反,口号一定是伟光正的,绝对不会牵扯杨广。 (本章完) 六四一章 你别干了 六月二十一,杨广抵达洛阳。 这边自从收到皇帝要南巡江都的消息后,便一直在准备船只。 杨广第一次巡游江都,六千条船,第二次五千条,这次肯定别想了,不可能有那么多,能凑出两千条,已经很不错了。 往河北山东江南运输物资,征调了太多的船,不过主要的那些大楼船,肯定没人敢动。 这些船就像洛阳紫微宫一样,是皇帝的私产,杨铭也没胆子动,要是真能动的话,这些船改成战船,能抵五个襄阳水军。 紫微宫,徽猷殿。 杨广一身常服,身上没有丝毫旅途劳顿带来的疲惫,整个人仍是精力旺盛,在看着宦官们整理书架的藏书。 一众高级别官员,就坐在这里。 “九百万石?去年只有这么一点粮食入库?”杨广没有回头,皱眉问道。 独孤纂赶忙起身:“回禀陛下,上交岁粮的,只有河南和荆州,其中河南所缴岁粮,不足前年的五成,荆州不足七成。” 国库归民部管,但独孤纂是洛阳尹,四大仓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有监管之权。 “往年又该是多少?”杨广明知故问道。 大家清楚,这是找茬骂人呢,所以一个个的都悄咪咪的不敢吭气。 独孤纂咽了口唾沫:“前年情况最好,河南一地上缴岁粮八百一十三万石,荆州七百二十万,两地共计一千五百三十三万石。” “呵呵.”杨广转过身来:“这么大的亏空,你是怎么办事的?河南有兵灾,可以原谅,荆州去年没有吧?怎么就少了这么多?” 荆州也不归我管啊?我是看仓库的,又不是收粮食的?独孤纂嘴角一抽,看向民部的侍郎韦津:“这个.得问韦侍郎啊。” 韦津赶忙道:“前年荆州三个郡闹水灾,所以粮食欠收,请陛下明鉴。” 岁粮,是收上一年的,荆州前年有水灾,但是不影响收取大前年的岁粮,水灾那年的粮食应该是去年收,早就减少了很多。 所以独孤纂是拿前年做例子,没有以去年来和今年比较,因为去年收上来的也很惨。 杨广看向独孤纂,冷哼道:“朕将四大仓交给你看管,你是怎么管的?齐王拿朕的旨意,在你这要不到粮食?江都用兵,你把去年的岁粮拨给了河北和山东?到底是何用心?” 完犊子了,这是要狠办,独孤纂心脏碰碰直跳,我是你表哥啊?你干嘛拿我开刀,是个人也知道不关我的事。 杨铭起身道:“是儿臣” “闭嘴!”杨广呵斥一句,将杨铭的话打断,因为他知道儿子想往身上揽责任,你要是揽了,我还怎么收拾独孤纂? 杨广道:“朕说过,洛阳粮食出了问题,你这个东都尹就算干到头了,把印玺交给皇甫无逸,你别干了。” 独孤纂一脸不爽的低下头颅。 也就是他这种外戚,脸上敢表达这种情绪,因为他知道皇帝肯定不会杀了他。 杨广也有自己的算盘,皇甫无逸本来就是他安排的东都留守,杨铭来了之后,直接给架空了,成了闲人一个,自己马上就要去江都,这里必须留下一个可靠的人,帮他盯着太子。 “御史台江都巡查使奏报,”治书侍御史陆知命道:“齐王曾经有奏疏,告襄阳水师不服从调派,可是奏疏,门下省没有见到,太子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陆知命是个直臣,没有党派,是效忠皇帝的,他这里只问是非曲直,不看人脸色。 杨铭皱眉道:“你的意思,我将奏疏扣下了?” 陆知命道:“臣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太子应该派人查一查的。” “我坐镇洛阳,节制天下兵马,你觉得我有闲工夫查这个?”杨铭脸色阴沉道: “襄阳水军,哪里不服调派了?来护儿攻取丹阳、历阳,水师去了,江夏失守,水师又赶去援救,东奔西跑的,出力不讨好,反倒被人在背后中伤,齐王要是真有这道奏疏,我倒想好好看一看,当着诸位的面,驳斥之。” 虞世基笑道:“太子息怒,事情没有查清楚,您无需动气,兴许是驿站哪个地方出了点问题。” “驿站不会有问题,”兵部尚书段文振赶忙撇清关系:“奏疏非同一般,沿路都有备档,也会派人护送驿卒,但是通济渠一路上的驿站,没有一家有备档,说明没有见过这道奏疏,臣以为,齐王的奏疏绝对不是在驿路上出了问题。” 杨暕也不是傻子,人家的奏疏是走驿站,但是人家是皇帝的儿子,还可以写信派心腹送回京师。 你能拦下奏疏,拦不下家书。 杨广是收到杨暕来信的,但是他不能明说,只能说是御史台有人奏报。 所以他知道,杨铭在撒谎,敢拦奏疏,能拦奏疏的,只有自己儿子有这个本事,和胆子。 “朕已离京,你的旌节可以交还了,”杨广缓缓坐下后,道:“这段日子,太子辛苦了,朕南巡之后,你继续留在洛阳,负责河北山东安抚之事。” 等于是剥夺了杨铭节制天下兵马的权利。 杨铭点了点头:“儿臣遵命。” 不管怎么猜疑,杨广至少觉得,老三还是听话的,自己的命令在老三这里,没摔在地上过,态度也一直都不错。 于是欣慰道:“山东的情况也差不多了,等到战乱平定,便让史怀义回京师服丧吧。” “父皇仁德,”杨铭点头道。 史万岁的老家,就在京兆郡长安县,他也是埋在那里。 段文振此时道:“敢问太子,荆州眼下局势如何?” 目前来说,肯定是杨铭这边得到的消息最快,毕竟离的近。 杨铭解释道:“萧铣正在攻略荆州南岸,我军难以渡江,形势不明朗,杨玄奖兵力不足,不敢妄动,我虽派人通知丘和北上,但是后来得到消息,齐王令冯盎出兵,想来世民在桂州,也不好办了。” 段文振点了点头,看向杨广道:“江南如果不能打开局面,荆州之乱,恐旷日持久,冯家包藏祸心,不可不防啊。” 左骁卫大将军段达道:“我们似乎应该给冯盎一些好处,比如册封他为江表诸郡黜陟讨捕大使,以安其心。” “用不着了,”左备身府大将军张瑾道:“我关中精锐一到,江南形势顷刻之间便能明朗,我观冯盎没有胆子乱来。” “万一有呢?”杨达皱眉道:“我北人不擅水战,南方水路纵横,不可轻视啊。” 杨广眼角撇向杨铭,道:“太子怎么看呢?” 杨铭内心叹息一声:“儿臣看不明白。” 实际上就属他最明白,他明白冯盎一定会反,而老爹也一定会干岭南,已经无解了。 如果是他坐镇江都,主持江南平叛,他第一时间就会选择安抚冯盎,并且快速扫平江南,断了冯家的念头,如今嘛,萧铣有称霸沅湘诸郡的迹象,杜伏威有结盟南方各路叛军的迹象,整个旧陈地区,也就剩下江都那一片和李世民的岭南西道,尚在朝廷控制之中。 这种情况下,冯家必然要下场试一试。 南方人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觉得只要据守长江,就能跟北方彻底阻断,划江而治。 虽然朝廷近些年一直在大力扶持南方士族,使其归心,但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分裂三百年,统一不过二十五年,归心哪有那么容易。 一场小型会议,就这么结束了。 杨铭返回东宫,与自己的家人团聚。 他心里清楚,老爹带上他的亲眷去江都,就是当人质,为了提防他一手。 杨广这么着急离京,也是为了避免他在外统兵坐大,成尾大不掉之势,你可以瞧不起杨广的人品,但不能瞧不起杨广的脑子。 这跟当年杨广南下灭陈,还没有返回京师,就被杨坚撸掉尚书令一职,是一样的。 “阿云瘦了很多啊,”杨铭在自己的亲人这里,心情还是很放松的,家庭的温暖,可以消除人的疲惫和烦恼。 裴淑英笑道:“你也瘦了很多嘛。” 杨茵绛在一旁讲述了一些关于杨约病情的事情,杨铭听完之后,叹息道: “年纪到了,这种事情看天意,尤记得当年春游与杨约相处的时光,我一开始对他的印象一直都不怎么好,太能算计了,不过后来,他变了很多,变得越来越让人喜欢,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与杨约的关系,其实超过了越公和独孤公,但愿我与老家伙还有再见之日。” 杨茵绛黯然道:“就看能不能撑过今冬了,我请袁天纲去了府上一趟,他说叔公的大限,在冬末。” 杨铭淡淡道:“阳春白雪,冬去春来,但愿明年,一切都会好起来。” 裴淑英点头道:“但愿杨公早日痊愈,与夫君畅欢。” 当晚,杨铭第一次和杨茵绛、裴淑英睡在了一张床上。 这也是她们俩嫁给杨铭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一起伺候丈夫。 关系非常要好的两人,坦诚相见从一丝不挂开始. 六四二章 你怎么敢杀他? 苏烈自从翻过燕山之后,就彻底没了消息,眼下都已经三个月了,杳无音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涿郡那边,也一直在派出边军游骑,寻找苏烈大军的身影,但也毫无所获,就好像这一万大军凭空消失了一样。 茫茫草原,没有导航,想要找到一万人,一点都不容易。 裴淑英是比较挂念苏烈安危的,毕竟苏烈的媳妇,是她的妹妹。 老裴家现在可一点不弱,三个女婿一个魏征一个苏烈,还有一个李建成,都是太子的人,在东宫,已经足以跟杨家分庭抗礼了。 何况杨铭的河东子弟兵,将领几乎都是出自裴家。 裴淑英在东宫女眷当中的地位,跟杨茵绛是平起平坐的。 “定方也太莽撞了,总该派人带消息回来的,漠北不比中原,要是迷了路,将会非常危险,”裴淑英在家庭宴会中,边吃边说道。 杨铭笑道:“不要紧的,他麾下有很多突厥人,对漠北的情形还算了解,如今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只能说明一点,他们走的太深了。” 冯玉致还不知道他爹已经起兵的消息,好奇问道: “殿下是不是不会再去江都了?” “说不清楚,这个要看陛下,”杨铭道:“你们随陛下去了江都之后,就将那个崔令姿还给杨暕吧。” 杨茵绛点头道:“陛下这次特意嘱咐带上崔令姿,我便清楚了,夫君放心,一到江南,就会完璧归赵。” 接下来,杨铭的目光放在了坐在杨瑞身边的韦珪身上。 这姑娘的样貌,比上次杨铭见到时,变化很大,要么说女大十八变呢,确实是越变越美丽,自己儿子的眼光,挺毒啊。 “你走哪都将人家带着,也不怕被人说闲话,这要放在民间,对人家的影响可不好,”杨铭沉声道。 杨瑞笑道:“大汉孝武皇帝金屋藏娇,传为美谈,儿臣是肯定要迎娶阿泽的,何惧他人闲话?” 你个不要脸,杨铭呵呵道:“不要乱比喻,孝武皇帝是你能拿来比较的?” “儿臣失言了,”杨瑞嘿嘿道。 动不动将汉武帝挂在嘴边,那是杨广,其他人真不行,没这个资格。 闲聊当中,杨铭也知晓了京师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最让他心情不好的,当属杨约、崔仲方、薛道衡三人患病的事情。 杨约薛道衡,跟他亲近,而崔仲方,是绝对的大才,杨铭舍不得这个人出事。 真是太可惜了,你说你一把年纪了,怎么就被杨暕给气倒了? “凤儿趁着还有点时间,回家里一趟吧,”杨铭吩咐道:“赵国公的心情,最近可不太好。” 独孤凤儿当然知道她爹已经被撸了的事情,点头道:“知道了。” 杨铭又呆了一会,便去了主殿议事,留下一帮女人,正在上下的打量着崔矜惜。 这是杨铭时隔很多年,再一次充实后宫,而崔矜惜因为家族在河北贡献巨大,也被杨广册封为太子良媛。 独孤凤儿、韦纤惠、冯玉致、燕小棠、崔矜惜,加上因为父亲精忠报国,战死永安郡,被杨广封了良媛的郑观音,六个编制算是满了,她们都是正四品。 陈淑仪和李秀宁,这是太子良娣,正三品,杨茵绛正一品,裴淑英本来是正二品,被提成从一品,又当过太子妃,虽然太子妃没了,但是品级上去没有下来,所以也是正一品。 这四个人叫内命妇,六个良媛还是外命妇。 加起来十个女人,颜值最能打的本来是陈淑仪,高玥不算啊,没有名分,但是陈淑仪呢,年纪有点大了,自然比不过正直青春年华的崔矜惜。 女人,是醋坛子做成的,即使最为大度的裴淑英,眼下见到崔矜惜,也不免有些不爽和排斥。 没办法,时光无法倒流,自己年纪大了,年轻时候不会羡慕别人的容貌,但现在老了。 今年是大业十二年,杨铭都二十九岁了,裴淑英三十二,杨茵绛和陈淑仪三十三。 “崔司农这一次也跟着陛下离京,眼下就在洛阳,”杨茵绛一脸假笑道:“下晌时候,你去见见自己的父亲吧。” 崔矜惜她爹,是司农司卿,一寺主官,正bu级官员,背后还有庞大的清河崔氏,人家这姑娘,身上没有一点低三下四的姿态。 关中门阀怎么了?来了河北也是条虫。 “是,”崔矜惜纳了一个万福,便低头不吭声了,她感觉的出殿内的空气都有些排外。 杨广会在洛阳呆半个月,然后乘船去江都。 洛阳这地方,是被杨广当成家的,什么都是按照他的心意盖起来的,自然喜欢,江都那是有年轻时候的回忆情素羁绊,洛阳是纯纯的家。 杨铭每天都会来他母亲萧皇后这里请安,皇后一直在疏远东宫,但是不会疏远儿子。 因为这是她生的,是她的骨肉。 “都是臣的错,是臣没有约束好萧铣,”萧皇后的大侄子萧铉也在,见到杨铭之后,一个劲的请罪。 他在河北的时候,是在来护儿身边,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杨铭,因为杨铭不想见他。 回到洛阳后,萧铉倒也卖力,江都的补给都是他和独孤薪在张罗。 杨铭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老舅萧瑀赶忙做和事佬道:“人是我推荐的,是我有眼无珠,太子有什么怨气,冲着臣来便是。” 他了解杨铭的性子,知道杨铭不会冲着他发火。 杨铭叹息一声:“丢人啊。” 萧皇后本来心情好好的,此刻也是脸色阴沉:“念及亲情,给他机会,到头来却反戈朝廷,我族内出了这种叛徒,江南人人都在看我们的笑话,这次回江都,我都没脸见人。” 萧铉顿时噤若寒蝉。 杨铭问道:“沈婺华的弟弟沈叔义在叛军之中虽是军师,但儿子从投诚的许玄彻那里得知,沈叔义恐怕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个人若是有办法联系上,或可成为破局之关键。” 萧瑀皱眉道:“沈婺华的那个族侄沈法兴,可是叛军主将啊,听说坐镇武昌,正在打造水军,这个人恐怕不值得信任吧?” “当然不值得信任,”杨铭笑道:“事实上许玄彻、万瓒也不值得信任,河北平叛,我对叛军有了一些新的认识,他们当中很多人,其实并不想造反,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走上的这条路,其中很多人是可以引导他们,离开这条路的,没有心思称王的,其实都可以招安,比如吴郡的刘元进,给他个总管,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萧皇后道:“你父皇不喜欢这样,你令卫玄在江南招抚叛军,他已经不高兴了,终究是造反,若不重惩,何以警示天下?” “可我们现在的主要目的,是平叛,是让天下安定,”杨铭耐心解释道: “像投诚的瓦岗诸将、窦建德、许、万等人,等到天下大定之后,自然会有谏官找他们秋后算账,是杀是剐,那时候是我们说了算,算账的事情,是可以在顾全大局的情况下,往后延一延的。” “太子至理,”萧铉拍马屁道:“我们确实不能因一时之气,而顾此失彼,眼下招安确实是最能减少各地损失的唯一办法。” 萧皇后叹息道:“国事不要问我,我做不了主。” 杨铭无奈的点了点头,自己的母亲太懦弱了,你怕什么啊?你就算跟老爹对着干,他能把你咋地? 他敢动你吗? 杨铭确实打算想办法联络到沈叔义和沈法兴,其实就是离间计,萧铣的内部有太多的骁果将领,是值得分化离间的。 如今国家是缺钱又缺粮,叛乱长时间不能平定,对国家的根基伤害之大,难以估量。 杨广到了这个份上,肯定不会再想着减少人口了,减的够多了,再减下去,没人缴税了。 离开萧皇后这里,杨铭便派人出宫,去请沈婺华以及沈遵礼,他要好好的了解一下沈叔义这个人。 别小看一个军师的作用,就算他是傀儡,只要能开口说话,就会对萧铣的内部造成影响。 结果沈婺华没等来,宫里出事了。 杨广召见宁长真,当面侮辱对方,扬言会将整个岭南荡平,把他们宁家杀光杀绝。 这个时候的杨广,对岭南的容忍,已经是零了,再也不会选择以怀柔的方式循序渐进,逐步改造岭南。 他是顶级的聪明人,他知道冯盎一定会反,就算不反,他也要收拾岭南了。 所以宁长真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他故意刺激宁长真,就是找借口收拾对方,宁长真上当了,急怒攻心之下,朝着杨广冲了过去,打算给杨广来两拳。 麻老六能让他靠近杨广吗?当场就将宁长真一口老牙全给干断了。 一脸污血的宁长真被拖出殿外,被侍卫活生生给打死了。 杨铭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从这一刻,他就知道,岭南的事情没完了,广西精神领袖,俚人酋帅被皇帝处死,李世民在桂州,麻烦大了。 从前,杨铭一直觉得自己老爹是心气太高,步子太大,干什么都太着急,滥用民力,是一个暴君,这一刻他真正意识到,老爹同时也是一个昏君。 你怎么敢杀宁长真啊?(本章完) 六四三章 寄人篱下 宁长真的死,非同凡响,闻声赶来的各部官员,也都纷纷入殿,紧急商讨善后事宜。 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只能是想办法应对了。 还应对个屁啊,杨铭话都不想说了。 老宁家当年造反,宁纯、宁道明、宁璩、宁据被押送京师之后,朝廷都没动,而是贬为庶人,就是要照顾岭南西道,也就是广西俚僚百姓的感情。 这下好了,宁长真一死,这四个人相继被杀,全家老小一个不留。 罪名很简单,与宁长真合谋,不轨于陛下面前。 什么叫不轨?本意是指叛乱,这里指冒犯了皇帝本身,暗指刺杀。 很多人都清楚,皇帝干了一件超级无脑的事情,但是早就没有人会挑杨广的刺了,大业元年至今,他们已经对那些本不应该发生却发生了的事情,司空见惯了。 杨铭全程无语,返回东宫之后,沈婺华和沈遵礼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 说还是不说呢?现在说还是以后再说呢? 杨铭叹息一声:“宁长真死了,被杖毙于乾阳殿外,陛下已经下令,处死宁璩他们。” 沈遵礼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反倒是沈婺华,很安静,是的,人家这辈子经历的大风大浪,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多了,心理承受能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我们最近的一次见面,他曾与我低语,说陛下是不会放过他的,”沈婺华面无表情道: “陛下对岭南,已经没有耐心了,长真很早就看明白了,这一次与其说陛下杀他,不如说他是主动求死,他心气高,不愿如此苟活。” 这就说的通了,宁长真也不是一般人,因为杨广几句侮辱之言,便冲冠一怒要打皇帝,这不是他这个级别的人呢,能干出来的事。 沈婺华这么一解释,就说的通了,宁长真是想以自己之死,倒逼岭南脱离朝廷。 眼下江南大乱,岭南如果改旗易帜,正是时候。 杨铭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开门见山,希望沈家能派一个人,前往荆州,想方设法与沈叔义、沈法兴取得联系。 “就隔着一条长江,我有襄阳水师封锁水域,他们若想北投,其实不难的,”杨铭说道。 沈遵礼自然不希望自己亲弟弟沦为反贼,到最后性命不保还会牵连家族,于是道: “臣这里有一个绝佳人选,可担此重任,叔义见到此人,必知是我心意,一定会小心谋划,为太子剿灭萧贼,提供便利。” 杨铭大喜道:“谁?” 沈遵礼道:“臣的堂侄,折冲郎将沈光。”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杨铭陷入沉思。 沈婺华解释道:“打辽东城的时候,他与杨元庆,是最先攻上城墙的,事后被陛下封为朝请大夫,赏赐宝刀宝马,至今仍时常被陛下召见。”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位天下赛马第一的沈光,沈总持?”杨铭拍额道。 沈光这个人,正宗的吴兴沈氏出身,他爹沈君道,为旧陈吏部侍郎,这个小子,就是那种万中无一的奇才。 十五丈光秃秃的旗杆,这小子能徒手爬上去,外号“肉飞仙”,身体相当灵活。 他那胳膊腿,跟别人的不一样,就跟杂技团里出来似的。 这种人不就是古代特工的好苗子吗?骑术牛逼,身体牛逼,脑子还活泛,关键是姓沈。 别的姓去了,办不了这件事。 “他现在就在皇城,在左备身府,”沈遵礼道:“殿下随时可以召见。” 杨铭已经迫不及待了,立即令人传召沈光。 不多一会,二十六岁的沈光,被带到了杨铭面前,此时陈淑仪听说母亲和舅舅也在这里,也赶过来了。 “殿下有一件重托,要交付于你,”沈遵礼道:“此行千难万险,务要保全自身。” 杨铭也点头道:“功成而身退,孤也不愿意你有所损伤。” 沈光这小子一脸机灵相,闻言爽快道:“太子尽管吩咐,卑职在所不辞。” 接着,杨铭将事情交代给对方,道:“你口传消息,无需携带信件,只是沈法兴,认识你吗?” 沈叔义,沈光肯定见过,毕竟是堂叔,但是沈法兴只是同族,没打过交道,因为沈光这一支,比沈法兴正。 “殿下尽管放心,只需三言两语,沈法兴便知我是谁,”沈光笑道。 一个家族的人,别的不说,背背家规就知道是自己人了。 杨铭顿时放心:“那就好,我会派人安排你南下行程,江夏那边会给你打好招呼,确保你路途顺利。” “大可不必!”沈光道:“卑职善独行,熟悉南方地理,只身启程最为妥当,卑职自有一套谋生之术,殿下无需担心。” 杨铭一愣,看向沈遵礼,沈遵礼笑道:“他行的。” 陈淑仪也道:“总持(沈光字)别看模样浪荡,做事是非常谨慎的,是大巧若拙之辈,他有这个信心,就应该没有问题。” “好,”杨铭点头道:“早点动身吧,事成之后,你去江夏找杨玄挺,后面该怎么做,由他来嘱咐你。” “卑职必当不负使命,”说罢,沈光告退离开。 鄱阳郡。 林士弘占据鄱阳、东阳两个郡,拥兵五万,他是操师乞麾下第一大将,准确来说,两人已经是大小王的关系了。 操师乞占着豫章、庐陵两个郡,也是拥兵五万,林士弘要是不认他,他毫无办法。 鄱阳郡原太守府,如今是林士弘的官邸了,上一任太守是华阳郡公梁文谦,梁师都的侄子,后来的太守就是鹰扬郎将元礼了,元礼死在了东突厥。 “这是什么意思?冯盎打算尊我为主?”林士弘在收到岭南使者送来的信之后,也是一脸懵逼。 岭南大军已经北上,进入南康郡(江西赣州市一带)和建安郡(福建福州市一带),林士弘吓的腿都软了,已经与操师乞打算投靠杜伏威,以求自保。 但是突然来了这么一封信,顿时让他云里雾里。 “岭南不满朝廷久矣,如今出兵,恐怕跟咱们的念头是一样的,”心腹王戎道: “从对方使者的话里不难看出,他们选择与我们私下结盟,说明冯盎明面上,可能是奉命出兵,但是他不想给朝廷卖命,又或者所谋远大,所以才要和我们私下做交易。” 萧世廉道:“大约应是如此。” 他给萧摩诃服丧过后,江南已经乱了,回不去杨铭身边,辗转数地想要北上,都没有机会,后来在鄱阳被林士弘抓到,林士弘惜才,收入麾下。 萧世廉也只能是暂且寄人篱下,保全自己。 林士弘对萧世廉的话,是非常信任的,皱眉道:“世廉也如此认为,怕是不假,但是杜伏威与冯盎之间如何选择,本帅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大将沈宝彻道:“臣以为,应选择冯盎,如果投靠杜伏威,您与操帅等于是屈居人下,那么接纳冯盎,是以您为主,虽然冯盎心怀不轨,但至少我南方无虞,杜伏威眼下疲于应对来护儿,必然不敢与我们交恶,趁此时机收服岭南,方为上策。” 萧世廉笑道:“冯盎明摆着是要拿大帅当傀儡,大帅可不能上当啊,他是想借我们的手消耗朝廷,他再取而代之。” 大将高法澄皱眉道:“但是眼下形势,岭南兵已经北上,是我心腹大患,若不能交好,于我不利,我以为,双方本是相互利用,最后鹿死谁手,各看本事,冯盎既有反心,我们要多加利用。” 林士弘点了点头:“我们最大的敌人,毕竟还是官兵,是来护儿,但冯盎此僚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我们不得而知,尊我为主,万万不可,此事应奏报操帅,由他定夺,冯盎若是有心,应尊操帅。” 他这是不想当冒头的。 人家收留萧世廉,就是给自己留后路,萧世廉是太子心腹,将来自己要是快不行了,还可以借着萧世廉这条线投靠朝廷。 私下里,他早就跟萧世廉商量过这件事了,林士弘是聪明人,自从知道河北那帮义军完蛋之后,就猜到江南抗不了多久。 究其原因,南方人不如北方人能打,而且兵员素质过差,装备也过于简陋。 杜伏威那么狠,来护儿一到,灰头土脸的就被打回来了。 沈宝彻点头道:“冯盎想入局,又想当个看客,咱们不能遂了他的愿,如今杜伏威势微,咱们应该劝他们北上,支援杜伏威,想要造反,又不想冒头,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他不就是顾忌陈棱的海军吗?那支海军有船没有人,怕什么?” 萧世廉没有吭声,心里已经是叹息不已了。 江南已经够乱了,岭南也掺和进来了,大半个旧陈之地皆反,太子想要收拾这副烂摊子,也不容易了。 他现在还不知道,杨铭的兵权已经被撸了,南下江都收拾江南的,会是杨广。 人都是会变的,年轻时候的杨广坐镇江都,是以怀柔之策镇抚南方,收效巨大,那个时候人人都觉到晋王杨广,天纵之才。 可是现在,还是同一个人,同一个地方,但手段不一样了。 六四四章 败兴一场 冯盎可不是一般人,你说他很能打?不一定,他是另外一种性质的主帅,那就是特别会统兵。 打仗不行,但是我统御大军的能力,是顶尖的,麾下十万人,没有敢不听他调度的。 其实打仗很多时候,战术战略反倒是其次,上下一心,将士用命,才是最可怕的。 人家会尊两个叛贼为主?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是拖刀计,先稳住操师乞和林士弘,人家的目标一直都是来护儿。 他这是岭南子弟军,装备不行,战斗力可观,算是精锐之师了,压根就没把叛军放在眼里。 操师乞是一个纯粹的棒棰,他在收到消息后,特别的得意,觉得岭南都怵他,打算跟着他混,心里爽的一批,私下还册封冯盎为左军元帅。 当然,都是在私下,因为冯盎明面上是在平叛。 先锋四万大军,在大哥冯暄的率领下,从建安郡直接北上进入永嘉郡,永嘉郡的叛贼首领汪华,主动给冯暄让出了一条通道。 因为冯家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跟杜伏威联络过了。 水军总管陈棱得到消息,冯盎一路往北,打算进入遂安郡,与宇文化及王世充等人合击杜伏威,于是他派出海船将消息带给了江都郡的前线。 七月末,本来不敢往南深入的江都军,因为有冯盎的帮忙,胆子也大了,四万多大军在王世充、宇文化及、宇文智及的率领下,一路南下,追击杜伏威叛军。 而最后才得到消息的宇文述,已经气炸了。 “胡闹!”宇文述在江都总管府,怒发冲冠:“立即传我令,让王世充他们给我滚回来。” 杨暕端坐不动,无动于衷。 传令的侍卫没有杨暕发话,也是杵在原地不敢动。 宇文述脸色极为难看的看向杨暕:“老夫前些日子就说过,大军不能越过宣城县南下,恐入圈套,齐王怎能如此儿戏?” 杨暕皱眉道:“许公是不是太看得起这些叛军了,化及去了宣城之后,三战三捷,宣城县也已经拿下,这个时候不往南?应该去哪呢?” 宇文述气的吹胡子瞪眼道:“冯盎一路往北,叛军视而不见,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三岁小儿都知事情有诈,偏偏齐王就能上这个当。” “宇文述!”杨暕拍桌而起道:“你也太瞧不起本王了,杜伏威败军之师,前有化及王世充,来护儿也已枕戈待旦,正是一举歼灭之时,陛下即将启程往江都,难道你不想在陛下抵达之日,送上一份捷报吗?” 宇文述怒道:“我在说冯盎,你在说什么?” “冯盎绝不敢反,”杨暕呵呵道:“陛下将会带着我大隋最精锐的左右翊卫和左右备身府驾临江都,试问,他有几个胆子敢反?” 宇文述连连冷笑摇头,朝着传令官道:“你现在立即去宣城,让王世充和宇文化及退兵,再令来护儿火速出兵,掩护化及撤退,迟恐不及。” 传令官咽了口唾沫,又看向杨暕。 “再不去,本公现在就斩了你!”说罢,宇文述直接站起来,从一名侍卫手里拔出宝刀:“速去。” 传令官浑身一震,赶忙转身就走。 卫玄叹息道:“来不及了,陈棱的军情是先给的化及,后传的江都,我们知道的已经迟了,前线已经打起来了。” 宇文述急怒攻心,只觉一阵头晕,身体摇摇欲坠。 “许公,”韦云起赶忙上前去扶。 宇文述一把抓住韦云起的袖子,颤颤巍巍道:“云起速去一趟历阳,一定要见到来护儿,让他赶紧渡江,援救王世充,此战若败,江南回天无术。” 韦云起赶忙点头,将宇文述交给他的门客,然后转身便离开了,从始至终,都没看杨暕一眼。 杨暕的心脏砰砰直跳,宇文述气成这副样子,也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在他看来,岭南没有造反的必要啊? 江南如今的形势,对朝廷是非常有利的,杜伏威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个时候冯盎背叛朝廷,根本不是时机。 他着急,也是因为杨广快来了,来护儿拿回了五个郡,他脸上无光,迫切的想要趁势剿灭杜伏威,好博得杨广欢心。 杨暕望着一片死寂的大堂,打量着众人的脸色,心里的不安也越发浓郁。 冯盎根本没有去遂安郡,而是转道进入余杭郡,太守元祐还热情的接待了他,为岭南军补充了粮草。 陈棱收到消息后,知道不对劲了,赶忙派人敦促冯盎,西进遂安,支援化及。 冯盎口头上答应了,然后却西进去了宣城,将宇文化及等人的退路,给截断了。 已经将江都军诱过黄山的杜伏威,开始了全面反击,七路大军的反扑,将王世充他们打的节节败退。 但是退也不好退了,因为他们已经越过了黄山,就算顺利退出黄山,还有冯盎在等着他。 来护儿出兵了吗?没有。 因为他见到韦云起的那一刻,就知道江都军完蛋了,再出兵也无济于事了。 “荣公,冯盎进驻宣城,留守的崔弘峻,被斩首了,”旗官紧急禀报道:“冯盎宣称他是奉陛下密旨,诛杀奸贼这个奸贼,就是您。” 韦云起浑身剧震:“不好!萧铣恐有动作。” 来护儿闭上双目,叹息道:“传我令,大军撤出历阳。” 韦云起目瞪口呆:“荣公,您这一撤,罪名可就大了,陛下已经启程往江都而来,若是知道.” 来护儿抬手打断他继续说下去,苦叹道:“张善安在西,冯盎在东,萧铣恐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若不能及时撤走,江南满盘皆输。” 说罢,来护儿悲叹道:“大好的局面,何至于此?” 长子来楷道: “王世充他们若败,必往长江撤退,应令蔡莒和江都水师沿江接应,救得多少算多少吧?” 来护儿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走。”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来护儿算是跑的很及时了,他走后两天,卢江郡的张善安,萧铣麾下的张绣,还有冯暄的三路大军,便已经兵临城下。 历阳和丹阳,就这么给丢了。 王世充和宇文化及兄弟,于黄山大败,在得知冯盎占据宣城之后,只带着几百名随从逃往长江东岸,被水师给接走了。 在杨广抵达江都的同时,冯盎已经开始攻打晋陵和吴郡,告急的军情,如雪般纷沓而至。 杨广龙颜大怒。 “废物!” 乘兴而来,却是败兴一场,杨广已经是怒不可遏了。 “来人,将卫玄、韦云起,拿下!”杨广怒道。 立时便有禁卫将卫玄和韦云起控制住,身体情况很不好的宇文述赶忙求情: “非二人之罪,是臣辜负陛下。” 来护儿直接道:“罪在齐王,不听许公劝谏,冒然用兵,以至我主力尽丧,如今晋陵、吴郡危及,我军却无力渡江,形势凋敝至此,陛下当治罪齐王。” “来护儿!”杨暕起身怒道:“你不战而退,丢了丹阳、历阳,以至于我大军于对岸无落脚之地,你还好意思怪我?” “臣有罪!”被绑的韦云起大声道:“但罪不过齐王,大好形势一朝尽丧,臣不过一行军司马,论罪,也是在齐王之后。” “好啊,本王自从来了江都,你们这帮人就不听我调派,如今全朝我脸上泼脏水,你们是商量好了吧?”杨暕大怒道。 “都给朕闭嘴!”杨广猛一拂袖:“卫玄、韦云起,削其爵位,贬为庶人,王世充、宇文化及、宇文士及贪功冒进,丧失精锐,斩首示众。” “陛下!”宇文述大惊,赶忙跪在地上,磕头求情。 群臣当中,也有好多人纷纷替宇文化及兄弟求情。 虞世基道:“冯盎反叛,意料之外,化及之败,非战之罪,请陛下明鉴。” “许公贵为司空,当酌情论罪,”兵部段文振道。 “朕意已决!”杨广大怒道:“谁再求情,当以同罪论之。” 宇文述浑身一颤,晕倒在地。 杨暕眼下也是不自觉的发抖,噤若寒蝉,杨广判的这么重,是他没有想到的。 卫玄韦云起,这个都好说,等杨广气消了,还能上来,也杀不得,但是王世充这三个小的,是完全可以杀的。 杨广颓然坐下,望着大殿内跪满一地的官员,以及正在被人施救的宇文述,叹息道: “许公鞠躬尽瘁,忠心朝廷,怎奈有子如此?朕杀之也是于心不忍。” “陛下!”杨瑞站出来了,跪地道:“许公有灭国之功,其子非叛国之罪,不该处死,既然陛下怜悯,有好生之德,可叛流徙,但王世充必须杀,以慰将士在天之灵。” 身为杨瑞新师父的虞世南也赶忙道:“应立斩王世充。” 杨广沉默半晌后,稍微消了点气,点头道:“就这么办吧,召回襄阳水师,封锁长江。” 冯盎已经把江都郡南岸的句容等三个县打下来了,朝廷大军在对岸没有落脚点,如果没有水师,都过不去长江。 许玄彻、万瓒、管崇、刘元进,如今正在与冯盎接战,来护儿不想放弃这四个人,于是请旨,领军乘坐海船南下,固守四郡。 杨广同意了。(本章完) 六四五章 世民北上 从主动到被动,转变的就是这么快,江南大好形势一落千丈,只因冯盎的出现。 要么说世家造反,最特么阴险,冯盎不但向操师乞俯首称臣,还主动向杜伏威示好,自称臣下,而且还派出使者联络萧铣,愿结为异性兄弟。 本来已经没有生机的江南各路叛军,被冯盎一个人给盘活了。 江都空有大军囤聚,却过不了江,徒然奈何。 身在宁越郡的李世民,也是火烧眉毛,本来就不稳定的桂州地区,许多部落俚人开始袭杀官兵,官府对这里的控制进一步收缩,已经只存在于县城当中了。 他这边与江都的联系已经完全中断,最新的消息,也是徐世绩带来的,让丘和北上,压缩萧铣扩张。 “冯盎一走,桂州便乱了,事情不对劲,”行台左仆射李密道:“驸马专门派人试探岑明秀,令其领军与丘和北上,但他借口辖区叛乱,给拒绝了,在我看来,冯盎恐怕有变啊。” 李世民笑道:“不是恐怕,是一定,我坐镇岭南两年,镇抚地方风平浪静,冯盎刚刚北上,桂州便出问题,猜也知道是谁在搞鬼,岑明秀一向听话,这次却不遵我令,可见有人打过招呼,桂州俚僚的骚乱,是想拖住我,我们不能等了,立即整备兵马,三天后,出发郁林郡,我倒想看看,岑明秀会怎么招待我。” 岑明秀原来是宁家的人,岑氏世代是桂西部落首领,当年桂州叛乱,岑明秀和宁纯等人闹翻,投降了朝廷,被封为郁林太守。 他是土著,地方问题在他这里是很好解决的,但是这一次,明摆着是在敷衍李世民,不肯出兵。 李世民这一次是下定决心离开岭南了,在他看来,如果冯盎真的反了,他继续呆在这里就是等死,因为与朝廷的联系完全中断,早晚会被周边的岭南俚僚耗死。 丘和与裴宣机已经北上,他离开岭南,最好也是走这条线,去冯盎的广州?恐怕人家留着后手对付他呢,所以不能往东。 其实冯盎反没反,谁也不知道,但是李世民自己却非常确定,冯盎刚一走,他这边就已经在做准备了,等到徐世绩千辛万苦赶到岭南的时候,他更加坚定,冯盎要反,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思己及人,如果换成他是冯盎,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于是李世民亲手给自己的妻子杨奇披上甲胄,只有两岁的儿子李承业,交给堂弟李道宗保护,调动宁越郡仅存的八千兵马,离开了钦江县。 至于宁长真的长子宁洄藻,也被李世民带在了身边。 收到李世民即将抵达郁林的消息后,岑明秀紧急召见属下,商量对策。 “八千大军倾巢而出,他这是想干什么?”岑明秀皱眉道:“不要桂州了?” 一名亲信道:“难道被他看破了?不应该啊,冯公北上之后形势如何,我们至今还不知道,李世民肯定也不知道,但是他这个反应,又有些不对劲。” “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岑明秀脸色凝重道。 亲信道:“可能性不大,他派来的人说,让我们准备粮草,至于要干什么,没有交代,符合李世民一贯作风,神神秘秘的。” “粮草都准备好了吗?”岑名秀道。 负责征调物资的官员点头道:“都准备好了,一万石粮食,已经入库。” 亲信道:“以防万一,不能让他的兵马进城啊,咱们应该在城外迎一迎,将他的大军留在城外,方为稳妥。” 岑名秀点了点头:“这小子手底下有几员虎将,确实需要提防着点。” 他这是做贼心虚,以前李世民不是没有来过郁林,那时候他可没有紧张过,但这一次不一样,冯家那边打了招呼,让他务必将李世民拖在岭南。 他能跟宁家翻脸,但不会跟冯家翻脸,因为他认冯家的令牌,那令牌上面,刻着五个字:谯国夫人令。 此令可调动岭南六州兵马。 翌日,李世民的大军抵达城外,早已等候的岑明秀带着一众官员上前迎接。 以前,他是在衙门口迎,这一次在城门口,李世民嘴角一翘,朝左右使了一个眼色,尉迟敬德和单雄信立即带着几十人将岑明秀等人包围,反手大绑。 岑明秀大惊道:“驸马这是作何?臣下哪里做错了?” 李世民没有搭理他,而是令朱粲领着两千兵马进城,直奔府库而去。 没有了首领的城内守军,茫然摸不着头脑,他们级别低,不知道岑明秀会干嘛,也不知道李世民在干嘛,稀里糊涂的,也没有任何动作。 但是岑明秀的家眷,被朱粲给杀光了,一天的时间搬空府库之后,与等在城外的李世民会合,大军继续往北,没有进城休整的意思。 当看到自己妻儿老小的头颅时,岑明秀目眦欲裂。 李世民坐在马上,看向被尉迟敬德拖行的岑明秀,笑道: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是冯盎没有反,那么岑太守就是守土有功,被叛军攻入郁林,战死当场,若是冯盎反了,那我杀你全家,也不算冤枉,你说对吧?” 已经骂了一路的岑明秀,实在是骂不动了,身上狼狈至极,只是狠狠的瞪着李世民: “小小年纪,杀心如此之重,你会不得好死的。” 李世民笑了笑,给尉迟敬德使了一个眼色,后者马鞭一甩,坐下战马扬蹄狂奔,将岑明秀整个身体拖了个稀巴烂。 李密坐在马背上,在一旁道:“我们兵力不足,与平城郡公(丘和)会合之后,只有守成的份,无力北进,唯有与清河公商量好,他若能渡江南下,我们或可收拾萧铣。” 韦福嗣皱眉道:“我们与朝廷的联系被阻断,徐世绩南下一路千辛万苦,可见通传消息,再做部署,只怕来不及,只能是随机应变了。” “说的对,”李世民点头道:“我们与杨玄奖距离太远,只能靠默契了,我若能全力北进压缩萧铣,杨玄奖得知消息后,肯定会第一时间渡江,有襄阳水师在,萧铣往北不能寸进,南路又被我所阻,局势于他倏为不利,此贼出身高门,定不能与杜伏威相容,所以他也不会回江南,舍不得走,那么荆州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如今看来,冯盎应该真的反了,”竟陵郡公杨坦道:“不知道江南现在是什么样子了,陛下是否已经去了。” 徐世绩道:“算算时间,应该到了。” 八月十五,李世民大军进入零陵郡,与丘和等人会合,与此同时,北边的长沙郡,周法明已经快扛不住了。 丘和不敢支援,因为他只有四千人,围攻周法明的,有两万叛军,而周法明手里,估计两三千人。 李世民抵达之后,直接派遣单雄信、刘武周、段志玄各领一千步卒,永熙太守郭敬善领两千重装骑兵北上。 而他自己,则是带着自己的连襟裴宣机,尉迟敬德,领三千轻骑为先锋,星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支援长沙。 长沙郡,是整个荆州地盘最大的一个郡,但是只有四个县:长沙、衡山、益阳、邵阳。 四个县之间,距离非常遥远,从北往南依次是益阳、长沙,衡山和邵阳是一东一西,在一条线上,如今周法明就在邵阳,他的次子和三子,周孝节与周绍则在衡山。 为什么他们不在一起呢?因为敌军太众,挡不住,必须分头走,因为衡山县下面就是衡山郡,太守郑师善已经募兵三千余人,北上支援了。 衡山县属于长沙郡,衡山郡的首府是衡阳县。 李世民离开桂州地区之后,那地方更乱了,没过几天,他的府邸就被当地人一把火给烧了。 他跑是完全正确的,岑明秀被杀之后,苍梧首领陈雄、冈州冯智戣、梁化邓松、藤州李光略、罗州庞厉,在岭南征调六万俚人大军,也北上了。 不过他们不是去追李世民,而是去找冯盎。 幸好李世民走的时候,派人跟其他太守打了个招呼,像韦约、陈智略、杨猛,杨温等人,开溜的也及时,没有被抓到,柳萂、李袭志、段纶运气就不好了,被叛军给祭了旗。 至此,岭南全境叛出朝廷。 而身在洛阳的杨铭,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只是刚刚收到江都来的消息,王世充宇文化及部,全军覆没。 杨铭面无表情的坐在东宫,看着下方一众官员正在激烈的争论着。 独孤纂被夺了官职,但是国公的爵位还在,自然可以参议大事。 眼下就属他骂的最狠,骂谁呢?杨暕呗,他是因为杨暕丢的官,还能骂谁? “我就搞不清楚了,为什么被治罪的,是卫、韦二人,罪魁祸首是齐王才对,陛下也太袒护了。” 也就是杨广不在,他敢这么说,这老小子在杨广面前,也是怂的一批。 窦抗闭目叹道:“陛下已至,恐怕大战就在眼前,粮草不足,只能速战,可是南方眼下的形势,短期平叛已无可能,若强行用兵,恐怕还有一场大败。” “太子,您倒是说句话啊?”鱼俱罗也急了。 江都的军情一到,饶是平时最镇定的几人,也坐不住了,能不着急吗?洛阳没有多少粮食可以供给江都了。 杨铭脸上波澜不惊,缓缓抬手道:“诸位先坐下,心急无用,事情要静下来,慢慢商量。” 六四六章 风险与收益 杨广要将襄阳水师从荆州调走,杨铭是不敢拦的,况且江南形势动荡至此,襄阳水师要是回不去,江都能不能守住,都是个问题。 江都可不能丢啊,若是丢了,真就是南北割裂了。 于是杨铭紧急下令,襄阳水师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江都,而江陵沈家于民间征调船只,以备杨玄奖过江之用。 “萧铣麾下大将张绣,如今已经进逼汝阴郡,”鱼俱罗凝重道: “豫州南部的军府,都被玄奖给带走了,几个郡毫无防御叛军的能力,张绣这么一来,河南都要乱,怎么就打成了这样?” 张绣离开荆州返回江南,是配合杜伏威、冯盎围剿来护儿,但是来护儿反应太快,跑的太及时,没逮住,于是他便改道北上,渡过淮河之后攻打河南境内的汝阴郡。 等于是重新在河南地区挑起战火。 萧铣本来没有这个胆子,但是来护儿这不是跑了吗?王世充宇文化及又是全军覆没,麾下将士士气大涨,他对官兵的惧意,也没有从前那么大了。 再一点,就是想劫掠运河,汝阴郡北边的谯郡和彭城郡,是通济渠的南下之路,萧铣心知想要促成朝廷失去江都,就必须断了洛阳对江都的补给。 所以人家这一招,是打在了七寸上。 “萧铣、杜伏威、冯盎,已成联盟,”窦抗沉声道:“看张绣的动作,不难想到,这三路叛军的目标,是江都。” 杨义臣摇头道:“不是三路,还有操师乞、林士弘、汪华,要不是来护儿赶紧去了吴郡坐镇,许、万、管、刘之辈,只怕也会反水,整个南方,叛军已然是铁板一块,彼此遥相呼应,共抗朝廷,现在已经不是兵力众,就可以占据优势了,而是要看形势,我今形势极为被动。” 李靖点头道:“河北山东,乱子刚除,若是南方不能速剿,恐被有心之人利用,北方不能稳固,我将丧失南下之力,如今形势,极其严重,一场败仗,动摇了我大隋根基,皆齐王之罪。” 薛收道:“运河绝对不能出问题,殿下,我们必须出兵,先剿张绣。” “李靖!”杨铭断然道。 李靖赶忙起身:“末将在!” “你带着东宫左右卫率,即刻出兵,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务必将张绣打回淮水南岸,”杨铭道。 李靖正色道:“末将领命。” 杨铭面无表情道:“这个时候,洛阳的卫戍主力,必须要动了,一旦运河有失,江都不保,窦抗、鱼俱罗、杨义臣、杨玄纵留守洛阳,辅佐皇甫,孤亲率大军南下。” 说罢,杨铭猛地起身道:“剿灭杜伏威!” 江都卫戍军,还是有不少人的,除去杨铭的主力,还有十一万,但是东都周边的关防,不能大动,所以杨铭最大程度,只能调走五万人。 关键是,粮草从哪来? 独孤家、元家、郑家、长孙家等河南本土豪族的家主,都被杨铭请至皇宫。 殿内的这几十人,跺跺脚,整个河南都会震一震。 “诸位,国事倾颓至此,孤之过也,今厚颜向诸位借粮,以保我大军南下,”杨铭正色道:“等待叛乱平定之日,愿与诸公,共富贵。” 说白了,就是分成,你们现在是股东,给我入个股,我下去收拾叛军,事成时候,按比例分成。 杨铭的信誉是绝对有的,河北平叛之后,回到洛阳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地分赃,很多人都得过好处。 正所谓有借又还,再借不难。 独孤纂第一个站出来,愿意举全族之力,供应大军,其它十几家,也想投个资,风险与收益是成正比的,虽然他们其中很多人,都觉得这笔投资可能打水漂。 但万一要是赚了,收益无疑将会非常巨大,回本不说,就冲着雪中送炭,将来就能得到不少好处。 杨铭亲手打的借条,盖上了自己的私人印玺。 第一批六十万石粮食,于十天内准备好了,而此时李靖早已离开。 杨铭带着河东子弟军,以及他从关中带来的精锐外加五万洛阳卫戍军,共六万六千人,从洛阳开拔,往江都去了。 这一次,他要彻底将萧铣这颗钉子拔掉。 没有杨广的旨意,他本来是不能这么动的,但巧不巧的,按照大隋律,封疆之人,辖区有乱,是可以出兵的。 张绣北渡淮河,侵扰运河,是一步很高明的棋,但是这步棋呢,把杨铭给惹出来了。 他不来河南,杨铭还真不好出兵,现在呢,都不用请旨了。 豫州封疆,是谁呢?是皇甫无逸,人家是东都留守,但是杨铭在,那么管事的就是杨铭,不说他太子的身份,人家的陕东道行台尚书令,可是还在呢。 与此同时,进入荆州的李世民,也已经顺利抵达长沙郡,跟萧铣麾下的郭华,杨道生、陈普环三路大军厮杀在一起。 这小子如果不是历史上名气大破天,单看他的军事操作,会觉得他是个愣头青,啥仗都敢打,啥仗还都能打赢。 这就不是愣头青了,这是天才,天生的帅才。 北岸的杨玄奖收到消息后,还犹豫了一阵,盘算着到底该不该渡江,毕竟水军走了,没有水军掩护,他胆气不足。 后来收到军情,对岸的萧铣叛军,有大队人马紧急调动,往南去了,可见是针对李世民。 这要再不救,太子会要了他的脑袋。 于是杨玄将也豁出去了,集合所有大军两万人撤出汉阳,返回江陵郡,在沈家的帮忙下,开始渡江。 “长沙拿下了,我将士疲敝,是不是应该休整一下?”李密也是个人物,跟在李世民身边上阵杀敌,一点都不含糊。 毕竟这小子也是练过武的,比普通人强了不少。 李世民就坐在长沙郡守府外的台阶上喘着气,三路叛军,郭华,杨道生都被他灭了,只剩下那个陈普环率领残部北逃。 “不能停,我们现在在长沙,萧铣收到消息后,会判断我们的行军时机和行军路线,以做部署,”李世民站起身,擦了擦汗道:“兵贵神速,我们就是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休整一个时辰,所有骑兵随我继续北上,走小路绕过巴陵郡,我要直扑江夏。” 丘和目瞪口呆:“是不是太冒险了?” 李世民笑了笑:“你带着主力猛攻巴陵,为我吸引敌军注意,只要我能抵达江夏,萧贼必然阵脚大乱。” 其他年轻将领听罢,也是跃跃欲试,都是一帮年轻人,而且需要功勋才能爬上去的年轻人,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建功立业诱惑更大的了。 丘和摇头苦笑,按照太子的话,是否就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胜旧人?看来自己真的老了。 从衡山郡赶来的郑师善,连忙将自己麾下的战马都贡献出来,就这样,李世民凑出一支七千人的骑军,两千重甲,五千轻甲,只是休息了短短一个时辰,便携带军粮离开了长沙县城。 丘和也不敢怠慢,赶忙整顿大军,休整一晚后,北上前往浮丘山方向,吸引驻守在巴陵郡的叛军主力,好为李世民顺利通过巴陵,提供机会。 “眼下江南形势,对朝廷倏为不利,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什么,我现在投靠朝廷,不是时机啊,”沈法兴在武昌县自己的府邸内,偷摸摸的见了族弟沈光。 沈光自然是没有机会见到沈叔义,所以只能来武昌找沈法兴,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了。 “我懂兄长在说什么,”沈光点头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兄长投诚,确实应择选良时,眼下的确不是时候,举事反受其害。” 人家是来当说客,不是来找死的,自然是懂得话该怎么说。 沈法兴道:“李世民已经北上进入长沙,江夏那边紧急调兵,张镇周也出动了,可见李世民势大,不容小觑,水军撤走了,萧鹰扬已经与杜伏威联盟,将来形势如何,还不得而知,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来,叔父的安危,总是要顾忌的。” “那是自然,”沈光点头道:“太子之所以派我来,也是心知兄长和叔父是被萧贼裹挟,迫不得已,如今淑仪在太子那里极得宠爱,有太子帮着说话,家族不会受累,弟不会多劝,兄长自己把握时机便好,但要当心,切勿耽误了。” “这个你放心,”沈法兴道:“我一直派心腹收集各路消息,形势如何,我会把握,你只管安心住在我这里,等我消息。” 他肯定是要为自己留后路的,长子沈纶虽然在身边,但是爹妈媳妇,还有其他孩子,可是还在老家吴郡呢。 吴郡就是吴兴郡,沈法兴以前就是吴郡太守,南方人习惯称吴兴郡,寓意吴地兴盛。 沈法兴的家人,眼下肯定没死,因为如果死了的话,朝廷一定会宣告天下。 像他这样世家出身的叛军,朝廷也给他留着改过自新的路子呢,主要是因为,他不是首领。 萧铣没几个亲人了,也没有儿子,就俩闺女,萧月仙,萧芍芊,两闺女都被杜伏威给他送回来了,算是交好的礼物吧。 走上这条路,沈法兴已经做好了爹妈被杀的准备,但人嘛,肯定是好死不如赖活,如果有机会投降朝廷,他还是不会犹豫的。 就算不在乎爹妈的命,总会在乎自己和长子。 六四七章 北进洛阳 趁着水军不在,杜伏威和冯盎联手,二十万大军强渡长江,操师乞和林士弘也没有闲着,几乎就是倾巢而出,代替冯暄,正在猛攻晋陵郡和吴郡的来护儿。 河北平叛成功,是因为杨铭非常快,在高士达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就灭了瓦岗寨,紧接着又成功分割高士达和格谦的合兵,分而击之,方竟全功。 但是江南不行了,原本卫玄在的时候,如果能按照杨铭的法子,招抚各路叛军,是最容易搞定的。 但是现在,整个南方的叛军结盟了,三十万人在跟朝廷死磕。 来护儿再牛逼,也抗不住了,因为晋陵和吴郡无险可守,河道纵横的地方,你又没办法阻止叛军过河,拦的了那头,拦不了这头。 何况他麾下现在,有四个是曾经叛军将领,不太可靠,打的顺了什么都好说,打的不顺了,人家很有可能随时反戈一击。 来护儿心知大势已去,只能是紧急传信江都,希望杨广能够乘船撤离,杨广撤了,他就能撤了。 否则他这边一撤,就没人能拖住操师乞和林士宏,江都会丢的更快。 杨广如今的心情,糟糕至极,他将怨气都发泄在了杨铭身上。 朝会上除了骂杨铭,就是骂杨铭,为什么?因为水师若在,别看人少,能阻止叛军过江。 但是现在,整个长江下游,密密麻麻的小船正在不停的摆渡,数不清的叛军已经登陆北岸。 “请陛下北进,”宇文述跪在地上劝说道。 其他臣子们,也是纷纷劝谏,希望杨广赶紧离开。 如今的局面,跟杨广当初奉旨担任扬州总管时候,可不一样了,因为当年他来之前的江南叛乱,被杨素给扫荡了一遍,基本都被杀光了。 杨夙来硬的,他来软的,而这一次,需要一个来硬的,而他已经硬不起来了。 年纪大了,杨广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胆魄,尤其是北征差点被颉利偷袭得手,如今的他,没胆子了。 “太子已经从洛阳出兵,张须陀和史怀义正在紧急南下,请陛下暂避,由太子来主持吧,”于仲文跪地道。 现在的情况,是必须撤,江都不能不守,但也不能全指望江都,战线是必须要拉长了。 因为杨广这边,也有十几万大军,几十万扎堆在一个地方,还哪有什么战术可言? 叛军敢消耗,朝廷不敢消耗了。 像于仲文这类人,心知肚明该怎么打,但是皇帝在,就会增加难度,所以他也希望杨广离开。 面对群臣的劝诫,杨广自从继位之后,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挫败感,他已经深刻的体会到,儿子杨铭已经是他的头号威胁了。 沉默半晌后,杨广苦笑摇头:“朕北进洛阳,江都之事,由许公暂领,待太子抵达,由太子总督南方平叛。” 他必须先活着,才能想办法对付自己的儿子。 继位伊始,他还幻想着自己的儿子们,绝对不会像他和兄弟们那样,骨肉相残。 但天不遂人愿,老大杨昭死了。 而自己一手扶持的太子,政见与他南辕北辙,根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 杨广落寞的登上龙舟,带着家眷,在左右备身府的护卫下,灰溜溜的离开了江都。 左右翊卫,七万两千精锐,被他留下了。 “父皇,老三不得不防啊,”四楼船舱,杨暕在杨广身边挑拨道: “水军是他故意调走的,如果水军尚在,父皇何至于此?儿臣在江都的时候,几次想要更换水军将领,都不能成行,他们不听儿臣的,只听老三一个人的。” 换作以前,杨广不会被杨暕几句话就给忽悠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对杨铭的戒心,已经是非常重了。 当你开始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做的任何事情,你都会觉得讨厌。 杨广双目一眯,沉声道:“十多年,供养着一支庞大水军,他这是早有图谋啊。” “父皇当初让儿臣来江都,是非常正确的,若是老三来,只怕他已经可以与朝廷,分庭抗礼了,”杨暕正色道。 杨广一愣,怒道:“你也真是个废物,江南能打成这样?朕将宇文述跟来护儿都给了你,结果呢?两个人没一个听你的,这就不是他们的问题了,是你的问题。” 杨暕赶忙狡辩道:“不是儿子的问题,是老三的问题,他权势太大,父皇让他监国数年,朝中已经没有人敢招惹他了,宇文述跟来护儿,都要惧他三分,儿子在江都,说了不算啊。” 他这次是必须跟着杨广走了,军方从上到下都排斥他,杨广都不敢再让他领军了。 虞世南道:“齐王有些方面,确实应该向太子多多学习,宇文述是你的岳丈,如今反倒向着太子,这就是你的问题。” 杨暕嘴巴大张:“父皇若不是这几年打压我这么惨,宇文述焉敢在我面前放肆?不过他的三个儿子,与我关系匪浅,父皇或可高抬贵手。” 杨暕也看出,因为杨铭威望与日俱增,自己这个小心眼的爹,已经看老三非常不爽了,这是好事啊。 人家也不傻,知道自己是唯一可以制衡老三的,但是眼下的他,也属实是没有那个能力。 早年间有班底,身边还聚拢了几名大佬级人物,都没干过杨铭,现在更干不过了。 杨广听到这里,心知老二想要往上折腾了,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成器,是瞎折腾,但眼下他迫切的需要老二帮着他,对付老三。 “想要放了这两个人,需要机会,朕既已下旨流徙,短时间内就不能更改,”杨广皱眉看向身边的几名亲信,道:“你今后与懋世(虞世基)、伯施(虞世南)、元起(段文振)、公谨(张瑾)等人多多亲近。” 等于是杨广将自己的人,借给杨暕用,以后他拱火的时候,这些人会站出来支持他。 虞世基提醒道:“杨约活不过今冬,殿下一定要与裴矩搞好关系,在玄感倒下之前,你帮裴矩,裴矩也会帮你。” 杨暕诧异道:“父皇想要收拾玄感?” 杨广默不作声,你个傻逼,这问题你敢问,我也不能答。 虞世南笑道:“是裴矩要收拾玄感。” “那要是玄感倒台之后呢?”杨暕问道。 虞世南笑道:“裴矩终究与太子关系更近,玄感倒下,自然就需要将裴矩也弄下去,这就要看齐王的本事了。” 好家伙,你真看的起我,我能弄过裴老狗?杨暕嘴角一抽,不吭气了。 杨广自从感受到来自杨铭的威胁后,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敲断杨铭最大的两个倚仗,一个是杨家,一个是裴家。 两个庞然大物,杨广自己也不好办,只能先联合一家收拾了另一家,再慢慢图之。 事实上,杨约不死,杨广都不敢动手,因为杨约是有胆子造反的,但是玄感没有。 历史上,可不是这么回事,玄感的胆子其实比杨约要大。 关中门阀造反,危害之大,李渊已经在历史上演示过了,这还是陇西李,陇西李不如弘农杨。 杨暕只觉自己不过是在老爹面前挑拨离间,这特么还揽了两个大活儿? 我要是干倒这俩人?皇位能是我的吗? 于是杨暕好奇道:“收拾玄感,郢回怎么办?他跟玄感的感情,可是很深的。” 杨广是什么人?心眼不比裴矩少多少,自然听出老二是在试探,于是道: “你是朕儿子,郢回是朕孙子。” 我明白了杨暕心中大定,没想到自己在江都败的这么惨,竟然柳暗花明,有机会争夺储君? 这可真是时来运转啊。 杨暕欢天喜地的出了船舱,完全没有注意到虞世南微微翘起的嘴角。 人家现在是杨瑞的师父,你说他想不想当帝师呢? 杨广现在的班底,仍是牢牢控制着朝堂和军方,就算宇文述和来护儿都死了,军队仍是在他手里掌控着。 他想弄死杨铭,机会多的是,但是老子杀儿子,需要绝对站得住脚的理由,比如造反。 但是杨广不会选择这么干,因为自己这个儿子兵权过重,以这个理由杀掉,会引起极大的动乱。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安抚住,然后以见不得光的手段暗杀。 以前的杨广,是绝对下不了这个手的,虎毒还不食子呢,终究是亲儿子,千错万错,他都能容忍,但就是容忍不了儿子骑在自己头上。 如果南方被杨铭顺利镇压,那么杨铭的威望便会超过他,他觉得那个时候,自己这个儿子恐怕会有更大的想法。 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儿子啊,如今反噬在了我自己身上。 杨广的心情很沉重,遣走众人之后,他独自一人闭目,缅怀着自己的长子。 昭儿若在,以他仁厚的性格,何至于此?老二卑劣狡诈,朽木一个,老三呢?假仁假义,心狠手辣。 每一个皇帝在继位初期,都会信誓旦旦的认为,自己的儿子们绝对不会出问题。 杨坚如此,李渊如此,杨广亦如此。 但这是皇权,人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利,血肉亲情比起这份权利,已经变得脆弱不堪了。(本章完) 六四八章 他不去,但朕经常去 蔡王杨智积,滕王杨纶,这都是跟着杨广南下的。 杨智积是因为控制着宗团骠骑,对左右备身府影响极大,必须带在身边,杨纶则是因为在门下省担任纳言,俨然已经是现在的宗室领袖,自然要跟着杨广一起。 这晚,杨广将两人邀请进船舱。 “你我兄弟三人,少有这样的相处机会,从前朕太忙了,忽略了你们,如今撤返洛阳,朕心情不好,心里的苦,也只能是跟自家兄弟倾诉了,”杨广叹息一声,来了一句开场白。 宗室的力量是非常庞大的,因为十二卫四府当中,很多要紧职位,都是宗室子弟担任,这个放在任何朝代,都是如此。 因为只有宗室的人,不希望这天下改朝换代。 他们三个,是正儿八经的堂兄弟,杨广是老大杨坚的儿子,杨智积是老二杨整的儿子,杨纶是老三杨瓒的儿子。 杨纶的心情也很差,江南打成这个吊样,他都快郁闷死了,于是道: “陛下重用齐王,实属不该啊,如今证明太子当初的招抚之策,才是符合朝廷利益的,卫玄、韦云起,判的有点重了。” 他现在腰杆直了,杨铭把他安排进了门下省,背后杨丽华和宗室都支持他,现如今的杨纶,可不是杨广想动就能动了。 因为宗室不答应。 今天本就是一场家族议会,所以杨广也并没有在意杨纶这番话说的不得体,恰恰相反,你能这么说,说明你在朕面前,是掏心窝子的,是靠得住的。 那么对于靠得住的人,杨广自然会大度很多,只听他道: “昭儿过世之后,朕一共就这两个嫡子,为了老三地位稳固,这些年来朕一味打压齐王,你们也是看到的,北征归途,齐王冒死营救,这份孝心,朕不能视若不见,他迫切想要立功,朕才给了他这次机会。” “陛下做的没错,”杨智积道:“手心手背都是肉,齐王虽然顽劣,但孝心可嘉,坐镇江都之后,之所以频频犯错,臣以为,和宇文述来护儿,脱不了干系。” 很明显,杨智积在玩虚的,他不会因为杨广今天假意的讨好,就会上杨广的当,因为他太清楚杨广是什么人了。 所以他才会忽略杨暕,将矛盾往宇文述和来护儿身上转移,因为这俩人如今是杨广的左右臂助,又军权在握,对太子是不利的。 杨智积和窦抗,是开皇年间的左右羽林卫大将军,仁寿宫之变,有救驾之功,他们那会是支持杨广的,因为那时候的杨广确实比杨勇强上太多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杨广干的这些事,将大好的国家搞成这副烂摊子,宗室这边已经很不满了。 别以为杨纶就是个实诚人,这个人吃过杨广的大亏,早就学乖了,人家刚被召回京师,就能一举成为名义上的宗室领袖,没有点手腕,可能吗? 窦抗的虚,杨广多少能看出点,杨纶的虚,杨广压根没看出来。 “兄长这话就不对了,”杨纶仍然主攻杨暕一点,看向杨智积道:“齐王触犯律法,不尊教令,不能因为一个孝字,就忽略他做下的恶,我要不是姓杨,今天这话我不会说,但是为了我大隋国祚,就算惹陛下不快,臣弟也一定要说。” 你看,一副大义凛然,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他真的是在为国家考虑。 实则不然,他的门下省纳言,是杨铭监国的时候给的,毕竟是宗室领袖,坐这个位置很正当,而且杨丽华多番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太子。 这一点,杨纶不会忘,杨广坑了他这么多年,但是杨丽华对他,是有情有义的,一直都非常照顾。 杨广笑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朕又怎会生你们的气?齐王确实恶劣,斌籀(zhou杨纶字)说的没错。” 一个主攻宇文述来护儿,一个攻杨暕,都说的挺有道理,杨广心里的不爽肯定的是有的,但如今他需要宗室老老实实站在他这边,所以才会容忍。 “襄阳水师,几百条船,这件事你们以前都知道吗?”杨广问道。 杨纶率先摇头:“臣弟不知道。” 他以前是真不知道,因为流放在武威,回来之后就知道了,毕竟太子也没有刻意隐瞒。 杨智积道:“幸好还有襄阳水师,太子有先见之明啊。” 杨广笑道:“朕一开始,只知道他一直从民部要钱,拨给襄阳水师,用做维护,竟不知新造了四艘五牙舰,还有几十艘大楼船,你说他这是想干什么?” 杨智积心知杨广猜忌太子,赶忙道:“长江水患严重,水匪肆虐两岸,江都水师不能动,襄阳水师疏于养护,舰船几近报废,太子重建,也是为了应付大江水患。” “有那么简单吗?”杨广沉声道:“我查过民部备档,老三造船的钱,一半都是自掏腰包,既然是为了消除长江水匪之患,又何必花自己的钱?” “还有这回事?”杨纶吃惊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啊。” 难得有个捧哏的,杨广接着道:“是非常大的一笔钱,人在京师,十余年不迭供应,打造出了一支大型舰队,很难不让朕乱想啊。” 杨智积笑道:“陛下真的是多想了,太子自从荆州卸任之后,就没有再去过南方,水师至今都没有亲眼瞧过一眼,他不会有什么坏心思的。” “他没有去过南方,但是朕一直去,”杨广突然道。 杨智积和杨纶同时一愣,面面相觑。 他们俩知道皇帝猜忌太子,但没有想到猜忌到这个份上?咋地,你以为他打造水师,是冲着老往江都跑的你啊? 是的,杨广就是这么以为的,江都水师的战船被他改造没了,襄阳水师就成了长江一霸,如果杨铭趁他南下江都之际,让襄阳水师袭击他的船队,那么老三就可以提前登基了,毕竟监国这么多年,他是可以应付皇帝骤然驾崩之后的混乱形势。 杨广出行,身边必有左右备身府,陆地上没人能奈何他,但是在江面上,就不一样了。 况且杨暕一直在他耳边吹风,说什么只有老三能驾御襄阳水师,别人都不行,这就更让杨广猜疑了。 