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娇嫁纨绔》 1、第 1 章 第一章 秋风萧瑟,月上梧桐。 万家灯火沉寂,唯有姜府上下,无人能安眠。 姜姝立在姜府老夫人屋前,雪白绢帕抵唇,纸糊窗内的灯光溢出,如月华淡淡地拢在她身上,纤薄的身姿七分病容三分娇,娇喘微微,玉软花柔。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姜夫人从里出来,走到姜姝跟前,无奈地叹了一声,“进去吧,别再惹你祖母生气。” 这回可再怪不着她这后娘的头上。 是她自己惹上了永宁侯府的那位阎王。 前些日子先是往姜府送花送药,今日倒是干脆直接爬了墙,闹得整个长安城人尽皆知。 永宁侯府已派了媒婆上门提亲。 不嫁,还能善尾? 老夫人能执拗至今,不外乎就是心疼她那死了亲娘的大孙女儿,日后去到侯府遭罪。 如此担忧,也是正常。 侯府世子爷范伸,长安城里出了名的纨绔。 花楼里的妈妈们,一口一个亲爹地唤着。 平日里仗着大理寺卿的身份,阴损事儿干尽,背地里没少被人咒骂,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看上了姜府这位病弱的娇花。 姜夫人倒是生了几分同情。 姜府的大姑娘,因姜老夫人平日护熊崽子一般的罩着,别说是使唤她干活儿了,自己稍微怠慢了些,就要被冠上一个虐待继女的名声。 落下一句:到底是后娘。 十几年来,活脱脱地养成了一个病秧子娇气包。 这般嫁过去,能活多久? 可这些,又关她什么事。 姜夫人长舒了一口气,不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到底是隔了那层皮,她不喜同自己亲近,自己有何尝对她亲的起来。 都是她自己的命,怨不得谁。 ** 姜姝推门进去,姜老夫人正歪在炕上,身侧搁着两个青石绣鸟雀的引枕,整个人隐在那暗黄的灯火下,比起往日苍老了许多。 姜姝的父亲,并非是姜老夫人亲生,而是姜家姨娘所出。 但姜姝的亲娘沈氏是姜老夫人的亲侄女,姜老夫人本以为沈氏到了姜家自己有了个伴儿,谁知竟是个命薄的,生大公子姜寒时,难产归了西。 沈氏一走,祖孙三人这些年便是相依为命。 十几年来姜老夫人都将两人护的好好的,一直相安无事,眼瞅着姜姝就要嫁人,却在这紧要关头,出了岔子。 姜老夫人怄气,怄自个儿的气,“怪祖母没本事,没好好护着你。” 深院闺房里呆着,能引来贼子,哪里能怨着她。 是姜家没护好自己的子孙。 一想到她一个病弱的姑娘,日后要应付侯府那头狼,姜老夫人心里就如同针刺,一刻都不能安稳,“外头那些闲言碎语,你甭记到心里去,丢人的不是咱们,是那侯府,明儿我就出去给你说亲,我不信他范伸当真不要名声了。” 姜老夫人也就是心里憋着一口硬气,不想让自己的孙女害怕。 范伸还真就没什么名声。 姜姝挨着姜老夫人身旁坐下,脸色比起姜老夫人来,要轻松许多,闻言低下头柔声道,“祖母,我嫁。” 姜老夫人一愣,转过头瞅着她。 姜姝轻轻地头偎在了姜老夫人的胳膊上,“祖母放心,侯府家大业大,日后等孙女过去,还能饿着病着不成?” 姜姝一张巴掌脸,肤色莹白如凝脂,笑起来唇角两个浅浅的梨涡,笑容犹如晨曦的日头,明媚生辉,任谁见了都能心情畅快,瞬间豁朗。 姜老夫人心头却是一酸,回握住了姜姝的手,“你不怕?” 姜姝摇头,“有何可怕?以后孙女就是侯府的世子夫人,谁还敢欺负?” 姜老夫人眼里一湿。 姜姝又道,“孙女只是有些舍不得祖母。” 姜老夫人拉过姜姝那只柔弱无骨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一阵,心头虽难受,却也没再往下说,“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 姜姝点头,“祖母也早些安置。”说完便起身,蹲了个安,缓缓地退了出去。 安嬷嬷将人送到了门外,才折回来,看了一眼还歪在炕上的老夫人,出声宽慰地道,“奴才倒是以为这事也并非是坏事,永宁侯府是长安城里有名的世家贵族,范侯爷这些年虽没担什么要职,世子爷范伸却是任职大理寺卿,官职正三品,此人又并非那花甲之年,如今不过双十,年华正茂,虽行事不着调,上头不还有侯夫人管着?” 安嬷嬷想起一桩事,“前些日子,那薛家姑娘......” “我姜家不屑得卖女求荣。”姜老夫人没好气地打断道,“薛家一心想攀附权贵,哪里顾着自家姑娘的死活。” 也就只有那心瞎之人,才会主动往上凑。 安嬷嬷伺候老夫人躺下后,又才道,“老夫人这些年为了大姑娘的亲事没少操劳,奴才都看在眼里,可大姑娘的身子骨摆在那,稍微好点的人家谁又肯娶一个有病在身的姑娘进门,就算将来老夫人贴着银子,勉强找个愿意迎娶大姑娘的门户,老夫人又能护得了她多久?” 小姐如今的情况,还就是需要侯府这样的人家。 这话戳到了姜老夫人的心坎上。 若当真有好人家,早就许了人家,如今也轮不到他范大人来爬墙。 安嬷嬷说的没错,就算自己护着她勉强许一门亲事,又能护到何时?等到自己归了西,她的日子该如何过...... 姜家还有两个姑娘,人家可有亲娘。 安嬷嬷见她沉默不语,俯下身替她掖好被角,又劝说道,“今日长安城皆知是他世子爷爬着墙来讨了这门亲事,往后他总不能亏待了咱们大姑娘,老夫人如今能做的,便是顾好自己的身子,才能继续为姑娘撑腰。”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不嫁侯府,那范伸岂能善罢甘休,日后这长安城里谁又敢同大姑娘说亲。 ** 姜姝出了姜老夫人的院子,便上了青木山石遮掩的那段朱栏游廊。 春杏走在前,手里的灯笼与那月光相融,光晕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如洗如洒。 到了无人之处,姜姝却是揭了头上的斗篷帽儿。 此时已至九月深秋,落叶聚还散,凉风已能割脸,姜姝鬓边的发丝在微风中轻扬,两边脸颊不知不觉已浮出了一抹红晕,哪里还能瞧出半点病态。 适才她同祖母所说之言,并非是假。 她想嫁进侯府。 没有逼迫,心甘情愿。 今日也并非头一回见范伸。 半月前,她便见过他,那日她染了风寒喘得厉害,去了城中药铺抓药,出来时正要掀开布帘,却被一人抢了先,抬起头,便见对面一身玄袍的公子爷,那张脸乍一看清隽俊逸,眸子却是寒的瘆人。 她并不知道他是谁,忙地低下头。 本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 谁知前几日她去花圃,买芙蓉花时,又遇见了他,还未反应过来,他竟是当众拦了她的路,俯下身来问她,“喜欢?” 她连退几步,愣愣地点头。 回去时,那店铺的老板,给她搬了一车的芙蓉花,“这些都是范大人送的。” 那时她才知,那人便是大理寺卿范伸。 人人避之不及的长安纨绔。 回去之后,还未待她去捋清这其中的原委,他又派人给姜家送来了一车的药材,若是按平日的药量,估计够她‘喝’上一年。 今日她听到动静,打开窗,便见他立在窗外,冲她一笑。 她嘴里刚含了一颗葡萄,愣是整个咽入了喉咙,不知是被他吓得,还是被葡萄呛到,一个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春杏忙地叫人来。 范伸却是神色轻松,不慌不忙地坐在了她窗前屋顶的瓦片上,看着她道,“送给你的东西,并非白给,我也没那闲工夫同人搭讪,今日我来是向你求亲。” 那双黑如浓墨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朝着她望了过来,姜姝根本分不清他所说之言到底是真还是假。 姜姝还从未见过有人求亲,是他这么个求法。 等到姜府所有人都被惊动赶了过来,范伸从那屋顶上一跃,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姜姝一共见了范伸三回,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 只觉那双眸子,有些深不可测。 除此之外,倒并未感觉到传言中所说的凶残。 就算那些传言是真,比起要祖母用自个儿的银子倒贴,将她许给所谓的老实人,她倒是宁愿面对那位人人看衰的活阎王。 他凶狠,她不惹他便是。 他喜欢逛花楼,她求之不得,最好是他日日不落家,留她一人在后院,身边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岂不比在那小门小户里,为了一两银子的事,合计来合计去的强。 范伸纵然不是个良人,可他胜在出手阔绰,大方。 不计钱财之人,日后嫁过去,才好说话。 至于什么夫妻之情。 姜姝从未生过念头。 当年母亲走时,父亲抱头痛哭,口口声声说终身不娶,这辈子只爱母亲一人。 可母亲走后一年不到,他又同林氏如胶似漆。 姜姝便也明白,夫妻之情靠不住,好好的活着才最靠谱。 2、第 2 章 第二章 姜姝因身子弱,时常咳嗽,单独一人住在了梨园东厢房,姜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则住在了对面的西厢房。 夜里两道隐隐的咳嗽声传来。 西厢房内二姑娘姜滢顾不着穿鞋,光着脚踩在地上,从那纸糊的窗户洞里往外瞧去,半晌才缩回了脑袋,“倒还活着。” 三姑娘姜嫣闻言眉头一皱,“好歹也唤她一声姐姐,哪有你这般说话的。” 姜滢并未收敛,回头凑近姜嫣跟前,悄声道,“昨日我去前院,不小心听了父亲说话,当今圣上怕是时日不多了。” 谁都知道范伸是圣上的左膀右臂,正因如此,才仗着权势横行霸道。 等到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怎可能还容得下他。 姜姝嫁过去不被范伸玩儿死,迟早也得跟着侯府陪葬。 姜嫣一愣,“既如此,父亲断也不会让大姐姐嫁过去。” 姜滢骂了一句傻子,“如今姜家哪得罪得起侯府......” 这门亲事,她躲不掉。 夜色渐深,零星的几点灯火,终是暗了下来。 ** 隔日春杏去厨房煎完药回来,便同姜姝道,“奴婢听夏姐姐说,适才老夫人同老爷起了争执,这会子老夫人正抹着泪呢......” 姜老夫人心里岂能不明白,只不过见事情发生后,姜文召身为父亲,竟是一副无事人的模样,心头又不甘,今儿早上便将其唤到了跟前,问,“你是如何打算的?” 却被姜文召反问了一句,“母亲想要我如何做。” 姜老夫人差点没背过气。 姜姝早就料到了那结果。 姜家继|太|祖姜太师后,隔了两代,父亲才在京兆府内混成个执事的官职。 京兆府与大理寺之间自来有着剪不断的牵连,怎可能会为了一个常年药罐子不离身的女儿,去得罪正得势的大理寺少卿。 昨日早在窗前,看到范伸的那瞬,她就知道,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父亲做不了什么,也不会去做什么。 姜姝接了春杏手里的药碗,进了里屋。 里面摆放的一排芙蓉花,全是上回范伸相送,姜姝蹲下身,将碗里那黑乎乎的汤药,一点点地浇灌在了花草中。 在林氏进门后的一年,她确实生过一场病,断断续续两年才好利索。 却是从中尝到了‘甜’头。 病弱者,能让人生出怜悯,也能让人放下戒备。 若不是她从小‘病弱’,在这府上单凭祖母护着,又怎能周全到如今。 姜姝将碗里的药汁倒干净了,才起身将碗递给了春杏,“去静院。” 她去瞧瞧祖母。 春杏择了昨日那件厚实的大氅,披在了姜姝肩上,出门前姜姝将大氅的帽檐一盖,手里握住绢帕。 又是一身病容。 内院的游廊内,原本种植了几株芭蕉,到了深秋枝叶枯黄,被家丁剪得只剩下了半截人高的桩子。 跟前有身影晃过,姜姝捂住帕子,几声轻咳。 姜夫人刚从姜老夫人屋里出来,闻见那声儿,脚步一快,赶紧躲得远远的,到了前院才转头问身旁的丫鬟,“侯府的人何时来?” “应该快了。” 姜府的媒人今日一早已经去回了话,最迟午时,侯府便会过来纳礼。 姜夫人扶了扶头上的金钗,精神气儿丝毫没受影响。 见到对面一位丫鬟小跑着过来,也没生气,只不痛不痒的地轻斥了一声,“什么事,用得着你这么着急。” 那丫鬟本就是姜夫人的人,后来被姜夫人指派给姜文召,有什么事儿总是会来提前相告,“夫人,宫里来了人。” 姜夫人一愣,姜家小门小户,宫里能来什么人。 那丫鬟便急着道,“陛下要选秀,礼部刚给老爷送来了牌子.....” 姜夫人立在那呆了一阵,只觉天晕地旋,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 当今皇帝年过花甲,一头白发足以当几个姑娘的祖父,这时候选秀,选的不是妃,怕是陪葬品。 见姜夫人身子摇摇欲坠,身后的丫鬟赶紧扶住了她。 姜夫人半晌才缓过来,急着问,“老爷呢。” “刚接了牌子。” 姜夫人一把推开丫鬟,疾步去了前堂。 姜文召正坐在堂内椅子上,一脸死灰,面上没有半点血色,姜夫人一见他那模样,心便凉了半截,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皇上要选秀?” 姜文召没答,只将礼部适才给的一张牌子撂倒了桌上,“三日后进宫。” 姜夫人一下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呆滞了一阵,却是突地回头急切地吩咐身边的丫鬟,“赶紧,赶紧去将那媒婆给我叫回来。” 宫里要的不过是姜府之女。 那姜姝才是嫡长女。 她这就去将媒婆叫回来,当也还来得及。 姜文召看着她,眸子一颤,问,“你想干什么?” 林氏一把抓住了姜大人的手,跪在他面前,哭着道,“老爷,牺牲一个便也罢了,总不能两个都送出去,看着她们死啊。” 林氏心头早就乱了,“大姑娘那身子骨,这些天老爷也瞧在眼里,本就活不长,他侯府想要人,就让他去跟皇上争......” “啪!”地一声,林氏还未说完,脸上便挨了姜文召一巴掌,“娘倒是没冤枉你......” 姜文召看着林氏那惊愕又惧怕的目光,那句,到底是后娘,终究没说出来。 林氏一阵嚎啕大哭。 前院的动静,很快传进了姜老夫人耳里。 姜姝坐在姜老夫人身旁,正轻轻地给她捏着肩。 听夏秋说完后,姜老夫人一把攥住姜姝的手,周身都抖了起来,“谁想动我姝儿,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一屋子人,谁也不敢吭声。 姜老夫人气归气,可宫里的牌子已经发了下来。 姜家就三个姑娘,都是嫡出。 礼部给的那牌子上并没有记名,已经算是给了姜府情面。 谁进宫,这是让姜家自己选。 姜老夫人冷静下来,便让人给姜老爷带了话,“莫说我偏袒了谁,姝丫头身子骨带病,本就无法参选秀女,他若是听信了谗言,想弄那些鬼把戏,可得好生掂量掂量,侯府同圣上是什么关系,争不争人我不知道,但往后姜府也就别想在这长安城里安生了。” 昨日侯府在姜府人眼里,是狼窝虎穴。 今儿那皇宫,便是彻彻底底的坟墓。 进去了,可还有活路。 半盏茶的功夫,姜府上下都知道了消息。 姜家二姑娘姜滢昨儿个还在幸灾乐祸,如今却一脸绝望,在西厢房内“呯呯嘭嘭”一阵砸了好几套茶具,悲切地呜咽,“凭什么呢,要说姜家姑娘,也是她姜姝在先,她怎不进宫......” 可昨日侯府已经来姜家提了亲,许了姜姝,三姑娘今年尚未及笄。 如今能进宫的就只有她。 她也不过才十五,她不想死。 姜滢砸完了器件儿,又哭着跑去了主院找姜老爷和姜夫人,这会子倒是全然忘记了昨日自己同三姑娘说过的那话,姜府得罪不起侯府。 姜老爷坐在屋内,捏着拳头一言不发。 姜夫人被姜滢哭的心都碎了,顾不得那么多,几次催了身边的人去问,“可将媒人追回来了?” 得罪谁她先且顾不上,她得先护住自己的女儿。 姜夫人连使了三个丫鬟出去。 正是这节骨眼上,门口的小厮却进来禀报,“老爷,范大人来了。” 姜夫人瞬间脸色煞白,猛地抓住了姜文召的衣袖,“老爷,滢儿她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啊。” 姜老爷铁青着脸将衣袖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姜夫人再扑上去,便扑了个空。 等姜老爷匆匆地赶到前院,范伸已经进了门,正立在姜家进门的那块石头跟前,卯腰瞧着上头雕刻的姜家祖训。 当年的姜太师,倒是威风。 奈何子孙不齐。 “范大人。”姜文召迎上前招呼道。 范伸直起身,脚步却没动,甚至连目光也没转,直接问,“姜姝呢。” 姜文召尽管再好的脾气,这回也没什么好脸色。 昨日范伸造访的并不光彩,今日再来,虽正大光明的走了一回正门,一开口却是先问了人家姑娘。 范伸半晌没见姜文召应答,才转过头,跟个似无事人一样,全然没觉得自己哪里失仪,哪里丢人。 姜文召咬着牙。 范伸也不急,目光落在他脸上,平静地等着他。 僵持了片刻,姜文召才道,“范大人,里面请。” 姜文召将范伸领去了前院招待,回头便让人去了一趟后院,“让大小姐煮壶茶过来。” 范伸坐在姜家堂内,安静地候着。 除了进门时问过的那声,“姜姝呢”没再说一句话。 姜文召几次侧目欲要攀谈两句,却见范伸面色清冷,并无搭理之意,只得闭了嘴。 以往历届大理寺卿个个不是胡子花白,也是不惑之年,唯独一年前刚上任的范伸,年纪也不过双十。 相貌生的倒是清隽俊逸,寒气却过重。 不笑时,活脱脱的阎王爷。 一笑,那面上带了几分痞气,反倒让人心头紧张,后背生凉。 朝中重臣,比他资历深的一大把,却无一人敢轻视怠慢。 用朝中臣子暗处里的话来说,宁愿得罪君子,也不能去得罪一个疯子。 范伸便是他们口中的那个疯子。 说不定哪天他一个看不顺眼,便借着陛下的名头,将你全家老少都给灭了。 姜文召到底是没出声。 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直到一刻后,姜姝提着茶壶走了进来,范伸的眼皮子才往上一掀,起了身。 身后的姜文召跟着上前,防备地看着他,却见范伸从袖筒里掏出了一个木匣子,递到了姜姝跟前,挑声道,“给你的。” 姜姝一愣,抬起头来。 只见到了他垂下的眼睑。 范伸盯着她手里的茶壶,没待姜姝回应,便伸手夺了过来,递给了身后的小厮,再将手上的木匣子,塞到了她手上。 动作一气呵成。 很干脆。 这回倒是没有多余的话,脚步一提往外走去。 到了门槛边上,却突地顿步,回过头问姜文召,“陛下选秀,听说今日礼部给了姜家牌子,不知姜家是哪位姑娘进宫?” 姜文召脸色一白,半晌才哑着喉咙道,“二姑娘。” 范伸没再问,转身跨过了门槛。 范伸前脚刚走,后脚姜家的管家便进来禀报,“老爷,侯府的人过来纳采了。” 姜文召神色莫测。 沉默了良久,抬起头瞧了一眼捏着绢帕,垂目立在跟前的姜姝后,终是捏了捏拳,吩咐道,“迎进来吧。” 3、第 3 章 第三章 两家议亲的那阵,姜姝回了梨园东厢房。 大半个时辰过后,春杏便回来禀报,“小姐,定下来了。” 原本后宅几个姑娘的婚嫁,该由姜夫人出面,奈何姜夫人这会子关着门,哭的死去活来,姜文召直接找上了姜老夫人商议。 有了那进宫的牌子在手,又见姜文召这回难得没犯糊涂,姜老夫人哪里还敢多耽搁,忍痛点了头。 侯府连良辰吉日都看好了,婚期定在了来年初春,元夕之后。 距今还有五六月。 筹备婚礼,制作嫁衣,选的日子倒是充足。 春杏说完,姜姝并无意外。 今日范伸再次上门,临走时的那句话,算是特意点拨了父亲,就算林氏将一双眼睛哭瞎,这桩婚事父亲也只有点头的份。 姜姝回来后,便褪了大氅,水绿色的长裙,纤腰紧束,此时双手枕着胳膊,趴在榻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几上范伸送给她的那木匣子。 春杏见她没吭声,缓缓地走到她跟前,也跟着她的目光瞧了过去。 木匣子里正躺着一只玉镯。 成色极品,上面的绿丝儿,瞧久了,似乎还在流动。 春杏一愣,这样的玉镯,怕是连姜老夫人那都难得寻出一只,不由出声欢喜地道,“范大人对小姐是真上心。” 传言如何,那是待旁人。 这几回相处下来,范大人待他们家小姐,就挺好。 起初小姐被他缠上,她还担心过,如今瞧来,倒觉得全都是他的一厢痴情了。 范伸纵然名声不好,但那张脸和身家背景摆在那,长安城里想嫁进侯府的姑娘,大有人在,却没见有何后文。 薛家姑娘更是找上门,被打了脸。 这回范大人为了小姐,竟不顾及大理寺卿的身份,弃了颜面爬|墙来提亲。 除了真心喜欢,春杏也寻不出旁的理由来。 屋内只有主仆二人,姜姝眸子轻轻动了动,也没再伪装,侧目看向春杏,又问道,“他当真喜欢我这样的?” 从被范伸缠上,姜姝就生了疑惑。 后来她去问了闺友国公府韩凌,“他到底图我啥?” 韩凌告诉她,“萝卜青菜,各入各的眼,这眼缘的事,谁能说的清,喜欢就是喜欢,还需得找什么理由不成。” 言下之意,范伸是对她一见钟情了。 姜姝觉得悬。 每回她对上范伸的那双眼睛,总觉得深不可测,瞧不出任何情绪,自然也没瞧出,‘喜欢’之色。 可除了喜欢,她也想不出其他理由。 春杏抬头,便见姜姝出着神,绯红的唇瓣轻抿,天然一股子娇媚风韵,全在那双笼了轻烟的眸子里,让人恨不得掏出心肝,抹了她眉间的愁绪。 春杏便痴痴地道,“奴婢脑子愚笨,不懂旁的弯弯绕绕,却知为人者,好美是本性,小姐容颜生的好看,谁又不喜欢。” 若非一身‘病’,小姐哪里还会待嫁闺中。 旁人容不得小姐,那是因为家底不允许,侯府不同,几代贵族传承下来,用不完的财富,只要是瞧上眼了,怎会去在乎那几个药钱。 也不知姜姝信了没信,扭过头,又盯着眼前那只翠绿绿的镯子。 缕缕翠丝如玲珑滴露。 姜姝一双褐色的眸子,慢慢地灵动了起来,似乎瞧的并非是眼前的玉镯,而是那华贵之后的舒坦日子。 良久,姜姝弯了弯唇,轻轻地道,“我也喜欢。” 喜欢美好的东西。 ** 范伸从姜家出来后,便去了百花楼。 百花楼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青楼。 虽也是烟花之地,楼里养着的姑娘却与寻常坊间的女子不同,为朝堂供养的官|妓,接待的皆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员。 白日不似夜里的霓虹灯火,莺歌笑语,楼内冷冷清清,却依旧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胭脂味儿。 范伸抬步进去。 百花楼的妈妈热情地迎上来,只立在三步开外,不敢靠的太近,神色如获大赦,“大人可算来了,王爷正候着大人呢。” 昨日文王从西北宁州赈灾回来,并未回朝,而是宿在了此处。 折腾了一夜,花样百出,百花楼妈妈一宿都没敢睡。 今儿一醒来,二皇子便又嚷着要见范伸。 这人还没来,又闹腾上了。 范伸径直去了后院,到了雅苑门前,远远便闻到了里头琵琶声和女子的嬉笑声。 范伸上前,推门进去。 声音瞬间清晰,也有了画面。 芙蓉幔帐轻摇,红浪翻滚之处,充斥着喘息和娇|呤。 范伸神色淡然,立在屋内并未回避,似是早已习惯,倒是跟前弹奏琵琶的姑娘,手上的动作颤了颤,破了一个音调,唤道,“大人。” 账内的动静,骤然消停。 文王掀开幔帐下了床,头上的金冠歪斜,衣衫凌乱,脸上带着宿醉纵欲之后的疲惫,见到范伸,眼睛却是一亮,“范大人。” 范伸脚步未动,微微额首行礼道,“王爷。” 文王踹了一脚挡在跟前的姑娘,匆匆从那一堆女人中横着穿过来,到了范伸跟前,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可将呈文带来了。” 那眸色中的依赖没有任何掩饰。 范伸笑了笑,将手里的呈文递了过来,“王爷瞧瞧,可有不妥之处。” “不愧是范大人。”文王高兴地接过,也瞧不出个名堂,直接扔给了身后的太监,转头同范伸道,“范大人办事,本王自来放心。” 两个月前,宁州旱灾,文王奉旨前去宁州赈灾。 赈灾赈的如何,文王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宁州找不出一个白净的姑娘。 要不是黄皮寡瘦,要不就是脸上如开裂的干土。 哪有长安的姑娘水灵。 他憋屈了两个月,昨日一回长安便来了百花楼,夜里没回宫,也并非完全是贪乐子,而是缺了这本呈文,他交不了差。 往日他的那些呈文,全都是范伸代劳。 这回也一样。 这些年在长安,他早就摸出了一条万无一失的出路。 有事找范伸,准没错。 他不仅是父皇的心腹,还是他的救世主。 无论他惹出多大的祸事,范大人总能替他摆平。 文王拿了呈文,彻底地放松了下来,广袖一扫招呼范伸入座,“范大人既然来了,便陪本王喝两杯。” 跪坐在软塌前奏琵琶的几位姑娘,赶紧挪了地儿。 范伸眸色不动,脚步却绕了半圈,黑色素靴轻轻踢开了对面位子上搁放的一把琵琶,这才缓缓地坐了下来。 文王今日的兴致颇高,亲自替范伸斟了酒。 酒过三巡,文王便挑起眉目,悄声问范伸,“父皇要招秀女?” 范伸点头,“嗯。” 文王脸上的醉意浓烈,眸色却透着精光,压低了声音同范伸道,“本王赈灾回来,倒是清闲,这桩差事,不知范大人能不能为本王争取到手?” 长安城的名门闺秀。 他倒是还未玩过。 范伸神色不动,良久,手指轻轻地在那酒杯旁一点,“可以。” “范大人,果然爽快。”文王举杯一饮而尽,心情畅快,转身搂了两个姑娘入怀,继续寻欢作乐。 范伸坐在对面,平静地看着。 直到文王彻底地歪在那榻上起不来了,范伸才起身走到门前,推开门同守在外面的太监道,“送王爷回宫。” 谁都知道范伸是陛下的心腹。 而陛下心头疼爱的并非是当今太子,而是屋内的那位文王。 范大人待王爷好,也在情理之中。 宫里的太监对范伸也一向很尊敬,躬身道了一声感谢,忙地进去抬人。 范伸提步出了雅苑。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百花楼内灯火一片亮堂。 范伸的身影从那柳巷花街中穿过,不时有人上前招呼一声,“范大人。” 范伸只点头应一声,“嗯。”脚步并未停留,直接出了百花楼。 坐上马车后,范伸的身子往车壁上一靠,双眼紧闭养起了神,那张脸上所有的情绪一瞬褪尽,只余了眉头一丝厌烦。 回到侯府,府上已是灯火通明。 严二不待吩咐,立马让人备水。 半个时辰后,范伸从浴池里出来,一身水珠立在屏风内,再也闻不到那股冲鼻的胭脂味了,紧蹙的眉头才慢慢地舒展开,伸手取了屏风上的私服,套在身上,刚系好腰带出来,严二便上前禀报,“世子爷,侯夫人还在等着您呢。” 今日侯府刚同姜家定亲,府上热闹了一日,就等着他回来。 范伸应了一声,“嗯。”转身去屋内的木几上拿了一瓶脂膏,借着月色,提步去了侯夫人的院子。 侯夫人正坐在灯火下,捧着姜家大姑娘的庚帖,嘴角不住地上扬。 八字合。 属相也配。 夜里风大,侯夫人让人关了半扇门,留了半扇门给范伸。 待那道修长的影子从门槛上一映进来,侯夫人便转过头,劈头就问,“东西送给人家了?” 范伸跨步进来,唤了一声母亲,坐在了侯夫人身旁,才答,“给了。” “亲手给的?” “嗯。” 侯夫人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送出去了,当年你祖母将镯子拿给我时,你父亲才十八,翻了年你都二十一了,你父亲是你这个年纪,都有了......” 侯夫人的话突地卡住,神色有了几分恍惚。 范伸却是唇角一勾,从她手里夺过了那庚帖,翻开扫了一眼,语气颇为自满地问,“母亲可满意?” 侯夫人顿时翻了个白眼给他,“瞧你那得意劲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那姜姑娘使了什么手段。” 范伸不以为然,将那庚帖还给了侯夫人,“母亲有了儿媳妇就行。” 侯夫人倒是好奇了,瞅了他一眼,便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问,“你给母亲说说,长安城这么多姑娘,你咋就看上了姜家?” 还不要脸,翻了人家墙。 范伸端起了几上的一盏茶,揭开茶盖儿,轻烟袅袅浮上,脑子里突地浮现出了窗内那张惊慌失措,拼命急喘的巴掌脸。 范伸轻抿了一口茶水,再抬起头来,便面色不动地道,“活泼。” 4、第 4 章 第四章 侯夫人一愣。 自从她这儿子开始缠上人家,她就去打听过了,那姜家大姑娘姜姝从小身子骨弱,常年药罐子不离身。 要说她长的好,性情温和,侯夫人还能赞同。 活泼? 侯夫人想象不出来。 侯夫人盯了范伸一阵,见他面色如常,并无玩笑之意,倒也没继续问下去。 这些年为了范伸的婚事,她没少操心。 外人都道是他范大人名声不佳,讨不着女人,只有侯夫人清楚,暗里来她跟前说亲的人就没断绝过。 奈何她这儿子油盐不进,一个也没瞧上。 这回好不容易有了个喜欢的,肯主动去提亲,甭说是个病秧子,就算缺胳膊少腿,只要他范伸喜欢,敢娶,她就敢接。 侯夫人早做好了打算。 等姜姑娘进了侯府,她便将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请来,一定给他养的活蹦乱跳。 如今婚期虽定,却还有四个多月。 侯夫人有些等不住,“过几日生辰,到时邀了姜姑娘来,让我先见见儿媳妇?” 范伸没答。 下敛的眸子轻轻一抬,将手里的茶盏缓缓地搁回木几上,胳膊也顺势搭了上去,一双眼睛盯着侯夫人的脸,细细地打探了起来。 侯夫人被他瞧着心慌,伸手抚了抚脸,“又,又长褶子了?” 范伸直起身,摇了摇头,“褶子倒没有,眼圈有些重。” 侯夫人神色一紧,指腹下意识地抹了抹眼眶,“这好不容易盼来个儿媳妇,昨儿一宿都没合眼......” 话音刚落,便见范伸拿出一瓶脂膏,推到了她跟前,缓缓地道,“少操心,少熬夜,万事有儿子在......”” 这回侯夫人的眼角倒是笑出了几道轻微的褶子。 没有哪个母亲不喜欢孝顺的儿子。 范伸趁着她高兴,双手往膝盖上一撑,适时地起身,“母亲早些歇息,儿子先走了。” 侯夫人被他这么一岔,也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跟着起身送了他几步,突觉那笔直的身板子有些单薄,不由眉头一皱,“明儿早上先别急着走,我让云姑煲罐汤送过去,瞧着怎么就瘦了......” 范伸转过了半个身子,笑道,“好。” 范伸的身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侯夫人才折回屋内,拿着那瓶脂膏左右翻看,脸上那骄傲的神色尽显,转头就同身旁的云姑道,“城内那堆长舌妇,整日编排我儿子,不就是嫉妒心在作祟。” 她儿子怎么不好了。 官大,权大。 长得好看,又孝顺。 ** 姜家老夫人屋里。 姜姝坐在桌前,低头扒着碗里的一颗蚕豆,轻声道,“官大招妒,权大招风,身在高处自会惹人眼,孙女瞧,那范,范大人相貌正直,并不如传言所说那般......” 那低头埋首之间,女儿家的羞态尽显。 今日姜姝定亲,按理说府上该有一顿喜宴。 可姜夫人和二姑娘姜滢正哭的死去活来,姜文召抽得开身,大公子姜寒前月又跟着先生下了扬州。 姜老夫人懒得去张罗。 晚膳时只叫了姜姝一人到院子里。 虽只有祖孙两人,姜老夫人还是让厨子照着规矩,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全是姜姝平时里喜欢的菜式。 姜老夫人拿起瓷勺,舀了一勺子蚕豆放进了姜姝碗里,才说了一声,“委屈丫头了。” 姜姝便垂目轻轻地回了这么一句。 姜老夫人倒有些意外。 起初姜姝前来说自己愿意嫁进侯府,姜老夫人还一直以为是她不想自己为难,说出来的违心话。 如今见她神色之间,并无勉强之意,倒是泛起了嘀咕。 旁的不说,范伸那皮囊确实是个好的。 一张隽秀的脸,不似侯爷那般方正,也不似侯夫人的圆润,也不知随了永宁侯府祖上的谁,一股子贵气浑然天成。 可惜...... 罢了,看命吧。 亲事已定,她总不能继续在姜姝面前唱衰,姜老夫人压住心头的情绪,认了命,“侯夫人既然来了帖子相邀,过两日世子爷生辰,咱就上侯府走一趟。” 亲事一定,两家便是亲家。 姜夫人不愿操心,她来操心。 姜姝一愣,抬起头还未来得及回应,门口突地一声动静传来。 林氏捏着帕子,顶着个大红眼圈走了进来。 姜姝起身让座。 姜老夫人瞥了一眼,一句不坑。 屋内的丫鬟正准备去多备一副碗筷,林氏却没落座,直接走到姜姝面前,拉起了她的手道,“你爹想不出法子,母亲就只能来求你了,你二妹妹如今才十五,这要进了宫,往后我怕也见不着人了,姝姐儿可愿意去范大人面前替你妹妹求个情......” “姝丫头先回去。”林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姜老夫人黑着脸打断。 姜姝没去看林氏,从她手里轻轻地抽出了手,听了姜老夫人的话,乖乖地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身后便传来了姜老夫人的声音,“如今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求什么?圣上选秀,京城里被丢牌子的门户,何止我姜家,当朝皇后娘娘的娘家,国公府都在名册上,你慌什么?不过是进宫选秀,还没个定夺,怎么就活不成了......” 事情没摊在姜姝身上,姜老夫人自己又是另外一个态度。 也别怪她一碗水端不平。 她林氏做不到的,她也做不到。 林氏要姝丫头去求情,可曾想过后果?别说姝丫头如今才刚定亲,就算成了亲,也断没有后院去干涉朝堂之事。 圣上选秀,能求情? 范大人心情好了,委婉地驳回来,心情不好了,就凭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姝丫头往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娘,你这话说的......” 姜姝没再往下听,一步跨过门槛,手指头绞住绢帕,竟也忘记了轻喘两声。 国公府。 那不就是韩凌? 国公府如今还未许亲的,就只有韩凌。 姜姝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便拽了春杏到跟前,在其耳边轻声吩咐道,“你差个人跑一趟国公府,问问韩凌。” 春杏点头。 姜姝提着灯笼,一人回了庭院,西厢房这会子倒是安静,姜姝正欲推门回屋,身后西厢房的房门,突地‘吱呀’一声打开。 三姑娘姜嫣从探出了个头来,轻轻唤了声,“大姐姐。” 姜姝回头,看着她。 姜嫣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将手里的荷包递到了姜姝跟前,“大姐姐今日定亲,妹妹也没什东西可送,连夜赶了个荷包出来,姐姐要是不嫌弃......” 姜姝伸手接过,“谢谢三妹妹。” 姜嫣往院门口望了一眼,似乎生怕被谁瞧见了一般,“那大姐姐早些歇息。” 说完便又钻回了西厢房内,轻轻地合上了房门。 姜姝不由失笑。 两年前她偷溜出府去会韩凌,回来时翻了墙。 双脚一落地,便看到了一只小猫。 她弯腰攥住了它的脖子,正欲抱进怀里,却见姜嫣从那梨花枝丫后走了出来,战战兢兢地看着她道,“我,我的猫。” 她没给。 僵持了半晌,姜嫣便红了眼圈,攥住衣角道,“我,我什么都没瞧见。” 之后,倒也言而有信。 如今整个府上,除了春杏,也就只有姜嫣知道,她不仅没病,还有一身功夫。 姜姝转身进了屋,闭了房门。 随手将那荷包搁在了桌上,正解着身上的大氅,春杏便推门回来了。 “韩姑娘来了信。”春杏上前,从姜姝手里接过大氅一面往那屏障上挂,一面道,“也是巧,奴婢一出去,就碰到了国公府的丫鬟,韩姑娘捎信说,这几日韩夫人看得紧,小姐定亲她来不了,两日后在醇香楼定了房,要小姐午时前去,再将贺礼补上。” 姜姝的亲生母亲沈氏生前同国公府夫人是手帕之交,在生时两家走的很近,后来沈氏一走,国公府夫人再也没来过姜家。 两人的孩子倒是成了无话不说的密友。 比起姜家的二姑娘姜滢,姜姝更担心韩凌。 就她那蠢脑袋,若是进了宫,皇后娘娘也不见得能罩得住,本以为有皇后在宫,韩家定能幸免,谁知也被丢了牌子。 两日后...... 也正好是侯府世子爷生辰。 姜姝思忖须臾,终是同春杏道,“回信给她,我去。” ** 两日后侯府。 侯夫人一早起来就没歇停,忙前忙后,亲自盯梢,吩咐下人将府上里外都擦了一遍。 姜家昨儿已回了帖子,今日姜老夫人和姜姑娘都会过来。 这回也算是两家定亲后,头一次碰面。 侯夫人早就盼着了。 眼瞅着时辰差不多,侯夫人赶紧差了身边的云姑去东院请人。 云姑人还没走出去,范伸倒是主动来了。 手里拿了一本书,负手走来,到了堂内,便往那楠木椅上一坐,翘着了二郎腿休闲的翻开了书页。 纵然就是这么个态度,侯夫人也满足了。 人在就行。 她可是费了天大的劲,才将人留了下来。 巳时末,管家来报,姜家的马车到了门口,侯夫人亲自前去迎人,谁知只见到了姜老夫人一人,并没见到姜姑娘。 侯夫人虽疑惑,也不好当着面问,热情地将姜老夫人请到了府上。 两人算起来也算是故交,一路进来,侯夫人一口一个婶子的唤着,老远就听到了说笑声。 等那声音到门槛外了,范伸才将手里的书本合上,在侯夫人的审视中,起身礼貌地同姜老夫人打了个招呼,“老夫人。” 姜老夫人笑了笑,将手里的一个物件儿递了过来,“今儿是世子爷生辰,按理说那丫头该亲自来一趟,谁知昨夜受了些凉,今早发热,没走成,便托了我给世子爷带了样贺礼来。” 是个荷包。 范伸看了一眼,没动。 侯夫人知道他平日里待人是个什么德行,赶紧替其接了过来,一把塞到了范伸手里,又关切地问了一声姜老夫人,“大姑娘的身子可要紧?” 姜老夫人摇头,“老毛病,隔日也就好了。” 说话间侯夫人请姜老夫人入了座。 既然姜姑娘没来,倒也没必要留范伸在这,侯夫人瞅了一眼又打算翻开书页的范伸,面不改色地道,“不是说大理寺还有案子忙吗,可别耽搁了。” 这话可与早上说的截然不同。 早上那阵侯夫人找到范伸后,说的是,“今儿就是有天大的事,你也得给我在府上呆着。” 范伸抬了抬眸子,并未反驳,拿起书提步走了出去。 一出院子,便招来了严二,“醇香楼,叫上大理寺的人,我做东。” 5、第 5 章 第五章 自打入了秋后 ,天气日渐转凉。 今日更是不见日头,一片阴云笼罩在头顶上,风一吹,偶尔还有几滴水雾扑来。 姜老夫人前脚走,姜姝便下了床。 也没着凉,也没发热。 只是今日不凑巧,比起韩凌明日要进宫选秀,世子爷的那生辰实在是微不足道。 早上安嬷嬷过来请人,姜姝便躺在床上没能起得来。 原本姜老夫人想借此时机带着姜姝,先去侯府瞧瞧侯夫人,待日后嫁过去也好相处。 可姑娘偏生在这节骨眼上发了病。 安嬷嬷瞧了一眼虚弱的姜姝,疼惜地道,“姑娘这身子,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好利索,瞧这模样,今儿怕是去不成侯府了,姑娘可有东西要捎给世子爷?” 姜姝能有什么东西捎。 压根儿就没打算去。 被安嬷嬷架着这般一问,倒是想起了昨儿姜嫣给的那个荷包,转头让春杏取了过来,交到了安嬷嬷手上。 春杏递过去的时候,擅自补了一句,“小姐昨儿连夜赶出来的,就为了今日,谁知......” 安嬷嬷这回倒是反过来劝了一声,“姑娘好生歇着,养好身子要紧。” 等姜老夫人的马车一出府,姜姝立马让春杏去府上探了情况。 姜老夫人去了侯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姜老爷每日都在京兆府当值。 屋里只剩下了姜夫人和两位妹妹,这会子关在屋内伤神,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姜姝。 到了午时,春杏便匆匆下楼出了院子,去了姜夫人跟前请示,“夫人,小姐这会子勉强能挪动,想去刘大夫那瞧......” 姜姝的身子,一直都是陈大夫把脉。 姜府的人都知道。 有了自己女儿的凄惨遭遇作比,姜夫人恨不得那病秧子干脆病死得了,春杏话还未说完,便被姜夫人不耐烦地打断,“去,去。” 春杏得了话,立马去备马车。 姜姝从阁楼上下来,一身裹的严严实实,虚弱地靠在春杏身上,经过正院长廊时,几度喘地弯了腰身。 上了马车,那声儿才止住。 一番咳喘后,喉咙倒是真痛了,春杏便递过来一袋水,姜姝润了润口,直往陈大夫的药铺赶去。 许是天气原因,今日药铺内一片冷清。 陈大夫正隐在柜台后查看药方,见有人进来,才缓缓地抬起头。 看清来人是姜姝后,眼皮子竟是一落,继续盯着手里的药方,神色了然地问道,“这回又是何事。” 姜姝没应,上前笑着唤了声,“陈大夫。” 陈大夫却同她摇了摇头,“你表哥昨儿才同我留了话,让我看着你,说最近长安城不太平,少出门为好。” 陈大夫同沈家的三公子沈镐是至交。 姜姝的‘病’,有了表哥沈镐同陈大夫的这层关系,这些年才能在姜家人面前蒙混过关。 姜姝弯唇笑出了一道月牙儿,“他哪回不是如此说的。” 说完,便将手里的一把折扇展开,递到了陈大夫面前,明目张胆的贿|赂,“陈大夫瞧瞧如何。” 那扇面上的墨水画,展图巧构,匠心独具。 陈大夫眼睛一亮,“辛大家的画作......这,你从哪里弄到的?” 姜姝抿唇一笑,“送扇的金主子,正候着我呢。” 陈大夫一愣,没再多问,弯腰拿了身侧的一本病历出来,握笔在手,“什么毛病?” “着凉,发了热。” 陈大夫埋头记着,临时又想了起来,“你表哥说,若是你不满意那亲事......” 待陈大夫再抬起头,跟前已没了人。 ** 陈大夫的药铺前是小巷,后面是热闹的长安街。 姜姝戴了一顶帷帽,同春杏从后门出来,直上韩凌约好的醇香楼。 外头天色阴霾昏暗,路上行人并不多。 醇香楼内却热闹非凡,小二领姜姝上楼时,还热情地提醒了一句,“待会儿楼里会有一场戏,姑娘可别错过了。” 姜姝点了点头,并没在意。 寻到韩凌所在的雅间后,推门进去,便见韩凌一身桃粉烟纱散花裙,正抱着个木箱子在屋内渡步。 见到她的一瞬,韩凌神色一松,手里的木箱随即塞到了她怀里,“我也挑不出来哪些好看,哪些不好看,干脆多买了几样。” 那木箱入手,一股沉淀。 里头全是姜姝喜欢的金叉首饰。 姜姝怔住,“不过是定个亲,倒不至于让你掏了家底......” “侯府是门好亲事,幸得你脑子清醒了一回。”韩凌拉了她入座,不忘取笑她,“你那寡妇梦,尽早断了的好。” 去年姜姝有说过一门亲。 刑部侍郎王家。 两家才刚有了那意,还没来得及提亲,王家也不知道犯了何事,大理寺卿范伸亲自上门。 当日王家一个不剩。 后来韩凌每回说起这事,姜姝都惋惜,若是王家能晚一步遭难,她倒宁愿当个寡妇。 一人过着,省得应付来应付去。 若是换成往日姜姝定会辩解一二。 今日却无心玩笑,只问韩凌,“你当真要进宫。” 韩凌眉头这才浓上了一抹愁绪,一把抓住了姜姝的手,满脸哀求,“药罐子,这回你得帮我一把。” 药罐子的绰号,是韩凌儿时取的。 每回一有事,唤的就是这声。 姜姝以为是明日的选秀,干脆的道,“你说,只要有法子,咱都得试一试。” 韩凌却道,“前儿礼部的牌子落下来,母亲不想我入宫,想出了一个损招,将我的名额给了新入府的一位庶出妹妹,改成了韩漓。” 姜姝一愣。 倒不知道她何时多了一个庶出妹妹。 “这事是母亲不厚道,再如何,我也不能去害人。”韩凌手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通关的文书,还有几张地契和银票交给了姜姝,“亥时一刻,你来后院,我将人交给你,你帮我送到城门口,她自己出去便是。” 姜姝狐疑地道,“名字都已报上去了,如今走,能成?” “横竖才进国公府,还未在众人面前露过面,人不见就不见了,谁会在意。” 姜姝皱眉,“那韩国公府入宫的名额,该如何应付。” “我进宫啊。”韩凌一脸轻松,“有姑母在,难不成当真还能让我陪葬,况且如今只是说选秀,也没说一定会选去圣上的后宫,东宫太子不是还没成亲吗,姑母是皇后,总不能让我乱了辈分......” 韩凌说完,面上明显多了几丝娇羞。 她喜欢太子,姜姝早就知道,一时没好气地道,“就为那么个人,你甘愿犯险,连命都不顾了。” 奈何韩凌心意已决,将那通关的文书和地契银两一把塞到姜姝手里,“母亲盯的太紧,这回我能出来,下回就不一定了......” 说话的功夫,屋外一阵脚步声,又上楼来了一批人。 小二推门进来送菜。 韩凌出来一趟极为不易,见姜姝终于收了东西,也不急着回去了,“横竖都来了,咱先瞧完戏再走,我还有好些话要同你说呢......” ** 适才进来的那批人,入座在了隔壁雅间,全是一帮大理寺爷们。 做东的,正是侯府世子范伸。 醇香楼的掌柜亲自奉上了酒菜,如同祖宗一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范大人稍候,戏曲马上就开唱......” 须臾,楼下便响起了锣鼓声。 戏班子开唱了。 今儿唱的是蜀地的变脸。 隔壁韩凌终是架不住那热闹劲儿,硬拽着姜姝出了雅间,“咱戴着帷帽,没人认得出。” 唱戏的台子搭在楼下。 底下的散座,人多嘈杂,锣鼓声一起,需得垫起脚尖,伸长脖子才能看到台上。 楼上的雅室却不同,每个雅室之间只隔了一道墙,前面有一条两人宽的长廊,可观景,也可通行。 戏曲开唱后,不少人都走了出来。 按理说两人戴着帷帽,确实很难认出,可不巧的是,与范伸一同前来的还有大理寺的寺正韩大人。 韩国公府的二公子韩焦。 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妹妹,哪怕化成了灰,韩焦也能认得出来,瞥见那道身影时眉头一皱,不由起身唤道,“韩凌?” 倚立在廊下,笑的正欢的两人,闻声齐齐回了头。 不过一瞬,姜姝便变了脸色,犹如当头遭了雷劈,愣愣地看着坐在软榻上的那人,漫不经心地转过了头。 适才瞧的热闹,姜姝早已掀开了帷帽上的白纱,此时一张脸暴露无遗。 楼底下又是几道“咚咚”锣响,姜姝的心肝子仿佛也跟着颤了两颤,对面的范伸却是平静地挑起了眉目。 6、第 6 章 第六章 短短几息,姜姝面上的精神气儿已尽数散去。 垂目低沉的喘咳了几声后,才虚弱地抬起头来唤道,“世子爷。” 范伸总共见了姜姝三回。 印象最深的,当属跟前这张惊慌失措的巴掌脸。 错不了。 确实是他刚订亲的病秧子未婚妻。 如此,便免不得去回想一番今日姜老夫人的话,“今儿是世子爷生辰,按理说那丫头该亲自来一趟,谁知昨夜受了些凉,今早发热,没走成......” 范伸挑起的眉目,半晌没落下来。 身旁的韩焦先走了过去。 韩凌也没料到会被当吃场抓包,心虚地唤了一声,“兄长。”一只手拽了拽姜姝身后的衣角,压低了声音道,“别忘了,亥时......” 韩焦走到了跟前,礼貌地唤了声,“姜姑娘。”后便冷脸攥住韩凌的胳膊,往外拎去。 身后一帮子大理寺的人,尽都哑了声。 韩焦那一声“姜姑娘”再明白不过。 当初范伸是如何向姜家提的亲,长安人皆知,大理寺的人自然也知道,一时均收回了目光,斜歪的身子不自觉地都端正了回来。 范伸也慢慢地捋直了撑起的膝盖。 起身渡步过去,立在姜姝三步之外,又侧目看了一眼底下的戏台,才转过头来轻声问她,“来看戏?” 语气平静缓和,听不出任何情绪。 两人的亲事虽轰动了长安城,但实际姜姝从未同他说过一句话。 今日算是头一回给了她说话的机会。 姜姝低着头,两手相握紧紧地掐着手指头,咬唇摇了摇头,哀怨地道,“我这身子,哪里能看戏......” 声音轻柔,隐约还带了些哽塞。 范伸负于身后的手指头轻轻敲了敲,并未言语,目光探究着落在她低垂的脑袋上。 姜姝突地又抬起了头,两道目光冷不防地碰在了一起。 范伸眼尾几不可察地一扬。 只见那张巴掌脸上,两弯秀眉微蹙,笼着化不开的愁烟,清澈的眸色中,已是泪光点点。 似是这一个抬头,费了她不小的力气,娇喘了几回后,掏出了袖筒里的绢帕抵住唇瓣,又才缓慢地开口道,“今日晨起,也不知为何发了热,韩姑娘忧心便替我寻了一位大夫,约在了这楼里,谁知人没见着,倒是被底下那锣鼓声给淹没了......” 说着说着,眼眶内那滴摇摇欲坠的泪珠子‘啪嗒’一下落了下来,又惹得她慌乱的拿了绢帕去拭,一面拭着一面自怨自艾地道,“我就不该做指望,全怨这身子骨不争气,还误了世子爷生辰......” ‘病’了十来年的人,一身演技早已是千锤百炼,神色之间流露出来的哀愁,自然逼真发自肺腑,瞧不出半点作态。 范伸这才缓缓地移开目光,抬手碰了下鼻尖,“无妨,不必自责。” 不说还好,一说姜姝的神色满是自怨和愧疚,眼眶渐渐地成了殷红,“我......” 话没说完整,倒是断断续续的喘上了。 范伸沉默片刻,脚尖一转回头对众人撂了一声,“你们继续。”说完又招来了严二,“备马车。” 吩咐完了才转头看着跟前娇喘不止的姜姝道,“此处人多嘈杂,你既有病在身,不宜久留,我先且送你回去,若需大夫,明日我派人来府上即可。” 姜姝的喘息声终于有了停顿。 眸色中一瞬划过了慌张与愕然,然待抬头望向范伸时,却变成了受宠若惊,“有......有劳世子爷。” “应该的。” 她是他爬|墙求来的未婚妻。 送她是应该。 那弦外之音,姜姝似乎也听明白了,忙地低下头,拉下了帷帽上的白纱,姿态露出了娇羞,一步三喘地下了楼。 范伸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走出酒楼时,喉咙已经有些发痒。 谁知到了马车内,那低喘声不仅没断,还愈发地密集了起来。 范伸吞咽了几回喉咙,终是没忍住,“可有瞧过大夫了?” 姜姝点头,“瞧过了。” “如何说?” 姜姝的喘息稍微顿了顿,声音有了轻轻地呜咽,“娘胎里的毛病,到底是姝儿命浅,世子爷实在不该......” 后面的话姜姝没说完,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是个短命的,范伸不该娶她。 范伸自来讨厌女人在他跟前哭,可此时那轻轻的呜咽声比起钻心的喘咳,突地就动听顺耳百倍。 范伸头一回生了慈悲之心,温柔地道,“不会有事。” 至少成亲前,他不会让她有事。 姜姝满怀感激,“多谢世子爷。” “不必见外。” 安静了不过片刻,喘咳声又接了上来。 范伸神色不动,搁在膝盖上的手,却缓缓地攥成了拳。 马车一路向前,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漫长,待到了姜家门口,车轱辘子刚停下,不待严二上前,范伸已先一步从里掀开了车帘,提醒姜姝,“到了。” 姜姝缓缓起身,绢帕抵在唇角,还未喘咳出来,手腕便被范伸一把握住,稳稳地将其扶下了马车,“回去好好歇息。” “多谢.......” “外面风大,早些进去。” 姜姝点了点头,“世子爷今日生辰,姝儿祝世子爷平安喜乐。” 范伸勾唇一笑,“好。” 姜姝一转身,范伸立马回头急步上了马车。 一张俊脸清冷寡淡,再也瞧不出半点温柔。 此时那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痒的他抓心挠肺。 直到捏住喉咙,咳出了两声,才稍稍舒坦了些。 严二走过来隔着车窗询问,“世子爷,咱还回醇香楼吗?” 范伸没答,伸手取了马车内的水袋,灌了一口凉水进喉,待那冰滲的触感从喉间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范伸才慵懒地往那马车壁上靠去,“进宫。” 进宫复命。 顺便找太医问问,有没有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若日后进了他侯府,再这般喘下去,她没死,他倒是先死了。 ** 马车到了宫殿,天上已落起了蒙蒙细雨。 淅淅沥沥只打湿了金砖面上一层,漫天的阴霾却从狭长的甬道一直席卷到红柱大殿,沉闷又阴暗。 范伸换了一身官服,畅通无阻地到了正殿。 皇帝歪在软榻上,听太监禀报,“陛下,范大人来了。”瞬间提起了精神,“快,快让他进来。” 范伸进去时,皇上已从软榻上坐了起来,一脸迫切地问道,“韩家可有动静?” 精干的一双锐眼,不见半丝病态,并非如传言所说大限已至。 范伸正欲行礼,皇上抬手袖子一扫将其打断,“免。” 范伸便直接回禀道,“目前没有。” 皇帝的眼睛慢慢地眯成了一条线,半晌笑出了一声,“倒是个能忍的。” 说完又不放心地道,“继续盯着,朕倒想看看,这长安城,还有哪些人沉不住气。” 他选个秀怎么了。 他还没死呢,个个都想忤逆他,巴不得他死了太子能早日登基。 既如此,他便让这些人统统死在他前头。 范伸了然,“臣会处理干净。” 范伸的态度,让皇帝颇为满意。 如今在这朝中,也就只有跟前的范伸能让他彻底地安心,不仅能帮他摆平弹劾他的臣子,还能为他铲除异己。 身上那股毒辣劲儿,像极了他年轻之时。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弑兄长,手刃胞妹,正因为狠得下心,才有他今日的皇位。 皇上心头莫名一安,想了起来,“朕听说,你订亲了?” 范伸点头,“是。” 皇上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朕为你说了那么多门户,你一个都不满意,转头却自己找了个病秧子,你图啥?” 范伸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平静的道,“臣之所好。” 皇上盯了他好半天,见其神色认真不似玩笑,这才突地一声笑出了出来,摇头便数落道,“你啊你,目光短浅,姜家一门早已落魄,朕怎不知,你啥时候有了这个怪癖......” 虽是一番数落,皇上却明显轻松了下来。 他生平最恨的便是拉帮结派。 太子和韩家,便成了他眼中钉,心头刺,他虽恨却除不掉。 但万幸,他还有范伸这把刀,“今日是你生辰,朕就不耽搁你了,夜里若是得空,便替朕去城门口转转。” 明日就是选秀,这帮子世家再不走可就没了机会。 范伸一如既往的干脆,“是。” 7、第 7 章 第七章 姜姝转过身,也变了脸色。 回到阁楼坐在床榻上,还心有余悸 当初范伸爬|墙而来,也没让她如此惊慌凌乱过,适才在醇香楼的那一回头,魂儿都差点飞了。 姜姝赶紧让春杏去药铺牵回了马车,自此再也没有下过楼。 姜老夫人酉时才回,同侯夫人聊的甚是投机,回来时脸上还挂着笑,忙地吩咐安嬷嬷,“瞧瞧那丫头如何了?” 安嬷嬷去了一趟回来便禀报,“烧退了,正睡着呢。” 姜老夫人松了一口气,也没那功夫再去顾姜姝,明日就是选秀,姜家二姑娘要进宫,她再偏心,那也是她的孙女,她得打点一二。 ** 落雨天一到夜里,灯盏跟前便有了水蛾围绕,见光就钻,甚是惹人厌。 姜文昭下值一回来,姜夫人便唤了二姑娘三姑娘过去,早早地闭了房门,一家子秉烛夜谈。 卯时一过,院里所有的灯火的都被关在了屋内,余下屋外夜色一片寂静。 姜姝早就换好了装束,拿着韩凌给她的文书和银两地契,静静地等着沙漏。 姜姝也并非头一回帮韩凌跑腿。 韩凌从未亏待过她,回回都拿出了一个豪门世家该有的大方。 那一箱子金银首饰,怎么着都够她跑这一趟了。 姜姝等着时辰的功夫,便让春杏将木箱拿出了木匣子,开始清点里头的发叉首饰,再细细辨别出处,“寻到铺子,全都退了,再将银票存去钱庄。” 每回皆是如此。 甭管是旁人给的,还是从韩凌那里搜刮来的物件儿,能变卖的都让姜姝变卖了出去。 换来的钱财,尽数都存进了钱庄。 春杏曾劝过她留下一些,年轻姑娘谁不喜欢打扮,姜姝回答道,“没什么比金钱更让人安心。” 五岁那年,她带着弟弟去林氏屋里请安,林氏拿着一盘桃酥正在喂二姑娘姜滢。 那桃酥到了姜滢嘴里,入口即化,姜寒有些馋,便同林氏道,“我也想吃。” 林氏问他,“你有银子吗。” 姜寒捏着衣角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二姑娘,天真地反驳道,“妹妹也没银子,她怎么能吃......” 林氏瞅了瞅姐弟二人,嘲讽地笑了笑,“我是她的母亲,我买来的她自然可以吃,别说我苛待了你们,这东西可不是姜家的,就凭你爹那点俸禄,勉强养个家已算吃力,你们要是想吃,也找你娘去啊。” 当日回来,姜寒便问她,“姐姐,娘去哪里了啊,我们去找她,让她也给咱们买桃酥吃......” 母亲沈氏走的时候,姜姝才一岁,沈氏是什么模样,她都记不清,对她的印象全靠祖母所述。 但那一刻,她却明白了,只有生下自己的人,才叫娘。 要想吃到好吃的,要么找娘,要么有银子。 娘既然没了,就只剩下存银子一个办法。 小时候,她偷偷买了好吃的,还能骗过姜寒,“娘给咱们送来的。” 长大后,等姜寒明白了过来,偶尔两人吵嘴,姜寒看着她急红的脸,便会上前轻轻地抱住她,“好了,弟弟错了,姐姐是娘......” 为了这声娘‘娘’,她也得努力攒银子。 春杏听完点头,“好,奴婢明儿就去退。” 两人埋头将箱子里的东西清点完,时辰也差不多了,当初范伸爬过的那道墙,就在姜姝后院。 姜姝从窗外翻出去,踩在了那瓦片上,春杏看着她落地,才放心地回了头,吹了屋里的灯。 ** 夜里的牛毛细雨瞧着不大,被灯火一照,才见白白的雨线细细密密地在往下落。 姜姝出了姜家的巷子口,才点了手里的火折子,快到国公府时又灭掉,摸着黑到了后门口。 一辆马车正隐在了墙角处。 姜姝上前,立在车外,轻轻唤了一声,“韩漓。” 马车内没有动静,声旁的一颗槐树后却走出了一位姑娘,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朝着她急急地走了过来,“姜姑娘。” 夜色太黑,姜姝瞧不清她的脸,只觉那声音酥软,甚是悦耳。 姜姝实在想不出来,国公府是何时冒出来的这位庶女。 也没多问,到底是旁人的家事。 等马车离开了国公府后,姜姝才将怀里的地契和银票交到了她手上,“韩凌给你的,等出了城门,先且找个安身之地,等躲过这一阵再做谋算。” 韩漓点头,伸手接过,“多谢姜姑娘。” 姜姝没将通关文书给她,想着待会儿到了城门,直接递给守城的侍卫便是。 马车一路往城门口驶去。 许是雨夜的原因,路上格外的安静,就连平日城门上挂着的一排灯笼,今夜也是一片漆黑。 越靠近城门,脚底下那车轱辘子碾压在石板上的“嘀嗒”声,愈发地空旷了起来。 姜姝从五岁起,就跟着沈家表哥习武。 十几年来,倒也不是白费。 隐隐察觉出了有些不对,再掀开车帘一角,往那雨雾中瞧了一眼,回头便拽住了韩漓的胳膊,“赶紧下车。” 与此同时,灯火照不到的暗处,大理寺的侍卫,回头瞧了一眼正躺在太师椅上的主子,而后走出来望着对面驶来的马车,笑着摇了摇头,“又来了一个。” 候了片刻,却不见那马车前行。 几道人影踏入雨中。 漆黑的细雨底下,霎时亮起了零零散散的灯火,从远处照映了过来,越来越亮。 姜姝攥住韩漓的手,拼了命的逃。 记了名的秀女私逃,一旦被抓,可论死罪。 再是那通关文书。 即便是韩国公府,也难逃其究。 细雨扑在脸上,模糊了两人的眼睛,姜姝从几条僻静的小巷子里钻出来后,已彻底辨不清方向。 只能硬着头皮乱钻。 知道瞧见了百花楼外那一圈暗红灯笼时,姜姝才长舒了一口气,脚步慢慢地缓了下来,低声同韩漓说道,“别抬头,去前面的胭脂铺子。” 韩漓点头。 两人紧了紧头上的斗篷帽檐,埋着头从那一堆搂搂抱抱的男女中穿梭而过。 眼瞧着就要走到胭脂铺子了,突地窜出一道人影,带着熏人的酒气横在了两人跟前,“何人?” 姜姝脸色一变,拉着韩漓往边上绕去,然还是被那人堵了脚步。 姜姝怒目抬头。 那人的眼睛瞬间一亮,口齿不清地呼了声,“美人儿......”随着便扑了过来。 姜姝测过身连连后退。 那人没得逞也不恼,继续问道,“美人儿叫什么名字?” 姜姝见其纠缠不止,咬牙报了名,“国公府韩凌。” 姜姝想着,能来此处的必定是哪个官员或是哪个官家子弟。 就凭韩国公府在朝中的地位,对方定会有所顾忌,谁知那人压根儿就没当回事,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一只手又伸向了她身旁的韩漓,“你,你呢......” 韩漓被他碰到了胳膊,一声惊呼也抬了头。 姜姝忙地将韩漓拽道了跟前,适才一路没有灯火,此时百花楼门前的灯笼一照,姜姝才看清,那张脸与韩凌完全不同,太明艳,明艳的晃人眼睛。 姜姝心下一凉。 果然对面那人,痴呆了几息后,再次伸手向前,“美,美人......” 眼见就要擒住韩漓了,姜姝突地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只听得“咔擦”一身骨折声,那人愣了一瞬,才爆出了一声猪嚎。 姜姝赶紧拉着惊魂未定的韩漓,往前跑。 百花楼门前乱成了一团。 “追,给本王追!”文王疼的脸色发白,酒也彻底醒了,喘了一脚身边的侍卫,“没用的东西,连两个娘们儿都擒不住,范伸呢?赶紧将范伸给本王叫过来,这该死的娘们,本王非捏碎了你不可......” 侍卫找到范伸时,范伸依旧闭着眼睛躺在那张太师椅上。 不久之前,大理寺的人才禀报,那辆马车里的人跑了,范伸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声音如冰,“跑了就追,这道理还用我再教你们?” 大理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谁都知道范伸的脾气不好,尤其是在睡觉的时候,谁要是扰了他清梦,往后几个月准没他好果子吃。 此时文王出了事,不得不禀报,大理寺的狱丞硬着头皮进去,尽量说的简短,“大人,王爷遇刺了。” 过了好半晌,狱丞才听到一声,“死了没。” “没,没死,说是手断了。” “断了找太医。” 那狱丞额头已冒了一层薄汗,脚尖往回转了几次,最后还是鼓足勇气稳住,一口气禀报完,“王爷说,让大人去抓刺客,刺,刺客叫韩凌。” 这回范伸终于睁了眼,“哪个韩凌。” “国,国公府三姑娘韩凌。” 8、第 8 章 第八章 国公府三姑娘韩凌。 今日在醇香楼与姜家姑娘一同出现的那位,寺正韩焦的妹妹..... 会功夫? 屋内安静了片刻,那双黑色的筒靴才缓缓地往里一收,接着便是一道黑青色的身影从那案后走了出来。 “在哪?” “跑,跑了。”狱丞说完又自告奋勇地道,“大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去国公府提人便是。” 范伸回过头,盯着狱丞献|媚的嘴脸,手指捏了捏眉心,平静地道,“我是问你文王。” 狱丞这才恍然大悟,“百,百花楼。” 范伸转身取了几上搁着的斗笠,上了马车。 ** 文王一出事,百花楼妈妈便寻来了楼里的大夫,替其先接了骨。 如今文王一只手裹着绷带,坐在屋里,一面碎着器件儿一面大骂,“抓到了没?抓不到就给本王上国公府去抓......” 整个百花楼都能听到他的怒吼声。 却没一个人敢动。 国公府是当今皇后的娘家,太子的母族,没有任何佐证,这大半夜谁敢贸然上门抓人。 毕竟除了文王,谁也没听到那刺客说她叫韩凌。 想想,谁会蠢到自报家门。 文王瞧着这帮子胆小如鼠的人,越发生气,直冲着身旁的太监发泄,“范大人呢!赶紧给本王寻过来......” 话音刚落,便见范伸一只脚跨门而入,“王爷这是怎么了。” 文王激动地起身,“范大人可算来了,国公府那娘们儿,竟敢断本王的手,你立刻带人去一趟国公府,将那娘们儿给本王抓起来,本王倒是想看看他韩家是不是真要造......” 满屋子的碎片散落一地,完全没有范伸的落脚之地。 范伸听了一半,便踢开了脚边几块瓷片,上前几步,出声打断了他,“王爷可瞧清楚了,当真是韩家三姑娘?” “是那娘......是她亲口告诉的本王,还能有错?”文王说完又愤恨地让身后的侍卫,将几颗带血的细针呈给了范伸,“堂堂国公府的姑娘,身上居然携带了这等东西,还戳伤了本王的人,本王看他国公府就是想刺杀本王,想造......” “王爷想让臣怎么做?” 文王毫不犹豫地道,“去国公府,将人给本王拎出来。” “好。”范伸答应的很爽快,“大理寺今夜在城门还有差事,人手不足,可否借几个王爷的人用用。” “当然可以。”文王满意地扫了扫袖口,回头便瞪向杵在身后的侍卫,“一群没用的东西,还不快跟上。” 范伸转身,领着几人出了屋子。 今夜文王在百花楼出了如此大事,没有人再敢继续寻欢作乐,这个时辰的百花楼难得一片安静。 一行人的脚步声也格外地清晰。 阁楼上的一排长廊,常年垂吊着粉红的幔帐。 范伸的身影穿梭在那幔帐之中,刚露出了个身影,对面楼梯口处一身粉衣的苏姑娘,立马缩回了脑袋,绷直了身子。 脚步声渐进,苏姑娘捂住心口,似乎紧张到了极点。 在那道身影将要转过来的一瞬,苏姑娘终于鼓足了勇气,走到了身旁一盏昏黄的灯火下,未语先递出了手里的东西。 “世,世子爷,生辰吉祥。” 范伸迈下楼阶的脚步一顿,视线落下。 又是个荷包。 范伸瞥了一眼,淡淡地撂了一句,“已有了。” 苏姑娘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 范伸被挡住了路,再次抬眼看了过去,苏姑娘这才回过了神,忙地让开路,“世,世子爷忙。” 范伸从她跟前走过,脚步声消失好一阵了,苏姑娘还立在那没动,紧紧地攥住手里的荷包,指甲盖儿捏得泛白。 她等了他一日。 就为了送他一个荷包,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从穿针开始学,终于缝了一个满意的出来。 然而,他已经有了。 侯府同姜家的亲事,她早听说了,她从未有过奢求,只盼着有一日他能将她带出这沼泽之地,哪怕做妾也好。 ** 淅淅沥沥的细雨,飘在国公府的那扇红漆大门上,侍卫的刀柄往那上头一敲,震落了串串水珠。 “大理寺查案!” 宁静的雨夜,被这一声打破,漆黑的院落,很快亮起了灯火。 范伸坐在马车内,掀起车帘看着前方。 直到国公府的韩大人亲自打开了门,范伸才取了身旁的斗笠,往头上一挡,跃下了马车。 雨水在他黑色的素靴下溅起了一道水花。 韩大人只身着中衣,外面临时披了一件大氅,立在门前盯着走过来的范伸,扬声道,“不知我国公府犯了何事,竟劳驾范大人大半夜前来光顾。” 范伸走上台阶,同韩大人并肩立在了干爽处,抖了抖肩头上的雨水,才不慌不忙地道,“下官今夜不找大人,只找三姑娘。” 韩大人怒目瞪着他,“荒谬......” “文王今夜在百花楼门前遇刺,三姑娘有嫌疑。” 范伸的神色淡然,声音也很平静,“劳烦韩大人让三姑娘出来,等下官见上一面,问几句话。” 韩大人一声冷笑,“大人可真是抬举我国公府的姑娘了,一个闺中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能伤到王爷,大人既是大理寺卿,便该明白就算是当今陛下,没有足够的证据也不得擅自闯人府邸,不知大人今夜前来,可有搜查令?” 一阵风吹来,吹斜了雨线。 雨水扑在范伸的面上,冰冰凉凉,进了眼睛,范伸抬手拿指揉了揉,再睁眼唇角便是一扬,“搜查令容易,国公爷想要多少,范某都能给你写出来,只是范某担心三姑娘的名声耗不起。” 范伸一路过来,造势很大。 此时国公府门外,全是穿着蓑衣举着火把的侍卫。 耗久了,必定会惊动旁人。 韩国公一脸铁青,愤恨地凝住范伸,“尔等当真以为能只手遮天......” “怎么,国公爷不服?”范伸看着韩国公,又勾起了唇角,轻声地问,“莫非国公爷当真要造反?” 那笑容让人瞧不出半点笑意。 反而带着一股寒气,让人不觉一栗。 国公爷纵然在官场呆了几十年,此时也被那无形中压迫过来的寒意,震的后背生凉。 范伸见国公爷变了脸色,这才收起了视线,低沉的道,“往后还请国公爷,慎言。” 说完头一扬,冷冰冰地同身后的侍卫吩咐道,“搜。” ** 韩夫人找过来时,韩凌正睡的死沉。 被韩夫人慌慌张张地从被子里拿出来,一番询问,韩凌如同做梦一般,完全不明白韩夫人说的是什么。 后来被领到了范伸跟前,范伸又问了同韩夫人一样的话。 “今夜去过哪里。” “谁可以作证。” 不过又多问了一句,“你可会功夫?” 韩凌痴痴呆呆地摇头,带着没睡醒的懵态,“姐夫,爬树算不算?” 范伸审案问话时,手指头习惯不规律的敲着几面,如今那手指头抬起正要往下落,硬生生地给顿住了。 姐夫。 范伸侧目看了过去。 韩凌的脸上透着憨憨的傻气,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也在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范伸倒是想了起来,今早出门前,母亲同她叨过的一桩事。 当年的姜夫人沈氏还未过世时,曾同韩夫人是手帕之交,后来两人的孩子出生后,更是以姐妹相称。 姜家姑娘比韩凌大。 此时她唤他一声姐夫,也合理。 范伸移开目光,喉咙轻轻一滚,端起了机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不算。” “那姐夫,我可以回去了吗。” 范伸搁下茶杯,眉头不动声色的拧了拧,面色依旧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不能。” 韩夫人正要发作,被韩国公一把拉住。 韩夫人忍不住咬牙道,“该问的都问了,他还想怎样,凌丫头一个姑娘家......” 范伸不动于衷。 也没再审问韩凌,也没放她走,只坐在堂内的木椅上,慢慢的耗着时辰。 直到国公府的韩老夫人杵着拐杖出来,立在他面前,跺了两跺恨声问他,“老妇倒是要去问问慧康,我韩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竟要受到如此侮辱。” 范伸这才起身,“既然有韩老夫人出来担保三姑娘无罪,那便是臣叨扰了。”说完朝着韩老夫人弯腰作了一个揖,这才撤走侍卫出了国公府。 慧康是当今陛下的名讳。 如今恐怕也只有韩老夫人敢这么唤他。 当年先帝死时,曾当着众臣的面,将皇帝托付给了韩老夫人,给了她一块免死金牌,“今后,还愿夫人能帮朕教导此子,若教化不了,万不得已,就废了吧......” 史上有不少靠着弑杀兄弟,而坐上宝座的皇帝。 慧康帝,便是其中一个。 皇上为何憎恨韩家,很大的原因,便在于此。 恨,却奈何不得。 平日里皇上对起避之不及,没事尽量不去招惹她。 今夜却被文王给招惹上了。 9、第 9 章 第九章 范伸回到侯府时,已是子时。 府内一片漆黑。 听到敲门声后,管家赶来开了门,本打算将其送回东院,范伸却接过他手里的灯盏,先去了侯府的祠堂。 再过一刻,便是明日。 范伸提步踏进祠堂,烛台上的白蜡日夜长明,正上位的位置,排放着侯府先祖列祖的牌位。 范伸径直走到了尽头。 在那灵台边上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立了一块无字的灵牌,灵牌前放了一碗长寿面,旁边还搁了几柱香。 范伸拿起桌前的香,再放在白蜡上点燃后,插进了灵位前的香炉之中。 香火的轻烟慢慢地升起,飘到了范伸的额间,再逐渐散开,那迷雾后的一双眼睛,如同遮了一层面纱,深邃的望不见底。 严二一直在祠堂外候着,适才知道范伸赶时辰,进府后便没说一句话,等到此时见范伸从里走了出来,严二才迎上前禀报,“太医回话了,说喘咳之症,有很多要因,最好是带人进宫当面把脉后才能对症下药。” 范伸的脚步踏下了一个台阶,神色带了些疲惫,“明日先派个大夫过去。” 严二点头,“是。” ** 姜家。 眼瞧夜上三更,姜姝还没回来,春杏不免有些着急,正绞着双手在那窗前来回的渡步,底下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等姜姝到了窗前,春杏便探出身子,伸手将她拉了进来 一进屋赶紧褪了她身上的湿衣,又替她换上了干爽的衣裳,才问道,“韩姑娘,可出城了?” 姜姝拿了块布巾,轻轻地擦着头发,摇头道,“遇上了大理寺的人,没走成。” 在百花楼门前折断了对方的手腕,姜姝才知道他是文王。 好在事发突然,文王的侍卫大多没回过神,两人逃出来后,姜姝本打算让韩漓跟着自己先回姜家。 明日就是选秀,若此时回了国公府,那就当真没了回旋的余地。 韩漓却拉着她的手道,“今日多谢了姜姑娘,既是天意,我便也不走了,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姜姝不知该如何劝她。 见她心意已决,只好将其送回了韩国公府。 今夜算是白跑了。 不仅如此,怕是还替韩凌惹上了一桩事。 她在文王跟前,留了韩凌的名,以文王的性子,定会找上国公府。 春杏一听见大理寺,脸色就变了,“小姐可遇到了危险?” 姜姝顾不得答她,抬头便嘱咐,“明日一早,你去给韩凌报个信。” 昨夜范伸带人去韩国公府时,姜姝已经离开,压根儿不知道当夜文王就派了大理寺的范伸找上了门。 春杏虽不知道出了何事,但见姜姝神色肃然,忙地点头,“好,奴婢一早就去。” 姜姝突地想起了那张出城的文书。 下意识地摸|向了胸前,又才意识到已换过了衣裳,忙地走到了屏障前。 春杏跟在她身后,还未来得及问她在寻什,便见姜姝一面翻着适才换下来的湿衣,一面神色焦急地问,“可有见到一张通关的文书?” 春杏愣了楞,“奴婢没瞧见。” 适才的衣裳是春杏替她换的。 两人都在屋子里,并没有见到什么东西。 姜姝将那一堆的湿衣裳来回翻了几遍后,脸色已经发了白,未待春杏反应,姜姝已起身从那窗户处又跃了下去。 “小......” 春杏连阻止的机会都没。 那书文上是韩凌让人替韩漓伪造的姓名和户籍。 若是落在大理寺的人手上,就凭今夜大理寺的这番动静,定会顺藤摸瓜,查到韩凌。 姜姝顺着回来的路,又寻了半夜,到家时天色都快亮了,却两手空空。 这回她倒是希望进宫的是韩凌。 若真出了事,起码人已经进了宫,皇后娘娘会护着她。 可不能了啊。 韩漓已经回去了。 姜姝仰头看了一眼天边渐渐翻起的鱼肚,一脸的绝望。 菩萨保佑,保佑那书文被雨淋成了烂泥,谁也不会发现。 ** 折腾了一宿,姜姝躺下后脑子便有些晕晕沉沉。 天色一亮,对面西厢房便闹出了一阵动静,二姑娘姜滢今日要进宫。 姜姝被声音吵醒,眼皮子有些沉重,并没有起身,也没有前去相送。 就算她去了,也只会给对方添堵。 姜姝继续躺着。 春杏见她睡的死沉,道她是累着了,等姜滢哭哭啼啼地上了马车后,春杏照着姜姝昨儿的吩咐,正要赶往国公府。 韩凌却自己找上了门。 姜姝顶着沉重的眼皮,起身靠在床榻上,脑子开始一阵一阵地跳疼,韩凌则坐在她身旁,不停的叨叨。 昨夜范伸走后,韩凌才回过神。 一时连鞋袜都没顾着穿,跑去了韩漓所住的厢房,推开门后里头黑灯瞎火的,并没有人。 韩凌当时还松了一口气,放心地道,“走了就好。” 谁知第二日起来,丫鬟秋染告诉她,“小姐不用进宫,四小姐已经出发了。” 韩凌追了两里的路程,才追到韩漓,立在马车外,红着眼睛看着她。 所有人都以为是她舍不得韩漓,她却呜呜咽咽地同韩漓道,“我到底是见不着表哥了,漓妹妹进宫后,若是有机会,替我瞧上一眼也好......” 韩漓点头,落下了车帘。 看着韩漓的马车离开后,韩凌心头难受,便直接上了姜家。 姜姝听的有些吃力。 耳朵就似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般,只觉韩凌的声音忽近忽远。 后面韩凌说了什么,姜姝大致也没听清。 本想同韩凌说明白昨夜发生的事,一张口整个嗓门眼疼的撕心裂肺,一旁的春杏终于瞧出了不对,“小姐怎么了?” 姜姝说不出话。 春杏忙地伸手探向她的额头,烫得她一缩,颤声道,“小姐发热了。” 韩凌也被吓了一跳。 昨夜姜姝淋了一夜的雨,又那番奔波,定是染上了风寒。 往日姜姝身子‘弱’,两人都知道那是装出来的,这回见她真病了,不免有些慌张。 春杏急急忙忙地道,“奴婢去请陈大夫。”说完才想起来,陈大夫自来不出诊,往日就算姜姝‘烧’的再厉害,也得她自个儿坐马车去药铺。 如今姜姝这样子,哪里真吹得了风。 “你好生照看着她,我出去请大夫。”韩凌叮嘱完春杏,便出了姜家。 韩凌走后不到一刻,春杏便听到了屋外的说话声,还有些意外,韩姑娘的动作倒是挺快。 出去开了门,却见到了安嬷嬷立在门外,“小姐可起了?世子爷今日特意请了王大夫来替小姐搭脉......” 春杏一愣,脑袋往外伸去,这才瞧见了跟在安嬷嬷身后的大夫。 这会子倒是干得巧。 春杏没得犹豫,“起了,又烧上了。” ** 大夫看诊时,姜姝躺在床上,从帷幔里伸出了一只手,大夫隔着一层手帕替其把了脉。 把完脉便问,“烧了多久了?” 春杏还未答,安嬷嬷已着急地抢了先,“这毛病都快有十来年了,隔上一段日子便烧一回,最近似乎更频繁了,这不,昨儿还烧过呢。” 安嬷嬷说完看向春杏,春杏忙地点头,“是,是的。” 大夫神色一片凝重,“在下先开个方子,赶紧煎药喂下去吧。” 当着本人的面,大夫不好说实情。 怕其家人承受不住。 等回到侯府回禀范伸时,大夫便没有隐瞒,“姜姑娘再这么下去,怕是时日无多了,平常人发一回热,等同于在鬼门关走了一回,她却连着几日在烧,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她这么个烧法......” 范伸一身官服,正要去大理寺当值,听完后转过头看向大夫,思忖半晌,眉头一拧问,“还有多少日子。” “难说。” 范伸的手掌稳稳地扣住了身旁官帽的帽顶,戴在了头上,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同严二吩咐道,“过两日太子会办一场马球,你想办法给她送个帖子。” 试试宫里的太医,看能不能再拖六个月。 严二领命,“属下记住了。” 两人刚出府,对面一道马蹄声由远而近。 文王身边的太监翻身下马,匆匆地走到了范伸跟前,“大人,出事了......国公府的老夫人正跪在御书房外,非要陛下给她个说法,陛下这会子叫了王爷过去,关在屋里大发雷霆,还请大人想想法子......” 10、第 10 章 第十章 范伸到乾武时,文王已被皇上关了禁闭。 他忍了十几年,都不敢轻举妄动,不惜装病,造出了病危的谣言,就是为了想让那些心术不正,不忠不义之人跳出来。 想让韩家坐不住,先乱了阵脚。 只要韩家一出错,有了谋逆的罪名,那块免死金牌,也就废了。 到那时,他便能光明正大地讨伐而诛之。 如今正是收网的关头,却被这蠢东西坏了事,不仅没有引出国公府,还惹了一身骚。 国公府老夫人往他御书房门前一跪,反倒让他成了不忠不义。 皇上只得去外面将韩老夫人扶了起来,低声下气地赔罪,“都怪朕没教好那逆子,让国公府受委屈了,还惊动老夫人跑这一趟......” 之后亲自送韩老夫人上了马车,又让人备了两车的绫罗绸缎,珠宝挂件儿,一并拉去了国公府。 范伸进来,皇上对文王的怒气还未消,“给朕好生看着他,没朕的允许,休得再踏出皇宫半步。” 昨日之事,指使者虽是文王。 真正办事的却是范伸。 范伸上前,欲行礼请罪,皇上先一步抬手止住,“这事同你无关,过来坐吧。” 范伸没坐,依旧站着。 “朕知道,若非那逆子相逼,你怎会上国公府去拿人。”皇上对范伸的态度,与对文王截然不同。 昨夜虽惹出了麻烦,但皇上却看清了一件事。 范伸当真是把好刀。 无论对方是谁,无论那命令合不合理,他只管听吩咐办事。 如今他缺的就是这样的人。 敢半夜闯进韩国公府,跑到人家府上当场提审,这份胆识,如今这长安城恐怕也就只有范伸。 皇上想到这点时,心头倒是觉得舒畅了不少。 这么些年,总算是让韩家吃了一回瘪,可他韩家,也未免太沉得住气。 这回的选秀,他明显是在故意针对韩家,原本以为要么皇后会来求情,他便以趁此机会废后。 又或是韩家抗旨不尊,他便能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谁知韩家不动如山,竟临时找了个庶女进宫。 而昨夜被范伸闯入府邸,事后也就一个韩老夫人上门,那韩国公跟死了一样,竟是没有半点反应。 皇上沉思了一阵,心头烦闷的紧,这才询问,“昨夜城门口,情况如何?” “共有五家。” 皇上一声冷笑,“倒还不少,范大人觉得朕该如何处置?” 范伸平静地道,“按律法,秀女私逃,是死罪。” 皇上挑起眉目看向了范伸,见到了那抹熟悉的狠毒后,满意地道,“私逃者死了便罢了,放话出去,朕宅心仁厚,就看他们家族的态度。” 范伸点头,“是。” 最后皇上到底还是想起了文王,“文王昨夜遇刺之事,就一并交给范大人彻查。” ** 范伸从乾武殿出来,径直出宫回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寺正韩焦因家族牵扯此案,范伸今早便让他回了国公府休沐,顶替他接手此案的是监事蒋大人。 范伸回去后,又躺在了案后的太师椅上,正准备眯会儿觉,蒋大人却跟了进来,不长眼色地凑上前,“大人,你瞧瞧这个。” 范伸不耐烦地转过头。 是一张通关文书。 作为大理寺卿,范伸早就磨练出了一双刁钻的眼睛,一瞧便知道,是伪造出来的东西。 范伸问,“哪儿来的。” 蒋大人一脸兴奋,不自觉地又凑近了几分,“昨夜当差完,属下在回程的路上所捡,今日一到大理寺,属下便查看了收监的私逃秀女,几人伪造的文书都在,这个,是多出来的。” 范伸伸手接了过去。 “大人,属下怀疑......” “远点。” 蒋大人一愣,便见范伸转过头,扫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蒋大人忙地后退几步,又才道,“属下怀疑,这文书定是昨夜那辆空马车,临时所逃之人所遗留。” 蒋大人说完,以为多少能得到点嘉奖。 没有实质的奖赏,口头赞赏一句也行。 然而,范伸却没遂他意。 只将那书文折好,揣进了怀里,也没说查,也没说还,眼睛一闭道,“知道了。” 将大人:“......” ** 姜姝的风寒来的快,去的很快。 常年习武之人,身子底子摆在那里,吃了两顿药,到了黄昏时,便彻底地褪了热。 此时听春杏说是范伸请来的大夫,姜姝一口药忘了下咽,险些呛住。 “小姐放心。”春杏庆幸地道,“世子爷派大夫来,本欲是替小姐治了喘咳,没料到被小姐赶了个巧,躲过去了。” 姜姝松了口气。 将药碗递给了春杏后,缩进被窝只余了个脑袋,带着微微的鼻音喃喃地道,“我再也不想出去了,谁来也请不动。” 春杏笑了笑,“小姐好生歇着,不会有人来。” 韩三姑娘申时走的,如今一门心思扑在了宫里,恐怕还得伤怀几日,当没功夫来约。 然春杏这话,说的太早。 第二日,永宁侯府的侯夫人亲自带着宫里的帖子来了姜家,到了姜老夫人屋里,落座后头一句便问,“姝姐儿可好些了?” 姜老夫人让安嬷嬷奉了茶,热情地道,“好多了,亏得世子爷还特意请来了大夫......” “能见效便好,那王大夫往日也替我瞧过脉,平常的毛病倒不在话下,若想要瞧得彻底些,还是得去一趟宫里,找太医瞧瞧。” 话说完,侯夫人便将怀里的帖子递给了姜老夫人,“后日太子会办一场马球,犬子要了这请帖来,届时请姝姐儿进宫,借着这个机会,让太医把一回脉......” 姜老夫人一愣。 谁又不知道宫里的太医好。 可就凭姜家,哪里有那资格进宫,让太医把脉。 大抵没料到范伸还有这份心,姜老夫人这回倒是由衷地生了感激,“世子爷有心了。” 别说姜老夫人意外,侯夫人这回也很意外。 往日她可从未见过自己那儿子,对旁的姑娘上心过,遇上了姜家姑娘后,先是爬墙,死皮赖脸地要来了这门亲事。 再是四处为其寻大夫。 还真是费尽了心思。 侯夫人笑了笑,“都是一家人了,应该的,若是能根治姝姐儿的身子,那是天大的好事,老夫人也能松口气了。” 侯夫人这句话,说到了姜老夫人的心坎上。 就姜姝身上那病,恐怕连她亲爹,都没有如此上心过。 姜老夫人知道机会难得,也没客气,当下收了帖子,“我先替那丫头多谢夫人。” 侯夫人忙地道,“这可使不得,将来我还得感谢老夫人的培育之恩呢,这好不容易养大的姑娘,我可是要白捡过来。” 两人一阵说说笑笑,侯夫人也没久留,午时便回了侯府,说是府上刚来了两位表亲,不好在外过多停留。 姜老夫人便没留人,起身相送,“这等事差人送个信就行,夫人本就不该亲自跑一趟。” 侯夫人一步跨过门槛,回头笑着道,“只有亲手交到老夫人手上,我才放心。” 姜老夫人将人送上了马车,看着侯夫人离去,眼眶便隐隐有了湿意,笑着道,“姝丫头的福分到了。” 姜老夫人回屋后便让安嬷嬷叫了姜姝下楼。 姜姝身上的风寒虽好了,脸色却还未完全恢复过来,唇瓣有些微微发白,再扮出几丝病容,俨然一副久病之态。 姜老夫人心头一揪,赶紧将那帖子交到了她手上,“今儿侯夫人送来了帖子,后后你进宫,让太医好生替你把把脉......” 姜姝脑子没打过弯,下意识地喘咳。 这一喘咳,姜老夫人更加地坚定,“十来年了,陈大夫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这回有了进宫的机会,定要让太医好生瞧瞧,若是能根治了你身上的毛病,我这把老骨头也就安心了......” 姜老夫人说到最后,声音已有些哽塞。 姜姝轻轻握住姜老夫人的手,如鲠在喉,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往日遇上个事,她喘上两声,便能摆平糊弄过去。 可这回,她越喘越没得理由拒绝。 昨日王大夫来,她赶了巧糊弄了过去,这回若是进宫让太医瞧,必定会暴露。 这倒还是次要的。 被识破了大不了就说病好了,姜姝担心的是文王。 文王虽被封了王,因着皇帝的私心,还是将其留在了宫内。 万一撞上,什么都完了。 姜姝回到阁楼,抓破了脑子想了一日一夜,也没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 进宫当日。 姜老夫人一早就派安嬷嬷去催姜姝,“今日世子爷来接人,小姐早些收拾好,可别让人家久等。” 到这会子了,姜姝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 今日的天色倒是久违的放晴,比起前几日要缓和许多。 姜姝一身桃花烟罗衫,散花云烟裙,姿态轻盈,安嬷嬷生怕她凉着了,进屋去替她挑了件厚实的月白大氅。 出来时,姜姝裹得只剩下了一双眼睛。 范伸的马车已经候在了门口,安嬷嬷赶紧搭了把手,同春杏一并将姜姝扶上了马车,嘱咐道,“进宫后,自己把细些。” 姜姝点头。 严二立在马车前,替她掀起了车帘,姜姝卯腰钻进去,迎面一股暖气突地扑进口鼻,呛得她差点没喘过气。 姜姝抬起头,便见范伸穿着一身单薄的春秋官服,端正地坐在了对面的榻上。 跟前则放着一个火炉。 时下的天气虽凉了起来,倒不至于在马车内放置火炉子。 若怕冷,他披一件大氅便是。 姜姝虽疑惑,还是忍着那燥热,不动声色地唤了声,“世子爷。” “嗯,坐。” 姜姝走过去,坐在了范伸给她余留出来的位置上后,隐约明白了,这火炉子大抵是给她备的。 只对着她的位置烤。 姜姝身上的那股子燥热又添了几分,胸口不觉开始发闷,习惯地掏出了绢帕。 然未等绢帕抵到唇边,身旁突地伸出了一口手,宽大的手掌,带了些微微的粗茧,整个捂住了她的口鼻。 “别喘。” 姜姝气息一滞,脑子一瞬乱如麻。 身上的燥热再次飙升,如同炎热的盛夏,再掉进火炉子里烘烤一般,整个人呼吸都不顺畅了。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 没听她再喘咳出来,那只手掌似乎才满意地挪开,“冷吗?” 姜姝适才被他捂住了口鼻,一口气没顺过来,正努力地接着气儿,哪能回答他,范伸便自行取了马车壁上挂着的大氅,从头罩下披在了姜姝肩头。 姜姝身上一沉。 一股淡淡的檀香味突地索绕在鼻尖,不过一瞬,便被那大氅所带来的热量包裹住,再也闻不到半点味道。 她不冷...... 见马车内再无喘咳声了,范伸才放心地拿起了书本,“冷了,再同我说。” 姜姝没说话,也说不出来话。 绝望地侧过了脑袋。 马车的窗帘就在姜姝的左手边。 车轱辘颠簸之时,会有缕缕清风从那轻轻扬起的半丝帘缝里钻进来,一路上姜姝仅靠着那点清风续命。 到了皇宫背心额间已捂住了热汗。 今日姜姝虽接了太子的马球帖子入宫,实则只为看病,范伸早就打点好了,进宫后径直去了太医院。 马车在太医院门口停下,范伸放下了手里的书,“到了。” 说完半晌没听到姜姝回应。 范伸转过身,便见到了半张潮红的脸。 如同煮的半熟的鸭子。 范伸怔了怔,问道,“还好吗?” 姜姝嘴角勉强扯了扯。 埋下头继续去解他适才为她系好的大氅绳子,奈何那手指头使不上力,几回都打了滑。 范伸耐着性子等了她一阵,终是忍不住道,“穿着吧。” “不用。”姜姝语气着急,手上的动作也着急,成功地将那大氅绳子打成了死结。 严二从外掀开了车帘。 外面的冷风灌进来,也没能让姜姝凉爽下来。 脚步一落地,姜姝便觉头昏目眩,险些没站稳,情急之下攥住了范伸官服上的腰带。 接着身形几晃,还是一脑袋砸在了范伸的后背上。 ** 姜姝再次睁眼,便躺在了一张雕花木床上,跟前守着一位宫娥。 “姑娘醒了?” 姜姝撑起身子,思绪慢慢的接了上来,一张口声音已带了些灼伤后的沙哑,“这是哪儿?” 宫娥笑着答,“宁安殿。” 宫娥说了也等于白说,姜姝一个宫外的深闺姑娘,哪里分得清皇宫里的这些宫殿。 “姜姑娘放心,太医适才瞧过,姑娘只是中了热暑,并无大碍......”宫娥见她要起身,忙地上前扶住了她胳膊。 屋内没了火炉子。 身上也没有了那宽大如棉被的大氅,姜姝的气儿终于顺了回来。 视线往屋内环顾了一圈,入眼全是一片陌生,心头一时没底,便转过身轻轻地问了那宫娥,“范大人呢。” 宫娥还未回答,屋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姜姝侧目,便见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妇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面含微笑地道,“姜姑娘可算醒了。” 姜姝头一回进宫,不识地,也不识人。 只能凭着服饰和年龄来辩,猜想应是后宫的哪个妃子,尊身行礼道,“娘娘。” 跟前的妃子一笑,上前极为熟络地拉住了她的手,“本宫早闻范大人同姜家姑娘许了亲,今儿倒是有幸见着了,也算明白了范大人的一番心思,这样的可心人儿,别说是范大人,本宫瞧了都动心。” 那娘娘的一张嘴甜如蜜。 姜姝一时倒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个宫里的妃子。 当今后宫除了皇后之外,便是朱贵妃最尊重,也最得宠。 可跟前的妃子,瞧着年龄又不像。 正茫然,屋外又进来了一位宫娥,踩着碎步走到了两人跟前福身道,“王妃,范大人来了......” 后来那宫娥还说了啥,姜姝一个字都没听见。 脑子“嗡”地一声炸开。 因当今皇上对文王的偏宠,即便是文王封了王爷,依旧还是被留在了皇宫。 宫里只有文王一位王爷。 能被称为王妃的,也只有文王妃。 进宫之前,姜姝便开始盘算着如何才能避开文王,如今倒好了,一进宫直接入了虎穴。 自投罗网。 姜姝脸色煞白,脑子里一片空白,并不知适才她那一晕,恰巧就遇上了文王妃。 于文王妃而言,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今宫里,谁不想攀上范伸。 皇上跟前的红人,说话的分量怕是比太子和文王还重。 且王爷今后能不能成事,多半就靠他范伸了。 文王妃热情地上前,同范伸道,“太医院走动的人多,姜姑娘留在这怕是不妥,范大人若是不嫌弃,本宫的宁安殿离这倒是近。” “有劳娘娘。”范伸也没拒绝,当下将人抱了过来。 文王妃便将其安排在了专门待客的西苑,之后又请太医上门把脉,范伸则候在外殿,同文王喝着茶。 这会过来,当是寻问姜姝的情况。 “你回个话,本宫马上带姜姑娘出来。”王妃交代完宫娥回头,便拉着姜姝缓缓地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同其热络地套着近乎,“本宫还未见过范大人为谁如此着急过......” 姜姝低垂着头,盯着鞋面儿,竖着耳朵听屋外的动静,并没听文王妃说话。 到了门槛边上,那金砖石铺成的地面上,便出现了一双素黑色的筒靴。 相处几回,姜姝对其已极为熟悉。 文王妃还未来得及将人交出去,姜姝已先松开了她的手,急急往前奔了两步。 到了范伸跟前,也没抬头,也没说话,只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袖,怯生生地藏在了他身后。 那模样似是怕生的孩子,突地见到了自己的亲人,神态和动作都极为的依赖。 范伸眸子一动,扭过了头,却见身后的那颗乌黑的脑袋,随着他的动作,又往里移了移。 反佛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范伸顿了顿,眼底那抹深邃的光芒,到底是淡了些许。 一阵沉默后。 文王妃先开了口,绢帕捂住嘴,轻笑了一声,“姜姑娘既然醒了,本宫就不耽搁范大人了。” 范伸道了谢,两人从西苑出来,范伸走在前,姜姝在后,范伸走一步,姜姝跟两步。 一只手紧紧地拽着他,不留半分空隙,生怕范伸丢了她一般。 身后有这么个人拽着,范伸的脚步明显受了阻,走出一段路程后,终是慢了下来,回过头问了一声,“怕?” 这回姜姝倒没再躲,仰起头,娇怯怯地唤了一声,“大人,我,我没来过皇宫。” 那目光瞧过来,柔柔弱弱,有依赖,也有害怕。 眸子里含着盈盈光泽的水雾,似乎范伸只要丢下她,她就能立马哭出来一般。 范伸的眉头不动声色地拧了拧,想起了太医说的那番话。 “姜姑娘眼下患的是暑热,多出来吹吹风,过几日便能痊愈,只是若按大人所说,姜姑娘常年喘咳,高热不断,老夫不才虽瞧不出根本,但这番下去,怕是熬不了几年啊。” 几年,足矣。 罢了,哄也哄不了多久。 范伸的喉咙轻轻地一滚,说了一句,“有什可怕。”说完回过头,走了几步,半晌不见身后人吱声,到底又回头添了一句,“我不会走。” 身后的那颗脑袋,在他衣裳上轻轻地蹭了蹭,应是点了头,范伸又才提步继续往前走。 一路过来,两人都是走的长廊。 出了里院,便是外殿。 两人的脚步刚从那台阶上一下来,对面的文王便迎上前,笑着招呼了一声,“范大人。” 熟悉的声音入耳。 姜姝心头一跳,头埋得更低。 随着文王的靠近,范伸明显感觉到身后攥着他衣袖的那只手,越来越紧,似乎害怕到了极点。 连出去行礼的胆儿都没。 范伸的唇瓣轻轻的抿了抿,在文王即将走到跟前时,终于开口,“王爷见谅,姜姑娘尚患病在身,臣先失陪。” 文王的目光本欲往他身后瞧去,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姿色,才能让范伸这样的浪子回头。 听范伸这么一说,只能作罢,忙地让出了路,殷勤地道,“无碍,姜姑娘身子要紧,范大人可不能耽搁。” 转过身的那瞬,姜姝的脸几乎贴在了范伸身上。 文王还是没看清。 12、第 12 章 第十二章 出了宁安殿,头顶上的阳光正明媚。 严二立在对面,最先只看到了范伸一人。 走近了才见其黑色的官服之后,有一抹水绿色的裙摆若隐若现,不觉诧异,等到了跟前,便彻底僵住。 那身后之人正是姜姑娘,且还拽了他家主子的衣袖。 严二跟了范伸已有十余年,虽说主子日日往返于烟花之地,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并不喜欢有人靠近。 无论是谁。 连百花楼的头牌苏姑娘也无特例。 今日严二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离主子这般近。 两人从严二身旁走过了,严二才猛地回过神,赶紧上前掀开了马车帘子。 今日姜姝进宫只为瞧病,如今已让太医把过脉,便没有必要再留下来,范伸带着她走到了马车前。 正要跨步上去,脚步又突地收了回来,回头看向了姜姝。 那目光平静而肆意,却瞧不出半丝的冒犯,纯粹是探究。 姜姝一脸茫然。 许是合了那句,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此时刚从文王的宫殿里出来,再被他这番盯着一瞧,心口不由乱了拍。 眸色中渐渐地露出了慌乱。 范伸了然地偏过了头。 果真是胆小...... 姜家到底是小家门户,养出来的姑娘,身上还是带了一股小家子气。 “身子好些了吗。” 姜姝还在不断地猜测,他是否察觉出来了什么,闻言愣了愣,只觉一股子悚然窜上心头,背心又生出了一层汗。 所有的忧虑,在这一瞬都被那火炉子,和那件能捂死人的大氅所带来的恐惧夺了去,忙地点头,“多谢世子爷,姝儿好多了......” “嗯。”范伸收回了目光,“既已进宫,去马球场上瞧瞧。” 胆子小,便去长些见识。 将来到了他侯府,也不至于拿不出手。 姜姝愕然地抬起头,脸上的惊慌没有半点掩饰,“我......” “不用害怕,跟在我身后。”范伸没等她说完,俯身抓起了她正要缩回去的手腕,又同严二撂下一句,“马球场。” 姜姝完全没有反驳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坐上马车。 好在车内那火炉子,不知何时已被撤走,范伸也没再要她穿上大氅。 比起来时,姜姝倒是舒坦了许多。 车轮子再次碾压在脚底下的金砖上,手边上的那车帘,又开始起起伏伏。 眼睛盯着那车帘缝隙,过了一阵终是没忍住,伸出手指头轻轻地揭开了车帘一角,歪着头,一双眼睛望了出去。 她倒是没对范伸说谎。 确实是头一回进宫。 此时一瞧,只觉得那朱红的高墙被太阳光线一照,闪烁出了白花花的烈光,直灼人眼睛。 望到一半,姜姝便收回了目光。 不太理解,为何韩凌一门心思地要往这里钻。 这宫墙高的望不到头,比姜家的院墙不知高出了多少。 很难上去...... 范伸坐在身旁,本打算闭目养会儿神,马车内的光突地亮了些,不由睁开眼,转过了头。 姜姝正好放下车帘,眼睛被那太阳晃的有些发花,拿了绢帕拭着眼角。 范伸从不爱强人所难,今日算是头一回。 “外面是冷宫。”范伸好心同她介绍。 姜姝侧目,“啊......” 范伸接下来的话,尽数吞进了喉咙。 太经不起吓...... “怕就别往外看。” 姜姝听了话,规规矩矩地坐在马车内,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马车便停了下来,耳畔也有了热闹声。 马球场子是个什么样的,姜姝根本没有心思看。 一下马车便又跟在了范伸的身后。 马球场里的的热闹声放佛与她无关,她只管紧跟着跟前的人。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场子,场上已有不少目光投了过来。 范伸原本给她指了身旁靠前的位置,谁知姜姝坐下后便往后退,退了几回终是将位子从范伸的身旁挪在了他身后。 范伸侧目没见着人,才拧眉扭头看了过去。 见她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把团扇挡在了脸上,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歪着脑袋从他背后望了出去。 看的还挺上劲。 范伸缓缓地瞥开目光,倒也不是完全没救。 之后没再管她,由着她躲在了身后,这番坐了小半个时辰,严二便掀帘进来禀报道,“大人,有消息了。” 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 见时辰差也不多了,范伸便起了身同身后的姜姝道,“今日先到这了,走吧。” 姜姝乖乖地点头,“嗯。” ** 两人的马车刚离开不久,文王便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掀开席坐后的帘子,见里面空无一人,仰头便问正在收拾木几的宫人,“范大人呢?” “王爷来迟了一步。” 文王咬牙踢了一下脚底下的木几,也等不急去寻范伸,转身便招了身后的太监,愤然地道,“韩凌在哪,本王亲自去会会她......” 他就不信,韩家的人碰不得了。 韩老夫人又怎么了,不过是个老不死的东西, 原本他被禁足在宫中,没机会寻她算账,这回是她自己送上门,他便要当面问问,他这只手的账如何算。 韩凌今日是瞒着家人进的宫。 连姜姝都不知情。 韩夫人这些年,为了不让韩凌入宫,严加看管,殊不知这回没进得了宫,韩凌伤神难受,去寻了尚书府的大姐姐,又哭又闹才求来了一张帖子。 “说好了,不能惹事,看完马球立马回来。” 韩凌头点的如同啄木鸟。 韩家大姐姐便让她跟着大姐夫一道悄悄地进了宫,进宫后,韩凌哪里都没去。 没去寻韩漓,也没去寻姜姝。 一双眼睛,如同黏在了太子身上。 本无心与人攀谈,却好巧不巧地遇上了朱贵妃的侄女,朱侯府的二姑娘认出了那张脸,便是一声惊呼,“韩凌?” 周遭那一片,都听到了这声。 恰逢文王身边的一位太监路过,听完后赶紧回去禀报给了文王。 “你说韩凌进宫了?” “奴才亲耳听见的。” 文王一阵狂喜,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范伸。 本打算让范伸将人捉回大理寺审问,急急忙忙寻过来,没料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若再等下去,马球一结束,便彻底没了机会。 文王只有亲自去拿人,等到文王气势汹汹地赶到场子,韩凌正嗑着瓜子儿懊恼太子表哥为何连个眼神都没瞟过来。 “韩凌呢。” 冷不丁地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韩凌意外地回过头,便见跟前立着一位肥头大耳的显贵,再瞧那头上的金冠流苏,也不难猜。 草包文王。 韩凌缓缓地起身,正欲对其福身自报名讳。 文王的目光却是直接越过了她,望向了旁处,半天没寻到脑子里那张面孔时,便不耐烦地问身后那位报信的太监,“人呢,韩凌呢?” 韩凌一团懵。 那太监也是满脑子疑惑,抬起头正欲指向韩凌,韩凌倒是自己出了声,“不知王爷找臣女有何事。” 文王一愣,目光扫了过去。 一双眼睛霎时眯成了一条缝,那模样倒是像极了当今皇上,“你是韩凌?” 韩凌福了个身,“正是臣女。” 文王又上下打探了她一阵,回过头怀疑地看向太监,那太监赶紧对其点了头。 不对啊。 那夜虽喝醉了酒,但那两姑娘的容貌,他记得尤其清楚。 一个美艳入骨,一个清冷如玉。 绝不是跟前这位瞪着两只葡萄大眼的小丫头。 这会子文王才终于开始相信了皇上训斥他的那番话,“她说她叫韩凌,你就去国公府捉人,是不是他说他是皇上,你还能跑到这来质问朕?” 文王牙槽子一咬,他堂堂一王爷竟被两个姑娘给耍了。 “你,你不是。”文王对韩凌不耐烦地一摆手,转身走人,身后的韩凌似乎想起来什么,突地开口唤住了他,“王爷,我,我就是。” 文王懒得理她。 韩凌见他越走越远,心头着急,忙跟上两步,扯着嗓子道,“我真的就是折断王爷手腕的人......” 文王的脚步瞬间停了下来。 啥玩意儿? “我啊,我就是啊,那天晚上王爷在百花楼门前醉了酒,企图轻薄于我,情急之下我报了国公府的名字,想求王爷给个情面,王爷说国公府算个屁,迟早本王要踏平了他,不得已我才反抗,倒是忘了轻重,不小心折断了王爷的手。” 文王嘴角一抽,他,他何时说过...... 韩凌又是一脸无辜地道,“臣女抱歉,要是再有下回,我下手一定会轻些......” 观赏台上一片安静,鸦雀无声。 待文王反应过来,便咬牙切齿地冲向了韩凌,“你这个臭丫头,你侮辱谁呢你......” 马球场上瞬间乱成了一团。 ** 马球场上闹起来的那阵,姜姝已同范伸出了宫门。 适才两人一离开场子,严二便将手里的一块牛皮布递给了范伸,“城门口不远处找到的,同文王给的那几枚一样。” 姜姝的脊背莫名一凉。 上了马车,范伸也没有回避她,当着她的面,缓缓地将那牛皮布展开。 两枚细细的缝衣针。 姜姝不知不觉地绷直了身子,僵硬地坐在那,耳畔渐渐地响起了嗡鸣声。 范伸回头瞅了一眼她苍白的脸色,“此物见过血,你别看。” 姜姝唇舌发干,半晌才发出了个声音,颤颤地道,“真,真可怕......” 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范伸先将姜姝送回姜家,再返回了大理寺。 一进门,蒋大人便揪住范伸侈侈不休,“大人,属下已派人去韩家查过,那日韩家的三姑娘确实没有出府,亥时末还让人去库房取了水粉,属下以为,伤王爷之人,其意图已昭然若揭,不仅同王爷有仇,且还同国公府有些过节,定是想借此机会让两家矛盾恶化,届时来个一箭双雕......” “嘭。”地一声,蒋大人后头的话被结实的门板子给打断。 蒋大人目光下意识地往身后望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才轻咳了一声,扶正了头上的官帽,嘴里的话似乎不说能憋死人一般,一双手抬起又放下,“那,那张文书......” 到底也只是嘀咕了一声,不敢再停留,“大人今儿进宫一定是累了,属下等大人歇息好了再过来汇报......” 屋外的脚步声走远了,范伸才往太师椅上一躺,从怀里掏出了那日蒋大人呈给他的文书,吩咐严二,“去查查。” 韩老夫人和韩国公不笨,但韩家的三姑娘,可不一定。 ** 翌日下午,严二便查出了结果,“大人,是韩家三姑娘。” 范伸并无意外,从严二手里接过那文书,直接放在了火苗子上,簇簇火焰在他指尖一点点地燃烧。 火光映进那双暗淡的黑眸,如同寒潭一般幽深。 待那火焰燃尽了,严二才听其淡然地道,“将人送出长安城,别留下把柄。” “属下明白。”严二领完命,走出去几步了,又才想起来一事,转身提醒道,“大人别忘了,今日侯府的晚宴。” 三日前,侯夫人江南娘家的姐姐,带着表小姐来了长安。 奈何范伸一直忙,至今还未碰上面,今早出门前,侯夫人便特意嘱咐了,“你姨娘念了你几回了,今儿早些回来,一起吃顿饭。” 瞧范伸这会的神色,八成又给忘了。 半晌,范伸才拿手揉了揉眉心,从那椅子上起身,“回吧。” ** 侯夫人虞氏是江南人。 当年侯爷去江南办差,两人偶然相遇,一眼便相中互相生了情愫,一回到长安侯爷便让老夫人去了虞家提亲。 侯夫人嫁过来时,虞家只出了一个地方的知县,大姐许了一个秀才。 侯夫人算是高攀。 后来虞家才慢慢地起来,当年还是知县的三舅子,如今在朝已成了三品官员。 唯独早些年嫁给秀才的大姐,日子艰难了些。 早几年前那秀才一场急病撒手人寰,留下了一姑娘,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侯夫人曾劝过她,让其再找个人,日子总得过下去。 大姐没听,硬是一人将孩子拉扯大。 侯夫人邀请了她几回出来走走,这回终是听了进去,带着跟前的姑娘一并来了长安,打算在侯府住上一阵。 刚到那日恰逢范伸托了侯夫人送帖子,侯夫人将两人安顿后才急急忙忙地跑了一趟姜家,回来后虞家大姐便拉着她问,“伸哥儿许亲了?” 侯夫人笑着点头,“可不是?往日任凭我如何催,也不见他动,这回遇上喜欢的,倒是自个儿去提了亲......” 如何提的亲,侯夫人略了去。 毕竟不光彩。 虞家大姐闻言艰难地笑了笑,侧目看了一眼自己那正埋头掰手指的虞姑娘,心口不免一酸。 侯夫人自来是个不懂看眼色的人,“梅姐儿可许亲了?” 虞家大姐摇头,叹了一声,“哪那么容易,好的门户哪瞧得上咱......” 范夫人脸色一正,便驳了回去,“谁说的?”范夫人拉住虞家大姐地手便劝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门户这东西谁说的准,你瞧那曾经的相府苏家多显贵,最后还不是......比起门户,人品好才最实在......” 大姐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 直到住了几日,连范伸的面儿都没见着,虞家大姐才问侯夫人,“伸哥儿可是不愿见我这姨娘了......” 侯夫人说了句,“这是什么话,你是她姨娘,他还能不见?不过是最近大理寺有了桩案子在忙。” 话虽如此说,侯夫人转头就嘱咐了范伸,“再忙,你今日也得抽个空。” ** 范伸回来时,侯夫人已领着虞家大姐和表姑娘到了大厅。 二房三房的婶子也在。 几人正在兴头上,聊的是昨儿宫里的那场马球。 过了一日,长安城已经传遍了,说侯府范大人,一进宫硬是将那姜家姑娘藏着捏着,连个面儿都舍不得让人瞧。 三婶子唐氏歪着头对身旁的两个妯娌道,“这范家的男人,旁的好数不上,痴情算一桩。” 二婶子吴氏捂住嘴角咯咯笑了两声,碎了一口,“这还有梅姐儿在,你也不害臊,咱这都在说伸哥儿呢,又让你夸到自己屋里去......” 正说的热闹,范伸跨步走了进来,笑着一一打了招呼,“母亲,二婶三婶。” 最后走到虞家大姐跟前,唤了声,“姨母。” 虞家大姐上回见这孩子还是五六岁,只记得是个方脸,像极了范侯爷,没想到这些年没见,竟长变了样。 脸型隽秀,五官英俊。 一身贵气逼人。 不像范侯爷,更不像侯夫人。 虞家大姐一时出了神,这名门望族,就是会养人。 心头不自觉地又滋生出了几分自卑,倒是疑惑,这样的人,怎会瞧上一个小门小户。 她都打听过了,姜家也并非是什么高门。 且那姜姑娘还一身是病。 “好些年不见,姨母险些没把伸哥儿认出来,这模样怎同之前完全不同了。”虞家大姐话音刚落,便被侯夫人接了过来,“姐姐见那会儿都是多少年前了,孩子变化最大,认不出也不怪姐姐。” 说话间,范伸已走到了侯夫人身旁。 表姑娘贾梅坐在对面。 微微抬起头,便瞧见那私服上的祥云纹,就跟上天飘着的那七彩云一般,让人倾慕向往,又觉遥不可及。 侯夫人同范伸介绍,“伸哥儿,那是你表妹梅姐儿。” 范伸应了一声,“嗯。”只对其点了点头,并未出声想唤,倒是贾梅立马起身,拘谨地唤了一声,“表哥。” 侯夫人笑了一声,赶紧让她坐下,“可别同你表哥客气,你越客气,他啊越长脸。” 几人说说笑笑,先是围绕着虞家大姐,问了些江南的趣事儿。 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又绕回来了,说到了范伸头上,连侯夫人自己都忍不住好奇,“听说昨日带姝姐儿瞧马球了?” “嗯。” 侯夫人瞧了他一眼,见其并无半丝羞涩,才想起他本就是个脸皮厚的,又问,“太医怎么说。” 范伸顿了一瞬,“暑热。” 侯夫人眉头一拧,“暑热?” 范伸这回那脸色倒有了些微变化,摸了一下鼻尖,“嗯,昨日天色大,许是马车上太闷。” 侯夫人一愣 这都深秋了,哪里会闷。 正纳闷,虞家大姐插了一句话进来,“姜家姑娘身子如此差,这要是将来进了侯府,可怎......” “姨母放心,侄儿会好生待她。”话还没说话,便被范伸打断。 虞家大姐嘴里那句生儿育女,硬是被噎了回去,顿了两息又轻声问道,“姨母刚来,还未曾见过姜姑娘,不知是何模样......” 这问题,恐怕也就范伸能回答。 侯夫人和侯府的几个婶子都没见过。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了范伸,范伸的手掌捏着茶杯,轻轻地打着转,半晌,面不改色地道,“漂亮。” 堂内安静了一瞬。 先是那两婶子笑出了声。 接着侯夫人轻斥了声,“不害臊......” 不过,这话倒也是实话,若不漂亮,也不至于让他如此往上赶。 侯夫人便顺着这话头,同他道,“今年除夕,你外祖母会来,说想看着你大婚......” ** 范伸回屋,已过了戌时。 耳边没了那吵闹之声,终于缓回了一口气。 之后又进了一回浴池,沐浴完换上了寝衣,才问严二,“文王有何事?” 适才在大理寺时,宁安殿的太监来过,因赶时辰,范伸并未相见。 “文王说,那夜伤他之人并非韩家三姑娘。”严二照着那太监的原话道,“王爷说他正在让人画像,大人若是得空,明儿便进宫一趟。”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 昨日范伸便已听说了,文王和韩凌在马球场上闹了一出。 一个临时改口说认错了人。 一个却对自己的行刺供认不讳。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太子出面,才得以解决。 事后韩凌被皇后差人送出了宫,文王则被皇上叫去训斥了一通,“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堂堂一个王爷居然不顾礼节,和一个小丫头片子当众争论。 还输了。 韩家一口咬定是他文王酒后失态,不仅对韩家出言不逊,还险些玷污了人家清白。 一个姑娘家,还能拿自己的名声玩笑? 皇上越想越气,拿了身旁的酒杯便扔了过去,“你就给朕呆在你的宁安殿,别出来了。” 文王在马球场时,被韩凌的话,激的没了理智。 只顾着同她争论,他压根儿就没说过那些话,等到被皇上关了禁闭了,才猛地拍了一下脑袋,“本王怎就让她给绕进去了,那人根本就不是她......” 然没一个人信他。 都连自己的生母朱贵妃也以为,他被韩家姑娘臊了脸,没脸再认账。 无论文王怎么央求,朱贵妃这回也没动容,“你怎就如此沉不住气,正好反省反省,别再让你父皇失望......” 谁不好惹,偏去惹了韩家的野丫头。 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无非就是因为有韩老夫人为她撑腰。 ** 然这回,韩家的老夫人却没再替韩凌撑腰。 任由韩夫人管教。 韩凌一回来,便被韩夫人叫去跪了祠堂,“我平时是怎么同你说的?那么大个脑袋,里头尽是些谷草,还偏偏野心不小。” “上回你姑母才提了一句,便被太子拿话岔开,但凡是个知趣的人,也该明白人家压根儿对你就没那意思,你非得上赶着,一张脸凑上去逼着人家打。” 韩夫人扔了手里的戒尺,一声冷笑,“这回倒好,名声可大了,成了名动长安城的第一女侠,为娘的都替你骄傲,我看明儿你就拿你那些嫁妆,先将槐子庵买下来,将来也好有个容身之地。” 韩夫人出了祠堂,韩凌才侧头,轻声问身旁的秋染,“槐子庵是哪儿?” 秋染神色一阵躲闪,半晌才道,“姑,姑子庵......” 韩凌:“......” 韩凌跪了一阵,膝盖便受不住,开始东歪西倒,“你去找姜姝,就说韩夫人起了谋杀之心,晚一步就见不到我了。” ** 韩凌等了一日,也没见姜姝上门。 走不开。 隔了一夜,宫里就传出了流言。 姜夫人一早匆匆地到了姜老夫人的院子,态度极为讨好地道,“前几日忙滢姐儿的事,倒是疏忽了姝姐儿,今日我将这定亲宴补上,咱一家人聚在一起也热闹热闹。” 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姜老夫人一清二楚。 夜里等姜文召回来,一家人除了进宫的二姑娘和去了扬州的大公子,便都到齐了。 落座后,姜夫人先起了话头子,“我之前还担心,范世子名声不好会让咱们姝姐儿吃亏,谁知......” “什么名声?”姜夫人话没说完,便被姜老夫人打断,将姜姝当初同她说的那句照搬过来,“官大招妒,权大招风,身在高处自会惹人眼,旁人便罢了,如今你作为亲家母,怎能诋毁未来姑爷......” 姜夫人嘴角两抽。 她,她诋毁什么了。 范伸的名声,哪用得着诋毁...... 定亲前她老人家自己还在骂呢,说侯府可惜了那苗子,如今倒是变得快。 若是搁在往日,姜夫人非得同她掰扯一番,今日不同,这顿宴席不是白设,仍旧是为了二姑娘。 姜夫人咽下了那口气,扯出了一抹笑来,“母亲说的是,咱以后就是一家人。” 说完眼珠子一转,看向了身旁喘息微微的姜姝,笑了笑问道,“听说昨儿世子爷带姝姐儿去瞧过太医了?” 姜姝喘了一声,点头。 姜夫人连那结果都没顾得上问,“母亲活了这半辈子,还没进过宫呢,更别说进宫去看马球,如今长安城谁不羡慕姝姐儿,都说姝姐儿许了一门好亲。” 姜夫人说这话时,心口还滴着血。 原本以为就凭范伸那纨绔作风,定亲不过是图个新鲜。 谁知先是找大夫,再是寻太医。 还真上心了。 如今长安城已传的沸沸扬扬,说两人昨日一道进宫去了太子的马球场子,整场比赛只见那位从不讲情面的范大人,耐着性子坐在那,护在姝姐儿身前半步不离。 心肝似的疼着的。 姜夫人冷静了一个多时辰,才将心里头的那份妒忌和不平压了下去,此时几句话过后,再也憋不住了,旧事重提,“父母没本事保不住你二妹妹,也只能指望姝姐儿了,看能不能想个法子将你二妹妹接出来,凭姝姐儿同世子爷的感情,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话音刚落,姜老夫人便是“啪”地一声将筷子放在了桌上,冷声道,“我怎不知道姝姐儿如今还有如此大的能耐,能一句话干涉到朝臣了?” 姜夫人脸色一变,“这些年,我这个当后娘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苦在哪?” 姜老夫人丝毫不让步。 姜夫人还欲说下去,姜文召便起身黑着脸,将姜夫人拽了出去。 老远了,还在听姜夫人哭,“她二妹妹生死未卜,今日她进宫,可有想过去瞧瞧她妹妹,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怎就如此心狠,只顾自个儿风花雪月......” 一顿饭又是不欢而散。 一桌子菜剩在那,谁也没动,姜老夫人这回倒没生气,沉默了一阵后,拿起竹筷招呼姜姝,“咱俩慢慢吃。” 姜老夫人整日呆在院子里,消息闭塞,今日若不是姜夫人说,她还不知道昨儿范伸当真带了姜姝去看马球。 过了一阵,姜老夫人便搁了竹筷,侧目看着她轻声问道,“你同祖母老实说,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多少清楚她的心思。 她要不愿意,谁也拉不动。 这些年别说是旁人,就连沈家,也很难将其拉出那阁楼,除了韩家那丫头,她哪里见过外人。 今日竟也去了人群堆里。 想起定亲那会儿她的态度,姜老夫人已笃定,这丫头八成是喜欢上人家了。 姜姝从昨日回来后,心神便一直不宁。 满脑子都是那两枚银针。 也不知道范伸如今查到哪儿了,今日韩凌进宫文王已发现了蹊跷,这一日过去,范伸是不是已经怀疑到了她头上。 姜夫人闹腾那会,她没什么反应。 这会也是。 姜老夫人见她眼睛盯着碗,半晌都没回应,便催了一声,“问你话呢。” 姜姝回过神来,也只记得姜老夫人说了一个什么喜欢,每回用饭,姜老夫人都会问她合不合胃口,姜姝匆忙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随口应道,“喜欢......” 姜老夫人瞅了一眼她慌张的神色,便也明了了,“明儿我叫了裁缝上门,好好量量尺寸,除了嫁衣外,咱再多做几套新衣,这日子瞧着慢,实际一晃眼就过,待来年开春,你也该到侯府了......” 15、第 15 章 第十五章 天气晴好了两日,又开始阴沉,冷风里的寒气袭来,已有了初冬的气息。 范伸还未来得及去寻文王,翌日一早皇上身边的王公公便来了侯府,神色紧张地道,“陛下出事了。” 范伸立马跟着王公公到了乾武殿。 才一夜的功夫,皇上已卧床不起。 神色一瞬苍老,如同走了一遭地狱,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双目中满是恐惧,见到范伸,更是语无伦次,“爱卿,他们回来了,回来要朕偿命啊......” 来时的路上王公公已将事情的原委,同范伸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昨儿晚上,皇上的寝宫外闹了鬼。 大半夜的,突地传来几道呜咽啼哭声,再加上夜里又起了一阵风,那啼哭声混杂着风声,如同地狱来索命的冤鬼。 皇上被惊醒,一身冷汗坐了起来,大声地唤来人。 最后惊动禁军,将乾武殿里里外外搜了一圈,也没搜出个可疑的人来,等到皇上正要睡下时,一抬头,却见对面那月洞门上不知何时多了两道血泪。 顺着那门槛,“啪嗒”一声滴了下来。 皇上攥紧了被褥,魂儿已飞了一半,耳旁却好巧不巧又是一道清晰地声音,“冤啊......” 皇上瞪大了眼睛,声音卡在喉咙里,半晌都没能发出声儿,终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今儿早上一醒过来,皇上便差了王公公去侯府找范伸。 如今见人终于来了,将其当成了救命稻草,着急地道,“爱卿,昨夜他们回来了,回来找朕鸣冤啊......” 范伸也没问他是谁回来了。 转过身神色平静地递了一杯茶过去,“皇上放心,此处是乾武殿,历代帝王所住之处正气浩然,不干净的东西,不敢进来。” 范伸说完又转身同王公公道,“劳烦王公公跑一趟护国寺,请常青法师进宫,做一场法事。” 昨儿突然出了这档子事,个个都被吓糊涂了,倒忘记了要去请法师。 皇上更是乱了心神,此时见范伸态度冷静,思路清晰,才渐渐地安下心,皇上没让范伸走,让他坐在了身旁,“你就在这,陪朕一会儿。” 这时候,谁来都比不上范伸在他身旁呆着时安稳。 都是两个狠毒之人,手上都沾满了鲜血,死后都会下地狱。 彼此相似的两个人,总会给人一种安慰。 两人坐了一阵,皇上便同范伸掏起了心窝子,“当年也怪不得朕啊,要不是他秦家非要同太子搅合在一起,朕也不会对他产生忌惮,秦将军手里可有十万兵马,足以威胁到朕......” 是以,他才设局安了个私藏火|药,企图谋反的罪名,抄了秦家,一家六十余口一个不留。 抄家时,秦家的大公子还在战场上杀敌。 然凯旋而归之日,等着他的并非是帝王的奖赏,而是手铐脚镣。 后来在地牢中得知,秦家已无一人存活后,便一头撞死在了牢里,临死前曾咒诅过皇上,“自古昏君,有何好下场,我秦家今日所受,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你惠康帝也得偿还。” 要说恨,秦家人肯定是恨透了他。 皇上突地悲痛了起来,看着范伸痛心疾首地道,“朕也并非铁石心肠,是他们自己非要同朕作对,还有那长宁......” 王公公一走,屋里就只有范伸和皇上。 一个说着,一个认真的听着。 皇上停顿的那几息,范伸也没有插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她是朕的同胞妹妹,可她为何胳膊肘要往外拐呢?先是支持贱嫔生下来的野|种,朕念着手足之情,宽恕了她,可后来她又站了韩家,非要同朕对着干,朕没了法子,只能忍痛杀了她,杀了他的丈夫,儿子,一个都没给她留。” 皇上不由惋惜道,“她要是稍微听话些,也不至于如此下场......” 但她太固执。 最后同样背负着谋逆的罪名去了阴曹地府。 如此,除了秦家,当年的长宁长公主,镇国公府裴家,也是恨他的。 昨夜那冤魂,不是秦家便是他的妹妹长公主长宁。 “法师来了后,你将秦家,还有长公主一家的生辰八字给他,既然人都死了,便早日投胎,何必又揪着生前之事不忘......” 范伸点头应道,“陛下放心。” “上回你给朕的那护心丸,可还有?”皇上吐出了心头的郁结,平静了不少,撑起身子掀开了被褥,勉强能下地。 范伸扶了他一把,“有。” ** 范伸午后才回大理寺。 乾武殿闹鬼之事已传的沸沸扬扬,寺正蒋大人难得没有再来找范伸,探讨那文书之事。 文王的案子暂时先搁在了一旁,个个都在谈论宫中闹鬼。 过了两日,文王身边的太监才又来了一趟大理寺,这回倒没说让范伸进宫,而是直接给范伸送了两幅画像过来。 文王被关了几日,便画了几日的画像。 画了又废,废了又画。 今儿终于满意了。 太监小安子,将画亲自交到了范伸手里,“大人,王爷说虽没画出十分像,但也八九不离十,还得劳烦范大人早日捉拿刺客......” 小安子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王,王爷说,若是大人抓到了刺客,先知会他一声,万万不可自行处决,也不能收监......” 范伸撩起眼皮望了过去。 小安子的脸上便有了几分不自在,“小的先告退。” 小安子走后,严二从范伸接过画像,展开其中的一副之后,便也明白了文王为何会那番特意交代。 画中之人,轮廓虽模糊,却依旧能看的出来,美艳入骨。 怕是搁在长安城,是个数一数二的倾城之色。 严二愣了愣,不明白文王这画的到底是刺客,还是自己又在哪里看中的美人儿,想让大人利用公职替他寻人。 转头正打算问身旁的范伸,却见其目光落在那画像上,眸色冷冽如冰梭。 严二一时不敢再啃声。 过了半晌,才见范伸挪动上前,自行展开了第二幅画像。 同样也是画的模糊,头上的一顶黑色斗篷帽儿盖下,遮至了额头,脸上又是一片阴影,唯一能瞧得清的便是那双眼睛。 冷清如冬雪。 飒爽之间又藏着几分狠绝。 严二松了一口气,这才像个女刺客......不觉凑过去仔细瞧了起来。 范伸只瞥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脚步绕过了桌案,刚坐在了那太师椅上,便听严二“嘶”了一声,“属下怎么觉得有些面熟。” 范伸抬眸。 严二便笑着挠了挠头,盯着那画像上眼尾偏下的一颗小小的黑痣,轻声嘀咕道,“是属下看错了眼,这痣生的位置倒是同姜姑娘一样。” 范伸盯了一眼严二,身子往前靠了靠,手掌扣在那画像上一转,将其调了个方向。 视线在那双眼睛上停留了好半晌,手掌才往前一推,身子往后仰去躺在了太师椅,“不像。” 那病秧子,半死不活,一双眼睛每回见了都像是下过雨一般,水雾蒙蒙。 哪能露出这般锋芒。 严二自知失言,忙地点头,“确实差很多。” 范伸没吭声,闭目躺了一会儿,突地道,“将第一幅画像,拿给太子。” 一听到太子,严二的神色立马一片肃然,“是。” “还有,文王该搬出皇宫了。”范伸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里头又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潭。 严二垂目,认真地听着吩咐,并未多问。 一年前他知道了范伸的真实心思后,倒是好奇说了一句,“为何。” 范伸的回答是,“有人站文王,便有人站太子,我不过是选了太子。” 16、第 16 章 第十六章 姜姝乖乖地呆在阁楼里,哪里也不敢去,生怕范伸突然拿着那银针找上门来。 等了一日没来,两日没来。 几日过后,姜姝便放松了警惕,觉得是自个儿大惊小怪了,不过两枚银针,家家户户都有,怎就知道是她。 只要自己不同文王正面遇上,等过了这阵风口,案子烂在了大理寺,谁还记得这桩...... 姜姝如此盘算着,宫中便出了几件大事。 先是皇上的乾武殿闹了鬼。 接着又是文王。 竟玷污了一位秀女,还是皇上亲自选出来的未来太子妃,被大臣联名递上奏折,跪在皇上的御书房外,愤然弹劾道,“先朝几代,从无如此先例,文王品行败坏,陛下若再将其留在宫中,只会乱了我大陈的血脉,将来不待敌国来犯,我大陈必先内乱而亡。” 隔日文王便被逐出了皇宫,另建府邸,禁足半年。 事发后,当初进宫的那批秀女,无法再入后宫,被皇上一一指派到了各宫,去伺候主子。 姜家二姑娘,也在其中,成了一名宫娥。 春杏也是今儿见姜夫人拿出香炉,拜起了菩萨,才听说了这些。 姜姝听完,一时没回过神,从小到大她还未如此心想事成过。 想什么,来什么。 心头的一桩大事了了,姜姝这才想起要去寻韩凌。 上回没有姜姝去国公府求情,韩凌依旧活的好好的。 韩夫人也就嘴巴子厉害,手里的戒尺看着造势大,落在人身上,却是不痛不痒,罚了韩凌跪完祠堂后,便没了声儿。 只是比往日看的更紧了些。 韩凌自己也没想出门,不敢出门。 见到姜姝来了,韩凌难得没再提进宫,也没提她那太子表哥,只一脸后怕地同姜姝道,“药罐子,幸亏我没进宫。” 姜姝意外地看着她。 韩凌一双手抱住胳膊,摩挲了一阵,神色渗得慌,“你可听说宫中闹鬼之事?” 姜姝刚听说。 但她自来不信这些,也没放在心上,此时见韩凌怕成这样,不免笑话了一番,“就算宫里闹鬼,也还隔了道宫门呢,跃不出来。” 韩凌急得一把堵住了她的嘴,“你可别,别乱说。” 姜姝也不过同她玩笑一句,怎么也没料到,那鬼当真还能跃出宫门。 又出现在了荒废的秦家院子里。 说是靠近秦家不远的几个府邸,大半夜的听到了哭声,有胆大的上门去瞧,一推开门,里头那口枯井竟冒出了血水。 城中之人,一时人心惶惶。 都说秦家的冤魂回来了。 姜姝以为韩凌会害怕,特意跑去瞧了她一回,却见韩凌红着一双眼睛问她,“她是不是当真回来了?” 姜姝不明,“谁?” 韩凌便攥住她的手,激动地道,“秦漓,小萝卜啊,小时候你来韩家时,咱还一起玩过一回呢,后来秦家遭难......”韩凌一声哭了出来,“药罐子,要不咱俩去瞧瞧吧,也不知道她如今是何模样......” 姜姝嘴角一抽:“我不去。” “醇香楼上回的戏,咱是不是还没瞧完?”韩凌干脆利落地塞了一张银票到姜姝手里,“醇香楼的戏哪有鸣凤楼的好看,川蜀来的大家,一次翻的跟头比醇香楼整场下来还多......我已定了明儿的座。” 姜姝拿眼凝着她。 “还有四个月吧......趁着还未过门再不走走,等将来进了侯府,出来一趟更难。” 姜姝:“......” 韩凌便是一笑,伸手轻捞了她一下,“就知道你闲不住。” 两人一约上,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姜姝大多时候都呆在楼里,偶尔几次伤风发热,出去同韩凌出去听听戏,再到秦家鬼府透透气。 如姜老夫人所说,一日一晃就过。 三月后的一场大雪,长安彻底入了寒冬。 雪花纷纷扬扬洒下,一夜覆盖了大半个长安,院门里外皆被裹了一层白衣。 范伸没再来过,只差严二送了几回药。 倒是侯夫人来的勤,婚期将至,两家要筹备的东西,还有各自需要讲究的礼节,事先通个气儿,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侯夫人来了几回,一直到今儿才见到姜姝。 姜老夫人特意让安嬷嬷将人请下了阁楼,“都快过门了,也该见个面。” 侯夫人正围着火炉子同姜老夫人说着话,听到屋外丫鬟一声,“小姐来了”,忍不住扭过脖子往门口探去,只瞧了一眼便也明白了范伸所说的那句,“漂亮。” 只见来人一身银白绣暗花的狐狸毛斗篷披身。 粉白的缎面绣花鞋,轻轻地踩在地上,身段如弱柳扶风,似是在白云顶端迎风行走的仙子,飘然地到了跟前,再垂目乖巧立在那,娴静如姣花照月。 姜姝福身唤了一句,“侯夫人安。”后才缓缓地抬起了头来。 侯夫人便看清了那张巴掌脸,五官精致不说,面儿上的肤色滢白水嫩,娇柔的神态三分病容七分娇,一双眼睛泪光点点,干净如雪。 侯夫人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她就说她那位儿子,眼光刁钻,怎地突然看上了个病秧子。 果然还是不一样,虽说是病,可姜姑娘这身病,似乎病的,病的......格外好看。 侯夫人亲热地拉着她,聊了几句,见她喘息微微,生怕自己说久了冻着了她,强忍着收住话匣子,“这几日天气冷,姝姐儿早些回屋,千万要当心身子,旁的事有你祖母和我在,你放宽心便是。” 姜姝羞涩地点了点头,“多谢侯夫人。” ** 一路上,侯夫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消过,回到侯府听云姑说世子爷回来了,也没让人通传,亲自跑了一趟东院。 范伸刚从宫里回来不久。 三房的小公子范哲不知从哪儿弄好了一只大‘将军’,非要来同范伸显摆,惹的几个屋里的哥儿都齐聚到了范伸的东院。 侯夫人过来时,范伸正坐在木椅上,同几个堂兄堂弟挤在一块儿斗蛐蛐,弓腰看着自己养的那只‘常胜将军’钳住了范哲的‘大将军’。 范哲激动的几声呐喊助威,压住了侯夫人的声音。 侯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去拽住了范伸的胳膊,直接将其拉了出来,“明日你可有空?” 范伸没答,先问,“母亲有何事?” 侯夫人拉着他又往外走了几步,脸上的笑容便没憋住,“娘今日可算见着你那位心肝了......” 范伸:“......” 侯夫人又凑近悄声同他说了一句,“确实好看。” 范伸眸子轻闪,摸了摸鼻尖。 “明儿就是腊月初六,可好有个庙会。”侯夫人想了一路,早就有了打算,“要不咱邀姜姑娘.....” 侯夫人话还没说完,便见范伸拧了眉头,抱歉地看着侯夫人道,“明儿恐怕不行,我还真没空。” 侯夫人凝着他,皱眉问,“明日都没空?” 范伸应了一声嗯,“我得去一趟秦府。” 圣上已开始怀疑秦家还有人活着。 明儿一早,他得去搜府。 侯夫人心头一跳,想起了近日的那些传闻,神色肃然地看着范伸问道,“秦家当真还有人活着?” 范伸没答。 沉默了半晌突地一笑,搂住了侯夫人的肩膀,一面推着她往正院走,一面主动同她聊起了姜姝,“母亲今儿见了儿媳妇,都说什么了?” 侯夫人拿他没办法。 自来也没过问过他的公务。 半晌,嘴角又才缓缓地扬了起来,“还能说什么,不就是你俩大婚,过两日你外祖母也该到了......” ** 翌日。 大雪连落了三日,云雾抹不开。 即便是早上,天色仍旧是一片昏暗,视线瞧不远。 韩凌拽住了姜姝的袖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了积雪堆里,“药罐子,你说小萝卜当真还活着吗?” 姜姝没应她。 这鬼屋子,她光顾了几个月,鬼都没见着,更何况是人。 姜姝两步上了台阶,将手里的食盒往门内一放,歪在了门槛边上,“我眯一会儿,找着了再告诉我。” 昨夜她就被韩凌吵了一夜,非说秦家将军府曾经的那位大小姐秦漓还活着,吵到今儿早上,终是磨不过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前来。 17、第 17 章 第十七章 范伸辰时末才起。 换上了大理寺的官服,并没急着去秦府,在侯府用了早食后,才不紧不慢地问严二,“朱澡到了没。” 严二点头道,“已到了秦家院子。” 朱澡是朱贵妃的亲侄子,这些年同文王一道发了不少土财,得来的东西一时半会儿脱不了手,全藏在了秦府的密道之中。 今日早上,范伸才同其散出了消息,大理寺要清府。 里头的东西见不得光,朱澡这会正忙着往外搬。 范伸这才拿起了桌上的官帽,往头上一盖,提步走了出去,出了府门冷声同严二道,“不必留活口。” ** 姜姝昨夜没歇息好,本想到了秦府补个觉,韩凌却没让她如愿。 硬拖着她的胳膊,一间一间的开始搜。 荒废了十来年的府邸,早就成了废墟,大雪覆盖后阴暗的屋内更显阴森。 韩凌一路紧紧地抱住姜姝的胳膊,牙齿分明在打颤了,还是硬着头皮,对着那空旷的屋子一声声地轻唤道,“小萝卜......” 姜姝被她抱的实在太紧,本想让她松开些。 谁知韩凌见她一动,更害怕,连移了几步整个人都靠在了她身上,脚底下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咔擦’一声,甚是响耳。 韩凌低下头。 见是一根白骨碎在了自己脚下后,一瞬魂儿都飞了,连弹带跳的躲开,抱住姜姝的手却没有松上半分。 姜姝硬生生地被她拽的脚步踉跄,一同跌在了身后的木板上。 “你松开......”姜姝咬牙,正欲甩开扒的更紧的韩凌,耳旁突地一道闷沉的声音传来,跟前的那道墙,竟一点一点地开始往边上移。 两人面面相窥。 韩凌呆滞了半晌,才喃喃地道,“这里怎会有密道......” 姜姝也挺意外。 这宅子都多少年,密道还能打开...... 两人从地上爬起来,韩凌小心翼翼地往那黑乎乎的洞口望去,突地拽了一下姜姝,“药罐子,你说小萝卜要是活着,会不会就藏在里面?” 姜姝没应。 韩凌又将她往前拽了一下,“咱进去看看......” 有这么个密道突然摆在面前,姜姝也不能说不进,再被韩凌一拽,没再拒绝。 密道内黑灯瞎火,两人摸着墙壁走了一段,才见深处,有了隐隐灯火溢了过来。 韩凌紧张地问,“真是小萝卜吗?” 姜姝还是没应她,小心翼翼地往那灯火处靠近。 走到了尽头,灯火瞬间明亮,没见到什么人,只见到了满屋子的金银器皿,足足堆了半座山。 两人一瞬呆在那。 就算国公府出身,见惯了钱财的韩凌,也不由叹了一声,“原来小萝卜家里这么有钱......” 话音刚落,耳畔突地一道疾风袭来,韩凌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姜姝一把推开,生生地从那剑峰下躲过了一劫。 等韩凌爬起来,姜姝已同几位黑衣人纠缠上了。 韩凌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顺手捞起了几样东西,也不知道是啥,一面扔一面紧张地看着那黑衣人手里的刀剑,“药罐子......” “先出去。” 姜姝一声说完,韩凌提着裙摆便往外跑。 身后的黑衣人紧追而上。 同时,大理寺的蒋大人双手推开了秦家大门,高声地道,“搜,可别让人跑了。” 漫天飞扬的雪花,突地停了下来,空旷的院子里外,一片刀剑声格外震耳。 分不清是从哪里传来。 朱澡再也无暇顾及韩凌,抓了两个手下的人替他开出了一条路。 慌慌张张地跑到后门,还未来得及推开门,“嘭”地一声,跟前的房门突地从外被踢开。 朱澡一愣,便见范伸一身官服,弯腰从那矮小的门框内,踩着满地的积雪,缓缓地走了进来,立在了朱澡跟前,扬唇一笑,“朱公子。” 那笑容,仿佛只扯动了面上的一层皮。 朱澡背心莫名地生了凉。 神色慌乱了一阵,待想起来,范伸是谁的人之后,又才渐渐地安下了心,凑上前讨好道,“大,大人来的正好,秦家真的还有人活着......” “是吗。” 朱澡猛地点头,“下官亲眼所见,就,就在里面。” 文王没见过姜姝,朱澡更不用说。 但他认得韩凌,那日在皇宫的马球场子上见过一回,韩家自来同秦家走的近,此时能出现在秦府,又同韩凌一道,必定就是传言中的秦家余孽。 但朱澡没心去参合。 他的那些东西,一旦被搜出来,先不说皇上,就文王也不会放过他。 全是他这些年背着文王私吞的东西。 “范大人赶紧去追,可莫要让她跑了,我这就进宫,先去禀报姑母......”朱澡说完,脚步匆匆地越过了范伸,才走了两步,便听身后范伸轻声道,“等会儿。” 朱澡回头看着他。 范伸神色如常,缓步走到了严二跟前,弯下腰,从他手里从容地抽出了长剑。 朱澡并没觉得哪里不对,道他有什么话要问,“范大人,还有何......” 话未说完,范伸手里的长剑突地往后一翻,剑尖准确无误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鲜血顺着那剑口,滴在积雪上,格外的红艳。 朱澡瞪大了眼睛。 范伸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从他胸口又利落地抽回了长剑,声音依旧平静地道,“死了再走。” 朱澡的身子“嘭”地倒在了雪地里,胸口的鲜血不断往外涌,眼睛越睁越大,“你......” “死不瞑目?”范伸提着长剑,弯下腰一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里的剑尖轻轻地拍了拍朱澡逐渐苍白的脸,唇角一扬,“若我要想杀你,你活不成。” 那血还黏在剑口,糊了朱澡一脸。 许是激动,许是生命最后的挣扎,朱澡冒着血的胸膛起伏的更加厉害。 对面的雪地里打斗之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姜姝甚至忘记了回避。 木讷地盯着前方,亲眼看着范伸的剑尖再次插|进了朱澡的喉咙。 那张脸上的神色,异常的冷静。 是姜姝从未见过的狠毒。 姜姝呆呆地立在那,曾经那些被她不当回事的传闻,重新窜入脑子,姜姝轻轻的咽了咽喉咙,一时忘了自个儿的脚底下还有个人。 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剑,且正放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正安静,身后的韩凌突地追了过来,走到跟前,被那满地的鲜血一惊,一屁股跌在雪地里,“啪”地一声,砸出了一个雪坑。 残雪纷纷扬扬的洒下。 溅在了姜姝的脸上,冰凉的触感,终于让姜姝回过了神。 同时对面那张脸也缓缓地转了过来。 那一瞬,四目相对。 范伸那双狭长的眸子,盯了半晌,才轻轻地动了动,往上一挑。 万籁俱无声。 两双眸子,各自落在对方的脸上,均瞧出了惊涛骇浪。 犹如经历了一个春夏秋冬,短短几息,将两人从相识到相遇所有的回忆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同时有了反应。 范伸直起身,手里的剑一掷丢给了严二,温和地唤了一声,“姜姑娘。” 姜姝收回脚,手里的长剑同样掷了出去,丢在了雪地里,轻轻地唤了声,“世,世子爷......” 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两人凝视着对方,久久不语。 半刻,熟悉的喘咳声入耳,姜姝埋下头,目光死盯着地上早已目瞪口呆的韩凌。 韩凌再迟钝,此时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急急忙忙地从地爬起来,又捡了雪地里的剑,指着地上那半死不活的黑衣人,咬紧了牙,“我,我杀的。” 沉寂了半晌。 姜姝本打算破罐子破摔,却见对面的范伸提步缓缓地走了过去,配合地应了一句,“韩姑娘身手不错。” 说完脚步便停在了不断喘息的姜姝跟前,关切地问道,“可还好?” 姜姝缓缓地抬起头,那眸子里又是一片水雾蒙蒙,水珠子欲落还落,“若非韩姑娘有些功夫在身,今日我,怕是......”说完单薄的肩头轻轻地抽搭了两下,“姝,姝儿......多亏了世子爷赶来。” 范伸的喉咙一滚,舌尖僵硬,“嗯,不用怕。” 姜姝乖巧地点了点头,之后又抬起头轻声问他,“世子爷今日怎也来了秦府?” “来办差。” “那姝儿就不耽搁世子爷了。” “我先送你回去。” “不,不用,世子爷有公务在身,姝儿哪敢耽误,姝儿有韩姑娘相送,世子爷不必担心。”姜姝的神色极为关切地道,“世子爷自个儿一定要当心,那,那歹徒凶残得很。” 范伸眼角一抽,笑着应了声,“好。”伸手轻扶她的胳膊,贴心地将其送到了韩凌手上,“路上当心,回去后报个平安。” “嗯,那姝儿先走了。” “好。” ** 雪地里只留下了一串脚印。 范伸终于转过身盯着躺在跟前不动不动的黑衣人,良久才扭过头问身后的严二,“你看见了?” 严二早就绷直了身子,点头道,“看见了。” 范伸不死心地问严二,“看清了没,是韩姑娘动的手?” 严二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是姜姑娘。” 范伸捏着眉心,长嘶了一声,咬牙问道,“她不是病的要死了吗?” 范伸问严二,严二更不知道。 当初世子爷为何要对姜家大姑娘死缠烂打,非他不娶,旁人不知原因,他最清楚。 世子爷就是想找个短命的。 一是应付皇上,而是应付侯夫人。 先将姜姑娘娶过门,在她有生之年,好好‘爱’她一回,再将其送走后,他就是那专情的丈夫,只爱姜姑娘一人,这辈子谁也不会逼着他成亲。 一切都很顺利,两家定了亲,半个月之后便是大婚。 可原本该病入膏肓的姜姑娘却突地生龙活虎了起来,就照着姜姑娘适才那身板子,严二不知道世子爷要何时才能达成自己的愿望。 “大抵是上回太医开的药,起了作用。” 18、第 18 章 第十八章 一阵沉默。 那话说出来,严二自己都没信。 适才范伸只顾着处理朱澡,并没瞧见对面的姜姑娘是如何出的手,但严二瞧见了。 就算太医真有那个妙手回春的本事,两贴药下去,也不至于还能将人养出一身绝世武力。 严二闭了嘴。 主仆二人谁也没再说话,前院的打斗声终于平息,蒋大人带着人马过来,向范伸请示,“大人,乱党已尽数落网,属下这就带回大理寺审问......” “不必。”范伸的眉宇之间比起往日多了几丝烦躁,凝着蒋大人道,“有什好审,装神弄鬼的东西,就地处决了便是。” 蒋大人一愣,欲言又止。 本想问一句是不是有些草率,然范伸阴沉的脸色,没能给他任何质疑的勇气,顿了几息后,默默地憋了回去,“是。” 范伸的脚步沉沉地踩进了雪地里。 出了大门后,并没有及时进宫复命,先回了一趟侯府,再出来手里便拿着一幅画像,直上文王新建的府邸。 文王被逐出宫殿后,禁足半年。 酒坊,百花楼通通去不成。 整个人憋屈到了极点,脾气也见长了不少,范伸到了府上,文王正抬脚踢着跟前的太监,“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寻不着,本王养你们何用。” 几个月过去,文王依旧没死心。 不因旁的。 只因在几月前,他在宫中,又瞧见了那张美艳的脸。 还是一名秀女。 他敢确定,他没有看花眼,也没有认错人,可一夜醒来,躺在他身旁的竟是未来的太子妃。 还被自己的父皇亲自撞见。 文王如今也不想要什么美人了,就想将那两人寻出来,不让其脱层皮,难以泄他心头之愤。 见范伸今日上府,本想问问上回那两幅画,有没有寻到什么线索。 尚未开口,范伸倒先递过来了一副画像,“王爷瞧瞧,是否是那日折断王爷手腕之人。” 文王只瞧了一眼,便确定,“就是她。”神色激动地起身,“就是这娘们儿,范大人可寻着了人?本王非撕烂了她不可......” 范伸的眸色愈发深沉。 半晌将几上的那画像一收,起身打断了文王,“朱澡在秦府藏了不少土货,企图闹鬼掩人耳目,臣今日已将其就地正法,王爷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大理寺的人将会去清府。” 范伸看着文王,那眼里一片明了。 文王瞬间僵在了那。 “臣先告辞。” 范伸跨出了门槛,文王才回过神,脸色突地慌张地怒吼,“来人!人呢,都给本王死哪去了......” ** 范伸从文王府出来,天上又落起了柳絮白雪。 稀稀疏疏,如细盐落在肩头。 范伸一言不发,一路紧捏着那画像,上了马车后,才将其一掷,仍在了软榻上。 娇弱不能自理,病的下不了床。 胆小,没见过世面。 一吓就哭...... 范伸舌头在腮内顶了顶,那股莫名的烦躁又窜了上来,食指搁在腿上不自觉地敲击。 挺好的。 不是病秧子,不短命,还是个高手...... 严二候了一阵,见他没再有别的吩咐,这才调转了马头,去往宫中复命。 要他说,既亲眼目睹了姜姑娘的身手,着实没必要再多跑这一趟向文王求证。 已经明摆着了,姜姑娘那病是装的。 主子这不是不信,是难以接受。 ** 乾武殿。 范伸将大理寺的案卷交给了皇上,秦府闹鬼,并非秦家人所为,而是朱侯府的世子朱澡为了私藏土货,掩人耳目,借着秦家在装神弄鬼。 范伸禀报道,“朱世子目无法纪,扰乱民心,诋毁陛下名誉,臣已将其就地正法。” 朱澡是朱贵妃的亲侄子。 往日不仅是朱贵妃,皇上对其也甚是宠爱。 但如今不一样。 就在前几日南郊的一块墓门被炸,那里是什么,只有皇上自己知道。 皇上的人已经调查出了些眉目,今日有了这卷宗到手,一切倒是都明了了。 先是朱澡的营地搜出了火|药。 如今又在秦府凑出了朱澡所藏的土货。 他就是个盗|墓贼子。 还盗到了自己头上...... 皇上脸上的神色一时没控制过,起身拿起将那案卷“啪”地一声扔在了地上,“不识抬举的东西,枉费朕白疼了那些年。” 范伸一言不发。 等到皇上发泄完,身子支撑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范伸才上前扶住了他。 皇上喘咳了一阵,心口突地一阵绞痛难耐,忙地吩咐王公公,“取药,药丸......” 殿内一阵手忙脚乱。 等皇上缓过来后,才接着适才的话,吩咐范伸,“替朕盯着朱侯府。” 范伸点头,“皇上放心。”正欲领命转身离去,皇上又叫住他,让王公公拿出了一个匣子,递给了范伸,“再过半月,便是你大婚,朕的一点心意,收了吧。” 范伸立在那一时没动。 王公公见他半晌没反应,赶紧笑着上前将匣子塞到了他手里,“恭喜范大人,前儿陛下还同奴才说呢,那姜家之女当是容颜绝色,才能有这福分,得了大人的青睐,改日有机会,定要让大人引进宫亲眼瞧瞧。” 范伸眸色中那抹一瞬浮出来的犹豫之色,终是慢慢地敛下,伸手接过了木匣谢恩道,“臣谢过陛下。” ** 一日的雪花,断断续续。 等范伸从宫中回到侯府,雪又停了。 脚步刚从那挂满了山水画的游廊上下来,便见二房的大姑娘正蹲在地上玩雪,见到范伸后甜甜地唤了一声,“四叔。” 范伸虽是大房侯夫人所出,奈何侯夫人嫁进侯府五年后才有身孕。 生下来时,二房和三房已有了三位公子,范伸排行老四。 范伸应了一声,“嗯。”本打算直接回东院,走了两步,突地又掉头走到了大姑娘跟前。 范珍冲他一笑,“四叔也想玩雪?” 范伸摇头,突地道,“珍姐儿,会哭吗。” “啊?” 范伸摸了一下鼻尖,弯腰蹲在了范珍跟前,抓起地上的积雪裹了碗口那么大的一个雪球,递到了范珍手上,“乖,给四叔哭一个。” 范珍如今才七八岁。 懵懵地看着范伸,虽觉得今儿的四叔,有些不太正常,到底是经不起他手里那大雪球的诱惑。 她一双小手冻得通红,也没他裹得大。 当下就撅起了唇角,做了个哭脸,粉嫩嫩的小脸儿皱起来,倒是像在哭。 但远不如范伸脑子里的那张脸。 一个抬头的功夫,双目便能含着雾蒙蒙的水雾,两眼泪汪汪地望过来,一脸的可怜之相。 好像十七了吧。 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范伸将那雪球往范珍手里一塞,起身后脚步将那积雪踩得“兹兹”响。 19、第 19 章 第十九章 头一回见到那张脸,是在五个月前。 陈大夫的药铺。 他掀开布帘,一道喘咳声后,对面的人抬起头,便是那双水雾蒙蒙的眼睛,如雨洗后泛着桃红。 他随口一问,“哪家姑娘,如此喘。” 陈大夫叹了一声道,“姜家,这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一旦底子没打好,往后这一辈子就难了,一月不知要跑来多少回,已是这里的常客。” 姜家大姑娘,病了十来年。 长安城内,谁都知道她是个病秧子。 是以,后来皇上选秀,恰逢侯夫人逼婚,他便去爬了墙。 这门亲,是他范伸亲自厚着脸皮去求来的...... 范伸薄唇轻抿,双手负于身后。 身上的气息,被满地的冰雪一侵,跟着染了一身寒凉。 严二紧跟在他身后,生怕那脚步将地面砸出个坑来。 到了东院暖阁内,范伸取下了头顶上的官帽,往桌上一撂,手指摩挲着官服上的袖扣,终是扭过头吩咐严二,“去问问钦天监,这场雪还要落多久......” “是。” 严二转过身,刚到门槛,侯夫人屋里的丫鬟便匆匆前来传话,“扬州虞老夫人和虞家的几位舅亲提前两日到了,人刚进府,侯夫人让世子爷赶紧过去。” ** 那头姜姝跟着韩凌出了秦府,坐上马车后,一双手攥住了韩凌的手,脸色苍白地问,“你看到了没?” 韩凌点头,“看到了,你手刃歹徒,不只是我,姐夫也瞧见了。” 姜姝摇头,恐慌地看着韩凌,“他杀了朱澡,我亲眼看见他将剑刺进了朱澡的喉咙,那双眼睛,就,就跟阎王似的……” 韩凌被她说愣了,“传言不一直是如此说的吗。” “可......” 以前不是这样。 头一回在那陈大夫的药铺里见他,虽觉那人寒气重了些,但并无可怕之处。 后来更不用说,回回见了他都是一张笑脸。 那双眼睛是有些深不可测,但到底同今日这番狠毒,差的太远。 待她时,更是语气温和,各种嘘寒问暖。 又是替她寻大夫又是带她看太医。 尽管之前那传言将他传的阴损狠毒,她总以为,耳听为虚,眼观为实,他并非是那样的人。 相处了几回后,除了行为霸道蛮横了些,并未有她不可接受之处。 她觉得挺好。 她图的不过是他的身份和他那份家世。 他在外越是威风,家境越好,越是能替她挡风遮雨。 可今日一见,她的梦碎了。 恐怕等不到他外头的风雨吹进来,先就被那堵墙给砸死在里头了。 那等凶残之人,她还是惹不起。 “大头菜,你赶紧帮我出个主意,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退了这门婚事。”她不过是想寻一处安宁而已,并非是入虎穴。 韩凌还是没明白,“嫁进侯府不好吗。” 大理寺卿杀的人,还少吗? 今儿又不是头一回。 见姜姝摇头,韩凌也摇头,“还真没法子,如今长安城谁不知道,姐夫是爬|墙提的亲,马球场上,你还牵着人家的衣袖,半分不松......” 姜姝的脸色一团死灰。 回到姜家,姜姝还未进楼,便被姜老夫人唤住,叫到了屋里,“适才沈家来了信,你弟弟和你表哥明儿就到长安,你外祖母这回也来了。” 姜老夫人牵着姜姝的手,很久没有如此高兴,“除夕咱一家子团个圆,等雪一停,也就该你过门了,我也算了了一桩夙愿......” 姜老夫人对这门亲事的态度,与之前已大不相同。 恰好同姜姝反了过来。 之前她看不惯那侯府世子爷,自从范伸想着法子替姜姝开始寻大夫后,姜老夫人是越瞧越顺眼。 姜姝挨着姜老夫人坐在软榻上,跟前火盆里的炭火,燃得正旺,那通红的火石子,如同烙在了她心砍上,烤得她焦躁不安。 安嬷嬷递了个茶盏过来,姜姝伸手接过,拿给了姜老夫人,趁机低声道,“若是这场雪不停了,婚期是不是......” “怎么着,还嫌日子晚了?” 姜姝还未说完,便被姜老夫人笑着打断,“你呀,当初祖母替你说了那么多亲,也没见你点个头,祖母还当你是不想嫁,如今才明白,是没遇到自己喜欢的人,” “我......” “如此祖母倒是放心了,你母亲走的早,祖母就算再疼你,也弥补不了亲娘的那份感情,如今见你能嫁个自己喜欢的,祖母啊,这心里,可算是松了一口大气......” 姜老夫人的手劲儿大了些,紧紧地捏着姜姝的手,眼角已有了湿意。 姜姝一口气憋着,上不上下不得下。 姜老夫人却怀着期待地道,“前几日侯夫人够来瞧了嫁衣,非得要拿回去说再镶些珠子,明儿也该送过来了,你再试试......” ** 范伸换了身私服,去了正院,远远地就听到了里面的热闹声。 三日后便是除夕。 除夕一过,又是范伸的大婚。 扬州三舅怕大雪封路,一路紧赶,才提前两日到了长安。 一家子好些年没见,甚是热络。 范伸到了门口,满满一屋子的三姑六婆,正说的上劲。 “当年我可是看着伸哥儿在侯夫人娘肚子里呢,如今这一眨眼都要成亲了,听说那姜家姑娘人生的水灵,性子又温婉。”大舅母刚说完,三舅母立马接上了话,“那还能差吗,路上我听他三舅说,当初伸哥儿为了追姜姑娘,可颇费了一番功夫,这长安城里那么多姑娘,咱们伸哥儿唯独就瞧上了她,那还能差了去。” 一边的虞家大姐笑着插了句嘴,“都挺好,就是身子骨差了些......” 大舅母眼睛一亮,来了劲,“说起这个,前些日子我倒也听说了些,咱们伸哥儿为了姜家姑娘,四处寻医,不仅寻了宫里的太医,还派人去了邻国,更是放了话在外,只要能医好姜姑娘,必会重谢......” “这么一说,咱们这屋里,可就又出了一个痴情种子。” 屋里又是一阵笑声。 要说这传言有多可怕,范伸今日算是领教到了。 外头冰天雪地,冻得人手脚冰凉,范伸却是伸手扯了扯衣襟,突地有了一种窒息感,心火旺盛,燥热得慌。 一只脚跨抬起,又收了回来,硬生生地卡在了那门槛之外。 正要转身先回避一阵,便听到屋内一道老夫人的声音,“伸哥儿人呢?” 20、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屋内的说话声瞬间安静下来,齐齐望向了门口。 坐在正中位的虞老夫人也探出了头。 范伸便在众人的注视下,将那已转了一半的脚尖又不动声色地挪了回来,扬唇一一唤道,“外祖母,二舅母,三舅,三舅母......” 虞家大姐五岁时还见过一回范伸。 虞家的几位舅母,皆是头一回,先前一口一声伸哥儿唤着是想图个亲近,如今见到一道笔挺的身板子跨步进来,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长得俊不说,身上更是有一股压迫人的气势,心头莫名地敬畏了几分。 三舅先起身回礼,“好些年没见,世子的个头都长过侯爷了。” 二舅母三舅母忙地跟着符合,“都说侯夫人会养人,竟把世子养的这般俊。” 几人的称呼不知不觉从伸哥儿换成了世子。 唯独虞老夫人没有,见到跟前来了一个俊俏的大小伙子,又冲着自己唤了声祖母,虞老夫人便伸出手,颤颤巍巍地问道,“是伸哥儿?” 范伸走到了跟前,拉住了她手,再次唤了一声,“祖母。” 虞老夫人一双眼睛不好使,又往范伸脸上凑近几分,仔细端详了起来,片刻后便笑了,“当真是我的伸哥儿呢。” “上回见你,还是十岁。”虞老夫人一面说着一面同范伸比划,“才这么高......当初也不知道你母亲怎么养的,养成了个瘦猴子,祖母心疼的啊,训了你母亲一顿,还将你母亲眼泪都训了出来,如今可不就长了记性,将我伸哥儿养好了。” 范伸面含微笑,耐心地听虞老夫人说。 虞老夫人说完便取下了手腕上的一串佛珠,戴到了范伸手上,“上回祖母走的时候,答应过你,一定会让佛祖保佑我伸哥儿,病痛尽除,这串珠子,祖母放在香火前熏了整整十一年,积满了福分,该给伸哥儿了。” 那佛珠戴在手上,一股陈旧的檀香,粒粒透着光泽。 范伸一笑,声音略显低哑,“多谢祖母。” 虞老夫人拉着他的手,话锋说转就转,悄声问道,“我那外孙媳妇儿可漂亮?” 虽是悄声,屋子里的人都听见了。 侯夫人笑着接过了话,“母亲放心,俊着呢,你孙子一双眼睛素来挑剔,还能有错?” 屋里人皆是捂着嘴笑。 虞老夫人也笑了起来,连连道,“好,好,祖母就喜欢这样的人,看上了就去追,这点,倒颇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 见母亲会说到自己头上,侯夫人脸色顿时有些不自在,忙地上前扶住了老夫人胳膊道,“这天儿冷,母亲一路也累了,母亲先回暖阁歇息,以后日子还久着呢,不愁说不完话......” 一屋子的人这才慢慢地散开。 范伸也起了身。 侯夫人扶着老夫人走了几步,想起了一桩事,回头对身后的范伸道,“伸哥儿先坐屋里等会儿,我还有事找你。” 范伸又坐了回去。 一时屋里只剩了三个同辈的表妹。 范伸坐在椅子上,典型的长辈一走,谁也不识。 今儿刚来的几位表妹,见他这幅模样,也不敢贸然上前,只好凑到了虞梅身边,小声地咬起了耳朵。 “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好像不太熟......” “梅姐姐来了四月了,当很熟悉......” “我,我也没说过话......” 等侯夫人安顿好回来,便见范伸一人面色冷硬地坐在屋里,缓缓地喝着茶,完全没顾几个远道而来的姑娘。 也没觉得哪里尴尬。 倒是几个表姑娘有些不自在。 侯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忙招呼几个姑娘,“后院刚落了一场雪,梅姐儿带你几个表妹去逛逛。” 等几个姑娘走了,侯夫人才坐在他身旁,凝着他道,“你三婶跟前的小团子下回再哭,你就去一趟,让他见见你这张脸,保准不敢再哭......” 范伸闻言,立马给了侯夫人一丝笑容,“母亲还有何事要吩咐儿子的?” 侯夫人见不得这张脸。 每回再大的气儿,都能消散干净,无奈地一笑,“婚服到了,你先去试试合不合身。” 范伸没动。 手指轻轻碰下了额头,身子又往侯夫人跟前移了移,“今日我找了钦天监,这场雪还得落大半个月,母亲看,婚期要不要再延迟一段日子。” 范伸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侯夫人当下一记白眼递了过去,“我怎没见你如此心疼过你娘,婚期当初定在这时候,落雪不正常?你就放宽心,娘不会让你那心肝挨冻......” “儿......” “你外祖母这些年身子骨一直不好,这回听说你成亲,撑着一口硬气赶了过来,就是想亲眼瞧着你成家。”侯夫人鼻头一酸,别过了头,“这一见,怕也是最后一面了。” 外头那停了一阵的雪花,如鹅毛般又开始往下落。 侯夫人看着那雪花瓣儿落地,融进那积雪堆里,突地轻轻唤了一声椋哥儿,“你外祖母认得你。” 屋子里一阵安静。 侯夫人先起身,走了出去。 范伸坐在那半晌没动,适才虞老夫人给他的那串佛珠,已被他戴在了手腕上,此时从衣袖中露出了一角,因日夜祷告频繁拨动。 珠子被指头磨的光亮,能瞧清里头的纹路。 范伸的目光落在上头盯了一阵,再抬起头,便同侯夫人一样,侧目看了一眼屋外的雪花。 那眸子深处所隐藏的挣扎,便也彻底地被扼杀在了眼底。 严二在外候了好一阵,才见范伸从里出来。 脸色似乎并不好。 严二不敢出声,跟着走了一段,才鼓起勇气请示道,“大人,还需要属下去问钦天监吗。” 严二又跟了一段路程,才听到了答复,“不用。” ** 侯夫人娘家来了客人,全府上下免不得又是一番招待。 一日过去,范伸头昏脑涨。 翌日一早,也没在府上用早食,换了官服,正打算去大理寺躲个清净,人刚从院子里出来,迎面便撞上了侯夫人,“今儿怎这么早?” 范伸回答的极为自然,“还有个案子要忙。” 侯夫人便道,“你先等会儿。” 等侯夫人再过来,身后便跟了几个嬷嬷,手里捧着刚镶嵌好九十九颗海珠的嫁衣,“正好你去大理寺顺路,这嫁衣由你送过去,更能显出我侯府的诚意。” 范伸没接。 侯夫人瞥了他一眼,知心地道,“知道你乐意跑这一趟,这差事我特意留着给你的。” 范伸:“......” “还有这个,听说今儿姜家公子回来,头一回见小舅子,总不能空着手去。”侯夫人说完又递过去了一个木匣子,里头是一只狼毫。 姜家公子如今正在考取功名,用得上。 侯夫人将狼毫交给了严二,嫁衣则让范伸亲自捧着,一路跟着他出去,看着他上了马车才放心。 ** 姜家。 今日天色刚亮,姜家大公子,沈家表公子,沈家老夫人便到了长安姜家。 沈家原本也是扬州有名的世家。 后来户门凋零,渐渐败落,姜姝的母亲沈氏过世的那阵,沈家屋里连丫鬟婆子都养不起,直到前几年表公子在长安城开始经商,沈家又才慢慢有了起色。 这回大公子姜寒经私塾先生引荐,去扬州拜访有名的大家辛老前辈,表公子沈颂便随行相送,呆了大半年,如今才回来。 表公子沈颂将两人送到姜家,又急着送货到长安铺子。 沈老夫人进了姜老夫人的院子。 姜寒则是跑去了梨院,立在东厢房的阁楼下,扯着嗓子唤了一声,“姐姐。” 半晌,姜姝出来,立在那廊上往下望去。 便见雪地里立着一位青衫公子,五官隽秀,一身的少年之气如灼灼骄阳,让人瞧了,心头也跟着敞亮不少。 姜姝冲其一笑。 又长高了。 姜姝下了楼,姐弟俩立在一块,姜寒已经高出她半个头,两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往姜老夫人的院子里走。 到了门前,姜寒嘴上还没停,“我要早知道他是姐夫,往日我就该多看两眼,如今倒是忘了他什么样儿了,记得好像长得挺好看......” 沈家老夫人也有好些年没见着姜姝。 如今见到人,免不得一阵寒暄感叹,“那眼睛,多像她娘......” 叙完旧事,沈老夫人又才道,“侯府是门好亲好,姑爷还是朝中三品大官,别说咱扬州那小地方,就算搁在长安,也难找出像姑爷这样的青年才俊,老姐姐这眼光还是不减当年。” 姜老夫人眼尾不觉笑出了褶子,“是姝丫头自己的福气,这门亲说起来,当初还是她先点的头......” 姜姝如坐针毡。 陪着两位祖母坐了一阵,实在是闷得紧,喘了几声后,寻了个借口上了阁楼。 刚上楼不久,范伸便到了。 姜老夫人听门口的小厮来报,说是侯府世子爷过来送嫁衣,立马起身往前院走去,“赶紧请进来,好生招待着。” 今日姜文召外出办事不在,姜夫人一早称头疼。 而侯府来的人自来也都是姜老夫人接待。 沈老夫人今日刚到长安,还未见过姑爷,此时听说人上门来了,赶紧起身跟上,“老姐姐,等一道,我也去瞧瞧。” ** 范伸从昨儿下午开始便遭受了一群三姑六婆的审问。 万没想到,睡了一夜,今儿一早还会再经历一回。 两位老夫人围着范伸‘嘘寒问暖’的那阵,严二立在外面,绷直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往日只有大人审问旁人的份。 就连当朝皇上,也没如此逼问过主子,可这两日,却折在了几位老夫人手上。 所有的来龙去脉,严二都一清二楚。 不免生出了同情之心。 正打算过去解围,便见姜家的大公子风风火火地从对面的廊下走来,人没到,声音先到,“姐夫来了?” 严二眼皮子一跳。 姜寒脚步如风,踏进屋内,又是一声,“姐夫。” 范伸心头的烦躁早就已经窜到了喉咙眼上,这一嗓子唤下来,直接让他起了身,从袖筒里拿出侯夫人准备的狼毫递了过去,“拿好。” 姜寒受宠若惊,“给我的?” 范伸没搭理他。 姜寒一点也不介意,笑出了一排白牙,“多谢姐夫。” 东西都送到了,范伸没必要再留。 正欲辞别,姜老夫人这才想起自己耽搁了正事,忙地同姜寒道,“去叫你姐姐下来,就说世子爷送来了嫁衣。” 既然世子爷亲自跑一趟,过来送嫁衣,她姜家也不能失礼。 闻言,范伸这回倒是极有耐心地坐了回去。 等了一阵,姜寒便匆匆忙忙地返了回来,神色着急地道,“祖母,姐姐发热了。” 两位老夫人同时愣住。 范伸眸色微微一顿,脸上并无半点意外。 待姜老夫人回过神,赶紧道,“快备马车找陈大夫,这节骨眼上,怎的又犯了病......” 姜寒正要出去。 范伸便出声道,“外面天寒,不宜走动,今日我随行刚好跟了位大夫,上去瞧瞧便是。” 一屋人瞬间松了一口气。 姜家所有人都感激范伸来的太是时候,唯独只有严二知道,他家主子是什么心思。 说白了,就这是报复。 范伸依旧坐在那,面色如常,静静地等着那结果。 这两日所受...... 总得有个地儿泄出去才行。 21、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姜姝压根儿没料到范伸会来。 刚见完两位祖母,知道这桩婚事八成躲不掉,心头原本就犯堵,再听姜寒兴冲冲地跑上来知会,“姐姐,姐夫来了,亲自给你送了嫁衣......” 姜姝想也没想,便拒了。 回头褪了衣衫,熟练地将自个儿捂进了褥子里。 若是以往,等这一阵过了,她再去陈大夫的铺子走一趟,便了事了。 谁知没多久姜寒又折了回来,“姐姐,好在今日有姐夫在,随行跟了位大夫,姐姐先忍着些,大夫这就上门来......” 姜寒立在外间说完,里屋床上的姜姝一瞬惊坐了起来,一时同跟前的春杏大眼瞪小眼。 这还随行跟上大夫了。 常言道夜路走多了,总有那么一回会遇上鬼,可十年来姜姝一直相安无事,鬼影子也没见着一个。 近日遇上范伸,却频频惊心动魄。 姜姝翻身下床,急得手足无措。 前几日在秦府,已在范伸跟前暴露了功夫,今日她这谎言,本就有些可疑。 再被瞧出端倪,让他知道自己存心不想见他,就凭那日他那副阎王样,往后这日子也不知道会如何。 何况,祖母和外祖母还在。 寒哥儿也回来了。 姜姝一阵绝望,赶紧吩咐春杏,“拿热茶来,滚烫点的。” 春杏虽不明,动作却快。 满满的一盏热茶,滚烫得冒烟,姜姝一口一口地往下灌。 春杏瞪大了眼睛,“小姐......” 姜姝饮完,又跑到了那火盆边上,掀起衣袖,俯下身闭上眼睛,将那白嫩的半截胳膊和水嫩的脸蛋儿靠近火苗子,如同烤肉干一般烘烤着。 等到外头的大夫进来,姜姝已是双颊通红,盖着厚厚的棉被,躺在床上直喘粗气。 大堂内,众人等着消息。 约莫两刻,大夫下来禀报,“姜姑娘确实有些发热,老夫开个药方,老夫人照着方子抓药便是,白日煎水服下,天黑之前便能退热。” 说完大夫又嘱咐了姜老夫人一声,“姜姑娘的身子骨虽弱,也不能早晚都闭着房门,得日常通风才行......” 候消息的那阵,姜老夫人心头还担忧过,生怕当真诊出个什么大病来,范伸人就在这,会不会为此生了嫌弃之心。 如今听到无碍,姜老夫人长舒了一口气。 忙道了几声感谢。 范伸也没多留,起身同两位老夫人辞别,等走出了姜府,才回头问身后的大夫,“当真发热了?” 那大夫适才把完脉,起初也有些迟疑。 脉象上瞧着不过是心火旺了些,倒不至于发热,可隔着绢帕,又能感受到那身子滚烫的厉害,不由疑惑,临走前便回头瞧了一眼。 恰好屋里的丫鬟掀起了幔帐一角。 只见床上的那张脸,双颊潮红,跟熟透的果子一个样。 确实是发热才有的症状。 姜家姑娘这些年病弱的消息,大夫也有耳闻,猜想许是根子里的毛病,到底是与旁人不同,此时范伸问起,大夫便肯定地点了头,“是发热了。” 闻言范伸脚步一顿,眉头拧了拧。 当真病了? 几日前还生龙活虎,活脱脱地一女侠,病来的倒是挺快...... 但大夫是他自己带过去的。 当说不了慌。 上马车前,范伸便吩咐严二,“去镇国寺。”找林长青抓几帖药。 要病,等进了他侯府再病。 如今侯府一屋子人,都在等着看她这位世子夫人...... ** 梨院东厢房。 大夫一走,姜姝便掀开被褥爬了起来,一身捂出了水,猛喘了一阵后,终是没忍住咬牙道,“他就是个克星,专克我......” 没遇上他之前,她分明好好的。 今日竟被逼到了这份上。 春杏见她一身是汗,瞧着都难受,忙让外间的丫鬟备了水,回来后一面替她褪着衣衫,一面劝解道,“世子爷哪知小姐这病有假,如此担忧小姐,心里必定是爱着小姐......” 姜姝眼皮一跳。 照这么个爱法,她迟早没命。 姜姝褪完衣衫,忙进了里屋沐浴,出来后又对着铜镜往脸上,胳膊上涂了一层膏脂,实在觉得这般下去,不是个办法,便问春杏,“表哥还没来?” 她得找表哥问问陈大夫,有没有什么药能临时应付。 若有下回,她就真成肉干了。 春杏摇头,“奴婢适才听沈老夫人说,沈公子午后才过来。” 想着横竖都要出去一趟,姜姝也没等到沈颂上门,一帖药‘服’下,‘烧’退了便请示姜老夫人想出门去瞧陈大夫。 眼见除夕一过,便是婚期,姜老夫人比谁都担心姜姝的身子,便没拦着,“出去多穿点衣裳,这回让陈大夫一定要好生瞧瞧。” 春杏点头。 主仆二人出来,并没去陈大夫的药铺。 这等事,沈家表哥不在场,就算姜姝求了陈大夫也不会给。 姜姝直接去了沈颂的铺子。 今日的雪同昨日一样,不大,如鹅毛缓缓地飘着,许是接近年关,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姜姝的马车停在铺子前,举着一把油纸伞,见铺子的门敞着,上前唤了一声,“表哥”后,直接走了进去。 沈家公子的铺子是盐铺,对面是一家茶馆。 姜姝前脚进盐铺,范伸后脚踏进了茶馆,亲手提着几个药包上了楼。 镇国寺一耽搁,已过了午食的点。 范伸之前在长安城办差时,时常来这家,茶馆除了茶水之外,有名的还有素菜。 范伸一进去掌柜便热情地上前招呼,“范大人今日来的正好,早上刚到了一批新鲜的食材......” 两人上了二楼。 范伸将手里的药包往桌上一搁,习惯地靠窗落坐。 雪落得很安静。 偶尔几道马蹄声经过,人影稀疏,唯有对面的盐铺,偶尔有人往来。 范伸随口问了声严二,“沈颂回来了?” 严二点头,“今日早上同姜家公子一道回的长安。” 范伸没再问。 不多时,掌柜的推门进来上菜。 冬季里新鲜的素菜,可不好寻,若是换做夏季秋季,这些东西倒不稀罕,如今大寒天,掌柜能弄出一桌子的绿色菜品,实属不易。 扁豆,西葫芦,青瓜...... 样样都新鲜。 范伸动筷的那阵,严二守在窗前,继续盯着路上的动静。 盯着盯着,视线内便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看到那身影的一瞬,严二有些不敢相信,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范伸...... 范伸恰好抬头。 “姜......”严二喉咙似是被东西卡住了一般,范伸也没等他卡出来,自己转过了头。 对面盐铺子前,姜姝和沈颂正并肩而立。 沈颂将人送到了屋外,再三嘱咐,“切记,这药每回只能用半包,万不可多用......” “行了,知道了。”姜姝被他叨叨了不下十回,也没听其说出多用了又会如何,当下笑着打断道,“多谢表哥。” 那张脸凑在沈颂跟前,笑得灿烂如花。 面上的肤色更是白里透着红。 何来的病。 几回相处,范伸也没见姜姝如此笑过。 严二心头一跳。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听到范伸手里的竹筷“啪”地一声掷了出去,落在了一堆绿油油的菜碟上,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叮铃之声。 严二绷直了身子,不敢出声。 待那叮铃声安静下来后,范伸才挑声问,“发热了?” 严二答不出来。 半晌后悠悠地说了一句,“姜姑娘的功夫,怕是深不可测。” 今日的大夫是主子的亲信,不可能有假。 唯一能解释的,便是姜姑娘的身子,愈合能力极强。 只是可惜了主子耗费这半日功夫,还专门去了一趟镇国寺,如今算是白折腾了。 严二跟了范伸十几来,从未见过有谁能让主子吃瘪。 唯独这姜姑娘...... 屋内一阵沉寂。 严二一直等着吩咐。 等到对面的姜姑娘上了马车,消失在了巷子外,范伸才从榻上起身拿起了桌上的药包,一声不吭地下了楼。 严二紧跟在身后。 到了马车前,终是鼓起勇气问,“大人,上哪?” 范伸跨步上了马车,放下帘子的一瞬,沉沉地落下了一声,“去姜家煎药。” 22、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姜姝从表公子沈颂那得了一包药粉后,安心地回了姜家。 春杏扶着她上了搁楼,便去姜老夫人的院子禀报,“陈大夫瞧了,说不碍事,许是婚事将近,小姐心头生了紧张才会如此。” 这说法,姜老夫人倒是信。 别说姜姝紧张,她也紧张。 姜老夫人温声交代,“你让她好生歇息,有我和她外祖母在,放宽心待嫁便是,没什可操心的......” 春杏点头退下。 从姜老夫人的院子出来,上了长廊,又绕了半个圆弧,去北边的厢房内打了一头,打算寻把扫帚回去,清清门前的积雪。 刚跨过门槛,便见府上的小厮带着两道人影,从那壁影旁的月洞门内走了进来。 春杏扭过头。 心脏霎时突突直跳,僵立在了那。 小厮热情地将人请了进来,“范大人请。” 范伸的脚步从春杏跟前经直而过,并未瞧她,倒是范伸身后的严二认得她,看了她一眼,礼貌地给了个笑容。 春杏一时忘了回应。 等回过神来,几人的脚步已经走远了,春杏立马扔了手里的扫帚,疾步赶回梨院。 适才在盐铺,沈颂除了给了姜姝一包药粉外,还给她带了些扬州的吃食。 蟹黄做的糕点。 沈家舅母自个儿做的酱丝萝卜条,微微辛辣,却异常的爽口。 平日姜姝‘生病’,姜老夫人一直不许她沾这些带寒凉,带热气的东西。 姜姝馋得紧,一回来立马就解了罐盖儿。 春杏回来时,姜姝已放了一根萝卜条进嘴,“嘎嘣嘎嘣”地嚼着。 “小姐,世子爷来了。” 春杏慌慌张张地进门,突地来了这么一声,姜姝差点就咬了舌头,“怎,怎又来了?” ** 姜老夫人起初听小厮通报,范大人来了,还诧异不知又是为了何事。 等迎到了屋内,听其说专门去了一趟镇国寺,找常青法师讨了药,神色又是意外又是感动,“难为大人费心了。” 范伸态度谦卑,“应该的。” 姜老夫人心头一热,忙地让安嬷嬷上前去接,打算让人拿去后院煎,严二却没给,主动拦了活儿,“此药熬制法子复杂,老夫人只需叫个人带属下到后厨便是。” 不但拿了药回来,还要负责煎好了。 这番诚意,可谓十足。 姜老夫人亲自起身,去外面差了个人替严二带路。 等姜老夫人再回来,便见范伸端坐在那,神色肃然一声不吭。 心下便也了然,叫了安嬷嬷过来耳语道,“八成也是放心不下那丫头,你带过去瞧一眼吧,大婚在即,各自安了心才行。” 能如此上心,想必也是当真看上了那丫头。 姜老夫人说完,又闭眼感谢起了菩萨。 ** 阁楼上姜姝一阵手忙脚乱,收拾好了木几上的东西后,又急急忙忙地躺进了褥子里。 小半个时辰后,阁楼外的长廊上便响起了脚步声。 安嬷嬷立在屋外唤了一声,“小姐。” 春杏去开的门。 姜姝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想着今儿无论安嬷嬷说什么,她也不会下楼。 过了一阵,姜姝却没听到动静。 也没见春杏进来。 不由睁开眼侧过了头,便见幔帐外,那一串珠帘轻轻地一晃,一只素黑色的箭袖从那珠子间伸了进来。 修长的无指一挑,挑起了一大片珠串。 清脆的叮铃声入耳,姜姝心口突地一顿,“咚咚”地乱了拍。 范伸? 他怎么上来了...... 春杏呢? 姜姝的脑子瞬间空白,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又闭上了眼睛。 对面的那脚步似乎在珠帘前顿了顿,才又缓缓地朝着她走了进来,越靠近,姜姝的一双眼皮子颤的越厉害。 半晌,跟前的凳子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当是坐了下来。 姜姝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心口绷得太紧,呼吸有些不畅,姜姝小心翼翼地提起一口气,还未呼吸过来,安静的屋子内,忽然“嘭”地一声传来。 姜姝心口一坠,一瞬睁了眼。 幔帐外的范伸看了一眼手里那只被自己轻拿重放的罐子,似乎能透过那幔帐瞧见她睁眼似地,同时问道,“醒了?” 半晌那幔帐床内终是有了动静,姜姝‘吃力’地起身,换了一声,“世子爷?” 声音带着惊喜,似又不敢相信。 范伸转过头,便见里头的人拂开了幔帐,露出了一张笑脸,眸色明媚生辉,望过来的一瞬又及时瞥开。 娇羞中带着期待。 范伸的眸子微微一缩,落在她那张脸上,盯了一瞬,扬唇也给了她一个微笑,“躺着就好,不必起身。” 姜姝乖巧地缩回了脚,跪在坐在床榻上,关切地问了一句,“世子爷今日没,没当值?” 范伸没答。 弯腰端起了木几上的碗药,才抬头看着她缓缓地道,“今日我来送嫁衣,听闻你发热,便去了一趟镇国寺,拿了药,还未来得及去当值。” 那声音轻缓,姜姝却听得异常心虚。 范伸说完,便将手里的药碗递了过来,“良药苦口,大婚在即,别病着了。” 姜姝没声了,没去接,也没拒绝。 见范伸举得久了,姜姝才伸手去拿,“世,世子爷公务繁忙,药放这里便是,我自己来......” “无碍。”范伸微微往后一仰,躲过了她的手,拿了碗里的汤勺,轻轻一搅,“我喂你。” “不......” 姜姝:“......” 黑乎乎的一勺汤药递到了她唇边,姜姝艰难地咽了咽喉咙。 僵持了一阵,姜姝终是躲不过,闭上眼睛张了嘴。 浓浓的苦味瞬间蔓延到了舌尖,姜姝实在是忍不住。 一弯腰,刚进嘴的汤药,尽数吐了出来,黑乎乎的药渍全喷在了范伸的衣袍上。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范伸手里的汤碗一颤。 脸色霎时如冰。 姜姝也没敢去看他的脸,急急忙忙地抽出了绢帕,一面儿替他擦拭,一面呜咽道,“大人,您就别管姝儿了。” “姝儿这都是老毛病了,打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要想根治,怕是比登天还难。” 姜姝眼眶内又泛出了泪花,“难得世子不嫌弃姝儿,可姝儿就怕以后连累了世子爷,我这幅不争气的身子,时好时坏,等将来嫁进了侯府,怕也是个废人,只能呆在那后院里,姝儿担忧日后占了世子夫人的位置,却伺候不了世子爷,若是因姝儿毁了世子爷的幸福,姝儿就算将来归了土也会心生遗憾,无法安心......” “世子爷,姝儿配不上您。” 姜姝噼里啪啦说完,才抬头看向范伸,眸子里的谦卑,诚恳无比。 是的,她配不上她。 她一身是病,随时都能死,他娶她有何用。 他是大理寺卿,皇上跟前的红人,前途无量,而她只是一个小门小户。 门不当户不对。 她无法退了这门亲事,但他范伸能。 只要他开口,姜家没人敢反对。 范伸紧紧地看着她,那双黑如墨的眸子,一旦盯在人身上,仿佛要将其穿出一个窟窿。 别说姜姝,就连朝中不少臣子,也受不住他这一眼。 姜姝屏住呼吸,慢慢地挪开了视线。 范伸又看了她一眼,才敛了目光。 袍子上的药渍,散发出了浓浓的药味,范伸缓缓地将手里的汤碗放回了木几上,“放心,你不会有遗憾。” 声音带了些冷硬。 姜姝茫然地看着他。 却又见范伸弯唇一笑,俯身过来盯着她温声道,“姜姑娘容颜绝色,性子又温婉,能娶到姜姑娘,是我范某几世修来的福分。” 一靠近,姜姝又闻到了那股淡淡檀香味。 心脏一瞬跳到了嗓门眼上,半晌唇角才跟着抽出了一道笑容,磕磕碰碰地道,“世子爷,不,不嫌弃姝儿就好。” “好好歇息。” 范伸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半晌,春杏进来,便见姜姝坐在床上双目无神,几上那碗药未动,春杏来不及多问,赶紧将碗里的药倒进了花盆里。 再折回来,姜寒便进了屋,兴冲冲地道,“姐姐,姐夫挺不错的。” 姜姝不想说话。 不久后姜老夫人和沈老夫人也来了。 “今儿多亏了范大人......”姜老夫人叨叨完了,才对姜姝道,“侯夫人往那嫁衣上重新镶好了海珠,你再试试,只剩五日了,有问题也好及时改......” 等姜姝试好了出来,沈老夫人望着那标志的人儿,和那满身奢华的海珠,叹了一声,“想必你娘在底下也在念着你们,竟得了这么一门好亲。” 姜姝如同哑巴吃黄连,统统咬着牙忍了。 侯府那头,不过一日,也听说了范伸去镇国寺为姜姝拿药的事。 免不得又被三姑六婆拿来说事儿。 几日过去。 姜家所有人张口闭口都是姑爷。 侯府所有人张口闭口都是世子夫人。 等到五日后,姜姝和范伸耳朵都长了一层茧。 23、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断断续续的雪花飘了半月,到了两人成亲当口,突地放了晴。 夜里姜老夫人望了一眼满天繁星。 转头就同沈老夫人笑着道,“天爷开眼啊,前几日那丫头还同我叨叨,担忧这落雪天,这不就放晴了......” 沈老夫人笑,“老姐姐有福。” 姜老夫人一眼瞥过去,“你没福?” 沈老夫人眼角笑出了褶子,声音托长了道,“有。” 两人开怀地笑了几声,从那庭院中上来进了屋。 今夜府邸上下一片灯火通明,姜家大姑娘出嫁,灯火得照上一个通夜。 前半夜新娘子入花瓣浴,绞面,修指甲图蔻丹。 后半夜穿婚服,梳妆。 等到天一亮,侯府的人便会来接亲。 后半夜姜姝穿婚服的那阵,姜老夫人便让安嬷嬷拿着她亲手缝制的大红棉裤,去了阁楼。 阁楼上,姜家的三姑娘和韩凌也在。 安嬷嬷将那棉裤递给了春杏,“老夫人怕姑娘冷,这几日亲手赶出了的,姑娘就套在里头,等到了侯府新房,再让春杏悄悄褪了便是。” 姜姝已穿好了婚服,规矩地坐在那。 早已不再挣扎。 从范伸那日来她闺房后,她便知道,这门亲事就算天下刀子,她也得嫁。 再经历了这五日府上所有人的叨叨,如今就连她自己都认为,她嫁了个好人家。 家世好,夫君又爱她疼她。 她是上辈子积了善,才能得来此桩良缘。 麻雀变凤凰,谁不羡慕? 她要是不嫁,也忒不识好歹了。 姜姝瞧也没瞧,麻木地同安嬷嬷说了一声,“好。” 安嬷嬷一走,坐在屋内手脚正不知该往哪儿放的三小姐,赶紧跟着起身,“大姐姐先梳妆,我,我先瞧瞧祖母。” 姜嫣一走,屋内就只剩下了韩凌。 一宿不睡,都有些乏困。 等道姜姝梳妆完,韩凌抬头一瞧,那双快要合上的眼睛又慢慢地撑开,变回了葡萄,落在姜姝脸上,挪不开了。 “姐夫眼光倒挺不错的,确实比薛家那位,好看多了。” 姜姝眼皮子正打架,听到这声,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问韩凌,“薛家?” “对啊,薛家二姑娘,七巧节那日,在长安街鼓足了勇气将姐夫拦了下来,上前递给了他一个荷包呢......” 姜姝虽偶尔出去,大多时候还是呆在阁楼上,消息闭塞。 只听说过传言,范伸常入花楼。 倒还不知道还有其他的桃花。 姜舒的瞌睡渐渐散去,饶有兴致地问韩凌,“后来呢。” “后来?”韩凌轻耸了下肩头,“没有后来了啊,姐夫说很忙,转身就去百花楼找苏姑娘了......” 说到这,韩凌似乎想起了什么,“薛家二姑娘当场就红了眼,回去后消声灭迹了许久,生怕旁人说她连个妓子都不如,苏......” 姜姝及时打断了她,“苏姑娘是谁?” 韩凌被她一打断,也忘了自个儿要说什么了,“苏桃啊,前首府苏大人的嫡孙女,一年前因家族犯事,惹了圣怒,被抄家灭族,女眷大多都被送出了长安分配到了各地的青|楼,苏桃因有几分姿色,才被留在了长安,成了百花楼的官|妓。” 这事,姜姝是听说过,但她并没在意。 之前也没见过苏桃,那等高门高户的大家姑娘,她一个小门户,还是个病秧子自然是认不得。 只得又问韩凌,“有几分姿色?” 韩凌自来是个直脑袋,“百花楼里的头牌,还能差到哪里去,否则姐夫当日也不会舍弃薛家二姑娘,转身进楼去买了她的初夜。” 这些传闻,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倒不是什么秘密。 韩凌以为,姜姝肯定知道。 此时见姜姝的脸色不对,韩凌心头才“咯噔”往下沉,想着自己是不是坏了大事。 谁知姜姝那挂在眉间几日未消的愁容,竟渐渐地散了开来。 唇角抿出了一抹笑。 韩凌见她这幅模样,心头更慌,忙地道,“那,那都是之前的事了,自打姐夫遇上了你之后,这不都改邪归正了......” “狗改不了吃屎。”姜姝一句粗话堵了过来。 韩凌瞪大了眼睛,正惊叹她这是什么粗理。 姜姝突地转过身子,头上的珠冠叮铃直响,将安嬷嬷昨儿拿给她的那本册子一把塞到了韩凌手里,“送给你了。” 韩凌低头一翻,脸色瞬间成了猪肝,“药罐子,我还是个未指亲的姑娘......” “那就扔了。”姜姝干脆地道,“横竖我也用不着,当家主母当好家便是,至于如何伺候男人,那都是宠妾室该担的责任。” 韩凌嘴巴惊出了个鸡蛋。 这,都什么歪理...... 韩凌终于察觉出了哪里不对劲,起身掰住姜姝的肩头,将她转过去再次对着跟前的铜镜,“来,你好生瞧瞧。” 姜姝不明。 韩凌便问她,“你觉得姐夫为何会爬|墙?” 姜姝摇头,她也很想知道。 “薛家姑娘送上门姐夫也没要,转过头竟不顾名声爬了你的墙,你以为你有啥可以让他图的。”韩凌的手指头,轻轻地往姜姝那光洁莹白的脸上一弹,直起身来颇为明白地告诉她,“不就是因为这张脸吗?” 姜姝僵住不动了。 韩凌继续道,“姐夫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又是替你寻太医,又是替你去镇国寺,你莫非真以为,他娶你回去是为了让你替他管家?” 姜姝口舌干燥。 韩凌见她不吱声了,满意地坐回了位置。 姜姝盯着那铜镜足足有半柱香的时辰,或许是生平以来,头一回对自己的这张脸,生出了烦恼。 她有着做主母的心,奈何生了张宠妾的脸。 竟得了范伸的喜欢。 韩凌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终究还是不放心,趁着间隙便拉了春杏出去,偷偷地给了她一包药粉,“这是镇国寺常青法师调制的药粉,服下后能让人心绪安宁,今儿夜里你瞧着情况行事,若她当真心绪凌乱,你便投上半包,切记不可多放。” 春杏心下正担心。 新婚接近,明显感觉到小姐的情绪极为不稳。 如今见韩凌有这东西,又是常青法师给的,忙地接了过来,点头道,“奴婢都记下了。” ** 范伸自从五日前从姜家回来后,每日早出晚归,多数时候都呆在了大理寺。 秦家闹鬼一事已查明,并非秦家还有人活着。 而是朱侯府世子朱澡在作怪。 案子原本也该结了。 朱侯府的侯夫人却一口咬定,朱澡是被冤枉,几次上公堂去哭闹,朱侯爷更是进宫面见圣上,坚持自己的说法。 秦家人还有人活着。 皇上烦不胜烦。 但因朱贵妃一直在中间周旋,皇上还是给了朱侯爷一个机会。 三日前,皇上召见了朱侯爷和侯夫人。 朱贵妃也在场。 几人正喝着酒,聊的融洽,文王却突地上了门,进来便直言朱澡死有余辜。 当着皇上的面,丝毫不给朱家留情面,细数起了朱澡生前的桩桩罪恶。 每一桩,都足够治其死罪。 朱侯府的侯夫人当场急了眼,不管不顾地豁出去,将王爷和朱澡两人盗|墓之事一并抖了出来。“王爷不过是怨恨我儿,私吞了你的那些土财,王爷若是想要,都拿去便是。” 当初盗|墓之时,文王便同朱澡说好了。 这事只能两人知道。 皇上不能知情。 朱侯府的人也不能知情。 文王没料到朱澡会背叛自己,偷偷告诉侯夫人。 对上皇上那双滔天怒目,文王只能承认,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求饶,将所有的罪过给丢给了已死的朱澡,“父皇,都是朱澡怂恿的儿臣啊,他先诱我在江南建立赌|坊,欠下债务,再让儿臣去朱侯爷跟前借取军饷,事后儿臣拿不出东西填上,生怕耽误了前线的将士,走投无路时,朱澡才又给儿臣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让儿臣去摸死人的东西......” 朱澡说完,便愤然地道,“儿臣敢保证,得来的东西,都用来还了朱侯爷的军饷,可朱澡却背着儿臣私吞了财物,藏到了秦府的密室之中......” 一番轮流的狗咬狗之后。 皇上便将目光紧紧地盯向了朱侯爷。 军饷。 他侯爷还真敢了。 这回就算是朱贵妃说情也没用,皇上一扬手,桌上那罐朱侯爷刚送来的陈酿,瞬间摔成了粉粹。 朱侯爷忙地跪在地上。 皇上只失望地看着他道,“你就是如此待朕,如此祸害我儿的。” 朱侯爷费尽心思进宫,原本是想同皇上重归于好,没想到最后却被自己的夫人误了事。 回去的路上,抬手便打了自己夫人一个耳光。 侯夫人思子心切,早就不想活了。 当夜同朱侯爷吵了一架,第二日天一亮,下人推开门,便看到了朱家侯夫人一根白绫,吊死在了堂中。 隔日,朱夫人跟前的丫鬟便失踪了。 侯府人暗里派了不少人在找人。 听说是那朱夫人临死之前,同那丫鬟说出了什么滔天秘密。 这事到底是惊动了皇上。 皇上昨日才找了范伸进宫,“你派人盯着,朕倒是想看看,他朱侯府还有什么事见不得人。” 说完又道,“也不必着急,两日后便是你大婚,朕准你半月休沐,不必前来上朝......” 范伸领命回了大理寺。 按理说这两日该放松了才对,范伸却仍旧没有回府。 府上太吵。 一屋子的人,七嘴八舌,三句话离不得世子夫人。 就连二房屋里的大小姐,也开始问范伸,“四叔,四婶子什么时候过来啊,娘说四婶子过来了,我就有弟弟妹妹了......” 范伸胸闷气燥。 眼瞅着明儿早上就得去姜家接人了,范伸还坐在那案后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侯夫人派人过来催了几回,以为有了什么要紧的案子,几番嘱咐严二,“看着点时辰,亥时之前,必须得回府。” 严二点头。 折回屋子时,却见蒋大人不知何时进了屋子,正同范伸激动地谈论这几日他接手的一个案子,“这事明摆着就是李家不对。” “当初那宋家娘子,若非因为心疾,哪里轮得到他李家。” 严二跨步进去时蒋大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点头打了下招呼,转过头又继续同范伸道,“大人年纪尚轻,不知道内情,李家大爷当年去宋家提亲,图的就是宋家娘子那副半死不活的身子,想娶进门后,纳了出身卑微的良氏,想着等将来有一日,宋家娘子死了,良氏为李家生出了长子后,再将其抬为正房,天经地义......” 在蒋大人说出那句,图的是宋家娘子半死不活的身子时,严二心头便是一沉,目光看向了椅子上躺着的范伸。 范伸也睁开了眼睛。 蒋大人继续道,“宋家娘子出嫁前,何等期待,谁知嫁过去才三日,李家大爷便纳了良氏,宋家娘子自那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曾想还是摊上了事,早一年良氏怀了头胎,路过宋家娘子的门口跌了一跤,肚子里的胎儿没了,不只是良氏,李家所有人都将错怪在了宋家娘子身上,说她是嫉妒心作怪,要断了李家的后。” “这事儿都快过去一年了,良氏肚子再也不见动静,李家对宋家娘子更是百般刁难,终于前儿将人逼死了。” 蒋大人叹了一声,“若非良氏娘家的一位婢女透露,良氏原本就没有生育,那宋家娘子就是死了,也要背负个毒妇的名声......” “更让人讽刺的是,宋家娘子的娘家人过来收尸,竟才发现宋家娘子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一闹起来就闹到了大理寺......” 蒋大人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范伸渐渐地没了兴致,正欲闭眼赶人。 蒋大人却突地激愤了起来,“要我说,那李家大爷忒不是个东西,就为了图人家短命,竟装深情去骗取人感情,可怜了宋家娘子还以为李家大爷当真对她动了真情,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地嫁了过去,最后能闹出一尸两命,想必也是知道了真相,这等薄情寡义的男人,就该遭雷劈,等着天爷收拾......” 严二背心都生出了冷汗,恨不得上前堵住蒋大人那张碎嘴。 范伸终于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看了一眼蒋大人愤愤不平的脸色,眸色深邃莫测,轻声问道,“是吗。” “大人难道不觉得这种人可恶?此等行为猪狗......” 严二实在听不下去,一声打断,“蒋大人怕是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了,再说下去,耽搁了大人吉时,蒋大人可赔不起......” 蒋大人这才恍然回过神,忙地掐断了话头子,同范伸道喜,“恭喜大人新婚,那姜家姑娘说来也挺有福......” “蒋大人。”严二高大的身板子堵在他面前,就差提着他的后领子,将人拎出去。 “属,属下告退,大人也请早些回......” 严二推着蒋大人出了门口,一把将房门关上,耳边再听不到蒋大人的声音了,似乎才捡回了一条命。 回头再看着范伸时,额头已有了一层薄汗,“大人,侯夫人适才来话,该回去准备了。” 侯府上下今儿早上就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喜字。 如今就等着范伸。 范伸没应,过了半晌,却起身抬起了脚步,往门口而去。 严二长舒了气,赶紧跟上。 两人安静地走出了大理寺。 适才蒋大人说的话,一直在严二的耳边挥之不去,正替蒋大人估算着,还有几日可活。 前面的范伸突地顿住脚步,回头问道,“亲事是她自愿,还是为我所逼?” 严二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 一时觉得主子这话实在有些多余。 爬墙, 上门抢人。 逼的已经很明显了。 严二说的委婉了些,“听说姜姑娘自己也点了头,姜老夫人还曾反对过,见姜姑娘自愿点了头,才没闹。” 范伸没说话,略微思索。 严二见此,又多了一句嘴,“姜姑娘应该是喜欢大人的。” 和蒋大人所说的宋家娘子,确实还挺像...... 范伸瞟了一眼严二。 严二立马闭嘴,埋下了头。 范伸这才转回了脚尖,“回府。” ** 天亮时,姜家的院子里便响起了破竹声。 前来姜家吃喜酒的客人络绎不绝。 姜老夫人每隔一刻,都要派人去阁楼上看上一回,快到时辰那会,三姑娘和姜夫人才上了楼。 有了先前两回的矛盾,姜夫人也没再装出多余的假情假意,只将自己该给的那份嫁妆交到了姜姝手上,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将来进了侯府,好好伺候世子爷。” 姜姝伸手接过木匣子,大大方方地给了姜夫人一个笑容,“谢谢母亲。” 姜夫人看着那笑,倒觉得不自在了起来。 屁股刚挨凳子,便起身先走了。 三小姐姜嫣,手里抱着个包袱,交给姜姝时,小声地说道,“妹妹也没旁的可送,知道姐姐平日里费鞋,便多做了几双......” 姜姝一笑,“谢谢三妹妹。” 说完,又多问了一句,“你那猫儿可还好?” 姜嫣慌慌张张地点头,“挺,挺好的。” 姜姝没想过要吓她,低声同她道,“屋里的抽屉底下有几包猫食,姐姐走后,记得来拿。” 姜嫣一愣,抬起头来时,姜姝已经没看她,侧过去半边脸听着外面的热闹。 熹微下两排卷翘的长睫,如同灵动的扇面,在那白嫩如凝脂的皮肤上,留下了细密的阴影。 樱桃小嘴儿,红润饱满。 就似街头上刘嫂子卖的那冻膏,轻轻一碰,整个都打着颤。 大姐姐真好看。 姜嫣目光正恍惚,屋外突地又是一阵炮竹声,这回响的时辰更长,屋里的丫鬟们瞬间打起了精神,“小姐,姑爷来了。” 喜婆进来,拿了那红盖头,往姜姝头上一罩,冲着正候在屋外的姜寒,欢喜地唤了一声,“小舅子,背新娘子了......” 姜寒立在阁楼外的长廊上,精神抖擞,许是因为激动,眼圈都带着红。 24、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按理说,姑爷接新娘子,免不得会被女方刁难。 然范伸一身婚服从马背上下来,踏门而入,竟无一人敢上前拦着,严二跟在身后,捧着个大红盘,里头全是侯夫人备好的碎银利是。 临走前侯夫人还嘱咐,“多拿些,人多抢起来怕不够分。” 如今没人来抢,严二主动上前往人手里送。 今日跟着范伸一同前来接亲的,还有三房的小公子范哲,当初二房大公子成亲时,也是范哲一道去接的亲。 阵势太大,人淹没进去,差点没出来。 再看今儿这番井然有条,小公子范哲不由靠近范伸的耳边轻声道,“到时我接亲,四哥一定得去。” 只要往那一站,就凭那张脸,谁还敢闹。 范伸懒得理他。 径直去了里头接人。 姜姝已被姜寒从阁楼上背了下来,趴在姜寒背上,姜姝才惊觉曾经那小不点的弟弟,竟不知何时长成了大人的身板子。 不由道,“寒哥儿长大了。” “是你太轻,姐姐放心,姐夫说了,等你到了侯府一定会治好你身上的病,等病好了,多吃些,定能长胖......” 姜姝头上罩着红盖头,视线看不清,但能感觉到姜寒话语中那股子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任和期待,不免疑惑,“你怎知道?” “我问了姐夫。” 姜姝神色一僵,竟不知道姜寒何时找过范伸,“你怎么问的?” “镇国寺的常青法师只为皇家效命,平常人一面难求,姐夫既与其打过交道,我便问了姐夫能不能请常青法师,亲自替姐姐把一回脉......” 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常青法师医术超群,据说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若是他肯替姐姐瞧脉,姐姐的病一定能根除 姜姝趴在姜寒肩头的手一瞬松开,“他是如何回答的?” “姐夫让我放心,等姐姐到了侯府,他自会请法师上门,为姐姐诊脉。” 沉默良久,姜姝咬牙道,“以后你少给他来往。” “谁?” 盖头下那双眸子几度躲闪后,姜姝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你姐夫......” 姜寒正欲问为何,红毯已经到了尽头。 范伸正候在那。 “姐夫。”姜寒将姜姝从背上放下来,亲手将姜姝的手交到了范伸手上,“姐姐就拜托姐夫了。” 姜寒的手松开,姜姝那只泡过几日奶乳的细嫩手指便落进了范伸的掌心。 范伸没动。 姜姝也没动。 待那手指快要滑出掌心时,两人同时相握。 各自只捏了个指尖儿。 走了一段,勉强相握的指尖便又有些摇摇欲坠,姜姝干脆不捏了,渐渐地松了力气。 对方的手掌也随之松开,却在下一瞬,整个手掌又握了过来,实打实的将姜姝那只细嫩的小手攥在了掌心。 姜姝屏住气儿,手上突地又是一紧,胳膊被那手往上抬了抬,“小心台阶。” 姜姝一惊,脚步已落了空。 身子稳稳地扑在了范伸的胳膊弯里。 那盖头下一串鲜红的流苏,从范伸的下颚处轻轻拂过,轻轻几荡。 新娘子还未走出门,便扑了个满怀。 周遭的笑声一哄而起,气氛也渐渐地热闹了起来。 离得远的几个婆子,声音极小地咬着耳朵,“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谁能想到永宁侯府最后竟是同姜家结了亲。” “你瞧着,今儿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睛,嘴上说着嫁人不能嫁永宁侯府,娶亲不能娶姜家,这回两家凑在一起,彻底没那些人啥事了,个个心头又不甘了。” “可不是,要我说就这样还挺好,只是可惜了,姜姑娘那身子骨,嫁过去,也不知道能挺多久......” “怕什么,侯府家大业大,有的是本钱治......” “借过......” 两婆子正说的上劲,身后突地挤来一人,两人齐齐回头,见是沈家表公子沈颂,不由一愣,其中一婆子打趣道,“表公子可来晚了,这时候别说酒席,新娘子都被接走了。” 沈颂抬起头,喜轿的门帘正好落下。 远远只瞟见了火红嫁衣的一方裙摆,沈颂便也没往前再走了,也没说话,嘴角轻轻一扬,算是同那两婆子打过了招呼。 等新娘子起轿后,沈颂才跟着往前,去找了春杏。 春杏正随着喜轿前行,身后的一位丫鬟突地传话来说沈家表公子找,这才停下脚步候了一阵。 沈颂并未多说,只递给了她一张钱庄铺子里的存根票据,“拿给她。” 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她自来都不喜欢。 只喜欢钱财。 这几日他便四处换现银,今日早上急急忙忙赶去钱庄,总算是给她存上了这份嫁妆。 也算了了自己当初同姜姝许下的承诺。 小时候两人结伴,曾玩过家家,轮到姜姝当新娘子时,姜姝神色一片黯然,摇头道,“我不想成亲。” 沈颂问她,“为何?” “我没有嫁妆,不会有人娶我......” 沈颂摸着她头,保证道,“放心,以后我给你攒......” 陈年往事,不过是儿时不知事时的一句童心之言,或许姜姝本人都已忘记了,沈颂却记到了心里。 姨母不在,她还有他这个表哥。 沈颂将那票据交给春杏后,抬头往前看了一眼。 接亲的队伍一路往前,喜轿已走出了姜家巷子,往永宁侯府而去,喜庆的锣鼓声延绵不断...... 沈颂收回目光,转了身。 ** 今日侯夫人担心姜姝冻着了,特意在那喜轿里放了几个手炉。 轿子内又铺了一层上好的狐狸毛。 姜姝一钻进去,如同身在暖阁,小小的一顶轿子,处处都透着雍容华贵。 姜姝轻轻地揭开了盖头一角,抬眼望了一圈。 撇开那人不论,家世确实她想要的。 将来也不用靠她传宗接代去争宠,单是指缝中露出来的一点小财,定也不会亏待了她。 25、第 25 章 第二五章 范伸天亮时去了姜家, 侯夫人便始翘首盼。 之后虞老夫人,一堆子的三姑六婆,个个都到了场, 坐在正屋里候着接亲队伍。 几个图热闹的小辈,时辰一到, 都挤到了门前去观望。 正午时, 半月不见的日头, 云层里透出来, 照在了那还未来得及融化的皑皑白雪,泛着金灿灿的光芒。 虞家的几位表姑娘,被二房三房屋里的小娃拖着, 一并立在了门口往前张望。 巷口里的锣鼓声一响。 身后不知谁推了一把, 梅姐儿被挤到了外围, 待稳住脚跟后, 抬头来, 头一个瞧见的便坐在马背的范伸。 鲜红婚服下的那道身影, 灼人眼。 贾梅的目光一时呆愣,来长安城之前,娘亲便同她说, 看看她有没有那个福分,嫁进侯府。 来时的路她一直在想,侯府的子爷, 当朝的大理寺卿到底个什么样的人。 到侯府当日, 她便愿地见着了人。 侯夫人身边的云姑领着她去院子里安置,恰巧碰了正要出府的范伸,她站在长廊,隔着对岸, 远远瞧见了个身影, 素黑色的官服,脚步风。 满身的威风。 她回头问了一声云姑,“那?” 云姑笑着道,“子爷。” 她心头霎时突突几跳,暗里已经有了几分欢喜。 当日侯夫人回来,告诉了她和娘亲,子爷已同姜家许亲。 那样高贵的人,本就不该她所妄想,之后的那场晚宴,她没有忍住抬了头。 长这么大,她还头一回见到那样英俊的人。 男儿该有的高贵和气概,全在里头。 怎能不让姑娘喜欢。 娘亲看穿了她的心后,便问了她的意,“咱们这等身份,想要嫁进高门当主母,怕难了,你若当真喜欢,等这场亲事过后,我同你姨母提提,做个小也好过你回到扬州那小地方,一辈子当井底之蛙来得强。” 侯夫人让她们不要看中门户,那因为她已经有了。 娘说当年她同爹爹许亲时,侯夫人还曾准备同一家商户说亲...... 谁能想得到,几年过去,侯夫人凭着高嫁 ,一举成了人人,活出了人人都羡慕的模样。 爹爹后,也并非娘亲不愿嫁。 而没有一个能入眼的。 二嫁还带了个女儿,能嫁的也些穷酸人家,倒不一辈子不嫁,还能捞一个忠烈的名声。 至少旁人唤来,还秀才夫人。 虞家舅舅虽有三品官员,但她到底姓贾。 娘亲同她说的那番话,她赞同。 她这样的身份能嫁入高门,能为妾。 ,她点了头。 然今亲眼见着那顶大轿,被子爷风风光光地接了回来,心头不免又始羡慕了那姜家姑娘。 谁又不想被子爷那样的人物,亲接来侯府。 谁又不想一回侯府正门。 那姜家姑娘,怕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也不知道来,不个好相处的主...... “梅姐姐,发什么愣呢。”贾梅的胳膊被虞家表姑娘一拽,“咱赶紧去婚房占个好位置,待会儿好生瞧瞧表嫂子......” 今儿的侯府人山人海。 几人那人群堆里刚挤回来,门口的人也齐齐地始往里散。 喜轿落在了正门。 两位婆子立马拿出了一卷红毡,一人握住一边,卯着腰门口一直铺到了正厅。 高门高户里的规矩多。 射箭,过火盆,跨马鞍...... 礼节甚繁琐。 侯夫人一直忧心着姜姝的身子骨,喜轿一进府,便派了云姑去瞧着,“要情况不对,就省了那些规矩,领进来拜堂。” 云姑点头。 过去时,姜姝已经被范伸牵出了喜轿。 一根红色绸缎,中间绑成了一朵红艳艳的喜红大花,两位新人一人牵着一头。 姜姝的身子骨倒还好,耳朵有了嗡鸣,听了一路的锣鼓声,到了侯府,又人声鼎沸。 一场礼节下来,多数时候也没听清司仪说的什么,管跟着范伸。 侯夫人坐在高位,远远地瞧着,到底没忍住,鼻头泛了酸,转过头同身旁的范侯爷颤声道,“咱们这捡了个便宜。” 范侯爷没说话,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侯夫人的声音一瞬哽塞,“侯爷,我好怕,好怕有一天,咱什么都不剩......” 范侯爷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儿媳妇都讨回来了,还有何忧心?”说完又温声道,“大喜的日子,别想那些......” 侯夫人忙地点头,背过身,干了眼角的泪。 等到两位新人跨完火盆,到了跟前,侯夫人又一张欢喜的笑脸。 司仪一声三叩首,周遭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一对新人。 侯夫人更提心吊胆,生怕姜姝那一弯下去便不来。 好在一切顺遂。 礼成后,侯夫人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嘱咐云姑,“呆会儿你拿些碎银那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别由着她们闹......” 云姑转身去备碎银。 范伸人送到了门口,手里的红绸便往喜婆手中一递,转过身正欲赶去前厅宴席。 没几步,迎又遇了侯夫人,“你干嘛去?” 范伸还未来得及答。 便被侯夫人拖着胳膊往回拽,“这盖头还未揭呢,外头那些宾客,用不着你管,有你堂兄堂弟应付着,比你己过去强,你要在,今儿那宴席八成也热闹不来......” 范伸:“......” “子夫人身子弱,这一路怕累的不轻,你早些进去揭了盖头,帮她取了头的凤冠,也好让她轻松会儿......” 范伸盯着侯夫人紧张的神色,不慌不忙地道,“母亲放心。” 不了。 子夫人不仅活蹦乱跳,还能房揭瓦。 侯夫人没理他,顾地说完,又袖筒里掏出了一串钥匙,递了过去,“今日,你就有家事的人了,往后你院子里的账务,就该你们小两口己掌管,待会儿去洞房,你钥匙拿给子夫人,这也我侯府的规矩,为的今后两人能一条心,一生和睦。” 侯府的规矩,新婚夜新娘官就得交权。 所有的账目都得报给新娘子。 对夫人的信任,也告诉对方,往后得好好担主母之责。 范伸看了一眼,没接,“她身子弱,母亲收着吧。” 侯夫人语气陡然一变,“儿媳妇身子弱,母亲身子就硬朗了?” 范伸摸了一下鼻尖,在侯夫人那一堆叨叨声出来之前,及时地接了过来,“多谢母亲......” “行了,赶紧进去。” 侯夫人看着范伸入了东院,到底还不放心,又让人偷偷地严二叫了出来。 等严二到了正院,侯夫人便交给了他一包药粉,“这东西,夜里你掺半包到酒水里,拿给子爷,能清心。” 都二一了,才讨了这么个媳妇回来。 就子夫人那身子骨,今儿怕经不住他一身旺火。 得保证了人没事,循序渐进才好。 那药粉还回范伸常青法师那里专程讨来给她,少量服用能静心,“放半包就成,不可多用......” 范伸给她的时候,说了不可多用,她也没问多用了会何。 想着药这东西,谁又会多吃。 严二点头接过,觉得侯夫人忧虑过头,子爷这种人,本就个清心寡欲之人,哪用得着特意去静心。 ** 那头姜姝被喜婆扶着进新房,坐在了喜床。 觉耳畔叽叽喳喳,全小姑娘的声音,“表嫂子”,“婶儿。” 姜姝一个头两个大。 在姜家,她便习惯了一个人来往,来不喜欢应付人,今被这么多人围着,有些呼吸不过来。 一时埋下头轻喘了几声。 屋内的声音立马小了些。 人人都知子夫人病弱,侯夫人护心肝一般地护着,早就有交代,不许胡闹。 姜姝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立在门口的喜婆,又突地冲着屋内欣喜地喊了一嗓子,“子爷来了。” 哄闹声顿时比适才更甚。 姜姝的耳朵发麻。 低头闭了眼睛,候了半晌,周遭的声音又才慢慢地消停了下来。 姜姝睁眼,那盖头底下刚看到了一双筒靴,头顶的盖头,便被一根金秤杆掀了来。 光线溢进来,姜姝下意识地偏过头。 屋内一瞬鸦雀无声。 饶见惯了新娘子的喜婆,也发了愣,单那低眉垂眼的半边脸,已足让人惊艳。 贾梅被几个姑娘挤在边。 眼睛紧紧地盯着喜床,盖头落下的那瞬,心猛地一沉。 一股子卑顺着那指甲盖儿,直往掌心里掐...... 往大伙儿知道姜家姑娘身子弱,未见其人,今日这番一瞧,倒同侯夫人当初那想法一个样。 到底个病美人儿。 喜婆最反应过来,一通子美词儿,直夸的天花乱坠,站在新房外没瞧见的人,急得使劲儿地往前挤。 屋里正闹的不可交,云姑便端着喜糖和碎银利进来,抓一把往那门口外抛去,“大伙儿来粘粘喜气。” 一屋子的人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云姑便趁机前,那房门一拉,吵闹声隔绝在了门外,姜姝的耳根子终于得清净,不觉深吸了一口长气。 目光再抬来,冷不丁便对了一双探视的黑眸,“累了?” 前满屋子的吵闹声,直接让姜姝忽略了身前立着的人。 今安静下来,屋子里剩下了两人,姜姝顿时醒悟,这才她今儿夜里真正迈不过去的坎儿。 “我......” 范伸不问还好,一问屋子里又一阵轻喘。 断断续续,痒人喉咙。 范伸盯着那张脸。 那一闪而过的错愕,就似他瞧花眼了一般,一瞬变成了娇羞,“我还,还好,多谢子爷......” 范伸转身搁了手里的秤杆子,回过头便盯着她头的那顶凤冠。 纯金镂空富贵花,镶满了红宝石。 好像挺重。 范伸念着侯夫人的吩咐,了过去,抬了胳膊。 然手还没碰到边儿,身下那人惊弓之鸟,迅速地躲。 范伸一手僵在半空,低头看向她。 目相对。 姜姝的嘴角扬了两回,才舒展出了一个笑容来,在范伸那双探究目光中,轻轻地歪了歪头,主动地那凤冠凑到了范伸跟前,“子爷,觉得好看?” 那凤冠的流苏擦着她的脸侧。 肤色莹白玉。 范伸不动声色地瞥目光,半晌才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嗯。” 僵了半天没动的手,再次落下去,迟迟没有动作。 凤冠侯夫人制。 做工奢华,极为繁琐,戴在头同长在了那头发丝一般,毫无下手之地。 半晌后,范伸一手整个捏住了那凤冠,用力一拽。 姜姝埋着头,本为他觉得那凤冠好看。 怎么也没料到他会突然使出这招。 一时疼地眼冒金星,长“嘶”一声后,抬了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半带疑惑地看着他。 范伸眸子微闪,及时地松了手。 “疼?” 姜姝点头,“有,有点......” 范伸看了一眼那被他拽歪了半边的凤冠,轻咽了一下喉咙,“我轻些,你忍着点,头冠太重,取了你好歇息。” 姜姝确实在忍着,“嗯。” 范伸这回倒仔细地寻了一圈,拆了几发簪下来。 终究还没了耐心。 拽头一回时,姜姝咬紧了牙,忍着没出声。 第二回,姜姝依旧没出声。 范伸见她没吭声,为她不疼,手一个用力,直接一把拽了下去,姜姝疼的眼皮子几抽,忍无可忍。 “你别动!” 呵斥声落下,一记响亮的巴掌声,久久回荡在两人耳边。 屋子里瞬间一般的沉寂。 范伸盯着己的手背。 被扇过的地方,几道手指印,很明显地白里透着红。 那双一向深邃难侧的黑眸,似遇了什么不可议的事情,紧紧地盯着那手背呆了几息之后,嘴角突地往扯了扯。 目光抬头,缓缓地落向了跟前那张惊慌失措的巴掌脸。 姜姝终于反应了过来,没敢去看那双眼睛。 急急忙忙地蹭过去,捞了那手,眼里满心疼责,“瞧我,头发扯了就扯了,疼就疼些呗,子爷都为了我好,不想让我累着,我怎就没学着忍耐些呢,竟误伤到了子爷......” 范伸盯着她,腹腔突地一震。 姜姝分不清他不在笑,深知他个什么样的人。 头皮顿时发麻。 也不知道己说了些什么,一个劲儿地解释,“这不前些日子,子爷替姝儿求回来了那药,可能当真见了效,身子恢复后,这,这身的功夫也一道恢复了......” 说完,姜姝又忙地哈了一口气,轻轻地吐在了那手背,“我给子爷吹吹......” 范伸没动,沉默地看着她。 姜姝吹了两三下,便抬了头。 又那张熟悉的脸。 泪珠子含在眼眶里,摇摇欲坠,眼眶风雨吹过之后泛着桃红。 无不可怜。 行,又来。 范伸瞥目光,她手里抽出了手,声音听不出喜怒,“歇着。” 说完正欲身出去,衣摆突地被人拽住。 范伸回过头,便见姜姝抱着那凤冠,手指头轻轻地剐蹭着几缕被他拽下来的发丝,委屈地唤了一声,“夫君,我,我真的疼,你别生姝儿的气好不好......” 范伸神色一顿。 看了她一眼后,视线落在了那一撮发丝,语气这才温和了些,“抱歉,我手重。” “那夫,夫君,不生姝儿的气了?” “没有。” 姜姝终于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那就好。” 范伸回了一个笑容给她,又才身,“我出去待客,晚些回,你要困了,歇息。” 姜姝乖乖地点头,“好,我送送夫君......” 范伸没理她,身往外。 适才一群闹洞房的姑娘婆子,不知何时落了几个核桃在地。 范伸一脚踩下去,脚底打了滑。 姜姝兴致勃勃地身相送,刚蹭了鞋身,身子还未站直,“嘭”一声,额头撞范伸的脊梁,一瞬又弹了回去。 习武之人,下意识地做出了动作。 姜姝抬了腿。 范伸本也没事,不过脚步晃了晃,谁知背被撞了一回,之后便后腰,多了一绣花鞋。 这次,范伸头都懒得往回转,舌尖在那腮内轻轻一顶。 他怎就忘了,她个人精。 善用表演。 ** 严二守在屋外半天,没见主子出来,正好奇出了何事。 身后的门“啪”地一声拉。 严二转过头,便见了一张阴沉墨的脸。 严二不记得回主子有这神色,什么时候,好像还未见过他这般明摆的恼怒过。 在朝堂对圣,在大理寺对罪犯,主子的神色永远都一副泰然若。 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藏在了那双黑眸里,很难让人辨出喜怒。 唯独今日,火气有些不一样。 严二赶紧跟在他身后。 范伸新房出来后,也没出东院,直接去了书房。 坐在了那张檀木椅,闭眼睛,外的一片热闹,似乎都与他无关。 然而耳边越安静,内心越伏。 他娶的不短命夫人,怕娶了个祖宗回来。 今,倒愈发奈她不何了。 半晌后,严二小心翼翼地进来,立在了桌案前。 伸长脖子往里一探,见范伸正闭着眼睛,脸颊紧绷,不由冒出声劝道,“子爷,不妨再忍些时日。” 严二虽不知道范伸同姜姑娘发生了什么,但主子这时候翻脸,一因为姜姑娘。 若按往的惯例。 姜姑娘活不了多长。 严二愈发觉得姜姑娘像极了蒋大人口中的宋家娘子。 姜姑娘原本深闺中的姑娘鲜少出来见人。 不过出来抓个药,偏生不巧地就撞了子爷,估计连子爷谁都没闹清楚,便被他爬了墙。 姜姑娘的点头,真的喜欢,还怕家人受到连累。 谁也说不清。 再者,就算那病当真姜姑娘装出来的,若子爷不打人家主意,又同他们有什么关系。 严二尽最大的努力去挽回即要发生的悲剧,“大人,虞老夫人还在府,此时不宜动手。” 不仅虞老夫人。 还有侯夫人,甚至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子爷‘爱’着姜姑娘。 恐怕连姜姑娘己也此认为。 若新婚夜就了,大人必不好交差。 严二说完,范伸终于有了反应,睁眼看着他。 严二见己说的话了成效,继续道,“且属下为,姜姑娘身的病,并非伪装,几年不可能有人能做到滴水不漏,连己的亲弟弟都能骗过去,属下倒听说过,有些习武之人,最初正因为身子弱,才始学了功夫在身,但这类人,精气神消耗太大,一般也活不长......” 严二平常说话不多。 今日难得啰嗦的一回。 范伸也有些意外,目光一直盯在他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严二被他盯着心虚,一咬牙便也罢了,“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话音刚落,还未转身,对那书桌突地飞来个东西,朝着他脑门心砸来,严二没瞧清什么东西,下意识地偏。 待那东西落地后,严二心都凉了。 个墨砚。 范伸便问他,“你明白什么了?” 严二背心一层冷汗,垂目不敢答。 过了一阵,范伸又才道,“去备壶酒。” 劲儿大,他给她消了便。 ** 范伸一言不发的离新房时,姜姝脸色都雪白的。 那道关门声,犹砸在她心坎,整个人随着一颤,半晌才喃喃地道,“他肯会杀了我......” 春杏听到动静,急急忙忙地进来,“小姐怎么了?” 姜姝唇瓣木讷地动了动,“我,我踢了他。” 春杏瞪大了眼睛。 姜姝愈发无望,“我会不会今儿夜里就在这了.......” “小姐小别急。”春杏赶紧其拉回了床边,“今日新婚夜,小姐待会儿要诚心给子爷赔个不,子爷一不会追究......” 姜姝平复了好久,才冷静下来。 凤冠被拽下来后,早已披头散发。 春杏跪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替她拆下头剩余的发簪子。 那头皮一碰就痛,姜姝瞬间又恨得咬牙切齿,“他为拽什么呢,险些没把我头皮薅下来......” 一头发丝,硬生生地被他扯下来了一撮。 余下的还被薅成了鸡窝,春杏怕她疼,得一根一根地替她理...... 姜姝越想越憋屈,忘了个儿刚才还在怕,忍不住骂了一声,“狗东西。” 春杏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小姐......” 回头瞧了一圈,见屋子里没人,春杏才松了一口气,低声劝说道,“小姐,此处侯府,咱往后都得小心些,再说子爷一个大爷们儿,哪里懂得姑娘的这些东西,能主动来替小姐拆下凤冠,已难为了他。” 姜姝听完,倒不出声儿了。 难为了他。 可最后遭罪的人,她。 春杏见她咬着牙不吱声,便笑着道,“子爷对小姐的感情,这长安城里的姑娘,谁不羡慕?” 这话,姜姝并非头一回听。 可此时听完,脸有了几分茫然。 突地问了一声春杏,“他当真对我好吗?” 最初她倒没多大感觉。 在秦府院子里相遇之后,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似乎每回碰到他,准没好事...... 春杏轻声答,“若不好,怎可能费心费力为小姐治病?” 姜姝反驳道,“可我没病。” “子爷怎会知道小姐没病。” “万一他知道呢?”那日在秦府,他亲眼撞见了她的身手,后来她不提,他也没问,就似秦府那一幕来都没有发生过。 这事她问过韩凌,韩凌说,有病和有功夫,两者并不冲突。 当下春杏又回了一句,“若当真知道,为何不戳破?”姜姝更没了任何怀疑的理由。 啊,若知道也不可能再去镇国寺,还亲门喂药...... 姜姝一时想不明白,头皮疼,脑子也乱。 等春杏替她梳理好了发丝,姜姝便褪了嫁衣,去了浴室沐浴。 黄昏后,前院的婆子送来了几样小菜。 姜姝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草草用了两口,之后便坐在一直坐在屋里候着。 眼见天色黑了下来,屋里的丫鬟进来掌灯了,姜姝终熬不过,吩咐了春杏,“去备壶酒来。” 她能嫁进侯府,看中的不过侯府的家,盼着日后能过个清净日子。 今日大婚,一切才始。 当真就这么了,太不划算。 待会儿,她赔个罪吧。 也趁此机会,让他冷静一些...... 春杏身,“好,奴婢这就去备。” ** 等春杏一,姜姝便去翻了己的包袱。 那日她好说歹说,几番相磨,沈家表公子才松口给了她一包药粉。 给之前还几番嘱咐她,“此物我镇国寺常青法师那里求来,一次用半包,服用后能让人周身无力,但切记不可过量。” 姜姝随口一问,“为何。” 沈家也回答不出来,道,“常青法师既此说了,有道理,你记住便。” 姜姝本想日后用着己用。 没想到这头一回用,竟还不用在己身。 ** 春杏寻了酒回来。 拿着酒壶那挂着满红灯笼的廊下穿过,火红的光晕洒在身,整个院子处处都透着喜庆。 她五岁时就被姜老夫人买来,小跟着小姐一块儿长大,然了解小姐的脾气。 孤僻执拗。 不爱搭理人,但也绝非那愿意受气的主。 那些年在姜家,姜夫人要闹出点幺蛾子,小姐立马回敬,不吃亏,且一般有仇,也不会等到隔夜,当日便结算清楚。 拿小姐的话说,总不能委屈了个儿睡不着觉。 今夜小姐大婚,同姑爷掐了。 春杏到底还不放心,想小姐那股冲动的性子,指不今夜还会闹出什么来,一时便想了韩姑娘给她的那包药粉。 小姐确实需要静心。 快到转角处了,春杏才揭那酒壶盖儿,悄悄地放进去了半包无忧散。 姜姝见春杏进来,主动前接过酒壶。 “呆会儿你就在外头守着,别远了,若察觉出了不对,立马去正院找侯夫人.....”那阎王真要动手来,估计也就侯夫人能救得了她。 春杏点头,又赶紧出去让人备小菜。 姜姝拿了那酒壶过来,转个身的功夫,手里的半包药粉,便洒了进去,轻轻地摇了摇,刚放在桌,屋外便有了动静。 门口的丫鬟唤了一声,“子爷。”姜姝立马捏了捏嘴角,迫使己扬了一抹笑容来。 范伸跨步而入,手里也提着一个酒壶。 严二刚备好递给了他。 两人适才多少有些不欢而散。 明怎么着都姜姝理亏,几个时辰里姜姝也想明白了,既打了主意赔罪,也没再扭捏,乖乖巧巧地唤了,“夫君......” 范伸抬头。 便跟前人一身红衣,秀发披肩,倚立在那微微垂首,拘谨地捏着手指头。 俨然一副做错事了的孩子,等着人训的模样。 范伸眸色不动,似乎并不记得适才屋里发生过什么,渡步到了桌前,搁下了酒壶,才平静地道,“坐。” “夫君坐。” 姜姝忙地前,替他拉了拉那圆桌底下的小木凳。 两人和和气气地坐桌旁,初姜姝还问了几句,“夫君累不累。”“外的宾客都安置好了吗。” 范伸均不咸不淡地答,“还好。” 姜姝便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尴尬地聊不下去,能僵硬地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屋里的红蜡已经烧了一大半,也没谁打算离屁股底下的凳子,更没谁去主动提歇息之事。 都在候着。 过了半晌,春杏端着小菜进来。 两人神色各一松,同时提了手边的酒壶。 姜姝抬头,范伸也抬头。 姜姝笑了笑,身往范伸的酒杯里满了杯,“子爷今日忙,没空顾着个儿,都些小菜,就着用些......” 范伸扣住酒壶的手指动了动,得搁下来,应道,“好。” 酒水入喉。 范伸又用了几口小菜,才不动声色地提了手边的酒壶,往姜姝跟前那酒杯里满了杯,“青酒暖身,你也喝些。” 26、第 26 章 第十六章 姜姝盯着那酒水潺潺入杯, 心思却全都放对面那只酒杯上。 酒杯一满,姜姝先举杯,“姝儿先敬夫君。” 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抬起, 瞥一眼范伸后,又微微颔首, 面含娇羞地道, “姝儿能, 能嫁给子爷, 是姝儿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姝儿若有,有失礼处, 还望夫君多担待......” 单瞧那乖顺的态度, 确实难得。 别说是小家门户, 就算是长安城里的高门大户, 也难养出这样的气量。 范伸的目光, 淡然地从她毫无破绽的脸上瞥过。 难免又想起当初带她入宫。 跟只吓傻的小猫儿一般跟身后, 拽住的衣袖不放。 胆小。 没见过面。 怕生...... 不过是怕王认出她罢。 范伸轻轻地挑挑眉目,突觉长安城里的那帮子戏子,若是到她面前, 个个都得自行惭愧。 范伸没买账。 握住跟前的酒杯,慢慢地抬起来,对着她勾唇一笑, 缓缓地道, “夫知书达理,性情温婉,何来失礼处......” 侯府上下张口闭口都是子夫美若天仙。 温婉大方。 如今范伸将这声温婉说出口,也只有当下两心里清楚。 那是讽刺。 姜姝却似乎完全没听出那弦音, 忙地点头,谦卑地道,“有,有的......”说完又极为讨好地再次提起酒壶,“姝儿同夫君缓缓子地说......” 几杯美酒入喉,气氛格融洽。 春杏立屋,一只留意着里头的动静,见两安无事,终于将那歪成虾腰的身子,捋直。 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小心翼翼地口上房门后,才对着满院夜色,长长地吐一口气。 总算没闹。 身旁,一直守屋的严,也跟着松一口气。 原本以为侯夫给的那包静心药,今夜排不上用场。 谁知,子爷突地动肝火,为避免新婚当夜出血光灾,只能照着侯夫的意思,往那酒壶内放半包药粉。 这会子,见屋内安安静静。 终于安心。 两位辛辛苦苦伺候完子的下,同时立那门舒一口气,不由互对方一眼,同时点下头,收回目光。 严握拳轻轻地咳一声,先打招呼,“姑,姑娘......” “叫我春杏就好。” “春杏姑娘不用担心,早些休息。”严说完,脚步往前跨一步,又道,“”我先走。” 春杏点头。 严走后,春杏又守一阵。 今儿新房内有侯府专门伺候的丫鬟当值。 出嫁前一夜,春杏姜家就没合过眼,忙两日,此时春杏身子是有些乏,见里头确实没有任何动静,去隔壁稍间打算歪一会儿。 ** 洞房内的红烛继续烧着。 两各自带来的那酒壶,酒水已经消一半。 范伸一直留意姜姝的神色。 着红烛下的那张白璧无瑕的脸,渐渐地变色,朦朦胧胧的烛光就似那好的面上蒙一层红纱。 眉目几度轻锁。 说话声越来越小。 知道药粉起作用,等一阵,却没见她乏困,反倒是那双颊上的红晕越来越盛,范伸竟从那一颦一笑间瞧出,风情万种...... 范伸眉心一跳,狐疑地一眼身边上的酒壶。 药粉只放半包。 上回去镇国寺替那戏精拿药时,顺问常青法师讨些,夜里失眠时,偶尔会服用一些。 一次只能用半包。 多放会如何,自然知道。 半包药粉,叫无忧散,一包药粉,则是合|欢|散。 适才严拿酒壶来,确定自己只放半包,另一半如今还身上。 当不会出错。 然对面那,面儿上的神色,渐渐地同屋内那红柱红蜡所融,浮出一层桃粉。 轻轻地拽扯着领口,颇有几分搔首弄姿...... 俨然是药量过头的症状。 范伸突觉喉咙口干涩得慌,忍不住去提姜姝跟前的酒壶,一口入喉,正打算起身让她早些歇息。 对面的姜姝却是撑着木桌先起身,“夫,夫君,我先去沐浴......” 姜姝也觉得今夜这酒越喝越上头。 头晕脑胀不说。 关键是对面的那狗,狗东......竟越瞧越好,几次险些让她没能移眼睛。 定是喝多...... 姜姝晃晃头,强迫自己起身,想着进浴池去泡泡身子,清醒清醒脑袋。 说完,也不知道范伸有没有回答她,急急地去婚床,浑浑噩噩地拿起春杏事先备好的衣裳。 匆忙中,也没去瞧自己到底拿啥。 只想往那水里钻。 谁知水里一泡,不仅没有让她冷静下来。 心头的那股子燥热,愈发地旺盛起来,姜姝挣扎好一阵,才猛地将自己的身子从那池子里提出来。 伸手去抓衣裳。 等那衣裳抓到手里,这才察觉出不对,她拿进来的是祖母给她缝制的那条红色花棉裤。 适才她从箱子里翻药粉时,闲着那棉裤碍事,临时将其捡出来,放婚床上,谁知事后忘放回去...... 竟让她拿错。 姜姝忙地回头去她褪下来的衣裳。 此时正搭浴池边上,滴着水珠子。 而适才为同范伸秉烛夜谈,她亲自屏退屋里的的丫鬟...... 姜姝心头一凉,绝望地着手里那鲜红的棉裤。 良久,闭上眼睛。 有,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 姜姝去浴池后,范伸坐桌前,心头也有几分燥热。 自己的酒壶碰不得。 范伸提姜姝跟前的酒壶过来,连饮两杯,本想压住那股焦灼感,谁知酒水入喉后,愈发烦躁。 范伸拉拉衣襟。 今日回来,还未更衣,身上还是那件婚服。 适才不觉得,如今却很想沐浴,奈何被占地儿,只得先等出来。 沙漏里的流沙,似流的快,然半天过去,总觉得那里头的那砂石并未留去多少。 范伸往一眼浴池的方向。 手指那桌上,始一下接着一下地敲击,眉宇间的那股烦躁,随着时辰的流失,终于达到鼎盛。 范伸起身往浴池走去。 也没顾里头的是何情况,掀帘子询声问道,“好吗。”冷硬的语气带出心头的几分烦躁。 浴池里的水雾迎面扑来,潮湿如雨雾中的烟云。 范伸皱眉,掀起眼皮子。 霎时,跟前那朦胧模糊的云雾中,一道鲜红的身影,如同雪地里的一枝腊梅,入目夺所有眼球...... 且,不只是腊梅。 腊梅的枝头,更是风光无限...... 那半截腊梅的身子惊慌地转过来时,青丝挽起置于脑后,所有的美景均无半分遮拦地,露范伸的眼皮子底下。 雪团如玉。 满搦宫腰纤细。 纤褪藏那艳红的腊梅花丛中,蔓延而上,快到枝头时,却是劈个岔,秃一块,露出底下的雪白...... 范伸的眸子突地一恍。 喉头几经滚动后,平静地抬起头,对上那双目光呆滞的眸子,毫不吝啬地夸一句道,“嗯,挺别致.....” 姜姝牙齿打颤,嘴张几回。 还未发出个声儿出来,帘子已经落下,浴池里又只剩下她一。 姜姝痴痴地盯着跟前还晃动的珠帘,身上的肤色眼见地变颜色。 耳根子直烧,面如朱砂。 整个羞愤欲死。 这才嫁过来头一夜,就不打算让她活...... 姜姝怎么也没料到,祖母如此贴心,念着她是新婚夜,特意给她个裆。 何为生悲。 大抵也不过当下这心情。 姜姝原本都捡起池子里湿哒哒的衣裳,裹着出去,偏生又到浴池内的那木架上搁着一套衣裳。 若她不去取,或许还能保住几分情面。 但她去取,那木架子太高,她够不着,只好弃挡胸前的湿衣,垫起脚尖。 身后的珠帘说掀就掀。 她那一回头,什么都没有。 身子,脸面都光...... ** 屋里的烛火烧一半,姜姝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那浴池里出来的。 适才范伸进来递给她衣裳。 她出来后,进去。 如今姜姝一坐喜床上,盯着那已经烧半截的红烛,红彤彤的火苗子如同点她的心坎上烤。 那股子心慌和燥热越烧越旺。 她怕是要死今夜...... 正恍惚,身旁的床榻一陷,那股清淡的檀香比起往日浓烈一些,姜姝木讷地转过头。 范伸半敞的胸膛上,水珠子还往下滴。 红烛下一照。 那身板子,那脸,放佛能挠心肺,心痒难耐..... 那狗东......何时这么好过。 那念头生出来,姜姝被唬一跳,想移目光,整个却似是着魔一般,不仅挪不,心头还有一股奇痒,想挨更近些。 姜姝甩甩头。 稳住,不过就是几杯酒而已。 今夜,已经够丢...... 屋内一阵安静。 灯台里的红烛“啪”地一声,燃出霹雳声。 范伸的手指绕着里衣的系带,心不焉地打一个结,索绕鼻尖的那股暗香,犹如吊着的心魂,范伸的身子不由地往她边上挪挪。 挪一半,又保持清醒。 不该。 也不能。 范伸深吸一口气,侧过身正欲去拉身后的被褥,胳膊抬起,却到搁被褥上的一只手。 红艳艳的被褥上,那白嫩的纤手,愈发夺目。 细嫩如剥的鸡蛋。 眼前又是那挥不去的腊梅枝头风光。 范伸终于抬目光,向那张脸...... 眸子一瞬,如同粘那张如梦如仙的容颜上,再也挪不...... 心口的躁动已经达到极限,范伸喉咙滚滚,直接捏住那只手,俯身过去,气息擦着姜姝的耳畔,低哑地问,“歇息?” 姜姝颤颤地张张嘴,“好。” 黑色漫长,烛台上的烛火终是燃尽,红浪翻滚间,范伸只见满目风采,灼灼芳华。 时而如同身酷热中,拼命地寻那水泽地,浸入身子,激起层层水波。 时而又身处寒冬,觅那如棉的暖团儿,埋双掌间,妄图擦出火花来。 巫峰断肠,幽花含泉。 幔帐轻摇,啼鸣如莺。 一夜春风如梦,翌日醒来,药效散尽后,范伸脑子里的美景如同泡影虚幻,唯独那腊梅枝的档红棉裤,尤其清楚。 27、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半夜落场雪。 晴日, 翌日清晨天色是片灰白,茫茫白雪纷乱,寒风吹, 冰冰凉凉的雪粒子,灌进人裤管子里, 从脚凉到心口子, 直让人跺脚打着哆嗦。 春杏换件夹袄, 早就去暖阁外间候着。 昨儿夜安静。 到早上还是没见动静, 春杏便悄声昨夜伺候的丫鬟,“世子爷和夫人,昨夜时歇的?” 丫鬟途中便被世子夫人屏退出来, 之后也没再唤人进去。 人是时歇的, 们也答不上来。 只知道屋内红烛快燃尽的那阵, 房内还有动静, 那饶人心坎的娇呤声传出来后, 守在外屋的奴婢, 低着红脸。 春杏不知情。 只担心,昨夜那药效过,人身上的煞气会不会跟着起来。 侯夫人专程指派过来的阮嬷嬷, 见状笑着道,“姑娘不用着急,今儿天冷, 起晚些也无妨, 侯夫人早来交代,让咱别去打扰,不急着请安。” 春杏点,冲阮嬷嬷笑笑, 答声,“唉。” 外间的众丫鬟婆子,没人进来。 然里的位主子,早就醒。 谁也没动。 姜姝紧闭着眼睛,早在那双腿的酸痛袭来之时,便想起昨夜所有的切。 那股子抓心挠肺,如也控制不住。 直到自儿的身子如片木叶儿,被颠的周身酥麻酸胀,虚痒难耐的心口才觉得充实些。 怪不着谁。 人热情如火。 干柴烈火,触就着,越烧越旺,所有的切,全是你情我愿。 洞房花烛,外的和谐美满。 如今清醒。 那脑子里的燥热画,随便拎出来,能让人悔青肠子,只余满腔斐然和自我怀疑。 姜姝的脑袋直僵硬地枕着那结实的胳膊上,从醒来至今,没有动过。 云锦被褥的手脚,更如腾绳般缠绕。 动,则牵全身。 时辰久,脖子终是受不住,姜姝正盘算着如挪,才不会吵醒那人,顶上便响道微带慵懒的声音,“醒?” 姜姝点点。 安静半晌。 抬,收回胳膊,抬脚,收回腿。 谁也没吭声,极为默契。 安静半晌后,范伸先掀被起身,双黑眸清冷无波,昨夜那抹殷红的燥火,已然烟消云散, 姜姝赶紧攥着被褥严实地挡在胸前,跪坐起来,“姝儿伺候夫君穿衣......” “不用。” 范伸拂开幔帐,弯腰捡起盖在鞋上堆凌乱的衣物,回过平静地拿,“你身子弱,多睡会儿,今日天冷无人扰你。” 姜姝乖巧地点,“多谢夫君......” 披散在肩的缕墨发随之晃,莹白的肩若隐若现,隐约能瞧见些痕迹...... 范伸眸子轻闪,转过,“我先出去,待会儿请安,再来叫你。” 姜姝再次点,“好。” 床榻松,幔帐在范伸身后落的瞬间,姜姝便将自己裹成蚕。 耳边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姜姝紧张地竖起耳朵。 待那窸窣声消失,脚步声响起,再也不见任声响之后,姜姝才猛地掀开被褥,仰目望着那幔帐顶,整人快窒息般。 全乱。 ** 范伸穿好衣裳出去时,外间的丫鬟婆子们才瞬间打起精神,齐齐蹲安,“世子爷。” 严二守在门外,听到动静声回,便见范伸从暖阁内走出来。 夜过去,上的怒气倒是没,身上却多股说不明的冷。 便知这道坎儿,怕还是没能过去。 严二紧张地跟上。 范伸去书房,平时范伸忙案子时,便在此处洗漱安置。 里虽没有地龙烧着,物件儿却备的齐全。 范伸更衣洗漱完,便坐在那张红木椅上,玄色私服的领口遮颈项半,那露出来的截喉,还是能隐隐瞧见抹红痕。 严二抬,神色犹如被雷劈过。 昨夜...... 侯夫人不是说那药不是清心寡欲吗...... 严二还未回过神来,便听范伸道,“去查,昨夜那酒壶。” 昨夜脑子浑噩,不做他想。 此时清醒后,再回想昨夜的切,明显是酒出题。 身子酸胀难耐,那张脸忽然美若天仙,让人欲罢不能,只想靠近,恨不得蚀其心骨,狠狠揉碎...... 他时竟如此猴急? 范伸的指尖从眉心划过,心有分烦躁。 自己的壶酒参东西,他没动,出题的便是那酒壶。 倒挺有本事...... 严二惊愕,“主子是怀疑......” 范伸懒得听他磨蹭,从怀里掏出另外半包未用完的药粉,撂严二,“去看看,是不是放这东西。” 他失眠时,偶尔服用。 昨夜那酒的味道,却极其相似。 严二上前接过来,入眼股子熟悉,不疑惑地道,“这不是大人侯夫人安眠用的药粉吗。” “半包安眠,过量催|情。” 范伸说完,严二手里的半包药粉,差点落在地上,颤颤抖抖地捏在手里,脸色比起适才,更为僵硬。 半晌没见动静,范伸身子往后仰,便看向立在那毫无反应的严二,不耐烦地道,“没听见?” “属,属这就去办......” 严二转身从屋里出来,脚踩空台阶,身子趔趄,那额上的汗,更加细密...... 哪里用得着查。 昨夜那酒就是他做的手脚。 只是没料到侯夫人他的竟是无忧散...... 半包安眠,过量催情。 严二的心口瞬间到嗓门眼上。 在这之前,他无比确定,自己放的确实是半的量,可此时,他不敢肯定,愈发怀疑昨夜是不是自己手抖,多放些...... 若是世子爷知道是他...... 严二来不及多想,立马赶去后厨。 ** 范伸走后,候在外间的春杏和阮嬷嬷同时进去伺候。 春杏上前拂开幔帐,便见姜姝裹着被褥,神色呆愣,手里攥着团衣物,那秀发底露出来的肩,隐隐有紫青的痕迹...... 不用,也知道昨儿夜里发生什么。 春杏正欲拉幔帐。 阮嬷嬷却跟过来,熟练地往那床上摸,摸出张染红的绢帕,笑着道,“恭喜夫人,侯夫人昨儿就交代好,夫人不必急着请安,好生歇息。” 姜姝应付地点。 等阮嬷嬷走,春杏便上前扶起姜姝,欣喜地道,“小姐能想通就......” 话没说完,便被姜姝声打断,“你赶紧去后厨趟,看看昨儿那酒是不是有题......” 坐在床上的这阵,越想越不对。 姜姝也形容不出昨夜那感受,只记得那人全身上散发出股魅力,就似,似这世上只剩他男人般。 竟,竟对其,饥渴至极...... 深闺姑娘,未经人事,怎会有那样的心思...... 定是出题。 除范伸的那壶酒,昨夜没碰过任东西。 春杏愣,“小姐是怀疑?” 姜姝没功夫同解释,回便道,“你觉得世子爷长的如?” 春杏笑笑,“世子爷的样貌,奴才早就同小姐说过,放在咱长安城,那可是数数二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是吗。”姜姝喃喃轻语句,“可我从未觉得,就昨儿夜里,奇怪......” 姜姝扶扶酸痛的腰杆子,坚决地道,“定是那酒出题。”昨夜不觉得,如今想起来,似乎从开始,范伸就在有无地灌酒。 这狗东西...... 腿跟子的股酸痛袭来,姜姝咬碎牙,“你赶紧去后厨瞧瞧,他好歹也是堂堂三品大官,竟用这等卑劣的手断......” 姜姝说完,却不见春杏反应。 抬瞧,便见其脸色苍白,神色呆愣,疑惑地道,“怎么?” “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春杏瞬回过神,脸色恢复如常,急急忙忙地赶出去,心口阵突突直跳。 前儿临走之前,有些不放心,拉着韩凌,“韩姑娘可知,这是药粉。” 韩凌告诉,“无忧散。”说完后,同重复句,“半包就好,可别过量。” 好奇,“过量会如。” 韩凌便道,“也没什么,不过是让你家小姐提前洞房罢。” 那话是什么思,春杏还能不明白。 是以,昨夜放药粉时,掂量掂量,甚至只放少半。 怎会如此呢。 莫非是韩姑娘的时候,就错量? 春杏心底凉。 小姐能同世子爷圆房,是好事,可若当真是那酒的题,才让人圆房,小姐能察觉,世子爷肯定也能察觉。 小姐便罢。 若是让世子爷查到上,不仅是,恐怕连小姐的誉会受到牵连。 春杏想到着,已是身冷汗。 也没顾得打伞,顶着风雪,急忙往侯府的后厨赶,去寻昨夜那酒壶。 今日的雪落得密集,寒风吹,迎扑过来,割在人脸上,阵阵生痛,春杏瞧不清视线,半眯着眼睛,只管埋着往前走。 到后厨,步跨上台阶,也没瞧见跟前有人。 道身影冷不丁地撞在起。 春杏才忙地退后步,惊愕地抬起。 对的严二同样受惊,身子慌忙地弹开后,也惊愕地抬起。 28、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两那一撞, 齐齐愣住。 严二先反应来,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春杏姑娘。” 春杏也含了笑, “严侍卫。” 两同时为对方让开了道,一阵安静后, 见对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免又抬相望, 严二一时想起, 恍然道,“春杏姑娘初来侯府,若不识路, 我派个带你去, 春杏姑娘要去哪。” 春杏道了声谢, 却是指着被严二堵身后的那扇后厨门, “后厨。” 严二一愣, “倒是巧了。” 两一前一后地进去。 侯府后厨的院落很, 备菜,烧火各一边。 洗菜和洗碗碟的地儿,院子最里面。 两一路走。 春杏一直留意着身后的脚步, 经烧水的地方,严二没停,再经烧菜的地方, 严二还是没停, 如今都了那糕点房了,春杏见严二还跟自己身后,心口又慢慢地跳了起来。 莫非世子爷已经察觉出了么...... 春杏也顾不得他了,只想着赶严二前, 将那壶里的酒倒了便是。 眼见春杏的脚步越来越快。 身后的严二也犯了狐疑,本以为春杏姑娘是来替夫备早食,进来后还想着她指指地儿。 春杏却一个劲儿地往里钻。 到了里院的那条路,严二心也发了紧。 世子爷能察觉出不对,那夫,怕也有了怀疑...... 严二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快了起来,紧追上春杏。 春杏出来前已经了屋里的丫鬟,新房屋里的碟盘和酒壶,适才阮嬷嬷离开屋子时,才让一撤了出去。 如今未相隔久,当还堆屋里,来不及清理。 春杏瞟了一眼几个婆子跟前的水池。 见确实没有,回立马进了屋。 谁知那一停顿,后的严二也夺步先跨了进去,春杏的反应极快,两瞬间又卡了那门槛前。 这回谁也没让谁。 严二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挑开了,“不知春杏姑娘来这,要寻何物?” 春杏别开目光,没去看严二,伸进去的一只腿却半分不让,也没瞒着,“昨儿夜里的那壶酒,夫说还未饮完,今早起来便念着,不像浪费,让奴婢来取......” 严二眼皮子几跳。 果然...... 这回愈发不敢让了。 春杏见他不仅没退,还往里挤了几分,嘴角抽了抽,怀疑地道,“严侍卫,也是来寻东西?” 严二摸了摸鼻尖,也没否认,“夫和世子爷倒是心有灵犀,世子爷今日醒来,也惦记着那壶酒,让属下来取......” 已经很明了了。 这是两位主子都了怀疑。 严二和春杏心同时窜起了火苗子,都念着自己的那壶酒,心尽管焦躁不安,面上却又不敢露出端倪来,怕对方出怀疑。 然这般卡着也不是办法。 半晌后,严二松了口,“春杏姑娘先请。” 春杏埋看着他那只不分毫的脚,扯了扯嘴角,“严侍卫先请......” “你先请。” “你先......” 两清楚谁也没让,也不知道是谁先往里挤了一步,另一哪里肯让。 一时也顾不得情面,胳膊撞着胳膊地挤了进去。 昨儿两酒壶一个虽都是青瓷。 纹路却不同。 如今都摆屋内那一堆碟盘之间,两上前一抓,这回倒没有抢了,抓的都是自己的那个酒壶。 如此,两又想不明白了。 春杏一个反应是严二认错了酒壶,怕他认出来再来同她抢,春杏立马松了手。 “嘭”地一声,酒壶碎了她脚边,春杏眉一皱,呼出一声,“这,酒壶挺滑......可惜酒水还是糟蹋了......” “嘭。” 春杏话音刚落,严二手里的壶也落了地,摔了个粉碎。 春杏猛地抬。 严二看着春杏惊愕的目光,面色不改地符合道,“是挺滑.....” 春杏:“......” 两谁也没再说话,从房内出来,心里的那疑团如同顶上化不开的天色,各自都捣起了鼓。 临到了,似乎终于都反应了来。 自己的酒没事,不代表对方那壶酒就没事。 快要走出后厨时,春杏缓缓地转来,严二也跟着缓缓地转了。 ** 书房内。 范伸候了一阵,没见严二回来,先回了暖阁。 侯夫等得了。 还未见世子夫的虞老夫却等不了。 出门前范伸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颈子,指腹轻轻地从那喉咙口上的伤痕上蹭,随后提了提领口。 颈项间那红痕有指长。 很难藏住。 昨夜太于投入,范伸也不记得何时被她挠的,但能留下如此伤痕,那猫爪子,也着实该修修。 范伸回到暖阁时,姜姝已收拾妥当。 屋里的丫鬟都是侯夫亲自挑选,一双巧手自是不用说。 之前披肩的素发,被梳成了妇鬓,比起往日顶上的一只素簪,如今这一番妆容,称得上雍容华贵。 不知是妆容的缘故,还是昨儿夜里初经事的缘故,姜姝今日那双颊上,便隐隐添了几丝往日没有的妩媚。 范伸进来时,姜姝正立那妆台前,微微弯腰,照着铜镜。 海棠色的绸缎裹身,未披氅。 腰肢一扭,圆臀毕现...... 范伸眸子一顿,轻轻瞟,也没再往前走,只立门口唤了一声,“好了吗。” 姜姝忙地转身。 范伸立珠帘前,身旁恰好是一扇窗户。 昨夜到底是烛光暗淡,即便贴着身子,姜姝瞧见的也是一团模糊。 此时再看跟前这,衣冠楚楚,仪表堂堂。 模样的。 做的事却非。 春杏出去后还未回来,姜姝虽不敢断定那酒就是范伸的手脚,但也八九不离十。 能爬墙的,还能是么好东西...... 姜姝虽不屑那手段,但既已成亲,圆房也是理当然。 范伸离开的这阵,姜姝早就平复了下来,往后她还得靠着那而活,如此那脸上的笑容便随之一现,乖巧地站那,娇滴滴地唤了声,“夫君......” 唤完又往前迎了两步,因着今儿一回挽发,姜姝总觉得上晃的厉害,不太习惯地伸手扶了扶鬓边的发钗。 那一歪斜扭,恰好落入了刚抬起的范伸眼底。 极为熟悉。 像极了昨夜那搔首弄姿...... 范伸无声地一笑,身后的手指随之一敲,偏了。 一身本事。 是他瞧了她。 “收拾好了,便去请安。”范伸不待姜姝走近,撂下一句便转身走了出去,立门外,见姜姝出来后,才撑开了手里的油纸伞。 也没等她,也没替她撑,先一步跨进了雪地里。 ** 适才阮嬷嬷从暖阁内取了帕子,回就交了侯夫。 新婚夜落红,是规矩。 侯夫让云姑收好了绢帕,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一桩心事得以了结一身是轻,了几句阮嬷嬷,世子夫的情况。 阮嬷嬷均点,“老奴瞧着,脸色挺好。” 侯夫终于安了心。 见两都起了,这才差云姑去隔壁将虞老夫接到正屋。 新一回进门,按理说昨儿就该得敬茶,但侯夫顾忌着姜姝的身子,怕她累了一日,再来行跪,到不了洞房便倒了,特意挪到了今日。 请安敬茶一道办了省事。 云姑扶着虞老夫从隔壁出来,对面长廊上便有了静。 云姑抬望去时,范伸手里正撑着伞,心翼翼地扶住了姜姝的胳膊。 那模样,甚是恩爱。 虞老夫也看到了,紧紧地攒住了云姑的手,兴地盯着对面的身影道,“那就是世子夫?” 云姑点,“老夫先别急,这不都来了,等待会儿进来,咱慢慢瞧......” “咱这世子倒知道疼。”虞老夫笑着说了一句,才转身进了屋,候着两来。 长廊上,姜姝轻轻地挽着范伸的胳膊,走的异常缓慢。 这回她倒没怨范伸。 从东院出来,她跟范伸的身后,心的事儿一,便忘了还有‘病’身,一路健步如飞地跟了来。 到了院门前,范伸突地转身,她,“身子可还要紧。” 姜姝脸色一变,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有病,正犹豫是该点喘咳两声,还是该说那帖药的效果真真是好。 范伸便将手里的油纸伞靠了来。 那伞顶上的几粒雪花落她脸上,姜姝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胳膊便被范伸一扶住,极为温柔地拉到了跟前护着。 姜姝顺势几声喘咳。 一切都挺自然。 之后范伸便扶着她上了长廊,一路再也没松手,到了屋里,面对一屋子的三姑六婆,也还是牵着她。 屋内几声哄笑。 姜姝便抬了。 除了侯夫之外,跟前每个都是面孔。 正不知措,云姑便端了两茶杯递来,“这茶,侯爷和侯夫可候了好些年呢。” 姜姝便也明白了。 坐侯夫跟前的那位,一副闲云野鹤的男子,便是永宁侯府的范侯爷。 这番一瞧。 范伸似乎长的谁也不像...... 范伸先从云姑那托盘里拿了茶杯,递姜姝,回再取,两一同缓缓地走到了侯爷和侯夫跟前,正要齐齐跪下。 跟前的侯爷和侯夫,一瞬都起了身。 一个抢先接了范伸手里的茶盏,一个抢先接了姜姝手里的茶盏。 两都没能跪下去。 侯夫扶住姜姝的手,笑着道,“行了,你身子弱,母亲喝了这口茶便是。” 侯爷和侯夫的色都很自然,谁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姜姝便顺势改了口,微微福身依次唤道,“父亲,母亲。” 轮到虞老夫了,两倒是切切实实地跪了一回。 侯爷没拦着,侯夫也没拦着。 姜姝将手里的茶盏递去,刚随着范伸唤了一声,“外祖母。”一双手便被虞老夫牵住,起了褶子的目光温和地落姜姝脸上。 身旁的丫鬟赶紧替她接了茶盏。 虞老夫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瞧了一阵后,便颤颤地道,“像......” 屋里的正疑惑,虞老夫说的是像谁,便见虞老夫又握住姜姝的手,轻轻几晃,眼眶含泪道,“像一家......” 姜姝跪跟前不敢。 虞老夫又道,“孩子,往后同咱世子爷好好地日子,他一个家,可好?” 姜姝忙地点,“嗯。” “好孩子。”虞老夫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松了手。 侯夫见虞老夫情绪不太稳,也不敢让两留,赶紧打发两回了东院,“天冷,世子夫少出来,身子要紧。” 一堆丫鬟婆子,又簇拥着两出了正院。 前后不一炷香的功夫,两又回来了。 正院里逛了一圈,姜姝也没能记住几个,除了范侯爷和侯夫,她也就只记得一个虞老夫,他的亲戚,她一个都没记住。 瞧得出来,那虞老夫很是喜欢范伸。 就是这样,即便外被厌恶成了茅坑里的石,自个儿长辈眼里,依旧是个宝贝疙瘩...... 姜姝落后范伸两步,看了一眼那□□的脊梁,回来时没再忘记自个儿的病。 时不时喘咳两声,说话声也虚弱了很。 两回到东院暖阁,严二和春杏已经候了门口。 范伸看到严二后,便没再往前,回同姜姝撂了一句,“你先进去,我晚些时候再来。” 姜姝也瞧见了春杏,忙地道,“好。” ** 姜姝一进屋,范伸便转身。 一面往书房走,一面严二,“如何了?” 严二回复道,“酒水没有题。” 范伸脚步一顿。 严二没去看他,直接将藏袖筒里的那酒壶,递到了范伸跟前,“属下查了,只是普通的酒水,属下也,昨儿夜里后厨的老张,亲手交到春杏手里,就是这个酒壶。” 范伸抬目,严二忙地低下。 半晌,范伸才伸手拿了来,“如何查的?” “属,属下才饮。” 严二话音一落,范伸便好奇地盯了来,上下打探了他一番后,拧眉道,“没反应?” 严二摇,“没有。” 范伸眉拧的更深,又瞧了严二一阵后,转身道,“再等会儿。” 范伸又回了书房。 严二一直跟前站着。 时辰慢慢地流失,了晌午了,见严二还是没有反应,范伸终是拿起了那酒壶,脸色狐疑地嗅了嗅。 确实正常。 范伸一下将身子靠那椅子上,不可思议地捏了捏眉心,半晌后才抬突地严二,“她好看吗?” 严二一愣。 顿了片刻,便也知道范伸说的是谁,豁出去半条命道,“若非夫容颜绝色,长安城内那么病重的姑娘,为何世子爷偏偏选了姜家。” 范伸紧紧地盯着他。 好一阵安静,才发出了一声闷笑,“你的意思是我图她色?” 29、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严二半晌语。 敢说图, 也说图。 垂目立在那,即便说,脸上的神色似乎也已了了一般。 酒没问题, 那就是人问题。 范伸闷声嗤笑了一声,别开目光。 混迹花楼么些年, 他范伸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一向把持度, 但昨儿夜里确实就碰了人家。 范伸捏眉心, 沉默半晌后,平静地吩咐严二,“约上文王, 百花楼。” ** 姜姝进屋后, 也赶紧问了春杏, “可查到了?” 春杏点头, 将寻回来的那酒壶交到了姜姝手上, “奴婢查了, 酒没问题,只是普通的酒水。” 姜姝一愣,太相信。 春杏便揭开了盖儿, 倒了一杯,姜姝凑上去嗅了嗅,也嗅出什么来, “你是怎么查的?” 春杏目光轻微躲闪后, 小声答,“奴婢自个儿饮了。” 姜姝惊愕地看,“你怎般鲁莽,要是问题了该如何......”姜姝说完, 便细细地打探起了春杏。 面色白皙,双目清澈。 再正常过。 怎样....... 酒水没问题,那昨儿夜里,又是为何? “奴婢已经问过了后厨,昨夜后厨的张叔,亲手将酒壶交到了严侍卫手上,就是个酒壶,错了。”春杏见姜姝还是信,便拿了桌上的那杯酒,一口饮进,“咱再试试,没问题。” 姜姝想阻止都来及。 “你......” 见春杏已经饮了,也没法子,想若是春杏当真个什么反应,必定要那狗东西交出解药来。 一个时辰过去,过了晌午了,见春杏还是没反应,姜姝的脑子又开始慢慢地乱了起来。 “小姐,奴婢倒觉得,就算普通的酒水,饮上两杯,也足以让人神智清,尤其是清酒后劲大。”春杏缓缓地劝解,“婚夜拿酒助兴的事儿常见,小姐用想太多......” 姜姝将信将疑。 可以往也喝过酒,也没见醉成那样...... 思忖了半晌,姜姝到底还是确定,又问了春杏,“他到底多好看?”才让喝上几杯酒,就对他那般抓心挠肺。 春杏回没答,是轻声反问,“世子爷仪表堂堂,小姐自个儿当真没察觉到?” 姜姝语了。 须臾,极为挣扎地,“么说,我昨儿那般,竟是图他那张脸......” 春杏没敢去看,转身盖上了酒壶,头一回违背了良心,“醉酒之人,岂是自个儿控制的,小姐洞房夜同世子爷圆房是好事,以后咱就在后院也安安心心地呆。” 说完便掐断了头子,扶起身,“小姐还未吃东西呢,奴婢说侯府的烧鸡尤其好吃,适才去后厨时,特意让人备了一只,今儿个落雪,小姐就在屋里好生歇......” 姜姝点头。 双脚踩在地上,脑子仍是一阵云里雾里的。 ** 文王已些日子没见过范伸。 本以为他忙婚,没空出来闲逛,谁知才婚第二日,竟来了百花楼买|春。 文王摇头一笑。 愧是他范伸。 