杨智积赶忙道:“殿下切勿听信小人之言,猜忌太子,太子监国至今,从未犯错,平定河北更是于国大功,那些背后中伤太子的,都该杀了。” 他明知是皇帝自己猜忌太子,但是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是皇帝被别人蛊惑了。 杨广道:“那你觉得,宇文述跟来护儿,为什么在江都没有听老二的?” “因为齐王的战略是错误的,”杨智积道:“臣听说,齐王是背着宇文述等人,令冯盎北上,以至于陈棱毫无防备,甚至于海上为其保驾护航,王世充和化及之败,也是齐王一力坚持,宇文述根本就不知道,知晓情况后派韦云起紧急召回大军,却已为时晚矣。” “你刚才还说是宇文述跟来护儿的错,现在怎么又冲着齐王来了?”杨广皱眉道。 杨智积顿时愕然,这不是因为你冲着太子,我才只能转移矛盾吗? 杨广撇了撇嘴,道:“你们啊,不要怕老三,有朕给你们撑腰,怕什么?宇文述和来护儿,就是畏惧老三,才会对老二的话阳奉阴违,朕还活着呢,这天下还轮不到老三说了算。”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杨纶赶忙道:“那么陛下的意思是?” 杨广沉声道:“以后你们不要听他的,也不要私下再与他见面,朕这个儿子翅膀硬了,有些过火的事情也敢做了,朕若不及时纠正,恐会误入歧途。” 杨智积点头道:“陛下放心,臣本来与太子就没有什么交往,今后也不会。” 杨纶嘴角一抽,你没有,我有啊,于是他也赶忙道: “臣弟也会注意一些,避免与太子见面。” 杨广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跟他的堂兄弟饮酒聊天,事后还一人给送了一个美女。 从很多年前开始,关于美女,杨广这边是只进不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赏赐给人了。 醉醺醺的杨智积和杨纶被人扶出船舱之后,两人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俩自己才懂的眼神,然后就这么各自返回自己的楼船。 杨智积曾经在杨约面前暗示过,收拾杨广,扶植杨铭继位的念头,他这次在离京之前,杨约派人与他接头,说是以后大事,可找玄感。 他之所以这么恨杨广,是因为杨广当年也有办了他的意思,要不是高颎和杨丽华求情,他跟杨纶一样,也会被流放出去。 历史记载:杨广即位后,滕王杨纶、卫王杨集并以谗构得罪,高阳公杨智明亦以交游夺爵,智积逾惧。 意思是,一个谗构、一个交游,便办了三个宗室,把杨智积给吓坏了。 这明摆着就是要针对宗室,而太子,却是一味袒护宗室,该帮谁,根本不用思考。 至于杨纶,更是恨透了杨广,他巴不得杨广立即就死,要不是因为害怕回来之后再被杨广搞,他也不会花费那么大的力气争取宗室支持,因为只有这样,杨广才不好动他。 兄弟之间,这个想弄死那个,那个想弄死这个,这种事情在皇家屡见不鲜。(本章完) 六四九章 做人要给自己留退路 杨铭从洛阳出来,是走的陆路,没办法,船都被杨广征调的一干二净,他只能是靠两条腿行军了。 一个水路一个陆路,自然是擦肩而过。 李靖在汝阴郡已经跟张绣部叛军干上了,双方的实力悬殊过大,张绣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麾下两万多人,就这么在淮河北岸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的意思,可不是指全都死了,队伍散了,番号没了,就是全军覆没。 再然后,李靖于夜里强行渡过淮河,率领东宫左右卫率,在淮南郡正面撞上了杜伏威麾下的张善安部。 张善安是杜伏威麾下,从始至终一直留在长江以北的一支叛军,原本是在庐江郡,当初与身在历阳的杜来护儿东西对峙,谁也没动手。 如今杜伏威撤离,那么江都以西的四个郡,张善安独占三个,他这次倾巢而出,是为了对付驻扎在江都西面屏障钟离郡的于仲文。 南方的叛军正在疯狂过江,江都只能暂时撤离,那么钟离郡的于仲文就是为了阻止张善安骚扰江都而布置的。 但是于仲文也没有想到,李靖来的这么快。 “这么说,张绣已经完了,”观国公田世师道:“药师来的太及时了,若能在此击溃张善安,我们其实不必撤离江都。” 麦铁杖点头道:“襄阳水师也在赶回来的路上,山东张须陀史怀义,洛阳方向有太子,我们完全可以死守江都,将战场压缩在江淮一带,如果往北撤进山东,也是无险可守,不如当个坐地虎,就在江都把事情解决了。” 于仲文脸色凝重道:“此为决战之势,我不敢拿主意,一旦败了,江南就收不回来了,我会请示宇文述,不过麦将军请速领一万兵马支援李靖,记住,能打则打,不能打就退,我们现在需要保存实力。” 淮南郡那边,张善安毫无保留的跟李靖死磕,他觉得自己不会输,因为他的屁股后面,有源源不断的大军已经渡江,就靠李靖这支远征而来的孤军,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庐江郡方向,收到消息的阚陵部,也正在往北行军,支援张善安,两部加起来三万五千人。 船只有限,所以杜伏威、冯盎大军摆渡的进度,是缓慢的,他们没有搭设浮桥,因为这里的长江水域,太宽了,宽的地方有好几里,甚至十余里,接近入海口的长江水流,会将浮桥冲垮。 江都城那边打的热火朝天,最精锐的左右翊卫可不是吃素的,牢牢的固守河岸防线,将一拨拨的叛军给打了回去。 蔡莒的五牙舰队是最忙活的,需要来回在长江上奔走,冲撞那些摆渡的小船,奈何他手里舰船太少,不过即使如此,也是极大的拖延了叛军的渡河速度。 这才是一支五牙舰队,十多天来干沉了两百多艘小艇,战绩不可不谓不彪悍。 大船是追不上小船的,蔡莒又忙于到处救火,无法形成封锁,如果襄阳水师主力在的话,在江都南岸的长江水域形成一道水上防线,叛军是别想从这摆渡的。 这就是水师的重要性,你十万大军的装备,都没有襄阳水师值钱,你以为这钱都是白花的? 宇文述坐镇江都,收到了来护儿的消息。 “不能让他撤,他就是死,也给我死在吴郡,”宇文述朝着传令官道:“告诉来护儿,我军已无退路,让他务必再撑一段时间,水军回援,一路顺流,再撑五天一定能来。” 本来江都的作战部署,是要撤的,但是山东那边来消息了,张须陀和史怀义正在拼命的往这边赶,李靖也已经进入江南境内,说明太子也快了。 那么这种形势下,宇文述就不会撤了。 关键的关键,其实都在襄阳水师身上。 吴郡就是苏州,来护儿早就扛不住,万瓒战死,管崇投靠林士弘,与许万彻的联系,也已经被叛军割裂,如今对方如何,他也不知道了,就剩下一个刘元进,跟着他撤回了常熟县,这里有惟一一个海军码头,还是非常寒酸的那种。 大军就剩下不到两万,往海船上撤,也需要时间,来护儿也一直在坚持,他希望能等到从江都来的好消息。 不要指望陈棱的海军,他那是只有水手没有兵,空壳。 “父亲,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长子来楷劝谏道。 刘元进此时也在大堂,道:“大总管,非是卑职不肯再战,林士弘已经拿下大半个吴郡,我们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费青奴则是一声不吭,在他这里,来护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只管照办,绝不会违抗。 来护儿皱眉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几番遭遇,林士弘攻的都非常狠,但是到了常熟之后,他反倒不攻了,就好像他是故意放我一条生路。” 来楷诧异道:“父亲怎会有如此妄想?您的身份,任何一个叛军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怎会放我们走?” “或许是不愿与我们死战,”费青奴道:“如今长江以南,我军已无据点,林士弘或许是不愿在我们身上消耗了,他和操师乞是面和心不和,打咱们,他的损失也不小,真要与我死战,他伤亡过重的话,有被操师乞吞并的可能。” 来护儿道:“你的这个想法放在平时,是有可能的,但眼下不会,至于林士弘究竟在想什么,我猜不透,他既然不动,我们也不动,他如果全力来攻,我们再撤,毕竟我军是长江南岸唯一的朝廷大军,一旦撤走,士气耗尽,再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林士弘为什么不打了,原因是多方面的,来护儿太难啃了,他损失确实太大,但主要原因,是不想弄死来护儿。 因为来护儿身份太崇高,自己要是在吴郡干死对方,将来若是形势急转直下,他连投靠朝廷的机会都没有了。 就算弄不死来护儿,让他逃掉,将来投降朝廷之后,来护儿也会弄死他,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打,给你留一条逃生之路。 来护儿其实早就知道了,因为他收到了林士弘派人送来的信,不过他没有跟任何人说,也瞒着自己的儿子。 要不然来护儿能不撤吗?都特么快打没了。 林士弘算是叛军当中,最会给自己留后路的了,与他自身性格有关,也与萧世廉每天在他耳边忽悠有关。 萧世廉是怎么说的?给他举例子,旧陈刚被大隋灭掉的第二年,整个江南全反了,结果呢,杨素用了不到半年,又给你平了。 当时的造反头子,就是萧世廉的亲弟弟,萧世略,他能不知道吗?他比谁都清楚整个过程。 说到底,是江南无险可守,唯一的倚仗就是长江,旧陈在拥有一半长江控制权的情况下,都能两个月被灭掉,现在的叛军,对长江是一点控制权都没有。 萧铣还告诉林士弘,襄阳水军一定会救,那么等到水军赶回来的那一刻,过江的和没过江的,会是两个待遇。 水军会全面封锁长江,没过去的过不去了,过去的成了孤军,除了跟官兵死磕,没有第二条路。 林士弘是一个很容易接受别人意见的人,他信了,所以在吴郡攻打来护儿的时候,他也一直在拖延,要不然来护儿早就被他灭了。 拖延,是为了避开北上渡江,其实就是避免将自己陷入险境。 “那个万瓒也是一条好汉啊,宁死不降,我是给了他机会的,你也看到了,”屋子里,林士弘和萧世廉密语着。 萧世廉笑道:“管崇虽降,但此人绝不可信,其残部六千余人,要打散分往各处。” “不好办啊,”林士弘道:“刚刚归附,我便夺其兵权,此人必有异动,我知道这个人信不过,但眼下由不得他忤逆我,先降朝廷又降我,他已经没有后路了,除了听我的,他还能干什么?” 还是你聪明啊,好几条后路,萧世廉笑道:“万瓒是向太子投诚的,事后被委以重任,来护儿都不敢为难,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万瓒死得其所,若有子嗣,必有爵位。” 林士弘点了点头:“你觉得水军一定会来?”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襄阳水军一定会回来,毕竟皇帝都跑了,江都都围了,不回来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瞻前顾后,自己没个主见,好在人家听劝。 “一定会回来的,将军信不信,太子就在赶来的路上,不日就会抵达江都,”萧世廉道: “眼下这种局势,只有太子能救,而太子也一定救的了,只因他一到,各路兵马就有了主心骨,不会再各自为战,上下一心,杜伏威危矣,届时您若能以江南之地归附,封王都是有可能的。” 萧世廉又开始pua了。 “欸~~~~”林士弘笑道:“我没那么大野心,起义也是麾下弟兄们吃不上饭,我带着大家寻条活路,我本一乡绅,家有薄田数百亩,要不是江南形势至此,我也不会起兵。” 以前没野心,那是以前,现在混的牛逼了,野心自然也就跟着涨起来了。 萧世廉之所以这么忽悠林士弘,就是想诱导对方能在杜伏威冯盎等人大败的时候反戈一击,林士弘要真有那样的眼光和胆略,你别说,是可以封王的。 大隋没有封异姓王的先例,但是大隋之前,可是不少。 再说了,可以给你改姓嘛。(本章完) 六五零章 我是教不会的 比杨铭先到的,是襄阳水师,因为江夏距离江南,路途并不远,何况一路都是顺流而下。 水军一到,形势立即变了。 正在从宣城郡渡江往庐江郡的叛军,被瞬间截断,这段水域没有多宽,是适合搭设浮桥的,而浮桥根本经不住大船的撞击。 正如萧世廉描述的那样,水军一到,过去的回不来,没过去的也过不去了。 李靖和麦铁杖的两路大军,在经历了长达二十天的转战厮杀,将张善安、阚陵部彻底击溃,两人也都被生擒了。 沈纶二人带回来的襄阳水军开始分散开来,七支五牙舰队封锁各个水域,一根根拍杆像是拍苍蝇一样,将江面上摆渡的小船拍的粉碎。 与此同时,杨铭率大军抵达淮南郡,张须陀史怀义进入江都郡,朝廷的两支庞大援军,及时赶来。 李靖在收到杨铭的命令之后,在庐江郡以南的同安郡左岸,开始搭设浮桥,杨铭会从同安郡渡江,抄杜伏威和冯盎的后路。 杜伏威肯定也不会坐以待毙,紧急调动还没有过江的赵破阵、王雄诞部,布防于长江对岸,阻止对面过江。 实际上,从整个形势来看,叛军基本上就要完蛋了,问题就出在襄阳水师,萧铣没能力拦住,但是他也没有派兵支援江南战局,为什么? 因为李世民在荆州。 进入江夏之后,李世民没有去武昌,而是直接去打江夏县,六千人啊,就去打萧铣的老巢,听起来实在不可思议。 但萧铣是扛不住的,因为玄奖是从江陵郡渡江,萧铣得知消息后,把大军都调往江陵郡对岸的巴陵郡布防,他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李世民会出现在江夏。 因为江夏城以南,全是自己的大军,层层布防,根本就没想到会有漏网之鱼。 可是他现在想要召回大军,几乎不可能了,因为李世民是清一色的骑军围城,而且是围而不打,你就算派游骑给各路大军通风报信,也送不出去了。 李世民在等,在等巴陵郡的结果,那里有丘和与杨玄奖两部主力大军,如果能吃掉张镇周,萧铣就彻底完蛋了。 打叛军有一个诀窍,就是一定要逮着对方主将的位置强攻,因为叛军本来就是一盘散沙,本身并不团结,只要拿下主将,余部自溃。 而丘和手底下,李世民给他留了几个攻坚的猛人,单雄信、朱粲、段志玄。 被围在江夏城的萧铣,久久等不到支援,决定亲率城内两万守军突围,两万对六千,优势在他,但是萧铣对李世民,那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强突了一拨,死了三千人,无奈之下又给退了回来。 十月十八,张镇周于乱军之中,被朱粲射杀,巴陵郡四万多叛军半数伤亡,剩下的溃散了。 十月二十五,杨玄奖和丘和的大军抵达江夏城外的时候,沈法兴带着武昌的一万两千人也来了。 人家是投降来了,江夏被围的消息,他是知道的,但是没有动,因为他也在观察,如果南边的大军有回援迹象,他也回援,因为那样的话,萧铣还有的救,如果没有,那就不值得救了。 李世民当时不接受投降,已经准备灭了沈法兴,好在沈光出来的及时,将太子的安排叙述给了李世民,沈法兴才得以保住小命。 但是很明显,他投降的不及时,只能算锦上添花,算不上雪中送炭。 李世民派人往江夏城内,要求萧铣投降,这个时候萧铣不投降,下面的将领会弄死他,困兽之斗,就不要再挣扎了。 于是萧铣打开城门,带着自己麾下的文武官员,向朝廷臣服。 丘和将会继续奔走各地,扫灭荆州境内余下的各部叛军,而荆州南岸,实际上已经尘埃落定了,李世民平叛荆州,大隋之乱只剩下江南了。 “江南局势竟至如今地步?”李世民一脸怒意的坐在江夏城的郡守府内,表情凝重。 他是坐在主位的,虽然他的级别没有玄奖高,爵位更不行,但是这一次荆州之乱,很明显他是主帅,丘和是听他调配的。 军方有军方的规矩,人家现在威望最高,自然是老大。 玄奖点头道:“我们需要尽快支援江南,世民行军诡谲,能打硬仗,我从麾下调拨一万人给你,你尽早往西去吧,荆州这边有我和丘和,就足够了。” 玄奖不会拿李世民当外人,因为李世民是杨瑞的人。 李世民沉声道:“只要太子南下,江南的事情应该会很快解决,没有长江天险据守,江南之地就是一马平川,冯盎这个狗东西,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反了。” 竟陵郡公杨坦也是一阵后怕道:“幸亏世民反应的快,不然咱们晚走一步,只怕就走不了,苍梧陈雄、冈州冯智戣等人,看样子就是留下来对付我们的,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我们走的这么快。” 慕容三藏道:“岭南叛军实力雄厚,又与杜伏威等人结盟,虽无长江天险,也可退居江淮以南,佣兵自立,太子算无遗策,肯定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若能分化离间,可收奇效。” 李世民笑道:“不要想那么多,我们在这里都是纸上谈兵,真正的形势只有亲眼看一看,才知真相,我三天之后便动动身,这里的事情就托付给清河公了。” “世民尽管安心,”杨玄奖道:“荆州绝对万无一失。” 三天后,李世民带着沈法兴、庞韬、独孤凌云共三万兵马启程动身,赶赴江南战场,并派人将萧铣被俘的消息四处传播。 江都,宇文述最近忧心过重,没日没夜的主持大局,身体累垮了,如今他是半躺在议事大厅内,以虚弱的身体安排着各路部署。 本来已经被皇帝下旨流徙的宇文兄弟,因为父亲病重,而没有被驱逐,留下来照顾病重的老父亲。 这种风俗在大隋是比较通行的,因为重孝嘛,再重的罪,有时候也得先尽孝。 “太子已经到了,如今有水军.咳咳有水军封锁长江,是时候拿回江阳县了,过江的叛军如今都囤聚在江阳、六合与瓜步山一带,粗略估计,有七万之众,董纯攻江阳、薛世雄攻六合,瓜步山交给怀义,太子渡江之后会有一场大战,我们不能让太子冒险,必须尽快剿灭过江之贼,然后南下支援太子。” 说罢,宇文述看向张须陀,道:“你立即领本部兵马登上海船,往吴郡支援来护儿,告诉他,把晋陵和吴郡都给我拿回来。” “末将遵命!”张须陀正色道。 宇文述疲惫至极,已经撑不住了,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赶紧去张罗大事,接着,他看向自己的长子化及,嘴唇惨白道: “太子已经来了,等我见到太子之后,会为你们求情,希望太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保你兄弟二人后半生平安。” 宇文化及望着父亲灰白的面庞,不忍道:“父亲安心静养吧,既然太子来了,您老就可以少操心了,齐王曾私下派人告诉儿子,他会保我们无虞。” 宇文述一愣,强撑着身体坐起来,道:“糊涂,他有那个本事吗?他有那个信誉吗?你们啊,太容易相信他了,齐王此人最不可靠。” 宇文智及一脸无奈道:“可是太子不待见我们兄弟啊,淑仪那边也不是没给我们说过好话,但太子见了我们,依然没有好脸色。” “没有好脸色,不代表会动你们,”宇文述道:“太子是个念旧情的人,我这次南下江都,没有事事尊奉齐王,就是做给太子看,史万岁都死了,我又能活多久呢?你们现在不想办法投进太子门下,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宇文化及小声道:“可是齐王暗示我们,陛下有动太子的念头,我们若是依附太子,恐被殃及池鱼。” 宇文述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事情一样,笑道:“你们觉得,以太子眼下的权势,陛下动的了吗?我实话告诉你们,宗室暗地里是站在太子这边的,当今天下,没有人可以对他造成威胁了。” 宇文化及兄弟目瞪口呆:“您老的意思是,太子有逼宫的可能?” 宇文述叹息道:“陛下真敢动太子,太子就真敢逼宫,以陛下的雄才大略,他不会走这一步,你我父子,与陛下父子,是不一样的,老夫从来没有提防你们兄弟几个,你们兄弟也不会做出不孝的事情,但是人家父子,一直都互相提防着,太子不会入瓮,陛下也无从下手。” 宇文化及完全懵逼了,他理解不了。 放在以前,宇文述不会跟儿子们说这些,但是眼下,他怕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自己身体自己知道,南征北战一辈子,各种沉疴旧疾,一旦大病,旧疾复发,自己也就差不多了。 “你们都把嘴巴封严实点,人生在世不过四个字,思进思退,我哪天要是不在了,你们就只能靠自己了,”宇文述缓缓闭上双目,缓缓道: “欲临死而无挂碍,先在生时看得轻,你们呐,自求多福吧,不吃亏不长记性,我是教不会的。” 六五一章 吾不忘矣 江南的战局,有一个地方是重中之重,拿下这里,局面基本上就稳了。 来护儿两个月前拿下了,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局面已经被控制住了,只不过没人想到,岭南反了,杨暕又昏招频出,葬送了主力大军。 这个地方就是江宁,江宁城的西北方向,有一片占地面积极广的废墟,到处是残垣断壁,不过你能从这处废墟当中,看出这里曾经是如何繁华。 开皇九年,杨坚下旨摧毁这里。 是的,江宁城西北三十里,就是旧陈首都建康城,吴国首都建业城,后世的南京城。 隋灭陈之战,就是以攻进建康而宣告结束,因为当时陈军的主力全部集中在长江边上,皇帝陈叔宝又在都城,拿下这里,就等于平了江南。 而如今,杜伏威就在这里,他深知这个地方的重要性,麾下最精锐的五万人,就囤积在江夏城。 而杨铭从同安郡渡江之后,会进入宣城郡,宣城郡北上就是丹阳郡,也就是江夏城所在。 那么南方到底会落在谁的手里,就看丹阳和宣城最后的大战了。 渡江不利,冯盎转向往南,朝着杨铭所在的方向摸了过来,他跟自己的这位女婿,会来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大战。 杨铭麾下的五万大军,将迎战杜伏威、冯盎的十万联军。 “将军,不要再犹豫了,现在唯有你能左右整个战局,若建此功,史书以待,”萧世廉在收到消息后,劝说林士弘道。 林士弘皱眉道:“操帅在我北方虎视眈眈,我若有变,恐怕他会在我背后攻我,赶紧派人联络来护儿,让他离开常熟北上,帮我拖着操师乞,我自出兵,去救太子。” 以前叫杨铭,现在打算投降了,改口叫太子了。 萧世廉大喜:“派我的随从去,太子认识他,必知将军诚意。” 林士弘深吸一口:“成王败寇,就在今朝了。” 说罢,林士弘召集诸将,然后添油加醋的描述当前形势有多么不利,弟兄们想要活下去,唯有与我投降太子,其中管崇实在是怕了,他已经当过一次叛徒了,不敢了。 不过萧世廉站出来安慰他道:“管将军放心,我会在太子面前全力保你,若违此言,天地不容。” 等于是发誓了,这种时候,就算萧世廉再不喜欢对方,也得先把人稳住了,大家必须统一意见,才能有效的帮助太子解除危机。 而他是大名鼎鼎萧摩诃的儿子,他的誓言,还是很有含金量的。 一天后,林士弘五万多大军开拔,奔赴宣城郡,加入了这场江南最大规模的决战。 岭南赶来的六万援军也到了,整个宣城郡北部,挤满了人。 围绕在这里的大战,整整持续了二十四天,杨铭因为有来自长江的支援补给,加上麾下都是精兵猛将,撑住了,撑到了李世民、来护儿和张须陀抵达的那一刻。 至此,发生在历阳郡南部,宣城郡北部的这场决定江南归属、旷日持久的大战,画上了句号,因为决战之地在青弋水下游,所以也叫青弋水之战。 杜伏威全军覆没,冯盎战败被俘,杨铭进入江夏城。 随着林士弘进入大堂,杨铭起身走下台阶,快步上前在林士弘跪地之前将人托住,笑道: “若无士弘,孤危矣,请上座!” 说罢,杨铭亲自拉着对方的手,让林士弘坐在了比来护儿更高的位置上。 林士弘证明了自己,是一个极为有眼光的投机者,他选择投靠朝廷的时间,堪称妙到巅毫。 杨铭五万对十万,本来就处在劣势,结果岭南的六万新生力大军也上来了,要不是林士弘,他真的非常够呛。 因为林士弘这一动,把来护儿给解放了出来,操师乞的大军大部分过了江,剩下的已经不是来护儿对手,被来护儿非常轻松的击溃,然后便赶紧南下支援杨铭。 这一次,杨铭确实太冒险了,但这个险是值得的,如果没有林士弘,他有能力拖到李世民赶来,但也绝对会损失惨重,林士弘的出现,避免了这个损失,让胜利果实最大化,这份功劳,绝对很大。 但是距离封王,肯定是不够的,萧世廉有些过度忽悠林士弘了。 好在林士弘别的没有,自知之明绝对有。 来护儿此时也是笑看着对方,道:“鄱阳人杰地灵,有士弘这样的人物,并不意外,老夫还要感谢你手下留情啊。” 杨铭一愣:“这是怎么说?” 来护儿笑了笑,才将林士弘传密信给他的事情讲了出来,长子来楷瞬间恍然:“怪不得父亲不肯离开,原来是有人给留了后路,您把我也瞒了啊?”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士弘早已心向朝廷,这一点孤一定会奏报陛下,为你请功,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你,”杨铭道。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林士弘的选择,背后萧世廉一定是出了大力,但事情就是这样,有些人只能是在暗中默默无闻的奉献着,论功不能给他论。 给萧世廉论功,就委屈了林士弘,眼下不能这么干,没关系的,萧世廉是自己人,将来总会弥补。 林士弘正色道:“请太子吩咐。” 杨铭道:“册封你为江南东道行军大总管,萧世廉为总管长史,继续南下平叛,招抚各路叛军,功成之日,孤在京师等你。” 林士弘一脸恭敬的起身道:“末将遵命。” 他要是把这事给办漂亮了,就符合封王的条件。 “李世民!”杨铭道。 李世民起身道:“臣在。” 杨铭道:“冯家已经完了,册封为你江南西道行军大总管监岭南镇抚使,即刻平定地方。” 等于李世民和林士弘一东一西南下用兵,搞定南方,而李世民还有任务,那就是把岭南彻底镇压。 李靖问道:“归降的叛军应该怎么处置?杜伏威部有两万三千人,冯盎部足足六万人。” 来护儿建议道:“臣以为,岭南之疮,剜掉就在今日,世民想要镇抚岭南,这些叛军就不能放过,至于杜伏威麾下的降军,可以就地打散。” 他的意思,岭南降军,全数诛杀。 杀这么多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历史上白起坑杀赵军三十万,那也是杀了很久的。 只能活埋,用兵器的话,兵器能全废了。 杨铭是不想这么杀的,可是正如来护儿所言,这帮人不杀,岭南的问题永远都解决不了,就像白起没有坑杀赵军的话,秦国后面干赵国哪有那么容易。 那时候的赵国,有廉颇、李牧两大名将,如果兵力足够,赵王不乱来,秦国真不好对付。 长痛不如短痛,李世民也赞成全数诛杀。 沉默半晌后,杨铭点了点头:“这件事交给朱粲去做。” 江都那边,仍然是打的热火朝天,但是江面上突然出现了一艘五牙大舰,大舰的桅杆上,绑着披头散发的冯盎。 看到这一景象的冯暄部大军,顿时崩溃了,纷纷朝着五牙跪下,哭喊着冯盎。 冯暄投降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完蛋了,再不投降,手下的岭南子弟会被尽数诛杀。 事实上,他投降不投降,结果都是一样,不过他的投降,也导致了其它过江叛军阵脚大乱,降的降,败的败。 至此,杨铭抵达江南不足两个月,杜伏威、冯盎、操师乞三路叛军,全军覆没。 十一月末,杨铭进入江都城。 病塌前,宇文述似乎是回光返照,脸上出现了一抹久违的红晕,握着杨铭的手,泪眼滂沱道: “江南大定,臣死亦瞑目了。” 其实杨铭一直以来,对宇文述这个人,都是佩服的,厌恶的只是他那三个儿子罢了。 但是如今,他对化及也恨不起来了,因为他突然觉得,历史上的化及弑君,多少还沾了点正义。 就算化及不杀杨广,也会有另外的人杀,因为那时候的杨广真的是人神共愤了。 杨铭拍着宇文述的手背,道:“许公要好生保重,孤希望你我,还有坐下畅饮的机会,您不是最喜欢与我席地而坐,一盏孤灯,一壶热酒,论天下英雄吗?” 宇文述强颜一笑:“袁天纲还是厉害的,臣私下找他看过,他曾说老夫运起于水,必降于水,七十之后不入江,老夫今年正好七十一,此子算中矣。” 说罢,宇文述召来自己的三个儿子,握紧杨铭的手道: “臣惟此三子,望殿下哀怜之”宇文述眼眶之中,老泪纵横。 杨铭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师父史万岁,神情悲痛,借用了历史上杨广的那四个字,回答道: “吾不忘矣。” 吊着一口气,硬撑着想要能见到杨铭,托付后事的宇文述,最后心愿得了,两滴泪珠滑下,张着嘴巴,脖子一歪,倒在了化及怀中。 三兄弟顿时崩溃,嚎啕大哭。 杨铭双手捂面 大业年间,唯二身负灭国之功的军方第一人,就此离世,来护儿得知消息的一瞬间,如遭雷击,呆愣片刻之后,昏倒在地。 六五二章 三十岁整 宇文述过世,杨铭下令全军素缟,以示对这位大隋军方第一人的哀悼。 江都城,是有宇文述宅邸的,人家这个级别,在洛阳、江都、晋阳等重要城市都有国家赏赐的宅邸。 去世第二天,宇文述入殓,第八天封棺。 他是正儿八经的鲜卑人,鲜卑人对落叶归根不是很讲究,况且宇文述是从边关六镇一路跟着北周宇文氏进入中原,在关中开枝散叶,早已将关中视为故乡,所以他的陵墓,肯定是在关中。 历史上宇文述原本的墓志铭是谁写的不得而知,但后世在2006年出土的宇文述墓,墓志铭是武德八年,由欧阳询撰写。 欧阳询眼下是杨铭的东宫率更令,书法已经是公认的杨广之下第一人了,由他主刀非常合适。 杨广不可能给人写墓志铭。 所以杨铭派人通知身在京师的欧阳询,将这个任务交给对方。 至于宇文述的陵墓位置,是在后世的咸阳市泾阳县云阳镇,绝对的风水宝地,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大地原点,也就是国家地理坐标,经纬度的起算点和基准点,就在这里。 一艘五牙大舰,将会运载着宇文述的灵柩返回东都,东都将会以第一等的太牢之礼,祭奠宇文述。 化及和智及因为他爹的死,已经得以免罪了,而且国公之位,肯定会袭,这也算是宇文述给子孙最后的馈赠了。 一个人没有了念想,没有了盼头,整个人的精气神就没有了。 来护儿眼下就是这种状态,他的后半生一直将宇文述视为对手,想要超过对方,但是很显然,他永远的失去了这个机会。 所以他的一口气,泄掉了,什么都想开了,功名利禄、富贵荣华,不过是过眼云烟。 “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许公若还活着,肯定不愿诸位如此伤怀,江南重归太平,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应该高兴才对,”说完这句话,来护儿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大堂内,被贬为庶人的卫玄和韦云起,也被邀请来,参加这场没有笑容的庆功宴。 这两人虽然获罪,但是以前功勋太高,地位也高,基本不会出事,也没人敢真的将他们当成庶人看待,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江都之败,跟他们俩毫无关系,就是个替罪羊。 替罪羊一般在风头过去之后,都会没事的。 卫玄叹息道:“今年我大隋痛失太平公、许国公两位肱骨,国之丧也,怎能不令人悲痛?” 听到这里,杨铭看向杨玄挺,道:“你收拾一下,尽快回京,京师有消息,杨公只在旦夕之间了。” 杨玄挺瞬间绷不住了,一个硬汉偷偷的垂袖抹泪。 他不是杨约的亲儿子,但是他们兄弟几个跟杨约的关系实在是太近了,要是杨岳死了,玄感玄挺可不一定掉眼泪。 京师传来的消息,杨约基本上也快了,已经是吃多少吐多少,胃不能消化食物,说不定现在已经不行了,只是江都这边还没有收到消息。 杨铭又看向史怀义:“山东剩下的问题,交给张须陀,你也回去吧。” 史怀义点了点头。 被俘虏的冯盎,想要见一见杨铭,但是被杨铭拒绝了,没什么好见的,洛阳的旨意已经来了,年关过后,江都由来护儿坐镇,杨铭则是需要率领亲信回洛阳复命,除了他自己的东宫左右卫率及河东子弟兵之外,其他的兵权,杨广都有安排。 左右翊卫由董纯、薛世雄带回,洛阳卫戍军由于仲文带回。 总管府后院,杨铭见到了身负重伤的许玄彻。 万瓒虽然挂了,但是许玄彻没有,他拼死抵御操师乞,直至全军覆没,后来仅余十余人逃亡,江南平定之后,才展转数地,返回了江都。 “玄彻没有让孤失望,今后你就跟在孤的身边,回京之后,自有要事托付,”杨铭道。 许玄彻泪流满面。 这一次,杨铭可不是忽悠对方,人家的忠心,已经得到了验证,可以视为自己人了。 岭南冯盎部六万降军,冯暄部两万降军,全部坑杀于宣城郡,分布在六个乡里的葬坑,埋葬了岭南本土俚僚最后的希望。 冯暄得知这一情况后,绝食而死。 “你先不要回去,仲牟留在江都,你带着另外一半的水师回襄阳,”杨铭在后院边走边说道:“记住,不是我派人召唤,绝不能离开驻地一步。” 沈纶赶忙点头:“殿下放心,我们知道有人会跟我们算账,无太子教令,我们谁的话也不听。” 朝廷已经有各种声音,想要找襄阳水师的后账了,打的时候,这种声音一丝一毫都没有,战事刚一结束,就有人拱火了。 杨铭用屁股猜,也知道是杨暕干的好事,不过他这一次猜错了。 李靖在旁冷笑道:“我们在前面效死命,后面一群不干事的,想要我们的命,这世道” “麦铁杖让仲才偷偷传消息给我们,让殿下千万小心,回到东都之后,恐怕会有一场风波在等着我们,”房玄龄小声道。 薛收也道:“看样子麦铁杖应该是收到了什么风声,他如今已经跟着于仲文回去了,如今太子麾下只有东宫左右卫率与河东子弟不过一万三千人,若是回到洛阳之后有变故,实难防范。” 杨铭的兵权已经被削弱到了最低,要不是东宫左右卫本就是他的人,杨广都敢给他调走。 名义上,是太子平定天下,皇帝召回论功行赏,但又何尝不是算总账呢? 但杨铭不能不回去,因为媳妇儿子,都在人家手里,他敢不遵旨,杨广就敢让来护儿把他押解洛阳。 当然,来护儿没这个能力,他在军中动不了杨铭。 “当年修洛阳的时候,我将齐王府放在了德立坊,并且令工匠挖了一条可直通王府寝院的地道,”杨铭看向崔谓道:“给你五百人,要紧的时候,先把杨暕给我控制住。” 崔谓点头道:“殿下放心。” 杨铭又看向独孤凌云:“洛阳城防名义上在皇甫无逸手里,实际上他就是个傀儡,真正掌控洛阳的,是赵国公兄弟三人,你随我返回东都之后,悄悄去赵国公府上,嘱咐他将东都城防给我牢牢握在手里。” 独孤凌云赶忙点头。 他是独孤楷的儿子,是独孤纂三兄弟的堂弟。 独孤纂兄弟仨,老二独孤武都带来江都的洛阳卫戍军,被宇文化及打没了,但人家依然是洛阳尉。 尉,是一个地方的司法系统最高级别官员,而老三独孤开远,做过杨昭的千牛备身,后来回到洛阳,成为武贲郎将,主管洛阳城防。 当然,杨广在洛阳的时候,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有禁军保护着杨广。 而禁军之中有个重中之重,那就是宗团骠骑,杨铭想要跟他爹死磕,必须获得宗团骠骑的支持。 “眼下谣言四起,有说太子居功自傲,无视陛下,还有说太子拥兵自重,打算划江自立,”李靖沉声道:“这是有人故意放出风声,好为将来针对太子做铺垫,我们回到洛阳之后,殿下不能去朝会,最好是抱病于秦王府修养,让我们先入宫探探形势。” 杨铭点了点头:“就说我身染恶疾,怕传于宫中,留居王府养病,苏威裴矩都不在洛阳,朝堂之上,你们不要乱说话,看看杨达和韦贞的口风,再观察一下蔡王和滕王的态度,一定要小心谨慎。” 他现在也没胆子进宫,否则他爹一声令下,就能把他软禁起来,那时候就全完了。 李靖点头道:“殿下放心,我自有分寸。” 杨元庆道:“我们返回东都之后,卫尉寺说不定会收缴我们的兵械,甲胄不能交,横刀也不行,其它的不交上去,恐怕会落人口舌。” 杨铭沉声道:“尽量小心应对,我有平叛之功,朝堂上针对我的人不会太多,杨约若在,还能帮我抗一抗,如今我居于劣势,自该万事小心。” 说罢,杨铭将身上的衣服脱掉,上半身赤果的站在院中。 太医是瞒不过去的,唯有真病,腊月的江都也是非常冷的,何况杨铭自打离京平叛,身上多处有伤,还有冻疮,再染点风寒,也好过了太医那一关。 不过在古代,风寒这玩意,有时候也是很冒险的,一旦严重那也是要命的。 但是杨铭不得不这么做,洛阳将会是他和杨广的决战之地,必须万分小心。 李靖等人一直在旁边守着,他们与杨铭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杨铭要是倒台,他们全都得完蛋。 杨昭过世之后,他的门客幕僚,鲜有成大器者,这还是过世,如果杨铭被皇帝针对,李靖他们的下场更不会好到哪去。 李密、单雄信、朱粲等人,已经被杨铭要回自己身边,要逼宫,只能指望这些人。 那拨武举,除了尉迟敬德之外,其他人本来就是杨铭的人。 大业十三年,正月初五,杨铭率军乘船,北返洛阳,他即将面对的,是生平最大的一次挑战。 若成,登基为帝,若败,千古骂名。 他一天,三十岁整。(本章完) 六五三章 传染 皇帝如果要收拾太子,绝对不会放出风去,因为那样的话,会让太子有所防备。 实际上,外面疯传的这股谣言,是杨约的杰作。 他现在已经死了,但是杨约生前算准了皇帝一定会收拾太子,所以早早安排人手于洛阳,直等到江南大事既定,便将这类谣言传播出去。 目的是给杨铭提醒,也是给他续命。 萧铣、杜伏威、冯盎、操师乞四路叛军被镇压的消息传至洛阳之后,这类谣言便迅速开始疯传,在紫微宫的朝堂上,已经不止谈论过一次了。 杨广瞬间陷入被动,他能认吗?他不能认啊。 想要收拾一个平定天下的元帅,没有绝对站得住脚的理由,那是想都不要想,何况这个人还是储君。 可是那些谣言传的有声有色,说什么皇帝让齐王坐镇江都,就是准备对太子开刀了,原因是太子兵权过重。 谣言谣言,遥遥领先的预言,杨约这辈子最后一次制造舆论,是拿事实说话,所以朝中很多大臣,都觉得不对劲了。 “此事必有人在背后谋划,大理寺应该彻查,”大理寺卿郑善果在朝会上道: “太子已经在返回东都的路上,若抵京之后,听闻这类中伤之言,恐寒了太子的心啊,各路将士,也万难接受。” 还彻查什么?杨广心里比谁都明白,最会传播谣言的还能有谁?狗日的杨约,你死都死了,竟然还将了朕一军? 就算查出来能怎么样?把杨约的棺材扒开?弘农杨不答应。 太子也不答应。 杨广本来确实是打算等到杨铭回来之后,逐步削弱其权利,然后置于东宫,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将东宫卫率换一波人,就可以将太子控制住。 但是这波谣言一起,杨广只能是放缓动手,不然就把谣言给坐实了。 杨广点头道:“一定要彻查,找出幕后指使,此人包藏祸心,妖言惑众,朕必杀之。” “此等谣言确实可笑,”陈国公窦抗呵呵道:“太子为陛下亲子,试问,惟见子不孝,何尝见过父不仁?正所谓谣言止于智者,臣以为,不理会,其自散矣。” “怎么能不理会呢?”左备身府大将军张瑾道: “这类无稽之谈,本来就是蛊惑民意,朝堂衮衮诸公,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但是市井坊间之平民,军伍戎中之将士,他们信不信呢?陈公,这不是小事,太子至孝,闻之付之一笑,但其麾下诸将,若起异心,便是兵变。” 窦抗挑眉道:“我说公瑾,你是不嫌事大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瑾道:“我的意思,要控制住太子麾下的将领,以防不测,直到谣言彻查清楚的那天,当然,这会委屈诸将,但也是为大局考虑嘛。” “万万不可!”门下省杨达道:“将士携功而返,若遭冷遇,才是大祸,你也是领兵之人,怎能说此混账之话?” “好了好了,诸位都消消气,”虞世基站出来道:“我们现在要议的,是如何尽快将谣言压制下去,避免传于军伍,自古军中之事,要万般小心,太子威望极高,若军方生出不满情绪,诸位也不想看到吧?” 已经返回洛阳的于仲文叹息道:“怎么压?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压呢?我在回京的路上,沿途都在传,恐怕太子已经听说了,背后主使,端的可恶至极,这是要毁我大隋国祚。” 腾王杨纶道:“没有那么严重,没有人能毁我国祚。” “怎么不严重?”于仲文道:“半路上我已经尽力压制,但还是在军中传播开来,有些将领已经要闹着返回江都,护卫太子,你觉得还不严重吗?” 严重,杨广已经意识到有多严重了,自己这个儿子得民心了。 杨纶顿时怒道:“太子只带着东宫左右卫率,而且已经在返回东都的路上,你们是不是也太小题大作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传播谣言者,就在这座朝堂上。” 杨智积赶忙接茬:“滕王觉得会是谁呢?本王也觉得,这类广传之谣言,背后主谋绝对非同一般,国事政务清清楚楚,就差将朝会上议的事,公诸于众了,要查,就从六部十一寺开始查。” 一时间,整座朝堂议论纷纷,嘈杂至极。 杨广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已经懒得控场了,直接带着杨瑞起身就走,留下朝臣们继续在议论着。 顺利接手杨约司隶大夫位置的杨询双手握于小腹,不冷不淡道: “齐王,谣言当中提到,您在私下里曾经说过,太子必死于你手,应该没有这回事吧?” 杨暕瞬间大怒:“我特么私下说的话,能传到你耳朵里?我说杨询,你脑子里塞着牛屎吗?这场谣言明摆着是在挑拨我兄弟之情,中伤陛下太子,你特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可不敢打杨询,人家好歹还是个句容县公。 因为受伤而留在洛阳的杨玄纵呵呵道:“我听着这话,总觉得齐王是说的出口的。” “杨玄纵!”杨暕顿时暴起,走过来抓着玄纵衣领道: “刚才陛下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敢说这话?现在故意说,是想将矛头往我身上引是吧?我们兄弟的事,什么时候特么的轮得到你插嘴?你算什么东西?呸!” 一口唾沫唾在了玄纵脸上,然后杨暕便赶紧撒开手,返回原位。 他也怕激怒玄纵,毕竟这个杨老二是个狠人,一条胳膊就能把他撂倒。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华夏从古至今,很多时候发生纠纷矛盾,是互相吐唾沫,因为这个只能算侮辱,不算斗殴,行为过分但不犯律。 杨暕的分寸还是把握的比较好的,他要是敢动手,事情可就大了。 他现在别说打杨铭,玄纵他都不敢打。 杨恭仁站出来道:“好了,诸位都回去吧,朝会已经结束,不要在这里争吵。” 宇文述过世之后,裴蕴接手民部尚书,而杨恭仁除谒者台大夫之外,还兼任了民部侍郎。 东宫那边,杨茵绛是最为心知肚明的那个,她心里比任何人都紧张,但是她知道,绝对不能表露出丝毫。 丈夫与皇帝的对决,已经开始了,从今往后每一天,她都得数着日子过,正如杨约教导她的那样,一定要控制好情绪,不要让任何知道她在想什么。 出宫迎接丈夫的亲信崔集回来了,他是崔谓的儿子。 “主母,太子传消息,抵达东都之后,会暂住秦王府,让您无需担心,”崔集小声道。 他是可以自由出入东宫的,以杨广眼下对东宫的猜忌,也不会盘查这个人,因为人家是妻子派出去探查丈夫何时归来,理由正当,你怎么查?查就漏出马脚了。 崔集继续道:“太子染了风寒,颇为严重,您不必携世子探望,留在宫中就好。” 杨茵绛大急:“殿下身边可有好医?” “您放心,太子安危无虞,陛下得知消息后,也已派太医往荥阳去了,太子大约明日抵达荥阳码头,”崔集道。 杨铭是不会在板渚码头下船的,他可以直接进洛阳,然后住进光道坊的秦王府,光道坊一共住着三家。 秦王府,韦贞、郭荣。 韦贞是自己人,郭荣是杨坚的人。 当年监修洛阳,杨铭是在秦王府挖了一条地道的,可以直通城外,以备不时之需。 在洛阳,西北是皇城,东北是高级别官员的宅邸,杨铭的光道坊,东接皇宫,北面是政道坊,政道坊再北,就是洛阳的北城墙了。 而政道坊也是住着三家,杨丽华、杨素、裴矩。 之所以选择住进秦王府,就是因为这里可以逃命,一旦形势不利,他会逃出城外进入河北,接手吐万绪的大军,以及控制山东张须陀的大军。 吐万绪身边,有一个人,这个人掌握了河北一半的军政大权,就是杨铭的属官裴熙载,南方还有李世民,只要杨铭逃出京,就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 板渚码头,太医署首席巢元方,携一众太医,登上了杨铭的楼船,为太子诊治。 人家杨广是不会让一个人给杨铭看的,而是一伙人看,确定一个统一的治疗方案,那么就不存在有人搞鬼了。 而杨铭,确实病了,感冒之后为了加重病情,临近码头前两天,还咬牙泡了一个冷水澡,第二天就发烧起不来了。 发烧,怎么也得三天,巢元方等人登船的时候,杨铭正烧着呢,发烧可装不出来。 大隋没有降烧药,只能物理降温或者硬扛。 太医署赶忙令人为屋子里加暖,保持一个均匀的温度,然后便开始在杨铭的脖子上、腋下、后颈部位,以沾了温水的毛巾擦拭。 其他诸将都在屋子里,没有人离开,因为担心有人对太子动手脚,所以他们必须盯着。 “殿下是感染风寒所致,并不会传染,应入宫静养,”巢元方做为医生,给出他的建议。 李靖直接道:“不行,薛收与杜如晦近来服侍殿下,也染病了,说明是传染的,宫内皆为贵人,太子还是应暂避。” 做戏做全套,与杨铭一起光着膀子迎风洗冷水澡的,还有房玄龄、杨元庆、张元备、薛收和杜如晦,其他人都没事,就他俩躺下了。 巢元方,不是一个简单的医生,他是太医令,也就是说,人家是个官。 闻言,巢元方立即改变口风:“药师说的是,避一避,确实是最稳妥的。” 万一太子身上的病真的传染,带进了宫里,他不得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巢元方为自己考虑,也得这么说。 一旁的孙思邈无动于衷,毫毛毕直,皮肤闭而为热,这就是风寒客人,传染个屁啊。 但是他没有说出自己的诊断意见,因为刚才给杨铭擦拭腋下的时候,太子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只听孙思邈道:“太子回洛阳之后,最好还是在宫外静养,等到痊愈之后再进宫,疾者,邪祟外侵内染,还是要回避一下陛下和皇后。” 李靖面无表情,放下心来。 六五四章 共定海内 带着太医署来给杨铭看病的,是杨广的绝对心腹麻老六。 他在确定太子病情之后,走出屋子,令人叫来陈奎和朱三力。 这俩人都是晋王府时期的老人,麻老六以前手底下的弟兄,只见他站在院中的一颗柏树下,问道: “太子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陈奎道:“北征河北,太子便日益消瘦,身体状况也是一阵一阵,在涿郡的时候便生过一场病,后来去了江南,青弋水大战整整二十四天,太子没日没夜的主持大局,二十四天未卸甲,每日睡眠不过一个时辰,战事结束之后,便病倒了。” 朱三力也道:“青弋水之战,太子已经是在强撑了,返回江都的路上便昏倒过一次,见过宇文述之后,便彻底病倒了,兴许是随军医者看护不利,在船上时候,竟加重了。” 这俩人跟了杨铭十几年,杨铭拿心腹对待,铁石心肠也该被感化了,何况人家俩很多年前,便只对杨铭一人死心塌地。 麻老六点了点头:“太子行军在外,也有一年多了,奔波于各地,操心操劳,责任大心思重,身体扛不住是正常的,这病竟还传染?” 他之所以没敢在杨铭的房间里久呆,就是怕自己被传染上,因为他是杨广的近卫,自己染了不要紧,不能传给皇帝。 陈奎点了点头:“薛收和杜如晦都病倒了,症状与太子一样,其中薛收更重一些,眼下也是温病。” 温病就是发烧,这种天气洗凉水澡,你也得发烧,张元备杨元庆,这是身体底子太好,没啥事,薛收是谁?薛道衡儿子,一介文弱书生。 麻老六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回到东都之后,你们要在王府看护好太子,其他将领也不要让他们常进太子寝室,陛下还要给他们论功呢。” “兄长放心,我们会嘱咐到的,”朱三力道。 麻老六沉默片刻,道:“别说是我说的。” 说罢,他便提前一步返回了洛阳。 紫微宫,徽猷殿。 杨广在听完麻老六的叙述之后,默不作声,反倒是虞世南叹息道: “看样子太子有所防范啊,应该是被那些谣言有所影响,不管真病假病,陛下短时间内,是见不到太子了。” 杨暕冷笑道:“装病?司马懿啊,老三有贼心啊。” 虞世南挑眉道:“太医署这么多人都去了,一致认为太子是真的病了,而且有传染的风险,齐王不能乱说话啊。” “我乱说?”杨暕呵呵道:“出去一年多了,都没有生病,临回东都就给病了啊?老六也是糊涂,陈奎和朱三力的话能信吗?这俩人都跟了老三多少年了?” 这话他说的很对,但是无疑伤害了麻老六的自尊心,多少是埋怨他容易被人忽悠。 所以麻老六直接道:“齐王不信我,大可以亲自一观。” 杨暕赶忙笑道:“天下兵马大元帅,若是在涿郡患疾,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明显就是编造谎言,老六也是太重情义了,虞熙不是老三的千牛备身吗?回来问问他便可知晓。” 虞熙,是虞世基次子,这就是为什么虞世基有时候会帮杨铭说几句公道话。 但这绝对影响不了虞世基对杨广的绝对忠心。 杨广看向杨暕,道:“老三大胜而归,终需迎一迎的,你去一趟吧。” 杨暕顿时变色:“他那病可是传染啊,儿子去了万一染上” “你不是不信吗?”杨广挑眉道。 杨暕低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他是真病了呢?” 杨广连连嗤笑 半晌后,只听杨广道:“传朕旨意,就让太子暂时在王府休养,若有探望者不得谋面,李靖、杨玄挺、杨元庆、来整、高表仁,入宫觐见。” 盛大的欢迎仪式,肯定是要有的,但是杨铭不能露面,所以比较简短。 现在等于是整个洛阳,都知道太子生病了,以至于各个寺庙道观,无数人涌入为太子焚香祈福。 东宫女眷当中,只有裴淑英跑了出来,亲自来照顾自己的丈夫。 杨铭的烧已经退了,眼下能勉强吃一些流食,身体仍旧虚弱不堪。 回到秦王府之后,每日登门探视者,络绎不绝,但是其中大部分,都只敢隔着屋门给太子请安问好,毕竟皇帝有旨意,不准与太子见面。 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见到了杨铭。 当然了,外面是不会知道他们曾与太子见面,这也是装病的一个好处,皇帝不知道太子见了谁,都说了什么话。 杨智积和杨纶,眼下就在屋内,分坐屋门两边,与杨铭的床榻有一些距离,这是为了避免传染。 杨铭四肢酸痛的被裴淑英扶起,然后抬了抬手,示意裴淑英暂避。 因为他知道,二杨跟他说的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有别人在场的情况下,这俩人也不会说。 “太子要小心啊,”杨智积小声道:“今东都谣言四起,绝非空穴来风,恐怕陛下,真有那个意思。” 杨铭看向杨纶道:“王叔觉得呢?” 杨纶点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太子北返洛阳之前,左右翊卫和洛阳军先一步被调离,这就有点不对劲,按理说,是太子主持江南大局,理该由你统兵回师,陛下这么做,肯定是有些提防之意的。” “那些谣言我也听闻了,正如二位王叔所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杨铭坦诚道。 杨智积顿时微笑,太子肯这么说,说明信得过他们俩,那么这场病,极大可能就是装的。 他本来还担心杨铭回来之后傻乎乎的回宫,这样一来容易被扣下,如今再看,太子还是非常谨慎的。 “杨暕现在每日出入徽猷殿与陛下密谈,”杨智积道:“与会者,有于仲文、鱼俱罗、史祥、虞氏兄弟、段文振、张瑾、荆元恒、王胄、袁充、游元、刘士龙、皇甫无逸等人,这些人,与太子可不算亲近。” 他的意思,这帮人都是皇帝的心腹,不是中立派,也不是宗室派,就是纯纯的皇帝的人,他们在一起密谈,能谈什么呢? 杨智积为什么能知道这些呢?因为他儿子杨道玄,是皇宫戍卫副统领,虎贲郎将,隶属于宗团骠骑。 既然杨铭肯掏心窝,杨智积直接上前,小声道:“君大谬,误国误民,当今拨乱,在太子矣,群小在侧,然亦不能奈何于我,宗亲愿与殿下勠力,共定海内。” 杨铭双目一眯,看向杨纶,后者点头道:“上下同心,惟等殿下号令耳。” 杨铭沉默片刻道:“尔等速退,等我消息,事捷之日,当共享富贵。” 二杨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就此告退。 获得宗室支持,杨铭也是心中大定,他打小在皇宫长大,深知宗室的力量是多么的庞大,宗团骠骑站在他这边,收拾老爹将会容易很多。 宗团骠骑为什么这么牛逼呢?他们的人数也不多啊,拢共才三千人,但是这三千人,不是爹姓杨,就是妈姓杨。 他们只听皇帝一个人的,皇后都不行,独孤伽罗当年打死了杨坚的新欢尉迟氏,当时宗团骠骑领袖卫王杨爽那也是拼命阻拦的。 杨爽是独孤伽罗养大的,别的事都能听,但是涉及到杨坚的事,他就不能听独孤伽罗的。 结果被独孤伽罗的人给绑了,独孤伽罗这才顺利下手。 除了二杨之外,杨玄纵肯定也是能进来了,这是自己人,但是杨玄纵不知道洛阳目下的谣言,是他叔父一手策划的,进来之后便破口大骂: “杨暕这个狗东西,一定是他干的,他是给将来造势,给殿下罗织罪名,使殿下获罪。” “罗织罪名?”杨铭忍不住看向身后的裴淑英,笑道:“什么罪名?调走襄阳水师?这如果也能算罪名的话,那就让它算吧。” 裴淑英冷哼道:“别说是调走水师,就是在江都处死来护儿,都不算罪,平叛天下之功,妾身还不真不知道什么罪能够顶的了,杨暕在江都葬送主力,也没见哪个人站出来说事,何况太子乎?” 杨玄纵一脸尴尬道:“殿下还是要多加防范啊,如今朝堂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我发现虞世基、张瑾他们,好像跟杨暕站到一块去了,若无陛下暗中授意,这是绝无可能的,可见陛下真有动您的心思啊。” 杨铭笑了笑:“你啊,不要多想,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也不要多问,大事在我,我心里自有主张。” 杨玄纵顿时放心,道:“今日朝会,魏征又挨打了,他要给卫玄和韦云起平反,明摆着就是冲着杨暕去的,结果被于仲文给踹了两脚。” “这是保他,不是打他,”杨铭道:“于仲文是个老狐狸,他和宇文述一样老谋深算,这种人最会两头下注,不要管他。” 这时候,陈奎来报,说是宇文兄弟想要面见太子。 杨玄纵眉头一皱,看向杨铭:“太子要见吗?” “让他们进来吧,我想听听,宇文述死前,跟他们有什么交代,”杨铭淡然道。 杨玄纵点了点头,从后门溜了出去。 六五五章 五座大桥 洛阳这块地方,豪族是非常多的,毕竟是整个中原的中心,也是整个大隋的第二政治中心。 城内住着的人都非常富有,穷人很少,百业俱备,商道盛行,这是大隋商业化的一个雏形。 开皇年间,河南最大的几个家族,在豫州地界,说话的份量差不多,别看独孤家是独孤伽罗的娘家,但是没有扶持起来。 而眼下,郑家在中枢的那几个人,都是圆滑之辈,个性不够鲜明,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长孙家自从长孙晟、长孙炽过世之后,暂时处在一个低谷期,元家本来最为强横,但杨勇正妻元妃的死,对他们打击太大,而杨坚当初为了防止他们闹事,也是无形当中排斥着洛阳元。 而独孤家呢?通济渠的生意在杨铭的帮助下,已经跟兰陵萧瓜分了,永济渠两崔一卢,也主要是跟独孤家做生意,吃着两条最大的商路,这两条运河倒像是为他们家修的了。 独孤纂也顺利和其他几房和解,如今整个家族扭成了一股绳,而独孤纂自打洛阳建成之后,便长期坐在洛阳尹的位置上,更是为家族提供了很多便利。 也就是说,眼下的洛阳,独孤家势力最大。 洛阳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那就是整座城池被洛水南北分割开来,北边是皇宫和贵族的宅邸,南边是普通世家,富商巨贾,以及普通商户百姓。 因为北小南大的缘故,北边的驻军比南边的驻军少。 独孤纂在收到堂弟独孤凌云的消息后,只是与自己兄弟和儿子们商量一下,便开始先期部署。 首先第一步,就是控制洛水上面的五座桥。 紫微宫往南,并排着三座铁索桥:天津桥、黄道桥、皇津桥,再往东,有两座大型浮桥,中桥和东桥。 这五座桥非常宽,能并排行四辆马车,而且非常稳固,每日清晨寅时开桥,晚上子时关桥,除了这段时间之外,想要过桥,需要有特殊的通关文牒。 其中天津三桥,南北夹路,对起四楼,寓意日月表胜,两边一共八座塔楼,驻兵总计六百余人,把过桥的道路卡的严严实实,直属门下省管辖。 另外两桥则是直接设置有卫所,归左右翊卫管辖。 五座桥的守将,都不是独孤纂安排的,毕竟这个位置太重要,是要三省六部合议的,但是下面的人,可就有很多,是独孤家的人了。 那么我们来看看这五座桥的主将,都是谁。 天津桥,开皇初年民部尚书,第一任宗团骠骑领袖,杨尚希之孙,杨进,杨进有个姐姐杨氏,嫁给了韦圆成,生了韦珪。 黄道桥,于仲文九子,于钦盛。 黄津桥,光禄寺少卿宇文颖的弟弟,宇文杰。 中桥,顺阳郡公元雅的三子,元无忌。 东桥,将作寺左校署裴弘策的嫡长子裴行方,这小子本不该在这个位置,去年的时候,醉酒之后在洛阳天街,当众撒了一泡尿,因为作风问题,被从建城门监门将军的位置给撸下来,成了一个看大桥的。 就跟杜淹当年被贬成守门小卒是一个道理,略施惩戒,以后还会上去。 老二独孤薪,在父亲的交代下,正忙着一对一的与驻守在五座大桥子弟,仔细嘱咐。 他肯定是找那种能管事的,管不了事的在非常时刻,是没有作用的。 性子还需要稳重,靠不住的话不能托付大事,这种事只能独孤薪去交代,这小子是个做生意的,脑子好使,嘴巴会说,关键没啥架子,别以为自己人就好指派,那也得连哄带骗才行。 这天傍晚,正在卫所赌钱的裴行方,听到了外面的一声吆喝。 吆喝声说的是河东话,老裴家自己的暗语,于是他借口撒尿,离开赌桌,出了卫所之后,远远便看到一个人影在给他使眼色,于是裴行方不动声色的跟着那个人拐进了一条巷弄当中。 “忠叔,我就知道是你来找我,”裴行方在族内,这是行字辈的,跟裴行俨一辈,裴忠不过是个被赐姓的。 之所以这么客气,一来不是外人,再者,裴忠是裴矩的心腹。 裴忠小声道:“这种事情只能随机应变,记住,一旦出事,不是自己人,不能让他过桥。” 裴行方点头道:“放心,族内将我安排在这里的时候,已经嘱咐过了,我上下都换了一帮自己弟兄,非常时刻,我可以控制东桥。” 他在天街的那泡尿,不是白撒的,世家子弟出身,有着良好的修养,就算醉酒,也不会当街撒尿,还是杨广亲自命名的洛阳主干道,相当于在京师朱雀大街上撒尿。 撒尿这种小事,一般不会对裴行方这种出身的造成影响,但是上面还是办了他,谁办的?自己人裴蕴,理由是无视皇城庄重之地,还有辱家风。 其实就是安排他控制东桥,因为那时候的东桥主将,腿瘸了,兵部打算换个人,老裴家见缝插针,就给安排进去了。 两人只是简短的几句话,便分道扬镳,裴行方其实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连他爹裴弘策都不知道,他心里面最多会觉得,是太子要将齐王彻底搞垮。 做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秦王府,宇文化及三兄弟,就坐在杨铭面前。 盘腿坐在床榻上沉默很久的杨铭,终于开口道: “我对你们兄弟三人的不满,由来已久,从淑仪那里听过一些,还有坊间传闻,以及当年长孙氏告夫一案,化及走私一案,士及侮辱宋国公尸身一案,我那时候觉得,许国公英雄一世,怎么就生了这么三个孬种?” 宇文三兄弟低垂下头,不敢吭声,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是啥德行吗? 他们仨年轻时候干的那些事,确实太丢人了,后来在宇文述慢慢的引导下,算是改了不少,比起以前那是强多了。 “后来淑仪常去你们府上,许公礼遇颇敬,淑仪也是个心软的人,又时常在我这里,帮着你们说话,”杨铭淡淡道: “可是人的印象,想要一下子改变过来,并非易事,我与许公当年之争,皆为政见分歧,绝无私怨,但是对你们仨,呵呵.” 宇文化及赶忙道:“臣年轻时罪恶滔天,今父骤丧,方才幡然悔悟,奈何迟矣。” “一个人悔过,任何时候都不算晚,”杨铭道:“你是长子,以前许公在,有人护着你,如今呢?宇文家可以靠谁?你们二叔宇文归死的早,三叔宇文静,在巴蜀做太守,还没你们官大,能指望吗?” “自然是指望不上的,”宇文智及汗颜道:“臣兄弟三人,还望殿下收留照拂。” 宇文述是有临终遗言的,就是让杨铭罩着他这仨儿子,而且杨铭也答应了,对死人的承诺,是不能不作数的。 宇文化及级别可不低,因为是杨广千牛备身出身的缘故,是右翊卫将军,何况还袭了许国公。 智及和士及,则是七上八下,干一个位置没多久,就会被撸下来,再干一个再被撸,这当然是杨铭在背后搞鬼。 如今智及在将作寺,士及在鸿胪寺,因为本部业务不熟练,也就是可有可无,有他没他都一样,所以经常会随军出征。 他动不了化及,但智及士及不是长子,身上的污点又太多,很好动。 比如士及,就冲着他侮辱贺若弼尸体,将来如果再有人提出来要给贺若弼平反,就必须先办了他,以前宇文述在,他没事,可是现在宇文述不在了。 这个污点,将会伴随士及终生,直到他死。 杨铭淡淡道:“念在许公的情分上,我今后不会再为难你们,不过照拂也谈不上,化及是陛下近卫出身,自有陛下照拂。” 宇文化及愁苦道:“臣在宣城丧失主力,陛下现在对臣已经是非常不满,要不是家父过世,陛下不会饶了我。” “那是杨暕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杨铭皱眉道:“是他让你南进,又不是你要去的。” 宇文化及苦着脸道:“可是齐王为贵胄,怎能让他获罪?王世充被杀,卫公和韦云起被贬,算上我们兄弟,都是在给齐王顶罪啊,如今江南战事结束,兵部已经在复盘了,怕是有人会继续找我们的后账啊。” 杨铭笑道:“不必担心,兵部我会打招呼,没人会再针对你们,不过你们近期也老实点,别惹事。” “臣兄弟三人,必定和光同尘,”宇文化及赶忙道。 杨铭点了点头:“好了,我得休息了,你们回去吧,今后遇事,可先找淑仪,能办的,我会给你们办了。” 三人大喜,赶忙告退。 等人走后,杨铭便叫来裴爽,嘱咐了一番,后者去了卫王府。 卫王杨集,是兵部职方侍郎,杨铭早年间安排的,复盘战事,就是他管。 而杨铭的这个招呼,自然不是帮宇文三兄弟,而是反过来,一定要找他们的后账。 届时看看,杨暕会是什么反应?帮忙?帮不了,给化及脱罪就是给他自己揽罪。 那么就有可能促成三兄弟与杨暕彻底翻脸。 这对杨铭是有利的。(本章完) 六五六章 吃亏是福 东宫千牛备身虞熙,以探亲为由,回了家一趟,实际上是跟着他爹秘密进了皇宫。 因为杨广有话要问他,问什么?还是杨铭生病的事情。 杨广对虞家还是非常信任的,因为虞氏兄弟是孤臣,又是南方人,没有了杨广他们什么都不是。 别看虞世基现在是吏部尚书,没有杨广罩着,吏部侍郎都轮不到他。 做为太子近卫,杨铭的事情,虞熙自然都是清楚的,甚至杨铭泡冷水澡,都是他准备的水。 他会卖了杨铭吗?不会的。 首先,这小子年轻,心眼不多,算是个实诚人,再者,人这辈子在年轻时候结交的朋友,是会处一辈子的。 杨铭继位太子之后,虞熙就是他的千牛备身,也是虞熙离开家门之后的第一份工作,以天真无邪的年纪,在东宫干了这么多年,早就将自己当成东宫的一份子了,跟东宫许多人都相处的很不错。 让他出卖杨元庆都不可能,别说出卖杨铭了。 人家太子装病,让他知道,这是对他的信任,我要是卖了太子,我猪狗不如。 “太子太辛苦了,”虞熙在殿内道:“自从离京之后,一口气都没歇,后来奉陛下旨意于洛阳休养,还得负责江都的后勤调拨,换成属下,早累垮了,也就太子虎躯,才扛到现在。” 杨广看了虞世基一眼,点了点头,他相信了,因为虞熙这小子的性格,他是了解的,也是他安排虞熙成为杨铭的千牛备身。 这孩子靠得住。 是的,虞熙确实靠得住,因为他讲义气,也有忠心,不过跟他爹不一样,他这个忠心在杨铭那里。 杨暕嗤笑道:“我听着都觉得太假了,他要真有那么累,能把崔枢的闺女给睡了?还是有闲情精力的嘛。” 虞熙愣道:“太子总需有人服侍吧?有些事,我们这些近卫能办,有些就得靠侍女,陛下明鉴,崔良媛最开始的时候,都以为她是一个婢女,太子也不知道她是崔司农的女儿啊。” 虞世基赶忙附和道:“确实如此,这件事御史台查清楚了,崔枢还质问族内,何苦用这种手段?” “清河崔氏是不甘心啊,”杨暕冷笑道:“人家除了八座,其他位置都看不上,想傍上老三这颗大树,往上爬呢。” “既然如此,陛下可以召见李靖他们了,”起居舍人虞世南道。 左骁卫大将军段达道:“召见了怎么论功呢?太子为首功,先给李靖等人请功,不合适吧?” 鱼俱罗道:“你怎么给太子论功呢?太子之上,只有陛下了。” “赏赐总是要有的吧?军方可是都等着呢,参与的没参与的,都等着看这场热闹,”张瑾道。 杨暕冷笑道:“赏赐什么?平叛河北,击败叛军达五十万众,缴获只有那么点,他已经吞了不少,这次在江都,是因为宇文述和来护儿盯着他,他才没有私吞。” 得过好处的鱼俱罗内心冷笑,你真是傻逼,河北平叛大家都得了好处,军心才稳住,才有余力在江都用兵。 这次江都完事之后,没有在私下里分钱,你瞧瞧有多少人闹情绪? 杜伏威等人肆虐江南,搜刮了不少财货,这笔钱因为宇文述死的太快,没有来得及分,杨铭心知自己被盯上了,也没有敢分。 但是下面的将士可不管你这些,老子要钱! 杨广看向虞熙,道:“你实话实说,河北之财,太子分了多少。” 这个是可以说实话的,虞熙道:“三成上缴朝廷,剩下的,太子分了不足一成。” “瞧瞧,他们分了七成,只给朝廷三成,”杨暕大喜道:“父皇,老三这是误国啊。” 他没有正儿八经打过仗,很多军中的潜规则不是很清楚,也没有机会分过缴获,所以不太懂。 但是杨广懂啊,能交三成都不错了,那时候的局势,不把下面将士安抚住,谁给你卖命啊? 鱼俱罗赶忙起身跪地:“臣也拿了,请陛下治罪。” “无罪!”杨广淡淡道:“将士们出了力,自然需要一些安身之财,朕并不怪罪。” 杨暕嘴角一抽。 “要不,先给冯盎萧铣等人判罪,再论功?”虞世南道。 虞世基摇了摇头:“不行,要一起才好。” 他没有说理由,但是他知道杨广会这么做,因为早点将李靖等诸将的事情解决,太子的功劳就可以无限期拖延下去,逐渐使其淡化,说白了,还是压制太子的威望。 正好,太子生病,也就先不给你请功,等你病好了,请功的事情也不会再提了。 “萧铣剥皮,二女充为娼妓,杜伏威车裂于市,冯盎绞死,一干叛军贼首及相关者,烹杀,”杨广道。 虞世南道:“那么,太子良媛冯氏,该如何处置?” “贬为奴婢,驱逐出宫,”杨广想了想道。 于仲文顿时皱眉道:“这怕是不妥吧?总是要照顾太子面子的。” “朕需要照顾他的面子?”杨广挑眉道。 于仲文不说话了。 冯玉致吃亏就吃亏在没给杨铭生个孩子,母凭子贵,要是有孩子,杨广最多是贬为庶人,而不是奴婢。 东宫,冯玉致被两名宦官给拽了出来,脱掉她贵重的外衣,给她裹了一件麻衣,打散发髻,就这么拖着往宫外走。 杨茵绛不敢拦,因为独孤凤儿拦了一下,被治罪了。 被罚禁足一月。 杨茵绛一方面唆使儿子杨瑞去求情,另一方面赶忙安排宫外的族人,设法收留。 圣旨贬为奴婢,会怎么干呢?一般情况下是进了掖庭宫干苦力,但是这次不是,而是扔进城内市场,当成货物售卖。 奴婢是可以买卖的,价高者得嘛,像冯玉致这类身份,也没人敢买,你咋买啊,太子睡过的女人,你敢用? 卖不出怎么办呢?会留在官办的负责出售奴婢的衙门,继续做苦力。 冯玉致眼下已经是生无可恋了,兄弟大多都被抓进了洛阳,就等着被处死了,她这种死不了的,才是最苦的。 精神已经崩溃了,蓬头垢面跟个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了。 这样的惨事年年都有发生,华夏古代一直都是连坐。 过了洛水,冯玉致被带进了洛阳最大的南市,至于什么时候出售,还不知道。 不过已经得知消息的杨铭,派裴忠去要人了。 大隋官方负责出售奴婢的,是内侍省,因为宫内上了年纪的宦官侍女离宫后,是这个部门负责安排,渐渐的就发展成为国家级奴婢售卖机构。 归内侍省下设的外府署管理,主官可是不是宦官,在内侍省最高级别的那一帮官员,是负责伺候皇帝的宦官,中间的官员皆用士人,低级役使人员才又换成了宦官。 之所以让裴忠过去要人,就是因为外府署主官姓裴。 裴荏不敢担这个罪名,一开始不放人,挨了两个大嘴巴子,装昏让裴忠将人给领走了。 像这种事情,杨广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难道因为这么大点事,跟儿子较劲? 杨铭现在是不会见冯玉致的,对方的精神都垮了,需要一段时间的引导和安抚,甚至永远都变不回从前的样子。 杨广就算不处置冯玉致,冯玉致的心里也会出问题。 全家都死了,就她一个活着,搁谁,谁都顶不住。 “宁洄藻是怎么判的?”杨铭叹息问道。 千牛备身来宇答道:“烹杀,就在下个月十五,江都见到父亲(来楷)的时候,他曾说过,岭南本不该这样的,说到底,如果是殿下去江都,岭南就不会反,齐王这么一闹,岭南死了十多万人,唉那地方本来就没多少人。” 来护儿对杨暕的意见是非常大的,本来大好的局势,硬是给了冯盎一个出兵的借口,冯盎是岭南少数不愿意跟朝廷做对的,你让他出兵,他来不来? 不来吧,是抗命,来吧,底下人彻底控制不住了,冯盎只能是服从多数意见,跟朝廷死磕了。 已经能下床的薛收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要这么论的话,河北山东,也本不该是这样的,战事结束之后,麻烦会更多,河北死人太多,有些地方闹了瘟疫,山东赋税重地,未来五年都指望不上了,接下来头疼的事情会一桩接一桩,对了,这次犒赏三军的钱,发下来没有?” 来宇摇了摇头:“都进了国库,六部正在商议怎么分配。” 薛收冷笑道:“这有什么好商议的?谁出力多,谁分的多,东宫左右卫率都是打的硬仗,襄阳水军出力最大,若是被于仲文薛世雄他们拿了大头,那可真是可笑。” “有什么可笑的?”杨铭笑道:“左右翊卫向来都是拿大头,别看人家出力不多,但作用却非常巨大,不必发这种牢骚,给多少算多少,儿郎们不满意,从我内府调拨。” “不能每次都是殿下吃亏吧?”房玄龄道。 杨铭笑了笑:“我以前觉得,吃亏是福,是一句糊弄人的话,但现在想想,这句话实乃智慧之言,当我们在蝇头小利中斤斤计较时,反而会舍本逐末,导致我们失去更多,吃亏是豁达、是睿智、是坦然,自然也是一种福气了。” “太子英明,”众人道。 六五七章 笨蛋也有大用处 太子进不了宫,杨广就动不了。 动不了太子,就别指望动太子的人。 为了安杨铭的心,杨广大肆册封东宫属官,但凡出门的都得了好处。 李靖出任右御卫大将军,封陇西郡公,苏烈被封为蓟县公,射杀张镇周的朱粲封为华容县侯,火烧高士达粮草的徐世绩拜上柱国,杨元庆、单雄信等等等等都有册封,被封勋爵者多达二十四人。 但是给了实职的没几个,杨广想给,但是眼下不敢给。 一次天下大乱,各地出缺非常严重,这些人都是可以往地方安排的,若是没有那场谣言,杨广也就安排了。 但是现在不敢了,这个节骨眼上,你把这些人外放出去,等于是拆解太子身边的势力,一个不好,太子立即就能反了。 现在谁也不敢说太子一句不是,就怕刺激到他。 因为太子有造反的能力,眼下洛阳的各路大军,除了左右备身府和左右翊卫,都是习惯了太子发号施令的,如果东宫伪造调兵令,无需虎符私自调遣大军,理论上是行得通的。 虎符嘛,这玩意只有没见过的人,才不会造假,像杨铭这种把玩过很多次的,每一枚虎符上都有哪些隐藏特征,他是清楚的。 比如左武卫的虎符,右耳朵是尖的,全身共有十四处凹点等等,各有各的特征。 不过这些都是废话,因为杨铭手里没有假虎符,他不敢私铸,一旦泄露就是要命的事。 杨铭这些天一直都在思考,逼宫的时机应该如何选择,那自然是老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那么什么时候杨广最没有防备呢? 不好说了。 要想在紫微宫逼迫杨广退位,有几个问题必须解决,左右备身府,左右监门府,宗团骠骑。 如今宗团骠骑是站在他这边的。 左右监门府的两个大将军,一个是陈国公窦抗,一个是独孤老四独孤藏的长子,滕国公独孤机,这个人是杨铭安排的。 窦抗跟杨铭的关系还算不错,但是不能指望人家会在逼宫这种事情上,站在他这边。 至于独孤机还是靠得住的,独孤家不受杨广待见,所以早早便投靠杨铭了,这次也进屋面对面探视杨铭,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杨铭,独孤纂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 那么这样一来,杨铭举事只能走右监门府控制的宫门。 至于左右备身府,那是杨广的禁卫,两个大将军张瑾、荆元恒,这都是杨广的人,两个军府整编共七万两千人,每月轮值,常驻宫内的基本是一半,也就是三万六。 剩下的可不是在城外,而是在宫外,出了皇城,就有十几个卫所,驻扎的就是剩下的那三万六。 这是拱卫皇帝的精锐,军纪严明,从上到下每天都在被灌输为皇帝效死的思想,按理说,外人是插不进去手的。 但是杨智积可不算外人,左备身府的前身,就是左羽林卫,里面可是有不少杨智积的人,这些人很多是宗室出身,后来接任的李渊和张瑾,是换不动的。 杨智积如果说,弟兄跟我走,逼昏君退位,左备身府能把他活剐了,但如果他说弟兄们跟我走,有人欲害陛下,跟我勤王去,那么这些人就能跨过张瑾,跟着杨智积走。 到时候就算张瑾说破大天,也不会有人信他,因为他姓张,杨智积姓杨。 所以说,宗室一旦抛弃皇帝,那么这个皇帝就危险了。 杨铭现在的东宫左右卫率,一大半都已经进宫,留在王府的,只有两千人,加上他的河东子弟兵,也就六千多人。 这些人就是他的逼宫主力。 干这种事情,首先要确保的,就是谁可靠,谁不可靠。 平时可靠的人,干这种事的时候,可就不一定可靠了。 所以要筛选,河东子弟兵的四千多人,由萧世廉、宋老生、杜如晦、庞犇负责,里面哪些人靠不住,要记住名字,现在不声不响,但是举事的时候不能带。 东宫左右卫率两千人,由杨元庆、杨玄挺、房玄龄、乔淳已去筛,就算只剩下几百人,都不能带那种不可靠的。 而杨铭打算逼宫的事情,至今为止,身边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种事不能让他们知道,只有把他们逼到那个份上,不得不跟着自己一条路走到黑,才行。 人心隔肚皮,举报太子谋反,天大之功,保不准就有人会做出选择。 “建德将来有什么打算?或是愿望,说来听一听,”杨铭的身子好了很多,在房间内与窦建德一起吃饭道。 窦建德道:“卑职唯愿天下太平,太子安康。” 你跟我整虚的是吧?杨铭笑道:“你现在身上也有个柱国的勋位了,外任地方也是县令起步,由我照拂着,将来想进皇城任职,也不是不可能,人生在世,谁还不想图个功成名就,封妻荫子呢。” 窦建德摇了摇头:“太子若是下不了狠心,卑职活不到那一天。” 杨铭顿时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窦建德放下筷子,正色道:“建德自然希望封妻荫子,但前提是,太子您要好好的,我是您的人,您也是我最敬佩的人,但眼下时局,于太子倏为不利,若不能以乾坤手段扭转大局,太子危矣,建德亦危矣。” “危言耸听,你吓唬我?”杨铭笑道。 窦建德笑道:“我知道太子心如明镜,只是不能对我说罢了,自从我们回到洛阳之后,气氛就不对劲,大家脸上鲜有笑容,这不是一支大胜之师该有的,才高遭嫉,人贤遭难,卑职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不能容人者无亲,无亲者尽人,太子身边英雄汇聚,众望所归,正是执掌乾坤之时。” “混账!”杨铭拍桌大怒:“来人,将这个口出狂言的蠢货拉出去,杖二十。” 窦建德被陈奎和朱三力左右架起,就这么被拖出去用刑了。 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不能容人者无亲,无亲者尽人,是说不能容人的人没有人会亲近他,没有亲近的人也就是被人们所抛弃了,杨铭身边这么多牛逼人,说明你是有容人之量的,相比于不喜人谏的皇帝,你们俩应该换一换。 窦建德是个顶级聪明的人,人家说话也是很含蓄的,意思传递到了就行,没必要挑明。 他敢在杨铭跟前说,你爹不行,你顶替他吧,杨铭立即就会杀了他。 因为这个人不会说话,将来是个隐患。 但是现在呢,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杨铭打,是因为窦建德该打,你什么级别,敢建议我这种事情?我打你,是让你不要胡乱揣测我的想法,因为窦建德的话,何尝不是一次试探呢。 而窦建德也愿意挨这个打,因为这番话,等于一份投名状,还在拍马屁,他心里也清楚了,太子虽然打了他,但心里是高兴的,因为窦建德忠心。 杨铭真的高兴吗?会觉得窦建德忠心吗?你一个山野乡夫在我跟前动脑筋?你也不看看我这辈子都是在跟谁打交道。 一次简短的交谈,窦建德这辈子都别想进皇城任职,眼界不够,水平有限,是小聪明。 真正聪明的如杨约,是嘴上不说,埋头苦干的。 接下来,杨铭让裴淑英将桌子重新更换菜肴,令人将许玄彻请了进来。 他在找一个人,一个愿意冲锋陷阵,帮他控制杨广的人。 这个人不能从世家里找,世家不愿意背这个名声,历史上控制李渊的,是尉迟敬德,那么这一世帮他控制杨广的,又该是谁呢? “你是巴陵人,在军府做旅帅,北征受征调,与突厥交战,先附萧铣,后降于我,”杨铭笑道:“这从南到北,再从北到南,一来一回,还是朝廷的人,如今受封虎贲郎将,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许玄彻一脸感激道:“若无殿下,卑职已经是黄泉之鬼了。” 杨铭摆手笑道:“不能这么说,人这辈子,三分靠自己,七分天注定,时运加诸于身,你还得能把握的住,比如管崇,他这种两面三刀的,朝廷将来是不会重用的,但是你不一样,你在晋陵力拼操师乞,为来护儿提供了策应,别的不说,来护儿今后都会为你说话。” “都是殿下栽培,臣当初受降于殿下面前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殿下效死,”许玄彻道。 杨铭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他感觉许玄彻,不是自己需要的那个人,没有理由,就是感觉。 注意到太子脸上有一抹失望的神情,许玄彻赶忙道:“太子若有差遣,请托付卑职,必不使太子失望。” 人家也不傻,平白无故找你吃饭,只是单纯的聊天吗?我算哪根葱啊,跟太子吃饭? 杨铭摆手笑道:“不要多想,我并无嘱咐于你,就是觉得你这个人靠得住,实诚,从江都回来之后,咱们还没有坐在一些说过话,这才召你,来,喝酒。” 杨铭的身边,聪明人实在是太多了,可是干这种事的,不能是聪明人。 需要的是那种脑子一根筋,直来直去的人,可是自己身边,谁是这样的人呢? 有时候笨蛋,也是有大用处的。 六五八章 可称神仙矣 宫里来的太医,也不是每时每刻都盯着杨铭。 盯杨素、盯杨约,是皇帝的旨意,但是这次皇帝可没有这个旨意,只是让他们看病。 毕竟杨素杨约得病,基本是快死了,但是杨铭可不会死,杨广心知自己这个儿子嗅觉敏锐,又比较敏感,自然不会乱来。 每日早中晚,以及杨铭午休起身之后,才会有太医进来查看病情恢复的如何。 “再养十日,殿下必能痊愈,”孙思邈道:“再过五日,给殿下把药停了。” 杨铭微笑摇头:“今日就停,是药三分毒,我不想吃那么多药。” 孙思邈点了点头:“太子是懂医理的,那么晚上这副药,就不进了?” 杨铭笑了笑道:“我听说很多人看病,先看命,命硬者用猛药,好得快,但也容易留下病根,你给我用的这些药,还算柔和,那么什么叫猛药呢?” 孙思邈笑道:“适当加重剂量,又或者以药力刚猛的同类药材替代,便是猛药,太子的药理,也是在秘书省看来的?” “自然,”杨铭笑道:“你是太医署最懂用药的,药治人,也能治死人,宫内女眷滥用补药的情况,还挺严重,你们太医署没有给她们讲过这个道理?” 孙思邈笑道:“贵人们最珍爱的便是自己的身体,这是劝不住的,你劝,反而会受责备,只能减轻药量,以求将药物对身体的损害降到最低,补药嘛,身体不缺就没必要补,缺了也是适当的补,不可心急,东宫的贵人们用药,还是很有节制的,可见是听了太子的劝告。” 杨铭笑道:“听说你喜欢炼丹?当年躲在终南山,就是在钻研炼丹之术,对吧?” 孙思邈点了点头:“是的,臣所著《丹经内伏硫黄法》有记录一些新奇的炼丹之术,可以祛除药物中的猛毒,使其更为纯粹。” 杨铭咧嘴一笑。 孙思邈精通内、外、妇、儿、五官、针灸各科,但唯独炼丹一道,火候还不行。 不是孙思邈本身不行,而是炼丹这一行眼下还处在发展阶段,是经历华夏几千年医者的学术沉淀,方才大成。 眼下在大隋,吃丹药,等于找死。 历史上单是因为服用丹药而中招的,唐朝就有唐太宗、唐宪宗、唐穆宗、唐武宗和唐宣宗。 因为丹药起源于道家,炼制的初衷是想成仙,这玩意被称为延年之药,也就是长生药,没有哪个皇帝能抵御这种诱惑,李世民也不例外。 而孙思邈的《丹经内伏硫黄法》用的什么材料呢? 硫磺、硝石各二两,配以木炭,这是剧毒药,炼丹就是以伏火的方式将药物中的剧毒加热处理,在其药性不挥发的情况下,除其毒性,达到人体可以服用的地步。 肯定大毒啊,因为这是中国现存文献中最早的,关于火药的配方。 什么叫火药?可以着火的药,关键是,它是个药。 我国古代火药的发展,离不开那些炼丹家,也就是道教,炼长生药炼出一个冲天大杀器。 “那你炼的那些丹药,有作用吗?”杨铭笑道。 孙思邈想了想,撇嘴道:“应该是有用的,不过还没有让人服用尝试过。” 你可不能让人用啊,那是草菅人命。 杨铭道:“东晋葛洪所著《抱朴子》一书记载:金丹之药,烧之愈久,变化愈妙,百炼不消,毕天不朽,人若服之,不老不死,你若能炼出金丹,以献陛下,可称神仙矣。” 孙思邈双目放光,表情出现一丝向往。 像他这种古代的医者,如果说他们都有一个同样的愿望,那就是炼出长生不老药。 毕竟古代是讲迷信的,大家都以为自己死了还有来世,历史上一些失踪的名人,也被传的挺玄乎,说是什么羽化成仙,实际上就是不知道死到哪了。 后世每年还有失踪人口呢,古代失踪,那不是很正常嘛。 孙思邈被后世尊为药王,但他毕竟没有后世的眼界,他不知道丹药那玩意,会要人命。 于是被杨铭忽悠的晕晕乎乎,带着对炼丹之术的向往和追求,离开了房间。 炼吧炼吧,你负责炼,我负责给你造势,到时候送给杨广,让他尝尝。 杨铭是不敢杀他爹的,逼宫之后,也是假传圣旨,自己登基,然后尊杨广为太上皇。 儿子杀亲爹,普天之下,没有人会同意。 那么被控制之后的杨广,也是一个非常大的隐患,朝中会有很多人想着扳倒杨铭,复辟杨广,那么就必须让杨广尽快去死。 最好的办法,就是吃丹药了。 别人不知道这玩意有毒,但是杨铭知道。 等到孙思邈走后,杨铭将紫微宫的宫城地图拿了出来,仔细的研究着。 洛阳是他和杨素宇文恺修的,手里自然会偷偷留一份构造图,说不定杨素家里也藏着一份。 要想在紫薇宫,也是皇城太微城内收拾杨广,要比在京师大兴宫简单很多。 因为杨广最喜欢呆的徽猷殿,是紫微宫最北面的一座宫殿,徽猷殿有五座城门,其中只有一道城门,也就是正南门,才可以进殿,剩下四个门,只能进入徽猷殿两边的隔城,隔城之内有重兵。 但是徽猷殿北面是一座皇家园林,叫陶光园,东西八里,南北七里,内有廊房建筑、水渠、花圃。 这个园子再往北,有座城门,是整个皇城最北端的一座城门,它也叫玄武门。 杨铭的东宫,想要进入徽猷殿,必须走玄武门,因为太微城的东宫,只有南北两座城门可以进出,北安宁门出去就是野外,南重光门出去,就是洛阳,等于他的东宫跟皇帝的宫城,是完全分隔开来的。 历来东宫的构造,就是特么的防太子,因为太子有左右卫率。 出重光门,然后率兵打太微城的正门,那特么是脑子被驴踢了。 所以还是北出安宁门,绕到玄武门,从这里攻。 玄武门的守将,是左监门府将军罗荣,这里少说都有一千来号人,一旦城门有变,随时会有数千人赶来支援。 不是只有李世民知道玄武门重要,但凡长眼睛的都知道玄武门是个大关口。 强攻玄武门,那是做梦,这里是打不进去的,只能正常进。 正常进不能带太多人,所以还是得控制这座城门,不然进去之后,就是四面包围的局面,如果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杨广,杨铭就得挂在陶光园。 历史上李世民也是靠着玄武门守将常何,才能顺利兵变,所以这个位置不能是罗荣,杨铭跟罗荣一点都不熟。 那么怎么换掉这个人呢? 杨铭左思右想,叫来了崔谓,小声嘱咐道:“你想办法在洛阳传播一种言论,就说齐王与罗荣勾结,欲在玄武门杀死太子,不要跟任何人说,太子妃也不能知道,明白了吗?” 崔谓嘴角一抽,我了个大草,这谣言是不是有点大了? 他本来就是跟着杨约混的,怎么造势熟门熟路,虽然有点胆战心惊,但还是下去安排去了。 等他走后,杨铭又叫来单雄信,道: “你悄悄出城一趟,不要多带人,于野外打造一些登墙梯子,要八丈高,做好之后,埋在玄武门正北方向,一定不要被人发现。” “卑职领命,殿下放心,”单雄信道。 如果让单雄信和崔谓一合计,或许他们会认为太子要在玄武门弄死杨暕,但是他们不能合计,因为杨铭吩咐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只管办事。 做事情就是这样,分工明确就好,不要让他们知道的太多,你们只能知道你们应该知道的。 玄武门,你有梯子也爬不上去,但是杨广经常去的徽猷殿南端城墙,高八丈,又没有后门可以进,所以用登墙梯,是合适的。 你总不能绕到徽猷殿的正门进去吧?带着那么多人绕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造反? 之所以诋毁罗荣,是因为杨铭认为老爹在听到这样的谣言之后,一定会在玄武门放一个绝对信任的人。 或者说,叫第一信任人选。 除了儿子,还有谁?多半就是应王杨和,而杨和与杨铭是有香火情的,也好忽悠,因为对方比较信任杨铭。 病情一天天恢复,皇帝派来探视的内侍省宦官,也一直在计算着杨铭入宫的时间。 杨铭不愿意这么早回去,所以让崔谓传播的谣言,就是给自己一个拖延的借口。 爹啊,不是儿子不肯回,老二打算在玄武门弄死我,我不敢回,你先把事情查清楚了,我再回。 如今什么都没有安排好,杨铭肯定是要拖的,而且理由也很正当嘛。 朝会上,负责风闻奏事的御史台,也将这起谣言讲了出来,百官的眼神唰的一下,全都集中在了杨暕身上。 杨暕目瞪口呆:“你们看我干什么?这样的谣言你们都敢信?” 说罢,杨暕看向皇甫无逸,怒道:“你现在是东都尹,你瞧瞧洛阳现在都成什么样了?谣言满天飞,全是冲着皇家来的,你要是查不清楚,杀人总会吧?谁传过这种话,全给我杀了。” 皇甫无逸看向杨广,等皇帝拿主意。 杨广淡淡道:“召罗荣觐见。” 缅怀 六五九章 杀心起 罗荣进来,知道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差点吓傻了。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苍天可鉴,我绝对没有弄死太子的心。 “陛下明鉴,臣与齐王绝无任何勾结,也万万不敢构陷太子殿下,”罗荣砰砰砰的磕头。 杨暕也站出来道:“这是有人要害我啊,这谣言有漏洞,试问,玄武门也就太子会走,儿臣平时可不走玄武门啊。” 他的王府在皇城,进宫自然是走南边的正门,而杨铭走玄武门参加朝会,能省掉十几里路。 杨恭仁皱眉道:“谁都知道太子是走玄武门,那么在这个地方设伏,属宫城之内,太子一定没有防备,陛下,这事要严查啊。” 虞世基道:“监门府的人,怎么可能与他人合谋?臣以为,玄武门袭杀太子,绝不可能,也绝对办不到。” “怎么办不到?”李靖沉声道:“太子参加朝会,从安宁门出,护卫者两百人,但是进入玄武门之后,只剩下不到三十人,若是此处有伏,太子危矣,若是太子身边还带着秦王,这可是动摇国祚的大事,虞尚书不能因为一句不可能,便将此事不了了之。” 李靖现在是左御卫大将军,正三品,级别很高了。 牵扯到太子安危,秦王安危,谁也不敢等闲视之,就算明知是谣言,罗荣也必须要动一动了。 因为全城都在传播这种言论,不动罗荣,很多人都不答应。 杨广脸色阴沉的瞥了杨暕一眼,你还别说,他觉得自己这个二儿子,还真能干出这种事来。 因为杨暕一直觊觎储君之位,如果老三和杨瑞突然死了,那么无疑杨暕会是最有希望拿下储君的。 防老三还得防着老二,真特么心累啊。 “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罗荣先回家候诏,玄武门守将,由杨和接任,”杨广道。 杨和毕竟是他的儿子,而且是没有继承权的儿子,这样一来,其他人就会放心。 不要小看杨铭的重要性,天下各地造反,死的是地方上的,太子出了问题,死的是中枢的,在座的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杨铭出事,中枢会死一片呢?因为太子的拥趸太多了。 不管下一任是齐王还是秦王,都会有很多人被杨广处置掉,正如朱标一死,蓝玉就必须死一样,因为朱标身后是淮西党,蓝玉是淮西党领袖。 杨勇出事也是牵连了上百人,把高熲都给拖下去了。 门下省杨达,趁机道:“太子有奏疏,说是病体未愈,还需修养月余,请陛下恩准。” 他这句话说的正是时候,会让很多人认为,太子这是听到谣言之后,不敢来了。 这就是话术的奇妙之处,如果杨达一开始就说太子要续假,御史台再说谣言的事,那么大家就不会往这个方面想。 顺序一调换,效果天差地别。 杨广怒道:“他不是已经好了吗?太医令巢元方上奏,太子已经可以参加朝会了,他拖着不来,是什么意思?” 滕王杨纶赶忙道:“或许跟这场谣言有关,太子相信齐王,但也不会相信罗荣啊。” 还没有走的罗荣嘴角一抽:“我说滕王,您别往我身上栽啊,我怎敢加害太子?监门府上上下下,多少宗室子弟?他们能看着我谋害太子?” “宗室自然是不会的,但不知是太子的情况下,还是容易被人蛊惑的,”杨纶道。 “你”罗荣气的浑身颤抖,脸色铁青。 大理寺卿郑善果道:“此事不得不谨慎,罗荣的儿子罗艺,北征的时候在齐王麾下,南下江都也在齐王麾下,要使人不乱想,罗艺也需免职。” 罗荣嘴角一抽:“我那长子是太子一力栽培的,怎能加害太子?” 这话没错,罗艺就是杨铭的人,远征高句丽在李靖麾下效力,也是杨铭安排的,但是很多人不知道这个事。 郑善果就不知道,闻言更是皱眉:“罗艺就在左备身府,一个太子信任的人反戈,更是防不胜防。” “都别说了,”杨广怒意明显,道:“玄武门全都换成宗室子弟,我看看太子还有什么理由,不来上朝,蔡王,这事你去办。” 杨智积内心大喜,站出来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安排妥当,务使太子不再多心。” “至于东都盛传之谣言,有一个算一个,杀!”杨广咬牙道。 刑部侍郎王仁恭和大理寺郑善果赶忙领命。 那么这个时候呢,魏征又站出来了,还是江都的事情,要给卫玄和韦云起平反。 这小子是很聪明的,卫、韦两人在朝堂是有实力的,给他们俩说话,支持的人很多,但不支持的人,很吊。 比如杨暕,给这两人平反就等于给杨暕算账。 “父皇,这个人应该杀了,他已经屡次在朝堂上,做此大谬之言,他不是冲着儿臣,是冲着父皇您啊,”杨暕咬牙切齿道,他已经忍不了魏征了。 三天两头跳出来找老子麻烦,没完没了的。 兵部卫王杨集道:“臣也以为,卫、韦无过,兵部复盘已经结束,齐王胡乱指挥,化及轻敌冒进,当为首罪。” 眼下就站在朝堂的宇文化及浑身一震,完犊子了,我就知道有人要搞我。 “其中,化及终究是服从命令,以至葬送主力,虽有过,但也有其不得已之处,许公驾鹤而去,化及之罪可免,”杨集又道。 李靖赞成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化及之过,情有可原。” “呵呵.洛阳四万余精锐将士,他们的亡魂可不答应,”杨智积冷笑道: “士及辱贺若弼尸身,至今出门护卫者众,化及回洛阳之后,听说鞍前马后,也是随从不少,可见丧夫丧子丧亲之洛阳百姓,还记着你呢。” 宇文化及眼下的心情,跟过山车一样,一会这个搞他,一会那个保他,让他时喜时悲,小心脏砰砰直跳。 杨暕反驳道:“是我下的令没错,但是当时我也嘱咐他们,事可从权,归根结底,是没有想到冯盎会反,冯盎是太子的姻亲,你们怎么不找他问一问呢。” “齐王的意思,太子与冯盎有勾结?”杨恭仁道。 杨暕呵呵道:“观王真是巧舌如簧,强词夺理啊,就你聪明?在座的谁听不出你这句话,是在故意害我啊?” 杨恭仁笑了笑,不说话了,是啊,自己这句话确实不合适,针对的太明显。 杨广不希望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于是一声退朝,就这么走了。 杨暕本想着过来安慰一下化及,告诉他别多想,咱们总归是自己人,结果宇文化及理都没理他,就快步离开了。 杨暕一愣,忍不住握了握拳头。 他现在心里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就像今日朝会,揪住他不放的人何其之多,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老三。 因为老三是太子。 如果我是太子,这帮人便只会对我阿谀奉承。 他现在,是真的想要杀死杨铭了,因为只有杨铭死了,才不会有这么多人针对他。 人都是趋炎附势的,没有了杨铭和杨瑞,这些人就该巴结我了。 那么怎么才能杀死老三呢?在王府下手?不切实际,秦王府守卫森严,兵力太重,自己势单力薄干不过。 想想也是,玄武门确实是一个绝佳的场所,也只有这个地方,能搞死老三。 因为杨铭再多的护卫,在进入玄武门之后,只能留下二十三个亲随,二三十人还是好收拾的。 于是杨暕这天参加完朝会,也不去徽猷殿赖在他爹身边说杨铭坏话了,而是打算着手布置,刺杀自己的亲弟弟。 “如今我跟老三,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他要是上去了,你们这些跟我这么多年的人,一个都别想活,”齐王府,杨暕朝众幕僚道: “此番这场谣言,朝堂上没有人会相信,都知道是有人想要借势针对我,”杨暕咬牙道:“那么正好,如今玄武门的守卫全都换了人,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地方不会再出问题,我们就来个攻其不备,若能一举杀掉老三和杨瑞,储君之位当非我莫属,届时诸位便是太子元从,将来的从龙之臣。” 堂下众人,心跳加速。 刺杀太子,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柳謇之赶忙道:“此事需从长计议,力求一举功成,若泄,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是杨暕和杨铭的区别。 杨铭干什么事,底下人心里不清楚,但是杨暕,什么都说了。 他也是运气好,手下这帮人被东宫针对多年,对杨铭恨之入骨,所以不会出卖他,但事情不应该是这么办。 你想弄死杨铭,要先准备刺杀的人手,最好这些人不知道杨铭长啥样,毕竟刺杀太子,需要的胆子太大了。 不怕死的人很多,但是不怕爹妈媳妇子女死的人,就不多了,杀太子,百分之百是诛九族。 其他人也是一阵心慌,谁能想到你给我们安排这么大一个事啊? 贺德仁道:“咱们还是需要小心谋划一番,力求不失,正如殿下所言,太子携大胜而返,势必针对我们,眼下已是鱼死网破之局,臣愿与殿下共谋大事。”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起身附和。 杨暕点头道:“此番谋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事成之日,保尔等子孙永享富贵。” 六六零章 可称公子 拖拖拉拉在家休养了两个月的杨铭,终于返回东宫了。 他刚一回来,杨广就给他换人了,因为他这次有借口了,借口就是加强太子安保,毕竟玄武门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杨广是有理由给儿子加强护卫的。 东宫八率二将,一共有十二个人,因为左右率有两个副率。 左卫率李靖成了左御卫大将军,自然不能兼任了,杨广换成了麦铁杖的儿子麦仲才,副率唐俭在京师,没动。 右卫率杨玄挺,袭封谯国公,杨广很想动,但不敢动,副率还是郑元寿,在京师。 左武侍率来整不变,右武侍率本来是长孙行布,早就被踢了,换成了独孤纂的长子独孤寅,本来杨铭是安排独孤寅去门下省的,但是杨广把人家踢出来了。 左虞候率杨万石不能干了,杨广提拔了虞熙担任,右虞候率是高表仁。 其他位置都没有变动,就是增加了一支护卫军,由段文振的儿子段絟统领,两千人,名义上是增加东宫安保,实际是监视太子。 父子俩的斗争,已经逐渐鲜明,各有出招。 杨铭回来之后的第一次朝会,没有走玄武门,而是绕了远路,故意在百官的众目睽睽之下,从皇城的正门进宫。 一路上,百官纷纷向太子道贺,恭喜他平定天下,以及身子痊愈。 “李世民已经进入岭南,刘元进坐镇鄱阳,南方已然大定,”门下省杨达道:“那么是不是应该让荣公回来呢?” 张瑾摇头道:“还不是时候,江都还是有荣公坐镇,更让人放心。” 这时候,杨暕看向杨铭,主动道:“太子切勿多想,京师风传谣言之人,缉捕入狱已达三百人众,就地处决者上千人,大理寺已经在审了,不日必能查出幕后真凶,看看到底是谁在离间我们兄弟感情。” 与其憋着不说,还不如主动说出来,杨暕的目的是想以坦诚,让杨铭放松戒备。 杨铭现在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军方第一人,威望太高了,他坐在这里的时候,气氛都不一样。 只见他笑道:“兄长多想了,这种下作手段,我从未放在心上。” 杨广笑了笑,道:“你啊,今后务必养好身子,沙场上出生入死,肯定落下病根,朕希望你好好的。” 蔡王杨智积双目一眯,心中悚然,好家伙,你确实是打算收拾太子啊? 名义上,杨广是在关心儿子的身体,可又何尝不是告诉众人,太子因为外出领军,已然落了病根,那么将来太子突然病故,也就合情合理了。 古代的行军环境是非常恶劣的,不说其它,风吹日晒各地奔波,对身体的损害都不小,会不会患病,全靠运气。 山东张须陀麾下,因为一个小小的蜱虫而丧命者,就多达百人,可见出门在外,危险无处不在啊。 杨铭道:“儿臣谢父皇关心,一定会好好静养的。” 眼下的杨广,没有离开洛阳的打算,因为洛阳乃天下正中,眼下各方还不算彻底太平,那么坐镇洛阳,俯瞰九州,是最合适的。 今天的朝会上,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就是催促丘和与玄奖,早早将萧铣剩下的那些叛军剿灭干净,至于给太子论功的事情,已经没有人提了。 临近朝会结束,一封六百里军情急奏送入了乾阳殿。 “禀陛下,苏烈生擒颉利,火烧都斤山,正率军回师晋阳。” 刹那间,满朝哗然。 杨广瞬间大喜,猛然起身道:“百年北患,一朝得除,朕无忧矣。” 群臣纷纷道贺,是的,这份功劳严格来算,杨广第一,杨铭第二,苏烈第三。 那么恭贺完皇帝,自然就是恭贺杨铭和苏烈的老丈人裴仁基了。 裴仁基心花怒放,笑的合不拢嘴。 不用说,苏烈这次回来,级别绝对要超过裴仁基了。 “此为灭国之功,当进封国公,”窦抗道。 生擒颉利,虽然谈不上灭了东突厥,但也差不多,半年了,苏烈这支孤军深入漠北的大军杳无音讯,谁能想到第一次传回消息,竟然是这样天大的好事。 杨暕呵呵道:“这么年轻封国公,不妥吧?草原十八部,也不是只有一个颉利,颉利没了,自有他人称可汗,怎么能叫灭国呢?” 李靖沉声道:“高句丽国虽亡,民却在,那么高句丽算不算灭国呢?苏烈虏获突厥首领多达一百三十七人,突厥王室半数被俘,这不叫灭国之功?” 杨暕是不敢在高句丽的话题上扯的,因为高句丽是他爹亲征的: “呵呵.你们就硬捧他吧,我就看看一个庶民出身的人,能不能托得住这份富贵。” 虞世基也道:“确实不宜大封,毕竟还年轻,路子还长,可以慢慢来。” 同为庶民,又是苏烈拜把子弟兄的麦铁杖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冠军侯封狼居胥,不过二十二岁,都斤山与狼居胥山,可是挨着的。” 封狼居胥不是一个名号,也不是职位,是每一个武将的究极梦想,后世多用来比喻独一档的顶级战功。 而古代的封狼居胥,指的是打到了北方游牧民族的老巢,俘获首领,刻石记功,有这样成就的人,往往就会搬出霍去病来说事。 历史上,实际封狼居胥的,只有霍去病,还有几个人,是扫荡漠北,击溃游牧民族,为国家边患做出顶级贡献的人,除了霍去病之外,还有五个人,是被公认为有封狼居胥之功的。 窦宪、李靖、苏定方、蓝玉、朱棣。 《旧唐书》评价苏烈: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历史上西突厥,就是苏烈灭的,这一世是灭了东突厥。 苏烈今年二十六岁,所以有些硬仗,只能是年轻人去干,年纪大的干不了。 这份功劳任人说破大天,国公都是跑不了的。 杨广心里不想封,因为他知道苏烈是老三一手调教出来的,一旦封了,老三势力更大。 可这是实实在在的灭国之功,宇文述做为名义上的远征高句丽二把手,都被封了司空,不能因为苏烈的出身,就不给人家国公。 事实上,一个平民出身的将领受封国公,对国家的稳定,作用是非常巨大的。 因为这会让一些痴心妄想的人,觉得自己也行。 能行吗?这世上只有一个苏烈。 于是杨广道:“拜苏定方为代国公,食邑三千户,赐宝刀一柄,龙驹一匹,奴婢五百人,册封骠骑大将军。” 等于苏烈顶替了韦云起,成为京师城防名义上最高将领。 骠骑大将军,可不是只管大兴,人在洛阳的话,也管洛阳,也就是这两个地方了,去了晋阳江都,就没人鸟他了。 这样的军功,你肯定得安排军府实职,但是杨广不想这么干,那么给一个名义上非常有权,但实际上权力不大的,那就最合适了。 京师这边,兵部侍郎斛斯政需要代天子迎接大将返京,所以得去晋阳一趟,以彰显皇帝对苏烈的衷爱。 并且朝廷也会赏赐洛阳百姓酒食,以庆此功,这对眼下颓废的朝局,无疑是一针强心剂。 对外作战的巨大的胜利,对内是一剂强大的安抚良药,也提升了皇帝本身的威望。 东宫那边在得知消息之后,已经在庆祝了。 毕竟苏烈是从这里出来的,大家也都替他感到高兴,同时也在展望自己的未来。 因为苏烈是太子培养的,他们也是太子培养的,如今苏烈先一步冒头,功成名就,那么其他人就会想,什么时候轮到我呢? 杨元庆是既高兴,也不高兴,高兴的是苏烈这小子真牛逼,鲤鱼跃龙门了,不高兴的是,我特么怎么就没去呢? 我要是去了,头功肯定是我的。 在古代有四大军功,分别是斩将、夺旗、陷阵、先登。 这其中,不是斩将功劳最大,而是先登,也就是攻城战当中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因为第一批上城墙的,肯定是死士,九死一生,就是敢死队,为了让将士们甘愿效死,所以先登的功劳定的很大,最低封侯。 比如辽东城的杨元庆和沈光,这就是先登,捷足和先登是两种功劳。 张居正与和珅,都是祖上有先登起家的。 先登下来,才是斩将,比如大名鼎鼎的弘农杨氏,怎么起家的?老祖宗小军官杨喜得到了项羽的一条腿,被封赤泉侯,给家族带来了千年荣耀。 四大军功之中,不包括灭国之功,毕竟有史以来,这个功劳也没多少,它属于罕见功。 但灭国之功,在军功当中,是绝对首屈一指的。 如今最热闹的,就是裴仁基他们家了,朝会结束之后,各方大佬全跑他们家道贺去了,毕竟这个代国公,可不是袭的,是实实在在的功劳,是大隋第一个代国公。 苏烈自己府上,也很热闹,不过来这里道贺的人,级别就低了很多,毕竟苏烈不在家。 裴淑英也是第一时间,来到了苏烈府上。 裴姝这下子,是国公夫人了,也叫国夫人,从一品的外命妇,已经比李建成的媳妇,高出好几个级别了。 小名余庆,大名苏庆节,仅有三岁,可称公子了。 六六一章 第二次辞职 杨广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他本来以为苏烈这支部队没有后勤没有辎重,孤军作战,多半是九死一生,葬送在漠北了。 结果没曾想,一万人把都斤山给烧了,这对周边所有国家,都是一种巨大的震慑,老窝被端,首领被俘,这简直是惊天大喜。 杨广大业的年号,无疑再增一笔功绩,可以有借口弥补他北征的失利了。 怎么弥补?苏烈之所以能建此功,皆因朕北征的时候把东突厥打残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站得住脚,外加涿郡一战,东突厥主力几乎精锐尽丧,要不然也不会被一万人偷了水晶。 其实到了这个份上,杨广对杨铭的戒备反而有所减少,因为在国家对外方面,杨广几乎完成了汉武帝之后,再没有任何帝王能够完成的功绩。 所以连续半个月,紫微宫内每晚设宴,宴请百官。 其实就是杨广想听马屁,在这个时候,杨铭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拍他爹的马匹。 这么大的喜事,杨广自然想要更多的人知道,所以特意将留守京师的那些人,提前也召回来了,杨瑾裴矩玄感裴蕴都来了,就连杨丽华也来了。 苏威没来,年纪大了。 留在京师坐镇的,是梁王杨浩这个半吊子。 “孙思邈辞去了太医署的职务,去了王屋山,本宫还想着这次来洛阳,找他开几味药,他怎么走了呢?你去问问,”杨丽华在宴会中,派侍女下去询问太常寺少卿韦霁。 太医署是归太常寺管。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杨广听到了,因为杨丽华坐在杨广的下手处。 正举杯饮酒的杨广,闻言一愣:“阿姐经常吃他开的补药吗?” 杨丽华点了点头:“我府上那个医者不行了,已经告病回家,以前便常吃孙思邈的药,这个人的方子还是很柔和的,吃了很舒坦。” 杨广看向另一侧的杨铭,皱眉道:“他是给你看病之后,回来便托词年纪太大,辞官归隐,你提前知道否?” 在大隋,你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人,辞职的话,基本没有不批的,因为每一个位置都是非常抢手的,没了你,很快就会有人补上。 杨广不知道孙思邈被后世称为药王,要是知道的话,打断孙思邈的腿,也不会让他走。 毕竟开皇年间,孙思邈就辞职过一回,那时候是去了终南山炼丹,这是第二次辞职,杨广才不会惯着他,爱滚滚。 杨铭摇了摇头:“儿臣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跟儿臣提过有归隐的念头。” 不一会,侍女领着韦霁过来了,既然是长公主有事问询,他自然需要亲自过来回复。 “回长公主,孙思邈是去王屋山炼丹去了,”韦霁答道。 杨广和杨丽华同时一愣。 杨丽华道:“可是炼制金丹?” 韦霁点头道:“此人精通丹术,当年在终南山便是钻研此道,王屋山乃道境极地,十大洞天之首,此地炼制金丹最宜。” 王屋山就在河内郡,过了北邙山就是。 杨广挑了挑眉:“朕到是听闻过,此人精通丹道,但并没有听说他炼出过金丹。” “其实是有的,”韦霁道:“太医署也查验过孙思邈所炼之丹,丹丸的颜色已趋淡金之色,只不过还没有让人试服过。” 杨广双目放光。 在古代,金丹就是金色的,能把药丸炼制成金色,一般就会认为这是延年益寿的宝贝,其实就是丹砂、铅外加硫黄作祟。 大隋建国以来,宫内滥用补药的情况是非常严重的,平民吃不起药有吃不起药的烦恼,贵族药随便吃,也有随便吃的弊端。 杨铭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女眷很多都难产,说不定就是吃药太多,所以后来禁止她们滥用药,包括自己的子女。 但实际上,她们在背后还是偷偷吃,毕竟她们的观念跟杨铭不一样。 在贵族眼里,养生就是吃药。 杨广也吃补药,里面本身就有延年益寿的丹药,但是颜色都是黑褐色或者红褐色,说明这是好药。 金色的可不是好药,但杨广肯定不会这么觉得。 杨丽华看向杨铭,道:“你跟他不是很熟悉吗?当年就是你把他从终南山抓出来的,这次你也派些人盯着他,若是炼出金丹,再把他给我抓回来。” 杨铭愣道:“既已辞官,便是方外修真之人,王屋山遍布道观,若扰人清修,不合适吧?” 杨广顿时皱眉:“怎么不合适?再给他个官,挑一处最佳仙境,让他奉旨炼丹,朕派人去。” 杨铭装作目瞪口呆,不说话了,好家伙,你自己上钩了。 杨丽华赶忙凑至弟弟跟前,小声道:“给我留点。” “阿姐放心便是,”杨广心情大好。 道家上千年来,都在满世界传播金丹的好处,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金色的丹药就是仙丹,就算不能长生不老,延年益寿是肯定行的。 秦始皇还派人海外寻仙呢,有需求就有供应,丹道的发展,本来就是源自于贵族对长生的渴求。 宴会上,玄感完全是在强颜欢笑,杨约不在了,没了杨约,他站在这座朝堂的时候,会有种孤独感,就像是肩膀上被压了千斤重。 这个时候的他,才终于体会到父亲和叔父数十年来的如履薄冰,人的成长,有时候是非常快的,也许就只是一个念头豁然间的通达。 玄感已经不会再乱说话了,因为他知道,没有给他兜底的人了,他现在必须独当一面。 人一旦沉默,就会选择观察,思考的时间也就会更多,那么这个人将会非常可怕。 我们现实生活中可以发现,越是沉默寡言的人,越是城府深沉,因为他的话,是在心里对自己说。 杨约临死前告诉玄感,裴矩一定会针对他,玄感也记在心上了。 他知道裴矩太厉害,不好对付,所以必须谨慎再谨慎,任何错误都不能犯,像以前那种兼并土地的事情,他是不会再干了,起码在裴矩死之前,他不会再干。 是的,他以为裴矩会早点死,因为裴矩只是比宇文述小两岁,今年六十九了。 这时候,新任民部尚书裴蕴的目光正好向玄感看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笑,裴蕴道: “元庆也已经是独当一面了,再给太子做备身,有些屈才了,是时候挑大梁了。” 他这一开口,殿内顿时安静不少。 对面的杨玄感笑道:“元庆还年轻,呆在太子身边,才能长进,我自然是希望他在太子身边的时间越久越好。” 裴矩则是直接看向皇帝,道:“周法尚在平壤,兼着右武卫将军多余了,元庆年纪虽小,却是久经沙场,也是我大隋年轻一代当中,与苏烈并肩的猛将,接任卫府将军,实至名归。” 杨广本来就想拆解杨铭麾下的实力,但是不好下手,如今裴矩说出来,自然是最好了,不过他还是看向杨铭,笑道:“这要看太子舍得不舍得了。” 明面上,裴矩是在捧杨元庆,实际上是将元庆从太子身边踢出来,但是很多人看不出裴矩的用意。 杨铭自己也很迷糊,不知道这老小子想干嘛,笑道:“阻人上进之路,儿臣是不会做的,既然右仆射举荐,那就让元庆去吧。” 右武卫本来就是杨铭的,李靖升官之后,空下了一个位置,给了史怀义,算是褒奖其平叛之功,杨元庆是顶替周法尚。 杨广借着机会,封了裴蕴的次子裴愔,为太子千牛,等于和裴爽兄弟俩,都在太子身边服务。 这就是联裴抗杨。 而裴矩真正用意,就是要让裴家在太子未来的事业中,出大力,只有这样,才能在东宫与弘农杨分庭抗礼。 杨约都猜到杨铭会逼宫,裴矩又怎么会猜不到,他比杨约更了解杨广,杨广容不下自己儿子,但是他这个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势必早做图谋。 他是杨坚的内史令,想要了解杨铭,照着杨坚这个模版来就对了,这对爷孙是一类人。 当晚的宴会结束之后,老裴家的人一起去了苏烈家里,探望苏烈的父母,并称裴姝为家门荣幸,将当年的下嫁改为上嫁。 这是铁了心要拉拢苏烈了。 翌日,杨铭专门走了一趟玄武门。 “我还以为您不会从这走了,”杨和见到杨铭的一瞬间,便热情的上来打招呼。 杨铭当然也一样热情:“我要真不从这走,不知会被多少人笑话我没胆。” 杨和哈哈一笑,拍胸脯道:“太子放心,我守着玄武门一天,这里就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儿郎们都换成了咱杨家人,谁也不能在这里,伤您一根毛。” 如果杨铭是半道对杨和亲近,那么人家肯定会怀疑,但事实却是,两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杨铭就刻意在拉拢对方。 这么多年过去,在杨和心里,杨铭不但是他的贵人,也是真心拿他当兄弟对待的。 他在天真的年纪遇上了狡猾的杨铭,多年情感积淀,使得他对杨铭的感情是没有变的,他不敢称杨铭弟弟,但杨铭一直叫他哥哥。 反观杨暕,从来没有瞧得起过他,也根本没有将他当兄弟看。 人嘛,最怕比较,杨暕越瞧不起他,他跟杨铭就越亲。 六六二章 狼头大纛 宇文化及兄弟已经离开洛阳半个月了,他们得护送宇文述的灵柩往京兆安葬。 按照他们宇文家的风俗,棺材要摆放在灵堂,守灵整整二十天,才会前往安葬之地。 这个风俗非常不好,人在死后,尸体的腐败速度是非常快的,按照华夏流行最多的传统,是七天,这个时间就很合适,二十天不下葬,尸体会滋生很多病菌,对守灵的人也不是好事。 不过人家也有应对办法。 一般人的棺材,最下面是一层铺垫,然后放进尸体,周边摆放金银珠宝等陪葬之物,最后盖上棺材板。 但是宇文述不是,宇文述的尸体上,会盖上很多东西,一层又一层,填的满满当当的,最后钉棺材的时候,还颇为费力,等于是棺材里面的尸体,像是三明治一样被压缩在里面,阻断了病菌的传出。 朝廷是肯定不会夺情他们三兄弟的,毕竟有你们没你们,没啥区别,也就意味着他们需要在关中守孝二十五个月,如果有闰月的话,就是二十六个月。 宇文述的谥号,是“恭武”,追赠尚书令,十郡太守,葬礼由留守京师的苏威主持。 四月份,西苑的牡丹开了,杨广每天都会去那边游玩。 而苏烈也返回了东都,接受着全城百姓的祝贺,他在东都的宅子规模太小,已经配不上他国公的身份,工部早就在想办法,将苏府周边的宅子给腾出去,扩建国公府。 父母妻儿本来是在京师的,但是因为苏烈北上之后杳无音讯,裴姝整日以泪洗面,裴仁基不忍心,所以来洛阳的时候,将苏烈他们一家都带上了。 毕竟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苏烈凶多吉少,裴仁基也是这么想的,那么自己的嫡出闺女,就可能成为寡妇,他这个当爹的心疼,所以要带在身边照拂着。 以人家的实力,就算苏烈挂了,养活苏烈一家也是非常轻松的。 杨铭就在皇城门口,迎接胜利之师。 苏烈、梁师都、罗士信、秦叔宝、程咬金等人早早下马,跑过来给杨铭见礼。 杨铭扶起苏烈道:“好了,莫要让陛下久等,入宫吧。” 苏烈身后,是东突厥王庭百余人俘虏,其中颉利、突利等人赫然在列。 入宫的路上,礼乐齐鸣,前后鼓吹,站立两旁的禁卫军也朝着苏烈等人行注目礼,这是超高规格了。 “臣苏烈,叩见陛下!” 一众北征诸将,在乾元殿内朝杨广跪下。 杨广起身,双袖展开:“诸卿平身,赐座。” “谢陛下!”众将道。 十余名将领,就这么坐在了大殿中央。 杨广看向裴仁基,笑道:“得婿如此,夫复何求?” 裴仁基脸上掩饰不住的骄傲,赶忙道:“都是陛下栽培。” 接着,兵部斛斯政道:“禀奏陛下,代国公此番缴获黄金两千斤,战马两万余匹,奴隶万余人,珠宝无数,还有他们突厥的那杆狼头大纛。” 事实上,再多的物质缴获,都比不上那杆狼头旗帜,因为这是东突厥首领的象征,是一代传一代的,类似于中原的传国玉玺。 杨广大笑道:“呈上来。” 接着,三个人拉着那面巨大的金狼旗,进入大殿,向皇帝和群臣展示。 为什么是三个人,因为它是三角旗。 狰狞的金色狼头,绣在了黑底的旗帜上,大家的眼神都极为关注的审视着。 双方交恶数十年,这面旗帜朝堂不少人都见过,如今是第一次近观,打了这么多年,终于结束了。 像杨义臣这样打过突厥的,心里也不免涌起了当年金戈铁马的回忆。 “烧了!”杨暕道:“此为凶物,应付之一炬。” 裴矩一愣,赶忙道:“不能烧,东突厥王室已崩,朝廷要镇抚,这面旗帜留着有大用。” “怎么用?”荆元恒皱眉道:“这是王旗,持此旗帜者为突厥大可汗,留着百害无一利。” 裴蕴呵呵道:“诸位不会觉得,我们可以以汉人,镇抚漠北吧?那地方谁愿意去?去了又如何管理?千里之遥,远离朝廷管辖,如若放任不管,不出数十年,便又是我心腹大患,当行以胡制胡之策,册封一名阿史那氏,由他帮着朝廷管理漠北。” “苏烈刚灭了东突厥,你们就要拱手还回去?”张瑾沉声道:“我以为,应将东突厥之人迁至中原为奴,只留下少量人口游牧,为我大隋提供战马。” “这么多人进来,你养活啊?”裴蕴呵呵道:“你这是张口就来啊,去年的赋税上个月刚议过,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史祥道:“太子鼓励开垦,突厥之奴隶正好可以为我所用,是可以迁徙一部分的,至于以胡制胡,眼下还不合适,他们对我大隋敌意太浓,很容易养虎为患。” 裴矩摇头道:“迁徙,适用于同种同族,异族人口不宜大量涌入中原,教化有别,融合不了。” “怎么不宜?”段文振道:“我鲜卑族融入中原,便是最好的例子。” 别看他姓段,人家是段部鲜卑族。 眼下的朝堂上,一半鲜卑人,窦抗、于仲文、杨义臣,还有独孤家、元家、长孙家,这都是。 杨广都有鲜卑血统。 裴矩撇嘴道:“鲜卑融入中原,用了数百年时间,我说的是眼下的问题,你们跟我谈历史?鲜卑族进了中原也不是做奴隶的,你指望奴隶怎么融入?” 话题一下子就扯到种族之争了。 裴矩不怕惹人,只要不惹皇帝就没事,大隋杨氏认祖弘农杨,这是正统的汉人,鲜卑族在大隋,最牛逼的阶段是在开皇年间,杨坚接手的北周,而北周就是鲜卑贵族集团。 眼下的中枢,已经是以汉人为主,而且皇帝和太子也在积极鼓励鲜卑族彻底融入,抛弃一些旧有风俗。 你们真把自己当鲜卑族,为啥都是汉姓呢?你于仲文,本姓万忸于,你咋不叫万忸于仲文呢? 杨铭这时候开口了:“鲜卑族就是汉人,朝堂之上,不应将鲜卑区别于汉人之外,你们谁再以鲜卑人自居,那就去漠北放马去吧。”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杨广也是这个意思,父子俩很多年前就聊过这事,甚至杨坚夫妇聊的时候,杨铭在旁边听着。 杨广说了惹人,所以杨铭来说最合适。 这是基本国策,鲜卑必须融入汉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其实就是淡化鲜卑与汉的区别,避免形成民族对立,因为目前为止,有些鲜卑族,还是族内通婚,他们不娶汉人,也不嫁汉人。 这就容易形成鲜卑贵族集团,这与杨坚的初衷是背道而驰的。 杨铭这一开口,段文振也不说话了,他有胆子跟裴矩呛,没胆子跟太子呛。 其实聪明的鲜卑族,已经在积极融入了,剩下那些不长眼的,早晚朝廷都会收拾他们。 历史上对于杨坚代周的评价,是非常正面的,原因就在于是汉人夺取了鲜卑族政权。 三月份,因为去年的赋税就讨论过,荆州因为萧铣,去年的赋税简直惨不忍睹,眼下整个国家全靠巴蜀河南和关中撑着。 可关中呢,因为是贵族的大本营,所以历来就是个要饭的。 这种恶劣的形势下,从外面迁移人口?对于杨广这种消灭内部人口以求保障粮食用度的皇帝来说,可能吗? 我现在都嫌吃饭的人多,你还给我加人? 这时候,杨广看向杨铭,道:“太子觉得,应该如何?” 杨铭道:“右仆射的方法是对的,还得是以胡治胡,不过我们也需要另设都护府,监管漠北行政,始毕的那个儿子突利,尚年幼,儿臣以为,给他个和亲公主,封个王,由他来治理东突厥旧地,最为合适。” “好主意,”裴蕴赶忙道:“最好突利之后的继任者,必须是与和亲公主所出,那么就有我汉人血统,便于心向中原,今后继任者之配偶,也必须是我汉人,教化蛮族需要时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民族融合,几十年都不够,上百年也嫌少,这个过程是需要很久的,鲜卑族融入数百年,都特么没融合彻底,能指望突厥人一下子融入? 于仲文皱眉道:“那跟这面狼头旗烧不烧,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这面旗,突利在漠北坐不稳,”裴矩道:“不过要在狼头下面绣几个字,例如大隋给他的封号,或是官职,削弱其突厥首领的象征,改为朝廷赋予的权利象征。” 杨广赞同道:“可行,那么诸卿议一议,给什么封号合适,都护府又该设置在哪里,由谁坐镇。” 这样一来,其实最后还是以都护府为主,监管漠北,突利不过是名义上管理地方,其实就是让他压着突厥人不闹事。 历史上唐朝曾在那里设置多座都护府,镇抚漠北,但最后还是撤回来了,没办法,融合不了。 这个难题,如今要落到杨铭头上了,他必须想一个办法,让突厥人认可大隋,真心归附大隋。 不过这得在他搞定杨广之后。 六六三章 礼部侍郎 明年,杨瑞就十五岁了,他的婚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朝堂也有韦家的人提了出来,意思是可以提前准备,等到明年岁数一到,即刻完婚,其实就是订立婚约。 谁都怕夜长梦多,大家都是过来人,知道男人对女人的兴趣是会变的,今天喜欢你,明天不一定。 谁能保证杨瑞不会喜欢上别的人呢?毕竟韦珪都二十岁了,要不是满朝皆知秦王看上了她,这个岁数不嫁人,在大隋是很丢脸的。 当然,她的岁数被人为改小了三岁,韦家对外宣称,今年十七。 长孙无忌早就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今年都二十三了,但是很可惜,现在还没有,一来是个没爹的孩子,家里没人给做主,再者,族内给他找了几个,但是杨铭不同意。 为啥?找的全是鲜卑族。 长孙家就是这么草淡,跟朝廷的政策对着干,说了多少遍,要通婚,不要只在鲜卑内部解决,就特么你们血统金贵啊? 所以杨铭嘱咐杨茵绛,一定要寻摸一个汉人姑娘给长孙无忌,他就是要借长孙无忌表态鲜卑族,朝廷不鼓励鲜卑内部通婚。 今年,杨茵绛也给寻摸到了,杨铭觉得很合适,不过呢,就怕人家瞧不上长孙无忌。 谁呢?大隋第一高产,来护儿。 来护儿、于仲文、梁毗,这都是非常高产的,其中来护儿最吊,十二个儿子,六个闺女。 当然了,为国捐躯的就有两个。 最小的儿子来济,今年才八岁,最小的闺女十四岁。 杨茵绛已经以太子的名义送信江都,跟来护儿商量这件事,如今呢,回信也到了,来护儿愿意,但是必须长孙家的家主,亲自去江都跟他谈这个事。 为啥呢?还是怕长孙家不认长孙无忌呗,再好的出身,家里面不认你,也不合适啊。 长孙家的家主,是长孙晟大哥长孙謩的长子长孙安民,爵位平原郡公。 杨铭那会出征江都,还跟人家借过粮食呢,眼下连利息都没还。 还债优先还利息,古往今来都是这样,为啥呢?因为债务不能赖,但是利益,有时候是可以的。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保证债务的情况下,多赚点利息,房贷不就是这样吗,还了那么多年,一看还的全是利息,本金还没还呢,伱断供,银行并不吃亏。 洛阳这些家族借给杨铭的粮食也是一样,人家给你算利息的时候,把你断供的风险都给考虑进去了。 长孙安民以前在大兴,是见过杨瑞和李世民的,当时长孙安民同意让无忌回归家族,但是话里话外,还是暗指无忌不懂规矩,因为无忌的妈高氏,是汉人。 但是这次来见杨铭,他就乖的很了。 没错,咱俩之间是有债务关系,但还有上下属关系。 “你去一趟,跟人家来护儿好好说,无忌年纪也不小了,该早点娶亲了,”杨铭微笑道。 长孙安民赶忙点头道: “殿下放心,这件事臣一定办妥。” 他是个什么官呢?工部下设水部司,板渚码头都水署老大。 这是整个大隋,油水最大的码头。 杨铭接着笑道:“既然来了,也不能让你白来,玄龄,拿过来。” 接着,只见房玄龄拿过一份清单,递给杨铭。 杨铭道:“平叛江南,朝廷发了饷,我这里不多,但加上陛下赏赐的黄金,也算可以付你一些先期的利息,你看一看,从咱们的账目中,以当前粮价,减吧。” 长孙安民赶忙推却:“殿下现在也不容易,这个不着急,您什么时候宽裕了再说。” “别,一码归一码,咱们当初说好了五年归还,算的是五年的利息,我可不想到时候还不上,”杨铭笑道:“拿着吧,待会让玄龄带你去库里清点,我可不想做一个没诚信的人。” “殿下的信誉,天下称颂,”长孙安民将清单揣进怀里。 杨铭还账,肯定是优先还别人,独孤家在最后,因为独孤家借他的,不打算要了,前提是杨铭要保障独孤家在运河的利益。 一直有钱赚,这笔钱他们也就不会在乎了。 谁贡献的多,就让谁挣的多,历来如此。 杨瑞的婚约,一直拖着没定,因为杨广那关过不去。 不是不同意,是打算到了杨瑞成年了,再说。 其实就是顾忌裴矩呢,韦家要是掺和进来,还怎么联裴抗杨?那时候玄感有了韦家支持,就特么搞不动了。 这下子可把韦家的人急坏了,你什么意思?不是有变故吧?我家闺女等了这么久,你不给个说法吗? 想糊弄我们?没门! 从岭南回来的辈分最高的韦约,耍起了泼皮无赖,一把年纪了天天跪在乾阳殿外,不吃不喝要说法,不怕硬的,就怕浑的。 人家要是死在这,这仇可就大发了。 高盛道因为家族谋反的事情,仕途基本断了,补任吏部侍郎的,就是韦珪的亲二叔,舒国公韦匡伯,同时还是杨瑞的秦王府长史。 韦匡伯,加上民部侍郎韦津,门下省黄门郎韦贞、这三个都是中枢级大佬,面子肯定得照顾。 杨广现在想要收拾儿子,必须稳住朝堂,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便骂人治人。 虽然心里很不爽,但还是同意了,毕竟是京兆第一门阀,皇帝有时候也拿他们没办法。 毕竟韦约太聪明,没有拂杨广的面子,他是死皮赖脸跪着求来的。 当天晚上,杨玄感便带着儿子元庆,准备了一份厚礼,送到了韦匡伯家里。 韦珪的爹过世了,那么人家的婚事,肯定得二叔来张罗,毕竟韦匡伯袭的爵位,本来是人家韦珪他爹的。 他应该感谢韦珪是个女的,是个男的,这个爵位就轮不到他了。 “辟邪觉得,陛下一开始为什么不同意呢?”杨玄感笑问道。 辟邪,是韦匡伯的字。 韦匡伯笑道:“玄感明知故问,太子早就跟我们打好了招呼,他那边会尽力争取,我们要从旁协助,今天朝会上谁的脸色最难看,问题就在他身上。” 裴矩可没有什么脸色,人家一直都是一个表情,裴蕴就差点意思了,脸色阴沉,很明显不满意这桩亲事。 河南郡公老三韦圆照也在,插嘴道:“现在朝堂形势复杂,很明显陛下不希望我们与玄感交好,所以明面上,咱们最好还是保持距离。” 他们兄弟跟玄感是一辈人,私下里就是以平辈说话,别看你官大,你要是拿官位压我们,咱们就没有那个必要谈话了。 再说了,人家这兄弟级别可不低,一个国公一个郡公,国公是从韦孝宽那里来的,郡公是他们爹韦总的追封,本来是老二的,老二袭了老大的国公,郡公就给了老三了。 老三韦圆照本来是庶人,为啥呢,媳妇是杨勇的闺女,不过已经过世了,按理说不能袭郡公,但是杨铭监国的那会,在杨丽华的支持下,认回了这个杨家的女婿,让人家袭了,一箭双雕,安抚了宗室,还讨好了韦家。 这兄弟俩还是兵部侍郎斛斯政的亲舅舅。 “呵呵,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在巴结你们一样?”杨元庆冷笑道。 “闭嘴!”杨玄感一个比斗扇在儿子脸上,当面教子,是做给人看。 韦圆照笑道:“元庆不要这么想,咱们是要顺应形势,陛下不希望我们两家交好,但是太子是希望的,所以我们明面上要避讳陛下,私下里还是要多多来往。” 这是大隋最大的两个庞然大物,最顶级的两家门阀。 杨玄感笑道:“许善心病重,京师那边今天来信了,他不可能再回朝堂了,礼部侍郎这个位置,我会尽力保举三郎,太子妃那边会跟殿下提及,咱们三方用力,把三郎给扶上去。” 大隋的顶级官位,一般会干到死,许善心,快死了,已经在家里养病两年,硬是占着这个位置不拉屎。 主要人家辈分到了,本部的业务水平也硬,是牛弘的心腹。 但是现在,在京师照顾他爹的许敬宗奏报朝廷,他爹都下不了床了,这个位置肯定得换人了。 韦圆照皱眉道:“这个位置,怕是裴家会力争啊,太子这个时候,不会插手进来的,你最好还是不要跟太子说。” 这小子别看多年不当官,脑子灵活的很,主要是这辈子吃了一个大亏,长记性了。 杨玄感现在呢,又特别听劝,闻言道:“三郎说的有道理,裴氏乃太子挚爱,咱们确实不应让太子牵连其中,事情还是我们自己办,裴家现在也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后起之秀啊?” “怎么没有?”儿子杨元庆提醒道:“陛下那个女婿可是从岭南回来了。” 几人顿时一愣,好家伙,把裴宣机给忘了。 这小子要是下场来争,那还真就争不过啊。 同是杨铭的小舅子,元庆自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裴宣机,人家是在地方历练过的,走的是文官路子,媳妇是皇帝嫡女,韦圆照能比的过? 杨玄感顿时皱眉:“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这可是难办了,明天朝会上,这件事肯定会议,我们随机应变吧。” 其实他已经放弃了,没办法,要是裴矩的亲儿子下场去争,这尼玛几乎没有悬念了。 你还别说,老裴家就是这么商量的。 (本章完) 六六四章 创造需求 宇文述的尸体要下葬了,三个亲儿子还有几个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的庶出儿子,一身孝服,护送着宇文述的灵柩,前往泾阳县云阳镇安葬。 