夜里万千灯火一亮,永宁侯府和文王府的马车前后脚到了百花楼门前,一高一胖的两身影从那一片乌泱泱地堂中穿过,挡在跟前的官客齐齐让开。 在官场里混过的人,谁都知,长安城里,两人招惹。 一位是文王,另一位便是范伸。 今儿两人齐聚,众人避之及,好在两人并未在堂中停留,径直上了楼,百花楼的妈妈今儿说范伸和文王要来,早就备好了雅房。 往日两人过来,都是文王挑了一堆姑娘又搂又揉。 范伸往往只坐在一旁看,并喜欢当众同人亲热。 日子久了,百花楼妈妈也知他的习惯,今日本也没打算问他,范伸动,“可还舞女?” 百花楼妈妈愣了愣,立马点头,“。” “挑个穿红衣的。” 范伸说完,仅百花楼妈妈愣在了那,文王也愣了愣,顿了半晌反应过来后,便是一声大笑,“果还是范大人玩。” 百花楼妈妈赶紧出去寻人。 雅间里的酒菜陆续呈上,是几位抱琵琶的姑娘,扭腰肢阿娜地走了进来,文王随手搂了一个在怀,弄得那姑娘手里的琵琶声一阵乱颤。 屋子里娇呤声断,很快便掀起了一股子热朝。 范伸动声色地饮酒。 片刻后雅间的帘子被拂开,一身姿聘婷的姑娘走了进来,红衣裹身,身段妖艳如火,正是百花楼的头牌苏桃。 范伸抬起头,眸子轻飘飘从那张脸色略过,手指捏酒杯,轻轻地荡了荡。 苏桃垂目款款地走到了他身旁,娇声唤了一句,“爷。”音刚落,便见范伸扭头对身后的妈妈问,“没人了?” 妈妈一愣。 疑惑地看了一眼范伸清冷的脸色,又瞧了瞧跪在他跟前的苏桃,一时也知问题出在了哪儿。 适才出去寻人,苏桃自荐而来。 按理说,世子爷当喜欢才对。 当初苏桃初夜,范伸以一万两的天价包了苏桃之后,长安城里的人便都知,苏桃是他范伸的人。 虽说苏桃在百花楼挂了个头牌,也因此,无人敢染指。 今儿范伸前来,苏桃伺候,理所当。 又是怎么了...... 百花楼妈妈虽想明白,也敢质疑,忙地,“,,世子爷稍候。”说完便去拉苏桃。 谁知苏桃竟是避开了妈妈,跪往范伸身旁移了移,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袍,颤声,“爷,就给奴家一个机可好?” 那张脸抬起来,满是祈求。 范伸瞟了一眼,眸子缓缓地移到了衣袍的那只手上。 苏桃身子由抖了抖,咬紧了牙关,硬撑未松手,“爷,爷就让奴再伺候一回......” 范伸才将目光挪回到了脸上,阴晴难测的深眸,渐渐地黯来。 片刻,便勾唇,“想好了?” 苏桃点头,“奴想好了。” 范伸盯,伸手一点一点将衣袍从手里抽了出来,身子一仰,懒懒地靠在了软榻上,“那就跳吧。” 苏桃成为百花楼的头牌,并非虚传。 自的本事。 何况今儿跟前坐的,还是心属之人。 一曲舞完毕。 苏桃的身段愈发清凉。 范伸一直看,那双眼睛深邃如星辰大海,永远让人摸透他在想什么,可就是股子深邃,又让人生出无限遐想。 苏桃无数个日夜,都在幻想那双眸子压|在身上。 所人都以为的初夜给了范伸。 唯独苏桃清楚,那夜他坐在窗前,让靠近半步。 很想同他说,是愿意的。 愿意伺候他。 奈何那日没勇气说出口,如今便想在等了。 支舞是楼里的教导妈妈所教,所姑娘中,也就苏桃学到了精髓,那款款撩人的身姿扭动起来,全是风情...... 苏桃使出了全力。 对面的范伸从始至终都坐在那,没任何变化,一双眸子看似是盯在苏桃身上,可仔细一瞧,便发现早已空洞。 曲声落了尾。 苏桃小心翼翼地凑到了范伸身旁,娇声问,“爷,可满意?” 伸出手正要去拉他的胳膊,范伸突地一个弯身,手里的酒杯沉沉地落在了桌上。 苏桃心头一跳,忙地缩回了手。 屋内顿时安静了来。 身旁的文王从苏桃进来,眼珠子就盯在身上就没挪开过,之后一曲舞,更让他一身燥热难安,奈何顾忌到是范伸的人,一直好所动作。 此时见范伸的态度,似乎并满意,一时心痒难耐,问,“范大人喜欢?本王倒是好一口......” 什么意思,很明显了。 苏桃原本就因范伸的态度,心凉了半截。 此时再文王如此说,顿时惊慌地看范伸,“大人,奴家只伺候大人一人......” 文王讨了个没趣,本想罢了,突地范伸,“怎么,王爷配上你?” 文王好奇地看了过去。 苏桃一张脸已吓得苍白,祈求地看范伸,呜咽,“大人,奴家心里只大人,还请大人收了奴家,奴家辈子定尽心尽力地伺候大人......” 任凭如何哭,对面那双眸子里的神色皆是一片薄情。 苏桃心头渐渐地沉,急去抓他的衣袍,“大人.......” 范伸脚尖一抬,轻轻地点在的肩头,见再往前凑了,才缓缓地收回了脚,看满脸是泪的脸,缓缓地,“那夜我便告诉过你,该想的别去妄想,在其位谋其职,是你自己选的吗?” 给安稳要。 他也没法子。 那声音起来轻缓温润,每一个字,都让人头皮发麻。 苏桃一瞬,跌坐在了地上。 范伸没再看一眼,起身理了理衣袍,回头同文王打了声招呼,“臣行一步,王爷继续。” 身后苏桃的挽留声传来,范伸的脚步已经了楼。 严二没料到今儿世子爷么快就出来了,赶紧去牵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范伸眉目间的烦躁一瞬显露无遗。 指头重重地按压那太阳穴揉了一阵之后,才慢慢地平复了来。 适才并非是苏桃跳的好。 而是那红纱衣袂飘在眼前,他没任何反应,满脑子全是昨夜那只惊慌回头的腊梅枝...... 白如雪,红艳如火。 太过于鲜明刻骨。 一条开衩的艳红棉裤,其风光,赛过了那罗裙轻纱,竟让他毫无半点兴致...... 30、第 30 章 第三十章 马车回到侯府时, 已到了戌时末。 落雪天府上人歇得早,灯火零星盏,微光尽数吞噬在夜色中, 唯有靠近东院长廊下,还挂着昨新婚未取下灯笼。 朦胧红光晕上那冷色衣袍, 添了分暖, 一直延绵到暖阁外, 突地......戛然而止。 暖阁里外一片黑灯瞎火。 前挂着那排喜红灯笼, 不见了踪影。 漆黑冰雪夜,雪粒子冷飕飕地扑在脸上,严二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转过头看了一眼旁主子, 想说什么, 又不敢张嘴, 急急忙忙地掏出火折子。 适才进想着院里灯笼, 没提灯盏。 怎么没料到黑成这样。 微弱光亮开, 照出了脚下半寸之地,严二小心翼翼地盯着边那筒靴,人无声地跨上了暖阁前步台阶。 房紧紧, 前无一人守夜。 严二又抬起头,从夜色中瞧了一眼旁那团黑影子,瞧不见脸色, 但感受到冰雪天所带来阵阵寒意。 严二转过, 吸了一口气抬手敲。 “咚咚”地声音,落在安静雪夜,闷沉又醒耳,然半晌过去, 依旧是死一般沉寂。 严二便确定了,主子今夜是夫人关在了外。 自打严二跟着范伸后,范伸就一直住在东院,如今十年过去,还是头一回进不了自己。 严二又试着唤了声夫人。 没见回应后,能硬着头皮转道,“夫人许是睡死了,人不上......”书房字还未说出来,便见范伸往后走出步,从边上,拉出了下人们守夜时用小木凳,一屁股坐在上面,不慌不忙地吩咐道,“叫人过来掌灯。” 严二紧张地吞了一下喉咙。 知道今晚上八成又不得安宁了。 严二脚步下了台阶,后人又添了一句,“把府医叫起来。” ** 外头叫声头一回传进来时,屋内姜姝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咚咚”声响,甚是吵闹,不觉翻了个,继续闭着眼睛,隐隐见了有人在唤,那声音如同从遥远梦里传来。 压根没想到范伸还会回来。 黄昏那阵,府上表姑娘来过,拿了盒胭脂来,说是自个调制,送给姜姝当新婚贺礼,姜姝将请进了屋,一番招待,表姑娘便对交了心。 见贾梅神色似乎欲言又止,姜姝出声一问,贾梅便将梗在心头那事说了出来。 贾梅在府上住了月,对府上一些事物和习惯,多少了解了些,世子爷若是进宫或是去理寺当值,乘坐马车便是那匹棕色骏马。 平日里出去,则是偏黑色。 今范伸出时,表姑娘贾梅亲眼瞧见,就是那匹黑色骏马。 她多了个心眼,偷偷地跟了一段。 世子爷去是百花楼。 从打定了主意做小之后,贾梅便仔细地去打了范伸事。 主母她没资格争抢,但若是做小,就凭她这表妹份,应不输她人,旁还好,就百花楼苏姑娘,让她心生了介怀。 虽是官妓,但好歹之前是户人家姑娘。 况且还生美。 若是世子爷当真领回后院,赐个妾室,将来便能威胁到她头上。 是以,她才来找了姜姝。 新婚第二日夫君上花楼,没有哪个女人不介意,贾梅想在姜姝跟前讨个功,若是能借姜姝之手断了那苏姑娘路,就再好不过。 贾梅先隐晦地同姜姝说了一句,“世子爷今好像出去了。” 见姜姝没有什么反应,过了一阵又才凑近她说明白了些,“表嫂子,这番话妹妹本不应说,可想着表嫂子昨才进,今日那苏姑娘行事着实不妥了些......” 姜姝想了好半晌没想起来苏姑娘是谁。 贾梅便提醒道,“表嫂子心胸宽阔,表哥虽不是那风流之人,但难免外头那些个狐媚子心不纯......” 这回姜姝倒明白了苏姑娘是谁。 韩凌曾说过,苏桃生狐媚。 一时倒挺佩服起贾梅那张护短嘴,当真能说。 分明是范伸自己去|买。 反倒怪起人家姑娘是个狐媚子了。 姜姝笑了笑,便道,“表妹说了,世子爷一正直,并非那风流之人,就算那狐媚子当真起了心,世子爷必定是坐怀不乱,世子爷公务一向繁琐,去那地应酬一二实属正常。” 贾梅愣了愣。 还没见过,如此心之人,她不过是说隐晦,她还当真为开脱了。 贾梅虽讨了个没去,不好再说。 说多了,倒显得她是那乱嚼舌根之人,败了自个印象。 “那表嫂子好生歇息,妹妹改日再来瞧表嫂子。” 贾梅一走,姜姝整个人都舒坦了。 有了昨夜那事,她还在发愁今夜该怎么熬过去,苏桃就替她出了力。 那狗东西这个时辰去百花楼,夜里定在那边过夜。 姜姝倒希望那苏桃,能使出周本事,多留他日,她好生过日舒坦日子。 天色一黑,姜姝便不再等人。 睡觉时她自来习惯旁无人,不喜欢有灯火照着,知道今范伸不会回来,便打发了守夜丫鬟婆子,顺便让人将屋前挂着一排灯笼都熄了。 春杏累了日,回了牙房。 姜姝将一拴,一人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梦里那道绕耳嘈杂声安静了下来,姜姝又跌入了梦乡。 直到眼前突地照进了一片灯火,耳边嘈杂声比之前更甚,迷迷糊糊到一声,“夫人可得挺住啊,奴才就这破......”终于惊醒了过来。 暖阁前,照跟白日似。 姜姝挡着眼睛,适应了跟前强烈光线后,才慢慢地睁眼。 前已经传来了撞击声。 “夫人,夫人开,世子爷回来了......” 是春杏声音,姜姝瞬间一个机灵,翻爬起来,便往前走。 一面开一面暗自怨那苏桃太不敬业。 人居然没留住。 姜姝急急忙忙地将那栓打开,头一个瞧见便是府医,府医额头是汗,“夫人能醒着就好......” 姜姝顶着强光,懵懵地朝外望了一圈,便见到了坐在屋檐底下范伸。 风雪卷起了他衣袍。 那翘起一黑色筒靴上,已有了一层薄薄白雪。 姜姝心头一凉。 范伸便回头,黑眸平静地定在姜姝脸上,勾唇笑了笑,“醒过来了?” 姜姝再迟钝,这会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神色木讷地张了张嘴,就在范伸以为,她过来如何致歉说自个无辜之时,对面那双眸子里惊慌和心虚一瞬敛下,竟是哭了出来,“你倒是知道回来了,姝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让世子爷如此生厌......” 31、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 范伸的黑眸明显的一顿。 反应须臾后, 唇角的笑意更深。 缓缓地从那小木凳起身,负手渡步到了槛边,脚步沉沉地压着姜姝往后退了几步, 才俯身盯着那张脸。 一直盯着对面那双水雾蒙蒙的眼睛,当着他的面掉出了几滴委屈的泪珠子, 才扬唇问道, “你说说, 我怎么厌你了, 嗯?” 范伸那一弯腰,脸凑到了姜姝跟前。 姜姝心一跳,攥紧了手指, 只觉跟前那脸的笑意与以往不。 是明明白白的皮笑肉不笑。 眼里到底是了惊慌。 片刻后那抹惊慌便越来越甚, 如林间惊慌的小鹿, 突地抖了抖两肩, 颤声回答道, “世子爷不喜欢姝儿了。” 范伸笑意一收, 生硬地道,“是吗?” 姜姝一瞬紧闭着嘴。 似是又被他的模样唬住了一般,身子往后一缩, 怯生生地看了他一阵后,好一番隐忍终是没忍着,突地撅起了嘴角, 控诉道, “世子爷凶姝儿......” 还当真哭起来了。 范伸抿住唇,直起了身子,细细碎碎的抽泣声入耳,心莫名的开始烦躁, “我没凶......” “怎么没了?世子爷是嫌弃姝儿了,可怜姝儿念着新婚,饭不吃茶不思地呆在屋里候了夫君大半,从天明盼到天黑,没将人盼到屋里来,却得知了世子爷去花楼的信儿......”姜姝背着房,远远地看着从雪地里赶来的侯夫人,呜咽声更大了些,“姝儿纵然万般不对,世子爷姝儿说了,姝儿改便是,如今这般羞辱姝儿,往后我还如何做人......” 哭诉声真切悲恸。 周遭的人均不敢出声。 范伸眼眸往一掀,后退了两步,极为烦躁地捏着眉心问,“谁告诉你......” 还没说完,身后便响起了侯夫人的质问声,“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得,他惹不起。 范伸回过,立在前,静静地候着侯夫人来主持公道。 “都给我散了。”侯府人一声先屏退了人,之后才踩着积雪,到了两人跟前,先是瞧了一眼满脸是泪的姜姝,随后便紧紧地盯了范伸,“你......” 适才姜姝哭诉的那,侯夫人听的一清二楚,新婚第二,去花楼,他可真事。 范伸摸了一鼻尖,一脸平静无波。 侯夫人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回便安抚起了姜姝道,“姝姐儿可别这混账东西动怒,自个儿的身子骨要紧,你放心,今之事,母亲替你做主......” 姜姝顺着台阶便,哭泣声慢慢小了来,轻轻地点了点,“儿,儿媳听母亲的。” 多乖的孩子。 侯夫人叹了一声,见其眼眶红成了桃子,满脸心疼,“外面风雪大,你赶紧进屋去躺着,其他事交给母亲。” 侯夫人让阮嬷嬷和春杏,跟着进屋伺候姜姝,自己则留了来。 一时东院的前只剩了侯夫人,范伸,和严二。 侯夫人没问范伸,而是转问严二,“你来说,今儿你家主子去了哪儿,都见了谁。” 严二心一凉,瞬间挺直了身板子。 神色一阵躲躲闪闪,“属,属......”磕碰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来,侯夫人岂能还不明白,也没再为难他,“你先去。” 严二捡回一条命,赶紧离开了是非之地。 只剩侯夫人和范伸了,侯夫人才一把拽着他拉到了旁边的廊咬牙问,“你是怎么想的?当初人是你可是你自己挑的,并非母亲逼着你梁山,这好不容易娶进,才过了一,你不想让母亲过清净子了?” 侯夫人说完,见他扭过了,不死心地又将他揪了回来问,“你说说,今儿是不是又百花楼,去找苏桃了?” 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还能不清楚,花了一万两的高价,将人买了来,原以为他会将其带回府,她甚至都想好了,若他当真喜欢那苏桃,收了做个妾事给人家一个名分也不是不可。 谁知一年过去,半点动静都没。 不接回府,也不断绝关系。 三天两地往那烟花地儿钻,侯夫人这回不算再让他拖去,“你要真喜欢,等过了这阵新婚,将人接进来,世子夫人也不是那等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狭隘之人,如今被你大半夜的闹得沸沸杨杨,你外祖母今儿一天的情绪都极为不稳,你偏生在这接骨眼去欺负人......” 范伸胸口烦闷,“我苏桃没关系。” 侯夫人一愣。 范伸便掰着侯夫人的肩,往口去,“儿子没碰她。” “那你......” 范伸也没再瞒她,“当年之事,首辅苏大人,曾替家母说过。” 范伸记在了心。 是以,能照拂的他尽力照拂。 一万两报答一句,想给苏家姑娘留一个清白的身子。 但她自己选择了不要。 侯夫人听完便也不说了,两人从那廊沉默地了一阵,侯夫人突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紧紧地握了握,“椋哥儿,可千万要小心些......母亲最近常常做梦,梦里总是找不着你人,母亲跑去了裴家院子寻啊寻啊,好不容易见到了个人,却永远只能瞧见一个背影,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你......” 侯夫人声音哽塞。 范伸的手掌轻轻了拍了拍侯夫人的肩,“母亲放心,儿子知道。” 过了一阵,侯夫人平复了情绪便道,“今儿让世子夫人先好好歇息,明儿一早,你好生姝姐儿赔个不是,甭管你没碰那苏桃,今世子夫人的情面,都被你给臊没了,你去当面低个,往后她在府也好做人。” 范伸应道,“好。” 将侯夫人送出了东院,范伸才停了脚步,转过身立在那,看着跟前那间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暖阁。 突地,气笑了。 谁闹? 但母亲说的没错,人是他自己选回来的。 倒也不会让她成为蒋大人口中那位被逼自缢的宋家娘子。 范伸听了侯夫人的,没再回暖阁,去了书房,洗漱后便歇在了书房内,也没去扰姜姝。 翌清晨起来,范伸先处理了大理寺几件紧急事务,才赶往暖阁。 去之前,特意让严二去库房挑了几根珠钗。 一进却已是人去楼空。 “夫人呢?” 屋里的丫鬟赶紧回复道,“夫人适才去侯夫人跟前请完安后,侯夫人便放她回了姜府,估计今儿个不回了.......” 范伸便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然,没过多久云姑便过来传,“世子爷,夫人回了娘家,人才刚,侯夫人说世子爷这时候追还来得及,横竖明儿也该回,今夜世子爷夫人住在姜家也行……” 32、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昨夜闹了一番后, 姜姝后半夜一点也没睡踏实。 生怕范伸突然杀回,懒得她废话,直接抹了她脖子。 那儿为了保命她不得不壮着胆子倒一耙, 事后越想越害怕,那双眼睛在她跟前, 还头一回明明白白地露了凉意。 姜姝又想到了朱澡脖子里插进的那只剑, 喉咙一阵阵发凉。 翻覆一个晚上, 范伸没回。 第二日一早姜姝便了侯夫人跟前请安, 面上没有一丝哀怨,言语之间也丝毫不提昨夜之事,只含着笑侯夫人委婉地提了一句, “落雪天, 也不知祖母腿上的风湿如何了。” 侯夫人了。 昨夜哭成那样, 还能有今日的镇定, 这份气算户人家的姑娘, 也难寻几个, 到底姜老夫人教的姑娘。 但侯夫人知道她里不痛快。 便唤了阮嬷嬷,“今儿瞧着又一个落雪天,世子夫人呆在屋里也闷, 陪着她走一趟姜府,姜老夫人怕念叨得紧。” 姜姝身谢恩,“多谢母亲。” 临走时又侯夫人道, “儿媳今儿一并铺子里拿药, 恐怕要晚些才能回。” 侯夫人答应地很爽快,“明日本也该回门,这雪天回赶路甚不便,身子骨要紧, 若晚了今日便歇在姜家也无妨。” 姜姝点头谢过侯夫人,一回到东院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屋里的丫鬟晚翠问了一声,“夫人,这要上哪。” 姜姝转个身,泪珠子说,咬唇道,“回娘家。” 范伸东院寻人时,晚翠左思右想,最后还壮着胆多说了一句,“夫人走的时候,眼睛都肿的。” 言下之意昨儿哭了一夜。 范伸眉头轻轻拧了拧。 阮嬷嬷过传完话,范伸并没有立马追上,不慌不忙地用了早食,才里屋换了一身私服,蓝底绣暗花的锦缎,高贵但不显冷。 还特意佩戴上了,上回范伸生辰时,姜姝送的那个荷包。 都快走到门口了,理寺的蒋人,风风火火地迎面跑,一到范伸便囔囔,“人,不好了......” 范伸深吸一口气,凝着他。 蒋人被他这么一瞧,又才后退几步行了个礼,照着规矩,“人新婚,按理说属下不该前扰饶,可昨儿夜里秦,秦家的那乱坟堆,又闹了鬼......” 蒋人求救地看着范伸,原本那秦家院子闹鬼怪后,长安城的百姓便开始传言,秦家有冤,后有个朱澡,好不容易风声压了下。 谁知昨儿夜里,那朱侯爷,竟刨秦家的土坟包。 半夜乱葬岗的林子里一排火光亮。 鬼哭声凄惨渗人,附近的百姓都了,个个吓得不敢入眠,今早一便报了官,府衙的姜京兆经赶了过。 如今百姓又开始谣传,秦家有冤。 蒋人忍不住上前两步,悄声范伸道,“当年秦家的案子,虽朱侯爷查办,但最后由陛下亲自主审,怎可能有冤情,秦将军和镇国公府的长宁长公主,不满皇上废除太子一举,走上了极端,一个挟持皇帝,一个私藏火|药,最后均被抄家灭族......” 若非韩家老夫人协众臣子跪在乾武殿前,拿着先帝给的那块免死金牌,力保太子和皇后,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太子。 事情都过十几年了,所有人都不敢提这事,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又被重新翻了。 “这事迟早得惊动陛下,到头案子还落在咱们理寺头上,人以为,这世上当真有鬼怪?”蒋人说完,抬头等着范伸的答复。 却其一双眼睛非笑非笑地盯在自己脸上,似乎根本没想那案子,而在认认真真地探他这个人,一时慌,“属、属下最近有些上火,额头生了两颗痘,让夫抓了药,过两日便......” “蒋人跑一趟?” “乱葬岗?” 范伸看着他平静地道,“城外巫山的土匪窝,府衙一直压不下,陛下的意思先求和,寻机铲除,蒋人口若悬河,这差事合适不过。” 范伸话音一落,蒋人便僵在了那。 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臣,臣一向嘴拙......” “收拾好东西,明日一早发,过几日,巫山上的那条雪路怕不好走了。”范伸说完,没看他发白的脸色,招了严二,改道先进了宫。 范伸走远了,蒋人终没忍住,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他不该多管闲事。 乱坟堆闹鬼,陛下找也找他范人,瞧自己给急着,风风火火地跑过,讨了这么个差事。 巫山一,还能活着回? “人......” ** 范伸进宫直接了乾武殿,皇上也才刚得了信。 正恼恨朱成誉那蠢货,怎不长脑子,在这风声当口,竟刨人坟包子。 还闹了什么鬼火,鬼哭。 上次乾武殿闹鬼,常青师破解了谜团,说人为,但到底谁,至今都没查到真凶。 后秦家院子也跟着闹鬼,查朱澡所为。 那这回的鬼火又怎么回事? 皇上如今一到什么秦家,什么冤魂,便烦不胜烦,真相还未查不,便先恼了朱侯爷,“不省事的东西。” 范伸进,皇上忙地招手让他上前,“的正好,朕有件事要交给办。” 这几日他冷静地想了想,隐隐察觉了不对劲,朱成誉的说辞虽有颇多疑点,但无风不浪,十几年过,一直风平浪静,最近却频频爆了消息。 “查查秦家的案宗,当年六十几口人,否当真还有人活着。”自从秦家鬼怪闹后,皇上还头一回生了嫌疑。 范伸以往一样,并未多问,直接领命,“陛下放。” 范伸说完,正欲转身退下,皇上又突地道,“记得一趟镇国公府,替朕烧些纸钱......” 自从范伸成了皇上的腹之后,每年元夕前三日,皇上都让范伸悄悄跑一趟镇国公府。 连着三年了。 今日又长宁长公主的忌日。 范伸神色平静地答,“臣明白。” ** 今日的雪虽没有昨日,依旧没有歇停。 整个长安一片雪海,甬道两旁高筑的红墙,宫殿的琉璃瓦上,白茫茫一片,唯有底下的甬道,被清扫的一尘不染。 范伸的马车从那甬道穿过,安安静静的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车毂轮子碾着金砖,声音空旷而沉闷。 经过东宫门前时,严二手里的剑柄,轻轻地敲击了马车三下,无声无息地走过。 一番耽搁,等范伸宫时,到了正午。 横竖也追不上人了,范伸干脆回了理寺,翻了一阵秦家当年的案宗,天色黄昏时才,“还没回?” 严二摇头,“夫人今日怕要宿在姜家。” 范伸又有些烦躁。 闹了一日了,还不够? 分明知道她善用演戏,眼泪也一向不值钱,脑子里不知为何,偏生那双哭红了的眼睛。 范伸唇角抿了抿,“备些纸钱,上振国公府。” 回时,顺便将人捎上。 ** 姜姝上午到的姜家,侯府的嬷嬷亲自相随,一马车的东西,都抬进了姜老夫人的的院子,“侯夫人担世子夫人一走,姜老夫人惦记,这不先将人送回给老夫人瞧一眼,明儿回。” 姜老夫人初到姜姝,还诧异,阮嬷嬷说完,便明白了,笑着感谢道,“多谢侯夫人顾及着我这身老骨头。” 往日人在院子里,算一日不,知道楼里还有那么个人在,也没念叨过。 如今一嫁,头跟空了一块似的,失魂落魄地过了两日,此时到姜姝,姜老夫人才踏实下,关地问道,“侯府如何。” 姜姝微微低着头道,“都好。” 姜老夫人瞧她脸上的羞涩之意,便也明白了,留着她在屋子里说了半日的话,到了下午姜姝才姜老夫人道,“我想一趟陈夫的铺子,虽说侯府也有府医,孙女这些年倒习惯了陈人。” 姜老夫人点头,“吧,这回多拿几帖药,免得以后回了侯府往外跑。” 姜姝寅时末的门,绕了一个圈后,直接了表公子沈颂的铺子。 上回他拖春杏给的那张票据,金额实属惊人,她想当面问问,表哥不发了什么横财。 到了盐铺子,人却不在。 伙计说只知道朝着康乐街了,具体在哪儿,沈颂也没说。 姜姝便明白了。 表哥今儿怕又了康乐街头,那处荒废了多年的振国公府。 每年今日,表哥都那。 说舅舅离世前所托,只要表哥还活着一日,到了国公府忌日那天,都得给国公府的亡魂们烧纸钱。 33、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康乐街是一条老街。 从街头密集的房屋和挂茫茫白雪的参天大树, 瞧出此处也曾繁荣昌盛过。 今一条街,冷冷清清,多数商铺都搬去了长安新街, 余下一些单门独户没力挪动的人家,依旧在此, 勉强维持生计。 姜姝过来时没坐马车, 也没带春杏。 纱帽遮面, 在一处烧饼铺子前, 买了两个刚出炉的烧饼包,朝镇国公府走去。 十几年过去,镇国公府早已是一片废墟。 里头的景象, 同那破旧的秦家院子差不多。 天色一黑下来, 四处阴森。 姜姝到了门前, 身子轻轻地跃起, 双脚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院墙内, 脚步一直顺大院往里, 直接去了镇国公府废墟的祠堂。 来过几回,今寻来便是熟门熟路。 ** 镇国公府,靠近祠堂内的一间密室内, 范伸立在右,太子周绎立在左边的墙跟处,对跟前的牌位, 香作完揖, 回过头看向范伸。 “陛下已生疑,最近几日殿下看紧秦漓,别让她贸然行事......”范伸的语气极为熟络。 说完对面的太子却没回答。 并非是不想看紧,而是根本看不住, 今她已知道了当年那火|药的真相,恨不得闯进乾武殿拧了那位的脑袋,便只道,“顾好自己,秦家这边有我。” 范伸知道有分寸,也没多说。 周绎又问道,“朱夫人的丫鬟当真没了音讯?” 范伸答,“今日知,人已去了江南。”从侯府逃出来后,那丫鬟便一直留在了长安,避了这阵风头,去了码头,倒挺聪明。 周绎看了一眼,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应了一声,“嗯。” 过了一阵,范伸却主动提了出来,“我跑一趟江南。” 周绎顿了顿,“隔几日子也行。”前儿新婚,不过两日,这好不容易爬|墙爬来的媳妇儿,总不两地分隔。 范伸还未回应,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越来越近,直往祠堂内走来,守在门前的严二从那砖墙夹缝中,往外瞧了一眼,便回头轻声禀报道,“是沈家公子。” 屋内两人倒没意外。 沈大人当年是镇国公的弟子,后来镇国公府遭劫,沈家跟一并没落。 沈大人辞官后,一家人是搬到了扬州,日子一度陷入低谷,直到沈颂来了长安经商,沈家有了好转。 每年镇国公府的忌日,沈颂都会来。 今日不过是恰巧遇上。 祠堂的纸钱一烧,光线从那已了裂的砖缝中溢进来,密室内一瞬安静,都禁了声留意外面的动静。 谋逆的罪臣,无牌无碑。 沈颂往年一般,对大堂的向作了两个揖,便守跟前的纸钱慢慢地成灰迹。 盯得入神,身后突地一股暗香袭来,接便是眼前一黑,一双手结结实实地捂住了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姜姝的声音故意装成了鬼怪,却藏不住里头的几分俏皮。 行为虽幼稚,却同沈颂从小玩到大。 屋外突然又多出来了一道怪声,屋内几人的神色皆是一绷。 一时却也辨别不出,到底是谁。 沈颂却在闻到了那股清淡的药香味时,已认了出来,不由皱眉诧异地问道,“怎么来了?” 姜姝见没有半分恐慌,顿觉无趣,立马松了手,走过去蹲到沈颂的身旁,没回答,只将刚买来的烧饼递给了沈颂,“这么多年了,那烧饼铺子竟然还在,表哥尝尝......” 这回那声音倒是常了。 也很熟悉。 加上那一句表哥,屋内的严二不用凑近那墙缝往外看,也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今日恰巧夫人被主子惹哭,回了娘家。 严二回过头,无声地看向了范伸。 密室里没有灯火。 严二也不知道自家主子今是副什么样的表情。 屋外的说话声继续,沈颂一脸严肃地盯姜姝,无心同她玩笑,“侯府可不比在姜家,前儿成婚,今夜便跑出来,范世子呢,永宁侯府就没有人察觉?” 若说适那句话,还不确定外头的人是谁。 今沈颂这一串质问,别说范伸和严二,屋内的太子也听出来了,进来的人是谁。 目光不由同严二一般,也看向了范伸。 光线太暗,依旧看不清范伸的神色,只见其不动不动地立在那,同黑夜里的一截木桩子。 姜姝被沈颂这番劈头一顿质问,极为敷衍地应了一句,“今日我回了娘家。” 沈颂一瞧她这幅神色,便知她心里藏小九九,毫不留情地揭,“明儿回门,是怎么回的姜家?” “就那狗东......” “姜姝!” 姜姝被沈颂一声震的熄了声儿,密室内的几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严二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后,姜姝轻声嘀咕道,“这事也不赖我,是范世子新婚第二日就去了百花楼买......”姜姝碰到沈颂那肃然的眼神后,及时将那不文雅的词儿咽了下去,颇有些恼怒地道,“去就去呗,我好不容易得个清净,睡得香,谁知半夜跑回来,又是灯又是砸门的,等我出去了门,一脸寒气瞪过来,恨不得吃了我似的。” 姜姝说起来,还有些气,往沈颂跟前凑了凑,“真论起来,我的过错也不过是没给留门罢了,新婚夜上花楼,回来了还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喧哗,我只让大伙儿评评理.......今日回姜家,凭我昨儿当侯夫人哭了一回。” 沈颂一时语塞。 捏手里的烧饼,眼里渐渐地泛出了心疼,脸色也不觉柔和了下来,转过身轻声问她,“难受了?” “没。”姜姝抬起头,望向沈颂,依旧是一张没心没肺的笑脸,“我那都是骗的,表哥知道我旁的没有,眼泪一向挺多......” 沈颂无奈地看她,“既嫁过去,当与之好生相处。” 姜姝头,“表哥放心。” 沈颂对她,就从来没有放心过,“这般滑头,万不可在范世子面前显露,范世子心思一向缜密,看人甚是精准。” 姜姝不以为然,“也未必。” 沈颂深吸一口气,看她。 姜姝便缩回了脑袋,轻声道,“这回不就看走眼了。” 沈颂忍不住用手指头轻敲了下她脑袋,警告道,“十几年的老滑头,谁又一眼瞧出来,等相处些日子,若无收敛,迟早得原形,那时......” 姜姝听不得叨叨,及时打断了,“既不脸来爬墙,那必然是我有可取之处。” 密室之内,又是一阵吸气声。 严二已经不敢往下听了。 沈颂一笑,故意臊她,“倒说说,有何可取之处。” “表哥放心,整日不是忙公务,便是忙花楼,哪里有功夫盯我,往后我也不会去招惹,好好呆在后院,安心当我的世子夫人......” 地上的一堆火纸燃尽,眼前次暗了下来。 沈颂起身,回头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时辰不早了,我先送回去......” 两人一路轻轻地说话,脚步声越走越远。 屋外安静好一阵了,密室内依旧无人说话。 过了一阵,太子周绎先有了反应,太子自来不爱多言,今日遇上这情况,也破例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范伸的肩膀,“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 说完,也没留,“我先走了。” 太子一走,整个府邸就只剩下了范伸和严二。 严二安静地候。 生怕今儿这场祸事会殃及到自己身上。 范伸却恍若无事地走出了密室,在祠堂外,平静地了火折子,烧完了纸钱。 出来时,那面儿上也瞧不出端倪。 然马车到了岔路口,严二犹豫不口问问,还未出声儿,马车内便传出了范伸的声音,“去姜家,接世子夫人。” 分明很平静的一句话。 话音落下后,却余了一股子凉。 马车一路去了姜家,到姜府时,姜姝还未回来。 今日姜文召也在府上,听说范伸到了府上,急急忙忙穿好衣裳,同姜老夫人一并将人接了进来。 “赶紧派个人去瞧瞧,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 姜文召说完,屋内的安嬷嬷便道,“人已经出去接了,许是天黑,又落雪,路上不好走......” 姜老夫人便叹了一声,“知道她去拿药,我就不该同她说那么久。”说完看向了范伸,“我已让人收拾出了房间,范大人先进屋候一阵,应该也快到了。” 34、第 34 章 三四章 姜老夫人也没料到这么晚了范伸还来, 人刚进府那阵,姜老夫人便让人收拾出了一间客房,想着先备在那儿, 若不嫌弃她府上简陋,今日雪夜路滑, 便宿在府上。 如今见范伸坐在那, 摆出了一副不到人誓不罢休的姿态, 才出言留人。 这事是她姜家理亏。 人回了娘家, 是她娘家人没照看好。 姜老夫人说完,范伸却没动,端坐在那木凳上, 回过头微笑回复道, “无妨, 再儿, 老夫人先歇息?” 他范伸要, 谁还敢歇息。 坐了一阵, 姜文召在看不下了,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一脸乌黑, 赶紧吩咐身边的小厮,“你看看,人到哪儿了。” 这半夜的人不在, 还让夫家寻上门这般候着, 成体统。 况且,那人还是范伸。 ** 姜家此时的况,姜姝浑然不知。 脚步缓缓的跟在沈颂身后,微微雪光中, 盯着眼雪里比自大了许多的脚印,顿觉有趣,一把拽了沈颂的衣袖,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往走。 姜家虽还有姜老夫人和姜寒。 却也没有人能像沈颂这般能让她放松下来,从小到大,姜姝也就在沈颂面,敢如此毫无顾忌放肆。 沈颂拿她没有办法,微微扭过头,温道,“你再如此磨蹭下,到了姜家,估计天也亮了......” “亮了也好。”姜姝埋着头没看路,只管跟着沈颂的脚步走,往走了一段,才突轻道,“想跟表哥多呆儿......” 雪夜里异常安静。 那轻喃带着少女的一缕淡淡愁绪。 沈颂胸口一悸,不清心头的那股心疼,是为她,还是为了自个儿。 两年,他曾问过她。 “你,只当是表哥?” 姜姝笑着问道,“不当你是表哥,莫非还能当亲哥不成?” “只是哥哥?” 姜姝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将手里的一根木枝往一举,挑衅对准了他的胸口,“想让唤一师傅也行,咱先过过招。” 沈颂看着跟那张纯真无邪的脸,无力笑了笑,轻轻握住她抵在胸口的木枝一头,缓缓将其移开,“还是表哥吧......” 此后,他便再也没有生过心思。 表哥挺好。 也能护着她。 “别闹了,你刚成亲,不宜在外逗留......”沈颂正欲转过身,抓她手腕,早些将人擒回。 姜姝却突道,“表哥的那张票据,收到了。” 沈颂的动作一顿。 “表哥是不是发横财了,那么多银票,也不知道能买多少盒桃片,若铺子不涨价......算算。”姜姝掰起了手指头,半晌才抬起头,望着沈颂的后脑勺道,“就算涨价,和姜寒,一辈子都吃不完。” 沈颂一笑,“谁让你都买桃片了?” 姜姝继续望着眼的背影,从小到大这道背影,仿佛能抵住半座山。 记忆中的那音,清晰无比,姜姝缓缓道,“小时候寒哥儿想吃桃片,又没钱,便跑到铺子里,打算偷一盒来,没成想被表哥察觉,表哥拉住,笑着同道,桃片有稀罕,表哥以后赚了钱,要多少就给们买多少......” 姜姝的音到了最后,便有些发涩。 沈颂那只伸出的手,不动色缩了回,五指紧捏,低道,“你还记得?” “记得。”姜姝点头,“表哥对的好,都记得。” 夜风扫在脸上,有着冬季里的刺骨。 沈颂的眸子突被吹的生痛。 一阵安静。 沈颂轻轻咽下喉咙,笑着道,“傻丫头,那不是给你买桃片的,是嫁妆。” ** 春杏的马车隐在姜家门的那岔路口子上,足足了姜姝一个多时辰。 没见姜姝回来,倒是瞧见了姜家后出来了两拨人,均是神色匆匆上了陈大夫药铺的那条路。 春杏心头正着急。 便见对面雪里走来了两道身影,一左一右缓缓而行。 走近后,瞧见了那抹熟悉的海棠色身影,心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忙牵了马车,从那僻静的转角处走了出来。 马车到了跟,姜姝便顿了脚步,同身旁的沈颂轻道,“先回了。” 沈颂的脚步并没有停下,继续往姜府而,“送你进。” 这个时辰回府,她要如交代。 姜姝愣了半晌,才欣喜跟上了沈颂的脚步,“表哥,你就是姝儿的活菩萨......” 沈颂及时打断,“仅此一回。” ** 春杏原本还担心,小姐今儿回无法交代,府上都已出来了两拨人,寻了药铺。 如今表公子送,便舒了一口气。 沈颂出了的处事稳重,有他在姜老夫人跟说一句,抵住小姐说上句。 快进府时,春杏便递过了一个大包袱,里头都是从陈大夫那讨来的药,“陈大夫说,小姐别说是要半年的,就算是要一年的他也能给,唯一一条,只要小姐别再往他那里钻......” 陈大夫那话说完,特意嘱咐了春杏,一定要将这原话带着姜姝。 今非昔比。 往日她是姜家大小姐,怎么医都成,如今是侯府夫人了,他便不敢再乱‘医’。 春杏当真就照着原话说了。 姜姝眼皮子轻轻眨了眨,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沈颂,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每回陈大夫都是说的绝绝意,回头表哥一句话,还不照样给她当掩护。 谁知沈颂这回却道,“陈大夫说的对,以后少药铺......” 姜姝抬头还欲反驳,府上的小厮瞧见了人,急急忙忙跑了过,“夫人可算是回来了,一堆子人正在老夫人院子里候着呢......” 沈颂侧目盯了她一眼。 姜姝便不敢再吱,缓缓跟在他身后。 想着今日虽晚了些,只要表哥帮她在祖母面说句话,祖母定不说些什么,谁知到了老夫人院子,却意外看见了姜文召身边的小厮。 姜姝愣了愣,随即低下头,轻轻喘咳了几。 一路过来沈颂一直走在头。 快到门时才让开脚步,“先进。” 姜姝又咳了几,往迈出两步,才提脚跨进了门槛,喘息微微抬起了头,“祖母......” 屋内的灯火亮如白昼。 屋内坐着的几人同时看了过来,却无一人吭。 死一般沉寂后。 姜姝的神色终于在触及到,对面那双缓缓抬起来的冰凉眼睛时,露出了慌乱,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脚跟抵在了门槛上,身子几个趔趄,正好就撞在了身后的沈颂身上。 “当心。” 脚步被沈颂稳住了,姜姝干脆也不动了,嘴角无张了张,唤了一表哥。 她该怎么办。 35、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范伸坐在对面的木凳上, 平静地看着门口,平静地看着两人撞在一。 适才在镇国公府的密室内,隔了一道墙, 只听到了声音,瞧不见那张脸。 如今瞧的很清楚。 进来时, 那嘴角的一抹笑, 洋溢到了耳根。 挺罕见。 瞧见自己后, 那脸上的惊慌, 与以往也有了不同,短短一瞬后,似终于有了个可以为她撑腰的人, 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露出了几分有恃无恐。 也挺罕见。 范伸一句话也有, 也有任何动作, 紧绷的眉梢, 却如同一把利剑, 盯着久了,那剑尖似乎沾了一层寒气,悬掉在人心口上。 一旦落下, 随时能让人毙命。 屋内姜文召的脸色已经从黑变成了白,背心不知不觉出了冷汗,不敢开口, 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饶姜老夫人处事不惊多年, 这阵,一时也反应过来。 屋内沉默片刻后,姜姝身后的沈颂,先站了出来, 礼貌地同范伸打了一声招呼,“草民见过范大人。” 说完,倒也对解释一句。 反而转头对姜老夫人道,“今日孙儿刚好了一趟药铺,见表妹的车毂轮坏了,孙儿担心天黑路滑,便将人送到了府上。” 沈颂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姜姝意外之余,心头阵阵发虚。 这怕表哥头一回在她跟撒谎...... 屋内的姜文召和姜老夫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姜老夫人也终于找了个台阶,忙地道,“怪我想周到,这天气不该让她一人出,好在遇上了颂哥儿,从小到大这表哥,早成了她亲兄长,既有送她回来,大伙儿倒也安了心......” 后半句那话,姜老夫人多半说给范伸的。 大半夜,虽说表哥,这后脚撞在一,别说范伸,连她这看着两人长大的亲祖母,也瞧出了异来。 然这话,已毫无意义。 沈颂那幌说的滴水不漏,所有人都信了,然而在刚从镇国公府赶过来的范伸眼里,几乎全露了形。 车毂轮坏了...... 范伸的目光从姜姝那张无处安放的脸上,慢慢地移到了沈颂身上,眸轻轻一瞥。 对面的沈颂却不动声色地垂下了头,拱手同屋内的姜老夫人恭敬地道,“应该的,人已送到,孙儿先走了。” 转过身时,沈颂也看跟那道僵硬的身。 此时,做的越多,她越难以收场。 沈颂一走,姜姝便如同失了挡在她跟,替她正风挡雨的山脉,整个人突然暴露在风雨底下,明显的手足无措,只能低着头一面喘息,一面磨蹭地走到了姜老夫人身旁。 刚走到老夫人跟立着,姜老夫人便同使了个眼色,“在外耽搁那么久,世爷都半天了。” 一旁的范伸,依旧沉默不语。 姜姝这才硬着头皮,走到了范伸跟,轻声软语地道了歉,“姝儿不,让世爷担心了......” 俨然又那副乖猫儿模。 范伸抬头转过头,神色意外地亲切,“无妨,回来了好。” 范伸很少笑。 见过笑的人,一般都有什么好下场,姜姝只在昨夜那寒风底下,见过冲着自己笑了一回。 却也完全有此时这般,笑的明显。 姜姝捏紧了手里的绢帕,那股心虚已经让她无法正常的呼吸,十几年手到擒来的笑容,一时竟也挂不来,唯有埋头轻喘。 姜姝知道范伸个什么人。 姜老夫人却已彻底被蒙蔽,能大晚上坐在这屋里,上半个时辰,毫无怨言,这贴心的人上哪儿寻。 姜老夫人对范伸的印象倒越来越好,再次开口留人,“时辰也晚了,世爷今夜宿在府上,歇一晚,明儿再走。” 范伸这回再客气,缓缓身,“多谢老夫人。” 姜文召见当真有留宿的打算,便身亲自将人送至客房。 新娘夫妻回门,按规矩不能宿在一间屋,范伸走出时,姜姝立在屋内,埋着头动。 半晌后,突听跟的脚步声一瞬安静了下来,姜姝才诧异地抬头来,便见范伸正负手立在门槛外,回头冲着她笑了笑,“要我扶吗?” 姜姝心头一跳,立马摇头,“不,不用。” 范伸这番一问,姜家人岂能不明白。 姜老夫人也瞧出来了,能大晚上坐在这干这么久,两夫妻有什么话说,回头便催了一声姜姝,“送送世爷......” ** 姜姝在这院里住了十几年。 经历了十几个春夏秋冬,也今儿才觉时下的严冬,有些冻人。 姜姝拖着脚步,不知不觉与范伸的距离越拉越远。 姜文召走在最头引路,一路也说话,沉默地姜人带到了客房,姜文召才回头让出了路,“范大人有什么需要,唤一声便。” 见范伸进了屋,姜文召才转过身,回头看姜姝。 见脚步有些磨蹭,实在忍住,上几步将人拦了下来,作为父亲,已多年未曾训过她,也未曾管过她,今日语气不免冷硬了些,“如今虽然嫁了人,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姜家的脸面,好想想,今夜之事,该与不该。” 姜姝低着头,垂下的一排眼睫,不动不动。 对姜姝和姜寒,姜文召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语气一时软了下来,轻声道,“进好好同人赔个不......” 姜姝应。 这么多年,她已习惯了在姜文召面不说话。 比姜文召这个父亲,沈颂都比称职。 姜文召见她又如此,也再为难她,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回了正院。 院落里一瞬安静。 姜姝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跨进了门,唇角一扬,“夫君......” 范伸已坐在了屋里的木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开始表演。 “夫君,今儿怎么来了?早上走的那阵,姝儿听人说夫君在忙着公务,便打扰......可,可忙完了?” 范伸眼皮一掀,抬眼看着她,并答。 姜姝走到跟,埋着头继续道,“夫君用过晚饭了,要不姝儿替叫些酒菜来,姜家虽比不上侯府的菜色丰盛,但那道笋炒肉乃一绝......” 姜姝自顾自说完,才鼓勇气,讨好地抬了头。 冷不丁地对上那双眼睛,姜姝心头一沉,仿佛自己一瞬被看了个对穿,所有的把戏和滑头顿时被打消的烟消云散,姜姝咽了咽喉咙。 安静片刻后,及时果断地低了头,“夫君,姝儿错了......” 范伸神色一顿,倒挺意外。 不挺嚣张吗。 狗东西...... 范伸低头,捏了捏眉心,倒曾经听过如此粗俗直白的称呼。 看走了眼,倒说错,确实看走了眼。 她纵然有万般不,人爬墙娶回来的。 她有何错? 范伸的身突地往一倾,慵懒的坐姿端正了些,看着她那双不停颤动的眼睫,不太确地问了一声,“错了?” 姜姝点头,再点头,“错了。” 范伸倒有了兴致,好奇地问,“哪错了?” 姜姝睁着一双水雾蒙蒙的眼睛,脸上的神色有几分错愕,错哪儿了? 她压根儿错...... 半晌姜姝张了张嘴,态度极为端正地道,“都错了。” 范伸今夜打算放过她,“说来听听。” 姜姝小心翼翼瞅着,无论神色语气皆透着试探,“姝儿千不该万不该顾着自己的病,一人出抓药,更不该让世爷?” 那话初带了些许疑问。 在范伸那嘴角开始缓缓扬之时,姜姝又及时地点头道,“姝儿错了,姝儿不该让世爷。” “有呢?” 这个错,无可挑剔,确实她错了,最讨厌人,以往从未有人能让如此过,如今却有了那耐性,了她半个时辰。 她很有本事。 有? 姜姝想不出来了。 她提回了娘家,那能她的错吗?若不昨儿夜里那副吃人的模,她心头了害怕,怎会一早爬来回了娘家避风头。 而那心头唯一知道自己错了的地方,姜姝却打死也不能说。 但除了让了这一阵之外,范伸能因何同自己怒,姜姝不得而知,索性也不猜了,伸脖一刀,直接问道,“夫君觉得姝儿错在哪了?” 范伸看了一眼她那张表里不一的脸,也了耐心陪着她演下。 房门此时大敞开,姜姝进来时并有及时关,想着若里头真闹出了人命,外面的人也好及时看到,进来施救。 然而自己的那话音一落,便听到了身后“嘭”地两道关门声。 姜姝也不知道范伸如何出的手,只见修长的五指正捏着盘里的几颗花,脸上再无丝毫掩饰,直勾勾地看着她,直白地问道,“会功夫?” 自那日在秦家院里,被亲眼撞见了姜姝的身手之后,范伸头一回质问她。 这会,姜姝背心才渐渐地发了凉,思忖半晌,点了头。 “谁教的?” 姜姝喉咙一咽,“自己学的。” 范伸瞥了她一眼,随手将手里剩余的几粒花,撂到了跟的碟盘里,漫不经心地道,“沈颂,沈家的二公,年幼时曾在长安呆了五年,拜师于王夫门下,悟性极高,被王夫人视为得意门,七岁那年沈大人辞官,待回了扬州,不到一年便又暗里返回了长安,拜师于韩夫人门下学了功夫,成年后开始经商,众人只知个盐商,倒很少有人知道,沈家二公沈颂有个外号,江湖人称......巫山王爷。” 姜姝一双手脚已冰凉。 一时才想,跟这人从不讲情面的大理寺卿,皇上的手里的一把利刀,人人惧怕的活阎王。 此时眼里的那道恐慌,倒也不装出来的。 实打实地害怕。 她算死,也不能连累了表哥。 范伸见她不再啃声了,便又问,“几岁开始跟沈颂学的功夫?” 姜姝乖乖地回答,“五岁。” 偷桃片那年,她五岁,沈颂八岁。 范伸意外地看着她,“这么说来,的功夫当真不错?” 姜姝答。 范伸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盯着盘里的花,半晌后,手指头捻了一颗花轻轻地一捏。 姜姝未反应过来,便见跟黑影扫过,下意识地偏过头,那花米直接擦着她的耳畔而过,沉闷一声后,稳稳地陷入了身后的那床架上。 姜姝脸色苍白。 范伸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平静地道,“确实可以,沈颂教的不错。”说完顿了顿,突地问道,“有教什么?” 那黑眸如山涧寒潭。 仿佛只要她稍微回答不慎,便能立马将她吞噬淹了一般。 姜姝似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张了张嘴,轻飘飘地道,“夫君......姝儿真的错了,姝儿今夜不该找沈公,姝儿只想当面同沈公道声谢。” 范伸原本也打算问她这个,此时听她主动说了出来,倒也想听听了,轻轻地“哦”了一声,又问,“谢什么?” “感谢沈公的嫁妆。” “多少钱?” 姜姝磕磕碰碰地道,“两,两万两......” 范伸手指头敲了敲几面,“确实挺多。”买苏桃,也才花了一万两。 “喜欢钱?” 姜姝抬头,愕然地看着。 “怎不早说?新婚那日,母亲给了我一串东院的库房钥匙,让我交给,我忘了。”范伸说完,看着那双错愕的眼睛,缓缓地身道,“这些年我赚来的,尽数放在了里头,从数清过,要喜欢,回头点点?” 姜姝呆傻了。 不过一瞬,便从那如同糖衣炮弹的迷雾猛地惊醒了过来,忙地摇头道,“够了。” “不想要了?” 姜姝赶紧点头。 范伸便俯下身,看着她一笑,问道,“那图我什么?” 姜姝望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彻底糊涂了。 图什么? 那一翻墙,可有让她图的机会。 姜姝这时,倒终于相信了表哥的话。 这人不能惹。 算当真不讲道理,她终究也惹不,从惹不,如今也,姜姝盯着那双微微有些桃花眼的眸,愣了半晌,鬼使神差地吐出了一个字,“人。” 屋里一瞬,雅雀无声。 几息之后,范伸胸腔突地一震,发出了一声闷笑,重复了一遍,“图我人......” 姜姝不敢看,目光一直垂下。 视线突地触碰到了那只挂在腰间的荷包...... 那日她亲,姜嫣拿过来给她时,她瞅了一眼,因上面绣着她喜欢的白芍,她才有些印象。 姜姝壮着胆,堵上了半条命,提心吊胆地往凑了一步,见动,双手才缓缓地攥住了腰间的衣裳,颤颤巍巍地将头搁在了那冰凉的锦缎上头,屏住呼吸道,“世爷长的好看。” 屋内又一阵安静。 若不那声狗东西,印象实在太深。 此时,凭她这幅舍命讨好的模,范伸八成也相信了。 但这人,一贯表里不一。 范伸了几分刁难,脱口而出,“比沈二公呢?” 问完范伸便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有些多余,凭什么要同沈颂那土匪头相比...... 趴在胸的姜姝却抬了头。 范伸垂目看着那双微显慌乱的眼睛,既然话收不回来,也想听听她会如何回答。 姜姝却说话。 迫使自己对上那双含着几分笑意的深邃黑眸,心提在了嗓门眼上,缓缓地踮了脚尖。 范伸动。 初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在那张脸,慢慢地凑近,闭上眼睛突然凑上来时,竟忘记了躲开。 唇上一软,带着微微的凉意。 如蜻蜓点水,那又柔又软的东西,在唇瓣上拂过之后,范伸发。 有了某反应。 新婚夜那日的失常之后,了百花楼,看着苏桃一身罗衣红纱,翩翩舞的身姿尽显妩媚,却毫无反应。 此时,不过一个吻。 竟然又好了。 范伸突地失了兴致,心头莫名窜出了一股烦躁。 那作天作地的戏精...... 范伸转过身,一眼也瞧,那早已退开两步,躲得远远地罪魁祸首,不耐烦地挥手道,“先回的院。” 姜姝如获大赦。 脚步蹭蹭如飞,再也顾不得装出半分病态,走出了院门口,双腿到底一软,春杏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 回到梨院阁楼,姜姝心有余悸,那阎王老,到底她伸出了爪。 想说表哥的那段,姜姝背心不由了冷汗。 至于她适才如何反应过来,猜出了在因何而怒。 因她又想来了,当初既然能放掉脸面,爬|墙来姜家提亲,那便当真喜欢她。 既然喜欢她,自然也见不得她同旁人有所来往。 36、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春杏伺候完姜姝洗漱, 又安慰了一阵,半夜才回稍间。 姜姝一人躺在床上,却还是迟迟合不上眼,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都是双非笑非笑的黑眸。 想着最初嫁进侯府, 不过是想图一份荣华富贵, 和后院里的安稳, 今, 却离原本设想的子,越行越远。 既能表哥的身份调查的一清二楚,自己在前, 便也同跳梁小丑。 有功夫同有病并不牵扯, 等鬼话也就韩凌能编出来安抚她。 大夫脉, 镇寺拿药, 还亲自上门喂她喝...... 早就知道她病是装出来的。 姜姝越往深想, 越觉得毛骨悚, 脑仁一阵阵跳动。 原本畅想好的美好未来,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别说舒坦子, 恐怕小命都有能不保...... 不免想起适才在镇公府,同表哥说出的句风凉话,顿觉脸。 何止是范伸看走眼了, 自己又何尝不是看走了眼。 三更过后, 姜姝才从乱糟糟的脑子里,渐渐地理出来了一条生存之道。 既心里还喜欢她,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明儿她定好生伺候,哄着, 让消了气儿就行...... 天麻麻亮,姜姝才终于合上了眼睛。 刚入睡不久,春杏便进来摇醒了她,“夫人,老爷正寻您呢。” 姜姝一夜没睡踏实,脑子昏沉,迷迷糊糊想起昨夜姜文召张脸,不觉烦闷,“我不是在吗,还寻什么呢。” 春杏色吞吞吐吐,到底还是说了实话,“世子爷今起的早,同老爷提了一句,说昨儿晚上夫人亲口同自荐,府上的笋子烧肉乃是一绝,想尝尝夫人的手艺。” 姜姝本是迷迷糊糊的,愣是被话惊醒了,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转头瞧了一眼屋里的沙漏。 卯时。 天麻麻亮,她不才歇下吗...... 何止起得早,莫不也是一夜没睡? ** 范伸确实一夜没睡,择床,不习惯在陌生的地方歇息。 昨夜姜姝走后,范伸便继续坐在木椅上,瞧了一阵书。 后来严二进来,不知从哪里顺回了一本病历,里头记载了戏精十几年来,坑蒙拐骗,蒙混过关的所有病症。 一一翻完之后,范伸便没再开过自己的书页,轻轻地捏了一阵眉心,突地想起了什么,吩咐严二道,“你再去查查,看陈招灵有没有给过女人旁的东西。” 每回范伸的吩咐,只需一句,严二便能领悟。 今严二却领悟不了了,“不知大人说的是......” 范伸眼皮子一掀,瞟了一眼严二,目光再敛下时,便轻轻地丢了两个字,“迷|香。” 一个女人而已,再妖的狐媚子手段,都见过。 所说戏精也有几番姿色,但也不至于让频频失常。 严二愣住。 范伸没看,声音却多了几分凉意,“上回酒壶,再查查。” 范伸脊梁一挺,一瞬紧张了起来。 范伸坚持自己的怀疑,“酒壶没问题,便是里头的酒被人换过。” 戏精的戏甚多......岂此轻易让人察觉。 为了个世子夫人,倒挺拼。 严二没动,几度欲言又止。 范伸见还杵在,缓缓地望了过去。 严二便梗着脖子,冒死开了口,“属下前儿听了蒋大人一句话,颇有感悟。” 范伸拧眉,正疑惑蒋言生嘴里能吐出什么好东西,能让严二呆板子有了感悟。 严二便道,“蒋大人说,感二字,往往当局者迷。” 范伸双眼睛锋利刀,盯着严二看了半晌,才轻声问道,“何意?” 严二背心早已生了一层冷汗,硬是顶着股子压迫,拼死一搏,“大人喜欢夫人。” 屋内突地安静下来。 范伸看着严二,目光陌生,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奇闻,身子往后一仰,再次确认道,“谁?” “夫人。” 严二看着范伸双渐渐危险的眼睛,同正抓着悬吊在深渊上的草绳,只能往前跑,稍微一迟疑,便跌下去,尸骨无存。 “蒋大人说,动之人,犹犯过心疾。”严二说完,也没去看范伸,垂目拱手道,“属下就去查。” 从屋里出来,严二知道自己又踏进了坟墓一步。 也有所体,人一旦撒谎,得编造出千万个谎言来弥补。 尽力了。 余下的,只能靠春杏。 严二一走,范伸就保持看着严二的姿势,呆了足足十几息,眸子才微微动了动,舌尖轻抿了一下干涩的唇瓣,而后躺在椅子上,手指敲了一下桌,满脸的凉薄。 严二,懂个屁的...... 还心疾。 屋外夜色被雪雾凝结,气温有多寒凉,范伸心头的燥热就有多旺,双薄的眸子里,一瞬掀起了滔天般的烦躁。 之后再归于平静。 脸上便同罩了一层阴云,迟迟散不开。 一直到天边刚翻了鱼肚,范伸便脸上的层乌云,挂在了姜家的头顶上,谁也不得安宁。 姜老夫人上了年纪,瞌睡越来越少,本就起得早。 姜文召知道府上歇了位阎王,睡不踏实,起的也早。 姜夫人今儿难得也没了瞌睡。 谁也没料到范伸比谁都起得早。 姜老夫人听下人禀报,范伸已去了前厅,忙地差安嬷嬷去厨房备早食,安嬷嬷人还未走出去,便见姜文召跨步进来,“昨姝姐儿同世子爷夸了口下厨。” 姜文召说完瞅了一眼前厅的位置,“今人正等着呢。” 姜老夫人一愣。 丫头烧菜?她怎不知...... 再一想便也明白了,想必是丫头知道昨儿理亏,为了讨人欢心,才夸下了海口。 姜老夫人清楚姜姝是个什么样的身子骨,悄悄地交代了安嬷嬷,“让她去厨房外守着便是,什么菜,自个儿同厨子说。” 交代完,一家人才急急忙忙地赶去了前厅陪着范伸等。 范伸也没着急,缓缓地品着茶,时不时应上姜老夫人一声,两人多数聊的都是侯夫人。 姜夫人之前怕范伸,瞧也不敢瞧上一眼。 今见范伸一句没一句地同老夫人搭着话,就同做梦一般,一时才惊觉,丫头虽不是她亲生的,从辈分上来算,堂堂的大理寺卿,还是她的女婿。 姜夫人一阵恍惚,身子都飘了。 不由又想起了姜滢。 最初的嫉妒心慢慢地缓了过来,今人也清醒了许多。 想着若是有范伸颗参天大树罩着,哪怕单是一片叶子,也能施下一块阴惠。 说不定姜滢以后出来,说亲还真得靠侯府。 姜夫人乘着空隙,忙地插了一声进去,“大人平时里都喜欢些什么菜色,回头我教教丫头,都给你做......” 姜夫人脸上的笑容,十足的献媚。 话音一落,姜老夫人和姜文召都不动声色的握住了手里的茶杯。 屋子里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范伸压根儿没搭理她,说没听到,在姜夫人说完话时,又分明瞟过去了一眼。 只凉凉的一眼,姜夫人心头便是“咯噔”一声往下沉。 脸上的笑容僵住,一瞬变了色。 待阵过了,姜文召才转头,剜了一眼林氏。 坐了半天,自己都不敢说一句话,她倒是敢说,是个人都能瞧出来,若非丫头,范伸今岂坐在...... ** 姜姝夜里没睡好,脚步都有些飘。 下了阁楼后,便去厨房寻了刘婆子,刘婆子动手,姜姝立在一旁瞧着。 刘婆子看了一眼跟前天仙似人儿,笑着道,“除了小时候小姐时常来,长大后再也没见过小姐往我地头钻,侯府世子爷倒是个有福气的......” 姜姝舌尖都是苦的。 等刘婆子弄好了,便端着菜去了前厅。 到了门口还疑惑里头怎么没声儿,脚步跨进去,见满满一屋子人都坐在,谁也没吭声,大致也明白了。 阎王心还是没缓过来。 不由提起了精,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姜夫人被一眼盯的心魂未定,再也不敢主动搭讪。 后来见姜姝替不停的施菜,倒又觉得最初想没错。 嫁给样的人,人前虽威风,人后也不知道过的是什么子。 就一儿功夫,她便觉喘不过气来。 之后趁着姜老夫人吩咐安嬷嬷去取新茶的功夫,主动揽了活,“还是我去寻吧,知道地儿。” 侯夫人出去后,没再进来。 拿了茶随手差了正好路过的姜嫣,“你替母亲跑一趟。” 姜嫣过去时,一桌子人还在用饭。 垂着头,目光不敢乱看。 只在进门时,目光匆匆扫了一眼,晃眼瞟见自己位武功绝世的‘娇弱’大姐姐,正在给大姐夫不停的夹菜。 桌上谁也没说话。 范伸碗里的竹笋炒肉,吃一块,多两块,不过片刻,便冒了尖儿。 连落筷子的地儿都没。 范伸的动作便是一顿,目光缓缓地落在了姜姝手上,等姜姝手里的筷子再次伸过来时,范伸便一筷子敲了下去,声音微带凉意地道,“够了。” 刚进来的姜嫣被突其来的声音,唬地抬了头。 也没敢抬的太高。 刚好就瞧见了范伸腰间佩戴的个荷包,顿时心口一跳,惊愕地看向了姜姝。 是她...... 范伸一筷子拍下去,席上姜老夫人和姜文召都抬起了头。 姜姝也愕。 范伸的脸色却极为平静,似乎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 姜姝不敢再动了。 一顿饭用的跟上战场似的。 等范伸满满一碗竹笋炒肉吃完,放下了竹筷后,姜姝的呼吸才稍微畅快了一些。 饭后漱完口,还未等安嬷嬷煮好茶奉上。 范伸便起身同老夫人辞别,一人出来,立在了姜家前院的雪地里,也没走,也没催姜姝。 姜老夫人岂能看不明白。 赶紧让姜姝回楼收拾东西,“到了夫家,便不似以前,既为当家主母,万事都得细些,侯夫人教子甚是严厉,平常用饭不许人留剩碗子,今儿你一通乱添,世子爷碍着我老骨头的儿不动声色,几回忍了,你怎就不长眼色......” 姜姝点头,“孙女知道了。” 事是个意外。 原本是想好好讨好,没想过用力过了头。 姜老夫人又催促道,“别耽搁了,人还等着呢。” 范伸往雪底下一站,姜姝也不敢耽搁。 匆匆地回到梨院,正欲上楼收拾包袱,便见姜嫣在门口,着急地渡步。 闻见身后的动静,姜姝忙地转过头来,见是姜姝,上的色更急了几分,几步迎上前,也顾不得多说,直接问道,“大姐夫今儿佩戴的荷包,是我送给大姐姐的只?” 姜姝眼一闪,还没回答,便见姜嫣突地一跺脚,“哎呀”了一声,“大姐姐送之前怎就没仔细瞧瞧,荷包底部我添上了自个儿的名字,绣了一个‘嫣’字。” 姜姝久久地盯着姜嫣。 心口同进了风。 “我是怕大姐姐后嫁过去忘了我个妹妹,便生了小心,想着姐姐若是后用上了荷包,瞧见了字儿,还能想得起我个妹妹......” 姜姝哑口无言。 荷包是她自个儿转送出去的,怪得了谁。 祖母非得她寻出个生辰礼来,她急着韩凌,哪里有心备礼,便随手拿了姜嫣给她的荷包给了安嬷嬷。 经由她手送出去的荷包,自也就是她绣出来的了。 她耍绣花针虽厉害,真让她绣出花儿来,实属为难。 姜姝焉气了。 回,怕是当真哄不好了。 37、第 37 章 第二十七章 范伸立那雪地, 脚底的那一块积雪都快踏平了,才到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夫君久等了。” 范伸没去看,提步走。 到了马车, 范伸连那往日的假情假意也懒得再装,一步先跨了马车, 待姜姝卯腰进去时, 见范伸经坐了那, 一双睛落脸, 就差烙出一个印记来。 姜姝似乎压根儿就没看出他脸的那片阴云,冲其一笑,睛弯出了一道月牙儿, “夫君。” 范伸看了一那双清澈透亮的睛, 心佩服。 这么些年, 倒还没见过一个人, 能将口是心非演绎的如此出神入。 人逆来顺受。 转个身, 暗里全都给还了。 且, 还尤其无辜。 范伸抬烦躁地捏了捏喉咙,那一大碗竹笋炒肉,似漫出了喉咙口, 马车一晃,极为难受。 脸的神色不由又冷了几分。 懒得再搭理。 身旁那人,却比往日凑的更近。 “还是侯府的丫鬟巧, 春杏折腾了一早, 才替我梳了出来,可我总觉的哪里不。”姜姝偏摸了摸鬓边的发叉,极为自地将往范伸跟一凑,“夫君帮我瞧瞧, 有没有哪儿不妥?” 范伸好半晌才转过。 目光从那毛茸茸的发鬓淡淡瞥过。 这不挺好的吗。 见范伸依旧冷着个脸不搭理,姜姝才无趣地直起了身子,谨慎地瞅了一范伸后,没话找话,“昨夜夫君歇的可还好?” 范伸心一阵翻滚,闭了睛,“别说话。” 姜姝也闭了嘴。 马车不徐不疾地离开了姜家,范伸将车帘卷起了一块,寒风从那敞开的一道口子里灌进来,冷气钻骨。 两人却都没觉得冷。 姜姝心都捏出了汗。 快到长安街的那段路,姜姝的目光范伸的脸,和他腰间那荷包,几回试探后,终是轻轻地移了移身子,不动声色的伸出了。 摸到了荷包时,姜姝的心口顿时提了起来。 并没先动。 缓缓地侧过,见范伸依旧闭着睛,又才屏住呼吸,慢慢地用了力。 没拽动。 姜姝慌乱地抬,见那双睛紧闭,依旧毫无反应。 应是睡着了。 姜姝紧张地呼出一口气,这才埋,仔细地去寻那荷包的系带。 荷包贴着腰侧而系。 同那块质地极好的白玉,一同系了腰带。 若想解开,恐怕连着那块玉也得一并取来。 姜姝终是从袖筒里摸出了银针。 针划向那系带的一瞬,姜姝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抬了。 那一抬,同顶那双不知何时睁开的黑眸,撞了个正着。 “何意?” 姜姝张了张嘴,指一抖,银针的针差点戳到了掌心。 待魂儿落地后,姜姝陡变的脸色,一瞬又恢复如常,神色间一股子的坦荡,“姝儿见根线松了,挑了挑。”说完又无比殷勤地道,“夫君若是喜欢姝儿做的荷包,姝儿再给夫君做一个......” “不用。” 范伸压根没睡着。 被那只爪子拽了两回,第三回才睁开。 此时也并没有多怀疑,荷包有一个足以,多了无用...... 马车内再次安静了来。 等到了侯府,范伸心口的那股翻滚,压去了不少,并没有车,回同姜姝说了一声,“你先回,我进一趟宫。” 姜姝点,心不焉地应了声,“夫君路小心些。” 临车,还是忍不住瞟了一范伸的腰间。 那荷包一日不拿回来,一日如同梗喉咙的一根刺,随时都有可能命。 ** 回到侯府,姜姝先去正院,同侯夫人请了安。 侯夫人问了几句姜老夫人的情况,见姜姝眉间虽有丝淡淡的愁绪,当只是舍不得娘家,神色倒是敞亮,知道昨儿范伸歇了姜家,猜两人应和好了。 这新婚夫妻,小吵小闹的是常事。 等吵过了,感情还能更好。 侯夫人本打算派云姑送回东院,隔壁虞老夫人屋里,几个表姑娘正摸着牌,说姜姝回来了,一涌而来,非缠着姜姝,去图个热闹,“这天一直落雪,哪儿也去不成,表哥成日忙,表嫂子一人呆屋里,岂不闷得慌......” 姜姝不喜欢热闹。 虞莺同道,“表嫂子放心,咱几个姑娘笨,定赢不了你。” 话都说到这份了,姜姝再拒绝倒显得矫情,侯夫人也松了口,嘱咐几个姑娘,“你嫂子身子弱,适可而止,可别玩久了。” 今日贾梅不。 虞莺点的如同啄木鸟,“姑母放心。” 那一番热闹,引来了里屋的虞老夫人。 今儿难得瞧见世子夫人也坐了桌,不由凑其身后替其把关,几人摸的是纸牌,流传了好几辈人,规矩大同小异,见姜姝疏得紧,虞老夫人时不时地指点一二。 两三把之后,虞老夫人也不吭声了,笑着拍了拍姜姝的肩,“世子夫人不适合摸牌。” 可不是。 三把输了近五两...... 姜姝原本没什么劲,这一输,倒是起了兴,干脆将里的牌侧过去,同虞老夫人一同商议,“祖母,咱再来。” 面的虞莺,忍不住打趣道,“表嫂子可别说妹妹们欺负你,你可是有老祖宗亲自把关坐镇......” 几人一阵笑。 几把过后,姜姝还是输。 虞老夫人笑着同姜姝道,“咱祖孙俩,摸牌的运气倒是一个,若论摸纸牌,我只服一人。” 众人一时好奇,都看向了虞老夫人。 虞老夫人道,“原镇国府的那小世子,不过才六岁,玩起纸牌来,府竟无一人能玩得过他。” 虞老夫人说完,眸色有些恍惚。 屋里却没人吭声。 镇国府,早成了一堆白骨废墟,哪里还有人。 半晌后,虞莺才压低了声音问,“祖母说的可是裴椋小世子?” 扬州时,曾茶馆说是的说过一段,镇国府的那小世子曾聪明绝顶,可惜命薄如纸。 当年边关正遭外敌。 陛却执意那节骨废太子立文王,废皇后韩氏立朱氏为后,长主亲自进宫找了皇,两人乾武殿内,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长主一怒之,刀剑相向。 是那一回,惹来了灭顶之灾。 隔日陛一道圣旨落了镇国府,说镇国府勾结秦家参与党争,私藏火|药,替太子谋逆,一并抄家灭族。 抄家的那日,长安城红了半边天。 镇国府,无一人抵抗。 六岁的小世子裴椋自也没活来,说后来宫里的人来点查名册,找到的时候,人早就腐烂了侯府的一个杂草堆里。 虞老夫人年轻时,曾同先皇后是帕之交。 后来两人一个成了皇后。 一个跟着穷书,嫁去了扬州。 身份悬殊虽大,却也没有断了联系。 先皇后暗地里,更是让长主认过虞老夫人为干娘。 十几年,裴椋小世子打算办个辰宴,虞老夫人为此还曾从扬州赶来探望。 只可惜人来没赶到,裴家出了事。 镇国府出事后,虞老夫人从未家人提过一句长主或是裴家的话,小辈们也不敢问,今日见虞老夫人主动提起,虞莺才敢问一句。 虞老夫人虽没答,但也默认了。 回见姜姝走着神,轻轻地碰了一,“今儿咱俩怕是玩不过这群猴子精,你先回去歇歇,明儿咱摸牌,先拜拜菩萨。” 姜姝点,笑着搁了里的牌,心里却有些恼。 拜谁也没用。 这些年,可没少跟着表哥去镇国府烧纸。 昨日才刚去过呢。 今儿也没见那位聪明绝顶的小世子,保佑赢一把。 姜姝从正院回来,身的荷包经见了底,回到屋内,神色一瞬颓废。 荷包没拿回来,银子也光了。 38、第 38 章 三十八章 姜姝一个上午, 都提起劲儿。 中午见范伸回。 晚饭还是见到人。 眼见天色一地暗沉下,姜姝终是忍不住,正要差春杏去门口瞧瞧。 丫鬟晚翠便道, “世子爷一向回的晚,有时回, 府上的人都睡着了, 世子爷怕吵着旁人, 都是自个儿抹黑回的屋。” 姜姝听完呆了一阵, 似是想起了什么,突地开始忙碌了起,先去了一趟侯府的厨房, 回后又急急忙忙地沐浴更衣, 梳妆打扮...... 待收拾好了, 才从屋内取走了范伸的一件大氅, 提着一盏灯, 去了侯府门口候着。 ** 范伸一早便进宫去了乾武殿。 将前几日皇上交他的两桩事情, 一一了答复,“秦家当年的案宗,臣已查过, 资料上记载,六十三具尸体,并遗漏。” 范伸完, 皇上便眯着眼睛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秦家问题?” “资料上虽如此记载,不排除其资料原本有假,当年负责清遗体的是府衙京兆,臣会继续追查。” 皇上思忖了半晌, 了头道,“也有道理,继续查下去,找到了确凿的证据,也好让他朱成誉早日死心。”起朱侯府,皇上胸口突地一震,冷了一声,看着范伸道,“这几日朕看他朱成誉是越越疯了,不仅秦家的人回了,还这朝中一定藏了秦家人的帮凶,前日子那宫里闹鬼,秦家院子闹鬼,都是有人在背后一步一步地精心谋划,为的是故意挑拨朕和他的系,你可不可?” 范伸立在跟前,神色不动。 皇上也等他答复,继续道,“他朱成誉指使自己的儿子,怂恿文王又是借军饷,又是盗墓,如今败坏了我儿名声,他倒是脱得干净,还想将这笔账算在死人头上,单凭这,朕和他的系,还需得人挑拨?” 皇上的声音陡然一厉,“可的是,贵妃竟还帮其话,你她到底是站在哪边?” 范伸被皇上这么一问,终于开了口,平静地道,“娘娘心慈。” 皇上沉默良久,才叹了一声,“她是心太慈了,之前朕同她过,要朱侯府好好管着那孽畜,总惯着,哪天捅出了篓子不好收场,她不听,这回是他朱澡自己不长眼,上朕这找死,朕还能如何?文儿也是她儿子,她作为母亲,怎不替文儿想想,还上朕这替朱家求情,这上,她还真不如那韩氏......” 范伸又道,“娘娘孝敬。” 皇上气儿慢慢地消了,口气也松了不少,“她这叫愚孝,她处处替那屋子人想,可他们又何曾替她想过?”完又想了起,问范伸,“侯府失踪的那位丫鬟可找着了?” 范伸头,“有了消息。” 皇上倒有意外。 范伸便道,“昨日乘船,人已去了江南,臣打算明日便启程。” 皇上愣了愣,脸色突地一变,冷声道,“朕呢,怎么他朱侯爷突然请命去江南,美其名曰,主动去江南替文儿收拾那烂摊子......” 原是寻人去了。 可朱成誉越是这般偷偷摸摸,见不得人。 皇上越是怀疑那丫鬟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当下也阻拦范伸,“行,明儿你跑一趟,只是难为了你,这才刚新婚不过三日。” 完便让王捡了几样珠宝,交了范伸,“拿回去交世子夫人,这回是朕欠了她。” 这话算是了姜姝天大的情面。 然姜姝的情是他范伸的,面儿也是他范伸的。 她的地位如何,全凭他的心情 范伸回到马车内,想起堵了一日的喉咙口,瞧也瞧一眼那匣子,随手一扔,扔在了马车角落里,接着便赶往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蒋大人今日一早被‘送’到了城外,去了巫山,蒋大人一走,大理寺安静了许多,范伸临时召回了沐休中的韩焦。 两人交接完寺里的事物出,天色已晚。 昨儿一夜未歇,今日又忙碌了一日,范伸脸色略显疲惫,身子靠在马车上,眼睛却合上。 深冬的夜色,一日比一日凉。 车帘子被风卷起,寒风飘进,范伸也伸手拉下木窗,路过巷口时,马车内便传进了阵阵呜咽声。 范伸额头两侧,青筋顿显。 密密麻麻的凄惨声,如同地狱中的厉鬼,索绕在他耳畔,久久消散不去...... “椋哥儿,你的生辰,母亲提前你过了罢。” “椋哥儿,你得跟着我走啊.....” “等了,你母亲,她压根儿想过要出......” 熊熊大火,尽在咫尺。 滔天的热浪翻滚后,再一次陷入了尽的黑暗。 范伸喉咙艰难地一阵滚动,五指捏得泛白,额头已然生出了一层细细的密汗。 良久,脚下的马车突地一顿。 严二提醒道,“世子爷,到了。” 范伸动,坐在那平复了一阵,严二道他是睡了过去,正欲上前再次相唤,便见范伸掀开了帘子。 脸色已恢复如常。 往日每回回,侯府的府门都已禁闭。 管家闻到敲门声,才会赶开门。 今日等严二上前准备叫门,却见那府门虚掩,并有上栓。 门槛处还溢出了一道昏黄的灯火。 严二道是管家提前听到了动静,先开了门,忙地错开身子同身后的范伸让开了路。 范伸迈步进去。 才往前走了两步,安静的夜色中便响起了一道甜甜的欢悦声,“夫君......” 范伸眸子一顿,转过了头。 便见府门旁,一道人影倚立在那,一手抱着大氅,一手提着一盏灯,灯光一照,那张熟悉的巴掌脸上便露出了一对月牙儿。 范伸还未反应过。 便见她将手里的灯盏往春杏手上一递,走到了跟前,踮起脚尖,将那件挂在胳膊上的大氅,一面费力地往他身上披,一面叨叨地道,“天这么冷,夫君出门怎的也不穿件大氅,好在我想了起,这要是冻着了该如何是好......” 范伸紧紧地盯着她。 在她踮起脚尖的一瞬,竟也配合地弯了下腰。 正不明白她今夜这一番行为又是为何,腰间突地又被一双胳膊轻轻地抱住,热乎乎的手掌在那被寒风吹得冰凉的锦缎上,回蹭了蹭。 随后便扬起了一张脸,“适才我一直握住手暖,夫君觉得暖和了有......” 春杏手里的灯火,全被那突然扑过的身影挡住。 范伸只瞧见了一双亮堂堂的眼睛。 水雾蒙蒙,闪着精光。 “你怎么了?”范伸的声音有黯哑。 “接夫君啊......”姜姝的一双手还欲再蹭过去,便被范伸捏住了手腕,一路拉着往东院走,“回屋。” 春杏在前提着灯。 安静的游廊下,几乎全是姜姝的声音。 “夫君,累不累......” “夫君,饿了......” “夫君要记得,天冷了,多喝热水......” 范伸虽应她,握住她的手掌却有松开半分,拉着他一路回到了东院暖阁, 一进门,里头灯盏明亮。 屋内的那圆桌上,摆好了热腾腾的酒菜。 “我怕夫君还未用膳,便备了一......” 范伸转过头,久久地盯着跟前这张狗腿过了头的脸。 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看不惯旁人在他跟前耍心思,唯独对她一再宽容忍让。 因为她假得生动,假到了子上。 便那么让人生厌。 39、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姜姝他这番盯着一瞧, 当他是喜欢,赶紧道,“夫君若是饿, 姝儿这让人撤走......” 范伸没答。 收回目光,脚步往里一跨。 屋内烧地龙, 范伸去后, 便褪身上那件才她披上的大氅, 姜姝极为有眼色地上前接过, 挂在屏障上,再回来便见范伸坐在圆桌前。 今日早上她那一碗竹笋塞到胃胀,范伸几乎一日未曾过东西。 这会子, 确实有些饿。 与早上同, 桌上的菜都是姜姝自己去厨房亲自嘱咐厨子所备, 比那干瘪瘪的竹笋炒肉, 温火炖出来的老鸭汤, 缓和许多。 几样热菜也别致。 油腻, 均清淡为主。 范伸动箸。 然箸尖儿还未沾到碟盘,姜姝又是一声,“夫君先等会儿。” 范伸抬头。 便见她殷勤地走到桌前, 揭开跟前汤罐的盖儿,拿汤碗盛好汤,又小心翼翼地搁到范伸跟前, 柔声道, “夫君,饭前先喝些汤再食,方能养胃,夫君小心烫......” 那低头垂眸之间, 全是关切的神色。 真诚无比。 范伸眉眼轻轻一挑,搁手里的箸,改换成汤勺,随她。 屋内安静下来,姜姝才目光瞟向他的腰间,适才她大约摸到,但没瞧见,此时灯火下,便瞧清楚,那朵白芍药还在...... 夜梦多。 无论何,今夜,她必须要得手。 ** 正院。 侯夫人屋里的灯还亮着,坐在屋内候一阵,云姑便回来禀报道,“世子爷已回东院。” 侯夫人面色一诧。 往年今日,范伸回府后,用她传,他自己便会主动上她这来。 今儿怎的先回东院。 云姑笑着解释道,“今年怕是用着侯夫人再去张罗,天色一黑,夫人亲自去一趟厨房吩咐,说是怕世子爷回来饿着,今已在门口接到世子爷,两人相拥回东院。” 侯夫人听完,出会儿神。 之后脸色便是一阵安慰,安下心,“这才像个样,早劝他娶个媳妇,夜里回来也至于摸黑,再晚再黑,回来时那屋里也会有人给他留一盏灯,总比那黑灯瞎火的强,今,他当也知道这好处......” 侯夫人说完,转头又问云姑,“老夫人可歇下?” “歇,今儿念叨一句,后来便乱神智,连身前的几个表姑娘是谁,都清......” 侯夫人的眉目由锁来。 老夫人身子,一日一日,也知道能熬多久...... 过片刻,又才道,“你去厨房让厨子煮一小碗寿面,少放些,赶紧送到东院去。” 云姑点头,“奴才这去。” 等云姑端着寿面屋时,范伸已搁箸,浴池更衣。 间的丫鬟们正在收桌。 云姑来,没瞧见两位主子的身影,知道自己怕是来晚,便立在珠帘,冲着里屋轻唤一声,“夫人。” 姜姝正在浴池的那屏障跟前,紧张地翻着衣,这一声夫人,唤得她差点飞魂。 忙地抬头,慌慌张张地瞧一眼那珠帘后的浴池,敢发出声儿。 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到门槛前,才笑着应云姑,“姑姑怎么来?” 云姑手里的小碗递过去,笑着同姜姝道,“侯夫人念着世子爷回来的晚,吩咐奴才备碗热面,倒成想夫人也备酒菜,待会儿世子爷出来,让他小尝一口,领侯夫人心意罢。” “多谢母亲。”姜姝伸手接过来,搁到刚收拾出来的圆桌上。 虽说是一碗,那碗却是巴掌大小。 里头的面,极为精致。 换成姜姝,也过一两口的事儿,姜姝意范伸往的食量。 她今儿是是又喂多? 想今儿一日,他同自己摆出来的那脸色,顿觉挫败。 这祖宗,当真难伺候...... ** 范伸从浴池出来,便见姜姝杵在那出神,随口问句,“怎么。” 姜姝一个心虚,回过头。 范伸沐浴后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一身的水雾索绕,发丝半干,水珠从那清冷的脸侧一路滑下,过喉结,再滑到胸膛。 突然瞧见这幅光景,姜姝耳根子莫名地一烧,动声色地转过身道,“适才云姑来过,说是母亲给夫君送碗面。” “嗯。” 范伸垂目瞧一眼桌上的小碗,弯腰落座,半晌后搁碗,见身旁那人还立在那,一动动,难得没再发出声儿来,由抬头望过去。 离的近,这才发现,她似乎涂口脂。 还上妆。 范伸唇角一勾,她倒是放过任何机会...... 范伸推开跟前的汤碗,缓缓身,“去洗漱?” 适才那耳根子一烧来,姜姝脑子乱,越是往那头想,新婚夜那见得人的画面,越是清晰无比,除新婚夜,今儿两人算是头一回同房。 新婚夜有酒。 今儿,范伸连酒壶都没提来过。 她怎忘这茬...... 姜姝心头一沉,正慌着呢,冷丁地听到这么一声,也忘记自个儿那赤红的脸色,愕然地转过头,“啊?” 范伸盯着她。 亲眼瞧着那脸上的红晕染到眸子里,此时对面那颗脑袋里想的是么,也难测。 范伸提步越过她,手指头在她那后脑勺,轻轻一敲,“别遐想,我先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 姜姝一愣。 后知后觉后,脸色陡然熟个透。 恨得原地遁去。 她遐想么...... 范伸走好半晌,姜姝才回过神,双手捂住脸颊,轻轻拍拍,那羞愤欲死的念头,先压下去,打十足的精神。 拿荷包要紧。 那荷包的绣字,一旦暴露,凭他从昨日戴到今日,招摇过市两日的劲头,她死也得脱层皮。 姜姝想着范伸能在这个时辰还出东院,必是又想哪桩要紧的公务。 大抵一时半会儿也回来。 适才云姑那么一打断,姜姝连荷包在哪都没翻到,今也着急。 干脆范伸刚褪下来的一堆衣裳,从那屏障上取下来,抱到软榻上,慢慢地开始找。 先是衫,没寻着。 再是里衣,一件一件地清出来,再挨个儿的摸个遍。 还是没寻着。 正纳闷,鼻尖一股檀香袭来,异常熟悉,从姜姝头一回见范伸,便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味儿,后来几回,每回一靠近,姜姝都能闻见。 似名贵的流脑,也并非平常的香料,既能压住旁的香料,又能让人觉得清淡腻人。 这等熏香的手艺,怕是很少见。 初姜姝并没有在意。 今突地又觉,似乎在哪她也曾闻到过此类香料。 一时生好奇,除范伸之,到底还有谁能熏过这香,便随手拿一件里衣,凑近鼻尖,闭目搜寻着脑子里的记忆。 正是沉浸入神,跟前的月洞门旁,突地敲出两道,“咚咚”之声。 姜姝猛地惊醒,错愕地回过头。 便见范伸知何时已经立在门前,身子轻轻地倚靠在那门框上,手里握着一个木匣子,正是适才发出那声音的件儿。 姜姝转过头时,那双漆黑的眸子正落在她手里的衣上,眉目轻轻地挑着,神色中透出些许意,还有几耐人寻味的疑惑。 俨然她眼下这行为,视为某种难言喻的嗜痂之癖。 姜姝神色一慌,张张嘴,半晌没发出声音,“......”是他想的那样。 她只是...... 纵然是一贯撒谎成,张口即来的姜姝,此时盯着怀里一堆人家才褪下来的衣,也一时哑口无言,久久地立在那,脸色因窘迫和无处诉说的憋屈,涨的越来越红。 半晌后才硬着头皮,麻木地张嘴,“我见夫君的衣裳挺,挺好看......” 死一般的沉寂后。 范伸上前,从她手里缓缓地抽走那件她凑在鼻尖嗅过的里衣,轻重地应两字,“是吗......” “我......” 范伸没给她申诉的儿,直身打断,“打算歇息?” 姜姝胸口堵的发慌,张唇合唇好一阵,才一口儿卸下,磕磕碰碰地道,“我,我先去洗漱。” 刚往浴池走两步,又身后的范伸唤住,“慢着。” 姜姝驻步回头。 范伸便对她指一下软榻上的那堆衣,“这些,拿回去。” 姜姝的下颚若是一把刀子,这一个晚上,已知戳死自己多少回。 脚步麻木地转回来,在范伸的眼皮子底下,又那衣抱出去。 浴池里满满一池子水,也无法淹没姜姝羞愤欲死的心。 等到池子里的水凉,拖无可拖,姜姝才从那水池子里爬出来。 为证明自个儿的心思纯正,穿好里衣后,又整整齐齐地套好中衣。 捂的严严实实,才走到床榻前。 轻手轻脚地拂开幔帐,见里头的人没有动静,又才小心翼翼地掀角,正打算自个儿无声地塞去,耳畔便是一道低沉的声音,“我道你今儿晚上宿在浴池。” 这一声,姜姝那一通同做贼的功夫,都白费。 身子轻轻地往移移,恨得自个儿移出床榻,“姝儿吵着夫君?要,姝儿去那软榻.......”上也行。 “拿着。” 姜姝还未说完,躺在身旁的范伸知从哪拿出一个木匣子,突地伸手递到姜姝跟前。 幔帐一落下,遮挡床前那盏灯火的光线,视线模糊,姜姝瞧清,只见是他适才来时,手上拿着的那匣子,由疑惑地问一声,“这是何?” “给你的,等明儿你再开......” “咔擦......”范伸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卡扣掰开的声音,满满一匣子的美玉珠宝,“哗啦啦”地尽数砸在姜姝的脸上。 姜姝猛地一颤,睁大眼睛,一脸发懵地盯着头上的幔帐顶,神色一片呆滞。 过好半晌,姜姝才从那床上坐来,那落一身的珠宝,扑腾腾地扒拉下来。 终于喘回一口。 范伸也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早同你说,明儿再打开。” 姜姝倒是想回他一句,既然让她明儿再打开,那这时候给她作甚...... 可瞧着跟前那云锦褥上,一堆的琳琅满目。 暗光下更是迷人心智。 终究没有再吱声,只转过头轻柔地问道,“夫君,这是哪儿来的?” 范伸看着眼她那双发光的眸子,神色明地道,“今儿给你赚回来的。” 40、第 40 章 四十章 夜色静谧。 那一句话, 似是不经意地吐出,带着些许低哑慵懒,落在一方幔帐之内, 扩散来荡回耳边,尤其能击中人心坎。 姜姝愣住, 眸子轻轻眨了眨。 给她赚回来的...... 仿佛细细琢磨不得, 越品越是上, 姜姝的心尖儿, 不受控制地跟着往上飘了起来。 片刻后,姜姝便不得不承认,钱财珠宝这东西, 当真是东西, 无论是在身在何处, 有着何种处境, 都能使人心情瞬间愉悦, 忘却烦恼。 还能对一人有所改观。 正当下。 那狗东西在她眼里, 突然就那么十恶不赦了,虽有完全符合她最初对其的设想,起码也有她最后想的那般糟糕。 “多谢夫君。” 姜姝冲身后的人道完谢, 便半跪在那褥上,就着幔帐内暗黄的灯光,始一一地拾起了散落在床铺上的珠宝。 适才她那一扑腾, 落在身上的玉器件儿, 还有大大小小的珠子,早已四处散,落得满床皆是...... 范伸盖着的那褥面上也有。 姜姝捡完了手边上的,才将目光转向了身旁, 先是小心翼翼地拾了范伸脚边上的几颗。 最后几,恰就落在不该落的位置,正在范伸的腹部。 姜姝实在是不下手。 犹豫一阵,回瞅了范伸一眼,见其已闭上了眼睛,便攥住褥子,轻轻抖了抖,想将那褥面上的东西抖下来。 可那几物件并非是颗珠子,而是块沉甸甸的玉佩。 抖了一下,动,抖二回,仍旧动,正欲抖抖,范伸便睁了眼睛,低哑地道,“你要折腾到何时?” 这话刺的姜姝一机灵。 忙地伸手抓了过去。 谁知范伸先移了移腿,姜姝的手碰上那石更的跟块木桩子的东西后,心都凉了。 幔帐内范伸明显一声粗喘。 姜姝眼皮子直颤,也不知是自己是何的口,双唇麻木地道,“抱......抱歉。” 此时就算有多的珠宝,她也不敢捡了...... 一溜烟地钻进了褥里,盖了结实。 幔帐内死一般的安静。 姜姝的身子同僵尸,大都不敢出,打定了主意,也不会动上半分。 半晌过去,姜姝突地又才发觉,后背里钻进去了东西,应是颗珠子。 还不小。 硌得她有些痛。 姜姝忍着动,然而时辰越,那股子疼痛愈发强烈,姜姝终究还是忍住,挪了挪,稍微移后,舒服了些。 过了一阵又始疼。 姜姝又移了移。 此几回,身上盖着的那褥子,突地掀,一只胳膊伸了过来整将她捞进了怀里。 适才她要寻找的那股子檀香,今堵在她鼻尖处,姜姝却什么也闻不到了。 脑子里一瞬空白,一时不知此时身在何处...... 白芍花儿挤时,姜姝声音都是抖的,“世子爷.......” 一股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将她堵在那臂弯处,擦着她耳畔的一道声音却比适才还要低沉黯哑万分,“今夜我不碰你,你是睡不着了。” 姜姝倒是想替自己申辩几句,然半字儿也说不出来。 轻轻推搡了几回,对抗上那铜墙铁壁,也同猫儿挠过一般,无足轻。 一夜微雪。 狂风略过,将那海棠枝颠得乱颤,鬓发钗横。 几度吹的那白雪里埋着的两朵红梅,乍隐乍现,愈发红艳妖媚。 又路径幽曲,将那深山密潭,搅得波涛泛滥,溢出了呤呤之声后,更惹得那风儿狂躁了起来。 密潭里的水渍终是蔓延出来,溅在了那弯曲的曲沟内,水声潺潺。 银月偏西,两道魂儿也跟着归了西。 ** 姜姝次睁眼,天色已敞亮。 范伸已不在。 姜姝养了会儿神,拖着那快要散架的身子,在热乎乎的水池子里泡了小半时辰才起来。 出来后,便让春杏去捡了床上的珠宝。 这一顿冤枉总不能白受。 虽有满腹憋屈,但从昨儿夜里范伸的反应来看,已原谅了她同表哥相会之事。 姜姝似乎又看到了一丝曙光,若是拿回那荷包的话...... 昨夜她翻找了几回,闹出了一桩又一桩的误会之后,那荷包就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也找不着了。 今儿早上却又奇迹般地出现在了范伸的腰间。 姜姝想不明白了,昨夜到底搁哪儿的? 姜姝正谋划着,下一次该何出手,午后范伸便来了,“我要去趟江南,一月后回来。” 姜姝正盯着那朵白芍药,看着它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手里的那茶盏,几回搁下又提,提了又搁。 闻得这话,一瞬抬起了,几乎脱口而出,“夫君何时走?” “今日。” 话音刚落,姜姝有任何犹豫,拿起了茶盏。 范伸一挪得及。 姜姝手里的半盏茶,便尽数溅在了荷包上,那朵白色的芍药,一瞬全变了色。 “夫君,对,对不起......”姜姝赶在范伸出声前,先一步起身,掏出了绢帕,一面替擦拭,一面着急地道,“夫君可有烫着了?都怪姝儿一时失了神,只是,只是想到夫君赶这么急......” 那半盏茶水虽说不多,却也不少。 不只是荷包,腰间的衣裳也湿了大一块,姜姝擦了几下,便扶住了范伸的胳膊,“世子爷,姝儿先伺候你更衣吧。” 范伸眉拧住。 要说不生是假的。 可她那一番话,说的比唱的还听,倒是的不是了。 范伸不做声,起身跟着她进去,更衣时,几回看向她的脸。 见其目光清透,眼珠子并未有任何闪动,只是诚心诚意地在替更衣,紧锁的眉,才缓缓地舒展来。 早上从暖阁出来后,便问了东院的管事,“昨儿世子夫人都去了哪儿。” 管事回禀,“夫人昨儿等了世子爷一日,还派跟前的春杏去东院门口瞧了几回,夜里见世子爷还未回来,便又去了厨房,吩咐厨子做了几菜,全是她自儿报的菜名......” 倒同昨夜她所说的吻合。 正怀疑她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后来去见虞老夫人时,虞老夫人便道,“世子夫人摸牌那手,倒是同我这老骨一,背时。” 说完便笑着道,“昨儿她可输的不少,这月想要买啥,怕是要掏自儿的私房钱了......” 范伸终于明白了。 是为了钱。 此时等姜姝替穿了衣裳,范伸便将那串库房的钥匙交到了她手里,“若是需要什么,直接上库房取银子便是。” 不是那等吝啬之人。 她喜欢,拿去花就是。 姜姝刚将那染了茶渍的荷包,收进了袖筒,抬起便看到了一串散发着铜臭的铁疙瘩。 微风一吹,犹一串风铃,发出了叮铃铃的声响,入耳全是金钱的声音。 那夜范伸同她提了一句,她不敢要,今却亲自送到了她手上,她也不会违心去推辞。 姜姝缓缓地伸出了手,待那铁疙瘩切切实实地落入掌心后。 一时恍做梦。 之后又在晚翠和春杏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库回来后,姜姝便什么都想通了。 成吧。 误会她偷闻衣裳,那便当她是贪念。 昨夜非说自己故意在勾引,那也当她是在故意勾引。 太阳偏西的那阵,姜姝坐在了软榻上,悠闲地喝着茶,回问了一声晚翠,“世子爷何时走?” 晚翠道,“天色不早了,应该也快了。” 姜姝茶盏遮面,缓缓地勾起了唇角。 何为万事顺遂,便是当下她这般状态。 生活实则处处都透着惊喜,受些委屈也不见得就是吃亏,忍下一时,一切都还有希望。 打今儿起,往后一月,她只管躺在后院,做她的世子夫人...... 41、第 41 章 四十一章 姜姝坐在软榻上畅想了一阵未来。 府上如今除了范伸知道她身子病假之外, 余人皆还不知情,碍她这一身‘病’没人会来打扰她。 姜姝没想过为何范伸不揭穿她。 但她抵已经摸清了门路,只要她将他的毛捋顺了, 今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差。 她想好了,等范伸一走, 她先跟春杏和晚翠学摸牌, 然后再去虞莺那妮子手上, 将输掉的银子赢来。 这与她此时富裕, 气不气两码事。 主要输得太惨,心堵得慌。 再过几日就元夕夜,她便去找韩凌, 两人先去街头看看花灯, 如今手头银子了, 她也可以去游一船, 好生瞧瞧长安河畔两岸的繁荣美景。 等到元夕一过, 便也了初春的气息。 待那柳条儿抽了芽, 她再病上几日,让春杏替她打好掩护,去表哥的巫山上住上一两日。 那时巫山的椿树上, 定也发出了椿芽。 她再让表哥替她煎几块椿芽饼,自己泡一壶热茶,坐在那高峰石崖上, 瞧上一奔腾的云海...... 姜姝的思绪飘了起来, 仰目看院子那颗雪皑皑的榕树,就算此时枝叶已落光,也觉的别一番美感。 那不由自主弯出的一抹笑容,与往日范伸看到的任何一都不同。 嘴角微微裂, 眸子弯成了浅浅的一道月牙儿,笑得并不灿烂,头却真真切切的笑。 巴掌的脸上,满期待与憧憬,犹如此时正身在一场美梦之中,沉浸在那欢乐无法自拔。 门槛外范伸的脚步不觉放轻了些。 走近了,才了动静声。 当那抹在范伸眼,觉得还挺好看的笑容,在触碰到他眸子时一颤消失不见,随即而展现出来的一抹假笑后,范伸的好脸色,也随之消失。 姜姝赶紧起身,外地问道,“夫君不今日出发吗,天色晚了,路上怕不好走......” 范伸没应她,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后才慢慢地侧过头,勾了勾唇,轻声问道,“很高兴?” 那张脸每一笑,准没好事。 姜姝忙地摇头道,“姝儿适才听说江南没落雪,夫君这一路上,定会顺遂......江南人杰地灵,夫君此趟前去,定不的收获。” 说完便又莞尔一笑,不动声色地道,“姝儿还听说江南的姑娘,同长安的姑娘不太一样,个个都水做的,一掐,那肉皮子都能掐出水来,姝儿倒好奇到底何模样......” 范伸脸上的笑不仅没减,反而更深。 姜姝看得心肝一颤,忙地将那话转了个急弯,“此去一别,夫君一月才来......外头的风景虽好看......”姜姝垂下头,声音突地含糊了起来,“世子爷心头可莫要忘了姝儿,姝儿在家也会时时念夫君......” 说完便低头绞手帕,做出了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范伸瞥目光,不想再同她磨下去了,直接道,“收拾东西。” 不招惹他,好好躺在后院,做她的世子夫人。 除了那句狗东西外,这话他也没忘。 没目的,她不会往他跟前凑。 但他此趟,太过于枯燥,偶尔还得需要她这样的戏精解闷。 姜姝没过神。 些疑惑。 严二不都收拾好了吗,适才她还派晚翠过去问了,不还缺什么,世子爷怎么还没走,严二答都收拾好了。 这怎么又要收拾了。 姜姝赶紧起身,“夫君忘了什么东西吗,姝儿这就去准备。” 范伸没答。 见范伸的态度磨蹭,姜姝比他还急,殷勤地道,“路上说不定很冷,我再给夫君备几个手暖,还今日母亲刚送过来的狐狸毛氅,虎皮护膝,我都一并给你装上,夫君瞧瞧,还缺些什么?” 范伸这才跟起身,看她那张即将要千变万化的脸,轻声地道,“不想看江南的姑娘吗,收拾好你的东西,我带你亲眼去瞧瞧。” 姜姝脑子一梗,没反应过来,“啊?” 范伸盯她,“不想陪我去?” 晴天的一个霹雳,劈得姜姝些语无伦次,“没.......” “可......虽说姝儿舍不得夫君,可我也不能光顾自个儿舒坦,祖母教导我,做人夫人头一桩规矩便要识局,夫君此趟去办正事,我一个后院的女人,怎能跟上去给夫君添麻烦,且东院不能没主人,夫君放心去办差,当真不用替姝儿考虑,姝儿在府上等夫君来便......” 姜姝一口气说完,上气不接下气。 胸口的急躁,让她的脸色也跟生了变化。 月牙儿没了。 假笑也没了。 范伸愈发坚定自己的选择没错,直接将姜姝那一通无谓的反抗拍死了,“我先去正院等你,半个时辰后出发。” 姜姝愣。 犹如五雷轰顶。 适才她期待,如今就绝望。 范伸不错眼的看她那张脸,满地看那神色几经变化后,瞥过头,在那无人之处,唇角一抿,脸上一抹笑容转瞬即失,再头时,便挑了挑眉目,看她毛茸茸的头顶,缓声道,“我娶你,定你可取之处。” 姜姝惊愕地抬头。 范伸及时地收了目光,提步往外走去,“夜路不好走,别耽搁久了。” 姜姝盯雪地那道挺拔的背影,张了张嘴,脑门心突突直跳...... ** 范伸一走,姜姝磨磨蹭蹭,春杏和晚翠却不敢耽搁。 晚翠收拾完东西过来禀报道,“夫人,长安还在落雪,路上说不定很冷,奴婢给夫人备了几个手暖,还今日侯夫人刚送过来的那件狐狸毛氅,和一对虎皮护膝,我都一并给夫人装上,夫人再瞧瞧,还缺些什么?” 姜姝:“......”绝望的仰头一望,眼前那颗雪皑皑的榕树,如今再瞧,已没了半分美感。 两刻后,春杏扶姜姝去了正院。 屋内侯夫人正在同范伸说话,“她那身子当真没问题,这一路上可不轻松......” 那话入耳,姜姝心头又生出了一丝挣扎。 屋后,几声急急的喘咳,恨不得一头栽在地上,虚弱地唤了一声,“母亲。” 侯夫人眉头皱得更深,看范伸,欲言又止。 虽说新婚分别,些难受,可就姝姐儿那身子,也不知道到了江南,折腾成什么样了...... 侯夫人正欲再劝劝,范伸便头扶了姜姝一把,平静地同侯夫人道,“上镇国寺法师给的那药,还没发根除,正好常青法师这去了江南,儿子带她过去,让法师亲自把一脉,也好对诊下药。” 那话说完,姜姝的喘息声立马了许。 侯夫人恍然悟。 原打的这个主,她就说这冰天雪地的,去江南办差,怎还带姝姐儿。 在成亲之前,侯夫人就想赶紧治好姜姝。 派人去了几镇国寺,都没能见到常青法师,这会子听说人在江南,机会难得,也没再阻拦,“一路心些,姝姐儿在,你可不能再似往常那般赶路,走走歇歇,别累了姝姐儿了......” 侯夫人一面说,一面起身,扶姜姝踏雪地,一路将送到了门口,再嘱咐道,“姝姐儿要哪不舒服,千万别忍,一定要告诉世子爷,路上虽辛苦了些,等到了江南见到了常青法师,他替你瞧脉,姝姐儿这身十几年的老毛病,定会药到病除......” 姜姝不敢再说一句,“母亲放心,姝儿都知道。” 范伸走的突然,姜姝走的更悄然无声。 等到侯府的人听说后,已晚上,贾梅这两日得了一筐子鲜花瓣,趁姜姝和范伸门的功夫,关在屋捣腾起了蔻丹,今儿才勉强做出了一瓶,打算拿给姜姝。 除此之外,还将花瓣烘干,做成了一个香囊。 若她说新婚贺礼,世子爷当也不会拒绝。 谁知去了东院,却只见了丫鬟晚翠,这才知道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已不在府上,两人一道下了江南。 贾梅愣了愣,只好央央地来。 姜姝不在,蔻丹搁不得,就算如今的雪天,最搁上两日汁水便会干涸,贾梅去了正院,打算拿给侯夫人。 正院子的厮今儿才刚扫过积雪,廊下的几盏灯火一照,昏黄的光晕,映照在那湿润的青色石板上,四下一片安静。 贾梅的脚步一很轻。 上了台阶,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发现跟前的房门禁闭,头燃灯火,似乎人在。 贾梅正打算转身,却突地听到了一声,“姐姐可问过梅姐儿,她何想法?” 冷不丁地听到自己的名字,贾梅心头一跳,脚步顿在那,一瞬生了根。 “她还能什么想法,我自知梅姐儿配不上世子爷,之前便也没这个口,如今世子爷娶了夫人,我便替梅姐儿来做这个主,先将她抬后院,妹妹在府上,就算梅姐儿做,她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去,且我瞧那世子夫人,面相气,也不那等刻薄的主子,等她来,梅姐儿再到她跟前敬一杯茶,便也不会说什么,再过两日我也该走了,总不能一直在府上打搅你,梅姐儿从跟我没过上好日子,往后跟了妹妹,还请妹妹加照应,......” 贾梅心跳到了嗓门眼上,耳朵不觉贴到了门上, 一阵安静。 过了好久,屋却没任何声音。 贾梅道两人说起了悄悄话,她没听,正要凑的更近一些,突地又听到了侯夫人的声音。 “先别说梅姐儿的事,姐姐你替她做不了主,就说我,也做不了世子爷的主,往年为了他的亲事,我不知操了少心,长安城每年前来说亲的人就没断绝过,都被他一一拒了去,后来遇上了世子夫人,不用我催,他倒自个儿上门去提了亲,如今这才新婚几日,就算我她母亲,也不能不过问他的见,擅自替他做主,往他后院塞一房妾室。” 侯夫人说完,见虞家姐的脸色越来越差,态度又柔和了些,“你先且考虑考虑,去好生问问梅姐儿的思,惹她当真这个想法,等过段日子,两人从江南来,我便去他们跟前,问问俩人的思,若他们了头,梅姐儿也同,将来我自不会亏待梅姐儿......” 虞家姐听完,面色一哂,“罢了,我不该提,梅姐儿哪能配得上......” “姐姐,你这说的什么话。” “我能说什么话?妹妹不想便不想,何须找一堆理由来搪塞我,我只听说过纳妾问当家男人,可没听说过,还得问当家主母的思,若那世子夫人不答应,妹妹莫不成还能一辈子不替世子爷纳妾?当年伸哥儿身子弱,卧床不起,妹妹去求菩萨时,可不这般说的,妹妹求的儿孙满堂......” 灯芯的火苗子一跳,侯夫人的眼皮子也跟一颤,声音比起适才来,要生硬了些,“姐姐在这府上住久都没关系,也不必觉得打扰,侯爷明,后院这块,自来都我说了算,我想留谁就能留谁,你我的姐姐,如今我比你过的好,不用你说我也会帮衬拉你们一把,母亲最近身子弱,姐姐要得空,还去陪陪她吧......” 42、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虞家姐被侯夫一番话的有发愣。 往侯夫顾及她相公死得早, 从不她跟前提侯爷半句,就怕刺激到她。 今儿这话里话外,却对自个儿如今侯府的地位, 无半丝遮掩,听着似是挽留虞家姐, 让她安住下来, 无形中何尝又不是刺她的。 都是姐妹。 一个爹一个娘的, 命运却如此囊地别。 范侯爷是对她好, 还是个高门户的官儿。 是以,她如今才能挺直了腰杆子话。 自个儿呢? 相公没了,带了个姑娘相依为命, 仅靠着娘家的周济, 和自己干点绣活来糊口, 子过的抠抠搜搜, 处处看脸色。 虞家姐这年隐头的怨, 一瞬冒了出来, 当下也没了好脸色,“妹妹怕是忘了,当年伸哥儿发热, 我是如何陪着妹妹去的镇国寺了。” 那晚府上的云姑发现伸哥儿况不对,急急忙忙地进来禀报,恰逢秦家和镇国公府出了事, 范侯爷已被陛下压宫中几, 不给放。 她听了后,二话不,立马跟着侯夫带着伸哥儿半夜地往镇国寺赶,到了半山上, 伸哥儿躺她怀里,连气息都似乎没了。 侯夫一双腿都是软的,踉跄了几回险摔倒,后来还是她上前将伸哥儿抱给了常青师。 一夜后,范伸醒了过来。 如今她还记得常青师的话,“好赶来的及时,若是再晚上半刻,神仙也救不活。” 伸哥儿那一场病,当初可要了她侯夫半条命。 回来后半个月神色都没有缓过来,无论她如何劝,她都是一副痴呆样,后来还是母亲过来了一趟,两关那屋子里,不知道了什么,出来后,那眼珠子才始移动。 到底是子过的太久。 十几年了。 她哪里还记得当年的那点恩。 虞家姐此时出来,也没想过要以此为要挟,非要她高兴纳了梅姐儿,强别的瓜不甜,既没那个,她回头告诉梅姐儿,早掐断念头便是。 是适才哪一样,头极为不痛快,希望她能记得,自己对伸哥儿还有一桩恩。 见侯夫脸色不太好了,虞家姐也没再留,起身道,“妹妹早歇息吧,今儿就当我没来过。” 门外的贾梅,听了这句,赶紧回过神,脚步匆匆地躲了那红墙的转角处,那灯火照不进的地方,贾梅抬起头盯着高高的屋檐。 见那梁材之间,彩画绚丽,无一不彰显着高门户的气魄。 她愿意。 要能留下来,不再回扬州的那小破院子,怎样她都愿意。 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听到母亲的呼噜和半夜那臊的小解。 ** 离侯府时,范伸和姜姝各乘了一辆马车。 因出发的晚,马车还未出城,色便暗了下来。 城外的路不比城内平稳,颠簸了一段后,愣是让姜姝断了任何想头,缩那马车内的软榻上,拥着锦被入了眠。 一路上,时而一束灯火从那窗户外一闪而过,姜姝睡得迷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突地停下,严二窗外轻轻一敲,“夫,世子爷有请。” 此时色依旧漆黑。 姜姝下了马车,眼睛都睁不。 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往范伸马车上走,身后的严二赶紧吩咐春杏,将马车内的紧要物件儿一并都拿了过去。 等姜姝到了范伸的马车后,队伍便分了两路。 适才姜姝坐过的那辆马车,经过岔路口时,择了另外一边,背道而驶。 虽该跟上来的还是跟上来,但如此做,能让对方更加确定,此趟理寺卿出门,是为了那不可告的秘密。 ** 姜姝的瞌睡被打断,脑子昏沉的厉害。 到了范伸的马车前,也没有上车,而是立了那窗口前,直接问范伸,“夫君,寻姝儿有何事?” 话音一落,里头便传出了一道清冷的音,“进来。” 姜姝得钻了进去。 因适才睡了一觉,进去时,姜姝头上的发鬓已有松散,再配上那一脸的睡眼惺忪,莫名多了几分妩媚。 也早已不再反抗,甚至马车出发时,她还地同范伸了一句,“姝儿一定乖乖听夫君的话,绝不给夫君添麻烦。” 此时进来,脸上也不见任何被逼迫的不快, 范伸的眸子她身上扫了一眼,又平静地挪。 “夫君还没睡呢?”姜姝轻轻地坐到了范伸身旁,见他翻着一本册子,又没搭理自个儿,便主动问,“夫君寻我何事?” 范伸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软榻,仰头示意道,“先睡。” 姜姝便知,他让她来,单纯是想让她挪个窝。 适才马车上就她一,她想怎么躺就怎么躺,此时有范伸,主子未歇息,她怎能先歇。 一时便硬撑着眼皮子,往范伸跟前凑了凑,“夫君瞧什么呢。” 范伸也没挪,将那页面儿一翻,现出了卷宗上的几个字,‘文王遇袭。’ 姜姝姜家虽未识过字。 但从小的志却很远,为了将来能当一个贤惠的主母,识字算账,样样她都跟着沈家表公子学过。 如今那几个字入眼,姜姝脑子“嗡”地一炸。 范伸给她瞟了一眼,便将其合上,压了旁边的一摞卷宗之中,面无感地道,“朝廷案宗,你不能看......” 姜姝没动。 范伸抬腿褪了筒靴,往那榻上一放,才侧过头看她。 马车内的灯盏昏暗,见其一双长睫,那张皙的小脸上,投下了一排细细密密的光影,轻轻一眨动,满目错愕。 范伸拉了被褥压口,躺了下去,低道,“熄灯。” 半晌后,才见那身影慌慌张张地起身,揭了悬吊马车壁上的灯罩盖儿,一口气吹出去,马车内霎时一片黑暗。 悉悉索索了一阵,身旁终于安静了。 范伸闭上眼睛,要入睡,身旁那便轻轻地侧过头,猫儿一样的音问他,“夫君,一般理寺是如何处理犯的?” 范伸唇瓣一动,简单明了,“斩。” 黑暗中身旁的影顿了顿,片刻又问道,“那,那要是罪不至死呢?” “至不至死,先得审。” “怎么个审?” 范伸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那张快要蹭到自己胸前的脸,移了移身子,将胳膊枕了脑后,才又垂目看着她道,“十八种酷刑,一一试过,便知至不至死。” “我觉得像夫君这般深明义的,一定不滥用私刑......” 43、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是吗。” 范伸胸微微一震, 颠的姜姝蹭过去的一寸下颚,也跟着上下起伏。 眼睛适应了一瞬的黑暗后,马车内渐渐有了微光。 范伸的目光在她头上那支歪了的金钗顿了一瞬, 胳膊便后脑勺后挪了出来,五指捻着发钗, 轻轻地往外一拔, 待那满头秀发尽数倾散在他胸后, 手指头便一下一下地绕着那如锦缎顺滑的青丝, 若有所思地道,“我是什,你没听说过?” 长安背后给他取的那些名头, 他都诵下来。 起初的纨绔到走狗。 再是如今的狗官。 仗势欺, 阴狠恶毒, 杀如麻, 不讲道理...... 怎着都与深明大义沾不上半点系。 姜姝被他明摆着这般问, 硬着头皮答了一句, “夫君是好。”完了到底还是良心不安,说的太假,反而不讨喜, 便又添了一句,“夫君在姝儿心里是好。” 若他不非带她上江南的话,她确当他是个好。 但如今姜姝很想他做一回好。 姜姝虽不懂律法, 但她知道单凭文王之弄出来的阵势, 绝不会善罢甘休。 段日子宫里闹鬼,盗墓的事情又被暴露。 文王自顾不暇。 如今范伸再来翻出案宗,定是文王又重提起了这事。 为何今夜范伸要故意在她翻开那本案宗,姜姝也不傻, 大理寺的案宗,别说是她,就算是侯爷侯夫,也不偷瞧。 她适才伸过头去时,范伸不仅没有避讳,还让她瞧了。 他是在等着她主动认招。 她装病。 会武功。 同韩凌走的近,还有那几枚银针......一一都暴露了后,范伸也不难查。 至于他为何没有将她供出来,定她的罪,大抵是因为如今她的身份经不同。 她是姜姑娘,如今她是永宁侯府的世子夫。 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的所作所为都会牵连到他。 但也有另外一种可。 大义灭亲。 他可休了她,再来定罪。 如何处置她,看他范伸的心情。 姜姝不知道历来有没有执法官包庇他的例,倘若没有,那她不成为那个例。 姜姝的头发丝被他扯的有些发疼。 半晌后,大抵也那漫不经心的一绕一抚之间,领悟到了某种暗示。 姜姝的双手轻轻地攥住了他的衣袖,往上凑了上去,双目几经打颤,也不敢去看黑暗中那双正在审视着她的眼睛。 温热的唇瓣轻轻触碰到了那正滚动的喉结处,姜姝才捏着嗓子道,“姝儿伺候世子爷......” 她知道他喜欢。 新婚夜,他搂着她颤了三四回,还紧拽住她不放时,她就知道他尤其痴迷。 昨夜分明是他立了起来,又碍着情,怪在了自己身上,最后却晃的她头都晕了。 今儿他等着她上,翻开了文王的案宗,同她耳鬓厮磨至今,便是在给她机会。 她好好表现。 姜姝轻轻动了动,在那只小手钻进了底下的里衣内,头顶上的终是有了动作,手掌隔着衣衫,握住了她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低哑地道,“别动。” 今夜给她瞧那册子的本意是,此趟文王也去了江南,让她安分一些。 可被她这样一曲解,再自作主张的投怀送抱,那被她碰过的喉咙处,滚烫如火,倒也觉这番解读也有些道理。 但他到底是不想逼迫,便说明了,“我并非此意。” 两的脸,近在咫尺。 姜姝眼珠子眨了眨,很是了然,“那,那便是姝儿想世子爷了......”音因讨好比起平日里来,柔软了许多,落在那夜色中,尤其致命。 范伸的眸子渐渐地生了暗。 那绕着发丝的手指,穿进了乌黑的发丝之间,一点点的下滑,在纤细的后颈脖子处轻轻一掐之后,便是往下重重一划。 铺天盖地的一股狂雪,顿时将那遮挡在梅花枝头的云雾,一瞬吹散,露出了该有的目。 雪里透红。 无不生艳。 马车的车毂轮子上下颠簸,惹梅花枝头轻颤,风儿被封锁在狭小的马车内,无处可窜,只拼了命地寻着缝儿往里钻。 半夜的白雪“啪啪”地敲打着木窗,姜姝撑住那窗户边缘,脸贴在车帘上,任由身后的狂风拍打。 断断续续的气息,呼在了布帘上。 有冷风钻进来,身子一热一冷,恍若冰火两重山。 在风儿最肆虐的那阵,姜姝终是睁开了眼睛,音颤颤抖抖抖,含糊不清地道,“大......姝儿犯了罪,大,为了姝儿......网开一吗。” 身后没有动静。 姜姝移了移身子。 那股子狂风正欢快地游荡在云端,在那云层缝儿里蹿的正是兴头,突觉云雾之间的缝儿越来越小,忍不住一记猛浪扑过去,弄的云雾缝儿一阵乱颤后,落起了滴滴水珠。 风儿疯狂的卷住那水珠,游荡在泛滥的海洋里,完迷了心智。 终于在快要坠下来的那一瞬,低吼了一,“可......” 风雪平息,姜姝一头薄汗。 到了自己想要的,终于心满意足。 轻轻地翻了个身,便离那双即将要伸过来的胳膊远了些,在是没了半分力气,合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范伸本想给她挪挪枕头,手伸出去,却落了个空。 转过头,便见那凌乱的墨发下一截白皙的肩头,露出了褥子外,范伸顿了顿,伸手替她将那褥子拉了上来。 之后倒是睡不着了。 侧过头,盯着散在脸侧的缕缕发丝,久久沉思。 他又碰了她。 事不过三。 没有酒,没有香料...... 即便是她主动,他心里却非常清楚,其他并不抗拒。 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严二那日在姜家同他说的那句荒唐之言。 虽无可。 但除了最初图她短命之外。 如今,大抵也同她一样,只是贪|念起了她的身子。 ** 夜色宁静。 当那细细碎碎,夺心魂的娇呤,那马车内隐隐传出来时,严二便是一阵红耳赤,及时回避。 走到后方,与春杏撞了个正着。 春杏同样一张朱砂脸。 两一相视,脸上的红晕更甚,严二微微背过身子,神色尴尬地道,“我还没说,你呢。” 春杏忙地点头,“我,我也没说。” 严二也跟着点头,“好。” 两错开后,各自找了个地儿躲起来,长舒了一气。 第三回了。 那包药粉,便也越发没有了追究的意义。 可此时,两又经不住开始去想,新婚那夜,到底是不是因为两放下的那半包药粉,才起的作用。 ** 一夜过去,天亮时马车的队伍歇在了一处客栈,稍作休整后,补足了粮草,养好马匹,一刻都没耽搁,继续往。 如同姜姝所说,走出了长安,越往江南的方向,雪势越弱。 十日后,进入了江南地段。 抬眼望去,难见到几粒雪花。 姜姝那马车窗外伸出头,看着江两岸琳琅满目的热闹集市,起初那道不想下江南的念头,彻底地消失了个干净。 江南虽一年到头烟云蒙蒙,寒冬却不似长安那般凉到骨头缝里。 乌篷船上的游客络绎不绝。 船头的一壶酒。 船尾一盘棋。 端的是悠闲自在。 姜姝干脆掀开了帘子,范伸瞧了一眼,并没去管她,待那马车刚停在客栈停下,见她迫不及待地要起身,这才伸出胳膊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又将她摁了回去。 姜姝回头,正疑惑。 马车外便响起了一,“范大。” 这轻浮的音,一听便知是谁。 文王。 姜姝背心一凉,求救地看着范伸,颤道,“夫君......” 范伸色却异常平静,“放心,不会卖了你。”他并非是那等事后翻脸不认账之,“回客房,我待会儿上来。” 姜姝点头,没敢动。 范伸下了马车,音外传了进来,“王爷,久等了。” “范大一路辛苦了,本王可算将你盼来了,为了给范大接风,本王早两日就在红椿楼里,订好了雅间,点了最好的姑娘,今儿范大只管跟着本王去尽情地享乐便是......” 文王的音既兴奋又洪亮,马车内的姜姝听一清二楚。 两在长安城,是个什东西,姜姝岂不知。 不觉凑近了耳朵。 片刻,边听范伸道,“好,多谢王爷。” 姜姝长舒了一气。 这待会儿,他怕是上不来了...... 马车轻轻一晃,脚底下的车轱辘又开始动了起来,一路驶入了客栈后院,客栈的老板娘恭敬地领着姜姝进了最里头的一处院子。 此次在江南,侯府的都在此安顿。 “夫有何需要,随时吩咐便是。”老板娘将其带到了,便退了下去。 赶了一路车,再加上在那马车内颠了几回,姜姝周身的骨头早就散了架,让春杏备水,泡了半个是时辰的身子,换了一身衣裳,才觉轻松了些。 午后老板娘送来了江南的特色菜肴。 姜姝休整了半日,到了晚上,不其然,没见到范伸的身影。 有了上回范伸半夜突然归的教训之后,姜姝这回再三去打听了情况,文王和范伸,还有江南一堆的官吏,今儿夜里都在红椿楼内。 集体买椿。 这回范伸来,明上打着的由头是,奉旨来监察江难税务民情,地方各处官员哪里敢怠慢。 那一闹起来,也不知道会闹到何时。 这回当也回不来了。 姜姝匣子内抽了几张银票,夜色一黑,便让春杏熄了灯,等到四处安静下来,便推开了窗户,轻轻往上一跃,落到了客栈的屋顶上。 再那屋顶上悄然无地溜进了集市。 江南的夜,与长安不同,小巷子多,虽比不上长安的宽阔,却更为热闹。 尤其是灯火繁华的江。 当那江上,传出了阵阵锣鼓时,姜姝驻了步。 瞧着身旁的个个都往挤,姜姝好奇,便上码头问了那卖票之,“今儿有何热闹可瞧。” 那卖票的回头见是个戴着纱帽的姑娘,倒也没觉稀罕,江南随性,夜色长,白日里姑娘们不好抛头露,夜里遮着出来凑热闹的不少。 这类的钱最好赚。 卖票的极为热情地介绍,“今儿清灵班的,要在乌篷船上唱戏。” 姜姝不识什清灵班。 那卖票的见她没反应,便一脸自夸地问道,“船上原地翻上百个跟头,你见过没?” 姜姝只见过在戏台上原地翻跟头的,还未见过在江上来回翻滚的,且还是上百个,不觉摇了摇头,“没见过。” “诺,十两银子,一艘船。” 姜姝看了一眼江上那密密麻麻的船只,没吭。 那道她嫌贵,忙地道,“今儿见姑娘是头一回来,我给姑娘算便宜些,八两.......” 话还没说完呢,姜姝便打断道,“最的位置,多少钱。” 那一愣,“姑娘要想去,可不就是这个价钱了,起码要二十两......” 姜姝还是没说话,皱了皱眉,“太挤了。” 那眼珠子一动,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姑娘若是嫌多,倒是可另外包场,包场后,这江上就姑娘一......” “多少钱?” “五百两。” 话音一落,眼立马递过来了一张银票。 她就想看翻跟头。 表哥说她每回翻跟头,他都看的心惊胆战。 似乎翻的不是跟头,是将她自个儿在往外甩,动倒也动了,却毫无美感。 她想学学...... 上回韩凌请她去醇香楼听戏,正轮到戏班子翻跟头时,却被范伸抓了个正着,后来韩凌许诺她再去,又因种种缘故错过,至今都没完整地看过一回。 今儿正好碰上了。 卖票子接了桩大单,眼珠子发亮,“姑娘稍候,小的这就替你去安排。” ** 红椿楼内,严二盯着怀里的木匣子,犯了难。 自打世子爷将库房的钥匙给了世子夫后,府上的一切财物,今往后便都是由世子夫说了算。 出发,他收拾行李时,世子夫主动奉来了一个匣子,说是世子爷这一路的盘缠,都备好了。 那匣子看上去不小。 严二一个大意,没去瞧。 如今一打开,里头就只有五张银票,还是一百两的票。 这才第一日。 今夜里头的账目一结,余下来的钱,恐怕还不够这一月在客栈里的花销。 44、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严二望了一眼身后的雅间, 一屋子人正在兴头上。 今日大人初到江南,本应先去州府,被文王拉到了红椿院后, 大大小小的官员便跟挪了地儿,前来接风。 江南的刺史, 知州......少说也十来人。 邀请之人虽是文王, 但以往文王在花楼的账, 一向都是范大人在结。 地方官员在没摸清大人的目的之前, 也不会谁敢来出这个头,银子一追溯,枪打出头鸟。 是以, 今儿这笔花销, 只算在大人头上。 严二看了一眼匣子内那几张小面额的银票, 没敢动, 出去同楼里的妈妈打了一声招呼, 打算明儿再将钱送过来。 他先问问世子夫人。 这一趟出, 应该不会只带了这五百两。 ** 雅间内,欢歌艳舞。 范伸坐在榻上,握住酒盏, 时不时抿上一,并未发言。 坐了大半天,见范伸只字不提此次来江南的公务, 在座个个都是官场上的老骨头, 眼力劲儿极强,也没人去提一句。 论的全是的江南吃喝玩乐。 风月场子只要文王,不愁没气氛,一曲舞毕, 文王伸手搂了个姑娘在怀,一阵厮磨后,嘴里的话渐渐地变的粗俗。 惹的那姑娘一声娇呼。 屋子内瞬间燥热。 几杯美酒入喉,在场官员的榻前,皆坐了姑娘。 唯独范伸在那姑娘近身时,将个儿的腿缓缓一抬,脚后跟搭在了跟前的木几上,那姑娘近不了身,抬头再一瞧其冰凉的脸色。 哪里还敢再往前凑。 在借军饷和盗墓的事情,还未暴露之前,江南曾是文王的地盘。 虽说如今被皇上收回了朝廷,但这城里的许东西,依旧是文王之前亲手打造。 这回范伸前来,然了几分卖夸。 今夜一直在留意他的反应。 见此,立马让楼里的妈妈将头牌唤出来,转过头同范伸,“大人今夜一定要尝尝,江南美人的滋味......” 红椿楼的头牌,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身姿娇小,腰肢如柳。 素手轻拂珠帘,款款几步走到范伸跟前,曲腿跪坐在他身旁,一双妩媚的眸子望过来,风情万。 文王满怀期待地等范伸的反应。 半晌,范伸搁下了手里的酒盏,俯身去瞧了一眼,眸子里依旧没任何惊艳之色,直起身后,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太黑......” 屋子内一瞬安静。 别说那头牌本人,在座的的官员皆是一片惊愕,旁的不说,江南姑娘肤色是出了名的白皙。 头牌更是万里挑一。 虽谈不上肌肤塞雪,但论如何,也同那黑沾不上边。 待那头牌反应赶过来,当场被羞地落了泪。 只文王了解范伸那张嘴,曾在长安城,便惹哭了不少姑娘。 眼光挑剔,从不给人留情面,文王倒是越发好奇,那位被他强娶的姜家姑娘,到底是何等绝色。 既然头牌他都没兴趣,文王神色一怏,便也放弃了,“看来,这江南姑娘,是入不了范大人的眼了。” 范伸也不吱声,手里的酒杯轻轻地一荡,酒水顺杯壁绕了一圈后,突地问,“湘云阁可还在?” 文王一愣。 他管辖了江南五年,但凡点名气的花楼,他都记得名字。 可这湘云阁,他实没听说过,“范大人从何处听来的名头,可也是本王这江南的花楼?” 范伸还未回答,坐在对面的知州终于了个开的机会,忙地问,“大人说的可是二十几年前,名动江南的湘云阁?” 文王又是一愣,看向了范伸。 这怎么还牵扯到二十几年前了,却见范伸点头,“本官素耳闻,不知真假。” 知州一笑,“大人听说的没错,二十几年前江南的湘云阁专养瘦马,曾红遍了大江南北,不少人为此慕名而来,其繁华,非当今花楼比,尤其是湘云阁内的头牌,名为烟莺,传其貌赛嫦娥,其舞姿更是一绝,见过之人,一不感叹,洛神在世也不过如此。” 文王听的入了神。 没成想,二十几年前,竟还这等人物。 “不过后来,也不知何缘故,突然消声灭迹,曾见其容貌的人,也个个相继暴毙,传言说半是被当年见过的人糟蹋了,早已香消玉殒,死后变成了厉鬼,会回来寻仇。” 文王惯爱听这风月段子,来了兴趣,忙地问知州,“后来呢,你好好同本王说说,这事当真如此玄乎?” 知州摇头,“那头牌出事后不久,湘云阁便失了一把火,死伤惨重,之后彻底地消失在了江南,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也就只剩下一相传......” 文王又问,“可那头牌的画像?” 知州犯了难,“当年见其真容之人,统共不超过六人,一人活下来,谁也不知是何模样。” 文王便没再问,却记到了心里。 只要是美人儿。 甭管是不是二十几年前,还是三十几年前,他都感兴趣。 也想亲眼目睹一回,瞧瞧那位颠倒众生的美人儿,是何等姿色,竟压过他一手打造的红椿院...... ** 一群人买完椿出来,已到了半夜。 知州明里暗里几次相邀,想让范伸明儿搬去知州府暂住,范伸就跟没听见似的,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知州便也罢了,本欲亲相送,奈何文王喝的烂醉如泥,只得叫来了几位府兵,先护送范伸回客栈,回头安置起了文王。 谁都知文王是朱贵妃出,陛下爱屋及乌,当成了心头肉。 几度欲废太子改立文王。 虽没成功,但长久以此下去,也不知太子和韩家还坚持久。 若不出意外,将来文王很可登基。 摊上这么个祖宗,谁敢怠慢。 几位大人,好不容易将文王塞了马车,还未走到知州府,底下的人便来禀报,“范大人遇袭了。” 就在红椿楼附近不远处,范伸的马车刚停在了包子铺前,那刺客藏在人群堆里,二话不说,直接下了死手。 战况激烈,马车篷子都给掀没了。 知州吓得脸色苍白,慌慌张张地赶过去,街头已是一片狼藉,满地血迹,范伸早已没了人影,知州急,一路追到客栈,听福缘楼的老板娘说,范大人已经回了房,这魂魄归了位。 转身便同手底下的人吩咐,“赶紧去查,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竟敢刺杀朝廷命官。 要是范大人在江南当真出了事,他头上这颗脑袋也得搬家。 ** 范伸回来时,满身的血腥味儿。 姜姝早已躺在了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屋内的动静声传来时,没任何反应,脑子里全是清灵班的戏曲儿。 天外天,人外人。 今日一见,知真人在摇晃的船只上翻上百个跟头,且还是个姑娘,和差不岁数。 人家那姿势就优美了很。 姜姝正处于入梦的边缘,耳边的动静,犹如今儿船只上的那叮叮咚咚的锣鼓声,仿佛此时那翻跟头的人,是个儿,一时沉迷其中不拔...... 临睡之前,这回姜姝在屋内留了一盏灯。 范伸转身关了,缓缓地走到桌前,将怀里的那个牛皮纸包搁在了桌上。 里头的几个肉包子,还热乎,并没沾到鲜血。 范伸的脚尖碰了碰木凳,“咯吱”几声响动后,抬头看了一眼幔帐床,帷账没落下,那娇小的身影正裹大半张褥子,缩在了里侧,一动不动。 范伸转身先去了净房。 走路时的动静并没去克制,甚至更衣出来时,那脚步比往日更沉了几分,然床上的人,依旧没醒。 范伸走到床前褪了靴躺下后,拽了一下被褥,没拽动。 人也没醒。 心头不知为何,突地不太畅快,也及时地将这份不畅快,发泄了出来,再出手拉拽时,力气便大了许,“松手。” 姜姝在梦里好不容易‘会’翻跟头了,冷不丁地被人拽了个翻面,硬生生地跌出了梦境,眼睛一睁开,梦里的甜笑还未消散。 轻扬的嘴角,在对上范伸那双不太愉悦的眸子时,终于醒了过来,“夫君回来了?” 范伸没理。 姜姝忍美梦被打断的不爽,赶紧起身,替他挪出了地儿,将身上裹的一大半褥子,也都让给了他,想躺回去后,说不定那梦还接上。 刚找到那入梦的子,身旁突地一声,“适遇到了刺客。” 姜姝的神智一瞬又被拉了回来,极为敷衍地回复了一声,“哦。”后,继续闭上眼睛,去寻那丢失的梦境。 夜色一阵安静。 眼见姜姝又快要接上了,这回那耳畔的声音比适还要低沉,“起来......” 姜姝脑子里的那根弦“啪”地一声断了,心头的烦躁,几乎冲到了嗓眼上,一个翻身,便打断了身旁那没玩没了说话声,“这不人都回来了吗,严二在,你死不了......” 屋内子突地鸦雀声。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那灯盏里的火光轻轻一摇曳,姜姝的眼珠子半晌动了动,“我的意是说,以严二的功夫,就算刺客,夫君肯定也不会事......” 范伸眼皮子一跳,直勾勾地看。 姜姝被盯久了,心头发虚,慢慢地转过头去,可一想到己那美梦被他突然几回打断,今儿怕是实在是没心情去哄他,便,“要不我到隔壁去?夫君忙了这大半夜,精气消耗过大,需要好生歇息,我在这,怕饶了夫君清梦。” 姜姝说完,也没去看他的脸色,顾地下了床,刚蹭上了绣鞋,便被身后的人提住了后领子,从那床前一把给揪了回来,“你是不是觉得个儿上天了。” 45、第 45 章 四十五章 隔壁去睡...... 她挺能耐。 姜姝被他那一提, 不及扑腾,整个人被摁在了胸前,不觉诧异, 在红椿楼里忙乎到这大半夜,怎的气没消耗干净。 上她没那个本事, 不过只是想在梦里好好翻个跟头而已。 却被他几回打断。 “夫君, 有没有受伤......”这会子姜姝倒是想起要关心了, 急急忙忙地想爬起, 腰杆上的那双手却没有半点松懈。 姜姝动弹不动,也不敢动弹,抬头迷茫的看着他, 不知他这又是何意。 范伸看了一那张没有半点真心的虚假面孔, 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 将那肉包子喂了狗, 睛一闭, 捏住了她的下颚, “转过去。” 适才那几个江南的官员吹嘘,江南笼包甚是一绝, 回时, 他刚好看到,顺手买了几个。 本以为她初到江南,定也睡不踏实, 倒是他多虑了...... 既买了, 总不能浪费。 然那张脸转过去半了,却没任何反应。 范伸又睁开,欲瞧瞧她到底在干什么,见姜姝扭过头, 神色极为为难地看着他,“夫君,虽然姝儿也想......可姝儿今子了。” 范伸就那样盯着她,盯了足足有十息。 之后,毫不客气地又拎起了她的后领子,往里侧一丢,“睡觉。” 是喂狗好。 姜姝躺在那,犹如死尸,再也不敢乱动半分,觉得自个儿当真冤枉,人都在花楼里泡了一一夜了,大半夜的回扰了她清梦不说,欲|求|不|足...... 那子了,能怪她? 姜姝头一回没想着要去讨好他,横竖今儿也没资本可讨好了,索性睛一闭,当真睡了过去。 待那均匀的呼吸声传时,压在范伸胸口的那股闷气,似是没有得到地儿解放,一阵烦躁,范伸拉住那褥子,重重地翻了个身。 ** 次,姜姝是被饿醒的。 昨儿晚上奔波到半夜,饿得比平常要早。 见范伸未醒,姜姝掀开被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匆匆洗漱完,欲出去唤春杏替她先备些能添肚子的早食。 看到了桌上的那个牛皮纸袋。 姜姝翻开,是几个肉包子。 过了一夜,那包子虽凉了,但是能闻到香味。 姜姝想起昨儿老板娘说,红椿院附近的一家包子铺,肉鲜皮薄,想必是夜里,老板娘替她买了回,自己回得晚,并没注意。 姜姝饿着,也没在意是不是凉了,打算先吃一个先添了肚子,再拿去让春杏热热。 这一吃,竟一个不剩。 姜姝完,见屋内味儿重,将那牛皮纸袋扔到了屋外的杂物筒子内,回后又去了净室洗漱。 收拾好再出,见范伸不知何时醒的,立在桌子旁,一双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桌面。 姜姝忙地上前招呼道,“夫君醒了?” 范伸没答,转过头,劈头问,“桌上的牛皮纸袋呢?” 姜姝一愣。 范伸见她不说话,又问了一声,“昨儿拿回的牛皮纸袋呢?” 姜姝只觉脑子里一阵“嗡嗡”直响,刚下肚的几个包子,愣是梗在了心口,撑得她难受之极。 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她怎知道那是他的...... 这大早上的,要说自个儿爬起偷吃了人家的东西,颜面多半无存,姜姝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只好道,“见那包子凉了,刚扔出去,夫君要是想吃,这就去给买......” 姜姝说完,转头就走。 才走了两步,被范伸唤住,“回。” 姜姝的脚步生生卡在了门槛边上。 半晌,范伸才转过脚尖,走到了她跟前,声音尽量平和地问道,“扔哪儿了?” 姜姝皮子几跳,随手一指,指向了远处厨房的位置,“臊水桶......” 见范伸的嘴角又要开始上扬,姜姝轻轻地咽了一下喉咙,赶紧埋下头紧张地道,“这就去给夫君买。” 范伸及时俯身,拉住了她胳膊,一面拖着她往里走,一面笑着道,“买什么,不过几个包子,扔了扔了,外面气凉,有病在身,不宜出去走动,这一月好好在这屋里呆着......” 姜姝头皮都凉了。 回头攥住了范伸的袖口,“夫君,知道没......” 范伸这回油盐不进,盯着那只手,凉凉地撂下了一句,“想去见常青法师?” 姜姝瞬间松了手,摇头道,“不想,听夫君的,好好呆在屋里,哪里也不去。” 范伸黑着脸,转身出了门。 姜姝坐在屋内好一阵出神。 她就想不白了,不就吃了他几个包子,至于他如此动怒,关她禁闭? 她都说了去给他买了...... ** 严二要去找姜姝问问银两的事,冷不丁地撞见范伸出,一张脸黑得能滴出墨,不由心头一紧,未先开口,听范伸吩咐道,“去备马车。” 严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到底是将心头的顾虑压了下,先去后院牵出了马匹,等到范伸坐上了马车,对其说了一声,“赌坊。”严二终于撑不下去了,冒死走到了马车窗口外,低声禀报道,“大人,这趟出门,夫人只备了五百两。” 话音一落,里头的人突地掀起了帘子,盯着严二。 严二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昨儿红椿楼里,统共花费了近百两,有客栈每的花销。”严二鼓起勇气抬了头,“咱们的银子并不多.......” 感受到对面那双眸子渐渐地开始暗沉,严二心头一慌,忙地低下了头。 “出前,没查看?” “属下知罪......” 一阵沉默后,严二赶紧又道,“这趟出,夫人一道随,想必另外备了银子,奴才这就去问问。” 范伸没说话,坐在马车上也没下。 严二转身,疾步进了里院。 姜姝被范伸关了禁闭,这会子也没什么精神。 见严二突然上门,抱了一丝希望,是不是范伸松口了,谁知严二一开口问的是,“夫人,可备了多余的银两。” 姜姝愣了愣,“五百两不够?” 出前,她都算好了,以江南的物价,即是侯府一行人等住进最好的客栈,一个月的开销,百两银子足够。 也知道范伸喜欢去花楼。 就算他每一个姑娘,且都以头牌的价位十两算,一个月就三百两。 余下的一百两。 五十两算作额外开销。 另外五十两,是她临时多加上去,凑了个齐头的。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严二也没瞒着,将昨儿夜里红椿院的开销报给了姜姝,“昨夜统共花费了一百两。” 姜姝愕然,“昨儿大人到底找了多少姑娘?” 严二皮子一跳,忙地解释,“是十个人的花费。” 严二说完,姜姝更不理解了,“旁人买......旁人的花销怎也算到了大人头上?合着这自个儿找姑娘,得要大人给他们出钱?” “若是没钱,不去是,这三岁孩也知道的道理,怎地要大人替他们买账?” 严二被姜姝这般一问,也回答不上。 侯府几代下从未差过钱,十几年大人一向都是如此。 库房的银子也从未入过账,每回大人出去少说也是上千两,早已经习惯了大手大脚,也没去在乎那几个钱,更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 见严二半回答不上,姜姝道,“这样,先去问问大人,昨夜里大人到底找了几个姑娘,咱买了多少个,就给多少个的钱,总不能让他当了冤大头是不是.......” 46、第 46 章 第四十六章 严二愣在那, 背心生凉。 要去问大人昨夜到底买了几姑娘.......那还不如己一刀先抹了脖子。 姜姝见咬牙护着儿的主子,也没再为难,转头让春杏将己那视为命一般珍贵的嫁妆匣子拿了出来, 当着严二的面打开。 里头那一摞银票,数目可观, 都是姜姝出嫁时, 收来的嫁妆。 大头是姜夫人给她的。 当初姜夫人和姜姝的亲娘姜夫人嫁姜家时, 沈家还未曾败落, 两人的嫁妆,姜夫人一直攥在手里暗存着。 姜姝出嫁时,姜夫人给了她一半, 另一半留给了姜寒。 小头便是父亲姜召和后娘林氏给的, 都是些细碎的票子。 一匣子里的面额, 从十两到一千两, 各不等。 出发前, 姜姝还好一阵纠结, 这匣子似乎搁哪儿都不放心,后只能随携带。 倒不是怕人拿了去,而是看着那匣子在己旁, 她才能睡得踏实。 匣子一打开,严二往里扫了一眼,舒了一口长气。 夫人备了就好。 严二沉默等着。 姜姝在那匣子内择来择去, 择了半晌, 终于择出了一张递给了严二,“这该也够了,我给大人估算了一下,满打满算五姑娘, 这十姑娘......”姜姝说完,瞟了严二一眼,轻飘飘道,“这不明摆着冤枉了我家大人吗......” 严二心头一跳。 看着那张五十两的银票,眼皮子不住抽,不知道是接好,还是不接好。 “不够?”姜姝疑惑问完,便又从那匣子内拿出了一张十两的票子,大方添了去,“不止五?那我再加一......” “够了。”严二硬着头发接过了那五十两银子,出去后满头是汗。 当了这些年的差,还从未像今日这般为了银子煎熬过,且总觉得今儿夫人那番言词和神色与平常有所不同。 严二还未想明白哪里不对,后春杏便追了出来,轻轻唤了一声,“严侍卫。” 严二驻步回头。 春杏便悄声道,“严侍卫,可有察觉夫人今儿神色有些不对。” 严二虽有此念头,不敢明说,一时没吱声。 春杏便看着,问,“严侍卫可有见过哪家公当着夫人的面,去,去花楼的......” 严二一愣。 “就算夫人再深明大义,心肠宽阔,世子爷昨日那般丢下夫人,马不停蹄赶去了红椿楼,今日再来她跟前,说银两不够花,心头岂能舒坦。” 这话一瞬醒了严二。 严二恍然大悟。 等到了马车旁,将手里的五十两银票递过去时,便有了一正正当当的理由,“大人,夫人生了妒,只给了这些。” 范伸在马车内候了半天,心里的烦躁愈来愈旺,听到严二的脚步声时,火气正窜在了脑门心,蓄势待发。 听完那话,该发泄出来的火气,没如预料中那般落下来,尽数凝结在了眉梢,倒觉得稀罕了,“有何事能让她生妒。” 严二咽了一下喉咙,不敢隐瞒,“夫人适才问属下,大人昨儿找了几姑娘,咱在姑娘上花费了多少,便给多少钱。” 话音一落,窗口的那帘子突掀开。 范伸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 深邃的黑眸,在严二的脸上审视了一阵,目光缓缓落在了手里那张五十两的银票上,久久凝视之后,轻声问道,“你如何答的?” 严二的神色极为忠诚,“属下没说。” 昨日不在屋内。 只知道王为了替主子接风,特意订好了红椿楼的头牌。 大人虽不喜欢花楼里的姑娘,但也不敢确昨夜是不是为了逢场作戏,委屈了儿。 倘若适才同夫人说,大人一都没碰,夫人怕就不是给的这张五十两的票子,而是那张十两的。 十两银子的酒菜,足够了。 如此,红椿院的账,怕是再也填不上。 严二还没来不及辨清范伸的脸色是怒是喜,跟前那帘子,突落下,视线挡了严严实实。 严二不敢再耽搁,捏着那五十两银票,赶紧赶往了赌|坊。 到了半路,马车内便传出了一道极为不耐烦的声音,“知州府。” 马车又临时改了道。 ** 春杏看着那马车离开了客栈后,才回来禀报,“夫人不必担心,世子爷已去了赌坊,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一抬头,见姜姝正握住汤勺,那勺子是背心朝上,姜姝往上舀了几回,竟没察觉。 春杏赶紧上前,替她转了方向。 想必是小日子的缘故,春杏知道她今儿情绪不对。 适才对着严二那一通质问,差没将她吓丢了魂,这番话要是落入世子爷耳里,闹起来后,两人的脾气没一好说话,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春杏这才出去拦住了严二,将那一半的责任抛了出去。 就算到时候真算起来,谁也怪不着谁。 春杏见她没扒两口,放下了勺子,赶紧屋去给她备好了出行的衣裳,嘱咐道,“夫人这几日小日子来了,子重,别远了......” 姜姝没答。 春杏正疑惑,便见姜姝转过头来问她,“江南的包子一多少钱?” 昨儿才来江南,春杏还未出过客栈,“当同长安差不了多少,几铜板......” 几铜板...... 昨儿那牛皮纸袋里一共就包子,就算里头包的那肉馅儿是山珍海味,她给它算一两银子的天价。 一姑娘,是十两...... 同己动什么怒? 姜姝也说不上来,心头那股酸胀的感觉为何,突觉胸口一股气息涌上来,冲得她莫名烦躁,转过头直接吩咐春杏道,“你跑一趟红椿院,把昨儿那账结了......” 她请女票...... 之后姜姝也没再出去,在客栈内歇息了半日。 到了午后,便精神饱满下了楼,给了板娘几两银子,托她将江南各处有名的菜肴都了一份,还慷慨分给了大伙儿一同享用。 热热闹闹过了一日,姜姝一句没提范伸。 也没再让春杏去门口打探。 等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姜姝便换了一衣裳出门,去了水巷,依旧用了五百两,租了一艘乌篷船,悠闲坐在那看着清灵班的小姑娘翻跟头。 ** 天色一黑,范伸一行人又上了红椿楼。 严二去结账时,才听楼里的妈妈说,昨儿的账已经结了,不由一愣,问了声,“谁结的?” 妈妈笑着道,“今儿刚开门,范大人边的丫鬟便来了,埋着头将银票往奴家手里一塞,只说是范大人让她捎过来,并未提己的名儿。” 47、第 47 章 十七章 范伸今儿一日在知州府。 知州大人忙地追查昨儿夜里的刺客, 范伸则开始审查江南的税收账目。 一日过去。 知州大人没查到刺客的任何踪迹,范伸的账目自然也没审出结果来。 天色一黑,堂内添了几盏大灯, 照得那大堂亮如白昼,知州大人立在一旁, 一双腿开始发抖了, 才赶紧同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去请人。 是昨夜那几人。 文王歇了一日, 酒早已醒了, “大人忙了一日,天黑了,不妨去喝杯酒, 暖暖身子, 明儿再来......” 范伸总算给了文王子。 身将手里的账本一撂, 看了一眼知州道, “明日再继续。” 知州长舒了一口气。 一众人又到了红椿楼, 继续饮酒作乐...... 范伸在外候了一阵, 打算找妈妈将昨儿的账目结了,才得知实情。 大人身边能有什么丫鬟。 怕是春杏。 想到今儿春杏同自己说的那番话,严二再来看了一眼身后的那雅间, 灯火酒绿间,一片淫||靡...... 严二眼皮一跳,也不知为何, 跟主子逛了这么的花楼, 今儿是头一有了心虚的感觉。 犹豫了一阵,严二终究是推门走了进去。 ** 满街的灯火,压了银月的光亮。 范伸的马车,来的比昨日要早, 福缘客栈门前的那几盏灯火未灭,到了客栈内,更是一片灯火通明。 客栈的老板娘将手里的几样菜色往几个桌前一放,笑道,“是你们有福气,摊上了这么一位大方的夫人,今儿从早吃到晚,江南什么好吃的,让你们过了嘴......” 老板板话音一落,在场被世子夫人招待了一日的侯府人,个个赞同。 “可不是,当初是咱们世子爷亲自去挑了来......” “一听你这话,就知道胸无点墨,什么叫挑?世子爷那叫夺......” “你见到有几个像夫人这般品貌赚得,贤惠大方的人?别说是这江南,即便是放在长安城,也是数一数二,世子爷估计也是怕姜家不同意,才用了那招......” 夜里一吹,说话声尽数进了两人的耳朵。 严二看了一眼范伸手里那牛皮纸袋,默不作声,倒觉得里头那些人说的一点不为过...... 早上他从夫人手上拿那五十两银子时,并没有在意。 直到适才主子唤来了红椿楼的妈妈,当一屋子人的,甩了十两银子过去,平静地拿了夫人给的那张银票后。 严二一眼瞟过去,这才发现了问题。 银票上的印章,并非侯府惯用的钱庄。 不是侯府库房的银票,能是哪儿的...... 夫人今日那账,是用自个儿的嫁妆替主子付了花楼的钱。 严二也未曾见过如贤惠的夫人。 别说主子,时他觉得无比内疚,良心不安...... 到了阁楼前,管事的便又上前来禀报道,“今儿早上夫人过一楼,点了些酒菜招待了大伙儿,午后便一直呆在屋里,没出过门。” 范伸应了一声,“嗯。”抬步上了阁楼,比往日,脚步放轻了许。 ** 姜姝今日也来的早。 来了小日子,身子本就有些不适。 后来又在乌篷船上坐了一阵,体内进了湿气,小姑娘的跟头才翻了一半,姜姝的腹部便开始胀痛,疼的她直冒冷汗,不得不提前了客栈。 来后便躺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春杏去厨房,熬了一碗红糖水,这会子姜姝刚喝完,正裹被褥缩成一团,范伸便走了进来。 听到脚步声很轻,姜姝以为是春杏,并没有理会,半刻后,突地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眸子一瞬打开,这才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没睡?” 范伸上前坐到了床边上,床榻跟往一陷,姜姝赶紧身,“夫君今儿怎么这么早。” 范伸没答。 等她坐了来,才将手里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饿了没,趁热吃。” 姜姝一动不动盯地那牛皮纸袋里的几个包子,脑子有些乱...... 这不就是早上她吃过的那包子吗。 为惹了他,被关了禁闭。 姜姝未想明白是怎么事,范伸又道,“昨儿给你买来,被你扔了,今日你尝尝。” 姜姝一瞬抬头。 不知是不是夜里灯火的缘故,姜姝竟从那张脸上瞧出了几分温柔,与今儿早上离开时的那脸色,完全不同。 姜姝心头一慌,腹部的一阵抽疼随之传来,疼地她泛出了眼泪花儿,也没顾去接,只捂住了肚子。 脸色微微发白,那眉间拧的一抹痛苦之色,并无半点伪装。 “不想吃,便早些歇息。”范伸说完身,将那牛皮纸袋放在了桌上,无论是那声音是脸色,无半点责备之意。 姜姝心头的慌乱更胜,“夫君......” “你躺,我去更衣。” 姜姝坐在床上,呆了一阵,虽没想明白,范伸这一番行为又是为何,可实在是受不了身子上的疲倦,便又倒在了床上。 过了良久,姜姝感觉房内的灯火一暗。 身边有人躺了进来。 姜姝睡得迷迷糊糊,知道是范伸,想今儿自己小日子,生怕碰到了他,便将自己卷缩成了一团,尽量往外床沿边上移。 快要碰到床沿时,腰间突地被一双胳膊擒住,一把捞了来,直接给移到了里侧。 姜姝睁开眼睛,未说出一句话来,便见范伸侧过身来,看她道,“我未买过姑娘。” 姜姝一脸的诧异,一双透亮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看他,甚至忘了腹部的疼痛,未反应过来,又听范伸继续说道,“那两张银票我给你放桌上了,区区几百两银子,不必你操心,用完了,我同你赚来便是,不至于让你如伤神。” 姜姝张了张嘴,这彻底地睡不了。 心头那七上八的蹿动,压过了腹部的疼痛,迟迟无法入眠。 她怎么伤神了? “我......” “早些睡,明日我带你出去走走。” 48、第 48 章 第十八章 夜色渐渐安静, 姜姝却在床上烙起了饼。 隔上一阵,心头便如同火烧,怎么躺都不安稳。 今折腾了一日, 就如同跟前摆着一个大饼,费尽了心思地去争抢, 方却突然主送到了跟前, 说这原本就是准备给的。 不仅如此, 还告诉, 想要多,他就给赚多。 如此衬托下,那细如针眼的心, 简直无地容, 难以安放...... 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但的那小人之心, 还未暴露。 应该还挽回。 只要毁了那张借据...... 今夜出门之前早写好了一张借据, 如今就压在了桌上的茶杯底下。 以他适才的态度, 当还没有察觉。 早上先给了严二五十两, 后来又去红椿楼结了一百两的花酒钱,再加上客栈内今一日的伙食。 统共是一百六十二两。 吃了他一个包子,十个铜板一个, 三个,三十个铜板。 从那里头扣下来。 那就是一百六十一两,零九百七十个铜板, 全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了那借据上。 君子爱财, 取之有道。 这些都是从嫁妆里,暂时借了出来,以钱庄利滚利的算法,回到侯府后, 应该从库房内拿到一千两的银子,补回到的嫁妆匣子。 精打细算了一日,觉没有什么题。 很公平,很合理。 还觉得个尤其大度,如今人家一句,“用完了,明我再给你赚回来......”瞬间让了那小丑。 姜姝又翻了一个身,终是受不住胸口的那份煎熬,轻轻地侧过头,瞧了一眼身旁的人。 没有静。 又候了一阵,姜姝才小心翼翼的起身。 蹭到了床边的鞋子后,也不敢点灯,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木桌前,看到了范伸拿回来的那两张银票。 却没心思去顾忌,赶紧摸向那张压在茶杯下的借据。 手不小心碰到了茶杯,“叮叮咚咚”一阵响,姜姝心都冒出了嗓门眼,忙地一把扑上去将其抱住,屏着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待那响声安静下来,身后那幔帐床内便传出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银票又没长腿,跑不了,过来先睡。” 范伸被挪来挪去,挪了半夜,原本就没睡着,突地起身下床,也没有睁开眼睛,想看看这一晚上,到底是因何睡不着。 如今听到了那木桌上的静声后,便也明白了,想来今让拿出那一百五十两银票,怕是割了肉...... “好.......”姜姝一把攥住了那借据,握在掌心内一通揉捏,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床上,拉了褥子盖在了胸口,气才终于顺畅了起来。 范伸也没再说话。 两人同时闭上了眼睛,极为默契地舒了一口气。 ** 折腾到半夜,姜姝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第二日起来,腹部的疼痛已完全消散。 范伸不在屋里,便了一声春杏,“世子爷走了?” 春杏将昨夜范伸买回来的个包子,拿回厨房热好了端进来,笑着道,“世子爷刚出去了,说待会就回来,今是元夕,让夫人起来后先用早食,等世子爷回来便接上夫人一道去逛江南。” 姜姝:....... 出去,怕不是拿钱去了。 姜姝睡了一夜,到底是有些难消此恩。 ,其实可,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好...... 的那些嫁妆钱,从一开始就打好了主意,并非是白借。 且,手里并非只有嫁妆...... 姜姝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两张银票,及时摁住了那股子心虚,让春杏先收了起来,“放进匣子里吧,估计也用不着了。” 春杏进去再出来,便姜姝拿了个包子要咬不咬,神色一阵为难,正欲怎么了,又一口咬了下去。 罢了。 那恩不消,先试试再说。 等用完早食,春杏替梳头更衣时,姜姝还是没忍住道,“咱们还有多钱。” 春杏抬起头没太明白,是的匣子还是荷包。 姜姝有才说清楚了,“那荷包内还剩多银票?” 春杏了然地回答道,“夫人走之前,拿的是一千五百二十两,前和昨夫人听曲花了一千两,如今还剩五百二十两......” 那一千五百两并非嫁妆,都是侯府的银票。 是婚第二日,侯夫人和侯爷还有范家亲戚给夫人回敬的茶钱。 出发那日,范伸临时过来让收拾东西,姜姝知躲不过,心头堵得慌,便同春杏道,“这好不容易拿了串钥匙在手上,本以为可以过上富裕的日子,大手大脚的花钱了,他又将我调了个地,如今我拿这钥匙又有何用?还不如抱上钱箱,到了江南,也不至于委屈了个。” 的嫁妆,如何无也不会去。 是以,姜姝便让春杏将那一千五百多两的茶钱给带在了身上。 想着出门在外,有钱才有底气。 个的后路倒是想好了,却低估了范伸花钱的本事。 五百两银子怎就不够花了? 一两银子买两石大米,五百两银子,吃好些年...... 那花楼明摆着就是坑人。 姑娘暂且不说,一口酒汤子一晚上十两,喝的怕是神仙滴露。 那花楼妈妈为了赚钱,哪里会管他不承受得起,恨不得将姑娘都塞到他怀,一夜之后,他怎会知道哪些碰过,哪些没碰过。 还不得照样给钱。 并非全是为了个的私心,才没拿出荷包里的银票来,最为主意的是怕世子爷被人蒙骗。 钱是小事,但堂堂大理寺卿不被人当傻子糊弄....... 是以,与其世子爷被人坑骗,钱砸进去,连个水花都冒不出来,还不如给拿去学点翻跟头的功夫。 如此一想。 似乎将个的嫁妆钱借出去一事,也并非全是因为小心眼,算起来,似乎也是为了他好。 这不,钱要了回来,还激发他的潜力,出去赚钱了。 想了一个早上,似乎终于寻出了一个说得过去,不再让愧疚的理由,却不仅没有半点轻松,还愈发不安。 心口的那股冲劲突地消散了之后,脑子也渐渐地开始明朗了。 一千两...... 是不是太冲了。 一个晚上五百两,曲是好听,那小姑娘的跟头也翻的好...... 可五百两,贵了。 且昨只看到了一半,是不是应该退回一半的钱给...... 不想还好,一想之后,那后悔和心痛,便密密麻麻地钻进了姜姝的五脏六腑。 这才惊觉那跟头不只是贵,还是天价...... 不行,今夜里得去那卖票的。 怎么着也得拿回来一些。 ** 范伸早上去了一趟茶楼。 坐在靠窗边的厢房内,没候多时,便上来了一位小二,为他添满了茶水后,悄悄地从袖筒里抽出了两张五百两的票子,递了过去,“大人来的正好,这两日清灵班刚接了两个大单。”说完又轻声道,“今日亥时水巷,大小姐有事要禀,说大人要寻的人,已经有了眉目。” 范伸点头,收了票子。 半盏茶后,从楼里走了出来,径直回了客栈。 到了门口,知州府的马车已经候在了那。 有了昨夜那尴尬事,知州大人悔的肠子都青了,原本不敢擅露了财,范大人似乎也没在乎,便没将那账目放在心上。 直到昨范伸抽出十两银子往跟前的桌上一搁,着大伙说了一句,“个的账都结了。” 别说知州大人和另外个官员,就连吃了好年范伸白食的文王,也顿觉臊得慌,哪里还心思再寻乐子,赶紧凑了的份子钱,将那账目填上。 文王当场就踢了一下的下属,“没用的东西,你怎么做的事,本王办招待,你竟让范大人掏钱.......” 那下属一声不吭,可心里却跟个明镜似的。 以往哪回,不是范大人掏的钱。 不过是养久了养了习惯,觉得理所当然,这突然一下不买账了,才醒悟过来,洒完了气后,总得想着要为的过失弥补一回,文王便又让派知州亲去客栈请人。 知州一到范伸,神色也极为尴尬,满怀诚意地道,“大人,今元夕,下官已在知州府备好了宴席,大人还是头一回赶上了江南的元夕......” 知州大人态度热情,然话还没说完,便被范伸给拒了,“账目明日再审,今我已与夫人有约。” 知州大人立在那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狐疑地道,“世子夫人也来了?”那话也不知道是在,还是在他身后的侍卫。 说完赶紧让人去打听。 客栈里的人嘴紧,打听了回后,听说是世子爷个先暴露了出来,这才松口。 世子夫人与范大人是一同到的江南,已在客栈住了两日。 想起个这日的疏忽,知州大人猛地敲了一下头,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知州府,打算让人备些礼,送到客栈。 文王就住在知州府上,知州大人回来并没有请到范伸,本想走上去骂他两句办事不力,及时被知州大人堵住了嘴,“大人说今日没空,要陪夫人,下官这就让人送些东西过去......” 文王也愣了半晌,“夫人?世子夫人也来了?” 文王一脸的不可置信。 心比石头还硬的范大人来江南,带了的女人? ** 春杏进来禀报,“世子爷回来了。”之后,姜姝便从屋里出来,立在了阁楼上,看着范伸从面的月洞门下走了过来。 身板子挺直,脚步如风。 再加上那一身大理寺卿的冷冽气势。 无不威风。 姜姝心头跳,喉咙口又开始发紧了,到底是招还是不招呢...... 说被骗了? 以他范伸的手断,和那戏班子的人,恐怕都活不...... 范伸余光早就瞥了阁楼上的那道人影,其立在那半天没,脚步一顿,索性也不走了,抬头一扬道,“收拾好了,就下来。” 姜姝这才回过神,脚步款款地从那阁楼上绕了下来,走到了范伸跟前甜甜一笑,“夫君,元夕安康......” 范伸瞧了一眼,也不想忍心让继续煎熬下去,便将那两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了,“拿好。” 49、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 两张银票, 足足千两。 正好是她这两日花出去的数目。 姜姝到底还是良心不安,一时没去接,“夫君在外花费, 还是自个儿揣吧,我, 我出门也拿些......” 范伸没功夫见她磨蹭, 俯捞起她的手, 将那银票塞在她手里, 意有所指地道,“夜里睡个好觉。” 说完转先走出去。 姜姝愣愣地看那背影,哑喉。 半晌前又是一声, “跟上。”姜姝赶紧收好银票, 追上去。 ** 上马车, 姜姝的眼珠子不住地往旁瞟, 瞟几回才注意到范伸搭在腿上的那只手受伤。 手背上一条血印子, 虽不深, 但异常显眼。 姜姝不由想起前儿晚上的那刺客,心一紧,脸上的关切倒是实实, “夫君受伤?” 范伸看一眼那张迟来的惊慌面孔,再顺她的目光,落在那道伤口上, 也没有掩饰否认, “嗯。” “严二不是在吗。” 范伸难得同她解释起来,“是死士。” 姜姝一愣,这才知道怕。 这到底是大的深仇大恨,怎么还动用上死士。 好歹他也是个朝廷命官...... 姜姝本以为以严二的功夫, 还有上回他朝自己扔花生米的那劲道,定是那刺客不长眼,没想到是死士...... 姜姝埋将那手碗握住抬起来,凑到眼皮子底下,细细查探一番,疑惑地道,“怎地过两日,伤口还没愈合。” 马车一晃,范伸侧过。 那一张巴掌脸本就小,再蹙在一起,愈发显得小,范伸眸子一动,轻轻地道,“参毒。” 姜姝抬起,色愈发紧张,“何毒?夫君可寻解药......” 范伸缓缓地从她手里抽出手腕,面色平静地道,“小毒,无妨。” 姜姝却安心不下来。 她这才刚成亲。 那库房里的东西,钥匙在手,还没来得及用呢,“夫君可知对方是何人?” 范伸摇,“不知。”说完见她脸上的一缕忧虑更胜,一时将子靠在马车上,慢慢地同她讲起官场,“官场如战场,既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怎可能不结仇,案子无论如何结有人觉得不,能申诉的申诉,不能申诉的只能来寻仇,往见也不怪。” 姜姝认地听。 听完,半晌愣在那不出声,也明白,天下没有捡来的白食。 就算是范伸,侯府的世子爷,三品大官,皇上的亲信,那也得在刀口上舔日子。 旁人视他为阎王,殊不知,他自个儿日日也在阎王殿前晃荡。 为活,谁容易过。 一番感叹,姜姝不免又想起自己花出去的那一千两银子....... ** 今儿元夕,范伸在水巷,定一艘大船。 两人的马车直接去巷口,从早上到下午,一直呆在船上,将大半个江南的美景尽收在眼底。 船舱内更是乐声不断,一堆下人好酒好菜地伺候,姜姝面儿上笑,心却始终提不起劲。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 范伸先将其送回客栈,将那一堆的花灯挪出马车,放在她脚边,才道,“先上去。” 姜姝也没去问他去哪儿。 往前走两步,一回当众人的面,抱住范伸的腰,“夫君路上小心,姝儿在家等。” 那下巴轻轻地顶在他胸膛上,酥酥麻麻。 范伸垂目,在她海棠色的裙摆,拖在花灯的荷叶边上,印出一片火红的光晕。 如烈火,如朝阳。 更如夜里床的那一盏明灯...... 范伸心莫名地一动,无声地笑笑,“好。” ** 范伸的马车一走,姜姝让侯府的人,将那一车子的花灯搬回到阁楼。 之关房门,换好衣裳,急急忙忙地去水巷,找清灵班卖票的那位小哥。 水巷阁楼上。 那小哥正立在范伸跟前吹嘘,“范大人不知,前几日也不知道哪里来个败家姑娘,一来就要包场,我说个五百两,她愣是眼睛没眨一下,立马甩张票子过来,连两日专看冬姐儿翻跟,我猜要么就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闹脾气,要么就是哪家受气的小媳妇儿,给钱出来纯属发泄,这类人的银子最为好赚......” 说话的人是清灵班韩夫人的大儿子林玉。 在江湖上混久,满嘴的炮仗。 翻跟的则是韩夫人的小女儿林冬,这子刚换衣裳,准备上台,听这话,剜林玉一眼道,“今儿她再来,就换上......” 两百个跟翻完,这两天走路带晃。 林玉还欲说什么,见底下的人一路小跑上来,兴奋地禀报道,“少爷,金主子又来.......” 林玉面上一喜,匆匆地下楼。 姜姝在那售票阁楼下候一阵,见人终下来,也没解释,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小哥瞧瞧,能不能退我一些银两,昨儿我只瞧一半,且们收费,也太贵些。” 林玉立马变脸色。 适才听说金主子来,本以为又是一桩大买卖,如今可谓是当一棒,“姑娘这又是何意?当初我明码实价地报给姑娘,姑娘也是心甘情愿地掏银子,并未有半分逼迫,如今姑娘戏曲儿瞧完,又来退银子,可有些说不过去啊。” 林玉天天在水巷里的打混,见这等事,说的是道,“昨儿姑娘虽只瞧一半,可江面上的位置给姑娘一人,清灵班这两日除姑娘之外,未曾售出过一张票,姑娘瞧没瞧完,那是姑娘的事,该翻的跟,我清灵班可是一个没少,赌坊里摇色子的讲究一个买定离手,姑娘包眼福,岂有再来要回银子的道理。” 姜姝也没同他争论,听完点点,轻声道,“小哥说的对,可这凡事有苦衷......” 林玉抬往楼上瞧一眼,或许是知道今儿那屋里有个靠山在,顿时底气十足地道,“姑娘倒是说说,有何苦衷。” 阁楼上,林玉刚下楼,韩夫人走出来。 自打范伸到江南,她给信儿,等几日今儿才见到人,不免呛一声道,“大人挺忙。” 范伸一笑,“林冬还未见到他父亲?” 韩夫人脸色一变,也不再吱声,直接道,“侯府的丫鬟,已被我安置好,大人何时要,同我说一声是。” 范伸端起桌上的茶盏,正色道,“露个风出去,人在我这儿。” 韩夫人一愣,“前儿那死士,大人还嫌不够?” 范伸没答,“只管将风声散出去,过两日再帮我带个人去法师那避一避.......” 韩夫人还未来得及问带谁,底下响起吵闹声。 那声音一入耳,范伸拧住眉。 阁楼下姜姝见林玉一堆道理说完,也不怕露面儿,掀开帷帽上的轻纱,一双眼睛含泪,眼眶绯红,声音哽塞又轻软,“虽说家丑不能外扬,可我今儿实属无奈,也不怕小哥笑话,我我家那口子并非江南人,三日前才到的江南,谁知还未落脚,他将我一人丢在客栈,跟一帮子酒肉朋友去花楼。” 姜姝说到这,眼泪是“啪嗒”地往下|流,“不满小哥说,我们半月前才刚成亲,本以为这趟江南能少增点感情,谁知竟遇到这事,一时心想不过,拿全部的家当出来,买这个票......” 林玉听完也有几分同情,尤其是见她哭得楚楚可怜,态度比起刚才缓许,“既如此,用用,总好过相拿去花在花楼强......” “可不就是。”姜姝似是寻到知音,苦脸道,“起初我也是如此想的,可今儿我才发现,他被人追杀中毒,怕是,怕是命不久矣......”说完是一道哭声,痛彻心扉,“一日夫妻百日恩,小哥瞧瞧能不能退给我一些,也不说全退,够我去寻个大夫,保住他性命可......” 楼上的韩夫人正听得认。 还好奇哪里来的人。 突地听到一阵茶盏的晃荡声响。 回过,见范伸几声呛咳,那茶盏里的茶渍,不少溅到他衣袍上。 韩夫人忙让人递一块帕子过去,等范伸收拾好,才转过同屋内的严二道,“去将那戏精带上来。” 韩夫人一愣。 戏精? 这阁楼内是戏子,谁啥时候又成精。 韩夫人还未弄明白,见严二一句也没问,然地下楼。 50、第 50 章 五十章 林玉纵然是老滑, 见她这般哭,也慌了神。 是没有见过姑娘哭。 而是跟前这姑娘哭起来,双眼桃红, 如同梨花带雨,极有感染力, 竟牵动他根就没存在过的同心。 那票, 确实是他特意往贵了说, 后半场林冬, 也确实少翻了几个...... 林玉犹豫二,“他中的何毒?我倒是懂点医术,要我去瞧......” “必劳烦......”姜姝刚摇了摇, 便见对面来了道熟悉的身影, 眉心顿时跳。 严二? 他怎么在这...... 姜姝愣之后眸子里瞬间划过了慌乱, 身旁的林玉, 还在继续为她想办法, “你个姑娘在外, 就算拿了钱去请大夫,多半还是会被骗,倒如你先住在我清灵班, 我替你夫君瞧瞧,倒时我给你算便宜些,对了, 姑娘如何称呼......” 话说完, 却见对面的姑娘,何时已经放下了帷帽上的纱。 “姑娘?” 姜姝哪里还有功夫顾忌林玉,脚步试探性地往后挪,动声色地转过了脚尖, 祈祷严二出声。 严二却没如她愿,“夫,世子爷有请。” 姜姝手指猛地掐。 江南虽没有长安大,却也是三寸之地,断也会有这么巧合的偶然,在这巴掌大的地上狭路相逢。 ** 要上阁楼得先进了大门,再从里面的楼梯上来。 严二引路到了楼梯口,便替姜姝让出了路。 那楼梯两侧,挂着排元夕的灯笼,姜姝踩着昏暗朦胧的光线,每往上踩步,心中无在盘算,到底该如何同他解释。 银子是她花的,戏曲是她听的。 清灵班虽有趁火打劫的嫌疑,说到底也没有逼迫她,待会儿真论起来,她伤及无辜。 阁楼上异常安静。 姜姝的脚步声到,里的珠帘被挑起,姜姝抬脚跨步了进去。 屋内灯火通明。 虽有轻纱遮面,姜姝却瞧得清清楚楚。 范伸坐在正中的木椅上,左手边是位妇,右手边则是清灵班翻跟的那姑娘。 跟前桌子的酒菜,气氛再和睦过。 姜姝愣在那时没动,直到范伸冲着她唤了声,“过来。”姜姝才木讷地了过去,轻声唤了声,“夫君。” 屋子的均是鸦雀无声。 韩夫的目光在两身上,如同看戏般的略过阵后,识相地起身,“范大忙。” 说完后便把拉起了身旁目瞪口呆的林冬,到了门前,将立在那神色如同雷劈的林玉并推了回去,好心地替两拉上了门。 房门关,股子说清道明的沉默,氤氲在了屋子内,慢慢地开始变得压迫。 姜姝抬眸偷瞥了他眼。 却被范伸双深眸逮了个正着,又飞快地瞥过,继续低沉默。 没什么好狡辩的了。 认识。 怪就怪自个儿运气背,偌大个江南,她随意点了个戏班子,便点进了他的窝巢里,将自个儿送上了门。 “你花了千两,看翻跟?”良久后,范伸先出声。 若是今儿亲自撞上,他还林玉口中的那败姑娘,就是他爱财如命,为了百多两银子,夜睡着觉的好夫。 范伸见她立在那依旧动,身子往前倾,将其轻轻地拽到了跟前,声音听出喜怒,“来,好好同为夫说说。” 他早就道她是个省事的,可这回他当真道是该说她聪明还是愚蠢。 姜姝埋着依旧说话。 范伸瞧了她半天,没看清她的脸,只得伸手揭开了她上的帷帽。 姜姝也没躲开,帷帽揭,底下的那张脸,泪珠子已经挂在了下巴下,摇摇欲坠。 范伸眉目轻轻挑。 转身将手里的帷帽缓缓地搁在了身旁的几上后,才缓缓地凑上前,迎看着她哭红的眼睛,轻声问,“怎地还哭了?” 姜姝抽出了声儿。 范伸的手搭在那椅环上,轻轻敲了敲,又问道,“心疼?” “五百两百个跟,是有些贵......早道你喜欢看,我就让严二去你跟前翻,还省得让你大半夜跑这趟。”范伸说完,又夸了句,“昨儿那时辰,你怎算的那般准?道我会提前回来?” 姜姝抽的更厉害了。 突地抬起来,双泪眼盯着他,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怎么了,我说的对?” 问还好,问姜姝的眼泪流的更为厉害,抽搭了几回,才抽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夫,夫君这是欺负我吗......” 范伸轻“嘶”了声,还未问出他怎么就欺负她了。 便见姜姝哭着数落道,“夫君当初将我从长安带出来时,我以为夫君是舍得新婚同姝儿分离,可夫君到江南,就将我丢在客栈,去了花楼......” 姜姝说到这,气儿都顺过来了,抽搭地道,“我个在江南,生地熟的,时气过跑了出来,也没什乐子可寻,只得去听曲儿,谁道,夫君的戏班子也是个欺负的......” “昨儿夜里我就后悔了,念着夫君易,我该如此冲动,夫君花钱寻乐子,找姑娘,那都是应该的,钱都是夫君赚的,该怎么花就怎么花,姝儿该生了妒,同夫君耍这番小心思,想着等姝儿今儿晚上来戏班子讨回些银子后,再同夫君坦,殊,夫君早已......” 姜姝说的声泪俱下,说完便委屈地看着范伸,唇角抖了抖,绝望地道,“如今惹了夫君快,姝儿也道怎么办了啊。” 屋内就两。 姜姝停了声儿,便只余了那抽泣声,时时地在范伸的心口上抽搭回。 范伸烦躁地捏了捏喉咙。 半晌后,才哑着声音问道,“当真妒了?” 姜姝并没有回答他,缓缓地抬起,见其神色没有适才那番咄咄逼,才伸出手牵住了他的袖口,轻轻软软的道力度,透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见他没有将她甩开,才怯怯地问了声,“那姝儿,,妒吗?” 乖巧如猫儿的声询问,如同挠在了范伸的心尖上,那股子熟悉的心悸再次涌了出来,犹如适才在客栈门前,她突然给他的那个拥抱般。 范伸突地低沉地笑,似是认命了般,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其拉入了怀里,手掌握住了她的后脑勺,有意无意地蹭了两下,哑声道,“好了,别哭了。” 姜姝被他那拽,踉跄地跌在他胸膛上。 胸口的抽搭声时平静下来,刚抽搭了声,便听那道,“是喜欢看热闹吗,今儿元夕夜有烟花,眼泪擦干,我带你去瞧瞧......” 51、第 51 章 第五一章 姜姝还未反应过来, 范伸又轻轻地握住了她的肩,将其拉开,也知从哪里扯出了一方绢帕, 往她脸上招呼了过来。 姜姝见好收,立马止住了声。 接过绢帕, 匆匆地拭了拭眼角, 再转过, 范伸已经朝着口走在好几步。 姜姝赶紧跟上。 到了楼梯口范伸才突地停了下来, 姜姝的脚步一个没收得急,脑袋撞在了结实的后背,腕及时被范伸抓住, “放心, 我死了。” “啊?” 范伸便也没再问她, 下了阁楼后才同严二吩咐道, “通知清灵班, 今儿所有的船全出巷。” 严二。 便也明白, 这是要烧钱了。 清灵班的林冬适才一下楼,损了一通林玉,“谁是傻子?这两日瞧把你得意的, 人家是左口袋出,右口袋进,没有半损失, 咱俩成了猴儿。” 林玉惊愕过了, 便也冷静了下来。 倒没在意这个,而是想起适才世子夫人那一通数落,担忧地望着那阁楼,“你说, 会会打起来?” 林冬瞥了他一眼,“莫非你还能上去劝劝?” 林玉为难地道,“真要打起来,咱还好办,一是主子,一也算得上半个亲戚.......” 林冬眉一皱,“谁是亲戚?” “世子夫人是姜家的大姑娘,也是大师兄的表妹,你说,算算半个亲戚......”林玉说完,瞟了一眼林冬,见其神色呆愣,一时没好气地道,“瞧瞧你那出息,每回一提到大兄弟,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 林冬脸色一红,正欲怼回去,便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声。 仅没打起来。 还牵着恩恩爱爱。 还要出船放烟花。 严二走过来吩咐完了,林冬看了一眼愣的林玉,将里的牌子塞到了他上,笑着道,“兄长可说了,除了翻跟,其余的差事归你,该你去了。” ** 今儿元夕夜,人山人海。 见清灵班的船只尽出了巷口,也知道是谁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说清灵班今儿个要烧钱,有场烟花雨。 消息一传开,岸边的阁楼和拱桥上,挤满了人。 范伸坐在船,一只腿习惯地支起肘搭在膝盖上,看着身旁脖子快扭歪了的女人,心莫名生出了几分恍惚。 前儿久太子为了讨美人欢心,在长安城放了一场孔明灯,还被他笑话,何时有这闲工夫。 如今己倒也闲了。 范伸的目光正放在姜姝的脸上,黑沉沉的江面上亮出了第一道光亮,夜色中霎时窜出了一道绚烂的烟花,划破了半个夜空。 “世子爷,响了,响了......”姜姝看着那烟花在半空中爆开,立马转过来,拽了一下他的袖口,巴掌小脸,月牙儿一弯,哪里还有半哭过的痕迹。 范伸原本对烟花没什么兴趣,此时被她一拽,顺着她的目光破天荒地也跟着望了一阵。 两岸人潮声鼎沸。 江面上最绚丽的那阵,姜姝突地又转过了,“世子爷......” 烟花的响声太大,姜姝见声音被淹没,屁股轻轻地往范伸跟前挪了挪,船只一摇晃,范伸的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低下便见那巴掌大的小脸,快蹭在了他胸膛上。 范伸定定的看着她。 姜姝这才问,“世子爷也喜欢烟花?” 范伸没答。 姜姝道他默认了,声音尽量放大了些,“我也喜欢......” 身旁除了他再没了旁人,此时此景,姜姝又憋住,只得同他唠起了嗑,“小时候,我没见过烟花,祖母还拿木柴棍子骗过我。” 从她记事起,元夕夜是祖母陪着,将那木混子在火坑里一烧,燃起来后,骗她说那是烟花。 直到表哥给她买来回来了真正的烟花,她才知道那是假的。 再后来长成了大姑娘,元夕一到,便同韩凌去逛长安。 本为这次来了江南,八成是没得热闹瞧了,倒是歪打正着,蒙骗来了一场烟花雨。 范伸的肘依旧搭在膝盖上,微微低着,看着她说。 那仰起来的一双乌黑眼珠子里,时而映着几朵烟花的光芒。 清澈透亮。 烟花燃过之后,江面已有烟云缭绕,视线一片浑浊,而跟前的这双眼睛倒是愈纯粹干净了。 良久范伸轻轻地应了一声,“嗯。”也知道应的是她说的哪句。 习武之人的观极其敏锐。 在那白雾中,冒出几个黑时,姜姝便停止了嘴里的叨叨,屏住了呼吸。 她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每回拿了韩凌的一好处,无论是翻|墙也好,替她打掩护也好,会将人一一还回去。 今儿虽是靠着己的眼泪,骗来了这场烟雨,但姜姝知道,己过是耍了个滑,实则是她理亏在先。 在知道他一贯挥金如土,喜欢逛花楼的前提下,她明知故犯,故意给了人家五百两。 有错赎罪。 有恩谢恩。 范伸刚挪了挪了身子,便被姜姝一把摁了回去,轻轻地又极其豪迈干脆地道,“夫君坐着,我来。” 范伸看着她熟练地抽出了己腰间的银针,转毫犹豫地扑去了那烟云之间,眼尾又是经意地一挑。 戏精的最高的境界,也过如此。 抓人心。 让你明知道她是逢场作戏,仍旧信了她的邪。 严二的身影及时地落在了船尾,范伸仰,“看着她好。” 憋了几,也容易。 漫天的烟火掩盖了江面上的一场屠杀,两岸上看热闹的百姓,丝毫知,清灵班的船只缓缓地靠拢,将那烟云挤在成了一条夹缝,姜姝才回来。 回来时有些气喘吁吁,一身几乎湿透。 见范伸一直盯着己看,姜姝眼珠子一眨,丝毫认输,轻声嘀咕了一句,“我没受伤。” 走近了范伸才看清楚,仅是身上,脸上也溅了些许江水。 额前的丝,几缕贴在了脸颊上。 范伸没同她掰扯,起身上前替她捻了那几根丝,也没再留,握住了她的腕,“回去。” ** 春杏在客栈内等得心急如焚。 一面盼着姜姝能早些回来,一面又祈祷范伸别回来那么早。 阁楼下的动静声传来时,春杏生怕是范伸,慌慌张张地打开,抬望去,便见到了对面牵着走来的两道人影。 怎么.......一起回来了。 春杏一阵错愕,目光下意识地瞟向了姜姝,见其一身湿透,一时也顾着多想,赶紧让外间伺候的丫鬟备了热水。 这一折腾,已是半夜。 姜姝先躺在床上,范伸沐浴洗漱后掀开幔帐,见其已闭上了眼睛,动作轻缓地拉开褥子,刚躺下,身旁的人突地侧过了身子。 范伸跟着侧目。 便见姜姝撑起了,突地问道,“夫君,当初要是你真娶了个病秧子该怎么办。” 范伸眸子一顿。 姜姝便凑了过去,同他轻轻地道,“幸好,我这病是装出来的......”换成一般的姑娘,遇到今儿这涨势,恐怕早吓死了。 往这话她敢说。 有了今夜,己相当于立了一回功,或许是有那么几分邀功的心里,再也没了往日的顾忌。 也怕拆开了说。 范伸没应她,沉默良久见她还没有睡下去,无奈地伸出,掌盖在了她的脸上,将其缓缓地摁在了枕上,“睡觉。” 身旁再也没有声音。 闭眼前,范伸下意识地伸开了掌。 那脸,真的只有巴掌大。 ** 姜姝过了半夜,便很难入睡,睁着眼睛也敢去吵他,过了一阵,觉他应该已经睡着了,才轻轻地测过了。 床前的灯盏,在他进来时已被他熄了。 此时只余了眸子里一抹稀薄的微光。 夜色朦胧。 那张脸眉稍如剑,鼻梁高挺,薄唇紧绷。 其实只要他睁开眼睛,这张脸,还是挺好看的。 一睁开眼睛,是那么回事了。 莫名让人生畏。 黑沉沉的眸子太深沉太锐利,似是装进了这世间所有的秘密,一眼望过来,能将人望个对穿,同时还能让你摸透他的半心思。 出嫁前祖母曾对她说,“一个人再可怕,也有敢在他面前耍刀子的人。” “这人啊,说活着是为了一张皮,然太过于在意了,得了面子里子里吃了大亏,偶尔放下那值钱的面,哄上对方两句又如何?” “百炼钢绕指柔,男人实则比女人还好哄,哄好了,还得事事依着你......” 姜姝在脑子里匆匆过了一遍,己嫁过来之后,前前后后所生的事,背心一阵凉一阵热的。 倒也突然明白了,祖母所说的那绕指柔的道理。 三更里的一声锣响,姜姝终于有了睡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第二日一早,文王和知州大人便匆匆来了客栈。 昨夜只是范伸遇了袭,文王也遇了袭。 在二几前,已经烧成了一堆废墟的湘云阁内,突然窜出了几名死士,若是知州带去的几个人奋力相抵,文王那条命,多半折在了昨夜。 文王也没等知州查出个接过来,直接一口咬定是朱侯爷。 朱澡死之前藏在秦家的那笔土财,等到大理寺去查时,已经蒸了大半,文王一直盯着朱侯爷,这回来江南,多半也是为了此事。 他亲眼看着朱侯爷将那东西,运来了江南。 昨儿个又被范伸那一句,“个儿的账结了。”给将了一把,回去后便让人抓紧,那些东西,原本是他的。 是朱澡偷了他的。 也知道是谁提了一句,会会又像之前的秦府一样,那东西找了这么久没有眉目,估计多半有藏在了哪个闹鬼的废墟宅子里。 52、第 52 章 第五十章 文王一时也想不来, 江南有哪个宅子闹鬼。 倒是突地想到了前儿在红椿楼,知州说的处十几年前的湘云阁,一时生了意, 大晚上的非要拉上知州废墟里寻宝。 宝没寻着,倒寻到了一位鬼鬼祟祟的老画师。 文王让知州擒了过来, 还未问上一句, 便被不知从哪里冒来的死士包围住, 了死手。 文王虽捡回来了一条命, 却心有余悸,愈发愤怒,早上难得起了个早, 也等不及让范伸上门, 带着知州直接上福源客栈来找范伸。 严敲门禀报时, 姜姝刚洗漱好, 冷不丁地听到一声文王来了, 一溜烟地便钻进了里屋。 范伸一人了楼。 文王忍了一个晚上, 已忍无忍,一见到范伸便发泄了来,“还需要找什证据, 除了他朱侯爷,谁能有这大的胆子,敢行刺本王, 行刺范大人?不就是怕范大人查了他这些年他在江南, 是如何同本王煽风点火,弄来的些勾当,怕本王找到了笔土财......” 横竖事情早已暴露,父皇已经知道。 文王也不怕了。 如今他无比坚信, 就是朱侯爷预谋在先,想将他拉进火坑,将他的把柄攥在手,等将来有朝一日,便是拿来威胁他的利器。 开赌|坊,借军饷,盗墓...... 哪个不是他的把柄? 幸得秦府闹了鬼,让朱家的嘴脸露了来。 “本王敢断定,批土财就藏在湘云阁的废墟里,范大人应该即刻前搜查,待事情一查证,本王先治他一个刺杀皇族的罪名,范大人以大理寺卿的身份,朱家庄子里抓人......” 等回到了长安,这回,他倒要母妃会不会帮着他说话。 文王说了一大堆,恨不得范伸立马发将朱侯爷的人拧来,范伸却坐在没动。 等文王又唤了他一声,“范大人?”范伸缓缓开口道,“王爷能想到的,旁人岂能想不到。” 范伸抬了一眼双目发红的文王,说的更明白了些,“王爷来晚了。” 话音一落,文王便从木椅上站起来,咬牙道,“大人的意思是,他又挪了地儿了?” 范伸没说话,默认了。 文王“嘶”地一声,骂了句,“这狗东西......” 这一声骂口,范伸知州大人均是一阵沉默。 朱侯爷是朱鸳,朱贵妃的亲哥哥,也是就文王的舅舅,他要是狗东西,朱贵妃还有他文王也不知道是什了。 事情闹起来,最为难的便是知州。 曾经朱侯府同文王,简直是穿同一条裤子,时在江南别说是他自己,要是谁敢说一句朱侯府的不是,他一个拔人舌。 知州无声叹道,这朱侯爷怎就没事,非得同恶霸文王扛上。 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如今一掐架,他这个知州也跟着遭殃。 知州怕他又闹什幺蛾子来,冲动行事,忙地道,“王爷昨儿不是在废墟抓到了一个人?王爷好生审审,说不定能有什线索。” 知州只能先拖延日子。 文王昨夜遇袭,惊魂未定,一个想到的便是范伸。 倒还没顾得审个抓来的画师。 时听知州一提起,知道土财多半也没了落,心极为不甘,匆匆地同范伸道别,又回到了知州府,打算亲自审审。 ** 朱侯爷,也已经乱了套。 暗阁内,灯火燃了一个晚上。 “我早就同她说过,先别打草惊蛇,她非得钻进人家套子里,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做贼心虚。”朱侯爷对着跟前的一位老嬷嬷,丝毫不留情面地训斥道,“她想不明白,你也想不明白?我人都在江南了,用得着你们赶过来动手?” 嬷嬷的一张脸隐在灯火,光线只照到了一张起了折子的薄唇,不到眼睛。 也没说话。 朱侯爷继续道,“他范伸是谁?陛亲自教来的一把利刀,起狠毒手断来,并不在陛之,你们以为,当真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他?如今不仅没伤到他半根寒毛,只怕已经开始怀疑到咱们上了,尤其是昨儿蠢货,竟然没事跑了湘云阁......”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居然还处处同他作对。 也不知道脑子如何长的。 对面的嬷嬷听到话,终于开口道,“若是娘娘知道侯爷昨夜有心要对王爷灭口,不知侯爷该如何解释?” 朱侯爷转过,嘴角一抽搐,愤声道,“她能如何?若是被蠢货将当年的事情泄露来,咱们一个都跑不了,谁也别想活......” 嬷嬷咬了咬牙,没说话。 “好好着他,别让他坏了事。”朱侯爷说完,又想了起来,“有功夫行刺,你还是赶紧查查,蠢货昨儿夜里抓到的人,是什来......” 大半夜,怎会无缘无故到跑到废墟。 ** 文王知州一走,范伸的脸色便渐渐地沉了来,如同寒冬里的冰梭子。 良久,转过身同严吩咐了一声,“备马。” 严点。 知道时候到了。 等范伸返回阁楼时,姜姝正坐在梳妆台上前,拿着春杏昨儿刚买来的一盒胭脂,对着铜镜轻轻地往脸上抹。 听到了身的脚步声,姜姝回还没来得及声,便听范伸先道,“东西都搁,到了边我会让人给你送过,先上马车......” 姜姝见他脸色肃然,没敢耽搁,一时也顾不得问哪儿。 赶紧让春杏抱她的嫁妆匣子。 昨夜亲身经历了一回刀光剑影,尤其明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个阎王,她就是阎王夫人。 只要脚底的这块地儿一塌,她也得跟着一并被埋在地底。 趟江南,不仅是他的命悬在刀口上,自己亦如是。 等了阁楼,到了客栈门前要上马车了,姜姝想起来问范伸,“夫君,我们要哪?” 范伸没答,上前替她掀开了车帘子。 姜姝一钻进,突地就到了清灵班位翻跟的小姑娘,神色顿时一愣,忙地回过了。 范伸已往退了两步,并没有打算上马车,“林冬会带你惠安寺见常青法师......” 姜姝的神色一瞬僵住,愕然地着范伸。 他知道她没病......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范伸说完便了一眼马车内的林冬,“不是想学翻跟吗,让林冬教你。” 昨夜跟翻起来,确实,不太美观...... 53、第 53 章 第五十三章 姜姝后, 范伸去了江南最繁华的一处街巷,择了一茶楼,打的名头是奉旨探查民情。 范伸接连两次遇袭, 知州大人再不敢掉以轻心,早上过来时带了个侍卫, 守在了客栈外保护范伸的安危。 如今人一出来, 人紧紧相随。 今儿没有日头, 天色阴霾, 到了午时,青石板上落起了雨点子。 街头行人渐少,范伸下了茶楼。 即要上马车时, 对面突然跑出来了一位小丫鬟, 神色慌张拦了范伸的马车, 不顾侍卫的阻拦, 一声一声对着范伸唤道, “范大人, 救命.......” 江南当街拦官的事例并不多。 一拦就得死。 文王最讨厌的是百姓上访,年过去,到如今江南乎没有人再敢拦截官员的马车。 且今儿还是京官大理寺卿。 个侍卫看着那小丫鬟, 如看着一个死人,那丫鬟却突然哭着道,“大人, 奴婢原是朱侯府侯夫人身边的丫鬟......” 是长安人。 个侍卫望向范伸, 范伸的脚步一跨上了马车,车帘子落下后才听其一声,“带上。” 范伸没再回客栈,直接去了知州府。 马车徐徐的驶出街头, 一路风平浪静,到了知州府门前,才终于有了异样。 雨雾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溅起了雨花,从四面八包围过来,卷裹着铺天盖的杀气。 严二手里的剑瞬间出鞘。 范伸的马车继续前行。 越靠近知州府的大门,杀气越重,那死士如黑压压的急雨,落在了知州府的上空,见人杀。 知州府霎时乱成了一团。 文王早上从客栈回来,去了后堂审那位画师,不审不知道,这一审竟是得知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知州大人口中所说的,湘云阁二十年前的那场劫难,竟是朱侯爷所。 了得到那个头牌烟莺,楼里的十个瘦马,一夜之间被他朱侯爷活活烧死了不说,湘云阁内,更是一个活口都没留。 唯有当时楼里的一名画师,躲在了暗阁内,逃过了一劫。 正因如此,才瞧见了朱侯爷的脸。 这些年那画师知道他已官及侯爷,东躲西藏,一直不敢身,本以这桩事情已过去了二十多年,该平静了,这才壮着胆子去了那废墟堆里,打算取出当年的一卷画像。 那画像上画的都是湘云阁曾的姑娘。 人横死在那场大火之中,无人超度,画师想其拿出来,给她们立一块衣冠冢,那画像当着她们的面烧了,好让她们安心去投胎。 谁知,好巧不巧就碰上了文王。 文王是五年前接手的江南,之前江南一直都是朱侯府的二公子在管辖。 从记事以来,文王就知道他是侯爷,深得恩宠威风得很,哪里想得到在他飞黄腾达之前,竟然还有这么一段龌龊的过去。 文王突然抓住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把柄,恨不得立马告知范伸,他要二十年前的湘云阁翻案。 人还未知州府,被围了个结实。 文王看着那些死士,竟当着他的面,如此毫无顾忌冲进了知州府,一时气得咬牙,对其怒吼出了声,“大胆,本王在此。” 谁知对不仅没给他情面,手里的剑尖更是直直朝着他刺了过来。 文王脸色苍,连连后退。 被逼到了那柱子后,嘴里一个字都蹦不出来,脑子里却清晰无比。 他朱侯爷想灭口。 眼瞧着那剑就要刺到他喉咙了,远处一记石子突飞来,击中了死士的头颅。 鲜血爆出,溅起了滴在文王的脸上,文王脸皮子猛一颤,袍子下不知不觉已湿了一大片。 范伸朝着他了过来。 瘫坐在上的知州,终于回过了神,连滚带爬扶起了文王,下颚一阵打颤牙齿碰咯咯直响,半晌才破出了一道声音,下令道,“放信号,调兵保护王爷......” 半日的功夫,江南彻底乱了。 知州府的一群人被逼到了大堂内,从中午到晚上没见到前来救人的兵。 就算文王再愚蠢,此时明,八成是来不了了。 江南的兵权原本就是侯府二公子手上。 文王一口一句狗东西骂着,“他这是要反了吗......” 屋子里没一个人出声。 文王没了法子,只能希望寄托于范伸身上,“范大人,眼下该如何是好?” 范伸平静道,“局势严峻,王爷先回长安。” 文王一愣,这会儿朱侯爷的人已知州府围成了铜墙铁壁,怕是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怎么回长安。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的人会前来接应王爷。” 文王对范伸极信任,听他如此说,顿时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榻上,正盘算着等他回去后,如何朱成誉的脑袋拧下来,屋子里突然出了一道颤抖的声音,“王爷,范大人,请替夫人伸冤......” 适才混乱,挤进来了一堆子的人,文王根本没注意到还有个小丫鬟。 此时见其突然跪在了上,文王心口烦躁,伸什么冤,他如今一肚子的冤还没儿申呢。 当下抽出了侍卫手里的剑,正欲一剑刺过去。 那丫鬟及时道,“奴婢原本是朱侯府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夫人被侯爷逼死前,告诉了奴婢一个秘密,只因这秘密太过于骇人,奴婢不得不离开侯府,却被朱侯爷察觉,一路从长安追杀到了江南,今日奴婢恰好遇到了范大人,豁出去了性命,拦了马车,此事若不及时告知大人和王爷,奴婢难以安生......” 文王愣了愣,看向了范伸。 范伸没说。 沾上了朱侯府,文王倒是想听听了,到底是什么秘密,让她说了下去。 那丫鬟跪在上额头点,颤抖道,“十年前,秦和镇国公府,根本就没有谋逆,只不过是朱侯爷的一场阴谋,朱侯爷忌惮秦和镇国公府的实,用火|药案故意栽赃,事后又捏造伪证,骗过了陛下,更是向陛下提议,让长公主镇国公和离,嫁去辽国和亲,以联姻之名平乱战事,以此想激怒镇国公谋逆,最后却逼得长公主对陛下提剑相向......” 一屋子的人雅雀无声。 文王眉头一皱。 那丫鬟的身子却愈发颤抖,闭着眼睛道,“秦和镇国公府一倒,朱侯爷明面上是了王爷,实则早就有了野心,一面利用陛下牵制太子殿下,一面蛊惑王爷,让王爷在百姓面前失去威信,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了一个人......” 那丫鬟说到这,却是突停了下来,不敢往下说了。 文王听得脑门心直跳。 好奇他朱侯爷到底还有多少惊人的本事,见她停了下来,神色不耐烦道,“想活命,就本王好好往下说。” 那丫鬟趴在上,又才继续道,“二十年前,江南的湘云阁有一位头牌,名唤烟莺,朱侯爷其接到了长安.....” 文王一愣,不明这怎么又扯到了湘云阁身上,不可置信道,“那头牌还活着?” 丫鬟被他打断,颤抖点了点头。 文王缓缓理了一下思绪后,不由嗤笑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他朱侯爷了讨一个妓子的欢心,他还想谋反,给她一座江山?”说完又道,“她人呢?” 丫鬟身子一阵瑟瑟发抖,回答道,“皇,皇宫。” 这回不止是那丫鬟,跟着进来的一堆人,个个都目瞪口呆,屏住了呼吸。 安静了半晌,文王才死死盯着那丫鬟,不确道,“你是说,那妓子,如今在后宫?” 丫鬟点头。 “谁?” 丫鬟又猛摇头,“侯夫人知道的就只有这些,正是因侯夫人偷听到了这番,才引来了杀身之祸,侯夫人提前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在死之前,这秘密说给了奴婢,让奴婢守着这秘密,待时机成熟公布于世,如今奴婢性命难保,只得找上王爷和大人.......” 屋子里突鸦雀无声,文王的脸色早就变了。 他朱侯爷真是好本事啊。 二十年前,如今恐怕已有了皇嗣了吧...... 除了太子和他。 如今皇宫内还有多少公主,或者皇子....... 文王突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抓回来的画师,“腾”一下站起来,正要出去,门外是一阵动静声。 范伸及时起身,“王爷,该了。” 文王一咬牙,伸手指了一下跪在上的丫鬟,范伸道,“这丫头,还有后院的那位画师,大人能帮本王一并带出去吗?” 范伸脚步往前一移,态度一如既往干脆,“可以。” 54、第 54 章 第五十四章 屋外的动静渐渐地靠近了大堂。 不久后, 守在口的严二让进来了两。 林玉和林冬。 与此同,范伸已让后院的暗屋内,将文王所要的那位画师一并提了过来。 这番一闯, 外的局势越严峻,漆黑的夜色里没有半灯火, 豆大的雨砸在屋顶上, 每耽搁一刻, 屋内的离死亡便越近。 林玉进来摘下了身上的斗篷, 同文王行了礼后,禀报范伸道,“知州府内是弓箭手。” 看来, 朱侯爷今夜不弄死这屋里的, 是不会死心。 文王恨得牙痒痒, “本王非要宰了这个狗东西不可......” 范伸没有说话, 示意林玉和林冬将身上的黑衣褪了下来, 再看了一眼跟在文王身后瑟瑟抖的丫鬟和画师, 沉道,“换上。” 林玉和林冬则扮成了画师和丫鬟。 范伸亲自带着二走了出。 雨雾里的一阵箭雨开始铺盖地地落向东南角,范伸的脚步刚跨出那道偏, 迎的雨雾中突地奔来了一阵马蹄,势震耳。 火把的光亮将那泛白的雨线照了个清清楚楚。 林玉和林冬二埋着头齐齐后退,隐在了知州府的府兵身后。 前路被困。 范伸一立在前, 也没往外再动半步, 平静地看着那位威风的侯爷从马背上下来,靴溅起了雨水,踏着雨雾朝着他走了过来。 朱侯爷从未想过要同他范伸站在对立。 亦或是从未想过要同皇上翻脸。 过的二十年中,有十年, 他在皇上跟前扮演的角色,如同当今的范伸一样。 不过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 后来混出了自己的一方地,自然不愿意屈于只做一把刀,揽来的权利越大,做的事情便越。 朱侯爷也不知道从么候开始,皇帝开始对他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推心置腹,意识过来,是在乾武殿闹鬼之后。 那候才明白,皇帝早就已经为自己找到了宠。 那把比自己更为适合他的刀。 离开长安,朱侯爷还曾想过,找个机会同范伸谈谈,同为皇帝做过杀放火的事,一定会有很的共同话题。 然而世事难料。 还没来得及喝上一杯,今儿个却不得不让他葬身于此。 朱侯爷不知道那丫鬟告诉了他少,范伸又知道了少,但同那蠢货王爷一样,是他自己要来找死。 朱侯爷走到了范伸跟前,微微仰起从斗笠下露出了一张深沉的脸。 目光瞟了一眼范伸身后的‘丫鬟’,才转过头看着范伸道,“范大要上哪儿?” 范伸没拿伞,也没戴斗笠。 顶着雨水立在那,脸色却丝毫不见狼狈,闻言一笑,反问,“侯爷能让我上哪儿。” 雨雾中,一阵僵持。 范伸又道,“下官一直没弄明白,侯爷为会为了一个丫鬟,千里迢迢从长安追到了江南,不只是下官不明白,皇上也没弄明白,下官此趟前来,本欲睁只眼闭只眼,出随口给一个交便是,谁曾想,今儿个运气不佳,竟被这不长眼的丫鬟给送上了。” 朱侯爷嘴角一抽。 范伸又道,“其也没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杀放火,残害忠良吗,这等事,谁又没有干过,侯爷大可不必如此。” 朱侯爷眸一凝,死死的盯着他。 范伸却是轻松的一笑,看着他道,“一年前,首府苏家,我这不是还同侯爷一起过?” 范伸说完,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前冰凉的雨水,放置眼前,看着那雨滴顺着指尖而下,漫不经心地一捏,缓缓地道,“咱们这种,趋炎附势,唯利是图,将来横竖都得下地狱,又岂会在乎,添这两桩......” 朱侯爷久久地看着他,脸色依旧阴霾,良久才道,“范大倒是想得开。” “下官想得开没用,得侯爷想得开。” 两相互看着对方,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从范伸那淡定从容的神色中,朱侯爷的心头终是生出了怀疑,再一次瞟向了那位躲在后方的丫鬟,西边的一处墙角,突地传来了动静。 朱侯爷脸色一变,瞪着范伸,脸上的杀气顿显。 他就不该同他废话。 范伸却不慌不忙地道,“侯爷不必紧张,王爷虽顽固但心性单纯,将来未必不能成大器,只要侯爷不走绝路,你我这一趟江南,也不是不能交差。” 朱侯爷牙根紧咬。 同身后的使了个眼色,那立马追了西墙角。 之后朱侯爷又才盯着范伸,审视了一阵后,便也跟着一笑,道,“既如此说,还请范大将你身后的那丫鬟,还于我侯府。” 范伸摇头,“这个不行。” 朱侯爷冷冷地看着他。 “侯爷同我是一类,彼此再了解不过,若我此将这丫鬟给了侯爷,今夜必定也葬身在这知府,不是下官不信侯爷,而是下官生性本就疑,还请侯爷理解。” 朱侯爷嘴角一抽,冷笑道,“范大的意思是,此事我能当么都没生?” “也不是。”范伸当着朱侯爷的,往后退了一步,“下官同样也不会为难侯爷,再说这知州府内,本官倒觉得比那客栈方便,暂且住上一段日,也挺好。” 范伸那一退,身后知州府兵,和那‘丫鬟’‘画师’也齐齐往后退。 朱侯爷看着范伸退到了长廊下。 雨终于没再落在身上,范伸抬起胳膊,抖了抖袖口上的雨水,再看向朱侯爷,便套起了近乎,“还请侯爷念及同为陛下效命的份上,记得常来府上添些东西,京城的奢华日过惯了,如今可谓是半都受不得苦。” 朱侯爷看着那张笑的漫不经心的脸,眼皮颤。 转过身走向了马匹,咬牙同身旁的吩咐道,“给我好好看着他,只要踏出这口一步,格杀勿。” “是。” 他暂且饶他一命,真要硬碰硬,就凭他范伸这些年的手断,自己也不会讨到好。 况且,常青法师也在江南。 他范伸能识相,便是最好。 然而那丫鬟到底知道了少,又或是她告诉了范伸少,朱侯爷没有心思猜。 等到手头的这一批火|药到位,知州府同样也会被夷为平地。 ** 姜姝是午后到的惠安寺。 起初和林冬两,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姜姝递了一个橘过,挑明了道,“咱不翻跟头。”林冬的神色才缓和了一些。 姜姝来江南后除了春杏,也就同客栈的老板娘最为熟悉,如今见有个同龄的姑娘,长的又清秀,又会功夫,不觉亲近了分,以为这回终于有了个能说得上话的了,谁知到了惠安寺,林冬却没进,只将其送下了马车,“夫进吧,里头有接待。” 姜姝才明白,她只是来送路的。 见她这一路上滴水未尽,随口一问,“不进喝口茶?” 林冬摇头,“不喝。” 甚至连那惠安寺的大也懒得看眼,瞥过头催了一姜姝,“山下已经落起了雨,夫赶紧进......” “到了?” 林冬的话音刚落,惠安寺内便走出来了一。 观其色,大约三十岁,留着长戴着玉冠,一身白袍风度翩翩,周身带了分仙气,却又似乎并非寺中僧。 姜姝还未来得及打招呼,便见身旁的林冬突地转身跃上了身旁的马匹。 马儿一长嘶,瞬间出了山路。 姜姝一阵诧异,回过头来,见跟前的白袍男,也正望着林冬消失的方向,摇头一叹,“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两当是认识。 姜姝更不知跟前的是谁。 白袍男领着她往前,走了步才道,“上回他跑我这来,给你拿的那贴药,当真让你吃了?” 55、第 55 章 第五十五章 姜姝脚步一顿, 愣愣地盯前面那道背影。 世人一说起常青法师,那跟那上的神仙似的,知道那么个人, 却是遥不可及,没几人见得。 连当今陛下也没非回回都宣召。 姜姝听过一些传闻。 当年陛下看重他一身医术, 欲留其在宫中封个高官, 专为他炼制丹药, 奈何常青法师一心向道, 陛下为了留住他,意为他在长安建立了一座寺庙。 亲自命名为,镇国寺。 姜姝以为这样的人, 定是个白胡子老道, 不成想竟是这般年轻。 且瞧他此番洒脱的模样, 也不似印象中得道的僧人。 若不是听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姜姝哪里想得到他是常青法师, 一时也不知该何回答他这番话。 当初范伸是为她去了镇国寺拿药。 后来那药, 多半也是被春杏倒去养了花。 林长青也没继续问,只道,“夫人既没病, 我的药便不乱吃,在我这儿,哪怕是药量错一都不行。” 姜姝立马点头, “多谢法师。” 林长青送了她几步, 没往里走,及时止步,等面的一位小丫鬟急急地走到了跟前,又道, “内子这几也在寺内,何需要,寻她便是。” 姜姝又没了反应。 常青法师家室......他,不是僧人吗。 “夫人,请。”身旁的小丫鬟一声拉回了她的神智。 姜姝转过头,林常青已转身回了寺堂。 姜姝忙收了绪,紧跟在那小丫鬟身后,这察觉,丫鬟了一身利落的劲装,脚步轻盈,一瞧便是练家子。 也不像是寺中人。 姜姝好奇这惠安寺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等进了后院,又见一道人影从屋里出来,姜姝抬头,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昨她被范伸抓包,被拎上阁楼时,那妇人坐在范伸的身旁。 是清灵班的人。 姜姝终于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唤出了一声,“林夫人。” 若记得没错,常青法师,是姓林。 名叫,林常青。 面的夫人却没领情,接了丫鬟的脚步,领姜姝往前走了几步,纠道,“我姓韩,叫我韩夫人便是。” 姜姝脑子彻底乱了。 虽弄不清楚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关系,一声韩夫人,已足以让她震惊。 韩夫人,表哥的师傅。 自己这身功夫,也算是偷师学艺。 虽从未见过韩夫人,表哥在韩夫人那里学了些什么,回来她几乎是倾囊相授。 自己也算得上是她的弟子,只不过韩夫人不知道。 忖片刻,姜姝还是没勇气去承认自己偷师的事,便道,“原来是韩夫人,我早听表哥提起过.......” 韩夫人脸色瞬间一变,“你是说那个孽徒?” 姜姝:“......” “倒是难为他了,还惦记我。”清灵班的人都知道韩夫人不喜欢人在她面前提及沈颂,今儿个姜姝不知,撞到了枪口上,“当初我教他功夫,是要让他后为我清灵班效力,他倒好,将我的一身绝活儿骗到手,转身便过河拆桥。” “竟跑去当了土匪头儿......”说到这,韩夫人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莫非我清灵班,比不上巫山那个破旮旯?” 姜姝一声都不敢吭。 庆幸自个儿没先认师。 倒也突然明白了,当初为何范伸会表哥的事情,了指掌。 是和她一样,捅到了马蜂窝,撞到人家窝里了。 韩夫人没注意到她脸色,一句沈颂似乎让她打开了话匣子,“他是仗自己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四处坑蒙拐骗,伸手不打脸人,他生一张脸,谁想得到他是个土匪头上,皇上派人查了这么些年,也从未怀疑到他身上......” 韩夫人说完看了一眼乖乖走在她身旁的姜姝,提醒地道,“夫人以后还是离他远点,莫要受了他影响,别看他在世人面前装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转个头拧人脑袋......” 要说起沈颂这个孽徒,韩夫人吐槽三,都不带重复的。 姜姝喉咙紧张地一咽。 彻底地断了认师的念头。 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可和表哥也是差不多一样的路子,且一身功夫还是来自于她,不知道她会不会背叛范伸,当场拧了自己的脖子。 韩夫人一路将其带至了门前,之后便指隔壁的一间屋子,道,“我住这,什么事唤一声便是。” 姜姝忙地点头,“好。” 房门一关,姜姝便寻屋里的软榻,一屁股坐下去,久久都没回过神。 春杏将那嫁妆盒子和几样贴身用的东西拿进了她床头放好,回头见姜姝坐在那目光呆滞,半晌都没出声,紧张地问道,“夫人怎么了?” 姜姝没应春杏。 慢慢地将那脑子里那已经乱成了一团的关系,捋了捋。 表哥沈颂,是韩夫人的弟子。 常青法师是韩夫人的夫君。 而韩夫人却是江南水巷清灵班的班主,今效忠于范伸手底下。 此一来,那常青法师,恐怕多半也是范伸的人...... 姜姝心头一跳,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当今圣上宣召法师,都要先看其行程提前知会,范伸却将其招于麾下。 姜姝突然生了疑。 皇上和范伸,到底谁是那把刀....... 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背心渐渐地生了凉,回过头看春杏,痴痴地道,“我到底嫁了个多了不起的人物......” 姜姝的这股子预感,等到了晚上,还没见到范伸后,便越来越浓。 突然将她送来了惠安寺。 还让她走的此之急,这大半夜还未归......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色黑了一阵,姜姝实在是熬不过,便起身去敲了韩夫人的门,“韩夫人实话相告,大人今儿可是何行动。” 她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了。 嫁给了这样一个人,若是哪一自己被株连,她总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韩夫人也没瞒她,“你家大人今儿同朱侯爷掐上了,今被困在了知州府,府外是死士,怕是出不来了,朱侯爷铁了心地要他命,只等那火|药一到,知州府便会被夷为平地。” 姜姝神色僵住。 周身的血液,忽然倒流了一般。 一阵发热后,四肢便凉了个透,好半晌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怎么了?朱侯爷回到长安,同样找出一个当的罪状安在你家大人身上,到时你家大人,张不了嘴,还不是由他说,这种事他朱侯爷又不是没干过......” “那你们还睡得?” 韩夫人话还没说完,突地被这么一声打断,语气还带一股子的恼怒,不由一愣,抬起来头。 姜姝自个儿也愣住了。 也不知道适为何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今被韩夫人一瞧,便也不吭声了。 韩夫人虽效忠范伸,到底不是她的人。 欲转身离去。 韩夫人却是突地一,“我怎么睡不了,去了也是送死。”说完便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个药包,递给了姜姝,“你要是睡不,服上半包,切记不可过量,否则今儿你家大人,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姜姝也没想去接,突见那药包极为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直到韩夫人道,“半包是无忧散,服下后让人乏困无力,安眠的作用,过量了便相反,猛于合欢散......” 姜姝的眸子猛地一跳,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终于想起来了。 这药包,表哥曾经给她过。 56、第 56 章 第五十七章 当初表哥给她药包时, 也曾同她说过,“切记,药每回只能用半包, 万不可多用......” 表哥没有告诉她多用了又会如何。 今儿韩夫人终于说了个白。 姜姝只觉那桩悬在心头,直没有解开的谜团, 此时似乎终于拨开了云雾, 露出了角。 半包到底是多少....... 姜姝脑子又搅成了团乱, 接了药包过, 魂不守舍地走出了韩夫人的屋子。 韩夫人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不由叹了。 又想起了昨儿夜里,姜姝在戏班子楼哭诉的那番话。 不由生了同情。 男人都是个德行, 看着人模人样, 平日里相处也挺好, 可旦同他沾惹上半情感, 立马不是个东西。 人家小娘子过得好好的, 偏生被他招惹上了。 还想挂白灯笼。 , 他范伸倒是同那狗东西,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夫人怕她做傻事,跑到山去个舍命救夫。 赶紧招呼了跟前的丫鬟过, “你去同子爷知会,说她夫人担心他的安危,夜不能寐, 物件也好, 信也好,捎个东西回,证他还活着行......” 那丫鬟头,立马了山。 韩夫人还是不放心, 又派了个丫鬟守在了姜姝门口。 她无比清楚,女人旦做起傻事,脑子在头上,便也如同摆设。 ** 姜姝回到屋里才回过。 赶紧去翻随身携带的包袱,新婚夜之后,她还剩的半包药粉。 那包袱姜姝每回都是自己提着,春杏从没有碰过。 如今她急急忙忙地翻找着什么,忙地走过去问道,“夫人可是丢了东西。” 姜姝没答。 终于从包袱底,摸到了个纸包,转过头便拉着春杏,走到了灯盏,将药包拆开,铺在了木几上。 个是刚从韩夫人那里刚拿的整包。 个是大婚前,表哥给的,自己已用了半。 姜姝让春杏坐在了自己对面,指着那半包的量问她,“你过帮我瞧瞧,看看是不是半包.......” 个个都说,让她不要多放。 可到底多少才算多,她有没有用过量...... 在姜姝拿出药包时,春杏的色变了。 如今那药包摊开,确定了里头的粉末,同那日韩姑娘给她的药粉样后,心头更是跳,打起了鼓,“夫人,药粉从哪里的?” 姜姝当初从沈颂手里拿回时,春杏并不知情。 也没功夫同她解释,直接道,“整包的是韩夫人适才给的,半包的是大婚前表哥给的,被我新婚夜用了半,可东西玄乎的很,韩夫人说半能安眠,过量却能催|情。” 姜姝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说常青法师的不是,只能从自个儿身上找问题,“你赶紧帮我瞧瞧,是不是我用多了......” 春杏埋头。 目光在两包药粉上回瞟了好阵,才张嘴,轻飘飘地问姜姝,“夫人也用了半包?” 姜姝很确定地道,“我只掺了半包到酒壶,本想让子爷好生睡个觉......”想起后发生的那些事,尤其是想到范伸那双猩红的眼睛,掐着她恨不得揉骨髓里的模样,姜姝头都要炸开了,“估计是放多了......” 春杏的脸色阵千变万化。 倒也没必要再去纠结,半包是不是放多了。 算上严二的,共是三个半包,怎么着都得过量...... 屋子里的灯火暗沉,姜姝的心思在药粉上,并未注意到春杏的异常。 两人那般瞧了阵。 春杏便摇头道,“夫人没放多,是奴婢放多了......” 姜姝怔,转过了头。 春杏立马跪在了她跟前,交代了个清楚,“夫人出嫁那日,韩姑娘担心小姐新婚夜静不心,便给了奴婢包药粉,说只要给夫人服上半包,定能清心,奴婢夫人同子爷大婚夜闹了起,时没了主意,便偷偷地掺了半包酒壶,想着夫人同子爷用了,都能心平气和......” 春杏往后越说越小。 姜姝脸愕然。 屋子里好阵安静,谁也没说话。 良久,姜姝眼睛闭。 她说呢,新婚夜的酒水定有问题,事后她还怀疑过范伸,意让春杏去厨房查了范伸的酒壶,谁知到头,有问题的竟是她自己...... 两个半包。 能不过量吗...... 姜姝脑子里的画面阵闪过后,突地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跟前的春杏,惊愕地道,“可那壶酒,我没喝啊。” 她记得很清楚,因自己掺了药,她全都给了范伸。 整整壶,到最后大抵也只剩了两杯....... 被药的不是她,只有范伸。 范伸为何会那般失控,她能理解了,可自己为何也那样,她理解不了。 春杏被她般问,也傻眼了。 当没再瞒住,果断地出卖了严二,将两人是如何同时去的侯府厨房,如何同摔碎了那酒壶,事后又是如何达成了共识,都说了个清楚。 回说话,屋子里的气氛,比适才还要安静。 春杏垂着头,不敢去看姜姝。 片刻后,姜姝也大抵清理了是怎么回事。 她给范伸喝的哪壶酒内,掺的是两个半包,而范伸给她喝的那酒壶里只放了个半包。 若按韩夫人所说,新婚夜中了合欢散的人,也只有范伸人。 她不过是中了无忧散,最多身子乏力。 那晚她身子除了发热之外,确实也有些乏力,可后......姜姝怀疑地问春杏,“严二当真只放了半包?” 春杏头,“只放了半包。” 当初严二给她看了剩的半包药粉,她看的清楚,里头确实还剩了半。 会子不仅是姜姝意识到了,春杏也白了,好像只是她们药了子爷。 严二的那半包药,实则没有多大关系...... 姜姝依旧不信邪。 拿着那药包,突然起身出门去了隔壁。 韩夫人半梦半醒,听到外面的敲门,当是小娘子还是没想通要去送死了,翻身爬了起拿了剑,打开门,却那小娘子正立在门外,手里捧着半包药粉,脸紧张地看着她,“韩夫人,多少才算过量?” 韩夫人眼皮子两跳,“啥?” 姜姝便将手里的药粉,往她跟前又凑了凑,迫切地问道,“夫人能否告诉我,包吃多少才算是过量......” 姜姝极为想知道,那夜自己是不是也是中了合|欢|散。 色不免露出了着急。 韩夫人是个过人,其脸色不对,再看了眼她手里剩的个半包,多半也猜出了她是什么心思,当即无奈地道,“放心,只要不包全吞了,没事,你要真只吃了半便有了什么反应,多半也是你想你家大人想出的......” 姜姝愕然,结结巴巴地道,“事儿,还,还能想出......” 韩夫人瞧了眼她陡然红成了猪肝的脸,便也没再逗她了,劝解道,“人的心思可比那药物管用,真要动起情,劲儿比合|欢|散可猛多了,回去好生睡觉,别再乱想,放心你家大人死不了,你先忍夜.......” 为了让她安心,不再胡思乱想,韩夫人说的难免有些夸张。 说完她终于没再吭了,便放心地回了屋。 房门关,姜姝立在屋外,彻底成了石头。 她,她动什么情了...... ** 回到屋内,姜姝比适才还懵。 脑子里已经凌乱如麻,回是无论怎么理,也理不清了。 人坐在床榻上,没有半睡意。 寺庙里的屋子没有地龙,股子冷沁,姜姝坐久了,便慢慢地将身子缩了褥子里,藏在褥子内的凉气瞬贴在了她身上,姜姝习惯性地往里挤了挤。 床榻边,不仅没有半丝温度,还愈发冰凉,冻得她缩。 脑子里突地浮现出了那只自从了江南后,每晚都圈在她头顶的胳膊。 那画面只在脑子里出现了瞬,姜姝个惊吓,立马又坐了起。 她当真思|春了吗...... 韩夫人适才说的那话,她岂能听不白。 半包药粉根本没问题。 是她思,思了春...... 大抵是么个意思。 姜姝双手压着脸颊,狠狠地抹了把脸,还是没有半困意,便又让春杏去倒了杯热茶,咕噜噜地灌了喉咙后,脑子愈发清晰了。 春杏她如此,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道,“夫人,其实事也没什么大不了,已经过去了么久,夫人和子爷恩爱了也,也不止回......” 适才姜姝拿着那半包药粉去问韩夫人时,春杏便知道她是为何睡不着了。 并非是为了她们无意药了子爷在发愁。 而是严二的那半包药粉,怕是让夫人当夜也有了包的效应...... 春杏羞得脸色通红,却又不得不往说,“说到底,夫人心头也不过是喜欢上了子爷,没甚可害臊......” 姜姝转过头看着春杏,被韩夫人那般白的说,会子也顾不得去害臊了,只绝望地道,“你也么认为?” 春杏便问道,“夫人实话告诉奴婢,此时是不是想子爷了。” 姜姝移了移压在身上冷冰冰的被褥,没有否认,了头。 春杏笑,“那夫人,是喜欢子爷了啊。” 姜姝脸上的怀疑更重,紧紧地盯着她,春杏上前替她掖了被角,脸了然,“夫人担心子爷,想子爷,不是喜欢又是什?” 57、第 57 章 第五十七章 春杏说的担心, 姜姝是有。 一日夫妻百日恩,比起朱侯爷她心头肯定是向着世子爷。 想,也是真的, 今儿这被窝怪凉。 可要说喜欢他,还够不上, 姜姝摇头, “不可能。” 春杏着她, 轻声问, “怎不可能了?夫人嫁前也曾说过几亲,夫人仔细想想,除了世子爷, 可曾同旁人有过觉?” 往儿个说亲, 她连对方瞥一眼的功夫都没。 但对世子爷, 虽说也是装来的, 却是几次去拽过人家衣袖, 一口一个世子爷唤的极亲热。 她早同夫人说过, 世子爷的样貌生的好,长安城里不顾其名声,单是图世子爷那张脸的姑娘, 怕是不止一两个。 夫人喜欢上实属正常。 也没什可害臊。 见姜姝眉头轻蹙,没再说话,春杏这才道, “那酒虽没问题, 却也是酒,夫人饮了几杯动情也在情理之中,莫要再想了,早些歇息, 有法师和韩夫人在,世子爷不会有事......” 姜姝越听越乱,索性也不问了。 发春杏了稍间,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 到了半夜,雨点子才落到了山上。 寺庙里的夜,尤其宁静,细细碎碎的声音砸在瓦片上,屋内几盏红烛轻摇,窗外芭蕉窗里灯,任谁摊上这个时节,也逃不过几缕愁绪窜上心头。 姜姝终是没熬过,坐起了,自己下床去取了半包药粉。 她再试试...... 万一真能安眠呢。 半包药粉服下去,姜姝再次闭眼,躺在床上等着。 屋外的雨势渐渐地大了起来,雨滴声在耳边砸了一阵,越来越远,姜姝翻了个,困一点一点的席卷而来,识终于模糊。 半包,真没问题...... 药粉的效应一起,姜姝很快入了梦。 山间夜雨落下,气温愈发寒凉。 迷迷糊糊之中,姜姝紧裹着上的褥子,将自个儿缩成了一团,生怕一伸腿,触到褥子边儿上的寒。 躺了一阵,也没觉得缓和。 上的寒气一并被她带进了梦里,梦里的自己,此时似乎也在了冰天雪地里,正着急寻着可暖手的地儿,寻着寻着,后突然有了一股气暖。 同一个火炉子,烧着旺旺的炭火,烤得她暖烘烘的。 姜姝下识地往后挪,挪到了那火炉子边上煨了一会儿,便又翻了个,面朝着火炉子将自个儿的一双手探了进去。 谁知跟前的火炉子一僵,竟往后退了退,姜姝一慌,赶紧往前挪去,一双胳膊紧紧地将其抱住,轻声梦呓道,“给我暖暖......” “怎暖?” 耳边那声音又远又模糊,姜姝想着,怎暖都成,她只想睡个好觉...... 被她抱在怀里的火炉子,同能受到她的心声一般,火苗顺着她的衣襟,慢慢地一路往下窜,烧得她周一个颤栗,寒气瞬间驱尽。 渐渐地有了燥热。 烤在她上的火苗子却并没有算收手,狠狠地裹住了两朵冻僵在雪地里的红梅花骨朵儿,将那白雪一瞬融尽,恨不得立马让其在雪地里绽放一般。 姜姝子发飘,发了模糊的梦呓声。 火苗子却愈发放肆了起来,一个热浪冲过来,掀了她子原本就清凉的绸缎儿,火苗直贴着她的肉皮子烤,而压在上那床暖了半夜也没有暖和起来的被褥,这会子突然也热了起来。 姜姝扭了扭子,受不了那份灼热,离那火炉子远了一些,轻轻一蹬腿,将那碍事的被褥也从上蹭了下来。 将自己整个人暴露在了风雪下后,由着寒风摧残。 这没觉得冷,反而觉得凉快。 然也凉快多久,旁的火炉子便燃起了滔滔火焰,一瞬将她吞灭了一般。 火焰从雪地里的两朵红梅花骨朵上火辣辣地飘过,没有半刻停歇,直往那白雪深处钻去,秘境中的雪水遇火瞬间即融,融化后的小水珠,裹那火苗子,生了又干,蒸干了又生...... 姜姝仿佛置于天地之外。 茫茫雪海里,就余了那股子火炉子缠绕着她,一波一波的热浪,肆虐地往她子里蹿。 这般烧了一阵,姜姝仿佛地适应了那温度。 竟是跟着那火苗子一块儿飘了起来,冲破了云层,子被火焰彻底融化的一瞬,姜姝喉咙里的声音,已是断断续续带着破碎,几想要睁开眼睛,却动弹不得。 雨声渐渐入耳,天地间,终于安静了下来。 贴在她上的火炉子,也平复了下来,敛了一的火焰,暖暖的一股余温,覆在她上,“明儿个落雨,好好睡......” 好好睡...... 那话钻进了姜姝后的识里,再也抵不住药效的侵蚀,沉沉地睡了过去。 ** 隔壁韩夫人的屋子里早已没了人。 半夜时,林常清点了个香炉,刚躺在床榻上,边的一扇窗户突地被风吹开,林常青瞧了一眼便收了目光,也没起去关,嘴角轻轻一扬,低声道,“没上栓。” 半晌后,韩夫人还是从窗户外爬了起来。 林常青侧目着她一的雨水,起替她取了块布巾,递到了她手上,“睡不着?” 韩夫人也没客气,接了布巾过来,轻轻地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后,神色便是一阵别扭,将那布巾往林常青上一扔,走过去占了林常青的床,眼睛一闭地道,“你去守。” 林常青她的神色,多半也猜来了是怎事。 转挂好了布巾,到床边,便同韩夫人道,“往里挪挪.......” 韩夫人不让。 林常青往那床沿上一坐,直接挤了过去,韩夫人这才咬牙移了移子。 终是没忍住,疑惑地道,“我见那小娘子甚是忧心,才让人给他带了话,捎个物件儿,或是信来,证明他活着就成,他倒好将自个儿捎来了,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让人家小娘子睡个安稳觉......” 林常青没说话。 一阵沉默。 良久,林常青才转过头,着韩夫人那张美艳的脸,沙哑的问道,“你想了?” 韩夫人瞬间坐了起来,脸朱砂,饶是两个孩子的娘,也经不起他这个臊法...... 韩夫人还未摸到床沿,林常青突地伸手散了床前的帷幔,起缓缓地将她拉了来,“咱都是习医之人,心里清楚得很,女人上了三十子由不人。” “再说了,孩子都生两个了,想要就说,也没什可害臊的......” “林常青!” 屋子里的灯火一暗,韩夫人喘着粗气道,“你说,要是世人知道他们心目中的法师,是这个德行,会何想......” 林常青不答,提醒她道,“谁翻的窗。” 韩夫人:...... 屋外的雨点子到了后半夜,愈发狂虐,韩夫人往他怀里钻了钻,突地问道,“这能成吗?” 林常青没说话。 二十几年了,成不了,便也只有后一条路。 “当初就该反了......” 一个震国公府,一个韩家,一个秦家将军府,若真要反,狗皇帝早死八百年了。 连自己的同胞亲妹妹都容不得,居然想了个损招,让长公主同镇国公合离,嫁去大辽,弄得后镇国公府,秦家竟是一个都不留...... 至今韩夫人都还记得,当年裴凉被虞老夫人送到镇国寺时,不过才五岁,一双眼睛却没了半点神采,周都带着死气。 今十几年了,这一段血仇,也该有个交代了。 林常青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背,“睡吧。” ** 天边翻了鱼肚,知州大人刚睁开眼睛,便到了一雨水的范伸,下识地抬起了头。 屋子没漏啊。 知州大人又下床推开了窗,望了一眼屋外,黑压压的死士,就跟长在那屋顶上似的,一天一夜了,就没见动过。 大人是何去的...... 经过了这一,知州算是见识到了范伸糊弄人的手段。 虽还被困在这儿,心头已没了初那番恐慌。 “大人用了早食没?”知州到严二拿了一干爽的衣裳进来,识趣地走了去,“我去替大人找点吃的。” 知州一走,范伸才问严二,“文王到哪儿了。” “凌晨时过的江,子的人已对接上。”严二见范伸开始褪起了湿衣,及时地背过,接着道,“朱侯爷昨儿追了一夜,后被娘娘边的嬷嬷拦了下来,也不知同其说了什,朱侯爷倒是突然撤走了人马。” 范伸听完后,并没什反应。 将上湿哒哒的衣裳一褪,精壮的胸膛上,赫然两道血印子,雨水侵过后,愈发显眼,“待会儿送货上山时,多买一把指甲刀捎上......” 一双猫爪子,早就该削。 严二一愣,转过了头,一眼就瞧见了那血印,心头一跳,立马又转过头。 原来主子昨儿大半夜冒雨去,竟是去了山上。 ** 半包药粉的效力,让姜姝睡到了巳时末才醒。 外面的雨点子还没见住。 春杏起来后,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个火盘,引好了木炭,搁在了床榻前,才见床上的姜姝有了动静。 “夫人醒了?”春杏上前挂起了帷幔。 光线溢进来,姜姝移了移酸痛的腿,疑惑这睡了一夜了,上怎还越来越酸痛,正要起,突觉上一阵空荡,随之褥子底下一股子异常传来,姜姝埋下头,一瞬,脸色都白了。 昨夜好好穿在她上的里衣,不知何时没了,此时正皱成了一团,散在了床榻上...... 而褥子上的那股子异样,却是一小块水渍。 姜姝一个激灵,昨夜那迷迷糊糊的梦境,接二连三地浮现了脑海,火苗子烧在上的觉,还记忆犹新。 今药效褪去,姜姝也清醒了,那哪里是什火炉子,分明就是个人。 姜姝裹住了被褥,忙地问春杏,“世子爷何时来的?” 春杏一愣,随后便也明白了,宽慰地道,“夫人放心,韩夫人今儿已经派了人下山,想必世子爷很快就能来。” 姜姝瞪着眼珠子,疑惑地向春杏,“他没来过?” 春杏摇头,也没瞒着她,“早上奴婢无听韩夫人同底下的手吩咐,说是知州府今就跟个铁笼子一样,瓢泼大雨,也没能让朱侯爷手底下的那些死士,松懈半分.......” 春杏话说完抬起头,突地见姜姝神色不对,忙地问道,“夫人怎了?” 姜姝说不话来。 昨夜范伸没来,那她那梦,又是怎事? 她当真思,椿了吗。 58、第 58 章 第五十八章 昨夜那些画面, 密密麻麻地往脑子里窜。 这大抵是姜姝十几年来,遇的最不思议,也是最无脸见人的一桩事。 她竟然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且那梦境还无比的真实。 春杏见她迟迟不动, 前正替她掀开被褥,姜姝却是一双手攥住褥子, 紧紧地裹在了, 神色带了些慌乱, “你出去。” 春杏一愣。 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她光洁的胳膊, 脸色霎时一红,便也没再多问,立马垂目走了出去。 等春杏出去外关了房门, 姜姝才匆匆地捡了被褥的衣裳, 套了, 蹭了床边的绣鞋, 甚至不敢回头去瞧床一片狼藉的褥子, 呆呆地立在那床边好半晌, 没能想明白。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往日便也罢了,昨夜有她一人。 自己的生母沈氏走得早,后娘别说是房内之事, 平日里两人说半句话各自嫌多,出嫁前也就祖母让安嬷嬷送来了一小人书,撂下了一句, “姑娘自个儿仔细琢磨......”便也没有再多说一句。 倒是韩凌的母亲, 国公夫人,派了个嬷嬷同韩凌一道过来,趁着她换婚服时,在其耳边说了几句, 那时她还是个姑娘,听完一句便臊住了,不敢再往下听。 男之间的那档子事,算起来,多半还是成亲后范伸教会了她...... 今子突然有了那异常的反应,姜姝也寻不出原因来,彻底地陷入了迷惑,她到底是有多想人家...... 春杏出去之后,了然地备了热水回来。 立在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听到一声“来。”春杏才同门口的丫鬟将水送了里屋,出去前嘱咐了姜姝一声,“落雨天天凉,夫人别洗久了。” 子泡浴桶的一瞬,姜姝整个人才轻松了些。 思绪慢慢地清晰了后,姜姝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自个儿昨夜睡之前服用的那半包药粉,对旁人来说许是一包的量,但对于她来说,需半包。 是以,新婚夜和昨夜子才会有了大的反应。 姜姝想到这,一个激灵,瞬间那浴桶中站了起来,一的水滴子,同跳跃在细嫩的荷叶之,顺着她一双裸|足滚滚而下。 姜姝来不及擦干子,披了衣裳便出去唤春杏来。 姜姝煨坐在火盆前,同春杏一通子说完,一脸笃定,就是那药有了问题。 说完便吩咐春杏,“你去瞧瞧韩夫人起了没。”她得问问,这药是不是择人体质,她多半还是体质弱,经不起催...... 春杏点头,起去了一趟隔壁,丫鬟却说韩夫人昨夜去了常青法师那。 春杏再回来,便拿了布巾不慌不忙地同姜姝擦起了头发,适才姜姝说的,春杏大致听明白了,她觉得并非是那药粉的问题。 韩夫人既能她,必定是万无一失。 自来江南后,夫人每夜没离开过世子爷。 昨儿晚是头一回。 许是,不习惯罢了...... 春杏不想看到她再揣摩下去,便拿了帕子,轻轻地同她道,“夫人曾想过,就算当真那药粉有问题,为何梦里会有世子爷呢......” 那话说的虽直白了些,但不无道理。 若药粉真有问题,那也是子难受。 怎能会做这样的梦...... 姜姝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勉强能解释过去的由头,迫切地想去求证,今被春杏一句话,瞬间击了个粉碎,半晌才张口喃喃地问春杏,“我真喜欢了他......” 春杏这头还未来得及答。 门口便是一阵动静,几个丫鬟撑着伞过来,手里提了好几口木箱,说是姜姝山前,世子爷吩咐了小厮,买了些东西今儿才捎来。 漆木箱子抬来时,面儿还滴着水。 丫鬟用了块干布擦干净了,才同春杏一起揭了盖儿。 一箱是零碎的物件儿,胭脂水粉,面脂蔻丹备了个齐。 另外两口木箱稍微大些,春杏揭开箱盖儿,一开面的油纸包,便愣在了那,入目几件绣着暗花的衫衣,色泽明艳,一眼便能瞧出是用江南的七里丝作了轻丝勾出来的料子。 这类蚕丝极少。 因产量有限,每年贡的数量并不多,就连宫中的嫔妃娘娘也不是人人能穿得。 春杏又接着翻。 一条烟色缠枝的荷花罗裙,丝线犹软黄金。 姜姝一直以为自个儿喜欢的是钱财,时还是头一回生了怀疑,极有能还是因自个儿未曾见过市面,来没有受过这般大的诱|惑...... 对面的丫鬟抬起头来笑着传了话,“世子爷问这些东西姑娘喜欢,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吩咐,待世子爷处理完手头的事便来寺里接夫人。” 姜姝的目光盯在那木箱内,渐渐地有些眼花缭乱。 “喜欢.......” 谁不喜欢呢,她抗拒不了。 跟前的物件儿也好,还是那人也好,能她真的是喜欢的吧...... 用她曾对韩凌说过的一句话来形容当下的感受,颇为贴切。 子的反应最为诚实。 丫鬟走了后,春杏便将箱子内的物价儿尽数点了一遍,胭脂水粉,衣裳清点完了,才见箱底下有一把削指甲的小剪子。 一时拿在手,回头笑着同姜姝道,“世子爷倒是个细心的,道夫人的指甲该修了......” 姜姝闻言伸出一双手,低头瞧了瞧。 十指青葱白嫩。 粉嫩的指甲盖儿,也就冒出了一小截。 实则也说不。 因姜姝不喜欢留指甲,每回一出来了,便想修掉,在客栈的几日,没寻到剪子又因事情太多耽搁了,一直没修成。 经春杏这般一说,姜姝也有了那感觉,细细一想起来,那狗东西似乎也并非毫无取之处。 “你再去探探,山下的情况何了......” ** 江南开春的第一场春雨,落了一天一夜,丝毫不见住点。 州让人去厨房搜了一些剩余的存粮,一天两天还能凑合,再这么耗下去,不被外头的那些死士杀死,也会被困死在里头。 “大人,想到法子出去了?”州适才亲眼见他外面来,一的雨水,既然能出去,那就一个一个地往外挪...... 范伸也没让他失望,点头道,“有。” 州大人松了一口气,“不愧是范大人.......” “今日天黑前,朱侯爷会地道运一批火|药,通到州府的脚底下,你那地道里出去......”范伸话还未说完,州手里的筷子当场落在了桌。 目瞪口呆地看了一眼范伸后脸色苍白,颤抖地道,“大人莫不是玩笑......” 朱侯爷竟然私自动用了火|药,那还走什么。 面的路被死士堵住了,底下又被埋了火|药,他们就算有天大的事,还能往哪里走? 这回怕是死定了...... 州一屁股坐在了地下,正一脸绝望,又听范伸道,“放心,火药我已经让人提前掉了包,是些哑药,天色一黑,你同‘丫鬟’和‘画师’地道中撤退,我留在面断后。” 州大人见他说的认真。 也道那什么‘丫鬟’和‘画师’早就被范伸调了包,真正的人已经跟着文王早走了。 事到今,横竖是死,州也有听范伸的吩咐,“属下相信大人......” ** 雨水落了一日,地面已经有了河流。 朱侯爷追完文王回来后,便一直守在了府外,每隔半个时辰,便会有人前来禀报州府的情况。 “侯爷,范大人还在。” 早守到晚,一切风平浪静,似乎除了昨儿那批接走文王的大理寺暗卫之外,范伸已经没有了任何支援。 傍晚时,朱侯爷让人攻了一次。 没成功。 朱侯爷的死士虽将州府围成了铜墙铁壁,但里头那大堂,同样也是个铜墙铁壁。 谁也不了谁的底盘。 僵持了一阵,朱侯爷便让人收了手,耐心地等着那火|药,今夜是下定了决心,范伸必须得死。 文王已经回了安。 按他那颗猪脑子,也不道回去后会掀起什么风波。 但范伸,和他附的那个丫鬟,还有湘云阁的画师今儿死在了这,单凭一个文王,他完全有那个信心去应付。 天色一黑,火|药到位后,朱侯爷没有半分犹豫,下令让人点了火。 然一刻钟过去,迟迟不见反应。 反而是州府内有了动静。 几盏灯火在那禁闭的堂内不停的移动,朱侯爷心头一沉,正派人去查看到底出了何时,守在府内的一名死士匆匆地出来禀报,“侯爷,州府内的人已经顺着地道口,杀了出去......” 朱侯爷脑门心突地一阵乱跳。 那死士又着急地道,“小的适才听那州府内的人说,地道里的火药早就被范大人调了包,全是哑药,这两日之以没有行动,便是一直在等着咱们替他们挖地道口子......” 朱侯爷看了一眼屋子里那突然静止下来的灯火。 堂内一个影子没。 朱侯爷突觉一股气血倒冲,转便撤走了一半人马,直往地道口子赶去。 黑压压的死士,破了雨夜的宁静。 巷子两旁的府门禁闭。 朱侯爷的人马才到了半路,后的州府内便是一片刀光剑影,火光后照应过来,朱侯爷手里的缰绳突地一勒,缓缓地回过了头。 霎时,心凉了半截。 前方的死士也及时地调了回头,禀报道,“侯爷,地道口有州和两个府兵......” 朱侯爷的脸色彻底变了颜色。 他了当。 反应过来后,朱侯爷猛地一个调头。 然而一群人马刚到州府的那条巷子,脚底下突地一阵震动,埋在地底下的火|药同地龙翻一般,一声巨大的响动声之后,火光窜出了地面,吞灭了整个州府。 四处皆是马匹的嘶鸣声。 在滔天的火焰扑过来的一瞬,朱侯爷手下的一名死士,及时地将他马背扑了下去,耳边一道刺耳的嗡鸣声后,朱侯爷短暂的失了聪。 火|药怎么能是哑药。 他范伸再有事,也不能让人入到自己培养了二十几年的死士内部。 他怎就信了他的邪。 朱侯爷双眼发红,压在他的死士,早已没了呼吸。 眼前一片狼藉。 凄惨声渐渐地入耳。 朱侯爷推开的死士,那地艰难地爬了起来,望着漫天火光,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范狗!” 59、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 今夜朱侯爷的目标只范伸和两个证人。 从地道里逃来的知州大人, 被林玉和林冬架着胳膊,轻而易举地闯了围。 没走多远,身后便是一道爆炸声, 一股热浪直扑到了他屁股上。 知州回头,一双腿都软了。 果真不是哑炮....... 从钻进地道后, 知州大人就觉些不对, 小公子在前开道, 亲手斩断了朱侯爷点燃的火药线, 当时他还长松了一气,谁知几人却不走了,说再等等。 这一等, 愣是在里头呆了一刻钟, 之后小姑娘手里一个火折子亮开, 又将斩断的火药线给点上了。 知州心头一个咯噔, 及时劝道, “这万一不是哑炮呢, 还是灭了的好......” 小公子面上却是毫无惧色,笑了一下道,“试试看看......” 知州眼皮子几跳, 哪人会拿命来试,范大人还在知州府呢。 还欲再劝,小公子却看着他道, “知州大人说的没错, 万一是真的呢,咱还是跑吧。”一说完便拽住了他的胳膊,一路往外奔。 几人这才刚冲围,身后便炸了个粉粹。 若是再晚上一会儿, 被朱侯爷的人堵死在里头,后果会如何,知州不敢去想。 脸上没了半点血色。 看着火光冲了知州府,这才突地反应过来,一把攥住林玉猛地几个摇晃,“你,你说你们办的这是什么事儿,没事你们去瞎点什么火折子,范大人还在里面呢......” 知州急捶胸顿足。 范大人要是死了在知州府,他就算逃了来,也死啊...... 林玉被他晃烦躁,抬头看了一眼雨雾中赶来的清灵班人马,一把擒住了知州,直接给扔在了马背上。 知州被他一摔,摔七荤八素,雨水啪嗒啪嗒地淋在脸上,挣扎了几下才从马背上坐起来。 刚坐稳,便看到了对面雨雾中几道马匹驶来。 马蹄子溅起了雨水,‘嘀嗒”声远而近。 到了跟前,知州才瞧清走在最前头一身黑衣,戴着斗笠的人,不是范大人又是谁。 知州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没死就好...... 范伸走到了跟前,才抬头露了斗笠下张被雨水浸过的脸,漆黑的瞳仁似是藏着滔天的冷意,却又让人瞧不半点波澜,依旧是清冷的嗓音,“昨文王在堂内议之事,知州大人该听的你都听到了,还是跟咱们走一趟吧,免朱侯爷回头抓了你作人质,官怕你经不住拷问......” 知州一个字都不敢说。 从昨儿听到了文王和侯爷范丫鬟说完后,就知道自己彻底地陷入了这场漩涡之中。 没被灭,已经算好的了。 知州抬头胳膊,用湿透的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睛越抹越模糊,“多谢大人庇护。” 范伸手里的缰绳轻轻一勒,马蹄缓缓地越过了知州,才同其身后的林玉吩咐了一句,“先上山。” 林玉疑惑道,“大人要去哪儿。” “包子铺。” 林玉嘴角一抽,扫了一眼从他手背上滴下来的血水,倒是闹不懂了,新婚不久便丢下人家去花楼,这会子都什么时候了,又惦记着去哄人。 ** 大雨落了一天一夜,雨势半分不减,山上的道路已被冲了一条一条的洪沟,水流直往山下倾灌。 来山上了两,姜姝今儿终于去问了一句韩夫人,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 韩夫人说要等晚上。 天色一黑,姜姝便让春杏在屋内多添了几盏红烛,想着等他回来了,给他留个灯。 洗漱完后姜姝便躺在了床上,刚闭上眼睛,突地又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似乎些不对。 世子爷正在经历死,她既然喜欢他,又怎么能睡着。 一番挣扎后,姜姝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了一件范伸今才给她送来的崭新大氅,同春杏一同煨在了火盆边上,望着黑漆漆的门。 熬了一阵,姜姝没熬住。 眼皮子几回耷拉,脑袋也跟着一扬一点。 春杏也没去打扰她,拿了针线来,做起了绣活儿,雨声莎莎响在耳边,夜色甚是安静。 姜姝的脑袋搁在了胳膊弯里,正要进入梦乡,山下突地传来了一声巨响。 两人脚底下的整个山脉仿佛都为之一颤。 春杏一个不慎,手指被戳了血珠子,寺庙里的灯火一瞬,尽都亮了起来,奔走声不绝于耳。 姜姝从瞌睡中惊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便是,“知州府爆了火|药。” 之后一团噪杂的声音,姜姝一句都没听清楚。 春杏回过神来,忙地丢了手里的针线,跑去了屋外,正打算打听一番,一侧目,身后的姜姝不知何时已从椅子上起身,一脚踏进雨里,水花溅起来,海棠色的裙摆瞬湿了大半,绣鞋上的几粒珠花跟着发了脆脆的声响。 春杏呼了一声,“夫人,等等奴婢。” 急忙进屋取了油纸伞,也顾不地面上的雨水,疾步追了上去,手里的伞举了几回都没举到姜姝的头顶上。 到了寺庙外的山路子上,师和韩夫人也都立在了。 姜姝顺着众人的目光往下望去,知州府已是一片火海。 隐约还能听到厮杀声。 朱侯爷当真造反了...... 姜姝又往前走了两步,雨水从她的颈项不住地往里钻,姜姝习惯性地去拉大氅领子,却抓了个空,这才察觉身上的件大氅,落在了屋子里。 番安静地立了一阵,谁也没说。 直到山底下放了一个清灵班的信号,韩夫人才转过身,看了一眼被雨水淋透了的姜姝,了然地道,“没事了,回屋等着吧。” 姜姝往后退了两步,却见韩夫人又转过了头,望山下。 人都没动。 师没动,韩夫人也没动。 姜姝又才稳住了脚跟,随着一众人,继续立在了雨雾里等着。 约莫一刻后,山下的条路上,便了动静。 先上来的是清灵班受伤的弟子。 人一到,寺庙里便忙成了一团,韩夫人亲自跟了进去疗伤。 接着上来的是林玉和林冬,还知州府的知州大人。 因同行的一名弟子受伤严,林玉一到山上,便将其背进了寺堂,一时也没注意到候在雨里的姜姝。 林冬将人送到,转身便要走,被师一把揪住了衣袖,“你等会儿,你娘同我说,你逢人便道你父亲死了,何时死的?我怎么不知道......” 林冬被师擒住,一路拖进了惠安寺。 这一走,山路上就只剩下了姜姝。 一个接着一个的人影,陆续地从她身旁经过,回了寺庙,山底下的灯火渐渐地开始零星,直到最后一盏不剩。 姜姝愣愣地瞧着漆黑的路。 人呢? 60、第 60 章 第六章 春杏也觉得奇怪, 怎么清灵班的人都回来了,却不世子爷。 “奴婢去问问。”春杏将手里的油纸伞递给了姜姝,双手提起裙摆转便扎进了雨雾, 跟着进了寺庙。 姜姝捏着伞柄立在了那路口上,这一块便彻底只剩下了她一人。 雨水砸在头顶上的油纸伞上, “啪嗒”直响, 绣鞋上的几颗珠花被溅起的雨水洗过, 细细碎碎的水珠子粘在上。 半晌, 姜姝的脚尖往后移了移,突地又顿住,转了回来。 都等这么久了, 坚持一会儿? 万一她刚走, 他就回来了呢....... 岂不是前功尽弃。 她一衣裳早湿透, 总不能连个美名都捞不着...... 姜姝次将目光望向了黑漆漆的路口, 轻轻地转了转手里的伞柄, 听着那雨声砸在耳边, 倒是想起了一桩往。 也是这般瓢泼大雨,也是同样的雨夜。 那年她拿着个儿赚来的第一笔钱,备了一桌酒菜。 撑着伞, 去了门口等他的父亲姜文召。 姜寒说,他想父亲了。 实则,她也是想的。 在姜文召没回来之前, 她站在雨雾, 甚至还幻想了他们三人围在一块,烤着炉火,吃着肉,听着窗外的雨声, 姜寒一定会很高兴,会笑。 她幻想着姜寒那裂到了耳边的笑容时,也笑了。 一阵脚步声,姜文召踏了进来,抬起头到她有些意外,问了一声,“怎么了?” 她很久没有同他说过话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终于鼓起勇气生疏地唤了一声父亲,便听姜文召道,“可又是同你母亲吵架了?你母亲也不容易,今你大了,也该懂......” 隔了这么些年,她原本己经忘记了,不曾想那股子钻心的疼痛竟还能此清晰。 若那句之后她能转,或许还不会刻骨铭心。 但她想起了还在屋里等着她的姜寒,脚步僵硬地往前追了两步,“备了酒菜,姜寒想......” 姜文召突回过头,眉头同浓了一片阴云,凉凉地问她,“府上短缺过你们吃食了吗?”说完她立在那不语,又道,“你母亲留下来的嫁妆,也不是让你此用来糟蹋,你弟弟妹妹都还小......” 她站在那,看着姜文召进了林氏的院子,没说一句话,手指紧紧地攥住伞柄,攥久了痛了,便将那伞一并给丢了。 回去后,她若无其地同姜寒道,“父亲没回来,咱们去找表哥吧。” 后来每逢一落大雨,她便带着姜寒去表哥那破院子里,三个人围着一团,烤着火炉子,备几样小菜,赖着不走。 表哥她盯着那雨水直瞧,问她,“你喜欢落雨。” 她摇头,“最不喜欢落雨。” 也最不喜欢在雨里等人。 伞柄上的一滴水珠突地落在了她额头上,冰地她一颤,姜姝醒了神,泛白的手指攥紧了伞柄,脚步往后一退,转过了。 这山里着实比山下要冷。 姜姝轻舒了一口气,脚步才刚往前走了一步,后的油纸伞突地被人挑起,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伞下便挤进来了一人。 熟悉的檀香,混杂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温热气息....... 姜姝仰起头。 范伸修的指,骨节分明,从她眼前一晃,稳稳地替她扶正了倾斜的伞柄,黑墨的瞳仁近距离盯着人时,压迫感更甚百倍,“在等?” 姜姝下意识地往后退,还未来得及应他,被雨水湿透的腰肢瞬间便扣过来了一只手掌,轻轻用力往前一带,姜姝退出去的脚步,又被迫移了回来,甚至比刚才挨的还近。 “咚咚”直跳的心脏,整个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世子爷怎么晚.......”姜姝欲寻一句话来,来压住心口的异常,话还未说完,垂下的下颚突地被抬起,冰凉的唇瓣沾着雨水,肆无忌惮地落在了她的唇上,姜姝手上的劲儿一松,伞柄彻底地到了范伸手上。 贝齿被撬开后,姜姝耳边的雨声,一瞬消失,逐渐放大。 一对卷翘的眼睫沾着雨雾,缓缓地一眨。 胸口处腾腾传来的一股暖意,犹被什么东西熨烫了一般,姜姝眼睛一闭。 她是,真的喜欢上了他....... 想明白了,姜姝的唇瓣也跟着轻轻一动,正欲给个回应时,那吻却突地停了。 姜姝愣了愣。 范伸手里的油纸伞却往她头上一偏,搂着她熟门熟路地回了后院。 姜姝被雨水淋了半夜,劈头遭了那一吻,整个人浑浑噩噩,回到屋内换衣裳时,姜姝脑子里也曾闪过一丝怀疑,他怎么知道己住在这儿的....... 适才那雨一淋,两人的脚步都快,姜姝也无法确定,是不是个儿将他带进来的。 等她换好了衣裳出来,范伸也褪了上的湿衣,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坐在了火堆旁候着她。 她出来了,这才拿起了几上一个牛皮纸袋递了过去,“这回当有胃口了?” 姜姝对那牛皮纸袋异常熟悉。 “多谢夫君。” 姜姝接了过来,纸袋上没有半点雨水,还是热乎的,姜姝好奇他是怎么带上来的,突想到适才从他上闻到的那股温热气息,便也明白了。 是个人这会子都该感动。 何况那人还是己喜欢的人。 寺庙里没有软榻,一张木几,配着几个蒲团,姜姝将屁股底下的蒲团不动声色地往他跟前移了移,上穿的是范伸替她新裁的七里丝粉桃轻杉。 水袖一挡过去,袖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蹭了他的手背,“夫君饿不饿......” 一回头,才范伸正拿着春杏适才还未做完的针线活儿在瞧。 “适才春.......”姜姝还未说完,范伸突地侧目过来,问道,“你做的?” “......” “不是说要送一个荷包吗,上一个被你半盏茶泼下来,当场废了。”范伸看了一眼绣绷上那朵红艳艳的牡丹,指头轻轻地捏了捏眉骨,提了个儿的意,“还是白芍药好看些。” 他喜欢白芍药。 纯白的花瓣,粉嫩的花心。 单就一朵花儿,无半丝绿叶...... 一股子燥热窜动在下腹,范伸眉心一跳,掐断了杂念,将手上的绣绷往桌上一撂,这才注意到覆盖在手背上的半截衣袖。 那衣裳是他让人做的。 款式清楚得很。 范伸盯着那微微敞开的衣襟,沉默地等着她的答复。 姜姝实则今儿也不饿,怕他一番功夫白费了,想着这包子拿回来统共三次,她总得当着他的面吃一回,这才刚咬了一小口,今被他这番一问,卡在喉咙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范伸瞧出来她被噎着了,翻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水给她。 姜姝接过,饮的有些急。 杯里的水漏出了一滴,顺着她的下颚一瞬滑了下去,眼就要钻进那粉桃色的衣襟了,突地一只手伸了出来,指腹落在那滴水珠上轻轻地一蹭,缓缓地沿着那水渍的痕迹,一路往上。 当那指腹终于停在了她唇角时,姜姝的子早僵硬。 那张脸就凑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神色认真,仿佛在做一件大一般。 以往听春杏说了无数回,世子爷的好看,姜姝并未放在心上,今几上的红蜡一照,姜姝看了个清楚,目光不落在下敛的两排眼睫上。 姜姝还是头一回发觉,一个男人的睫毛还能此浓密。 鼻子也挺好看的。 肤色也很好...... 姜姝正看的入神,那低垂的眼睑,毫无预兆地往上一抬,目光深邃,直穿进了她那双清澈的瞳色。 范伸神色一顿,不确定地问了一声,“想了?” 61、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姜姝眸子的点心思, 冷不丁地被抓了个正,还被当场揭露了出来。 一个紧张,偏过了头。 才一瞬, 又被范伸给捉了回来,修的手指捏的下颚, 迫使自己, 再次低哑地问道, “我问你话, 想了没?” 姜姝的眸子轻轻地抬了抬。 刚触到双如黑夜般了如尽头的黑眸,眼睑一颤,正要往下落, 又被他抬高了下颚, “嗯?” 姜姝的目光无处安放, 只得再次看向他。 当初这人既有活阎王的绰号在身, 也没能让安城的贵女们望而却步, 定是有他的道理, 而个道理,姜姝似乎此时才真正明白。 清隽的五官,几乎无一处挑剔。 也突然才发觉, 双眼睛睁开时,眸子散发出来的灼灼目光,才是最是摄人心魂, 蛊惑人心...... 姜姝点了点头, “想的。” 昨儿夜就想了。 姜姝看张脸,鬼使差地交代了个清楚,“昨儿我梦到了世子爷.......” 范伸的眸子明显的一顿。 狭的眸子盯脸上,眸子深处一抹狡黠略过, 故作无地轻声问,“梦到我什么了?” 这话姜姝还能顶住,只低下头,含糊地道,“我梦到世子爷回来了。” 说完后到底还是有了几分害臊。 两人成亲以来,明面上虽也说过不‘甜言蜜语’,真让参杂感情进,一句想你,却是磨了半天才磨出来。 再让说出别的什么来,就更难了。 范伸却继续问道,“然后呢。” 姜姝直接掐断了话头子,“没,没有然后......” 一阵安静。 范伸的唇角轻轻一弯,手上的力度一松,放开了,味不明扫了一眼,“是吗。” 姜姝心虚,心头猛地几跳。 跟前的张脸却是离越来越近,漆黑的瞳仁内除了灯火的光晕,似乎还能瞧见小小的一道人影,姜姝紧张地咽了一下喉咙,在唇瓣即将要碰到过来时。 姜姝及时地伸手捂住了自个儿的嘴。 范伸盯唇瓣的目光往上一挑,姜姝脸色微红,结巴地道,“我,先漱口......” 姜姝没看范伸的色。 起身就走。 倒是想忍,也无心打断气氛,确实刚吃了包子,总不能....... 万一有味儿呢。 到了屋,姜姝含了一口槐汁等物熬出来的膏水,流窜口齿之间,片刻后吐掉,又含了盐水,再嚼起了柳枝儿,恨不得吐芬芳其若兰。 待想起自己这番折腾,是为何时,姜姝的脸色一瞬如同火烧。 往日虽同房,多半也是即兴。 哪做过准备....... 如今道接下来多半会发什么后,姜姝觉得无比臊人了,磨蹭了半天,才从屋出来。 腰间还多了一个香囊。 之前嫌麻烦,并未佩戴过,适才翻了好一阵,才从床头翻出了一个。 大抵是春杏偷偷给塞的。 如今出来,周身隐隐有了一股清香味儿。 等到了外堂,见范伸不从哪拿出了一本籍,搁在了木几上,撑起了膝盖,漫不经心地在翻。 姜姝缓缓地走了过。 范伸听到了动静声,并没有回头,手指捏角轻轻一翻,指腹在翻开的页面上缓缓地划下,最后再重重地压在了页角处。 面色平静,瞧的很是认真。 姜姝倒是好奇他何时带了籍过来。 见到了页中垂吊的一块木牌子后,才明白,这是摆在屋架子上的医。 姜姝见他似乎早已忘了适才的事,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桌前的灯盏,往他跟前移了移。 刚捋直了身板子,欲往后挪,冷不丁地听到了一声,“以亲了?” 姜姝脸色“唰”地一红,脸又不道往哪儿搁了。 范伸说这话时,眼睛还放在了页上,说完后才侧目,目光刚好落在的眉眼上方,盯因慌乱而乱颤的眸子,抿了抿唇角,压迫的气息直朝压了下。 姜姝躲了躲。 范伸一顿,再次凑了过,鼻尖蹭到了的颈项之间,轻轻一嗅。 明显比往日多了一股清淡的幽香。 范伸看了一眼,眼有了几分外,见别过头不吱声,身子又微微往后一仰,一垂目瞧见了只被挂在腰间的香囊。 范伸的唇角突地露出了一道浅浅的笑,伸手将香包绕在了指间,再抬起头,也不怕让的脸色更红上几分,“看来,当真是想我了......” 话的味十足。 “我......”姜姝耳根子都在发烫,还未辩解一句,范伸的身子已经欺压了过来,一点一点地凑近,似乎故在磨一般。 姜姝一口气儿憋住,就快要喘不上来了,唇瓣才终落了下来,轻轻一碰,姜姝立马闭上了眼睛。 半晌过,却不见唇瓣再次覆上来。 姜姝眼皮子颤了颤,不得不睁开眼睛瞧,却见跟前双黑眸,正直勾勾地打探,似乎已经欣赏了这幅等他亲吻的模样很久,姜姝心头的气儿一窜,了恼。 脖子才别过了一半,整个后脑勺被他的手掌捞了过。 唇瓣没给半点喘息的机会。 屋外的的急雨蔓延到了屋内,范伸握住盈盈一握的腰肢,也不为何如今竟是一碰上,会如此失控...... 大抵唯一能安慰他的是。 ——是他曾爬|墙讨回来的媳妇。 雨雾中刚盛开的一株白芍,起初被雨滴滋润之时,还轻轻地舒展身子,仰起头来,迎接雨滴缓缓地浸入茎叶。 然而狂风陡然一扫。 花儿是一阵摇摆,在狂风中发出了隐隐的呜咽。 就在木几上,姜姝望屋外的狂风暴雨,一双膝盖愣是磨破了皮...... 眼睁睁地看暴风略过,掀开了覆在白芍花儿上的一层面纱。 绽放的花朵儿,瞬间暴露在了天地之间。 姜姝一个颤抖,双手圈住了自个儿,冷遍布了全身...... 暴风雨却一路肆虐,朝身后席卷而,却如同山上冲下的洪流,不管能不能承受,一股脑儿地往身子钻。 夜色深沉,风声肆虐,让人也分不清雨雾断断续续呜咽声,到底是风声,还是啼哭之声。 ** 一夜暴风雨,到了早上才缓了下来。 春杏昨儿从寺庙打听了情况,一出来就没见到姜姝的身影,一路赶回,冒冒失失地到了前,几道呜咽声从传来,春杏魔怔了一般,竟然还抬了头。 一眼,愣是从头羞到了脚趾头。 如今过了一夜,脑子夫人副被颠得失了声儿的画面,愣是挥之不。 今日起来,特来晚了一些。 世子爷已经了寺堂会常青法师,屋内只有姜姝一人,也才刚下床,披了一件中衣,见春杏进来,也没开口,怕被听出了自己已哑了的喉咙。 春杏上前,替掀起了帷幔。 回头搀扶时,才瞧见被抓成青紫的手腕,脑子的画面顿时又浮现了出来,心下一颤,赶紧出备了水。 等姜姝收拾完,已到了正午。 春杏备了米粥,说是韩夫人吩咐的,头放了百合,能润肺清喉。 姜姝这回是臊到了骨子。 然端起碗来,半点也没含糊,待嗓子稍微润了些,姜姝才开口说话,头一句是问春杏,“世子爷,当真喜欢我吗?” 春杏嘴角一抽。 若还不叫喜欢,实在想不出,若是喜欢起来,还会如何...... 姜姝瞧了一眼的色,道脑子在想些什么,忙地将念头打住,狐疑地道,“安城,么多姑娘,容颜绝色的也有,怎他偏就......”看上了呢。 往儿个虽怀疑,但没怎么在乎过。 如今既然道自己喜欢他了,也想弄明白,世子爷到底喜欢哪点。 若不弄清楚,万一哪天无中,暴露了原形,将他喜欢的一面给破坏了怎么办...... 一直以为喜欢一个人,总得有个理由。 父亲喜欢林氏,是因为林氏年轻,还刚好仰慕他。 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是姜文召最想要的。 又譬如说。 喜欢范伸......除了他的荷包之外,大抵后来又喜欢上了张脸。 