这个位置,是鸿胪寺给选的,风水宝地,跟历史上的陵墓位置一样,宇文述生前本来也给自己选了一个,但那个没这个好。 护送灵柩,不能骑马,必须步行,老大宇文化及捧着灵牌,上面写着:隋故司空公尚书令恭武公宇文公之灵位。 负责主持丧事的苏威,这次办的超级漂亮,没花几个钱,却办出了一场大隋开国以来最盛大的葬礼。 其实就是在关中地区大肆宣扬宇文述的生平功绩,然后鼓动百姓自发的前往送葬。 灵车一路所过,道路两旁挤满了送葬的百姓,而且很多人都哭了。 实话实说,宇文述这辈子是值得的,他的功勋跟开皇年间的高熲杨素已经有的一拼了,历史上一般会被大肆渲染赞颂的官员,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忠。 诸葛亮如此,岳飞如此,被当成反面教材的如吕布、宇文化及,这都是因为不忠。 宇文述做为大业年间的群臣之首,身上还有灭国之功,于国家来说是有巨大贡献的,甭管他为人如何,他对国家是付出很多的。 所以在朝堂、军方、民间都享有巨大的威望。 宇文化及一路所行,耳目所见之景象,让他感触很深,深深觉得做官做到他爹这个份上,真是死也瞑目。 正如我们在电视上看到刘翔为国争光,破纪录的时候,鲜花喝彩,你也会觉得,换成是我的话,这辈子真特么值了。 荣誉,是高于一切的,是最能够让人心满意足的,当然,指的是顶尖荣誉,你保持着你们学校的短跑记录,这不算荣誉,除了你自己,没人会记得。 陵墓尚且在建造之中,不过墓穴做好了,送进棺椁之后,封上灵穴,外围工程会继续施工。 而宇文家的人,就住在陵墓旁边的一个村子里守孝。 夜晚的时候,宇文化及和两个弟弟围坐在一起,感慨道: “人生在世,还是要多做一些好事啊,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杨约在年老之后,反而会主张和推动一些利民的政策,这老小子是悟了,不图利,只求名了。” 相对更聪明的宇文智及摇头道:“大哥还是看的浅了,实际上人家名利都看淡了,他这辈子干的坏事,在中枢也算是魁首了,名声是别指望能够挽回的,人家图的是个心安,大半辈子结党营私,最后时刻为国为民,也算是一份功德了。” 杨约干的坏事当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杨勇死在了他手里。 “如今父亲过世,我才体会到,想要在朝堂站稳脚跟何其艰难?奈何父亲谆谆之教诲,咱们仨过去没能听的进去,”宇文化及叹息道:“服丧期满,你我兄弟又该何去何从?” 官一代和官二代,境界是不一样的,其实错的并不是玄感和化及,他们没有父辈那样的经历,便培养不出那样的手腕和能力。 他们这还算好的,你瞧瞧高熲那儿子,还不如他俩呢。 “守孝二十五月,再回朝堂已然世事变迁,父亲的恩荫,那时候也快耗的差不多了,”宇文智及叹道:“没人庇护的话,大哥今后的路将会异常难走。” 老三士及道:“如果太子讲信誉的话,或许会帮衬咱们,就怕人家翻脸不认人啊。” 宇文智及摇头道:“不会的,太子不是那样的人,长孙晟临终托付,太子就安排了长孙行布,要不是他们自己不争气,非揪着长孙无忌不放,太子也不会踢了他,现在谁都知道太子有情有义,父亲生前也说过,你只要顺着太子,什么都好说,你要对着干,不如提前给自己寻摸个墓穴。” “哈哈,对着干,就怕死无葬身之地,还要墓穴干什么?”宇文化及笑道。 说罢,宇文化及看向老三士及,道:“杨老二是靠不住的,你从小与他关系匪浅,应该是了解他的为人。” “他对我还算不错,”士及道:“奈何烂泥扶不上墙,十个他也斗不过太子,不过如今陛下隐有动太子的念头,我们如何选择,关乎重大啊。” 宇文化及沉声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这次选择听父亲的,陛下动不了太子,就算动,太子也不会束手就擒,宣城郡大败,现在全算在了你我脑袋上,我都快冤死了,父亲一辈子爱惜羽毛,没落下一点脏名声,咱们要是平不了反,这个罪名会跟我们一辈子,别说上去了,保命都是个问题。” “看样子兵部那边,太子是打了招呼的,李靖也帮咱们说话了,但宗室那边好像不肯放过咱们,”宇文智及道。 宇文化及冷哼道:“当然了,咱们是替杨老二顶的罪,人家宗室这叫敝帚自珍,舍不得一点脏水泼在他们姓杨的身上,不过不要紧,太子若真心护着咱们,宗室也拿咱们没有办法。” 他们还不知道宗室是站在杨铭那边的。 这就是杨铭狡诈的一面,当你需要一个人效忠的时候,首先要给这个人创造需求,而他的需求只能从你身上找到。 宇文三兄弟现在的需求,就是有人保护他们,现在能保他们的,或者能帮他们平反的,只有杨铭。 正如本山大叔卖拐一样,你腿脚好?那我让你腿脚不好,这就是创造需求。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这也是创造需求,引导你购买钻石的欲望。 他们三兄弟已经商量好了,一定要靠上杨铭这颗大树。 玄感猜的没错,朝会上,吏部首先提出礼部侍郎出缺的问题。 首先站出来举荐的,就是裴家的两个女婿,苏烈和魏征。 苏烈现在势头正猛,级别又高,参加朝会已经是绰绰有余了,现在说话还有点分量,再过一段时间风头一过去,就不行了。 杨广呢,一看是举荐自己女婿,而且还符合他联裴抗杨的思想方针,自然是一口同意了。 裴宣机就这么成为礼部侍郎。 朝堂的更新换代,有时候确实是大问题,因为用人的第一选择,往往是出于当时形势需要,与你有多大才能,关系不大。 世家当中比裴宣机有才华的,有能力的,有资格的,简直不要太多,但眼下,在皇帝眼中,确实没有比裴宣机更合适的了。 至此,随着杨约过世,老裴家兴起,朝堂上已经出现裴杨之争了,双方势均力敌。 或许有人会觉得,杨家好像处在绝对劣势,那是没有将观王派算进去,杨恭仁这一支,在杨瑞被封为世嫡皇孙的时候,右侯卫将军杨恭道,兼任秦王府司马。 右侯卫大将军,就是杨瑞自己。 所以观王房,就是杨瑞派,本身也是弘农杨,自然是跟玄感站在一起的。 杨铭这段时间,一直走的玄武门,其实就是熟悉环境,将来从这带兵收拾老爹,你不得摸清楚地形吗? 以前没在意,那是没有逼宫的心思。 但是杨铭并不知道,老二真的打算在这里结果了他,但杨铭肯定会防一手。 谁让他知道历史上李世民干的好事呢,虽然那是在长安的玄武门。 这个地方是逼宫的唯一途径,它不是最佳,是唯一,所以永远不会是朱雀门之变,永安门之变,长乐门之变,它只能是玄武门之变。 历史上,李世民在发动玄武门之变后,生怕后世子孙也玩这一手,于是在玄武门外修建了大明宫和西内苑,等于给四四方方的皇城北面,又给加出来一截。 历史记载:武德九年,皇太子建成、齐王元吉谋害太宗,六月初四,太宗率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等于玄武门诛之。 这就呵呵了,真的是建成要谋害你吗? 杨铭想要逼宫他爹,也得找个替罪羊,杨暕是不二人选,所以他也在谋划着,如何在逼宫的时候,顺带将杨暕也收拾了。 东宫,新官上任的裴宣机来找姐姐说话。 “阿姐你不要乱想,我对太子的忠心,是永远都不会变的,族内如此安排,也是怕你受委屈,”裴宣机劝慰道。 裴淑英叹息一声:“你们啊,这是把我往绝路上给逼啊。” “我们不是逼迫阿姐,而是自卫,”裴宣机道: “杨家跟我们已经快撕破脸了,你心里要早做准备,大势使然,韦家现在已经和玄感沆瀣一气了,我们若不能未雨绸缪,会吃大亏的。” 裴淑英闭上双目,缓缓摆了摆手:“你们不要跟我说这些,我劝不了你们,你们也劝不了我。” “阿姐,”裴宣机苦劝道。 “出去!”裴淑英厉声道。 裴宣机一脸无奈,只能悻悻然的走了。 裴淑英是很了解自己丈夫的,嫡长子继承,在杨铭这里是万万不会动的,家族这是在玩火。 可她一介女流,又是嫁出去的闺女,是左右不了族内意见的,她不像杨茵绛那么强势。 再说了,杨茵绛强势那也是杨素不在了,可是裴矩还在呢。 裴矩在,老裴家就是上下一心,要想改变,只能说服裴矩。 那么又有谁,能说服裴矩呢? 六六五章 徐景 颉利能杀吗? 答案是不能,为什么要杀呢?大隋又不是养不起,杀了他的坏处远远超过好处,那就不能杀了。 苏烈攻破都斤山,当时以不到一万人的精锐,把突厥的王庭给杀穿了,颉利当时是投降的。 他如果选择死战,那么隋军当中任何一人,都有权利杀了他,但是人家最后选择投降。 毕竟是东突厥的大可汗,他投降,怎么处置,苏烈就不敢做主了,那么就只能囫囵个的带回了洛阳。 不但不能杀,还得好好养着对方,杨广给赐了爵位,凉国公。 至于十四岁的突利,因为是启民可汗的长子长孙,所以以杨坚当年安置启民的定襄郡,封了定襄郡王。 那面狼头大旗下面,给它绣了几个字:隋定襄郡王,奉诏镇漠北。 绣了一遍汉字,还以突厥语再绣了一行。 同时,东突厥原本的地盘,改为漠北都护府,治所在都斤山,张定和暂定为第一任漠北大都督,准备好之后,将会带着支持突利的突厥王室成员,返回都斤山,拥立突利,掌管东突厥。 这是个苦差事,张定和是个老实人,所以他去了,不过杨广答应了,三年一换,你熬三年,朝廷这边会派另外一个人去接替你。 那么他的左屯卫将军一职,就被韦圆照给顺利争过来了。 玄感和韦家同时出力,自然是手到擒来。 七月份的时候,山东传来了好消息,全境平定,再无贼寇。 张须陀一跃成为齐郡公,继续镇抚山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东宫发生了一件事情。 跟了杨铭一辈子的内侍徐景,突然死了。 七窍流血而死。 满朝震动,死的虽然是一个宦官,却是杨铭身边最近的人,这可是大事,杨广大为震怒,以保护太子的名义,大肆派人接管东宫左右卫率。 但是接管肯定是需要时间的,一万多人,单是校尉以上的将领就有七百多人,这都是太子的人,杨广要把这些人全部换掉,没有十天八天,是办不成的。 这天傍晚,杨铭将一些人叫来自己的寝殿,只点了两盏灯。 “诸位,此事必是齐王在幕后筹划,我欲将其擒获,谁能助我?”杨铭沉声道。 在他面前的,都是绝对值得信任的。 杨玄挺、梁师都、罗士信、张元备、程咬金、裴爽、李密、单雄信、徐世绩、裴行、萧世廉、庞韬、房玄龄、庞犇、薛收、杜如晦、乔淳已、独孤寅、裴行俨、侯君集、朱粲、许玄彻、韦怀敬、独孤凌云、陈奎、朱三力、裴忠、崔谓共二十八人。 “只待殿下一声令下,吾等在所不辞!”众人肃然道。 杨铭点了点头,让陈奎等人将几箱子甲胄拿了上来。 “这些都是让河东炼场提前准备好的薄甲,坚韧无匹,可穿于袍服之内,从外面看不分明,从今往后,凡我入宫,尔等随侍左右,以防不测。” 嘴上说以防不测,实际上是随时出击。 他们只有权利携带一柄横刀,而且只能进城不能进宫,也就是说,他们的武器只有一把刀。 陈奎分发众人之后,大家也都穿戴着试了试,在袍服的掩盖下,从外面确实看不出他们披了甲。 “玄挺和独孤凌云明天回家里一趟,告诉玄感和赵国公,让他们做好准备,但遇变化,做好他们该做的事情,”杨铭吩咐完他们俩,又嘱咐了裴爽。 他们这些人,只知道太子要对付齐王,不知道太子是要对付皇帝。 外面那些人,才知道真相。 独孤纂会全力控制东都戍卫,杨智积则会留在皇城衙门,随时准备接管禁卫军,至于洛阳以外的大军,镇守在外的杨玄纵,会全力拖延入京勤王的大军。 只要杨铭尽快掌控紫薇宫,剩下的场面就好收拾了。 而杨广也没有闲着,他知道要对付自己这个儿子,必须将其羽翼剪除,首当其冲的就是杨玄感和独孤纂。 因为这两家,掌控有洛阳兵权,于是他调任麦铁杖接管东都城防,于仲文出城,接管周边戍卫。 父子两人面上的关系,没有丝毫变化,暗地里却都在紧锣密鼓的部署着。 朝会上,依然是父慈子孝。 “徐景是朕于你幼年,便安排在身边服侍,其忠心可嘉,应予以厚葬,”杨广在朝会上道。 实际上杨广是派人联络徐景,让他做内应,监视东宫任何的风吹草动,但是徐景阳奉阴违,啥都没干,杨广就知道这个人靠不住了,于是派人下手。 杀了徐景,正好可以趁机接管东宫。 他有两个打算,一是南巡江都,二是封禅泰山,但是走之前,必须收拾了老三,不然难以心安。 杨铭点了点头,看向大理寺卿郑善果,道:“两天了,伱们说内常侍王溥是幕后凶手,但是王溥死了,死无对证,栽在他的头上,也牵强了吧?” 大理寺这边也破案了,徐景的死归咎在他的干爹王溥身上,这俩人本来关系是非常好的,但是后来闹矛盾了。 原因就在于王溥一直想从徐景身上打听太子的事情,徐景不干,王溥觉得自己这个义子是个白眼狼,以怨报德,所以两人早有嫌隙。 郑善果道:“事实确实如此,禁卫军当中,是有人看到他们俩前段时间在城墙脚下争吵,徐景死于毒药,而太医署那边也有呈报,王溥确实派人悄悄从药库窃取烈性药物,有窃贼的供词在,假不了的。” 杨铭双目一眯,故作大怒道:“只讲口供,不讲事理是吧?王溥哪来的胆子,毒杀孤的近侍?毒药怎么进的东宫?太医署的药库一直有人看管,怎么能被窃药?查不清楚,我要你的脑袋。” 郑善果内心叹息,我特么倒了血霉了,卷进这种事情里面? 他是负责查案的,查出什么样的结果,必须顺应皇帝的意思,杨广对他有过暗示,所以他心里非常清楚,皇帝要收拾太子。 这特么叫什么事啊?老子要搞儿子? 当无法回答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装无辜沉默,这样一来会显得是太子胡搅蛮缠,不认大理寺的结果。 杨暕在一旁道:“太子息怒,徐景与王溥,这是私仇,与你无关,越是亲近的人,翻脸之后反而最是心狠手辣。” “比如你我?”杨铭脸色狰狞道。 杨暕顿时一愣,结巴道:“这这说的什么话?这你就当我刚才是放了个屁。” 杨铭双目一眯,目光在满朝众臣的脸上扫视了一遍,目的是为了掩饰他给玄感、杨智积、杨纶、李靖、苏烈等人传递眼神。。 这个眼神,这些人都能读懂,这是要动手了。 裴矩最是精明,他没有看杨铭,而是观察着玄感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之后,心中亮如明镜,瞥了身后的裴蕴一眼。 聪明人,是不需要把话说透的,办事,也不能讲透。 这就是所谓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杨铭少见的当朝发怒,杨广也没有拦着,毕竟太子身边的人被毒死,等于太子本身的安危没有了保障,生气是很正常的。 朝会结束之后,裴矩给裴行俨使了个眼色,后者不动声色的慢慢朝裴矩靠近,装模作样道: “大郎出任礼部,是不是该设宴庆贺一下呢?” 待到靠近裴矩之后,只见裴矩一脸微笑,嘴唇微启,传话道: “找个借口回你的右武卫大营,记住,于仲文不管说什么都不要听,一旦东都有变,不准任何人进城。” “哈哈,行,改天就改天,”裴仁基朝着裴矩拱了拱手,就此离开。 他的右武卫,就驻扎在洛阳城外,与玄纵的大营一个在西南,一个在东南,是洛阳城南面的两座屏障。 东都周边的十余万卫戍大军,分别在窦抗、杨玄纵、独孤武都、尧君素、鱼俱罗、屈突通、裴仁基、薛世雄、董纯手里。 只看名单的话,似乎只有杨玄纵和独孤武都能被太子所用,但从实际角度出发,杨铭一旦成功控制杨广,这些人里面,会有几个站出来反对的呢?也就三两个。 于仲文的作用,就是以皇帝的名义,接管这十余万大军,没有他的命令,这些大营的卫士,谁也不能动。 谁敢动,就是造反。 其中最不值得信任的,当属杨玄纵,所以于仲文带着自己的亲信,就住在玄纵的大营,他手里有杨广给的虎符,只要玄纵不是真的造反,就绝对不能把他怎么样。 于仲文眼下,只是以为皇帝对太子不满,要剥夺其部分权利,他不知道皇帝想弄死太子。 他更不知道,太子也有弄死他爹的心。 身在棋盘为棋子,于仲文没有那个觉悟,这其实也怪不着人家。 皇帝一共也就两个嫡子了,另外一个怎么看,也没有一丁点的储君之姿,在于仲文看来,皇帝再怎么也不会把太子怎么样,否则那不是动摇国本吗? 玄纵呢,现在也是非常客气,每日都会去于仲文那里听候调遣,实际上早就吩咐好下面人,一旦有变,先收拾于仲文。 他手下的班底,都是跟着他四处征战,出生入死的弟兄,绝对靠得住,于仲文身边只有五百人。 你在老子的大营,就是瓮中之鳖。 (本章完) 六六六章 吾将上下而求索 于仲文和麦铁杖的调动,很多人都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而杨广的借口,是说军饷没有发完,怕将士们闹情绪,让这两人下去安抚。 这是真实情况,江都平叛以及荆州平叛,缴获的物资,朝廷拿了一半,剩下的杨广重赏了宇文述、来护儿、薛世雄、董纯,吐万绪、张须陀、李世民等人,归到将士们手里的,已经没多少了。 不像杨铭上一次,主将拿的不多,大头是拨给下面的。 然后杨广装模作样的在朝会上痛斥裴蕴,让他想办法筹集军饷,给将士们补上,等于将军中的不满情绪引到民部身上,顺利转移矛盾。 颉利可汗的可贺敦义成公主,以及儿子奥射设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眼下被安顿在了洛阳。 义成公主几次请求觐见皇帝,都被驳回去了,主要是她的儿子不争气,在突厥没有威望,不然的话,大隋扶持奥射设其实是最合适的。 和亲公主嘛,本来就是一枚棋子,一旦没有了,就彻底没用了。 这一次给突利选的和亲公主,是已故的右武卫将军杨旻的庶女,模样标致,也是个可怜人。 爹妈都死了,嫡母不待见她,交给朝廷和亲,不过朝廷这边也要经过一番培训,才能让她上岗。 因为首先要让她明白,你去了那边,是干什么去了,培训是需要时间的,所以突利这边还没有动身。 身在偃师的董纯,眼下的心境很复杂。 他算是杨广的心腹,要不然也不会在左翊卫,他察觉出朝堂上即将风云突变,皇帝与东宫的关系正在恶化,不远的将来可能有一场大变故。 那么这种时候,怎么选,都不够保险,最好的办法就是置身事外,别掺和进去,等到尘埃落定,再从容回来。 于是他借口巡视大营,故意骑马从马上给摔了下来,骨折了。 左胳膊骨折,右脚脚踝也给崴了,这就不能主持兵事了啊,于是董纯赶忙上奏朝廷,说我得养伤啊,您换个人吧。 左翊卫,一个他,一个阴世师,阴世师一直在皇城内,负责调度换防的左翊卫,杨广不能放人,那么就只有一个人,能够暂时管理左翊卫。 还是源于古代的那个风俗,门生子弟。 左翊卫大将军,一直都是宇文述,军府内部的将领要么是宇文家的子弟,要么就是宇文述的门生和旧部,换谁来接手,都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只有宇文化及,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控制左翊卫。 还是那句话,在大隋,恩公要是死了,那就是跟着恩公的儿子混,改换门庭别人也不认你。 所以杨广下旨夺情宇文化及,令其就任左翊卫大将军一职。 毕竟给自己当过千牛备身,虽然杨广觉得化及是个笨蛋,但是他同时觉得化及对他的忠心,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杨铭这段时间参加朝会,衣服内,也是带着甲的,他知道这种事情能瞒一两次,瞒不了四五次,早晚被人看穿。 不过他每天在进入乾阳殿之前,会悄悄换掉,不然坐着非常不舒服。 所以这天路过玄武门的时候,他主动将杨和叫过来,让对他摸了摸自己胸前。 杨和顿时愣道:“太子如此小心吗?玄武门重兵把守,城墙上遍布弓矢,没人可以伤您分毫。” “小心一些总是对的,兄长帮我个忙,”杨铭道。 杨和点头道:“殿下尽管吩咐。” 杨铭指了指远处的陶光园,道:“我要十把短弩,你给我埋在园子里,平时我不会碰,万一有变故,你告诉我埋弩的地点,也好让我有一些防身之物,当然了,但愿永远也用不着。” 十把弩在这里能干什么?什么也干不了,杨和点头道: “您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看样子殿下还是很忧心啊,我会跟底下的儿郎们打招呼,让他们最近都注意一点,有任何可疑之处,我都会排查干净。” 杨铭跟他说这话,是没把他当外人,杨和自然会痛快答应,毕竟埋弩箭的地方,不出事,就不会告诉太子,兵器依然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也不算坏了规矩。 实际上,只要对方肯埋,杨铭就会知道埋在哪,因为眼下的玄武门,都是宗室子弟,杨智积的儿子杨道玄会搞清楚的。 也就是同一天,杨暕手下的一个幕僚,带着两个人要从玄武门出去,说是要去偃师一趟。 但是他们在陶光园驻留的时间有点久,这让杨和起了疑心,既然要去偃师办公差,你们在陶光园呆那么久干什么? 等到几人走后,杨和悄悄派人跟踪他们,接着就发现玄武门以北八里地的一片林子里,还有一群人,正在那里掩埋兵器。 这下好了,杨和彻底慌了。 尼玛啊,谣言是真相,你真想在玄武门袭杀太子啊? “埋了有多少?”杨和悄悄询问探子道。 探子摇头道:“不敢深入,总之影影绰绰,人数不少。” 杨和双目一眯,第一反应就是去告诉皇帝,但是转念一想,捉贼要捉脏,自己要是这么唐突的过去告状,万一告不倒,自己反受其害。 齐王毕竟是嫡子,自己在皇帝那里人卑言轻,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以免打草惊蛇,所以他一直在城门口,焦急的等待着下朝会的杨铭。 而杨暕派出去的那俩人,确实是要去偃师,他们是去等待即将回来的宇文化及,奉皇帝的旨意给宇文化及传信,顺带查看一下陶光园的地形,以及郊外埋藏兵器的地方。 他们这一看,就给暴露了。 杨暕也不是傻子,袭杀太子,需要有人背锅,他心里清楚,老爹绝对有那个心弄死老三,自己帮忙的话,老爹肯定是愿意的,但前提是事情要做的滴水不漏,不能牵扯到自己身上。 那么宇文化及就是那个背锅的,因为朝野皆知太子看不惯他们兄弟仨,况且宇文化及是皇帝召回来的,那么太子一旦出事,很多人也会往皇帝身上联想,自己就可以成功跳出去。 杨广肯定不能让人怀疑是自己对付儿子,所以宇文化及必须死。 杨暕判断,老爹很有可能是让宇文化及从偃师出兵捉拿太子,那么玄武门外必有一战,他的人会装扮成左翊卫,袭击杨铭骑队。 如果不能击杀杨铭,让他顺利进入玄武门,那么在陶光园,他会埋伏二十名死士,这二十人会藏在暗中射杀太子,事后他们就会自尽。 妻儿老小,杨暕会赡养。 届时所有事情都可以推给宇文化及,再杀了宇文化及,那么事情就结束了。 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从京兆赶回偃师的宇文化及,刚刚召集诸将议事之后,便见到了杨暕派来的那两个人。 只见他皱眉道:“陛下旨意,为何你们传话?” 领头的宋文背诵了几句杨广让宇文化及回洛阳的诏书内容,化及这才放心,毕竟圣旨内容,杨暕的人应该是不知道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宇文化及皱眉道。 宋文道:“大将军不必多问,陛下只是让我告诉你,调拨两千绝对忠于你的将士,随时听候陛下调令。” “然后呢?我调军干什么?”宇文化及问道。 宋文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您只管听令就好,下一次来,会给您虎符,左翊卫可全权听受延寿公(于仲文)调派。” 宇文化及点了点头,既然都有虎符,那肯定是陛下的意思了。 送走宋文等人之后,宇文化及一脑门的冷汗,独自坐在大堂沉思。 他自己的脑袋,是猜不到会发生什么事的,但是宇文述临死前,却跟他交待过。 所以化及大概明白,陛下很可能是要对东宫下手了,洛阳没有兵事,董纯落马,完全可以在大营养伤,何必千里迢迢夺情将他召回。 这说明洛阳将会有大事发生,所以必须有人接替董纯,东都周边十余万大军,皇城内还有近十万,什么样的事情,能在洛阳掀起风浪呢?只能是太子了。 虎毒不食子,你还真动你亲儿子啊? 宇文述一辈子娇惯三子,以至于把三个儿子都给惯坏了,但化及可不是逆子,虽然经常呛他爹,但他们兄弟对宇文述,那是非常孝顺的。 所以在化及这里,接受不了老子弄儿子,因为宇文述永远都不会对付自己的儿子。 半辈子没听父亲的话,吃了半辈子亏,这一次,宇文化及选择听从父亲的遗言,打算站在太子这一边。 宇文述对杨广是死忠,但这并不代表他认可杨广,人家比谁都清楚杨广是个大祸害。 他这辈子效忠杨广,但儿子效忠谁,他就不会管了,临死前已经看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自己选择吧。 于是宇文化及将自己堂弟宇文聪叫来,让他回洛阳准备一份礼物,以入宫求见陈良娣的名义,将这件事务必亲口告知太子。 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要么跟着太子一块死,要么后半辈子风光无限。 皇帝和齐王总是让他背锅,他已经厌烦了这种日子了。 现在的化及比李靖他们都清楚,太子是要跟皇帝正面对决,而不是齐王。 齐王很多年前,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宇文化及喃喃自语。 这小子胆子是非常大的,要不然历史上也不会弑君。(本章完) 六六七章 五凤楼 朝会结束之后,杨铭先是去看望了自己的母后,吃了午饭,才姗姗抵达玄武门。 见到杨和此时表情,杨铭就知道不对劲了。 杨和亲自过来牵马,杨铭借势下马,被杨和拉至一边小声密语几句。 半晌后,杨铭点头道:“你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我自己来安排,如今既已知道他有所准备,我也好随机应变,不要外传,明白吗?” “难道也不告诉陛下吗?”杨和皱眉道。 杨铭道:“你现在说了,我就没办法应对了,等解决了事情,我自会禀报父皇。” “行,我都听你的,”杨和道。 接着,杨铭要来那两个发现藏兵地点的卫士,嘱咐徐世绩和侯君集,等到晚上的时候,派人摸过去查看一下他们埋的到底是什么,但不要挖走,以免打草惊蛇。 随后杨铭派人带消息给城内秦王府的宋老生,令其带上五百河东子弟,藏身在玄武门郊外,务必不能泄露行踪。 杨铭从玄武门到东宫以北的安宁门,一路都是骑马,这种时候就不要坐马车了,那样一来目标太明显。 玄武门外,裴行俨一直都带着一支三百人的东宫卫士,负责杨铭城外护送。 杨铭一旦出城,这支只有甲胄和横刀的骑兵,将会两侧掩护,确保太子万无一失。 从玄武门到安宁门,有三里地,光秃秃的,所有的树都被砍光了,便于城墙上的守卫,监视城外的一切动静。 “齐王打算在城外动手,实属不智,恐有后招,我们需小心提防啊,”李密小声道。 他的疑虑是正确的,指望在这里埋伏一票人,就想收拾太子,那是没将皇城内的禁卫放在眼里,那么想要成功,就必须以绝对优势的兵力,以及不会让禁卫怀疑的事情出现,干扰城内禁卫的行动。 “那就是宇文化及了,”房玄龄沉声道:“宇文化及调回偃师,偃师在北,此人与齐王狼狈为奸,恐对殿下不利。” 其实很多人已经猜到,皇帝有意对付东宫,但是他们不能说出来。 这种话谁敢说,以后都是大逆不道的罪证,是把柄,杨铭身边都是一帮聪明人,自然知道话该怎么说。 大家现在一块干事业,但保不准以后会成为仇人,所以说话要给自己留个余地。 所有成功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如果皇帝对付太子,也势必会收拾他们,所以他们眼下,跟杨铭完全在一条船上,这条船要是沉了,大家都玩完。 这就是杨铭故意营造出来的一种局势,给自己的属官们一种危机感,一种对活着的需求。 大家都想活着,那么凝聚力便自然而然了。 “杨暕想要对我下手,要选好时机,那么你们认为,他最想要的时机是什么时候?”杨铭沉声道。 薛收道:“世子是世嫡皇孙,太子若出事,那也是轮到世子,所以杨暕要动手,自然是世子在殿下身边的时候。” “正是此理,”李密道:“等我们准备好之后,接下来的日子,殿下最好找个借口常带世子进宫。” 杨瑞自打杨铭回来之后,就没有资格参加朝会了,爹在,你儿子去干嘛? 现在还不到你参政的时候,因为古代讲究先成家再立业,没娶媳妇,你上什么班? 杨铭点头道:“这个好说,可以带世子去皇后那里,商议明年的婚嫁之事。” 等到众人返回东宫之后,陈淑仪那派侍女过来,邀请杨铭,说是有要事禀报。 在陈淑仪的寝宫,杨铭见到了那位宇文聪。 这个人经常跟在宇文述身边,所以杨铭是认识的,这就是宇文述够意思的地方,人家跟祁厅长一样,家里的狗,都会设法安排。 这个宇文聪,跟宇文述的血缘关系已经很稀薄,但还是被重用。 “禀奏殿下,齐王的人传陛下旨意,让家主严阵以待,并说行动之时,会送来虎符,家主猜测恐是针对太子,令卑职前来报信,”宇文聪道。 杨铭双目一眯,上前扶起对方:“化及已经来了?这么快?” “星夜兼程,不敢延误,”宇文聪点头道。 这下子杨铭算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能让玄武门的守军对杨铭城外遇袭不敢插手呢?那就是虎符。 因为老爹绝对不会杀他,而是以某种罪名扣押他,关禁起来,如果宇文化及手握虎符,奉旨拿太子,杨和肯定不敢动。 但是杨暕有杀他的念头,那么城外埋藏兵器的地方,应该就是杨暕的后手。 在宇文化及和杨和的眼皮子底下,怎么杀我? 除非,宇文化及被收买。 杨铭坐下之后,陷入长久的沉默,这个变数就在化及身上啊。 这小子要是带着左翊卫的大军强杀他,玄武门的守军也拦不住,但如果化及被收买,那么埋藏兵器似乎有点画蛇添足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杨铭想不明白,不过面上,还是朝宇文聪道:“转告化及,孤都知道了,只要他心向于我,孤绝不辜负。” 宇文聪也赶忙道:“家主对太子的忠心,可昭日月。” “你去吧,若有事,城外十二里的九店乡,有人会跟你接头,”杨铭道。 等人走后,杨铭让裴晟带人去九店乡,专门负责与宇文家接头。 裴晟就是当初跟着徐世绩火烧高士达粮草时的河东子弟。 “是不是要有大事发生?”陈淑仪一脸焦急问道。 杨铭沉声道:“今天的事情不要外传,跟谁都不要说,烂在肚子里,也不要表现在脸上,事关重大,勿要出错。” 陈淑仪赶忙点了点头。 杨铭又问:“你觉得化及这个人,靠不靠得住?” “不知道,”陈淑仪道:“近年接触,他们兄弟跟以前相比,还是变化很大的,当然了,本性难改,我也说不准,谨慎起见,还是不要轻信为好。” 杨铭点了点头:“人心隔肚皮,你早点歇着吧。” 说罢,杨铭便召集众心腹,继续商议大事。 东宫南边的重光门,守将是韩世谔,他在收到太子派人传来的消息后,换上便衣,悄悄离开城门,先是去骠骑大将军府见了苏烈。 “太子令,若宫内有变,你一定要带人守住五凤楼,不准任何人进宫,”韩世谔道。 苏烈点了点头:“转告太子,我必死守此地。” 五凤楼,就是皇城太微城的正门,相当于京师的朱雀门,它的正名叫则天门,历史上避武则天名讳,改成了应天门。 因其上有崇楼五座,以游廊相连,东西各有一座阙亭,形如雁翅,俗称五凤楼。 皇宫内一旦有变,外面会很快知道消息,就算人出不来,也有烽火为号。 那么驻守在外的大军,将会第一时间往皇城赶,毕竟皇城之中,忠于杨广的人还是占大多数。 想要入宫勤王,只有这条路可走。 太微城和大兴宫的构造是完全不一样的,这里的很多殿宇,都是相隔开来的。 大兴宫,太子东宫去大兴殿,皇城内有路可走,但是这里没有。 太微城一共分为六个部分,从西到东分别是宝城、西隔城、紫微宫、东宫、左藏宫。 外加皇城南边由三道正门形成的瓮城。 因为紫微宫是主城,所以太微城也叫紫薇城。 这六个部分,只有紫微宫和瓮城是连接在一起的,其它几个部分中间没有城门可走。 而杨广又是住在紫微宫,洛阳城内大军勤王护驾,必经瓮城的五凤楼。 而眼下的东都城内戍卫,有七个部分,名义上苏烈总领,实际上他也就能管的了骠骑大将军府的那三千来号人,也就是洛阳武侯卫。 七个部分除了苏烈之外,分别来自六座军府,分别是李靖、阴世师、荆元恒、史详、郭荣、杨元庆。 所以韩世谔的下一步,就是去见李靖和杨元庆。 那么城防卫,名义上在麦铁杖和皇甫无逸手里,实际上独孤家随时能将他们搞定,那么接手城防之后,独孤纂要做的就是避免城外的守军进入东都。 城外的大军,是最难控制的,除了玄纵和裴仁基已经做好准备之外,其它都是变数。 唯有尽快控制杨广,控制洛阳,杨铭才能慢慢的派人出城去安抚城外的大军。 当然,这只是他的预想,到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情况,谁也预料不到。 天津桥这边,六名副将之一的独孤斌,已经悄悄令人准备了一些火油,就藏在塔楼对面街道上的一间酒水铺子里,必要时候,他会放火烧桥。 独孤斌呢,就是右监门府将军滕国公独孤机的弟弟,而独孤机的这个位置,还是杨铭给安排的,因为独孤机的上一任,是在河东炼场的独孤怀恩,杨铭不希望这个位置落在别家手里。 其实他们俩还有一个妹妹,名叫独孤具足,是韦圆成的第一任妻子,可惜死的太早,嫁过去不到三年就病逝了,也没给韦圆成留下子嗣。 韦珪的妈,杨智度,这是韦圆成的第二任妻子。 要么说韦圆成一把年纪,闺女才这么小,主要是发妻没了,娶第二个的时候,他都三十五六了。 而天津桥的主将,就是杨智度的亲弟弟杨进。(本章完) 六六八章 隔代亲 徐世绩带人在皇城以北的郊外,探查埋藏兵器的地方,他们是摸黑来的。 因为白天的时候,发现这里有人在暗中看守,所以不敢惊扰,晚上月黑风高,十来个人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脚蹬软底高靴,无声无息的进入林内。 这片林子还是非常大的。 因为怕闹出声响,所以他们的挖掘进程非常缓慢,轻手轻脚的挖出几套精炼铠和各种兵器之后,又无声无息的给埋了回去。 退出林子之后,徐世绩询问最早发现此地的玄武门守卫,道: “这片林子有多大?” 守卫道:“大概有十来顷,山背面土质硬,不适合埋东西,应该也就是咱们面前的这一片区域,埋着兵械。” 这段山谷以前是通往偃师的行军道,因为那时候山谷中有一条可以直接饮用的小溪,四季不断,但是修洛阳的时候,应该是挖断了水源,所以干涸了,没水的地方,自然就不会成为主要干道。 因为古代的水是非常珍贵的,主要官道和小路上,都会有那种临时歇脚的地方,如同后世的服务区。 这个歇脚之地,必须具备一个条件,那就是能打出井水,没有水歇什么脚啊? 这种古代服务区,基本上全都掌握在有钱有势的人手里,上头没人,能轮到你挣这么容易的钱? 徐世绩与手下几人,依照树林大小,以及内中地形,大致约摸出一个数量。 林内埋藏的兵械,应该足够武装一支五百人队,而且是精锐,因为全都是精练兵械。 大隋对于兵器的掌控是非常严格的,大军出征回来之后,没有防卫任务的,甲胄兵器必须全部上缴,收入卫府库房。 就连杨铭的手下,因为是太子护卫,所以才给你保留了横刀和铠甲,而且除禁卫之外的任何卫士,不准穿铠甲进皇城。 因为穿上铠甲不好杀。 杨铭每一次进入玄武门,身边只有二十八个人,里面藏了一件薄甲,都是违法的。 好在杨和知道眼下是非常时期,太子身边人数又少,所以通融了一下,毕竟他不知道皇帝要动太子。 杨暕拥有大量精炼兵械,这是很正常的,因为人家的部曲本来就可以装备,再加上这小子在江南领军,完全可以以报损的方式,私吞一部分兵械,正如杨俊私藏五牙大舰一样。 所以你要查这批兵械的来历,也查不出来。 宋老生带着五百人,藏身于一处山谷当中,他所处的这个位置,正好是杨暕藏兵之地南下的必经之路,目的就是阻击这帮人。 杨智积这段时间,总会找借口留在皇城衙门过夜,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就是要给人一种印象,他不是突然在皇城过夜的,免得宫内出事的时候,人家往他身上怀疑。 在他看来,最后的决战,是他们父子的俩的事情,自己是会帮忙,但会是那种仿佛置身事外的帮忙。 万一太子输了,那他不就完了吗?所以啊,杨智积也会给自己留后路。 聪明人做事就是这样,要让别人不知道这事是我做的,正如有钱人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有钱一样。 他在皇城,是有宿舍的,就是宗团骠骑的总部。 “陛下是派齐王的人给宇文化及传信,这就蹊跷了,”儿子杨道玄在父亲睡觉的寝室内,小声道。 杨智积坐在床上,按压着自己的脚底,沉吟半晌后,道: “是很复杂,看样子陛下动太子,打算推到齐王身上,不应该啊,除非他想杀了太子,否则没必要找齐王当替罪羊。” 如果只是软禁太子,那么罪名必然在杨铭身上,比如太子对皇帝大不敬,所以杨广才狠心下手。 如果是要杀太子,杨广可不能背这个名声,所以得找替罪羊,杨暕是不二选择,毕竟其他人跟太子没仇。 只有杨暕有这个动机。 历史上杀太子的皇帝也不是没有,但是威望权利这么大的太子,皇帝也不敢自己杀。 杨道玄摇头道:“儿子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太子在中枢威权极高,心腹又众,若是杀之,朝局必然动荡,这种场面,没人能控制的住,陛下应该不会这么做。” 杨智积双目一眯:“只要栽在别人头上,局面就还是可控的,太子的拥趸会将怒火发泄在替罪羊身上,那么陛下就可以从容掌控局势,如果是这样,等于是陛下要一口气收拾两个儿子,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存在。” 杨道玄浑身一震:“陛下现在可是经常会亲自指导秦王学业,怕不是将希望放在了太子世子身上?” 皇权,是不容任何人染指的,即使是自己的儿子。 杨广就是感觉到了儿子对自己的巨大威胁,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扶持一个没有威胁的人。 年纪还小的杨瑞,没有半点声望功勋,无疑是最合适的。 那么杨广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坐在皇位上,一直到死,再将位置交付给杨瑞。 杀儿子没什么,血脉没断就行。 杨广今年四十九岁,杨铭却已经三十岁了,等他死的时候,杨铭也老了,那么在杨广看来,自己这个儿子愿意等这么久吗? 不可能的,太子的权势已经太大了,唯一能对他产生诱惑的,只有皇位了。 历史就是明证,所有的太子,都希望能够在自己的盛年,登基大宝。 杨智积父子俩,只是这么猜测,他们内心是不相信的,甚至觉得自己是在胡思乱想。 杨广终究是天下至尊,他的心思,别人很难猜透,也总是出人意表。 杨铭这段时间的朝会,都会带上杨瑞一起进宫,目的是诱使杨暕出手。 而杨瑞进宫之后,会去萧皇后那里,等到杨铭参加完朝会,才会跟他爹一块离开。 每日朝会结束之后的杨广,都会离开乾阳殿,去他最爱的徽猷殿,能在这里陪伴杨广私人生活的,唯有少数几名大臣。 也就是说,杨铭动手的时机,必须是在朝会过后,杨广身处徽猷殿的这段时间。 “杨瑞在皇后那里?”杨广皱眉看向内侍高野。 高野道:“已经连着三天了,世子都会进宫,去皇后那里请安,好像是商量明年大婚的事情。” “这小子,”杨广顿时拉下脸来:“堂堂皇孙,就这么着急吗?被韦家那个丫头迷的晕头转向,凭的让人看朕的笑话。” 杨瑞确实挺丢脸的,因为他是个舔狗,大隋宗室姓杨的里面,舔狗没几个,偏偏冒出来一个,竟然是接班人。 韦家脸上是有光了,瞧瞧,还是我们家的闺女魅力大,但是老杨家觉得丢脸,毕竟人家身份尊崇。 虞世南笑道:“世子正值青春,贪恋男女之情也属正常,学业没有耽误就可以,明年成婚之后,性子也就稳下来了。” 是的,男女之情就是这样,有一首歌已经说清楚了: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杨瑞现在和韦珪,还没有发生实质上的关系,等到发生之后,这股热乎劲一过,他就会去寻摸另外的女人了。 少年不可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得到了还困个屁啊。 大隋的贵族都有这个经验,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杨广忍不住笑了笑,伱还别说,他现在对杨瑞,是真心宠爱,将当年对杨昭的感情,放在了杨瑞身上。 中华古代历来都有隔代亲,这是非常神奇的,再严肃死板的人,在孙子那里也会不一样。 究其原因,是因为年龄大了,对儿女的控制力减弱,也没有了共同语言,那么对晚辈的疼爱放在年幼的孙子身上,是一种情感寄托,再者,年老之后,生命进入后半程,而正值成长阶段的孙子辈,就是他生命的延续。 “随他吧,这么早就惦记着娶妻,也算是少见了,”杨广忍不住笑道:“等过段时间,让杨瑞来朕身边,伯施(虞世南字)教导学业,朕从旁监督。” 他这个过段时间,是有深意的,杨瑞什么时候被放在他身边,就是他对杨铭动手的时候。 杨广怎么可能让杨瑞再受到伤害呢?真把大隋的根挖断啊? 虎毒不食子,你得看他是否拿你当儿子。 历史上杨广在江都,被叛军冲入殿内控制起来的时候,第一反应以为是杨暕要杀他,压根就没想到是宇文化及。 可见杨广脑子里,最猜忌的,还是他儿子。 而此刻就坐在这里的杨暕,心里也是一阵的不爽,因为杨广对杨瑞的宠爱,完全是挂在脸上的。 我也有儿子,那也是你的孙子,我怎么就没见你这么疼过呢? 杨广对杨瑞的爱,到了杨暕这里转化成了对杨瑞的恨。 所以他会在杨瑞被留在老爹身边之前动手,一口气将杨铭和杨瑞都解决掉。 那个时候,杨玄感和裴矩肯定起大冲突,老爹必须重用他,才能维持朝堂平衡,那个时候自己就可以乘势而上,收买人心拓展实力。 他猜的没错,杨瑞要是出事,杨玄感和裴矩肯定要大斗一场。 因为裴矩要给杨瑾争,但是玄感呢,人家还有两个亲外孙呢,那就是杨琦和杨璨,这俩也是嫡出。 感谢大千世界云彩飞扬大佬打赏的5000点,谢谢您。 (本章完) 六六九章 留活口 那么杨广,到底在等什么呢? 他在等鱼俱罗安排妥当,鱼俱罗的大军驻扎在洛阳西北方向的大谷关,而宇文化及的偃师,在东北方向。 杨广的本意,其实杨智积父子猜到了,以宇文化及袭杀太子,齐王杨暕叫做假传圣旨,双重保险,到时候将太子的死,归咎到这两个人的头上,那么自己就可以安心的扶持杨瑞。 人不狠站不稳,自古以来的皇帝,就没有一个不是心狠手辣的。 左翊卫是宇文述的,但说到底,是杨广的,左翊卫里面有太多杨广的人了,这一次充当大任的,有两个人,左翊卫中郎将,长孙晟的弟弟长孙敞,武贲郎将郭敬善。 郭敬善是郭荣的儿子。 这两个人会在化及手底下安排人手,负责射杀杨铭,因为杨广到时候给化及的旨意,叫做拿太子问话,名义上是绝对不会让化及杀太子的。 那么藏身在左翊卫当中的杀手,会浑水摸鱼,突施暗箭搞定杨铭,将罪名扣在化及身上。 那么让杨暕的人负责给化及传话,就是要把杨暕拖进去,一并问罪。 长孙敞和郭敬善,这都是杨广的近卫出身,他们接到这种任务,也是打死不敢泄露出去,除了自己之外,跟谁都不敢说。 而鱼俱罗,就是负责在玄武门外,控制宇文化及。 杨广在盘算,杨暕在盘算,杨铭也在盘算。 那么三个人三种盘算撞在一起,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大业十三年八月初一,夜晚,杨广派遣于仲文长子于钦文出五凤楼,往东宫重光门,接引世嫡皇孙杨瑞入宫,理由是杨广做了个梦,与秦王有关,要带秦王入宫解梦。 东宫瞬间慌了。 人是给还是不给呢?杨铭已经意识到,老爹这是出招了。 所以杨铭一口拒绝了,说世子身子不适,明日清晨再带进宫,觐见陛下。 于钦文当时就愣住了,你这是直接抗旨了啊? “太子,您这么做,末将回去无法交代啊,”于钦文一脸为难道。 杨铭沉默半晌后,道:“这样吧,我亲自带进宫,你先回去复命,我随后便带世子入宫。” “这不妥吧?”于钦文道。 杨茵绛顿时大怒:“妥不妥不是你说了算,给我出去!” 于钦文嘴角一抽,无可奈何的带人离开东宫,就等在重光门外,他肯定不敢就这么回去交差,因为这样交不了差。 呆会太子要是不出来,他就再去东宫要人。 而与此同时,收到杨广旨意的宇文化及,亲率两千精锐,已经等在皇城以北,他自己在玄武门等候,至于宇文聪悄悄带人往安宁门去了。 “我说许国公,深更半夜带着大队人马来这里,伱奉的谁的命?”杨和收到消息后,已经紧急从床上爬了起来,在城墙上朝着宇文化及隔空喊话。 宇文化及仰头道:“我这里有陛下亲赐虎符,要在玄武门外等候太子,应王就不要多问了,若觉得有假,可派人入宫请示陛下,便知化及是奉命在此。” 杨和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他猜到要出事了。 玄武门这么久以来,就没见过哪路兵马敢来这里的,还特么是冲着太子来的,他不敢大意,赶忙派人入宫求见陛下,询问事情是否属实。 不多一会,回来的人通报,皇帝确实有这个旨意。 杨和眉头一皱,带着一百多人打开城门出去,骑马走向宇文化及道: “陛下让你在这里等太子,干什么呢?” 宇文化及笑道:“这就不能告诉您了,怎么样?请奏过陛下了吧?” 杨和点了点头,脸色凝重的看向黑暗的远方,再过一个半时辰,太子就会从这里经过,入宫参加朝会。 事实究竟如何,再过一个半时辰,便全知道了。 杨和瞥了一眼全副武装的左翊卫,吩咐手下召集玄武门所有守军严阵以待,以应对突发状况。 杨暕藏兵地方的看守,在发觉左翊卫南下之后,便紧急通知藏匿在附近村庄的武士,赶到藏兵之地会合,取出兵器后,他们会佩戴上左翊卫的徽记,然后朝玄武门方向靠近。 而负责盯着他们的宋老生,也动了。 前面有宇文化及,中间有杨暕武士和宋老生,最后面还有鱼俱罗,这是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 身在东宫的杨铭,紧急召集下属商议。 “不能将世子交出去,我们要拖,拖至朝会时刻,殿下可带世子从北门出,”李密一脸焦急道:“大事就在明日,殿下,动手吧。” 杨玄挺也咬牙道:“陛下这几晚都住在徽猷殿,我们便以齐王造反,勤王护驾的名义觐见陛下,左右卫率现在就需要立即拿回手里。” 自打徐景那档子事出了以后,杨广就大肆派人接管东宫左右卫率。 玄挺他们早就没有权利了,但是他们有人。 他们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夺回兵权,但这样一来等于造反,所以控制杨广,就已经成了必须要做的事情了。 那么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明白过来,他们要干的是一场惊天大事。 “宇文聪来了,”陈奎急匆匆的从外面赶来,还领进来一个人。 宇文聪朝着杨铭跪地道:“家主奉陛下旨意,拿太子问话,就在玄武门外,不过家主说了,他会支持太子。” 众人精神大振,房玄龄立即道:“立即让宇文化及带人后撤三里,不得靠近城墙。” 宇文聪抬头看向杨铭,等杨铭开口。 杨铭沉声道:“让他立即照办。” “是,”宇文聪在陈奎的引领下,离开了东宫。 “大厦将倾,若不是宇文化及派人通报,咱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薛收道:“不论是真是假,咱们都可以借此行事了,殿下不能犹豫了。” 杨铭一旦犹豫不决,这些人都得跟着他一起死。 杨铭猛地起身,扫视众人一眼后,朝众人拱手道: “愿与诸君,共赴死。” “愿与殿下,同生共死,”众人起身道。 接着,大家开始穿戴甲胄,然后裴行俨领三百人先一步从安宁门出,查看玄武门动静。 杨玄挺、梁师都、罗士信、张元备、裴爽、李密等人立即接收左右卫率,史万宝负责将段文振那个儿子控制住。 段絟手下的护卫军,隶属于左屯卫,一共两千人,名义上在东宫是护卫太子,其实就是监视东宫。 但是呢,左屯卫从上到下,都是史万岁的人,史万宝带着十来个人过去,声称有要事禀告,等见到段絟之后,直接就控制住对方。 底下人茫然不知所以,史万宝朝赶来查看情况的众将道: “奉陛下口谕捉拿段絟,你们别跟着瞎掺和,哪来的回哪去,管好自己手下的兵。” 这几名将领当中,一半是史万岁的旧部,一听这话扭头就走。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让他们掺和的意思,就是要让他们置身事外,出了事,他们也有推卸的理由,人家史万宝说了是奉陛下口谕,所以我们不敢拦,这是忠,忠者无罪。 接管东宫,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于钦文在重光门外吆喝了半天,韩世谔都没有给他开门,城门楼上一片死寂,安安静静就像是没有人一样。 于钦文能咋办呢?只能灰溜溜回去复命。 杨铭是不会让儿子冒险的,今天就是他跟杨广对决的时刻了。 由杨玄挺先一步带着三千人出城,然后杨铭在众人的护卫下,沿着城墙往玄武门方向赶去。 此刻的宇文化及,在收到宇文聪带回来的消息后,下令两千大军后撤三里,自己只带着不到一百人,等在玄武门外,以显示自己是真心归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北方骤然杀声四起,远方亮起无数的火把,像是繁星一样点缀了夜空。 宇文化及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杨和见状大惊,他自己退回了城门,令副将杨乌率领一千人结阵于城外,严阵以待。 宇文化及派出去查看的情况的人手回来禀告,大谷关的守军,跟他们的左翊卫干起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两拨人马,都是全甲精锐,也在厮杀。 “鱼俱罗!”宇文化及目眦欲裂,大谷关是鱼俱罗坐镇,麾下是特么的洛阳卫戍军。 卫戍军有几个胆子,敢跟左翊卫动手?此刻的化及全都想明白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打开城门,让我进去,”宇文化及大声喊话之后,城门方向没有动静,于是赶忙带着不足百人的亲随,朝着东宫方向的安宁门撤去。 他已经猜到,鱼俱罗是负责收拾他的,怪不得当初传话的,让自己征调两千精锐。 给我定个数,就是为了以绝对优势来收拾我,那么后方的鱼俱罗肯定会顺利的收拾掉左翊卫那两千人,再过来杀了他。 也就是这个时候,东宫的大军也过来了,马蹄声越来越近,与化及相遇。 宇文化及赶忙带人迎了上去, “后方有变,太子在哪?”宇文化及远远喊话道。 杨玄挺朝自己身后一个全身着甲胄,还带着面甲的人瞥了一眼,然后道: “发生了什么事?” 宇文化及正要回答,只听身后骤然响起几声怒喝。 他愕然转身,只见有六七个人搭好劲弩,朝着玄挺背后扳动机扩,自己的心腹见此变故,正在拼命阻拦。 宇文化及瞳孔剧缩,瞬间面无血色. 只听他暴喝一声:“要活口!” (本章完) 六七零章 父子相对而坐 这一变故的突然出现,宇文化及是完全没有防备的,因为他带在身边的百来号人,都是自己亲爹的老部下或者族内子弟,绝对靠得住。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里面竟然有内鬼。 杨玄挺身后那名带着面甲的骑士,瞬间中了六箭,应声落马。 “护驾!”杨玄挺赶忙朝着城墙上喊话:“太子遇袭,速速护驾!” 城墙上的守卫听到求救,赶忙向城门方向发出信号,数发火箭射入天空,这是紧急求援的信号。 接着,杨玄挺几百人策骑而出,将宇文化及一干人团团围住。 “玄挺勿要伤我弟兄,是有人要害我!”宇文化及大声嘶吼道。 偷袭的七个人,四个被就地砍杀,剩下三个被化及的人给控制住了,宇文化及拼命的朝着玄挺喊话:“鱼俱罗就在后方,实为贼人,玄挺速送太子入宫疗伤。” 杨玄挺和宇文化及是老相识,斗了半辈子的人,他还是比较了解化及的,下贱是真下贱,无耻是真无耻,但算不上龌龊,何况对方已经主动卸掉兵刃,明摆着任由处置。 弑君都敢光明正大,说明这个人做不来拐弯抹角的事。 于是玄挺分出一拨人看守化及他们,自己继续往前开路,大军之中,混杂着包括杨铭在内的二十九人。 杨铭那么重要,怎么可能让人认出真身,他眼下就穿着一件普通士兵的甲胄,面甲也没有带,黑灯瞎火的谁能认出他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鱼俱罗已经收拾掉了左翊卫,虽然他也好奇周边出现的那两拨人到底何方神圣,但是他的目标不在这里,那两拨人也没敢找他麻烦。 所以他亲率大队人马朝着玄武门扑来,他的任务是干掉城门外的所有人,然后推给宇文化及。 八千精锐骑兵浩浩荡荡的冲阵而来,杨玄挺发觉之后,调转马头,带着东宫卫率迎面冲杀过去,掩护杨铭撤入皇城。 一场自己人之间的精锐对精锐,就在这皇城脚下厮杀起来。 “太子受伤,速开城门!”程咬金抱着那具面甲尸体,朝着远处城门外的大军喊话。 已经收到消息的杨和亲自打开城门,又派出一支千人大军往北列阵,掩护太子进宫。 “太子伤在什么地方?”刚刚说完这句话的杨和,浑身颤抖的望向被程咬金抱着的尸体,上面插着数支短箭,皆为要害。 杨和脚下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北方有叛军,速派人剿灭,”房玄龄等人纷纷下马,然后簇拥着程交金,只有他们不到三十个人,进入玄武门。 杨和浑身颤抖着,朝着城门上方大喊道:“起烽火!” 哗.呼.哗. 一团团烽火被点燃,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周围辐射开来,不需多久,整个洛阳周边,就会炸锅。 杨铭本来的计划,是使用登墙梯翻过徽猷殿,但是很显然,你没有机会拿梯子了。 没有梯子就只能走正门,一伙人带着横刀,簇拥着程咬金进入陶光圆。 这个园子里,早已被杨暕布置下了人手。 皇家园林嘛,需要养护人员,一座陶光园,有奴婢三百多人。 杨和埋藏弩箭的地方,是在一座牡丹园子旁的花棚内,杨铭早就打听清楚了,所以一行人正在往花棚方向摸索。 突然间,机扩声响起,随着一声惨叫,侯君集胸口中了一箭。 好在他衣服内穿着精炼薄甲,这种甲胄是河东炼场精心为东宫定制的,虽然很薄,但也绝对够硬。 但是面对精炼箭簇,也肯定是破甲的。 侯君集扒开衣服一看,好家伙,箭簇一半射进肉里,要是没有甲胄挡着,这一箭就能要他的命。 在陶光园竟然遇到暗袭,大家也不管程咬金了,纷纷将一身步兵甲的杨铭簇拥在中间,为他挡箭。 外围的人,也是顺手抄起身边的家伙抵御暗箭。 有水桶,水缸的盖子,大笤帚等等等等。 本来漆黑一片的陶光园,因为城墙上点燃的烽火,已经引起了皇城内各方的注意,一批一批的禁卫军正在朝着这里赶来。 园子里顿时人声鼎沸,一发一发的暗箭朝着杨铭他们射来。 “不要拿弩箭了,”杨铭在人群中道:“禁卫军来了,拿弩于我不利,先离开园子。” 他的决定是对的,现在是谁手里有兵器,禁卫军就干谁,毕竟这是杨广寝殿周围,除了禁卫,谁带兵器就是造反,主要是弩箭,这玩意杀伤太大。 “太子遇袭,速速护驾!”庞犇朝着赶来的一队禁军道。 他呢,本来就是禁卫出身,宫里很多人都认识他,见状赶忙分出一队禁卫,持着大盾护送杨铭前往徽猷殿。 徽猷殿旁边的两座隔城,屯有重兵,就是宗团骠骑了。 收到消息的杨道玄,也赶忙过来接应杨铭,两人碰面之后,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杨道玄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这样,杨铭正大光明的被护送至了杨广面前。 一直都在静待形势的杨广,装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一身宽袍大袖,头发没有梳的望着儿子被几个人扶着进入大殿。 鱼俱罗真是个废物,宇文化及也是个废物。 既然人都到朕跟前了,那么就由我来收拾吧,杨广惊呼道: “是何人袭击吾儿?” 杨铭跪在地上,抬头道:“儿臣不知道。” 杨广顿时愣住了,因为杨铭此刻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不,他见过,那道眼神当中,带着当年自己击败杨勇之后的兴奋与狠厉。 杨广立即看向麻老六。 麻老六猛一咬牙,带着殿内的十余人同时拔刀,朝着杨铭扑去。 罗士信、张元备、程咬金、单雄信拔刀相迎,同一时间,等在殿外的众人听到暴吼之声,也纷纷撞门而入。 只留下李密和杨道玄留在殿外。 而李密右手握刀,站在杨道玄身后。 杨道玄一脸鄙夷的瞥了一眼对方: “你这个人确实不上道,怪不得当年被免去千牛备身,放心吧,有我在,没有人会进去,至于里面如何,看你们自己。” 李密微笑道:“事成之后,玄邃当面向您谢罪,您打断我这条腿都行。” 台阶下,一众宗团骠骑成员一动不动,但是他们的内心也是非常复杂的,没有尽忠会让他们内疚,会让他们厌恶自己。 但同样,宗室有义务选择明君,为了国祚,为了杨家,他们必须这么做。 如果杨铭不能解决掉皇帝,杨道玄就会进去解决掉杨铭和杨广,然后嫁祸到杨铭头上,至于后继之君,宗室自然还是会选择秦王杨瑞。 没有人进来救援,杨广就知道自己输了。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当麻老六的尸体被单雄信推开之后,砰然落地,二十八人,一半挂彩。 庞犇、裴行,战死当场。 杨铭深吸一口气,披着甲胄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坐下,父子俩四目相对。 杨广一点不慌,淡淡笑道:“不愧是朕的儿子,昭儿、暕儿不如你,远甚。” 杨铭也淡淡道:“齐王密谋刺杀父皇,儿臣是来护驾的。” “老二可不在这里,”杨广沉声道。 杨铭道:“待会会有人带他来的,父皇稍安勿躁,静等便是。” “朕自然要等,”杨广不愧为一代暴君,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仍像往常一样,给人一众不怒自危的霸道: “朕给你的,你才能要,朕不给你,你抢不来,弑杀亲父的罪名,你担不起,不要以为朕让你监国数年,这天下就是你的了,满朝臣子对你俯首听命,是因为朕让他们听你的,跟你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杨铭笑道:“父皇糊涂,儿臣怎么可能对父皇不敬呢?只是巧合之下,得知老二欲加害父皇,这才入宫护驾。” 杨广双手放于扶手处,居高临下道: “假仁假义,心口不一,你身边的这些属下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吧?”杨广淡淡道:“他们都被你蒙蔽蛊惑,才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若及时悔改,朕恕无罪。” 杨铭身后的众人无动于衷,他们不会说话。 “父皇多虑了,还是静等结果吧,”杨铭闭上眼睛,如老僧入定一样,就这么干坐着。 杨广死死盯着儿子的面庞,沉吟半晌后,随手抓起一串佛珠,也闭目沉默起来,如净水无波,不随物流。 父子俩心里比谁都清楚,眼下不过是刚刚出招,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想要控制皇帝,这几乎是最困难的事情,牵扯的元素实在是太多了,皇城之中的纷争,皇城之外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杨铭自己也没有信心,但是逼到这一步了,不得不提前动手。 而杨广呢,也在脑子里复盘着整个局势,他在思考,问题出在哪,能够支援皇城的,都会有谁,太子布置在外的棋子,落子何处? 这盘棋,是死是活? 其他人,则是非常紧张的等待着,外面的厮杀声正在挑动着他们本已紧绷的每一根神经,定力不强的,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毕竟这件事,本来就是掉脑袋的,程咬金不停的咽着唾沫,握刀的双臂微微颤抖,心中默默祈求上天庇佑。 一旦事败,那可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书名:我玩挂机传奇游戏成神 穿越修仙世界,获得热血传奇游戏挂机金手指,横扫诸天 六七一章 日月二门 烽火台的烽烟,晚上是看不到的,能看到的只有火光。 玄武门烽烟一起,首先会惊动的,就是皇城禁卫军,也就是左右备身府。 今晚值守皇城的,左备身府大将军张瑾,两个将军萧玚、史威都在。 萧玚是萧皇后的弟弟,史威是史祥的弟弟。 可以说这三个人都是保皇派。 右备身府大将军荆元恒不在皇城,在洛阳城内,两个将军裴虔通、韦匡伯今晚在紫薇城值班。 其中韦匡伯身兼三职,吏部侍郎、右备身府、秦王长史,他今晚是住在吏部。 随着烽烟大起,只要身在紫薇城的,全都起来了,张瑾紧急调度大军,首先派遣史威带领三千人火速前往徽猷殿护驾,查探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又派人离开皇城,通知在外的荆元恒立即整顿兵马,随时支援皇城。 左右备身府一共七万两千人,一半在宫里,一半在宫外的卫所,张瑾心知肚明今晚会发生什么,所以令宫内大军严阵以待,此刻的他正不断的发出响箭信号,召集守卫在各殿的禁卫军立即向皇帝所在的徽猷殿汇聚。 他不认为皇帝会出事,毕竟有宗团骠骑,玄武门起了烽烟,第一时间至少都会有五六千人赶往皇帝所在,所以杨广的安危绝对不会出问题。 直到他撞上了杨智积。 从南边进入徽猷殿,有两道城门,这两道城门是设置在殿外长廊的东西两个尽头处,也是徽猷殿唯二的两个入口。 一个叫日门,一个月门。 日门城门楼上,是杨智积,月门的城门楼上,是独孤机。 这两个人不给他开城门,为什么呢?手里有杨广的诏书,当然了,房玄龄写的,所以不能轻易拿给人看,因为所有针对军府的诏书,都有小技巧,一把手大将军,一眼就能辨认真假。 所以杨道玄的人,眼下正去抓虞世南,只有这老小子知道各军府诏书的暗号。 “腾国公,请速开城门,让我率军护驾,”史威压根就没进去。 独孤机站在城门上,手里握着诏书道:“陛下无恙,哪来的护驾?我奉旨在此,汝不必担心,玄武门外有大战,暂不知形势,汝速派人查探清楚,以报陛下。” 史威能听他的吗?见不到皇帝,我特么谁的话都不听。 “滕国公,你想干什么?”史威道:“我有护驾之责,你敢拦我?” 独孤纂怒斥道:“率大军入殿,你是护驾,还是造反啊?谁敢乱动,以造反论罪。” 史威身后的诸将,顿时犹豫了,确实啊,徽猷殿有宗团骠骑,腾国公手里有诏书,他们不敢进啊。 守在这里,不也算护驾吗? 另一边,张瑾就不会跟杨智积废话了,因为他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也根本不相信杨智积手里会有诏命,但是史威不知道。 当他看到杨智积站在城门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今晚大事不妙了,于是紧急派人前往卫尉寺府库,调拨攻城器械,他要强攻日门。 “蔡王,您给通融一下,让我见一见陛下,”张瑾在想办法稳住杨智积。 杨智积呢,已经铁了心,今晚要干票大的了,若是杨铭成功,啥也不说,要是杨铭败了,他会立即派兵杀了杨广和杨铭,至于张瑾,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张瑾是个孤臣,一路都是由杨广提拔起来的,历史上也是选曹七贵之一,但是这个人呢,没有强大的家族做靠山。 在大隋,门阀的实力是非常可怕的,就拿张瑾身后这些禁卫军来说,里面的头子,九成都比他的出身好,以关中门阀子弟与河东门阀子弟居多。 这些人本来就有自己的立场,平时,还听张瑾的话,一旦遇上大事,张瑾就未必能管得了他们了。 首先犯疑惑的,就是薛世雄的次子薛万淑,只见他皱眉道:“既然蔡王在这里,手握诏书,那么陛下定然无恙,我们强攻,怕是不妥吧?” 来护儿的八子来谨也道:“大将军是不是有什么疑虑,你跟弟兄们说清楚啊。” 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 这事能说吗?我特么不敢说啊,张瑾也察觉到军心不对劲了,赶忙道: “我奉陛下旨意,卫戍宫城,值此事发之际,务必要见到陛下圣颜才能心安,诸位莫要担心,若陛下怪罪,由我一力承担,我们是护驾,陛下是不会怪罪的。” 杨智积的影响力就在这里,他是名义上保护杨广的最后一道关卡,宗团骠骑领袖。 这支部队,左右备身府管不了,他们是平级的。 但是呢,宗团骠骑又代表了宗室的立场,所有人都不会相信,宗室会针对皇帝,所以大家不太敢攻城。 攻城的器械也都送过来了,张瑾下令撞门的撞门,登墙的登墙,但是真正动手,没有多少。 其中有一些是真不敢,还有一些是早已得到杨智积授意。 说到底,左备身府虽然被换了一茬,但基本盘,还是杨智积的人,准确来说,是杨坚的人。 有一些爬上城墙的,刚上墙头,就被射杀,隔着一堵墙,那边有人喊话道: “谁再敢过来,视如造反,宗团府的刀剑可不认人。” 张瑾顿时慌了,他已经意识到,皇帝很有可能被控制了,不然宗团府的不会不让他见皇帝。 于是他大急道:“杨智积假传旨意,儿郎们随我勤王护驾。” 他的话,还是很有作用,但狭小的长廊内,眼下已经是拥挤不堪,愿意攻城的和不愿意攻城的挤在了一块,乱糟糟的。 顿时便有数十人抱起巨木,开始撞击城门。 城门上,杨智积大声道:“张瑾造反,宫内起事,人人得而诛之,凡攻城攀墙者,杀无赦!” 唰唰唰的羽箭开始射向那些攻城的禁卫,站着不动的,不是他们的目标。 杨智积也不敢乱射,否则把下面的人惹毛了,他也扛不住。 与此同时,皇城外收到消息的荆元恒,赶忙派旗官传信各个卫府,守在外面的禁卫军纷纷朝着五凤楼方向赶去。 而苏烈呢,早早就派人盯着荆元恒,刚刚离开卫府的荆元恒,就被埋伏在街道暗处的数百卫士骤发箭雨。 一代大将军,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 苏烈在发现烽火的第一时间便带着骠骑大将军府的三千武侯卫赶往五凤楼,并且朝着城门将军杨庆喊话道: “城内有变,本将收到消息有人要强攻皇城,造反者为军府内鬼,我守城外,温王万勿打开城门!” 温王杨庆一听这话,瞬间就慌了,这特么宫里出事,宫外也出事了? 一内一外两把火,哪个王八蛋点的火? 只见他赶忙喊话道:“有劳代国公了,本王会于城墙上给你提供支援。” 洛阳城内,七部分兵马全都动了。 早有准备的史详和郭荣即将抵达浮桥,过桥之后就可以支援城北,而李靖和杨元庆紧随其后,他们俩虽然也有准备,但并不知道会是今晚,所以反应要慢上一拍,但是他们会过去,因为他们走的是裴行方的东桥。 至于阴世师,不用过桥,因为他就在北面。 史详和郭荣的大军还未抵达天津桥,便看到了阵阵火光愈燃愈烈,于是他们也来不及找那些守将的麻烦,留下一部分灭火,剩下的赶忙往中桥和东桥赶。 “禀大将军,中桥也着火了,现在只有东桥能走,陇西郡公他们正在从那里过桥。” 有侍卫禀报道。 “不好!”史详大急:“不能让李靖过去,李靖意图谋反,儿郎们随我杀敌卫国。” 就这样,两路大军纷纷朝着东桥方向快速逼近。 一座桥,能过多少人?过不去多少的。 杨元庆心知李靖如果过不去,苏烈就得完蛋,所以他带着自己麾下将士,以及从家里赶来支援的弘农杨氏子弟,守在众安坊、惠慈坊、和惠坊、利通坊的各个要道,阻击来军,为李靖提供过河机会。 震天的厮杀响彻洛阳,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正在缓缓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 五凤楼下,群龙无首的右备身府大军已经聚集过来。 两个将军裴虔通、韦匡伯都在皇城,大将军荆元恒又挂了,眼下主事的,是备身府长史韦勇力。 “代国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韦勇力一脸着急道:“大将军被贼人杀害之前,令我们速速入宫勤王护驾,陛下怎么了?” 苏烈解释道:“我也不清楚,只是收到情报,有人要强攻皇城,所以我便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进入,你们也别进去了。” “这可不行!”韦勇力道:“备身府有护驾之责,监门府不得阻拦,骠骑府更管不了我们,你还是让开为好,以免动起手来,咱们伤了和气。” 苏烈挑眉道:“你能做的主吗?裴将军和韦将军在哪?” “他们就在皇城里,”韦勇力道。 苏烈故作沉吟片刻,道:“事关重大,我不敢轻易放你们进去,但是可以请二位将军过来问询一下,宫内到底情况如何,我再做决断。” “那你就快点啊,”韦勇力大急道。 于是苏烈朝城门上的杨庆喊话,希望尽快将裴虔通、韦匡伯请来主持大局。 裴虔通虽然是杨广一手提拔起来的,属于杨广绝对心腹,但是这个人,就是历史上江都宫变的主要策划人之一。 宇文化及、司马德戡、裴虔通就是弑君三剑客,司马德戡北征的时候做为鹰扬郎将,已经挂了。 至于韦匡伯和韦勇力,都是出身勋国公房,是堂兄弟,韦匡伯是韦孝宽的孙子,韦勇力是韦孝固的孙子。 右备身府会不会在城门外跟苏烈干起来,就看裴、韦两人的态度了。 感谢月下明月大佬打赏的5000点 六七二章 焉能背主 韦匡伯是个聪明人,他们家即将跟东宫联姻,他已经算是太子党了。 皇城内闹出这么大动静,对于一个读遍史书的人来说,很容易猜到的,这是兵变。 以史为鉴,历来皇宫内出现动荡,这都是捅破天的大事,而在大隋,能捅破这个天的,只有太子。 尤其是他得知张瑾正在强攻杨智积所在的日门之后,便知道宗室已经做出了选择。 宗室只认姓杨的,这一点毋庸置疑,那么自然而然就能猜到,太子在逼宫。 是个狠人啊,亲爹都下手。 韦匡伯心知自己在宫里,形势不明不能掺和,否则左备身府的禁卫,会收拾他,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出面,派亲随守在门外,任何人过来找他,就说他不在,已经离开官署主持局面去了。 他不出面,韦勇力就不敢擅自拿主意。 所以杨庆派过来找他的人,扑了个空,不过裴虔通找到了。 这小子虽然是杨广一手提拔的,但却是裴矩送进来,暗中扶持的,所以已经接到裴矩交代的他,心知肚明该怎么做。 别看历史上这小子敢弑君,实际上是个非常胆小的人,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干冒着天大的风险,所以在登上城门之后,朝下方的韦勇力喊话道: “大将军在哪?” 大将军挂了.韦勇力大喊道:“大将军于卫所外遇袭,伤重不治,已经身亡。” “右备身府的卫所怎么会被贼人所乘,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裴虔通大惊失色道:“如今宫内有变,形势未明,大将军又被贼人所害,无人主持大局,恕我不敢让你们进来。” 杨庆一听这话,也听出味来了,这特么荆元恒都死了,备身府很可能有内鬼啊?谁能在皇城杀了荆元恒?不会就是城墙下这帮人吧? 下方的韦勇力心中犯嘀咕,你特么是备身府将军,什么伱们我们的,你是老子上司,你指望我拿主意? “裴将军,备身府有护驾之责,你得让我们进去啊?”韦勇力大喊道:“咱们可是陛下的禁卫,禁卫不保护陛下,这叫怎么一回事啊?” 裴虔通一脸为难的看向杨庆,杨庆故作无动于衷,我特么监门府才几千人,能让你几万人进来?万一你们对陛下不利,我罪过可就大了。 就这样,城墙上和城墙下,互相拉扯,一个不敢攻,一个不敢开门。 天已经微微亮了,如今是夏末,日长夜短,朝会时间已经到了。 实际上洛阳城的动静,已经将所有官员都给惊动了,但是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处可问。 因为每一座里坊,都是封闭的,巡逻的武侯卫一个都没有,只看到里坊外无数卫士都在疯狂的朝着皇城方向而去。 既然是宫内出事,他们肯定也是要去的,毕竟也没人拦着他们不让去。 渐渐的,各家大佬在自己部曲的护卫下,离开府邸,也朝着皇城方向去查看情况。 有部曲护卫的才敢去,没有部曲的不敢出门。 杨玄感现在是非常紧张的,在近一千部曲的护卫下,玄感的队伍遇到了裴矩的队伍。 要不是自己手底下人不够,裴矩真想趁乱把玄感给解决了,但现在肯定不行,太子正在干大事,玄感族内不少人都在出力,这个时候不能动玄感。 他也啃不动。 街道上异常拥挤,因为大隋的大佬们,都住在北城,眼下这个时候,出门又带了很多人,整个北城乱成一团糟,有效的阻挡了阴世师部对皇城的支援。 黑黑的浓烟仿若黑龙一样窜入天空,半个洛阳的城的天被黑雾所笼罩。 那么分布在洛阳城外的大营,自然也收到消息了,更大规模的调兵,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南边是杨玄纵和裴仁基,北边的鱼俱罗和宇文化及已经动了,西边是窦抗和独孤武都,东边是虎牢尧君素和荥阳屈突通。 十余万大军,东边的别指望了,离得太远,他们赶回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北边也不用说了,早就打起来了。 那么需要注意的就是窦抗和独孤武都,但是这个方向有一个大问题。 那就是进城不好进,整个洛阳的构造,因为洛阳贯穿而过,西城也分为了两个部分,洛水以北的,是紫微宫,洛水以南的,是洛阳西区,算是平民区。 西区的西面是城墙,但是呢,没有城门,而皇城西面,是方圆四百公里的西苑,也就是唐朝的上林苑,这是皇家园林,窦抗在西苑以北。 所以窦抗和独孤武都,从西边进不去,因此窦抗往北,打算走玄武门,独孤武都往南,打算走厚载门。 大概午时左右,独孤武都的第一批先锋骑军抵达城门脚下,而这里,已经囤积了无数进不去城的大军。 为啥进不去,独孤纂已经将麦铁杖和皇甫无逸给搞定了,城防现在落在了独孤纂的手里。 于仲文已经下令强行攻城了,但是问题来了,这是洛阳。 预先压根就没有想到自己拿着虎符会进不去的于仲文,根本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没有攻城器械打洛阳,那不是开玩笑吗? 想要临时造一些工程梯,也不现实,因为洛阳周边,连一颗大树都看不到。 那咋办,刀斧手砍呗,顶着盾牌去砍下半段包了铁皮的厚载门,费老劲了,何况城墙上一直往下抛巨石,砸死一片,尸体都快把城门给堵上了。 等到独孤武都赶到之后,杨玄纵亲自过去与其会合。 他得确定一下,对方是不是自己人。 “延寿公有虎符,你也有?”杨玄纵策马问道。 独孤武都呵呵道:“没有,也得说有啊。” 那就是没有了,杨玄纵笑道:“你来收拾他,我负责压阵大军,比较妥当。” 说罢,杨玄纵朝着于仲文所在的地方挑了挑下巴。 独孤武都点了点头:“入城之后,咱们不要分开,见机行事。” 杨玄纵微微点头,带人返回本部。 不大一会,独孤武都方向的骑军,突然朝着于仲文所在的中军奔驰而来,口中高喊着奉旨捉拿叛贼于仲文。 而杨玄纵也在这个时候,令麾下大军按兵不动,逐渐撤离于仲文周边。 于仲文见状,朝着杨玄纵方向怒喝道:“杨玄纵,食君之禄,焉能背主?” 他现在领导的,都是杨玄纵的人,已经控制不住了,身边不到五百人的护卫,哪能抗的住独孤武都的大军冲击? 不多时,于仲文便被生擒,虎符被独孤武都给抢走了。 “独孤氏身为皇亲国戚,卖主求荣,为天下人不耻,”被五花大绑的于仲文恶狠狠道。 独孤武都大喝一声:“放肆,本将乃陛下表亲,你算什么东西?窃取虎符谋反,我奉旨缉拿,岂容你妖言惑众,来人,将这个狡辩之徒看押起来。” 接着,独孤武都朝着城门方向举起虎符: “奉旨在此,速开城门。” 然后城门就打开了,所有卫士第一时间感觉,姑臧县公(独孤武都)这才是奉了旨意的,要不然为啥给他开门,不给于仲文开? 浩浩荡荡的大军开始涌入洛阳城,朝着紫微宫方向赶去。 至于同样身在南边的裴仁基,是走的长夏门,城门守将不给他开门。 不开拉倒,我还不想进去呢,于是裴仁基部的大军,就这么呆在城外,无事可做。 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一个坏处,就是打着打着就不想打了。 很多都是当年一起征讨高句丽,一起北征的弟兄,如今刀子见红,杀的血流成河,刀都卷刃了。 杨玄挺这边本来已经快扛不住了,好在东宫方向,韦思言、李孝恭、高湛率领左右卫率主力及时赶到,才逐渐挽回颓势。 眼下是白天,大家都看清楚了自己是在跟谁打。 这他么是东宫左右卫率啊?我们在跟太子干仗?这什么情况? 赶过来的窦抗也懵逼了,自己人和自己人,打成这副德行?尸横遍野,窝里斗? 他想做这个和事老,但是两边都不听他的,继续干。 窦扛眼看这种形势,就知道不对劲了,鱼俱罗是陛下的人,死磕东宫,这尼玛哪是他们内斗,是皇帝父子内斗啊? 而太子的兵马,是靠近城墙的,说明太子已经进去了。 眼瞅着双方的战事正在缓缓降下来,窦扛也不算拦了,你们自己也下不去手吧? 仍在主持大军不断催促强攻的鱼俱罗,心知自己这次要是攻不进去,脑袋是别想保住了,可是麾下的将士,明摆着有些不想打了,也就是在这种不利关头。 左翊卫主力大队人马,赶过来了,谁呢?长孙敞和郭敬善。 这俩人是帮鱼俱罗的。 杨玄挺发觉敌情后,心叫完蛋,左翊卫是特么王牌主力,干不过啊。 “把宇文化及那个笨蛋给我带过来,是不是自己人,就看这一次了,”杨玄挺朝麾下道。 被扣押在城墙脚下的化及,得知情况之后,心中大喜,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效忠机会了。 左翊卫的大将军,是宇文化及,两个将军是阴世师和董纯,如果化及出面,长孙敞和郭敬善,根本做不了左翊卫的主。 他们俩的手下,太多宇文述的旧部了。 玄挺之所以愿意冒险试一试,是因为他知道化及麾下的两千左翊卫,是被鱼俱罗给干了的,那么这两人就不是一回事。 (本章完) 六七三章 宁愿一死 宇文化及一到,形势立变,这小子本来就是一个顶级猛将,发起狠来也是牛逼的不要不要的。 他带着自己手下可怜兮兮的一百来号人,直接朝着左翊卫所在的方向狂奔过去,手里只有一面盾牌,面对的却是两万大军。 化及这个人呢,非常爱装逼,他的一身盔甲与别人不同,是高端定制款,简称高定,花狸狐哨的特别好认,尤其是容易被左翊卫给认出来,因为大家都见过,知道这是自己家那个装逼犯。 这要是晚上,完犊子了,化及一定会被乱箭射死,但这是白天,左翊卫先锋军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大将军朝他们过来了。 长孙敞顿时慌了,立即吩咐心腹,等到化及进入射程,就把他射成筛子。 这事只能让心腹干,因为别人不干,宇文述自打杨广继位之后,就占着左翊卫大将军这个位置十几年,十几年啊,这要培养多少自己人。 化及袭了许国公,还接班了大将军,那么这座军府,就是宇文化及说了算。 零零散散的箭矢,射向化及的那一刻,左翊卫军阵当中察觉不对劲了,这尼玛怎么能射杀顶头上司? 于是有反应快的,立即便朝着那些暗施冷箭的人冲了过去,射杀己方主将,不是奸细是什么? 宇文聪一马当先,朝着前方喊道:“谁让你们来的?谁就是叛贼,儿郎们,陛下危急,斩杀贼人随大将军入宫勤王。” 这下好了,长孙敞和郭敬善要完蛋了,左翊卫内部突然暴动,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了。 宇文化及手里高举虎符,奔入军阵,望向已经被人拿下的长孙敞和郭敬善,冷冷道: “我有虎符在此,尔等假传旨意,害我儿郎性命,罪大恶极,左右,斩!” 咔嚓两下,两人的脑袋被剁了下来。 紧接着,宇文化及便率领左翊卫,开始冲击鱼俱罗的军阵。 看到这一幕之后,杨玄挺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这个蠢货,一辈子造孽,最后关头干了件好事。” 鱼俱罗是注定要完蛋了,因为窦抗也站队了。 左翊卫和东宫左右卫率合起伙来干鱼俱罗,他可以选择帮鱼,但是后果难料,如果选择帮东宫,稳得一批。 聪明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三股大军合围鱼俱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大势已去,造化如此,尔等速速投降,或可求得一线生机,”鱼俱罗朝麾下众将道。 “大将军,到底怎么回事啊?”元礼颤抖道。 鱼俱罗叹息一声:“咱们卷入了一场本不该卷入的纷争,你们不知情,对方不会奈何你们,我蒙受国恩,今不得报效,唯死而已,取我头颅,降吧。” 说罢,鱼俱罗拔刀就要自尽,硬是被麾下将领给拦了下来。 不过他们也不打算再打了,而是带着鱼俱罗,下令全军丢掉兵械,认输了。 自己人投降,一般是不会滥杀的,毕竟大家都是当兵的,是服从命令,上面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 洛阳以北,尘埃落定,洛阳以南,大军入城。 “我可是你姐夫,你小子敢动我?” 齐王府已经被团团包围,杨暕如今差不多算是阶下囚了。 负责收拾他的,是京兆韦氏,杨铭在知道玄武门外被杨暕的人埋了一批兵械之后,便与韦约私下见过一面。 韦约,就是如今京兆韦辈分最高的那位,当年春游时候他带着韦纤惠找对象,找上了杨铭。 紫微宫不吃不喝长跪不起,胁迫杨广同意杨瑞韦珪婚约的,也是他。 他的家和杨暕家就隔着一条坊街。 杨铭自己直接收拾老二,说不过去,别人下手是最合适的,那么眼下迫切需要与东宫建立关系,就是韦家了。 这家人的胆子是最特么大的,这还是在洛阳,要是在大兴,控制皇城就不是指望独孤家了,而是韦家。 韦约、韦贞、韦云起、韦挺,眼下都在这里,他们韦家没有跟着去皇城掺和,不过已经派人去跟右备身府的韦勇力打招呼去了。 族内大佬,则是一起来找杨暕算账。 杨铭的东宫,四个姓韦的,韦福嗣,韦义节、韦怀敬、韦思言,这都是族内下一代的希望,人家早就押宝东宫了。 其中韦怀敬,是杨铭身边二十八人之一,韦贞的长子,韦家不缺聪明人,又有内部消息,心知控制杨暕是重中之重,尤其是杨铭直接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韦约。 杨铭不怕他不办,老子出事了,你们家族四个未来之星跟着完蛋,韦家其实已经跟他绑在一条船上了。 当年韦冲和韦琼之死,导致韦家形势一落千丈,这笔账他们是算在杨暕头上的,如今报应来了。 韦挺冷哼道:“你还有脸提我阿姐,要不是你,阿姐何至于香消玉殒,阿姐的孩子你当狗养,你也配做我的姐夫?竟然还在玄武门外私埋兵械,意图刺杀太子和秦王,咱们今天新账旧账一块算。” 韦云起在江都的时候,就已经跟杨暕翻脸的,现在没有动手,是因为五凤楼那边还没有打出名堂。 他们已经收到消息,李靖跟阴世师干起来的,李靖一旦赢了,那么右备身府的韦勇力,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杨暕慌张道:“你们胡说什么?不是我要收拾老三,是陛下要收拾他,你们找错人了,也办错事了。” 人在非常害怕的时候,会失去理智,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韦约闻言,顿时眉头一皱,看向众人。 其他几人也是面露大骇,他们绝对有理由相信杨暕的话,因为杨暕是个棒槌。 那么太子的目标其实不是齐王,而是皇帝。 韦云起猛一咬牙:“不能留了,我们现在就入宫。” 他这个不能留,指的不是杨暕,是杨广。 韦家的人已经很清楚,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皇帝和太子已经彻底摊牌了,谁胜谁负与他们息息相关,皇帝赢了韦家完蛋,太子赢了,从龙之功。 “杀了!”韦约的一句话,杨暕顿时双腿一软。 “不可!”韦贞沉声道:“暂时留着吧,说不定有用。” 说罢,韦贞朝着族内子弟道:“把他的嘴给我堵上,咱们入宫。” 洛阳北城, 李靖和阴世师打了没一阵,就被拦下了。 为啥呢? 大佬们都来了,裴矩、杨玄感、杨纶、杨达、裴蕴、虞世基等等一干中枢大佬都来了。 裴矩出面主持大局:“诸位稍安勿躁,让我等入宫探明形势,你们留在皇城之外,不得擅动。” 按理说,尚书省其实管不了卫府,尤其是特殊时期,但是骠骑府苏烈、右备身府韦勇力、右御卫李靖都同意,你阴世师不同意也不行,显得你心中有鬼。 至于段文振和虞世基等人,说话也不管用了。 这种时候看的是级别,杨纶代表宗室,已经支持右仆射裴矩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呢?乱说话,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于是傍晚时分,裴矩等一百多位大臣,在苏烈的护送下,进入皇宫。 阴世师拦不住啊,李靖还盯着他呢,右备身府做为禁卫军,都特么当看客了。 至于围攻杨元庆的郭荣和史祥,本来巷战这玩意就非常难打,好不容突破了两座里坊,后面独孤武都和杨玄纵又杀过来了,前后包夹,两人只能是投降了。 徽猷殿,起居舍人虞世南已经被抓过来了,这小子当时察觉到不对劲,躺在花园里给自己身上埋了一层土,扮死人扮了一天一夜。 要不是被人踩了一脚发出声音,还抓不住他呢。 杨铭找的就是这个老小子,想要以诏书控制眼下的皇城局势,没有印玺可不行,而虞世南是掌管印玺的。 在他面前,摆着一幅空白诏书,杨铭望着对方,道: “齐王派人行刺陛下,陛下重伤,今陛下下诏太子监国,捉拿一应贼首,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你按照平时的习惯,润色一下。” 虞世南双手颤抖的看向主位上的杨广,咬牙道:“虞某宁死不从。” “你是秦王的师父,他对你敬爱有加,放心,今后你还是秦王的师父,这一点不会变,”杨铭淡淡道。 虞世南摇了摇头:“陛下的玉玺,我已经全部投入井中,太子逼宫,无印玺耳。” 杨铭低头望着手里的木匣子,道:“传国玉玺在此,汝只管拟诏。” 印玺是虞世南保管的,人和传国玉玺是一块被找到的,虞世南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将传国玉玺扔进井里。 古代投入井中的东西,捞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杨广顿时大笑,指着杨铭道: “你不是从未见过传国玉玺吗?打开看一看。” 没有玉玺,盖不了印,那就是假传圣旨,外面的人不会认。 杨铭面无表情的将木匣子放在地上,然后揭开盖子,身边诸人看到玉玺的那一瞬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传国玉玺,缺了一块角? “哈哈哈哈.”杨广仰天大笑:“缺的正好是那个天字,缺损的印玺,谁会认呢?” 杨铭抬头道:“父皇可知缺角在哪里呢?” “自然是在朕这里,但是朕不会交给你,你也找不到,”杨广冷笑道。 杨铭点了点头,将手伸入怀中,取出那枚被棉布层层包裹着的断角,然后塞进了玉玺的断口处,严丝合缝。 翻过来再看,印文被补全了。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杨广和虞世南目瞪口呆。 自打接手传国玉玺,就缺了一角的杨广,自然知道这玩意他爹杨坚从旧周拿过来的时候,就没有了这个角。 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逆子手里? 这玩意要是能补,杨广早就补了,那么杨铭能够补上,只能说明一点,这是原装的。 这就是传国玉玺失落的那块断角。 杨广双手颤抖的死死盯着杨铭:“你从哪里弄来的?” 杨铭淡淡道:“父皇难道不想知道,当年三叔和五叔,为何都在背地里揪着高玥不放?” 杨广瞬间明白了,特么的旧周从旧齐拿到手的,也是个残次品啊? “虞先生动笔吧,大事至此,先生已无回天之力,”杨铭好言劝说道:“我向你保证,你们兄弟,一切照旧。” 其实杨广也不知道,虞世南的软肋,不是妻儿老小,是他的哥哥虞世基,因为他是被哥哥拉扯大的。 历史上的江都之变,虞世基即将被宇文化及诛杀,虞世南请求代替兄长受死,但被化及拒绝了。 世基被诛,世南匍匐而请代,善心之死,敬宗舞蹈以求生,这是历史上封德彝对这两对血缘至亲的评价。 虞世南失声痛哭,朝杨广磕头道:“圣恩难报万一,世南宁愿一死。” 杨广嘴唇微动。(本章完) 六七四章 谕齐王暕 虞世南,是个忠臣,他和杨广之间除了君臣关系,还有一层友情,都好文学这一口,这俩人是知己。 让他出卖杨广,绝对不可能,士为知己者死嘛。 单雄信已经连踢带打,给了虞世南好几下,人家疼的在地上打滚,可就是紧咬牙关宁死不从。 为什么非得是他呢?因为皇帝在委以某一个人重任的时候,都会在私下里有一番交待,这就是耳提面命。 打个比方,来护儿坐镇江都,如果京师来了皇帝的旨意,来护儿打开之后,会从中寻找与皇帝约好的暗号,如果对不上,这就不是皇帝的旨意,来护儿就不会认。 十二卫四府大将军,都有这个暗号,因为他们掌控着大隋的军队。 杨铭想要控制洛阳局势,一半靠自己人,因为自己人不看诏书真假,只看有利与否,另一半不是自己人,就得诏书来忽悠了。 所以他要么有诏书,要么就得等到自己人控制住局势,他才能露面主持大局。 虞世南这边,诏书写不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其它办法。 大隋制,皇帝诏书是内史省草拟,门下省审核之后下诏,也就是说,这两个部门的有心人,都有可能知道诏书里面的猫腻。 他们平时如果多加留意的话,是知道哪个字少了哪一划,哪个字的出现频率比较高,换句话说,他们知道诏书的书写习惯。 而内史省的官员,肯定都在皇城,但是日月二门被堵着,杨道玄出不去,就没办法抓人。 也就是说,杨铭现在空有玉玺,发不了诏书,所以只能等待自己人控制局势。 不过眼下的形势,已经改变了。 鱼俱罗的败亡,使得杨玄挺顺利进入玄武门,以太子的名义正在逼迫张瑾撤军。 张瑾能撤吗?人家这里是有皇帝死命令的,诏书都不认,只认皇帝一个人,哪会被玄挺逼退。 玄挺也是毛躁人,你不走,咱们就干。 正当左右卫率和张瑾的左备身府即将干起来的时候,杨铭出现了。 发不了诏书,就假传口谕呗,玄挺已经进来了,不会允许备身府攻入徽猷殿,那么杨铭出场的时机也就到了,就看相信他的人有多少。 日门上方,杨铭身披盔甲,左右被持盾的侍卫簇拥着,朝下方道: “你们想干什么?蔡王已经让你们退了,为何还不走,想造反吗?” 杨铭的出现,对于眼下的皇城形势,有着极大的镇抚效果,毕竟绝大多数人,不会想到是太子逼宫。 朝会上父慈子孝,大家可是都看在眼里。 张瑾见到杨铭的那一刻,目眦欲裂,心知皇帝已经被控制了,赶忙道: “我奉有陛下密旨,勤王护驾,还请太子打开城门,让我进去。” 杨铭道:“你可以进来,但是不能带这么多人进来,恐惊吓陛下。” 我特么自己进去,不是羊入虎口吗?张瑾道:“那请太子打开城门。” 只要城门一打开,我一拥而入,你就关不上了。 杨铭道:“你不是有梯子吗?自己爬上来,让你带二十人,多了的直接射杀。” 张瑾嘴角一抽,回头望着那些已经打退堂鼓的将领,心知这一次自己多半是回天无力了,太子的威望过高,人家一露面,备身府他都控制不了了。 但是张瑾也没办法说我是奉皇帝旨意收拾你,那是找死,也没有几个人会信。 张瑾闭目哀叹一声:“太子何必如此?” 杨铭在城门楼上暴喝一声:“陛下遇袭,正在治疗,孤奉旨缉拿贼人,谁再挡在这里,阻挠行事,立杀无赦。” 这话一出口,备身府的将领们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后撤,让开城门方向。 张瑾心如死灰,不得已之下,也只能是退后了,再不退,就要被射成刺猬了。 也就是杨玄挺来了,否则杨铭也不敢亲自露面,万一吓不退备身府,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在城门上说这话的时候,心跳的非常快。 而旁边的杨智积,则是瞥了一眼身后捧着木匣子的裴行俨,看到这玩意,杨智积便知道大事已定。 备身府让开之后,接管这里的自然是东宫卫率,杨玄挺奉命将皇城一应内史省官员都带到徽猷殿,备身府的人也没有敢阻拦。 张瑾已经猜到太子想干什么了,但他现在已经不敢说话了,说了有用了? 没用的,我就算告诉别人,太子即将假传圣旨,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杨铭已经控制住了局势。 也就是这个时候,中枢一干大佬们进入皇城,直奔徽猷殿而来。 而张瑾也得知了荆元恒被杀的消息,左右备身府同时失去控制,回天无力了。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老泪纵横。 内史令卢楚,被带到了杨广面前,当他看到鼻青脸肿蜷缩在地的虞世南之后,心里便什么都清楚了。 虞世南忠心,是因为江南氏族多是依附杨广。 但是卢家不是,像卢家这种高门大阀,不会对任何一个皇帝忠心。 而他做为内史令,杨广的每一封诏书都会过目,看的多了,加上一直都在小心留意,自然知道猫腻在什么地方。 人家非常果断,坐下之后提笔就写。 写什么?肯定不是退位诏书,现在还不能这么着急,否则原本已经被糊弄住的禁卫军,不会认账。 而是给权,皇帝养伤,太子署理国政,也就是监国了。 奏疏写好之后,杨广被拖进了后方寝殿,被朱粲打断了几根肋骨,不省人事之后,被扔在了床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裴矩等人来了。 杨铭令人收拾好前殿之后,让百官进殿。 大殿内,左右两边站立了上百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杨铭坐在杨广皇位的左侧位置,也就是他太子的位置,身后站着裴仁基等人。 百多名大臣进来之后,没见到杨广,只看到太子,很多人心里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敢问太子,陛下在哪里?”御史台陆知命道。 杨铭道:“齐王派人行刺陛下,陛下身负重伤,正在医治。” “那便请太子容臣等探视,”虞世基道。 杨铭挑了挑眉:“你懂医术?” “不懂,但臣有职责确认陛下伤情,”虞世基道。 杨铭看向裴矩,道:“他没这个资格,裴公为洛阳百官之首,你就代群臣入内殿探视陛下吧。” 裴矩点头道:“臣这就去。” 接着,裴矩被人带进了内殿。 卢楚起身拿出诏书,然后朝着众人朗声道: “谕齐王暕,亦系朕之嫡子,曾有骄惰不法,疏远贤良,亲昵小人,人谁不爱其子,朕之宽容,岂料酿成大祸,今行凶徽猷,悖逆至此,尚可以对天地鬼神、腼颜与世人相见乎?今宽尔殊死之罪,令尔自裁,此皆朕委屈矜全莫大之恩,尔非草木,虽死亦当感涕也。” 说罢,卢楚道:“即刻捉拿齐王,殿前问罪。” 这封奏疏,开头就是谕齐王暕,那就是写给杨暕的。 殿内众臣面面相觑,旨意的内容不算详细,齐王怎么行悖逆之事?没有说清楚,不过这就是诏书的惯例,有些事是不会说清楚的,尤其是家丑。 这一点大家都能理解,儿子对付老子,实在没脸详述,也不会让人知道整个过程。 那么接下来,还有一封诏书,内容更简单,大致意思就是朕养伤期间,由太子监国,上面盖的是传国玉玺。 这就不对劲了,在这种时候,中枢级大佬都是可以阅览诏书内容的,传国玉玺可从来没有出现在诏书上面。 虞世基顿时道:“起居舍人虞世南何在?” 李密一脸哀伤道:“被贼人所害,已不治身亡。” 虞世基双腿一软,大喝道:“我要见陛下。” 说着,他就往寝殿方向冲去,却被人给拦了下来。 杨铭道:“别拦他,让他去。” 虞世基浑身一震,脚步却迈不出去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进去,就是进了鬼门关,再也出不来了。 他回头望向群臣,有人面无表情如杨玄感,有人颓丧至极,如段文振。 人人表情各一,但没有人再像他一样,一定要见到陛下。 虞世基见状,脸上惨然一笑,看向杨铭: “太子,岂不闻史书昭昭?” 说罢,虞世基大步进入寝殿。 杨铭环顾众臣,道:“你们谁还想进去?” 王胄、袁充、游元、刘士龙等十余人站了出来。 杨铭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进。 接下来,控制住局势的杨铭,无需诏书,也能收拾备身府了。 只听杨铭道:“张瑾处事屡屡浮躁,聚大军于殿外,不听劝阻,难当大任,杨玄挺接任左备身府,荆元恒为国捐躯,以国公之礼厚葬,滕王杨纶接任右备身府。” 二人站出来:“臣领命。” 那么接下来,就是安抚天下了,杨铭让卢楚草拟奏疏,召来护儿、吐万绪、张须陀入京。 当然了,是以皇帝的名义,若以他的名义,首先百官会怀疑,来护儿也会举兵。 必须稳住这个人,否则江南还得乱。 那么这三道旨意,内史省和门下省的官员是有权利看的,但是杨铭只让门下省杨达看了一眼。 杨达当然会装作一切正常,然后点了点头:“门下省可以下诏了。”(本章完) 六七五章 齐王杨暕 张瑾被拿下的时候破口大骂,被人给堵上了嘴巴拖下去了。 其实杨铭逼宫,最难对付的就是左右备身府,这两个问题解决之后,其它问题都好处理。 杨玄挺和杨纶用了一日一夜,在韦保峦等人的协助下,方才安抚好左右备身府。 堵在月门的史威,因为没有强攻,一直老老实实的呆着,所以罪名不能太大,剥夺兵权,留待任用。 萧玚则是在玄武门外被宇文化及给控制住了。 至此,紫薇城内大局已定,越来越多的官员可以进入皇城。 被韦家带进来的杨暕,早就给他上刑了,诏书上让他自裁,人家不愿意,自然得打一顿才行。 于仲文、鱼俱罗、郭荣、史祥已经被带到了同明殿,但是杨铭现在还没功夫见他们,因为杨铭现在需要安抚自己的亲妈。 “连我都不能见你的父皇吗?”萧皇后哭诉道。 杨铭坐在旁边,低头道:“母后请体谅儿臣的苦衷,等到父皇苏醒过来,自然会让母后见到的。” “你在骗我,你把他怎么样了?”萧皇后抹泪道:“伱是我的儿子,就算从小不在我身边,我也知道你如今是在撒谎。” 杨铭抬头道:“儿臣何苦欺骗母后?事实确实如此,虞尚书你也见过了,自然知道儿子没有撒谎。” 杨广肯定没死,但也别想在人前醒过来,要不然杨铭也不会让虞世基等人进寝殿探视。 只有两种人不会说话,一种是死了,一种是没机会开口。 虞世基以为自己进殿必死无疑,实际上没事,杨铭怎么会让他死呢?我现在杀了你们,不是坐实了我逼宫的事实吗? 但是虞世南是真死了,因为他看到了整个过程,这种人就不能留了。 萧皇后闭目垂泪:“懋世(虞世基)什么都跟我说了,你父皇有意杀你,却被你所反制,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你们是父子啊.” 虞世基做为知情者,在萧皇后这里已经什么都交代了,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出来,但是他清楚,皇帝不会再出现在朝会上了。 而他呢?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至于下场如何,就看杨铭将来会给他定什么罪了,之所以在皇后这里坦陈相告,也是指望皇后能保一保那些本不该死的人。 他知道,杨铭会大开杀戒的。 杨铭陷入沉默,一声不吭。 “我知道是你父皇有错在先,但你作为儿子,是不能弑杀亲父的,这是大逆不道,会下地狱的,”萧皇后不停垂泣道:“你还要杀你的哥哥,孩子,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杨铭叹息道:“事已至此,母后会如何抉择,儿臣洗耳恭听。” “哈哈哈哈.”萧皇后疯癫道:“你阿娘不傻,你让虞世基见我,不就是想借他的手告知我真相吗?我若不帮你控制局面,你是不是连我这个生母,都要杀了?” 杨铭起身跪地,朝着母亲磕头痛哭道: “儿臣若有此心,天打雷劈,父皇欲杀我,老二欲杀郢回,儿臣是迫不得已,儿臣既知虞世基会禀述真相,但还是让他来见母后,就是因为儿臣不忍亲口告知,父杀子,儿臣无怨言,但郢回何错之有?他还没有成年啊。” 萧皇后从虞世基口中知道的事情,自然只有杨广要杀儿子,她并不知道儿子早就也想搞死自己亲爹了,毕竟虞世基也不知道。 所以在萧皇后看来,造成眼下局面的,还是因为杨广太过心狠,因为虞世基也说了,杨广是打算两个儿子一锅端。 她拢共就这两个儿子了,如果杨广成功,她便断了子嗣,以后在后宫,将再无任何倚仗,所以今天父子相争的结果,实际上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所以眼下萧皇后对丈夫是咬牙切齿之恨,对杨铭,则是一种空洞的陌生感和畏惧感。 她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让她完全不认识了。 杨铭呆在大业殿,不停的安抚着自己的母亲,他是绝对不可能动自己妈的,他妈可从来没有害过他,对待杨瑞他们也是万般宠爱。 毕竟是皇后,萧皇后虽然没有独孤伽罗那么厉害,但坐在国母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那也不是一般的女人。 她心里其实也想通了,只要老三不杀杨广和杨暕,她就同意帮助儿子收拾残局。 李世民杀两个兄弟的时候,亲妈不在了,所以他没有这个顾忌,但是杨铭有啊,他不能不顾及他妈的感受,再说了,你也没有任何理由软禁皇后。 那天下人可真要戳你的脊梁骨了。 于是杨铭赶忙召来陈奎,嘱咐道:“不要对齐王用刑,要厚待,关起来严加看守。” 陈奎看懂了杨铭的眼色,领命出去,前往关押杨暕的殿宇。 房玄龄等人收到消息后,开始商议。 “殿下这是被皇后胁迫,不得已才如此,我们绝对不能留人,现在就杀,”杜如晦道。 房玄龄犹豫道:“如果杀了,动手者必死无疑,皇后会追究,殿下也不能包庇啊。” “那就我动手,我的命是殿下给的,正是报答之时,”许玄彻道。 “咳咳.”一直都呆在这里的韦云起靠在柱子上,双手抱肩道:“几位听听我的意见如何?” “您说,”房玄龄道。 韦云起笑道:“你们听说过陈良娣第一个孩子的故事吗?” 这种事情,韦家的人自然是知道的,为啥呢?因为当时齐王妃韦琼还活着呢,妇人多舌,自然不会瞒着家里。 杨铭都是韦盈告诉他的。 房玄龄和杜如晦则是一脸懵逼,因为他们不知道,直到听韦云起讲述出来,这才恍然大悟。 “陈良娣亲自动手,皇后也没有办法,太子更不会怪罪,赶快去请人吧,”韦云起笑道。 杜如晦双目放光,快马加鞭亲自赶往东宫。 如果人是陈淑仪杀的,等于把皇后的嘴给堵上了,老二杀了老三尚未出世的孩子,人家亲妈报仇,这是一报还一报,你能说什么呢? 陈淑仪知道情况之后,赶忙换了一身武士服就往皇城赶,亲自手刃仇人,没有比这更让她激动的事情了。 皇后这边久久等不到消息,也是心中疑惑,让杨铭去催促。 杨铭又派裴爽去催,结果陈奎回来后,直接道: “齐王已故,是.是陈良娣动的手。” 其实陈淑仪还没有赶到皇城呢,杨暕还活着。 但是萧皇后不知道啊,闻言浑身颤抖,直接昏死过去。 杨铭松了一口气。 负责关押一众杨广心腹的同明殿内,杨丽华来了。 徐世绩和侯君集实在是拦不住啊,也不敢当着那么多人阻拦长公主,这也是违逆大罪。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杨丽华望着于仲文等人。 探望过杨广的十余名大臣,也被关押在这里,这些人都是非常怵杨丽华的。 刚才虞世基已经跟大家说起过,他在皇后那里什么都说了,大家能不能活命,或者子孙能不能活命,就看皇后了。 如今杨丽华问起,他又复述了一遍。 于仲文见杨丽华陷入沉默,主动道:“臣等也是奉旨行事,虽知此事不可为,然君命如山,也只能这么做了。” “君命如山?呵呵皇帝杀太子,父亲要杀儿子,你们为什么不劝?”杨丽华暴怒道: “枉尔等蒙受国恩,食君之禄,竟不能直言于陛下?却干出这等危及我大隋江山社稷之事,你们有何面目自称臣子?” 鱼俱罗叹息道:“事已至此,臣只求一死,以报君恩。” “来人啊!”杨丽华顿时指着鱼俱罗道:“将这个乱臣贼子给本宫拖出去,乱刀砍死。” 鱼俱罗深吸一口气,起身就往外走。 一代名将,就这样奔赴黄泉。 “你们呢?”杨丽华看向众人,冷冷道:“不是一个个都声称自己是忠君良臣吗?还有谁想死,站出来!” 一个个的低垂下头,都不吭气了。 虞世基可没有他弟弟那份骨气,这与成长经历有关,他是兄长,是他这把伞撑在弟弟虞世南头上,一路走来为其遮风挡雨,所以他早已被风雨打弯了腰,没有虞世南这份傲骨。 所以不要瞧不起性格软弱的人,人家也许背负了更多。 于仲文则是儿女太多,自己不怕死,但是不希望儿孙被牵连。 “你们呐,”杨丽华指着众人道:“身为臣子,只知愚忠,别的事情不劝还则罢了,这种事你们怎么能不劝?虽忠君却毁我国祚,你们不是忠臣,不过是一些谄媚之徒罢了。” 说罢,杨丽华起身离开。 她要去见杨铭,她非常了解自己这个侄子,因为他这个侄子,是她的亲爹亲妈一手调教出来的。 杨丽华非常清楚,自己那个弟弟,是不可能再回来了,你要杀儿子,如今被儿子反手制服,以杨铭的性格,他还能容你吗? 而杨丽华本身,就是以整个杨氏国祚考虑,没有什么事情比杨隋二字在她心上更重要。 五个弟弟,没有一个好下场,她的心里比谁都悲凉,也比任何人,都麻木习惯了。 而这个时候,陈淑仪已经一身大汗的出现在了杨暕面前。 杨暕知道自己死定了,满脸血水的他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望着陈淑仪手中的匕首,遍体鳞伤的他苦笑道: “这一切本该都是我的,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只不过运气不好,输了,我也认了。” 陈淑仪长吸一口气,双目含泪的上前几步,狠狠刺入杨暕的胸口。 杨广嫡次子,齐王杨暕,殒命于此。 (本章完) 六七六章 杨老四 大业殿,两个女人一个男人。 侍女掌灯之后便离开了这里,独留下杨铭他们三个。 萧皇后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眼神呆滞,整个人仿若丢失了魂魄一样,直勾勾的盯着地面。 而杨丽华,则是脸色阴沉的在杨铭身上打量着。 “咱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付起自己的亲人,一个比一个心狠,”杨丽华道:“说说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杨铭叹息一声道:“侄儿也是被逼无奈,您现在也都清楚了,要不是我反应及时,您现在见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了。” 杨丽华瞥了一眼萧皇后,接着道:“父子俩斗出这么大的动静,史书煌煌,你们也不嫌丢人,如今局面算是暂时稳住了,你是打算大开杀戒,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正要垂听姑母的意见,”杨铭谦卑道。 杨丽华点了点头:“暂时不能大兴牢狱,慢慢来吧,有些人伱现在杀不得,也不能杀,以大局为重,还是要大事化小。” 杨铭道:“侄儿也是这个意思。” 这一次洛阳的乱子,闹的有点太大了。 杨铭的本来的初心,逼宫也还是依赖自己东宫那帮人,以雷霆之势控制杨广,但人算不如天算,正好和杨广对付他的时机撞在了一起,以至于牵引出连锁反应,整个洛阳地区的大军,都动了。 不过损失并不算大,杨玄纵、独孤武都、裴仁基三部,基本没有受损,李靖和阴世师也没打的太过火。 郭荣、史详与杨元庆的激烈巷战,死了两千多,伤者五六千,也还说的过去。 打的最狠的就是北边的鱼俱罗,好在宇文化及逆转局势,窦抗选择站队,迫使鱼俱罗部投降,即使如此,各部人马加起来也死了七八千。 至于东边姗姗来迟的尧君素和屈突通,现在还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千难万险,终究还是成功了,毕竟是逼宫,没有流血是不可能的。 杨丽华见杨铭认可自己的想法,于是开始劝慰萧皇后: “这种事情你见的少,一时难以接受,也属正常,不过这类事情在皇家并不新鲜,旧周宇文家如此,阿摩那几个兄弟亦如此,当下的结局算好的了,要是输的是杨铭,才是遗患无穷。” 这就是大胸怀,杨丽华做为唯一一个能跟独孤伽罗对线的人,绝对不简单,主要也是经历的多了。 杨坚杀了她的继子,她熬过来了,五个弟弟死了三个,四个妹妹死了俩,她也挺过来了,从皇后皇太后变成长公主,她也接受了。 所以杨广父子内斗这种事,她算是比较能看的开。 萧皇后长长叹息一声,呆滞道:“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不想管,我也管不了。” 杨丽华点了点头,看向杨铭:“让你四叔出来,帮你主持大局,他对你没有威胁。” 杨广五兄弟当中,老三杨俊喜欢钱,老四杨秀迷信鬼神,都挺奇葩的,但你说他们俩对皇位没有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服杨勇,但绝对不服杨广,因为古代就是这样,长子高高在上。 杨铭自然也明白杨丽华的意思,人家并不是建议杨铭给权,又或是恢复蜀王爵位,就是让杨秀出来压镇朝堂,权力是一点都不会给的,但是会让你张嘴说话。 有些人张张嘴,分量就已经足够了。 大隋宗室,眼下没有谁能比的了杨秀的威望,因为人家是高祖血脉,皇室直系。 而杨铭呢,对杨智积父子的表现,很不满意,李密私底下已经分析过,这两个人绝对不算可靠,他们在杨铭身上,是押注,没有出全力。 “姑母的话有道理,四叔如果能回来帮忙,无疑是最好的,”杨铭点头道。 杨秀和他老婆,就在宫里,杨广走哪都带上,要不是杨谅的死,杨丽华一直在怀疑他,杨广早就弄死杨秀了。 不杀,也是不想和自己的姐姐翻脸。 杨秀的长子杨孝,娶的是归化侯萧球的闺女,这桩婚事从头到尾都是杨铭亲自安排的,杨孝如今虽然袭了蜀王,却只是大兴城安化门的一个监门将军,过的非常不如意。 这几天的朝会,杨铭是没有参加的,裴矩负责主持,而杨铭对外宣称,在照顾皇帝,以及安抚皇后,忠孝两个字都全了,自然没有人会说他不顾国事。 这天,群臣聚集在乾元殿,正在商议各军府善后的事情。 一身布衣的杨秀,拍着袖子从殿门进来了,众臣目瞪口呆。 杨秀环顾周围,笑道:“不知道我该坐在哪个位置呢?” 杨达微笑着朝众人解释道:“蜀王已经被太子拜为门下省纳言,太子太保,自然是坐在宗亲首位。” 今年四十五岁的杨秀顿时看向杨智积,笑道:“我已经不是蜀王了,还是坐在堂兄下首位置吧。” 杨智积敢吗?人家口中堂兄两字,已经暗示你了,咱们是堂兄弟,不是亲兄弟。 “四郎乃高祖嫡出,自然是坐在上首,”杨智积赶忙挪了挪屁股,给人家让开位置。 杨秀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一屁股坐下。 这小子掌权的时候,洛阳元家和长孙家,都是跟着他混的,整个巴蜀也是他说了算,杨氏五兄弟当中最能打的。 “陛下遇刺,社稷动摇,太子请我这个大闲人出山,也是为了安抚局面,”杨秀淡淡道:“我呢,没有这个本事,所以朝会上,做个旁听看客,即可。” 裴矩笑道:“您还是要多多谏言啊,太子正于膝下尽孝,我等不能劳烦,大事小事,您可不能撒手不管。” “既然裴公这么说,那我便勉为其难吧,”杨秀笑了笑:“此番变故,在齐王身上,可知宗室不稳,于国不利,你们说对吧,两位?” 说罢,他的眼神看向杨智积和杨纶二人。 “您说的对,”两人赶忙点头。 杨秀这边,是提前见过杨铭的,心知自己这次重见天日,身上的任务就是压制宗室,而他呢,有这个能力和威望。 这小子全盛时期,是四大总管之一的益州总管,都督二十四州诸军事,西南道行台尚书令,内史令,右领军大将军。 他可不是棒槌,他比杨俊和杨谅都要强点,就是太迷信。 历史上江都宫变,宇文化及在弑杀杨广之后,本来是打算拥立杨秀为帝的,但是觉得驾驭不了,这才杀了。 杨玄感道:“我们刚才正在商量,张瑾、萧玚、阴世师该怎么处置,既然您来了,不知对此有何看法?” “没什么大不了的,”杨秀挑眉道:“不过是办事不力而已,太子也是恨其不争,遇事毛躁,搞得一团糟,可见他们德不配位,要我说,先罢黜本官,留待后用吧。” 整个事件,鱼俱罗是第一个跑不了的,人家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慷慨赴死,杨丽华也心知肚明,所以杀的也很果断。 那么其他人,你当下是没有办法治罪的。 比如于仲文,人家入京勤王,口号伟光正,你能说他有错? 宫内有变,张瑾一定要面见皇帝,错从何来? 没有正当理由,你是杀不了这种级别大佬的,只能让他赋闲,以后再找个由头杀了。 最可惜的就是麦铁杖,杨铭是真心喜欢这个人,但是没有办法,人家是杨广的死忠,但是麦铁杖的儿子,还是可以用的。 朝会上,大家一致认为,此番之变,玄武门是最大的弊端,所以建议在玄武门外,再修殿宇,以拱卫紫薇城。 这个提议大家一致通过。 身在东宫的杨茵绛,此刻已经兴奋到无以复加,她知道自己即将成为皇后了,不会等太久的。 不过这几天的提心吊胆,一朝解脱,也让她病倒了,不过不是什么要紧病,就是疲劳过度。 杨铭下令在紫薇城和东宫之间,打通一座城门,方便自己亲眷出入,毕竟现在没人敢再走玄武门了。 这天,杨铭终于抽出时间,来到了同明殿,见于仲文他们几个。 几人见到杨铭之后,纷纷起身,一脸愧疚。 他们当然愧疚,奉老子的旨意杀一个功勋太子,这本来就是一件很扯淡的事情,因为他们不知道,太子早就想收拾他爹了。 “坐吧坐吧,事已至此,你们也别苦着个脸了,”杨铭在千牛备身的护卫下,在主位上坐下。 于仲文道:“臣羞于面对太子,无颜就坐。” 杨铭笑了笑:“咱们都是老熟人,以前也经常打交道,事情发展到如今局面,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呢,也没脸告诉天下人,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说说吧,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众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太子有心放他们一马,因为皇帝杀太子这件事,不能传出去,不外传,就没有理由杀他们。 于仲文顿时松了一口气:“臣任凭太子处置。” “我不处置,你们自己说,”杨铭道:“放心,到最后我都会答应你们。” 于仲文一愣,刚刚落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这是让我自己,给自己定罪啊? (本章完) 六七七章 以身入局 这一次,站在杨广这边的中枢大佬,杨铭暂时选择一个不杀。 同明殿,杨铭与这些人的会面,就是让他们自己给自己找个体面,你们要是不体面,我帮你们体面。 好在这些人都是聪明人。 虞世基选择告病回老家休养,杨铭给他改了改,我在哪,你就到哪休养,伱跑老家干什么?躲我呢? 于仲文嘛,毕竟是关陇集团出身,他爷爷于谨是北魏八柱国之一,这个人就是杨丽华口中最不好动的那个。 此人在军方威望极高,只要离开军方,就好说了,于仲文请辞右屯卫大将军,杨铭同意了,给了他一个门下省纳言,绝对是照顾面子了。 至于张瑾,被抓的时候口不择言,骂了杨铭几句,好在只是骂杨铭,没有说杨铭是在逼宫造反,算是保住了小命,左备身府大将军已经给他撸了,保留爵位,去丹阳郡做太守吧。 尚书右丞刘士龙,贬为地方县令。 郭荣、史祥全部卸任大将军,段文振辞去兵部尚书,王胄、袁充、游元、皇甫无逸也都贬到了地方。 这是杨铭跟他们商量好的。 翌日朝会,这些人全都出现在朝堂上,将商量好的结果,主动提了出来。 于仲文率先道:“臣失职,不宜再履历军府,请卸任右屯卫大将军,请太子恩准。” “你虽有错,但错不至此,”杨铭假迷三道道。 于仲文跪地道:“臣之处事,险酿大祸,今垂垂老矣,确实无力再兼任要职,请太子准许臣,卸此重担。” 杨玄感助攻道:“既然如此,太子就准了吧,延寿公的年纪也确实大了,强加重任,不胜其劳啊。” 杨铭皱眉沉吟半晌,点头道:“既如此,延寿公就去门下省担任纳言一职,您老劳苦功高,经验丰富,还是要发挥余热啊。” “臣叩谢太子,”于仲文给杨铭磕了个头。 杨铭直接道:“从今以后,公卿不必叩首以拜,淮南公杨玄纵,接任右屯卫大将军。” 玄纵嘴角微翘,点头道:“臣领命。” 那么接下来,郭荣的左骁卫大将军,由苏烈接手,杨铭要在十二卫四府来一次大换血。 尚书右丞改为东宫冼马刘炫,吏部尚书杨恭仁,兵部尚书由来护儿接手。 那么杨恭仁将会卸任谒者台大夫和民部侍郎,这两个位置由远在京师的元文都和封德彝补上。 东宫一众属官,将逐步进入三省六部十一寺,不过这得慢慢来。 很多人已经看出来,皇帝应该是回不来了,不然的话,怎会允许太子如此大肆安排亲信,那么换句话说,从今往后大隋的话事人,就是太子了。 将这些人处理掉之后,杨铭笑呵呵的看向宇文化及: “陛下将你夺情洛阳,此乃天意,若不是化及及时赶到,陛下与孤性命不保,宇文公父子卫国护君,当为朝臣典范。” 宇文化及双目放光,赶忙道:“这都是臣分内之事,当不起太子谬赞。” “欸~~~”杨铭抬手道:“你当得起,如今大乱初定,左翊卫还是要交给你,交给你,陛下和孤才放心。” “臣,定不辜负陛下与太子厚望,”宇文化及揖手道。 这小子也算是时来运转了,他在杨铭这边算得上是从龙之功,以后只要老实点,就不会有事。 杨铭又看向韦云起,道:“你还是去骠骑府,东都的安定你要维持好,不准任何人再谈论此事,违者,抓!” “臣明白,”韦云起道。 卫玄呢,继续干他的刑部尚书。 朝会结束之后,杨铭仍旧是去了大业殿探望母亲,杨丽华也干脆住在了这里,帮忙维持局面。 杨广,没有杨铭的命令,是任何人都见不到了。 江都。 来护儿手里握着那道圣旨,已经闭目沉默很久了。 长子来楷道:“六郎和来宇都没有来信,事出反常必有妖,洛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给我们的只有这道圣旨,这不符合常理。” 来护儿叹息一声,睁开眼睛,缓缓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我这边,已经都知道了。” 洛阳那边自从发生变故,军方当中已经有人逃往江都给来护儿送信了,只不过事情太大,来护儿没敢跟儿子说。 他将多重因素汇聚在一起,已经猜到了一个大概的真相。 来楷问道:“父亲都知道什么?” 来护儿举起圣旨,道:“旨意不假,但不是虞世南手书,陛下给我的旨意向来都是伯施操刀,这次的笔迹我认得,是卢楚的,最不可思议的,这里盖的是传国玉玺。” 来楷目瞪口呆,赶忙接过来看,诧异道:“父亲不是曾说过,传国玉玺陛下向来不拿出来示人吗?” “没错,”来护儿点头道:“拟旨的人换了,印玺也换了,那么授意卢楚写这封诏书背后的人,应该也换了,陛下恐怕不是简简单单的遇袭负伤。” 来楷瞳孔剧缩:“我就琢磨着不对劲,杨暕哪有这么大能力,牵扯了整个洛阳的驻军,父亲的意思是,这是陛下与太子之间” “多半如此,”来护儿沉声道:“陛下忌惮太子已久,也只有他们父子俩斗,才会闹成这样,从洛阳逃回江都的人可不少,消息四拼八凑起来,多半就是这个答案了。” 来楷道:“这么说,太子赢了?这封召父亲去洛阳的旨意,是太子的意思?怪不得老六和来宇一点动静都没有,怕不是已经被太子控制了。” “那倒不至于,”来护儿道:“太子这是顾忌我啊,怕我在江都生事,那么他就不会动六郎和来宇,此番入东都,凶多吉少啊。” “父亲不必顾忌来宇,您怎么做,儿子都支持您,”来楷正色道。 他的长子来宇,是杨铭的千牛备身,六弟来整,是杨铭的左武侍率,来护儿要是乱来,这两人肯定是活不了了。 以来楷对父亲的了解,他不会束手就擒,那么来护儿很大可能会选择,不奉诏。 也就是这个时候,属下来报,荆元恒的儿子荆胄从洛阳逃出来,眼下请来护儿收留。 来护儿跟荆元恒是老熟人,连忙让人将荆胄给带了进来。 一见到来护儿,荆胄立即便跪地哭诉起来。 他之所以能从洛阳出来,是因为他爹荆元恒死的太快,杨铭没给定罪,还宣布以国公之礼葬之,所以荆胄有机会带着他爹的棺材离开洛阳,半道上他将灵柩交给自己的几个弟弟,只带了几个随从匆匆来见来护儿。 因为他知道他爹干了什么事,也知道太子以后不会饶了他。 来护儿在知晓整个过程之后,瞠目结舌,来楷也同样如此。 “来人,先请大郎下去歇息,”来护儿令人将荆胄给带离房间。 来楷面无血色道:“看样子太子已经掌握大权,陛下危矣,父亲确实不能奉诏,恐太子有加害之心。” 来护儿叹息道:“我不去,又该何去何从呢?举江都之兵攻打洛阳?你觉得打的嬴吗?不去是个死,去了还是个死,我为陛下心腹,虽人在江都,却早已以身入局,不会再有第二个结局了。” 来楷大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太子会不会惦念往日情分,放父亲一马?” “不会的,”来护儿道:“宇文述一死,给宇文化及留了一份天大的遗赠,我也只有死,才能保全你们兄弟,以及我来氏亲族,你准备一些祭品,明日同我去郊外祭祀先祖,再给我准备一份寿衣,我只有死在这里,才能将消弭来家这场灭族之祸。” “父亲.”来楷跪地痛哭:“事情总有转圜余地的,你老威望之高,太子焉敢痛下杀手?” “你现在不能再将他视为太子了,”来护儿叹息道:“很多年前,他就具备九五之姿,要不然也不会被陛下这么忌惮,唉帝王之家最无情,不必多言了。” 翌日,当来护儿准备好一切,即将离开府邸时,来整和来宇回来了。 他们俩给来护儿带回了更为详细的宫变过程,当然了,杨铭还是受害者,他是被迫还击的。 这两个人,自然是杨铭派来的,他担心来护儿不会奉诏,所以让他们来安抚对方。 “这叫怎么一回事啊?”来楷听完之后,一脸无语道:“陛下忌惮太子,最多圈禁削权好了,怎么能下的了这个手?虎毒还不食子啊。” “谁说不是呢?”来整拉着个脸道:“那时候的情况万分危急,太子若是败了,东宫的人全都得死,我和来宇也会成为刀下鬼,你该庆幸是太子嬴了,所以我们俩现在还能活着。” 来楷苦笑摇头道:“这么说,太子希望父亲回洛阳,接任兵部尚书?” “没错,右翊卫也还是父亲,这是太子在我们离开洛阳之前,当着满朝官员,当众安排的,”来整道。 杨铭当着满朝文武,宣布此事,等于是给来护儿一个台阶,他身为太子肯定不能不讲诚信,等于是告诉来护儿,你安心回来吧,咱们俩之间没有恩怨。 来护儿苦笑道:“手中权力太大,让人如坐针毡,此番去洛阳,右翊卫,我应主动请辞,不然今后连个好觉都睡不上。” 这就是顶级大佬的觉悟,不用杨铭暗示,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本章完) 六七八章 君臣相合 大兴城这边,自然也闹出一些乱子,很多大臣吵着闹着要去东都面见陛下,被梁王杨浩给压下来了。 杨浩是杨俊的儿子,他们父子跟杨广关系非常不好,但是杨浩和杨铭的关系非常铁。 他这边是收到杨铭命令的,自然晓得该怎么做。 这就是为什么,他和李渊没有被召回洛阳,杨浩是值得信任,李渊是因为软肋建成在杨铭手里,不担心他闹事。 “太子监国,如今四叔已入门下省,太子让你掌管京师戍卫,咱们兄弟可要把关中给太子看好了,”杨浩在尚书省的官署内,与堂弟杨孝说道。 杨孝年纪虽然不大,但心里也很清楚,指望皇帝没出事,他爹永远也别想出来,如今不但去了门下省,还成了太子太保,说明什么?皇帝回不来了。 “陛下的伤势很重吗?”杨孝试探问道,他还是想确定一下。 杨浩笑道:“洛阳闹出来的动静这么大,你用脑子好好想想,也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杨暕这个笨蛋有这么大能耐?要不是太子,你小子一辈子都得去守城门,陛下能让你掌管京师戍卫?” “这么看来,陛下应该不会再出来主政了吧?”杨孝道。 杨浩点了点头:“太子一下子收拾了这么多人,全是陛下心腹,可见正在逐步掌控朝堂,你我兄弟总算是熬到头了。” “兄长靠着太子早就享福了,”杨孝牢骚道:“弟弟我这些年可是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过日子,咱兄弟好歹都是高祖嫡孙,这特么还得看那些外臣脸色,宗室那几个狗东西,也不将咱们当回事。” “哈哈,你的怨气可不小,如今否极泰来,宗室今后还得咱们直系说了算,”杨浩道:“蔡王、滕王、观王这些个人,终究没有咱们与太子血缘近,你小子若是争气,将来位置不会低。” 这俩人,也是杨铭的拥趸,杨广在的时候,跟孙子一样,太子监国了,腰杆一下子就硬了。 在开皇年间,宗室这边,卫王杨爽和观王杨雄威望还是非常高的,但是这俩人的权力,是杨坚夫妇给的。 所以他们威望再高,也比不过人家夫妇的亲儿子。 那么如今,这两人都不在了,指望杨智积和杨纶撑起宗室,也是勉强,毕竟他们的爷爷是太祖杨忠,有点远了,而且还是追封的,建国跟杨忠没有一点关系,实际上跟他们两人的爹也没啥关系。 他们的爹也是因为哥哥是杨坚,才被封王,建国也没有出力,甚至还特么拖后腿。 而人家杨浩杨孝的爷爷,是杨坚,是开国皇帝。 所以杨浩心里很明白,今后的宗室,还是他们直系血脉说了算,杨秀出山,就是去压着杨智积和杨纶去了,别看没有了爵位,这都无所谓。 反正我爹是杨坚,我妈是独孤伽罗,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宇文化及的左翊卫,已经先一步从洛阳开拔,返回京师,毕竟大兴才是首都,杨铭早晚会回来这里,他可不像他爹那么喜欢晃悠。 而且化及回来,还要去宇文述的陵墓前服丧,不过权力依旧,随时可以返回朝堂。 右翊卫本来也都是关中子弟,不可能在洛阳呆太久,爹妈妻儿都在关中,长期见不到亲人也不像回事。 不过右翊卫开拔,要等到来护儿抵达洛阳,因为杨铭在等着他主动请辞。 吐万绪离开河北之后,河北的军政大事便落在了裴熙载手里,这个人从杨铭河东王时期就跟着了,属于绝对的心腹,而且在巴蜀历练之后,也有着丰富的治理地方经验,再有清河崔帮衬着,问题不大。 这个人,会成为杨铭主政时期妥妥的封疆大吏,而他当初,是裴淑英举荐给杨铭的。 裴熙载历史上有个儿子名叫裴居道,裴居道的女儿嫁给了武则天长子李弘做了太子妃,李弘死的早,有一个嗣子,叫李隆基。 吐万绪现在的内心,也是虚的一批,洛阳这么大事情,指望他这种级别的人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洛阳宫变,参与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十几万人都动了。 吐万绪心里也猜了个大概,心知这次回洛阳,很可能会对自己的后半生有个定性。 他一走,河北归裴熙载管,裴熙载又是太子的人,如今太子监国,他还能再回河北吗?人家又不傻,知道自己肯定回不去了。 他与杨铭的见面,是在大业殿,萧皇后的寝宫。 为什么在这里见他呢?因为这个人是杨广晋王时期的老部下,因为给贺若弼喊冤,被杨广办过一回,后来起用打辽东,结果打的一团糟,又被雪藏了。 打河北时候是跟着杨铭的,也是出了大力的。 萧皇后首先道:“我跟太子商量过了,化及如今接了左翊卫,你去右翊卫,顶上他将军的职位,大将军还是荣公,你好好准备一下,等来护儿回来之后,与他一起返回京师。” 吐万绪心中大喜,只要不收拾我,怎么都行,这结局可比张瑾、郭荣他们强多了,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那么太子肯定也是同意的,于是他道: “臣领命,叩谢皇后、太子恩典。” “你也是老臣了,别动不动就下跪,”杨铭在一旁笑道:“我在朝会上说过了,凡有爵位者,只要不是犯律,不准再跪。” 开皇年间,给杨坚下跪的臣子没几个,毕竟那时候的大臣都是顶格大佬,跟杨坚是一辈儿人,膝盖硬,跪不下去。 杨广继位之后,动不动就办人,连贺若弼都敢杀,所以把朝臣吓的,又开始有人下跪了。 杨铭如今掌权,取销这个规矩,其实还是为了收服人心,不让你跪等于是尊重你嘛,也衬托出爵位的高贵。 吐万绪长松了一口气,离开大业殿的时候,望着昏暗的天空,只觉整个人无比轻松,能在皇权更迭时期不出事,那未来就还有好日子过。 如今皇后都出面干涉军国大事了,可见皇帝出来不了,吐万绪心里只觉得真特么险,要不是这次跟着太子出征河北,以他的身份,不办他是不可能的。 那么接下来的张须陀就很好办了,人家本来就是杨铭的人,见到杨铭之后说话就是唠家常,只字不提洛阳发生的事情。 在洛阳住了三天,便又返回山东去了。 河北、山东都是自己人,那么接下来就看来护儿了。 来护儿回到洛阳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了,大雪纷飞。 洛阳宵禁之后,他才进的城门,来护儿不想等明天了,于是当天晚上便入宫求见太子,武侯卫给他开的道。 “荣公,咱也是老相识了,晚辈想给您提个醒,”韦云起坐进来护儿马车,小声道。 来护儿抬手道:“云起不必多说,老夫心中有数。” 韦云起呢,其实就是来劝来护儿放权的,这也是整个韦家的立场,因为韦家现在希望局势稳定,不要再起乱子,而来护儿呢,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他要是不放权,太子会收拾他,但是这个人,不能收拾啊。 宇文述之下,军方系统第二人,你动他,后果非常严重,极易引起兵变,毕竟来护儿的老部下,遍布十二卫。 韦云起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话是不需要说明的,他清楚以来护儿的智慧,比他看的更通透,只不过是出于好意想提醒一下。 皇城脚下,早已收到消息的温王杨庆,亲自带人等在城门口迎接来护儿。 