虽有些羞耻,但最近确实觉得张脸越看越好看。 范伸呢? 除了自己的身子之外,到底有何吸引他的地方...... 春杏见揪住这事不妨,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道,“夫人若是怀疑,倒不妨也同世子爷试探试探,喜不喜欢一试。” “如何试?” 春杏不由轻叹,“夫人之前说起韩姑娘来,头头是理,怎地到了自己身上,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初韩凌喜欢太子,追他跑,姜姝没打击。 “若太子当真喜欢你,你喊一声疼,他立马就回过头,你如今都面朝地得摔下了,也没见他停下脚步,关心你一句,说明心压根就没你这个人。” “他要当真喜欢你,哪舍得让你受累,你抱羽箭筒跑了一日,他别说帮你提一下,连个眼都不给,你还不明白吗。” 这些话都是当初说给韩凌的。 傍观者清,才能看得明白,如今轮到自己头上,姜姝再灵光的脑子,也逃不过一团浆糊,“你的思是要我,在他面前摔个......” 姜姝回忆起韩凌的惨状,摇了摇头,算了,办不到。 崴个脚之类的倒还行...... 62、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 昨夜朱侯爷被算计, 损失惨重,已对范伸恨之入骨。 就凭范伸的这番手段,朱侯爷已经存任何侥幸。 范伸必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一旦让他带着证人回到长安,他朱侯爷再也难翻身。 范伸必须得死。 他死, 恐怕他们一个都活成...... 昨夜朱侯爷从地上爬起来, 已吩咐了手下的人, “调集人马, 堵住回长安所有的要塞。”他要让他范伸永远回去长安,但朱侯爷没有料到,范伸并没有回去, 而是躲到了惠安寺, 常青法师那。 朱侯爷一夜未眠。 一早派了人到惠安寺, 问常青法师要人。 他知范伸是是已经将事情透露给了常青法师, 若是暴露了, 那么, 惠安寺也留得了。 落了两日的急雨,早上才收点。 毛毛细雨扑在人脸上,碍着事, 山下围了一堆的江南官兵,奉了朱侯爷的指令,上山擒拿范伸, “侯爷怀疑昨夜知州府的火|药一事, 同范大人有关,还请范大人下山走一趟,配合侯爷查案,免得让百姓生了误会, 将范大人视为刘允忠那反贼的帮凶......” 刘允忠正是江南知州的名字。 到了惠安寺后,知州心头就没安稳过,见朱侯爷的人一围上来,本欲去斥责一声,问他朱侯爷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还未开口,却被朱侯爷安了一个反贼的名声。 知州被气得气血倒流,指着那传信的将士,愤然地道,“你,你们长点脑子成?朱侯爷简直就是个事生非的狗东西,当他诬陷忠良,说秦裴两家谋反,要是那丫头说出来,别说咱们,皇上恐怕都要一直被他蒙在鼓里。” “如今同样的把戏,又要轮到我头上了?” 知州大人当着那将士的面“呸”了一声,“他怎么就如耻,昨儿那火|药明摆着就是他的预谋,我知州府同范大人被他困了整整两日,你们的狗眼睛长哪儿去了,吃着官家的粮食,竟然助纣为虐,你们昧着良心,我能!” 知州大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义正言辞地道,“我知州府的人就是证人,证明范大人罪,是他朱侯爷想谋反,还敢行刺王爷......” 话音刚落,一只冷箭朝着他的脑袋直飞过来。 眼见就要到脑门心了,跟一道身影闪过,韩夫人一剑给挡了回去,“处是惠安寺,还请你们回去转告朱侯爷,法师次奉旨来江南替皇上炼制丹药,若敢有人来造次误了炼丹,论是谁,一律处死。” 韩夫人没同其废话,直接亮出了圣旨。 江南的兵将虽效忠于朱侯爷,能肆忌惮地讨伐范伸,但归根结底他们还是朝廷的兵将,能当着圣旨的面明着造次,只得退下。 “末将眼,叨唠了法师,还请法师赎罪。” 送信的将士一走,知州双腿软了,几个踉跄身子贴在寺庙的石墙上,脸色苍白地道,“多,多谢林夫人......” 韩夫人回头了他一眼,“朱侯爷管辖江南这些,没将你这猪脑子收了,倒是他的对了。” 知州一句话都说出来。 “还有,记住了,我姓韩。”韩夫人说完转身了寺庙,回到寺堂时,范伸已经过来了,正同林常清下着棋。 韩夫人将手里的剑往几上一扔,对着林常青道,“最多三日,你这法师的情面也管了用,朱侯爷必定会攻上来。” 林常青抬起头,脸上并没有半丝慌张,神色温柔地着她道,“辛苦了。” “我辛苦什么。”韩夫人端起了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后,瞟向了对面神色动的范伸,意有所指地道,“范大人才辛苦。” 她有屋能回。 两夜了,逼着她去了林常青那。 范伸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修长的指关节,轻轻地刮了下眉骨,“那我再住两日。” 语气丝毫见客气。 两日后,他去宣城。 朱侯爷应该也寻过去了。 陪着林常青将跟的棋局杀完,范伸才起身,临走林常青主动拿出了几包药粉递了过去,“夜里还是睡着?” 这些他那半夜入睡的习惯,怕是已成了老毛病,只是可怜了人家小娘子。 林常青着棋盘上,自己被杀的片甲留,一时也有些感慨。 时快。 当他刚被送山上时,只余了一口气吊着,要死活的,谁能想到,十几过来,如今竟成了‘恶魔’。 范伸没有回答林常青,接过了药包,道了声,“多谢。” 一出门,范伸将药包交给了严二,想起适才起来瞧见的那双破了皮的膝盖,心头到底是有了几分愧疚,手指捏了捏喉轻轻咳了一声,问道,“那半包药粉呢?” 今儿晚上他还是服药吧...... 严二有些疑惑。 范伸解释道,“婚夜我放了半包酒壶,另外半包给了你,让你去查世子夫人,后来那半包药粉呢?” 这些林常青给他的东西,他心头一直都有数。 稍有慎,被人误食,轻则伤人,重则死人。 每一包他都记得清楚。 而自己在婚夜之后,再也没有服用过,那就还剩半包...... 范伸说完了还是见严二回应,好奇他又在想什么,一回头却见严二正定定地着他,唇角张了张,确定地问道,“婚夜,主子放了半包药粉到酒壶?” 范伸瞅了一眼他惊慌的神色,知有何可让他大惊小怪的,“有问题吗?” 严二脑子里猛地一翻衡量之后,终于豁了出去,磕磕碰碰地道,“主子的半,半包没问题,可属下听了侯夫人的吩咐,也,也放了半包酒壶......” 严二说完,脖子缩了回去。 身旁一阵安静,甚至能听到毛毛细雨落在瓦片上,出了微小“莎莎”声。 范伸一直盯着严二,半晌才从胸腔内震出一声闷笑,严二却知道主子时那面上的神色一定是笑。 婚夜后,范伸清清楚楚地记得严二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酒没问题,是他自己有问题。 过了半刻,范伸开始重复严二曾经劝解他的话,“感情二字,当局者迷......” 严二的头垂得更低,“属下该死。” 范伸继续道,“动情之人,如同犯过心疾......” 倒是知,他严二何时有了编故事的本事。 严二终究是承受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属下担忧世子爷知道后,再同夫人闹了矛盾,婚夜见了血,这才同春杏姑娘商议,将事隐瞒下来,等世子爷......” 范伸眉目轻轻一动,及时地打断了他,“春杏?” 姜姝身边的那小丫头? 严二这回直接将头点在了地上,也顾上同春杏的盟约,将当初二人是如何在侯府后厨遇,又是如何结成盟约瞒着两位主子,都一一交代了个清楚。 说完后,又是一阵鸦雀声。 范伸似乎终于也想起了什么。 那壶酒,自己压根儿就没碰过,全给了那戏精....... 范伸捏了捏眉心,眸色中那道深邃的暗光慢慢地散去,一股子罪恶感只往上窜。 “春杏,只放了半包?” 严二这个倒没必要去冤枉人家,老老实实地点了头,“属下的很清楚,只有半包。” 严二跪在那,见范伸一直吭声,知道自己多半是完了。 良久,范伸望了一眼山后的洪流,让严二起来,指着那山洪道,“天黑,我要再听到半点洪水声,你就留在惠安寺,用回了。” 严二捡回了一条命,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 范伸懒得再理他,撂了一句,“管好你的嘴。” 严二再蠢也听明白了这话是什么意。 这事能让春杏知道,更能让夫人知道。 范伸去了后院,严二才转身去堵后山的几条洪流口子,然刚到了山头上,到了春杏和几个丫鬟,已经在忙乎了。 严二一愣。 春杏回头见他上来了,赶紧同其招手,“严侍卫来得正好,夫人昨儿夜里被这洪水声吵了半宿......” 严二:“......” 倒是明白了为何主子要他来堵这洪流口子。 其实这事儿,他冤枉,有没有那药粉,主子都对人家动了情...... 两人弯腰忙乎了一阵,最后还是春杏没忍住,问了他一句,“严侍卫,那事,你还没说吧?” 自从知道那药粉的问题,是出在自己和夫人身上后,春杏打算了瞒住严二,只要两人永远提,这桩事能成为陈芝麻烂谷子。 严二自然知道她所说是为何,摇头坚决地道,“没说。” 春杏点头。 顿了半晌,严二眸子一转,瞟了一眼春杏,跟着风轻云淡地问了一声,“你呢。” 春杏摇头,“我也没说。” 两人继续低头疏通水渠,过了一阵,春杏突地好奇,“严侍卫今儿怎么有空?”山底下都被朱侯爷的人马围得密通风,他怎么还有闲工夫上山来堵洪流...... 严二眼皮子几跳,弯下身,一铲子下去,说的脸红心跳,“我见你忙,过来帮你一把。” 春杏笑了笑,脸颊处裂出了两个酒窝,“没想到严侍卫还是个热心肠。”说完直起了身来,抬手抹了一把额边被雨水粘湿的丝,揉了揉酸痛的腰,将手里的的铁锹,递了过去,“严侍卫用这个吧,你力气比我大。” 严二接过铁球,着她后退了几步,坐在了一块岩石上,埋下头也没打算再理她。 春杏又问,“你饿了没,我去给你拿点东西上来。” 严二轻声道,“没饿。” 心头那股子突然冒出来的暖意还未蔓延上来,又听春杏道,“我饿了,我下去吃点东西,这儿就有劳严侍卫了。” 严二:...... ** 后院门,姜姝打着雨伞,已经候了好一阵。 终于到雨雾中那道人影走了过来,姜姝一口气瞬提到了嗓门眼上,捏着伞柄的手由紧了又紧。 毛毛细雨落了半日,地上的积水已如昨日那般泛滥,湿湿的一层覆在那青色石板上,偶尔几个低洼的水坑,才余了一些积水。 姜姝一脚踩去,欢喜地迎了上去。 对面的范伸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 见跟那穿着烟色罗裙的人,三步一个趔趄,就似是那脚底下的泼了一层猪油一般。 崴第一回时,范伸了一眼她的绣鞋,白色锦缎镶着珠花,平底的。 崴第二回时,范伸拧了一下眉头,了一眼地上的青石板,墨黑色的筒靴还在脚底下的石板上轻轻蹭了蹭,并滑。 崴第三回时,范伸彻底懂了。 一时立在那,也在往走,想着她到底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姜姝的脸色瞬一片死灰。 这会子就似是被韩凌附体了一般,咬着牙,甘心,又是一崴。 这一下多少带了几分怨气,没能控制好力度。 只听脚踝处突地传来了一声骨头的“咔擦”声,对面的范伸也听到了,姜姝自己也听到了。 愣愣地立在了那半晌,才感觉到了脚踝出传来的疼痛。 那一疼,眼冒金星。 “怎么回事?”范伸终于有了反应,疾步走过去,扔了手上的雨伞,正要去扶她,姜姝心头的怨气打一处来,抬头就是一巴掌,“啪”地拍开了他的手,“要你管。” 范伸眼尾几可察的一扬,盯着那手背上的红印,这大抵是他生平来,挨过的第二个巴掌。 第一个是在婚夜,也是她给的,勉强还能寻个理由出来。 是他扯了她头。 这回,他知道是为何了。 63、第 63 章 六十三章 两人一阵沉默。 姜姝眼珠子往他那手背上一瞟, 起初心头还是几分心虚,之后脚踝一疼,便彻底地将那心虚给疼没了。 她就不该存了那念头。 他是什么人, 怎么能会喜欢她。 从一开始,他贪念就只她这张脸和这幅身子。 亏她还笑话过韩凌, 自己不就是那傻子, 一股酸楚缓缓地冲上鼻尖, 心口突地犯了堵, 姜姝屏住一口气转了个身。 眼眶里水珠子,毫无预兆“啪嗒”一落了下来。 “疼了?” 范伸不说话还好,一开口, 姜姝心头憋着委屈也收不住, 一瞬泛滥, 手里伞也不了, 一给仍在了地上, 愣是撑着一口硬气, 吊起了那只骨折脚,往前跳了一步。 范伸次伸手去扶。 姜姝胳膊是麻利地一抬,避开了他。 那胳膊弯往后划了好大个弧度。 范伸身子被逼得往后一仰, 活了二十一年了,这也算是头一回被人甩了脸子。 许是没过经验,反应也迟钝了些, 一只手僵在了那, 半晌才收回去,按了按自己眉骨。 饶是他阅人无数,从没人心思能躲过他那双眼睛,此瞧完了她一番操作, 没能猜出来,她这又是演哪一出。 直到他又去扶她。 她又甩开他。 那紧绷一张脸上,挂着两道晶莹剔透泪珠子,愣是咬着唇一言不发。 范伸终于明白了,她是在同自己较劲。 他怎么着了? 是昨晚自己太过了......昨晚也没见她如此反应,是早上起来,没叫醒她? 范伸想不出来,也懒得去想了。 这回不待姜姝胳膊甩过来,范伸上前一步直接擒住了她胳膊,一把将其抱了起来,在她还未出之前,先一压制住了她,“动。” 一路回去,姜姝那脖子都快扭到了后脑勺。 范伸将她抱在了外屋蒲团上,才去撩开了她裙摆,正伸手去褪她鞋袜,又被她转了个方向,“我自己来,不必劳烦世子爷。” 范伸双手捞了个空,脊梁一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倒是想瞧瞧她自己怎么来。 姜姝也不是没受过伤。 那些年她跟着表哥习武,耍都是真刀实枪,泥巴堆里摔过,地上滚过,十几年来,不能毫发无伤。 小候,受了伤多数都是表哥替他上药。 嘘寒问暖,加上一包糖塞在她手里,每回表哥都如同哄小孩一般,极为温柔地问她,“疼不疼。” 长大了懂之后,怕表哥担心,受了伤,便也开始学会儿瞒着他。 一点皮外伤,她完以自己处理。 也没怕过疼。 就算是那回,她一个跟头没翻好不慎跌了下来,腿上卡进去了一截树丫,一片血肉模糊,她也能不眨眼将那枝丫□□,一包草药敷上去,自己给自己包扎好了,回到姜家,还因她惹哭了姜滢,被姜文召罚站了半个辰。 后来虽被表哥拎去了陈大夫铺子,处理了一回。 但她包扎手法,陈大夫还是认,“‘久病成医’,你这些年拿了我那么多药,也不是毫无用处......” 唯一一点,她不会接骨。 姜姝摸着自己明显已经开始红肿脚踝,就跟吞了一口沙子进去了一般,眼皮子几跳,脸上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 下不了台了。 她......怎么办。 这大抵就是祖母所说死面子活受罪,没那个本偏生长了那个脾气,姿态摆出来了,路也堵死了。 回头,还得求到人手上。 道理她明白。 但姜姝此就是梗着脖子,做不到。 大不了等春杏回来,带她去常青法师那...... 她忍会儿。 两人坐在那屋里,安静地落针闻。 姜姝想好了后路,心头那股子倔强便也得到了延续,甚至比适才更甚,平静地抬起头来,盯着屋外那毛毛细雨,不屑得看他一眼。 不喜欢就不喜欢。 她也不稀罕,至今往后,她也不会喜欢他。 没什么了不起,这辈子大不了就相敬如宾,她还是过她初设想那种日子。 大路朝西,各奔东西。 范伸一直盯着她在看,看着她褪了自己鞋袜,看着她盯着自己脚踝僵了神色,本以为她也该道来求自个儿了,谁那双如羽扇眼睫上下一阵眨巴后,竟又摆出了这幅德行给他。 范伸从未见过人在他跟前耍脾气,尤其还是这幅死不回头模样。 范伸想了一下。 姜家沈氏走早,姜家断没人能将她宠出这脾气。 只沈家二公子,沈颂。 范伸心头突地生出了几丝烦躁,没由着她,弯下腰一把攥住了她腰肢,整个给提到了木几上坐着,姜姝刚动,范伸便是一巴掌拍在了她臀部,“你动下试试。” 姜姝生生地挨了这巴掌,虽不疼,但极为羞耻。 脸上一烧,红晕蔓延到了耳根子。 一汪水雾含在眼眶内,正是冒不冒之,脚踝突地便被一只手掌捏住,又是一道“咔擦”骨头响,姜姝眼里泪花儿也没憋住。 一瞬破出了眼眶。 正好滴在了范伸手背上,还带着温热。 范伸神色一顿,颇几分认命。 缓缓地偏下头去,盯着她殷红眼眶看了一阵后,便伸出了指腹朝着那两道泪痕抹了上去,语气恐怕也是生平以来,为柔和一回,“乖乖坐着,动,我去拿些草药。” 姜姝这回终于听了话。 虽依旧没吭,但那脖子至少没往一旁扭了。 等到范伸回来,除了草药外,还端了一盘花生。 草药是林常青亲自配好给,敷在脚踝上,凉意瞬间压制了那股子灼烧,范伸给她裹好了纱布,才将其移到了身后蒲团上坐着。 落雨天,没地儿去。 两人就坐在那,烤着火,看了一阵细雨,姜姝见范伸一句不吭,又翻出了昨夜那本医书,不为何,心头那气儿又开始慢慢地窜了出来。 待意识到自己异常,姜姝赶紧调解了一下情绪。 转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后,便随手抓了几颗机上花儿,剥了起来。 她气什么呢。 人家压根儿就没在意。 那张脸上,曾出现过半分心疼...... 然,还是没忍住,用眼角去瞟了他一眼,手里一粒花儿一个不留神,“嘭”地一下落在了几上,轻轻地打着滚儿,眼见又滚到地上,范伸那只垂在膝盖上手,往前一伸,及地接在了掌心。 姜姝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依旧盯着书页。 姜姝转回头。 片刻后,眼珠子几转,捏着花生那只手往前移了移,眼睛一闭,松开了小指,准确无误地又漏下去了一颗花生。 同样是几个打滚,到了木几边缘。 又被范伸接住了。 姜姝心头一跳,随性着他面,又扔了一颗下去。 范伸这回一把接住后,终于转过了头,将掌心里三颗花心,给她搁回了盘子内,这才直勾勾地看着她,挑问道,“消气了?” 姜姝头一偏,“我,我没生气......” 范伸直接掐着她后脖子,将那扭过去头给转了回来,连一句是吗都懒得问她了了,一双黑眸只瞧着她,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就算能是他得罪了她。 他也总得道,自己到底是哪儿得罪了她。 姜姝被他捏着后脖子,动不了,唇角抿了几回,终于没忍住,直视着范伸道,“我真没生气,我生什么气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是颗朱砂痣,落在那不喜欢人眼里,也能成为一滴蚊子血......” 范伸从小就被养在贵族世家,后来又成了大理寺卿,满腹经书,博古通今,此也免不得爆出了一句粗俗之语,“什么鬼玩意儿?” 姜姝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音平静下来,“表哥说过,遇上不喜欢人,你就是在他面前跌成了重伤,他也不会眨巴一下眼睛,若是真心喜欢你,说是受伤,就算皱一下眉头,对方也会紧张,对你上心......” 姜姝开口说候,分明挺平静,说到后面眼睛便不受控制地变成了殷红,音也在打颤。 说完又生怕范伸多想似,解释道,“世子爷放心,我心胸一向很宽,也不是那等矫情之人,强扭瓜不甜道理,我懂......” “你等会儿。”范伸是听她绕下去,脑子指不定也得被她绕乱。 “沈颂就是这么告诉你?”范伸盯着她又冒出来泪珠子,在脑子还未被她搅糊涂之前,抓到了关键,未等她回答,又问,“何同你说?” 巫山那土匪窝,他迟早得端了。 何? 从小表哥就是这么对她说。 告诉她,喜不喜欢一个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就算一看不出来,日常一些行为也能暴露出来。 若非表哥告诉了她这些道理,她哪里后来那份城府和看人眼光。 范伸看着她分了神眼睛,也道她在想谁,手上一个摇晃,又将她神智及拉了回来,仔细回忆了一番今儿她是如何崴脚,终于理出了一点眉目。 一如同看傻子一般地盯着她,问道,“是以,你今儿故意跑到我面前,崴伤了自己脚,用了一招苦肉计,目就是为了试探我,喜不喜欢你?” 姜姝脸色一红,受不了这冤枉,极力辩解,“我不是故意崴,力度没控好......” 64、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范伸似是听了什么稀奇的事儿。 突地弯下腰来, 姜姝及时地偏过了头。 双深邃逼人的黑眸便落在她的侧脸上,不错眼地看着她双轻轻闪烁的眸子,脸上的神色就差将“蠢”字, 明明白白地说出口了。 胸口却意外地滋生出了一股温热。 很明显被她的‘蠢’给取悦了。 范伸的薄唇轻轻一弯,笑容虽浅, 却不似往日半丝凉薄。 渗透了皮面, 是一道真切的笑。 “眼睛是大, 但白长了。”范伸的手掌轻轻地扣了一下她的脑勺, 告诫地道,“以,不许再听信土匪头子的谗言, 少同来往。” 土匪头子说的是谁, 姜姝自清楚。 一时疏略了上一句话是何意, 转过头便反驳道, “是我表哥......”怎么可能是谗言, 又怎么可能少来往。 “表哥?”范伸唇角一勾, 看了她一眼,收回了目光,拿起了适才的本医书, “等回长安,头一个灭的就是。” 声音虽平静,却带着一股子清冷。 姜姝一愣, 很想脱口甩一句, “你这人怎还不讲道理了。”但一想的德行,还真有可能做出什么事来,态度终究是一软,认了怂, “,就不听......” 范伸眸子一跳,又不对劲了。 在这同较劲了半天,一说表哥,态度倒是立马变了。 书页的几行字,今夜怕是翻不了篇了。 范伸索性将其合上,撂了一边。 再侧目,便见她屁股,都快挪了蒲团外,直接将自个儿的身子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她,看她还能往哪儿挪。 这一来一回,姜姝也闹不清楚,自个儿初争的是什么了。 见这般明摆着盯着自个儿的蒲团,便也乖乖地将身子往回移了移。 脚踝动不得,行动异常笨拙。 姜姝撑着手肘,小心了又小心,还是扯了伤处,一股子钻心的疼痛突地袭了上来,姜姝想也没想,整个人扑了过来,胳膊挂上了的颈项时,还咬着牙微微打了个颤,“好疼......” 鼻尖幽香索绕,饶是铁汉,也给化成了熔浆。 范伸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发丝,柔声道,“想摸牌吗?” 姜姝一愣,意外地抬起了头。 范伸又道,“纸牌。”她在侯府玩过的,“你先坐好,我去叫人......” 姜姝没拦着。 看着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落雨,她崴了脚动不得,倒是有书可以瞧,可医书就是给她,她也瞧不懂,适才坐上么一阵,就已经无聊了发慌。 一无聊,脑子里便容易胡思乱想。 姜姝生怕如此下去,自己又钻进胡同,非要同过不去。 有人陪她来摸牌也好。 去忙的。 姜姝以为,出去,定是找了春杏和院子里的丫鬟来陪她,怎么也没料,再折回来,身便跟着常青法师和韩夫人。 姜姝脑子一“嗡”。 有么一瞬,觉得自个儿多半是要上天了。 圣上也难求一面的常青法师,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韩夫人,被人称为当朝‘活阎王’的大理寺卿。 今儿要陪自己摸牌。 别说旁人,连她自个儿都觉得玄幻。 除了她以外,其余三人都没有丝毫顾虑,韩夫人将手里的纸牌往几上一扔,拿了个蒲团坐在了姜姝对面,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林常青,同姜姝交代道,“别管,离了长安,就是个大夫,千万别手下留情。” 林常青点头,“夫人说的对。” 姜姝正愣着,身突地被一只胳膊顶在了她腰间,捋直了她的脊梁,“好好摸牌。” 几人这才发觉范伸没坐在自己位置上,而是直接将蒲团挪了姜姝的身。 什么意思,很明白了。 韩夫人嘴角一抽,觉得自个儿真丑。 林常青看了她一眼,了地移了移蒲团,却被韩夫人一把揪住了衣袖,“管好你自己。” 纸牌的规矩,同姜姝在侯府摸过的一样。 上回还是有祖母替她撑腰,她也能将口袋里的银子输个精光,这回多半也没怎么指望。 牌拿在手,姜姝就皱了眉。 果是没有牌运。 正要抽出一张,身突地伸出了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在她右边的一张牌上,轻轻一点,低声道,“这个。” 姜姝听了话。 如此几回,两人的肩头已经挨在了一起,身的人每回一出声,气息便吐在了她的耳鬓之间,姜姝起初还有些不习惯,身子不动声色地偏开。 生怕被人瞧出了暧昧。 之见手里的几张牌丢出去,居越来越顺,心头一时燃了兴致,便也没了顾忌,主动地往凑去,“大人瞧瞧,该出什么。” 范伸准确地给她指了一张。 一轮下来,姜姝破天荒地赢了,弯起唇来,由衷地夸了一句,“大人挺厉害。” 范伸的指关节,往她头顶上一敲,“认真些,动点脑子。” 韩夫人的目光压根儿就不往两人身上瞧了,也是个较劲的人,一胳膊肘子甩了林常青身上,“你怎么出牌的,适才若不是你放了一把,们能赢?” 林常青一把将手里的牌撂了几上,“再来。” 又是一轮,姜姝彻底忘记了对面的两人是谁,只认手里的牌,对范伸愈发信赖,“大人,这张怎么样?” “动脑子。” “我觉得这个应该没错啊......” “右边第三张......” 牌一丢出去,正好就卡住了韩夫人,又给赢了一局,姜姝弯身去收常青法师和韩夫人丢过来的银子,心头许是膨胀了,嘴也飘了起来,“上回在侯府,外祖母说论纸牌,她只服一人,当着一屋子的人将镇国府的小世子夸了天上,等下回大人回了侯府,一定得去祖母跟前露露身手,指不定,她服气的人,就变成了大人......” 话音一落,屋子里突安静了下来。 三人的神色一瞬均被凝固...... 韩夫人本想趁着洗牌的功夫,润润喉,谁知一口茶水入喉,被这话一下子噎住,愣是没吞下去,转过身拳头顶着唇角,隐隐直喘。 林常青则是眼皮子一抬,不动神色地看了一眼范伸。 范伸的手此时还搭在姜姝的肩头,手指头轻轻地一蜷缩,面色瞧不出半丝异常,平静地道,“是吗。” 姜姝点头,给了个肯定,“大人一定能行。” 姜姝本还想说,她给小世子上过几年的香,烧过不少纸钱,也没见其保佑过她一回。 还不如大人。 话了嘴边,好在长了个心眼儿,想起镇国府如今还顶着谋逆的罪名,而跟前两人一个是当朝法师,一个是大理寺卿,及时地将话吞了下去。 几人接着摸牌。 韩夫人一把都没赢,起初的劲头慢慢地消褪了下去,突地想了起来,“前儿晚上大人回来,就该将知州一带上山,要不就该一剑抹了脖子子,就猪脑子,今日一番忠诚诉完,说不定朱侯爷也等不三日了,大人明儿怕就得走。” 今日将士回去,必定是将原话相告。 一个小小的知州都知道了些龌龊事,何况是林常青。 以朱侯爷的秉性,再加上秘密本就致命,就算此时惠安寺有圣旨在手,朱侯爷多也就犹豫一个白日,了晚上,脑子就该想明白了。 不仅是范伸,她和林常青,恐怕也得搬家。 人一旦开始狗急跳墙,难对付。 韩夫人说完,半晌没见范伸回应,这才抬起了头,却见对面的范伸手指头顶着眉骨,眸子下敛,不知道有没有听她在说话,但神色明摆着是在回避身旁正盯着的姜姝。 韩夫人一愣,正疑惑,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漏了嘴。 便听姜姝轻轻地,“大人前儿晚上回来过?” 话一出来,别说韩夫人了,连林常青都抬起了眸子,齐齐看向了范伸。 前儿夜里弄出了番大的动静,连韩夫人都受不了,被逼着上了林常青,难不成人家小娘子还不知道...... 韩夫人正要出声,一把被林常青拽住了胳膊,拉了起来,“大人先忙,我先去看看山脚下的情况。” 两人起身,才见范伸的眸子一掀,看着姜姝,丝毫没觉得自个儿哪里丢人了,脸色无比平静地回答道,“嗯,回来过。” 姜姝看着张若无其事的脸,下颚轻轻地抖了抖,也没同争论什么,丢了手里的纸牌,便道,“大人去忙吧,我去歇息一会儿。” 说完便撑起了身子,吊着脚,往里屋里蹦去。 “坐下。” 姜姝没应,当着的面,又往前蹦了一步。 “我说不听你了?” ** 韩夫人被林常青拽着胳膊,一路拖了前,心头见不得男人这幅德行,本想回头替小娘子抱个不平。 一回头,一根银针竟擦着她的耳边扫过。 韩夫人僵在。 看着跟前的小娘子,脑心几跳,半晌才颤颤地发出了一声,“孽徒,我非得端了土匪窝不可,骗了我一身武艺便罢了,竟还窝里相授......” 银针也算是她的独绝技,银针脱手,无一发虚。 “她这不是在砸我名声吗,我何时失过手......” 林常青又将她外一拽,“当心殃及鱼池,咱回去继续摸牌,我让你......” ** 屋里就剩下了两人了,范伸才缓缓地抬起了胳膊,看着自己袖口上被银针戳出来的一个小孔,眉目几番跳动,挑目她,“就么生气?” 65、第 65 章 六十五章 生气?谈不上...... 姜姝瞥过头。 同他没什好气, 但此时脸色,绝对也算不上好,鬼知道从昨儿早上醒来到今日, 她是如何说服个儿,就是喜欢上跟前这狗东西。 春|梦, 思|椿。 她都已经接受是个儿脑子亦或是身子出问题, 还为是十几年来, 头一回喜欢上一个人, 为此思念成疾而不知。 合着人家竟是半夜当真回来过。 最初误会是她己想出来,她怨不着谁,可后来, 她问他时, 他一个大男人, 位极大理寺卿, 还是名门贵族世子爷, 他不该再如此来诓她。 还, 还能故作无知地问她,“然后呢.......” 姜姝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她就没见过如此没脸没皮人。 也不对。 倒也见识过,当初爬|过她墙。 姜姝手里针, 是因他来扒拉他,她一脚动不得,才不得已甩出去, 也没想过去伤他, 想让他多远离多远。 姜姝不想同他说话。 尤是想着己这脚崴得多冤枉,心肝子都悔麻...... “这不也没伤着吗......”姜姝丝毫不带心虚,梗着脖子道,“朱侯爷人马都已经杀到山脚下, 世子爷总不能一日到晚留在我这屋里,不知道还为我何不起本事,用狐媚子手段,勾世子爷魂儿,让世子爷不顾个儿处境安危,愣是舍不得离开半步......” 姜姝想着这一激,他若是还要脸,也当回避。 范伸却立在那迟迟不走,就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后,不痛不痒地来一句,“你没本事?” 姜姝下颚,又是一阵抖动。 转过身,也顾不得脚上疼痛,匆匆地蹦进里屋,将那里屋一扇门,“嘭”地一声关上。 她同这样一个人去讲道理,本就是她不对。 范伸看着那道门“嘭”地在他跟前合上,身子不由往后一仰,想不起来,之前那二十一年里,没曾如此在他跟前放肆过。 大抵是没。 他倒是要看看,还能将她宠成什么样。 范伸没硬闯,也没出去。 回到外屋火炉子旁,一人坐在那继续看书。 黄昏时,春杏才回来,一进屋,见范伸一人坐在火盆边上,没见到姜姝,还四下张望寻寻。 外屋里没人。 春杏正狐疑夫人这是上哪去。 便听范伸手指头,往那几面上一敲,吩咐道,“备菜,给她端进去。”关这么久,八成也饿...... 春杏愣愣,这才回头看向里屋那道禁闭房门。 心头一跳。 脑子里一阵设想,然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适才夫人和世子爷到底生什么。 夫人竟能将世子爷关在门外。 早上夫人为试探世子爷,才将她使出来,还意嘱咐她,让她晚些回来。 她在外游荡半日,还去通水渠。 如今瞧这情形,夫人那一番谋算,多半是出意外。 春杏一句话都不敢说,赶紧出去备菜,山上洪流口子,一时半会儿哪里堵得完,她见时辰差不多,才丢下严二一人回后院。 寺庙里斋菜不比山下。 粥食为主。 今晚还是百合熬米粥,厨子意说是韩夫人交代过,这两日寺庙里人火气重,尽量吃些清火食物。 春杏心头愈紧张,半刻都不敢耽搁,备两份,匆匆回屋。 回去时屋内灯火,范伸已点灯盏里红蜡,春杏本欲先伺候范伸用饭,还未走到跟前,便被范伸抬手示意,给打去里屋。 春杏敲门,唤声“夫人。” 里头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从姜姝进来,关少说也一个时辰,午饭时她正好同范伸在怄气,没吃多少,这会子确实些饿。 春杏瞧着她那裹成粽子脚,一脸惊愕,嘴里一堆话还未问出来,便听姜姝问,“他还在?” 春杏知道她问是谁,点点头,“世子爷还在呢。” 春杏虽不知道生什么,但瞧着两人神情,倒不似是世子爷在生气,而是夫人,“奴婢刚回来,世子爷便让奴婢去给夫人备饭菜,生怕夫人饿着......” 姜姝眸子闪闪,没应她。 春杏这才问起姜姝脚,“夫人今儿不是说,是为试探世子爷,怎地还真扭伤......” 姜姝不想再提这桩丢人之事,“后别提他。” 春杏完全摸不着头脑。 一餐饭用完,天色已擦黑。 春杏刚收拾完回来,便听范伸吩咐,“备些瓜果送进去,她口渴......” 之后又是,“她怕冷。”让春杏去拿床褥子。 最后,干脆让春杏将他跟前那火盆,也一给移到里屋。 天色黑下来后,姜姝实则就些心虚,这屋子里统共就一张床,更何况这地儿还是人家给她,夜里不让人家进屋,怎么也说不过去。 这厢还未想出个办法下台,便被他接二连三献“殷勤”给逼在那梁上挂着,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春杏几乎跑断腿。 再进来,又拿个汤婆子给姜姝,红着脸,磕磕碰碰地道,“世子爷说,夫人夜里怕冷,今儿晚上他进不屋,没给夫人暖被窝,便让奴婢给夫人备汤婆子,还,还说.......” 姜姝已经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却还是问道,“还说什么?” “说夫人千万别病着,当初他费尽心思才将夫人娶回来,便是看上夫人温柔贤淑,若是夫人个什么闪失,他怕,怕是再也难寻......” 说到最后,春杏都觉得难开口。 姜姝一口气憋在胸口,眼皮子直跳,“那狗东西......” 话音一落,屋外便是一阵风,夹带着雨点子,拍得窗户“啪啪”一阵直响。 姜姝咬牙立在一阵,终究还是磨不过,眼睛一闭,又蹦着一条腿,去开门,立在那门槛边上,看着那正坐在孤灯冷屋里人,嘴张几回,才捏着声音,道,“天色晚,世子爷该歇息。” 说完也没去瞧他,回头便去床边上,蹭绣鞋,拉上被褥后,眼睛一闭将个儿捂个结实。 过一阵,屋内便动静。 里屋里水声传来时,姜姝翻个身,捂住耳朵,努力让个儿先入眠。 然那人出来到跟前,姜姝还是没能睡着。 跟前幔帐被掀开,灯光穿透眼睑,姜姝眼皮子便一下接着一下乱跳,将个儿缩成一团,给他余出一大片地儿。 良久,没见动静,姜姝正欲再往里挪挪。 身上被褥却是突地被掀起,凉意窜进来,姜姝还未反应过来,一脚便被范伸擒住,“别动。” 姜姝惊愕地回过头。 范伸手里正拿着草药罐子。 也没看她,将她那脚又往己怀里拽拽,拖在床外灯火下,轻轻地揭开面上一层白纱,将她脚上药渣子擦干净后,才从药罐里挖出草药敷上去。 之后再裹好纱布。 动作娴熟,比上陈大夫。 收拾完,范伸拉下她裘裤裤脚,将她脚放回床上,抬起头看向她,“再敷一夜,明儿就轻松很多。” 说完,又起身去里屋净手。 再躺下来,原本裹在姜姝身上被褥,此时倒是给他余一半出来。 里头那人已经卷缩成一团,露出一个头顶。 范伸唇角扬扬,缓缓地躺下去。 一阵沉默。 姜姝脚麻,刚动一下,范伸胳膊便伸过来,将她埋在被褥底下那张脸给捞出来,轻声道,“还是太笨,为夫你,该怎么生气。” 姜姝一瞬睁开眼睛。 范伸侧过头看着她,“下回再这事,千万别同己过不去,若非遇上我,你今儿难不成还能饿着肚子?最后还不是得给我开门......” 适才见他为己换药,姜姝心头气儿好不容易压下去,如今又被他一句话给激出来。 转过头,湿漉漉双目瞪在他脸色,想听他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范伸却不急不躁地同她讲起道理,“聪明人生气,不是让己难受,而是让对方难受,甚至对方感受不到你在生气,见你却能惭愧,食不下咽,主动去怀疑己,找己错处,再来同你认错,那时候你便能掌控主动权,岂不是更好?” 66、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范伸的这一通道, 也算将自己这些年的为官之道,没半丝隐藏地告诉了姜姝。 论他多怒,急的永远都方。 姜姝愣愣地看着他, 似懂非懂。 范伸的手掌在她的顶上轻轻一揉,胳膊弯习惯地圈住了她的, 闭上眼睛掐断了话, “下回不管林常青还韩夫人, 给的药都不许乱吃。” 连不做梦都分不清。 他倒好奇, 他怎么知道他...... 姜姝被他一来一回的岔开了话,脑子里的那点气儿,还未寻到地儿发泄出来, 便已没了踪影。 范伸见她不说话, 眼睛也没睁开, 轻轻侧了个身, 半拥着她低声道, “睡觉。” 不知从何时起, 人已经习惯了,一个习惯性地伸出胳膊抚着那毛茸茸的,发丝散在他的臂弯, 带着淡淡的幽香,压过了所的脂粉味。 一个习惯缩在他的臂弯下,蹭着那臂弯处的一股子温存。 窗外的一阵急雨, 拍打着窗户。 姜姝的眼皮子也只勉强撑了一会儿, 困意席卷而来,终合上了眼睛。 雨点声再次入耳,竟也品出了几分宁静来。 没雨夜的厌恶,也没雨夜来临时的惶惶不安。 ** 后半夜山底下才了动静。 黑压压的死士如细小的甲虫, 从山脚下蔓延而上,将惠安寺围在了其中。 临近寺庙门口了。 也不知道谁,一个信号弹扔下去,火光一照,那密密麻麻的死士瞬间暴露在了视线之内。 第二个信号弹扔下去时,便爆出了一声巨响。 姜姝被山上突然亮起来的火光,和杀喊声惊醒的。 刚睁开眼睛,整个人便被范伸从床上抱了起来,“该走了。” 马车就在门外。 春杏和严二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位主子一上车,没半分耽搁,从后院的一处门口出去,林常青和韩夫人的马车已停在了那。 姜姝适才突地被范伸从被窝里捞起来,没来得及穿衣,如今身上只裹着一件大氅,腿脚又不方便,范伸下马车林常青道时,姜姝便掀开了车帘。 韩夫人正立在那马车外。 人一个视,姜姝心虚地一笑,“这几日多谢了韩夫人的关照。” 韩夫人没她客气,“应该谢我。”姜姝正不知该如何接她这话,韩夫人又道,“毕竟也学了我那么多功夫,还在我不知之下。” 姜姝抬不起了,“我......” “下回见面,再你的拜师礼。”韩夫人打断她,往前走了步,从怀里掏出了一书籍递了过来,“范大人说,你跟翻不好,拿去自个儿好好琢磨,出门在外非的多,到时砸了我名声.......” 姜姝愣愣地接了过来,“多谢韩夫人。” 考虑再三,临走前姜姝还替沈颂辩解了一句,“当年我缠着表哥,以性命相逼,才让表哥妥协,并非他故意要泄露......” 韩夫人的脚步一顿,回过了,“一码归一码,那孽徒的名声摆在那,用不着你替他维护。” 姜姝:...... 这辈子,她可能唯一愧的人,便表哥。 韩夫人转身上了马车,范伸也转身走了回来。 车毂轮子一动,姜姝放下了车帘,也没范伸接下来去哪儿,从知州府被炸之后,她便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 大抵也猜出来了,范伸八成捏到了朱侯爷的痛处,才会让他弄出这番大的动静,势必要赶尽杀绝。 姜姝低看了一眼自己的脚,祈祷到了那生死关,她能下得了地能自保。 “还疼?” 范伸走了过来,轻轻掀开了她的裤脚,红肿消散了许多,“睡会儿,天亮时再换药。” 姜姝哪里还睡得着。 从春杏递过来的包袱里,拿了衣裳出来,悉悉索索地忙乎了一阵,刚穿好,惠安寺的位置,便一声巨响,堪比前夜知州府的动静。 姜姝再淡,心也些发慌。 这火|药就跟不要钱似的。 私藏火|药死罪,秦府和韩国公府便例子。 姜姝一时些好奇,范伸到底怎么惹到了朱侯爷,竟将他逼成了狗急跳墙。 转过却见范伸已经闭上了眼睛,靠在了那马车壁上,神色平静一丝波澜。 “世子爷......”姜姝轻轻地唤了他一声,知道他没睡着,旁的她不,就他们什么时候回长安,落叶归根,总不能当真将命折在了江南。 自打思|椿的事,闹明白了之后,姜姝也清楚了,自己并非身子出了题,至于这日在她的错觉之下,莫名窜出来的喜欢,也了解释。 她还没愿意到他公赴生死的地步。 范伸“嗯。”了一声,并没睁眼。 “咱们去哪儿。” “宣城。” 这合着还没回长安,姜姝缩回身子,掀开车帘,往后瞧着一阵惠安寺的火光,恍如做了一场梦。 一场命运范伸绑在了一起的,噩梦。 ** 马车离开惠安寺后的一日,住了一家商户的宅子。 马车停稳,姜姝跟在了范伸身后,迎面一人笑着相迎,见了面却唤了范伸一声,“沈公子。” 姜姝愣了愣,没明白过来。 夜里商人办了招待,几人坐在堂内,范伸和那商人开始讨论起了贩盐的生意,起了长安的盐铺子,姜姝才终于明白了。 这一趟宣城,范伸用的表哥的身份。 沈颂。 姜姝意外地看向了范伸,却突地听那盐商老板道,“原来沈公子已成了亲,公子来之前,我家那口子还念叨说,虽未碰过面,沈公子却屡次关照我张家,这回要来了,要安排几个富商家的姑娘公子认识,如今看来,倒没那个必要......” 姜姝看向范伸。 些护短了。 表哥今年二十,至今还未成亲,他这番顶着表哥的名,再牵着自己走上一圈,岂不彻底断了人姻缘吗...... 饭局结束,人回了屋。 姜姝欲要讨个说法,刚开口唤了一声,“世子爷。”便被范伸的手指弹了一下脑门心,“长点心。” 姜姝不出声了。 这回倒范伸她了,“如今知道我谁了?” 姜姝抬起,看着跟前这张与表哥的温润,完相反的一张脸,犹豫了好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了一声,“表哥......” 范伸眉目一拧,偏下那双黑眸沉甸甸地落在她脸上,“再说一次,没听清。” 姜姝眸子几颤,终究还认了怂,“相公......” 范伸这才缓缓地起身。 夜里洗漱完了,人躺在了床上,姜姝才鼓起勇气道,“我觉得这样不妥......” 姻缘便也罢了。 以他范伸的事,指不还会用这个名字,干出什么样的勾当...... 表哥岂不冤枉了。 范伸翻了个身,将她搂到了怀里,压根儿就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动,你脚伤没好,先忍忍......” 姜姝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不该碰的位置。 脸色“腾”的一下红了个透,口难辨,彻底不出声了。 但她的直觉的。 第二日,人离开了商户家,继续赶路,到了宣城时,正晚上。 姜姝坐了一日的马车,脚踝倒不痛了,勉强能下地,脑子却被摇的昏沉沉,以为能个落脚地儿歇息一夜,谁知还未下马车,便见范伸扔过来了一套男装,“换上。” 姜姝起初还以为,他善心大发,终于想明白了,不打算再去破坏表哥的姻缘,谁知他竟带着她到了宣城的花楼。 姜姝看了一眼花楼门前那一群摇着团扇,路过的几位公子东拉西扯的轻衣姑娘,嘴角几抽,“相公......” “叫表哥。” 范伸这时候倒又让她改了口。 姜姝立在那不动。 范伸扶着她的胳膊,搀着她去,在其耳边轻声道,“此地我没眼线,没人手去护你安危,这几日你得一直跟在我身边。” 宣城江南的临界。 也朱侯爷的管辖范围。 为了不打草惊蛇,范伸并未联系任何线人,此次不会再清灵班,也不会再第二个惠安寺。 姜姝被他肃然的语气,震的浑身一僵。 范伸又拍了拍她的肩,“怕,我在,放松些......” 姜姝只知道自己嫁了一个爱逛花楼的夫君,却从未过花楼,也未曾见过里何模样,今儿托了他夫君的“福”也算亲眼见识了一回。 霓虹灯火下,姑娘撩人眼。 断断续续的琵琶声,待那小曲儿一起,盖住了楼道上的声声风月娇笑,曲儿一落,一道娇软的欢愉声,清晰入耳,“爷,轻些......” 姜姝打了个颤。 身旁已姑娘上前相缠。 在那双手快要伸过来,扒拉她时,身旁的范伸及时地递过去了一锭银子。 不远处的妈妈眼睛一亮赶紧迎了上来,接了那银子,便笑着人,“位爷,今儿想拉铺,还住局.....” 拉铺虽为女票,但时辰限制。 住局,可到天明。 姜姝一脸懵,完答不出来。 身旁的范伸,极为熟悉地丢了一句,“摆饭局。” 姜姝依旧听不懂。 妈妈却明白,赶紧差了几个姑娘陪着二人上去,到了厢房内,人刚坐下不久,便见几个姑娘提着酒壶,抱着琵琶走了来。 乐声一响,身旁的一位轻衣姑娘便偎到了范伸跟前,为其剥了一颗葡萄,送到了范伸嘴边,“爷,尝尝......” 姜姝刚捧了几上的茶盏,就那么不错眼地看着他。 67、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姜姝一双睛子瞅得仔细, 就差将头扭过去了。 范伸却突地回头瞥了她一,那深眸又黑又沉,姜姝看戏心, 被逮了正着,珠子轻轻一转, 及时挪了方向。 范伸再回头, 便熟练地将脚一抬, 将那姑娘逼着往后退开了两步后, 才从怀里掏出了十两银子,摆在了桌上,简单干脆地道, “同你打听人。” 花楼里女票客虽无情, 胜在人来人往, 见过人多, 来这寻人也不少。 见跟前这位公子气度非凡, 清俊逸, 姑娘脸色陡然一红,软声道,“不公子要打听何人。” “薛员外。” 那姑娘一听, 里有了分意外。 范伸多解释了一句,“去年盐船翻了江,他还欠我一些钱财。” 这回姑娘神色倒觉得奇怪了。 去年薛员外盐船翻江, 欠了一屁股债务, 这半年来,就连上花楼,都开始赊账...... 姑娘伸手收了桌上银子,同范伸道, “公子今儿来不巧,换作往日,薛员外可我含香楼里常客,也不出了何事,昨儿就再来。”说完又好心地道,“公子若要寻人,恐怕还得去一趟薛府。” “嗯。” 范伸再多问,胳膊习惯性地搭在膝上,指头蹭着黑色锦缎,轻轻一敲,沉思了一阵后,端了上茶盏抿了一口,才转过头去看姜姝。 一,神色便定在了那。 身旁那人小嘴儿正张开,见对面姑娘手里一颗葡萄,“咕噜”一塞,便被她含进了嘴里。 嘴角动,吃得挺上劲。 而跟前那木上,已经有了一堆葡萄皮。 范伸眉心突地一跳,收回了那撑起来腿,凑过去盯着她微微鼓动起来粉腮,轻声地问道,“好吃吗。” 适才见范伸同那姑娘说话,姜姝也无事可做。 不道他找那什么薛员外有何重要之事,道他自来大人物,寻人必定也不简单。 姜姝也不想吃。 跟前姑娘偏生要喂她,她得张口。 有了第一颗,就有第二颗,姜姝还想着,不每上花楼来女票客人,都要被姑娘们这般投喂,要照着这番吃下去,那逛花楼有何意义。 还不如她买斤葡萄回去,请丫鬟专门替他剥...... “我不饿。”姜姝被他这一问,也寻了机会,推辞了跟前姑娘,看着上摆了一桌酒菜,想起上顿还在马车上啃一块干饼,当下拿起箸夹了一粒花生酥,送到了范伸嘴边,“世......表哥要不要也吃些。” 范伸眸子在那筷子尖上,顿了一阵,黑眸轻轻一抬盯着姜姝,缓缓地凑了过去。 屋里琵琶声,轻轻一颤了音,跪在跟前喂过姜姝葡萄那位姑娘,也自觉地往后退去。 林子大了什么又见过。 借着花楼地儿,会情人也好,行断袖之礼也好,都不什么稀奇事儿。 姑娘们心肚明,今儿来这两人,恐怕也想寻地儿,了然地埋下头,陆续地退了下去。 房门轻轻一关。 屋内安静了下来后,范伸才直起身,低哑地道,“别闹。” 姜姝一瞬解脱。 一双手都举麻了,见他吃,也见他不吃,早就后悔自儿怎伸了筷子过去,如今见屋里姑娘都走了,回过头去极为无辜地道,“这可怎么办,要不我去将她们再唤回来......” 范伸理她。 过了一阵,门外便又传出来了两道敲门声,适才那妈妈声音,“公子在吗?” 范伸眸子一暗,搁下了手里茶盏,起身一把将姜姝拉了起来,走到了房内一扇窗前,推开窗户同她认真地交代,“我先下去,你再跳,看准了......” 范伸话还未说完,跟前人影一闪。 清风扫在了范伸脸上,跟前人,已经稳稳地落了地。 翻窗爬|墙这等子事,姜姝干了十年了。 早就不在话下。 别说崴了脚,上回瘸腿,姜那道院墙也能拦住她。 范伸双脚落下来时,这回不等他交代,姜姝主动上前问他,“咱该往哪跑......” 她已经准备好了。 有清灵班,有常青法师,就凭范伸和严二两人单枪匹马,她要想活着回到长安,还得靠自儿。 范伸看着她那张如临大敌小脸,一时语塞。 他还真得感谢她,不病秧子....... 范伸胳膊一伸,手掌扣住了她后脑勺,往前一带,“去县衙。” ** 小半时辰后,两人坐在了县衙大堂内。 范伸再沈颂身份。 直接亮出了腰牌,县提着一盏灯出来,腰杆子一瞬弯到了胸前,点头哈腰地将两人请了进来,陪着小心翼翼地问,“不大人造访我宣城,有何指示......” 范伸看了一身边衙差。 县心神领会,忙地屏退了屋内人,剩下三人了,范伸才缓缓地道,“陛下口谕,本官前来会两人。” 那县一听到“陛下”二字,瞬间跪在了地上。 这也范伸此次来江南,皇上交代第二件大事,范伸直接问那县,“薛员外在何处?” 县一愣,疑惑地问,“薛员外?大人可他犯了何事......” 范伸答,眸子抬起头,沉沉地直直落在了那县脸上。 县脊背一凉,赶紧埋下了头,紧张地道,“大人先在这歇息会儿,下官这就去请人.....” 县说完,便走出了屋子。 急急忙忙地下了两台阶,差点就摔了狗吃屎,等走出了大堂,却神色慌张地唤来了一人,“赶紧去通朱侯爷,人已经来了。”县额头生了一层薄汗,脸色苍白地道,“告诉朱侯爷,范大人奉旨前来带人......” 早在那丫鬟落到了范伸手里,朱侯爷就已经传信给了县,县昨儿才将人转移出来。 今日范大人就来了。 还奉了圣旨,县心头怎能不怕...... ** 州府,惠安寺两场火|药,损伤都朱侯爷人。 道范伸已离开了惠安寺后,朱侯爷有一刻耽搁,一路马不停蹄地开始追,沿路却不见他任何踪迹,一直到了宣城,含香楼才有了消息。 到了后,还来晚了一步。 花楼里适才被范伸打听那位姑娘,跪在地上,颤颤抖抖地将两人特征汇报完,县人便来了,“侯爷,人在县衙。” 朱侯爷一愣。 倒料到,他会送上门来找死。 朱侯爷转头就往县衙赶,出了花楼,县人又才跟在身后,悄悄地汇报道,“范大人此次前来,奉了谕旨......” 朱侯爷身子一僵,脚步顿在了那。 谕旨...... 朱侯爷脸上神色慢慢地变了颜色,眸子里一抹恐慌浮上来,又被腾腾升起来怒火压了下去,他早就同她说过,那两人留不得,死人嘴才最牢靠。 可她非不听,说陛下对那两人尤其孝敬,若突然死了必定会生出怀疑。 先前范伸在州府,同他谈判时,话里话外就已经透露了出来,他来江南寻那丫鬟,陛下意思。 朱侯爷那时还有分侥幸,想着陛下不过见自己突然来了江南,生性多疑罢了。 如今见其居然下了密旨,让范伸来了宣城找那两人,心头有侥幸便被粉碎了精光。 很明显,陛下已经生出了怀疑。 朱侯爷脑门心上青筋一瞬暴了出来,觉这一切正在慢慢地开始扩大,一点点地超出了自己掌控,朱侯爷双目一红,咬牙吩咐那人道,“通县,杀无赦。” 朱侯爷说完,并有去县衙。 翻身上马,匆匆地赶去了另一方向。 两二十年前就该死了人,他一时脑子糊涂,听了那妇人话,活在如今,终于成了一桩麻烦。 三刻之后,朱侯爷马匹停在了一处庄子外。 姜姝身子,紧紧地贴着石墙。 这一晚上,跟着范伸又跳窗又跳墙,去了一趟县衙,连一盏茶都喝上,便被范伸拉了出来,先跟上了县衙一位衙差,回到了花楼。 后又跟着朱侯爷跑了这一路。 忙乎程度,她往常半年量。 此时见朱侯爷刚进了一处庄子,严二也不从何处冒了出来,拔了腰间剑便紧跟而上,霎时里面便传出了铺天盖地刀剑声。 姜姝脚尖一转,正欲上前,被范伸一把给摁在了墙上,“等我。” 姜姝再动。 看着范伸轻轻地撩起了衣摆,抽出了缠绕在腰间一把软剑,平静地踏了进去。 不过瞬间,身后庄子仿佛被掀了底朝天,刀剑声响在耳畔,声声致命,每一招都拼得你死我活。 姜姝绷得笔直,闭上睛,竖起耳朵仔细地去辨别着里头声音,即便自己有功夫在身,也不代表,她就不怕这样刀光血影。 时辰一点一点地流失,姜姝心口也不不觉地提到了嗓门上,不由又生了恍惚。 这就大理寺卿日子吗。 刀尖上讨日子,不你死就我亡。 自己图一份安稳日子,范伸他图又什么呢...... 良久之后,身后突地亮起了一道光,声巨响从里传来,严二先带着一人出了庄子,姜姝下意识地往里望去,胳膊便被一手紧紧一攥,直往跟前马匹上跃去。 清风迎面扑来,夹杂着一股血腥味。 姜姝动了动微微偏过头,便见自己那白色锦缎衣袖上,一团暗流,如同正在绽放一朵花儿,慢慢地晕了开来。 姜姝轻轻张了张嘴,“大人.......” “回长安。” 68、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夜风被疾驰的马蹄声搅乱, 灌进了两人的衣袍,吹得“呼呼”作响。 蒙蒙细雨密密麻麻地扑面而来,被后人俯下的胸膛挡了半, 姜姝埋在范伸的怀里,歪着头盯着衣袖上不断晕染出来的暗流, 甚至感觉到了血液已浸进了她的皮肤。 湿湿润润。 一时也分不清, 到底是温热, 还是冰凉。 后有了马蹄声。 姜姝一声不敢吭, 马啼践踏着泥水,漆黑的夜色放佛剩下了疾驰如飞的马蹄声,和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 姜姝才听到了范伸低沉的声音, “抱紧。” 姜姝想也想, 回头便抱住了他的腰, 两人瞬间从马背上跃了起来, 进了后的一处丛林。 马匹继续往前。 范伸背靠着树干, 上的黑色氅, 紧紧地将姜姝裹在了怀里,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霎时变得浓烈,姜姝终于瞧清楚了, 伤的是胳膊。 伤势似乎还不轻。 姜姝轻轻地抬起了头。 丛林下的夜色,光线微薄,偶尔几道火光闪过, 映在跟前张被雨水洗涤过的苍白的脸上, 下颚处悬挂的几滴水珠,将原本就冷清的轮廓,刻得愈发凛然。 冷冽的双瞳如墨,如同吞进了整个夜色, 欲要掀起狂风骇浪,神色之间又格外的沉着冷静。 俨然如一头甜睡的猛兽,靠在他边,虽觉得危险,内心同时有了一股安稳。 姜姝想抵就是差距。 姜召上虽从未有过霸道而具有攻击性的压迫感,也从未有过份临危不乱的镇定和从容。 是以,他的官途能到此。 但姜姝有些疑惑。 跟前人,生来便是一荣华富贵,原本可以衣食无忧,同长安城其他的高门公子哥一,过着惬意的日子,鲜衣怒马,打马看尽天下风光。 为何也要同姜召一,去争份仕途,即便明知会危及到性命,也在所不辞吗...... 姜姝想不明白上,还能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人了,不也什么有了吗。 就像她的母亲,为了给自己的夫君仕途上,省几个钱,舍不得找一个好点的稳婆,最后死于难产,而曾经位爱她如命的夫君不也转娶了别人。 如今甚至连她的孩子,不记得她的模。 她图什么呢。 短暂的宁静之后,雨夜再次传来了一阵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两人屏住呼吸,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待动静声彻底消失了,范伸才起去牵她的手腕。 捞了个空。 姜姝弯下腰,利落地扯下了自己的一块裙摆,从他黑色的氅内钻进来,紧紧地捆在了他已被血水浸透的胳膊上,再抬起头来,便果断地道,“我的脚伤已经好了,人告诉我怎么逃便是。” 不用再顾及她。 范伸看着氅内张巴掌脸,子因紧张带着微微的颤栗,不觉轻声一笑,伸手刮蹭了一下她的脸颊,“出息了。” 两人从密林里出来,再次借用了沈颂的份,进了一家商户,待姜姝换好了衣裳出来,便见范伸已经褪了衣裳,熟练地处理起了伤口。 受伤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 姜姝走上前,一时不敢看。 范伸的脸色极为平静,似乎胳膊不是长在他上一般,先用湿布清理完了伤口上的血污,再洒了一层药粉,到包扎时,才抬起头来看向姜姝,“该你报恩了。” 姜姝几日脚踝上的纱布,是范伸在替她包扎,如今换了个位,轮到了姜姝。 姜姝的手有些抖。 范伸看着她不断闪动的羽睫,突地低声道,“不必害怕,我有分寸,伤到筋骨。”今夜他若不受一刀,回到长安,陛下恐怕就该忌惮他了...... 姜姝一愣,感情受伤,还能自个儿控制了。 范伸见她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半天有动静,手上不得,得仰起头直接用自个儿的下颚,顶在了她的额头上,将她的头给转了过头,“赶紧的,包扎好了带你回长安,好好做你的子夫人。” 两人在户商家呆了半个时辰,之后又扮成了一商人,跟着贩盐的车队,一路绕回了江南接上了春杏,再从江南码头上的船。 严二从庄子里出来后,照着范伸的吩咐,则先带着位薛员外,从宣城走了水路,赶回了长安。 两日后,几人在江南水域上汇合。 前后算起来,范伸也不过晚了王三四日,在到达长安之前,当也赶得上。 ** 几人还在半路上,皇上便收到了范伸传回来的消息。 朱侯爷为了个丫鬟,竟然不惜炸了整个知州府,还去惠安寺,扰了常青法师炼丹。 要不是有常青法师在,范伸多半就折在知州府了。 皇上听了么一句,就已经气得抡起了桌上的茶盏砸了下去,“朱成誉,他莫非是想反了......” 朱贵妃赶紧扶着他坐下,“陛下息怒,若侯爷当真有罪,他回来,咱再问他的罪也不迟,陛下可千万别气坏了自个儿的子......” 皇上被朱贵妃一下又一下地抚着脊背,慢慢地才压住了心头的股火气。 之后便是宣城之事。 薛夫人死了,剩下了一个薛员外。 且还下落不明。 王公公话音一落,皇上便回过头看着朱贵妃张呆愣的脸道,“回你总瞧清了吧,他朱成誉是个狼心狗肺之人?朕早就同你过,人就是喂不饱的狼,些年就为了你个朱家嫡女的份,朕拿了多少东西去填他的无底洞,如今竟敢拿两人来做威胁了......” 皇上的话还完,朱贵妃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皇上见她脸色苍白,知道她心头难受,赶紧扶起了她,语气比适才缓和了许多,“也怨不得朕,朕早就料到他会打如此主意,先一步派了人手去宣城保护,谁知还是不如他朱侯爷快......” 朱贵妃望着扶住她胳膊的手,神色一个恍惚,眼里的泪水瞬间决堤,起艰难地靠在皇上的怀里抽泣道,“臣妾哪里能怪陛下,臣妾能有今日皆是因陛下疼惜......” 皇上好一阵安慰,“人死不能复生,娇娇先回去好好歇息......” 朱贵妃离开后,皇上才招来了王公公,问道,“当真跑了一个?” 王公公点头,“范人来信,朱侯爷企图再转移两人的落脚点,范人当场击毙了薛夫人,因受了伤,被薛员外趁乱逃走,如今下落不明......” 皇上的眸子一缩,眉头紧皱。 范伸走之前,他确实给了范伸一道密旨。 但不是去救人,而是杀人。 一切皆因他苦命的娇娇份低微,是侯府的一个马奴和贱婢所生之女。 当年若不是顾及娇娇的份被人瞧不起,他也不会将其安在朱老夫人的名下,用朱侯府嫡女的份进宫为妃。 自从同朱侯府闹掰之后,他便料到了朱侯府迟早会有一日,会拿两人来威胁他和娇娇,因此才下了杀心。 竟还跑了一个。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将子靠在了软榻上。 二十几年了。 他人老了,他的娇娇还未坐上皇后之位。 在他有生之年,他想要他的娇娇能和他平起平坐,两人的名字能在将来的史册上紧挨,他们的孩子能够接手他的江山。 而不是落于韩家人的手里。 凡是敢阻挡他的人,得死。 他知她心底善良,舍不得自个儿的父母,便经由他手,横竖辈子丧尽天良的事儿他干多了,也不缺一桩,“让人继续找,找到了杀无赦。” 69、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朱贵妃一回到荣华殿, 便屏退了屋内的宫人,只留了身边的亲信福嬷嬷,也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泪痕了, 神色急地问她,“侯爷如今人在哪。” 福嬷嬷和晴嬷嬷两人, 均是从二十几年前跟朱贵妃一并进的宫, 也是当年朱侯爷亲自给她挑选的人, 算是知根知底。 “回禀娘娘, 侯爷昨才从宣城起身,必是还在路上。” 福嬷嬷说完,朱贵妃便坐不住了, 急得跺脚, “本宫说的话, 他怎就不信呢, 说了让他别去那两人的意, 他倒好, 直接人给杀了,如今怎么办,陛下对他的怀疑是越来越重......” 朱贵妃两道秀眉紧皱, 即便是迫在眉梢,急得抓心挠肺了,也依旧是有一副软软糯糯的嗓音。 三十多岁的容颜, 不仅没有显出老态, 反而比年轻时多了几分韵味。 别说是宫里的老人,就算是新进宫的年轻姑娘,也比不她一颦一笑所露出来的风韵。 福嬷嬷忙地劝说道,“如今正是紧要时刻, 娘娘可千万不能乱,咱们先侯爷的消息。” 朱贵妃怎会不乱。 这宫里的子,最近就是一团糟。 而这一切,不是因为旁人,正是因为皇上。 随皇上的年纪越大,要举荐她做皇后的心便越来越强烈。 她从来就不当么皇后,也不让自己的子当么皇帝,一个贵妃,一个王爷,背后再有个朱侯府,她这辈子已经很满足了。 爬得越高,摔得越重的道理她懂。 但她越是不,陛下的劲越大,处处为她和文出谋划策,非得他们母子两架在那火坑上烤,让他们成为了韩氏母子俩人的眼中钉不说,还让所有人都对他们生了妒恨。 她也曾试阻拦。 上回陛下要废了韩氏,她也去求了情,谁知陛下不仅没听,反而抓她的手哭了起来,口口声声说自己没用,给不了她最尊重的身份。 任凭她如解释,自己已经很满足了,陛下愣是不愿意放手。 非得说,只有皇帝和皇后,才是真正的夫妻。 她并不这么认为。 妾怎么了?两个人只要有感情在,相伴一生,比起那有名无实的正妻不是强上百倍。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喜欢陛下的深情,还是讨厌陛下的深情,她倒宁愿陛下对她别那么执。 可她这番不稀罕的态度落在陛下的眼里,到来,捞了一个善良,不贪心的美名。 朱贵妃也不知道如是好了。 侯府的那丫鬟至今都没个消息,范伸居然没死,还活给皇上送了信回来,那信上虽未提及旁的事,但能让侯爷费尽心思地处追杀,必定是已经知情了,朱贵妃是一阵疼,捏眉心道,“晴嬷嬷呢,到哪了?” 福嬷嬷答,“前来信,已经在回长安的路上。” 朱贵妃起范伸那封信上写的程,烦闷地吐出了一口气,决绝地道,“范伸大抵也是五后到长安,你派些死士其拦下来,杀了,这回可万万不能再有闪失。” 侯爷已经失手,她不能再失手。 那话虽毒,可经她那语气一说出来,软软糯糯,看似压根就不是个心肠毒辣之人。 ** 文王从知州府逃出来之后,当夜便跟范伸为他挑出来的几个随从,乘坐了回长安的船只。 一路上竟是意外的顺遂。 越接近长安,文王的底气越足,有这两个证人在手,他朱侯爷这回是死定了。 他到了长安,便第一时间进宫去父皇。 他要告诉父皇,当年秦和姑姑的谋逆之案,都是遭了朱侯爷的算计,父皇不是他蒙在了鼓里。 他还要找出那个朱侯爷送进皇宫二十几年,如今说不定已经生出了皇子或是公的嫔妃。 这回他非得亲自揭露朱侯爷的嘴脸,他的丑行公布于世,让他永远也翻不了身。 文王一起这些,心情便是一阵亢奋,看到长安的码时,便彻底地坐不住了,早早便去了船舱之外,“本王到了长安,你们赶回江南,去接应范大人。” 文王也不知道自己出来后,范伸如了,朱侯爷那狗东西,肯定不会放他。 若是真死于朱侯爷之手。 他必定会为他报仇雪恨。 文王恨不得飞进皇宫,飞到皇上的面前,到了码,到前来迎接的晴嬷嬷和福嬷嬷时,文王还高兴地上前,让两人为他开路,“你们速速去知会母妃,让她到乾武殿候,本王有个重大的消息,要告诉她和父皇。” 对面的福嬷嬷和晴嬷嬷却迟迟不动。 望他身后那两位证人,脸色如同从土里刚刨出来的一般,一片惨白。 文王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的死士已经从面八方包围来,福嬷嬷上前一刀子手劈在了文王的肩,直接其扛在了马车内。 码上顿时一片刀光剑影。 ** 码正乱的那阵,姜姝还在船舱内睡觉。 从江南出来,姜姝已跟范伸坐了十的船,两人如今依旧是盐商的身份,范伸是沈公子,姜姝是沈夫人。 天色刚亮的那阵,春杏进来唤她,说是公子爷适才钓了一条鱼,她趁新鲜拿去煲了一锅鱼汤,要姜姝补补身子。 姜姝这十以来,在船上呆哪里也不能去,除了吃就是睡,哪里还需要补身子,尤其是那地方,明显圆润了一圈,如今那肚|兜都快兜不住了。 姜姝没起来,“我不饿。” 话音一落,范伸便到了门前,“出来。” 到姜姝慢吞吞地穿戴好,走出了船舱,外面的天色已经亮开。 清风江面的一层雾气吹散,露出了一片蔚蓝色的苍穹,如同一副镜面,慢慢地往外展开,远处的山脉也渐渐地露出了面貌,如水洗,翠绿的景色,干净明亮。 上次离开时,长安还在落雪,如今了月余再回来,已是春意正浓。 姜姝瞧了远处那熟悉的码。 心一落。 总算是活回来了。 姜姝走到范伸身旁,几以来,已经习惯了那称呼,张口便道,“相公......” “如今已到长安,不必再伪装。” “大人......” 范伸原本算递去的一碗鱼汤,挪了回来,直接放在了自己嘴边。 一股子清香飘来,姜姝望了一眼汤罐,立马别了,她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非得勒死不可。 “不饿?” 姜姝摇,“没么胃口。” 范伸起她这几的食量,望了一眼那明显鼓起来的胸脯,火上加油地道,“横竖已经胖了,也不差这最后一顿。” 姜姝:...... 范伸却汤勺递到了她手上,平静地道,“为人妇,丰盈是自然,这吃不吃东西,并无多大关系......” 姜姝脸色一红,觉得他这一趟江南走完,愈发不害臊了。 可那言外之意,她竟然还参透了。 适才穿衣时,上明显还有他昨夜刚捏出来的痕迹,那力道落下来,他怎就不怕胳膊疼...... “赶紧吃,吃了回。” ** 到船只靠岸时,码上的动乱已经平息了下来,处一片狼藉,严二已经守在那候了多时,到范伸和姜姝下船,才迎了上去,“世子爷,夫人。” 范伸轻轻松松地上了马车,“人给了?” 严二点,“给了。” 朱贵妃的人一出手,那两位证人便开始‘逃窜’,严二及时地放出了手里的薛员外。 如今薛员外落到了朱贵妃的手上,证人已经‘给’了太子。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70、第 70 章 第七十章 范伸坐着回府马车, 送了姜姝一段,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同姜姝道, “你先回,我一趟宫里。” 姜姝头。 范伸起身跳了马车, 交代严二, “先送夫人回府。” 马车走了一段了, 姜姝犹豫再三, 还拂起了帘,歪着头同马车外严二道,“侯府就在前面, 我自己一人回便, 严侍卫不必再送。” 说完喉咙滚了滚, 顿了一, 又多说了一句, “进宫后, 让他找个太医瞧瞧。” 那胳膊十来日了,也没见。 昨儿夜里她弯着腰,趴在船舱窗户边上, 瞧着江面上星火,瞧得,突地被他从背后覆上来, 没她任何准备, 一棒进来,差断了她魂。 满江星火,在她眼前霎时现出了重影。 事后,他还非得说自个儿故意勾|引他。 那胳膊, 便在掐着她腰时,太过于用力,渗出了血,昨儿夜里她才他换了药,今日既然进宫,就让太医瞧瞧。 免得当真出了么题,别又怪罪到她头上。 见严二脚步停了来,姜姝才放心地落了车帘,走了一圈再回到长安,就连从车窗缝里扑进来那风,似乎都带了股香气。 这回,无论谁,也别想将她再拖出这长安。 ** 快午时了,范伸才进宫。 从宫外进来,范伸一路单枪匹马,没遇到一个刺客,也没人来暗杀他。 轻轻松松地到了乾武殿,却没能见到皇上。 王公公也不在,守在乾武殿正门前一位公公同范伸道,“陛一早便了贵妃娘娘荣华殿,大人恐怕得稍候一阵。” 范伸也不急,立在那正门前,缓缓地等着。 门前太监也不敢耽搁,见范伸候在那,赶紧跑了一趟荣华殿,想打听一陛么时候回来。 然到了荣华殿门口,却见殿门紧闭,排禁军,将围得死死。 里头早就乱成了一团。 朱贵妃此时已自顾不暇,知道范伸今日要回来,朱贵妃昨夜一夜都没合眼,一切都安排了,要范伸一靠岸,埋伏在巷口死士必定会将截杀。 她就不信他还能插上一对翅膀飞进宫里来。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侯府那丫鬟竟然同文王一道回了长安。 为了应付突如来变故,她人不得不提前出来,晴嬷嬷怕文王进宫闹事,先将送回了府邸。 福嬷嬷则带着死士追那丫鬟,可就在这紧要关头,薛员外突然又出现了。 一番忙乎来,也抓到了一人。 薛员外。 侯爷那丫鬟再一次从她们眼皮底,被人救走了。 福嬷嬷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将暗自送到了荣华殿。 朱贵妃还未从口中出个所以然来,皇上突然就带着王公公闯了进来。 薛员外一见到人,便直呼,“陛,娘娘救命......”口口声声说人要杀他,听得皇上眼皮直跳。 昨儿朱贵妃走后,王公公才单独皇上看了一封范伸秘报。 知道薛员外今儿可能会来宫里向朱贵妃求救,早早就派人留意着朱贵妃动向。 那毕竟她亲生爹娘,她岂能见死不救。 若让她知道了那追杀她爹娘之人,正自己派范伸,这些年,他在她心里竖立起来孝敬形象也就彻底崩塌,不仅如此,这辈恐怕他娇娇都将永远不会原谅他。 以,一得到消息,皇上立马便赶来了荣华殿。 如今听到薛员外,一口一个人要杀他,皇上杀心越来越浓,正同王公公使了个眼色,打算将人先安顿来,再寻个机会灭口。 却见朱贵妃哭着扑了过,跪在了薛员外身前,唤了一口爹爹后,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刀,竟一刀捅进了对方胸口。 别说皇上,就连王公公都被这忽然出现意外,惊得半晌都没反应。 皇上微张着嘴,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那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娇娇。 朱贵妃良久才回过头来,脸上已被溅满了鲜血,却满脸泪地看着皇上,悲切地道,“臣妾不能再让陛继续替臣妾背负这一切了,想想臣妾初识陛时,陛曾多么威风一个人,如今却因臣妾,处处被人捏了短,今日就让臣妾来结束了一切,待臣妾死后,皇上在这世上也就彻底地没了软肋......” 朱贵妃神色悲恸,似受了无尽打击。 说完,手里刀就要往胸口刺,皇上吓得从那软榻上起身,一个踉跄,“娇娇.......” 幸得王公公反应快,一把夺了朱贵妃手里匕首,然那刀尖还伤到了朱贵妃,手腕被划了一条血口。 皇上惊魂未定,上前将抱在了怀里,急呼了几声,“宣太医。”之后便同已泣不成声朱贵妃道,“娇娇,你怎么如此傻......” 范伸在乾武殿等了大致半柱香时辰,王公公便折了回来,同他道,“范大人一路辛苦了,今儿皇上怕抽不开身,大人先回歇息一夜,待明儿再进宫。” 见范伸神色些迟疑,王公公立马走近了步,悄声同道,“贵妃娘娘受了伤,陛正陪着......” 范伸神色意外,关心了一句,“娘娘可无恙?” 王公公摇头,“不打紧,一皮外伤,受到惊吓不小......” 王公公说完,范伸也没继续再。 转身出了乾武殿,回了侯府。 ** 侯府上今儿一片热闹。 上午姜姝马车一到侯府,一堆人都围在了门口等着,姜姝一马车,还没清谁谁,便被齐齐地拥着她了侯夫人正院。 一个多月不见人,侯夫人拉着姜姝前前后后瞧了一圈后,眼睛一亮,突地就说了一句,“,圆润了。” 姜姝一瞬被臊得抬不起头。 满屋姑娘捂着嘴怯怯直笑,侯夫人回头便笑骂了一声,“一群皮猴,笑。”之后便拉着姜姝一并坐在了软榻上,道,“这一路可还。” 虽这一趟实在说不上,姜姝看着侯夫人那双关切目光后,还乖巧地头,“劳烦母亲挂记,都。” 侯夫人又了一些路上状况,姜姝一一都答。 最后侯夫人才她,“可让常青法师瞧过了?” 回来路上姜姝就想了该如何回答,出来了一个多月,生龙活虎惯了,要说身半都没,之后日也不糊弄,要说彻底了,又显得太过于容易了。 便答,“如今正在吃药,调着身。” 侯夫人长松了一口气,瞧了一眼她脸色,笑着道,“脸色比往日要些。” 简单地了几句后,侯夫人也没久留她,“赶了这一路,定累了,先且回院里歇息一阵,晚上再过来用饭。” 今日府上备了晚宴,等世爷一回来,府上人都会过来替人接风。 侯府亲事一过,雪停了后,虞家几个舅亲都回了扬州。 又剩了虞老夫人,虞家大姐,三个表姑娘。 虞莺虞梦年纪小,不轻易来一趟长安城,一场雪刚停来,还未来得及看回长安,侯夫人便将留了来,打算春季过了再将送回扬州。 虞家大姐元夕前,闹过一回,想回扬州。 后来也不知道为何,又同贾梅留在了侯府。 再侯府二房三房屋里几个小姑娘,姜姝回个院,身后一群人相送,犹如麻雀,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表嫂,你瞧瞧我手上这蔻丹如何?”虞莺性个开朗,旁人见姜姝不说,不敢往上凑,虞莺却没那层隔阂,上前亲热地挽起了姜姝胳膊,将自己一双手伸了过。 姜姝偏过头一瞧,红彤彤色泽,又艳又亮,不由头道,“看。” 虞莺一听,立马扭过头望向了身后人群堆里,寻了一阵才寻到了躲在最后面贾梅,忙地招手唤了她一声表姐道,“表嫂夸你这侯丹看呢。” 贾梅这才匆匆上前。 姜姝记得这张脸。 新婚第二日,她曾来过东院,还贴心地同她报过信,说世爷上了花楼。 姜姝当一笑,夸了她一句,“表妹手巧,竟会做蔻丹。” 贾梅脸上立马露出了腼腆,轻声道,“嫂要喜欢,明儿我嫂做一瓶。” 姜姝也没客气,“那我先多谢表妹。”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跟到了门口,姜姝便让春杏屋里丫鬟搬马车上礼物,拿回东院后,便人手发了一份,这些都她回来时,让春杏在江南备上。 知道要回来了,身银愣一个儿都没留。 买东西都上。 贾梅到了一匹江南产丝绸,入手细腻不说,颜色也极为艳丽,当高高兴兴地拿了回,原本打算自己母亲过个眼。 虞家大姐却恨目光短浅,“这东西,就把你乐成了这样,这不过她世夫人指甲缝里漏出来一油水,将来你若真进了侯府门,哪里还会稀罕这些。” 那姜家也个小门小户。 听说早年姜老爷原配,沈氏难产,还为了想家里节省几个银,没请到一个稳婆。 如今攀上了侯府这个高门,倒知道大手脚地花钱了。 虞家大姐待在府上这段日,已将姜家底细摸了个透。 这回人终于回来了长安。 她倒要看看,侯夫人怎么同她交代。 71、第 71 章 七十一章 夜里永宁侯府搭了三张桌子, 一大家子人聚在了一起。 范伸从宫里出来,去了侯夫人那,再去看望了虞老夫人, 见要摆桌了,便没再回东院, 留下来同二房三房的几个哥儿聊起了江南。 几个表姑娘和侯府的姑娘门, 也在一旁。 隔了一张桌子, 竖起耳朵听了一阵, 见范伸倒没说几句,话全让侯府的小公子范哲给说了,“本还同情四哥这趟得受新婚离别之苦, 四哥倒是想的周到, 将嫂子一并带了去, 游了一圈回来当真是羡煞旁人......” 身旁的三公子翻了个白眼给他, “哪羡煞到, 这安城内名门贵族的姑娘, 哪个不认识......”说完又提起了他的痛处,“那亲事,要拖到何时?” 三公子逗了一下手里的蛐蛐儿, 没好气地道,“三哥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也叫亲事?穿着开裆裤, 不知何为羞的年纪, 不过就是被她看了一眼,我就得娶她?” 况且,被看的还是他。 再说了,“就那小不点, 看了她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偏偏家大人揪住不放。 隔壁桌前坐着的几个表姑娘,早在听到三公子那荤话出来,都红着脸瞥开,没再听下去,聚在一起聊起了旁的事。 三公子越来越有劲。 从小跟着范伸,旁的没学会,早前那纨绔一学就会,颇有浪推前浪的天分,“母亲真要觉得理亏,改日我让人缝个开裆裤给她,我去看回来......” 三公子话还没说完,便见范伸手里的茶盏“叮铛”一阵响,险些没拿稳。 三公子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离他半尺距离的胳膊肘,满脸疑惑,又将话题扯到了范伸身,“我就算要娶,我也得学四哥,找个自己喜欢的,爬一回墙,轰动安城......” 二公子摇头,“无药可救。” 见范伸一只手正弹着袍子溅下的几滴茶渍,三公子突地倾过身去,求教地问他,“四哥,当初对嫂子到底是什么觉,才会想着去翻|墙?” 范伸将袍子的茶渍清理完了,才抬起头,却没回答范哲,回头搁了手里的茶盏。 范哲见他不说话,又问道,“是不是那种一看到她,就觉得呼吸艰难,抓挠肺?” 范伸想了想。 诚然地点了下头。 范哲一喜,直起身来雀跃地道,“那话本旁的的不着地,没想到这点倒是真的......” 范伸:...... 范哲不由慨,“想当年,四哥为了应付伯母逼婚,还想出了......”话还没说完,就见范伸的脚一抬,黑色的筒靴脚尖翘起,当着范哲的面,将他那只放在木登的蛐蛐,给踢了下去。 之极为平静地看着一脸发懵的范哲,“蛐蛐儿掉了。” “四哥,......”范哲刚想骂他一声欺负人,抬头便见姜姝从对面月洞门内走了进来,顿时背生了凉汗,毫无怨言地起身,去捡那翻了几个跟头的蛐蛐。 等他捡起来,姜姝已经到了面前。 范哲忙地唤了声,“嫂子。” 姜姝笑了笑,让春杏和几个丫鬟,将手里抱着的礼盒,一一递了过去,“江南的特产,人手一份。”这一番发下来,今儿没到场的,都补到了手。 虞老夫人,侯夫人,虞家大姐都有。 也不知道是谁起得头,桌的菜还在着,个个都满怀期待地拆了礼盒盖儿,侯夫人见给自己的是一瓶脂膏,拿到鼻尖一嗅,立马就认了出来。 这是常青法师调制的。 一时笑得合不拢嘴,转头就去瞧向了虞老夫人手里,虞老夫人动作慢,旁边的虞莺帮其拆了包,面的纸包撕开,里头是个漂亮的漆木匣子。 虞莺一揭开,脸便生了疑惑。 瞧了半晌,才突地一笑,“嫂子这怎还将表哥送了出来......” 围在虞老夫人身旁的几人都瞧清楚了,是个雕制出来的木人儿,刀工虽称不好,但那模样一眼就瞧出来,是范伸。 虞莺的话一出,这一桌子人几乎都看向了姜姝。 姜姝就坐在虞莺的旁边,微微倾身凑了个头到虞老夫人跟前,悄声解释道,“祖母不知咱世子爷也是个牌神,下回祖母摸牌,带咱世子爷,绝对赢。” 虞老夫人愣了一瞬,紧紧地捏着那木人,一声笑了起来,眼泪花儿都冒出来了,只夸道,“这个好。” 姜姝虽说的小声,一桌人也都听清楚了。 范伸侧目,眸子盯在她的侧脸,莹白如玉,嘴角正弯出了半道月牙儿,不由也抬起头,看了一眼老夫人手里的木人。 愈发肯定了她拍马屁的本事,极有天赋,回回都拍到了点子。 这一轮闹过,菜也齐了。 虞家大姐,不动声色地攥住了手里的礼盒,里头是何东西,早在大伙儿闹腾的那阵,她就瞧过了。 是一把金镶宝石包背木梳。 单是梳柄的几颗宝石,便知不是俗物。 这些年侯夫人也不是没有给过她东西,珠钗发簪,都不缺,可她从未佩戴过。 头虽也喜欢。 但她自来自尊强,即便是穷,也不想让侯夫人看出,自己的风光,都是她给的。 是以,都被她收到了箱底压着。 彻底地了死物。 这梳子,倒是个暗里用的东西。 然姜姝越是这般大方周到,虞家大姐里越不是滋味,有了钱,谁又不知道怎么使? 换作是她,换作自己的女儿,今儿这些礼,也自然不在话下。 今儿一共三桌宴席,按院子分了座。 姜姝这一桌坐着的都是大房的人,还有虞家的表亲,见菜齐了,个个都收了自己的礼,用起了饭,席间虞莺见虞老夫人一直想同姜姝说完,便连着挪了个位,将姜姝和范伸一同让到了虞老夫人跟前。 虞老夫人慈祥地看着姜姝,问她这一趟出去,身子如何了。 侯夫人刚替她回答了一句,“母亲放,常青法师已瞧过了,正调理着呢。” 一直没开口的虞家大姐,突地一笑,趁着这话插了嘴进来,“母亲这是想抱重孙了。” 侯夫人眸子稍稍顿了顿,面却不显,干瘪瘪地笑了笑,未给出回应,桌的几个小辈,也当了玩笑话,并没在意,虞家大姐却没收口,接着道,“说起来,我沈家也有好些年,没添小娃娃了,母亲盼着也是正常,世子夫人身子既然调理好了,想必也就快了,说不定再过几月,咱就瞧着奶娃儿了。” 虞家大姐这话,是对姜姝的‘病’情摸了底的。 一个在药罐子里泡了十几年的人,即便是那什么法师,拿出了神丹妙药,身子坏了就是坏了,还恢复正常人不。 范伸在虞老夫人头本就是一桩病,哪里经得起这话,忙地转过头一脸期待地端详起了姜姝。 婚前,姜姝最怕的就是祖母催婚。 本以为婚,也就好了,没想到还有一。 催娃。 这才婚一个多月...... 算起来,她小日子马就该来了。 姜姝一身的不自在,正不知如何应付,便见身旁的范伸,微微倾身过来,看着虞老夫人一笑,极为不要脸地说了句,“祖母放,孙儿会努力。” 一桌子人,顿时埋下了头。 羞的羞,笑的笑。 侯夫人忙岔开了话头,让人了清酒,府的丫鬟刚拿了那酒壶过来,虞家大姐立马同贾梅使了个眼色,贾梅忙地起身接了过来,轻声道,“我来吧。” 姜姝埋着头,还在想着范伸适才的那句话,一时也没注意,等到贾梅手里的酒壶从人中间递过来,正要给范伸的杯子满时,姜姝脑子一个机灵,想起他昨儿在船,也是饮了这样一杯。 来干的那事,她刻骨铭。 想也没想,姜姝便夺了梅姐儿手里的酒壶,回头又递回到了身的丫鬟手,说道,“表妹是客,赶紧回去坐着吧,斟酒这事哪让来。” 贾梅愣在了那。 侯夫人早就看出了虞家大姐的意思,原本还头疼,该怎么拦着,今儿这酒若是斟下去,那人不知情没有什么想法,可她那姐姐和梅姐儿,怕就不是那么想的了。 如今见姜姝拦了回去,不觉舒了一口气。 顺着姜姝的话,立马招呼着贾梅入座,“梅姐儿坐好,既到了姨母这,那就是姨母府的贵客,千万别拘礼,好好做的大小姐。”说完又瞧了一眼跟前正忙着的个虞家丫头,临时拉来了垫背,“瞧瞧这个泼猴,可有半点拘束.....” 虞莺一口火烧肉刚进嘴,不乐意了,跺脚唤了声,“姨母,这偏的也太明显......” 桌又是一阵笑。 贾梅在轻松的气氛下,回了座儿,这事儿便也揭了过去。 虞家大姐却再也没有胃口。 不其然。 她说什么来着,这小门小户里走出来的姑娘,大气到哪儿。 好不容易到手的好日子,怎可同旁人分享。 还不让梅姐儿给世子斟酒了。 回她就同梅姐儿说了,这事不就算了,她们回去再另寻个人家,奈何梅姐儿已经看了人家,就跟失了魂一样,她就这么一个女儿。 哪里舍得见其伤神,不得不继续留下来。 看来,她晚还是得去侯夫人那一趟。 ** 碍着虞老夫人的身子,范伸和姜姝今儿也才刚回来,酒席散得早。 回去时,姜姝见范伸被邻桌的范哲缠住,便回了东院。 到了半路,身传来一阵脚步声。 姜姝回头,见是范伸追了来,意外地问了句,“世子爷聊完了。”便也没再理会他,接着往前走。 步范伸同她并肩,突地问道,“何时雕的?” 姜姝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那个木人。 那日在惠安寺,范伸让她给他绣个荷包,她无为力,来一门思地以为自个儿迷恋了他,便让春杏去寻了一块木头来,范伸去见寺堂法师时,她便坐在屋子里雕刻。 还未雕完。 是崴脚,又发觉自己被骗。 本打算扔了,突地想起了虞老夫人,在回安的船,她又接着雕完,作为礼物将其给了虞老夫人。 姜姝还未回答,范伸直接对她伸出了手,“荷包呢。” 姜姝眼皮子一跳。 “我没得用。”范伸直接明着索要了,“如今了亲,我总不再母亲那里拿,若是太慢,回那只也行,不过是染了些茶渍,洗了明儿拿......” 姜姝忙地打断道,“正,正缝着呢,世子爷等日......” 72、第 72 章 第七十章 活着的人还能被尿憋死了不成。 不就是一荷包吗。 她绣, 给他绣...... 范伸了话,便也没再催她,两人肩膀擦着肩膀回了屋, 范伸将外衣一褪,姜姝自觉地上前为他换药。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药粉不灵, 都十日了, 昨儿晚上她替他上药, 伤口依旧还未愈合。 他就不痛吗? 姜姝俯下身, 借着灯火,小心翼翼地取了绷带,随口问他, “大人今儿进宫, 可让医瞧过了。” 范伸没答。 侧过头盯着她从肩头倾下的根根青丝, 灯火一照, 如流墨泛着光泽, 范伸突地轻声问了她一句, “你没同母亲说?” 姜姝愣了愣,便反应了过,摇头道, “说了又有用,除了多一人担心之外,并不能解决问题, 大人心里有数便是。”说完又轻声嘀咕道, “我受伤,就从未同祖母说过......” 姜姝将绷带拆开,见伤口还是昨日那般,便回过头去, 皱着眉问他,“大人今儿到底让医瞧过没......” 他自己那药粉肯定没用。 一回过头,却见范伸那黑漆漆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她,姜姝手下一轻,怀疑自己是不是弄疼了他,便又听他低沉地问,“伤哪里了。” “啊?” “哪里受过伤?” 姜姝才明白他是意,习武之人,受的伤可就多了,姜姝敷衍性地朝着自己周身上下指了一通,“儿,儿,还有儿......” 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姜姝早就没放在心上。 转身拿布巾将范伸伤口边上的血污擦干净了后,还是拿起了那瓶药粉,虽不管用,如今又没别的,先将就,“大人明儿一定记,找医拿一瓶药回......” 姜姝话还没说完,突地就被范伸拦腰抱起。 姜姝一惊,忙地避开他的伤口,“大人,药......”药都还未上好呢,就算说了要努力,也不用如此着急...... 姜姝挣扎了,没用。 面盆,和那罐药,一并翻在了地上。 姜姝被他扛着丢在了床上,没有给她任反应,直接将她的襦裙往上一推,堆到了腰际,姜姝忙地闭上了眼睛。 半晌,却听到一道低沉的笑声。 姜姝一乱,眼睑一打开,湿漉漉的眼珠正好落在他的嘴角。 那笑容还余了一丝不及褪去。 若隐若现。 姜姝似是被什么东西闪到了一般,眼睛轻轻一眨,心脏不受控制地快了起,如同小鹿撞怀。 范伸的手掌已经捏住了她的光洁的脚踝,低声问她,“除了,还有哪里伤过。” 姜姝有些懵。 范伸见她不答,便俯下身,自儿去寻那留下的混迹。 目光寻到了膝盖处。 便见到了一道浅浅的疤痕,若不细瞧,很难辨出,应是受伤后不久,及用了药粉,才没留下大的疤痕。 床前的灯光浅暗,范伸问了一一直都没明白的问题,“你一姑娘,怎到同沈公习武。” 姜姝见他的目光又移到了自己脸上,忙地偏过头去,随心地说了一句,“我总有一技之长。” 范伸一笑,“你本事多的很,倒不缺。” 单是那演技,便无人能及。 姜姝脸色一红,动了动脚踝,从他手里抽出,却被他死死地攥住不放,姜姝便又嘀咕道,“那不一样......” “如不一样。” 姜姝没看他,垂下头将身上的裙摆往下拖了拖,轻声地道,“有功夫在身,起码我能保护好自己。” 她从没过要靠谁。 她是姑娘,除了自儿活着不给身边喜欢她的人找麻烦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他们。 五岁前她害了一场大病,祖母抱着她哭,说她母亲就是因为身弱,生孩吃力才归了西,担心她以后要是出了事,自己多半也活不成了。 她便将身偷偷地练结结实实。 着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祖母白发人再送一回黑发人。 一不小心,竟就有了一身武艺。 “回不就派上用场了,我虽没帮上夫君什么忙,但也没给夫君拖后腿,对不对?”姜姝看着他,颇有几分自满。 范伸没答,将她的衣裙拉了下后,才看着她的眼睛道,“有出息,出了事至少能逃......” 姜姝被他话说的心头发慌。 难不成还有什么大事儿...... 范伸没再往下说,起身攥住了她手腕,将其拉了起,“去洗漱,早些歇息。” ** 第日一早,范伸便去了宫。 刚出东院,迎面便碰到了贾梅。 范伸高腿长,一步迈过顶上常人的三两步,贾梅一犹豫再回头,范伸的脚步已经越过了她。 贾梅一着急,不不回头去唤了一声,“世爷。” 范伸脚步又往前迈了两步才顿住,转了头过去,“事?” 贾梅被那双压迫的眼睛一盯,心都快跳出了嗓门眼上,也不及多,赶紧几步上前,将手里的一荷包递了过去,“,是我自儿缝的,世爷若不嫌弃......” 范伸眉头不自觉地拧起。 身后的严早就屏住了呼吸。 前两送主荷包的女人,似乎都没好下场。 除了夫人。 贾梅到底是虞家人,范伸起码好好地回了她一句,“不必,夫人已经在缝。” 待贾梅反应过抬起头,范伸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长廊上。 心头的一股酸楚突地蔓延上,贾梅紧紧地捏着那荷包,为了一见,她从昨儿晚上就开始挑选衣裳,今日更是早早地起,梳妆打扮,提前了半辰,避开了所有人,好不容易才堵到了人,将她绣了半月的荷包递了回去。 却终究没能送出去。 ** 侯府东院。 用了早食后,姜姝便让春杏备了绣绷,选好了绣线,搬了一张凳坐在了门前,架势做的十足,捏着那针头半天,却完全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白芍药? 长啥样的...... “夫人,表姑娘了。”春杏立在姜姝身旁,远远看到院里进了人影,一眼就瞧出了,是那位贾家的表姑娘。 贾梅是送蔻丹过。 姜姝不在的一月,府上几主的屋里,几乎都有贾梅自儿制作的蔻丹,胭脂...... 知道姜姝两日要回侯府,贾梅早就准备好了。 一瓶新鲜的蔻丹,里头还掺了亮亮的金粉碎末,是她忍痛拿了姨母给母亲的一金簪,削下的金粉。 旁人没有,就姜姝一人有。 73、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她不似母亲说的那般, 将来要同她争抢些什么,只求眼下她能容下自己,让自己先进东院的门。 姜姝接过蔻丹, 自然也瞧出来不一样。 略微有些诧异,自己同她除世子爷这层关系外, 两人谈上非亲非故, 她是侯夫人的表亲, 日后怎么着也不用看她这个世子夫人的脸色。 倒是不明白她有何顾忌自己的。 几相处, 姜姝也察觉出来,这位贾家表妹,与虞家的两个表姑娘不太一样, 无论是那眼神, 还是举手投足, 似乎都带一股局促和紧张。 姜姝想着大抵是她父亲去世早, 性子使然。 多半是觉自个儿寄人篱下。 姜姝没再多想, 笑着夸一句, “表妹这蔻丹,赛过街头铺子,嫂子也不能白拿你的。”说完让春杏招待她坐下来, 自己则进屋,取个金镯子出来。 这些都是新婚时,侯夫人给她的。 长长的一串, 用红绳相连, 从脖子上套下,能到腿弯。 姜姝拿个锦袋给她装好。 出来时,贾梅正歪着脖子,盯着她搁那木几还一针未缝的绣绷, 听到脚步声,贾梅才坐直上,头看向姜姝,笑着道,“表嫂子,绣荷包呢。” 姜姝心虚,敷衍地点头,“才起个头。”说完将手的镯子递过去,“表妹来侯府,还未曾送过你什么,表妹就当是个见礼。” 见姜姝诚心要给,贾梅只收起来,却没有要离的意思,看一眼几上的绣绷,满脸期待地道,“今儿难碰上表嫂子绣花,妹妹也想跟着嫂子学学......” 姜姝总不能口赶人。 也不能说她不会。 被逼到架子上,不不拿起那绣绷,手指头捏着针线,一针扎下去容易,第二针就难,她的母亲沈氏死早,没有人来督促她女红。 祖母派安嬷嬷来教,到底还是狠不下心,一见她喘,也罢。 好后来,她‘无师自通’,祖母倍感欣慰。 她能糊弄祖母。 如今当真派上用场上,立马。 贾梅坐那,等她半天,只见她缝一针后,捏着手指头,半天落不下针,这才反应过来,怨自个儿脑子怎就如不灵光。 哪有当家主母来使针的。 就算是她给世子爷准备,也是让屋的丫鬟代劳。 正欲将自己适才那话收去,也不知道怎么,心头突然就生出一个大胆又自私的想法,分明她知道那样不太对,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内心。 想起那张清冷隽秀的脸,贾梅的理智瞬被那念头压制的一丝不剩,轻轻地张张嘴,同姜姝道,“怨妹妹没想周到,世子夫人子金贵,这等绣活儿倒也不必亲自动手,表嫂子若是想要荷包,妹妹倒是正好绣一只出来。”说着拿出今儿未曾送出去的荷包,紧张地递到姜姝前,“表嫂子若是不嫌弃......” 姜姝能有今日,是何缘故,清楚很。 就是因为拿别人的荷包,送出去,才会将自己逼迫到这步。 要是最初没那荷包,她大以同范伸坦白,自己不会绣...... 吹一次亏,姜姝断也不会再走上的老路,继续往那死胡同钻,姜姝没去接,委婉地拒绝道,“表妹自己缝的,还是自个儿留着吧,这东西也不着急,慢慢缝是,许是昨儿夜落枕,今儿脖子,胳膊都酸胀厉害......” 贾梅明显感觉到自己提嗓门眼上的心口,猛地往下一沉。 如同从高出坠下来一般,周血液也跟着倒流,抬起来的一双胳膊凉的发麻,慢慢地落下后,连自个儿说的话,仿佛都听不见,“好,表嫂子还是好生歇息。” 姜姝也没留她。 她自来不喜欢热闹。 贾梅的影都消失院门口,姜姝才突地将手的绣绷来翻看一阵,抬头疑惑地问春杏,“她怎么知道要绣荷包?” 春杏一愣,摇摇头。 她总觉这位贾家的表姑娘,每见夫人,都怪怪的。 姜姝也没那功夫多想,忙地同春杏道,“赶紧的,先给绣一朵白芍药出来,仿仿......” ** 范伸今儿进宫,皇上已经乾武殿候着。 最近今日皇上精神本就不太好,昨儿又哄朱贵妃一夜,容更是憔悴不堪,但他不能松懈,他要是一倒下,他的娇娇,还有他们的孩子,就彻底的没依靠。 范伸来前,皇上让王拿一颗范伸前从镇国寺常清法师那取来的丹药,就着一口茶水吞下去,才勉强撑起精神来。 范伸一进来,被皇上招到跟前,“爱卿免礼,这一趟辛苦。” 范伸仍旧照着规矩,完礼后,才走过去,王赶紧赐座,让宫人奉上茶,转过屏退所有人,再来,听皇上问范伸的伤势,“听说爱卿受伤?” 范伸答,“一点小伤,无碍。” 皇上知道他一向爱逞强,立马让王宣御前太医进来,范伸的半只衣袖一褪,血淋淋的伤口,跟前的太医都被他吓一跳,“大人这胳膊再晚两日,怕就彻底的废。” 皇上仰起头望一眼,也跟着吸一口气。 再头看着无表情的范伸,不由又佩服起他这股永不怕死的狠劲,同时对朱侯爷的愤恨也更胜几分。 范伸是谁的人。 他朱侯爷不清楚? 竟胆大包天,然炸知州府,截杀他的人。 太医替范伸包扎完伤口,一离,皇上咬着牙问道,“爱卿好好同朕说说,他朱侯爷江南到底密谋些什么?” 范伸将袖口理好,才又起同皇上复命。 先是江南,范伸没有半丝隐瞒,“臣遇上侯府的丫鬟,朱夫人临死前告诉她两桩秘密,一是秦家和镇国府的谋逆一案,朱夫人所知道的,均是朱侯爷一手策划,陛下被蒙鼓......” 闻言,皇上的嘴角一抽。 他就知道朱澡死后,朱夫人会坏事,曾派人给朱老夫人暗示,谁知道还是慢一步。 朱侯爷始追朱夫人边的那个丫鬟时,他实则早就料到会是这桩事,是以,范伸提出要去江南替他寻人时,正好中他的下怀。 没成想,真就被朱夫人知道。 什么他被蒙鼓,不过是那丫鬟为活命,不敢将他说出来罢。 但仅凭这一点,朱侯爷不会疯到不惜炸知州府,非要取范伸的性命。 范伸是自己的人,这一事上,他同朱侯爷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谁也不会卖谁。 皇上问,“另一桩为何事?” 范伸继续道,“二十几年前,朱侯爷曾江南经营过一家青楼,据那丫鬟所说,其中有一位姑娘,因朱侯爷的赏识,被带来长安。” 范伸看着皇上渐渐皱起来的眉头,微微顿顿,才道,“如今已皇上的后宫潜伏多年。” 范伸说完,屋子是一阵安静。 皇上看范伸半晌,眸子才有神。 一双眼睛渐渐地眯起来,胸口的怒意终于蔓延到脸上,随手废一套茶具,怒声道,“朕看他朱成誉就是想找死!”说完那双细长的眸子,一瞬杀意顿显,“是谁?” 范伸摇头,“朱夫人知道的仅仅于。” 皇上看一眼范伸,嘴角又是一阵发抖。 朱成誉江南过青楼的事,皇上并非不知道,只因他能帮助自己,自己也需要他,对他干过的那些事,睁一眼闭一只眼。 这么多年过去,他确实也帮着自己扳倒秦家和镇国府,消弱韩家和太子的实力。 近几年,他虽因贪无厌,径越来越离谱,但最初,他以为朱成誉并没那个胆子算计他。 如今知道从朱成誉投靠他始,就已经他的眼皮底下穿插眼线,防备自己二十几年,自己竟然还未察觉。 一种被人玩弄于鼓掌的羞愤,让皇上的怒气达到鼎盛。 这一瞬,皇上对他朱家才算是彻底地起杀心,他立刻马上,就想处死朱成誉。 他能培养出第一个朱侯府,也能培养出第二个。 沉默片刻后,皇上吩咐王,“你发一封密报给朱成誉,就说朕相信他,秦家确实还有一个余孽......” 范伸的眸子那一瞬,轻轻地动动。 脸上的神色却没半点波澜。 皇上转过头,又看着他道,“范大人去调取禁军,不要惊动所有人,等朱侯爷一到长安,立刻收监押入大理寺。” “是。” 王和范伸齐齐领命。 皇上又才问范伸,“那丫鬟呢,有带进宫?” 范伸还未答,门外是一阵动静。 侍卫拦都没有拦住,愣是被文王给闯进来,后被王拦门槛外,文王始一声一声的囔囔,“你别拦住本王,本王有要紧事要禀奏父皇......” 皇上眼皮子一跳,“他跑来干什么。” 见其实嚷厉害,皇上无奈地一招手,将人放进来。 文王一进来,道,“父皇,儿臣查出一件天大的密谋。”屋的皇上还未反应过来,又听文王兴奋地道,“儿臣这次去江南,亲耳听侯府的那丫鬟所说,当年的秦家还有姑姑,压根儿就没有谋逆,都是朱侯爷栽赃陷害,什么火|药,书信,统统都是朱侯爷的阴谋,父皇是被他骗......” 那声音洪亮亢奋。 整个乾武殿外,顿时鸦雀无声。 74、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谁知道秦家和长公主, 那是皇上的逆鳞,碰不得是提不得。 今日从文王口中爆了出来。 文王昨日回来后,被朱贵妃的嬷嬷当头一掌劈晕了不说, 之后又被禁在了王府,文王极度愤怒, 气自个儿的母妃愚蠢。 一夜过去, 今儿早上好不容易寻了个回逃了出来, 想要见皇上的心为迫切。 母妃被朱侯爷蒙蔽, 父皇不会。 文王一路过来,生怕自己的母妃又派人来拦着他,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人还未走到皇上跟前, 便噼里啪啦一阵说完, 这才是其一, 还其二...... 屋子里鸦雀无。 皇上的嘴角个抽搐, 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文王, 手里的茶盏,眼见要飞出去了,突然又寻不出一个扔他的理由来。 从文王一出生, 他在开始替他筹划。 这些年自己为了替他铺路,所的肮脏之事未曾让他沾过,想着将来他若是登基, 便不会再像自己, 处处被人捏住了把柄。 他留给他了一干净。 可如今瞧来,干净的些过头了。 皇上一句,“逆子”才从牙缝中挤出来,跟前的文王突然注意到了范伸。 “范大人?”脸色一阵激动, 步上前差点要其来个拥抱,“范大人能回来,真是太好了。”说完又激愤地扭过头皇上状告道,“父皇不知,因为本王知道了那狗......朱侯爷的把柄,在知州府时,朱侯爷便来行刺了本王,若非范大人出手相救,后又舍引开朱侯爷放了儿臣回来,儿臣怕,怕早葬在了江南。” 皇上的怒气,被这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过了一阵,手里的茶盏,终于飞了出去,砸在了文王的脚边,“朕关你禁闭,不让你进宫,你倒好了,直接跑去了江南,你这个逆子,你,你非得气死朕不可......” 皇上一口气没顺上来,口急喘。 王公公忙地上前扶住了他,“陛下息怒,王爷这不是平安的回来了吗......” “凭他的本事,他能平安回来?要不是遇上了范大人......”皇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看了一眼侧过缩着脖子的文王,气不打一处来。 可一想到适才他所说,差点将命折在了江南,胸口又突地发凉,一阵后怕。 他要是个什么闪失,自己和娇娇后半辈子又该如何...... 皇上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文王没消停,“父皇,您得替姑姑报仇啊,父皇小时候还曾儿臣说过,儿臣这么一个姑姑,要儿臣好好姑姑相处,那朱侯爷丧尽天良,竟挑拨离间,冤枉姑父造反,逼着姑姑其和离,姑姑才不得不跳入了火海......” 这回别说是皇上,王公公出了一头大汗,忙地上前劝了一,“王爷......” 文王哪里肯收口,这回不将朱侯爷弄死,他誓不罢休,“且朱侯爷的罪过,不只这一桩,还一桩为骇人闻的丑事......” “文儿!” 文王一句话刚起了个头,朱贵妃及时赶了过来,人还在门口边上,便是一呼斥,“你怎能如此胡闹。” 文王一见到朱贵妃头疼,心里早她生了怨气,“怎么胡闹了?要不是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抓人,那人不会......” “你还好意思说。”朱贵妃一打断他,“你父皇将你关了禁闭,让你在府上好生思过,你竟跑去了江南,你真是,非要气死你父皇......”话说完,不待文王反驳,便吩咐了王公公,“将王爷送回王府。” 整个皇宫,除了皇上,恐怕朱贵妃能使得动王公公。 王公公立马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文王被押,满脸愤怒和着急,出去了还在喊着,“父皇,一定要相信儿臣,千万别母妃的......” 文王的音一消失,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朱贵妃先倒了一杯茶,递到了皇上的嘴边,安抚道,“文儿还小,陛下.......” “他还小?”皇上正在气头上,一时忍不住冲朱贵妃凶了一句,“十八了,还小,朕像他那么大......”开始手足相残了。 再瞧他那德行。 自从文王被群臣赶出了皇宫之后,皇上便在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从一开始错了。 自己替他做的太多,才会让他成为如今这番无用。 如今一瞧,是愈发肯定了这个想法。 心头除了悔意,便是懊恼..... 朱贵妃被他这番一凶,子往后一缩,便抹起了眼泪,“是臣妾的错,没能教好文儿......” 皇上她一哭,回头便见那抬起来拭泪的手腕上,伤口还未愈合,心顿时又软了,轻道,“朕没要怨你......” 这番一闹,屋内只剩下了范伸。 待皇上和朱贵妃的情绪稳定了下来,皇上才想起了起来,范伸招了招手,“范大人还伤在,先回去歇息日,不急着来上朝......” 范伸刚告退了出去。 朱贵妃跟着起,皇上道,“臣妾还是去看看文儿,那孩子是被咱们娇惯了十年,一时半会儿哪里又能扭转的过来......” 皇上还一堆的事情要处理,没留她,“娇娇费心了......” 范伸从乾武殿出来,脚步放的比往日要慢。 等出了乾武殿,正要坐在马车,后便传来了朱贵妃的音,“范大人。” 范伸回头,唤道,“娘娘。” 朱贵妃看了他一眼,上前步,笑了笑柔道,“说范大人在江南,救了儿一命,本宫感激不尽。” “应该的。” 范伸自来说话便是如此。 这宫里的谁一样,又冷又硬。 朱贵妃知道他是皇上的得力下手,一般没事,不会来招惹他。 今儿个殊,她必须得来一趟,“本宫好些日子没见过侯夫人了,大人回去带个话,侯夫人哪日得空,本宫定要上门当面感谢......” “娘娘若是想见家母,可随时宣进宫,不必屈尊移步。”范伸脸色没一丝波动。 朱贵妃捏着帕子,看了范伸一眼。 这辈子若不到万不得已,她还真不愿意这样油盐不进的‘杀手’周旋,懒得他兜圈子了,直接问道,“文儿年少,不知轻重,既然大人当日在场,可知王爷今日陛下说的那番话,分真假?” 朱贵妃这话,大来头。 来之前,她不知道范伸和皇上说了些什么,她是止住了文王,但不知道范伸说了多少。 但以适才皇上的反应,似乎不知情。 范伸没拐弯抹角,“王爷心性秉直,不会打诳语,娘娘不必怀疑王爷。” 范伸说完,没再停留,“臣先告退。”说完转上了马车。 朱贵妃立在那良久,没参透范伸的话。 要朱贵妃去皇上面前掉滴眼泪,唱首小曲儿,跳段艳|舞,她不在话下,后宫的一堆嫔妃们抢一个男人,她从不带输的,可她一碰到朝堂上这帮子说话拐了十八条弯的人,头疼了。 要说范伸知道了,他不该是如此态度。 可说他不知道,文儿说的那些话,他又认。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今这朝堂,养的是什么风气,说话不利索。”朱贵妃抱怨完,便后的福嬷嬷道,“依奴才看,娘娘不必紧张,那丫鬟未必知道全貌,以范大人的脾性,若是知道了,这会子必定已传到了陛下耳里。” 陛下如此镇定,那便是事情还未到最糟糕的地步。 朱贵妃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理,眉头一皱,又问道,“那丫鬟还没找到?” 福嬷嬷摇头。 码头上那一丢,如凭空消失了一般,愣是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奴才会继续追查。” 朱贵妃烦闷得很,甩了一下手里的帕子,便去了文王的王府。 文王被扭回来,又被关了禁闭,屋内的器件儿,没一样是好的,门前的太监说,“娘娘来了。”文王半点好脸色没,一屁股坐在一软榻上,看不看其一眼。 横竖在她心里,朱家比他这个儿子还重要。 朱贵妃拿了文王喜欢吃的样酒菜,进来见他这幅德行,没恼,只轻轻劝说道,“母妃知道儿心里苦......” 文王一这话,便来了劲,“母妃既然知道,为何要让人拦着,将幽禁在此?母妃可知,那朱侯爷派了死士前来,剑尖离的脖子,不到一指......” 朱贵妃怎可能不心疼。 她是既心疼,又害怕啊。 着文王说完,又开始流起了泪,“怨母妃,怨母妃没能好好护着文儿......” 文王最烦的是看到她哭,烦躁地从那软榻上起,冲着朱贵妃便是一句,“不需要!” “不需要你的保护,是王爷,自己能管好自己,只要你不插手来干涉,感谢你了。”文王一想起生气,“要不是你,带回来的那人能跑?那侯府的丫鬟,湘云阁的画师,随便一个拉出来,够他朱成誉死的了......” 文王的话音一落,朱贵妃便愣在了那,连眼泪忘记了往下掉。 半晌才张开嘴,问文王,“你说什么?” 文王懒得理她。 朱贵妃不敢确定地又问了他一句,“你说湘云阁画师......” 文王一冷哼,“要不是因为你,如今那画师已经在父皇面前,将二十年前,那位妓子的画像给画出来了,父皇竟被朱侯爷蒙骗了二十年,将一个妓子送进了后宫为妃,不知道如今生出了个什么野种来,那狗东西......” “你,你给住口。”文王还未说完,朱贵妃突地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啪!”的一,清脆响亮。 文王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朱贵妃,朱贵妃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 十八年来,文王是朱贵妃的心头宝。 别说是打他,连说重话未曾说过,舍不得训,舍不得让其受到半点委屈。 今儿这一巴掌,算是十八年来的头一回。 安静了一阵,文王先反应过来,怒目瞪了一眼朱贵妃,疯了一样地往外冲,“要见父皇,要灭了他朱家......” “文儿......” “你别碰,你姓朱是朱家的人,要去告诉父皇,你们朱家人要谋害本王,本王要找到那个丫鬟和画师,揭穿你们朱家的阴谋......” 朱贵妃心肝子要跳出来了,伸手去抓文王,不仅没抓着,还被其一胳膊甩在了地上。 “快,快,拦住他。”眼见文王要冲出去了,朱贵妃顾不到自己,忙地吩咐了晴嬷嬷将其制服住,见文王那样子,如疯了一般,回头便问福嬷嬷,“药,拿迷|药,给他灌进去......” 福嬷嬷震惊地呼出了一,“娘娘......” 朱贵妃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只想让其赶紧冷静下来。 她的儿啊,她怎么如此命苦...... ** 范伸出宫后,去了一趟大理寺。 昨日回来,范伸便说了,韩焦又被强行休了沐。 还是陛下下的旨意。 只因牵涉到了秦家的旧案,大理寺的寺正蒋大人被送去了巫山,接替其位置的是皇上亲自挑选出来的一位阮大人。 见范伸回来了,阮大人将最近上任后处置的案子交代了一遍后,极为神秘又兴奋地道,“臣查出,当年秦家谋逆被抄后,衙门的人负责清点尸首时,确些疏漏,其中秦府的姑娘,卷宗上只说是自己投了井,未寻出其尸骨,前日臣便带人去了一趟秦家,挖穿了井底,你猜怎么着?” 范伸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他脸上。 阮大人唇角勾出了一道阴鸷的笑,“未见到半点尸骨。” “是以,朱侯爷之前那番说辞,到没错,秦家确还一个余孽活着,如今算起来,十七了......” 范伸看着他,他说完了,才挑了一下眉目,夸道,“不错,不亏是陛下钦点的。” 阮大人是从地方衙门里,一步一步地爬到了京城,过不少大理寺卿的故事,心头早崇拜起了范伸,如今被夸,心头飘了起来,恨不得将一本事使出来,“大人,秦家的那位余孽,名叫秦漓,臣如今怀疑,怕是已经混进了宫中......” 75、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秦家闹鬼, 确实是人为,不一定就是朱澡。 他既有东西藏了秦家,这么多年都安无事, 为偏生最近就传出了闹鬼,明面上瞧着他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东西不被人发现。 实际, 闹鬼后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百姓不敢近身, 官府会查。 后朱澡被大人当场抓获, 也不道是说他蠢, 还是被人利用。 这其中,明摆着就有问题。 院大人将自己心头的疑点都告诉了范伸,“如今臣虽尚未有确切的证据, 秦漓必定是搭上了宫中的人脉, 皇上乾武殿闹鬼, 臣怀疑也是她......” 范伸翻着案上的卷宗, 认地听他说完后, 才突地问他, “禀报给了陛下?” 阮大人点头,又觉这事是他直接越过了范伸,没有等他回来商议, 解释道,“臣前日进宫呈了大理寺卷宗,陛下问起来, 臣便先回禀了陛下, 大人觉这事,可有疑点?” 范伸将手里的卷宗一合,搁到了案上,再抬起头来, 便看着阮大人道,“做的很好,继续查。” 阮大人了嘉奖,心花怒放,忙地点头,“大人放心,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范伸招手,让他出去。 待人后,严二才进来关上了门,神色紧张地看了一眼范伸,“大人......” 范伸从案前起身,并未有指示,“回府。” 回长安前两日,太子已同他来了信,信上就一句话,管不住,只能依着她。 什么意思,范伸明白。 秦家要翻案了...... ** 范伸回到侯府时,又到了晚上。 二月的长安,万雪虽已融化,晚上的冷风却依旧寒凉,东院的暖阁,只了小半扇门,灯火从虚掩的门缝内溢出来,如银月洒了门前。 朦胧的光亮晕出了台阶外,照了双黑色筒靴上,这才隐约瞧见了靴面上的几条金线。 春杏和晚翠守外屋,听到动静抬起头,正要唤出声,便被范伸抬手止住。 里屋今儿异常安静。 往日范伸只要一撩珠帘,必定会听到一声,“夫君回来了。” 今日却没有。 屋外天色虽黑,如今也不过才戌时,当也不该这么早睡。 珠帘碎碎的响声落了身后,范伸这才抬起头,目光缓缓地往屋内扫了一圈,便见人一身桃红正安静地坐软榻上出着神。 范伸提步了过去。 灯火下,姜姝刚收了针。 今日一日,她什么都没做,只缝了这么一个荷包。 白日里瞧着针线歪歪扭扭,不像个,晚上拿灯火下一照,倒也觉没有么拿不出手,犹豫这东西到底能不能送出来,身旁一个人影突地就罩了下来。 姜姝没个防备,惊慌地转过头,范伸的脸已经凑到了她跟前,眸子垂下,盯着她手里的荷包,低声问她,“给我的?” 姜姝下意识地想要去藏,瞬间又反应了过来,索性豁出去了,大大方方地将荷包,递了过去,“夫君瞧瞧,喜欢吗。” 范伸上回问她要的是白芍药。 就像上一个荷包,锦蓝色的绸缎打底,白色的花瓣,粉嫩的花心,每一处都勾勒的毫无瑕疵。 今日这只...... 范伸将荷包拿手里,对着灯火瞧了好一阵,也没认出来眼前这一条花花绿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敢肯定,绝对不是白芍药。 范伸眉目轻轻一拧,疑惑地问了身旁的姜姝,“新花?” 姜姝看他半天没有反应,心已经凉了半截,如今再听他一问,便,自己当不是绣花的料...... 姜姝符合地点了点头,“嗯。” “这什么东西?”范伸半晌都看不出来,只能问她。 姜姝心虚,哪里还敢说是白芍药。 目光跟着范伸一道落了荷包上瞅了起来,上好的绸缎,颜色同范伸身上的官袍一个色,都是紫色。 绣出来的丝线,白色为主。 粉色,绿色都有。 粉的是花心,绿的是叶儿,白的是花瓣,姜姝原本所想便是如,然几条丝线的颜色时已经混杂了一起,要说是芍药,她自己都觉勉强。 可若不是芍药,她也瞧不出来像什么。 “夫君觉呢,像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范伸偏过头,看着她侧过来的半张脸,眼睫灯火下轻轻地一眨,半带期盼,半带紧张,便又瞥过了头,看了两眼后,不太确定地问她,“虫?” 范伸没直接说是毛毛虫,已经是念及她的苦劳,嘴下留情了。 姜姝嘴角一颤,顿了两息的功夫,便平静地道,“今日我思来想去,觉夫君这的威风人物,实不适合花花草草......” 范伸没听明白。 他不适合花花草草,合适这条‘虫’? 姜姝又接着,缓缓子地道,“前几日姝儿船上,闲着无聊,翻了一本夫君的书籍,瞧见了一句话,‘破茧成蝶’,印象尤其深刻,姝儿觉像夫君这有才识的人,早晚有一日,也会像毛......毛毛虫一,破茧成蝶,成为人上人......” 姜姝说完,屋内一阵安静。 范伸盯着花花绿绿的东西,眉心一跳。 莫不是他还当猜对了。 是条毛毛虫...... “夫君不喜欢吗?”姜姝轻轻地将头靠了他的胳膊上,微微仰头,盯着他的下颚道,“夫君今日进宫,忙不忙?”问完又道,“今儿我哪儿都没去,就坐屋里给夫君绣了这荷包......” 范伸一笑。 ,邀功了。 “行,虫子绣的还不错......”范伸低头,也不道是不是被她话逗笑了,嘴角不经意地上扬。 姜姝很少见他笑。 昨儿夜里,他非要看自己身上的伤疤,也不道怎么了,也是这般若隐若现地笑了一回。 姜姝形容不出来,笑容浅浅淡淡,到底有多大的魅力。 横竖魂儿都差点被勾了去。 如今又见唇角上扬,将原本就线条明朗的下颚,绷的紧紧的,轮廓分明,就凑姜姝的眼皮子底下,姜姝还能瞧见上面的胡渣桩子。 姜姝许是疯魔了。 眼珠子都不带动地盯了一阵后,突地伸长了脖子,张了嘴,贝齿咬住了他的下颚尖...... 屋子里突然死一般的安静。 范伸还仔细地探究手里只‘毛毛虫’,下颚微微的刺痛传来,伴着一股子湿润。 范伸的眉心眼见地跳了一下,目光瞬间落下,盯着底下双睁大大的,极其无辜的眼睛,长长地“嘶”了一声后,姜姝还来不及退,便被范伸毫无怜惜地一手穿进了她短衣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腰。 范伸压着嗓子,低哑地道,“姜姝,你是狗吗......” ** 姜姝早上起来,整个人如同散了架。 范伸难没去上朝。 姜姝艰难地拖着身子,将一双酸胀的腿挪下了床,没见到春杏,却见范伸从浴池里了出来,一身的水珠,落微微敞的胸膛上,一面系着系绳,一面朝着她了过来,“醒了?” 昨夜的一幕幕霎时,浮现了脑海里,姜姝脸色一红,唤了声,“世子爷......” 生怕他瞧见了自己烧红的脸,件数假借着穿鞋的功夫,弯腰低下了头。 蹭了半晌,不仅没见其离,双白色锦缎的轻覆,还越来越近,就堵了她跟前。 姜姝努力沉住气。 昨夜被他一从软榻上抄起来,跨坐他身上时,姜姝还是懵的。 她怎么也不明白,自己为突然就魔障了,咬了他...... 范伸说什么她都认了,总是她先惹出来的,后来自个儿被他提着腰压腿上,他要她有需求自个儿满足时,姜姝如云捣风,半天才动了一下,心头的苦如都说不出来。 被逼急了,才闭着眼睛哭着道,“这也怨不着我是不是,夫君长么好看......” 话不仅没让她少受罪,还愈发惹火。 软榻上的垫子再厚,她的膝盖,最后依旧一片红肿。 “不是说要回姜家?”范伸看了一眼她半天都没蹭进去的绣花鞋,眸子挪,撂了一句,“别磨蹭,洗漱好出来用饭。”便也没再盯着她。 姜姝这才回过神。 又想起了昨夜范伸最后的关头,她撑着他的胸膛不让他近身,坐地起了价,愣是让他答应了自己,今日她回趟娘家,看祖母。 还好事后他没有不认账。 范伸一,姜姝赶紧去了浴池。 更衣洗漱完出来,范伸早已经穿戴好了,坐榻上拿了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瞧着,见她出来了,轻轻地说了一声,“马车备好了,用完饭后出发。” 姜姝没再耽搁,端起了几上的米粥,抿了一小口,见他今日还未出门,便随口关心了一声,“世子爷今儿怎还没去大理寺?” 往日,她很少见他早上能如悠闲。 语气,诚然已将他撇外。 范伸的目光一顿,又才将目光从书页上挪,看着跟前张毫无眼力劲儿的脸,范伸也懒同她计较,合上了书页,起身,“陪你,回姜家。” 姜姝一愣,忙地搁下碗,“姜家又不远,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便是,世子爷不必跟着一道过去......” 范伸突然将手里的书撂到了木几上,一时没控好手上的劲儿,“啪”地一声,吓姜姝一个机灵,却见范伸回过头,脸色平静地道,“好好用你的饭。” 他还去不了? 姜姝一声不吭了。 夜里再热情,再她身上如失狂,天色一亮,这人就如同妖怪见了光,立马显出了原形,永远都是这幅阴晴不定的德行。 姜姝匆匆扒了两口,正欲起身,杵她跟前的人,又是沉沉一句,“都吃了,我侯府从没剩碗的习惯。” 姜姝硬着头皮,他的眼皮子底下,将碗里的米粥喝了个干净,才被他赦免离了圆桌。 待姜姝漱了口今出来,范伸已经拿着她的大氅,外等着了。 两人虽一同闯过了江南,长安,两人却很少一同出门,如今两人肩并肩地从东院出来,一个加快了脚步,一个故意放慢了脚步,缓缓地地从长廊下穿过来。 也不道姜姝说了什么。 只见范伸许是没听清,竟是俯下身偏过头,对着她凑近了耳朵。 姜姝跟着踮起了脚尖,仰起头,又同他说了一回。 两人头挨着头,恩爱的模,谁见了,又忍心去打扰。 塘子中间的的几树芭蕉已经发出了绿芽,侯夫人立对岸,瞧了个清楚,脚步一时顿,不再往前了。 虞家大姐今儿一早就去寻了侯夫人,催着她将事儿了了,侯夫人磨不过她,这才勉强答应她过来,先探探两人的口风。 出来后,虞家大姐一直跟侯夫人身后,一时也瞧不见前头是情况,只见侯夫人着着忽然停了下来,不由疑惑地唤了一声,“妹妹怎么了?” 侯夫人没回答她,转过身脚步突地折了回来。 虞家大姐一愣,赶紧追了上去,脸色起了变化,“昨儿夜里不是说好了,今日过去......” 虞家大姐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侯夫人打断,“我想好了,这事往后不用提了。”侯夫人停下来,看着一脸疑惑的虞家大姐,认地道,“伸哥儿怕是遗传了他爹的病。” 虞家大姐不明白她说什么。 侯夫人又道,“不兴纳妾。” 76、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侯府的范侯爷当年去扬州沈家提亲时, 个个说这样的显贵人家,必定是妻妾成群,虞家个小门户, 等侯夫人去长安,指不定怎么受气。 虞家大姐嫁的秀才虽出身低, 但家里她说算。 可这么些年过去, 他的秀才人死, 也没到范侯爷纳上房妾室, 虞家大姐心头本就有些怨天尤人,觉得命运不公。 也并非不得侯夫人好。 只是她过得越是幸福,越是衬托出己凄惨。 是以, 她不愿意来长安。 这回若非为己的女, 她断不会来侯府, 她不到侯夫人的好日子, 侯夫人也不己的凄凉, 起码还能挽回点尊严。 如今不仅到, 还侯夫人将她的幸福晒到己跟前,虞家大姐有那么瞬,差点喘不过气来。 不兴纳妾。 挺好的。 合着她己的亲侄女, 在她眼里,当真就只是个想做妾室的姑娘。 她倒是还没过如此胳膊肘往外拐的人。 要不是觉得她是梅姐的亲姨母,将来定会照拂梅姐, 这妻和妾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也不会这般放下情面来,三番五次地去寻她。 如今到这么句,虞家大姐便也彻底明白。 脸色瞬黑下来,“是, 妹妹命好,这辈子找个好婆家,是我不该妄想,我梅姐的命,哪里能攀得上妹妹这等高门户......” 虞家大姐说完,回头便走。 云姑上前步,正打算劝说两句,被侯夫人把按住,“由着她去。” 侯夫人着虞家大姐愤然离去的背影,叹声道,“就她那性子从小就好强,事事要做个对比,到头来越比越差,这些年她那些苦不是旁人给的,是她个找的......” 侯夫人虽如此说,心头到底还是有些心疼。 个的亲姐姐,小时候也曾牵着她的手,给她藏过不好东吃。 只是世道弄人。 若他当真是己的子伸哥,别说她要那妾室的位置,她就是想做主母,她也能点头。 “你去瞧瞧长安城里,还有哪些未许亲的门户,挑几个家世,人品好的公子哥......”除伸哥,这长安城里她要是上哪家,她亲去说。 ** 姜姝跟着范伸从东院出来,马车早已停在门。 今日天色不错,雪白的云层之间破出条子,露出里头的蔚蓝,阳光倾斜下,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甚是舒坦。 姜姝坐在马车上,时不时揭开布帘往外瞧上两眼,过上阵,再回头瞅瞅身旁那位正闭目养的大人物。 生怕己吵到他。 适才两人经过长廊,侯夫人到的情景,实则是姜姝在问他,“咱不去同母亲说声吗。” “已经说。” 姜姝愣,何时说的? 再想起,他今早上起来的又比个早,实在好奇,他哪里来的精力,嘀咕声,“夜没睡,哪来的精......” 范伸这回还真没清楚,才俯下身问她,“什么?” 姜姝便仰起头,“夫君晚上,,不睡觉的吗......”似乎每次她睁开眼睛,他必定也是醒着的。 范伸的双眸子,突然深深地着她,轻声反问,“你要我睡?” 姜姝明白。 得,又是己勾|引他。 姜姝懒得同他理论。 谁知范伸并没有好就收,得寸进尺地又补句道,“成婚,瞌睡。” 姜姝转过头,讶异地着他,感情这还真怨起她...... 两人上马车,范伸便将头靠在马车壁上,习惯性地闭上眼睛,再个精抖擞,姜姝连己开始怀疑,是她压榨他...... 姜姝尽量安静。 路未曾出半点声音。 然范伸压根就没睡着。 夜里很难入眠,每回半夜才熄灯,早上天未亮又起来,日到头也就只睡上两个多时辰,成亲前,范伸几乎上马车,便会眯上阵。 最近明显感觉,这习惯已经在慢慢地被打破。 因夜里,搂着那么个人在怀,他睡的极为踏实。 反在马车上,突然就没瞌睡。 “想就,揭来揭去,不累?”那车帘的揭开,范伸立马就能感觉到光线的照入,如此几回,终是忍不住,开。 这话说完,姜姝彻底不。 陪着他干瘪瘪地坐小半个时辰,便到姜家。 去江南前,姜姝走的着急,连个招呼没来得及打,知道祖母肯定是担心,昨回来时就想过回趟姜家,但算起日子来,己也才嫁进侯府个多月,不好开去提,便趁着范伸昨夜在她身上,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时候故意磨他。 到姜家,今日姜寒也在。 私塾生临时有事,给他几日的假。 姜姝临时回来,提前并没给姜家捎信,姜寒早晨起来在院子里晨练阵,便跟前的小厮匆匆跑来道,“爷,姑爷和大姑娘回来。” “真的?”姜寒脸兴奋,打姜姝成亲,他还未过她人呢。 “人到老夫人院子。”那小厮说完,姜寒便进屋匆匆洗漱,换身衣裳,迫不及待地赶去老夫人屋里。 到老夫人院子,姜姝正在同姜老夫人说着话,范伸人坐在旁,安静地品着茶,今姜文召当差,并不在府上,姜寒来,姜老夫人倒是松气。 人来府上,总不能让人家就这干坐着。 再说,他在旁边坐着,她和姝姐说话也不方便,便招呼道,“寒哥来的正好,范大人难得来回,你陪大人去转转,解解闷......” 姜寒然乐意。 从初次相,范伸送他只狼毫,便在他心头中下个好印象。 当下便冲着范伸亲热地唤句,“姐夫,我带你到我院子里转转,咱们杀上盘......” 姜老夫人正欲斥姜寒声无礼。 范伸起身,当真跟着姜寒走出去。 在侯府,范伸也不是没同这等熊孩子相处过,小公子范哲,还有几个小侄子,无论是蛐蛐,还是下棋,范伸从来不会因为对方年纪,辈分低,便会让上几分。 上回二房屋里的小侄子,拿个蛐蛐,非得来他跟前嚣张。 最被当场洗白。 小侄子哭的在地上打滚,侯夫人赶过来揪着他当着那小侄子的面通训斥完,范伸妥协,“行,下回我让他。” 小侄子信以为真,第二天又来只新蛐蛐过来,屁颠屁颠地以为己这位四叔,肯定会让他赢把。 谁知,又洗白。 事还得意地告诉人家什么叫,“兵不厌诈。” 六岁大的孩子,哪里懂,又哭通,侯夫人到最懒得再说他。 如今侯府二房,三房屋里的小孩,知道四叔最不好说话,也最不好惹。 今日姜寒领着范伸到己院子,便摆上盘棋,多有几分显摆的意思,旁的不说,就这下棋的本事,他可得到生的认可,从来就没输过。 “姐夫,待会千万别让着我,我也不会对姐夫手下留情......”姜寒说完,便转身进屋让小厮泡茶,再回来时,范伸已经盘腿坐在棋盘前。 姜寒色难掩兴奋,走到范伸对面,衣摆掀,动作有些大,恰好就露出腰间玉佩旁的个荷包。 范伸也正好抬头。 那荷包轻轻晃,范伸眼就认出来,也是朵白芍药。 “姐夫选子。”姜寒以客为主,入座便将黑白子往他跟前推,范伸随手取罐,拿黑子往棋盘上走两步才道,“荷包不错。” 姜寒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向己的腰间,笑笑道,“四妹妹呆在府中平时没事干,闲着无聊,就爱折腾这些,虽尽是些花花草草,针线还是很好......” 说完下意识地往范伸腰间去。 范伸的腰间此时也挂着只荷包。 正是他的好夫人,昨给他缝的那只。 姜寒瞧眼,时没瞧出来是什么花样,但那针线,昨夜在灯火下瞧着还好,如今大白天,实在是言难尽。 姜寒不由抬头向范伸,卖夸地道,“姐夫若是喜欢白芍药,何不让姐姐给你缝只,姐姐的针线同四妹妹个样,连缝出来的花瓣形状模样,肯定比姐夫如今这只强......” 姜寒没去范伸的脸色,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那荷包上,皱眉道,“姐夫这荷包上的是......”姜寒想破脑袋,勉强能形容出个东来,“毛毛虫?” 