来护儿没有三公三师的实职,却有这个威望,在大隋,只有三公三师,外加尚书令和左右仆射,亲王见了要行礼,但是你如果威望差不多也到了这个份上,亲王当然也会非常客气。 苏威、裴矩,跟来护儿就是一个级别的。 “荣公一路劳顿,您老年事也高,还是休息好了,再入宫吧,”杨庆笑呵呵道。 来护儿微笑拱手:“还是早些见见为好,陛下负伤,老夫这点舟车之苦,又怎比得皇后和太子的辛劳。” “说的也是,荣公请,”杨庆客客气气的抬手。 大业殿,收到消息的杨铭赶忙起身,随便披了一件衣服便于这寒冬腊月的天气亲自到殿外迎接。 只见杨铭握着来护儿的双手,道:“您能回来主持大局,我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来护儿也笑道:“臣愿以腐朽之姿,为太子分担一二。”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温暖的大殿内,宫女为来护儿父子准备了吃食,在杨铭的吩咐下,还准备了一些新款的棉衣,他们都在等萧皇后。 “这是今年洛阳织造坊做的,比不得江南的工艺,但还算暖和,穿着也贴身,”杨铭笑道。 来护儿道:“那臣说不得今后,要向太子多多讨要一些棉服了,我这身子骨老了,最需要这类保暖之物,太子所赐,实是正中臣的下怀。” 杨铭微笑点头:“江南的事情,这一年来辛苦荣公了,如今大事既定,这种苦差事还是交给年轻人比较好,你老就陪在我身边,在陛下养伤期间,帮衬着点我。” 来护儿只字不提探望杨广的事情,闻言正色道:“如今天下大定,正是国与民同休之时,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兵戈,臣想请辞右翊卫,方能专心辅佐太子。” 杨铭瞥了一眼来楷,陷入沉默,低头叹息一声。 半晌后,杨铭抬头道:“多谢荣公了。” 来护儿嘴角翘起,微笑道:“辛苦太子了。” 君臣相和,尽在其中。(本章完) 六七九章 名字不好 在萧皇后进来之前,来护儿这边有个小小的请求,杨铭非常痛快的答应了。 那就是放过荆元恒的儿子们。 荆元恒以前是来护儿的老部下,两人的关系非常铁,如今斯人已逝,自然要保一保其子孙后代。 “好好的,怎么要卸任右翊卫?”萧皇后疑惑的瞥了一眼儿子,看向来护儿道:“太子吓唬你了?” 萧皇后和来护儿,这是老熟人,她是不希望来护儿交权的。 “不是不是,”来护儿摆手笑道:“您瞧臣这身子骨,哪还能经得起驰骋沙场?臣现在出门,是能乘车就乘车,实在是受不得骑马的颠簸,遇到崎岖之道,只觉身子骨都快散架了,军府之事,确实管不动了。” 萧皇后叹息一声,看向杨铭道:“荣公一生戎马,于国有大功,你要善待。” 人家也不傻,猜到来护儿这是忌惮儿子才会主动放权,要不然以大隋的惯例,一般都是能干到死,绝不在活着的时候放手。 那么萧皇后口中善待这两个字,就是希望儿子放过来护儿。 杨铭笑道:“儿子自然晓得,阿娘放心好了。” “右翊卫是我大隋府兵之精锐,荣公今已放手,继任者何人合适?”萧皇后问道。 杨铭看向来护儿,笑道:“既然荣公在,不妨就由荣公推荐一个吧。” 给你个面子,你推荐吧,不合适了,我照样不会用。 来护儿沉吟片刻,道:“臣以为,怀义最合适,太平公威望在,怀义又有军功,如今正值盛年,右翊卫非他莫属。” 杨铭一愣,不得不在心中佩服此人的老谋深算。 他在脑子里也猜想过,来护儿到底会举荐谁呢?也许是玄感兼任,也许是李靖调任,也许是裴矩裴蕴兼着,但来护儿竟然将自己心目中的人选给说出来了。 牛逼啊,你特么能猜透我的心思? 为什么史怀义最合适呢?裴杨之争已经露出苗头,这个位置既得是杨铭心腹,又不能是裴杨两家的人,史怀义无疑是惟一选择。 左右翊卫,国公担任最合适,宇文化及袭了许国公,史怀义袭了鲁国公,两人还都在京师吊丧,守着军府大营,非常方便。 “阿娘觉得如何?”杨铭现在与萧皇后的关系正在缓和,所以不叫什么母后了,显得生分。 萧皇后凤眼一白:“荣公都说到你的心坎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就这么安排吧。” 接下来,三人又在大业殿聊了很久,都是些家长里短。 朝会时间也快到了,所以来护儿没必要回去,杨铭令杨瑞亲自将来护儿送到兵部官署,以示敬重。 这一天,也是萧皇后生平第一次,主持朝会。 杨铭之所以愿意让他妈来,一来是萧皇后站在自己这边了,再者,萧皇后在场,对百官有着极大的安抚作用。 毕竟很多杨广旧臣,如今一个个的提心吊胆,生怕太子收拾他们,而萧皇后是可以保护他们的。 “荆州的事情,也结束了,萧铣一干旧部,死的死,降的降,荆州可以偃兵了,”裴矩道:“那么是丘和回来,还是杨玄奖回来?” 杨铭看向自己老妈,让她先说。 萧皇后虽然从未干政,但朝局人家是清楚的,自己弟弟萧瑀是个多舌怪,啥事都跟他说。 但是这一次,她可不好选了。 为啥呢?丘和以前一直是巴结宇文述的,但是后来杨铭跟宇文述不对付,他觉得宇文述靠不住了,于是开始巴结裴矩,也就是说,这个人眼下是裴矩的人。 那么杨玄奖呢,又是杨玄感的人。 于是萧皇后道:“吾儿自己决定吧。” 我决定不了,就抛还给你。 杨铭点了点头,朝裴矩道:“丘和老成持重,主政地方比玄奖经验丰富,如今荆州也需要休养生息,就让玄奖回来吧。” 裴矩点了点头,安排尚书省发文召回杨玄奖。 苏威不在的时候,就是他最大。 “驸马年轻气盛,在岭南杀的有点狠,如今局势稳定,应派遣温和之人,主政岭南,”来护儿建议道。 李世民确实太狠了,下了岭南之后,不听话的直接就杀,如今的岭南,差不多闻世民之名闻风丧胆,这不利于国家在那边推行政策。 给你一拳,世民已经干了,给你甜枣,就得换个人了,恩威并济嘛。 来护儿这话一出,觉得自己属于性格温和的,一个个都低下头,就怕杨铭点到他们,毕竟岭南那地方,谁也不想去。 杨铭也是老奸巨猾,他点名,是得罪人,于是又抛给来护儿: “那么荣公举荐一个吧。” 我了个擦,这事也让我推荐?真特么阴,来护儿先是试探道: “是封疆大吏,还是择选地方太守?” “如今的岭南,需要一言堂,还是封疆合适,不然各方意见不一,政策也不好推行,”杨铭笑道。 来护儿一脸苦逼的开始埋头沉思起来,东宫谁性格比较稳重,可以就任封疆呢? 李百药?这个人有点太温和了,温和的都有点软弱了,当不起这种差事,李纲又太老。 不对,不能从东宫选,东宫的人事安排,恐怕太子心中已经有主意了。 思考半晌,来护儿硬着头皮道:“臣以为,唐国公比较合适。” 我擦,你可真阴险,趁着李渊不在,把人家扔岭南?杨铭笑道: “就这么定了。” 如今天下大定,山西不需要太原留守,有裴寂这个太原太守就可以了,所有太守都直归朝廷管理,不能再有李渊这种大区总管了。 朝堂上的李建成咬牙切齿,吗的,你是恨不得我们父子永远见不着是吧? 杨玄感笑道:“荣公既然就任兵部,江都是否还要再派人镇抚?还有林士弘,是不是应该召回。” “江都不能再放人了,”杨秀沉声道:“南方除了岭南,不宜封疆,不然容易脱离朝廷控制,江都太守不是空下来了?补个太守就可以,至于那个林士弘,本是鄱阳人,让他来北方当官,属下将官全打散了,分往各地。” 人家确实有大局观,不愧是杨坚的儿子。 但是他本来是想举荐次子杨明去江都做太守的,结果还没开口,杨铭就已经定下人选了。 谁呢?东宫家令寺陈叔达。 老陈家在江南是有底蕴的,又是陈淑仪的家人,靠得住。 杨秀一脸吃瘪,赶忙又道:“那么历阳太守,让杨明去吧?” “哪个杨明?”杨铭笑呵呵道。 杨秀一愣,好小子,我儿子跟你同音,都得改名了是吧? “就是臣的次子,他这个名字臣起的不好,得改,”杨秀道。 杨铭点了点头:“那就让他去,但是去了别乱来,不要以为是孤的兄弟,我就会纵容他为祸一方。” “一定不会乱来,臣的次子,是个老实人,”杨秀笑呵呵道。 萧皇后忍俊不禁道:“老实人好啊,老实人做事有分寸,老四在洛阳还没有府邸吧?” 杨秀赶忙道:“回皇后,暂时住在长子的蜀王府。” “儿子是蜀王,父亲却没爵位,是不是不太合适?”萧皇后看向杨铭。 杨铭笑道:“那就给四叔再建个府邸,总不能将杨孝的爵位再给四叔,不合适的。” “确实不合适,”杨秀明白杨铭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要是敢开口要王爵,杨铭就不会再重用杨孝,你们父子俩只能有一个王,你自己选吧。 接下来,尚书省又安排了一些政务,各部门都下去忙去了。 这跟后世的开会性质差不多,主要是布置任务,然后各司其职,干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明朝那些事的作者当年明月曾说过:慢慢来才是最快的方法,所有人按照自己的角色去做自己的事情,最节省成本了,不会有作用力互相抵消,大家都会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往前走。 朝堂就应该是这样,每个人的工作性质,要分的很清楚,干什么的就是干什么。 但是眼下的大隋朝堂,有很多位置的人,手伸的太长,他们的权利超出了他们的职权范围。 这种现象想要扭转,几乎不可能,要不然当年明月也不会有这样一番话,他是从历史无数失败的例子中总结出来的。 总结经验,与落实践行,这是两码事。 不过杨铭会尽力去改善,能改到什么地步算什么。 这天晚上,杨铭来到了徽猷殿,昏暗的灯火下,坐在了老爹杨广的床榻旁的椅子上。 杨广眼下睁着眼,但是说不出话来,因为给他下药了,不过他能听到。 “父皇好好养伤,朝堂的事情有和我母后主持,你不必担心,”杨铭面无表情道。 杨广急怒攻心,都快气死了,浑身颤抖着想要抬起手了,都做不到,内伤加外伤,惨的一批。 杨铭见状,赶忙不吭声了,您别气死啊?这时候您可不能死,再挺一挺吧,等儿子将大隋彻底掌握在手中的时候,当大家都快忘记你的时候,您再死。 为了避免刺激到杨广,杨铭只呆了一会,便赶紧离开了。 负责伺候杨广的宦官和宫女,今生今世都出不了徽猷殿。 杨广死的时候,也就是他们的死期。(本章完) 六八零章 十五道 大业十三年这场祸及全国的战乱,终于结束了,那么结束之后的善后工作是非常复杂的。 这就好比一座房子塌了,你需要修葺,修房子比重新盖一座房子,还麻烦。 全国各地一堆烂账,偏偏最会管账的崔仲方,已经快不行了。 裴蕴现在是民部尚书,杨铭清楚对方的业务能力并不出众,裴蕴的长处是洞察秋毫的心智以及超强政治嗅觉,但是没办法啊,暂时换不了啊,容易刺激到老裴家。 那么两个民部侍郎,封德彝和韦津就要多分担一些。 正月初五的朝会上,杨铭率先道: “去年河南地区还算稳定,几座织造坊产的棉布,如今都囤积在府库当中卖不出去,毕竟百姓都没钱了,可是国库也没钱,你们民部想个法子,尽早将这些棉布卖出去。” 裴蕴皱眉道: “民部一直尝试在民间售卖,可是效果有限,如今粮价仍处在高位,指望百姓拿买米之钱去买棉布,不切实际啊。” “那么没有办法将粮价压下来吗?”杨铭皱眉道。 裴蕴点头道:“压不下来,物以稀为贵,如今各地都缺粮,所以造成了一种局面,百业俱衰,惟粮价居高不下。” “让武华去民部,担任仓部侍郎,粮食乃国本,价格绝对不能高,这关乎民生大事,”杨铭道:“将粮食的价格压下来,提高手工业货物的价格,三年内鼓励民间养殖牲畜,控制各地的宰杀数量,以缓解粮食短缺造成的各种问题。” 在古代,牲畜还是以放牧喂养为主,没有饲料的,基本不会拿粮食喂养,包括猪,猪吃猪草,例如打碗花、蕺菜、人字果之类的。 眼下大隋想要引进土豆、红薯这类高产农作物,不切实际,因为这两种作物都在美洲,如今的航海技术,支撑不起来。 提高手工业产品的价格,也是为了大量货币回流到国家手中,方便操控市场。 任何货物,都需要因形势需求,处在一个合理的价位,如今百姓没钱,首先解决了温饱,他们才会花钱买其它生活必需品。 也就是说,这条政策是先保你的命,再用伱多余的钱充盈国库,至于没有闲钱的,当然就无效了,促进内需,本来就是盯着那些有闲钱的人。 华夏古代就是因为灾荒太多,所以老百姓养成了一个存钱的习惯,其实就是为了应对危机。 怎么将百姓的闲钱拿出来,流入市场,需要创造需求。 如今是冬天,需要保暖,那么主要货物就是煤炭、柴禾、冬衣。 煤炭只有有钱人用得起,那么这个价格,就能给它飙起来,抽富人的血。 柴禾,乡里的百姓是不缺的,自给自足,只有生活在县城里的人需要,那么这个价格也可以提一提,以保障乡里百姓的生计,他们可以将柴禾卖进城里,增加额外收入。 至于冬衣棉服,武华进殿之后,提议卖给军府,以抵军饷。 这个是行得通的,但多少有点强制的意思。 所以杨铭道:“这个.看个人心意,不能强迫,要自愿。” 他其实心里也清楚,他口中的自愿到了下面,就成了被自愿了。 没办法,谁让国库穷的一批呢,自己不能落这个坏名声,让下面人背锅吧。 杨铭继续道:“国家用兵,重在军府,国家休养,要指望民部和工部,接下来的几年,你们的担子很重,工部屯田司议一个法子出来,以国家之力,查阅天下土地,宜开垦的地方,由朝廷制定政策,各地方认真落实,开垦之新田,授予百姓,谁敢中间给我偷吃,你就去当肥料吧。” 裴矩点头道:“开荒屯田,国之大事,需要各部门协同,司隶台还是要盯紧一些,杨询恐怕无法胜任。” 杨询就是杨约的弟弟,杨约死后,他接了司隶台。 实事求是的说,这个人确实不行,但是裴矩针对的意味也太明显了一点。 杨玄感顿时皱眉道:“句容公政务通熟,铁面无私,负责监管屯田一事,乃不二人选,监管嘛,盯紧一点,不徇私包庇,就可以了。” 裴矩笑道:“地方太守多出自弘农杨,或是依附你们家,还是要避嫌为好。” “你们家的也不少啊,”玄感道。 民部尚书裴蕴挑眉道:“若不是有玄感当年在山东兼并土地那档子事,交给杨询也没什么,现在嘛,就怕他监守自盗啊。” “你要跟我掰扯这个是吧?”老二杨玄纵呵呵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们在山东的田,后来如何呢?” 后来被杨铭给拿走了,交给张须陀用来安抚山东了。 裴虔通咧嘴道:“这么说,玄纵是承认了?你们确实在山东屯田了?” 杨玄纵顿时一愣,看向兄长玄感,玄感已经是脸色铁青了,他倒不是生弟弟乱说话的气,而是联想到当年的自己。 那时候就是他在朝堂乱说话,叔父杨约给他擦屁股,现在好了,他不乱说,玄纵开始乱讲了。 这事虽然太子也知道,但你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了啊。 杨铭笑了笑,帮着解围道:“好了好了,没什么可吵的,你们的看法与我不同,屯田一事,牵扯的太多,为了能保证最后落在百姓手里,你们这些家大业大的,谁去也不合适,你们不拿,保不准族内有人拿,裴公的顾忌还是对的,这事要避嫌,孤的意思,设天下为十五道,每道设监察使一名,由门下省直接管理。” 杨恭仁皱眉道:“哪十五道?” 杨铭招了招手,让杜如晦拿出一幅地图铺在大殿中央,由众臣阅览。 这是仿造唐朝十五道来划分出十五个大区,当然了,不会设置节度使,只有监察使,他们的任务就是为国家监管辖区田亩情况。 粮食是国本,这一关必须把住了,该是谁的田就是谁的田,杨铭可不希望府兵制这么快就烂了。 毕竟历史上府兵制退出舞台,就是因为土地兼并太严重。 十五道分别是河北道(包括东北与高句丽地区)、关内道(关中)、河东道、陇西道、河南道(包括山东)、京畿道(京兆地区)、都畿道(洛阳地区)、山南东道、山南西道、江南道、淮南道、江南西道、岭南道、剑南道、黔中道。 十五道的监察使,等于是中央派到地方的巡查组组长,地方管不了,门下省其实也管不了。 杨铭不过是将他们挂靠在门下省,其实是他直接管理这十五个人。 这种职位,不能常驻,而且还得勤换人,不然容易被腐蚀。 也就是说,他们一年之内,过年那几个月得来京师汇报工作,剩下的大半年在地方。 十五道,并不是大隋新的行政区域划分,只存在于监管田亩这一块。 杨秀看的目瞪口呆:“一个监察使,管不了这么大地方吧?” 杨恭仁笑道:“肯定有署官啊,而且人数不会少。” “那么派什么人去合适吧?”崔君肃皱眉道。 现在很多人都看得出,这是一个顶级肥差,这可是管田亩,没有比田亩更大的资产了。 杨铭笑道:“十五个人呢,七个你们推荐,另外八个,从每年的进士当中选择。” “他们干不了吧?”韦匡伯疑惑道:“刚中进士,完全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让他们这些新人下去,恐怕会是一团糟。” 杨铭道:“刚才玄感也说了,这个差事很好干,要求并不高,铁面无私,人靠得住,为朝廷实心用事,即可。” 一个监管,听起来似乎挺好干,盯着点就行了,干事的是民部和工部,但是这个盯,也不好盯。 因为得讲人情世故,打个比方,你去郡守衙门,要调阅授田档案,人家找借口不给你看,你能咋办?上报门下省,让太子和门下省给你撑腰? 门下省没那么闲,反而会责备你办事不利。 而杨铭为什么要用进士,就是因为他们年轻,初出茅庐,还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也不是那种久经世故的老狐狸,改善职场,靠的就是年轻人。 给我怼他们就行了,我看下面的地方官,哪个敢动你们? 杨玄感现在,是完全顺着杨铭的,你说啥就是啥,只听他道: “你们是没听懂太子的意思啊,进士都是那些寒门子弟,初获恩典,一门心思想着谋求政绩,自然比你们更卖力,他们也不会贪。” 裴蕴冷笑道:“你这解释太牵强,那么照你的意思,太子安排的另外七个人,就会贪了?” 杨玄感反驳道:“怎么?我大隋朝堂全是贪官呗?七个刚正之人都选不出来?” “别吵了,”萧皇后打断两人对线,道:“马上就是上元节了,东都的灯会都准备好了吗?” 女人的出发点,跟男人不一样,萧皇后只想着怎么过节。 杨铭赶忙道:“这件事,儿臣已经交给萧瑀负责,虽然国库空虚,但是上元节,还是要让母后过的舒舒服服。” 萧皇后点了点头,看向萧瑀道:“一切从简,勿要增加国家负担。” 这还是一句空话,她说从简,到了萧瑀这,就从不了简了。 领导说什么,不要听,你得知道领导想什么。 萧瑀笑道:“皇后放心,不会大操大办,也一定热闹隆重。” 女人喜欢过节,自古皆然。 (本章完) 六八一章 下手太快 因为萧皇后的原故,杨暕的家眷不太好动。 三个儿子四个闺女,还有七八个妻妾,其中正妃宇文赫敏,侧妃元阿七、妾妃崔令姿、王嫔柳金枝,这四个不好安顿啊。 丈夫作为王室成员,死了,罪名是谋逆,那么她们外命妇的资格肯定是没有了,按理说应该以平民身份处置,也就是卖为官妓。 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杨铭也不敢这么干,所以还是以王室成员的身份,去终南山的静照庵当尼姑吧。 至于子嗣,贬为庶人。 东宫这帮人不同意杨铭这么宽容,觉得子嗣当中,男丁全杀掉,女的贬为奴婢。 他们的建议是很合理的,绝对没有错,但是从当前形势来看,行不通。 杨铭还是太子,还不是皇帝呢,这么干,惹的人太多了。 他现在需要的,是能理解他的难处,然后为他分忧的那种人,朱粲又一次站出来了。 杨广他都敢打,杀杨暕的儿子,又算多大点事呢? 这小子没有自己出面,而是雇佣了一些地痞杀手,在上元灯会的前一晚,当街将杨暕的长子杨胤、次子杨昌砍死在了大街上,只留下了元阿七生的老三杨吉侥幸逃脱。 这下子好了,事情闹大了。 杨暕的长子杨胤是第一个妻子韦琼生的,虽然成了庶人,韦家在暗中也一直照应呢,命案一出,负责东都治安的韦云起当夜就把行凶的三十三个人全都抓到了。 所以有些案子,不是破不了,是看你想不想破。 朱粲这一次办事,不太严谨,凶手在严刑拷打之下,把他给卖了。 于是正月十五这天,本来没有朝会,杨铭被迫临时召开会议,商讨此事。 大殿内,双手反绑的朱粲被扔在了地上,韦云起心里也很紧张,他知道这是太子的人,他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是他实在是压不住怒火。 其他几名韦家大佬,则是一脸怒意的看向韦云起,他们不在乎杨胤的死,但他们清楚,韦云起这次要吃不了兜着走。 萧皇后脸色阴沉的看向儿子。 杨铭这一次,无疑被将了一军。 朱粲啊朱粲,你也太毛躁了,干这种事情要小心再小心,你倒好,一个晚上就让人家抓到了?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杨铭语气不含任何感情,冷冷道。 朱粲抬头道:“太子明鉴,卑职是被陷害的,骠骑府全凭一张嘴,就要置我于死地,还要栽赃太子,此事必有人在背后构陷。” “放屁!”杨玄纵站起来一脚将朱粲踹倒,指着骂道:“没有谁敢栽赃太子,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玄纵揍他,这是揍下人,朱粲是老四玄奖举荐上来的,杨家出于免被牵连考虑,肯定得保。 朱粲疼的呻吟一阵,哀声道:“卑职不过是太子帐下一郎将,怎敢谋害陛下与皇后至亲?骠骑府抓到的行凶之人,皆为无赖,他们的话也能信?污蔑卑职,就是想往太子身上引,这不是有人构陷,是什么?” 像裴矩这种大佬,心知绝不会是太子授意,因为太子做事太稳妥了,人家要想弄死你,办法多的是,根本不可能让你抓到把柄。 “是你让他做的吗?”萧皇后神情哀伤的看向杨铭。 杨铭叹息一声:“如今连母后都怀疑儿臣,可见朱粲说的没错,这件事背后有人策划啊,试问母后,我若有心加害两位侄儿,为何要让东宫的人去做呢?还是在上元节的前一天,我难道就不怕惹人诟病吗?” 裴矩赶忙道:“太子仁义,此事绝对与太子无关,当时朝堂议论如何给杨胤等人定罪的时候,也是太子主张轻惩,皇后是知道的。” 韦云起也赶忙道:“臣绝对不是构陷太子,昨晚抓到的凶手确实指认朱粲,我将他提至殿前,也是请各部协同调查,绝无定罪的意思,这件事,与太子绝无关系。” “呵呵.”杨玄挺冷笑道:“没查清楚你就将人绑起来拎到这里,我说云起,你也太毛躁了?” 韦云起开始冒冷汗了,确实,他昨晚正值盛怒,在同样暴怒的韦挺撺掇下,直接在朱粲家里把人给拿下,便上报了刑部和大理寺。 现在想想,太冲动了,这事没那么简单。 这就是个人性格了,他在江都敢跟杨暕硬刚,就已经说明他就是那种直性子人,外加死的是韦挺的亲外甥,韦挺也是年轻气盛,两人当时没多想,也没跟族内商量,就把这事给搬到朝堂了。 现在想想,太子如今跟皇帝没啥两样,这特么不是等于跟皇帝对线吗? 韦贞、韦匡伯等人也纷纷开口,大骂韦云起办事轻浮,实属无能,把个韦云起和韦挺吓的跪在了地上。 萧皇后经大家这么一讨论,也觉得这事跟自己儿子应该没关系,毕竟老三厚道,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再说了,杨铭这些年对待杨昭的几个孩子,可是很不错的。 杨玄感道:“云起办事浮躁,应免职,此案交由大理寺主审。” 韦贞也赶忙道:“臣附议,韦云起不堪大任,事情办成这个样子,完全就是没脑子。” 韦云起内心叹息,额头紧紧贴在地面。 杨铭呵呵一笑,看向萧皇后道:“儿臣还是避嫌吧,母后安排人审查此事。” “不必!”萧皇后道:“吾儿乃仁义之人,此事与你无关,终究是骠骑府不通刑律,轻浮冒失。” 于仲文也笑道:“一个人想做一件坏事,那么肯定会想办法不能让别人知道,事情是他做的,不到一个晚上,朱粲就被认定是主谋,实在是匪夷所思,没见过案子查的这么快的,韦云起难辞其咎。” 骠骑府,是个独立的部门,别人只能建议办了韦云起,但是他们没这个权利。 只能是杨铭来。 但是杨铭呢,还是喜欢韦云起这种性子的,该狡猾的时候狡猾,不该狡猾的时候刚正的一批,其实是个能办事的。 毕竟杨铭能猜到,事情就是朱粲干的,因为自己在东宫暗示过嘛,只是没有想到,朱粲下手这么快,还这么潦草。 实际上,东宫很多人都在私下谋划,怎么弄死杨暕的儿子,但是没有朱粲一根筋。 杀人的办法有很多种,最下层就是雇佣杀手。 “以后遇事,要沉重冷静,其实你也没什么过错,”杨铭看向跪地的韦云起,道:“毕竟不是刑名出身,孤不怪你,至于朱粲,交给大理寺,孤的亲侄在众目睽睽之下,长街遇刺,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大理寺郑善果点头道:“太子放心,一定查清楚。” 韦云起冒着冷汗返回座位。 朝会结束之后,他和韦挺就被拎到了右备身府韦匡伯的办公室,被一顿狠批。 “你们俩是傻子吗?”韦贞也在这里,指着二人道:“先不说是不是殿下授意,就算是,这事都不能往殿下身上扯,两个蠢货,你们谁要是敢误了阿泽(韦珪)的大事,我饶不了你们。” 韦挺赶忙解释道:“当时被怒气冲昏了头,确实太冲动了,可是大晚上的,也没机会跟大家商量啊。” “确实是冲动了,”韦云起一脸愧疚道。 “这还需要商量吗?”韦匡伯目瞪口呆,盯着韦云起道:“你只看朱粲是东宫的人,就不能这么办,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韦挺还年轻,你不知道个轻重啊?这就是为什么你只个值守皇城的,进不了尚书省,因为你的脑子不好使。” 韦约在一旁道:“你们呐,以为朱粲出身卑微,轻视他,就把人家给抓了,韦福嗣韦义节也在东宫,大理寺要是怀疑他们俩,你觉得大理寺敢像你们这么抓人吗?你们现在要搞清楚,今天的太子不简简单单只是太子,人家已经是君了,找死,也不是你们这么个找法。” 韦贞冷哼一声,气呼呼的在一旁坐下:“我瞧着朱粲都比你们有脑子,他第一时间就将太子牵扯出来,说什么有人在背后构陷太子,今天太子要是较了真,你们俩年纪轻轻,就得回家养老去了。” 韦云起叹息一声,道:“我也没说谎啊,那些人就是指认朱粲了,不过我当时确实有欠考虑,正如叔父所言,轻视了朱粲的出身,忽略了他如今在东宫办差。” “这事肯定不是太子授意的,”韦约道:“多半是朱粲立功心切,妄猜太子心意,自己干的,什么构陷太子?于仲文都成了乌龟了,当今朝堂,谁有胆子构陷太子?你小子这一次差点被朱粲害死。” 韦云起也是一阵后怕,点头道:“这个王八蛋,老子将来早晚要跟他算一算今天这笔账,差点把我给拖进去。” 指望京兆韦害怕一个朱粲,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今天是因为朱粲将杨铭牵扯进来,所以韦云起只能咽了这口气。 将来一旦有机会,以韦云起的级别,搞死朱粲还是很轻松的。 在世家门阀眼中,寒门和平民,没什么区别,何况朱粲连寒门都算不上,就是个土地主。(本章完) 六八二章 重在民部 正月十五上元节,花了国库三百万贯,这就叫一切从简。 这个节日的热闹,会持续到正月十八,好好的过个节,其实对百姓来说也是好事,一年到头苦逼的过日子,也就这几天能够开开心心的。 所以杨铭对大办节日,并不排斥,钱确实花了不少,但是从上到下都开开心心的,这比什么都强。 快乐,真的是非常宝贵的。 五凤楼,大雪,杨铭披着一件斗篷坐在檐角下,望着东都内的盛景。 他很清楚,今后的自己,将会内心孤独的过完此生,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他没的选择。 “袁天纲卦算的日子,是正月二十八,”一旁的杨茵绛道:“郢回已经要成家了,时间过的好快,尤记得当年我怀着他,跟着夫君一起从荆州往京师赶,那一路可真是煎熬。” 杨瑞笑呵呵道:“听外祖说,阿娘年轻时候,是京师第一大美人,我觉得肤浅了,应该是天下第一大美人,跟裴姨妃并列第一。” 裴淑英顿时挑眉:“你拉上我干什么?你外祖那是瞎说,你陈姨妃才是大美人。” “过奖过奖,”陈淑仪撇嘴笑道。 城楼上,杨铭的子女原本都在这里,不过有一些想去城里看热闹,陆陆续续走了,如今只剩下杨瑞、杨瑾和杨翼轸。 杨瑾双手托在城门的女墙上,颇为豪气的望着洛阳城,说道: “兄长是从荆州回京师,我是从洛阳回京师,都是苦了母亲,今日上元佳节,该给母亲们磕个头。” 说罢,杨瑾转过身来,朝杨茵绛和裴淑英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而杨瑞呢,则是给他爹跪下了: “孩儿就要娶亲了,娶了妻子,就要搬出东宫,父王要珍重身体啊。” 我才三十一,日子且长呢,现在谈珍重身体,是不是太早了些,杨铭笑道: “记住,要善待自己的妻子,但是不论内外,拿主意的是伱,这一点我不担心杨瑾,只担心你。” 杨瑞是个舔狗,杨瑾是个地地道道的大男子主义,指望他听媳妇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杨瑞嬉皮笑脸的点了点头。 杨茵绛道:“如嫡的婚事,也要当紧了,他只比郢回小一岁,如今也该张罗了。” 杨铭点了点头:“这事母后想要做主,你们也不要抱怨,由着她老人家安排吧。” 杨茵绛和裴淑英顿时皱眉,萧皇后想做主,多半是从萧家里面选姑娘,这对于她们两个北方人来说,是不乐意的。 南北的生活习惯差异很大,杨、裴二人与萧皇后就经常聊不到一块去,反倒是沈婺华和陈淑仪,与萧皇后很有共同语言。 去年南方叛乱,江南世家受创,尤其是萧家出了一个大叛贼萧铣,关中这边对南方人还是不信任的,觉得靠不住。 虽然杨茵绛心里很清楚,杨铭有心促成南北融合,这也是国家大事,但是她觉得,裴家绝对不希望杨瑾娶一个南方姑娘。 这时候杨瑾突然道:“儿子也有中意的姑娘,父王能不能在皇祖母那边帮我求求情?” 众人顿时愣住了,好家伙,真是长大了啊,找对象的事情是一点不用家里操心啊,你也有了? 杨铭忍不住笑道:“说说看,谁家的姑娘?” 杨瑾道:“固安公(崔仲方)的孙女,民部崔民焘之女,崔奕。” 裴淑英目瞪口呆,心知杨瑾这边绝对是父亲打了招呼的,因为崔民焘现在是民部户部司侍郎,是公认的民部最为通晓天下政务的大才,也是杨铭心中未来的八座候补。 杨铭忍不住嘴角一动,你可真会找啊,博陵崔氏第二房,唐初门阀第一等,中晚唐时期的天下士族之冠。 你找的是历史上唐朝宰相崔敦礼的亲妹妹啊,裴矩啊裴矩,你算的挺长远啊。 崔仲方这一家子,是特别厉害的,主要还是崔仲方太牛逼,北周灭齐之策,制定大隋皇朝属五行之中的火德,三省六部的官制,平陈之策,荆州赈灾之策,都是他的手笔。 本来按制度,直系亲属不能在同一个部门任职,但是杨铭还是让崔民焘去了民部,因为这个人是民政和财政方面的超级人才。 别看裴蕴现在是民部尚书,杨铭早晚会让崔民焘上去。 杨茵绛也是一脸诧异,崔奕这个姑娘她是知道的,今年十四岁,她早就盯上了,想着给老三杨琦留着,谁能想到,杨瑾看上了? 崔仲方是李密的亲姑父,杨茵绛早就让李密打了招呼,但是如今看来,你必须得让一让,不然丈夫和阿云会不高兴。 去年的河北之乱,明面上出了大力的是清河崔,但他们家多少有点养虎为患,坐观形势的意思,而博陵崔却是一直在想办法支援来护儿。 态度一开始就很端正。 杨铭苦笑道:“你自己去跟皇祖母说吧,她宠你,自然会考虑你的想法,我和你阿娘去说,都不合适。” 杨瑾沉默半晌,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就去。” 这小子就是那种风风火火的性格,随了他妈,啥事都是说干就干,从不拖沓,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但也有欠考虑,容易出错。 萧皇后这边呢,与一干近臣和宫内女眷,坐在紫薇城最高的一座望楼上,俯瞰大雪中的洛阳夜景。 “等到雪停,会有一段酷寒日子,棉服也就好卖了,”萧瑀笑道:“不过今年的财政还是非常紧张的,太子也是忙的焦头烂额。” 萧皇后淡淡道:“好好的节日,别说这些扫兴的事情,我难得放松几天,你就不能让我好好过个节吗?” “阿姐说的是,是弟弟多嘴了,”萧瑀赶忙道。 十二岁的赵王杨杲突然指着远处广场上的一队模糊行人,道:“那个身影好熟悉啊,好像是如嫡。” 萧皇后眯眼望过去,嘴角微翘:“还算本宫没有白疼他,知道过来陪陪我。” 萧瑀赶忙道:“那么魏王的亲事,要不要今晚跟他提一提。” “你来说,我看看这孩子的反应,他是个直性子,若是不乐意,他会直接说出来,”萧皇后点了点头。 那么萧皇后属意的心中人选,又是谁呢?陈叔宝的四子,也是长城县公爵位的继承人,陈渊的闺女,陈淑仪的侄女。 历史上他叫陈深,因为要避李渊的名讳,不过这一世不用了。 陈渊原本在枹罕郡做太守,如今已经去清河郡顶替谢文,出任清河太守。 谢文是杨广的千牛备身,在杨铭这里,已经不能用了,调任太仆寺出任少卿。 为什么选陈渊呢?因为陈渊的媳妇,是萧皇后另外一个亲弟弟萧璟的闺女。 那么陈渊的闺女,等于是陈家和萧家的共同血脉。 杨茵绛猜对了,萧皇后就是要从南方给杨瑾选媳妇。 杨瑾登楼之后,先是给萧皇后请安,随后便坐在杨杲边上说着悄悄话,他是性格直,但又不是傻,肯定不会一上来就表明来意,不然萧皇后会觉得,你小子不是来陪我啊?是找我有事。 别看杨杲比杨瑾还小两岁,杨瑾得管人家叫叔叔,杨杲做为萧皇后的陪嫁女所生,基本等于嫡出。 聊了几句闲话之后,萧瑀直入正题,道: “今年秦王就要大婚了,二殿下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好家伙,我还没说,你先替我说了啊?杨瑾就着话题,点头道: “民部崔民焘之女,崔奕,静容婉柔,性行温良,可为王妃。” 萧皇后姐弟俩顿时愣住了,你也有相中的?感情大孙子和二孙子,我都做不了主呗? “不行!”萧皇后断然道。 如今的形势,杨瑞的地位不可撼动,那么其他孙子的婚嫁一事,不能强过杨瑞,别以为人家崔奕就差了,博陵崔家主的嫡亲孙女,地位高的不得了。 韦珪终究是没了爹的,出身再好,没有亲爹庇护,肯定比不了有亲爹的。 萧皇后心知自己老三就是占了这个优势,得到弘农杨与河东裴的全力支持,才把老二压得十几年抬不起头来,杨瑾要是娶了崔奕,无疑会得到一份来自河北的强大助力,这对杨瑞来说不是好事。 杨广没事的话,这桩婚事是可以的,但是杨广这不是出事了吗?要知道杨铭可是从来没有叫过杨瑾如嫡这个小名的,说明杨铭也是在保杨瑞的地位。 杨瑾愣住了,道:“祖母觉得不妥吗?” “不妥,”萧皇后道。 杨瑾皱眉道:“为什么不妥?” “不为什么,”萧皇后不想解释,她觉得也没有必要解释:“你的婚事祖母做主,长城县公陈渊的女儿,我就觉得很合适。” 一旁的沈婺华也道:“魏王不妨先见一见,也许您会喜欢的。” 杨瑾眉头一皱,不说话了。 裴淑英是猜对了,娶崔奕,就是裴矩的主意,裴矩这个人太厉害了,早就看出崔民焘将来一定会被委以重任。 为啥呢?以后不打仗了,国家将来十几年,都需要休养恢复,那么民部就是重中之重,他猜到杨铭有动裴蕴的心思,那么后继人选,八成就是崔民焘。 如果杨瑾娶了崔民焘的女儿,裴矩在民部的事情上,就会很好办,而杨瑾师从王通,走的路线与将来的国策是一个方向,与崔民焘的政治路线是重合的。 未来谁能掌控民部,谁就是朝堂魁首。 这就是裴矩牛逼的地方,他在很多年前,就判断出大隋应该往哪个方向走,所以给杨瑾找了王通做老师。 王通现在已经被太子提拔为国子监祭酒,他的治国主张,将逐渐传授给国子监的学子们,奠定国家未来走向。 而王通的妈,出身河东裴氏,是裴矩的族妹。 (本章完) 六八三章 高玥求子 杨瑾这下有点懵逼了,外祖父让我娶崔氏,祖母让我娶陈氏,我到底该听哪个的? 这孩子本来是很有主见的,但是在这种事情上面,也犯胡涂了,毕竟其中牵扯的那些政治因素,他不太懂。 首先,两个女孩,他其实都没有见过。 按照沈婺华的话来说,不妨先见见人,自己要是真的相中其中一个,到时候再请父王帮帮忙吧。 总不能老大看上哪个就是哪个,我看上哪个,就不行。 于是他半夜回到东宫的时候,去找杨瑞商议。 “这事包在我身上,我来安排,”杨瑞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从旁帮着你参谋一下,咱看上哪个就是哪个,到时候祖母要是不同意,我去给你说。” 然后杨瑞派人叫来李密,让李密明天去京师一趟,将崔民焘的女儿带来洛阳,然后派崔世枢去一趟清河郡,带回陈渊的闺女。 崔世枢和崔枢,这是两个人,前者是个年轻人,平叛河北的时候,是老崔家子弟兵的头领,跟着杨铭打高士达有功,如今在东宫任职。 崔枢那已经是大佬了,司农寺卿,种棉花呢。 长孙无忌皱眉道:“这两个确实不好选,看家世的话,无疑崔氏占优,但是陈渊的妻子,是皇后的外甥女,若是选了崔氏,皇后那关不好过啊,这不是世子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当年父王娶亲,圣后是让父王自己选的,”杨瑾嘀咕道:“我也想自己选。” 长孙无忌赶忙小声道:“太子当初恐怕不是自己选的,哪有那么巧,正好选了独孤家的?” 杨瑾一愣,拍着额头苦笑道:“我忘记这事了,独孤姨妃才是原先的正妃来着,听说当年她犯过病,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别议论这个,你小子欠揍啊,”杨瑞赶忙道:“这事东宫谁敢提?” 杨瑾咧了咧嘴,不敢接着往下说了,毕竟裴淑英也提醒过他,这事跟谁都不能说。 “世民马上就到洛阳了,等他来了,可以帮着出出主意,”长孙无忌道。 杨瑾一愣:“哪有这么快?” “也差不多,”杨瑞道:“他是从广州坐海船北上,到了江都再坐船,不过怎么也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没见唐国公来洛阳啊?”杨瑾道。 杨瑞笑道:“本来也没让人家来啊?大冬天的走陆路,多受罪啊,人家从晋阳去的河北,坐船走运河直接去江都。” “运河转道,也是要经过荥阳的,荥阳距离洛阳又不远?为什么不能来一趟呢?”杨瑾诧异道。 杨瑞嘿嘿笑道:“听说唐公不乐意去岭南,父王怕见了面听他抱怨,所以最好是不见。” “原来如此,”杨瑾哈哈一笑:“先不说我的事了,咱们不是约好了,明日一起出宫,去见见来莹吗?先给无忌把把关。” 长孙无忌的婚事,也说成了,婚约也定下了,但是还没见过真人,只是听说来护儿这个闺女,长相一般。 虽然来整和来宇极力狡辩,但是与来家的人一起去京师将来莹接回来的乔淳已说,样貌有点差强人意。 其实无所谓,人家爹是来护儿就足够了,你有什么资格跟人家挑? 样貌不能满足你,你可以纳妾啊,对不对?但是正妻的地位,别想撼动。 “不过话说回来,无忌娶了荣公闺女,今后日子不好过啊,”杨瑞调笑道:“大舅子也太多了,听说都是勇猛之人,你敢欺负人家来莹,谁也保不了你。” 杨瑾捧哏道:“人家长孙家也不是吃素的啊?无忌今后在族内的地位不会低,用不着看来家脸色。” 确实如此,长孙无忌的亲四叔长孙敞,已经被宇文化及给杀了,如今朝廷对长孙家是有意见的。 长孙晟这一支在家族内的地位不行了,族内对长孙安民这个家主,意见很大,如今好像正在商议更换话事人。 毕竟大家都能看得出,长孙安民不但太子不喜欢,秦王也不喜欢,你继续当家主,对家族不利啊。 那么谁接手合适呢?一门两国公的,宗正寺少卿长孙洪。 长孙洪是薛国公,二弟长孙宽是管国公,他们兄弟有四个,都挺厉害的,关键是还有一个妹妹,是杨秀的媳妇。 本来长孙家,就是人家这一房比较厉害,但是杨秀当年不是有污点嘛,给亲妈独孤伽罗扎草人,使用巫蛊之术,所以他们一房跟着被牵连了。 如今杨秀出山了,他们也见光了,而长孙洪私底下与长孙无忌频频见面,交好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杨铭这天晚上,是住在高玥那里。 晚上大家都在一起的时候,高玥就不肯去,如今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没有名分,没有子嗣。 高玥今年到底多大了,人家是咬死了就不说,不过杨铭猜测,应该是快五十了,四十七八的样子。 不过人家身体经营的还不错,说她四十出头也有人信。 “今后来我这里,听琴就好了,殿下正值盛年,天下美女趋之若鹜,就不要在妾身身上浪费时间了,”高玥面带微笑,内心却有些凄惨。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杨铭正在脱衣服,明摆着是想办事。 杨铭笑了笑,直接走过去一把将高玥拉至塌边,亲自给她解衣服: “在我这里,你还是当年艳盖群芳的高玥,这一点不会变的。” 高玥突然一把抓住杨铭的手:“你要真怜惜我,就给我一个孩子吧。” 杨铭一愣,浴火瞬间降下去了,坐在塌上道:“不行,你现在怀子,风险太大了。” 高玥赶忙跪在杨铭腿边,一脸哀求道:“我知道很危险,但是我真的想要有一个你的孩子,只有孩子才能给我希望,才不至于每天浑浑噩噩的活着,生不如死。” 她身边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逢年过节,杨铭其她的女人,那都是亲戚一大堆过来嘘寒问暖,送礼请安,就她一个,什么都没有。 所以最近几年,已经越来越孤寡了,渐渐的都不合群了。 杨铭叹息一声,摇头道:“正因为怜惜你,才不想你冒这个风险,说起来也都怪我,其实我早该给你一个孩子的。”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知道你的难处,”高玥顿时哭泣道:“求你了,我若没有孩子在身边,真不知道还能挺多久,你就当给我留个念想吧。” 杨铭默默无语。 他其实也知道高玥这些年过的郁郁寡欢,都快有孤僻症了,这样下去,精神早晚出问题。 以前是不能让高玥有自己的孩子,现在可以了,但是高玥的年纪又太大了些。 女人就是这样,只要你生过第一胎,年纪大了生二胎的风险会小上很多,但是你没有生过第一胎啊。 现在生,就是玩命啊。 面对高玥的不停哭诉,杨铭其实也心软了,以皇家的医疗条件,遇到这种事也得头疼。 虽然历史上武则天的妈,也是高龄产妇,但这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是活不下来的。 但正如高玥所说,她现在活着都觉得没意思了,没了念想,没了希望,跟一个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呢? 半晌后,杨铭无奈的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就依你吧。” 高玥瞬间转涕为笑,施展浑身解数的逢迎杨铭,一个重燃希望的女人,是散发着光芒的。 杨铭本来在房事这方面,最喜欢的就是和高玥一起,所以这一晚,自然也是畅快淋漓。 第二天,杨茵绛在听说这件事之后,赶忙让太医署最好的儿医做好准备,务必全力保障高玥顺利怀上,顺利生产。 她们也心疼高玥,毕竟说到底,高玥帮了杨铭一个超级超级超级大的忙。 这个忙,谁也替不了。 翌日,大理寺这边,关于杨暕被杀一案,也有定论了,朱粲是被冤枉的,凶手属于误杀,他们不知道杨胤等人的身份。 这样的结果摆上来,杨铭第一个就不信。 但是案子,只能这么结,你能深究吗?不能。 郑善果大理寺卿这个位置干了这么多年,人家不比谁清楚,案子该怎么办。 正月十七傍晚,杨瑞、杨瑾、长孙无忌出宫去赏灯去了,顺带见见来莹。 今天没有下雪,但整个洛阳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与他们三个一起的,还有一个人,今年十八岁,还没有出嫁的长孙无垢。 按理说岁数也不小了,早该嫁人了,之所以没嫁,是因为没有人提亲。 难道是因为看不上吗?不是的,是因为人家早就被定下了,要进东宫。 杨铭以前说过,如果长孙无垢十六岁还没有嫁人的话,自己就会收下。 这两年先是杨广北征,又是天下叛乱,很多大家族的子弟的婚事,也都被耽搁了。 主要原因是很多世家子弟参战了,那么能不能活着回来,谁也不知道,所以不能盲目定亲。 谁也不希望自家的闺女当寡妇吧?所以长孙无垢被拖了两年。 她的样貌是非常抗打的,不比韦珪差,而且非常耐看,但是杨瑞和杨瑾对她没感觉,主要是太熟悉了,从小一起长大,就不会有那种方面的想法。 就好比杨铭见了薛道衡的女儿薛池一样,跟见了哥们似的,完全没感觉。(本章完) 六八四章 风疾加气疾 一个王朝必须要有宗教信仰。 开皇年间比较模糊,杨坚夫妇包括子女们,虽然都是佛教的忠实信徒,但从没有正式将佛教立为国教,因为容易得罪其它宗教,这对刚刚立国的大隋,不利。 历史上的李唐,立道教为国教,是因为李家的母系大多都是鲜卑贵族,汉人以父系为血缘传承,鲜卑是以母系。 那么他们这种混血想要站稳脚跟,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加上道教在李渊建国初期立了功,道祖正好又姓李。 所以李渊干脆认了道祖李耳为祖,意思是我们这一家是正统的汉人。 杨坚这边情况要好一点,爹妈都是汉人,媳妇独孤伽罗的生母,是正统的汉人门阀清河崔氏,李渊就不行了,媳妇窦氏鲜卑族,爹妈也是鲜卑族,李渊的妈,还是鲜卑族。 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就是确定皇权的至高无上,精髓就在那本《道德经》里面。 内圣外王这四个字,首见于道家《庄子·天下篇》,但《道德经》却是一本实打实的内圣外王学说。 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意思就是内备圣人之至德,施之于外,则为王者之政,白话就是当今皇帝是个圣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历史上唐朝时期的皇帝,都被大臣们称呼为圣人。 杨坚是至尊,杨广是陛下,都不是圣人,而圣人这两个字很明显代表着完美,代表知行完备、至善之人,老百姓就会觉得,我们的皇帝是最好的,这对集中皇权大大有利。 加之道教主张温和、虚、静、柔弱,反对暴烈,主张上善若水、自然无为、道法自然,反对乱作为、粗暴干预,主张俭朴,反对奢靡,主张谦虚、忍让、不争、低调、涵容,反对显摆、张扬和高调等。 这对治理国家来说,好处非常大。 杨铭呢,内心是非常倾向于道教的,但是眼下的形势,佛教声势过大,立道教为国教,不合适。 道教重修身,也就是做人,儒家的作用是教书育人、管理社会,佛教是劝人向善。 所以杨铭现在要走的路子,跟王通的学术主张,对上了,从霸道转王道,三教合一。 历史上的王通,死于隋末大乱斗这种战乱时期,但这一世,他这一直好好呆在京师,所以本来去年就该挂了的他,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杨铭生怕他突然就死了,于是力排众议,将其推到了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国子监也叫国子寺,十一寺之一。 那么往年参加科考的候补进士,朝廷会从中挑选一些好学之人,入国子监学习,这些人将来会分赴各地,做为地方官学的学正,也就是校长。 想要传播学问,首先得有老师,这些老师所传播的学问,得统一,怎么统一?靠朝廷。 “门下省设立弘文馆,召天下名士入馆,校正图籍,教授生徒,”杨铭在朝会上道:“馆主暂定为太子冼马刘炫,总领馆务,设学士三十六人,参议朝廷制度礼仪修订,大家心目中都有什么合适人选,尽可举荐。” 这个部门,相当于大隋最高学术机构,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将会非常大。 于是大家纷纷开始举荐,举荐自己人。 没办法,目前为止,有文化的还是集中在门阀世家当中,其中以河北为最。 三十六名学士,出自东宫的有九个人,李纲、李百药、王珪、房玄龄、杜如晦、薛收、姚思廉、李玄道,欧阳询。 杨铭等于是借助一个新增部门,将东宫这帮人名正言顺的带进了朝堂,参议国事。 剩下的人选,要慢慢来,不可能几天之内就能选出来,不过苏威的儿子苏夔进来了,这个人的学问是绝对牛逼的。 还有门下省的魏征,没有人喜欢他,但这小子是王通的门生,学术理念是符合杨铭要求的。 当然了,还有那位在京师照顾亲爹的神童许敬宗。 裴矩心里是非常高兴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猜对了,杨铭未来的政治方向,就是王通的那一套,这样一来,做为王通弟子的杨瑾,就占了很大优势。 因为后继之君,本来就是现任君王政治理念的延续者,杨瑞还是走的薛道衡的儒家路子,不适合当下形势。 躲在王屋山炼丹的孙思邈,不用杨铭去催,自有杨丽华去催。 人家确实练出一些金丹,黑色与金色交混,一看就不符合杨丽华的要求,所以杨丽华没有吃。 幸亏你没有吃。 杨铭也是比较郁闷,这玩意是用来送老爹归西的,但如果将杨丽华给捎带了,他可不乐意。 但是杨丽华呢,特别痴迷这个,因为在女人看来,金丹不只是延年益寿,还能永葆容颜。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孙思邈在干啥了,求仙问药者络绎不绝,道教之所以在历史上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其中有一点,就是人家能修仙,满足了人们对长生的渴望。 东宫这边,杨茵绛也一直在关注着孙思邈的动静,马上就要成为皇后了,她可不希望自己的身体出问题。 “我可是提前跟你说清楚,那玩意你不要碰,”杨铭在寝殿厉声道。 之所以这么严肃,是因为他以前就劝过杨茵绛,让她不要滥用药,但是杨茵绛表面上答应了,背地里还在偷偷吃。 人,想要改变另外一个人,是非常非常困难的,几乎不可能实现。 杨铭知道吃药不好,但是杨茵绛不知道。 “那你让他炼丹去干什么?不是留着自己服用吗?”杨茵绛的小表情有些不满。 杨铭叹息一声,老实跟她说了,因为杨铭清楚,如果不实话实说,杨茵绛肯定偷偷找孙思邈求药。 “金丹不能延年益寿吗?”杨茵绛一脸诧异道。 杨铭道:“你见过史上有哪个人,真的成仙了吗?” “有啊,”杨茵绛嘀嘀咕咕说了一些历史上不知所踪的道家名人。 这就很扯了,失踪就是失踪了,非要传成羽化成仙,欺骗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杨铭一脸无语道:“你要不怕吃死你,你就吃去吧,到时候我将杨瑞过继给别人。” 这下子等于打到杨茵绛的软肋了,只见她不满道:“不吃就不吃,用得着这么吓唬人吗?” “怕你改不了,”杨铭佯怒道:“还有那堆补药,全给我扔了,人好好的天天吃什么药啊?你见人家阿云吃过吗?” 我就是怕死在阿云前面,才吃的药啊,杨茵绛道:“阿云不懂照顾自己的身体。” “是你不懂!”杨铭这次真怒了,你是真能狡辩啊:“现在就给我扔了。” 杨素杨约都没活个大岁数,但是人家裴矩可是长寿的,历史上的裴宣机先后在李渊、李世民、李治时期担任要职,还给李弘做过太子左庶子,明显也是个长寿人。 说明人家家里的生活饮食习惯,是适宜长寿的。 你能活六十,保不准人家能活八十。 杨茵绛清楚丈夫这次是真的怒了,赶忙令侍女将补药全都给扔了出去,然后在杨铭跟前不停的服软。 “郢回的婚期就要到了,这段日子你去王府好好张罗,”杨铭道:“他的属官我来定,从宗室拨一批年轻子弟,给他做侍卫吧。” 杨茵绛赶忙点头。 杨瑞就要结婚了,这小子很多年前就盼着这一天,韦家这边自然也不敢怠慢,在京师的族内大佬都赶来了,正在忙活着韦珪出嫁的事情。 这是地地道道的上嫁,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杨瑞不用多久,就是太子了。 而杨铭自己也没有闲着,新纳了一个妾,长孙无垢。 不知道为什么,杨铭与长孙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时候,很难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想法,摸摸手的念头都没有。 也许是对方在历史上,名气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呢,也是个短命皇后。 李世民就是嗑药的,说不得长孙也跟着一起嗑来着,三十六岁就过世了,这也太快了。 不过历史记载,长孙皇后患的是气疾,肺上的毛病,很有可能是一种遗传病,要不然他的子女就没有一个长寿的,四个嫡出女儿死的都很早,三个儿子也就李治活了五十来岁。 五十来岁可不叫长寿啊。 李世民家里呢,有风疾这种遗传病,风疾、气疾撞一块,后代的寿命堪忧,好在半中间武则天给他们改善了一下。 “听无忌说,你打小身子不好?”杨铭皱眉道。 长孙无垢点了点头:“偶尔犯疾,却也并不影响。” 杨铭恩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这是他们第五次独处一室了,但是长孙依然是个完璧,今晚也一样,杨铭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 接着进来的是暖冬和凉夏,两人伺候了杨铭半辈子。 杨铭一直希望两人嫁出去,但是人家不肯,说是要伺候杨铭一辈子。 唉.拗不过啊,所以杨铭今晚要了她们俩,将来也会给她们一个名分,终究是贴心又贴身的老人,杨铭舍不得委屈她们。 六八五章 两全其美 京兆韦是要面子的,华夏古代其实都一样,人活一张脸嘛。 开皇年间办的最盛大的一场婚事,就是杨铭娶杨茵绛,首先,独孤伽罗钦定的,再者,越公府是大隋首富,杨素级别又太高,自然要牌面。 等到杨昭娶韦盈的时候,因为是第二个媳妇,所以韦家有心大办,也不能大办了,不然等于往崔家伤口上撒盐。 杨暕娶韦琼,规模也不小,但比不上杨铭。 但是这一次呢,韦家要大办了,下血本的办。 为什么得下血本呢?因为是上嫁。 古今都一样,如果丈夫那边实力不如妻子这边,那么嫁妆就不行,反过来说,夫家实力太硬,那么嫁妆必须丰厚。 苏烈娶媳妇的时候,裴仁基给的嫁妆就很一般,不是瞧不起你,而是不愿意把钱都让穷女婿花了。 正月二十八,韦珪被接入了秦王府,杨铭夫妇在秦王府接待客人。 这房子本来就是杨铭的,儿子袭爵之后,房子归杨瑞了,本来有大臣建议再给杨瑞盖一个,杨铭以节俭为由拒绝了。 不管我节俭不节俭,我必须要让你们觉得我节俭,上行下效嘛,做给下面人看的。 不过杨铭确实很节省,他基本没有乱花过钱,要不然杨茵绛也攒不下那么丰厚的家底。 成家了,接下来就是立业了,杨瑞已经有资格参加朝会了。 “喝多了?”杨铭送走一大拨客人之后,将杨秀单独留下,笑呵呵问道。 脸上红扑扑的杨秀笑道:“臣这酒量还是可以的,等闲醉不了,太子有吩咐?” 就喝了几杯的杨铭点了点头:“宗室这边,我交给四叔压阵,但是将来,还是要交到杨浩、杨孝、杨集他们手里,他们什么时候能接班,取决你四叔什么时候压倒杨智积跟杨纶他们,你最近在朝会上,说话太少,这不好,让你去门下省就是让你多说话,您不至于收拾不了他们俩吧?” 杨秀心里很清楚,所有人觉得太子体恤宗室,那么对付二杨,只能他来扮演这个恶人,这就是他出现在朝堂上的原因。 但是他呢,心里也有盘算,我要是早早收拾了他们,接下来是不是轮到收拾我了? 我好不容易出来,你可别再把我弄回去。 杨秀笑道:“太子不要操之过急,这种事情要慢慢来,臣毕竟十几年没露面了,做事也生疏了,您得给我点时间啊。” 杨铭笑了笑:“你可不要跟我耍滑头,两年内,这事必须办了,届时我不会亏待四叔的。” “好说,”杨秀笑哈哈道:“两年之内,一定让他们俩滚蛋。” 人家杨老四,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出来就开始找自己当年的老部下联络感情,还跟萧皇后走的比较近,还有个亲姐杨丽华。 指望他能对杨铭构成威胁,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让他再活一次都不行,但是培植党羽,这老小子有这个能耐。 眼下朝堂,杨裴两家有扶龙之功,已经形成了两大派系,那么萧家,又急于借助萧皇后趁着杨铭这场大洗牌重新崛起,于是联络上了杨秀。 杨铭觉得这样挺好,三足鼎立,朝堂也更稳固。 我最怕的就是你们不结党。 杨铭今晚就睡在秦王府,周边里坊重兵把守,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所有关口,都需要验明身份,不是住在这里的或者没有请帖的,一律抓捕。 像杨瑞的婚事,是宗正寺张罗,正五品以上,请帖全都发到位了,正五品以下,由部门主官代为道贺。 这就叫你上了礼,都不知道你上了礼,礼单上连你的名字都没有,有去无回的钱。 杨茵绛今晚是睡不着了,心肝宝贝大儿子,成别的女人的了,关键自己这个儿子,还特别在乎那个女人,做为当妈的,心里不是个滋味,翻来覆去睡不着。 “世矩也老了,本不该留你的,应该让你早点回去歇着,但是本宫心头有件事,唉呀想想就烦闷,”萧皇后慵懒道。 裴矩笑道:“臣很久之前,就习惯住在皇城了,这里距离尚书省也不远,几步路的事情,皇后有何忧虑,臣愿意分忧一二。” 萧皇后瞥了一眼弟弟萧瑀,道:“你跟右仆射讲一讲吧。” 萧瑀点了点头,道:“崔公的嫡孙女,即将抵达东都,魏王想要见一见,皇后的意思,您是魏王的外祖,帮着劝一劝,皇后还是属意陈家女儿的。” 裴矩笑道:“皇后都劝不了,臣焉敢逾礼相劝,臣天幸有女,为太子诞下魏王,虽有外祖之亲,终也有尊卑之别,不合适的。” 萧瑀无奈的看向他姐姐,明摆着人家裴矩不肯劝。 是的,咱们是讲尊卑,但你是右仆射啊,亲王见了都得行礼。 萧皇后也听出味儿来了,蹙眉道:“难道世矩觉得,崔氏更合适?” “不瞒皇后,以前合不合适,不知道,现在必须合适了,”裴矩道。 萧皇后顿时愣住:“怎么讲?” 裴矩道:“两女相继往东都而来,只为魏王选妃,那么哪家落选,弊大于利呢?” 萧瑀双眉一动,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博陵崔这家子在大隋,一直都是中枢核心,要不然当年杨昭的正妃,也不会选择崔弘升的闺女。 目前来说,河北二崔一卢,在中枢的地位,还是博陵崔为最。 人家闺女来了一趟,你没瞧上眼,这不是伤自尊吗?反观陈渊,要不是因为他是陈淑仪的弟弟,杨铭能让他做清河太守? 差距太大了。 崔仲方还活着呢,你要因为这个一下子把人家给气死,这仇可就结大了。 萧皇后也是瞬间坐直了身子,低头沉吟起来: “事情坏就坏在郢回身上,是他让李密去京师接的人,这下好了,请佛容易送佛难。” 裴矩微笑道:“正是此理,民部现在政务繁重,为六部之最,而民政之事,博陵崔氏最是熟谙,太子如今可是非常仰仗,不能给人家泼冷水啊。” 萧瑀突然嘶了一声:“那如果魏王看上的是陈氏呢?他和裴妃的性格如出一辙,太过执拗,不好说服啊。” 萧皇后已经被说动了,不管怎么样,他肯定不想跟崔家闹得不开心,当年因为大儿媳崔姮的事情,崔家已经不高兴了,以杨广的独断,当时也只是架空了崔弘升,动不了人家。 更别提动崔仲方了,崔仲方是谁也动不了的。 裴矩笑道:“崔氏可为正妃,陈氏为侧妃,两全其美。” 萧瑀咧嘴道:“一下子定两个?秦王的侧妃可是还没着落呢,做弟弟的,得让一让吧?” 裴矩笑道:“魏王明年才成年,一年之内,秦王必迎侧妃,时间还很宽裕,崔、陈两边也都照顾到了。” “还是世矩想的周到,”萧皇后点头道:“人家都来了,哪个回去也不合适,两个都留下吧。” 萧瑀埋头沉思,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次子娶的比长子好,这不是什么好事啊。 本来河北世家在大隋就很牛逼,运河一开,更牛逼了,关中门阀都快压不住了,当年杨广召陈家子弟入京,尽数录用,地方官里面姓陈的可不少,陈叔达都是江都太守了。 在门阀时代,联姻的分量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因为世家的力量太庞大了。 这个时期国家就是一个大锅饭,世家是端碗拿筷子的,你动人家的碗,人家就敢砸你的锅。 裴矩就这么三言两语,解决了杨瑾的问题,话里话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抓住了萧皇后的弱点,那就是心软,不想得罪人。 换成杨广,才不在乎这些,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杨瑞大婚后过了半个月,李世民回来了。 四个小的聚全了。 “厉害啊,荣公的女儿被你给拿下了?”李世民的府邸内,四人相聚饮酒,调侃长孙无忌道。 长孙无忌撇了撇嘴:“不如你太多,你都是陛下的女婿了。” “哈哈.”杨瑾笑哈哈的拍了拍李世民肩膀,笑道:“就等你了,如今咱们团聚,该帮我参谋参谋了,今天天色已晚,明日你与大哥朝会过后,跟我一块去见见那两位姑娘。” 崔氏和陈氏抵达洛阳已经二十多天了,但是杨瑾一直没见,就是在等李世民。 他们四个里面,鬼主意最多就是李世民,社交能力最强的还是李世民,有他在,见人家姑娘的时候不会冷场。 毕竟大男子主义的人,都有个毛病,脸皮薄,害羞。 杨瑞是见了姑娘舔着脸就上了,杨瑾是畏畏缩缩不好意思。 “包在我身上,我这个姑丈肯定帮你把好关,”李世民恬不知耻道。 杨瑞杨瑾对视一眼,同时翻了个白眼。 事实如此,他俩跟李世民的儿子,是一辈儿的。 南阳公主杨奇,已经带着儿子李承业进宫了,萧皇后还没见过自己这个亲外孙呢。 李世民这次回来,杨铭也有职位给他,右屯卫将军兼门下省通直散骑常侍。 人家今年虽然才十九岁,但是履历已经非常丰富了,不谈战功,单论是杨铭的妹夫,也值得这样的位置。 谈战功的话,就得封爵了。 明天的朝会,就是谈李世民封爵的事情。 感谢qq蛋龙大佬打赏的5000点,谢谢您,破费了。 六八六章 两个都中意 如同历史上一样,建成毫无建树,世民锋芒毕露,元吉现在还没娶媳妇。 朝会上,萧皇后对李世民是大赞特赞,毕竟是亲女婿嘛。 然后呢,李世民被封了江夏郡公,小小年纪,本来可以靠家里,结果硬是靠自己打拼出来一个爵位。 与李世民一起返京的,还有林士弘(前文与刘元进给混淆了)。 这个人对于江南平叛,有着扭转大局的功劳,但是给他封王是不可能的,狡兔死、走狗烹,眼下朝廷用不着你了,封了鄱阳郡公,河间太守,让他去河北当官去。 至于他的军队,如今也被萧世廉给顺利接手,兵权是没有了,不过后半辈子大富大贵是跑不了的。 朝会结束后,杨铭留下林士弘谈话,李世民则是风风火火的出宫,去跟杨瑾探花去了。 “河北的事情,如今还是一团乱麻,你去了之后,少不了要辛苦几年,”杨铭令暖冬给对方沏茶,笑道:“你底子薄,一下子让你进中枢,怕你不习惯,还是到地方历练几年,最好不过。” 林士弘就是个土地主出身,文化程度不高,几乎没有进中枢的可能,不然别人引经据典的时候,他跟听天书一样,完全不知道啥意思,这怎么行? 而林士弘有个好处,就是很知足,一个郡公加一个太守,不少了,朝廷没有卸磨杀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太子事事为臣考虑,臣感激涕零,”林士弘学着读书人文绉绉的说道。 杨铭哈哈一笑:“朝廷今后会在各地陆续开办学堂,为天下士子,开辟一条通天大道,还是要多读书的,你嘛,来不及了,子孙上面,可要多多用心了,只要勤耕不缀,孤这边会给你开后门的。” 林士弘目瞪口呆,他是个文盲没错,但也知道杨铭这句话的份量。 开皇年间地方不是没有官办学堂,但是学堂里面全是官宦子弟,普通世家富商,是进不去的。 即使如此,这些官宦子弟的上升通道,也是被堵死的,最后能不能当官,靠的是门路,没有那个门路,就没有那个机会了。 不是所有的官二代都可以入仕的,有句话叫做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你上面的人,他不是一直有权的,有权的时候,没给你办了,没权的时候,你也就废了。 举个例子,慕容三藏跟着京兆韦逍遥公房混,已经混到头了,韦约的能力不足以让慕容三藏再进一步,但如果韦冲还活着的话,韦冲是有这个能力的。 所以韦冲之死,对逍遥公房这一支,打击非常巨大,连自己亲儿子韦挺,都没安排好,因为权力过期了嘛。 但是林士弘知道,从太子口中说出来的话,一个字都做不得假,说是给天下士子开辟上升通道,那就一定会这么做。 换句话说,今后地方学堂的学生,不会只是官宦子弟了。 领导的话,你是可以一个字一个字的去分析的,不管下面会搞成什么样,但是总的最高方针,绝对不会变,会努力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所以林士弘的心里,非常震撼。 他家是小地主,不是不重视读书,而是没有书可读,如果家里的孩子能去学堂读书,脑子不一定比世家的差,往上走是有机会的。 “太子英明啊”林士弘拜倒在地。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动不动就跪拜,”杨铭招了招手,让薛收抱来一沓厚厚的书籍,道:“这是道家宝典道德经,孤送给你,好好研读。” 道德经是教做人嘛,杨铭就是希望林士弘先把人做好,毕竟是叛军出身,身上有股子匪气。 这类人主政一方,特别容易瞎搞,道德经就是约束他,不要乱来,做个有思想品德的人。 送走林士弘之后,杨铭又叫来了窦建德。 这个人,杨铭是不打算留在身边的,要外放出去,窦建德的头顶只有一片天,那就是杨铭,没了杨铭他什么都不是,所以杨铭不担心他会不听话。 因为窦建德脖子上套着的绳索,另一头在杨铭手中。 “你这个人,是仁义的,也知体恤百姓,如今山东江南百废待兴,正是大展拳脚之时,你选一个地方,孤让你主政一方,”杨铭道。 窦建德是河北人,不能让他回河北,因为这小子的旧部,很多都安排在河北,他一旦去了,立即便能形成一股势力。 “太子让臣去哪,臣就去哪,”窦建德道。 杨铭点了点头:“那就去彭城郡做太守吧,这里有朝廷开辟的棉田,规模不小,郡内有运河又临淮河,司农寺有意在这里扩大棉区,你下去首要安抚地方,接下来便是配合司农寺,搞好棉花种植,孤期待你在这里大显身手。” 彭城郡,就是江苏徐州,直到后世,这里都是棉花的主要产区之一。 司农寺打算在这里大肆开辟棉田,也是为了图方便,棉花采收之后可以直接经运河送往江南,由江南织造坊织成棉布。 毕竟江南的纺织工艺为天下之最,也能卖更好的价格。 所以这么重要的行业,必须特别设立一个部门,那就是江南织造署,隶属于司农寺,主官为总监,杨铭让沈婺华的弟弟,沈叔义去了,也就是萧铣身边的那个军师。 这个职位,还是需要那种在南方说话管用的人担任,北方人过去不行,交流都有障碍。 至于沈法兴,造反之前就是太守级别的官员,所以调任工部。 沈法兴在工程水利建造等方面,是个人才,要不然萧铣当初也不会让他去造船,因为沈法兴的爹沈恪,旧陈时期官至东兴侯,打过侯景,打过王僧辩,都督九郡之军事,像这种统帅级别的将领,都懂工程营造。 山西耿公,翻修大同,你看看人家懂不懂。 窦建德就这么被打发到彭城郡种棉花去了,给了一个侯爵。 京师最大的酒楼,是晋阳楼,洛阳最大的酒楼,是洛阳楼。 这都是以地名定的,众所周知,私人产业敢用国家地理名号,那都是有大能量的。 洛阳楼的规模,是晋阳楼的十几倍,占了洛阳南市的六分之一,独孤家、元家、长孙家三大股东。 其中赌坊独孤家,酒楼元家,会所长孙家。 这片产业,被南市内纵横的十六条街道分割开来,为洛阳最繁华地带,来这里消费的,你看不到一个普通人,普通人都是车夫下人。 杨瑾不好意思去人家府上见面,毕竟八字还没一撇,你直接登门,对人家影响不好,他还不知道,这两个已经都归他了,还琢磨着选个顺眼的。 先见面的,自然是崔奕,崔奕是被李密接回来的。 今天作陪的,有李密、崔世枢,还有崔奕的叔母高氏。 毕竟家里的姑娘露面,身边怎么也得有个女眷陪着才好,而这个高氏,是崔仲方次子崔民涤的妻子,出身旧齐皇室。 崔仲方的发妻李氏,早已经过世了,续弦的妻子出自范阳卢,他的这个妻子,有一个姑表姐妹,就是北齐大名鼎鼎的****胡皇后,也就是高玥的亲奶奶。 崔民涤的妻子高氏,就是胡皇后丈夫北齐武成帝高湛的女儿,高玥的姑妈。 “噢?这不巧了嘛,我有一位长辈,与你可是至亲啊,”杨瑾在得知高氏来历之后,忍不住道。 高玥在东宫没有名分,但地位绝对有,杨瑞不能管她叫姨妃,但是可以叫姨娘。 高氏连忙追问是谁,杨瑾正欲回答,被杨瑞在桌底下踢了一脚,话到嘴边,嗝住了。 见这情状,高氏也不追问了,心知人家不会说。 崔奕始终低着头,听着大家聊天,偶尔会偷偷的瞥几眼杨瑾。 来之前,李密都跟他交代清楚了,哪个是魏王,别认差了,你的眼神只能看魏王,不要看另外三个,不然会让魏王不高兴的。 崔奕是大家出身,自然晓得这个道理,心里也是小鹿乱撞,不敢与大家说话。 她的样貌,不能说是一般,但也绝对不算惊艳,就是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杨瑾呢,也是个不上台面的货色,跟人家高氏聊的挺欢,却一句都没敢跟崔奕搭茬。 李世民和杨瑞对视一眼,心知有谱了,因为杨瑾越是拘谨害羞,越说明心中属意。 但是他们肯定不会在这里明说,这是一场相亲会,万一最后弄不成,多难堪。 李世民几次挑起话题,主攻崔奕,想要试探对方性格,但人家崔奕呢,天生话少,惜字如金,除了嗯、啊,就是抿嘴笑,把个李世民也搞得没有办法。 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不能逮着不放。 就这样,一场饭局结束了,高氏带着崔奕回家,临走前,崔奕朝着杨瑾微微屈膝行礼,好家伙,杨瑾顿时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也赶紧起来还礼。 “你也太丢人了,”杨瑞捧腹大笑:“平时不是挺咋呼吗?走路都是仰着脑袋,今天就没见你抬起过头来。”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也是一阵调侃。 杨瑾在他们面前,那绝对是不能认栽的:“这姑娘话太少,气氛很尴尬啊,非是我拘束,是她过于拘谨,让我无从开口。” “那就是没相中喽?”长孙无忌笑道。 杨瑾摆手道:“那倒不是,这位姑娘还是很顺眼的。”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崔世枢笑道:“崔氏是崔民焘幺女,生母出身元氏,她与二殿下是同庚,三个姐姐都已经嫁人,就剩下她一个,咱们晚上,再去见一见陈氏。” 崔仲方今年,整八十,长子崔民焘五十九了,所以崔奕属于是老来女,但绝对是嫡女。 谁敢给杨瑾介绍庶出? 人家崔仲方也是真牛逼,长子媳妇北魏皇室,次子媳妇北齐皇室,三子媳妇北周皇室。 现在就差与大隋皇室联姻了。 晚上,东宫。 杨铭夫妇都没有睡,现在子时都过了,但是他们还在等消息。 家事也是很重要的,今天是杨瑾相亲的日子,自然是要等个结果,才能安心睡觉。 李密和崔世枢这两个跑腿的回来了。 杨茵绛赶忙询问道:“怎么样?到底看上哪个了?” 李密笑道:“不知道啊,二殿下没有表态,不过驸马猜测,两个都相中了,一个温婉,一个娇柔,都属上等,单论模样,陈氏更好。” “论什么模样?这是找正妻,哪个知礼呢?”裴淑英问道。 李敏答道:“都是大家闺秀,不逞多让,皆是落落大方、雍容大雅。” 裴淑英忍不住看向丈夫,皱眉道:“真要如世民猜测,两个都相中,这就难办了,瑾儿是个很执拗的人,他要是两个都想要,如何是好?” “那就两个都要了,”杨茵绛道:“人家来都来了,打发哪个走也不合适。” “这样不妥吧?郢回还只是一个正妃啊,”裴淑英道。 杨铭笑了笑:“无妨的,母后也是这个意思,你都把人家带来了,扔下哪个都不合适,崔为正,陈为侧,就这么定了吧。” 裴淑英叹息道:“当初咱们知道的晚,应该阻住郢回的,这孩子不经咱们同意,便让玄邃他们去带人回来,如今似乎只能这样了。” 杨茵绛笑道:“没有什么事情,比郢回和如嫡他们兄弟俩的骨肉之情更重要,弟弟有事哥哥帮忙,这是应该的,郢回这事办的不错。” 她们俩现在,没任何仇怨,毕竟相处的年岁太久,在没嫁给杨铭之前,两人就认识。 杨茵绛不怕裴矩,不怕裴家,就怕裴淑英,人家哪天要是跟她翻脸了,那才叫大事,因为裴淑英在杨铭心目中的地位,与她不相上下。 目前为止,杨瑞和杨瑾仍是亲兄热弟,杨茵绛已经将维持他们兄弟友爱这件事,视为头等大事。 因为在东宫,除了杨瑞,没有人能压住杨瑾。 而杨铭心里也很清楚,指望杨瑾那个直肠子,当初肯定不会好端端的说出中意崔仲方的女儿,见都没见过,你中意个屁啊。 当然了,门阀世家还没有出嫁的闺女,一般都会对外大肆宣扬自己闺女的优点,为其造势。 尤其是近两年因为战乱耽搁了世家联姻,今年尤甚,所以人家杨瑾也有借口嘛,我听人说,那姑娘不错,对我胃口,这也算是中意嘛。(本章完) 六八七章 清理门户 二月过去,就是算账了,去年的赋税以及今年的预算,下面都报上来了。 杨铭忙的不可开交,而大隋开国以来最大规模的一场春游相亲会,也开始了。 这一次的地点,就是洛阳西苑皇家园林,北至邙山,南抵伊阙,总面积四百平方公里的山川锦绣之地。 杨铭给开了先例,准许那些世家大族的少男少女们,去西苑游春去。 西苑本来的名字叫会通苑,杨广给取的,杨铭给改了,改成上林苑,顿时觉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其实这个做法,就是做给百官们看的,暗示他们不要指望皇帝会回来了,今后就是我说了算,你们安安心心的照我意思办就可以了。 那么还有一个要改名的,就牵扯的比较大了,反对者超级多,那就是大兴改回长安。 杨铭自己不方便开这个口,是让魏征在朝会上提出来的,宗室全员反对,没有通过。 大兴,是杨坚在北周时期的爵位,大兴郡公,所以宗室这边不同意改成长安,其他人还好说,立场摇摆。 这个不着急,可以慢慢来。 崔民焘被从京师召回来了,所有人都猜到,这个人要受重用了,人家亲爹还病着,太子就让人家来了,说明有大事托付。 “天下田亩,富有连畛在陌,贫无立锥之地,强弱相凌,恃势侵夺,征地文案有三十年不了者,兼并与攘夺不除,天下不安,魏晋以来,虽有制度,不久弊生,违法者众,亦未能如何励行于全国,奉行于久远也,田亩之事,实为天下最难。” 崔民焘不愧是继承了崔仲方衣钵的人,他的言论震耳发聩,直指土地兼并。 杨铭双目放光,我要的就是你这种出身世家,却知道世家之弊端所在的人,虽然他也知道,崔民焘这番话说的是正大光明,真要让他干,他也不会这么干。 还是那句话,说和做,是两码事。 朝堂上,大家也在深思,去年的赋税惨到令人发指,任谁都知道,朝廷今年必然要出新政,用政策来扭转这种不利局面。 “兼并土地,屡见不鲜,我大隋虽有重律,然犯法者却无几何,可见乃顽疾也,”裴矩道。 他的意思是,干这个事的人很多,真正判的没几个,律法在这方面形同虚设,其实还是在暗讽杨玄感。 裴蕴赶忙道:“确是顽疾,此疾由来已久,已经数百年,想要一朝得除,殊为不易。” “再难也要改,”杨铭沉声道: “民无田,则无以为生计,失其田者易涉险,于国无利,十五道监察使不能再拖了,今年的举人没上来,就拿前年的,大前年的补,赋税烂成这个样子,国库没了收入,下面的那些官员还在跟朝廷诉苦,吏部发文,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抢,也把钱给我抢上来,哪个剥削平民,我就将他那颗头颅,挂在他的衙门口。” 国家没钱,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等于整个国家的运转都要出问题了,要么就得想办法尽快找钱。 但是下面的地方官呢,一个个都在诉苦,说什么大乱初定,赋税难以征缴。 这是实情,但是朝廷不能认这个实情,所以必须逼迫地方官,想办法搞钱,而地方官一旦去想办法,首先会打平民的主意,所以才有十五道监察使,以及杨铭的那句狠话。 实际上是在暗示地方官,对当地世家下手。 来钱就这两个路子嘛,一是平民,一是世家,一场天下大乱,人心思安,世家在这个时候,肯定也是选择破财免灾,而不是与朝廷叫板。 “十五个人选,需要尽早定下来,”杨恭仁点头道:“四月份,就得让他们下派地方,审查田亩情况,兼并之现象,当下却是需要重办一些人了。” 国家好,门阀就好,所以门阀的利益,与杨铭目前是一致的,他们兼并的那些土地,是吐不出来的,我不吐,总得有人吐,不然国家没钱,所以那些地方小世家,就会成为整改对象。 在这种压力下,小世家就会谋求出路,学堂和科举,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等到这些人上来,就会与现在的门阀集团,形成对抗,杨铭便可以有机会借世家以抗世家。 当然,这个过程很漫长,最少得十几年,才会有初步改观,那些寒门子弟才有机会崭露头角。 杨铭今年三十一,十几二十年还是等的了的。 “田制,非一蹴而就之事,当下国事艰难至此,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尽早充盈国库?”杨铭环顾众臣道。 崔民焘又一次站出来道:“臣有一个办法,就是有点朝令夕改,容易引发一些人对朝廷的不满。” 杨玄感皱眉道:“那你还是别说了,朝令夕改失信于天下,不可为也。” 裴矩微笑看向崔民焘,道:“伯颖(崔民焘字)不妨先讲一讲。” 崔民焘点头道:“佛、道二教昌盛,道士、女冠、僧尼数百万众,占膏腴上田数千万顷,其数可观,僧道之众如此,其为信仰出家乎?十九非也,盖因僧道得免课役,于是假托名义,趋之若鹜,贵族之中,不乏落发出家之人,籍以庇护家产,影射包揽,以至从上到下,重价以购度牒,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接着,崔民焘接着道:“臣的意思,就是朝廷卖度牒,收钱一笔,再还俗僧尼,拆寺庙之资产,可速盈国库。” 杨铭忍不住看向老舅萧瑀,又看了一眼杨元庆。 杨元庆当初看上了老舅的大女儿萧如愿,也就是感业寺那位法乐法师,人家肯定是有度牒的,这都法师了。 等到杨元庆娶回家之后,萧瑀的二女儿紧接着也出家感业寺。 伱这不是信佛啊,你这是藏钱啊?借着感业寺,隐藏田亩? 崔民焘这话一出,反对的人多了去了,口号都是伟光正,一是朝廷不能失信,二是不能侮辱宗教。 “你们是不是也在佛寺道观,藏了田亩了?”杨铭脸色阴沉道。 “没有没有,”一众官员纷纷否认。 杨铭看的出,事实多半如此了。 他的消息来源主要是来自宗室,以及自己的女眷,宗室不需要挂靠佛寺道观,他的女眷都是公卿之女,家里兼并田亩都是明着干,也没必要这么做。 所以杨铭不知道底下人是怎么干的,经崔民焘这么一说,瞬间反应过来了。 怪不得天下大乱,打成这样,佛寺道观大多无损,首先,他们本身就是一支武装势力,再者有钱,能打发叛军,还有就是有民间基础,信徒太众,叛军也不敢砸佛祖道祖的道场啊。 关于这个问题,朝堂上议论纷纷。 杨铭干脆不吭气了,他是铁了心要抓钱的,不然就眼下国库的那点钱,都撑不起今年的预算。 但是他不能表态,得罪宗教的事情,不能从他这说出来,就看谁能看破他的心意了。 杨瑞现在还不懂,不过他猜到老爹是有这个念头的,正想说话,结果下方的杨玄感干咳一声,给杨瑞递了一个眼神,杨瑞不吭气了。 玄感是非常了解杨铭的,心知这事,太子干的出来,但却不能说出来,那么杨瑞自然也不能说。 毕竟这事,惹人啊。 不是只有他一个知道这事惹人,大家都知道,所以议论半天,没一个敢站出来说的,毕竟得罪的不是人,是神仙。 杨铭不迷信,但是大家都迷信。 “此事再议吧,”杨铭内心一叹,岔开了话题。 他其实也能理解,谁敢站出来冒头,这都属于污点,对子孙后代都是不利的,传出去了,老百姓都会戳你脊梁骨。 所以啊,收拾僧道,还得是僧道,就图个名正言顺。 于是杨铭派人前往京师,邀请现在的昭玄统嘉祥大师,以及道门大威仪,楼观台岐晖入京。 这两位佛道领袖,已经跟开皇年间的不一样了。 上一任灵藏大师,是杨坚的亲密好友,现在的嘉祥大师是杨广的朋友,俗姓安,昭武九姓之一,早年逃难至岭南,在岭南出家,后来去了建康,杨广坐镇江都的时候,结识了对方,此人为汉传佛教三论宗的祖师与集大成者,名望极高。 至于道门岐晖,这是杨铭的老朋友了。 杨铭本身,是有法号的,护持正法菩萨,但没有他爹的大,人家杨广是总持菩萨,但是道家那边,没给杨广弄个真君,这次让岐晖来,就是办这件事。 等到佛道两家,身份都正了,杨铭借用杨广名义出手,收拾天下寺观,这叫清理门户。 理由他都想好了:僧道之众,规避课役者愈多,则民之负担愈重,其中流品甚杂,多非虔诚信徒,不守清规在所难免,窃藏财物,便人营私,今朕扫清庭宇,设限度牒,以还佛道清明,以安万民之心。 高玥怀孕了,整个东宫都非常重视,陈淑仪干脆搬了进来,与高玥住在一起,方便随时照顾。 太医署那边自然也是悉心照料,不敢丝毫怠慢。 裴淑英呢,从儿子杨瑾口中得知,崔仲方二儿媳高氏,竟然是旧齐后主的妹妹,心想着高玥这些年挺孤单的,身边也没个亲人,于是没跟杨铭打招呼,便派人去请高氏入宫。 这种事情其实无所谓的,高玥现在是可以见光的,毕竟天下已经是杨铭说了算。 她要真的诞下子嗣,杨铭登基之后,肯定要给名分,而且地位不会低。 “你以前不知道崔民涤的正妻,是你的姑母吗?”裴淑英诧异道。 高玥点了点头:“我那时候还小,对她没什么印象,只知嫁入博陵崔氏,并不知是哪家,以前在京师的时候,也请长孙夫人帮着打听过是否有我高家女眷,然而并无结果,可见我这位姑母,因其身份特殊,行事为人还是低调的。” 别说她不熟,她爹高纬也不熟,因为高纬是次子,崔民涤的媳妇是幺女,两人不是一个妈。 也就是说,高氏是庶出,但人家毕竟在旧齐也是个公主,嫁给崔仲方次子,绝不辱没。 裴淑英恍然道:“原来如此,我已经派人去请了,此人眼下就在东都,亲人团聚,总是让人欣慰的事情,你啊,今后高兴一点,不要再似从前了。” 高玥一脸欣悦的摸着并未隆起的肚子,点头微笑:“自然会高兴起来,我现在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求养好胎儿。” 不过多久,高氏被带进宫里了,与她一块来的,还是侄女崔奕。 既然被召入宫,借此机会让崔奕露露脸,还是有必要的。 “妾身拜见太子侧妃,”高氏拉着崔奕,连忙给裴淑英行礼,随后介绍道:“这便是大兄民焘之幺女,崔奕,小字阿笑。” 崔奕赶忙道:“民女见过贵人。” 裴淑英饶有兴趣的在崔奕身上打量一阵,随后点了点头,让二人起身。 崔奕忍不住偷瞥了一眼裴淑英,只是一眼,便赶忙的垂下头去。 东宫已经放出话来,即将跟她们家订立婚约,她是魏王正妃,那么眼前的贵妇人,就是她未来的婆婆,右仆射唯一的嫡女。 裴淑英在打量崔奕,高氏和高玥则是在互相对视。 高玥知道对方是谁,但是高氏不知道高玥是谁,但是她见到高玥的那一瞬间,便想到了一个人。 她认得这张脸。 陈淑仪见状,朝高氏道:“今天召你来,就是让你见一位故人,如今榻上的这位,是太子女眷,与我地位相当,也姓高。” 高氏浑身一颤,目瞪口呆道:“可是兄长冯妃之女?” 高玥也是异常激动:“姑母好,正是侄女高玥。” 两人顿时掩面哭泣。 家里要是正常的话,不会出现这种感人场面,姑姑和侄女,也未必这么亲。 但眼下呢,这不是国破家亡了吗?两人都是旧齐亡国公主,在大隋都属于孤苦无依,没有娘家倚仗的那类人。 这和长孙无忌的媳妇高氏可不一样,血脉有点远,人家这俩是近亲。 裴淑英给陈淑仪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起身就往外走,方便二人团聚。 “你跟本宫出来一下,”裴淑英淡淡道。 崔奕肩头一颤,耷拉着脑袋跟了出去。 (本章完) 六八二章 主动请辞 大乱之后的大治,朝廷出台的每一条政策,崔民焘出力极大,一个民部侍郎,干的事比尚书仆射还大。 任谁都能看得出,裴蕴这个民部尚书,已经是空有其表了,拿下他只是时间问题。 裴蕴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清楚的很,因为人家这辈子的精力,都用在了揣测领导心意上面。 他比任何人都先知先觉,也心知太子现在还没有动他,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位置安顿他。 一旦出缺,他立即就得从民部卷铺盖滚蛋。 朝堂局势就是这样,你坐在某一个位置,肯定是有原因的,离开也同样如此,裴蕴不会觉得不服气,尚书省八座,没有心胸狭窄之辈。 “与其太子开口,不如你主动请辞,”尚书省,裴矩叫来裴蕴,小声嘱咐道。 裴蕴点了点头:“兄长所言,弟早有考虑,只是辞去民部,我能去哪呢?吏部杨恭仁,礼部杨玄感,兵部来护儿、刑部卫玄,工部阎毗,哪个也轮不到我啊?去十一寺?那不是降级了吗?我可不想外放出去。” 裴矩笑道:“这等关键时刻,我也不会让你离开中枢,开荒屯田,太子交给司隶台监察,但是那个杨询,终究不如杨约,台内的章程乱的一塌糊涂,太子已经训斥多次,你呢,以前在河北有大索貌阅的经验,屯田一事你担起来,最好不过。” 御史台,谒者台,司隶台合称三台,这都是司法监察机构,司隶台就是国家级zhengfawei,权柄非常大。 因为职权是巡察京畿内外,所以是地方官的头号噩梦。 裴蕴点头道:“我明白了,兄长是希望我在地方,揪出杨家的痛脚,然后狠狠的攻其一点。” 裴矩笑道:“弘农杨在地方的势力盘根错节,违律之事数不胜数,有些揪出来,不疼不痒,但有些,就能致他们于死地,太子如今最重视的就是田制粮政,你要在这个方面多多留意。” 裴矩点了点头,脸色凝重道:“兄长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杨家那边功勋者太众,多是太子心腹,如今斗起来,恐惹太子不快。” 裴矩叹息一声:“杨约死了,宇文述死了,史万岁也死了,如今崔仲方、许善心也快了,你觉得我能撑多久呢?我要是突然不行了,你扛的住吗?” 裴矩之后家主的接班人,无疑就是裴蕴了,但是裴蕴这个人的本事,对国家没有多大作用,是个能臣,但远远不是裴矩这种不可或缺的国之重器。 那么这样的人,本身想要站稳,就不容易,何况杨家不会让他站稳。 裴矩毕竟不可能知道,他其实能活八十岁,还有九年寿命,他比宇文述小两岁,比史万岁还大一岁。 所以在裴矩看来,他的人生,早已进入倒计时,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场大病,撒手人寰。 “如今的形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不去争,杨家早晚会搞垮我们,”裴矩道:“人在局内,身不由己,咱们本来就是棋子,但棋子也想求生啊。” 裴蕴感叹一声,唏嘘不已。 问题的关键,就出在裴淑英做过太子妃,杨瑾也算正统,小名还叫如嫡,杨铭的儿子里,只有杨瑞和杨瑾是亲王,其他都是郡王,而裴家又有能力跟杨家斗一斗。 两虎相争的局势已经形成。 因为杨瑾对杨瑞已经产生威胁,就算裴矩现在放弃,杨瑞上去之后,杨家也会想办法收拾他们。 这是一个死结,执棋者杨广也。 “太子就在大业殿,你现在就去,趁着太子正在生杨询的气,这时候开口,事倍功半,”裴矩道。 他是把人心给算死了,他所有的谋划,都在一个算字上面,布局缜密,滴水不漏。 唯一的不足,就是太着急,但这一点没有办法,毕竟裴矩的年龄太大了。 杨铭从来都不会认为,自己比中枢这几个人聪明,实际上,他非常畏惧,与这些人打交道,如坐针毡。 所以裴蕴突然的请辞,杨铭脑子里是迷糊的。 请辞一部尚书,这得多大的魄力啊?裴蕴有这个魄力吗?有,但是如今没有位置安顿,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机呢? “何故如此?”杨铭假迷三道道:“民政大事何其艰难,此等非常之期,孤万不会准允。” 裴矩道:“臣并非民政之才,虽倾尽所能,仍力有不逮,崔民焘乃国士也,民部之事游刃有余,臣这是为了朝廷,为了太子,推贤让能,不至因臣之诠才末学,延误国之大事。” 萧皇后一脸欣慰的点头道:“卿之美德,朝臣典范,不过崔民焘只是能臣贤吏,公之威望德行,他所不及,民部之事,还是要你主持大局。” 杨铭刚才说的,是客套话,萧皇后这边就是真心话了。 因为裴蕴巴结杨广的同时,肯定得巴结萧皇后,所以他在萧皇后这边,算是半个自己人。 裴蕴赶忙谦虚道:“臣的心里,只有一个忠字,本微末之才,得陛下皇后太子器重垂青,已是汗颜,如今怎敢强居要位,阻贤者上位,请皇后太子准允。” 杨铭看向萧皇后,道:“司隶台杨询,圆滑有余,威信不足,屡屡耽误大事,裴蕴在巡查田政方面,是有经验的,如今开荒屯田之政,已然开始在地方施行,需要一个大才,来监察事务。” “不是有十五道监察使吗?”萧皇后疑惑道。 杨铭笑道:“监察使,也是需要被监督的,人在地方,天高路远,朝廷见不着,司隶台要替朝廷盯着点他们。” 权利得不到监督,是非常可怕的,虽然十五道监察使,是杨铭直属管辖,但是这帮人也得有人约束才行,司隶台最合适,两者互相牵制,符合国家利益。 萧皇后点了点头:“屯田开荒,从来都不是小事,事关国本,确实要小心谨慎,你的意思,让裴蕴去司隶台?” “正是如此,”杨铭点头道:“杨询佐官之姿,难当重任,儿子正在为此事发愁,裴蕴这么一来,顿解儿臣忧虑。” 裴蕴呢,则是在心中感叹,兄长裴矩属实是太牛逼了。 这你都能算到?自己这点智慧,在人家面前,属实有点小聪明了。 一个官职的大小,要看时期,以前的司隶台,也就那么回事,下去地方,你能办的了谁?郡守一级的哪个鸟你? 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太子下决心整改田制粮政,谁也不敢在这个风头上造次,那么司隶台的权利就被无限放大。 其实比民部豪横多了。 “行,那就这么办吧,”萧皇后点头了。 苏烈最近的日子,不算好过,当然了,不是来自于朝廷,而是媳妇。 媳妇裴姝整日在给他吹耳边风,说什么远征高句丽,活捉高大阳的功劳,坊间都在流传是杨元庆让给苏烈的。 苏烈没有生气,只是厌烦这样的谣言。 他更不会怨恨杨元庆,因为他了解对方,人家可不会将这种功劳放在心上,有没有对于杨元庆来说,无求所谓。 但是这种舆论传播开来之后,对于苏烈的威望自然是有一点影响的。 活捉高大阳,谈不上什么让不让的,苏烈当时和杨元庆在一起追击对方,元庆呢,与苏烈是过命的交情,又知道太子有心让苏烈出人头地,所以最后将功劳算在了苏烈一个人头上。 实际上,他俩谁领这份功劳,都是无可厚非的。 杨家这边,也特么怒了,他们跟裴家干,绝不愿意牵扯出苏烈,所以这样的言论,他们也在想办法压。 杨元庆甚至专门在洛阳楼,当着很多人的面,直指这是谣言,活捉高大阳,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正主亲口说的话,按理说应该有效果,但是没有,因为谣言里面有一句话,是说元庆之所以让功,是冲着太子,毕竟苏烈是太子的绝对心腹。 于是越描越黑,苏烈不胜其烦。 “我入特娘的,有人在挑拨咱们兄弟关系啊,”杨元庆直接登门,口中骂骂咧咧。 苏烈笑道:“清者自清,元庆不必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生气?”杨元庆怒道:“我特么这些天都快气死了,咱们豁出命上阵杀敌,却要被这种谣言中伤,谁能忍了这个?” 苏烈哈哈一笑,举杯与元庆撞在一起。 他的心里唯独在意的,只有杨铭对他的看法,余者无求所谓。 苏烈难道不清楚,自己娶了裴家的姑娘,已经无形之中卷入杨裴之争了吗? 人家很清楚,所以保持中立。 他和李靖,是不能改变立场的,他们的立场在杨铭身上,他们俩要是也参与进来,这事情可就大发了。 那就得死人,因为杨铭绝对不允许,李靖和苏烈被拉拢走,这是他的逆鳞。 谁干这事,谁就得死。 所以苏烈第一次严厉警告自己的妻子,以后不要跟他再谈论这类事情,否则你就回你的娘家去吧。 裴姝也被吓坏了,因为性子一向温和的人一旦发火,是非常恐怖的。 像苏烈这种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本身气场就非常可怕,狠戾之人都受不住他的眼神,何况一个妇人。 六七九章 盐池四面监 裴淑英是非常好相处的一个人,以前性子直,说话不中听容易得罪人,后来当了妈,改变了很多。 尤其是身居高位,心知多说多错,所以养成了话少的习惯。 当然,这是在外人面前。 她在殿门外打量了一阵崔奕,又和陈淑仪说了几句悄悄话,便离开了。 崔奕更是手足无措,他本以为裴淑英叫她出来,会问长问短,谁知道什么都没说。 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而裴淑英给崔奕留下了一个这个婆婆不好惹的印象。 河东炼场扛把子独孤怀恩来洛阳了,是杨铭让他来的。 国家要开垦荒田,需要农用工具,杨铭让他来,就是去太府寺商议工具定购一事。 今年朝廷的头等大事,就是在全国范围内丈量田亩,开垦荒田,尽量让百姓手里能够拥有更多的田亩。 百姓手里的田亩多了,对国家赋税没有什么影响,因为大隋是按人头缴税的,但是对国家稳定,意义重大。 他们田多了,粮食也就富足了,也就有了闲钱消费,可以促进国内经济。 那么手工业的发展就要提上日程了。 古代商业,主要来自于三个方面,贸易、手工业以及农业,其中贸易,是建立在后两者的基础上。 杨铭认为,手工业从官办官督,可以逐渐向民办官督转变了,也就是说,国家在某些行业开放垄断。 关于这一点,世家门阀是非常支持的,为啥呢?当今民办,其实就是世家办,老百姓能办的起来吗? 而官督,是为了监管民办不要乱来,比如私自铸造兵器。 “可以适当流出一些冶炼工艺,今年先找一些人试一试,看看效果,”杨铭在朝会上道。 首先裴家就愿意揽这个工程,大隋最大的精炼场,就在河东,裴家经过这几年的渗透,已经逐步掌握核心技术。 可以说,只要国家批准,人家现在瞬间就能拉起来几座精炼场。 于是裴蕴道:“河东之地,盐铁密布,适宜先行。” “好,那就从河东找些人,准许他们开办炼场,”杨铭微笑的。 你以为让你白办呢?手工业民办,是要收重税的,非常狠的税,你们制造出来的产品,还会被朝廷控价,卖的高了,朝廷不允许,卖的低了,税太重会赔本。 所以只能降低产品质量,那么追求工艺革新的念头,会增加,便于促进工艺改进,销量也会很好,因为便宜嘛。 这是一块大蛋糕,像裴家这种门阀世家,族内有那种仕途无望的旁支,就是专门为家族赚钱的,各行各业的专家都有,很容易上手。 但是必须要控制好,否则会出乱子。 除此之外,南方北方,杨铭会给二十个名额,山西三个,河北五个,山东两个,河南四个,江淮地区六个,岭南和陇右道,没有。 如果这些精炼场建起来,也只占国家总量的十分之一,但是它们会提供十分之九的税收。 听起来真悲哀,但就是这么干。 等到国家缓过劲来之后,将继续承继开皇之制,施行无税。 是的,大隋立国之后的政策,就是无税,因为铁,在开皇年间是官办。 盐和酒,被杨坚废除专卖,既不专卖,也不征税,杨坚制定国策:食盐之利与百姓共享之。 那么杨铭等于是将最后一项铁的专卖,废除了。 杨广继位之后,这么多年一直缺钱,也没想过从盐上面征税,历史上直到开元十年,安史之乱后,唐肃宗为了筹集平叛军费,开征盐税。 “盐事,如今是民制、官收、官运、官销,”杨铭道:“如今也要改一改,改为民制、官收、官卖、商运、商销,节省国家开支,利用盐商扩大销路。” 崔民焘皱眉道:“那么盐商又该如何定义?何人可为盐商?” “设盐商为专业户籍,世代为业、父子相承,由朝廷在地方选择适业者,”杨铭道。 底下一帮人顿时双目放光,好家伙,我们也可以卖盐了。 杨铭接着道:“盐户者,家中不得入仕,子孙后代亦如此,只能售盐,不得售卖它物,祖上三代,不得有为官者。” 等于是不准世家插手了,因为在大隋,你祖上最多也就三代可以在大隋当官,四代那就是北周北齐了,大隋不认旧朝的官。 这下子众臣又恍惚了,也就是说,卖盐的,永远都是卖盐的,不过这个好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们可以在背后操控嘛。 杨铭当然也计算到了,所以官卖这一条,就是针对世家的,首先是民制,但是只能卖给官府,然后官府卖给盐商,那种世家支持的盐商,我不卖给你,那就没有了货源。 所以盐池总监,必须是寒门出身的人担任,杨铭在背后撑腰,让他们跟门阀对着干。 大隋有盐池四面监,即东、西、南、北等四监,归门下省,只是正八品的官。 但是杨铭一下子给提到了正五品,一口气换了四个人,御史台陆知命,西南行台省陈孝意,东宫黄凤麟,国子监孔颖达。 开放垄断,对世家有好处,但对国家的好处更大,那么杨铭要做的,就是压榨世家利益,尽可能的为国家争取利益,当然,要掌握一个度。 毕竟他现在没有能力收拾世家,反而得倚仗世家,但是盐事废除专卖,就得一两年筹备,他没有杨广那么急性子,慢慢来,我干不成,我儿子干,孙子干。 朝会过后,也有小朝会,参会者就那几个大佬。 他们之间要说的,肯定是不能在朝会上说的事情。 “一条通济渠,养护着近六千条船,这是一笔庞大的开资,你们说说,怎么解决?”杨铭问道。 这六千条船,是杨广的巡游船队,其中一半,别人不能用,反而需要耗费国库,年年养护。 如今杨广已经不可能再巡游江都了,杨铭将来就算去,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所以眼下需要解决掉那一半的大船。 如果在朝堂上提出来,等于是告诉大家,杨广回不来了,这不合适。 裴矩道:“卖了吧,可暂解眼下燃眉之急,国家在外的欠账数目太大,处理掉这些船,也可以应应急。” 杨铭笑了,其他人都不敢说,你说出来了,好样的。 其他人对视一眼后,也纷纷赞成裴矩的意思。 “洛阳是运河枢纽所在,国库正好欠着洛阳这些家族不少钱,不如就顶给他们吧?”崔民焘建议道。 独孤纂点了点头:“我这里可以的。” 你可以什么啊可以?你的钱我都没打算还,你还跟我顶账? 杨铭笑道:“先解决了别家,再说你的问题,通济渠独孤家和萧家两头吃,别家拿了船,总得在运河贸易上,分给人家一些,你们吃了这么多年,不匀出一些来,我这边也不好交代。” 其实就是要削弱独孤家和萧家对运河的垄断,吃了十几年了,太肥了。 关于这方面,有意见的人多了去了,以前吧,是战乱,这两家玩命撑着后勤,现在没乱子,很多人已经开始闹不满了。 独孤纂自己心里也清楚,一条通济渠,南方和北方最大的贸易线,说句心里话,他和萧家吃不下。 如今国家逐渐走向正轨,南北贸易无疑会重新繁荣起来,惦记他们的人肯定很多。 这种时候不放手,要出大事。 世家门阀之所以屹立不倒,就是因为知进退。 “殿下怎么安排,臣都听您的,”独孤纂表态道。 杨铭点了点头:“这个工部要议一议,开放一半的贸易给民间,剩下的你们再分,如今国势倾颓,要给民间输血,等将来情况好转,咱们再议。” 其实只要不再发生战乱,国家就不会任由豪阀垄断运河,战争时期集中起来,也是为了国家便利。 独孤纂一脸可惜的点了点头。 好运不会一辈子都有,人活一世,总是跌宕起伏,祸福相依。 小朝会结束之后,裴矩笑呵呵的凑至独孤纂跟前,两人联袂而行: “赵国公勿要难过,太子也是为了大局,各方对你们霸占通济渠漕运的事情,屡有怨言,御史台那边也告过不少回了,太子也难啊。” 独孤纂笑道:“老夫自然知道太子的难处,家业大了,别人眼红也是很正常的,有得必有失嘛,老夫并不在意。” “听说贵女儿又有了身孕,我这边先向赵国公道贺了,”裴蕴拱手笑道。 独孤凤儿又怀孕了,因为她和高玥住在一起,杨铭平时宠幸高玥的时候,也会去她那换个口味。 在东宫,除了杨茵绛是三个,裴淑英是两个之外,其她都是一个,原因在于,她们都是小的。 不是不想生,是不能多生,这是规矩,除了杨裴二人生育子女不设限制之外,其她人最多可以生两个。 算是一种不成文的潜规则吧。 独孤纂捋须笑道:“这是小女的福气。” “唉”裴蕴叹息一声:“世事无常,若非当年那档子事,赵国公恐怕已经是外孙成群。” 独孤纂脸色不变,微微一笑。 裴蕴是在暗指独孤凤儿当年疯了的那回事,如果不是疯了,谁也抢不走她的正妃之位,毕竟凤儿是被独孤伽罗罩着的。 如果独孤凤儿是正妃,她可以随便生,生的越多,地位越高。 独孤纂也清楚,这桩陈年旧案背后必然有人作祟,不然闺女当年病好之后,不会赖在洛阳不走。 “裴尚书旧事重提,莫非是要提醒老夫什么?”独孤纂笑道。 裴蕴哈哈一笑:“赵公多虑了,我能提醒什么?我不过一事外之人,根本不晓得当年情形,只是突然想起,觉得惋惜吧。” “旧事已然随风去,伤心事就莫要再提了,”说罢,独孤纂便走了。 不过他没有走远,而是等到裴蕴返回尚书省之后,又绕回了东宫,借口是去探望有了身孕的女儿。 “当年那桩事,你早就记起来了对不对?”独孤纂屏退侍女,朝女儿道。 独孤凤儿皱眉道:“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没想起来。” “啧~~~你这孩子,我在问你正事呢?”独孤纂板着个脸道。 独孤凤儿挑眉道:“我说的是实话啊,是你自己不信。” “呵呵,知女莫若父,你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还不了解你?”独孤纂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跟你阿爷说的?” 独孤凤儿笑了笑:“您老就别多想了,好好帮着太子处理国事吧。” 独孤纂追问了半天,没个结果,悻悻然的走了。 女儿的这件事,当年是独孤家的一根刺,那时候族内不是没有调查过,但却没有结果。 本来独孤纂也放下了,不去多想了,但后来女儿来洛阳探亲后,死活不肯再回到太子身边,他就知道有问题了。 以女儿对太子的情深意厚,不肯回去,肯定是有原因的。 原因不在太子身上,而是在太子的那帮女眷身上。 当年有能力在独孤皇后的永安宫下手的人,屈指可数,杨铭后宫之中,只有杨、裴两家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 因为杨茵绛和裴淑英,是一前一后嫁给杨铭的,要不是当时杨素是杨广的晋王党,谁压谁一头,还说不定呢。 当时杨素极得独孤后器重,而裴矩,是内史令,杨坚身边最近的大臣,可随意出入宫廷,只有他们俩能办到。 高熲也能随便进永安宫,但高熲不会干这种事。 独孤纂只怀疑过这两家,但是今天,他怀疑一家了,因为裴蕴明摆着是在提醒他。 虽然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但话里话外都有挑拨的意思,似乎在诱导自己继续调查此事,也就是说,裴家知道是谁干的,但是人家不会告诉你,让你自己想办法。 独孤纂越想越火大,当年没想到杨铭能当太子,所以没怎么将这件事当回事,如今悔之晚矣。 他干脆也不去官署了,直接回家去找独孤白楼。 琢磨着再仔细询问一番,也许能从她身上,问出一些当年的蛛丝马迹。 杨铭掌权之后,独孤纂恢复旧职,东都尹兼任左侯卫将军,加上家族在宫变过程当中出了大力,人家在朝堂上也是很有分量的。 上午休息一下,下午返程,丧事结束了,今天还是一章啊兄弟们,因为我大伯是三个女儿,二伯两个女儿,我爸是老三,我是长孙,所以事情比较多,我们这的习俗女人不能去坟地,所以下葬的时候得是我去,我也是这次回老家才知道,我爷爷当年,是和他的兄弟从河南林县,逃荒来的山西,然后在这里成家立业,我姥爷呢是陕西汉中人,立国之前的党员和军人,打洛阳受了伤,被国家安顿在山西,以前是个连长,所以我是陕西、河南、山西三省混血,哈哈。 (本章完) 六八零章 右仆射 大乱之后必有大治,这是规律。 百姓们经历一场战乱之后,已经非常苦了,那么刑罚必须减轻。 当然了,不会改律法,那玩意不好改,那么怎么减缓刑罚呢?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需要杨铭在朝会上提出来,然后吏部下发各个地方,有些犯罪,要适当放宽,不要动不动搬出律法,地方关于小罪,有自决之权,也就是说你可以自己处罚,无需依律而行。 刑罚减轻,是降低民间对官府的不满情绪,但也有一个弊端,势必导致犯罪激增,所以如何减轻刑罚的同时降低犯罪率,这需要好好议出一个方案。 今年各地上来的举人,是历年以来,质量最差的一批,但也是运气最好的一批。 因为战乱导致了全国很多地方官出缺,这一批举人,一半被下放地方,有县令、县丞、县尉、主薄等等,也有郡一级衙门的僚属官员。 杨铭在几年前就提出来,朝廷要收回地方僚属官员的任命大权,所以吏部现在的权利非常之大,原本只有一百七十人编制的吏部,一下激增至三百二十一人。 三省六部,人员全部扩编。 每一位新入职的官员,都要经过弘文馆考核审批,其实就是在背后杨铭审核过后,才可以录用。 裴矩在今天的朝会过后,前往东宫探望女儿。 “六部新入职的官员,多达八百三十人,其中一半,来自于举孝廉和历年举人,剩下一半才是从候补中挑选,今天朝会上,议的就是这件事,”裴矩边喝茶边道。 裴淑英淡淡道:“这么多人一下子进来,势必增加国库开支,眼下时局艰难,阿爷还是要多多费心,为太子分忧。” 裴矩笑道:“阿云是否在暗示我,除了朝政,不要在其它方面再费心了?” 裴淑英微微一笑。 她这辈子智商最在线的时候,就是跟她爹在一起,原因嘛,因为她爹太精明,总是说一些听起来不正常的话,所以需要去分析理解,自然就得动脑筋了。 比如这一次,好好的裴矩将朝会商议的事情跟女儿说了,以前可没有过。 为什么裴淑英要暗示她爹呢?因为苏威被告了。 一场天下大乱,吏部在清点天下官吏名档的时候,查出了苏家四百多个吃空饷的,意思就是人在京师,官位在地方,白吃国库。 杨铭呢,现在需要整顿吏制,虽然无心拿苏威开刀,但是站出来指责苏威的太多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苏威坐在左仆射的位置太多年了,而左仆射呢,又分管的吏部、礼部和兵部,在人事安排这方面,权利最大。 他安排自己人,势必导致别人无法安排,候补官员也迟迟上不去,别人能没有怨言吗?我们也想吃空饷啊。 这下好了,墙倒众人推,杨铭迫于压力,不办也得办了。 保留房国公爵位,仍旧可以参加朝会,但是左仆射你是不能干了。 那么这个位置最有利的争夺者,只有裴矩了。 裴淑英认为,老爹这是想找她帮忙,在太子那里吹吹风,让他上去,朝堂上裴矩已经搞定了,眼下就等杨铭点头了。 父女俩无言对坐,裴矩也不明说,裴淑英也不挑明。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很久,最后还是裴淑英忍不住了,叹息道: “阿爷不用找我,这个位置也是非你莫属,太子已经跟我说过了,但是我有一点疑惑,房国公的事情,不是你在背后唆使的吧?” 裴矩笑道:“我虽为右仆射,但也分管民部、工部、刑部,职权不比苏威小多少,我何必为难他呢?” 他和苏威高熲杨素,都是一辈人,以前还是杨约的直属领导,属于开皇年间顶级大佬之一。 除了高熲,裴矩并不怎么将另外三个放在眼里,面子上客气,骨子里是蔑视。 因为裴矩的真性情,就是心高气傲。 再者说,左右仆射名义上左为大,右为小,但你得看是什么人坐这两个位置,裴矩背后的支持力量,远远不是苏威能比的,所以苏威在裴矩这里,也就是比我年纪大而已。 高熲人家坐的稳,是因为背后是杨坚夫妇,杨素干不过,只要独孤伽罗不点头,就没有人能扳倒高熲。 裴淑英道:“按理说,我一介妇人,并不宜干政,但是太子什么都跟我说,听的多了,有时候也会在闲暇时琢磨琢磨,女儿想给父亲一个劝告,将来举荐右仆射人选的时候,顺着太子的心意来。” 裴矩顿时心中恍然,看样子太子在闺女这里早有暗示,自己想借闺女的口探听虚实,而人家太子也给你埋了一手,借女儿来暗示他。 “那么太子心中属意何人呢?”裴矩问道。 在他的立场看来,自己做了左仆射,那么右仆射一定得是一个弱逼,便于压制,如果是个猛人,他也不好干。 而杨铭如今也是非常为难的,因为他属意的人,其实跟裴矩心里属意的人,是同一个人。 那么问题来了,裴矩一旦接手左仆射,那么这个人就不能做右仆射。 这就是裴矩的利害之处,苏威的事情,就是他在背后搞的鬼,人家把什么都算到了,算到了自己会接班苏威,而崔民焘接手右仆射。 如果真的这样安排了,裴矩在朝堂的势力,将会非常大,因为崔民焘的闺女,将来要嫁给裴矩的外孙。 左右仆射联合,容易架空皇帝。 “阿爷自己猜吧,您不是事无巨细洞若观火吗?”裴淑英道。 她的话,多少有点阴阳怪气,但是裴矩习惯了,因为他这辈子听的难听话,基本来自于裴淑英,主要是就这一个嫡女,宠坏了。 裴矩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难道他不知道左右仆射联姻,皇帝是不允许的吗?但是他现在的主要目标,是扶持杨瑾,给杨瑾在朝堂上增加助力。 这是老裴家的切身利益所在,干不倒杨瑞,杨瑾上不去,他们将来会被杨瑞清算。 杨茵绛和裴淑英,终究是太嫩了,她们不是政客,一心想要维持杨瑞和杨瑾的兄弟关系,但这种关系,无数的历史经验已经告诉你,在皇家是维持不了的。 杨广五个都是亲兄弟,杨瑞杨瑾还不是一个妈,翻脸之后只会更狠。 裴矩和杨玄感心里都清楚,撕破脸是早晚的事,眼下只不过是因为有杨铭压着他们,才有所收敛。 等到裴矩走后,杨铭从后面的寝殿走了出来。 他一直在偷听,但是基本没听到裴矩都说了什么,因为裴矩这个人太谨慎,说话很小声,只有裴淑英故意提高音量,为的就是后面的丈夫可以听到。 “你怎么想?”裴淑英重新叙述一遍后,看向自己的丈夫。 杨铭皱眉道:“裴矩想要当权臣啊,但我不能让他如愿,他在坏我的事。” 裴淑英低下头,抽噎起来。 杨铭一阵心疼,将妻子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 “不是你阿爷的错,他没有错,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杨瑾,以及裴家的利益,事情就是这样,本无对错之分,不过是各人都在为自己考虑,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今天这样的场景,杨茵绛就不会做,如果杨铭借杨茵绛来试探杨玄感,杨茵绛一定会偷偷对玄感有所暗示,但裴淑英不会。 这也不是杨茵绛的错,那是亲爹,生我者父母也。 裴淑英哭泣道:“我不想族内给你添麻烦,可是我劝不了。” “你当然劝不了,”杨铭安抚道: “裴矩是家主,身上的担子何其之重,他做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他代表了无数人的利益,他不想做都不行,这叫形势逼人,在我心里,并没有责怪过朝堂上的每一个人,人如果连私心都没有,那就是圣人了,又有谁见过圣人呢?” “可是这样一来,你会很为难的,”裴淑英躺在杨铭怀里,呢喃道:“将来国事以民部为重,而崔民焘偏偏就是民政大器,我猜父亲,必然推举此人。” 杨铭点了点头:“此人确为不二人选,可惜啊可惜,裴矩的做法,让我连崔民焘都不能尽用了,如今朝堂,杨裴之争已初现端倪,你和茵绛在压,我也在压,但最后如何,谁也不知道。” “不如.不要让我父亲接手左仆射,”裴淑英道。 杨铭忍不住笑道:“崔民焘乃民政大器,裴矩却是国之大器,我怎么能因小失大呢?等明天朝会,再看看他会举荐何人。” 裴矩肯定还是想推荐崔民焘,如果不成,就推荐大理寺郑善果或者是内史令卢楚。 郑善果,根基浅,威望不足,卢楚呢,有行政能力,但性格比较温和,不与人斗。 况且裴矩算到,杨铭肯定会更换内史令人选,因为这个位置,必须是有大才,而且与皇帝亲近的人。 杨铭是未来的皇帝,内史令肯定不会是卢楚这个外人。 指望裴矩推荐杨家的,那是一万个不可能。 而杨铭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必须要控场,所以右仆射的人选,绝对不能比裴矩弱,也不能与裴矩有任何关系。 最好是跟裴矩不对付,跟杨家也不对付,这个人的选择,能力威望在其次,主要作用是平衡。(本章完) 六八一章 劝酒 洛阳城的楚国公府上,六月份的一个夜晚,杨玄感兄弟几个聚在一起,吃一顿家常饭。 今天上午的朝会上,杨铭确认了右仆射的人选,出乎很多人意料,是来自河东柳氏的柳燮。 柳燮(xie)原职是太常寺少卿,这是十一寺之首,管理的事务涉及面非常广,少卿是副职,级别绝对不低,属于副bu级,但是尚书右仆射,是副guo级。 自从柳述事件之后,淡出朝堂很多年的河东柳氏,终于又出了一个大佬级人物。 柳燮呢,还是柳述的堂弟,妹妹嫁给了杨勇之子,襄城王杨恪,死在了流徙的路上。 “怎么会是他?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是他,”右屯卫大将军杨玄纵边喝酒边嘀咕道。 从荆州赶回来的杨玄奖挑着牙缝道:“我偷摸摸的问过李密,太子为何会这样安排,这小子什么都不说,唉,傍上太子,玄邃也靠不住了。” “放屁!”已经继承杨约谯国公爵位的杨玄挺道:“这种事情你去问玄邃干什么?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他现在还是东宫的人,你背着太子去找他,这是犯忌讳的,若是被别人看到,要说我们勾结内官了。” “以前不是经常这样吗?”杨玄奖皱眉道。 杨玄感笑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太子已经掌国了,我们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太子、找茵绛,就是不能找李密,论亲疏关系,也是咱们与太子更亲,但是你与东宫官员走的太近,小心被裴家借机恶心你。” 老二玄纵点头道:“太子如何安排,其中必有深意,虽然咱们认为,右仆射这个位置,怎么都该是兄长的,但是太子没有这么做,茵绛那边也没有话,可见茵绛应该是晓得真相的,她和郢回不可能不帮着兄长说话,太子必有缘故。” “谁上去都行,怎么偏偏就是个姓柳的?”杨玄奖颇有怨言道:“太子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跟柳家不对付。” 他们和柳家的恩怨,来自于杨素当年嘲讽过柳述的父亲柳机和叔叔柳肃一句话:二柳俱摧、孤杨独耸。 那时候柳机是门下省纳言,柳述的亲爹,柳肃呢,是工部侍郎,现在还是,就是当年被杨铭派去巴蜀买卖僧籍,大修寺庙捞钱的那位。 两家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斗,直到柳家淡出中枢。 “不光与咱们不对付,与裴矩也不对付,”杨玄感淡淡道。 柳家和裴家的矛盾,来自利益纠葛,一个河东,三大家族,本来是平起平坐的,但是裴矩成为家主之后,裴家已经是稳压柳、薛,如今在河东的地界上,人家是老大。 炼场是人家出资的,杨铭的河东部曲,头目都是裴家人,柳、薛实在是斗不过了。 如果底下子弟发生冲突,最后的判罚,官府朝廷都是偏向裴家,所以柳家怨言很大。 最后的结仇,是在裴蕴身上,准确说是李建成的媳妇身上,当年柳燮提过亲,被人家裴蕴给拒绝了,还撂下一句很伤人自尊的话:不嫁无爵之人。 柳家这拨人的,以前都有爵位,因为被柳述牵连,他们这一支的爵位全被削了。 裴蕴又在他们伤口上撒盐,这谁能受得了,于是他们这一支出了条家规,不再与老裴家联姻。 当然了,仅仅是他们这一支。 杨玄奖皱眉道:“兄长的意思是,太子其实是冲着裴矩去的?毕竟裴矩的仇家没几个,柳家无疑是首当其冲。” 杨玄感点了点头:“肯定如此,但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柳家跟咱们也是老死不相往来,裴矩太着急了,估摸是怕自己活不了几年,想着赶紧上位,给他那个外孙铺路,呵呵,我熬也把他熬死。” “裴老狗今年七十一了,还是特么的老当益壮,这个狗东西挺能活啊,”杨玄纵冷笑道:“就看他能不能熬过七十三。”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 古人认为这两个年龄,是大坎,是因为孔孟两位圣人,孔子七十三,孟子八十四,圣人和亚圣都熬不过去,普通人自然也难熬了。 “我今天在朝会上举荐兄长,独孤纂好好的呛了我一句,”杨玄挺疑惑道:“他吃错药了?咱们和独孤家交情不错啊?” 杨玄感笑道:“不要多想,以前大家都是吃东宫这锅饭,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要吃大隋这锅饭,吃这锅饭的人,比吃东宫饭的人多了太多,谁多吃谁少吃,这个在太子,论官职,咱们家两个大将军,还有我这个礼部尚书,论爵位,两个国公两个郡公,端碗的人太多了,难免招人嫉妒,独孤纂在运河的生意被分了出去,最近心情不好,咱们别招惹他。” “吃了通济渠这么多年,也该知足了,”杨玄挺牢骚道:“眼下国库欠着一屁股债,太子这也是为了还债,人呐,就是太贪心了。” 杨玄纵挑眉道:“你也别笑话人家,谁割肉谁疼,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你没有切身体会。” 杨玄感屏退侍女,然后先举杯,与三个弟弟饮了一杯酒,这才继续道: “今天叫你们来,不是因为左右仆射花落谁家,这两个位置,我其实并无觊觎之心,我们应该注意的,是郢回,你们给我记住了,任何对郢回不利的人,我们都要想办法除掉,我斗不过,死了,换你们上,朝野之上危机四伏,比之沙场有过之而无不及,战场上也就死几个人,朝堂上输了,举族危卵。” 三个弟弟赶忙正色道:“兄长放心,咱们家没有怕死的。” 死小保大,永远都是最优选,他们兄弟几个都是杨素的亲儿子,自然知道那座大殿上,比你冲锋陷阵要可怕的多。 老二玄纵笑道:“兄长以前可没有这么教诲过我们,如今这是怎么了?被裴矩吓到了?” 杨玄感点头道:“没错,确实被吓到了,你们要知道,高祖年间,即使父亲和高熲,都从未在裴矩面前有任何的严词厉色,杨雄苏威虞庆则也都让他三分,这个人太厉害了,叔父都自言斗不过,何况是你我兄弟?论与太子关系,咱们有茵绛,人家有裴淑英,茵绛曾经跟我说过,太子后宫,惟有三人得太子真情,不要小看裴淑英,这个女人虽性格恬淡,但真要惹毛了,茵绛未必斗得过,我们要早做准备。” “哼!太子只器重世子一人,这是人尽皆知的,裴老狗真要拖我们下水,太子也不会同意,”玄挺冷哼道:“如今韦家也站在世子身边,我看他裴矩能掀起多大浪来。” “别特么韦家了,”玄纵沉声道:“杨瑾的正妃侧妃,家里也不是吃素的,你没看朝会上每逢大事,太子必问询崔民焘吗?这个人将来必受太子重用,陈家现在举族出仕,也是不容小觑。” 大隋以前有四大总管,现在呢,有四大地方官,京兆尹、东都尹、晋阳太守、江都太守。 以前的京兆尹是宇文述,如今接手的,是酂国公窦轨,也是李渊媳妇的堂兄,东都尹是独孤纂,晋阳裴寂,江都陈叔达。 怎么看,也跟玄感他们没啥关系。 裴矩已经在给杨瑾铺路了,只不过很多人都没有看出来。 玄感幽幽一叹:“不要什么事情都是指望太子,你们不会以为太子真的念旧情吧?” “当然不会,”玄挺笑道:“叔父曾经说过,太子这个人,与高祖别无两样,我们要是做错了事,也会照样收拾我们。” 玄感点了点头:“叔父看人从未出错,当年只是春游中与还是河东王的太子相识,他老人家便认定此子绝非池中之物,所以才有茵绛出嫁,元德太子(杨昭)病逝。” 杨玄纵目瞪口呆,一脸惊诧道:“元德太子之死,与咱们也有关系?” 杨玄感点了点头:“元德太子酗酒,陛下皇后屡屡规劝,但还是拦不住,因为他嗜酒成瘾,自己就算有心改变,但也最怕别人引诱,谁都知道陛下不准元德太子饮酒,但就是有人敢在私底下劝酒,这就是叔父的手笔,而当今太子呢,不能饮酒,你们又何曾见过有哪个敢劝酒的?你真要劝,太子有时候也不得不喝,但就是没有人劝。” 玄纵三人瞠目结舌,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杨铭上位太子,其实都是杨素杨约在背后谋划的。 毕竟杨昭要是不死,杨铭根本没有机会,逮住杨昭唯一一个弱点,往死了干啊。 按照杨素的话,我能扶杨广上去,也能扶杨铭上去。 当然了,前提是这个人必须有能力,而杨铭和杨广,显然都符合条件。 “你们切记保守秘密,此事只有你我四人知道,元庆还年轻,不宜托付大事,”杨玄感沉声道: “我是要让你们明白,保郢回,不要指望别人,只能指望我们自己,茵绛也不知道,终是女流之辈,难当大任。” 杨玄纵深吸一口气,呆滞道:“看来以后的日子,注定不能平静啊。” 六八二章 主动请辞 大乱之后的大治,朝廷出台的每一条政策,崔民焘出力极大,一个民部侍郎,干的事比尚书仆射还大。 任谁都能看得出,裴蕴这个民部尚书,已经是空有其表了,拿下他只是时间问题。 裴蕴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清楚的很,因为人家这辈子的精力,都用在了揣测领导心意上面。 他比任何人都先知先觉,也心知太子现在还没有动他,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位置安顿他。 一旦出缺,他立即就得从民部卷铺盖滚蛋。 朝堂局势就是这样,你坐在某一个位置,肯定是有原因的,离开也同样如此,裴蕴不会觉得不服气,尚书省八座,没有心胸狭窄之辈。 “与其太子开口,不如你主动请辞,”尚书省,裴矩叫来裴蕴,小声嘱咐道。 裴蕴点了点头:“兄长所言,弟早有考虑,只是辞去民部,我能去哪呢?吏部杨恭仁,礼部杨玄感,兵部来护儿、刑部卫玄,工部阎毗,哪个也轮不到我啊?去十一寺?那不是降级了吗?我可不想外放出去。” 裴矩笑道:“这等关键时刻,我也不会让你离开中枢,开荒屯田,太子交给司隶台监察,但是那个杨询,终究不如杨约,台内的章程乱的一塌糊涂,太子已经训斥多次,你呢,以前在河北有大索貌阅的经验,屯田一事你担起来,最好不过。” 御史台,谒者台,司隶台合称三台,这都是司法监察机构,司隶台就是国家级zhengfawei,权柄非常大。 因为职权是巡察京畿内外,所以是地方官的头号噩梦。 裴蕴点头道:“我明白了,兄长是希望我在地方,揪出杨家的痛脚,然后狠狠的攻其一点。” 裴矩笑道:“弘农杨在地方的势力盘根错节,违律之事数不胜数,有些揪出来,不疼不痒,但有些,就能致他们于死地,太子如今最重视的就是田制粮政,你要在这个方面多多留意。” 裴矩点了点头,脸色凝重道:“兄长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杨家那边功勋者太众,多是太子心腹,如今斗起来,恐惹太子不快。” 裴矩叹息一声:“杨约死了,宇文述死了,史万岁也死了,如今崔仲方、许善心也快了,你觉得我能撑多久呢?我要是突然不行了,你扛的住吗?” 裴矩之后家主的接班人,无疑就是裴蕴了,但是裴蕴这个人的本事,对国家没有多大作用,是个能臣,但远远不是裴矩这种不可或缺的国之重器。 那么这样的人,本身想要站稳,就不容易,何况杨家不会让他站稳。 裴矩毕竟不可能知道,他其实能活八十岁,还有九年寿命,他比宇文述小两岁,比史万岁还大一岁。 所以在裴矩看来,他的人生,早已进入倒计时,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场大病,撒手人寰。 “如今的形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不去争,杨家早晚会搞垮我们,”裴矩道:“人在局内,身不由己,咱们本来就是棋子,但棋子也想求生啊。” 裴蕴感叹一声,唏嘘不已。 问题的关键,就出在裴淑英做过太子妃,杨瑾也算正统,小名还叫如嫡,杨铭的儿子里,只有杨瑞和杨瑾是亲王,其他都是郡王,而裴家又有能力跟杨家斗一斗。 两虎相争的局势已经形成。 因为杨瑾对杨瑞已经产生威胁,就算裴矩现在放弃,杨瑞上去之后,杨家也会想办法收拾他们。 这是一个死结,执棋者杨广也。 “太子就在大业殿,你现在就去,趁着太子正在生杨询的气,这时候开口,事倍功半,”裴矩道。 他是把人心给算死了,他所有的谋划,都在一个算字上面,布局缜密,滴水不漏。 唯一的不足,就是太着急,但这一点没有办法,毕竟裴矩的年龄太大了。 杨铭从来都不会认为,自己比中枢这几个人聪明,实际上,他非常畏惧,与这些人打交道,如坐针毡。 所以裴蕴突然的请辞,杨铭脑子里是迷糊的。 请辞一部尚书,这得多大的魄力啊?裴蕴有这个魄力吗?有,但是如今没有位置安顿,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机呢? “何故如此?”杨铭假迷三道道:“民政大事何其艰难,此等非常之期,孤万不会准允。” 裴矩道:“臣并非民政之才,虽倾尽所能,仍力有不逮,崔民焘乃国士也,民部之事游刃有余,臣这是为了朝廷,为了太子,推贤让能,不至因臣之诠才末学,延误国之大事。” 萧皇后一脸欣慰的点头道:“卿之美德,朝臣典范,不过崔民焘只是能臣贤吏,公之威望德行,他所不及,民部之事,还是要你主持大局。” 杨铭刚才说的,是客套话,萧皇后这边就是真心话了。 因为裴蕴巴结杨广的同时,肯定得巴结萧皇后,所以他在萧皇后这边,算是半个自己人。 裴蕴赶忙谦虚道:“臣的心里,只有一个忠字,本微末之才,得陛下皇后太子器重垂青,已是汗颜,如今怎敢强居要位,阻贤者上位,请皇后太子准允。” 杨铭看向萧皇后,道:“司隶台杨询,圆滑有余,威信不足,屡屡耽误大事,裴蕴在巡查田政方面,是有经验的,如今开荒屯田之政,已然开始在地方施行,需要一个大才,来监察事务。” “不是有十五道监察使吗?”萧皇后疑惑道。 杨铭笑道:“监察使,也是需要被监督的,人在地方,天高路远,朝廷见不着,司隶台要替朝廷盯着点他们。” 权利得不到监督,是非常可怕的,虽然十五道监察使,是杨铭直属管辖,但是这帮人也得有人约束才行,司隶台最合适,两者互相牵制,符合国家利益。 萧皇后点了点头:“屯田开荒,从来都不是小事,事关国本,确实要小心谨慎,你的意思,让裴蕴去司隶台?” “正是如此,”杨铭点头道:“杨询佐官之姿,难当重任,儿子正在为此事发愁,裴蕴这么一来,顿解儿臣忧虑。” 裴蕴呢,则是在心中感叹,兄长裴矩属实是太牛逼了。 这你都能算到?自己这点智慧,在人家面前,属实有点小聪明了。 一个官职的大小,要看时期,以前的司隶台,也就那么回事,下去地方,你能办的了谁?郡守一级的哪个鸟你? 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太子下决心整改田制粮政,谁也不敢在这个风头上造次,那么司隶台的权利就被无限放大。 其实比民部豪横多了。 “行,那就这么办吧,”萧皇后点头了。 苏烈最近的日子,不算好过,当然了,不是来自于朝廷,而是媳妇。 媳妇裴姝整日在给他吹耳边风,说什么远征高句丽,活捉高大阳的功劳,坊间都在流传是杨元庆让给苏烈的。 苏烈没有生气,只是厌烦这样的谣言。 他更不会怨恨杨元庆,因为他了解对方,人家可不会将这种功劳放在心上,有没有对于杨元庆来说,无求所谓。 但是这种舆论传播开来之后,对于苏烈的威望自然是有一点影响的。 活捉高大阳,谈不上什么让不让的,苏烈当时和杨元庆在一起追击对方,元庆呢,与苏烈是过命的交情,又知道太子有心让苏烈出人头地,所以最后将功劳算在了苏烈一个人头上。 实际上,他俩谁领这份功劳,都是无可厚非的。 杨家这边,也特么怒了,他们跟裴家干,绝不愿意牵扯出苏烈,所以这样的言论,他们也在想办法压。 杨元庆甚至专门在洛阳楼,当着很多人的面,直指这是谣言,活捉高大阳,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正主亲口说的话,按理说应该有效果,但是没有,因为谣言里面有一句话,是说元庆之所以让功,是冲着太子,毕竟苏烈是太子的绝对心腹。 于是越描越黑,苏烈不胜其烦。 “我入特娘的,有人在挑拨咱们兄弟关系啊,”杨元庆直接登门,口中骂骂咧咧。 苏烈笑道:“清者自清,元庆不必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生气?”杨元庆怒道:“我特么这些天都快气死了,咱们豁出命上阵杀敌,却要被这种谣言中伤,谁能忍了这个?” 苏烈哈哈一笑,举杯与元庆撞在一起。 他的心里唯独在意的,只有杨铭对他的看法,余者无求所谓。 苏烈难道不清楚,自己娶了裴家的姑娘,已经无形之中卷入杨裴之争了吗? 人家很清楚,所以保持中立。 他和李靖,是不能改变立场的,他们的立场在杨铭身上,他们俩要是也参与进来,这事情可就大发了。 那就得死人,因为杨铭绝对不允许,李靖和苏烈被拉拢走,这是他的逆鳞。 谁干这事,谁就得死。 所以苏烈第一次严厉警告自己的妻子,以后不要跟他再谈论这类事情,否则你就回你的娘家去吧。 裴姝也被吓坏了,因为性子一向温和的人一旦发火,是非常恐怖的。 像苏烈这种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本身气场就非常可怕,狠戾之人都受不住他的眼神,何况一个妇人。 六八三章 告状 粮食改制,非一朝一夕之功,这里面的水,比东海还深。 大隋继承的是北周的均田制,制度是好的,只不过到了下面,就被搞坏了。 实际上,每一项制度的出台,都是符合国家当前利益的,也符合百姓利益,但是呢,不符合地方势力的利益,所以造成了两种的利益的冲突,使得政策在下面变了味儿。 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新政一发,短时间内必然会有一番新气象,但时间一久,就腐烂了。 为什么呢?一来,骤发新政,打了下面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老实照办,但是日子长了,便想到了应对之法,从而与国家争利。 这种现象,几乎无法避免,会不断轮回。 所以历史上才会频频出现大改革,但鲜少有成功的,因为改革需要集权皇帝,而往往使国家出现问题的皇帝,本身就不太行。 崔仲方,过世了,崔民焘毫无意外的被夺情了,因为国家需要他。 民部的职权,现在非常之大,俨然为六部之首,所有部门都要配合民部推行新政策。 九月份的时候,十五道巡查使都有呈报递送洛阳。 其中呢,出了一桩大案,京师广通仓今年的储粮,跟民部的备档,对不上,总计相差三百五十万石,近五年之内,差额一千七百万石。 也就是说,广通仓的粮食,被贪了。 那么京畿道巡察使是谁呢?太常博士,杨勇当年的东宫学士褚亮。 “广通仓的仓守,历来出自宗室,”杨秀在朝会上道:“监守自盗,自掘坟墓,应重判。” 蔡王杨智积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因为负责广通仓的,就是他的弟弟开封县公,杨智明。 