话说完,棋盘上便重重地落下颗黑子,“下棋。” 姜寒这才抬头向范伸,对面那张脸上的色,实在说不上好。 姜寒有些内疚,想着姐姐怎就不给他缝只呢,怎让他戴这么个荷包出来,“要是姐夫不嫌弃,我那屋里还有几个白芍药的荷包,未曾用过,我这就去......” “不用。”范伸突地打断他,唇角勾,着姜寒缓缓地道,“这只,我用着甚好。” 姜寒来是个心大的,此时也察觉出那笑容,有些不太正常。 太假。 姜寒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坐下来,陪他下棋。 半个时辰过去,姜寒额头上便生出细汗。 没工夫再想旁的,紧张地盯着棋盘。 三盘,每局他没有坚持到两刻,均被范伸杀得片甲不留,所有的出路全部给他堵死,还堵得明明白白,半分情面没留。 姜寒从未输的如此惨过。 心绪全乱。 范伸没放过他,路堵死,还未等姜寒反应过来,便推棋盘,“再来。” ** 范伸走,姜老夫人便也没有顾忌,问些姜姝婚之事,“世子爷可是个疼人的?” 姜老夫人着姜姝渐渐生红的双颊,便也明白,轻声劝道,“你身子弱,倒也不急得要孩子,好在侯夫人也开明,等将来你调养好身子,再慢慢来,可别太过于着急,勉强个,到头来走你母亲的老路......” 姜姝点头,“祖母放心,孙女知道。” 当年的沈氏,在姜老夫人心里也是道坎,当初她盼着姜姝早些许亲成婚,如今又害怕她生孩子。 可女人这辈子,怎可能不生。 “等有动静,可得立马知会祖母。”姜老夫人再三交姜姝,突地又想起来,“国公府韩夫人前几日也在问你,要是有孩子,这回说什么也要派个人守到你跟前......” 当年沈氏走,韩夫人怄好久的气。 几个月没出过门。 怄个怎就信沈氏的话,说她挺好,又怄姜文召,没有半分男人的担当,竟让己的夫人为替他的官途省上几个钱,连命搭进去。 来姜文召续弦,韩夫人便彻底不再同姜家来往。 只时不时地让韩凌过来,姐弟二人。 如今姜姝成亲个月,还未回到侯府,前几日才耐不住,跑来姜家问起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顺着那话头,往下说,便说到韩家那个庶女的身上,“也不知道国公爷和那孩子的娘,到底是如何认识的,忽然就带回个姑娘,如今进宫,竟被太子强行留在东宫,前段日子被皇上知道,逼迫,太子竟是直接话,今的太子妃,就是那韩家的庶女......” 77、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皇上本就忌讳太子和韩家, 如今太子执要封韩家姑娘为太子妃,更是犯了皇上大忌。 接下来这宫里,怕是不得太平了。 往日她不关心, 如今不一样,她孙嫁给了大理寺卿, 且还是皇上人, 真要斗起来, 便是以韩家和太子为敌, 不知道将来局势会如何。 若以往,她自然是想太子赢。 当年秦家。 还有那镇国公府,多少条人命啊, 一句谋逆, 说杀就杀, 还不是仗着两家人脱不掉‘忠义’二字, 料定了不会反了他。 可如今范伸站了皇上。 夫唱妇随,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韩夫人走后,姜老夫人最近几日都没睡踏实, 但她活到这般大岁数了,多少明白了些道理。 这个人命,都是看造。 想那镇国公府, 皇上唯一亲妹子, 都没能躲得过,最后竟是拿命了镇国公府“忠义”,更何况他们这些依附着朝廷而活蝼蚁。 听天由命,走一路是一步了。 姜姝听姜老夫人说完, 倒是有些外。 韩家庶。 那不就是当日韩凌要她护送其出城,最后却没能成功那位貌姑娘...... 如今要成太子妃了? 那韩凌......这回她当知道放手了。 “最近朝廷事情多,子能搁下公务,今日特陪你回来这一趟,足以见得人家是对你上了心,夫妻俩相处,尤其要讲究一个你来我往,万不可觉得他是你夫君了,做什么都应该。” 姜老夫人苦口婆心地教着她,“这上,就没有谁该对谁好,得不到相应回报,再浓情走不远,日子久了再被油盐酱醋一磨合,若是不去维护,两人情只会越来越淡......” 姜老夫人说完,看着姜姝沉面色,轻声问道,“你可听明白了?” 姜姝点头。 大致明白了,今儿他陪自回来一趟,自回去应该好好激他。 “这段日子,多陪陪子爷,朝堂事儿烦心,可别等到回到家里,还没一个暖心之处。”姜老夫人嘱咐完才同她提起了一事,“侯夫人大姐,你大姨母,算起来在侯府住日子不短了,能呆到这个时候,还不见她跟前那姑娘说亲,心头打是什么主,你得有个数......” 这回姜姝疑惑了。 大姨母跟前姑娘,贾梅? 她能有什么想法...... 姜老夫人见她一副迷惑模样,就知道她到底还是没有开窍,姜姝从小没有母亲,这些事,就只有姜老夫人想起来了哪桩,说哪桩,“子爷是侯夫人跟前独子,妻四妾,倒没有错,你如今成了主母,若是那贾家姑娘当真要进门为妾,你可得坚持好自个儿立场,别见着她是侯夫人表亲,便一味仍让,什么规矩都应了人家......” “我姜家门户虽小,但该有规矩礼数,从没有落下,只要你占了理,就不用心虚......”姜老夫人还在说着,姜姝神智已经飘远了。 纳妾...... 进门前,她曾日日都盼着人家纳妾,或者彻夜不归,她好一人呆在后院做好她子夫人。 成婚之后,这一个多月以来发事情太多,一忙乎起来,倒彻底地将这事给抛在了脑后。 若不是姜老夫人时提起,她还真忘了这事。 再一想贾梅。 最近,她那些奇怪行为和对她态度,忽然就明朗了。 先是到她跟前来,同她报信说子爷去了花楼,后来几次献殷勤,套近乎,原来是打这个主。 一个是表哥,一个是表妹。 倒合适。 姜姝心头突地一空,心口处莫名窜出了一股焦灼,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为何。 姜老夫人见她不吭声了,接着同她道,“这事你不用着急,该着急是那贾家母,只要侯夫人和子爷没开口,你万不要主动去提,权当不知道,你如今该做,便是好好同子爷过日子......” 那句再亲是妾,姜老夫人没说出口。 毕竟是侯夫人亲姐姐。 祖孙两人一聊起来,便忘了时辰,安嬷嬷进来提醒午食时辰到了,姜老夫人才忙地掐断了头,一面张罗摆桌,一面差人去姜寒院子里请人。 等到两人到了老夫人院子。 范伸还是来时模样,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倒是姜寒,整个人似是被霜打茄子,一瞬焉了气,走路都没了力气。 姜老夫人一愣,问了声怎么了。 姜寒摇头,闭口不谈。 横竖这些年养出来自信,今儿是败了个精光。 十几局,一局都没赢...... 往后出去,哪里还敢说,自个儿棋艺精湛,他如今都开始怀疑,自到底会不会下棋了。 姜老夫人没再问他,陪着姜姝和范伸用完饭,亲自将两人送到了门口后,回来安嬷嬷才同她禀报道,“大公子今儿同姑爷下棋,输了,正怄气呢。” 适才安嬷嬷去请人时,大抵知道了情况。 姜老夫人倒是奇怪了,“这下棋输了便输了,有何可沮丧,还怄气?到底还是年纪轻,没被磨练过.......” 安嬷嬷才轻声道,“听小柳子说,十几局,给输了。” 姜老夫人愣了愣。 寒哥儿棋艺虽谈不上出类拔萃,但在长安城算是有了名头,碰到再厉害角色,不至于输成这么惨。 范伸棋艺竟如此超群? 姜老夫人想了一圈,侯府范侯爷闲云野鹤,只懂画画,并不善于摸棋子儿。 侯夫人更不用说,棋盘上规矩都不懂。 想必定是拜了哪个高人。 说起高人,姜老夫人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人,同身旁安嬷嬷聊了一句闲,“长公主要是在,她那一手棋艺,谁不叫绝,当年辽国二皇子当众挑衅我大周皇族,长公主便是用了一盘棋,将对方气焰彻底地灭了下来......” 都是十几年前事儿了。 因着当年姜太师对长公主有几分恩情,那回宫宴,长公主特邀请了她去,本想给她姜家引荐一个翻身机会,却不曾想,辽国二皇子突然来了宫里。 她才有幸目睹了那场巅峰对决。 姜老夫人自喜欢下棋,当初长公主那棋盘上每一个子儿,她如今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姜老夫人同安嬷嬷聊了一会儿,上了长廊,走到了通往姜寒院子月洞门时,到底还是停了脚步,“咱去瞧瞧吧。” 适才姜寒用了午饭,便回了院子。 一回来,便坐在了棋盘前。 一个人沉默不语,只盯着上头棋局看,最后一局时,他并没有推倒,如今棋盘上留着,便是范伸适才用时一刻,将他围在里头局面。 安嬷嬷扶着姜老夫人何时进来,姜寒并没注。 姜老夫人走到了姜姝身后,目光往那棋盘上瞧去,片刻后,眸子便是一阵猛颤,脸色跟着起了变,渐渐地褪了血色。 安嬷嬷还未留到她异常,便见她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了两步,颤声问姜寒,“这棋局,是谁下?” 姜寒这才回过神来,忙地起身,“祖母怎么过来了。” “我问你,这棋局可是范大人留下?”姜老夫人问了一遍,安嬷嬷和姜寒都才发觉其脸色有些不对,赶紧扶住了她。 “黑子是姐夫,白子是不孝孙儿。”姜寒道她是因为自个儿不成材伤了心,便主动认了错,“孙儿辜负了祖母栽培,下回孙儿再努力......” 姜寒还未说完,姜老夫人脚步便是一个踉跄。 她就说呢...... 她就说呢...... 怎就长不像侯爷,不像侯夫人。 永宁侯府子,一场高烧,人都快烧没了,过了一月,却突然好了。 那长相,分明就是....... 姜老夫人脸色雪白,她怎就从未怀疑过。 跟前姜寒见她脸色越来越差,心头一慌,正欲去唤人请大夫,却见姜老夫人突地直起了身来,手里拐杖对准那一盘棋,直接给砸了下去,棋子儿瞬间散落了一地。 姜寒想阻止都来不及。 姜老夫人却是回头看着他,肃然地道,“今日这些棋局,你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了,不得对外宣扬,更不得拿出去同人讨论。” 姜寒还未明白过来,姜老夫人拐杖便往地上一跺,咬牙问他道,“听清楚了没?” 姜寒只得点头,“孙儿明白了。” 78、第 78 章 第七十八章 姜姝上了马车, 才察觉出了范伸有些对劲。 没闭目养神,也没看书,一人安静地坐在一侧, 姜姝念起祖母同她说的那番道理,几回主动同他攀谈, 均回应。 再一瞧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姜姝心头没底了。 虽平时也是一张冷面孔, 今儿摆着冷的同。 姜姝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他了, 还是说姜家招待周?可适才那样,分是寒哥儿被他欺负了...... 罢了。 她哄哄吧...... 姜姝吸了一口气,屁股往他那侧挪了挪, 摊开了自己白嫩的手掌, 小心翼翼地凑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偏过头轻问道, “世子爷, 会会看手相?” 范伸瞟了她一眼, 看着她那张没心没肺的脸,也知道怎的,气打一处。 绣花。 他怎就如此看了她, 她能绣出个什么花...... 范伸转过头,脸色更冷。 姜姝起了那个头,也没放弃, “会没关系, 我教你,很简单的......”说完便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细细地翻看起了指腹,“你瞧, 咱们手指头上的纹路,每个都一样,还颇有讲究,纹路圆的叫螺,纹路没封口的叫簸箕。” 也是小时候祖母教她的。 恐怕长安城没有哪个孩子,没玩过。 姜姝照着那口诀念了一遍,“一螺穷二螺富,三螺四螺卖豆腐......十螺全,点状元。”说着的功夫,姜姝又将自己的手指头翻了个遍,神色微带沮丧地道,“十几年了,我这就从未变过,一个螺都没有,十个全是簸箕,岂是将要讨饭吃.......” 范伸的眸子又轻轻地瞟了回。 “我替世子爷也瞧瞧。”姜姝趁着这功夫,一把拉过了范伸搭在膝盖上的手掌,也没去看他的脸色,认认真真地替他看起了手相。 范伸正要将手抽出,便听到一惊喜的音,“世子爷,是螺纹。” 那惊愕的神色,宛如到了一件无比稀罕的事。 “别闹。”范伸识到了什么,又将手往外抽了一下,却抵住姜姝的奇心,“咦,又是一个螺,世子爷先别动,让我再瞧瞧......” 姜姝这会子也忘记了自己替他看手相的初衷,生怕范伸将手挪回去,便动用上了胳膊肘子,将他的小臂摁住了怀里,一颗头早就蹭到了范伸的胸膛上。 发簪上的流苏扫过,范伸微微仰目,眸子垂下,直盯着她那发簪下绞缠的根根青丝。 凑近看,姜姝的发丝并是很黑,颜色偏棕色。 却细腻如流墨,散着幽幽清香。 范伸心头的闷气,被鼻尖的香气一索绕,知觉竟也平复了少,一时也没再动,着她瞧。 待姜姝瞧完了,才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范伸,似是发现了一个了得的秘密一般,神色中还带着敢置信的惊喜,“世子爷,你竟然有十个螺。” 她一个都没有。 范伸的目光咸淡地落在她脸上。 手是他自己的,他还能知道? 如今被她这般咋呼地呼出,倒又觉得是有几分稀奇。 姜姝的目光却是紧紧地盯着他放,就似是他脸上生了什么可吸引她的东,眼珠子一眨也眨,半晌才轻轻地唤出了一,“世子爷。” 范伸被她这番一瞧,一时也猜透,她又在耍什么鬼主,终于开了口,“怎么了。” 姜姝那双呆愣的眸子,良久才缓缓一动,看着范伸的眼睛,无比真诚地道,“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她听祖母说过。 十个螺的人和十个簸箕的是上天注定的姻缘,是几辈子才能休的福分,十个螺和簸箕的人,就是少之又少,还能凑到一对,更是万里挑一。 竟被自己给遇上了。 祖母说,一旦遇上这样的缘分,即便是将遇上再大的磨难,也无法将他们拆散...... 永生永世都会彼此相守。 她说定上辈子,就经认识了他。 范伸原看着那张突然深情起的脸,也没指望,她能吐出什么话。 听完,那双黑眸深处,一抹柔光慢慢地浮现了出,片刻瞥过目光,微微转了转头,唇角的一抹笑容,终是没有憋住流露了出。 姜姝这回看得白白。 他就是笑了。 姜姝心头一松,握住他的手也没往回挪,轻轻地捏着他的手指头。 姜姝坐在了范伸的左手边,握的却是他的右手,一路上,范伸就这般别扭地保持着被她攥住的姿势,两人之虽没再说话,心思却都在对方身上。 车子一慢下,似乎还听到彼此的心跳。 快到侯府了,姜姝才松了手,问他,“世子爷,生气了?” 范伸将胳膊抽了回去,臂膀处开始发麻,随口应了一,“还。” 姜姝过是想试探他一句。 被他如此一答,便说他是当真生过气了,姜姝还是没白,其脸色比起适才,了许多,便问道,“世子爷,可是姝儿哪里得罪您了?” 范伸还没得及回答,脚下的马车一顿,严二掀开了车帘。 范伸先起身下了马车,再转身同她伸了手,扶着她站稳,对上她那疑惑又求知的眼神,才道,“想知道?” 姜姝自然点头。 范伸却轻飘飘地撂了一句,“自己想。” 姜姝看着他率先府的背影,当下嘴角便是两抽。 她想。 她怎么想,她今压根儿什么都没做...... 今儿是没有,可以前呢...... 姜姝想了一路,到了东院,总算是白了,那他在惠安寺同她说的那番道理,如今算是应证在了自己身上。 真正的生气,难受的是自己,而是别人。 姜姝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有那十个螺的人和十个簸箕的缘分摆在跟前,这一瞬也没能阻挡,她想骂他一句‘狗东’的冲动。 姜姝拖在面磨蹭的那阵,范伸先回了东院了里屋更衣。 姜姝一屋,便范伸经换上了一身大理寺的官袍,一愣,“夫君要去大理寺?” 范伸应了,“嗯。” 显气儿还在。 姜姝心头一软,知道祖母说的那话没差,今儿他是挤出了半的闲功夫,陪自己回了一趟姜家。 她总能再让人家生气。 范伸人都走出了门槛了,衣袖突地又被姜姝拉住。 想起了祖母同她提及的几句朝廷局势,姜姝头一回对他有了交代,“姝儿虽懂朝廷之事,但夫君做的事,在姝儿眼里,那就一定都是对的,将无论如何,姝儿都会支持夫君......” 范伸回头。 看了一眼她那张视死如归的脸,勾唇,手掌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脑勺,低道,“晚上用等我,早些睡。” ** 范伸走,姜姝心神便有些宁。 一阵阵的患得患失。 还拉了春杏过,一同回忆,自己还有哪些事情,没有暴露出,有可能被范伸抓到包的。 装病,会武功他经知道了。 她嫁他的目的? 也对,他当初娶她,就没问过她是什么,直接爬了墙,当也会在乎,她的心里有没有他。 春杏却摇头,“夫人这点怕是想错了,哪有人会在乎,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分量......”春杏说完,便问了她,“夫人莫非就想知道,世子爷是如何想夫人的?” 姜姝想了片刻,还未想出个以然,贾梅又了。 拿了两盒胭脂水粉过,递给了姜姝,一双眼睛泛着红,显经哭肿了,却依旧强颜欢笑,唤了姜姝一,“表嫂子。” 姜姝知道她是什么目的,便也没有了往的热情和坦荡,让春杏将她手里的胭脂接了过,又去拿了一片金叶子,交到了她手上,一句都未多问,没留她,也没去问她那眼睛是怎么回事。 贾梅被晒在那,手脚都知道往哪里放了,整个人都透着尴尬。 往她一过,姜姝便会让春杏给她备个座,留着她说一阵子的话,原以为自己今这副模样,姜姝一定会关心几句,她便借此机会,自己先同她开个口。 谁知,今姜姝仅没留她,还偏过头同春杏挑起了盘里的核桃。 再一瞧手里的那片金叶子,贾梅心头一酸,倒显得自己是个卖胭脂水粉的。 若是换作之前,就凭贾梅的自尊心,定是掉头就走,此时一双脚却定在了那,迟迟挪动。 昨母亲从姨母那里回,还说的的,说让她放心,今儿早上母亲回跟着姨母会过,先探探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的口风,若是了,便选个子,将她接东院。 她期待了一个晚上。 紧张地睡着觉,等的消息却是,姨母同了,要另外给她说亲。 母亲一气之下,回就要拉着她回扬州。 她说歹说,一双眼睛哭红了,母亲的心才软了下,这最一个机会,她说什么也要抓住。 ,总得开口询问了才知道。 她信,侯府这么大的门户,世子爷将当真就纳妾。 连那花楼里的姑娘,都能沾到世子爷的边,她怎么说也是侯府的表亲。 姨母同,多半也是想让她给人做妾,可她心头一点也在,她心甘情愿,是真心喜欢上了世子爷。 贾梅一想到回去,即将要面临的难局,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自尊心,脚步稳在那,终于鼓起了勇气抬头,结结巴巴地道,“表嫂子,妹妹有一事相......” “梅姐儿,今年满十六了吧?”贾梅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姜姝出轻轻地打断,问完姜姝才转过头,看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继续问她,“梅姐儿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贾梅被她一问,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脸色突地通红,半天都张开嘴。 她想说,她就喜欢世子爷那样的男子。 然对上了姜姝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却又突地说出,便又被姜姝抢先道,“剑眉星眸,隽秀洒脱,又看,有贵,又威风,既让人害怕,又让人为其迷恋,每回一靠近,便能让你心跳加快,分害怕却又控制住地想要去接近他......” 姜姝紧慢地说完,有才抬起头看着贾梅笑了笑,“梅姐儿,喜欢的当是这样的男子。” 贾梅的喉咙如同被什么东堵住了一般,也想说出一句,却又知道该说什么,只愣愣地看着姜姝,脸色绯红地点了点头。 她对世子爷的感觉,确实是如此。 姜姝这几句话,可谓都替她说到了点子上。 姜姝又瞟了一眼贾梅娇羞的神色,目光往下一敛,再抬起头,便笑着对贾梅道,“可这样的人,止梅姐儿喜欢,嫂子也很喜欢呢。” 贾梅心头一跳,眸子里的讶异之色,也没有任何掩饰,愣愣地望了过。 姜姝的目光却尤其坦荡,温柔地看着她道,“嫂子比你早了一步,误打误撞碰上了你表哥,也算是寻到了喜欢的人,梅姐儿若是也喜欢这样的男子,自个儿便努力去寻,嫂子想,梅姐儿一定能找的到,嫂子等着梅姐儿当上主母的那一。” 平里她虽同世子爷打打闹闹,他再是个狗东,那也是她同床同榻的夫君。 之前的那些姑娘,她知道是何原因没能收了他,她也管着。 如今自己既然经在侯府东院坐着了,凡事便得讲求一个先到是,再如何,万也轮到旁人她手上抢。 79、第 79 章 第七九章 今日祖母她说起, 她便好生想了这事。 表姑娘到底能不能纳。 权衡了一番后,觉自儿单是想着这问题时,头就已经不太舒畅, 甚至有些难受,便明白了, 她不是等勉强自儿的。 不乐意就是不乐意。 贾梅立在, 嘴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完, 思全都姜姝给点了出来, 没给她任何退路,一通话虽说的温柔,但一点都不委婉。 她拒了。 贾梅只觉脸上如火瓢过火辣辣地直烧。 连招呼都没顾得上姜姝打, 转身落荒逃。 到了门口, 却撞见了一脸惊愕痴傻的虞莺, 两人相窥, 贾梅的神色极为难看, 羞愤地瞪了一眼虞莺后, 匆匆地从她身旁越过,往自己院子走去。 “表姐......”虞莺赶紧追上,她并非是故意要偷听。 适才她见贾梅竟一人来了东院, 想着过来凑凑热闹,谁知到了门外,恰好就听到了表嫂子说的番话。 虞莺是挺惊讶。 但想不通, 贾梅怎就打了表哥的意, 表哥已经和表嫂子成了亲了啊...... 两人一追一赶地出了东院,彻底没了,春杏才看了一眼姜姝,见其手撑着头, 手指头正在装着核桃的碟盘内划着圈,便是一笑,轻问姜姝,“夫人可算是承认自儿喜欢世子爷了。” 姜姝一双绣眉微拧,偏过头去不说话。 春杏见她这番,没再逗她。 良久,姜姝才回过头来,自圆其说地道,“只是觉得表姑娘不适合......” 春杏又是一笑,问道,“夫人觉得谁合适?” 姜姝的手掌撑着脸,手指头在莹白的脸上,轻轻的点着,谁合适?百花楼范伸买了初夜的苏姑娘,是薛家位拒的三姑娘...... 姜姝胸口又生出了股熟悉的焦灼。 苏姑娘不适合,若是世子爷当真有想法,早就接到府上了,万不会将其留在烟花之地。 薛姑娘,世子爷肯定是不喜欢,才会拒绝。 思来想去,到最后,似乎只有自己才是最适合的...... 这想法一生出来,便吓得姜姝猛地惊醒了过来。 她又魔障了。 姜姝拍了拍微微红的脸颊,起身去屋洗了一把脸,春杏在外继续挑拣着核桃。 不知道夫人想起了哪桩,今日突然血来潮,说大人近日用脑过度,要多给剥些核桃,补补脑子,从下午世子爷走后,两人便开始砸起了核桃。 如今挑拣完,已有了大半罐子。 春杏见时辰不早了,便先封了核桃罐,随手放在了木几上,打算用了晚饭后,再夫人砸几,装满罐。 晚饭后,姜姝却提不起劲儿。 一人歪在软榻上,盯着慢慢暗沉下来的夜色,没让人关门,眼睛望着门前溢出去的一方光晕,毫无睡意。 等到夜深人静,侯府的灯火尽数熄了,外是没有半点动静后,姜姝才从软榻上起身,点了一盏灯,自儿提着去了侯府门口。 虽说了不让她等,可她横竖睡不着,今儿的月色不太亮,她闲着是闲着,去给送盏灯吧...... 姜姝没让春杏跟着。 在府门口等了一阵,没见着人,又怕手的灯火惊醒了管家,便悄悄地出了门口,在府门外的台阶处立了一会儿,之后索性便坐在了台阶上,侧目看着跟前条黑漆漆的路口。 万物安静下来,白日生了一堆子的事,到了这会儿,姜姝头就只惦记了一桩。 在江南时,能斗得过朱侯爷,韩家和太子呢,能赢吗...... ** 夜色中,范伸样在一处台阶上坐着。 身旁的阮大人看了一眼跟前毫无动静的侯府大门,转过头,不太确定地问向范伸,“大人,朱侯爷当真会出来?” 这都等了大半夜了,连鬼影子都没见着。 多半是悬了。 朱侯爷从宣城出时,走的是水路,陛下的禁军昨日就暗潜伏在了码头,只要朱侯爷人一到,插翅难飞。 且算算日子,水路最快得日,今日才第八日。 怎么算,朱侯爷应该在回长安的路上,等到天色一黑,却范大人唤来了侯府的后墙之外,说是要捉拿朱侯爷。 阮大人绷紧了精神,紧张地陪着范伸悄悄地守了一多时辰,眼见夜色渐深,阮大人才生了几分狐疑。 朱侯爷当真提前回了侯府? 就算回了侯府,今夜又怎么会出来。 阮大人的话音一落,便见朱侯府院前的条巷子,突地一片灯火通明,前来的全是文王的府兵,动静一时震人耳膜。 文王从马匹上翻身下来,看着侯府的大门,二话不说直接下了指令,“给本王搜!” 文王已经逼疯了。 今夜势必要铲除朱侯爷,朱家就没有一好东西。 一要杀,一迷晕了,从朱贵妃用迷药将迷晕后,文王就知道,只姓周,朱家和彻底地没有了关系。 就算今夜将朱侯府踏平了,不会有半分顾忌,一定要搜出朱侯爷来,谁敢阻拦,谁就得死...... 撞门的动静传来后,阮大人又紧张地看向了身旁的范伸,“大人......”阮大人想问,要不要禀报给皇上,王爷这一来,可算是侯府硬碰硬了。 万一朱侯爷知道了,敢回来? 有贵妃娘娘,这可是娘娘的娘家...... 范伸没理,安静地候了一阵,见文王破门了,才从台阶上起身,没去侯府,反是往侯府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才立在原地正左右为难的阮大人道,“再拖下去,阮大人今夜怕是立不了功。” 阮大人一瞬清醒了过来,赶紧追了上去。 一刻之后,在堆满了杂物的一条漆黑巷子,朱侯爷刚从一口破缸内钻出来,跟前漆黑的夜色中,突然就响起了一道平静的音,“侯爷,咱又见了。” 音就算朱侯爷化成灰,听得出来是谁。 脸色一瞬成了死灰。 范伸这才点了火折子,火把上的光亮,将彼此的模样照的一清二楚。 一无表情,一满脸颓败。 朱侯爷咬紧了牙关,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终于放低了态度,仰目问向对的范伸,“你想要什么。” 这么些年,只要朱侯爷想要谈判的东西,就没有一回失败过。 范伸退后一步,身后的阮大人和大理寺的侍卫让出了路,等到朱侯爷的手脚绑上了铁链,范伸才淡淡地看着,毫不留情地道,“想要的,侯爷如今怕是给不了。” 朱侯爷的表情扭曲了一阵后,突然笑了两,看着范伸道,“范大人莫要忘了,你都只不过是一把刀,的今日,便是范大人的明日。” 等到刀锋磨利了,这把刀就该废了。 就照范伸如今这样,过不了多久,便会走上的老路。 范伸没说话,示意手底下的人将其带走。 蒋蒋的铁链响起,朱侯爷人推的一踉跄,依旧不死,突地范伸道,“范大人可知,当年真正举荐长公去辽国和亲的人是谁?” 范伸缓缓地转过来头。 看了一眼朱侯爷,才阮大人道,“去备马车。” 之后严二又屏退了身边的人。 朱侯爷见只剩下自己和范伸了,头又燃起了希望,忙地范伸道,“不是,不是朝中些贪生怕死的臣子,是咱们位机关算尽的陛下。” 都到了这份上了,朱侯爷没有么天真,当真相信皇上会放过。 跟了陛下二几年,岂不了解是什么样的人。 论起狠毒来,自己哪及得上。 陛下生性多疑。 一旦怀疑上了,就算你拿出证据来,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信任你,等到寻到了时机,必定是最想将你打入地狱的一人。 朱侯爷只能将希望放在范伸身上,接着道,“当年怕长公舍不得自己的骨肉,不去辽国和亲,竟下了密旨,让人先去杀镇国公府的小世子,说长公没了牵挂,才能一一意地维护周辽两国的邦交。” 朱侯爷摇了摇头,就算是,恐怕做不到份上,“当时镇国公府的小世子正要举办六岁的生辰宴,前一日抱着的腿,一口一舅舅的唤着,邀去参加自己的宴席,哪想得到,的舅舅会暗杀,小世子没有想到,长公没想到,等到杀手到了镇国公府,死的不是小世子,却是镇国公。” “镇国公为了救自己的儿子,拿自己的身体为其挡了一剑,杀手一剑穿。”朱侯爷说完,又抬头看向范伸,冷笑了一接着道,“知道死的人是镇国公后,便开始害怕了,镇国公府秦家是世交,怕查出真相后,两家连韩老夫人弹劾的罪状,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策划了一谋反案,先一步拿到了伪证,只要几家稍微有了造反的痕迹,便能彻底地扣下一‘谋反’的帽子。” 朱侯爷说上了劲,“几家都‘忠义’的牌匾压在了身上,拿命保住了祖宗几辈子攒下来的,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赢了这场争分。” 朱侯爷说完,激愤地看着范伸,“当初就是用了这把刀,连自己的亲侄子,胞亲妹妹都不放过,更何况你这等毫无半点关系的人,今日能利用你来对付,将来就能再寻一人来,以样的手断去对付你,咱们的命运皆是一样,与其将来等死,不如咱们联手......” 朱侯爷说完,期待地看着范伸。 夜色安静了好一阵,才见范伸从青石板上点点光亮上,挪开了目光,抬头看着朱侯爷,轻轻一笑,“侯爷费了,不过这人并不贪,能活多久是多久,要是舒坦就行。” 远处阮大人已将马车牵了过来。 朱侯爷着急地唤了一,“范大人......” 范伸往前走了两步,平静地看着道,“放,凭侯爷的本事,不会么快死。” 不到死的时候。 “带回大理寺。”范伸转身匆匆赶过来的阮大人吩咐了一之后,一人先上了马背,紧紧地勒住了缰绳,夜风迎扑来,灌进了黑袍的袖筒内,吹得“鼓鼓”作响。 露出的一截手臂上,青筋顿显。 80、第 80 章 第八十章 朱侯爷被押回大寺后, 自己在江南所做一切,供认不讳。 弑杀王爷,谋害范伸, 炸了江南知州府...... 每一桩罪,都足以定他死罪。 今日负责审问是阮大人, 审问完出, 阮大人故意落后了衙差几步, 转过头, 单独问了一句朱侯爷,“侯爷如此费心,想必并非只是怕暴露了秦家和镇公府隐情, 侯爷当还有其他要紧之事, 担心王爷和范大人泄露, 才以此灭了口。” 朱侯爷抬起头, 盯着阮大人看了一阵, 突然一笑, 没头没脑地道,“比起范伸,你差远了。” 阮大人虽不他这话是何意, 但他从未想过要范大人作比较,眼下只知道要替陛下办事。 事办了,陛下必定不会亏待他。 阮大人没和其继续交谈, 撂下了一句, “侯爷若是想了,随时找我。”后,便紧赶了两步,跟上了前头几人脚步。 朱侯爷看着阮大人急促离去背影, 目光带了几分蔑视。 知道越,死越快。 他连陛下连基本忌讳都没摸,还敢替他做事。 范伸从江南回后,为何宫中迟迟不见动静,便是已摸透了皇上心性,并未在陛下面前揭穿自己。 凭他范伸头脑,都打听这个地步了,他还能不知道其中相?只怕是早就将自己和娘娘底细查一清二楚了。 陛下讨厌便是锋芒毕露之人。 且就是是他范伸,也料不准皇上娘娘情谊底有浓。 是以,以范伸如今立场,他只能透露出一星半点消息,让皇上自己先查。 等皇上自己开始怀疑了,他才能进一步将消息透露出,在这之前他范伸若是敢先暴出自己和娘娘秘密,甭管他和娘娘活不活得成,陛下必定不会留下范伸。 他跟了陛下二十年,他早就已经摸透了,虽贵为天子,实则心眼如针。 容不得任何亲信他藏有秘密,亦或是先知道了某个秘密。 更何况这件事,于陛下而言,算得上是一桩丑事。 范伸之聪,便是将自己置身在了一个模糊界限上,他能知情,也能不知情,今他不审问自己,倒自愿了个送死。 朱侯爷此时也不挣扎了。 他能做,也只有等,等着娘娘替他脱身。 如今他唯一担心,便是那两个证人,底落在了谁手上。 还有文王。 一想起文王,朱侯爷便再也无法平静,只恨得牙痒痒....... 忍不住又想骂。 那就是个被养废了蠢货。 ** 阮大人从地牢回,便将审问后卷宗交给了范伸,其也毫无隐瞒地说出了心头怀疑,“大人,属下怀疑,朱侯爷恐怕还有些事没招。” 范伸坐在案前,已经饮了两盏茶,神色平静地道,“说。” 阮大人见范伸愿意听他说,立马邀功地道,“大人想想,若单只是诬陷秦裴两家谋逆,朱侯爷为何要杀王爷?秦家和镇公府一灭,实则于王爷而言,并无坏处,按说子势力被消弱,得利是王爷,就算王爷知道了这事,又有何可怕,朱侯爷为何非要弑杀王爷灭口?” 范伸认听他说完。 思忖了一阵,才抬头欣赏地看着阮大人,点头道,“阮大人说没错,继续查下去。” 阮大人心头一喜,周身上下瞬间充满了干劲,“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会彻查底。” 说完正要退出去,便见范伸先从那案前起身,脚步经过他跟前时,又偏过头他说道,“日进宫面圣,阮大人也一道。” 阮大人心头一跳,反应过后,欣喜若狂,脸上喜悦之情一时也没掩盖住,转身便着范伸背影,激动地躬身道,“是。” 等范伸出时,月已经偏西。 折腾了大半晚上,范伸才坐上了回府马车,出了大寺巷子,四周便是一片黑暗,呼呼风声从车顶上略过,马蹄声愈发空旷寂静。 只要是夜里回,严二每回都会在马车内准备一盏灯,然一侯府外那条巷子,里头灯总是会灭。 今也一样。 马车内灯盏一暗,便只余了挂在马车外两盏角灯。 眼前彻底地暗了下,范伸才将身子轻轻地靠在了车壁上,听着耳畔不断呜咽风声,再一次回了那场噩梦之中。 远处那混乱厮杀声一点一点扩大,慢慢地拉近之后,鼻尖处又嗅了那股已刻在他脑海里血腥味。 满手鲜红,他也分不清底是谁。 但他并没有感觉任何疼痛,父亲将他扔身后虞老夫人怀里时,他所说后一句话是,“将,一定要护你母亲,无论用什么手段......” 转眼又是那场熟悉熊熊大火。 母亲后抱了他一下,捧着他脸他道,“椋哥,活着,母亲爱你,可母亲样也爱你父亲,不起.......” 烈火突地迎面袭,范伸整个人被其吞灭,呼吸瞬间急促了起。 额头上细细密密汗珠,不断地爬上,落在两道英气剑眉之上,范伸紧紧地攥住了膝上袍子,呼吸愈发艰难。 脚下马车一顿,稳稳地停在了侯府门口,范伸还未得及睁开眼睛,杂乱思绪,便被一道清甜声音拉了回,“夫君,回了?” 声音一落下,跟前帘子随之被一只手从外掀开。 灯笼下一张脸,从那帘缝中钻了进,眉头微皱,无论是那声音还是表情,都带了些许委屈,“夫君怎么这么晚......” 范伸紧紧地盯着跟前那张脸。 坐在那,迟迟未动。 跟前那人又是眉头一皱,催了一声道,“夫君快些吧,夜里风凉,我等了这半宿,手脚都快冻僵了......” 姜姝是有些冷。 但还不至于冻僵,只是坐久了,腿有些发麻。 说完便放下了车帘,退后两步伸了伸腿,弯下腰去捶了两下腿弯子,身后马车一沉一起,姜姝还未起身,头顶上便罩过了一件大氅,温热气息入鼻,姜姝一转过头,人就被范伸搂进了怀里,“有那么冷吗。” 那声音比起平日低哑了许。 姜姝诧异地仰起头,还未瞧清他脸,又被范伸将她脑袋给掰了回去,搂着她跨进了府门,才低声问她,“不是你说了,早些睡吗。” 姜姝提高了手里灯笼,往他脚前青石板上照了照,随口道,“许是日睡,夜里就有些睡不着了......” “是吗。” 姜姝点头,“今晚上云层,月亮也被挡住了,夫君回又晚,肯定看不见路,我闲着也是闲着......” “姜姝。” 姜姝话还未说完,便被范伸突地一声打断。 范伸相处了这么久,姜姝似乎还是头一回听他唤起自己名字。 姜姝诧异地回过头,后脑勺便被范伸握在了掌心内,往前一扣,俯下身,唇瓣轻轻柔柔地落在她那朱红双唇上。 姜姝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腰杆子正被他顶在了大门口一根朱漆圆柱上,没了退路。 府邸上下一片安静。 严二早已经没了踪影。 姜姝手里那盏微弱灯火,落在了脚前,要灭不灭之时,堵在她跟前人再一次俯身下,姜姝眼睛一闭,没再躲。 两道唇瓣相触,姜姝微微顿了顿。 心口就似是被什么东西,提起了一样,半天落不下,“咚咚”直跳。 刚有了些许感觉,唇瓣轻轻跟着范伸动了一下,身后突地响起了一道急促脚步声,姜姝根本不及躲,一盏灯火便直直地照在了她眼睛上。 姜姝闭上眼睛,立马转过头,将整个脸埋在了范伸怀里。 待那管家看清两人是谁后,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吓得结巴,“世,世子爷,夫人,怎,怎这么晚.。” 他还道这大晚上,是府上那野鸳鸯,胆大包天,跑这偷情...... 怎么也没料是世子爷和夫人。 “下去。” 那管家本就被吓了,再听世子爷这冷冷一声,背心都生了凉,转过身脚步绊了几下,匆匆忙忙地回了屋。 待范伸再回过头,那人已经从他胳膊肘下钻了出去,脚步如风,提着裙摆直往东院走去。 这大半夜,羞死个人了...... 范伸弯身,缓缓捡起了地上灯笼,再看了一眼前头那恨不得飞起人影,紧绷脸色,终是暖和了下。 这会子她倒是看得见了。 81、第 81 章 第八一章 时已到了半夜。 姜姝那一走, 春杏和晚翠也没敢歇息,一直守在屋门口等着,如今见姜姝一人回来了, 还以为没接到人,春杏上前两步迎上去, 正欲劝其早些歇息, 今夜一过, 世子爷明儿也就回来了。 跟前院门口却又突地多了一盏昏黄的灯火, 那光晕印在黑色袍子上,脚步沉稳无声,是世子爷又是谁。 两个丫头心头一喜, 赶紧进屋备水。 姜姝已是洗漱完了。 范伸将灯笼搁在了门槛, 跨步进去, 到了里屋, 便见姜姝候在了浴池门前, 声吭地立在了那, 由偏头瞧了她一眼,“还睡着?” 姜姝也没搭话,脚步往前走了两步, 主迎上来替他更衣。 那嫩手指头在他腰带上一阵摩挲,找到了那卡扣,轻轻掰开, 双手再从他腰间穿过, 将整个腰带取了来,又才仰起头,看着他颈项处的几颗纽扣,踮了踮脚尖, 轻声道,“世子爷你低一点儿,我够着。” 范伸意地看着她。 打成亲来,这怕还是头一回。 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范伸在弯腰的那瞬,便侧过头,盯着她那张似乎什么都在乎,实则却暗藏了无数小心思的巴掌脸,问道,“今儿了何事?” 姜姝眼皮颤了两颤,摇头,“没事。” 她想对他好,还成了? 范伸也没再问她,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看着她缓缓地解开了颈项间的纽扣,作笨拙又生疏地替他褪了身上的衣,转身挂在了屏障,便没再回来,只立在那看着他,了。 范伸垂目,疑惑地往身上看了一眼,里衣还完整的穿在他身上,挑声问她,“就完了?” 姜姝梗着脖子,越是想去看,那余光越是能瞟到那一处凸起来的硕大。 实在是太过于醒目,姜姝索性偏过头,死也上前,“我,我等夫君来。” 半晌,浴池里传来了静。 姜姝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将头转了过来,替他备好了换洗的衣裳,挂在了浴池门口的屏障上,便回到了床榻上歪了一会。 大半宿了,姜姝哪里能困。 到浴池里隐隐传来的水声,心头莫名地踏实了来,眼睛缓缓地往耷拉,竟就那般睡了过去。 睡正沉的那阵,似是有人替她褪了鞋袜,将她的身子往里挪了挪。 姜姝借翻了个身,身那人却伸了胳膊,一把将她捞了过去,温温润润的一记吻落在她额间,声音沙哑地唤了她一声,“夫人。” 姜姝迷迷糊糊,没醒过来。 之又依稀到了一声,“姝儿......” 姜姝还是没能从瞌睡中挣脱来,到了第二日早上终于睡醒了,昨夜那模糊清的几道声音,便如惊雷般瞬间炸开了她的脑子。 姜姝翻身起来,身旁已经没了人。 又忙地掀开幔帐,穿了绣鞋来,面已经淅淅沥沥的落起了小雨。 春杏到静声从屋进来,赶紧拿了一件大氅披在她肩头上,轻声道,“世子爷去上朝了,走之前还吩咐奴婢们别去打扰,让夫人多睡一会儿。” 姜姝轻轻地握住了大氅领子,立了半晌,回头瞅着春杏,欲言又止。 昨夜他到底同己了什么,春杏又怎会知道。 姜姝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她怎就睡那么死...... 那话,他确实是了吧? 姜姝心头一阵乱跳,身旁的春杏,看着她这一番痴痴呆呆的模,担忧地地问了一声,“夫人,怎么了?” 姜姝没应她,转过头便是一句,“咱去买些葡萄回来。” 春杏一愣,看了一眼屋的春雨,及时劝道,“今儿个落雨,夫人要什么,吩咐管家买回来便是......” 姜姝没,风就是雨,进屋便寻了一身轻便的衣裳换上。 她想个儿去选。 买上一筐葡萄回来,就像那花楼里的姑娘一,她剥给他吃,他想吃多少,她剥多少...... 春杏拦住她,只让东院的管家去备马车,春雨细细密密,好在点子大,门前姜姝同侯夫人禀报了一声,想回去采办点个儿的东。 院子里虽有管家,有些东却好开口托付。 侯夫人正云姑讲着昨夜管家遇上的那事,笑合拢嘴,叨了一句,“两人去了一趟江南回来,倒是一刻都离了。” 话音刚落,便见到正主儿。 侯夫人又是一番打探,看姜姝周身在,正纳闷个儿怎么了了,便见侯夫人点了头,嘱咐道,“今儿落雨,路上小心些。” 姜姝从侯夫人院子里来,没再这回东院,直接去了大门口上了马车。 刚走久,虞家大姐便抱着一个肉团子,到了东院。 春雨一落,路上淅淅沥沥,侯府各院都懒走,各呆在了院子里。 三房三夫人跟前的鹏哥儿,今年才三岁多,屋里关住,趁着屋里的婆子一个注意便跑了来,脚步跌跌撞撞,迎面便撞进了虞家大姐的怀里。 虞家大姐已在那廊徘徊了好一阵。 正想一个由头去东院。 看见了鹏哥儿,心头顿时一亮,忙地拉了鹏哥儿过来,逗着他道,“婆婆带你去寻好吃的,可好?” 鹏哥儿一有好吃的,立马扑进了她怀里。 虞家大姐一路逗着鹏哥儿到了东院,见到门口的晚翠,笑着道,“这落雨天,鹏哥儿呆在屋里关住,我闲着也是闲着,便带他来溜达了一圈,谁知竟跑到了这,小祖宗愣是吵着要进去,我拗过他,想着进来瞧了一眼世子夫人也好......” 晚翠是个直脑子,直接道,“贾夫人来巧,夫人这才刚去采办,怕是没那么快回来......” 虞家大姐脸色显,心头却又泛了酸。 又去采办...... 这侯府的家业倒是挺大。 昨日她的梅姐儿从东院回来,便将个儿关在了屋子里,虞莺唤了半天都见她开门,这才叫了她来,她站在门好歹,到了晚上梅姐儿才开了门。 一双眼睛,就差哭瞎了。 虞家大姐瞧她那模,用问都知道是了何事。 她去东院,没讨到好。 她早就过,那姜家姑娘是个省油的灯,那番小门小户家里的姑娘,能攀上侯府这门亲,暗里知耍了多少手段,如今如愿以偿地嫁进了侯府,她舍让去? 己的女儿又是侯夫人的亲侄女。 要真进了东院,往在这府上,谁是妻谁是妾,谁还分清。 己能想到这点,她姜姝岂能想到。 偏生梅姐儿信邪,世子夫人大方,宅心仁厚,是那等算计之人,这回碰到了钉子上,可算是长了教训了...... 这道理,虞家大姐虽明。 可看到己的女儿受了欺负,还是在己的亲妹妹府上被人羞辱,她岂能咽这口气,昨儿夜里她就打定了主意,要去东院走一趟,亲会会那世子夫人。 谁知,赶了个巧。 晚翠完,虞家大姐却并没有离开,眼珠子往那屋内看了一眼,便蹲了身子,将手里的鹏哥儿放在了门口。 个儿则缓缓子地收了雨伞,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才了一句,“这落雨天,走哪都方便......”门口的鹏哥儿,已经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哎哟,小祖宗,这金贵地儿可是你能闯的......”虞家赶紧跟了进去,看似是去抓鹏哥儿,实则一双眼睛就没闲着,忙地往那屋内望了一圈,顿时吸了一口气。 满屋子的金丝楠木,玉器摆件儿。 竟是比侯夫人那屋里还要奢华。 虞家大姐心头由又冷哼了一声,她就呢,这的好日子,她怎么可能舍分给旁人...... 门口的晚翠,被虞家大姐那句阴阳怪气的讽刺话儿,激地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到两人已经进屋了,这才忙地跟了进去。 想着许是己适才没言相留,惹恼了贾夫人。 晚翠生怕贾夫人记恨到了夫人头上,赶紧招呼道,“落雨天走一趟容易,贾夫人过来了,便先在这坐一会儿,奴婢去泡壶茶来......” 虞家大姐笑了笑,没应她。 没留也没留,倒是一屁股坐在了那软榻上,算是表明了个儿的态度。 晚翠瞧了一眼夫人经常坐的那位子,眉头一皱,倒一时知道侯夫人的这位姐姐,到底是个什么的的人了。 晚翠去,便赶紧差了个丫鬟跑了一趟槐院知会三房的人,将鹏哥儿带回去,也好早些将人打发走。 交完了,晚翠才去泡茶。 这头晚翠一走,鹏哥儿便开始爬上爬,屋子里的丫鬟拦都拦住,虞家大姐坐在那却稳如泰山,见丫鬟拦紧了,便了一句,“这小娃天性便是如,等将来你们家夫人生了小少爷,莫非也要这般跟着他上蹿跳?” 屋里的丫鬟,碍着她是侯夫人的姐姐,谁也敢吱声。 虞家大姐又看了一眼跟前木几上摆着的那玉葫芦,伸手摸了摸,继续教道,“知道院子里有娃,这东就当收收,回头要是磕碎了,两家人的脸面岂是都过去......” 话还没完呢,鹏哥儿便碎了一个玉杯。 屋子里的丫鬟一阵紧张,声音免大了些,忙呼了一声,“小少爷......” 鹏哥儿似乎也被吓到了,瞪着两只眼睛,无辜地看着屋子里的人,小嘴儿要噘噘的,正观察着大人们的反应,虞家大姐一个咋呼上前,将他抱进了怀里,坐回了那软榻,一声声地安慰道,“怕,怕,咱鹏哥儿哭,婶子屋里的东还多着呢,碎完......” 鹏哥儿了这句话,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还越哭越有理了,随手一把捞,将昨儿春杏搁在木机上的那核桃罐子给捞进了怀里。 屋里的几个丫鬟正忙地清理地上的残渣,心头早就对虞家大姐生了厌烦,一时也没注意去瞧,虞家大姐许是见鹏哥儿哭厉害了,诓住,终于抱着他走了去。 到那声音越来越远,屋内的丫鬟,个个都松了一口气。 倒是想明了,侯夫人的娘家,虞家人个个都是知书达理。 这虞家大姐怎就是这个德行。 等晚翠泡完茶回来,虞家大姐已经抱着鹏哥儿走了,留了满屋子的狼藉,盘里的瓜果落了一地,玉杯一碎,满地的渣子,一个捡干净,日便有可能伤到主子。 一屋里的丫鬟,正忙着收拾。 晚翠瞧了一眼,心头一个咯噔,忍住念叨了一句,“这都是什么事儿。” 几人收拾完,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核桃罐子。 姜姝午时才回来,漫天的细雨还未歇停,侯府的大门被雨水一洗,颜色愈发朱红鲜艳。 姜姝了马车,立在了府门前,吩咐了一句车夫,“仔细些,可别挤烂了。”这个时节的葡萄,都是冰镇的果子,她花了高价才买回来这么一筐。 金贵很。 车夫应了一声,“夫人放心。” 姜姝这才安心地撑着油纸伞,同春杏一路回了东院。 到了门口,油纸伞一收,姜姝心头彻底满足了,转头便同春杏道,“待会儿,咱们继续砸核桃......” 昨儿只砸了大半罐子,今日落雨,刚好有空,等她将那罐子满上,便送给世子爷,往走哪儿都可以带上,饿了还能先填填肚子。 82、第 82 章 第八十二章 春杏接她手里的油纸伞搁在了门前的筐子内, 笑着道,“夫人用午饭,午饭后奴婢再陪夫人一块儿砸......” 晚翠到了屋外的说话声, 赶紧迎了出去。 屋子里的狼藉已经收拾好了,玉杯碎了后, 渣子溅到了软榻下的一方地毯上, 晚翠怕那碎渣子收拾不干净, 索性让人重新换了一张新的毯子。 姜姝屋就察觉了出来。 还未口问, 晚翠便同她禀报道,“今儿贾家夫人抱着三房屋里的小爷来了一趟,那鹏哥儿一下地便处乱蹿, 怪奴婢没看顾好, 不小心碎了个玉杯, 奴婢怕渣子清理不干净, 索性让人换了一张......” 晚翠不好去说贾夫人的不是, 也不能怨人家三岁大的孩子, 只自个儿吞了那口气。 “贾夫人?”姜姝一时没反应来,鹏哥儿她倒是知道,三房三夫人跟前的小肉团子, 上回宴席时,还跑到她跟前来拽住她的衣袖,唤了她一声“婶子”。 晚翠见她没想起来, 又解释道, “侯夫人的姐姐,虞家大姐。” 姜姝一到这名儿,心头突地就是一落。 虞家大姐,梅姐儿的亲妈, 这是又找上门来了...... 怎地还带上了鹏哥儿。 姜姝还未想出个头绪来,春杏注意到木几上的核桃罐子不见了,便急着问了一声晚翠,“你可瞧见木几上的那个核桃罐子了?” 春杏这一问,姜姝和晚翠愣住了。 晚翠呆了一瞬,赶紧走去同春杏一道寻了起来,昨儿夫人和春杏砸核桃时,她就在一旁,岂不知道那核桃是砸给谁的。 早上她还见着就放在了木几上。 适才收拾东,并没注意,还以为是春杏收了起来,如今春杏这番一问,两人将那软榻周翻了个遍也没见着。 姜姝也始寻。 三人将屋子里寻了个遍,还是没见着,晚翠的脸色便是一白,回头看着姜姝,突然就跪了下来,请罪道,“夫人,奴婢该死......” 到了这个份上了,晚翠不不去怀疑。 贾夫人一屋就坐在了那软榻上。 贾夫人虽不至于顺走一个核桃罐子,可鹏哥儿年纪小,那罐子又是夫人千挑万选,挑出来的最好看的,是有的彩瓷,罐子上映的几颗樱桃逼真很...... 晚翠也顾不那么多了,拉了屋里的几个丫鬟一同来,将今儿贾夫人来后,所言所行一字不差地说给了姜姝。 屋里的丫鬟,心头早就对贾夫人不满了,“夫人,那小爷一来,便始乱窜,人小手又不稳,贾夫人还不让咱们拦着,玉杯碎了后,小爷一哭,贾夫人还训斥是奴婢们吓着了,之后便抱到了软榻上哄着,奴婢们忙着清理碎渣,哪里能想到,她会......” 那几个字,丫鬟说不出口。 三岁大的孩子不懂事,可贾夫人一把年纪了,岂能不懂旁人的东拿不的道理。 姜姝屋后,身上的衣裳没来及换。 雨雾粘在身上,黏黏糊糊,时辰一久,便余了一股子冰凉,那丫鬟说完,姜姝一声没吭。 满屋子的丫鬟,个个屏住了呼吸。 知道夫人怕是生气了。 春杏也没料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核桃虽不值钱,可那是夫人花了一个下午才剥出来的小核桃,果肉极其难挑,这一下子被顺走了,岂能不让人生气。 偏生那人还是侯夫人的亲姐姐,总不能伤了人家体面,这回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春杏见姜姝半晌没说话,立马同晚翠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将屋里的核桃搬出来,咱再砸一罐子.......” 话还没说话,便见姜姝突地朝外走了出去。 一脚踏雨里,油纸伞没有撑...... 身后的春杏和晚翠吓赶紧捞了一把伞,追了出去,急急忙忙地将伞撑举到姜姝头上,奈何姜姝的脚步太快,根挡不住什么。 等到了虞家大姐住的院子,姜姝一身淋了个透。 因侯夫人心疼虞家大姐吃了半辈子苦,人到了侯府后,样样给了她最好的,在正院旁边单独替她安排到了一个院落,只有她和梅姐儿两人。 院子内更是派了五六个丫鬟伺候着。 落雨天清闲,两丫鬟坐在门前,正替梅姐儿挑着鲜花瓣儿,突然看到姜姝这般顶着雨水闯了院子,吓一个机灵,赶紧起身,“世子夫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贾夫人可在,告诉她,我来讨回一样东。”姜姝也没去,就那般平静地立在门前,等着那丫鬟去传话。 她自来不喜同后院的人打交道,也从不会去主动招惹旁人。 但前提是对方不会来招惹她。 想当年姜颖没经她的允许,跑到她屋里,将她的几盆花花草草,尽数扯了个干净,她当场拿了一个剪刀,将她头上的两个发髻,连根给剪了。 后来虽被姜文召罚去了祠堂跪着,但她从没有后悔。 是她的东,旁人就不该来拿。 无论那人是谁。 虞家大姐适才抱着鹏哥儿从东院出来后,半路上就遇上三房的婆子,那婆子急满头大汗,也就转个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三房的人寻鹏哥儿,已寻了一圈。 急快急死了,才收到东院晚翠送来的消息,那婆子一口气憋住,跑着趟赶了来,见到了鹏哥儿后,心口的石头才落了地。 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跟前的贾夫人了,这人突然被她带走,怎就不上前打个招呼。 奈何她是侯夫人的亲姐姐,那婆子也不能说她的不是,一把将鹏哥儿从她怀里夺了来,转身就走。 虞家大姐盯了那婆子一眼,嘀咕了一声,“合着我这是吃力不讨好了。”之后便回了自的院子,心头也不通畅,再一见贾梅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当真以为自是侯夫人的亲侄女,人家就将你当个宝了?你那一双眼睛也该睁好生瞧瞧了,这侯府的人看着好相处,等到日子一久,这不个个露出了嘴脸,怕是早就看不惯咱们了......” 虞家大姐逮着贾梅,嘴就没停。 念叨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叹了一声,“这一遭侯府走完,你怕也是回不去了,这人啊,好日子惯了,再回头就难了......” 话音刚落,便见门口的丫鬟匆匆来禀报,“贾夫人,世子夫人来了。” 虞家大姐微微愣了愣,很快便镇了下来。 心头愈发笃了,这人就不能软,一软了个个想来拿捏,这不今儿她走了一趟,这会子就主动上门来了。 虞家大姐没动。 来了就来了,好歹她也算是长辈,总没有起身相迎的道理。 那丫鬟见她没动,垂着头干着急。 虞家大姐回头看了那丫鬟一眼,疑惑地问,“是要我出去接她?” “世子夫人没屋来,正在雨底下站着呢,说要贾夫人讨回一样东......”丫鬟的声音极小,说完后,虞家大姐一瞬便站了起来,“讨回东,问我?” 丫鬟低头不说话。 虞家大姐哪里受了这冤枉,赶紧走了出去,到了门前,见着了雨里的姜姝,心头又是一番冷嘲热讽,感情是来她这用苦肉计了。 这类人她见多了。 虞家大姐想也没想,当下也走到了雨里,还在想着怎么口,才能不失体面,又能让姜姝难堪。 对面的姜姝却口了,“夫人如今虽落魄,寄人于篱下,但好歹名头还是个秀才夫人,当也懂,不问自取者,为偷的道理。” 虞家大姐一瞬愣在了那。 活着这大半辈子,还未曾被人如此明着羞辱。 那一句话里的每一个字足以戳她的心窝子,虞家大姐一口气吸上来,半晌才吐出了一个字,“你......”话没说完,又被姜姝堵了回去,“若我今日冤枉了贾夫人,我愿意当着大伙儿的面,同贾夫人赔罪,若是贾夫人当真拿了我屋里的东,还请贾夫人立马归还。” 虞家大姐能坚持不二嫁,注重的便是一个名声。 日子虽落魄,但身边的人碍着她姓虞,还有个侯府傍身,平日里是敬着她的,免不说上几句奉为的场面话,久而久之,虞家大姐便当了真。 也觉是自个儿凭事,维护出来的体面。 这份体面,让她以在侯府这等高门户,多一份傲气,甚至面对侯夫人时,她还能保持几清高,也曾同人说,她家那口子若不是个短命的,如今怕早就了长安。 侯夫人是她的妹妹,她说什么,她能让着她。 但姜姝不会。 那一番话说出来,就没给虞家大姐留半情面。 虞家大姐没受这等刺激,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地道,“世子夫人今儿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嫌我娘俩住的久了,想赶人,也用不着寻这等龌龊的由头......” 姜姝立在那,不说话。 由着她说。 虞家大姐那一屁股下去,身上也湿了个透,贾梅见到这阵势,早就吓六神无主,忙地上前将虞家大姐扶了起来,哭着道,“娘,你到底拿了世子夫人什么东啊,咱还给她吧,我不嫁了吗......” 虞家大姐今日去了东院,贾梅知道。 心头也清楚世子夫人那样的人,没事不会找上门来。 “我能拿她什么东?”虞家大姐气回头冲贾梅吼了一句,吼完便不依不饶了,让人去寻侯夫人来,“行,咱们今儿就让侯夫人来评这理。” 这一闹,整个侯府知道了。 三房的三夫人丫鬟说完,心头一凉,下意识地看了鹏哥儿手里正在玩的那个核桃罐子,二话不说,赶紧夺来,亲自抱着跑去了虞家大姐的院子。 一路上那心口,七上八下的直跳。 三夫人走的急,比侯夫人到,看着雨雾底下立着的姜姝,腿脚一软,差点就跌了下来。 天爷啊。 这回怕是要被那虞家大姐害惨了。 虞家大姐已被丫鬟们扶了起来,死活不肯屋,非要等到一个说法,丫鬟们只用油纸伞替她遮了雨水,三夫人来时,虞家大姐还在哭着,“我这平白无故地挨了一通冤枉,要是出去,还有什么活头......” 三夫人可管不着她了。 一头扎了雨里,将那罐子递到了姜姝面前,直接问,“夫人寻的可是这个?” 那罐子已经被鹏哥儿拆了盖儿,里头的核桃也只剩下了一半,罐子面儿上的那几颗艳丽的红樱桃,被鹏哥儿拿在地上磨了半天,早就剐蹭出了磨痕。 姜姝心头突地一抽,半晌说不出话来。 三夫人见她的神色,便也明白了。 转头便是一跺脚,看着贾夫人道,“夫人也算是活了大半辈子了,今日怎就干了这等糊涂事了?那鹏哥儿才三岁,不懂事拿了东来,夫人不仅不拦着,还同鹏哥儿说,这东就是婶子送的,如今鹏哥儿才三岁,你这,这让往后如何面对叔和婶儿啊......” 虞家大姐也愣住了。 怎么也没料到姜姝兴师动众地跑来她的院子,是为了这核桃罐子。 被三夫人这般当面质问,一时下不了台,嘴角动了动,“这,这不就是一罐子核桃,那鹏哥儿喜欢吃,吃了便是,哪能料到世子夫人会这么紧张。” 三夫人完,咬着牙又是一跺脚,“这,这哪是一罐子核桃的事儿......”说完也懒同她掰扯下去,将那罐子凑近她,“贾夫人告诉我,这罐子原来是个什么样的,里头的核桃有多,咱也好赔给世子夫人是不是......” 三夫人心头是在想着怎么补救,奈何虞家大姐没这么想。 觉是三夫人特意在众人面前臊她的面子。 当下没了好脸色,偏头去,三夫人不甘心,手里的罐子又往她跟前移了半,虞家大姐心头蹿出了火气,一巴掌拍了去,“我瞧什么瞧,我又没动她东......” 三夫人被她一拍,手上沾了雨水就滑,只到“啪”地一声,那罐子碎在了青石板上,半罐子核桃混着那罐子的碎渣,一瞬散在了雨水里。 周遭突地安静了下来。 半晌后,姜姝蹲下了身子,一眼不发地捡了起来,三夫人脸色一白,唤了声,“夫人......” 虞家大姐知道自惹了祸,却又觉姜姝这是在做给旁人看,“不就是一罐子核桃,我替鹏哥儿赔了还不......” “滚。” 虞家大姐话还没说完,便见姜姝突地抬起头来,那双眼睛从雨雾中瞧来,凉吓人。 虞家大姐一个哆嗦,心头虽有些虚,到底想了起来这是侯府,嘴角不由抽了抽,冷嘲了一声,“看今儿夫人这样子,是不打算罢休了。” 姜姝蹲在那雨水,手指头紧紧一捏。 手里的碎渣子割破了皮,指缝间流出的雨水瞬间泛了红。 袖筒里的细针刚露出了一个头儿,身后便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姜姝。” 姜姝没动,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虞家大姐,身后的人又唤了一声,“姝儿话,来。” 姜姝还是没有起身,但那嘴角却是突地一颤。 心头的酸楚,犹如海浪一般汹涌地涌了上来,十几年来,除了六岁时被姜文召冷落,一人躲在角落里委屈地哭之后,姜姝再也没受这等委屈。 待察觉来,那喉咙已经紧发疼。 姜姝轻轻地咽了咽,眼眶里的泪水一瞬夺眶而出,无声地落在了脸庞上。 83、第 83 章 八十三章 范伸刚从宫府, 一身黑色官袍,手里抱几呈文,转身交给了严二, 缓缓地朝那蹲在雨雾一动不动的身影走了过去。 雨雾里一阵安静。 三夫人心肝子都颤上了,虞家大姐也没再吭上一声, 脚步不动声色地往挪了两步, 早在看到世子爷走进院子的那一瞬, 虞家大姐心头已经开始悔了。 懊恼个儿怎就如此大意, 了她的当。 她一个病秧子,这番一淋,岂不是显得个儿在欺负她了, 虞家大姐正谋算也要不要一头倒下去, 侯夫人已到了院口, 一身衣裳也没个干爽。 扫了一圈雨雾底下的几个人, 深吸了一口气, 声音便有了厉色, “都给我屋去。” 虞家大姐卡在那,要倒不倒的。 侯夫人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她脸上,语气没有了往日对她的半丝忍让和敬意, “大姐,你来我屋里一趟。” 虞家大姐哪里见过侯夫人用如此脸色同她说话,心头早就怨她胳膊肘往外拐了, 如今这幅德行, 虞家大姐更是有气。 她叫己去,己就得去了? 她再如何威风,己也是她姐姐...... 虞家大姐今日干了些什么事,一路上侯夫人都听云姑说了, 此时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直接同身旁的丫鬟吩咐道,“贾夫人走不动,你们不会抬?” 连声大姐都不唤了。 虞家大姐心头一“咯噔”,想维持的最一点体面,被身旁的几个丫鬟拖出了院子,也就彻底荡无存了。 “虞江琳。”虞家大姐惊愕地看她,急得直呼出了侯夫人的名字。 侯夫人头也没,满脸的失望。 转头便吩咐了身旁的云姑,“你留下来,瞧瞧世子爷和夫人,再派个人去请府医。”姝姐儿身子不容易恢复了些,这一闹,也不知道会如何。 这是她的疏忽。 事刚开始一出来,她就该当机立断。 云姑当场就折了去,侯夫人适才那一声呵斥完,雨雾底下看热闹的人都散了个尽,也就只有三夫人和贾梅立在不远处,紧张地看范伸走上前蹲在了姜姝的对面。 姜姝没去看他。 也没说话,除了脸上落下的两道泪,压根儿瞧不出她在哭,一张脸尤其的平静,只麻木地去捞地上的残渣。 捞也捞不出什么来,地上的泥土和罐子的碎渣子,连那核桃仁,已成了一堆残渣。 破碎的瓷片儿被雨水一淋,愈发锋利,见那手上又被割出了血迹,范伸目光一沉,黑色袖口扫在了雨里,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低哑地道,“好了。” 姜姝一语不发,使劲儿的挣脱,掌心里碎渣子越捏越紧。 范伸并没有松手,也使了劲儿,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肩头,将她的头摁在了己的怀里,手掌轻轻地扣在了她的脑勺上,直到没见她再挣扎了,胳膊又才从她的身绕过,握住了她的拳头。 “松开。” 姜姝捏得更紧了。 “姝姐儿。”范伸轻轻地唤了她一声,低下头,看她鬓角湿透了的发丝,低声哄道,“听话,松开,嗯?” 范伸一面轻声哄,一面去掰她的手指头,片刻,怀里的人身子一个颤抖之,掌心的力度终于松了下来,范伸及时地将她手心里的几片碎渣子取了出来。 姜姝躺在他怀里,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范伸拥她,手掌在其背,一下一下地缓缓地舒展,下颚轻轻地蹭她湿漉漉的头顶,又才哑声道,“好了,怕,我来了。” 姜姝压在喉咙口的声音,终是破了出来。 几声长长的抽泣,带隐忍压在范伸的胸膛上,闷沉的呜咽声,与以往任何一的哭声都不一样,甚至没人瞧得见那张哭脸,却能让人心碎断魂, 范伸没再说话。 三夫人见两人蹲了半天,头上的雨点子不断,下人又不敢靠近,刚要上前劝说一句,便见范伸一把将姜姝从那地上抱了起来。 面色平静地从她跟前经过。 那双眸子越是波澜不惊,越是冷冽深邃。 三夫人心头一凉,人都麻了,平日里三个院子的关系一直都好,伸哥儿是大理寺卿,这些年可没照顾他两个叔叔,每月除了大房分配过来的月钱,伸哥儿单独会备上一份。 两家人心里清楚得。 侯府如今没有一个人在,实则早就该分家了。 大房为了帮衬他们,只字不提分家的事,三夫人一直感激在心。 平日里想法设法地去报了这些恩,今日却让那贾家大姐给闹出了这事儿,往他三房如何去面对伸哥儿? 三夫人只能怨个儿倒霉,去就唤了鹏哥儿的母亲过来,劈头就是一通训斥,“这些年你是过的太轻松了,连家孩子都看不住了?” 鹏哥儿的母亲,是三房二公子的媳妇儿,二公子在侯府排行三,平日里下人们都唤她,“三奶奶。” 今儿落雨,三夫人闲无事,想鹏哥儿了。 便让婆子将鹏哥儿接了过来,打发三奶奶己去寻乐子。 三奶奶便同虞家几个姑娘,躲在了屋子里摸牌,外头闹起来的那阵,几人正在兴头上,如今被三夫人叫来,平白无故地遭了一通训,三奶奶觉得个儿太冤枉。 待事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顿时对那贾家母女生了恨意。 一时也没忍住,当三夫人的面,便嘀咕道,“也不是我埋汰她们,但凡是个界开阔的,今儿断不会办这等子事,以侯府的身份,再加上大婶子的关系,愁找不到好人家?偏生目光短浅,将主意打到了东院头上,嫂子刚进才两月不到,就找上要给人家当妹妹,嫂子能答应?” 三奶奶是过来人,最是不屑这等人。 什么不好,上赶给人当妾。 三夫人听得云里雾里的,三奶奶开了口,便一股脑儿的都说了出来,“这不就是昨儿梅姐儿上了东院,同世子夫人荐枕席,被世子夫人当面拒绝了,头想不通哭了一夜,今儿那贾夫人见不得己女儿受委屈,上耍威风,赶了个不巧,就拿人家屋里的东撒野,可怜我鹏哥儿被她拿去当了靶子使......” 三夫人这听明白了。 合这不是一日积攒出来的恩怨,心头霎时明朗了起来,忙地逮住三奶奶问,“这事儿,你是听谁说的?” 三奶奶神色有几分不在,悄声同三夫人道,“昨儿梅姐儿去东院时,莺表妹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这不就听了个正,适才摸牌不见梅姐儿,我一问,莺表妹才说出了实,怕梅姐儿面子上过不去,让咱们发誓不要说出去.......” 谁能想到,转就被三奶奶卖了。 三夫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补救的法子,虽说这事论起理来,是贾夫人的错,可到底是他的鹏哥儿拿了人家的东。 那罐子若非是个紧要物件儿,世子夫人怎可能亲寻上。 如今有了这恩怨在先,那她的鹏哥儿不仅没事,成了被人利用的受害者,三夫人哪里管得了三奶奶同莺姐儿立的那什么誓言,她三房虽无用,可怎么也不能受了这冤枉,去替人背锅。 旁人也就罢了,这事的原由,得让世子爷知道。 “我去见见莺姐儿。” ** 姜姝被范伸抱来,便放在了热水池子里。 雨水淋久了,周身一股子冰凉。 春杏和晚翠赶紧进去伺候,等收拾完了出来,姜姝便裹被褥一人躺在了床榻上,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周身突无力。 姜姝索性闭上了睛,任谁说话都不想搭腔。 范伸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出来,陪她在那床榻上坐了一阵,轻轻地替她掖好了被角,才走了出去。 今儿刚进府,管家就上前,结结巴巴地禀报,“世子爷可算来了,夫人出事了。”管家噼里啪啦地一阵说完,也算是带罪立了功。 等他赶过去,姜姝已经跪在那雨里,被逼到了极限。 从认识她起,她便善会伪装,若非今日被逼到份儿上,断不会使出最的绝招,他要再晚一步,虞家大姐今日怕早就归了。 范伸出了里屋,也没去哪里,头一唤来了屋里的丫鬟,声音平静地道,“说。” 屋里的几个丫鬟,包括春杏,齐齐地跪在跟前,晚翠先开口,将今日虞家大姐抱三爷如何来屋子里撒野的事儿,毫无隐瞒地禀报给了范伸。 春杏这才呜咽地道,“并非夫人小气,舍不得一罐子核桃,那核桃,是,是夫人昨儿下午捶来,打算存满一罐子送给世子爷,奴婢见已经有了大半罐子,便放在了木几上,想今儿继续捶,早晨起来,夫人却突生了主意,要出府去买葡萄,说买来剥给世子爷吃,前也就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来那核桃罐子便没了.......” 春杏带哭腔说完,屋子里便是一阵安静。 半晌,才听到范伸道,“出去。” 几个丫鬟起身,一溜烟地出了屋子,一出去晚翠就拉住了春杏,嘴里那话憋得太久,早就想说了,可又关系表姑娘的名声。 一个不好,夫人会为己的几句话,惹祸上身,有理变成没理,成了妒妇。 是以,晚翠一直憋,可今日这一出,她总觉得是同昨儿那事有关,便拉了春杏过来,急地道,“杏姐姐,这哑巴亏,夫人可不能一直吞下去,那贾夫人今日明摆就是故意来寻茬子.......” 晚翠不说春杏也知道。 昨日之事,晚翠是侯府的丫鬟都说不出口,更何况她是夫人身边的丫鬟。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府上的人知道了表姑娘梅姐儿想进东院为妾,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妥,梅姐儿是世子爷的表妹,亲上加亲。 她若是去说,便是以夫人的立场。 说的好了,世子爷安抚夫人几句,说的不好了,世子爷心头何尝不觉得是夫人心胸狭隘,莫非这辈子不让他纳妾了...... 是以,这事儿不该她去说。 但这口气,春杏又吞不下,正绞尽脑汁想法子,便见表姑娘虞莺垂头,拖脚步来了东院。 适才三夫人突找到她跟前,进来就要给她跪下,求个儿给她一个公道。 虞莺来是个心肠软的,又极为信理。 弄清楚了今日的况,虽觉得对不起贾梅,可也不能她们娘俩的算计和私信,害得姨母的家族不睦。 这才来了东院,进屋也没说旁的,只立在外面春杏道,“我想同表哥说几句话。” 85、第 85 章 第八十五章 昨儿被侯府的丫鬟, 连扶带拖的从雨里带到了侯夫人屋里后,虞家大姐便如同猫被踩了尾巴,同侯夫人急了眼。 “当初是你让我来的侯府, 上回我说要走,也是你出声相留, 说的倒是好听, 口口声声要我享清福, 今儿你却来这么一通, 你怕是早处心积虑,要毁了我的声。” 她过的是不如侯夫人,但她人穷志不穷。 她在扬州呆了大半辈子, 日子过的好好的, 侯夫人一封信将她邀请了过来, 竟是如待她的。 那核桃罐子是她拿的? 子夫人一到院子, 口是, 自己‘偷’了, 还连着她死去的男人,都被拉了出来一通损,她能吞得下这口气。 该讨回公道的人是她。 不是淋了一场雨, 倒在地上不起来,这招,个个都还信了。 虞家大姐说完, 等着看侯夫人的脸色, 却见其毫无波澜,直接承认了自个儿的错误,“是我不对,我不该让大姐来安。” 虞家大姐一肚子的, 卡在了喉咙,当下嘴角便是一个冷笑,“,我这走。” 侯夫人一句没留,转头吩咐云姑,“去帮贾夫人收拾东。” 虞家大姐哪里见过侯夫人这个态度,脚步顿在那屋里又不走了,盯着她看,“你是铁了心地要同我过不去?” 侯夫人也没同她绕弯子,“今日大姐去东院,怀的是么目的,当也不用我再挑出来说,你将一个三岁的孩子当靶子使,替自己出了这口气,大姐注重了一辈子的脸面,今日事,大姐怎不觉得丢人了?” 虞家大姐从有教训别人的份儿,哪里能听旁人的教训。 且那人还是自己的妹妹。 虞家大姐脸色一变,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我怎么丢人了?你倒是说说,我有何本事,能指使孩子?” 侯夫人直接质问道,“旁人不大姐心头打的是么主意,大姐自己难道也看不清了?我敬你是大姐,念着时候你的几分照拂,处处让着你,让你和梅姐儿过上好日子,可你呢,可曾为我和伸哥儿过?伸哥儿才刚成亲几日,你提出要让他纳妾,不外乎是着,有我这层关系在,梅姐儿将来即便是妾,也能和子夫人平起平坐。” 虞家大姐的心思被挑了出来,一时哑口无言。 侯夫人看了一眼她半天都没挪出去的脚步,挑明了道,“大姐要和梅姐儿留下来,那得守着我侯府的规矩。”侯夫人偏过头,端了几上的茶杯,平静地同她道,“大姐去同子夫人道个歉,能不能留下来,道完歉以后再说......” 虞家大姐一瞬炸了,“我去道歉?”虞家大姐嘴角几个抽抽,“我稀罕呆在你这......” 侯夫人看了一眼她转过身的那浮夸动作,及时同云姑道,“你跟上,将贾夫人和表姑娘的东都收拾好,别落了东,也别多拿了东。” 云姑被侯夫人使唤了两回,没再犹豫,脚步朝着门外走去。 虞家大姐脸都绿了,气急了地道,“虞江淋,你不是仗着自己嫁的好,靠着男人了威风,平日里装出一副谦虚的模样,合着今儿是现形了。” 侯夫人也不气,突地一笑,“我是嫁的好。” 说完便看着虞家大姐,缓缓子地道,“嫁的比大姐好,大姐嘴上说着讨厌俗,暗里却处处同我攀比,实则是见不得我过得比你好,从你样样都是拔尖,你以为大了也理应比我们过得好,如今这样,你怨命运待你不公,可大姐曾过,日子都是靠自己过出来的,你今日的境地是谁给的?以虞家这几年的实力,你不能二嫁?你偏生要同我怄气执拗到底,认为自个儿了不起,非得守了那秀才的牌坊,直视清高,高人一等。” 侯夫人忍了大半年了,今儿不忍了,语没有留半分情面,“今儿我告诉你了,算当初你那位秀才还活着,也及不上我侯夫人的地位,你还要同我比吗。” 虞家大姐张着一张嘴,手脚都抖上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侯夫人,“,终将心里说出来了,果然是没存好心.......” “没存好心的人是你。”侯夫人一声打断,“我敬你让你,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你是我大姐,我对你好,如今我道大姐是个喂不饱的狼,我不乐意了,还不成了?” 这一吵,两人彻底撕破了脸。 按理说,凭着虞家大姐平日里的那股子傲气,也该走人了。 可却没走。 回到院子里安安稳稳地歇了一夜。 刚回院子的那一阵,虞家大姐被起得够呛,倒也当生过要走的打算,却被贾梅一把拖住,让她往那屋内看了一圈,哭着问她,“娘,你好生瞧瞧这屋子,当还愿回到以前的日子吗。” 贾梅见她不说,便突地蹲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娘逢人说扬州好,可我从没有觉得好过,我这辈子都不再回去,那破屋子,娘夜里起夜,我都能听到声响......” 虞家大姐看着自己的女儿,如鲠在喉。 脚步如何也迈不动了。 本以为这般糊弄一夜过去,这事儿侯夫人便不会再提,为了自己的女儿,她先且忍了。 姐妹间吵吵闹闹,还能当了不成。 谁早上一起来,管家来了屋子里将两人的日常用具,齐齐搬走了。 院子里丫鬟也没过来。 虞家大姐这才怒气冲冲地跑到了侯夫人的院子,两句不对,要去撞柱子,那股子傲气耗尽了后,里子里,没有半点东拿得出来,也有这最后一招。 正闹得不可交。 门口的丫鬟禀报道,“侯夫人,子爷来了。” 范伸每日早上都会过来同侯夫人请安。 今儿不过是惯例。 一听说子爷,屋子里的吵闹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饶是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虞家大姐,每回一见到范伸,内心也有些杵。 可时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起自个儿怎么说也是他的大姨母,时候还曾抱着他去镇国寺看过病,这份恩情,他该也记得。 范伸一进来,虞家大姐便走上前逮着他道,“伸哥儿来的正好,这事儿你来同大姨母评评理,大姨母可有做错了么?你母亲非得让我去同子夫人致歉,大姨母昨儿不过是去伸哥儿屋里坐了坐,鹏哥儿非得喜欢那核桃罐子......” “姨母喜欢东院?”没说完,便被范伸打断。 虞家大姐一个发愣,范伸又笑着问她,“姨母若是喜欢东院,我和夫人搬出来,姨母住进去?” 那笑透着凉薄,虞家大姐顿时哑了声。 别说是虞家大姐,侯夫人听完了那,心头都是一“咯噔。” 这些年来,他们‘母子’俩,从来没说过一句红脸,更没有半点隔阂。 今儿断也不能生了误会。 刚要起身去拉范伸坐过来,便听范伸道,“姨母若是不住,往后便不要随意进屋,我那屋里,御赐的物件儿多,哪天姨母不心再碎了个么,侄儿不好交代。” 范伸说完,也没再进去了,同侯夫人说了一句,“母亲忙。”便转身退出了门槛。 侯夫人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心口都凉了。 她这么个儿子了。 侯夫人再也不同虞家大姐说一句废,轻声同她道,“大姐,不是我不留你,是你不适合这儿,你回扬州吧,带着梅姐儿回虞家。” 虞家大姐看着侯夫人彻底决绝的脸,似是一瞬,失去了所有的依附。 天上大雨如瓢泼。 虞家大姐的情绪一时失控,声音透过雨雾,惊醒了隔壁好几个院子,“白眼狼啊,当初伸哥儿剩下一口气了,是谁抱去的镇国寺......” 虞老夫人这几日身子乏力,一直呆在屋里养着,鲜少出来。 侯夫人怕她道这些事情后伤神,昨儿让人瞒住,没让人告诉她。 如今被虞家大姐这么一闹,声音穿透了几堵墙,虞老夫人岂能听不见,听其声音极为熟悉,这才问跟前的嬷嬷,“怎么回事?” 那嬷嬷跟了虞老夫人大半辈子,么事儿都没瞒过她。 便大致地解释道,“是大姑娘,亲上加亲,让跟前的梅姐儿进东院给子爷为妾,如今没成,也不同侯夫人说了么,意见不合,两人红了脸了.......” 虞老夫人听的眼皮子直跳,当下骂了声,“贪心不足,蛇吞象......” 这些年她念及她苦,处处由着她。 她倒好,愈发不识好歹了。 虞老夫人忙地让屋里的丫鬟将她搀扶了出来,刚跨出门槛,便听到虞家大姐道,“当日侯爷不在家,是我抱着伸哥儿上的镇国寺,到了半路上,气儿都断了......” “你给我住嘴!”虞老夫人一声吼完,身子不停地抖。 虞家大姐立在门前,同侯夫人闹的正上劲,突地被虞老夫人一声呵斥,霎时住了声,虞老夫人抬着手里的拐杖连着指了她两下,才说出来,“你是要气死我。” 说完,当下便转过头,同身边的嬷嬷道,“送她出府。” 那嬷嬷还劝一句,“大姑娘算是回扬州,也得收拾东,今儿又是落雨......” 还没说完,听虞老夫人打断道,“她能有么东可收拾?” 这倒是说的实在。 虞家大姐还没自己的物件儿,除了虞家给的,侯夫人给的,也剩下两双没纳完的鞋面儿,是她自己的。 虞家大姐同侯夫人理论起来的那阵,没过要留了。 也道留不住。 如今见虞老夫人也当着大伙儿的面,竟也维护了老二,撵起了自个儿,心头顿时一凉。 二不说,连把伞都没拿,转过头扎进了雨雾底下,空手出了府,走前还冲着侯夫人撂了一句,“日后算你侯府登天了,这辈子,我也不会再踏进你侯府半步。” 到了府门外,侯府的马车也及时赶了过来。 马车内,侯夫人到底还是给她收拾了包袱。 虞家大姐一步登上去,头也不回,还催了一声马夫,“赶紧走。” 出了侯府那条巷子里,虞家大姐才地吐出了一口气,一双眼睛通红,拂起帘子从雨雾往后瞧去,心头轻轻地念叨了一声,“梅姐儿,娘能为你做的有这么多了。” 余下的路,全靠她自个儿了。 她不回,那不回。 留在侯府,即便不嫁子,将来也能找个好人家,总比跟着自己强。 这辈子,自己是走不出这笼子了。 侯夫人说的没错,自己是见不得她比自己过得好。 道理她懂,可偏偏拗不过心头的那股气。 凭么呢? 她原本不比任何人差啊...... ** 虞老夫人被虞家大姐一气,病情加重,又躺回了床上。 侯夫人寻了府医来,王大夫道,“老夫人倒也没有么大毛病,这不过是岁数到了......” 么意思,侯夫人都听明白了,问了王大夫,“还有多少日子?” “多则半年,少则两月......” 侯夫人没再问,打发了王大夫后,便独子一人进屋,服侍了虞老夫人。 床榻上虞老夫人已是满头白发,比起当年,这张脸明显已苍老了许多,侯夫人免不得又起了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 母亲将她拉到了床前,将她的手,盖在了椋哥儿那手上,痛声同她道,“你睁眼睛看一眼他,丧子痛苦,丧母痛又何其不苦,他还是个孩子啊。” 侯夫人终睁了眼睛。 可是那么巧。 椋哥儿做了梦,那骨瘦如柴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指头,唤出了一声,“母亲。” 她道那叫的不是她。 可那一声,在她心头,唤的是她。 这些年来,她也不道是自己救赎了椋哥儿,还是椋哥儿救赎了她。 大姐说错了。 她的孩子没有断气,一直都在。 侯夫人轻轻地拉起了虞老夫人的手,轻轻张嘴,声音哽塞地道,“母亲,你再挺挺,椋哥儿已经在努力了,咱们一起等着那一天。” 等着椋哥儿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上。 看着他儿孙满堂。 ** 姜姝碍着昨儿的事,早上并没有同范伸一道去给侯夫人请安。 怕自己一去,火上浇油。 本以为范伸请完安后,直接会去上朝,谁姜姝刚搁下药碗,便见范伸又折了回来 早上起来,姜姝的烧虽已退了,声音却还未恢复过来,四肢也有些乏力,整个人比平日多了几分柔弱,见他回来了,诧异地道,“夫君落了东?” 范伸的神色微微一闪,应了一声,“嗯。” 进屋后却不说自己落了啥,也没去寻,走到了姜姝跟前,坐在了软榻上,看了一眼她的药碗,“喝完了?” 姜姝点头。 “手还痛不?” 姜姝摇头,“好多了。”见他坐在这半天,姜姝有些替他着急,正问他到底是落了么,别耽误了上朝的时辰,便又见他突地起身,凑过来看着她道,“我走了。” 姜姝一愣,不,不找了? “好,夫君路上心。”姜姝起身相送了两步,范伸终看不下去了,直接转过身,拖住了她的胳膊,将其拉进了怀里。 姜姝还未反应过来,那刚喝过苦药的唇瓣,便被他俯身一吻,“等我。” 86、第 86 章 第八十六章 昨儿一场烧, 今早上才彻底退了下去,身子还未好利索,姜姝生怕将病渡给了他, 后半夜睡觉时,窝在他怀里, 都没敢抬起, 往他面儿上吐。 清晨起来, 还刻意同他保持了距离。 范伸一往上凑, 姜姝便躲,一大早范伸连个手都没碰上,这回终没能躲开, 给捞了个结实, 亲了嘴儿。 姜姝一个机灵, 还未反应过来, 范伸已及时地松开了她, “好生喝药。”说完, 什么物件儿也没拿,手指轻轻地划过眉骨,直接走了出去。 姜姝愣了半晌, 才回过神。 看着那黑色的衣摆消失在了门槛外,才察觉出来,脸上已然生了烫。 他折回来这一趟莫不就为了...... 姜姝一下回到了软榻上坐着, 手掌撑着半边脸颊, 唇角的笑意隐忍了回,藏也没藏住,春杏进来,便见她歪在了榻上, 脸色绯红地翻看着自己手上的白纱。 一双眼睛如同染了春水。 明艳透亮。 自贾梅往自己跟前一凑,扬言要给世子爷当妾,姜姝就似是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 原本觉得很平常无奇,忽然就知道了其珍贵。 再也寻不出一个理由来解释,心泛出来的阵阵酸楚和排斥是为何后,姜姝便彻底不再挣扎了。 喜欢就喜欢了吧,也不是人人都是姜召...... 她也不是母亲。 断不是那等为了情爱,就忘了自个儿的人。 昨儿她就想清楚了,既然爱了,就好生享受。 春杏上前,见她这幅模样,心也带着欢喜,怎么也没料到虞家大姐这一闹,到了最后,不仅没让世子爷和夫人生了间隙,两人的感情还变好了。 昨夜夫人热,世子爷更是一人在屋里伺候。 不愿吵醒夫人起来喝药,换了盆水,手里的不巾一刻都没放下过,不住地替夫人擦洗着身子。 愣是在床前守了大半夜。 别说是他一个侯府的世子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习惯了被人伺候的主子,就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最是怕伺候病人。 世子爷却没一丝不耐烦。 平里瞧着那般冷清的一个人,谁见了不犯怵,谁能想得到伺候起人来,还能有这番耐心,春杏上前赶紧趁水和泥,“夫人,世子爷这回可疼着夫人了。” 换往,姜姝定会寻个什么正当的理由来,搪塞了过去,不让自个儿往那处想。 今却没吭声,脸上的一抹娇羞晕在脸上,如芙蓉绽开了朵儿,娇艳欲滴,这会子倒才真正地像个新婚妇。 春杏也察觉出了她的不同。 实则前两前世子爷陪着夫人去了一趟姜家,回来后春杏就觉得夫人同往不一样了。 前呆在侯府一过去,夫人管自己过得舒坦,闭口不谈世子爷,可姜家回来后,忽然就砸起了核桃,昨儿更是冒着雨出去,买了葡萄。 句话里,不经意间就提到了世子爷。 如今又见她这幅模样,便也明白,怕是不用自个儿再去提醒,夫人自己已经想明白了。 烈怕缠郎。 夫人就算是铁石心肠,也经不起世子爷这一个多月的软磨硬泡。 春杏收了木上的药碗,念着她身子还未好利索,进屋拿了一块毯子搭在她的腿上,回来就见晚翠匆匆进来禀报道,“夫人,贾夫人走了。” 姜姝病了一夜,早上起来,脑子里还没缓过来,压根儿就没记起来虞家大姐。 过了那阵后,胸口的儿消了,也想通了。 核桃没了就没了,她再砸。 完晚翠的话,姜姝倒是有些意外,就凭昨儿贾夫人同她闹起来的劲,怎可能会走...... 晚翠便将今早上生的事,都说给了姜姝,“一大早的,那贾夫人便去同侯夫人理论,闹出来的动静惊动了虞老夫人,虞老夫人亲口撵她走的,走的时候,两手空空,连把伞都没带......”晚翠说着,眸子轻轻一闪,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姜姝的脸色,垂下声道,“表姑娘倒是没走......” 也不知道是走的太急还是怎么着,贾夫人竟然走的时候,就忘了带上表姑娘。 等到事情平息下来,大伙儿才想起,贾梅还住在那院子里。 下人禀报给了侯夫人,侯夫人一阵沉默后,便派身边的云姑过去了一趟,云姑到了梅姐儿屋里,两人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云姑了些梅姐儿什么话。 回来后不久,侯夫人便又唤了两个丫鬟过去伺候着。 旁人不知情,侯夫人和贾梅心里却清楚得很。 侯夫人是托云姑特意去了贾梅的意思,“表姑娘接下来,有什么想法。” 贾梅低捏着手指,落了泪,磕磕碰碰地道,“是,是我不该生了那心思......” 云姑心口一松,等着她的表态。 贾梅便又道,“侄,往后都姨母的......” 这就还是想留下来了。 云姑回去后便将梅姐儿的话传给了侯夫人,侯夫人见她肯回,有了这句话便也没再为难她,往后没了她那娘成在她耳边煽风点火,但愿她梅姐儿能活出自己来。 “世子夫人身子可好些了?”侯夫人不想再提这事,便起了姜姝。 昨儿侯夫人就府医说了烧,本想过去看看,又云姑说世子爷一直守在夫人床前,连丫鬟都进不去,便也罢了。 到底是她自个儿选回来的,知道心疼人了。 云姑回道,“侯夫人放心,世子爷亲自照料了一夜,烧已经退了......” 侯夫人稍微安了心,想了想还是同云姑吩咐道,“晚上世子爷回来,让他过来一趟,陪老夫人说说话。” 再如何,也得让母亲熬到那时候,让她亲眼看着椋哥儿归宗。 云姑点,“好。” ** 范伸出了侯府,又去了宫里面圣。 昨范伸带着阮大人,一同进宫,将朱侯爷的供词呈给了皇上后,皇上看完,连骂了声逆贼,恨其居然四道临了,还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狡诈,“他倒是回来的快。” 若非范伸及时堵住了朱侯府的地道口,这回说不定还真就被他跑了。 刺杀王爷。 他还真就敢了...... 皇上骂了一阵,恨不得将朱侯爷剥皮抽筋,却没说怎么处置,同范伸定好了三后去一趟大理寺,亲自会会朱侯爷。 两人本来都要退出来了,阮大人的脚步却是一顿,晚了范伸半步,这一顿正好被皇上的目光扑捉了到。 皇上的性子本就多疑,容不得旁人支支吾吾,直接道,“阮大人还有事?” 阮大人被皇上一,又才跪了下来。 本以为这回范大人进宫,会将自己昨夜同他所说的怀疑禀报给皇上,谁知范大人见了皇上后却是字不提,眼见就要走了,阮大人才故意犹豫了一瞬。 如今见皇上开口他,阮大人也顾不上范伸了,将自己的想一股脑儿的都说了出来,“启禀陛下,臣怀疑,朱侯爷还有些事未招......” 皇上阮大人将心的怀疑说完后,脸色看似诧异,眸子里却不见半分意外,夸奖道,“阮大人观察甚微,不错。” 皇上的夸奖,可比范伸的更为权威。 阮大人心都要飞了,激动地道,“这都是臣应该做的。”然皇上却没再搭理他,由着跪在了那,好半晌了,也没让他起来,也没吩咐他继续往下查。 时辰一久,阮大人心便“咯噔”地打起了鼓。 背心不由冒出了一层冷汗,皇上这才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同其道,“怎么还跪着?”阮大人不敢起来,皇上又是一笑,“出去先候着,范大人留下来,朕有事商议。” 阮大人弓着忙地退了下去,哪里还敢再说半句。 阮大人走了,皇上才缓缓地看向了范伸,“这宫里谁是他的眼线,他没招?” 阮大人说的那怀疑,范伸早在回来的第一就已经汇报给了他,他又不是傻子,这等事情若是都想不明白,还有何本事坐到今的位置上? 范伸道,“臣回去再细审。” 皇上也没催他,“也不急,慢慢审,朕倒是想看看谁最先沉不住。” 范伸点。 “那丫鬟,还有那画师,当真就没了音讯?”这事皇上百思不得其解,人都被他那蠢儿误打误撞地带了回来,眼见就要进宫了,却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有这个本事...... 范伸答,“臣会抓紧去查。” 皇上和颜悦色地应了一声,“爱卿辛苦了。” 皇上知道范伸最近一直在忙着替自己奔波,如今这局势,他还真是愈离不得范伸了,旁的什么都好说,要子够多,不管是谁在他面前耍虚招,他都有那个信心,将其揪出来。 他怕的就是子不够。 便又起了范伸,“常青法师,可有消息了。” 那消息,便是长生不老药丸。 说是长生不老药,皇上也没玄乎到那个地步,盼着林常青的药丸,能让自己再活个十年八载。 让他的儿在这朝着站稳脚跟。 上回范伸镇国寺给他带回来的养心丸,也没剩下颗了,平瞧着他身子健康,实则自己的身子自己最为清楚,尤其是最近,总是感觉到力不心。 就连他的娇娇,他似乎都没办法满足了...... 范伸道,“陛下放心,按程法师也该回来了,到时必定会给陛下带回好消息。” 旁人的话他着悬,未信过,可范伸每回说上一句,皇上尤其的安稳,大抵是知道范伸这把刀,来都不会让自己失望。 而他的儿,后有范伸这样的得力重臣相助,什么太子,韩家,都成不了事。 大不了,他再将他养成第二个朱侯爷。 重走一回当年的老路。 将所有阻碍儿前程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这辈子他就是背上千古骂名,也不会让占有韩家命脉的人,坐上他的皇位。 太子? 在他心里,他就来没有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 不过是一个韩家派来,争夺他江山的筹码罢了。 “先回吧,明儿再进宫,朕还有一桩事情要交代。”皇上如今还没有确切的把握,等他先去见了那位太子妃,才能确定心的怀疑。 范伸回去后,今如约地来了宫里。 皇上还来不及交代他旁的事情,倒又生了一件事。 朱贵妃处死了一位在宫中已呆了有二十年的嫔妃。 87、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 皇上今儿早上刚起来, 外就来了太监,王公公出去了一趟,再进来替其穿好了鞋, 才将消息禀报给了皇上,“惠嫔娘娘没了。” 皇上想了一阵, 哪个惠嫔。 王公公便道, “大公主的母亲。” 说到大公主, 皇上才想了起来是谁, 惠嫔原是福安殿伺候韩皇后的一名宫女,因先皇逼着他娶了韩氏,皇上厌恶韩家, 想灭灭韩家的威风, 韩氏进宫才一月, 皇上便当着她的, 宠幸了她屋里的宫女。 后来才有了大公主。 算起来, 也有二十几年了。 大公主都已经嫁了人, 嫁给了刑部尚书府家的小公子,如今娃都有了三四岁,惠嫔这时候死了, 该是年寿到了,也没可遗憾的。 皇上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吩咐了一声, “葬了吧。” 王公公垂下, 喉咙突卡住,没答,皇上见他欲言又止,转过便凝着他, “又怎么了?” 莫非这节骨眼上,后宫还要赶上来凑个热闹? 王公公见其脸色不悦,立马绕了个弯,道,“大公主今儿早上进了宫,不让任何人近,这会子正跪在乾武殿外,要同陛下讨一个说法。” 皇上纳闷了,一时没了好气,“要么说法,人死了就死了,朕还有那起死回生的本事不成?” 王公公扶着他起,只能如实禀报,“人是贵妃娘娘处死的。” 皇上转过,盯着王公公,还以为是自个儿听错了,“贵妃?贵妃处死她作甚?” 是何原因,王公公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昨儿下午贵妃娘娘便派人去了惠嫔的宫殿里拿人,王公公起初也没在意,想着后宫之中,免不得磕磕绊绊。 谁知昨日竟是被关了一夜,惠嫔被贵妃一带走,惠嫔边的宫女,便去求救了宫外的大公主。 奈何宫门已关。 大公主进不来,到了早上宫门一开,人也没了,大公主想不过,跑来了乾武殿外,跪在外要当问问皇上,她的母妃到底是犯了何罪,要将其处死。 皇上听完,揉了揉眉心,“你去问问,到底因为何事?” 王公公还未走出去,朱贵妃倒是自先来了,一进来脸上便带着疲惫,到了皇上边坐下后,娴熟将自的脑袋枕在了皇上的肩,这才软软开口道,“陛下,臣妾终于替陛下办成一件事了。” 皇上疑惑的看着她。 朱贵妃仰起,悄悄凑在他耳边道,“文儿说的没错,侯府当真还有个眼线藏在了后宫。”说完还故作惊讶道,“臣妾也没想到会是惠嫔,这都二十几年了,她竟然敢瞒着皇上,同侯府来往......” 朱贵妃说着,脸上便有了悔色,“臣妾之前就该听皇上的,不该念着那份恩情,一再纵容侯府......” 皇上一句话还未问,她倒是部都招了,一时没回过神,‘嘶’了一声后皱眉问道,“惠嫔?” 朱贵妃点,“朱侯爷边的小厮都招了,偏生她死鸭子嘴硬不认......” 皇上一个转,动作太大,朱贵妃的被滑了下来,“你把她给杀了?” 朱贵妃被皇上忽然这般盯着,目光又是胆怯又是委屈,“臣妾哪里敢杀她,臣妾不过就是举了个火铁铲子,想吓唬吓唬她,谁知道她反应那般激烈,竟拉住臣妾一块儿往火堆里栽去,要不是边的富嬷嬷手脚快,臣妾,臣妾八成也就跟着一道去了......” 话音一落,便轻轻抽搭上了,“昨儿臣妾一夜都没睡好,闭上眼就是那火坑,想寻陛下,陛下又不在旁......” 皇上见她那委屈劲儿,也不知道是骂她蠢,还是夸她单纯,无奈搂过她道,“你说你,怎就如此糊涂,事儿没办好,还将自个儿给吓着了。” 朱贵妃委屈了,“臣妾这不是想为陛下忧嘛......” 皇上一声闷笑,倒也不怕她生气,“文儿那脑子但凡随了朕,也不至于成了今日这般难以□□,偏生他随了你......” 母子两人都是个直脑子。 若非这些年他时时替他们谋算着,单凭两人的脑子,在这宫里怕是早就连骨都不剩了。 既然找到了那人,就不该打草惊蛇,到她自跳出来,主动去寻朱侯爷了,他再出,到时候处置起来,不是有理了? 如今这般死了,倒是成了他们理亏。 这不,大公主就跪在了外。 皇上一时不知道该说她么好了,两人正磨着,王公公又进来禀报,“陛下,范大人来了。” 皇上这才松开了朱贵妃,“你先回去歇息,大公主那里明上你还得安抚,可别让人再抓住了你么把柄,将来又在你升后的路上,添上一笔。” 皇上耐心交代完,见朱贵妃依旧是那副满不上心的模样,叹了一声,也懒得再训她了,外人挤破了,都想爬到这个位置,偏偏就她是个傻子,从不想着去争。 “臣妾告退。”朱贵妃起出去。 刚到门口便遇到了范伸,神色顿时和悦同其打了一声招呼,“范大人来了。” 几日了,范伸无论知不知道实情,既然没暴露出来,便是已经站在了她这边。 他范伸本就是陛下的人,这些年为了她的文儿,同太子一党数次为敌,无形中同她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将来她的文儿离不得他范伸。 他范伸也离不得文儿。 这回的事情他不明说,她也不会去问,两人心知肚明便罢了,她自暗里找了个替死鬼出来弄死了,这事儿也算是翻了篇。 接下来便是朱侯爷。 她还能想个么法子呢...... 朱贵妃的脚步消失在了廊下,范伸跨步进去,皇上的神色这会儿也有了疲惫,忧心忧虑的事情太,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该抓哪了。 饮了一口茶,揉了揉太阳穴,才想了起来,今儿找范伸来是为了何事。 “你去查查太子。”皇上没有绕弯子,直接吩咐道,“太子刚封的那位太子妃,韩家的庶女韩漓。”昨日他没吩咐范伸,是想今儿将人唤过来,他亲眼看看。 看看她像不像。 谁知刚起来,却被惠嫔的死绊住了,如今见范伸来了,也懒得自再去求证,直接同范伸吩咐道,“那庶女是韩国公一年前领回来的,说是年轻时在外欠了一笔风流债,如今外室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女儿,你就查查,到底是么来。” 皇上交代完,便看向了范伸,摊开了同他道,“你去江南的那阵,朕找了个脑机灵的人,替你去查了秦家的案宗,朱成誉虽是满脑子的狡诈,这回也不知道是不是误打误撞,还真就被他说准了,秦家当年还真就活下来了一人。” 说完便问范伸,“阮大人应该同你说过了吧?” 范伸目光没有半丝波动,点道,“臣已听说过,活着的人是秦家一位姑娘,叫秦漓。” 皇上接过了他的话,“一个秦漓,一个韩漓,就如此巧合,半年前她一进宫,先是朕的乾武殿闹鬼,后又是秦家院子闹鬼,朕如今倒是怀疑,当初那朱夫人说的话,也不完是假。”皇上说完顿了顿,手掌在膝盖上缓缓一搓,眸子里的光一瞬阴鸷了下来,“怕是那朱澡,当真着了人家的道,被人当成了替死鬼......” 这也是他为何迟迟没有处置朱侯爷的原因。 朱成誉纵然该死,可这事情,他必须得查清楚。 当年正是因为秦家的姑娘秦漓,同太子有了婚约,他才不得不一块儿将其算计进来,一个镇国公府,一个秦府,都是太子的党羽。 韩家那位庶女,若真是秦家的姑娘,倒也不难理解,太子为何非要顶着自的压力,封她为太子妃了。 两人原本就是许了亲的未婚夫妻。 太子不帮她,帮谁? 皇上心已经有了一杆称,“你也不必去打草惊蛇,太子要封她为太子妃,就让他封,这些年,朕倒是还从未抓住过他么把柄。” 这回他自送上门来了。 藏匿逆党欲孽。 他倒是要看韩家,和朝中的那帮臣子,要如何出来维护他。 到太子一废,他再立他的文儿。 正好送到他心上了。 范伸的色依旧平静,领命道,“陛下放心。” 从宫里出来,范伸便回了大理寺当值,阮大人昨儿被陛下‘吓唬’了一通之后,再也不敢胡乱张嘴,一的锋芒收敛了,见范伸来了,也没敢往前凑。 乖乖的着吩咐。 范伸他的态度,却没丝毫未变,似是么都没生过一般,继续将手的案子交给了他,“明日陛下就会来大理寺,阮大人仔细些。” 阮大人见他不仅没有责备昨儿自的讨功心切,没他失望,顿时受宠若惊,忙点,“属下明白。” 处理完了几桩案子后,黄昏时,范伸出了大理寺。 今儿回去的比以往任何一日都要早。 边的霞云被西落的日烧得通红,火红的光晕洒在了巷子里,范伸马车到了侯府门前,管家也有些意外。 自从那日撞见了自不该撞见的事情后,管家便了一个心眼儿,在范伸的脚步跨上廊时,及时禀报道,“夫人去了侯夫人院子,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呢。” 范伸的脚步一顿。 巧好,云姑手底下的丫鬟也过来了,本想去给东院递个信,如今当碰到的人,也省得跑一趟了,上前唤了一声世子爷,便道,“今儿老夫人子不太好,侯夫人来话,说世子爷回来了,便去正院瞧瞧老夫人。” 范伸连官服都未换,脚尖一转,直上了正院。 ** 姜姝今儿喝了三道药,子好利索了,黄昏时才去正院看望侯夫人和虞老夫人。 昨日虽是虞家大姐先拿了她东西,后来她的反应确实也太过于激烈,姜姝刚想同侯夫人道歉,才说了一句,“昨儿是儿媳......”便被侯夫人打断道,“那核桃罐子,可是姝姐儿剥给世子爷的?” 姜姝被她说中,脸上顿时臊了个通红。 侯夫人一笑,倾过子悄声同她道,“当年,你父亲屋里的一个丫鬟,嫌弃我送给你父亲的荷包太丑,暗里给扔了,我闹出来的动静,可比你这还大......” 姜姝一愣,意外看着侯夫人。 侯夫人十八岁生的世子爷,如今将将四十,可如今一笑起来,那脸上的神色容光焕,哪里像是四十的人,说是三十也没人怀疑。 边的云姑一听她提起了这桩,也想了起来,忍不住笑着插嘴道,“可不是,那丫鬟遭殃了不说,侯爷还跟着受了连累,哄了半个月,非得昧着良心夸夫人绣的那团花花绿绿的芍药好看,才肯罢休......” 姜姝眼皮子一跳。 怎也是芍药....... 心正是心虚,偏偏又是怕么来么。 侯夫人听了云姑的话,似是想起来了一桩事,回便看着姜姝道,“从小我就手笨,哪里会绣么花样,可比不上姝姐儿,上回老夫人替姝姐儿带过来,送给世子爷的那芍药荷包,针线极好,母亲瞧了一眼就喜欢上了,姝姐儿若是得空......” 姜姝的心都提起来了。 没料到自个儿这双手,竟同侯夫人赶了个巧。 两人都不会绣....... 可世子爷好糊弄,侯夫人她怎可能糊弄的过去。 姜姝正骑虎难下,门口突响起了一声,“母亲。”及时将侯夫人那未说完的后半句给打断了,姜姝舒了一口气,抬起就看到了范伸跨步进来。 姜姝逃过一劫,目光望过去时,眼神里的情意便愈浓烈。 范伸眸子一顿,上前同侯府问安后,便不动声色坐在了她旁,轻声问,“风寒好了?” 姜姝点,乖巧答,“好了。” 侯夫人见人回来了,又看了一眼色,心道了一声‘稀奇’。 转又见两人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眉来眼去,神色躲躲闪闪,也懒得遭人嫌弃,赶人道,“时候不早了,看完了老夫人,早些回去,姝姐儿子初愈,别累着了。” 虞老夫人就住在侯夫人隔壁的厢房。 两人从侯夫人的屋子出来后,姜姝落后两步,范伸走在前伸手去牵她,一回没捞着,第二回刚伸出手,掌心便被一只柔软的小心攥了上来。 范伸侧过,却只看到了偏过去的一颗毛茸茸脑袋。 没见着脸。 范伸唇角缓缓一勾,也没说话,一路牵着她的手走去了老夫人的屋前,到了屋子前那跟朱漆圆柱时,范伸的手突故意往前一拉,姜姝子不稳,扑了过去。 范伸一个侧,姜姝的额便撞在了他胸膛上。 姜姝一僵,心口霎时“咚咚”直跳。 这里是正院,路上人来人往的,姜姝赶紧往后转过脑袋,惊魂未之时,耳根子处突一股温热的气息袭来,“想我了没。” 那声音低哑性感。 姜姝的脸“唰”一下彻底红了开来,还未回过神,人又被范伸捞着手腕,那圆柱后走了出来。 两人的子刚站直,跟前的房门便“吱呀”一声打开,虞老夫人边的嬷嬷,看着二人笑了笑,道,“世子爷和夫人可算来了,老夫人正念叨呢,赶紧进来吧。” 虞老夫人今儿的精神尤其恍惚。 谁也不念,就念着世子爷。 88、第 88 章 八十八章 虞老夫刚喝药, 正醒着。 嬷嬷引两进来,俯身挨着老夫耳边欢喜地道,“老夫, 世子爷和夫来看您。” 虞老夫睛一瞬有光泽,转过头朝着床边望去, 姜姝赶紧上前, 轻轻地唤一声, “祖母。” 虞老夫到年纪, 窝下陷不少,睛却依旧亮瞧不出半分刻薄,慈爱地看一姜姝, “世子夫来。” 嬷嬷立一旁, 听此话长舒一口气, 笑着同姜姝道, “老夫这回总算是没唤错。”今儿几个表姑娘过来, 老夫对着虞莺唤虞梦, 对着虞梦又唤梅姐儿,几个姑娘出声去纠正,谁知越纠正越乱。 笑着闹一阵, 老夫倒有些精神气儿。 今两过来,老夫正精神头上,说完便先握住姜姝的手, 念叨道, “世子夫千别同那号子不长色的计较,好生陪着世子爷......” 姜姝心头一酸,浮上几丝内疚,点点头, 轻声应道,“嗯。” 昨儿那事闹出来后,她心头憋屈贸然招找上贾夫,也没料到会惊动到虞老夫。 今日见个个都站她这边说话,姜姝心头早就有自责,掌心轻柔地盖虞老夫的手上,俯下身凑她耳边,悄声地道,“老夫身子赶紧好起来,咱们下回带上世子爷一同摸牌,保证能赢......” 虞老夫的嘴角扬起来,一时笑出声,“好。”目光一转,便看向姜姝身侧的范伸,突地出声唤道,“椋哥儿也来。” 屋子里一瞬安静下来。 姜姝愣愣,看向范伸。 身旁的嬷嬷脸色突地一变,赶紧道,“奴才刚还说老夫没认错,这不,就又糊涂。” 姜姝想着,那椋哥儿怕是虞家谁的名儿,也没多想。 范伸这才上前唤一声,“祖母。” 姜姝赶紧往边上挪挪,嬷嬷去搬两张木凳子过来,两紧挨着坐床边,虞老夫今儿一日多半都是睡觉,这会子话倒挺多。 然说半天,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世子爷忙不忙。”“世子夫身子好些没。”“夫妻之间定要和睦。” 一听她说话,便知神智还是没有清醒。 说一阵,虞老夫的皮子便有些,姜姝看范伸一,范伸轻轻地点头,姜姝便将虞老夫的手放进被褥中,“祖母先歇息一会儿,儿咱再来看您。” 虞老夫说好一阵话,确实也累,嘴里的话一断,立马闭上睛。 姜姝替她掖好被角,才起身跟着范伸走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漆黑。 春杏前头提着灯盏,姜姝和范伸两走后面,并肩出正院。 脚步上长廊,两谁也没有说话。 夜里不知从哪来的一道虫鸣声传来,姜姝先侧过头,开口道,“世子爷,祖母的病能好吗。”虽同虞老夫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姜姝能受到虞老夫对范伸,还有对她都格外的关心和疼爱。 大抵也是怕范伸难过,姜姝又心翼翼地道,“夫君既然认识常青法师,等常青法师回长安,让他给祖母把把脉,祖母定会好起来......” 两的身子紧挨,姜姝那一侧头,胳膊便撞到范伸的胸膛上。 范伸应一声“嗯”,伸出手,极为自然地搂住她的腰肢,带着她缓缓地往前走。 长廊外雨点子依旧肆虐,砸屋顶上,哗啦啦的声音,落夜色中,倒没让觉得吵闹,反有几分宁静。 宁静的雨夜,一股幽香索鼻。 范伸眸子深处那抹暗沉,终是缓缓地散尽。 一上东院内的长廊,姜姝便显觉到腰上的那只手,愈发紧固,姜姝不得不往他怀里钻,两的身子贴得越来越紧...... “世子爷......”姜姝的呼吸快跟不上来,紧张地看着前头春杏的脚步,生怕又惊动旁,压低声音才唤他一声,想要他松开些,话还没说出来,腰上的手突地又使力道。 姜姝没有防备,嘴里的一声娇呤溢出来,堵范伸的胸前。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范伸俯下身来,唇瓣盖她的双唇上,铺天盖地吻狂风席卷,姜姝彻底地喘不过气儿,几道低喘穿进雨雾,又被雨声淹没。 黄昏时范伸便赶回来。 此时才碰到。 心头那抹从未出过的陌生的牵挂,陡然化成一股狠劲儿,尽数发泄姜姝的身上。 他从未办正事的时候,想过一个。 今儿却去宫中的路上,皇上的乾武殿,大寺,甚至审阅着大寺的案件时,脑子里时不时跳出她这张脸。 想着她嘴角的月牙儿。 想着,她他怀里承|欢...... 他是魔障。 雨雾中隐隐的几声喘息传来,前头春杏手里的灯盏,彻底地将两的身影忘廊下的一处隐蔽角落里,脚步跨进门内,赶紧屏退屋里的丫鬟。 等到两进屋时,姜姝的衣衫已凌乱不堪。 屋内烛火昏暗,鬓角的发丝散落下,贴她莹的脸色,头顶上一声雷鸣传来,姜姝一个哆嗦,身子便是一轻。 范伸提着她的腰,将她放桌案上。 姜姝抓住他的手臂,惊恐地唤声,“夫君......”根本就阻止不住,身子一个失,屋外的响雷便同劈她身上,狂风裹着朝露,只朝着那崖壁上的一道石缝里钻。 呜呜的风声拍打着石壁。 那崖壁终是露出真容,服软,裂开一条缝,容那风捣进来...... 狂风无情,无处不钻。 石缝内,霎时被搅得天翻地覆,几番折腾石缝儿终是忍不住溢出滴滴雨露,不断地去包裹住那股狂风。 风钻着石头缝儿,石头缝儿裹着风。 崖谷内狂风拍打着石壁,“啪啪”作响,石缝里渐渐地发出声声水泽,混着被狂风捣鼓的呜咽声,响半夜,才缓缓地消停下来。 风浪歇停后,石壁上遮挡的树木,已被拔个干净,光秃秃的石壁露出真容,光洁又皙。 石缝里内也早已是一片狼藉,风浪平静下来,雨露便顺着缝隙,缓缓地流出石缝之外,挂那石壁上,一滴滴地往下坠落...... “姝儿......” 风浪声远去,姜姝周身无力,那却又轻轻地咬一下她的耳朵,姜姝一个机灵睁开睛,颤抖得想要从那桌上下来,便听范伸道,“给为夫生个孩子。” 之前他从未去奢望过。 这辈子他不需要任何,他也不会给任何带去半丝温存。 但今,他想试试...... 姜姝僵住,望向身前那张朦胧的面孔,屋外恰巧一道发的光亮闪过。 光线往两身上一照,彼此都看个清楚。 姜姝羞得无地自容,哪里还顾得回答他,忙地偏过头去,突地那腰侧之下,耻|骨之上的位置,被范伸的手指头的一按。 姜姝没去阻止他。 实则,昨儿她就将藏枕头下的那个荷包,悄悄地取出来。 以前她不敢。 但今,她想试试...... 屋子里的丫鬟们虽未近身,却一直外屋留着房内的动静,见差不多,赶紧去浴池调好水温。 姜姝一双腿酸得厉害,加之风寒才愈,站都站不稳。 范伸抱着她进浴池。 姜姝起初还挣扎两下,奈何周身实提不起劲儿,便也乖乖地偎范伸身上,由着他替她擦洗。 从浴池出来,再回到床上,姜姝便同一只猫,卷缩范伸的怀里,紧紧地捏住他胸前的衣袍,安心地睡过去。 心头一阵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个,从今往后,就是她的。 谁也不能碰。 ** 大雨落一夜。 长安城内成片的红砖绿瓦被雨雾一覆盖,看似平静,暗里却藏着一股暗涌,暗涌流窜一个晚上,到二日,便彻底地爆发出来。 范伸一早又进宫,直上乾武殿,同皇上禀报自的调查结果,“陛下猜的没错,太子妃正是秦家的余孽,秦漓。” 皇上好一阵激动,忙地更衣携着范伸一同去早朝。 朝拜一结束,皇上正要迫不及待地抓太子的把柄,却被太子抢个先,当着所有臣子的面,往他跟前递上一本奏折,“儿臣请求皇上彻查当年,秦家和镇国公府谋逆一案。” 太子话音一落,皇上还未反应过来,韩国公便跟着跪下,“臣复议。” 接着又是大公主的公公,刑部尚书。 之后,那朝堂上竟是跪大半,只剩下范伸的大寺,和其相关的府衙一党垂着头立那,纹丝不动。 皇上死死地盯着太子。 太子平静地道,“十五年前,朱侯爷蒙骗父皇,栽赃秦府,镇国公府私藏火药,对其灭族,今朱侯爷落马,父皇也该还他们一个公道......” 太子的话音一落,皇上便抓起案上的酒盏,朝着他扔过去,“你今儿打的是什么主,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就是想维护秦家那余孽,你私藏余孽之事,朕还未拿你是,你竟是满口胡言乱语......” 太子轻轻地侧开身子,刚躲开那酒盏,身后大殿外,便突然又传出一道响亮的声音,“父皇,皇兄所言并无虚假,本王可以作证......” 皇上心头突地一震,抬起头。 文王疾步闯进大殿,立太子身旁,接着道,“父皇,儿臣江南已经见过朱夫身边的丫鬟,亲耳听她所说,当年姑姑和秦家的死,都是朱侯爷一手谋划,秦家和镇国公府,根本就没有谋逆。”文王着急地看着宝座上的皇上道,“父皇,你是被朱侯爷那狗贼蒙骗。” 皇上嘴角几个抽搐,终于反应过来,一瞬起身,声音都急结巴,“来,将他给朕拖下去......” 逆子啊。 这个蠢货,当真是屡教不改。 文王一听,慌不择,竟是一把抱住太子的腿,对着跟前走过来的侍卫吼道,“谁也别来碰我。”吼完又看着宝座上的皇上,恨声质道,“那朱侯爷到底对父皇和母妃,灌什么迷魂汤,为何父皇和母妃都要此维护他.......” 文王离开江南时,就恨不得将朱侯爷碎尸万段。 后来好不容易回到长安,所有的证据都确凿,先是被自的母妃相拦,关他禁闭,喂他迷药。 若不是他身边有个机灵的厮,几回助他逃出来,后来又告诉他朱侯爷怕是早就回侯府,他连夜上门搜府,范大恐怕也抓不到。 今朱侯爷落到父皇手里,父皇又迟迟不肯处置。 文王这两日都要炸,想不,朱侯爷有何本事,竟然能让父皇和母后齐齐维护,若非范大,那日将江南,他早就丧身朱侯爷的手里。 这样的逆贼,还有何可留的? 莫非自的命,还比不上他朱侯爷那条贱命? 皇上一屁股又跌回椅子上,“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拖下去。” 见跟前的侍卫又要上手,文王急得哭,“父皇,你睁开睛看看啊,母妃她就是朱家的,她将我关王府,为一个朱侯爷,竟然让喂我迷药,今父皇也不要文儿吗......” 89、第 89 章 第八十九章 大殿内鸦雀声。 皇上愣愣着文王, 许是也被他所说之震惊到了,一时忘了反应,整个大殿之上, 瞬间同麻雀一般,窃窃私语开。 文王又趁机唤了一声父皇, “朱侯爷诬陷的是父皇的亲妹妹, 儿臣的亲姑姑啊, 母妃狠不下心讨伐朱侯府, 那是因她姓朱,可父皇是我大周的天子,怎能再任由朱家摆布.......” 皇上的眼皮子一跳。 文王越说越激愤, 恨父皇竟还不透, 当下也不怕臊了他脸面, 直接当着臣子的面道, “儿臣从江南回, 便禀报给了父皇, 有朱侯府的丫鬟作证,朱侯爷不仅诬陷了秦府和镇国公府,还曾在二十几年前, 胆大包天,安插了一名眼线在父皇的后宫,父皇不信, 母妃相信了, 昨儿快了一步,先将人查了出,暗给杀了。” 文王说完,回头指着刑部的尚大人道, “母妃昨日处置的是尚府大公的母妃,惠嫔。” 尚吕大人此时还跪在上呢,听完此话,面色都青了。 虽说宫中的惠嫔娘娘同他并过多交际,但自己的小儿尚公,些年,家族和睦,心头也早将其视了家人。 昨儿听说惠嫔被被贵妃娘娘处死后,大公心神不定。 腹中的二胎才刚怀上不久,愣是了乾武殿外跪了一个早上,不仅没见着皇上,还被朱贵妃故意难绊倒在上,后若非太子派人将其接到了太医院。 他张家的子孙多半保不住了。 张尚人一向谨慎,在太子和文王之间,原本谁也不站。 一,也被逼着站在了太子的队伍。 今日上早朝,张尚心头已经对朱贵妃不满了,不知道惠嫔到底是犯了何罪,要突处死她。 今被文王一顶帽子扣下,本是个认死理的人,立马对着皇上,磕了两个响头,义正言辞道,“陛下英明,臣恳求陛下严查。” 凡都得讲一个理字。 那惠嫔的出身,在大公同他张家议亲之时,他早了解得一清二楚。 出身再平常不过。 怎可能同侯府扯上关系。 总不能当人死了,胡乱扣下帽子,张尚今儿是豁出了,论何,也要让皇上给个说法,当真惠嫔是侯府的眼线,他认了,若不是,那得让皇上还给大公母妃一个公道。 张尚两个响头磕完,终于让皇上回过了神。 “快,快将逆子,给朕拖出......”皇上一着急,胸口的气儿半天都喘不上,王公公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范伸立在大殿内,才对其身边大理寺的臣子使了个眼色,“带王爷下。” 侍卫们见文王抱住太子的腿不放,不敢强硬上手,今臣子们上前将其掰开,侍卫们才放开了手脚,几人架着文王的胳膊,拖到了门槛外,文王的声音还不断传了进,“范大人,朱侯爷的罪过,范大人也是亲眼所见,范大人一定要好好劝劝父皇,别让他被人蒙蔽了眼睛......” 那声音消失后,大殿内跪在上的臣子,个个都摇了头。 皇上已经被他气得头昏脑涨,拂袖一扫,桌上的酒盏尽数甩在了上,“叮叮当当”的破碎声,响在殿堂内,清脆又空旷。 殿内再次安静了下。 皇上力靠在了龙椅上,跟前又是一阵恍惚,只气自己怎么生出了那么个混账东西。 不觉怀疑,自己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有何意义。 皇上还未从那愤怒中平息过,底下的太子,再次上前重复道,“请父皇彻查朱侯爷,重审当难秦家和镇国公府的谋逆之案。” 皇上眼睛一闭,心头恨不得立马让太子消失,没有了力气再发怒。 太子的话音一落,众臣子又是跟着一道附和。 “陛下,王爷所说不道理,那朱侯爷既是此之人,当年秦家和镇国公府,必定是有怨啊。”韩国公跪在了上,步步紧逼道,“臣恳请陛下替裴秦两家持公道,重新彻查此案,还两家一个清白的名声,以此告慰我大周的忠良将士,我大周容不下任何一个叛国的逆贼,也容不得忠臣被奸人所害,含恨蒙怨,我等作长辈,又岂能让那些心怀家国,一心想要保家护国的后辈们寒了心.......” 韩国公的话,一半请求,一半胁迫。 每一句都在理。 皇上便知道了,今日的大势已,他斗不过太子和韩家,缓缓从那龙椅上,也绝口不提余孽之,力对王公公摆了摆手,身颤颤巍巍退出了大殿。 “退朝。” 王公公一声说完,大殿内最先反应过的是张尚,“陛下三思啊!” 皇上被那一声,喊得腿软。 脚步急急往前走了两步,恨不得将身后那一竿子人等,一一赐死。 朱贵妃听说了朝廷上发生的后,马不停蹄赶了过,最后也只见到了空荡荡的大殿,皇上和臣子早散了个干净。 朱贵妃又急急忙忙赶了乾武殿。 回没能进得了门。 王公公立在门外,弓腰道,“娘娘,陛下正睡着呢,等陛下醒了,奴才再派人知会娘娘.......” 朱贵妃愣在那。 入宫二十几年,今儿怕还是自己头一回被皇上拒在了门外。 朱贵妃心头一凉,也知道个时候,她不能硬闯,只立在门外抽泣道,“都怪我用,不是个好妻子,我和我儿自愚笨,辈子能有此福气,已经很知足了,再也不想要陛下了我娘俩劳累,只求陛下能养好身子,一家人在一......” 二十几年前,她将自己交给皇上的那日,还‘不知道’皇上是皇上,同其许诺道,“妾辈子,定会当好相公的妻子。” 是她没做好。 朱贵妃说完,也没再停留,流着泪离开了乾武殿。 一回到自己的宫殿,那袖子回头便是一甩。 指甲尖儿直接从身后晴嬷嬷的脸上划过,“本宫不是让好好着王爷的吗,怎将人放出了?”朱贵妃骂人,也是一副娇滴滴的模样,“你们让本宫怎么办,怎么办......” 文儿他知道什么? 一通子,什么都说了出。 朱贵妃急得抓心挠肺,“不是让你们继续给他喂药吗,你们知道心软,本宫不知道?”朱贵妃哭了,“他是我儿,我能不心痛吗。” 可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了,他的母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将要面对的,便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啊。 今日陛下明显已经对她生了嫌隙。 她该怎么办。 文儿又该怎么办。 “救侯爷,回论何,也要将侯爷从大理寺给本宫带出。”朱贵妃说完,自己都觉得玄乎,大理寺归范伸掌管,护得犹铜墙铁壁。 她的人何救。 除非范伸自己愿意放人。 朱贵妃脑子突闪出了一个念头,“本宫明儿要办一场茶会......” 她不好同范伸说话,但他还有个刚进门不久的夫人。 世子夫人,她总可以见见。 ** 当日下午,朱贵妃的邀请函便到了侯府。 了不让皇上怀疑,不只是侯府,朱贵妃将韩国公府,长安城几个名门贵族,一并都邀请到了宫,同皇上禀奏时,说的由头是,最近宫的气氛差,想寻了臣子们的家眷过,缓和缓和。 皇上今已没了功夫管她。 随口应了下,会子只要她肯消停,喝茶赏花都行...... 从乾武殿回后,皇上病了一场,稍微好点后,服用了护心丸才慢慢缓了过,人一清醒之后,立马让王公公宣了范伸。 两人关门,分析今儿大殿上所发生的意外。 “是预谋,他韩家忍了二十几年,等的是一天。”皇上一说,又有些激动,“朕真后悔,当年没将韩家也一块儿都处置了,留到了今日,竟是野草燎原,全都复苏了。” 他说呢,太子一向沉稳,回忽剑走偏锋,敢忤逆自己的意愿,娶韩家庶女太子妃了。 原是,压根儿不怕他查。 估计还巴不得,自己替他将那秦家余孽的身份都暴露出,让其名正言顺归回于秦家。 “好大的一盘棋啊。”皇上了一眼范伸,自嘲一笑,“咱们回可都是被他耍了。” 范伸身谢罪,“请陛下责罚。” 皇上忙招了招手,让他落座,“想个法子,将朱成誉放了。” 当年的案子是他朱成誉帮他策划,今出了问题,既还没死,该由他自己善终。 横竖都是个‘死人’了,先用他应付太子,真到了万不得已,最坏的结果,秦家和镇国公府翻案,也有他朱成誉背锅。 死都死了,翻了案又何。 一个余孽秦漓,成不了,今最棘手的是还活着的韩家。 范伸领命。 皇上没让他走,等王公公屏退的屋的宫人,皇上才暗自给了范伸一道旨意,“今儿先委屈你,王府守一夜,文儿到底是怎么回。” 今日他气归气。 可文王在大殿上的那一番说辞,时不时钻进他脑子。 娇娇竟喂了文儿迷|药? 初他也不敢置信。 今冷静了下后,便开始犹豫了,他虽从未怀疑过娇娇,但他知道,她的脑子一向愚笨,怕不是又着了朱侯爷的奸计。 范伸领命告辞,直接上了王府。 范伸一走,皇上坐在那半天都没有动,王公公过扶他,见其目光有些呆滞,正欲问一声,便听皇上轻飘飘道,“你替朕查查惠嫔。” 90、第 90 章 九十章 宫里朱贵妃的帖午后便了姜姝手里。 姜姝坐在软榻, 朝着窗外望了一眼天色,雨还落着呢,怎就忽然办起了茶会...... 朱贵妃是文王的母妃。 回姜姝进宫文王还在皇宫, 如今虽已经搬去了王府,但谁说不准明会不会进宫, 姜姝着实不愿往那红墙内钻。 可帖已经了她手里, 断没有她一个世夫人去驳贵妃颜面的道理。 姜姝正着, 国公府的韩凌便来了。 韩凌收了帖, 一副心事重重的出了国公府,一见姜姝,脸的阴云立马又消散了个干净, 两人算起来, 有一个多月没见。 韩凌还是老。 半点不见情伤的痕迹, 除了偶尔嚎两声, 该吃吃, 该喝喝, 段日以来,完全没亏待自个。 哪里又会有什么变化。 两人一番打探,韩凌先开口, “药罐,你当真贵妇了。”韩凌伸手去摸了摸她头挽起来的鬓发,如今亲后那头发一束起来, 姜姝的一张脸愈发显, 韩凌又拿着手掌比了比,叹道,“你家人那手掌,一掌盖下来, 能遮了你整张脸。” 说完,难得在姜姝脸找出了一抹娇羞,顿觉稀奇,凑去问她,“喜欢姐夫了?” 韩凌还记得,出嫁前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模,自己还担心会闹出事来,暗里给了春杏那丫头一包药粉,不知道事后如何了。 瞧会倒是一脸的容光焕发。 姜姝没瞒着他,眸轻轻地一闪,拿了一颗葡萄放进了嘴里,含糊地道,“挺喜欢的......” 韩凌看着她一脸春|风荡漾的色,愣在了那。 往日她一直说教自己。 什么男人除了她表哥,没一个好的,千万不能对男人动心,更不能往贴。 韩凌听得耳朵都起了茧。 觉得她人压根不懂情,如今忽然转变了来,顿时好奇,兴奋的往一凑,“快说说呗,怎么喜欢的,倒没姐夫那死板脸,竟有等本事......” 姜姝自来同韩凌无话不谈,如今那脑里本就塞满了范伸,韩凌一问起来,姜姝恨不得一股脑地将他吹天,不仅没有回避,凑了去,就着外面的天色,打了个比方,压低了声音问韩凌,“落雨天可曾有人替你撑伞......”姜姝说完,看着韩凌轻拧的眉头及时道,“除了丫鬟。” 韩凌摇了摇头,“没有。” 姜姝色的面明显有了自满,雀跃地同她道,“世爷会。” 韩凌眼皮莫名一跳,姜姝又问,“么些年,可曾有人半夜替你买吃的回来?”说完依旧重复道,“除了丫鬟。” 韩凌又摇头。 家里人生怕她吃多了,哪里还肯给她买东西。 姜姝嘴角又是一扬,“世爷给我买了。” 韩凌心头突地一梗,总觉得哪里不对,姜姝看了她一眼,没给她任何思量的机会,又接着问道,“你卧病在床,可曾有人守你一个通夜?就算是家人,丫鬟,还不还得轮流着守,一个人照顾病患多累,你说是不是?”说完不等韩凌开口,又将自己绑着纱布的那只手送了她眼皮底下,嘴角笑出了一弯月牙,“你瞧瞧,好不好看,世爷亲自捣的草药,亲自替我敷......” 姜姝说着捂着嘴,一声轻笑,“还绑了一个蝴蝶结,你说他一个理寺卿,平日里多少人见了他都害怕,那一个人怎就,怎就还回绑......” 姜姝说起了劲,直接拉着身旁的韩凌,叨叨地道,“他是不是以为我喜欢蝴蝶?我有些不起来,是不是曾同他提了一嘴,好像是曾同他说,喜欢一个化妆盒,那盒系的就是蝴蝶结,他该不会就记住了吧?你说他一天事情那么多,怎就记得些琐碎的事......” 韩凌心口越来越塞,看着跟前那张笑痴了的脸,回嘴角都跟着抽了抽,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合着今她就是来受虐的。 起自个那段坎坷的情路,韩凌受不了了,立马直起了身打断道,“行了,知道你家世爷好......” 姜姝压根不知道谦虚,随口回了一句,“你会有的。” 韩凌闭了嘴吧,不吭声了。 姜姝便拿了木几的一颗葡萄,送了她嘴边,“吃啊,别客气。” 韩凌偏头,“你吃吧,我没胃口。” 姜姝轻轻地瞥了一眼她紧皱的眉头,将那葡萄缓缓地放进了盘里,才问她,“怎的,还没死心?” 太都封了太妃了,她早就说了,太不适合她。 还惦记着呢。 找个真正喜欢自己的人不好?非得让自己得那么苦。 韩凌安静了一会,便回头,自己抓起了一颗葡萄往嘴里一塞,满脸的委屈地道,“我真可怜......” 姜姝看着她吃。 眼见盘里的葡萄去了一半,心头便是一跳,将那盘给捞了回来,“你少吃些,我好不容易买回来,世爷一口还没尝呢......” 韩凌一眼瞪去。 瞪着瞪着就起身扑在了姜姝身,嚎嚎地哭了起来,“时候我争不秦家那萝卜便罢了,如今连自个刚进宫的妹妹都争不,我太不争气了......” 母亲一直同她说,太不会娶韩家人吗,她妹妹韩漓,不是她韩家的? 进宫一年不,就封了太妃,怕是进宫后不久,就已经偷偷好了...... 韩凌又是一声抽抽,“我太苦了......” 姜姝让她好生发泄了一通 ,才轻轻地拍了拍她肩头道,“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天下好男多的是,凭你韩家的底,将来不愁寻不好郎君,下回咱一起挑......” 韩凌缓缓地从她身起来。 哭完了后,那眼泪说收就收,“我还能找谁,屋里的几个妹妹,嫁的都是达官显贵,我还以为韩家将来,得靠我去替他们争光,竟被自个的妹妹,后来者居。” 姜姝看着她,憋着笑。 韩凌话头一转,突地又问姜姝道,“还有比太长的好看,比他更有本事的人吗?” 姜姝不乐意了,嘀咕道,“我还觉得咱世爷是绝世无双呢......” 韩凌唇角一噘,坐回了软榻,目光呆滞了一阵,便看向了姜姝,“正好,明是贵妃娘娘的茶会,你陪我去一趟,我还后再瞧一眼。” 毕竟是自个争了十几年的人了,不亲眼看,她怕是死不了心。 姜姝愣了愣,看了一眼木几的帖。 本等范伸今夜里回来,问问他,能不能个法应付去,如今被韩凌番可怜巴巴的一望,又于心不忍了。 “文王那......” 姜姝正打算和韩凌合计合计,严二回了东院,进屋便禀报道,“世爷今有公务在身,守在了王府,夫人不必等了,明夫人若是进宫应邀,放心去便是,若是不,世爷自会替夫人圆个幌。” 严二的意思很明白了。 姜姝去和不去,范伸都会替她打点好。 严二禀报完,脚步刚转去,打算折回赶去王府,便被姜姝一声唤住,“严侍卫,先等。” 严二回头,就见姜姝端着桌的半盘葡萄,递给了春杏,春杏进屋再回来,便是满满当当的一盘葡萄,直接交给了严二。 严二疑惑地接,才又听姜姝同他交代道,“拿给王爷和世爷,他们若是喜欢吃个,今夜里就辛苦严侍卫,剥给他们吃......” 文王是个什么德行,姜姝岂能不清楚。 为了替他们省点脚程,跑去青楼找姑娘剥葡萄,她都给他们备现了。 要多少,她给多少。 见严二色僵在了那,姜姝便道,“若是不够了,严侍卫派个人回来,我屋里还备了些......” “够。”严二硬着头皮端着那盘出来,一路心翼翼地捧着,了侯府推开门,里头已是一片莺声燕语。 哪里用得着青楼,朱贵妃为了将文王留在府,费尽了心思,寻了几个绝色美人,今晚范伸来,赶了个巧,遇了。 文王对范伸自来方,邀了范伸一道来分享。 屋外雨磅礴,屋内一片春|色。 此时天色还未黑,屋里已经点起了灯,严二进来心地避开了地散落的物件,端着那盘递了范伸跟前,低着头道,“夫人让属下拿来给世爷。” 范伸眸一顿。 跪在他身旁蠢蠢欲动的两位姑娘,见状便要伸手去拿,手还没碰碟盘,便被一把折扇突地挡了来,轻轻地往一挑,随即清冷的声音入耳,“退下。” 那两姑娘被文王差使来,看他的脸色本就有些怵,坐了一阵了,都不敢往前凑,本抓了葡萄来剥了喂给他。 如今听见么一声,赶紧缩了回去,回了文王身旁。 文王已经躺在了美人堆里。 片刻之后,一声声的娇呤,溢满了整个屋。 往日范伸一直都能平静地看着,候文王结束了,才替其善尾,今却突然生了厌烦。 再看了一眼桌那葡萄碟盘,指腹轻轻地揉了揉眉骨,耐心一瞬就用完了。 范伸起身,没去看文王,出去之前同正忙个不停的文王,撂下了一声,“王爷好生享乐,臣去外面守着。”说完不顾文王的挽留,端着桌那盘葡萄,走出了屋。 范伸一走,算是给了朱贵妃身边嬷嬷机会。 严二跟着他出来,站在了外面的长廊底下,接那盘葡萄,在一片雨声,剥完了整整一盘后,手指头都染了色。 再递给范伸,满满一盘褪了皮的葡萄,便全进了范伸的嘴。 严二看着都觉得噎得慌。 世爷喜欢吃葡萄? 他伺候了么些年,怎么从不知道...... 待夜色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只余了跟前的莎莎雨声后,范伸才打发了严二回屋歇息,自己则是坐在了屋外长廊下的美人靠,闭眼睛,打起了瞌睡,由着朱贵妃的人进进出出,睁一只眼闭一口眼。 后半夜,晴嬷嬷一包迷药下去,文王彻底睡了个踏实。 ** 二日一早,雨水还是没有住点,然比起昨日来,雨势倒是了一些。 进宫的马车一早就备好了。 姜姝收拾完,侯夫人亲自来送她了马车。 侯夫人知道姜姝今要进宫,昨夜就来了一趟东院,嘱咐了姜姝几句话,“我侯府虽没在宫结下什么梁,但人心难测,你不害人,却保不准旁人没起那心思。” 侯夫人说着便递给了姜姝一根银针,“东西你拿着,凡是进口的东西,千万要心。” 姜姝听得认真,频频点头。 侯夫人却依旧不放心,“你身弱,走两步就吃力,胆识又,尽量别往朱贵妃跟前钻,尤其是她身边的两个嬷嬷,别瞧着一把年纪,一身的功夫深藏不露,时候别吃了哑巴亏。” 侯夫人不知道朱贵妃为何突然办起了茶会,还是在落雨天。 但直觉告诉她,怕是不简单。 朱侯爷入狱,今朝堂太已公然同皇提出了翻案。 一切都已经开始了。 节骨眼,走错一步都将是万劫不复。 她帮不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顾好自己,顾好侯府,不给他们添半点麻烦。 宫里的贴一下来,侯夫人本不让姜姝去,可细细再一,自己越是忧虑的多,越会引起宫那位的疑心。 既然阻止不了,侯夫人只能再三叮嘱姜姝,“世爷在朝堂树敌众多,没捞什么好名声,你既已嫁给了他,往后的风雨,是好是坏,都会有一半降在你身,旁的事情,你不用去操心,唯独一,你得护好自个,回进宫万事都要把细些......” 她如今可是椋哥心头的宝,容不得半分闪失。 侯夫人听说了昨公主遭遇之事,她自己同那朱贵妃打几回交道,说起话来软得跟棉花似的,可心肠之歹毒,怕是无人能及。 还骗了有人。 若不是知道当年要长公主同辽国和亲的那馊主意,先出自她口,自己不会相信她的歹毒。 姜姝点头,“母亲放心,媳明白。” 91、第 91 章 第九十一章 姜姝巳时进宫。 漫天雨点子砸在金砖, 再溅进几步高长廊,黏黏水雾敷在那地面,一层湿滑如同泼猪油, 各家奴才丫鬟们扶着主子,小心地从那长廊下穿。 姜姝马车在荣华殿门口一停, 长廊瞬间安静安静, 一串花花绿绿身影, 陆陆续续地回头。 姜姝出嫁之前, 鲜少出门。 若不是后来嫁给范伸,谁也不会去留意姜家那小门户里一位病秧子。 如今麻雀飞枝头当凤凰,免不得勾起好奇心, 都去瞧瞧那能变凤凰麻雀, 到底是何模。 薛家三姑娘今儿也来。 也不知道身旁谁悄声说一声, “世子夫人来。”薛家三姑娘捏在手里娟帕不由一紧, 心头也跟着跳跳, 随着众人一道回头去。 马车外晚翠撑着伞, 春杏前拂开车帘,姜姝卯着腰从里冒出一颗头来。 雪色锦缎春季斗笠,乌黑鬓发, 一只金镶宝珠蝴蝶赶花小插贴在那鬓发,一抬头,便露出底下那张巴掌大小脸。 雪色斗笠一相衬, 肤色更是莹如玉。 清澈眸子却又如同浓墨, 乌黑发亮,轻轻往一撇,精巧五官霎时透出一股纯净仙气儿,薛家三姑娘一时屏住呼吸。 众人一失, 还未来得及让人细细去打探,那双眸子又突地垂下,微微额首,娟帕抵唇喘咳起来。 姜家姑娘打从娘胎里就带病,这事儿谁都知道。 原为进侯府,凭着范大人关系,也给她治好,如今一瞧,这病儿倒是还在。 也是,范大人再大本事,也挽不回一本就亏空身子。 人是长得标志,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小姐,咱们走吧。”薛家三姑娘身边丫鬟轻轻地拽拽她袖口,薛家三姑娘回来,一时才察觉到周围几姑娘目光,偷偷地都落在她身。 薛家三姑娘赶紧收回目光,迈步子。 若非贵妃娘娘昨儿亲自给她帖子,她也不会来赶这一趟。 事情虽已去,自己也许亲,不再惦记着,然却抹除不世人记忆,那桩往事注会为她一辈子笑话。 薛家三姑娘脚步急急地往前,一人进荣华殿,给朱贵妃请完安后,便出去选僻静地儿呆着。 薛家三姑娘一走,陆续有人进来。 朱贵妃坐在软榻,捏着手指金驱,目光一直盯着屋外,片刻后一阵热闹脚步声传来,倚立在她身旁福嬷嬷,脖子一伸往前外瞧一眼,回头便同朱贵妃悄声道,“娘娘,人来。” 姜姝适才一长廊,身旁便围满人,听着她们说这一路,横竖一人名儿也没记着。 进殿内,都刻意地避开,为她腾开路。 如今进去,也她就走在最前头。 姜姝扶着春杏胳膊,脚步吃力地跨门槛。 走前还未说出一句话来,是几道喘咳声低沉地溢在屋子内,姜姝艰难地蹲下身子,软榻朱贵妃及时起身,笑着迎去,“范夫人来本宫这儿,不必多礼。” 姜姝又是一声喘咳,下蹲身子不动声色地直起来,这才缓缓地抬起头,软着嗓子道,“臣妇见贵妃娘娘。” 那面肤色,欺霜赛雪,一双眸子水光莹莹,立在那整人娇喘微微。 饶是朱贵妃也愣愣。 这么些年,朱贵妃见美人儿不少,有娇艳,有清纯,有出身于名门世家,也有身份卑贱,无论是什么,到最后都没在她手里讨到一好结果。 在她年轻那会子,肤色或许还能同她比一比,可到底是年纪,对面姜姝正值如花似玉年纪,无论是那面色,还是态,都压朱贵妃一筹。 再被那双泪光点点眸子一瞧,朱贵妃身刚酝酿出来那股子娇柔,自儿都觉得有几分东施效颦,几不可察地敛下去,故作轻松地道,“本宫就说,能让范大人收心人必不俗,今儿本宫总算是瞧着,夫人这模也不枉范大人爬一回墙。” 朱贵妃说着便要伸手去扶她,姜姝也迎来。 然终究还是抵不住体弱,喉间喘咳一来,姜姝立马背身子,接连不断地一阵猛喘之后,朱贵妃伸出去手,也缩回去。 赶紧让春杏扶着她入座,又让福嬷嬷去准备茶水。 姜姝喘那阵子,贵妃娘娘才关切地问道,“夫人这身子,这么久还是没有起色?” “我......”姜姝一开口,又不行,身旁春杏见状,只得替她回答朱贵妃,苦着脸摇摇头道,“娘娘不知,大人为夫人身子,什么法子都寻,太医也把脉,回大人还专程带着夫人一趟江南,寻常青法师开药方,如今吃大半月药,平还算好,一落雨,便是如此......” 朱贵妃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是她请来。 落雨天不便,她也知道。 朱贵妃催一声嬷嬷,“赶紧给夫人奉茶......”朱贵妃话音刚落,福嬷嬷还未前,春杏便从身后晚翠手里拿一包袱出来,“还请娘娘见谅,常青法师给药之时,尤其交代,夫人这身子平常茶水饮不得,专门给方子熬水,奴婢今儿都带.......” 春杏说完,便从包袱里翻出一水袋,递给姜姝,“夫人喝一些吧,缓缓,回去再煎药。” 福嬷嬷端着茶盏僵在那,看一眼朱贵妃,朱贵妃眼皮子不动声色地一颤,却依旧担忧地道,“本宫倒是不知,夫人身子竟......” 说完这才自责一声,“早知如此,本宫就该另选子.......” 姜姝饮一口那水,喘咳声终于平息下来,虚弱地道,“不怪娘娘,是臣妇不争气,这打娘胎里带来毛病,就算大人找法师,寻那丹妙药来,怕也是为时已晚......” 那脸哀苦之色,锁在眉目之间,竟是悲恸至极。 朱贵妃愣愣,还未反应来,便见其眸子里一滴泪水,淬不及防地落下来。 朱贵妃一身娇气,今儿遇姜姝,不仅没处施展不说,还得出声相劝,“夫人说是哪里话,夫人自带福相,又有范大人护着,怎可能治不好,这药也才吃大半月,能起什么效......” 姜姝摇头,“承蒙娘娘安慰,臣妇哪里有什么福相,臣妇自己身子自己岂能不清楚,旁便也罢,臣妇也没能多活一年,就是苦大人啊,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他......” 姜姝说完便垂下头,拿起娟帕抹起泪。 朱贵妃捏着心,再次相劝。 小半时辰去,朱贵妃心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尽顾着安慰她,进宫二十几年,她怕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消极,满腹哀怨人。 能安慰词儿自己都快说尽,她却还是能寻出一由头来发愁。 朱贵妃突然佩服起范伸,这人娶回去,怎受得...... 俗话说好,跟着什么人,什么子,跟着心境开阔人,久寿命都会长些,若是遇这么动不动就自怨自艾之人,自己心情都跟着丧几分。 朱贵妃有些提不起劲儿。 尤其是姜姝还时不时地喘咳两声,时辰一久,咳得她嗓子也跟着痒起来。 朱贵妃很岔开话题,姜姝却似乎说劲儿,竟是缠着她不放,眼泪就跟不要钱地似得,什么事儿到她嘴里,都能唱衰。 朱贵妃碍着她身份,又有事情相求,只得受着,实在是听口干舌燥,便回头让福嬷嬷拿几皇赏赐来稀奇瓜果。 本打发她一下,她从那话头子拉出来,姜姝却什么都没碰。 平常茶水饮不得,东西更不能乱吃。 说累喘,便又饮一口水袋里汤水,缓和下来,又继续接着说,朱贵妃试着几次转移话题,从她嘴里套几句话出来,都被她扯到十万八千里,完全挨不着边儿。 朱贵妃听够,也受够,终是趁着她饮汤水功夫,暂时放弃,一声打断,早早让人开宴席。 宴席,姜姝喘咳还是没止住。 见到春杏从那包袱中又提出汤袋子之后,朱贵妃脸色终于挂不住,随意寻借口搁下筷子,匆匆地回屋。 身后福嬷嬷紧跟其。 门一关,朱贵妃脸色就垮下来,“可憋死本宫......” 福嬷嬷也没料到世子夫人,竟是这么不事人。 范大人如此精,怎就娶这......全身下,也就只有那皮相,勉强可看,“娘娘还是算吧,奴才看,她不是咱们要找人。” 朱贵妃眉头一拧,满脸厌恶和不耐烦,捏着喉咙,喘好一阵,咳出声儿,才终于好受些。 “她再不事,也是唯一一能让范大人翻|墙人。”朱贵妃回头看着福嬷嬷道,“你听这半天,莫非还听不出来,她哪一句离开范大人?” 福嬷嬷年纪人,愈发受不喘咳声,只觉得心都被她咳碎,倒还真没留意。 如今被朱贵妃一说,又才去细细一品,确实是满嘴,“大人说......”“大人给......”“大人劝......” 福嬷嬷心头一震,随即又犯难,看着朱贵妃道,“进口东西,她一没动,咱还能什么法子......” 朱贵妃也着急,思忖半晌,眸子动动,突地对福嬷嬷道,“你去替本宫,取一根人参来。” 福嬷嬷一愣,疑惑地看着她。 范伸是陛下心腹。 侯府怕是不缺人参。 朱贵妃又才附耳对其吩咐几句,福嬷嬷听完,脸色立马变,“娘娘,这怕是使不得啊......” “今文儿这么一闹,咱们路已经越走越窄,二十几年来,陛下可是头一回本宫拒在门外,如今除范伸,没有人能救得我们,本宫若是不拿出点诚意,范大人又凭什么来帮本宫和文儿......” 她怕陛下一恼羞怒,朱侯爷给杀。 更怕是,子一久,皇再生疑,朱侯爷在大寺受不住,屈打招...... “再说,这东西如今咱们留着也没用,就算是给文儿,也只会遭来杀身之祸,还不如拿给范伸,其笼络来......” 福嬷嬷见她心意已决,知道怎么劝也劝不动。 或许这也是眼下,没有办法办法。 若是能侯爷救出来,来也不愁拿不出来。 ** 桌宴席,姜姝一口都没碰。 春杏不仅替她带水来,连粥食罐子都备好,春杏亲自抱住那瓷罐,去荣华殿后厨,温热后回来拿给姜姝。 姜姝一罐子粥食用完,也没见朱贵妃回到宴席。 身边一堆子人,早就被她那喘咳声,驱散干净。 姜姝往那不远处人群堆里望一圈,还是没见到韩凌,起身出去寻寻,昨儿说好一道进宫,这会子没来荣华殿,莫非又去东宫...... 春杏和晚翠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胳膊,几人还未走出去,福嬷嬷便来,又人请到朱贵妃屋里。 这回那屋里没有旁人。 朱贵妃也不再给她开口机会,在那喘咳声出来之前,抢道,“范夫人今儿来一趟不容易,本宫没有旁可送,这人参是年前陛下刚赏下来,本宫留着也没用,夫人拿回去当药引子,希望身子能好些。” 朱贵妃说完,福嬷嬷便走前,手里一木匣子递来, 姜姝目光一抬,往那盒子里瞧去,确实是一根人参。 头十足。 就连范伸那库房,也难得寻出这么一根来。 朱贵妃知道一般,她侯府也看不眼,特意拿出年岁最大一根,连她自己都舍不得。 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比起那暗阁里东西,一根人参又算得什么。 姜姝没拘礼,谢朱贵妃后,便让春杏接来。 那木匣子入手一股沉淀。 春杏色微带疑惑,朱贵妃又道,“赶紧收起来吧,回头同范大人说一声,本宫这回没招待好,下回待天晴,本宫再邀夫人前来......” 这话任谁听都。 是在赶人。 姜姝点头,脚步却没动,“多谢娘娘招待,是臣妇身子不争气,扫娘娘兴致,臣妇还未好好同娘娘赔礼.......” 朱贵妃嘴角一抽。 这是又开始。 朱贵妃看着她那滔滔不绝嘴,和那一脸愁苦,深深地吸一口气,倒是恨不得其拖出去,“这雨还在落着呢,本宫就不耽搁夫人,夫人早些回去好好歇息.......” 朱贵妃不得己,亲自人送到门口。 姜姝一步三回头,一面喘咳,一面却是说不停,似乎是今儿终于寻着一倾诉对象,颇有些舍不得。 一行人刚出屋子,对面雨雾下,几太监便拥簇着一道黄身影走来。 朱贵妃被姜姝身影挡住视线。 身旁福嬷嬷眼尖,最看到皇和范伸,紧赶着前两步,刚唤一声,“娘娘”,还来不及通报,便见跟前扶着姜姝走得好好春杏,脚底下竟是一滑,摔跟头。 刚被她收进水袖里木匣子,一瞬飞出去,砸在地,破盖儿,里头东西尽数倒出来。 除那根人参之外,还有半枚铜牌,是用来调取边关十万大军兵符。 皇一半,她一半。 在朱贵妃诞下文王那一,陛下亲手送给她,“在你未登后位之前,这东西留在你身,算是朕对你们娘俩保证。” 如今被她悄悄送人。 还落出来。 朱贵妃脸色都。 福嬷嬷心头一跳,赶紧前,偏生春杏摔出去时,手还扶着姜姝,这一摔,带出一串人,跟着她一阵东倒西歪。 福嬷嬷被跟前几人一拦,慢两步,对面雨雾下两人已经抬起头。 福嬷嬷一着急,也顾不,一把推开跟前丫鬟,刚那木匣子和东西拾起来,便听身后姜姝立在那训斥春杏,“你怎么回事,娘娘刚赏赐给我人参,大人还未眼呢,你竟拿不稳?” 92、第 92 章 第九十二章 雨雾底下一阵安静。 盒子盖儿被破开的那一瞬, 朱贵妃确实有些慌张。 然而在触碰到对面皇上望过来的那道深邃和敢置信的目光,瞬间镇定了下来,对其嫣然一笑, 丝毫半丝凌乱。 她能独享恩宠二十几年,自有她的手段。 她从会在气氛好, 且对自己利之, 当面去解释一件事, 这些年她靠的也从来是理。 而是一人, 皇上。 只要当场留下拍死她的把柄,她有千般手段和借口糊弄过去。 二十几年来,她这一招屡试爽。 那兵符确实重要, 可她手里只有一半, 她拿了二十几年都用, 范伸拿去自然也用, 但若是这东西今儿一旦跟着世子夫人出了她的荣华殿。 之后的事情如何, 可就好说了。 福嬷嬷还是低估了她。 她今儿这一出名为笼络, 实为栽赃。 范夫人今日只要带着这兵符出去,管他范伸收,已容得他做选择, 全凭她如何说。 从今往后,掌握主动权的人是她,范伸则变了被动。 可惜功...... 即是功, 这会子她也有那个信心, 洗清在皇上心头的怀疑。 朱贵妃就似是什么都有生过一般,笑着对皇上蹲了蹲身,软糯的唤了一声,“陛下。” 随即转过头挽住了姜姝的胳膊, 看着范伸笑道,“托范大人的福,本宫今儿有幸着了夫人,这一甚是投缘,聊起来竟忘了夫人还有病在身,大人必是心痛了......” 春杏适才挨了训,如今朱贵妃说起了,顾得一身的雨水,立马从上爬起来,上前去接福嬷嬷刚拾起来的木匣子。 嬷嬷却紧攥着给了。 春杏愣了愣。 朱贵妃转过头笑着同姜姝道,“夫人必介怀,这东西既沾了雨水,也要得了,本宫再换一根送给夫人。” 说完作势要唤福嬷嬷。 姜姝一把攥住了她,“娘娘使得......”似是过着急,指甲尖儿碰到了朱贵妃裸|露在外的手腕,“娘娘今日对臣妇得款待,臣妇已经感激尽了......” 是一阵喘咳。 姜姝松开了朱贵妃,往前走了两步,正式同皇上了礼,“臣妇过陛下。” 皇上从那木匣子摔在了上后,一双眼睛盯着朱贵妃。 脸上的神色恍惚了好一阵。 直到在其身上到了那股熟悉的傻样儿,心神才稍微定了定。 此姜姝过来行礼,皇上也收了心神,目光落在她身上本细细打探,却其一直垂着头停的喘咳,也瞧清那张脸是何模样,也罢了,笑着道,“夫人身子弱,免礼。” 今儿他带范伸过来,是知道朱贵妃邀请了范夫人。 如今人带到了,范夫人是喘咳止,皇上好再留,赶紧让范伸将人领了回去,“落雨天路滑,宫里也什么事儿了,你先将夫人送回府。” 范伸领命,上前接过了晚翠手里的油纸伞。 刚朝着姜姝转过身。 姜姝也等他来唤,心有灵犀似,一头钻进了那伞底下,乖乖拽着他的胳膊。 两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走了好一段了,身后的朱贵妃还立在那,看得痴呆。 良久,才轻轻拽了拽皇上的衣袖,目光里满是怀念道,“陛下可还记得,臣妾头一回陛下,天上也是落着雨,陛下将手里的伞递给了臣妾,提步就要往雨雾里冲,若非臣妾及唤住了陛下,怕是再也难寻了......” 皇上在情窦初开之,遇到了朱贵妃。 那段情自然也是最好的。 至今回起来,最初的那份感觉也并有因为光的流逝而消失。 皇上看着她痴痴的目光,心头的气儿也散了大半,剩下的就等着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朱贵妃挽着他回了屋。 两人坐下后,朱贵妃往他身上倒了下去,声音软软,带着雀跃道,“皇上,臣妾今儿试探了一回世子夫人。” 皇上眯起了眼睛。 “咱们已有了一个朱侯爷在先,臣妾日日都在担心,若是范大人也......”朱贵妃从皇上怀里抬起了头,悄声道,“就皇上早年送给臣妾得那半块兵符,臣妾着拿来也甚用,今儿借此一用,探了探范大人对陛下的忠心,范大人倒是个......” 朱贵妃还未说完,被皇上一声斥下,“你糊涂!” 朱贵妃身子一缩,吭声了。 皇上这回对她可怜的神色心软,直接怒斥道,“你再胡闹,也得有个分寸,朕早就警告过你,范伸你碰得,你是将朕的当了耳边风?” “臣妾......”朱贵妃一双眼睛瞬间通红,跪坐在他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道,“是臣妾做错了,可陛下别气到自个儿了......” 皇上一声打断了她,“文儿已经够让朕操心了,如今你消停了.......”说完眼睛一闭,也知道是气得还是急出来的,胸口一阵阵疼。 朱贵妃似乎被吓得轻,彻底吱声了。 过了好一阵,才试着伸出手,心翼翼去碰了他手指头,皇上有反抗,才缓缓握住了他的手,也说,只轻轻捏着。 辰一久,皇上终究磨过了,软了心肠,看着朱贵妃,再一次认真叮嘱道,“那兵符,是朕给你和文儿唯一的依靠,何来无用一说?韩家母子,为了这东西,日夜算计朕,轮到你这了,倒是无用了......” 朱贵妃轻轻抽泣,“臣妾愚钝。” 皇上接着道,“今儿你这番拿出来,贸然给了范夫人,若是当真被她带了回去,范伸看到了这兵符,会怎么?是觉得你笼络他,还是认为朕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届,就算是他有反心,也岂会再如之前那般同朕推心置腹,会提防着朕了?” 朱贵妃惊慌摇头,“臣,臣妾错了。” 皇上看了她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朕只有文儿这么一个儿子啊。” 说完陷入了沉思,然心头的思绪还来及张开,被一股异味突打断,皇上眉头微微一皱,差点就背过了气。 及将那半口气憋了回去,目光带了些古怪瞥向了朱贵妃。 跟前的味儿越来越浓。 那股气儿似乎从那锦缎中,尽数释放了出来,断往上蔓延,皇上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然那味儿仿佛已经索绕在他周围,钻进了他的鼻尖,到了肺腑...... 皇上的脸色憋得通红,别过头往边上挪了挪。 朱贵妃也闻到了。 起初还以为是皇上,只得使劲忍着,敢做出半点嫌弃的神色来,如今到皇上如此态度,由一愣,急着道,“臣,臣......” 这味儿是她。 她有放...... “贵妃还是先去去恭房。”皇上懒得听她说了,实在受了那味儿,直接起身也同她拐弯抹角,直接撂下了一句。 放屁也什么好丢人。 人之常情。 但......她放之前,也该回避一下。 二十几年了,朱贵妃在皇上跟前,一向都很注意这点,在皇上心头,朱贵妃就如同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样,仅会放屁,似乎还会大。 全身上下有一处美。 今儿却在他跟前放了个无声的臭屁。 朱贵妃白他误解了什么之后,脸上的着急,远远胜过了适才那兵符的反应,“陛下......” “朕先去外堂。”皇上一步跨了出去,恨得立马出去透上一股新鲜得空气。 适才他那一口下来,一个深呼吸,可吸了进去...... 皇上离开了好一阵了,朱贵妃才回过了神,她当真放啊......朱贵妃死心往自己身上嗅了嗅,确实也有那味儿了啊。 朱贵妃半晌才白过来,皇上这是恐怕自己要面子,让她背锅了...... 朱贵妃认了,配合去了一趟浴池,将周身上下洗了个干净,再出来,身上仅有任何异味,还散出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是皇上喜欢的茉莉香。 皇上坐在外堂,缓了这半天,也缓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再瞧着朱贵妃一身清凉,束腰勒住了那细腰,撑出了上头的丰满,一情自禁,将其搂了过来。 “陛下......” 朱贵妃让他碰着,一个起身,从他怀里溜了出来,欲擒故纵将皇上往那屋内的幔帐床上引去。 皇上最近政务繁忙,一边是朱侯爷,一边是韩家和子,再是文王,一番忙下来,才觉,也有好久有这番情趣了。 此着跟前那断散落在的衣物后,也难得起了意,起身追在了朱贵妃身后。 一追一逐,到了床前皇上才将人给捉住。 床前的帷幔一落,里头好一番缠绵,一切都准备好了,皇上还有些欣喜自个儿今日精神错,由是一个深呼吸,正要提仓进去。 那股熟悉的异味儿,突冒了出来。 皇上冷防,吸了一大口。 皇上得眉心顿突突几跳,周身一瞬软了下来,也顾得身下朱贵妃是个什么模样,立马将其往边上一推,撩开了幔帐,从那里头出来,一口气憋着,都敢用力呼吸了。 朱贵妃也闻到了。 二十几年,同皇上翻云覆雨了无数回,今儿皇上还是头一回将她推开。 朱贵妃心头何止憋屈难受,她分什么都做,那是她放的....... “陛下......”朱贵妃急忙撩开幔帐,去解释,却皇上已经整理好了腰带,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揉了揉阳穴,“今儿你也累了,早些歇息,朕去看看文儿......” “陛下。” 朱贵妃是一声唤,皇上回头对她招了招手,重复了一声,“早些歇息”之后,留给了朱贵妃一个背影。 等走到了外头了,走在了雨雾中,皇上才将胸口的气儿顺过来,回头同王公公吩咐道,“交代荣华殿的人,仔细着娘娘的伙食。” 最初在屋内,娇娇身上还有几层布料。 适才在床上,可是半点都遮挡,全露了出来,就堵在了他鼻子上,那一口气让他给吸得干干净净...... 王公公还弄白是什么意思,就皇上突喘了起来。 王公公一愣。 这感情世子夫人来进了一趟宫,还都喘上了...... 93、第 93 章 第九十三章 从荣华殿后, 皇上所有的兴致没了,喉咙和鼻子内那股‘污气’迟迟无法消散,再也没有心思在去想今儿朱贵妃那愚蠢之举。 长廊外大雨依旧。 细细碎碎的水滴子砸在脚边, 带着春季里的凉意,皇上的脚步立在了那廊上, 忘了一眼漫天的雨线, 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儿。 往儿一落雨, 是在朱贵妃这儿, 搂着她在那屋里寻欢作乐。 屋外雨声宁静一片太平,屋内心仪的娇娇入怀,一壶暖酒, 得尽了天下, 只有那时, 才觉得自己正的像一个皇帝。 也似乎有了一个属自己的家。 今儿是个例外。 皇上也没去怨朱贵妃, 只怨她身边伺候的人不仔细, 伙食没安排好, 才会让她控制不住地在自己跟失了态。 皇上同王公公交代完,也终想起了该去哪里。 同朱贵妃说去看文儿时,原本只是随便寻了个由头, 先从那屋子里,今皇上倒是的想去一趟王府。 们父子俩,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坐下说话。 这大雨天, 文儿一人在府上, 也不知得何。 昨日范伸替在王府守了一夜,今早回实禀报,“王爷挺好。” 皇上也没意外。 当娘的还能当害了自己的儿子不成,不就是同她母妃吵了架, 生了闷气,闹到了大殿之上。 先去劝劝。 顺便也该是时候,让知道自己今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万也不能让昨日大殿上发生的情再次重演。 皇上临时起意,让王公公摆驾去了王府。 ** 那头姜姝从钻进范伸的伞底下的那一瞬,心口才算踏实。 知道皇上和朱贵妃多半还立在身后看着,又喘了几声,便被范伸偏头,低声打断,“嗓子不疼?” 姜姝立马仰头,一张脸苦不堪言。 疼,怎么不疼。 要是再不,朱贵妃受得了,她自己也受不了了,好久没这番喘咳,喉咙哑了不说,心口也扯得疼。 范伸看着她那张极为想要邀功的脸,不由一笑,也没说话,轻轻地将手里的伞偏向了她肩头。 雨点子瞬间顺着那伞骨,不住地砸在了露在伞外的黑色袍子上,短短一段路程,范伸的半边臂膀已变了颜色。 躲在怀里的姜姝没有察觉。 立在廊下的一排人,却看了个清楚,“这之还有人嘲,说人家嫁去,多半是个摆设,今不就打脸了吗。” 那姑娘说完,便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薛家三姑娘。 薛家三姑娘今儿倒是想躲。 谁知这落雨天个个不去,在往角落里钻,一时无处躲,被一群姑娘夹在廊下的一排美人靠上坐着,即便是不想往外面的雨底下瞧,这回也被逼着瞧了个清楚。 适才那姑娘所说的有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她口。 知道姜家和侯府定亲时,她心里一个不畅快,说了这句话,等到冷静下察觉那话有些不妥后,却已为时已晚,早已传遍了长安城。 长安的贵们,还给她冠上了一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妒妇之名。 家里为了她的名声,匆匆地许了一门亲,这才将外头的舆论慢慢地压了下。 今儿这般碰上。 回去后,恐怕又有得说了。 薛家三姑娘不吭声,要说她不嫉妒是假,比起百花楼里的妓子,她倒是宁愿那人是姜姝。 今两人已成了亲,自己也定了亲,她再念着,便是不该。 在那两道人影快要走到跟时,薛家三姑娘意转身去回避了一下。 姜姝先一步跨上了长廊,范伸落后一步收了伞。 等人上后,便俯身去牵住了她的手。 姜姝紧跟着的脚步,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廊下那别身去的姑娘,就是传说中的薛三姑娘,只想赶紧离开这儿,她有一肚子的话要同范伸说。 姜姝时坐的是侯府侯夫人备的马车,今看到了严二,不待范伸说,自个儿就知道往哪头钻。 两人一上马车,姜姝便迫不及待地偏了头,看向范伸。 刚要开口,后脑勺却被范伸拉去,就着干爽的那只衣袖,替她抹了额沾着的一层水雾,又转身拿了一个水袋递了去,“润润喉。” 姜姝没接,苦着脸给推了回去,“我再喝不得了。” 喉咙是有些疼,肚子也饱。 喝果汁喝的。 春杏给她备的那水袋,哪里是什么汤药,就是一袋子瓜果压的果汁。 了荣华殿半日,她什么东没碰。 只顾着喝果汁了。 范伸看着她神色略带疑惑,姜姝便转身,将春杏今儿提了一日的包袱拿了,当着的面儿打开。 里头一堆的东。 水袋,药包,汤罐......能想到的姜姝让春杏备上了,以备不时之需。 在看到那包袱中,还有一个装粥食的瓷罐子后,范伸终是没忍住,眉目轻轻往上一挑,看着她问,“你今日带着这些进宫的?” 姜姝点头。 这才从腰间的荷包内掏了一枚银针,拿给了范伸,“呐,母亲昨儿夜里送我的,怕我进宫后,吃了不该吃的。” 说完又认地同范伸道,“银针这东,并不好使,咱总不能在朱贵妃眼皮子底下验毒,再说了正的毒,银针也试不,不进口才最保险......” 范伸看了她一眼,伸手将那银针接了。 姜姝便将自个儿的下颚,顶到了胳膊弯里,仰起一张小脸,看着轻轻地道,“夫君放心,今日荣华殿的东,我半点没碰......” 那说话的语气俨然带了些自满。 范伸低下头,便见到了一双清亮剔透的眸子。 范伸目光一顿,没忍住,伸手剐蹭了一下她的鼻尖,破天荒地夸了她一句,“行,夫人聪明。” 姜姝这才说了个开头,冷不丁先得了这一句夸,后头的儿倒是不好再去邀功。 身子往怀里拱了拱,索性偎在怀里,思忖了片刻便轻声地道,“大人,我觉得那个朱贵妃不是个好人,咱们得小心些......” 范伸低头看着她,“怎么说。” 姜姝从未同论朝政。 今日到了这个份上,也没刻意去回避,挪了挪身子,神色肃然地看着范伸道,“夫君瞧见了,适才雨底下的那个铜疙瘩?” 姜姝提起这心头就有些恼,“临走时,朱贵妃原本说好了只我给送一根人参,谁知道暗里却又偷偷赠了一物......” 从福嬷嬷将那木匣子递给春杏时,她就察觉了不对劲。 只因屋里是朱贵妃的人,她不好说什么,就算是了什么儿,也是全凭她朱贵妃一张嘴说算。 是以,她只得将朱贵妃拖,当着大伙儿的面,用藏在袖口里的一粒花生米打在了春杏的腿弯上。 春杏吃痛,摔了一跤,那东才从她袖筒里跌了。 姜姝并不知道那铜牌是何物。 但朱贵妃能瞒着她,这番偷偷摸摸地给,一定是见不得光。 自己今的身份已同往日不同,是朝中大红人大寺卿的夫人,母亲说得对,她既嫁给了范伸,是福是祸,往后这辈子,她得背上一半。 她虽不懂权谋,却也听说朝堂战场,稍微一个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今日朱贵妃不顾大雨办了这茶会,邀请了长安城内的贵贵妇,起初姜姝还不敢确定,后见朱贵妃自打她进后,便让身边的嬷嬷闭了房门,只留了她一人在屋内。 便也明白,这场茶会,八成就是专门为她而设的。 再听朱贵妃几次有意无意地提及了大寺,打的是什么注意,她心里早就有了底。 今朱侯爷还在牢里关着。 朱贵妃今儿让她,便是想让通自个儿给范伸递信。 谁知道范伸是皇上的人,从不站队,只效忠皇上,朱贵妃身为皇上的宠妃,却主动笼络。 好了,范伸能去皇上跟自证清白,洗清身上的嫌弃。 不好了,便是犯了皇上的大忌,等着的便是杀身之祸。 从看到木匣子里滚了其东后,姜姝心头便已经恨透了朱贵妃,“好在大人和皇上得及时,一同瞧见了那东,否则今儿若是被我带去,还指不定会何呢。” 以她朱贵妃今儿这不择手段的行径,倘若范伸一个不配合,冤枉她偷了兵符,有能。 姜姝一阵后怕,这才抬起头问范伸,“大人,那东到底是何物?” 范伸的神色却很平静,手掌缓缓地磨蹭着她的手背,也没瞒着她,轻声道,“兵符。” 姜姝一愣。 待反应,一瞬便从范伸得怀里直起了身,嘴角几个抽抽,适才脸上的温柔全然不见,恨声道,“她怎此歹毒。” 竟将兵符给了她。 这要是被她拿了去,不仅是她,范伸,乃至整个侯府,往后会跟着她遭殃。 皇上还活着,兵符本就几乎无用。 更别说是一半的兵符。 若是落到范伸手里,就不一了,说不好,今后还会走上秦家和振国公府的后路。 “不怕。”范伸见她气成这,伸手一捞,将她又搂进了怀里,“为夫说,天大的落下,有为夫替你兜着,你急什么......” 那话听着生硬。 实质上就是一罐子蜜糖。 姜姝心头一阵发飘,转头,绯红的脸颊在的胸膛上滚了滚,一时忘了形,嘴也跟着飘了,“夫君放心,姝儿从不吃亏,我给朱贵妃下了毒......” 她不好,朱贵妃也别想好。 上回离开江南时,韩夫人除了那本翻跟头的书籍外,还偷偷拿给了她一瓶药,告诉她,“这东你别小瞧了,每回只需指甲盖的用量,用些内力催进人皮肤,这辈子八成也就毁了,尤其是人.......” 姜姝接了,疑惑地看着她。 “中此毒的人,只要一激动,心绪不稳,身上便会散一股臭味。”韩夫人说起时,面色还有些不太自然,“同放屁......” 说完韩夫人看着她僵硬的神色,意嘱咐了她一声,“谨慎点用。” 姜姝拿回了这么久,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今日揣在身上,以防万一,本也没打算害人,看到了那雨雾底下的跌疙瘩时,才头一回试用在了朱贵妃身上。 凭长青法师的本,应该也不会砸了名头。 94、第 94 章 第九章 范伸知道她是个什么人, 眉心下意识地跳,看着她。 她哪来的毒? 姜姝见如盯着自个儿,立马从袖筒中拿出了药瓶, “上回离开江南时,韩夫人给的, 说是色味, 对身没有半点损伤, 唯点, 就,就有臭......” 具是何效果,姜姝也不太清楚。 还没试过。 等下回有机会进宫, 她再瞧瞧朱贵妃便知道了。 范伸倒是好奇了, 接过那药瓶瞧了眼, 看到药瓶底下的‘韩’字, 便知并非是林常青治出来的东西, 转过头了然地问她, “解药呢。” 姜姝愣。 韩夫人给她时,就,就给了她这么瓶。 两人番对视后, 姜姝便直接摇了头,“没有。” 范伸也没意外,将药瓶塞给了她, “也怪不着你, 韩夫人倒腾出来的东西,哪能配出什么解药,且多半也成不了事。” 不过是捡了林常青不要的药粉,时常做出稀奇八怪的东西出来恐吓人, 能起效果,怕也是奇迹...... 姜姝听,瞬间焉了气儿。 合着今儿这是折腾了? 当真是便宜了那贵妃。 范伸见她的脸色瞬垮了下来,又于心不忍,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今已经做得很好了。” 能知道东西不能乱收。 便也不笨。 这是范伸第二回夸她。 姜姝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般经不起夸,也就这么句话,再顺了两下她的毛,瞬间又有了精神气儿,脑袋偎过去,又抱住了范伸的胳膊。 随着马车的颠簸,那脑袋在怀里也跟着阵晃荡。 晃着晃着,姜姝突地就有心疼了。 自己进宫半便遭遇了这等子算计,绷紧了神经,才勉强应付了过来,回来了能得了的夸。 那呢。 天天都要面对皇上,面对朝中里暗里的各种争斗,又是如何应付过来的。 有人安慰过...... 初识时,她觉得那大理寺卿的位置,靠的不过是会拍马屁,趋炎附势而得来的。 后来跟着走了趟江南,同道经历了段腥风血雨,便开始了何为刀口上舔子。 本以为回了长安,便也太平了。 如今进了宫,又才知道,暗处的刀子,比那面上的更为怕,更为致命。 算起来,竟也没有轻松。 姜姝心头突地酸,窜出了股子激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破口而出,“夫君,以后我保护你。” 朝堂太过于艰难。 若是当真有那么天和皇上败在了太子手里,她就去向韩夫人求情。 不做大理寺卿。 她也不做世子夫人。 两人离开长安,先去表哥巫山的土匪窝里住段子,看眼高上下万里奔腾的云霞,然后她再教如何春芽做煎饼。 等学会儿,以后走到哪里都以煎给她吃。 不是还有韩夫人吗,等从表哥那里出来,就去找韩夫人,如今她翻跟头的本事,已长进了不少,假以时,也能在船上翻跟头...... 离开了这朝堂,外面天大地大,总有的容身之地。 当下唯做的,便是先好好活着。 之她对祖母,对姜寒,对表哥,都是如盼着的,如今对范伸,她也有了相同的盼望。 她只望,能平安顺遂辈子...... 那话说得虽不知天高,却听得出是发自肺腑,范伸沉思的思绪突地顿,低下头,便见那张小脸紧紧地贴在了的胳膊上。 模样柔柔弱弱,目光倒是比坚定。 这或许是二几年来,除了自己的母亲之外,头个说要保护的人。 有陌生,也有恍惚。 待察觉过来,心口的那股悸动已经缓缓地蔓延而上,如同被什么东西碾过般,又软又痛。 半晌,范伸才偏过头去,下颚抵了抵她的额头,腹腔轻轻阵,着道,“成,为夫以后就仰仗夫人了。” 雨点子落在马车顶上,“叮叮咚咚”的声,响久了也挺好听。 两人从荣华殿出来后,马车走的是东测门。 比起正门,东边的侧门离侯府更近。 姜姝番誓言发完后,尽管心头万分感慨,也没能坚持阵,被马车摇晃,再有头顶上的雨滴声催眠,不多时,那脑袋便在范伸的胳膊上耷拉了起来。 范伸直看着她。 见到她眼睛开始闭上时,便轻轻地挪出了胳膊,将她楼进了怀里。 马车路往。 到了东宫的那条巷子,严二的剑柄正要往那车轱辘子上敲去,便见位姑娘,从东宫那扇朱漆大门内走了出来,也没带伞,身后也没跟丫鬟。 严二愣了愣。 等到了跟,严二才终于认了出来,那姑娘是韩公府的姑娘,韩凌。 严二被她直直地拦在马车,手里的缰绳紧,立马停了下来,“韩姑娘......” 韩凌身被雨水湿透,脸上的神色也是哀痛至极,目光神地穿过严二,看着那马车,直接问,“世子夫人在里面?” 严二点头。 韩凌句也没多说,干脆地冲着里头的人道,“姐夫,稍我段呗。” 里头的人没应。 “姜姐姐......”韩凌憋着口气,嗓子下去,旁边的车帘终是掀了起来,接着便是道冷清的声音传了出去,“上来。” 姜姝也是被韩凌那嗓子惊醒的。 个机灵起身,韩凌人已经钻了进来,带着身的雨水,从头到底竟没有处干爽。 “怎么了?”姜姝唬了跳,赶紧起身将人拉了过来。 取了车壁上范伸来替她擦过雨水的布巾,蒙着韩凌的头便是通擦,“不是说好了今儿进宫,先去荣华殿的?我等了你半天不见人,你这又是去了哪儿,弄成了这幅模样......” 韩凌没应。 反而是把抱住了姜姝,哭了出来,“药罐子,我难受......” 范伸看着她身雨水进来,心头就有后悔了,如今再见她抱住了姜姝,眼见姜姝身被她沾湿,眼皮子更是跳,清冷地出声道,“韩姑娘......” 话还没说完,便被姜姝回头声打断,“大人,能去后面的马车吗?” 范伸身子僵。 姜姝撅着嘴,祈求地看着,嘴角形地唤出了两个字,“夫君......” 范伸深吸了口气,瞥过了头。 得,让。 范伸起身,临走时倒是大方了回,指了马车后的个木箱子,对姜姝道,“里头搁了你换洗的衣裳,都换上。” 说完便下了马车,走向了后面那辆今儿姜姝进宫时乘坐的马车。 严二看着主子的背影,嘴角几个抽抽。 这韩姑娘真行,这么多年了,怕还是头个将主子赶下自个儿马车的人。 范伸走,韩凌便拿了马车上的木箱子,面替韩凌换着衣裳,面着急地问,“到底是怎么了?” 姜姝想不出今儿她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弄得如狼狈。 太子和太子妃的事,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倒犯不着这般激动,且那脸色,得跟雪样,姜姝还是头回见。 韩凌见范伸走了,倒是终于出声了,也没去抱姜姝,而是捂住了自己的脸,同姜姝哭着道,“她回来了,直都在我身边,你说,我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姜姝听得糊涂。 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韩凌又抽搭地道,“几年了,我都以为她死了,还去她屋里给她烧纸,去寺庙里替她求佛超度,想将她从那血海里拉出来,好生去投个胎,我做了那么多事,也没见她投个梦给我,原来是还活着......” 韩凌说完才抬起头,看着姜姝,又是哭又是,“我早该想到的,她刚进我韩的时候,我见到她,就觉得莫名的亲近......” 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姜姝的疑惑,韩凌便同她解释道,“你见过的......我庶出的妹妹,父亲从久财崖带回来的,那我托你将她送出城门,没成功被捉了回来,也好在没成功,才让她进了宫找到了表哥,成了太子妃.....” 姜姝愣愣地看着她,越听越糊涂了。 太子妃韩漓,她是见过。 她怎么了。 韩凌终于说了个清楚,看着姜姝呜咽了起来,哭得仿佛断了心肠,“她不是我妹妹,她就是秦漓啊,秦唯幸存下来的人,当年秦被灭,她被秦夫人护在身后,侥幸逃过了劫,几年了,如今才回来,今儿若不是那枚玉佩,我怕是还被她蒙在鼓里,她怎就不告诉我呢......” 95、第 95 章 第九十五章 国府庶女韩漓, 是秦家遗孤秦漓。 饶是姜姝,听完心头也是陡然一震,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 晚她在韩家墙边, 见她秦漓的头一眼,便觉张脸不凡。 原是秦家。 秦家和韩家, 还有镇国府, 都是交好的世家, 打小韩凌同秦家的姑娘玩在一起, 虽进府伪装成了韩凌的妹妹,实则比韩凌和她都要几岁。 己也曾见过,不也没能认出来。 说秦家遭难会, 秦漓也五六岁, 本还未开, 又隔了十几年, 谁又能认得出来。 姜姝上前抱住了韩凌, 轻声劝道, “活着好。”这丫头子张扬,却是个实心眼儿,尤其注重感情, 秦家一灭,还真如她所说,烧香烧纸, 抄经抄佛。 连两曾经吵架, 个儿心头对其生过恨意,都拿出来了忏悔。 上回秦府闹鬼,她般怕鬼的一个,却依旧前去寻秦漓。 唯一一样。 太子, 她倒是半不让。 两小候喜欢黏着太子,来知道秦家姑娘秦漓同太子有了婚约,她还为此跑到秦漓面前去争论。 秦漓直接给她甩了个定亲玉佩过去,韩凌哭着跑到了她屋里来,非得让她陪着她也去寻一个一样的。 这事儿不久之,秦家便遭了劫。 如今正主回来了,韩凌倒成了来者了。 且太子明摆着心里也只有秦漓。 秦家一党的谋逆之罪还在,秦家的遗孤却成了太子妃,韩凌都能知道其身份,太子和皇上必定也已经知晓...... 一想着最近太子在为秦家和年的国府翻案,怕也并非是偶然。 而是早有了计划。 太子是为了秦漓在翻案。 姜姝安抚了韩凌一阵,见她神色中只顾着心疼,却没有在为己伤神,便也明白太子在她心头,只不过是一道执念,小候见秦漓喜欢,便也上赶着去争。 实则,压根儿不知道何为情爱。 如今知道秦漓还活着,她这反应可比知道太子有了太子妃震撼得多。 “秦家和振国府是被冤枉的啊,表哥都查出来了,朱侯爷也已经入了狱,为何皇上还是要视而不见,他莫不是被猪油......”韩凌话还没说完,便被姜姝一把捂住了嘴,悄声道,“你这张嘴真是不择地儿,如今还在宫里,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韩凌及住了嘴。 倒是突然反应了过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姜姝,“药罐子,要不你劝劝姐夫叛了呗......” 原本韩家和侯府很来往,来因为范伸,关系愈发紧张。 往,恐怕更是要白日化了。 皇上若真要同韩家和太子扛到底,范伸作为皇上的心腹,必定是由他出面站出来对抗韩家。 是以,姜姝被范伸缠上,韩夫便不同意。 奈何家来爬|墙了。 韩凌真心不想看到两边对峙的一日,只想其拉拢过来,是好是坏站在了一边,起码来心头不会受煎熬。 这道理,姜姝也懂。 可朝堂上的政事,怎是她们这些单纯的私心,能改变的,已经走在了路上,箭也在拉在了弦上,这么些年来,其中已经牵扯太多。 不到最,谁又能停下来。 姜姝替她换好了衣裳,拉上了腰间的系带,才垂着头低声道,“以有什么事,别同我说,先忍住,没事也别来侯府找我......” 这安怕是不会太平了。 韩凌脸色一变,“药罐子......” 姜姝便笑着道,“秦家若真是冤枉的,翻案是应该。” 但皇上未必会同意。 算年的事情不是陛下所为,单是误杀忠良,也会被世扣上一个昏君的帽子,永远被记在史册上。 皇上然不会同意。 皇上不同意,范伸也不会同意。 她不让韩凌来找她,便是不想让双方陷入两难,这也是如今唯一能保护彼此的办。 她背叛不了韩凌,同样也背叛不了范伸,最好的子便是,不往来。 马车离开了皇宫,先到了侯府。 范伸和姜姝从马车先下来,严二则继续韩凌送到了国府。 马车刚停在门口,便与回府的韩国碰了个正着。 见韩凌竟是从范伸的马车上下来,韩国的眉心猛地几跳,紧紧地盯着韩凌,还未出声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便见韩凌上前一下扑进他怀里,呜咽地哭了出来,“父亲,怎么会成这样,大伙儿都好好的不成吗......” 韩国一愣,抬头,严二已经调转了马头。 有了昨日之事,皇上怕太子来逼,干脆连早朝也休了。 韩国、刑部尚书,还有几个太子一党的臣子,今日继续跪在了大殿外,为秦家和镇国翻案,出来韩国走的是南门,与范伸正好避开。 被韩凌这么一哭,韩国才想了起来。 今儿朱贵妃办了个茶会,韩凌一早进宫,必定又是去会姝姐儿了。 韩国看了一眼消失在巷子里的马车,家这怕是碍着姝姐儿的情才送了回来。 韩国对己这个小女儿,一向束手无策,下撑着伞带了进去,打算交给韩夫,嘱咐她最近还是别让韩凌往侯府跑。 形势对立,迟早都得刀枪见。 谁知一进门,却发现府上今日来了客。 姜家的姜夫来了。 正同韩夫说着姜姝和韩凌小候的趣事,听到门口动静一抬头,便见韩国带着韩凌走了进来,韩夫回头冲着姜夫一笑,“这还真是了千里耳,一说,回来了。” 说完又察觉出了不对。 一瞧,便愣住了。 韩凌身上的衣裳不对不说,一双眼睛跟在水里泡过一般,红肿不堪,脸上还挂着泪珠子。 韩夫心头一跳,深吸了一口气。 紧张地看着她,还未问她这又是怎么了,便见韩凌几步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她身旁,抱着她胳膊哭着道,“母亲,漓姐姐回来了。” 韩夫没反应过来。 韩凌又看着韩国,噘着嘴数落道,“母亲被父亲骗了,我庶出的妹妹哪里是什么姨娘的孩子,她是年秦伯母的女儿,秦漓......” 屋子里好一阵安静。 姜夫也跟着僵了神色。 好半晌,韩夫才神色木讷地转过头,缓缓看向了韩国。 韩国面上的神色一动,知道也瞒不住了。 今的太子妃是秦漓这事,如今在宫中也不是什么秘密,皇上也已心知肚明,这才承认道,“早前情非得已,才瞒了你......” 韩国解释了一堆。 韩夫只愣愣地看着他,迟迟没有声音。 等韩国说完了,安静了片刻,韩夫转过身突然抓起了几上碟盘里的一个瓜果,直接对着韩国扔了过去,颤声道,“你这事办得是好,可不让我成了挨千刀了的吗,你安个什么身份不好,偏生要安个外室之女,你让我往还如何见丫头,死到了九泉之下又如何去见秦家嫂子......” 韩夫越说越激动。 恩爱了一辈子的丈夫,突然带回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她能有什么好脸色。 丫头进了韩家,她可没为难她。 最更是逼着她顶替了韩凌进宫。 如今又对她说,是秦家之女。 韩夫对着韩国,又是哭又是骂,韩国笔直地立在,被砸中也一句不吭,姜夫见势赶紧韩夫拉了过来,一番好劝,韩夫的情绪才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婶子,这是苍天有眼,好在让秦家活了一个下来。”韩夫抹了一下眼泪,对着姜夫哽塞道,“也不知道国府......” 说着突地一顿,转过头又看向了韩国,“你昨儿不是说,文王已经在大殿上年的事情都说了个明白了吗,朱侯爷也已被范大关进了大理寺,皇上怎......” 韩夫话还没说完,姜夫了眼色,起身立马打断道,“妇今儿打扰至此了,韩大、夫先忙。” 这些事她如今已经不适合听了。 韩夫本还想挽留,话到嘴边,也想了起来,他们中间因姝姐儿横了一个侯府。 韩夫跟着匆忙起身去送,却见姜夫走到了韩国跟前,突地行了一个礼,韩国一惊,赶紧扶住她,“夫,可使不得......” 姜家的姜太师算起来,还是韩国父亲的先生。 他怎能担得起这个礼。 “妇有一事,想求国爷。”姜夫也没拐弯抹角,“来若是真到了一步,还请国爷看在妇的面子上,为我姑爷留点情面。” 秦家一翻案,必定有一场生死搏。 刀枪不眼。 她韩家日背不起这笔债,她心也疼。 韩国愣了愣,这话他不知道该怎么答。 姜夫也没去非要答案,话带到了行,随即便调转了脚步,走了出去。 上天既给她这样的缘,让他们的儿孙有了一段姻缘。 便是她的家。 护不护得住,都得去护。 姜夫出了国府,上了马车,便同安嬷嬷道,“给侯夫递个帖子,明儿我去看看世子夫。” ** 范伸和姜姝回来,先去侯夫报了个平安。 见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侯夫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屋里云姑正在张罗着裁府上春季的新衣,刚买来了几块料子放在,还未来得及。 等叙完了话,趁两都在,侯夫便让范伸和姜姝先挑,“市面上刚流出来的新料子,捡个儿喜欢的,回头我让云姑拿去绣房,也省得姝姐儿张罗......” 姜姝看得眼花。 起初还能出个一二来,瞧久了,愈发犯了难。 正犹豫不定。 坐在的范伸难得有个闲心,起身也走到了她身旁,指了一块艳红印花的缎子,直接给她拍了板,“这个。” 姜姝一愣。 瞧了这么久,犹豫来犹豫去,独独没匹布瞧上。 太过于艳丽,且还有印花。 冬季里缝棉裤或许还行,春装,着实不好上身,姜姝本想反驳上两句,云姑便走了过来,笑着道,“世子爷今儿倒是有了主见,这料子挺好。” 姜姝没吱声。 横竖春装也不只这一件,想着等过几日,她出去购些回来。 两回了东院,姜姝见范伸坐在软榻上看起了书,闲着也是闲着,便进屋收拾起了己的橱柜。 下虽落着雨,天气却一天比一天暖和。 等到这场雨一停,也到了阳春月,厚实的衣裳,好的得捡起来装箱,不要的得扔。 姜姝挑拣,春杏。 忙了一阵,晚翠进来禀报,说是姜姝订的葡萄今儿个又到了,姜姝腾不开手,便使唤了春杏同晚翠一道出去,“捡最新鲜的留着,次点的拿去倒座房。” 春杏应了声好,跟着晚翠走了出去。 姜姝一蹲在橱柜前,挑拣起来,便忘了辰,扔了一般留了一半,到最才从橱柜最里侧拖出了一个包袱。 是新婚,她从姜家带来的东西。 姜姝打开,入目便是姜夫缝制的条红色开裆裤,新婚夜她还曾穿过...... 因太过于羞,之便被她塞到了角落里。 只记得尤其艳丽,没记着花色。 如今寻回来,才察觉棉裤上的花色,竟是同适才范伸在侯夫屋里挑出来的块布料,极为似。 世子爷果然是记住了...... 姜姝脑子一“嗡”,脸色红了个透,想也没想,一把其扔往身堆不要的衣物中。 范伸一只脚跨进来,还未反应过来,迎面便是一道红影招呼而来,身子不由往一仰,一把抓住了砸在他胸膛上的团红艳艳的东西。 也没细看,攥在手里,无奈地道,“看着些......” 姜姝惊愕地回过头。 之眸色一变,更为惊愕。 范伸顺着她目光,也看向了己的手。 “......” 四目对,安静了一瞬,姜姝终是反应了过来,着急地起身便往他身上扑去,“夫君,给我......” 范伸手往上一提,没给。 姜姝一把抱住他的腰,抬起头祈求地看着他,“夫君给我呗,都,都没用了......” 范伸看了她一眼,缓缓地瞥过了目光,手指头摸了一下眉骨,一脸的没皮没臊,“挺新的......” 96、第 96 章 第九十六章 新婚都过了两个多月了。 那东西当初祖母替她开了档, 不过是新婚夜习俗,,了方便......如今, 甭管是新是旧,怎好意思再留...... 姜姝抵也没料到范伸会突然进, 脸色一时烧得绯红, 伸手便又去抓。 范伸再一次避开了她胳膊。 姜姝愣愣地盯着他。 他好歹是理寺卿, 当脸....... 范伸偏过了目光, 压根儿就没去瞧去她,只在她每回窜上时,及时地将手往上一提, 几番较量下, 姜姝脸越越红。 姜姝个儿只齐他下颚, 哪里够得着。 急起便攥住了他胸前衣裳, 踮起脚尖往上够。 范伸由着她扒拉, 游刃有余地低下头, 看着她不停蹿跳脑袋,和那急得红耳尖,唇角不由勾出了一抹隐隐笑容。 姜姝都快他羞死了。 范伸见她抢得急了, 才后退了两步,先制道,“白天, 夫这般拉拉扯扯, 成何体统......” 姜姝眸子一跳,盯着他。 这还当真不脸了。 范伸神色并无半分心虚,两眼瞪眼,谁也不让, 僵持了一阵,姜姝颇有了些恼羞成怒,也不去抢了,脚尖一踮,直接照着他那双薄唇上亲了下去。 范伸身子一仰,还未反应过,唇上便是一软,然那股子柔软还未多停留,接着便是一阵刺痛。 范伸,“嘶”地一声吃痛。 去捞,姜姝已先一步退开,也不去抢那红棉裤了,转过身便逃窜出了里屋。 范伸侧过身,回头。 屋前一排珠帘,落在她身后,晃荡出了一阵叮铃声。 可以,又长本事了。 范伸盯着那道仓皇而逃背影,一声闷笑震得胸膛一个起伏,伸手抹了一下唇角,指腹上便留下了一道浅浅淡淡血迹。 还真是属狗。 范伸正着愣,跟前珠帘又是一掀,严立在门前禀报道,“,陛下有召。” 范伸这才跨步走了出去。 一面往外走,一面整理着姜姝扯乱衣裳。 到了外屋,姜姝已拿着他氅,立在那等着他了,“,慢些。”淡定容面色,似是什么事都没有生,只有那耳尖和轻轻煽动眼睫透出了心虚。 范伸看了她一眼,接过了氅,也没再逗她。 低声道,“晚些再回。” 都傍晚了,能不晚吗。 姜姝送他到门口,看着他撑伞走了出去,天色昏暗,漫天雨倾泻而下,散出云雾久久晕不开,将那天边压得极低。 严跟着范伸东院里出,几回偷偷地瞥过目光,瞧向了范伸嘴唇。 显一道咬痕。 也知道,当也不是他自个儿咬...... 如今皇上已急得团团转了,待会儿看到这痕迹,也不知道会如何做。 ** 皇上今儿乾武殿出,午膳都未用。 本着去荣华殿陪着朱贵妃一道用膳,谁知吃了一肚子屁......出后直接上了宁王府,去找文王。 出前还让王公公特意备了几壶好酒,一道儿捎上,打算同文王父子两好生聚聚。 御撵到了王府上,里头一片安静,没有半点声儿。 进了府门,屋檐下守着侍卫这才看到皇上,当下吓得蹿进了雨里,前去迎驾,“陛下......” 皇上没理会他。 抬头往府上扫了一圈,心头愈见凉了。 虽是落雨,这王府也太过于没有气,哪有在宫中宁安殿时热闹...... 皇上脚步绕过了跪在跟前太监,那太监才地上爬起,还未得及去通报,便皇上止住,“朕自己进去。” 他看看他文儿过得到底是什么子。 当初文王搬进了宫外府邸,王府,都是朱贵妃亲自挑选过。 那太监自然也是。 如今见皇上脚步只朝着里头走去,太监心头一个“咯噔”,也不敢上前去拦着。 谁都知道皇上疼这个王爷,疼到了骨子里。 万不得已谁又敢得罪。 可今儿早上起,文王也不知道了什么疯,死活闹着出去,说是贵妃娘娘谋害他。 昨儿夜里又给他喂了毒|药。 太监上前相拦,当场他一剑穿心了不说,了阻止众上前,更是抓了屋子里一名婢女过去,扒光了其衣裳,当着伙儿面,光天化之下,侵犯了家...... 若非晴嬷嬷一记刀子手劈过去,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如今正躺着呢。 皇上这会子过去,若是瞧见了,岂会听得进去道理,多半会先追究他们这些下,办事不力,还敢伤了主子。 太监提心吊胆地跟在皇上身后。 但愿晴嬷嬷这会儿已处置好了。 皇上压根儿不了解情况,那雨里过,直上长廊,往文王正屋走去,屋檐下一长排雨线,“啪嗒啪嗒”砸下,声音淹没了廊下几道脚步声。 王公公正欲上前推门,里头传出了声音。 “王爷,奴婢也没子,你得听话......” 王公公一愣,还未有所反应,便身后皇上一把抓住了胳膊,将其推到了身后,自己则是上前两步,将耳朵对着门板,附了过去。 屋内声音再次传了出。 晴嬷嬷刚给文王喂完手里药,声音颤抖地道,“王爷都这么了,也该懂事了,怎就理解不了娘娘一片苦心,娘娘这哪是在害王爷,她是在拿命护着王爷啊......” 晴嬷嬷看着床上缓缓瞌上眼睛文王,也心疼。 替其掖好了角,才瞧着跟前那张自己看着长脸,碎碎地念叨道,“你说说,好好王爷你不当,何偏生去江南淌这一摊浑水,你是听话些,娘娘又何其会走上这一步,喂你迷药......” 那话如一道惊雷砸在了屋外皇上身上。 皇上张着嘴,眼里震惊之色,一时也分不清是讶异还是震怒。 王公公脸色也瞬间变成了煞白。 身后太监终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动静声终于惊醒了屋内晴嬷嬷。 晴嬷嬷心头一跳,使了个眼色,跟前侍卫上前,刚将那房门里打开,便看到了屋外那道黄色身影,和那张阴鸷愤怒,不断抽搐面孔。 侍卫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陛下.......” 那一声,砸得床前晴嬷嬷一个不稳,也跪在了地上,心头一阵凉后,便也不知道逃不过了,最后只能将所有事拦在了自己身上,“陛下,都是奴婢鬼迷心窍,是奴婢......” 皇上眼睛一闭,怒火中烧。 再睁眼,那眸子里便燃出了一簇熊熊火,一步跨进屋,弯腰夺过了跪在地上侍卫手里长剑,便直直地朝着晴嬷嬷走了过去。 始至终没有多说一句话,手起剑落,剑尖狠狠地刺进了晴嬷嬷脊背。 许是用力过,皇上身子跟着那力道一晃。 王公公赶紧上前扶着了他。 皇上脚步站稳了,才回头看向了床上昏迷过去文王,心头如同割了一刀,疼得他眼泪花儿都乏了出,那是他一手带儿子啊。 她还真就喂了迷药给文儿。 虎毒不食子。 她到底是着了什么疯,竟然给文王喂毒....... 地上晴嬷嬷半天才断过气,那血身底下蔓延开,眼睛是努力地看向了床上文王,心头所有秘密,都随着那一口气咽下,梗在了喉咙。 带到了阴曹地府。 皇上终究是没有撑住,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缓了半天才缓了过,有气无力地同王公公道,“让将王爷接进乾武殿,朕,亲自看顾。” 雨里暗流一波未平,又激出了海浪。 这漫天瓢泼雨,谁能得到,皇上会当真出宫,等到朱贵妃接到信儿时,已到了王府。 适才朱贵妃裤子都脱了,突然皇上撂在了床上,迟迟都没回过神,待反应过,便嚎嚎地哭了起,怎么也不白了,“这都是什么事儿......” 富嬷嬷听见动静声进,愣了愣,忙地上前捡起了衣裳替朱贵妃披上。 朱贵妃那一哭,情绪又激动了。 富嬷嬷一靠近,也闻到了异味。 朱贵妃自己哭了一半,便那股再一次冒出屁味儿给熏得一愣,顿时抬起头诧异地看着福嬷嬷。 她没放屁。 她一直认是皇上冤枉了她,自己替他背了锅。 如今见福嬷嬷一,还是那股味儿,心头便是一紧,又接着唤了几个丫鬟进。 试了几次之后。 朱贵妃便绝望了,总不能她见一个,都能巧合地遇上对方在放屁,这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本宫怕是着了谁道了,你去查查,今儿饮食......” 起皇上适才反应。 朱贵妃肠子急得肠子都打了结。 她比谁都清楚,这么多她何会一直圣宠不衰,不是皇上有多痴情,也并非皇上一直念及同她旧情。 她一开始遇到皇上,就知道了怎么才能拴住一个男。 再深厚感情,也得靠着新鲜劲儿维护。 就算她进宫了十几,也一直同陛下保持着距离,这距离让她和皇上之间多了一层神秘。 每回她都能让皇上在她身上欲罢不能。 今一股味儿给毁了。 关键是她始至终都没有放过一个屁,这一,便也白了,自己怕是着了谁道。 福嬷嬷看她神色紧张,也不敢耽搁。 立马去验了今儿朱贵妃进口食物,一番查下,还没查出半点蛛丝马迹,文王那头便出事了。 “晴嬷嬷死了。”那报信太监回,跪在朱贵妃跟前,身子都在斗。 朱贵妃怔在那,好半晌才回过神,“晴嬷嬷?” 她一身本事,谁能杀得了她。 那太监便又禀报道,“今儿王爷闹了一通,晴嬷嬷刚将其擒住,喂了药,谁知陛下就到了王府,进后也不让太监通传,到了门前便与晴嬷嬷碰了个正着,陛下一怒之下,亲手了晴嬷嬷命,这会子已带着文王回了宫中,请了太医在其整治......” 朱贵妃听完便坐不住了,起身便同福嬷嬷吩咐,“备轿。” 福嬷嬷一把拉住了她,“娘娘切莫冲动,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娘娘过去,可不就是撞在了枪口上......” 朱贵妃听完,一屁股又坐了下。 脑子里已是一团乱。 晴嬷嬷死了。 陛下已知道了她给文儿喂药之事,她又该如何去同他解释这一切...... 朱贵妃坐了一阵,心头一阵突突直跳,冷静了片刻,便屏退了屋里,只留下了福嬷嬷。 福嬷嬷了然地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朱贵妃转过头,红着眼睛看着她道,“侯爷,留不得了。” 再这么下去,她们一个都保不住了。 97、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乾武殿内医走了批, 诊断的结果均一致,王确实是中了迷药昏睡了过来。 迷药本不致命,可用的次数多了, 保不准哪回睡过去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医为其扎了针。 皇上回来后便一直守在王的床边。 王公公在外问完了王府下人的话后,轻手轻脚地进来, 见其脸色不好, 一时没有开口, 只安静地立在了皇上身旁。 皇上转过看了他一眼, 才缓缓地起身道,“说吧,事情都摆在这儿了, 还有么事是朕不能承受的?” 王公公如实禀报, “王爷算上这一回, 服用了四次迷药......” 据王府的人说, 从江南回来当日, 王爷便被晴嬷嬷带回了王府关了紧闭, 后来被王爷次逃了来,口口声声宰了朱侯爷,甚至跑到了大殿上闹。 娘娘这才想了这损法子。 皇上坐了这半, 将该想的都想了,这会子听了也没么好意外。 王公公上前扶着他坐上了软榻,之后便不再说话。 皇上坐在那, 神情又恍惚了好一阵。 自己平日里虽一口一个“逆子”, 可他哪里曾有过半分害他的念头。 就算昨儿早朝他跑到大殿上来指当的火|药案有冤,揭了他的底,他气得自己生了一场病,也从未生过去罚他的心思。 更不用说下|毒。 皇上怎么也没想白, 为何他的娇娇会当真害儿。 那是她的亲骨肉,也是她唯一的儿子...... 下父母心,有个能对自己儿子下得了手的。 从儿生,这十八来,她一直都在护着儿,自己说重了一句,都能惹得她落泪,到底是么东西,能让他一向善良的娇娇,忽然对自己的骨肉下手。 那火|药案翻了就翻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牺牲一个朱侯爷。 死了的人他还能如何?还能爬起来找他算账不,她若只是替自己担忧,也不至拿儿的性命来做赌。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想朱侯爷死? 皇上心头突地一股子烦躁,又想起王昨日在大殿上所说之言,姓朱的都是一家,皇上心头渐渐地发了凉,一瞬心力交瘁。 一个朱誉,竟是害得他一家子不得安宁。 她到底有没有看清自己的身份? 她根本就不姓朱! 她只是一个马奴和贱婢所生的家生子,在侯府的庄子里长大,后来被朱侯爷派去了江南守着茶铺子。 直到遇上了自己。 为了让她能顺利地当上皇后,他同朱誉合计,想了一招,将其归在了朱家,以朱家嫡女的身份进宫,之后他再扶持朱家一步一步地为今日的侯府,她的身份也跟着高贵了起来。 侯府嫡女。 莫不是这戏演久了,她还当了真...... 她的父母早就死了啊。 是她亲手杀死了她自己的爹....... 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她连自己的亲爹都能杀,朱侯爷她而言,死了不是更好吗。 朱家一灭,这世上除了自己,便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是侯府家生子的身份。 皇上恨其愚昧。 她蠢了......她似乎一直都是这么愚蠢,这回更是愚蠢透顶,竟然动自己的儿子下了手。 皇上闭着眼睛,默默地念叨着,脑子里忽然就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前的闪电瞬间从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皇上还来不及反应,心头便是猛地一坠。 眼见着就坠到了那深渊口子了,皇上心头一震,又及时地将那丝可怕的怀疑扼杀在了脑海之中。 待回过了神来,背心不知不觉带了一层冰凉。 皇上缓缓地抬起头,对面墙壁上挂着朱贵妃的画像。 是他第一次见朱贵妃时,做下的一副画。 她站在江南的一处凉亭里躲雨,轻轻地探了身子,迎头看着,碧绿色的裙摆被雨水染湿,贴在了身上,显了纤细妙曼的身姿。 绝色的面孔如盛开的茉莉,只淡淡一抹愁绪浓在秀丽的眉目上,让人见了,恨不得上前替其抚平展了。 那时他值同韩家议亲,心头郁结,那身影乎是一眼便入了他心头。 这一晃。 至今,有二十了...... 皇上揉了揉阳穴,想着自己当真是累了,又才招来了王公公,“范伸打个招呼,朕今夜去一趟大理寺。” 他再去见一回朱侯爷。 子一党死咬不放,今日以韩家为首的一堆臣子,又跪在了大殿上逼宫。 子如此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想替那秦家余孽洗清身份,大光的回到秦家。 他全他。 好瞧瞧这回到底有哪人站在了子一边,也好生看看他韩国公府这隐藏起来的嘴脸。 跳得越高,死得越快。 他韩家早就不该留了。 他韩家死了,他倒是想看看日后还有谁替他们翻案。 王公公点头,去立马差人赶往了侯府送信。 再回来,便替皇上更了衣。 如今这个时辰,宫门经下了钥,为了不惊动旁人,王公公点了个监进去,留了一盏灯在内,做好了掩护。 名禁军护卫暗里相随。 一切准备好了,马车才缓缓地趁着雨夜,安静地了宫。 雨点子不住声地砸在马车顶棚,“啪嗒啪嗒”的声音,催得人心口也跟着急躁了起来,王公公坐在马车内,一直守着身旁的皇上。 朱侯爷自被关进了大理寺,便一直囔囔着见陛下。 这回倒是如愿了。 怕也活不久了。 马车走了一段,王公公见其闭上了眼睛,本以为是睡着了,打算拿个毯子替他盖在身上,却突地听他问道,“惠嫔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王公公一愣,才想了起来。 这事他早就去查了,因一直没找到证据,便也没有禀报,如今被皇上一问,才道,“奴才暂时还未查到惠嫔娘同侯府的来往.....” 皇上闻言,轻轻地睁开了眼睛。 王公公立马垂目。 “没查到?” 王公公点头,“奴才寻了惠嫔娘娘身边的个宫女,一一问过了,惠嫔娘娘一向不喜欢同人来往,大公主嫁之后,更是从未过宫殿。” 连说个话都不利索的人,能当么眼线。 皇上拧眉沉思,没说话。 王公公也不吭声了。 半晌,皇上又才道,“朕倒是记得,王和范大人都曾说过二十前的湘云阁,存活了一位画师......” 王公公知道这事,“陛下放心,范大人在查着呢。” 皇上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恨其不解人意,“人不是铁打的,你是想累死范大人?他最近事情多,等忙完了这阵,朕还有其他事情他去办,这事就交你了,既然人经到了长安,总不能凭空消失......” 说完又添了一句,“画师,还有那丫鬟,都一朕找回来。” 王公公忙地点头,“奴才白了。” 皇上的马车一宫门,就看到了范伸。 王公公松了一口气。 这来不只是皇上习惯了,就连他们这当下人的,似乎都对范伸有了依赖,一看到他,心头瞬间就踏实了下来。 王公公掀开了帘子,露了个脸范伸,范伸便也白了,调转了马头,走在最前面为其开道。 大理寺的阮大人,前便开始整顿了大理寺上下,就为了恭迎圣驾。 原以为连着日大雨,皇上今夜八是不来了。 回房点上灯,大理寺的官差便匆匆地赶来汇报,“陛下来了,范大人让大人过去一趟。” 阮大人一愣,立马走了去,脚步迈得急,被那门槛上一挡,险就摔了个跟头。 到了堂前,刚好赶上皇上和范伸下马车。 阮大人自从上回进宫吃了亏之后,便长了记性,尽管自个儿的内心再激动,也收敛了起来,只立在那躬身候着。 王公公扶着皇上进了大堂。 范伸紧跟其后,到了阮大人跟前,脚步一顿,吩咐道,“将外面的人都清干净,提朱侯爷上来。” 阮大人知道今儿终是审这大案了,心头“咚咚”跳,激动地应了个“是。”转身赶紧忙乎了起来。 阮大人亲自下地牢去提的朱侯爷。 锁死的牢门“吱呀”一声打开,外面的光线溢进来,朱侯爷有不适应,抬手遮挡了一下,眯着眼睛看清来人是上回那沉不住气的替身之后,脸上为之一动。 总算是有动静了。 关了这日,日日不见日。 今儿终来了。 阮大人让侍卫架着他胳膊押地牢时,朱侯爷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问他,自己去见谁。 一路没有半丝抵抗,规规矩矩地让侍卫将他押进了大堂。 大堂的门在他进来的一瞬,“嘭”地一声关上,屋内就只剩下了皇上,王公公,范伸和朱侯爷。 自打侍卫押着朱侯爷进门,皇上目光就一直在他身上。 看着他一脸的狼狈,心头多半安慰了。 往日他能他光鲜,今日自己也能让他落魄到一无所有。 他养来的人,只能听他的话。 否则,他便能毁了他。 屋子里安静了息,朱侯爷跟了他二十,岂能不知道他是么心思,如他所愿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饶道,“陛下,臣有罪。” 屋内灯火亮,朱侯爷脸上那悲痛和悔过之色,皇上看了个白,一声冷道,“你背叛朕,利用我儿,杀我儿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朱侯爷头磕在地上,“臣有罪,臣辜负了皇上......”朱侯爷说完便抬起头,看着皇上真诚地道,“臣是该死,但臣心头一直放心不下,臣怕皇上着了奸人的道啊......” 朱侯爷的聪同朱贵妃一样,从不面去面对自己的过错,而是找另外一件高过自身过错的事情,朱侯爷不待皇上开口,又继续道,“陛下,那秦府闹鬼,确实是秦家余孽所为,是秦家余孽联同韩家,子一起蒙骗了皇上,臣对陛下所言句句属实,他们就是想挑拨臣同陛下的关系,目的为翻案,想皇上背上千古骂名......” 朱侯爷被关了好日,虽了解皇上,却不知外头的情况如何了。 这话若是放在今儿早上,皇上或许还是动容。 可如今,皇上经破罐子破摔了。 千古骂名,不是他来背,而是他朱侯爷。 皇上今儿来,不是为了问他秦家的余孽,也非是为二十前他们一同策划的火|药冤案为难,而是想知道,为何他背叛自己。 连阮大人都能猜来,他那番自寻死路,炸了江南知州府,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是多同他相处的皇上。 原本皇上打算等着他自己跳来,今儿这事发生后,他也没那个耐心了,直接问道,“侯府的丫鬟在哪。” 朱侯爷一愣,“陛下,臣冤枉......” 皇上又是一声冷,“朕冤枉了你?你那夫人捅了篓子,朕让你自己解决,你倒是干脆将人弄死了,却又自己落下了个把柄,一路追着那丫鬟到了江南,为的是么?当真是为了怕那两人被暴露了来吗?” 皇上盯着他道,“你如此着急想灭口,不惜对范大人下手,对王爷下手,更是打起了那两老人的主意,想以此来挟朕,为的不就是你那个潜伏在朕宫中二十的眼线......” 朱侯爷听完前半句,心都经凉了,再听完了后半句后,便彻底地白了如今的形势。 事情还没暴露。 “陛下......”朱侯爷抬起头,打算‘招’了,皇上却是突然又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好好同朕说,当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朕。” 那话问完,皇上自己都愣了愣,不白为何会说“你们”二字。 话到了嘴边,乎是脱口而。 对面朱侯爷的神色,也在那一瞬间露了慌乱。 冷不防的一个试探,最能抓住人内心。 朱侯爷再深的城府,抵不过心虚,眼里的慌乱,即便是一闪而过,也没能逃皇上的眼睛。 “说吧。”皇上咬牙道,“朕能留你一个全尸。” 皇上也没料到,自己的一个‘口误’会让朱侯爷惊慌起来,那句“你们”虽有很多种解释,可以是朱家人,也可以是当那老人。 但此时,皇上么不愿意去想了。 只想听他朱侯爷说。 说一个可以将所有的破绽都圆回去的理由,或是说一个让他的娇娇宁愿喂自己儿子毒|药,也保住他朱侯爷的理由。 98、第 98 章 九十八章 朱侯爷的慌乱不过瞬间, 便调节了回来。 并没有因为皇上的话而乱了分寸。 同样是两个老奸巨猾的人,论起心头的城府和算计,谁也不输给谁半分。 倘若皇上当真道了真相, 就凭他皇上的尊严,岂能还会说出, 留他一个全尸这等子鬼话。 怕是早就将他五马分尸, 抄家灭族了。 今夜又怎会出在这, 浪费功夫同他周旋。 他今夜过来是为何, 朱侯爷大抵已经猜出来了。 必定是在贵妃娘娘身上,看出来了一些端倪,却又无法确定, 或是不愿去查证, 才自己这里套出其他更为可靠的证据出来。 这就是他一朝子的软肋, 也是他的可悲处。 朱侯爷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在牢中呆了这么几日, 他早就为自己好了托词和出路, 当下便又磕了一个头道, “陛下,臣对陛下一片赤城......陛下为何就不愿意相信臣?” 朱侯爷说完才抬起头,痛心地看皇上, “陛下仔细这大半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觉得处处透蹊跷吗, 那事二十几年过去了, 一直相安无事,为何秦家的余孽一回来,突然就爆发了出来?陛下的乾武殿闹鬼始,接二连三的事情, 不仅打得臣措手不及,怕是陛下也毫无准备.....” 朱侯爷看皇上渐渐眯起来的眼睛,道他动摇了。 赶紧抓住了时机为自己争取机会,“且臣这回发,王爷在离江南时,除了范大人的人马外,还有一股暗中势力在一路护送王爷回长安,为的是什么,显而易见,他们就是在等王爷将证人带回去,一为秦家翻案,二为......” 朱侯爷没有说破,只急地对皇上道,“对是何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就是为当年的秦家和公府翻案,若是陛下再不醒悟,不仅是臣,还有陛下,怕是一个逃不掉,臣不足惜,可陛下不能了他们的道啊......” 皇上一双眼睛如鹰,紧紧地盯朱侯爷。 道他此时是狗急跳墙,故意在转移自个儿的罪过,可那些话,却又无形中勾住了他,让他迟迟下不了手。 心头正是一番衡量时,大理寺外突地一道明亮的火光闪过,光线那门外上的窗户上映照进来。 皇上瞳孔里的惊愕,霎时被照得清清楚楚。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接便是一道惊动地的爆炸声,守在暗处的禁军瞬间破门而入,护在了皇上身后。 大理寺的侍卫及时进来禀报范伸,“大人,有人前来劫狱。” 皇上的脸色瞬变,还未等范伸做出反应,先一步那椅子上站了起来。 手指头指跪在地上同样惊愕的朱侯爷愤怒地道,“朕就不该给你口的机会,早就该将你碎尸万段,你朱成誉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费朕白养了你这么些年,喂不饱的白眼狼,你能有什么悔意......” 朱侯爷一脸苍白,百口莫辩。 “陛下,请陛下相信臣,不是臣......”朱侯爷的声音是抖的,心头恨得抓狂。 眼见他就要成功了...... 怎么也不明白,到底是谁能在这个时候来谋害他。 皇上骂完,再也不看他一眼。 屋外的厮杀声传进来,皇上一双眼睛烧得通红,一字一句地对朱侯爷绝情地道,“此等乱臣贼子,枉视朝纲,私藏火|药,诬陷忠良,刺杀王爷,桩桩罪过属实,当斩!” 皇上说完,朱侯爷便道自己大势已去,彻底地结束了。 也不再去辩解。 眸色一厉,那地上一瞬站了起来,手里的铁链便猛地一甩,甩在了身旁侍卫的身上。 如今被人这番一逼,除了顺应当下越狱外,他已无路可走。 屋内瞬间又成了战场。 “大胆,逆贼。”皇上愤怒地看朱侯爷,气得咬牙,后退一步躲在了范伸身后道,“今儿若是抓到了也别审了,就地正法,朕要亲自验尸。” 范伸脚步立在那,一步未动,见皇上主动躲到了他身后了,才道,“此地不宜久留,陛下先且回宫,后面的事臣来应付。” 王公公看情势不对,也赶紧劝道,“皇上先回宫,那朱侯爷岂是个省事的人,就怕他狗急跳墙......” 适才火|药一炸,大理寺早就乱成了一团,皇上心头也虚,哪里还敢停留。 范伸和禁军护卫一路将其送出了大理寺,上了回宫的马车。 范伸又调配了大理寺的人马相随,马车没有半分耽搁,拉皇上匆匆地赶回了宫中。 等皇上的马车出了大理寺的巷子口了,范伸才回过头提步迈进了一片浓烟的大理寺。 大火已经被上的雨水浇灭,寺内一片狼藉。 范伸刚往里走了没几步,阮大人便对面急地跑了过来,一身衣裳被淋透,脸上也是也糊了黑灰,狼狈至极。 人还未到跟前,便是一脸惊慌,颤抖地道,“大人,朱侯爷跑了......” 他一月前才到的长安,虽然道大理寺不是个平的地儿,但如此大的阵势,他生平还是头一回见。 适才他守在那门外,看漫大雨,并未察觉到半点动静。 可平地突地一声惊雷,火光照亮了半边,整个大理寺脚下为一震,还未等他惊愕中醒过神,一批的士,便又雨雾中密密麻麻地爬了进来。 幸得他照范大人的吩咐,提前有所防备,否则,今儿后果不堪设。 这好不容易,将士散退,让皇上平安地出了寺,回头却又说,朱侯爷跑了。 朱侯爷今夜公然劫狱,若是朕让他成功了,明儿传出去,大理寺不就成了众人的笑柄。 阮大人急得焦头烂额。 说完便见范伸抬头望了一眼身后满目狼藉的大理寺,撂下了一句,“尽快清理出来。”后便转过了脚尖,提步走了出去。 雨水淋在他身上,那黑袍不道浸透了几层,白皙的脸上也沾满了水珠,却瞧不出半点狼狈,反而多了几分坚毅。 阮大人愣愣地看他跨上了马匹,直到马蹄声响了起来,阮大人才回过神,往前追了两步,赶紧问道,“大人要不要带上侍卫......” 马蹄溅起了水花。 阮大人那句话,终只含在了喉咙。 ** 大理寺内,朱侯爷正躲在了一堆炸毁的砖石旁,那墙内的缝隙中,看范伸的马匹离了大理寺后,才转身摸去了大理寺的后院。 曾经他也是这里的大理寺卿,任职了五六年,每一处他很熟悉。 范伸一走,朱侯爷便轻而易举地避了寺内的人,大理寺的后墙上跳了下来。 夜色漆黑,又落雨。 朱侯爷那一跳,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墙根处正立一人。 等他走出去好几步了,才到身后传出了一道平静的声音,“侯爷,要上哪?” 那声音无比的沉稳。 似是早已在此等候了他多时。 朱侯爷周身一瞬凉了个透,脸色霎时苍白。 脚步顿在那,好半晌才回头。 范伸也不急,等他回头看了过来,才那墙根处直起了身,一面看他一面缓缓地朝他走了过去,“这出去,大理寺一里以外,所有的路口,均有人把守,侯爷若是运气好,避了追兵到了侯府,守在侯府的人倒是巴不得领了这份功劳,若是侯府不回侯府,又侥幸逃到了城门口,城门口巡防营的人,也挺乐意见到侯爷,如此一算,侯爷今儿似乎走哪里,不妥。” 范伸说完,脚步刚好停在了朱侯爷跟前。 朱侯爷看他唇角轻松抿起的笑容,眼角一抽,此时的自己,就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兽,供人逗玩。 朱侯爷的目光中不由透出了愤怒,然下一瞬,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紧紧地盯范伸,“大人今夜如此费尽心思拦了老夫的路,当也不是有那闲心专程前来相告。” 范伸一笑,反问他,“那侯爷觉得我今儿拦你,是为何?” 朱侯爷盯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饶是比他多活了几十年,此时心头也生了乱。 自打皇上始重用起了范伸,朱侯爷便未对他掉以轻心过,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尽量绕他走,如今几回正面碰上,才真正领会到了他的手段和本事。 范伸身上有一股旁人无法做到的镇定。 能让人安心,也能让人后背生寒。 只有掌控了全局的人,才能如此内而外散发出这等震慑人的压迫感。 99、第 99 章 九十九章 朱侯爷嘴的答案原本已经呼之欲出, 被他如此问,却不敢肯定。 范伸没再为难他,将隐在身后的那个递过去, “侯爷如此聪明,应该知道去哪儿最为安全。” 朱侯爷怔住, 陌地看着他。 范伸却是个字都没解释, 转身就走。 这回朱侯爷倒是急, 他狡诈这么多年, 今儿还是头回遇上个雪送炭之,更况那还是范伸。 朱侯爷就跟做梦般,觉得尤其玄幻, 忙地往前追两步, 唤住他, “大, 意?” 范伸脚步慢下来, 回头看着他, “不必谢我,我心善。” 朱侯爷的嘴角几个抽抽。 却见范伸敛脸上的玩,神色真诚地道, “侯爷上回在巷口的那番说辞打动我,我打算为自己积分德,侯爷下回为, 要不试试, 积点德?” 说完后,这回范伸没再停留。 朱侯爷看着那道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雨雾,怎么没琢磨透, 他范伸到底是么心思。 然,已经没有时间给他去想。 远处的盏灯火慢慢地照过来,越来越近,朱侯爷退到墙角,打包袱,头赫然套太监的服饰。 朱侯爷心头震,猛地往那雨雾望去,对范伸这个,多几分悚然。 此时确实只有条路可走。 进宫找贵妃娘娘。 只要躲过眼前这阵,他有办法逃出去。 ** 头顶上的云雾,渐渐地泛白,待切平静下来,天已破晓。 范伸夜未归。 后半夜姜姝被几个响雷吵醒后,再睡不着,左右阵翻滚,怎么躺都不舒服,索性来,去外屋坐在软榻上,着屋外的雨声。 今儿是晚翠守夜,知道姜姝是担心世爷,没劝她,替她点盏灯后,拿条毯盖在她身上,陪着她块儿等,“夫放心,世爷不会有事。” 自从成亲以来,范伸还从未夜不归过。 今日出去的虽晚,可这大晚上的,落着雨,这个时辰还未归。 定是出事。 “世爷之前经常不归?”姜姝等阵,突地好奇,成亲之前的他,到底是怎么过的,是这般没日没夜的操劳? 晚翠是侯夫调配给范伸的丫鬟,众多丫鬟,就她留到最后。 侯夫说她心思细,实则晚翠是个神经大条的,没有么旁的心思,只知道做好自己的事,伺候好主。 见姜姝问,晚翠肯定地摇摇头道,“世爷再晚,不会在外过夜,今儿怕是被大理寺么事情都耽搁,夫放心,当快回来。” 原本姜姝没往那处想。 如今晚翠说,倒有些意外,愣愣问道,“从未在外留宿过?” 成亲之前,他那名声,臭整个长安,怕是没有几个敢相信这样的,还从未在外留过夜...... “府上侯夫早定规矩,不能夜不归宿,夫可莫要信外头那些传闻。”晚翠察觉出姜姝脸上的诧异,知道她在想么。 这段日,世爷和夫的恩爱,晚翠都看在眼。 世爷虽吩咐过,屋的事情不外传。 但夫不是外。 晚翠便俯身悄悄地告诉她件事,“夫不知,世爷实则闻不惯脂粉味儿......”每回只要从花楼回来,世爷进屋头件事,便是要水。 日久,晚翠都能摸出来,世爷么时候去过花楼。 有回她的疏忽,漏件衣裳没有熏香。 世爷将她叫过去,还是头回训斥她,“不要再犯二次。”她吓得赶紧将那衣裳接过来,才闻到那衣裳上还残余着脂粉的味道。 她惊慌地抬头来,想要赔罪,却发觉世爷正捏着喉咙,许是屏住呼吸,脸上的青筋都憋出来。 从那以后晚翠便知道,世爷讨厌脂粉的味道。 个讨厌脂粉味儿的,即便是频频上花楼,怎可能是真心喜欢。 除为应付官场,逢场作戏,晚翠想不出旁的理由来,“不知道为外头那些传闻越传越烈,可奴婢瞧着,世爷比那些所谓的正君要正值得多,奴婢伺候世爷有四五年,院但凡有出歪心,隔日就被管家撵出去。” 晚翠实话实说,“除夫,奴婢还真没见过世爷对谁用心过......” 这样的话,谁不爱。 姜姝偎在软榻上,最初的意外,慢慢地变成窃喜。 就如同捡块宝,初看着是个渣,擦干净面上的层,意外地发觉是块铜,她觉得已经很不错,谁知后来再擦,竟还是块青铜。 越是探究,越是喜欢。 几上烛火的光晕,洒在她脸上,那唇角弯来的弧度,点点的扩大,之后姜姝便挪挪身,歪在软榻上。 没过阵,困意席卷而来,直接睡在软榻上。 晚翠没有叫醒她,去屋拿床毯盖在她身上,天色已经破晓,晚翠吹灭烛火,回头坐在木凳上,没等多久,屋外便有脚步声。 晚翠忙地去门。 范伸身如同从水捞出来的般,摘头上的斗笠,朝头望眼,才轻声问,“夫呢?” 晚翠道,“昨儿半夜醒,这会才刚睡。” 范伸完后,没再进去。 折回脚步先去隔壁的书房,沐浴更衣完才回东院,再过来时,姜姝还未醒,身卷缩在软榻上裹着毯,睡得正是香甜。 范伸没叫她,轻轻地上前,背靠着她,席地坐在软榻下的地毯上,瞧卷宗。 天边的鱼肚,慢慢地亮。 屋只有偶尔翻动的书页声,晚翠轻手轻脚地出去,将外间的房门拉上,没再让其他丫鬟进来。 姜姝这觉睡得很踏实。 尤其是最后,额头似乎顶到个脊背,熟悉的檀香入鼻,心头莫名的踏实下来,这睡,愣是睡到晨时末。 姜姝睡觉不爱动,只喜欢蜷成团。 醒来时,是先睁眼睛。 入目便是块深蓝色的锦缎,和那绷得结实的后背。 姜姝时没回过神。 眼睛再次闭上,打,见那背影还在,心头突地股暖流,缓缓地溢进心田,内心的愉悦和窃喜牵动嘴角。 抹,发自肺腑,如朝间破的朵芍药。 青涩娇艳。 姜姝看那脊背阵,才身探出脖,绕过他肩头,本想去瞅瞅他,却见他手拿着的卷宗,不知时已经从双腿上滑落下来。 姜姝愣,再侧目瞧,果然见其手撑着头,闭上眼睛。 天快亮时,姜姝才睡着,不知道他是时回来的,奔波夜,岂能不困...... 姜姝没去吵他。 这会醒,怕他不会再睡,许是从未见过他这般熟睡的模样,姜姝探出的身,不由凑近几分。 今儿傍晚时,她咬的那口,如今那唇瓣上还有痕迹。 姜姝心虚。 很想伸出去摸摸,到底还是忍住,顺着他的唇瓣往上看,挺直的鼻梁,鼻尖微微带点钩,肤色竟是比姑娘的还要细腻白皙。 姜姝瞧上劲。 眸接着往上,落在他两排浓密的眼睫上,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指头,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用小指的指尖对准他的睫毛,比较番。 挪回来,对着自己的眼睫,量下自个儿的。 若是当真比她还长,她就给他剪。 总得给她点活路不是...... 姜姝看的不亦乐乎,动作却是极轻,并未发出半点声响。 良久,那探出去的头便不再动。 双眸,安静地盯着他熟睡的面孔,这番盯着盯着,跟着的那张脸突然有股魔力,牵动着她的神经。 姜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魔。 只觉得那脸当着好看。 鬼使神差地凑上去,冷不防地在那脸上印下吻,吻完倒是自个儿先被唬跳,心头莫名地漏拍,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跟前的眸瞬打。 “醒?” 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慵懒。 范伸是被她急急呼出的几道气息弄醒的,微微的药香味儿软软地扑在他脸上,股的酥麻,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姜姝惊慌地往后缩。 后脖上却及时压过来只胳膊,逼着她的脸凑近他,双深眸近距离地望进她躲闪的眸,似是将她的心事看个透。 轻声,唇角故意擦着她的唇瓣,低哑地问道,“想我?” 姜姝脸红。 往外躲。 范伸给她拽回来,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在她的注视下轻轻地覆盖在她的唇瓣。 姜姝身颤,柔柔的几道吻,魂儿都跟着飞般。 心口跳的太快,姜姝怕自个儿喘不过气,不想给他吻下去,挣扎着躲,整个却被范伸从那软榻上捞下去,扣住她的后脑勺。 两的呼吸渐渐地加重,唇瓣上的力度压下来。 到底是朝被蛇咬,吃过回亏,便防备,在那吻始肆虐之前,范伸及时地警告她,“不许再咬我。” 适才离大理寺,还被那位阮大塞张下火的方,“朱侯爷如今还未落网,大定要保重好自个儿的身,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偏方,专治上火......” 说完见范伸的神色有些疑惑,便指指自己的唇瓣,示意他,“火气重,嘴角最容易裂......” 范伸想来,眸便是几跳,手掌把掐在她腰上,将她提来。 屋有这么个精出没,他火气怎能不重...... 番缠绵,过大半个时辰,两不知道怎么滚到屋那床上的,直到将身上的精神气儿耗尽,才相拥着,齐齐睡个回笼觉。 屋内的丫鬟没去吵他们。 两睡到快午时,正院云姑便找过来,传话请,见那房门还关着,不有诧异地同春杏道,“世夫还没?赶紧催催,姜老夫来......” 春杏不敢耽搁,进屋后立在那珠帘外,唤声,“夫”。 姜姝见,奈周身酸痛,眼皮重,往范伸怀躲,没应。 半晌后到春杏的声音, “夫,老夫今儿来,正在侯夫屋,等着夫过去......” 姜姝这回彻底地醒。 心头跳,眼睛猛地下睁。 翻身从那床上爬来,顾不着身旁还躺着个,拖着酸痛的双腿下床,时有些手忙脚乱。 外头这么大的雨,祖母怎么来...... 要是让祖母知道她睡到这个时辰,还是同世爷滚在床上,不羞。 范伸昨夜宿没睡,这会睡得正沉。 春杏没将其吵醒,却被姜姝压醒。 姜姝适才出去时,那身几乎是整个从他身上滚过去,范伸闷哼声,跟着醒过来,睁眼睛,侧过头便看到,正蹲在地上,满屋找衣裳的。 “我的短衫呢......” 范伸揉揉太阳穴,撑身坐在床沿上,看着她。 姜姝顾不上他,急急忙忙地翻地上的衣裳,见范伸正看着他,敷衍地问声,“世爷醒。” 问完还不忘埋怨声,“我就说别睡吧,世爷偏要拉着我睡,祖母都上门,如今屋的正等着我呢......” 范伸终于明白。 原是姜老夫来。 范伸看眼她慌乱的神色,这才不慌不忙地身,捡地上的衣衫,件件地往她手递。 姜姝赶紧穿上,匆忙之瞅他眼,“夫君今儿还要出去吗。” “恩。” 姜姝急忙嘱咐,“那记得早些回来。”说完便要往外走,没走两步胳膊便被范伸拽,拖回来。 姜姝心头着急,没功夫再磨蹭下去,“夫君......” 话还没说完,便见范伸俯下身来,双手穿过她的腰间,将她扭节的腰带散,整理好后,重系上,不急不忙地道,“路上滑,走慢些,姜老夫既然都来,没看到你不会走,横竖都已迟到,早点晚点没多大区别......” 那碎碎念叨的声音,姜姝还是头回。 神色时有些发懵。 愣愣地立在那,由着他替自个儿系好腰带。 范伸见她急这半天,腰带都能扭成结,这会突然不动,无奈地拍拍她的肩膀,提醒她,“可以走。” 话音落。 便见跟前那张前瞬还懵懵的脸,突地凑上来,在他唇上啄,“夫君可好。” 说完便如泥鳅般,转身逃出去。 范伸阵失,指腹抹下被她亲过的唇瓣,好半晌才低头勾唇,“精。” 没再继续睡,弯身捡地上的衣裳,套在身上,收拾好出去,宫来。 “大赶紧进宫趟吧,侯爷。”那太监的神色比适才姜姝还着急,“大可别耽搁,到路上,奴才再同大细细说说。” 范伸很干脆,拿把油纸伞,跟着他走出去。 “昨儿朱侯爷从大理寺逃出来,大没将其捉住,巡防营的没有将其抓着,谁知道竟然去宫,不知道谁给他的胆,竟然敢挟持贵妃娘娘。” 最后被贵妃娘娘刀戳心,给杀。 100、第 100 章 第一百章 昨晚朱侯爷便换上了范伸给他的衣裳, 一番装扮后,在外躲了一夜,今早上宫门一开, 混在了送菜的小太监中顺利地进了宫。 春水连着落了五六个日子。 荣华殿内,满庭水洼。 朱贵妃一夜未眠。 知道陛下已经对自己起了疑, 才不得不想出了斩断后路的法子。 之前朱侯爷是她的依靠, 那是因为朱侯爷还是朝中臣, 能得皇上的圣宠, 能替她出谋划策,可如今的朱侯爷,别说是替她出谋划策, 会给她添麻烦。 这在江南惹出的这一堆子事, 将他自个逼进了悬崖不说, 连着她也被拉下了水。 尤其是朱夫人那丫鬟。 朱贵妃心头早对他不满了, 不明白他堂堂一个侯爷, 为何连自己府上的一个小丫鬟看不住。 要杀杀了呗。 还留了个把柄在外, 将自个给折了进。 福嬷嬷死的晴嬷嬷,是当初朱侯爷送给朱贵妃,怕她应付不少宫中的变数, 专门护她安危的人。 送出的那阵,两位嬷嬷同侯爷不过才相处了四五年,如今两人陪着朱贵妃过了二十多年, 心头早认了朱贵妃为主。 知道了朱贵妃的心思后, 福嬷嬷虽震惊犹豫。 但细细一番衡量,便也知道了轻。 以如今皇上对侯爷的态度,还太子一党势必要对其讨伐的决心瞧,侯爷多半是保不住了。 皇上娘娘而言, 他已经没了用处。 可皇上为何迟迟不动手? 心头定是了怀疑,说不定正等着娘娘往上撞呢。 这节骨眼上,娘娘更不应该轻举妄动。 福嬷嬷当下劝了朱贵妃,“奴婢以为这法子不妥。”不用说那大理寺如铜墙铁壁,算是她进了,又怎可能知道侯爷被关在了哪。 朱贵妃这一日,没一件事情顺心,是被侯府的范夫人闹的心烦,不仅礼又没送出,还惹了一身骚,后身上莫名又多了那味,将皇上给‘赶’走了。 再是文。 晴嬷嬷死了不说,又将自个推进了深渊一步。 短短一日,撑在她头上的那片天,似是突然塌了一块。 朱贵妃也是乱了心绪,才想出了灭口,听福嬷嬷如此一说,没再坚持,满脸愁容,情绪却又不敢多波动。 一日下,她已经摸出了规律,她越是乱,身上那股味,越是浓烈。 朱贵妃进宫了二十多年,算当初的长公主容不得她,她也没如此糟心过。 福嬷嬷冷静过后,倒是想出了一个好法子,“娘娘何不让遂了太子的意,让秦家镇国公府翻案?” 要秦家镇国公府一翻案,甭管陛下还什心思,朱侯爷必定不保。 朱贵妃却咬紧了牙关不应。 她说过,这辈子算自己不好过,也不会让她周霜宁好果子吃。 如今好不容易弄死了,这十几年到了阴曹地府是死不瞑目。 她周霜宁永远会背负着谋逆的罪名,如同她永远忘不了,周霜宁指着她同皇上道,“这女人,且贱且毒,怎能配为我大周朝的一国之母?” 说完后还不够,转过头笑着问她,“你觉得你配吗。” 那目光毫无掩饰地看过,带着□□的鄙视。 周霜宁自瞧不起她。 从看到自己的第一眼起,她的目光便着一股子的高傲。 她虽出身卑微,但身旁的人从未瞧不起她过。 在江南的湘云阁,她是楼里唯一的花魁,旁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她,她永远是那个惹人瞩目的人。 后她更是得了主子朱侯爷的青睐用,进宫成了圣上的宠妃。 她的惊艳,让身旁羡慕嫉妒的目光越越多。 在她春风得意之,冷不防地被那一双眼睛一瞧,似是扒光了她的皮,看进了她的里子。 那眼神仿佛在告诉她,“不过是一个妓子。”让她所的自信得意,在她的前瞬间土崩瓦解,从骨子里生出了自卑。 她讨厌那双眼睛,更讨厌那种感觉。 她周霜宁,说到底也不过是比自己会投胎,又何了不起的。 这不,照样死在了自己手里。 如此解气,她怎可能再替她伸冤。 朱贵妃没同意,太子要想翻案,没那容易。 同皇上生活了二十多年,她比谁了解他,没人能威胁到他,算他当真同意了太子翻案,也不过是权衡之策,总一日,他还会寻出机会,将所人一网打尽。 届,包括秦家那个余孽,太子,韩家。 没一个能逃得掉。 朱贵妃想出了一个更好的法子,“送信给朱老夫人,说今晚上陛下起了杀心......”朱老夫人这一个子,已经几求到了自己身上。 收到此信,定会前劫狱。 而今夜陛下必定会往大理寺审查朱侯爷。 皇上亲自撞上劫狱,岂能再相信他。 朱贵妃算计好了。 朱老夫人也确实带人了,但她没料到朱侯爷当真还成功越狱了。 自从皇上从乾武殿出发后,朱贵妃一直没睡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愣是熬了一个通夜,天色亮开后,便收到了信。 朱侯爷跑了。 朱贵妃一瞬从床上爬起,“那大理寺不是堪称铜墙铁壁,没人能出的吗,昨晚上皇上了,他范伸,还能让朱老夫人得手?” 朱贵妃头一觉得范伸的办事能力,也不过如此。 竟在这节骨眼上,让人给跑了,他怎不怕砸了他大理寺的名声。 早知道昨夜她该预备个后手,不该指望他。 福嬷嬷也不清楚,将查的消息详细地禀报了一遍,道,“说是范大人护送完皇上离寺,转过身侯爷不见了人,不是大理寺的人,巡防营,府衙出动了人马找了一夜,如今城门口,被堵得死死的,连着鸟雀飞不出,侯爷怕是多半还在城内......” 福嬷嬷说完。 朱贵妃还未想出朱侯爷到底能逃哪,跟前的房门内便闯进了一位‘太监’。 朱贵妃抬头,房门突地被关上。 守在屋外的两个丫鬟察觉出了异常,还未惊叫出声,瞬间便被那‘太监’封了喉,倒在了地上。 福嬷嬷护朱贵妃,脸色一厉,刚要出手,便见跟前的那‘太监’抬起了头,抹干净了脸上的一块黑色印记,低声道,“是我。” 那张脸,不是朱侯爷又是谁。 朱贵妃心头猛地一跳,本欲也要唤人,声瞬间哑了,万万没料到朱侯爷会这。 一阵安静后。 福嬷嬷及上前一步,迎了朱侯爷,“侯爷可算是出了,娘娘已担心了好几日......”说完便又关了屋内敞开的一扇窗户。 朱贵妃被福嬷嬷唤了神智。 这才慢慢地镇定了下,走上前,招呼了朱侯爷坐下,神色担忧地道,“侯爷可吓死我了,如今陛下已是四处派人在寻侯爷,我......”朱贵妃说着,似乎是发了朱侯爷他脸上的疲倦,色一惊,赶紧同福嬷嬷吩咐道,“快,备些酒菜,侯爷这段日子定是辛苦了......” 福嬷嬷还未走出,便被朱侯爷出声打断道,“不用。” 福嬷嬷没再出,而是转身备了一盏茶,上前搁在了朱侯爷跟前,也没说话,安静地退到了门口,谨慎地把守着门。 朱侯爷这才头看着朱贵妃道,“打扰娘娘了。” 朱贵妃忙地摇头,“侯爷这是哪里话......怨我没用,没能劝动陛下,才让侯爷遭了这通罪......” 朱侯爷躲过一劫,好不容易留了一命命下,不是听她认错的,知道自己辰不多,直接了当地道,“不知娘娘能否替我弄一张出城的公文。” 朱贵妃想也没想,点头道,“好,侯爷告诉我该怎做。” 朱侯爷的心神这才稍微定了些,跑了一夜滴水未进,端起了案上的茶盏便饮了个干净,细细地同朱贵妃交代了起,“明日会一户人家办丧,葬城外,你需将我安插进......” 朱贵妃听得认真。 朱侯爷看着她频频点头,初始脑子开始昏沉,并没察觉,想着自己在雨里跑了一夜,累出的缘故。 直到看到眼前的朱贵妃,渐渐地晃出了影,心头才猛地一跳,一下从那位子上站了起,死死地盯着朱贵妃,“你......” 朱贵妃也跟着起身,惊愕地问,“侯爷怎了?”却没上前扶他,而是往后退了一步。 朱贵妃那一退,朱侯爷便也彻底明白了。 一也不知道是自己蠢,还是她烟莺太狠。 但他的确是蠢了。 他早该知道,妓子是妓子,怎可能同人讲起情分...... 可他朱成誉阴险狡诈了一辈子,机关算尽,到头,全替这个妓子做了嫁衣? 他若是这般死了,那才是真正地让人耻笑。 朱侯爷盯着朱贵妃那张依旧无辜的脸,狠狠地道,“你好大的本事......” 说完竟是撑着一口硬气,上前一把锁住了朱贵妃的喉咙,咬着牙道,“你以为我死了,你能活得成?” 一切发生的太快。 福嬷嬷反应过,朱贵妃已经被朱侯爷死死地掐住了脖子。 朱贵妃脸色涨得通红,一句话说不出。 眼见要背过气了。 福嬷嬷突地过“噗通”一下跪在了朱侯爷跟前,哭着道,“侯爷杀不得娘娘啊,侯爷莫不是忘了那年侯爷生辰喝醉了酒,对娘娘做了那糊涂之事了.....” 朱侯爷脑门心一跳。 之前无数,因为这事,他被她捏在手里,每能将他捏得死死的。 如今这候了,朱侯爷已经破罐子破摔。 说白了,也不过是他手上的一颗棋子,她爬得再高,上她的男人再高贵,她也不过是一位他自己养出的瘦马。 人尽可欺的妓子。 他碰了碰了,又如何了? 朱侯爷手上的力度不仅没松开,还愈发紧了,朱贵妃眼前一阵发黑,脸上的青筋被掐了出,福嬷嬷顿将头磕在了地上,哭着道,“侯爷难道没算过日子吗,那一日距今整整十九个年头,当今的文王,正好十八啊.......” 朱侯爷瞳孔一阵。 福嬷嬷继续道,“自小娘娘让王爷同亲近侯爷,王爷跟了侯爷这些年,侯爷难道从未怀疑过吗,之前在江南王爷要杀文王,娘娘千方百计地阻拦,晴嬷嬷也告诉了王爷,侯爷谁能杀,独独不能伤王爷啊.......” 朱侯爷身上那迷|药的药效,一瞬又窜了上。 脚步踉跄地带着朱贵妃往后退了几步,手上的力度也跟着软了几分,却依旧没松开朱贵妃。 朱贵妃得了这个空荡,终吸了一口气。 福嬷嬷继续道,“娘娘这做是为了王爷啊,侯爷想想,要是让皇上再这查下,知道了真相后,王爷该怎办......” 屋内一阵安静。 良久,福嬷嬷见朱侯爷脸上的神色,终了松动,立马又道,“侯爷,侯府的子爷已经没了,如今王爷可是侯爷唯一的血......” 那话完全戳中了朱侯爷的软肋。 文王,当真是他的...... 朱侯爷猛地晃了一下头, 这等杀头灭族,败坏自己名声之事,她烟莺,不会拿开玩笑。 那夜他刚得了侯爷之位,加之又是自己的生辰,办了一场宴席,皇上为了替他朱家张子,特意让娘娘了一趟‘娘家’,送了贺礼。 事后他什不记得。 醒见烟莺坐在他的床上,抱着赤果的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跟前的房门紧闭。 福嬷嬷晴嬷嬷跪在了那,低着头,谁也不吭声。 发生了什,朱侯爷岂能不明白了。 朱侯爷养了这多年的瘦马,经营过不少花楼,一直没出过事,其中一点便是他为自己定好了规矩。 不管底下的人,多绝色,他从不会碰。 可那日,他喝多了。 迷迷糊糊之中,是记得抱住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也确实挣扎过。 他怎也没料到那人会是朱贵妃。 事后两人统一口径,当什没发生过,这事便成为了一桩秘密。 之后朱贵妃同他生了间隙,也曾提起过,但从未说过文王是他...... 朱侯爷眸色中的恨意突地失了劲,一瞬散了,福嬷嬷话还未说完,便见他彻底地松开了朱贵妃。 朱贵妃身子受不住,摔在了地上。 福嬷嬷爬了过,赶紧将其扶了起,帮着她顺起了气,“娘娘......” 朱侯爷意识越越模糊,一把扶住了跟前的木几,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将脑子深处某些一直凌乱,却又无串联起的事情,过了一遍。 最后目光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人,终察觉出了,哪里不对劲。 他今为何会出在这里? 为何他能如此顺利地混进宫中,潜入到荣华殿朱贵妃的宫殿...... 出了这大的事,皇上若是还没对朱贵妃彻底失信,以他往常对朱贵妃的宠爱,今门口为何不见禁军前相护。 若是皇上已经知道了真相,不可能还做得住,定会在宫门口设防,在他进宫之前,将他擒住...... 朱侯爷脑子一声“嗡”鸣后,脸色惨白如雪,耳朵里的声音也在那一瞬全消失不见。 他完了。 什完了。 朱侯爷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乱的。 而在背后推动他的那一手,到底又是谁。 福嬷嬷说的没错,文王自小同他亲近,喜欢跟着他跑,那又是从何开始,他同文王的关系开始恶化。 直到决裂? 甚至他同皇上之间的关系恶化,也少不了文王的‘推波助澜’。 是什给了文王的底气一步一步地针对他? 以往的文王,何曾离得开他朱家...... 朱侯爷突然抓住了某个关键的点,身上的血液开始缓缓地倒流,张着嘴着急地看着朱贵妃,又望了门外,脸色一片死灰。 他终明白了。 他太蠢了。 他们太蠢了,不是他,今的朱贵妃均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他们谁也逃不过。 朱侯爷眼前突然浮出了昨夜里范伸脸上那道平静的笑容,还那句,“侯爷下为人,要不也试试,积点德......” 眸子越睁越大,心头如惊浪翻涌。 范伸...... 他到底是谁的人。 或者说,他到底是谁。 朱侯爷拿起桌上的那茶盏,牙一咬,猛地砸了自己的手背,痛楚暂压过了迷药的效力,朱侯爷喘着粗气冲着朱贵妃道,“给我解药,赶紧逃......” 101、第 101 章 第百零章 朱贵妃被他掐了半天的脖子, 如今刚缓过劲,捡回来了命,哪里肯给他解药。 见朱侯爷着急, 扶着那木几边儿,又朝着她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朱贵妃吓得赶紧拽住了福嬷嬷, 从地上爬了起来, 直往躲去。 “侯爷......” 见朱侯爷的色, 突地比刚才还激动,福嬷嬷也有些害怕了,时摸透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知道她适才说的那番话, 他到底信了没信。 朱侯爷想清楚了这其中的阴谋之, 心头便如同烧起了把火, 煎熬难受, 着急又望。 再跟前两人脸的防备。 朱侯爷绝望地骂出了句, “愚蠢......”t他倒是想将知道的切都告诉这个蠢女人,奈何手上的那股痛楚慢慢地减轻了下来,脑子里的昏沉比起适才更甚。 眼见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朱侯爷几乎用尽全扑向了朱贵妃,“解药......” 他今儿若是死了,她也活成。 然朱侯爷句话还没说完, 便被朱贵妃刀子从胸口捅进来, 捅了个对穿。 胸口的痛楚传来,朱侯爷的智比适才更清醒了些,双眼睛充了血,死死地盯住了朱贵妃那张被惊吓过溢出来点点泪光的脸, 心头的着急竟压过了对她的恨意。 至少没再想着让她跟着块儿陪葬。 只死死地抓住了朱贵妃握住刀柄的手,着她的眼睛,吃地交代道,“心范伸,他......” 范伸他根本就是皇上的人。 只有揭开这个阴谋,她才能暂且保护性命...... 然而,朱侯爷才说了半句,思绪再次被打断。 股沁人心脾的屁味儿,从他那半张的嘴里,猛地瞬窜了进去,顺着他的喉咙,仿佛钻进了五脏六腑。 朱侯爷心口梗,半口没跟上来,便再也喘上来了。 倒下去之前,那双眼睛还圆睁着,紧紧地盯着朱贵妃放。 死瞑目。 他还未来得及揭穿范伸,还没有人知道这切的背,都是他范伸在暗里推动。 他的目的,恐怕只是和朱贵妃。 还有皇上...... 惜,朱侯爷的喉咙奋地滚动,也只过出了两道“吱吱”的声音,万千秘密卡在了那喉咙口处,再也没有了半点意识。 朱贵妃着朱侯爷倒在了血泊里,敢去正视那双眼睛,慢慢地垂下头盯着双被鲜血染红了的手,身子抖,半晌才回过头,着急地问福嬷嬷,“怎么办......” 福嬷嬷也终于回过,“娘娘,咱别着急......” 朱侯爷是死囚,本就该死。 今儿是他进宫挟持了娘娘,娘娘为了保,将其杀死。 或是娘娘杀的,是她杀的。 怎么解释都以。 只要当下保住了性命,再凭娘娘的手段,往切都说,福嬷嬷心头虽也害怕,却得冷静下来,安慰起了朱贵妃,“娘娘,都过去了,没事了......” 朱贵妃着她,又想起了适才那惊魂刻。 她虽被朱侯爷掐住了脖子,难以呼吸,但福嬷嬷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 那等大胆的事儿,她想都未曾敢想过,福嬷嬷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她明明知道那夜什么都没生。 只过是为了彻底地堵住朱侯爷那张嘴,才想出了这计,让他也落了个把柄在手上。 这些年,那把柄用起来甚。 倒没想到,这紧要关头,还被福嬷嬷给升华了,临时拿出来救了命,虽捡了条命回来,这样的念头实在是过于怕。 别说是被人听了去,就算传出半点风声,在如今这节骨眼上,也足以让她再翻身之地。 还有文儿。 朱贵妃突地质问起了福嬷嬷,“你知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朱贵妃刚说完,天边记响雷,当头落下,福嬷嬷膝盖跪在了地上,颤抖地道,“娘娘,奴才也别他法子了啊......” 之那说话声,便被连续几道雷鸣淹没。 黑压压的云层,从头顶下压下来,整片天就似是要坍塌下来了般,时让人分清白昼。 雨水如柱,砸在台阶下,溅起来的水花被急风吹,冰凉地扫在王公公的脸上。 王公公却毫知觉。 双腿往下弯了几回,也知道是该继续搀扶着皇上的胳膊,还是该跪下来请罪。 从他跟着皇上匆匆地赶到了屋前,听到了那屋内的声音之,整个荣华殿仿佛都陷入了片死寂之中,鸦雀声。 头上的惊雷已算得什么了。 适才屋内传出来的那些话,才真正是惊天动地,足以颠覆整个宫殿。 王公公感受到了扶住的那只手,从开始的僵硬,到来,点点地打起了颤,如今靠在身上,那身子越来越重,王公公怕他承受住,张开嘴轻轻地唤了声,“陛下......” 身旁的人安静了阵。 下瞬,便见其松开了他的手,脚步踉跄地上前,伸出只脚,对准了那门板踢了上去,却因身子失了平衡,踢了几回才踢中。 门被福嬷嬷锁死了,皇上踢了几下,没踢开。 那脸上的青筋便瞬间暴露了出来,双眼睛已成了猩红,怒目地瞪着跟前晃动的门扇,终于出了道带着哭腔的咆哮之声,“给朕砸开!” 话说完,身子便又是几个趔趄。 王公公赶紧扶住他,“陛下......” 身的监,听了吩咐,上前猛地阵推搡,终于破开了那道门。 门扇打开,里头的切都落入了眼底。 福嬷嬷刚赶到门口,房门几乎从她的脸庞上擦过,带着股子疾风,吹得她脚步往退,再抬眼,双腿便彻底软了,如摊烂泥,摊在了地上...... 朱贵妃愣愣地立在屋内,双手还沾着血,脚底下便是朱侯爷的尸体。 在房门被破开的那瞬,朱贵妃的脑子便是片空白。 如今,皇上站在屋外,她站在屋内,两道目光相对,朱贵妃着皇上那双猩红而愤怒的眼睛,再也法同之前那般,给他个笑容。 她害怕。 朱侯爷差点将她杀了。 “陛下......”朱贵妃跌跌撞撞地上前,想同之前那般扑进他怀里,让他安慰番,告诉她,“别怕,还有朕呢。” 然脚步到了门槛边上,却被皇上身旁的监拦了下来。 朱贵妃僵硬的抬起头,疑惑又恐慌的着他,却见皇上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恨。 在那门外,经历过了惊愕、痛苦、绝望之,这会子的皇上,对朱贵妃也就只剩下恨了。 恨其是个东。 识歹。 他掏心掏肺地对她,将她当成了他的妻子,这辈子唯的个知心人,除了那皇的位置以外,她要什么他给她什么。 她还有什么满足的。 皇上敢去想这些年,到底干了些什么,又被她蒙骗了什么。 只觉得眼前阵阵的黑,着跟前这张爱慕了二十几年的脸,心头又是阵突突地绞痛,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句,“你竟敢欺骗朕。” 朱贵妃从那双痛恨的目光中,终于察觉出了对。 心头的惊慌瞬略过。 意识过来,便急着挣脱束缚,着急地去抓他,“陛下,是这样的,陛下,你听臣妾解释......” 说完,又突地回头对福嬷嬷怒吼道,“你是死了吗,你赶紧给陛下解释清楚啊,你这是想要害死本宫啊......” 那脸上的怒容,是皇上从未见过的狰狞。 皇上的脚跟又站稳了,死死地攥住了王公公的手臂。 地上的福嬷嬷终于反应了过来,心头也早已经乱了分寸,当下磕着头对皇上道,“陛下,是奴婢,是奴婢为了救娘娘,才编出来了那等杀头之词诓骗了侯爷,王爷是侯......” 福嬷嬷说到最,个儿都觉得苍白。 若两人当真没生什么,为何又能诓骗得了侯爷...... 若说娘娘这回是遭了个儿那阴谋的反噬,那她就是将娘娘送上死路的那最块石头。 她百口莫辩了啊。 果然,福嬷嬷还未说完,跟前的皇上彻底地暴怒了起来。 “你给朕住嘴!”那隐忍在胸口的怒,再次窜了出来,充得皇上脑子激,终是失去了理智,身子颤颤地着抖,脚脚地直往那福嬷嬷身上踹。 朱贵妃见势,挣脱了身旁的监,直接跪了下来,抱住了皇上的腿,“陛下,您听臣妾说啊,臣妾对皇上心意啊......” 那情绪波动起来,身上的臭味立马又散了出来。 臭味钻进鼻腔,带着股子的侮辱。 皇上心头的厌恶腾腾地升了起来,突地闭上了眼睛,猛地脚将其踢开,想再她眼。 再扶住了王公公胳膊,便有地交代,“贵妃失德,即日起废......” 王公公心头跳,声打断了他,“陛下......” 废个贵妃难,这理由能是...... 那事情旦被宣扬开来,皇上必定会被天下人耻笑啊。 皇上被他这声唤回了理智,脚步又是往几退,良久之,那张脸突地皱了起来,埋下头也知是哭还是在笑,肩头阵抽动,再抬起头,眼角已是片湿润,从那喉咙口断断续续地出了声音,哑声道,“即日起,贵妃得踏出,荣华殿,半步。” 皇上转过身。 漫天的大雨,就那般脚踩进了雨里。 没走几步,便倒在了王公公身上。 雨雾底下顿时团乱。 “陛下......”朱贵妃还想再追出去,那房门便在她眼前关,彻底地隔断了她的视线。 ** 半个时辰,荣华殿被封了。 对外的说法便是,范伸最初听乾武殿公公所说的那般:朱侯爷进宫挟持了朱贵妃,被朱贵妃刀子戳心,当场给杀了。 皇上病了场,躺在了床上。 刚醒来,就见到了脸着急的文王。 文王昨儿半夜就醒了,知道是皇上去王府将他解救了出来,竟是痛哭流涕,把抱住了皇上,哭着道,“父皇,儿臣以只有父皇了。” 十几年了,也就时候那阵文王主动抱过他,来文王渐渐地长大,父子俩之间的距离也慢慢地疏远。 今儿怕是这近十年来,两人头回相拥。 皇上心头百感交集。 那刻的感觉是,没有什么能比家人在起,心头所有的杂念,瞬散了个干净,同文王说了几句话,便叫上了王公公,去往了荣华殿。 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 他愿再去怀疑揣测。 等到朱侯爷落网,定了他的罪,将秦家,国公府的两桩案子安在他头上,赐死便是。 皇上已经想了,他去劝劝朱贵妃,缓和下她和文儿之间的关系。 往他,娇娇,还有文儿,家人地过下去。 谁能想到,这去,便遭了那么大个晴天霹雳。 皇上走之前,特意嘱咐了文王哪里都要去,等着他回来,文王难得规矩地坐在屋内,等了将就个时辰,却见皇上被人抬头,横着回来的。 时暴跳如雷,质问王公公,“是是又是那朱侯爷......” 王公公深深地了他眼,摇头道,“王爷,你回府。” 文王见他的色便知道了,得咬牙,誓要去宰了朱侯爷。 “朱侯爷已经死了,王爷还是回府吧。”王公公再次撵人。 文王却铁了心般,仅没走,还跑去了皇上的床榻上,突然就懂事了,“昨儿夜里父皇守了本王宿,今儿皇上病倒了,本王怎能丢下他管......” 王公公心头莫名的刺。 也知道,这切到底该怨谁了。 说到底,文王也是个辜的。 这会子,皇上还未醒来,他哪里有那个闲心去同情人,王公公只让人进去,将文王强硬地往外拖。 正僵持着,床上的皇上睁开了眼睛。 在到文王的那瞬,皇上脑子里的意识还未跟上来,便见文王突地绽出了抹明朗的笑容,“了,父皇醒了。” 皇上眸子跳。 脸色顿时阵千变万化。 情绪又波动了起来,当头便冲着文王怒斥道,“出,去。” 文王愣,身的监终于将他拖开。 文王却是着床上的皇上,省地道,“父皇保重身子,儿臣早上对父皇说过的话,会直记得,以儿臣再也惹父皇生了,父皇说什么,儿臣就做什么,谁要敢惹父皇生,儿臣就去宰了他......” 皇上心头如同石磨碾压,眼睛闭,串老泪,便从那眼角落在了枕头上。 正在这当口,范伸进来了。 王公公见到人,顿时送了口,“大人,你总算是来了。” 范伸走到了皇上床前,唤了声,“陛下”,皇上偏过头来。 那脸上的道泪痕尤其清楚。 眼里的绝望和悲恸也尚还在。 范伸着他。 那双平静了十几年,向毫波澜的目光,在这瞬,竟是头回生了顿。 子曾问过他,你想如何。 翻案? 还是命抵命,血债血偿。 他没应他,只道,“我来。”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怎样才能让个人生如死,痛欲生。 这才开始。 还早。 他所受的切,总得讨回来。 欠他的人,也得还。 范伸从怀里掏出了盒子丹药,转过身递给了王公公,“法师今日回了长安,陛下服下,保重身子。” 王公公赶紧接过,转身去备了水,再回来,便见范伸已将皇上从床上搀扶着坐了起来。 这些年范伸虽为皇上效,但直干的都是朝堂上的大事。 还从未如此近身伺候过。 王公公愣,生怕皇上又说他偷懒欺负人家,忙地上前,想说这等子事还是让他来,却见范伸对他伸出了手,王公公只得将手里的玉碗交给了他。 范伸亲手喂皇上服下了丹药。 又扶着他躺下。 皇上歇息了阵,才觉心口慢慢地缓了下来,这才着范伸缓缓地道,“去告诉子,翻案吧。” 范伸没应。 皇上转过头,意外地着他,大抵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放心,朕知道在做什么,这天下朕将来就是当真人继承,朕也会给他韩家......” 范伸这才道,“臣遵旨。” 皇上便又着他,突地问道,“范大人认为,朕这辈子,错了吗。” 102、第 102 章 一百零二章 不过只是想当一个不受人摆布, 不受人威胁的皇帝。 虽不是长子,但是嫡子。 顺位的继承者。 先是被自己的兄弟虎视眈眈,只能动手将其一个一个地去掉, 不容易清除了障碍,没有人威胁到了, 又被父皇逼着娶了韩氏。 早看不惯了韩氏一族。 仗着自己忠诚的牌坊, 韩老夫人倚老卖老, 处处牵制着,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 到底这天下是姓周还是姓韩? 若非先皇一句话拍死了,不娶韩氏,这天下是拱手送人也不会落到手上, 怎会去娶韩氏。 尤其是在知道韩氏也不愿嫁给后, 更是愤怒。 她不愿嫁, 愿意娶了? 最后了自己的位置, 又不得不逼着自己低下头, 主动去接近韩氏, 凭借着身边人给的那些花招,还当真让韩氏动容了。 娶进来也行了。 洞房夜若不是被朱贵妃赶回了新房,估计也不会有如今的太子。 碰过那么一回, 再也没碰过韩氏。 一心爱的只是...... 皇上想到这,心头又是一阵绞痛。 么都没了。 一场空。 到底是错了吗...... 范伸没答,皇上也没再问, 眼睛一闭, 疲倦地道,“火|药谋逆一案,由你负责,去协助太子, 该怎么审怎么审。” 朱成誉该碎尸万段,臭名远扬...... 范伸点头领命,没再留,起身道,“陛下先歇息,保重龙体。” 皇上确是累了,范伸走后,又睡了一觉。 到了午后才醒过来,王公公扶着坐在了床榻上,喂了一些清淡的米粥,这才终于有了一点精神气儿。 躺着的这阵子,宫中早翻了天。 朱侯爷的尸体被一床草席移,拉去了宫外的乱葬岗。 朱贵妃被关在了那屋子,四面门窗被封上,见不得光,一直嚷嚷着见皇上,短短半日的功夫,人已憔悴不堪,哪还有往日的光彩。 不只是朱贵妃,文王知道了荣华殿的事情后,又风风火火地跑来了一趟,吵着见皇上。 被王公公给拒在了门外。 如今见皇上醒来,王公公没同提这些事。 过了一阵,王公公抬眸,不动色地观察了一下皇上的神色,倒是提起了太子,“陛下,适才太子殿下过来了一趟。” 说完,似乎也没在意,转身去取了茶盏,回头再将那茶盏递到皇上的手上时,便听皇上轻问,“说么了?” 王公公眸色一动。 知道自个儿赌对了。 换做往儿,皇上压根儿不会多问一句。 王公公伺候了这么些年,怎可能不知的心思,朱贵妃的事儿一来,皇上算对韩家有再大的抵触,心头则已有了松动。 如今这宫,除了文王,也只剩下了一个太子...... 起码太子是皇上亲生的。 适才皇上虽同范大人那般说,可这江山,是费尽了精力,不容才争取而来,又怎么可能当真拱手让给外人。 王公公道,“也没说旁的事,问了奴才,陛下身子如何了。” 这些年算皇上从不当太子自己的儿子,但太子应尽的孝道,从未有一落下。 以前皇上觉得是在做给别人看。 今日的感觉突然不一了。 皇上轻轻地揭开了茶盏盖儿,那双透着沧桑的眸子被雾气一熏,不住地打了几个颤。 抿了一口茶后,皇上便坐在了那软榻上,一言不发。 过了一阵,王公公都忘了这事儿了,却又听皇上道,“明儿太子是再过来,你让进来......” “是。” ** 今儿一日,雷雨一直响个不停。 姜姝起来后,急匆匆地赶到了正院,却没能见到姜老夫人。 侯夫人和姜老夫人都去了隔壁虞老夫人屋,几人关了门在头说着话,虞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和云姑都在门外守着。 见姜姝来了,云姑上前先将其领进了侯夫人屋子,“夫人进屋先坐会儿,老夫人这才刚过去,怕还一阵子......” 姜姝一路紧赶,生怕自个儿让祖母等久了。 如今见人正忙着,倒是长舒了一口气,也没进屋去坐,立在门前瞧了一眼天色,心头倒是念起了范伸。 这会子不知道有没有门,这么大的雨,当也不会急着走...... 一个转眼,便见对面的长廊上,来了几人,前头那人姜姝认得,是鹏哥儿的祖母,侯府的夫人。 姜姝那一望,对面的夫人也看到了她,没管她看不看得清楚,远远地露了一个笑容。 姜姝见人来了,也不进屋了,便一直立在那等着。 上回虞家大姐惹来的那事,虽说鹏哥儿是被虞家大姐当了枪使,可那核桃罐子确是鹏哥儿拿的。 夫人身于名门大家,甚是注重礼节。 不该认的错,不认,该认的她也不会逃避。 夫人一直都想寻个机会,同其道一歉,奈何总是时机不对,今日姜老夫人正过来,她亲自过来迎接一回。 当赔个罪。 到了跟前,夫人便笑着伸了手,牵住了姜姝,将她往屋拉去,“这雨水瞧着不凉,进了人身子最容易积下寒气,夫人身子本弱,可别站在这儿了,赶紧进去。” 人进了屋,夫人才知侯夫人和姜老夫人没在屋内。 正也是个机会。 人坐下后,夫人便从身后丫鬟手拿了一个彩瓷罐子,递给了姜姝,笑着道,“夫人瞧瞧喜不喜欢?” 姜姝都忘了那事了,看到这罐子一时愣了愣。 夫人又道,“虽比不上夫人那彩瓷罐子,这个倒也耐看,夫人若是喜欢,当是婶子的一点心意。” 姜姝这才明白,也没同她拐了弯说话,直接道,“婶子客气,上回那事是我小意了,鹏哥儿人小又机灵,甚是惹人喜欢。” 夫人立马摇头道,“这事,哪是夫人小意?东西搁在自个儿的屋,了趟门,转身回来不见了,这还是侯府呢,搁谁谁心舒坦?” 夫人说完叹了一,事论事地道,“虽说贾夫人走了,婶子不该在背后编排人是非,但这事确是她做的不对,鹏哥儿也不对,错了是错了,不能赖着自个儿年龄小,不认账了。” 夫人那日回去修理了一通。 不懂事,做长辈的得懂事。 今儿这彩瓷罐子,她早备了,一定得给。 姜姝见她执意给,便伸手接了过来,“多谢婶子。”等拿到手上,才察觉一股子沉淀,姜姝疑惑地看向了夫人。 夫人又才笑着道,“夫人打开瞧瞧?” 等姜姝一揭开盖儿,便见头满满一罐子核桃仁儿,姜姝心头突地一动,抬起头来唤了,“婶子......” 夫人见她眼圈都红了,立马伸手按在她手背上,附身悄道,“不是我砸的,这日落雨,闲着无事,婶子便逮住了你小叔子哲哥儿,留在屋砸核桃,总比成日往外跑强......” 夫人一句话说完,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谁都知道侯府的小公子,甚是让人头疼,这府上,恐怕也范伸能降得住。 夫人只说了一核桃是世子夫人的,小公子顿时没了脾气,乖乖地坐在屋,砸了日的核桃。 姜姝想起范哲的那整日闲不下来的子,倒也难以想这核桃是砸来的,一时没忍住,也笑了起来,“婶子替我谢谢哲哥儿。” 说完,又随口劝了夫人一句,“等哲哥儿说了亲,婶子也安心了。” 说起亲事,夫人又是一阵头疼,“别提了,那死小子是个欠捶的,等世子爷回来,抽空我还是得请去说整一回......” 范哲自小以范伸榜。 如今成个亲,竟也效仿。 夫人无奈地道,“自从世子爷爬|墙娶了夫人后,那死小子囔囔着非得四哥,说是一定找个能让轰轰烈烈去爱一场的姑娘......” 姜姝脸上一羞。 “人同人那能一?”夫人继续道,“我想不明白了,你说哪有人脱了裤子给别人看过了,还不负责的?当初是硬逼着别人,看耍了回流|氓,如今还有脸说吃亏的人是自己......” 虽说只有岁...... 夫人都替臊得慌。 姜姝到底还是个新妇,经夫人一说,脸皮薄,脸色顿时生了红。 见隔壁人还没动静。 夫人又同姜姝叨起了府上的事,说着说着倒是想起了一桩,再斟酌后,夫人还是告诉了姜姝,“梅姐儿已经说了亲。” 上回虞家大姐走得匆忙,将梅姐儿落在了府上,事后也没见侯夫人,夫人便也明白,这是留在侯府,说人户了。 夫人也是昨儿才听自己的大儿媳妇鹏哥儿的娘提了一嘴,说是侯夫人给梅姐儿看了几处人家,让她自个儿挑。 她挑了一处。 如今媒婆已经上了门,下月这亲事,怕该定下来了。 姜姝倒还真不知道这事。 知道梅姐儿留在了侯府后,姜姝并没么感触,只她不再打自个儿夫君的主意,么都说。 最近梅姐儿没再上门,她也没功夫去打听她的事。 说亲了是事。 之前她能鼓足勇气跑到自己跟前来说,定也是真心喜欢过世子爷,姜姝倒也奇,这回她挑中的是哪家。 姜姝便问了一句夫人,“婶可知道是哪家。” “薛家。” 姜姝一愣,起初还不相信能有那么巧,又听夫人说是城西薛侍郎家,才不得不感叹,这长安当真是小。 还真是那薛姑娘的亲哥哥。 薛家的薛大人是刑部侍郎,人品不敢恭维,但薛二公子却是个品正值的,如今是韩公手底下的一位少将,配梅姐儿是绰绰有余。 人都是侯夫人挑的,哪又能差。 知道是个少将后,姜姝便也明白了,梅姐儿喜欢的果然是能震慑住她的人。 这事儿是姑娘家的私事,夫人不多说,正愁着侯夫人到底拉着姜老夫人说些么,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来,便见门口匆匆忙忙地进来了一位小厮。 到了跟前,见侯夫人不在屋内,一时欲言又止。 姜姝便回头问了一句,“有何事?” 那小厮这才禀报道,“夫人,朱侯府的朱侯爷今个儿死了。” 正说着,侯夫人带着姜老夫人从隔壁回来,听了个正着。 人脸色皆是一愣。 侯夫人先一步上前,问了那小厮,“怎么死的,何时的事?