关中最大的一个粮仓,自然得用可靠的人,这个位置自从开国以来,负责人就没有外姓。 褚亮这边呢,有呈报,杨智明将他赶出来了,不让他继续查下去,换句话说,更大的贪腐还没有揭露出来呢。 留守京师的杨浩呢,自然不想动自己人,所以褚亮的求助,也没有当回事。 褚亮以前吃过亏,不敢再深究了,结果呢,年轻气盛,今年二十三岁的儿子褚遂良,一纸奏疏,将杨浩跟杨智明,都给告了。 事情今天,已经摆在了朝会上。 “褚遂良是哪年的举人?”杨铭看向杨恭仁。 杨恭仁道:“回太子,是大业八年,您亲点的进士,原先在京兆府任职。” “办大事,还得是靠年轻人啊,初出茅庐不惧虎,”杨铭脸色阴沉道:“褚亮是京畿道监察使,这封奏疏,却是褚遂良递送门下省,怎么?褚亮是怕惹人吗?” 杨玄感笑呵呵道:“监察使正五品,开国郡县公都是从一品,他不敢惹杨智明,也属情理之中。” “这是什么话?”杨智积顿时皱眉道:“五品告一品,这是以下犯上,何况告状的还是一个从八品的小吏,污蔑我大隋宗室,按律,当贬为庶人。” “是否污蔑,现在还不清楚,”杨纶心知粮政大事,太子特别叫真,担心杨智积犯傻,赶忙道:“褚亮确实有失职之嫌,这点到是无可厚非。” “不错!”杨铭断然道:“这个人是谁举荐的?” 李建成一愣,赶忙起身道:“回太子,是臣举荐的。” “你当初不是说此人耿直,处事公正吗?”裴蕴挑眉道:“这才去了京师多久,就翻出这么大一件事,一千多万石粮食,谁的脑袋能背的起这个罪名?” 李建成是太子红人,这小子官不大,在朝堂上话语权可不小,再者父亲和弟弟都牛逼。 李世民顿时帮哥哥反驳道:“正因为刚正,才敢状告县公,褚遂良乃褚亮之子,父子同心,他的奏疏,就等于是褚亮的奏疏,若没有真凭实据,他也没胆子告到门下省,污蔑?谁敢拿一千多万石粮食污蔑呢?” 裴蕴嘴角微翘,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杨智积。 如今的皇宫,杨铭身边的护卫,是河东子弟,不是宗团骠骑,老裴家早就知道,太子要动杨智积了。 何况杨秀出山,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父王,儿臣以为,此事还是要严查,粮政是大事,盘点天下库存,是首要之务,这一关过不去,田制如何施行呢?”杨瑞道。 杨玄感赶忙帮腔道:“十五道监察使,赴任各地,如今已经有三个人上报地方官仓存在假账目的问题,广通仓是开皇年间的天下最大仓,这个地方若是查不明白,施行新政,恐会沦为笑谈。” 广通仓的存粮,主要来自于洛阳,只供应关中,因为有源源不断的新粮补充,所以账目造假的问题,一直都没有显现出来。 这一次杨铭发了狠,派出十五道监察使,第一个任务就是盘点库存,这下子把广通仓的问题,给揪出来了。 监察使,有执法权,起初杨智明还指望贿赂一下褚亮,把事情摆平,但是褚亮心里清楚,自己肩上担着天大的干系,他要是敷衍朝廷,朝廷铁定弄死他。 所以这次在广通仓,带着三百多人查账,查了半个月,就查出这么多问题。 杨智明吓傻了,不敢让他再查了,因为褚亮只查到五年内,而他在广通仓,干了十一年。 杨铭脸色阴鹜的环顾众臣一眼,道: “裴行俨。” “臣在!”裴行俨站出来道。 杨铭道:“若让你去协助调查,人家不让你进仓,你怎么办?” “臣会先请示梁王殿下,”裴行俨道。 杨铭道:“梁王不让你去呢?” “右骁卫的大营,在冯翊郡,太子若让臣去协查,臣便去右骁卫调兵,”裴行俨道。 他现在凭借功勋,升任右骁卫将军,而大将军呢,是他的妹夫苏烈,名义上裴行俨只能调兵两千,但如果是杨铭让他去,没有虎符可调兵五千人。 广通仓的驻军,是三千人。 杨铭点了点头:“那就你去,帮着褚遂良将事情都查清楚了,还人家开封县公一个清白。” 他这句话阴阳怪气,明摆着是在说反话。 裴行俨一愣:“为何是褚遂良?” 杨铭道:“褚亮身负朝廷重任,却不敢担责,没有担当,免去其监察使一职,由其子褚遂良接任。” “是不是太年轻了一点?”于仲文诧异道。 来护儿笑道:“英雄出少年,用武正当时。” “荣公说的没错,”杨铭道:“监察使,代君巡查,不问出身,不问年龄,谁能干了,谁干。” 这样一来,褚亮就成了第一个被免掉的监察使,上任不过四个月,就被撸了,反过来得给儿子打下手。 当天晚上,苏烈来到老丈人家里,见到了裴仁基和即将远行的裴行俨。 “太子今天找我了,”苏烈道:“兄长去了京师,一定要查清楚广通仓的问题,但是不要牵扯梁王。” 裴行俨一愣,看向他爹。 裴仁基点了点头:“梁王好财,乃巨贪之人,广通仓的事情,恐怕也有他的份,太子还是器重他的,肯定不会动,账目当中若是牵扯到梁王,处理掉。” 裴行俨恍然道:“明白了,杨智积今天的脸色可不好看啊,我要是办了杨智明,这老小子怕是要针对我。” “就是要办他,”苏烈道:“推行新政,当一往无前,任何阻力太子都要推到,以彰显朝廷的决心,杨智明这次是撞在风口上了,一千多万石粮食,县公的脑袋可顶不了这个罪。” 一千多万,够杨广再北征一回了。 “数额太大,牵扯的人势必不少,杨智明一个人吞不了这么多,”裴仁基道:“恐怕是冲着蔡王去的,宗室当中,怕不是要起一场风波。” 他其实心里很明白,但是没有对苏烈说出来。 裴矩早就告诉他,裴虔通,韦匡伯已经在架空滕王杨纶,慢慢掌控右备身府了,说明太子对宗室这帮老一辈的,不太满意。 虽然是女婿,但是有些大事,还是不能乱说的,要不是裴矩告诉他早做准备,他也稀里糊涂。 不过他还是暗示苏烈了,就是那句:宗室当中,怕不是要起一场风波。 裴行俨瞥了一眼苏烈,说道:“最近坊间盛传之事,你可有耳闻。” “不知道,”苏烈摇头道。 裴行俨正要详细说一说,被裴仁基给拦住了: “定方知道,但是不想提,你就不要再说了。” 裴行俨点了点头:“母亲有了身孕,你来的正好,随我一同前往探视吧。” 苏烈心中一愣,多大年纪了?又怀上了?他并不知道这件事,可见妻子裴姝也还不知道。 他是女婿,自然要探望岳母: “是不是应该知会姝儿一声?” “已经让人去喊她了,”裴仁基道:“那你就再等一等,夫妻俩呆会一起去吧。” 苏烈赶忙点了点头。 裴仁基的妻子,出身太原郭氏,今年四十八岁,如今怀上了第三个孩子。 长子裴行俨,长女裴姝,第三个嘛,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历史上被苏烈称之为“吾用兵,世无可教者,今子也贤”的武庙巨擘,裴行俭。(本章完) 六八四章 牵扯太多 《隋书-帝纪第二》:开皇十四年,八月辛未,关中大旱,人饥,上率户口就食于洛阳。 意思是,开皇十四年,关中地区发生大旱,杨坚带着关中百姓跑洛阳吃饭去了,“逐食天子”这个美名,就是从这来的。 当时杨坚把饥民都带走了,老弱者,由卫士们搀扶着上路,沿途虽然狼狈,但杨坚的做法,不失为一代明君,极受拥戴。 有了这次教训之后,杨坚便修建了四大国家级粮仓,分布于黄河沿岸,黎阳仓(黎阳县)、河阳仓(偃师)、广通仓(华阴县)、常平仓(陕县函谷关)。 其中的广通仓,主要就是保障关中地区的粮食供应,自从有了这座仓,关中就很少挨饿了。 “你是不是也掺和进去了?”杨纶登门蔡王府,与杨智积面谈道。 杨智积摇了摇头:“我掺和这些干什么?难不成我敢售卖官粮?” “你们家老二这一次怕是躲不过去了,”杨纶沉声道: “现在这种形势,太子就算有心包庇,都不能包庇了,不然新政就是一个笑话,你要是想保住二郎,赶紧找一找裴矩吧,现在能救智明的,只有他了。” 杨智积冷笑道:“指望他?我怕他连我都想搞下去,裴矩年轻时候挺低调的啊,怎么越老越张扬了?” “你别管人家张扬不张扬,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杨纶道:“裴仁基下去,肯定要彻查,你只能找裴矩帮忙打招呼,帮着遮掩一二,否则的话,一千万石粮食,要牵扯出多少人?以太子的雷霆手段,怕不是都要办了。” “哼!”杨智积道:“我不信他敢办,徽猷殿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你我可是清清楚楚,他想动我?除非灭了我的族,他现在还指望咱们呢,没有这个胆量。” 自打杨秀出来以后,这两人在宗室当中说话,就没啥份量了。 大隋所有的宗族,都是认长房的,杨坚既是长房又是皇帝,人家的亲儿子,自然不是杨智积他们能比的。 开国没有出力,自身的功勋压根就站不住脚,杨坚的族内,出力的只有杨雄和杨爽,其他都是拖后腿的。 杨智积的爹杨整,北周时候就死了,那时候杨坚带着四个弟弟,给父亲杨忠上坟,人植一颗柏树,唯有杨整那颗种不活,他也是兄弟当中死的最早的。 “小心一点吧,哲谦(杨秀小名)最近对咱们的态度可不好,”杨纶道:“宗室那边除了观王房,大半都投靠他了,太子还是对咱们不放心啊,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若不谨慎一些,怕是离滚出中枢,不远了。” 杨智积冷冷道:“狡兔死、走狗烹,杨铭想要对付我?我就将紫微宫之变的真相,昭示天下,到时候看看,咱们谁先死。” 杨纶顿时皱眉,他现在已经感觉到,自己要和杨智积划清界限了,以前挺稳重一个人,如今怎么这么糊涂? 就凭你,也想跟人家翻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杨纶告辞离开。 里坊内的道路上,一阵冷风吹来,杨纶顿时冷汗淋漓。 不对啊,紫微宫之变,自己也是知道真相的,怕不是将来也会成为被清算的目标吧? 麾下的裴虔通、韦匡伯正在架空自己,他不是看不出来,如今这么一联想,如果广通仓的事情将杨智积拖下去了,那么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 越想越是心惊,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这次要是再下去,别说自己这辈子上不来,子孙也别想了。 于是他在返回王府之后,独自思索一晚,第二天早早进宫,等到朝会结束之后,单独求见杨铭。 “蔡王真的这么说?”杨铭脸色阴沉道。 杨纶点头道:“他心里有怨气,言语间不免失了分寸,臣昨晚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奏禀太子。” 杨铭点了点头,叹息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做的很好,蔡王终究是有功之臣,裴仁基去京师之前,我这边是有交代的,广通仓的事情,不要牵扯蔡王,如今再看,孤的一番好心,终是付诸东流了。” 杨纶顿时一愣,道:“臣当时就劝蔡王不要多心,太子肯定会庇护的,唉.他啊,疑心太重了。” 杨铭笑道:“右备身府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如今朝堂之上,杨裴之争已初现端倪,裴虔通和韦匡伯,这是要往里面掺和了,你置身事外也好,免得被牵扯进去,宗室这边,我最信任的人,还是你啊,姑母他老人家,也很看好你。” 不管是不是忽悠,但这话肯定听起来顺耳,杨纶也不是傻子,所以对杨铭的话半信半疑。 毕竟在他看来,杨铭对杨秀的信任,肯定是非常有限的。 “能得太子青睐,臣之荣幸,”杨纶卑微道。 “四叔久不在朝堂,如今行事不免有些出格,你呢,不是外人,有时候该劝,还是要劝劝他,”杨铭笑道。 杨纶听明白了,这哪是让自己劝说杨秀啊,明显是监视杨秀嘛。 还好还好,我有用,那么我就下不去。 “太子放心,臣一定多多规劝,”杨纶也笑了。 一千七百万石粮食,裴仁基这么一去,牵扯出了无数人。 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就有七个,五品以下更多。 不出意外,杨浩和杨智积,都卷进去了。 这一点杨铭早有预料,因为他是了解杨浩的,杨浩跟他爹的性子一样,什么钱都敢拿。 不过比起杨俊,杨浩终究还是差点,毕竟杨俊人家是明着花国库。 年底的时候,裴仁基回来交差了。 “那么险?监察使的属官,都死了三十多个?”房玄龄目瞪口呆,深深明白巡查粮政,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裴仁基点头道:“储亮都差点死了,要不是我从右骁卫调兵及时,他们这帮人,能全死在京师。” 杜如晦一脸不好意思的看向杨铭,道:“臣也不知道,叔父竟然也参与其中。” 查出来的七个五品官当中,有一对难兄难弟,刑部员外郎杜淹,东宫管记舍人,韦福嗣。 这两人的关系,跟特么亲兄弟一样,干啥事都是一起干,不过这一次,不是他们贪广通仓的粮食,而是被家族给顶出去的。 因为这两人,是杨铭的人,韦杜两家知道杨铭不会动他们。 广通仓的粮食,没有民部的条子,你是拿不出来的,民部以前谁说了算?韦家。 不用说,也是民部侍郎韦津,借用职务之便,将公家的粮食,挪到了自己家,他顶不了这个罪,于是族内将韦福嗣给推出来,指望杨铭高抬贵手。 而杜家呢,广通仓的仓督,是开皇年间左武卫大将军杜整的次子,杜解。 这是内外勾结,贪腐国帑。 裴仁基查出来的情况是,韦杜贪了至少三百多万石,杨丽华还私拿了一百多万,最后的大头是杨智积兄弟和杨浩这个大贪官,还有杨暕。 这下子杨铭可为难了,被将军了,杨丽华就不必说了,拿就拿了,没办法,杜淹和韦福嗣,他也不能办,这是自己人,办这两个,现在不是时机,会让别人觉得自己过河拆桥。 韦福嗣呢,眼下就跪在杨铭面前,族内已经快马加鞭通知他了,务必顶了这口锅。 杨铭哭笑不得:“这样的账目放到朝堂上,让我怎么判?” 裴仁基眼珠子一转,道:“正所谓法不责众,是不是挑几个出来,把罪名担了,其他人,暗地里让他们将粮食都吐出来,暂且放一马。” 杜如晦咽了口唾沫,偷偷瞥向杨铭。 “那你们倒是说说,这么大的事情,谁来顶?”杨铭笑道。 杜如晦赶忙道:“广通仓的仓守,是开封县公,粮食找不着,他应该是首罪,齐王已故,事情往他身上推,较为合适,梁王蔡王位高权重,不宜牵扯进来。” “杨暕已经抄家了,这个缺口,总不能指望他补吧?”苏烈笑道。 杜如晦看了一眼韦福嗣,道:“这个缺口,我们会和族内商量,尽快找补回来,梁王和蔡王那边,还是得太子打招呼。” 李靖挑眉道:“缺口太大了,你们补不了多少,人家两位亲王未必愿意补,这事还是不好办。” 李密冷哼道:“要我看,应查抄蔡王府,这个人靠不住的,眼下是时候收拾他的,只动杨智明的话,怕是蔡王要发难,所以最好还是一块办了。” 众人目瞪口呆,还是你狠啊,都敢打亲王的主意了? “事情交给你办,能办妥吗?”杨铭笑道。 李密笑呵呵道:“太子放心,保证万全。” 他是最清楚杨智积父子墙头草性格的,那场宫变,这对父子本可以出更大的力,但明摆着也有控制杨铭的念头。 以至于杨铭躲在殿内不敢出来,硬是等到杨玄挺杀进来,大家才缓了一口气。 如果杨玄挺进不来,他们那帮人,恐怕会被杨智积收拾掉。 在李密看来,这种人,留着是个祸患。 杨铭呢,也放心将这件事交给李密,因为李密比朱粲还狠,斩草除根这种事情,李密最拿手。(本章完) 六八五章 奖励一亩地 裴仁基回来之后,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但是裴仁基在朝会上一个字都没有提。 他在等,等杨智积儿子杨道玄,轮值返家。 李密手里,连诏书都准备好了,内容自然就是抄了杨智积的家,将蔡王府彻底控制。 要动杨智积,就必须是雷霆一击,快刀斩乱麻,以防引起连锁反应,各部门都得就位,杨玄挺、来整、裴宣机负责左备身府的清洗,裴虔通、韦匡伯,负责右备身府的清洗,行动开始之后,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杨智积的势力连根拔起。 而杨庆,则负责收编宗团骠骑。 又要过年了。 今年是杨铭觉得日子走的最快的一年,就好像时间不知不觉间便流逝了,实际上是因为他太忙了,焦头烂额,所以等他又老了一岁,才感叹岁月如梭。 过几天之后,杨瑾就成年了,可以结婚了,一口气娶俩,齐人之福啊。 朝廷过年休沐三日,杨铭改为休沐八日,从腊月二十八就开始了,一来,是想给大家多放几天假,再者,给李密争取一网打尽的机会。 因为杨道玄,是正月初三换班回家。 今天晚上的岁除,也就是除夕夜,杨铭他们都在高玥这里过,因为高玥在前一天,诞下了杨铭的孩子,母子平安。 岁除,也叫大除,也就是大年夜,它的前一天,叫小除,也就是小年夜。 高玥的女儿就是生在了小年夜,所以小名很好取,就叫小除,因为这是个好日子嘛,除旧迎新,好兆头。 这个女儿,是杨铭见过最好看的孩子,小孩一般生下来,都丑的一批,裴淑英和陈淑仪的女儿,生下来就很丑,但高玥这个,漂亮又好看。 不用说,继承了冯小怜的基因,八九不离十将来是个超级大美女。 杨铭和一众女眷,就呆在高玥的寝殿,儿女们则是在外面玩闹,他们太闹腾,高玥又在坐月子,不能让他们进来。 裴淑英抱着孩子在殿内来回踱步,眼神里满是宠溺,她其实也想再生一个的,但又觉得生孩子太痛苦,索性不生了,她不同于别人,她是可以随便生的。 “凤儿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她如果也是一个女儿,夫君便有四位郡主了,”杨茵绛笑道。 杨铭还是很开心的,儿女满堂,确实很幸福,毕竟不用他亲自看孩子,条件好没负担,生多少都可以。 “皇家的女儿,是掌上明珠,但是民间弃女之景象,屡禁不绝,殿下还是要想想办法的,”裴淑英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是的,在大隋,或者是整个古代,因为百姓生活困苦,所以都想要儿子,因为儿子能分田,还是劳动力,但是女儿是累赘,得白养活十几年,所以很多平民家里,如果生下女儿,要么卖了,要么弃了。 这是很残忍的事情,但不新鲜,有的村子里,甚至有专门扔女婴的地方。 杨铭点了点头:“归根结柢,还是食不果腹啊,如果家家真的能有一百二十亩露田,何至于抛弃骨肉?所以田制粮政必须改,能养活的起,才不会抛弃。” “今年司隶台在地方大索貌阅,我听说男女比例,失衡严重,这样一来,对促进人口,颇为不利,”裴淑英将孩子交给乳母,然后道:“应颁布律法,无论生男生女,奖励田亩,以为国家巩固人口。” 杨铭顿时双目放光:“好主意,民部已经在各地开荒屯田,可以从这些田里拨出一部分,按照这个法子,奖励出去。” 大索貌阅的负责人,是裴蕴,所以这里面的情况,裴淑英很清楚。 因为今年时间有限,所以裴蕴主要是派人在山西地区查阅户口,这个地方重男轻女的情况,在全国范围呢,都算轻的了,即使如此,情况也不容乐观。 没有女人,男人不好娶媳妇啊,没媳妇,你拿什么生孩子? 因为在古代,最好的男女比例,是女的多出男的至少三成以上,才算平衡。 原因在于,有钱人占了大部分资源,家里的小妾,丫鬟,这得多少?你养这么多,势必导致很多男性没法娶媳妇。 杨茵绛笑道:“其实情况并不算严重,毕竟裴蕴今年查的是山西,山西没有大乱子,所以男多女少,但是河北山东江南,因为战乱的影响,是男少女多,不过阿云刚才说的对,鼓励人口增长,需要有实在的奖励,田亩再合适不过了。” 因为田亩,是最大的资产,比奖励钱实在多了。 不用奖多少,你奖一亩地,百姓都愿意,为啥呢?一亩地一年的粮食,是可以养活一个女婴的,当然了,是百姓们的饮食水平。 你奖励的多,他们就更愿意生了,毕竟一亩地的诱惑,跟十亩地的诱惑,差距太大。 但是杨铭心里清楚,不能奖励太多,如果不论男女,生一个你给五亩地,完求了,五年之内,人口得特么翻一番,那时候僧多粥少,又吃不饱了。 所以最好,就是一亩地,半亩拿不出手。 这时候,裴爽在外面求见,杨铭暂时离开寝殿。 “杨道玄回去了,杨智积其他的子女,也都回了王府,李密已经准备好了,”裴爽道。 一锅端的最佳时机,就是过年,因为过年,大家会团聚。 “今天不是他值守吗?怎么回府了?”杨铭诧异道。 裴爽道:“换班了,兴许是着急回去守岁。” 杨铭点了点头:“告诉李密,他自己看着办吧。” 裴爽答应一声,正要离开。 “不对!”杨铭突然转身,沉吟片刻后,凝重道:“告诉李密,一个都不能杀。” 说罢,杨铭便返回了寝殿。 他这边,全家团聚,其乐融融,蔡王府呢,也一样如此,杨智积的女儿女婿也都回来了。 古代就是这样,按理说夫家为大,过年应该在丈夫家,但是妻子娘家太牛逼的话,那肯定是哪牛逼去哪,因为一年当中碰头的日子毕竟不多,过年是最好的促进感情机会。 要不然咱们大中华流行过年收礼呢?一年当中,别的日子不送,这个节骨眼,千万别忘了。 你忘了,人家也能忘了你。 杨铭之所以选择不杀,还是因为杀不得,如今他还没有登基,就杀一个亲王,恐怕会给很多人留下一个狠辣的印象,不利于他重整朝局。 杨智积这么多年手握大权,在宗室的名声也不错,因为私吞国库杀了,看似合情合理,但宗室里面会闹意见,不利于团结。 大家会觉得,我贪污个钱就把我杀了,我白姓杨了啊? 但是这个人留着,肯定是个祸害。 杨铭脸色凝重的返回寝殿,大家都看出他不对劲了,裴淑英诧异道: “怎么了?” 杨铭笑了笑,将她喊至一边,说了几句悄悄话,裴淑英点了点头,随即又凑到杨茵绛耳边嘀咕了几句。 东宫女眷,只有她们俩熟悉朝政。 “要么想办法扣个谋逆的罪名?”杨茵绛沉吟半晌后,凑过来小声道。 裴淑英摇了摇头:“不妥的,知道那件事的人太多了,他们清楚杨智积出了力,夫君要是这么办,其他人恐会人人自危,觉得夫君过河拆桥。” 杨铭就是担心这个,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犹豫,人容易杀,但杀了之后的造成的影响,对他不利。 “李密打算怎么动手?”杨茵绛问道。 杨铭摇了摇头:“不清楚,我让他自决。” 杨茵绛沉吟半晌后,出去叫来崔谓,让他立即出宫通知李密暂缓动手,等待下一步命令。 “入冬以来天干物燥,洛阳内多处失火,一把火烧了蔡王府?”裴淑英沉声道。 杨铭皱眉道:“这么一来,还是会有很多人会怀疑是我动的手脚,杀个人,有时候确实不容易。” “夫君爱惜名声,顾忌又多,收拾杨智积,就不能你出面,最好是母后和杨秀,”裴淑英道:“你来当好人,他们当恶人。” 这就好比当年杨广要弄死贺若弼,躲在洛阳让身在京师的杨铭动手,杨铭也不愿意揽这种差事,推给了宇文士及,以至于士及到现在,出门都得带着一帮人,生怕被暗杀。 地位太高的人,动一动是真的不容易,也只有杨坚这种开国皇帝,杨广这种暴君,张张嘴就敢办。 杨铭如果现在是皇帝,他就不会犹豫,但是太子杀亲王,没有先例啊。 “杨秀太滑头了,他知道杨智积下去之后,他就没用了,恐怕会敷衍我,”杨铭沉声道:“最好还是母后来做,宗室当中推波助澜,这事就能成,但前提是,杨智积不能再进入朝堂了,恐会乱说话。” 杨铭逼宫的事情,是绝对不能曝光的。 裴淑英点头道:“那么今晚夫君就去母后那里请旨,由母后派人控制杨智积,等朝堂之上给他定了罪,再由母后决断,一定要判流徙,最好是辽东,出了涿郡就下手,要做的隐秘,等过上几年,再宣布他病死辽东的消息,然后夫君顾念宗室之情,给他一个追封或谥号。” 她参与正经事的时候,脑子是很好使的。 杨茵绛在一旁听的睫毛颤动。(本章完) 六八六章 体面 萧皇后心里很清楚,她现在是靠儿子活的,所以儿子做任何事情,她都会支持。 她反正不会将希望放在赵王杨杲身上,虽然杨杲是她一手拉扯大的,但是跟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亲骨肉,还是不一样的。 于是萧皇后派左骁卫将军萧君,带兵将蔡王府给围了,实际上,蔡王府所在的整个敦厚坊,都被围了起来。 萧君、韦云起、李密三方合作,敦厚坊水泄不通。 住在这里的除了杨智积,还有郑善果、张定和、元弘嗣和王仁恭四家,他们现在也出不去了。 因为大官都住在洛水以北,这里比较僻静,所以敦厚坊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因为各座里坊之间本来就有围墙及坊门,把大门一关,里面发生了什么,外面不会知道。 皇城内,左右备身府也开始了大清洗,但凡是杨智积的亲信,全都被抓起来了,而宗团骠骑被杨庆顺利接收,归到了秦王杨瑞名下。 热闹的除夕夜,全城百姓都在欢度新年,并不知道大隋的一位亲王,已经穷途末路。 杨智积没有想到杨铭真的敢下手,当王府被包围之后,他整个人已经蒙了,心思慌乱,没了主意。 他是不敢与外面的官兵对抗的,否则能给他扣一个造反的罪名,毕竟皇后的旨意,萧君是带来的。 “父亲,”杨道玄一脸颓丧道:“杨铭心狠手辣,您也不是现在才知道,如今意欲灭口,你我父子难逃此劫,然家中亲眷无数,若遭此难,人丁不剩,杨浩和二叔都在来东都的路上,这次广通仓的事情,恐怕要算在咱们家的头上了,儿子不怕死,只是心中愤然,鸟尽弓藏,自古如此。” 他是在劝杨智积,舍小保大。 如今在洛阳,没有任何人具备造反的能力,兵权全都在杨铭手里,指望杨智积家里的两千部曲,都不够外面韦云起收拾的。 原本苏烈是骠骑大将军,后来封了国公,调任右骁卫之后,又成了韦云起,毕竟这个官职权利不大,已经不适合灭国之功的苏烈了。 杨道玄以为皇后和太子,现在就要弄死他们全家,所以希望父亲杨智积和他这两个宫变参与者,能够自尽,保全一家老小。 因为今天,全家人都在府上,外面一旦动手,就是灭门惨案。 如果自尽,那么罪名只会是贪墨国财,可以保全一家老小,甚至自己的儿子,还能袭爵,否则的话,最后会给他们定什么罪,不敢想象。 杨智积颓丧至极,一副虎落平阳的落莫表情,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以至于连累吾儿,杨广可恶,杨铭更甚,”杨智积咬牙切齿道。 杨道玄叹息道:“卷进这种事情里面,本来就难有善终,只是没有想到杨铭下手这么狠,没有我们,他焉能有今日?” 杨智积也是倒了血霉,那么信任杨纶,当着对方的面说了几句抱怨的话,结果被人家给卖了。 实际上,他哪来的胆子将宫变的事情捅出来?参与的人那么多,真要捅出来,要他命的可不止杨铭一个。 杨铭本来,只是想借着广通仓的事情敲打一下杨智积,削其权利,最后还是让杨秀来收拾,结果杨纶这么一告状,杨铭彻底不放心了。 儿子软禁老子,这尼玛传出去,不是完犊子了吗? 杨智积叹息一声,道:“府上可有鸩酒?” 他是想喝毒酒自杀,来保全儿孙,杨道玄摇了摇头:“没有。” 谁的家里会准备毒酒啊? 如果让普通人自杀,恐怕下不了狠心,但是像杨智积这类见惯了风浪的大佬,还是可以的,毕竟家大业大,在意的亲人太多了。 孙子外孙一大堆,自己一条老命去换,还是值得的,他心里清楚,只要他和儿子自尽,家眷肯定能保全。 只有这样,杨铭才不会选择灭门,杨丽华也不会让他干。 就这样,这对父子俩选择了损失最小,最得体的一种方式,给自己的生命画上了句号。 萧君见到父子俩那两具尸体之后,也是一脸懵逼,好气魄啊,你痛快了,也给我们省了麻烦,于是敦厚坊的封锁结束了。 杨智积最后的罪名,是挪用国库,贪墨国财,畏罪自杀,六岁的孙子杨季,承继蔡王爵位。 至于其他儿子女婿,要补交贪腐款项,今后会被逐渐排斥为边缘人物,彻底沉沦。 蔡王府参与紫微宫之变的门客幕僚,全部流徙,他们会在半路上,与这个世界道别。 人生在世,想要平淡而安稳的度过一生,何其艰难,所以寿终正寝这四个字,一直以来都是朝堂大佬们的终极愿望。 杨智明,是被杨浩押解回京师的,这个人罪名可就大了,不单单是贪墨国财,他还杀了监察使下面的属官,说他谋逆都不为过。 剥夺爵位,判绞死,子孙流放,女眷贬为庶人。 律法中的八议免罪,不包括十恶大罪。 “你是什么钱都敢拿啊?忘记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了?”杨铭在东宫,劈头盖脸的训斥杨浩道。 杨浩也是战战兢兢,他知道自己犯了错,眼下分外老实: “臣居于要位,有些钱,不拿都不合适啊,我拿了,还能约束他们,我要是不拿,他们怎么在下面胡来,我都不知道。” “放屁!”杨铭怒道:“你是亲王,还是大将军,赚钱的法子多的是,偏偏要学三叔,动国库的钱,你是一点都不长记性啊?” 杨浩赶忙道:“多亏太子庇佑,这次广通仓的事情,没有把臣给扯出来,否则臣的罪名可就大了。” “你跟我扯皮是不是?我问你为什么拿这个钱,你跟我扯什么?”杨铭火大道。 杨浩不敢吭声了。 没办法,贪钱爱财,骨子里带着的,虽然他也知道,有些钱不该拿,但是看到别人都在拿,他落不着,心里会很不舒服,他会觉得别人是在花他的钱。 “杨暕就不要说了,家都抄了,你呢,你的钱什么时候补?”杨铭气呼呼的坐下道。 他其实没生多大气,但是在杨浩面前,要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因为有些情绪是需要表达出来给人看的。 杨浩赶忙道:“您说个数,我全给补上。” 这小子现在特别有钱,因为他的后台是杨铭,而杨铭呢,监国的时间太久,杨浩也跟着豪横起来。 “洛阳这边的军饷,还差了一个数,你都给补了吧,”杨铭是打算扒他一层皮了,因为杨浩本来就是他故意放水养的鱼。 你可以贪,但是我跟你要的时候,你得拿出来。 杨浩呢,他追求的是捞钱的那种快感,至于钱怎么出去,他倒不是很在意。 有舍才有得嘛,何况他现在的固定产业不少,都是日进斗金的项目,不怕出血。 只见他一脸惊讶道:“臣再有钱,也补不上这个窟窿啊?您就是抄了我的家,我也没这么多啊。” “怎么补不上?洛阳这边的欠响,朝廷已经还的差不多了,就差最后的四百万了,”杨铭道:“你补不上也得给我补。” 杨浩嘴角一抽:“臣没那么多现钱啊?要不您给我批个织造坊,我织点棉布卖一卖,年底的话,估摸着能筹出来。” 杨铭顿时被气笑了,他听出来了,钱,杨浩有,但是属于大出血,所以杨浩才希望找个法子回本,如今朝廷在很多行业放开垄断,棉布现在是紧俏货,只要织出来,质量好的质量差的,都不愁卖。 尤其是漠北大都督张定和,今年的预算,就是要向司农寺订购三万匹棉布,明年五万匹,他想从突厥人手里换牲畜,这对解决眼下的粮食问题,是有帮助的。 杨浩肯定就是想要这个订单,因为突厥人不在乎棉布是否好看,暖和就行,粗制滥造也能交付。 “年底太久了,”杨铭道:“六月份之前,你将这个钱给我交上来,张定和要的那批棉布,给你来办,办的好了,明年后年也还是你,办不好” “太子放心,我知道买卖该怎么做,”杨浩乐呵呵道:“一分价钱一分货,绝对不会坑了张定和,钱,六月份之前,我一定给您送过来。” 他着急上马织造坊,时间紧迫,织出的来的玩意好不到哪去,卖给贵族是不要指望了,老百姓也不好糊弄,只能卖给不讲究的突厥人。 这笔买卖的重点,是在棉花上面,等于是杨浩可以从司农寺有数的存量当中,购买大量棉花,这个不是谁都能买到的。 不得不说,这小子的生意头脑,还是随了他爹的,如果能从正当路子赚钱,杨铭还是提倡的。 国库是底线,这一次要不是牵扯的大人物太多,杨铭能全部杀了。 商业是必须要发展起来的,因为当官的很多都是盯着国家的钱,因为这个钱好赚,但如果能引导他们不打国家的主意,而是进入贸易领域,那么国家每年被贪墨的钱财,就会少上很多。 贪腐,是不可避免的,只能控制,尽量减少国家损失。(本章完) 六八七章 猫哭耗子 杨智积的死,影响不小。 毕竟这个人从立国开始,便没有下来过,一直都被委以重任,在宗室当中也是一个老好人的名声,人脉颇广。 过年之后的第一次朝会,杨铭就在朝堂上垂泪低泣,不停的惋惜悲叹,搁那猫哭耗子。 他现在的演技炉火纯青,说哭就能哭出来,假仁假义四个字,他是拿捏住了。 “广通仓大案,一干要犯供述蔡王为魁首,皇后只是命人请他入宫陈述,竟自寻短见,何苦如此?何必如此啊?”杨铭一阵扼腕叹息。 他必须做给别人看,显示他有心放杨智积一马,是杨智积自己想不通。 裴矩也帮腔道:“犯了错,交待清楚就好了,议亲议贵,蔡王也不至如此,你们是逼迫他了吗?” 压力瞬间给到了萧君和韦云起,李密没事,李密是暗中行事的。 萧君赶忙道:“没有没有,那么多人都看着呢?臣哪敢逼迫蔡王啊?” 韦云起也道:“我们只是传令,让蔡王带着世子入宫禀述详情,他说让我们在门外等一等,结果听到里面哭声,进去一看,人已经不行了。” “问话都没问,怎么就自寻短见了呢?奇哉怪哉,”杨玄感叹息道。 门下省韦贞道:“也不奇怪,广通仓十年来,流失国家储粮高达两千万石,齐王就有六百万,接下来就是蔡王的五百万,这么大的数额,他怎么向皇后与太子交代?” 杨浩在底下听的心惊胆战,心知这笔账都算在两个死人头上了,其实他们俩根本就没有贪这么多,因为广通仓真正的大头,是杨广。 民部那边比谁都清楚,褚亮也都查出来了,但是谁也不敢说,储亮连告杨浩的胆子都没有,他敢牵扯杨广? 皇帝自己动用国库,以充大内府库,就高达六百多万石,其他人都是毛毛雨,只不过人数太多,不好办,只能挑两个顶罪的,平息这场事件。 大隋律,皇帝也是不能动国库的,国库就是国家的,是统一调拨全国,杨广想花也得走正当程序,比如当年修晋阳宫。 如果杨广没有正当借口花钱,那就只能走不正当路子动国库了。 这倒是不新鲜,历史上花国库的皇帝多了去了,这叫做视国库如私产。 那么这件案子最后的结果,就是广通仓流失官粮共计两千万石,杨暕和杨智积,外加杨道明以及一众主管官员,将罪名给担了。 民部按照现在的存粮实数,重修备档。 “唉他这个人啊,一生提心吊胆,谨慎小心,竟然做出这等荒唐事,贪腐国财,不应该,一句话不说就走,也是糊涂啊,”萧皇后也演戏道:“本宫又不是要把他怎么着?现在好了,闹得人家都以为本宫要为难他一样。” “不会不会,”杨秀赶忙道:“他就是想不开,也是心虚,毕竟贪墨的数额太大,如今自尽谢罪,也算是咎由自取,要我看啊,活该。” 现在萧皇后和杨秀,必须站出来给当这个恶人,给杨铭洗白,有利于稳定宗室。 毕竟宗室是皇权的基本盘,除了忤逆大罪,其他的一般都会放一马。 杨纶也赶紧道:“蔡王之事,也给了我们当头一棒,今后宗室当中谁再敢知法犯法,蔡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杨浩!”杨铭抬袖将脸上剩下没多少的泪,抹干净之后,朝着下方怒斥道。 杨浩赶忙站起来:“臣在。” “你知情不报,以至于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你也免不了干系,”杨铭冷哼道。 杨浩现在也特么洗白了,就是个包庇罪,贪腐跟他没关系了,毕竟人家花钱免灾了。 “臣之过,愿凭太子处置,”杨浩低头道。 在座的如来护儿于仲文等大佬,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人家虽然不了解详情,猜也能猜个大概,毕竟这座朝堂,谁还不是带着一副虚伪的面孔呢? 接下来,就是一帮人给杨浩求情了,意思是他也是惦念宗室情谊,才对杨智积等人做的事情见而不问,虽有失职之嫌,但最多罚俸就可以了。 杨铭也借坡下驴,罚俸三年。 最后还给了杨智积一个谥号:景,追封了一个虚头巴脑的司徒,这事就算完了。 杨铭其实还是非常庆幸的,他还发愁最后怎么收拾对方,结果自杀了? 真体面。 这样一来,杨智积的子孙后代,往上走是不要想了,但是一辈子平平安安,是没跑了。 牺牲自己,保全一家这种事情,永远都是最优选。 那么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明面上,杨智积是死了,但是五百万石的债务,他的家里得还。 正妻早就去世了,妾室没权利,那么眼下蔡王府管事的,就是小蔡王杨季的妈李氏。 家里死了两个顶梁柱,还背了一笔天大的欠款,怎么还啊? 还不了的,毕竟杨智积没有贪这么多,贪的也早就花了个差不多了。 于是李氏带着杨季进宫哭诉去了。 紫微宫之变的事情,她是完全不清楚的,这么大的事情,一般不会让女人知道,毕竟女人的嘴不把门,泄露出去的话太要命。 古代就是这样,女人就是管家里,外面的事不会让她掺和。 杨道玄这个媳妇,压根就不知道丈夫和公公贪了多少钱,库房也不是她管。 萧皇后也犯难,这个数字太大了,就算抄了杨智积所有的产业,也凑不上来,指望孤儿寡母还这笔债,不现实。 “自作孽不可活,这些年你们过的可是舒坦了,纸醉金迷,靡衣玉食,到头来花的都是国库的钱,”萧皇后道:“如今这么大一个窟窿,民部都在盯着你们还钱,我也没办法包庇你们。” 李氏不停的哭诉道:“天可见怜,府上内库真的没钱啊,所有产业变卖,按照当前市价,也就能凑得一百多万,多一石都没有了。” 一百万石粮食和一百万贯钱,这是两个概念,如今的粮价被强行给压下来了,价格是便宜了,五百个钱,但是你经常买不到粮食。 朝廷在控价,但粮食有限,除了官办粮行之外,私人粮行三天两头没粮可卖,所以背地里还是高价偷偷卖。 可是官办粮行,是限售的,不是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因为要保障供给,所以每户购买数额是有标准的。 杨智积欠的是粮食,那么就得还粮食,他的钱得买成粮食赔给朝廷,现在的情况,你买不到啊。 萧皇后不是不清楚,但案子已经结了,民部那边等着收粮入库呢。 “这个没办法帮你们,你们不是还有七千户的食邑吗?本宫能找民部帮你们拖延一下,你们用食邑每年收上来的粮食还吧,”萧皇后道。 李氏顿时崩溃:“没了食邑,府上上上下下,没有了进项,以后这日子更没法过了,皇后体谅我们孤儿寡母,就帮我们跟民部说一说,减免一些吧。” 一旁的萧瑀皱眉道:“民部都已经入账了,筹不到这笔粮食,就划不了这笔账,国事非同儿戏,皇后帮你们拖延还账期限,已经是恩典了,不要不知足。” 李氏不答应,还是一个劲的撒泼打诨,这一招是女人的绝招,这招分时候,有时候有用,有时候没用,看对什么人用。 萧皇后是心软的,看李氏她们确实可怜,诺大的王府要养活一大堆的人,没有进项,确实无法度日。 “让太子过来吧,”萧皇后已经起了怜悯之心,打算在杨铭面前帮着李氏说说话。 杨铭在乎这笔账吗?不在乎,毕竟杨智积其实就贪了一百五十万左右,上下打点也得花钱,真正装进腰包的,没多少。 大头早就被人家杨广花没了。 “能筹多少算多少吧,毕竟满朝官员都看着呢,我也不好徇私,如今国家又缺粮,蔡王偏偏就撞在这个节骨眼上,”杨铭皱眉道:“你说他拿什么钱不好,非得拿国库的。” “臣妾也不知情啊,家里的钱从来都不是我管,太子救救我们娘俩吧,”李氏一个劲的抹泪哭诉。 杨铭很清楚,眼前这个妇人肯定不知道家里的账目情况,因为家家都是如此,当家的是杨智积,人家活着的时候,怎么可能让儿媳妇管钱,儿子都不可能。 李渊让李建成管钱了吗?没有。 我死了,都是你的,但我活着的时候,都是我的。 杨铭这个太子也是如此,太子是没有俸禄的,主要收入来自于贡品分成、皇帝赏封、下属孝敬。 他到现在都没有打开过两个大内仓库,也就是左藏和右藏,那是人家杨广的钱,杨广不死,管钥匙的太府寺,就不会给他开这个库。 “好了好了,别哭了,”杨铭道:“事已至此,我也不能让你们没了活路,凑一百万石,剩下的我去跟民部说,以后不论谁问起来,你都要说还完了,清楚了吗?” “清楚了清楚了,”李氏赶紧擦干眼泪,道:“多谢太子给我们娘俩留条活路。” 今后别人问她,钱还了没?她说还完了,其实等于坐实了她们家就是欠了国库五百万。 李氏懵里懵逼又上套了。 杨智积这个锅,是背结实了。(本章完) 六八八章 值这个价 杨丽华是真的惜命,不但一直在派人催促孙思邈炼丹的情况,还在鼓励王屋山那些道观中的道士,也朝这条路发展。 这是道家的专业,和尚属于门外汉,无法进入这个行业。 一时间,王屋山一半的道观,都特么在炼丹,有需求就有创造嘛。 昭玄统嘉祥大师,以及道门大威仪岐晖,已经来到洛阳半年了,杨铭的意思,嘉祥大师负责给皇帝祈福消灾,岐晖呢,代表道门给杨广一个真君。 结果呢,人家俩有条件。 干嘛呢?佛教希望重新修缮白马寺,道家希望重修老子祠。 我特么找你们来是为了赚钱,你们倒好,让我花钱?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杨铭在朝会上提出来之后,同意的占了大多数,毕竟佛道两教的信徒太多了,但是国库没钱啊。 于是杨铭让大家去凑这个钱,然后呢,非常顺利。 这是真扯淡啊,给国家捐钱,一个个抠搜的,给佛祖道祖修缮房子,一个个大方着呢。 所以华夏自古以来,很多道观庙宇,都是私人出资修建修缮的。 白马寺,是佛教传入中国后兴建的第一座官办寺院,是中国、越南、朝鲜、日本及欧美国家的佛教“祖庭”,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出家的和尚就在这里,位置在东都城往西二里地,北靠邙山,南望洛水。 老子祠,位于邙山的翠云峰,因为道祖老子和道教创始人张道陵曾在翠云峰修道,所以这里是华夏道家祖庭所在,这座道观规模不大,跟东都洛阳是一起修起来的,且新着呢,人家岐晖的意思是,嫌小,毕竟道观确实没有寺庙大,哪里都是这样。 人家甚至都将图纸准备好了,当然了,非常粗糙的图纸,大概意思是要在老子祠周边区域,再新建一座三清殿和翠云洞府。 老子祠,就是后世的上清宫。 要么说洛阳是风水宝地呢,佛道两家的祖庭都在这。 民部算了一下,需要用钱二百万贯,白马寺就花一百五十万。 花吧花吧,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我最后收拾的,主要就是你们这群和尚。 半年以来,两边都破土动工,大概在今年的三月份,就可以完工了,所以杨铭提前找岐晖商量杨广的道号。 “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这是不是太大了?”岐晖一脸懵逼的望着卷轴上杨铭早已写好的几个道号。 他是参照嘉靖皇帝来的。 “大吗?那你减几个字,”杨铭笑道。 岐晖直接给改的只剩下四个字:“万寿帝君就可以了。” “那不行,听起来不太好,加上玄都境三个字吧,”杨铭笑道。 岐晖咧嘴道:“玉清境、上清境、太清境、玄都境,并称为圣境四天,玄都境大罗天为三清之上,是三清的圣地所在,大罗天紫霄宫,住着鸿钧老祖,封在这里,我没那个胆子,这三个字万万不能加。” “还有这种说法啊?”杨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嘉靖真不要脸,给自己封的这么大? 岐晖一脸鄙夷道:“万寿帝君已经不小了,这么封,要设大醮祭天,还要请修行有成的道友们齐聚东都,共同主持大典。” “那你就请啊,你只要给我封了,朝廷这边肯定给你通融,”杨铭道。 如今道家是非常希望借助朝廷的力量,与佛家分庭抗礼的,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就是和尚,外来教压了他们本土教一头,道士们心里是很不爽的。 尤其是这个外来户比他们有钱,吃得好穿的好,住的也好,正在疯狂的抢夺他们的信徒。 鸿胪寺那边,已经都准备好了,只等白马寺和老子祠完工,就会打着杨广的名号着手收拾僧尼道士,将他们的田亩收归朝廷。 寺庙的寺字,就是来源于鸿胪寺,以前叫僧院,后来因为汉朝时期白马驮经来了洛阳,外来的高僧都住在鸿胪寺,所以后来的僧院,就改成寺,成为了一种泛称。 二月份的时候,去年的赋税全部缴纳完毕,虽然比起杨广北征之前,还差了很多,但比前年大前年,改观不少,这是一个好兆头。 只要国家逐步稳定下来,国库的收入只会往上走。 加上织造坊、盐池、精炼场、造纸坊、矿场逐步朝民间开放,大隋商业化的进程也初具雏形,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杨铭在大业殿探望萧皇后的时候,恰巧杨丽华也在。 还拿出几盒丹药,朝杨铭炫耀。 杨铭打开手里精致的小木盒,望着里面那枚金色的丹药,皱眉道: “孙思邈炼的?” 杨丽华摇了摇头:“他不行,终究是年纪大了,一年多了,他的那些丹药还是聚不了天地菁华,这枚丹药是飞云观吴真人炼制的,听说他是小仙翁这一脉的弟子,果真不凡。” 杨铭瞠目结舌。 小仙翁说的是东晋炼丹大家葛洪葛仙师,道家走炼丹路子的,很多都尊其为祖师爷。 葛洪肯定是有实力的,但是后世打着他的招牌欺世盗名的,可不老少,很显然,杨丽华上当了。 “姑母吃过了吗?”杨铭问道。 杨丽华微笑道:“服用了三枚了,感觉很好,每早起来都觉神清气爽,可见效果斐然。” 你那是心理作用,这玩意多半是慢性毒药,三枚还没事,你吃上一个月试试? 萧皇后也是非常心动,将杨丽华送给她的一大匣子,全都小心收藏起来,留着慢慢服用。 杨铭多少有点懵逼,事情是他挑起来的,本意是收拾杨广,这下好了,aoe了。 劝她们别吃?劝了人家也不信,好在这玩意短时间内吃不死人,先把杨广吃死了再说。 “给父皇留了一些吗?”杨铭问道。 杨丽华微笑道:“那是自然,有了这些仙丹,阿摩恢复起来也会很快,不过你放心,你们父子俩的事已成定局,我不会插手,但至少得让他好起来,能下地走走,正常进食。”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杨铭赶忙道。 “我还给你留了一些,据说一炉子能出百枚左右,你还年轻,只给你留了十枚,下次出炉,多给你留点,”杨丽华心情大好,笑道。 杨铭笑道:“多谢姑母了。” 萧皇后也是非常开心,微笑道:“花了你不少钱吧?” “没多少,一炉仙丹十万贯,值这个价,”杨丽华粗气道。 杨铭内心无奈,女人啊,总是把钱花在一些古怪的地方,你吃好睡好就是最好的美容药,何必外求呢? 又聊了一阵后,杨铭返回了东宫,将那些药丸也踩碎了扔掉。 眼下的东宫,正在张罗着杨瑾的婚事,这小子还没成家,所以一直住在皇城,不像杨瑞,已经搬出去住了,在外面干了些什么,杨铭也不知道。 他不会派人监视儿子,但是杨茵绛会。 探望过疯了的冯玉致之后,杨铭返回寝宫,这里很安静,因为大家都在裴淑英那里,张罗事情。 长孙无垢为杨铭脱下外套,换上鞋子,服侍他洗漱,然后细心的帮杨铭梳着头发。 望着面前并不算透亮的铜镜,杨铭端详着镜内那张越看越顺眼的鹅蛋脸庞。 “听说你阿娘搬进了新家?”杨铭随口问道。 长孙无垢点头道:“族内薛公给置办的新府,我回去瞧过了,一切都好,就是大了些。” 薛国公长孙洪,眼下是长孙家的新任家主,杨秀的大舅哥,他掌握族内大权之后,与长孙无忌的关系非常好,所以花钱解决了人家的住房问题。 京师和洛阳,寸土寸金,有钱也未必能买着地,这也就是在洛阳,长孙家的老家,在京师,他们想买一块好地方,也不容易。 杨铭笑道:“大了住的宽敞,你毕竟在东宫,也是外命妇了,你的名位是什么来着?” “回殿下,是昭训,”长孙无垢道。 杨铭点了点头,心中想起了一个人,于是喊来暖冬,道: “给京师内侍省传话,让云昭训出宫吧,由云定兴赡养。” 暖冬点了点头,小心退了出去。 接下来,杨铭的一双手不老实了,绕到背后,开始在长孙无垢身上搞小动作。 眼下他的头发还没梳好,长孙无垢自然是不能动的,于是强忍着身体上传来的微妙感觉,硬生生的给杨铭梳完了。 “呼~~~”紧张到一脸汗水的长孙,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呆呆的站在原地喘息,等待着杨铭的垂青。 她已经进宫大半年了,但是杨铭还没有碰过她,她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 杨铭一脸诧异的转身:“你这喘气听着不顺畅啊?” 长孙道:“妾身打小就是如此,慌.慌张的时候便是这样。” “那你不能不要慌张吗?有什么好慌的?”杨铭愣道。 长孙抚着胸口,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让殿下笑话了。” “我不是笑话你,”杨铭苦笑摇头:“今后镇静一些,冬日的时候不要往外跑,让太医署帮你看看吧。” 要是肺上的毛病,杨铭还能想想办法,遗传病的话,他可没那个本事。 长孙无垢觉得杨铭是在嫌弃她,一脸落寞的垂下了头。(本章完) 六八九章 请父皇退位 佛教为杨广办的祈福大典,主要作用是告诉天下人,皇帝病重了,很重,很可能快不行了,所以朝廷才会请嘉祥大师祈求上苍赐福皇帝。 那么接下来,还要为这些年来阵亡的将士办超度法会,道家那边也没闲着,也摆祭坛告慰亡灵。 一时间,整个东都烟雾缭绕,走到哪都能闻到一股子焚香味。 而这段日子,是整个洛阳治安最好的一段时间,因为两边都在请神,如今神仙在洛阳,谁也不敢造次。 杨瑾的婚事,也办完了,杨铭又一个儿子搬出了东宫,住进了魏王府。 四月份的时候,白马寺和老子祠都修缮完毕,杨铭借着杨广总持菩萨和万寿帝君的名义,命鸿胪寺卿苏夔,查阅天下道观、寺庙的度牒僧籍,他要对出家人开刀了。 据崔民焘调查,这帮出家人占据的良田,多达九百多万亩,实在是一个令人心惊的数字。 能拿回来一半,国家也富裕了。 所以一场波及天下僧道的大查阅,于大业十五年,在全国铺展开来。 今年上来的举人,全部入仕,进入地方,做主官的没几个,大多是僚属,杨铭为了给这些人信心,给他们加了一道光环:天子门生。 意思我们都是陛下的弟子,你们这些地头蛇敢欺负我们,自有陛下为我做主。 杨铭登基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东北之地,是时候并入版图了,都护府为汉胡自治,地方权力其实还是在那群蛮夷手里,”崔民焘道:“千里沃野,若能开垦为良田,国库丰盈,我大隋再无缺粮之弊。” 朝会上,崔民焘提议对东北瓦剌室韦用兵,一举占领整个东北地区,然后大量迁徙人口,开荒屯田。 这块平原地区,是一块大肥肉,但是那里的民族形势太过于复杂。 “不妥的,”裴矩摇了摇头:“时至如今,高句丽旧地仍时有叛乱,此地不稳,难以向北用兵,周法尚年老,该换个人继续镇抚,想要将东北苦寒之地纳入版图,当今国力,难以支撑。” 崔民焘道:“那么好的地方,却被蛮夷所据,不通农耕之事,却以游牧为生,实乃暴殄天物,眼下就算不能用兵,总还是有办法要点土地的。” 裴矩还是摇头:“对外之事无小事,如今东北边境安稳数年,不宜再起兵戈,这个地方不能打,只能徐徐图之。” 说罢,裴矩看向杨铭,道:“可以于边境设立几处通商之所,促进汉民与蛮夷的贸易交流,若有向往中原者,可为其办理户籍,逐步吸纳人口,以此为交换,促成汉民进入靺鞨室韦等地区开辟田亩,落户当地,时间久了,其自归也。” 杨铭深感同意。 其实就是移民,那地方的人活的非常困难,他们能不愿意来中原吗?愿意的很,而且移民过来的,肯定也是在部落当中本身就混的挺好的那拨人,因为混得不好的人,不懂得改变。 大隋的户口是很值钱的,直到现在,很多在中原经商半辈子的胡人,都没能取得大隋户籍,而大隋呢,也没有向外面开放过本国户籍。 裴矩之所以这么建议,是因为他对外的经验非常丰富,知道那些外族人,最想要的是什么。 见过中原的繁华之后,你很难不留恋这里。 但是裴矩的这个建议,反对的人还是很多的,还是老一套,非我族类。 杨铭这一次,可不会顾忌大多数人的想法了,裴矩的这个法子,是最好的,兵不血刃就可以拿下东北,没有哪个民族,能像汉人一样兼容,历史上任何民族的融入,最后都是或主动或被动被汉族渗透同化。 我们现在有a、b、ab、o四种血型。 b型血占总数的20%,主要是由匈奴、突厥、鲜卑、女真、契丹、西夏融入于汉族的血液中造成的。 a型占40%,主要分布在南方,是由楚苗南蛮等古老民族融入华夏演变而来。 ab型是b型人南下跟a型人繁杂而成。 o型是最早的汉人血型,主要分布在中原,血缘来源是黄帝和东夷。 这本身就是一场民族大融合,杨铭是非常乐意这么做的,大隋现在认为的蛮夷,在后世都是一家人,俺们都是龙的传人。 于是杨铭果断支持裴矩,将这件事全权托付给他,让裴矩负责在两年之内,办妥开放户籍的事情。 其实还可以对西突厥等西域部族,以及吐蕃地区施行这个办法,但是不能着急,在古代这种条件下,办事是按年来算的,急不来。 历史上,吐蕃在这一时期,应该已经冒头了,跟唐朝开始交恶。 但是眼下不会,吐蕃要进大隋,得走河西走廊,西突厥那边现在乖的很,对大隋已经是服服帖帖,吐蕃要是敢来,怕是会被群起而攻之。 六月份的时候,杨广快不行了,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这都要感谢杨丽华,她的那些仙丹,把杨广吃的脸色都变了,成黑的了,一看就是肝中毒。 估摸是肝硬化了,这谁也救不了了。 萧皇后、杨丽华杨铭等一干宗室及宫眷,如今都在殿内。 杨丽华黯然垂泪,不停的哭。 杨秀不管以前对杨广有多大的恨,如今见到他这副惨样,也是不停的叹息,终究是亲兄弟,他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天,大家也都知道,杨广随时都会咽气。 他们都在等那一刻的到来,礼部和宗正寺已经在张罗了。 “还是要回京师的,父皇母后都在那边,阿摩不能离他们太远,”杨丽华说完这句话之后,失声痛哭。 杨铭赶忙点头道:“这是自然,已经通知京师,就在泰陵以南十五里的武功县西塬上,修建帝寝,与泰陵乃一脉之穴,遥遥相望。” 古代的皇帝,其实比较流行活着的时候就给自己修陵墓,杨坚便是如此,但人家杨广没有。 估摸着还在幻想自己的千秋大业,还想要大展宏图,觉得自己还能活很久。 所以他的陵寝修建,比较仓促,京师那边紧急征调十万民工,正在加班加点的干,就算杨广现在死了,也不耽误进墓穴,封了墓穴,后续壁画封土石刻等等,可以慢慢来。 反正规格肯定不会小。 杨丽华看向杨恭仁,道:“你和杨玄感都回京师,主持大局,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杨恭仁赶忙点头:“我明日便动身。” 如今在殿内的这些,都是一家人,也是大隋最大的门阀,家主杨广死了,自然还是自己人筹办陵寝工程,才让人放心。 这些人里面,伤心的没几个了,杨广已经把他们心都伤透了,或许也就是他的那些女人,最难过吧。 毕竟没了杨广,她们的后半生会非常凄惨,生活水平不用担心,但男人是别想了,其中很多尚在妙龄,杨广一死,就得守寡。 比如琅琊王茁灵,今年还不到三十呢,水灵灵的一个大美人,后半生只能自己解决问题了。 至于萧皇后,快更年期了,对这类事情,基本不太感兴趣了,实在感兴趣的话,杨铭肯定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是其她人不行。 “太医说,那个药丸有点问题,毒性并未炼化干净,远不如孙思邈所炼丹药,母后和姑母,还是停了吧?”杨铭道。 自从杨广失去意识之后,杨铭便允许太医署的人进殿探查杨广病情,包括巢元方。 巢元方一看,就知道这特么是中毒了,于是开始检查杨广每日饮食之物,最后把那些药丸给揪出来了,几十名太医每人都尝了一些,判断出这种丹药内的丹毒,根本就没有炼化干净,是陛下中毒的罪魁祸首。 这下好了,杨丽华懵逼了,叫来巢元方询问一番后,勃然大怒: “让禁卫去飞云观,将那些天杀的臭道士都给本宫抓来。” 当然,不会有任何人埋怨杨丽华,毕竟人家是一片好心,她自己都吃了。 杨丽华赶忙看向萧皇后和杨铭:“你们俩赶紧都扔了,勿要再服用。” 这还用你说吗?萧皇后也吓着了,生怕自己也快了。 巢元方道:“臣会在太医署针对此药丸,研究解毒之物,皇后长公主请放心,陛下体弱又是长久服用,才招致肝毒,二位面色,并无中毒之象。” 杨丽华她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杨铭道:“丹药一途,还是要看孙思邈,指望他炼不出来,其他人更炼不出来,姑母今后切勿轻易尝试了。” 杨丽华胆战心惊的点了点头。 半夜的时候,众人纷纷散去,但并未离开,暂时都住在徽猷殿,他们得守着杨广。 大殿内,只留下杨铭一个人,坐在杨广的病榻前,俯视着眼前这位此世的亲生父亲。 其实以前,杨广对他真的是非常好,三个兄弟在杨广这里,都感受到了父爱,没有杨广,就没有杨铭的今天。 可惜世事无常,他太能乱来了,搅和的天下大乱,而杨铭多年以来的缝缝补补,将杨广失去的人心,都聚拢在了他的身上,以至于父子之间的矛盾,逐渐到了不能缓和的地步。 “父皇若是一位清嘉名士,必是千古留名之人,可惜了”杨铭叹息一声:“请父皇安心退位,儿臣会料理好一切的。” 病榻上的杨广,手指微动。(本章完) 六九零章 大步前行 大业十九年,七月初一。 杨广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那双眼睛已经成了黄褐色,再加上可怖的面容,整个人看上去,已经不像是人间的了。 收到消息后,所有的宗室成员都赶来了,守在塌前等待着最后时刻的降临。 大家很清楚,这是回光返照。 杨铭心里是没有任何担心的,因为杨广早就不能说话了,而宗室这边的所有人,也都知道真相,哪怕杨广瞪杨铭几眼,杨铭也无所谓。 但事实上,杨广的眼神当中没有任何的仇恨,他在萧皇后杨丽华杨秀等人身上游视一番后,目光便落在了杨铭身上,再也没有离开。 他的眼神非常复杂,看向杨铭的时候,仿佛是在望着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人。 突然间,杨广手臂微微颤抖,食指抬起指向杨铭。 萧皇后见状,赶忙道:“还不过去?” 杨铭赶忙跪着挪至塌边,双手握着杨广枯槁的手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这么哭出来了。 这一次的他,是真情流露,正如独孤伽罗当年过世时候一样。 六岁穿越到这个世界,在杨坚夫妇的庇护下长大,直到杨广进京争夺储君,从那个时候,父子俩相处开始,杨广其实一直都没有亏待过他。 杨昭活着时,杨铭便已经手握大权,杨昭过世,他成了秦王,成了储君,一步步走到如今。 在古代,一位父亲的离世,代表着下一代的成长,周而复始,繁衍生息。 事实上,眼下的杨广早已神志不清了,与儿子之间的仇恨冲突,已经逐渐模糊,他已经快忘记了紫微宫之变。 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对某一个人的印象,往往是停留在最深刻那道记忆。 望着痛哭流涕的杨铭,杨广的心智开始模糊起来,渐渐的,他回忆起来了,这是朕的儿子,是朕的继承人。 只见杨广艰难的转过头来,看向长姐杨丽华,杨丽华早就泪崩了,赶忙道: “快拿诏书过来。” 殿外候着的裴矩、杨玄感、韦贞、来护儿四人赶忙进殿,将早已准备好的传位诏书拿了出来。 裴爽则是手捧着传国玉玺跪在一旁。 杨广的眼神看了一眼诏书,又看了一眼传国玉玺,杨丽华赶忙起身,从裴爽手中接过玉玺,痛哭道: “孩子很好,你安心去吧.” 说罢,杨丽华将印玺盖在了诏书上面。 两滴浑浊的眼泪从杨广的眼角滑落,一代暴君,就此离世。 “父皇!”杨铭失声痛哭,额头重重的磕在地面。 “陛下.” 整座紫薇城,哀嚎遍地. 大隋皇朝二世皇帝,驾崩了,举国悲痛。 杨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以最为正统的方式,传位杨铭,从这一刻开始,大隋皇朝迎来了新的继承人。 杨铭追谥杨广为明皇帝,庙号世祖。 肩挑日月,背负星辰,穿在了杨铭的身上,不过在外面,他还要穿一件丧服,为期三年。 杨铭因为是皇帝了,所以不必服丧,但三年内,孝服不能脱,当然了,也有办法,那就是大臣们会集体上奏折,要求新皇帝以江山社稷为重,停止带孝,因为戴孝就表示还处在悲痛之中,新皇帝就会以孝道为名拒绝,大臣们再坚持上奏折,新皇帝就会顺着台阶下了。 而且皇室子孙禁止婚配,禁止任何娱乐活动,包括册封皇后,杨铭三年内做不了主。 做主的是萧皇后,她不点头,杨茵绛就上不来。 所以杨家正在拼命的讨好萧皇后,而裴矩也一定会从中作梗。 “初八准时返京,昭告皇城各部衙门,务使周全,”萧皇后在朝会上道。 杨广停灵七天之后,宗室、宫眷、大臣、军队、僧道将会扶杨广灵柩返回京师安葬,葬礼也是在那边举行。 裴矩道:“皇后放心,一切都会准备妥当,周边的大军已经在征调了。” 初八那天,将会有十万人,从洛阳启程返回大兴。 萧皇后又询问了宗正寺官员陵寝进度的情况,便一脸哀伤的早早退朝了,留下杨铭与一众大臣。 杨铭还是坐在他的太子之位上,毕竟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但是皇帝的名分已经有了,他现在就是天子。 “皇后之位,也该早早册封了,”杨玄感着急道:“皇后不立,储君不明,陛下还是需要早早迎皇后入宫。” 入宫,就是从东宫,入紫微宫,册封皇后,其实等于是一场婚事。 裴蕴顿时皱眉:“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陛下还未发丧,你就这么着急吗?” 之所以有三年服丧期,就是因为孩童在生下来到三岁之前,基本是被父母抱着养的,三岁之后,身体逐渐发育的差不多了,就有完全的行动能力了。 杨玄纵怒道:“如今新君已立,没有皇后,岂不是个笑话?先帝在天之灵,必也乐见于此,古礼之中,服丧之期禁止婚嫁,眼下可是还没有服丧呢。” 他说的没错,杨广还没安葬,这不叫服丧,这是守灵,周礼当中没说守灵期间不能婚嫁。 历史上,在唐朝、宋朝、明朝、清朝都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先皇刚刚驾崩,在为先皇发丧之前,新皇帝先举办婚事册封皇后,然后才为先皇发丧,这就是钻了古礼的空子,避免违反礼制。 唐朝以前没有先例。 “你放屁!”裴虔通:“有你这么钻空子的吗?举国悲痛之时,行册封之礼,你是真不害臊啊?” 一时间,杨裴两派顿时吵的不可开交。 杨铭并不打算这么着急立皇后,毕竟有点不合适,现在正是悲伤时刻,册封皇后是喜事,再说了,还得萧皇后点头呢。 而且萧皇后眼下,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玄感他们太着急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呵呵!你们反对,想干什么?难不成还能跳过太子妃,被扶为皇后?”杨玄挺冷笑道:“真想如此,先从老子尸首上踏过去。” 来护儿顿时皱眉:“越说越离谱了,你们再不闭嘴,就滚出去。” 他的辈分很高,而且杨铭现在也非常倚重他,有意让来护儿做杨瑞将来的太子太师,再说了,杨玄感和裴矩没有下场争吵,其他人被来护儿呵斥一句,也属正常。 杨玄纵不服,直接站起来,指着裴蕴还要开骂。 杨铭怒喝道:“荣公的话没有听到吗?滚出去!” 玄纵一愣,狠狠的瞪了裴蕴一眼,甩着袖子离开了大殿。 这下子朝堂上安静了。 “确实于礼不合,慢慢来吧,”杨秀看了一眼裴矩,又看了一眼杨玄感。 裴矩古井无波,杨玄感面无表情。 这人啊,最怕的就是乱想,朝会上争吵的事情传到东宫之后。 杨茵绛的心里很不舒服,她其实也不着急,毕竟按照礼制,怎么也得皇帝下葬之后,过上个半年,由皇后牵头,大臣们奏请,才是册封皇后的最佳时机。 父亲他们确实着急了,但是裴家的狼子野心也暴露无遗。 裴淑英来见她,她都找借口拒绝了,两人之间本来亲密无间的关系,也正在逐步发生改变。 “阿姐,今后您可不能再犯傻了,不要什么心事都跟裴氏讲,”杨玉茹小声道:“咱们两家现在是势不两立,您心善,可不保准别人有害您之心啊。” 她是杨茵绛的陪嫁女,杨玄感的庶出女儿。 杨茵绛现在本来就处在胡思乱想的阶段,最怕的就是有人撺掇,闻言也是幽幽一叹: “我与阿云姐妹情深,实不想走到那一步,但事关三个孩子,我不得不谨慎一些,你说的对,我今后还需多加小心。” 放到从前,杨茵绛不肯见裴淑英,以裴淑英的性子,有可能硬闯,也有可能发火,但现在不会了,她只是内心一叹,便返回了自己的寝殿。 她是非常敏感的,知道自己与杨茵绛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裂缝,这条裂缝想要修补,已经不可能了。 望着面前的那盏孤灯,裴淑英怔怔发呆. 大业十九年,七月初八,杨铭率领群臣,动身返回京师。 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再来洛阳,会是什么时候,也许很快,也许很久。 回头望着东都高大的城墙,杨铭心中不胜唏嘘,一个时代落幕了,从今往后,他就是个没爹的孩子。 整个国家的一切,都将扛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内心是非常惶恐的,可以说是胆战心惊。 因为他的任何一个细微的决策,都可能影响到万民的生计。 高处不胜寒,他的后半生,将注定如履薄冰,人生当中最美好的时光,随着父亲的离世,将一去不回头。 大隋王朝,万兆子民,将迎来他们的新君,也必然会迎来一副全新的气象。 浩浩荡荡的人流,沿着洛阳通往京师的官道,缓缓前行,所有人都身着素缟,在一片萧瑟的气氛中渐行渐远。 杨铭的一众儿子们,肩上挂着一根长长的白色绳索,绳索的另一端,系在了杨广生前最爱的观风行殿上,殿内,是杨广的棺椁。 孙子们拖着祖父的灵柩,沿着先辈们走过的道路,大步前行。 (全书完) 给大家留一个想象的空间,一个开放的结局吧,兄弟们,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有缘再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