这人不是还在大理寺关着的吗......” 侯夫人连着问了一串。 那小厮便也说了个明白,“昨儿夜有人去大理寺劫狱,朱侯爷趁机逃了来,大理寺的人找了一晚上都没找着,到了早上,竟是混进了宫,去荣华殿挟持了贵妃娘娘,最后被贵妃娘娘大义灭亲,当场给杀了......” 姜姝只知道昨夜范伸一夜未归,倒不知道竟然了这么大的事。 抬头再往外看了一眼天色。 心头立马牵挂上了。 江南那番劫难,她是亲眼见证了朱侯爷的力,如今死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倒下来,也得压死一片人。 朱贵妃是朱侯爷的亲妹子,怎突然动刀子杀了呢。 姜姝想不明白,如同她一直都不知道范伸到底在密谋着么...... 众人皆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侯夫人回过神来,便又对那小厮吩咐道,“你继续去打听,有么消息,立马回来禀报。” 朱侯爷死了,那当年秦家和公府的案子呢...... 侯夫人心头有些乱,又放心不下范伸,也没功夫再同几人说话,当下便让姜姝领着姜老夫人去了东院叙叙。 自从姜姝嫁进侯府,姜老夫人还是头一回到她屋来。 东院的摆设,比起正院更是没得说。 姜老夫人看了一圈心头也踏了下来,只个人感情和睦,她这心松了一半,当下便拉着姜姝问道,“你那香包,可还在?” 姜姝自然知道姜老夫人问的香包是何物。 嫁之前,祖母怕自个儿身子不,又突地有了身孕,这才让她备着,想着等身子养了再考虑孩子的事。 那香包,姜姝一直藏在枕头下。 前几日刚扔了。 如今姜老夫人问起来,姜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又听姜老夫人道,“祖母见你身子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那香包别留了,给世子爷生个孩子......” 103、第 103 章 一百零三章 有了母亲的例子在, 祖母尤其害怕她来生孩子这关。 今日倒是头一回听祖母主动提起。 姜姝有些意外,姜老夫人却继续道,“有了孩子, 也就有一个家了,平日里你多迁就一些世子爷, 别使小性子, 他一人在外不容易, 如今身边最亲近的人, 也就只有你了,你可得好生照顾他......” 姜姝听得云里雾里的。 往日祖母话里话外,生怕自己在侯府吃了亏, 今竟反过来了, 都是在为了世子爷说话。 “听白了没?”姜老夫人说了不算, 非得要她一个态度。 姜姝只得点头, 伸手过去抱住了她的胳膊, 笑着道, “成,孙女都白,给世子爷生个孩子, 要对世子爷好......” 姜老夫人一颗心这才落定。 不觉已紧绷了半日的脸色,终于缓缓展开,看着姜姝靠过来的头, 笑骂了一, “都为人妇了,往祖母身上倚,你羞不羞......” “不羞。”姜姝轻反驳了一句,屋子里顿时一阵笑。 傍晚时, 姜老夫人才走。 趁着雨势小的阵,姜姝扶着她上了马车,目送其出了侯府的巷子口,正要转身进去了,眼角便看到了范伸的马车。 姜姝心口一稳。 目光亮了亮,便撑着伞退后两步,隐在了府内。 打算唬唬他。 “滴答”的雨水中,姜姝竖着耳朵听着府外马车的车轱辘子一点一点的驶近,慢慢停在了口,再是脚步踏进雨水里的音。 随着脚步靠近,姜姝的嘴角也开始上扬。 手里的油纸伞缓缓往一边倾斜,露出了一双清透的眸子,正好瞧见了身影进府。 黑色官袍荡起了水花,脚步甚是威风,竟是目不斜视,直接越过了她。 眼见范伸走了几步远了,姜姝才在其身后轻一笑,打趣道,“哟,这是哪家的公子爷,竟长得如此俊朗。” 范伸的脚步这才停了下来。 立在雨底下顿了顿,缓缓转过了身。 瞧见油纸伞下因得逞后,笑得正灿烂的人,唇角抿了几回,便也没有忍住,当着严二的面,破天荒的笑出了。 姜姝已手里的油纸伞收了起来,几个快步冷不防钻进了他伞下。 淡淡的幽香扑鼻。 姜姝人未站直,刚仰起目光,范伸突手里的伞往她身后一挡,挡住了严看直了的眼睛,俯下身干脆利落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之后便拉着一脸发懵的姜姝,上了回东院的长廊。 两人一一后,姜姝跟不上他的脚步,一抬头便是一道结结实实的背影,似是一座大山挡在她跟,替她挡去了所有的风雨。 只余了山后一股子的温暖。 姜姝的额头渐渐往,随性顶到了他的后背上,随着他的脚步,一起一伏。 范伸回过头望去,虽么也看不见。 心底深处,却早已填满。 唇边的一抹宠溺隐隐浮了上来,脚步也跟着缓下来了不少。 两人愣是以这番别别妞妞的姿势,回到了东院。 谁也没觉得不妥。 到了,姜姝才直起身子松开了他,进屋让丫鬟张罗饭菜。 落雨天天色黑得快。 屋里春杏早早就点了灯,朦朦胧胧的一层光晕,笼罩在了屋子里,在雨水的相衬之下,灯盏所照之处,仿佛溢出了一股暖意。 姜姝没吃几口,便先进了浴池沐浴。 收拾完出来后,便提着一口气,从橱柜里侧,拿出了个包袱。 忐忑坐在床边等了一阵,没看到人,又才披了一件大氅自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到了外屋。 春杏已经收了桌。 范伸却没进来,是坐在了软榻上,又看起了书。 姜姝轻轻凑上去,跟着看了一眼,今倒不是大理寺的案宗,是一本史书。 犹豫了良久,姜姝是故作无意劝道,“夫君早些歇息,大夫说夜里用眼多了,眼睛容易瞎......” 范伸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刚沐浴外,姜姝的脸上留了一层水汽,白皙的肤色下透出了一层桃粉。 范伸下颚微动,抿了一下唇,往她跟突凑了过来,姜姝身子下意识一仰,便见范伸一下合上了书页,起身道,“好。” 他一凑,姜姝心头就已漏了一拍。 见他终于去了浴池,姜姝又才理了理身上的大氅,紧紧裹着自个,一溜烟遛进了里屋,立在床上站了一会,又坐上了床,几番烙饼,又下了床。 正折腾时,便听到了浴池内唤出了一,“姜姝。” 姜姝赶紧去了屏障后,应了一,“在,在呢。” “衣裳。” 姜姝一愣,又才了起来,春杏适才递给她的衣裳,她忘了放进浴池,忙道,“等,等会,我这就去拿......” 姜姝取了衣裳,到了浴池外,正打算往屏障上挂,里头又是一,“拿进来。” 姜姝犹豫了一下。 这一进去不就...... 可再一自个今的目的,只要是成了,在,在哪不都一样...... 姜姝脸色一红,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范伸在水池里泡着,满屋子的水气,姜姝半眯着眼睛,一手拽住身上的大氅,一手手里的衣裳递了过去。 浴池里的人突在她跟站了起来,带起了一大片水花。 姜姝立马瞥过了头。 半晌后,手上的衣裳人一拽,姜姝正要松手,又听范伸道,“拿稳了。” 耳边悉悉索索的穿衣传来,姜姝的脚步不动不动。 她该怎么开口呢。 早上才有过,要不,日吧...... 今日她偷偷问过了祖母,有没有么法子尽早能怀上,祖母说,“这事可没么捷径走,身子好了当也没问题,你要尽快怀上,是得找世子爷,同房的次数多了,不就自然容易些了……” 说的似乎也是这么个理。 姜姝没这么臊过,满腹的心思不纯,手上的衣裳再次拽了一下后,一个心神不稳,未等到范伸接住,便先撤回了手。 待回过神来,才转过身忙一阵去捞,却已经来不及了。 姜姝眼睁睁看着衣裳落在了上,心头一跳,情急之下完全忘记了要去护住自个身上裹着的大氅,赶紧弯身去捡了起来,拿在手上慌慌张张一阵拍,见衣裳已经沾湿了,眉头一皱自责抬起头同范伸道,“我,我再去拿一件......” 这一抬头又才见跟的范伸一身水珠,此时只着了一条裘裤。 姜姝忙垂下头。 抹印着花纹的艳红,暴露在眼皮底下,异常耀眼...... 姜姝愣愣盯着自己藏在大氅下的条新婚夜穿过一回的开档档棉裤,脑子霎时成了空白。 只一瞬,姜姝又猛抬起头来,惊慌的看向了范伸。 嘴角张开,几度解释么,却又都欲言又止。 范伸的目光,也缓缓从她的身下移到了她脸上,盯着她的眼睛,毫无掩饰挑了一下眉,直勾勾看着她。 黑眸分已经看尽了一切,心头很了然了,却依旧摆出了一幅要听她解释一二的姿态出来。 姜姝的耳根子一瞬红了个透,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只梗着脖子偏过了头,轻轻合上了腿,身上的大氅紧了又紧,连个缝都没有留。 正要往外逃,范伸没给她机会,直接往一步逼了上来。 姜姝心口“咚咚”直跳,眸子几个打颤,连退了两步,“我......” 范伸又是一步堵了上去,脚步死死逼近了她,丝毫没顾忌她会不会羞死人,低质问道,“不是要扔吗?” 为此咬了他一口。 姜姝又往后退,然她退了多少步,范伸的脚步便跟了多少步,完全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直到姜姝的后背快要抵到了身后的木架,范伸才及时伸出手,垫在了她后脑勺上。 姜姝的头碰在了他掌心的一瞬,便弹回来了一步。 双手下意识往一撑,柔嫩的小手撑在了他无半丝衣物遮挡的胸膛上,顿时如同碰到了一块硬朗的石板子。 知道无路可退了,姜姝才终是鼓起勇气抬头看着范伸,吞咽了一下喉咙,磕磕碰碰道,“夫君,我,我们生,生个孩子吧......” 上回在外屋的桌子上,他也曾同她提过,如今她自己也说了出来,两人也算是有了共同目标,目标有了,往后一块去努力便是。 今日祖母悄悄同她说,“夫妻之间一定得讲情/趣,哪个男人乐意抱着一根木桩子......” 姜姝了一圈么是情趣,一直都没白。 适才沐浴完等着他的阵,突然就无师自通了。 从昨他番不要脸面同她来抢,姜姝就知道,他挺,挺喜欢这条棉裤。 是以,她才穿了这。 姜姝是逼急了,才抬头硬气说了么一句,他们是夫妻,要孩子很正常,并非是她贪,欲...... 可一对上双渐渐暗下来的灼灼深眸,以往要了她命的种种画面顿时浮上了脑海,不过一瞬又打起了退堂鼓。 她这怕不是在找死。 “,日吧,夫君忙了一日也累了……”话没说完,范伸的手已经在解她身上大氅的系带了,一双黑眸一直落在她躲闪的面色上,系带拽下的同时,范伸俯下了身只在其耳边低说了一个“生”字,双手便猛她身上的大氅扒了下来。 轻纱下的艳红棉裤再也无处可藏。 姜姝猜的没错,这东西确实能让他喜欢,如风暴见了砂,喜欢来得疯狂肆虐。 没有任何预兆,暴风直接梅树枝头掀起,直捣进了没有一丝遮挡的梅花蕊里。 整个红梅枝头猛一颤,梅花下意识紧了紧,愣是让突然窜来的暴风卡在了花瓣口子上,挤出了一低沉的呼啸,风浪霎时红梅枝头连根拔起,再一次捣进来,带着铺天盖的浪潮,红梅花终是抵抗不了,容纳了他。 暴风席卷,带着梅花枝头在半空中颠簸,枝头的绿叶渐渐甩了个干净。 两朵初生的花骨朵,生在雪白的枝头,一点一点的立了起来,在枝头不断的起伏下,露出了殷红。 许是风浪欺负的狠了,梅枝的枝节其缠绕,使了劲往外推,却也不过是不痛不痒,丝毫没有抵抗之力。 待终于落之后,红梅枝头便抵住了浴池里的一块石头,又是一番肆掠的扫荡之后,梅树枝头连着狂风撑住的梅花蕊一同浸入了水池里,激起了一片翻滚的水花。 水花“啪啪”拍打在梅树枝头上,梅花早已经泣不成,呜咽。 104、第 104 章 第一百零四章 若非当真为了想生孩子, 姜姝断然不会送上门来找这‘罪’受。 一身在水里又泡了一回不说,骨头全散了架。 最后被范伸从水里捞出来,抱回了床榻上坐着, 屁股几乎是一挨床,还未坐稳, 便一头栽了下去。 正打算裹着被褥彻底装死了。 胳膊又被范伸拉了来, 双腿顶住了她的后背, 拿了木几上的一条干巾, 慢慢地替她擦了发丝。 缓缓柔柔的一道力,拽住了她的发尾,不片刻, 姜姝便犯了困。 等到范伸一根一根地替她擦完, 姜姝早已趴在了他的腿上睡了去。 范伸搁了手里的布巾, 转头来还没见其动静, 这才轻轻地拨开了遮挡在她脸上的发丝。 青丝底下露出来的那半张侧脸, 带了几丝疲倦, 睡得正是香甜。 范伸没去唤醒她,指腹缓缓地从她微皱的眉间抹,紧绷的眸色只有在此时, 才无顾忌地放松下来,眼底多了几分旁人瞧不见的柔。 快了。 等忙完了这阵,他便回来好好的陪着她。 等着他们的孩子。 范伸抱着她坐了一阵, 便将其从怀里缓缓地移到了床榻上, 替她盖好了被褥,身下床穿好了衣裳,走了出去。 今儿是春杏守夜,见这大晚上了, 世子爷还往走,脸上刚露出了诧异,还未出声相问,便听范伸道,“夫人已睡了,熄灯便是。” 春杏赶紧点头。 再回神来,范伸人已经出了门槛,一脚迈入了夜色中,赶往了大理寺。 上了马车后,范伸才闭上了眼睛,睡了一会。 今儿皇上已经同了太子翻案。 案子由大理寺主审。 陈年旧案翻来,颇费时辰,今日范伸从宫中回来之后,让人交代了阮大人,让其将二十几年前秦家振国公府的卷宗,一件不漏地全部都调出来。 说是太子儿会来取。 昨夜大理寺才糟了一劫,朱侯爷是在大理寺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虽说人如今死了,却不是大理寺的人追回来的。 今日一日,大理寺的人个个脸上都无光。 做事来谨慎了又谨慎,尤其是阮大人,接到了范伸的吩咐后,一夜都没歇息,一直在大理寺翻查当年秦家振国公府的案例。 阮大人虽有些急功近利,但能被皇上看中的人,脑子定不会差,一番查下来,心头便有了底 这案子,没法细查。 当年结案时的证据证词,虽样样不差,却经不推敲。 就连秦将军国公府的供词上,都没有两人的画押,而私藏火|药这事儿,牵强。 替太子谋逆。 太子再蠢,不会犯这等错,只要他在那位置上坐着,不让陛下抓到任何把柄,即便陛下想废,找不出理由。 怎能去煽动秦裴两家,将自己送到陛下的手里。 且,秦裴两家一直以忠良自居,自来不参与党争,就算秦裴两家当真站了太子,以两家的能力头脑,不至于策划出如此轻率的谋逆之道。 而当年秦家振国公府,皆为朝中大将,手中的权力不容窥,却突然被朱侯爷搜府,直接指出了火药的藏地。 当初朱侯爷不是个大理寺的寺正。 若非上头有人他撑腰,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去得罪两个大人物。 替他撑腰之人,不难想,火药案的卷宗上,白的写着主审人是陛下。 阮大人想到了这些,背心便是一阵发凉。 那火|药案,确是冤案。 但并非是朱侯爷蒙骗了陛下,故陷害忠良,而是陛下早就知情,不仅知情,恐怕这一切的背后皆为陛下授...... 秦裴两家权力大,陛下忌惮属常情。 但如今为何又要替其翻案。 阮大人一时没闹白,陛下到底是什么思,脸色一阵发白后,便不敢再动了,收好了卷宗坐在堂内一直等着范伸。 本以为要等到儿了,谁知大理寺门前突地一阵动静。 一束灯火慢慢地靠近,等那光亮溢了屋内,台阶上响了脚步声,阮大人这才一愣,忙地从那案前身,急急忙忙地走到了门前。 房门一打开,阮大人面上便是一喜,知道范伸今夜多半是睡不着。 这案子当真棘手,若范大人今儿不来,儿早上被太子的人赶了个,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 范伸一连几日都住在了大理寺,配合着太子的调查。 每回府,没宫。 到了第五日,王终于找上门来了。 没带府兵,没坐马车,一人骑马而来,到了大理寺门前,翻身下马,直接冲着门前的侍卫道,“本王知道范大人在里面,来拦着本王。” 落了半个月的雨,终于放了晴,大理寺上回被大火烧一回,还未恢复来,门前的砖墙上还余有漆黑的灰迹。 王几步闯去,一路直接上了大堂,找到了范伸。 屋内阮大人正在同范伸汇报事务,听到动静回头,见是王,面色一紧还未来得及礼,当场便被往撵了出去。 阮大人一走,王自个儿上前将那门关上。 再转身,又急步走到了案前,看着正在俯身写着呈的范伸,神色着急地道,“范大人能否相告,到底是出了何事?” 最近几日王得不好。 这种不好,与以往被皇上关禁闭,被朱贵妃罚不同。 是一种即将失去某种东西之前,内心滋生出来的真正的恐慌。 王一向从不计较这些,最近却感觉到了,他的父皇,乃至父皇身边的每一个人,对他的态度都有了变化。 他想知道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何。 初他恨母妃,恨其看不透朱家,恨她为了朱家宁愿抛弃了自个儿,如今他却又不白父皇了。 朱侯爷从大理寺逃了出来,原本就是死囚,母妃杀了他,并无错,为何父皇事后却让人将她关在了荣华殿。 甚至连自己都不愿见。 那日父皇将他从王府接出来后,两人说了多话,他都听去了。 十八年来,他难得听去了一回,好不容易决心以后不再惹他生气,打算做一个让人敬佩的皇子了,然还没来得及看到父皇脸上的欣慰,还没听到父皇夸他一声。 突然就不理他了。 王公公不让他,他便站在面,大声地冲着里头一声一声地喊着,“父皇”,他不信父皇没听到。 他是听到了,只是不想见自己。 王问了多人,都没有人能告诉他,这才来找了范伸。 105、第 105 章 第一百零五章 文王问完了, 范伸才抬起头看着他,也没回答,缓缓地起身, 直接问他,“王爷想要我做些什么?” 文王脸上的神色顿时一急, 整个开始了焦躁不安。 他只想知道父皇为何要将母妃关起来, 又为何不愿意见他, 这一路走来, 此时对范伸已满腹依赖,“本王想见父皇。” 若范伸能让他见到父皇,他便亲去问。 范伸这回却没应, 似乎不太明白地看着他, “王爷想要见陛下, 进宫便, 谁拦着了?” 一说到这, 文王气儿便焉了, 一脸的挫败之色再无往日半点的嚣张跋扈,脚步轻轻往后一退,才有气无力地道, “父皇根本就不愿意见本王。” 范伸垂头看着案前的呈文,并没有说话。 文王看着他,藏了一肚的话, 见到范伸似乎才终于有了地儿倾诉, “本王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父皇那晚将我接回乾武殿,还曾推心置腹地同我谈过话,说这辈他大的愿望便和我还有母妃一和和睦睦, 一辈不分心,还让我不要去惹母妃生气,好好的呆在他身边,其他的就交给他来谋划。”文王说到这,眼里突地有了湿意,也不怕被范伸笑话,直言道,“这江山将来谁来坐,本王一点也不在意。” 说完又嘲了一声道,“本王个什么的,本王己岂能不清楚,根本就不掌管天下的那块料,本王脑愚笨,更讨厌同朝堂那堆老奸巨猾的算计来算计去,若真坐上了那位置,我大周朝多半也就完了,本王也不个瞎,东宫的太无论能力本事,还在百姓之中的名望,比本王更适合。” 他从来没想过要去争夺那个位置。 只想过他逍遥在的日。 他也曾不只一回同父皇表明过心意。 那晚他原本也打算同父皇好好说说,可看到父皇眼里对他的期待时,文王头一回没有说出口。 怕父皇对他失望。 从前他什么不在意时,父皇在他身后不断的鞭策,如今他在意了,父皇却突然不理他了。 他就知道,一旦长大懂事之后,便没有一时安分日可过。 他讨厌这种感觉,,他选择了逍遥在的活着,想永远做一个闲散王爷。 如今这一切好像要破灭了,他怎可能不着急。 若父皇为他的暴弃,而不愿意见他,那他这回就去争。 不管结果如何,就如同父皇所说的那般,一好好的。 文王一通心里话说完,屋内便又陷入了安静。 良久,范伸才轻声道,“王爷皇族龙脉,断不用如此贬,王爷有王爷的本事,不必伤怀......” 这等场面话,文王听到多了,不想从范伸嘴里再听一回,直接一声打断道,“范大可有什么法,让本王能见到父皇?” 范大父皇的亲信,很多话不能说,他能理解,也不勉强他,只想让他替己寻个机会,见上父皇一面,他己去问。 文王抬起头,急切又期待的看着范伸,而范伸的目光却依旧没有动容,抱歉的道,“王爷恕罪,若王爷进宫不能见到陛下,臣又能有什么办法。” 文王一愣,你看着范伸缓缓转过去的头,热涨的心,一瞬凉了下来。 他身边所有这么同他说的,如今范伸也。 他还为范大会个例外...... 那失望来的猝不及防,文王一时接受不了,再一次看着范伸,轻唤了一声,“范大......” “王爷若没有其他事,下官还要忙头的案。”范伸没待他说完 ,绝情地一声打断,掐断了文王所有的希望。 文王呆呆地立在那了一阵,看着范伸在他跟前,重新落座,伏案继续写起了呈文,心头突地一股悲凉升起。 那股仿佛失去所有的凄凉和恐慌,再一次袭来,比起往任何一回要让他心慌意乱。 文王猛地转过身,走出了大堂。 心里的后一根稻草没有了,彻底地没有了依仗后,文王倒愈发坚了,他必须要见到父皇。 只有见到父皇,弄清楚这其中的缘故,让父皇重新拾起对他的关爱,他身边这些的态度,包括范伸对他的态度,才会恢复到如前。 如今的他,谁也靠不住,只能他个儿想办法。 文王一走,严二便看向了范伸,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王爷那当真不管了吗......” 这要知道了真相,那位头脑简单的王爷,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范伸头也没抬,“那他己的事。” 只要活着一日,又怎可能永辈安宁。 谁不如此。 只不过文王的悲剧,他亲给的。 然又如何? ** 文王从大理寺出来后,走到了半路,终于想到了一个法。 去寻太。 听宫中的说,父皇这几日召见了太,只要跟在太身后进了乾武殿,他便有机会见到父皇。 文王没有回府,当下调转马头再次进宫去了东宫。 太听文王说想去看父皇,很爽快,“待会儿孤正好要去一趟乾武殿,皇弟也一道,有什么话,同父皇早日说开便。”完了还添了一句,“父皇一向很疼你,不会当真同你置气。” 文王终于找了个能进乾武殿的机会,心头一喜,早就忘记了父皇曾经交代过他,太此太过于狡诈,心思极深,千万要心的告诫,衷地感谢道,“多谢皇兄。” 午后太便带着文王去了乾武殿。 太走在前,文王跟在后。 到了门口,王公公见太,忙地笑脸迎上去,走近了突地才看到太身后的文王,等王公公反应过来,想要将其拦下,却已来不及了,不仅文王硬闯了进去,就连太也堵住了他的脚步,疑惑地问他,“往日父皇疼皇弟,这回不知皇弟到底惹了什么事,竟让父皇如此生气?” 王公公答不上来。 太便道,“既然不什么大事,就让皇弟同父皇解释清楚,公公不必一直拦着......” 王公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文王闯了进去。 皇上今儿的精神不错,或者说,这几日的精神不错。 近太日日来。 两似乎忘记了之前的恩怨,君臣相处,皇上问了太的政务,太一一禀报,没有任何隐瞒。 日久了,皇上便有意无意地偶尔提上一句,关心起了他的起居。 到了如今,两的关系,已缓和到了能一同下棋的地步,昨儿太走后,王公公便见皇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道笑容,直夸太的棋艺精湛。 王公公便这才提了一嘴,“太殿下同陛下,倒越来越像。” 皇上竟没反驳。 看着太留下来的棋局,沉思了一阵,也不知道心头如何想的,突地又向王公公问起了韩皇后的情况。 “皇后娘娘的性沉稳,不爱走动,一直在院里呆着呢。” 皇上的脸上有了几分不在,他同太的恩怨已经修复了不少,可同韩皇后,怕没那么容易,“昨儿薛侍郎刚进贡了一只鹦鹉给朕,正好皇后娘娘不喜走动,你拿给她,解解闷......” 王公公躬身领命,当日就将鹦鹉送到了韩皇后的福寿宫。 回来同皇上禀报时,脸上还带着喜气,“娘娘收下了。” 皇上的眼睛也明显亮了亮。 然眸一闪,脑里又出现了朱贵妃那张泪脸,过了好几日了,还头一回问起了王公公,“荣华殿情况如何了?” 王公公一愣,如禀报,“娘娘这几日一直囔囔着见陛下,一口一个冤枉,奴才怕事情泄漏出来,没敢让宫女和太监近身......” 王公公说完,赶紧道,“奴才这就去瞧瞧娘娘。” 才走出去两步,便被皇上唤了止住,“你回来。” 冤枉什么。 己亲口说出来的事情,她还能有什么冤枉。 他那般呵护她,掏心掏肺的对她...... 她到底何时同朱侯爷开始,苟|且的......皇上想不明白,也没有让去查。 只要一想到那糟心之事,皇上的心口便如何梗了一根刺,呼吸不通畅了,哪里还能承受得了那些细节。 这辈在乎的东西,一夜之间突然成了他大的一个污点,换作谁,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 想了难受,便不去再想了。 这几日,同太相处后,皇上将太的聪慧看在了眼里,一句话只要他提一个开头,太立马便能猜出他想要说什么,有时甚至他连名没说出口,只说出了一个他,太能极为默契地回答出,他口中所问的那。 完全不用他费任何心思。 没有文王的愚蠢,也没有应付朱贵妃时的费心。 意外的轻松。 而那份轻松,正皇上此时为需要的。 今儿照着时辰,太也该过来了,皇上又坐在了棋盘前等着,屋外便一阵喧哗。 皇上抬起头,还未差出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便见一道身影突地闯了进来。 接着便一声响亮的呼唤,“父皇......” 文王好不容易见到,声音哽塞上了,生怕皇上又要撵他走,几步走到了棋盘前,便紧紧地拽住了皇上的衣袖不妨,“父皇,儿臣错了,儿臣后听父皇的,父皇不要不理儿臣......” 皇上脑门心突突直跳,看着文王那张脸,免不得想起了朱侯爷和他的娇......和他的好贵妃。 “谁让你来的,你出去。”皇上起身,奋力地从他中将个儿的衣袖抽出来,脸上哪里还有往日的半点的关怀。 有的只纯粹的嫌弃和厌恶。 文王愣愣地看着他,心头的那股恐慌更甚,打懂事来,他看过了皇上的各种神色。 有高兴,有愤怒。 就算每回他做错事,对着己仍玉杯,仍茶盏过来,那眼里满满的含着恨铁不成钢。 唯独没有见过如今的厌恶。 皇上的目光彻底地刺激了文王,文王发疯了一般,拽住了他,“父皇,你告诉儿臣,到底儿臣哪里做错了,儿臣改,儿臣后改了还不行吗......父皇.......” 那一声声‘父皇’此时从文王口中唤出来,便天大的讽刺。 皇上咬紧了牙,脸上的青筋爆出,一时再也控制不住,终于对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给朕松开,朕不你父皇,你要问,就好好地去问你那位好母妃......” 晴天霹雳的一道惊雷从头劈下。 文王起初还未回过神来,等到王公公赶来,让将其拉开之后,文王才反应了过来,看着满脸愤怒的皇上,一行泪落了下来,绝望地道,“如今父皇当真不要文儿了吗。” 他怎可能不他的孩。 他亲口对己说的,一生下来,他就抱着己,看着己一天一天的长大,教他学说话,教他如何唤“父皇”,拉着他学会了走路。 己被他亲从带到大的。 如今怎么就不他父皇了。 文王的那一句话,猛地刺在了皇上心坎上,他心头即便再厌恶,那到底也己一带大的孩。 此时看到文王脸上的悲痛之色,皇上的心岂能不痛。 心口越痛,皇上对朱贵妃的恨,便越深。 106、第 106 章 第一百零六章 文王怀着后的希望, 才问出了那句话。 见皇上依旧绝情地转过了头,便也不再挣扎,由着侍卫将拖出了门外, 立在那门呆楞了一阵后,突地冲向了荣华殿。 脚步走的太急, 在那长廊的转弯处, 子几趔趄险些就撞在了圆柱上。 头上阴沉的云层压, 文王渐渐地有些呼吸不过。 不可! 自己唤了几年的父皇, 怎么就不父皇了...... 文王很想存着一丝侥幸和希望,可心底深处,却又无比的清楚, 父皇那般爱, 若非当真有了确凿的证据, 又怎会如此随意说出, 说不理就不理。 这几日, 文王比任人都会到, 得宠和不得宠的落差。 如今唯一为解释这一切到底为的,只有的母妃,朱贵妃。 等文王到了荣华殿, 头已一片冷清。 朱贵妃已经被关了好几日,哭过闹过后,这会子总算安静了。 朱侯爷死后, 在那屋子放了半日, 皇上才派人抬走,朱贵妃吓的不轻,总觉得朱侯爷的那双眼睛一直在看着她。 后尸就算被人抬走了,屋子内似乎还弥漫出了一股血腥味儿, 几日夜都没安眠,朱贵妃整人已经憔悴不堪。 文王一把推开门,朱贵妃的眼睛一时还无法适应光线。 见终于有人了,一从那床榻上爬了,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人谁。 “文儿......”朱贵妃激动地看着文王,她就知道她的文儿会救她,只要她离开了这,见到了皇上,她一定想到办法同解释清楚,“文儿,快带母妃去见......” 朱贵妃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了文王脸上的哀痛之色,心头顿时一沉,后面的话尽数吞了去,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文儿。” 文王紧紧地盯着她,一双眼睛渐渐地被憋的通红,哑着嗓子问她,“告诉我,我到底谁......” 朱贵妃从皇上将她关进这的那一刻,朱贵妃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可她还怀了希望。 文儿被皇上亲手带大,那般疼爱文儿,只要细细去瞧,便也不会生出怀疑。 两人分明长的那么像,又怎可不父子...... 此时听文王问了,朱贵妃心头彻底地慌了,“文儿......” 文王看着她惊慌的眼睛,紧紧相逼,声音几乎带了哭腔,鼓足了勇气才问道,“父皇说,不我的父皇,让我问母妃,母妃告诉我,吗。” ** 文王离开后,太子才走了进去。 皇上坐在软塌上,好半晌才缓过劲。 强撑着同太子走了几盘棋后,实在心力交瘁,便也罢了,“今儿朕有些累了,明儿咱们再好好杀一回。” 太子头,走之前劝了一句,“皇弟年幼,父皇多多教诲便,万不动怒,伤了子。” 不提文王还好,一提皇上心又堵上了。 太子一走,王公公便将皇上扶到了床上,躺了一阵,待心平复了些,皇上才睁开了眼睛,手掌压住心缓缓地道,“朱贵妃,和朱侯爷一事,去查查吧。” 再难受,也得面对。 这事情总该有一了断。 九年前..... 皇上稍稍一回忆,心头便如同钝刀子猛割,捂住心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那时正开始提拨侯府,和朱贵妃如胶似漆的时候啊...... 那猪狗不如的朱成誉,竟敢! 有了皇上这句话,王公公当日便派人去查了,这事儿有些年月,查并不容易,王公公颇费了一番周折。 到了第二日早上才有了消息。 王公公找的侯府上的一老奴才。 朱侯爷寿辰那日,那老奴才刚好当值,“那日侯爷喝多了,让奴才送盏醒酒茶进去,奴才拿了茶回,却见房门紧闭,头还传了姑娘的呼救声,奴才以为府上的那丫鬟得了青眼,便不敢再停留,当时就离开了......” 想这事那奴才还心有余悸,“幸得奴才没有进去,奴才后才留意到,当夜伺候侯爷的人,一的都不见了踪影......” 那奴才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 王公公审完了证词,一字不差地汇报给了皇上,这番一瞧,这事儿倒像朱贵妃被朱侯爷所强...... 皇上刚醒,才躺在床上。 听完后,那双眸子还带了些睡意的眸子,突地凝住,缓缓地坐了,看着王公公,良久,都未发出一言。 王公公垂目,也不敢再说话。 朱贵妃的世,王公公也知道,朱侯府上的家生子。 一主子,一人。 贵妃娘娘又那般姿色,谁也不敢保证,朱侯爷不早就生了心思。 王公公心头一凉,认为那朱成誉当真死的太早了。 倘若贵妃娘娘真被迫,这事儿还真不知道该怨谁...... 半晌后,皇上才有了反应,声音还未发出,胸先一阵伏,“那狗贼......” 谁给的胆子! 那的贵妃,一狗贼,竟敢去染指...... 那消息带的冲击太大,皇上心头几股情绪齐齐翻涌,愤怒,痛恨,同时也有了那么一丝劫后余生之后的解脱。 不她背叛。 只被迫。 王公公忙地扶住了,“陛......” 一大早的,乾武殿又一阵忙乎,等皇上慢慢地缓过了那气,便紧紧地看着王公公,激动地道,“去,去将贵妃边那嬷嬷给朕带过。” 要亲自审问。 的娇娇并没有背叛,而被,被那猪狗不如的禽兽给染指了...... 比朱贵妃的清白,皇上内心更在乎的,朱贵妃的忠。 知道自己二几年的付出,并非愚蠢之举,知道自己的感情并没有被欺骗和背叛,就如同枯木逢春,皇上的心头又燃了一丝希望。 王公公赶紧让人跑了一趟荣华殿,去提福嬷嬷过问审。 ,还未等福嬷嬷,前儿不久,王公公让人去查的画师,倒先有了消息。 皇上正在气头上,对朱侯爷已恨之入骨。 倒要看看没,这宫还有谁,那狗贼的党羽,立马吩咐王公公,“给朕带上。” 那画师已经被王公公的人逮住,捆了一早上。 自从上回王公公从皇上手接了范伸的那桩找侯府丫鬟和画师的差事后,王公公的人一直都没有眉目,昨夜去朱侯府去查人,好巧不巧,竟就给碰上了。 若不那画师见人就开始逃窜,王公公的人也不会怀疑。 追了一晚上,王公公的人早上才将人给擒住。 这会子被扭送到皇上跟前,画师已一的筋疲力尽,跪在皇上面前,一声一声地求饶,“陛饶命,草民什么都不知道.......” 越听如此说,皇上愈发要审出一二。 王公公才对后的太监使了眼色,那太监上前擒住了画师,手的铁钳子还未碰到画师,画师的子便开始发抖,趴在地上,将藏在怀的一卷存放了二几年的画卷,递给了皇上,什么都招了。 “二几年前,祥云阁发生了一场大火,草民侥幸逃过一劫,亲眼目睹了朱侯爷所为,草民出后便一直东躲西藏,知道朱侯爷已经朝堂的侯爷,这些年一直不敢露面,过了二多年了,草民才想了当初被草民藏在暗阁内的那副画卷,那画卷上的人,当初都活生生的姑娘啊,就那么被烧死在了头,草民不忍心,想拿了画卷出,替她们立衣冠冢也好,谁知道,就碰上了王爷......” 王公公接过了那画卷,画卷已经泛黄,已有多处损坏。 王公公小心翼翼地捧到了皇上面前,一张一张地翻开。 跪在地上的画师,继续道,“草民被王爷带回了知州府后,朱侯爷不知从得知了消息,一心要灭,若非王爷将奴才带回了长安,奴才怕早就没命了。” 画师说完便又哭着求饶道,“陛,草民该招的已经招了,还请陛给草民一条生路......” 皇上压根儿就没听说了些什么。 让王公公一张一张地翻开了画卷。 虽有些年月,头姑娘的面容却还辨别出,皆不俗。 认了一半,都陌生的面孔。 王公公将翻过的画卷往臂膀处搭了搭,又才接着往翻,这一翻去,那胳膊便猛地一抖,整画卷都落在了地上。 画卷上的那张面,赫就朱贵妃。 王公公一趴在了地上,忙地将其盖住,一双手抖的太厉害,盖了好几回都没盖住。 好不容易盖住了那张脸,将画卷捡了,有才发觉双腿早已经无力。 王公公站了几回没站,便也不了。 直接跪在地上,额头地,使了周的劲儿,才将手的画卷举到了头顶上,声音都在发抖,“陛......” 皇上已经没有了反应。 那脸色煞白如雪。 眼前的事物一瞬仿佛都模糊了,心头好不容易萌生出的春芽,霎时被连根拔,胸急急地坠,犹如登天,才往天上爬了一半,突地又坠落了。 那股子突如其的失重,让的血液倒流,毛发竖,周都开始发凉。 王公公察觉出了其气息不对,这才从地上。 107、第 107 章 第百零七章 那张画卷成砸死皇上内心的最后记锤。 将藏在心头有的侥幸都捶得死死的, 没有半分可藏。 有的事情都已经非常明。 即便不愿意去想,事实也已经摆在面前。 朱贵妃朱鸳不是朱侯府的嫡女,也不是朱侯府马奴和婢子生的家生子, 是朱侯爷在江南养的匹瘦马。 朱侯爷埋在深宫里的线人,也不是惠嫔, 是直宠爱的朱贵妃。 是二十几年前, 朱侯爷放出来钓鱼的江南瘦马。 没想到这钓, 钓上来的竟是皇上这条大鱼。 皇上的呼吸越来越。 朱成誉那狗贼手养出来的瘦马, 却被个帝王捧在手心,当成宝,视为心肝, 还视其为自己的家人。 为她, 和她生出来的孩子, 亲手策划出个又个的计谋, 去打压自己的亲生儿子, 势必要将其拉位。 只为替别人的儿子腾地儿。 这生, 何其的讽刺可笑。 皇上脑子里的冲击波又波地直往上蹿。 等到王公公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担忧地唤声,“ 陛......”, 便其身子歪,直挺挺地倒去。 皇上终究没有承受住,心头梗, 直接晕过去。 王公公吓得六神无主, 赶紧扶住,面派太监去传御医,面着急地拿出前几日范伸带进来的那瓶护心丸。 皇上服后,才慢慢地醒过来。 却没有刻安宁。 适才王公公让人去荣华殿请来的福嬷嬷已经到外候着。 来的不仅是福嬷嬷, 还有文王。 文王昨儿从荣华殿出来,便路马不停蹄地奔来乾武殿,奈何还是没有赶上,天色已晚,乾武殿已经钥。 贯喜欢宿醉的文王,竟然整整宿都没合眼,到早上,宫开立马进宫。 进来,荣华殿的福嬷嬷已经候在外。 两人起立在那,等候好阵,没等到皇上宣召,倒是到屋里的太监不停地进进出出,最后连御医都赶来。 文王心头紧,立马就要冲进去,“父皇怎么......” 外的太监把将拦来。 文王被人拽,再也忍不住,面挣扎着束缚,面冲向屋内,嘴里还声声地不停地呼唤,“父皇......” 皇上刚睁开眼睛,那声音便穿入耳朵,异常清晰,“父皇,你让儿臣进去,儿臣已经问过母妃,事情不是父皇想的那样,儿臣这就进去好好同您解释......” 母妃都告诉。 什么都告诉,母妃的身世,并非是朱侯爷的妹妹,是侯府的家生子。 还有那朱侯爷的禽兽之举。 母妃说,朱侯爷那日根本就没有得逞。 自己就是父皇的儿子。 不会有错,这就进去证明给看。 皇上好不容易醒过来,听到这连串的声音,心头又开始不断地翻涌。 王公公的眼皮子也是突突直跳,忙地走出去开始撵人,连着荣华殿的福嬷嬷,块儿给赶出去,“皇上今儿龙体欠安,都回去吧。” 这会子,皇上哪里还有心情们。 不杀人,都是陛仁慈。 福嬷嬷愣。 来朱贵妃交代她堆的话,知道这是她唯翻身的机会,万般嘱咐要让她定抓住机会。 得让皇上知道她这些年受的‘苦’。 福嬷嬷都记住,到乾武殿,紧张地候快半个辰,如今怎就突然说不就不。 福嬷嬷没反应过来,并不想走。 文王更不想走,眼跟前的太监就要上前擒人,文王突地扒开身旁的太监,头窜入屋内。 再傻,此也明白,这回恐怕是最后的机会,无论如何,今儿都要洗刷掉父皇对的误解。 文王那冲。 福嬷嬷也终于回过神来,豁出去性命,上前替其拦住前的太监,为文王开出条道。 “来人,护驾!” 王公公这阵势,吓得脸色白,直呼来人,却还是让文王给冲进去。 寝宫内,皇上刚被太监扶起来,突地听到王公公的呼喊声,正脸惊愕,还未来得及怒,抬头便文王闯进来。 皇上的脑心几跳,心头的愤怒瞬间蜂拥至,双眼睛只瞪着文王,愤恨地怒斥道,“你,你给朕出去,谁,谁允许你这等野种进来的......” 那声‘野种’,将原本就失去理智的文王,彻底逼疯。 也没有耐心再去同解释,文王直接拿出自己带来的把小刀,上前便擒住皇上的胳膊,二话不说,刀子割在皇上的指头上。 回头再从几面上取碗皇上刚用过的白水,将皇上那手指头上刚流出的鲜血直接滴进去。 屋内的太监,个个都还顾及着是王爷,怎么也没料到会突然冲进来袭君。 等到皇上和太监反应过来,大呼,“护驾”,文王又立马松开皇上的手,后退两步又用手里的刀子,刀子割在自己的手指上,将自个儿的滴血滴进碗里。 做完这切,文王才激动地抬起头看着皇上,期盼地道,“父皇,你再等等,儿臣这就证明给您看,儿臣就是父皇的儿子,身上流淌着的是父皇的血脉......” 皇上却如同看疯子般,厌恶地看着,忍不住又骂出声,“孽畜!” 文王这会子什么都听不进去。 转身便将那碗搁在皇上跟前的木几上,面紧张地候着,面碎碎念叨,“父皇再等等,再等等......” 然,还没等到那两滴血相融在起,便被及赶来的护卫拧住胳膊,将其硬生生地拽出去。 皇上已经气结,指着文王道,“给,给朕起来!同她那好母亲呆在起,永辈子都别想出来。” 这刻,皇上完忘记跟前这人,是自己花十几年的功夫,亲手带大的孩子。 曾经被捧在心里怕摔,含在口里怕化,生怕受委屈,被人欺负。 如今却恨不得让立马消失在眼前。 往日有多爱,如今就有多狠。 皇上此的眼里只有厌恶,通怒斥之后,身子都在抖。 造孽啊。 到底是造什么孽,才会遭此报应...... 范伸赶在最热闹的当口,脚跨进来。 刚到口,便遇上被押送出来的文王。 文王眼睛亮,挣扎着扭过头,怀着最后丝希望急切地看着,“范大人,看在这么多年本王同大人的情分上,还请大人,让父皇好生看看那碗水......” 那碗里是和父皇的血。 母妃告诉,这是们唯能自证清白的东西。 只要父皇看,就什么都明白。 不会有错的。 文王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护卫强行拉开,文王还没有看清范伸是什么神色,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被侍卫拖出去后,文王脖子都扭断,声音都带出哭腔,“大人,大人定要帮帮我啊......” 范伸脸上没什么表情,抬步进里屋,御医已经在为皇上包扎那只受伤的手指。 范伸走上前唤声,“陛。” 皇上脸上的愤怒还未褪尽,咬着牙又是声,“孽畜”骂出口,抬头对着范伸便道,“朕心慈留命,竟敢跑来伤朕......” 范伸没出声,转过头看向木几上的水碗。 黑色的眸子不动声色地盯着那碗内渐渐相融的两滴血,想起适才文王的托付。 要说情分,倒是有的。 若没有文王,今日的这切不会如此顺遂。 范伸也不是那等绝情之人,好心地劝句皇上,“王爷应当不是想要伤害陛,是想同陛滴血认亲。” 皇上哪里不知道文王是什么意。 可这会子有的事情都已经很明。 她的母亲是朱侯爷手底的匹瘦马,曾是江南湘云阁里的头牌,在没有认识自己之前,不知道已经过多少男人。 那朱成誉,怎可能就没碰过? 是亲口听她身边的嬷嬷说出来的,文王就是朱成誉的儿子。 种种铁证,摆在面前,再让来滴血认亲,那不就是在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添上道口子,让愈痛苦难安吗。 皇上瞧也没瞧眼,直接对身后的太监吩咐道,“扔出去。” 范伸没再说话。 该做的做的。 皇上不看,也爱莫能助。 待御医替皇上包扎好手指,皇上才从床榻上起身,带着范伸去外屋。 那画像还搁在木几上,画师也还跪在地上。 证这屋里生的切之后,画师早就摊在地上,起也不是,跪也不是,皇上走过来,战战兢兢地又开始磕起头,“陛,饶命啊......” 然进这儿,看到这些之后,怎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 皇上拿起那副画卷,毫不避讳地递给范伸,“前阵子你找的画师,昨儿被王兆碰上,朱侯爷之以要你的命,便也是在此。” 范伸接过,翻阵,便停在那,不再动。 皇上知道看,伸手从手里又拿过来,缓缓地放在身旁的灯盏上,火苗子升起来,带着股浓浓的黑烟。 皇上忍着那呛人口鼻的味儿,目光瞬露出苍老,“朕这二十几年,可算是白忙。” 差那么点,就险些替别人做嫁衣。 有那护心丸,皇上再想起这些,心口倒是没有之前的梗塞,平息不少。 范伸不吭声。 皇上沉默阵,手里的画卷彻底地成为灰烬后,便侧头看范伸眼,吩咐道,“处理干净。” 范伸上前,利落地抬起那画师的颚,喂颗药丸到那画师的嘴里。 不过片刻,画师便倒在地上,吐出白沫。 王公公赶紧将人抬出去。 屋内刚收拾干净,太子便来,来同皇上汇报秦裴两家的案子,“儿臣从大理寺调出案宗,查证后,秦裴两家确实是冤案......” 皇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目光几度出神。 等到太子禀报完,皇上迟迟没有反应,才出声唤声,“父皇......” 皇上闻得这声,才猛地回过神来,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太子,又是阵恍惚后,才轻轻地道,“翻吧,今后有什么事儿,你同范大人商议便可。” 午后太子才走。 皇上这才吩咐范绅道,“再去替朕办件事。” 范绅起身,等着的吩咐。 皇上抬起头,那眼里的阴鸷瞬浮上来,看着范绅,狠绝地道,“想个办法,灭韩家。” 就像当年朱侯爷陷害秦家和裴家样,要韩家个不剩。 这样,太子就是周家的。 可以倾尽切扶持上位,未来的天,只能是周家的,任何外戚都不能干扰。 这么做,也是为太子好。 范伸在的注视之,脸色平静,并没有过多的意外,“好。” “先回去吧。” ** 姜姝记得很清楚,范伸已有七日没回侯府。 她闲着无聊,已经同几个府上的几个表姑娘,和堂嫂子摸好几日的牌,输不少银子。 虞莺看着她那副提不起劲儿的模样,调侃道,“这表哥要是再不回来,嫂子怕是要将库房里的东西输空。” 108、第 108 章 第一百零八章 姜姝原手气就差, 加之心神不宁,不输才怪。 虞梦胳膊肘碰了一下虞莺,没好气地道没, “姐姐差不多得了,这一趟侯府回去, 你连儿的嫁妆都给凑齐了。” 桌上一阵哄笑。 开始出牌, 对面三房屋里的三少奶奶吴氏便开始有意无意的让着姜姝, 一轮下来还没见其赢, 三少奶奶便笑着道,“弟妹这怕特意拿银子出来,同咱们消遣的。” 这话倒没说错。 姜姝确实闲着无事。 范伸走的第二日, 姜姝还没什感觉, 同春杏学起了绣花, 过了两日, 便觉得日子枯燥无味了。 跟着晚翠在侯府溜达了一圈后, 实在没有什东西打发时辰, 便主动去寻了几表姑娘摸牌。 前几日落雨,几人便都窝在虞莺的院子里。 今日雨停之后,侯府如同被洗过一番, 焕然一新,院里的芭蕉和花藤也仿佛在一夜之间冒出了新芽,嫩绿嫩绿的叶子入眼一片生机勃勃。 虞莺往屋外瞧了一眼, 临时起意, 拖着众人挪了地儿,去了后院假山处的石桌旁。 “咱也不能光顾着摸牌,得出来透透气......”虞莺说完还看了一眼姜姝,笑着道, “尤其表嫂子。” 表哥几日未归,嫂子心的那愁绪都经挂在了脸上。 藏都藏不住了。 这段日子姜姝同几人玩熟了,偶尔也跟着一道开起了玩笑,当下便冲着虞莺笑道,“你不就想换地儿赢我。” 虞莺脸皮来比其他几姑娘的要厚实些,嘴角一咧开,笑出了两酒窝,也没否认,上前轻轻地挽住了姜姝的胳膊,及时地宽慰她道,“那地方瞧着风水极好,表嫂子说不定今儿就能赢了。” 虞莺选的地儿,确实还不错,身后的假山能遮阳,跟前一树花藤,嫩绿的叶子下,隐隐有了花骨朵儿。 然风水好,那也同姜姝无关。 拿着好牌时一大意,错失了一次机会,之后那手里的牌便越来越烂。 姜姝直接放弃了。 如三少奶奶所说,她就想同大伙儿消遣下时辰,免得己一人在那屋里坐着,就跟一块望夫石一样,度日如年。 如今她算明白了,等人这事,实在煎熬得慌。 姜姝一把将手里的牌扣在了桌上的牌堆里,转过,从身后的晚翠手里,将整钱袋子拿了过来,往桌上一搁,曾经那花钱不眨眼的事,又显露了出来,“继续,不怕。” 谁都知道,整侯府,也就东院最有钱。 姜姝在几人跟前,那就活脱脱的一财神爷。 虞莺昨儿才用赢来的钱,买了对玉镯子,今儿还戴在手上,当着姜姝的面,叮叮当当的几晃,“嫂子,那妹妹就不客气了。” “千万别客气。” 适才几人从那廊下穿过,热热闹闹一群人,经引了侯府几屋里的目光,之后又听见后院假山处时不时传出一阵笑声。 几院子里的哥儿姐儿,被春雨关了好几日,身上都快长出了霉,心也痒痒了,陆陆续续地跟着过去凑起了热闹。 三房屋里的公子范哲就见热闹就凑的人,立马跟了过去。 最近范哲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了一只蛐蛐儿,取了响当当的名,叫,“克星”。 意为,专克范伸那只常胜将军。 如今摊新鲜,走哪儿提哪儿。 范哲走到了跟前,才见几人在围着石桌正在摸牌。 虞莺刚从姜姝手里,捞了一把银票子过去,脸都笑烂了,“表嫂子,承让了,这风水宝地若不行,明儿咱就换一......” 范哲看着虞莺跟前的一堆票子,不由轻“嘶”了一声。 这钱这好赚? “嫂子牌拿高些,我替你把把关。”范哲转身就将手里的蛐蛐儿搁在了假山石上,往前一凑,扒开了立在姜姝身后的晚翠,当起了姜姝的靠膀子。 三少奶奶忍不住捂住了嘴,笑道,“就哲哥儿那牌技,同嫂子也不相上下,怎就好意思给人指点......” 范哲不乐意了。 将姜姝手里的牌往怀里一拉,挺直了身子,认真地道,“嫂子,咱好好玩几把,杀她们片甲不留。” 范哲这话一出,桌前的几人都起了劲儿。 虞莺挪了挪屁股,坐端正了,“行,我倒要看看,表哥怎带嫂子通杀咱们......” 姜姝没什兴致,这番一逼,总算有了点劲。 气势一起来,两臭皮匠,也顶了一回用,难得有一把没输出去,范哲一通夸,“嫂子瞧吧,这不就开始了吗。” 一手烂牌,愣被范哲造出了通杀方的气势。 这一闹,桌前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就这张,嫂子,听说的准没错......”范哲激动起来,恨不得躲了姜姝手里的牌过来,姜姝也不承让,“我怎觉得不妥呢,上回你不就出了这张,还被三嫂子吃了......” “这回不一样.......她铁定没有牌。” 范哲正说得起劲,感觉到了后领子被谁拎了起来,想着定家屋里的那位哥哥又来叨叨他了,根没空去理会。 继续往姜姝的跟前靠去,急切地道,“嫂子,你信我......” 眼见那颗就要挨到姜姝的发丝了,身后的那只手直接握住了他的顶,一点一点地用力,愣将他给掰开,往后退了好几步。 “唉,别掰我......” 范哲不耐烦的回过,脸上的神色还带着一股子嫌弃,见到范伸那张脸后,如同戏楼里的变脸,瞬间换了神色。 惊喜地道,“.....” 一声还未唤出来,便被范伸捏住他的肩膀,往旁边一推,彻底地将他推出了姜姝身后。 范哲脚步几踉跄,眼睁睁地看着范伸占了他的位。 牌桌前早就围满了人,桌前的几人也‘杀’红了眼。 这会子都在劲上,认真起来,谁也不让了,只顾着盯着己手里的牌,压根儿没留意到周围的人。 姜姝见范哲没来干扰,直接照着儿的想法,出了一张。 一出去,没压着三少奶奶,倒将家人虞梦都卡了。 对面的虞梦急得一跺脚,“嫂子......” 姜姝懊恼地拍了一下己的额,手肘不由往身后一碰,也没回,后悔地道,“哲哥儿,这回我该听你的......” 身后的人意外地没有出声。 姜姝正奇怪,桌上的牌又轮了过来,姜姝赶紧收回了心神,盯着己的牌,正犹豫到底该出哪张。 身后一只胳膊,便从她的颈侧伸了过来,直接从她手里抽出了一张,丢了下去。 墨黑色的箭袖下,那五指的节关节尤其的长。 姜姝一眼就认了出来,猛地回过了,范伸弯下的身子还未直起来,黑眸盯在她那张微带惊愕的脸上,弯唇,轻轻地一笑。 就那一眼。 姜姝心都酥麻了。 “这把摸完吧。”范伸的嗓音低,此时的语气又压了几分,即便外人,只能从那音色中辨出,跟前之人的特殊。 听到了范伸的声音,桌上的几人这才抬。 虞莺瞬间不出声了,虞梦垂着目不斜视,两人各含糊地唤了一声,“表哥。”手里的牌搁也不,不搁也不。 倒三少奶奶吴氏,抬起招呼了一声,“世子爷回来了。”说完又笑着道,“世子爷要不回来,夫人可就要将东院的库房输光了。” 姜姝有些心虚。 这几日她确实输了不少。 姜姝还在想该怎同他交代,耳边便突地一声,“无妨。” 声音平静又沉稳,一下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姝一埋,手肘撑在脸侧,隐住了那抹险些没有忍住的笑容。 心尖儿一瞬飘上了。 前一刻,姜姝还在想着等他回来后,己定也凉着他几日。 这些日子,她不没去看过她,范伸离开的第三日她就去了一趟大理寺,送了一些吃食,门口的侍卫却只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过了一阵拿着那空食盒出来。 她没见着人,侍卫也没放她进去。 去了一回,姜姝便也不去了。 知道他忙,可姜姝心还忍不住会失落,走的时候趁着她睡着了走,醒来了就不见人。 这一走,连着就七日。 还不让己去瞧他了...... 对面的三少奶奶闻了那话一愣,随后便捂住嘴,笑着道,“世子爷这护妻的事,改日也让你三哥瞧瞧......” 范哲当下就拆了她的面儿,“嫂子你可别,咱家可经不起你输,你还省些钱下来,将来给我讨一房好媳妇儿。” 话音刚落,上就遭了一记敲,三房的三公子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你害不害臊。” 这一来,假山处的人越来越多 。 三公子同范伸打了声招呼后,极为然地走到了己媳妇身后,“输了?” 三少奶奶脸色一红,不好在辈们面前露出亲昵,身子往边上避了避,三公子摸了摸鼻尖,看了一圈桌上的牌,掩饰了脸上的尴尬,出声问道,“该谁出了?” 虞莺终抬,指了指姜姝。 桌上的纸牌继续,却渐渐地变了味道。 牌虽握在几女眷手里,每人身后都跟了几军师,范哲看不了姜姝的牌,又去了虞莺身后指点,虞梦身旁则侯府的几姑娘替她看着。 一番讨论,七嘴八舌。 也就数姜姝这最安静。 姜姝见识过范伸的牌技,也想问问他,范伸却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低声道,“想出哪张就出哪张,不怕。” 他那库房她输不空。 就算输空了,他去给她赚就。 得让她消气了才行。 不其然,姜姝还输,这回却输得格外有底气。 范伸立在她身后,一直耐心地陪着她,手指轻轻地挨着她的顶,要落不落,只有姜姝己能感觉到那指腹在蹭着她的发丝。 几轮过后,姜姝便儿先撂了牌,“今儿不玩了,改日咱们来。” 这阵子三少奶奶赢,正在兴上,听姜姝说完,便道,“行,咱们明儿来,这桌上可少不得夫人这金主子。” 虞莺的牌技身最好,被范哲一指点,倒没赢了,回就冲着范哲道,“表哥,你下回可别站在我身后了。” 范哲:....... “我怎了,这不挺好的吗,你没输啊,输的嫂子......” 几人还在闹着,姜姝经跟着范伸出了后院。 从后院出来,范伸一直牵着她的手。 姜姝没挣扎,也没出声儿,沉默地走了一段后,胳膊便被范伸一拽,将其拽到了跟前,盯上了她的眼睛,故意问道,“多久没见了?” 109、第 109 章 第一百零九章 七日! 姜姝险些脱口而出了。 然对范伸那张微带笑意的眼睛, 喉咙里的话突地又卡住,撇过头一句不吭。 个儿每日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度日如年, 着法子打发日子,却压根儿就在意, 连分开了几日都不记得了。 姜姝心头一梗, 什么头。 太意思了...... 原本就打算对他摆出来的脸色, 适才被摸牌的事儿一岔, 给忘记了,这会子又彻底地了起来。 姜姝脚步往前,不动声色地去挣脱他的手, 了一下力, 脱开, 反而又被范伸往跟前拉了一把。 姜姝被他冷不防地一拽, 身子偏过去了, 脚步却倔强地稳住。 范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又是明目张胆地一拽。 论功夫,论力气,姜姝斗不过他。 脚步往前踉跄了两步, 那撇过去的半张侧脸,冷不防地贴在那冰凉的锦缎,一股子檀香味儿入鼻, 直沁入心房, 熟悉中带了些许陌生,姜姝心口“砰”地一声炸开,“咚咚”地敲起了鼓。 姜姝眼睛一闭,恨个儿太出息。 正是懊恼, 却见范伸身子突地欺压下来,唇瓣擦在她耳侧,对她的这一通情绪,似是早已了然,声音轻轻一挑,个儿又说出了那答案,“七日。” 七日见了。 他记得。 姜姝心头刚燃出了点火苗子,还未来得及腾腾升起,霎时就被熄了个无影无踪。 “气消了?”范伸偏头去瞧她。 姜姝眸子一闪,避开了他的目光,几度压住了那快要弯起来的唇角,手心再次被握住时,姜姝便也再挣扎,乖乖地依偎在他身旁,随着他的脚步缓缓地往前挪动。 范伸这才一句一句地她,“都干什么了?” 姜姝说话。 手指被范伸轻轻地捏了捏,才开口,声音委屈又含糊地,“也干什么,就是摸牌......” 范伸温和地应了一声,“嗯”,顿了顿,又,“一直都是输?” 姜姝微微一埋头,点了点头,“我手气不,脑子又笨,横竖就是赢不过,我也办法......” 江南回来后,范伸算是摸透了她的子,她要开始个儿贬低个儿的时候,那铁定是心头不舒坦,说的尽是些风凉话。 气儿还在呢。 范伸的指腹揉了揉眉心,再侧过头,看了一眼她一直扭过去的脑袋,脚步便突地停了下来,伸手将她的头给掰了回来。 一双手捧着她的脸,左右一阵翻看后,对了姜姝那双疑惑地眼睛,煞有其事地,“这不挺好的吗,范夫。” 那句“范夫”范伸咬的格外重。 姜姝忘了反应,正要细细去琢磨,范伸却给她酝酿的机会,头往前一凑,又擦着她的耳边,“就算是笨,为夫也喜欢,能怎么办......” 说完,范伸也去看她是什么样的神色,手一松,便放开了她,抿着隐隐发笑的唇角,己先一步往前走去。 留着姜姝一,愣在原地发懵。 过了好半晌了,范伸才到身后的动静。 那绣花鞋的几颗珍珠发出了一串悦耳的叮咛声,脚步来的极快,范伸感受到那脚步快要靠近时,身子了然地往下一勾,做好了准备,下一瞬却还是被她的那股子冲劲,给扑得往前趔趄了两步,双臂及时地拖住了她的臀。 姜姝整个趴在他的背,头枕在他肩头,赖着不动了,拖着嗓音极度委屈地,“你丢了我一在府。” 范伸背着她,缓缓地往前走,夕阳的残光迎面照过来,那双浓如黑墨的眸子,被添了一抹柔光。 沉默的唇角,带着罕见的娇惯和宠溺,由着她发泄,有出声。 姜姝的脸在他后颈一滚,换了个边儿,继续算账,“还丢了七日。” 他倒是有事儿可以忙,个儿的脑子地儿用,只能满满的装着他,到此处心头又觉不,直接控诉,“你都有我......” 话音一落,身子便被范伸轻轻地往一提,“好好说话,不能不讲理......” 姜姝一把圈住了他脖子,对着他耳垂突地一口咬了下去,耍起了赖皮,轻声嘀咕,“我就不讲理怎么了。” “姜姝!”范伸身子一紧,那耳尖传来的酥麻一瞬蔓延到了全身,范伸的眸色顿时沉了下来,拖住她臀的手掌,不觉用了力,“松开。” 姜姝感觉到了他的异常,立马规矩了,乖乖地缩回了他的背,重新趴在他肩头 ,感受着身下脚步的起伏,浮躁了七日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天边夕阳的光线,一路将两送回了东院,才慢慢地沉落了下来,春杏去屋里添了灯,备了几样菜色摆了桌。 姜姝不太饿。 这几日范伸回来,她一直都用晚饭,到了傍晚,吃两块糕点,便觉得胃里被撑得满满的,不再进食。 今儿许是还未适应过来,拿着筷子在那碗里扒了一阵,也吃进去几粒米。 正打算搁下筷子,却见范伸的目光缓缓地盯了过来。 侯府不兴剩碗。 姜姝硬着头皮,才将那碗里的一碗白饭吃了个干净,胃里顿时如同塞了一团棉花,有些难以消化。 范伸见她将碗里的饭吃完了,这才起身,“先歇息一会儿,我去一趟母亲那。” 姜姝胃里越来越翻涌,忙地点头。 范伸一走,姜姝便忍不住了,几个急步进了净室,刚吃下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又还了回去。 春杏到动静进去,紧张地看着她,“夫这是怎么了。” 姜姝缓过了那股劲儿,揉了揉胸口,答了一句,“吃多了。” 春杏见她脸色并无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着这几日夫夜里是有进过食,便也太在意,“明儿起,夫还是按时用饭,可别坏了身子。” 姜姝敷衍地点了头,先进了浴池。 一番收拾完,见范伸还未回来,姜姝便先去了床榻候着。 候着候着,眼皮子就开始重了。 最后是何时倒在床睡过去的的,竟是一点印象都,到了半夜身子往边一滚,碰到的不再是冰凉的褥子,而是结实的胸膛,姜姝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好半晌才拉回了神智。 他回来了。 姜姝往前移了移,习惯地钻进了他的胳膊下,身子往里一缩,头顶蹭了蹭他的胸膛,闻着那熟悉的气息,眼皮一耷拉,又闭了眼睛。 范伸刚被她吵醒,胳膊抬起来,才抚住了她的后背,又见其了动静。 “睡了?” 110、第 110 章 第一百一十章 姜姝没应。 胃里那一翻涌, 整个人都不舒服,此时安稳地躲范伸怀里,睡尤其踏, 迷迷糊糊听到范伸问她了,懒回答。 姜姝睡了, 范伸却睡不了。 七日不见, 软香入怀, 心头早就积攒了一团燥火。 从正院回来后范伸便去了浴池洗漱, 等收拾完出来,期待地掀开了幔帐,却见那人已歪床榻上, 睡了。 范伸只压住旺火, 躺了她身侧。 好不容易睡, 被她这一钻, 醒了后, 心头那股欲|望刚腾升起来, 她倒是又睡了过去。 范伸哑然失笑,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手掌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背, 一直熬到后半夜才终于闭上了眼睛。 ** 第二日姜姝起来,范伸又去了大理寺。 姜姝这回倒是习惯了。 春杏进来伺候,想昨儿晚上她呕过一回, 忙地问她, “夫人身可好了。” 春杏不问还好,一问,姜姝就觉胃里又开始翻涌了,姜姝轻轻揉了揉胃, 嘀咕道,“我这心口怎么烧慌......” 春杏脸色一紧,突地想到了什么,忙地走到了她跟前,紧张地问道,“夫人这几日身可是容易犯乏?” 姜姝点头。 这几日她确是打不起精神。 春杏的眼里慢慢溢出了惊喜,轻声地提醒她道,“夫人的小日,可还没来呢。” 春杏听老嬷嬷说过,有了身孕的人没有食欲不说,还心里乏呕,容易犯困。 算算日,夫人该有了....... 姜姝一愣,诧异地看春杏。 自从决心要生孩后,姜姝便瞧了不少的书籍。 此时春杏眼里的那目光,过于直白,姜姝一眼就瞧了个明白,心头是一紧,跟前往上提了起来,一时愣那出了神,久久都没反应过来。 小日,是晚了两三日了。 真有了...... 春杏已经先沉浸了喜悦之中,满脸兴奋地道,“奴婢这就让府医过来替夫人把把脉。”说完,一溜烟地就不见了人影。 姜姝坐床边,好一阵才回过神,低头看腹部,心尖儿一阵一阵的狂跳。 脑里瞬间冒出了无数的画面。 他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姜姝有坐不住了。 春杏没一阵就回来了,同姜姝禀报道,“王大夫昨儿就进了山,底下的那小跟班说,估计明儿才回来。” 姜姝轻轻地“哦”了一声,这事儿倒不急。 春杏看了她一眼,又道,“要不奴婢去外头请个大夫?” “等等吧,明儿就回来了,咱不急那一日。”姜姝说是如此说的,心里却没一刻平静下来。 没去摸牌了,整整一日都呆屋里,小心翼翼地养身,连走路都比往日要小心了许多,傍晚十分范伸便回来了。 姜姝忍心头那快要跳出来的狂喜,努力让自个儿平静下来。 范伸并没有察觉出来异常。 有了昨儿的经历,今日早早就洗漱完了,出来后见她屋里磨磨蹭蹭,迟迟不动,催促了一声,“时辰不早了。” 姜姝这才进了浴池。 范伸盯那沙漏,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见人还没出来,便搁下了手里的书,直接下床去揪人了。 刚掀开浴池的珠帘,姜姝便走了出来。 窝浴池这阵,姜姝连头丝儿都自个儿沾干了,以为范伸累了定会先睡,等他睡了自己再进去。 那书上明白的写了,若是有了身孕,便不同房...... 如今冷不丁地撞见他跟了过来,再一瞧那双燃火焰的眸,姜姝一眼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思。 “我......今儿不舒服。”姜姝说完卯腰,一下从他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麻利地回到了床榻上,将自个儿裹紧紧的。 范伸回头盯她逃窜的背影,眉心一拧,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想什么。 上回他过了? 可从初夜到如今,每回那事儿到了最后,她都是不停地求饶,然每回开始了后,她未曾如此抗拒过。 范伸想起了自己上回浴池失了控,识到怕是自个儿狠了,缓缓地走到床边,掀起了幔帐,往上一躺,伸手掰过她的身,正打算同她保证,今夜他轻,便见姜姝双手捂住了肚,“夫君,好痛,估计是今儿那果吃多了,没消化好......” 说完姜姝又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他道,“夫君,帮我揉揉吗。” 范伸一身火气,愣是憋了那,上不上,下不下。 沉默了良久。 姜姝又道,“轻轻地揉,很轻很轻......” 一番僵持,范伸还是没有抵住她那水雾朦朦的眼睛,投了降,伸出了手,抚她的下腹处,缓缓地揉了起来。 “轻......” “夫君,再轻......” 范伸的手一碰到那细皮嫩肉上,身立马就有了反应,愣是坚持了这一阵,见她愈寸进尺,胸口一个起伏,咬牙道,“姜......” “夫君,揉我就不痛了,再揉揉呗。”姜姝的声音轻柔如小猫,不痕迹地打断了他。 范伸:...... ,今夜还是别想了。 范伸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半晌又见那人轻轻地靠了过来,道,“夫君,明儿早回来,我给个惊喜。” 范伸转过头看她,目光盯那红唇上,喉咙又是缓缓地一滚。 愈不到,似乎愈诱人一般。 惊喜倒不必。 只要她不再来折磨他。 “睡觉。”范伸生怕控制不住,侧过了头,平躺枕头上,再次闭上了眼睛。 姜姝松了一口气,不敢再动。 一夜过去,安无事。 到了第二日,姜姝很早就醒了,却一直没有睁开眼睛,等到范伸起来,收拾好出了门,姜姝才从床榻上爬起来。 洗漱完,姜姝正用早食,昨儿休沐了一日的晚翠,便回来了。 因一天一夜都没当值,屋里生的事,晚翠并不知情。 等姜姝用完了早食,晚翠去备瓜果,才觉前儿她搁外屋的木箱,竟不知何时空了。 那一木箱的荔枝,怎么说吃上几日才对。 晚翠进来,便面色狐疑地问了一声姜姝,“夫人,昨儿侯夫人送来了一木箱荔枝,奴婢给夫人捡了一盘,余下的都搁了外屋的橱柜里,如今怎就一颗不剩了......” 姜姝一愣。 那荔枝,挺好吃的。 一盘吃完,没解馋,春杏夜里守夜,白日正歇息,见晚翠又替她出去组了牌局,她便自个儿去寻了来。 说是个木箱,则没多大,她坐那没一阵,就吃完了,皮儿全都仍了身边的筒里。 晚翠回来时,屋里的丫鬟已经收拾了干净。 听晚翠说牌桩已经凑齐了,她便直接带她去了虞莺的院里,到了晚上春杏替班,晚翠歇息,第二日便休沐了。 这么一想,晚翠倒是不知情。 姜姝便告诉了她,“前儿拿回来,我就吃完了。” 晚翠一愣,她这会问起来,不是怕被谁拿了去,而是怕屋里的丫鬟不懂,这两日都拿给了夫人。 却没料到当日,姜姝就将那一箱荔枝都吃完了,忙地上前,紧张地看姜姝问道,“夫人心窝可曾烧过?” 这回换做姜姝愣了,地点了头。 前儿就开始烧了。 今儿还好。 早上还想过,待会儿等春杏请来了王大夫,她好生问问,这呕吐的症状,一般是持续多久...... 跟前的晚翠急一跺脚,这才道,“夫人,那东西可不吃多了,隔上一日吃上一盘便够了,若是吃多了容易烧心,甚者还会出现呕吐乏力,奴婢前儿拿回来时,还同夫人交代过呢,夫人这八成又是将奴婢的当成了耳边风......” 姜姝心口一跳。 那股怀疑还没舍从心口蔓延上来,屁股底下便是突地一热。 及时地给了她证明。 迟到了三日的小日来了,她没怀孕,只是荔枝吃多了。 一股失落将姜姝的劲儿抽了个光。 春杏这当口赶了回来,进屋便高兴地道,“夫人,王大夫回来了,待会儿就过来替夫人把脉......” 姜姝没应,有气无力地起身,看了一眼春杏,直接道,“我小日来了。” 春杏僵了那。 这不是...... 姜姝转身进了里屋,去换衣裤,剁了一下脚 ,这怀个孕怎么就这么难,早知道昨儿就该努力一下。 白白浪费了一夜。 ** 严二这几日明显感觉到了主有不对劲。 变容易焦躁。 往日主即便是厌恶一个人,从不会露脸上,今日却头一回对阮大人了火。 明儿就要公开审查秦裴两家的案了,阮大人怕以防万一,尽心尽力地将涉及到皇上每个可疑的地方都一一补足了证据,信心满满地跑到了范伸跟前,将那呈文递了上去,“大人,下官闲时,另外备了一份证词,明日审查时,但愿大人用不上这个,若是用上了,这里头的证词,都是下官找人亲口对峙的,追溯到根源。” 范伸接过来,连翻都没翻,直接将其扔了门外,冷脸看阮大人,“要是真闲,朱贵妃的案,就交给?” 阮大人自从进了大理寺,何曾见过范伸对他黑过脸。 如今这一番变脸,阮大人一个措手不及,吓脸色都白了,赶紧跪地上,一句都不敢吭。 半晌后范审才道,“出去。” 111、第 111 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阮大人战战兢兢地身, 赶紧走了出去,捡了落在门外呈文,左右想, 都没能想出来,自己到底是那里得罪了范大人。 不仅阮大人没想明白, 严也没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何。 朱贵妃案子, 谁敢接? 就连皇上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那母子俩, 随手一个烂摊子甩了大人, 让大人去替他想,该安个什么罪名在他们头上,既要卸了他心头之恨, 又要名正言顺, 不让世人有所怀疑, 更不能戳痛他心。 这等棘手, 也就范大人敢接。 严猜想, 大人多半也是被这案子逼出来了火气。 范伸似乎被这一烦, 愈发不得劲,身将手里笔往案上一掷,便同严吩咐, “进宫。” ** 宫近日氛围,明显沉闷了不,宫人们个个走在路上, 均是垂着头, 不敢再交头接耳。 谁能想得到昔日恩宠压过于皇后朱贵妃,一夜之间入了‘冷宫’。 还有那位文王。 当初皇上为了他,几度欲废太子。 若非当年韩老夫人联同朝元老,用了那免死金牌, 跪在大殿之外斗胆阻拦了皇上旨意,早在秦裴两被灭时,太子多半就跟着两人一并去了。 这些年,就连长安城老百姓都知道,当今皇上不喜欢太子,心头只有那位文王。 一个是不得宠太子。 一个是皇上疼爱文王。 个个都以为将来皇位,多半还有得一争。 如今这天竟是说变就变,那朱贵妃母子俩也不知道犯了何,突然失宠被关了来,陛下又开始频频召见太子。 连被冷落了十几年来皇后福寿殿,也破天荒热闹了来,单是这两日就去了几波宫人,送了不奇珍异宝。 这变化,众人都看在了眼里。 无人不惊愕。 朝臣子人心惶惶,背后都在纷纷议论,恐怕是要翻天了。 尤其是原本还在站了文王一党人,整日提心吊胆,想着子四处打听内幕消息,想知道这被皇上当成心肝文王,到底还有几分握可以翻身。 然乾武殿内,如同被筑了一一堵封闭墙,任何风声都吹不出来。 但稍微聪明人,都在一直观望着一人。 ——范伸。 甭管是之前文王得宠,还是如今太子得宠,从始至终唯一恩宠不变,那就是陛下身边亲信范伸。 乾武殿内打听不出来消息,有人便去了外头打听,范伸最近同文王交情有没有变化。 好不容易才从大理寺那边,得到了一点情报。 说是文王出前,曾上过大理寺求救范大人,范达人似乎没答应。 消息一穿出来,尚还在犹豫人都开始纷纷倒戈,暗里斩断了同文王关系,往日同文王牵扯过多人,也都及时地同其撇清了关系,开始明哲保身。 则有脑子人,细细去想,也能想明白。 太子背后势是韩。 这么多年,皇上一直都在打压,却也没见韩倒下,如今文王一出,背后朱侯爷竟是率先被灭。 还是贵妃娘娘亲手杀。 没有人能猜透这其缘故。 但从势头上来看,朱贵妃确已经大势已去,日后就算是恢复了恩宠,又有什么本,去同手段老辣太子相斗。 这先是上头官员做了抉择,后是底下宫人。 世风日下,人心自古炎凉,朱贵妃被皇上关来后,昔日荣华殿宫人,怎还可能如从前那般去尽心地伺候她。 福嬷嬷昨日为了护文王进去,公然抵抗侍卫,当场就被皇上赐死了,如今朱贵妃屋子里没有宫女伺候,荣华殿姑姑只得再派人手进去。 众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个个都一致指向了一人。 姜滢。 正是姜当初被皇上选秀,招进宫姑娘。 姜滢最初进宫时,王公公还问过范伸,“姜姑娘姜滢,还在名册上没划出去。” 那意是问他要不要关照一。 永宁侯爷同姜结了亲,姜姑娘姜滢也就是他范伸小姨子。 然范伸自来是个六亲不认,更何况还是八杆子打不着一个陌生姑娘,当时就直接了句,“我不识她。” 王公公便也知道了意,没再提过这,将其放在了人群堆里,随波逐流了一段日子,也不知道姜滢自个想了个什么子,混进了荣华殿。 上姜滢提前得知了姜姝会进宫,参加贵妃娘娘茶会。 心头原本就受不了那份落差,更别说还去伺候她。 若是再被她记恨,当着大伙面专程来臊自个,那她岂不是活不成了。 当日姜滢就借了个头疼幌子,休了一日,没去前院。 心里本还打算好了,有朝一日自个在朱贵妃这里混出了头来,等去后就凭着这份关系,也不怕找不到好人。 虽比不过她姜姝,总比进宫做宫女强。 谁知还未爬上去,大树就倒了,白白浪费了她那么多银子。 殿里宫女们因知道她平日里老喜欢往朱贵妃身边凑,这上头姑姑一发话,个个都指了她,“你不是喜欢伺候娘娘吗,这等机会咱就不同你争了......” 众人一通子冷嘲热讽,姜滢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上走了进去。 朱贵妃屋子门窗被封死了,光线透不进来,里头一片漆黑,许是死过人原因,还格外多了一股阴森。 姜滢一进去便打了个寒战。 揣测着,这屋子同那所谓‘冷宫’也就只差个地了。 姑姑来时同她交过了,说只要保证朱贵妃人活着,其余她可管不了那么多。 姜滢从小到大,就被姜夫人惯坏了,十几年来,一双手都没有沾过阳春水,一朝进宫,什么脏活累活,都尝试了一遍。 心头早就不满了。 如今知道自己银子又打了水漂,跟前人又是个弃妃,态度更是怠慢,一日三餐按着时辰点取来,随意地搁在朱贵妃跟前,管她爱吃不吃,时辰一过,连着盘子整个都撤了出去。 洗漱更是艰难。 姜滢不想出去打水,早上过来时,就用一个面盆,里头盛了半盆水,往那木架子上一搁,随朱贵妃怎么用。 一日横竖就那么多。 巧是朱贵妃也是个养尊处优人,比姜滢来,从小日子更加优越,就算前几日她被困在这,也就是出不去,见不了皇上。 该伺候,福嬷嬷一点也没含糊。 饭菜,水,一样不。 如今见姜滢这个态度,朱贵妃哪里受过此等侮辱,心头一酸,当真他要如此狠心,让一个低贱宫女,来欺压她了吗。 朱贵妃默默地落了泪。 第日,姜滢再进来伺候时,朱贵妃就开始差遣了她。 “去打盆热水进来,本宫要沐浴。” 姜滢一笑,脸上讽刺没有半点隐藏,直接怼道,“娘娘就算是洗干净了,也没用,何必又折腾了。” “大胆!”朱贵妃忍无可忍,一巴掌扇过去,姜滢被扇昏头昏脑,好一阵才醒过神来,那脸上一阵一阵火烧火辣地疼。 姜滢早前被储秀宫里姑姑教训,她没得地还手。 如今都还记在心里。 一身娇蛮脾气,被这宫规矩,越磨越燥,脱口便骂了出来,“你不过一个弃妃而已......” 说完,便同朱贵妃扭打在了一,扭来后,朱贵妃竟然不还手了,由着姜滢一将她推在了地上。 朱贵妃额头直接撞在了木几角上,当场就晕了过去。 姜滢见她半点不动了,这才知道害怕,一时吓得六神无主,跑出去就喊了一声,“死人了......” 等到王公公接到消息,皇上和太子,范伸正在屋里下棋。 今是范伸和皇上坐在棋盘前在对弈,太子坐在一旁观望。 皇上一双眼睛吃地盯着棋盘,这情,到底是伤到了心根子,就算有了护心丸护住了他心脉,精神气也已经大不如从前。 这几日也没有心上朝,往日他忙乎所有情,都在一夜之间,成为了无用之功。 皇上突然就闲了下来。 这一闲下来,那股子孤独,便越来越强。 他努了这十几年,所建来,护了一辈子爱人和孩子,皆在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今日一早来,便让王公公去东宫将太子叫了过来,又宣了范伸进宫,就为了图个热闹,证明自个并非是那等孤寡人。 他糊涂了十年再重新头,身边还是有人陪着他。 棋局输赢皇上根本就不在乎,胡乱地落下了一子,刚落下,太子便阻止了他,及时同他指出了范伸棋局,“父皇,小心范大人陷阱。” 皇上一愣。 一瞬从那棋盘上将刚放下棋子捡了来,那模样像极了耍赖皮孩童。 捡了才过头,看了一眼太子。 再瞅了瞅对面一言不发范伸,突地几声呵呵大笑,低下头看着范伸神色,笑着道,“范大人,朕如今悔了,还算不算数?” 范伸还没答他。 王公公便匆匆地走了进来,目光往三人脸上扫了一圈,最终还是冒死禀报道,“陛下,贵妃娘娘晕过去了。” 皇上一听到贵妃两个字,嘴角便是一抽。 然而听完了后,心头突地又是一沉,原本以为早已麻木心口,毫无防备地颤了一下,刚到嘴边话,却迟迟没有说出来。 她本就该死。 别说她晕了,就算是死了,又关他什么。 可那句不管她死活话卡在了喉咙口,他突然就说不出口了,一阵安静后,范伸便转过身问了王公公,“怎么。” 朱贵妃和文王情,皇上已经交了范伸在处置。 此时范伸开口,并无逾越。 王公公松了一口气,赶紧禀报道,“荣华殿姑姑来话,说是今一位小宫女,推了贵妃娘娘一,娘娘倒下时,头撞在了木几上......” 皇上手指头搁在腿上,闻言又是一颤,面上神色却没一丝变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朱贵妃自来同皇后水火不相容,太子再次不好发话。 沉默了一阵后,见范伸问了话,便及时身同皇上辞别,“父皇今也累了,早些歇息,改日臣再来。” 皇上也没留他,又同其约好了日子,“好,明你再过来。” 皇上心早就被王公公话打乱了。 当初他要真是能狠得下心,处死朱贵妃,也不会将她和文王交范伸。 纵然她该死,但那十几个年头,都是每一个日夜凑出来,他一想到那张脸,终究还是狠不下最后一口气。 或许那十几年,他投入真情,早就不是一个朱贵妃那般简单,还有他自己在她身上费心费所投入心血。 也不尽然就要赶尽杀绝。 他就让她在这深宫,无依无靠活着,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便同那狗贼朱成誉永远见不上面。 就算她是朱成誉养出来线人又如何? 如今还不是同样在自己手里,他就不让她死,就让她好好活在这世上,让她为自己这些年为她所付出一切,慢慢地赎罪。 直到他想让她死那一刻,她再死也不迟。 皇上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内心最满意处置办,却无先去开这个口。 按理,这等欺君之罪,当日就该砍头。 朱贵妃和文王一个都不能留。 他迟迟做不了定夺,才交了范伸,总不能又来自己打自己脸,将成命收来。 范伸早已经看透了他心,王公公说完,范伸便吩咐道,“无论是何情况,以下犯上,欺压主子,便当施以杖刑。” 王公公跟了皇上这么多年,这会子也无断定他到底是什么意,此时听范伸如此说,心头还有些拿不稳。 半晌后,见皇上没有出声,便明白了范大人猜对了,那朱贵妃还没到死时候。 王公公忙地应了下来,“是。” 范伸又吩咐道,“请个太医去荣华殿一趟,及时来禀报娘娘伤势。” 王公公立马领命,“奴才这就去办。” 王公公走去了,范伸才过头,继续陪着皇上下棋,出声宽慰道,“王公公办自来稳当,陛下放心。” 皇上看了他一眼,手里棋子缓缓地往棋盘上随意落下,深深地叹了一声,道,“朕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最了解朕,竟是一个外姓之人。” 皇上说完,仔细地端详了范伸,突地道,“范大人,倒是同你那父亲一点都不像。” 112、第 112 章 第一百一十章 永宁侯府的侯爷, 是名副其实的闲散侯爷。 挂了头衔,半点差事都没领,整日就知道同前宰相辛大人, 游山玩水,结伴作画。 还混出了两响当当的名头。 辛大家, 范先生。 在外游荡久了, 范侯爷早就是一身的淡泊名利, 完不问朝政, 那股子闲散同范伸身上露出的锋芒完不一样。 如今皇上再凑上去,细细一瞧,模样似乎也不太一样。 反而那双眼睛, 同自己还有几分像, 皇上看了一阵突闷出了声, “朕倒是觉, 你我更像父子俩。” 范伸及时身, “臣不敢。” 皇上对他招了招手, 让他坐下,“你急什么,你要真是朕的儿子, 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这一辈子,亲生儿子,险些被自己害死, 一当宝宠爱的儿子, 却又不是自己的种。 没有一对他知。 如今太子虽开始同自己慢慢亲近了,许是相处的时间太短的原因,远远没有同范伸在一时,那股子无不谈的自在。 皇上突回想了当初, 他是如何开始重用了范伸。 第一回见范伸,范伸还是大理寺底层的一跟班,因一件案子,那逆贼竟在嘴藏了暗器,他险些了招。 关键时刻,是范伸挡在了他身前,一刀子下去,那人的脑袋当场便分了家。 那囚犯的暗器刺进了他腹部。 鲜血顺着他的袍子直流,他却完没有觉一般立在那,反而冷静告诉自己,“此凶险,还请陛下回宫。” 最初,他是被他眼的那股子狠劲儿所吸引。 后来他将他调到了宫,当了几月的护卫,发觉此人是难的人,不只是头脑聪明,还不爱多言多语。 那时他对朱侯爷已经生出了厌恶,恨其贪不足,身边缺这样的人,便开始慢慢提拔他。 从三等侍卫到一等侍卫,再到身边的近身侍卫,最后顶替了朱侯爷,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两人配合异常的默契。 他从不爱多问,做出来的决策,却每回都能撞到自己的坎上。 譬如说,这回朱贵妃。 连他自儿都不知道怎么样处置会满意,范伸却先给出了态度。 朱贵妃是废,文王也不能再留在长安,那十几年,是他同她的每日夜所筑来的。 一想到这些,他怎么也狠不下,让他们立即就死。 良久,皇上又看着范伸,将手的一枚令牌交给了范伸,吩咐道,“安排一下,晚上朕去看一眼吧。” 总归还是再见上一面,这所有的一切,他总弄明白。 他想知道,她到底是如何骗他的,这十几年来,有没有哪一日,她在面对自己对她的真情之时,有过虚和自责。 还有,她到底是瘦马,还是妓,子...... 在认识他之前,又见过了多少男子。 她同自己唱过的那些曲儿,还有跳过的那些舞,又有多少人听过,见过。 朱侯爷倒是做对了一件事,当年那些见过她容颜的人,都给弄死了。 否则,他又多出来一桩事。 “好。” 范伸身接过那令牌,去往了内务府,调取了几亲信的侍卫,将荣华殿内的人都清了干净。 ** 朱贵妃一招苦肉计,换来的日子倒如了她的意。 身边伺候她的宫女,再也不敢在她跟前造次,连久都没有见过的王公公,也终于露了面,带着太医过来为她诊治。 “娘娘受苦了。”王公公这等能做到御前总管的红人,自来都是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见鬼说鬼,到了这时,还能安慰朱贵妃,“娘娘再辛苦一段日子,陛下一定会接娘娘出来。” 朱贵妃听了这,也没哭没喊,只流着泪,说了一句,“还请公公好生照顾陛下。” 王公公一愣,干着道,“那是自。” 曾经王公公虽是皇上的人,可自来她说什么都算数,一主子一奴,一高贵一卑贱。 如今她这主子落了难,过倒是连他这奴都不如了。 那句也算是将他和皇上彻底撇开了。 流水的主子,铁打的公公。 自从文王上门来找过她后,朱贵妃就已经不再哭喊了,如今知道福嬷嬷死了,文王也被关了来,朱贵妃更是安静了下来。 也没同王公公说下去,太医替她包扎了伤口后,朱贵妃便将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半天都没出声儿。 王公公出去,好就遇上范伸带人过来清人。 王公公头一跳,当下就堵住了范伸的脚步,往后看了一眼朱贵妃的屋子,忧道,“皇上要见人?” 范伸点头。 王公公急一跺脚,“以朱贵妃如今这觉悟,过不了多久,怕是还要死灰复燃了,陛下来见她,就是嫌自儿命长......” 王公公一急来,嘴就飘了。 皇上要是再像上回那般被气一回,长青大师给的那护丹,恐怕都不抵用了。 这又是何必呢。 见范伸不吱声,王公公也意识到自己逾越了,无奈叹了一声,同范伸摇了摇头,回了乾武殿,向皇上禀报朱贵妃的情况。 等到夜色落下来,王公公又悄悄带着皇上过来。 殿殿外都是范伸安排好的人,消息封闭,皇上一路过来,都极为的安静。 到了屋前,侍卫忙上前,将门上的那把锁给打开。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扑面而来的阴沉,激皇上口又是一痛,这十几年来,他生怕委屈了她,住的用的都是顶尖的。 何曾如此落魄过。 可这一切,都是她应的报应。 皇上的脚步在那门前停留了好一阵,抬步跨了进去。 朱贵妃还在躺着,听见那房门打开的声音后,眼睑一动,两行泪水从眼角处无声落了下来。 跟前的宫女赶紧走到了床边,唤了一声娘娘,“陛下来了。” 朱贵妃这睁开了眼睛。 宫女将她从床上扶了来,刚站稳,朱贵妃便跪在了上,平静行了一大礼,唤了一声,“陛下。” 那声音再无往日她同皇上说时的撒娇语气。 什么都知道了。 她又能怎么去装,不指望他能原谅自儿,便也不想去做任何无谓的挣扎,朱贵妃跪在上,安安静静等着他的宣判。 皇上看着跪在那上的人,额头触,同他屋伺候的宫女一般,卑微跪在了那,再也没有扑过来抱住他。 那一跪,将皇上彻底拉回了现实。 十几年的相濡以沫,抵不住这短短半月的日子,遥遥几步路,却在两人之间彻底隔出了一道银河。 再也无法横跨过去。 皇上只看了一眼,便撇过了头,也没去坐屋那张两人曾经相拥而卧的软塌,而是让王公公抬了一把椅子过来。 皇上就坐在朱贵妃的对面。 脑袋却是偏向了一边,没有去看她,只想问她几件事,“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她同朱侯爷的阴谋被他揭穿,她是江南瘦马的身份被暴露。 自己会如何对处置她。 朱贵妃跪在那没有来,也没应他。 见她半天没答,皇上又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盯着她披散在的发丝,情绪慢慢升了来,“你就没怕过?” 皇上问完,发觉自儿问多余。 她要是不怕,就不会派人去巷子口堵住文王,去抢他手的侯府丫鬟和那湘云阁的画师。 也不会在他面前,冒着被怀疑的风险,失态去杀了那位老奴。 更不会为了堵住文王的嘴,去喂他迷|药。 她怕,她怎么不怕。 只不过她怕的,如今都灵验了。 她蠢什么,她哪又笨了,将自己玩团团转,骗了自己十几年,了贵妃的位置,压过了皇后的风头,活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儿子还当上了王爷。 险些还从他手将他的江山,给骗走了。 她太聪明了。 蠢的是他自己。 朱贵妃这回倒是缓缓抬了头,轻声道,“我怕了,陛下就会饶过我吗?” 那张脸上,虽也是落着泪,却再也往日的撒娇和委屈。 她的过去,她无法去洗,她确实是一瘦马,可那过去的事,她无法去改变。 若非她是瘦马,也不会遇到他。 皇上被她这一问,咬紧了牙,倒是半天不出声了,他是天子,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而她却是这底下最肮脏低贱的泥土。 一天一。 就算当初他们的情再浓烈,皇上也无法保证,她要是主动招了她和朱侯爷的这些苟且之事,自己会不会原谅她。 恐怕那结果还是一样,朱成誉活不成。 她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这同她怕不怕没什么关系,她从一开始就是打算了要骗他,既骗,那就是有了理准备。 皇上恨的是,既都骗了他十几年了,为何还要他知道真相。 可一边又矛盾,庆幸自己知道了这一切,没让她逞。 “你就从来没有良不安过?你同朱成誉那狗贼苟且之时,可曾有过一丝半豪的愧疚?你对朕吗?就算你是妓|子,从不会花情在嫖|客身上,这十几年,朕也该将你捂热了,你竟......竟还将那野种塞给了朕!” 皇上越说越激动。 死死盯着朱贵妃那张泪脸,恨不将其掏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 竟如此的丧德。 朱贵妃听到了那声野种之后,也彻底死了,绝望看着皇上问道,“在陛下,我当真就是妓子吗?” 113、第 113 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就将她想如此不堪?当真是人尽可欺了吗..... 最初接近他的目的虽是不纯, 可之的这二十几年里,她陪在他边,真情相待, 对他嘘寒问暖,陪着他熬过了无数个日夜。 就他一人付出了? 她在他上投入的感情, 他怎可能突然就看不见了。 朱贵妃突地一阵苦笑, 他里知道, 只是不愿意承认。 不愿意承认像她这等份的人爱了他, 他觉她脏,连着她的爱,他也觉脏了。 她不配爱他。 朱贵妃问完这话, 也不再在意他如何揣测自己, 他的内, 已经嫌弃她了, 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份, 干不干净, 这辈子他都会觉自己是个妓,子。 他觉是她脏了他。 哀莫大于死,悲莫过于无声, 朱贵妃目光下垂,无的盯着地面,不再做任何指望。 皇上看着她脸上渐渐露出的失望和悲哀, 那张如死灰一般的脸, 口突然就被刺痛了。 她什么意思? 她是觉自己对不住她?如今她在她面前,还有什么资格悲哀。 皇上胸口的怒气猛地窜上,指着她便道,“你真是和那朱成誉一个德行, 贪婪成性,永不知足,有了一个朕还不够吗?” 皇上咬着牙,愤恨地看着她,“朕将你从江南带回,便你表明了份,朕是天子,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还用着找他朱成誉当靠山?你要是能拿出耍朕的这一番手段出,对付朱成誉,你头一个应该灭口的就是他朱成誉,而不该是他为伍,继续受着他的牵制,合伙骗朕!” 皇上头的怒气憋了十日,没处可发,如今撒了出,就如洪水的阀门开了个口子,再也停不下,继续骂道,“你竟还偏着朕,养了那两个低贱的奴,为其尽了二十几年的孝道,你是将朕的颜面扔到了地上,任由人踩,你,你......就凭这一,朕就可以治你一个欺君之罪,让你死!” 朱贵妃子一颤,没有说话,泪流的更猛了。 皇上看着她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头又开始绞痛,声音陡然一低,“你要是个知足的,万也不会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如今也不会让朕成为世人的笑柄,你但凡有些良,也不会让朕为了你,不惜残害忠良,做尽了缺德之......” 她还是太蠢了。 要真聪明,就该骗他一辈子,谁都不知道,谁也不会难受。 就这样吧。 他最大的仁慈,就是继续让她呆在这儿。 皇上痛苦地闭上了睛,再次撇过头,正要离时,对面的朱贵妃突地出声,轻声问他,“是我逼陛下了吗?” 皇上刚要的子一顿,又缓缓地回过了头。 朱贵妃看着他,那唇角几个颤抖,头最的一根防线,似是被他适那话一瞬击碎,哽塞地又问了皇上一句,“是我逼迫陛下了吗?” 朱贵妃看着皇上微带讶异的色,色几近于崩溃,声音也渐渐地大了,“自从知道陛下是这天下的主子,我可有一日安生日子过?陛下将我捧越高,我越是担惊受怕,生怕自己的份被暴露,怕有朝一日,什么都没有了。” 朱贵妃如失了控一般,继续冲着皇上道,“你让我怎么办?我已经尽力了啊,尽力地抹掉那段让陛下抬不头的过,这些年我不断地在清除那些能威胁到我的人,为的就是怕有一日那些人会针对我,揭我的底,查出我的份,可陛下实在是将我抬太高,我太瞩目了,盯着我的人太。” “我的日子已经如行走在钢丝上了,陛下还是不知道收手。”朱贵妃的声音突地歇斯底里,看着皇上道,“我不止一次地陛下说了,我不想当皇,我不想当这天下的主母,陛下偏生不听,非要将我往那火架子上逼,不停地替我谋划,替文儿谋划,不惜背上一个昏君的名头,愣是让皇的娘家韩家,还有你那位好妹妹长公主,视我母子俩为中钉。” 皇上坐在那,色已经痴呆了。 紧紧地盯着朱贵妃,似是不认识她一般,眸色中的愤怒渐渐地变成了惊愕。 朱贵妃哭着道,“可这些都是陛下的所作所为啊,并非是我在逼迫陛下,我从就没有想过要让陛下为了我成为一个昏君,反而我还在极力地阻止陛下,陛下不仅不听,还不断地向我证明自个儿的本,满足你那可笑的虚荣之,到最自己背上了一个昏君的名声不说,也为我冠上了一个妖孽的称号,惹韩家和太子一党,个个都恨我,恨我蛊惑了皇上,恨我欺压了皇,更恨我挑拨皇上和太子的关系。” “可是不是我挑拨的,陛下里难道就不清楚吗?” 朱贵妃满腹的不甘,越说越劲,死死地盯着皇上巨变的脸色,疯了似地继续道,“我从就没在陛下面前说过太子一句不好的话,我恨不陛下能将你那所谓的恩宠分一过给旁人,给那韩氏母子俩,不要让我和文儿成为了众矢之的,不是我贪不足,而是陛下自己里想要灭了韩家,如今怎么又要怨我了呢?陛下怨我没有将你骗到底,可陛下为何就不想想,若非陛下固执到底,疑太重,我的份又怎么可能暴露。” 这一切总不能都算到她一个人头上。 他怨,她又何尝不怨。 “你......”皇上终于从那骇人听闻的话语中惊醒了过,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又开始打了结,半天缓不上。 脸色只憋通红,拿着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指着她。 朱贵妃已经豁出了,完全不看他。 满腹的冤屈还没说完,“我一直不啃声,承受着这一切,我以为陛下都看见,今日知,陛下的睛只能看到自己口的那一寸之地,看不到旁人的,或者是陛下从一开始,就故意选择了看不到。” “陛下美其名曰是为了文儿,制衡了太子,灭了秦家和裴家,可实际又何尝不是在了结自个儿的私。当初若非陛下头对长公主已经生出了杀意,又怎可能受我的挑拨,要她和裴大人和离,往辽国和亲?” 朱贵妃抬头,看着皇上已经开始发抖的脸,哭着哭着就笑了,“我那不过是随口一说,荒唐至极地想法,我怎么能想到陛下当真就听了我的了?” “你......你给朕住嘴!你这个毒妇!”皇上一下从那椅子上站了,前一阵一阵发黑,王公公赶紧扶住了他踉跄的脚步,出口劝道,“陛下,回吧......” 他早就劝过了,今日陛下不该这儿的。 皇上不想听。 朱贵妃没放过他,“陛下说这二十几年,对我掏掏肺,给了我无尽的宠爱,实则又何尝不是自己想找个精寄托,想要一个随时听你话,对你百依百顺,还能满崇拜你的人,我不过刚好就满足了陛下的要求罢了......” 朱贵妃说完这些,子早就瘫坐在了地上。 目光飘离地看着从皇上那扇门缝中透进的唯一一丝光亮,声音慢慢地平静了下,轻声道,“陛下可还记我成亲的那晚?” 皇上哪里还有思听她说这些。 挡在口外的最一块遮羞布,被她无情地撕开,如今头所有的情情爱爱都消失半不剩。 她找死! 他还是太软了,还想着留她一命。 可人家呢,压根儿就不领他的情。 朱贵妃陷入了回忆,又喃喃地道,“新婚那夜,你说,以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有了你,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用怕。” 她永远都记。 他说自己是他的妻子。 有难当,有福享,一生荣辱与共。 朱贵妃口一紧,缓缓地抬头,“可陛下看看,如今我刚一落难,头一个将我打入了地狱,还是陛下你。”朱贵妃讽刺地一笑,“你这算哪门子的爱?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你都认不出,口口声声一个野种,你又有什么资格说爱.....” 她是瘦马,她不配爱。 他自私自利,样也不配。 谁也不比谁干净,谁也别想怪谁。 她就是死了,也不想背负她自己不该背负的罪名。 她做了少,她认少。 长公主,是她害死的,她承认。其他的,就算他是帝王天子,也休想嫁祸到她头上。 皇上已经什么都听不进了,前黑乎乎的一团,随着那脑门的跳动一下又一下的晃动,耳边的声音渐渐地远之时,终于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句,“赐死!让她死......” 妓子,贱人。 毒妇,狠毒如蝎。 ** 皇上又晕了过。 王公公急失了声,往外门前唤了两回,“人。”从喉咙口里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门前的侍卫赶紧进扶人。 今儿夜里,自从皇上进之,范伸便抱着胳膊,子靠在了荣华殿门口的那根大红柱上,慢慢地候着。 候了约莫有两刻,见里头的一盏灯火,匆匆地廊下走了过,这直子,抬步迎了上。 皇上人已经被扶上了御撵。 王公公见范伸走了过,脚步一顿落了两步,又是一叹,范伸轻声道,“陛下口谕,赐死。” 114、第 114 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朱贵妃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没想过自能活。 也确实被皇上的话给刺激到了。 与其般要死不活的耐活, 等有朝一日,让人将她的身世揭露于世,受万人唾骂和指点, 倒不如趁如今还‘干净’之时,死在皇上的手上。 况且, 她对皇上已经彻底地失望了。 多少失去了几分理智。 皇上被宫人手忙脚乱地抬走之后, 朱贵妃才从地上缓缓地爬起来, 屋内的宫女早在皇上进来时, 已经被王公公支走了。 如今那房门一,又只剩下了朱贵妃一人。 屋内的黑暗一片阴森,让人毛骨悚然。 朱贵妃不怕死, 却尤其怕黑, 只要是灯火没有照到的角落, 她总觉得朱侯爷临死前的那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盯她。 范伸让人打开房门, 带一个小太监进来时, 朱贵妃便正偎在桌上的灯火旁, 紧紧地抱住身子,瑟瑟发抖。 皇上晕过去后,朱贵妃知自活不了多久。 她以为进来的人, 多半是王公公,没料到,来要她命的人会是范伸。 比起朱贵妃脸上的愕然, 范伸的色却平静, 脚步沉稳地到了朱贵妃跟前,将身子一侧,身后的那名小太监便捧一个托盘,搁在了朱贵妃前。 一条白绫, 一盏酒。 随她选。 等那小太监将东西给她搁在了跟前的桌上后,范伸才退后了两步,慢慢地等,也没急地去催她。 哪有人真不怕死的。 朱贵妃不过是知自已经走投无路,比起活,死了才是更好的选择,不得已才走上了条绝路,去激怒了皇上。 真正对死亡时,朱贵妃哪里又能拿出适才的那份果断。 一双手伸出来,才颤颤地碰到了那盏毒|酒,便又及时地缩了回来,满脸都是恐惧。 几经犹豫后,朱贵妃终于想起来了一桩事,忙地抬起头,目光带了几分乞求地看范伸,“范人,能否答应本宫一件事。” 范伸没什么表情,“你说。” 朱贵妃便,“文儿自来欣赏人,同人也算有过不少交情,还请人看在他心思单纯的份上,让他能有个善终......” 陛下怎么都不相信那是他儿子,自一死,陛下迟早都不会放过他。 范伸抬头,黑色的眸子从朱贵妃那张期盼的脸上淡淡地扫过,冷漠地,“你怕是找错人了。” 小太监手里的一盏灯火,举到了胸前,灯火的光线落在身旁那人的黑色袍子上,光晕一直晕在了胸口,往前便是一片阴影。 朱贵妃愣愣地看那张隐在黑暗中的脸,居高临下地睥睨之色,带一股子的傲慢。 朱贵妃瞳孔猛地一缩。 是张脸,个表情,她太熟悉了。 忽地,朱贵妃想起了朱侯爷死之前,紧紧地攥朱她的手,同她说的那句,“小心范伸......” 朱贵妃被脑子里的那想法,吓得心口“咚咚”乱跳。 猛地晃了一下脑袋,嘴里碎碎念叨,“不,不能......” 裴家上下都死了,范伸是永宁侯府的世子,是陛下一手培养出来的亲信,怎么能是他...... 然心头那股说不出来的直觉,又让朱贵妃不得不去怀疑,到底还是鼓足了勇气,抬头问了范伸,“你,到底是谁?” 范伸立在那,无谓地勾了勾唇,脸上的神色没有半丝躲避,依旧是傲慢的目光看她。 不紧不慢地答,“娘娘以为呢。” 那一后,朱贵妃的脑子卡了一瞬,“嗡”地一炸开,内心的惊愕惊得她连倒退了数步。 一幕一幕的画浮现了出来,曾经她怎么也没闹明白,无法串联起来的部分,慢慢地,越来越明朗。 朱澡,朱侯爷,文王。 江南一行发生的种种,侯爷的丫鬟和还有她湘云阁的画师。 一步一步地将他们逼到了绝路。 她一直都觉得背后有一只手在推一切,她怎么也没料到那个人会是范伸。 不,他根本不是范伸。 他是....... 皇上!她要见皇上。 朱贵妃猛然醒悟,突然识到了什么,神色开始慌乱了起来,扶跟前的木几跌跌撞撞地要往冲,喉咙里的音因紧张,半晌才发了出来,“来,来人......” 范伸依旧立在那,看她往外冲,没有去阻拦。 等到朱贵妃走到了范伸身边的那个小太监身旁时,那小太监突地转过身来,唤了她一,“烟莺。” 朱贵妃身子一震,脚步及时地顿在了那,惊愕地侧过了头。 那‘小太监’才搁下了手里的灯盏,揭开了头上的帽子,慢慢地抬起了头。 ‘小太监’正是那个‘死’去的画师。 朱贵妃如同见了鬼一般,身子踉跄了两步后,惊恐地看他,脚步不断后退,“我不认识你,我不是什么烟莺,我是贵妃......” 画师没理会她。 看她的目光中带无尽地恨,缓缓地,“自从欢儿被朱成誉烧死在了湘云阁之后,我一直在找你,没想到你竟然摇身一变,妓子成了凤凰,你自来本事,湘云阁内没人比你更懂得如何驾驭男人,你飞上枝头,没人拦你,你不该如此绝情,将里头的人都赶尽杀绝......” 朱贵妃突地捂住了耳朵。 她用了二十几年,才将自那段在湘云阁内的日子,慢慢地忘记了。 如今又看到了昔日熟悉的旧人,听他提起了自最为不堪的过去。 她辈子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你说了,我不认识你,我根本不认识你......”朱贵妃的情绪又开始激,身上的那股味儿随之散了出来。 画师她的,捂住了口鼻。 骂出了一句极为粗俗的话,“真是臭,表子,无论你飞多高,你那心同你的身子一样,都是肮脏的,送我,我都不会碰......” 朱贵妃被话彻底地刺激到了。 那是她一辈子的污点。 她喜欢的第一个男人,不是皇上,是跟前的个画师。 所有人都沉迷于她的美色,沉迷于她的身姿和歌喉,只有个人,对她的美色无于衷。 为此,在她还不知珍惜自羽翼的年纪,曾经为了赌一个气,使出了浑身解数,主褪光了自的衣裳,赤|果|果地立在了他的前。 谁知换来的却是一句,“脏。” 从那一刻起,朱贵妃再也不想看到个人。 她早想杀了他了。 那把火,她以为他定是死在了里头,知他还活时,她便一日都没安宁,怕的是有么一天。 如今果然来羞辱她了。 朱贵妃疯了一般,拿了一个物件儿便朝那画师砸了过去,“我去死吧!同你那表子梁欢早应该死在一起了.....” 范伸没再继续看下去。 转身走向屋外,到了外头,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了,才取下了捂在口鼻上的绢帕。 不由失笑。 那戏精,还真立了功,韩夫人弄出来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没用,回竟凑了效。 早上那会儿压在范伸心头的那股燥火,进宫一趟后,到了此时,已发泄了不少。 范伸将绢帕收进了袖筒,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高挂的明月。 ——又浪费了一日。 范伸低头,黑色筒靴,在那路旁的青草上剐蹭了两下,便对严二招了手,“进处理掉。” 范伸吩咐完,没再进去,脚步极快地出了荣华殿。 上了马车,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侯府。 经过长安那条红街之时,范伸的脑子里不知想起了什么,手指突地在那膝盖上点了几下,抿了抿唇角,身下的那股燥火,又突地腾升了起来。 片刻后,范伸的喉咙一滚,终是掀开了车帘,同马夫说了一,“停一下。” 马车缓缓地停在了巷子里,那马夫看他一头扎进了那家开门售卖的无人店铺时,眼珠子瞪得老,快瞪出了眼眶。 果然,还是年轻好..... 但愿世子夫人那身子骨硬朗,经得起他折腾...... 不久后,范伸走出了店铺。 手里多了一个木盒,马夫见人出来了,忙地撇过目光,假装什么都不知,等人上了马车后,马车立马了勒紧了缰绳,速度明显比往日要快得多。 ** 侯府东院。 姜姝因小日子来了,腰酸腹胀,身子也乏,早早洗漱好了,歪在了那软塌上,留了一盏灯,等范伸。 也没等多久,听到了门口的静。 一场春雨后,春季的气息越来越浓,夜里已经没有了凉,姜姝今儿洗漱完后,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粉色兜儿,外罩了一件纱衣。 一躺下后,肚兜上的一朵梅花,便被撑得异常饱满。 范伸踏进屋,眸子盯在了她身上。 姜姝压根儿没看出他的异常,习惯地往他怀里一扑,“夫君......” 一股淡淡的幽香钻入鼻尖,范伸眸子一颤,心头的旺火更盛了一筹,连衣服都没让她帮忙褪,自个儿便进了浴池,“我先去洗漱。” 进去时,范伸将那盒子一带到了里屋。 今儿是第八日了。 八日了都没碰到她。 男子二十一二的年纪,本是血气方刚之时,尝过了其中的美妙,饱足惯了,突地又被饿上了几日。 范伸只觉浑身都开始了不自在,心头如虫蚁在爬一般,扰心挠肺地痒...... 从浴池出来后,范伸几乎没给姜姝任何拒绝的理由。 随的批了一件外衫,直接将人从软塌上拽到了里屋,那珠帘的珠子还搭在他的肩头,便忍不住一把搂住了姜姝。 薄唇压下,带微凉。 毫无预兆地欺压在姜姝那张朱唇上。 姜姝根本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被吻得喘不过气儿,受到握住她腰间的那只手渐渐地开始游走之后,姜姝的脑子才梦地惊醒过来,挣扎将他往外推,“夫君,等,等会儿......” 范伸被迫停了下来。 姜姝喘粗气,仰头看他,场给他泼下了一盆冷水,“我,我小日子来了。” 范伸盯她急促的胸口,沉默了好半晌。 突地伸手捏住了她的后脖子,缓缓地往床榻上走去,低沉地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姜姝心虚地,“今,今日。” 说完便被范伸用手指头顶她的侧脸,将她偏过去的头给掰了回来,问,“昨日没来?” 姜姝的眸子,在他的注视之下,闪了闪,老老实实地答,“没,没有。” 范伸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一旺燥火无处泄,哑音质问她,“你故的?” 115、第 115 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故意倒不是故意的, 那真正的理由姜姝打死也不出口。 看着范伸绷住的满腔欲|火,姜姝也束手无策,脑子里灵光一闪, 突地想了起来,“对了, 我有药。” 上江南时, 韩夫人给她的那包药粉, 她还留着呢。 姜姝完便从范伸怀里溜了出去, 翻箱倒柜的好一阵翻找。 找了那药粉后,不由直接当着范伸的面,给放了一半, 脱了一碗水, 再递跟前, 极认真地道, “服半包, 能安眠。” 惠安寺时, 她服了半包,便睡死了,连做梦同现实都没清。 证这药, 真的有用。 不下次若是再见常青大师,她得同提提建议。 这药粉还是半包半包的开装比较好,半包安眠, 一包催|情, 这就是两个极端,稍微不慎就害人匪浅。 范伸看着她忙乎了这一阵,给自己递来了一碗水,堵腹腔的那股燥火, 慢慢地移了胸口。 再一见她脸上的无辜模样,范伸又彻底地没了脾气。 “睡觉。”范伸从她手上接碗,搁了床边的木几上,转身捞人,直接给拖了床榻上。 那药粉服用了那么年,是什么功效,比她更清楚。 不需要。 姜姝被拽了床上,小翼翼地躺了里侧,一不,身旁给留了好大一片空间。 范伸却没往上躺,幔帐一放,自个儿又走了出去。 姜姝不知去了哪,躺床上睁着眼睛,半晌没见静,正要起身去瞧瞧,跟前的幔帐突地被撩开。 姜姝侧头,偷偷地瞟了一眼范伸的神色,“夫君,生气了?” 话完,便感觉了被褥底下塞进来了一个汤婆子,缓呼呼地压她的腹部。 姜姝一愣。 范伸褪了鞋躺上了上来,轻声道,“月信来了身子会不适,尤其是头一腰酸腹胀,用汤婆子暖暖会好些,别再话,好好歇息。” 姜姝哪能不话。 眼睛陡然一亮,一脸的意外,身子往这边移了移,好奇地问道,“夫君,怎么知道这些......” 随着她一靠近,身上的那股幽香,突地又钻进了范伸的鼻尖。 范伸深吸了一口气,眉目轻轻地拧了拧,憋住下腹的异,闭着眼睛不答,然身边那人,又伸出了爪子,拉拽了一下的衣袖,“夫君睡了?” 范伸一双胳膊枕了头上,这才睁开了眼睛,敷衍地答了一句,“书上看的。” 姜姝“咦”了一声后,根没有消停,又问道,“夫君还会看这类书?” 范伸喉咙轻轻地滚了滚,“嗯。” 这一声后,身旁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范伸挪了挪胳膊,再一次闭上眼睛开始‘养神’之时,身边突地又是一声,“夫君什么时候看的?” 是婚前还是婚后。 姜姝不想问,可那问题一经盘旋了脑子里,不问肯定是睡不着了。 想想当初自个儿跟前崴了脚,也没见有半领悟,姑娘家的这事,倒是知道得清楚...... 范伸眼角显得一抽,轻声‘嘶’了一声后,转头盯着她,“姜姝,今儿晚上,你是不是不想消停了?” 姜姝刚伸出去一半的爪子,及时地收了来。 被她一盯,贴身上的身子,也自觉地往后挪了挪,抱住被褥一角,露出一颗头来,委屈巴巴地看着,“夫君......” 那声音轻柔如羽毛,如同从人口上拂。 范伸眼皮子微微颤了颤,再次偏头,看着露被褥外的那张脸。 幔帐外的灯火还。 昏黄的光线从金丝绣花的幔帐细孔里溢进来,朦朦胧胧地洒跟前那双眼睛上。 ——就是晃晃的撒娇。 范伸无奈地吸了一口气,答了她,“江南惠安寺时,看。” 姜姝愣了愣。 一番忆,便想了起来,是屋子里瞧医书。 那书上原来是记载的这些...... “那......” “是了你看的。”姜姝嘴里的话还未完,便被范伸一声打断,极有觉悟地了个白,“上江南时,见你脸色不好,正好见着了那书,便看了一遍......” 姜姝依旧抱着那褥子,看着慢慢地,那嘴角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地弯了起来,目光痴痴地看着。 范伸完后,一顿,“满意了?” 姜姝猛地点头。 眸子里的那抹受宠若惊,衬得那双眼睛更亮堂。 范伸紧绷的嘴角也被那笑容,慢慢地带出了弧度,抿唇一笑,偏了头去,低声丢给了她一句,“德行......” 声音一落,便被身旁人扑了个满怀,还未有所反映,随后一记香吻,便落了额头上。 下一瞬,幔帐内便响起了一声压抑的低吼声,“姜姝!” ** 第二早上,范伸的眼皮难得带了些青肿。 起来时,见那折磨了半夜的‘人精’,正睡得香甜,许是不甘,伸手那张粉嫩嫩的脸上,报复性地一掐。 掐完,范伸自个儿都觉得自己反常。 幼稚至极。 床上的姜姝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的脸被拧了一把,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子每一来,头一天都要命,昨儿晚上被那汤婆子一暖,竟意外地睡了个好觉,早上也没能起得来。 范伸弯腰,从她身下摸出了那个已经冷掉的汤婆子,取出来搁了木几上,转身替她掖好了被角,才起身下床,去了净房洗漱。 天边的头还未升起,云霞当空一片泛白。 范伸换好了一身官服,从东院里出来,脚步沉稳地上了廊,了侯府门口,便见了侯夫人。 侯夫人今儿也起了个早,特意来这儿着。 今秦裴两家翻案,便也如同翻天。 了二十几年来,是成是败,全今。 侯夫人见范伸来了,往前迎了两步,范伸一脚跨下了台阶,立了她跟前,唤了一声,“母亲。” 侯夫人头突地一酸。 将手里准备好的的一道黄符,塞手上,“这是母亲昨儿去寺庙里求来的,希望能保佑我儿平安渡这一劫。” 范伸接,垂眸看了那黄符一眼,再抬头便给了侯夫人一道笑容,“母亲我来。” “好。” 范伸没停留,转身出了侯府,上了马车。 ** 皇上已有七八个子没有上朝。 朝中大的事物,都已交给了太子,倒也没有出现乱子,今是秦裴两家翻案,提前几就已经散出了消息。 皇上不得不去上朝。 昨夜皇上竖着进了荣华殿,横着出来,折腾了大半宿,还是范伸派人送来了一颗常青法师,刚练出来的‘生’丹药,才及时醒了来。 大半夜又乾武殿内发了一疯。 让人将屋内挂着的那副朱贵妃的画像取下来烧了不,还让王公公派人去荣华殿将所有朱贵妃的痕迹,都抹了个干净。 后来听王公公,“贵妃娘娘已去了。”这才安静了下来。 之后便一人躺那床上,睁着眼睛沉默了一阵,又同王公公吩咐道,“朱贵妃品良失德,贬庶人。” 王公公原还想问,朱贵妃该怎么下葬。 有了这话,便白了。 想起这段子皇上受的刺激,王公公有余悸,生怕皇上又想起了那母子俩,连夜让人将朱贵妃的尸体抬出了荣华殿。 宫人用了一床草席一裹,将其扔出了宫外,照着王公公的吩咐,随意堆了个土包,立了一块能辨别其名字的牌位。 这一折腾完,便去了大半夜。 翌早上,皇上睁开眼睛,眼皮虽有些重,脸上的气息却恢复了如初。 想起今儿的翻案,特意让王公公挑了一件崭新的龙袍,换好后,便着范伸。 范伸一进来,皇上就让王公公屏退了宫人。 屋内只有三人了,皇上才问范伸,“韩家的事情,如何了。”今一翻案,秦裴两家洗清了谋逆的罪名,无疑是给韩家涨了威风。 再加之朱贵妃的死,韩家这会子,怕是已经得意忘形了。 指不定已经背地里笑话。 就是这个时候,韩家最松懈之时,趁其不备对其下手,打个措手不及。 这辈子,就做好这最后一件事。 替太子除掉这个势力强大的外戚,保住了周家的江山之后,便也该歇息了。 范伸道,“正谋划。” 皇上面色一急,还是头一教起了范伸如何做事,“韩国公早年便同辽国的二皇子有书信来往,你查出来,伪造一封信函,秦裴两家的案子一落,趁其正得意之时,上府拿人便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要找理由,可就了。 皇上看了一眼范伸,突地叹了一声道,“替朕做完这最后一件事,你便也不用再陪着朕了,太子脱离了韩家的势力,得要你前去补上,助朝中站稳脚跟才行.....” 周家的天下,万万不能让韩家再插手...... 范伸点头,“臣白。” 得了范伸的答复,皇上口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双手撑着身旁的椅环,起身将手搭了王公公的胳膊上,才缓缓地去往了大殿。 范伸也跟着一道。 走了几步,皇上感觉精神气儿不错,也没让王公公扶着了,头还兴奋地同范伸道,“这常青大师研制的这药丸,倒是比之前那护丸还管用。” 这会,只觉得周身都是劲儿,仿佛又了年轻时的那会。 116、第 116 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倘若没有遇上朱贵妃, 他这辈子又会如何? 身上的劲儿一起来,皇上的心也似乎恢复到了年轻之时,与昨晚的绝望截然不同, 眼前的一切充满了希望。 他还能重新开始吗...... 一切从头来过。 “太子呢?”皇上进大殿前,突地了一声王公公, 王公公笑道, “陛下放心, 今儿太子殿下会前来。” 可不是。 秦裴两家翻案, 太子岂能不来。 为了他那个秦家的余孽太子妃,太子不顾他的反对,一意孤行, 也算是豁了出去, 若是换做以往, 皇上必又是一番数落和暗讽。 如今不仅没有埋冤他, 还突然觉得, 太子如此一面, 同他倒是挺像。 他也曾为了一个人,重过情。 一想起自己二十几年来,花费朱贵妃身上的心血, 而换来的如今这结局之后,皇上又不放心,转过头同身后的范伸吩咐道, “那秦家的余孽, 也别留了。” 意也好,暗杀也好。 不应该留。 将来的帝王,不适合重情,自己就是个教训。 范伸还未答, 几人的脚步便已到了大殿前,众臣子早已此等候多时。 王公公扶皇上登上了台,范伸则随众臣子立了大殿底下朝拜。 屋初升的太阳恰好照了进来,入眼一片阳光媚。 皇上的目光那一片光线中扫了一圈,俯首看大殿上跪拜的一众臣子,心情一好,声音也中气十足,“平身。” 殿内的臣子,大多知道今儿秦裴两家要翻案,手头上的事情不管有多紧急,压了下来,没有人敢这个时候出来添乱。 跪拜完后,王公公照例唱出了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太子从容地出列,朗声禀奏道,“儿臣请求父皇,为二十七年前,秦府,镇国公府私藏火|药谋逆一案,翻案。” 太子一语毕,身后以韩国公为首的一堆臣子齐齐出列,“臣复议。” 皇上这脸上的表情,无任何波动,袖口一拂,爽快地应承道,“准!” 韩家和裴家的案子,太子和范伸三日前早就已经同他禀报过了,案子如何审,怎么罪,是三人事前商讨好了的。 太子想要的不过是为秦家和裴家,恢复一个清白的身份,他给他便是。 翻案后的所有的罪状是直指死去的朱侯爷,皇上不过是被奸人蒙蔽,顶多背上一个识人不清的骂。 事情到了这一步,这罪落他身上,皇上已经感觉到了无足轻重。 还有么能比他心死后,重新活过一更为震撼? 况且,他本身就没想过要放过朱成誉。 案子一结束,朱侯爷也将会面临被抄家灭族的命运。 皇上坐位上,等太子开口来向他禀奏,朱成誉是如何蒙骗了自己,陷害了忠良秦裴两家,还有他的同胞妹妹,长公主。 太子拿出了事先备好的呈词,往前一步,跪了下来,将那呈文举到了头顶,一一地诵念道。 “二十七年前,朱侯爷先后其秦裴两家的营地内,投放了火|药,以谋逆之进营地搜取证据,无确凿的证据下,朱侯爷擅自抓人罪,之后更是私自更改了火|药的数量。” 大殿上鸦雀无声。 这段日子以来,众人心头有了一把秤。 当年秦裴两家几代忠良,为了参与党争便上了极端,以此谋逆的说法,本就存蹊跷,只不过当时有皇上亲自主审,没有人敢出声。 事后皇上更是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提秦家和裴家,日子一久,便也没有人敢去提出质疑。 二十多年了过去了,老一辈的人口口传,传到了这一代小辈,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去追溯真。 一起秦家和裴家,脑子里最先想到的便是图谋不轨的逆臣,是被皇上抄家灭族的大周罪犯。 如今突然这番公然的翻出来,即便是个个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大多也是心头一紧,无不震撼。 太子的声音一落,便鸦雀无声的大殿上荡出了音。 这第一句呈词,几乎所有人的预料之中,也皇上的预料之中。 皇上并没有察觉出异常。 太子接念道,“朱侯爷将此案带了大理寺审查,同样无确凿的证据下,当夜便草草结案,判秦裴两家谋逆属实......” 太子说完,突地一顿,换了一口气,声音比适才更为洪亮亢,朗声道,“朱侯爷将案子呈交给了父皇,父皇不仅没要求朱侯爷提交其中证据,更是无任何查证,甚至无秦将军和裴国公的手印下,伙同朱侯爷,枉然义,判了秦裴两家谋逆,并连夜出动禁军护送大理寺和府衙的人上门,抄家灭族!” 适才太子的头一句话,许是太过于平静,以至于这句惊人的话说出来后,大多数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整个大殿,依旧是死寂般的安静。 待那话慢慢地钻进了众人的脑子后,个个的脸色如同被一场寒霜当头降下,凉凉的一个寒战,均失了血色。 皇上的神色,也被格住了,同众人一般,半晌没反应过来。 直到太子说完后,从那地上缓缓地直起了身来,目光毫无惧色地迎上他那双惊颤的眼睛时,皇上才终于过了神。 “放肆!” 皇上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喊出了这一声,一双眼睛忙地去殿下寻找范伸的身影,“快,快,太子要谋反,快将他给朕拖下去......” 范伸看到了他求救的目光。 脚步利落地往前了两步,却被韩国公及其太子一党堵住了路,一时寸步难行。 见范伸出不来,皇上的眸子便一瞬爆出了惊慌,情急之下,赶紧又呼道,“护卫,即刻去请护卫!” 说完后一双手又颤抖地往腰间摸去,嘴里碎碎只念,“令牌......” 摸了一阵,突然又才想了起来,昨儿夜里,他将令牌交给了范伸,让他清理荣华殿地人,今儿范伸进来,却没将令牌还给他。 此时,他动不得,范伸也动不得。 皇上已经好久没有尝过这种束手无策的无力之感。 还来不及想出一个对策出来,太子的声音次响起,落了庄严的大殿之内,振振有词,“父皇因疑心秦家功盖主,嫉恨其间的声音过于自己,便生出了打压的念头,又怀疑长公主的势力已经依附于裴家,担心裴家势力增大,同秦家一样超出了父皇的掌控,便听信朱贵妃的谗言,设计出了一番荒谬至极的卑鄙手段。” 太子的目光直直地顶皇上惊恐的脸上,咬牙,脸上的正义和威严,这一瞬,完全压过了上的皇上,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揭露道,“父皇让长公主同裴家和离,同辽国二皇子联姻,父皇此举一箭双雕,其意之一是为了斩断裴家的翅膀,其意之二,是怕秦家被灭后,一时无人接替防守边关,辽国趁机攻入。” 那骇人听闻的真,不断地从一国储君东宫太子的嘴里,一件一件地暴露了出来之后。 大殿之上,犹如被翻了个天,天地调了个位。 惊雷鸣耳。 众臣子跟那天地一阵翻滚之后,脚跟缓缓地落地,那脸上皆是一片哗然。 忠臣也好,心头还怀有想法的臣子也好,这一刻,心头同时升出了一股寒意和心凉。 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作为一国之君,就为了心中的疑心,如此设计残害忠良,险让其背负永世骂,这样的君主,谁有敢与其为伍。 “逆子!满口胡言,你是想要造反,要想朕死,朕这几日掏心掏肺地对你,你怎么也是如此的狼心狗肺......” 待皇上从那惊愕恐慌之中,醒悟了过来,颤抖地捞起了桌上的一个器皿,朝底下的太子砸过去时,大殿上的臣子竟是齐齐地跪倒了一大片,护了太子身旁。 没有一个人说话,却如一座大山,闷沉地压了皇上的身上。 皇上的脚步左右摇晃,终于没有支撑住,一屁股坐椅子上,伸手让王公公去扶他。 他要离开这里。 他要出去找他的援军。 太子却没有放过他,继续道,“二十七年前,父皇江南遇到了朱贵妃......” 太子才提了个开头,皇上心头便是猛地一跳。 周身的血脉瞬间沸腾了起来,连爬带拽地拉住了王公公的胳膊,用尽全力,终于从那椅子上站了起来。 一双眼瞪大如铜铃,惊慌又不可置信地看太子,歇斯底里地一声怒喊,“你给朕住口!” 这一刻,皇上已经被太子彻底地逼疯了,完全失去了理智,手指头指他,咬牙颤抖地道,“你是不是当真要忤逆不道,子杀父!” 朱贵妃的身世一经公布,他这一朝帝王,他的子面前,便是彻底得颜面扫地,永远抬不起头。 他就如此恨他吗。 太子没去看他,面色依旧冷漠,那像极了皇上的那双眼睛里,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半丝动容。 抬起头,继续道,“朱贵妃并非是侯府的嫡,而是二十几年前,朱侯爷江南养出来的一批瘦马,也曾是动一时,红遍江南的湘云阁花魁,唤烟莺,朱侯爷设计让其遇上了父皇,伪造出了侯府马奴和奴婢家生子的身份,以此蒙骗了父皇整整二十八年......” 这消息比起适才那诬陷忠臣将其抄家灭族的真来,一点不逊色。 惊雷一道盖过一道,似是要将那大殿上的台掀起来一般。 117、第 117 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今夜朱贵妃突然暴毙。 今日一早, 礼部就将其贬为了庶人。 众人还未想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什么缘故,太子就给了众人一个比清楚的解释。 谁能想得到,曾经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朱贵妃竟是一匹瘦马。 这一结果出来后, 众人免得去回想朱贵妃曾经那些风光时日,还有皇上顾一切对她的偏爱。 这二十几年来, 皇上给她的尽庇佑, 压过了当今门出身的皇后, 压过了当朝太子。 到头来, 她朱贵妃竟然是朱侯爷培养出来的瘦马。 别说是皇上,就连这些站在大殿之上作为大周朝的臣子,一瞬都觉得脸上光, 尤其是昔日曾站队朱贵妃的人, 更是如鲠在喉, 后悔莫及。 安静的大殿, 开始纷纷囔囔。 皇上身在位, 隔得太远, 听见底下的臣子在说些什么,看见了底下那一张张的嘴巴一张一合,一个低头摇头的动作, 仿佛个个都在说着中伤他的羞辱之词。 耳边那七嘴八舌的哄乱声,如被捅了后的马蜂窝,刺耳的时又让他里比的虚和惶恐。 让他觉得此时自就如一个被扒光了衣裳的小丑, 坐在这, 以供昔日那些诚服于他的臣子,慢慢观赏,看着他的话。 皇上里的愤怒和恐惧,齐齐涌入了他的脑子, 一阵横冲直撞之后,整个人彻底地丧失了智,疯了一般地拿起了手边上一切可以扔下去的东西,愤怒地砸向了那还在断交头接耳的人群之中。 宛若一个被猜中了痛处,而被激怒的小丑。 他恨得将这些人都杀了。 活了四五十年了,他狠毒又尊贵,何其有过如何的狼狈。 就算是当年夺嫡,他杀了自的哥哥,被先皇罚跪在正殿,亲手拿鞭子抽他,也未曾像今日此时这般,让他丢人,绝望过。 偏生太子,一步一步地紧逼,生怕气死他似的,再一次声地对他,“父皇是我大周的一国之君,曾亲自颁发了《大周律》教导我大周的子民遵纪守法,其中一条,儿臣身为皇室子孙,尤其清楚,天子犯法与庶民罪,如今父皇明知故犯,儿臣能要求父皇当真按律法自罚,儿臣希望父皇能为已故的亡魂和数怨灵,写一封罪诏,承认自的过错,也好为我大周皇室子孙树立一个好的榜样,儿臣日后必也会当父皇为楷模,严格要求自......” 罪诏,几个字一出来,皇上的嘴角就开始了停的抽动。 父子两人这几日好容易维持起来的关系,也在这一瞬,被太子的一番话,彻底地击碎了。 忤逆之子。 他之前想的错,他就是个狠毒阴险的逆子。 他能有什么感情?是自太天真了。 “逆子,你想造反......”皇上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音,尽管恨得让太子去死,可嘴里来来回回,也就有这么一句。 他已经有了任何可以拿出来去反驳太子的措辞,他知自越是他争论,越是丢人。 那一一的打砸之声落下来后,大殿上便又安静了下来。 大殿内,余了那“叮叮当当”的器皿落地声,和皇上那丧失了智的咆哮之声。 沉闷压抑的沉默之下。 台上的皇上越是愤怒,愈是衬得那位曾经风光限,威严震摄的皇帝,如今有多可。 人堆里,范伸是难得几个还一直立在那的人。 此时被韩国公的人困在了重围之中,有人注意到他,连皇上这会子也有注意到他。 范伸暇意地抬起了一双眸子,从跟前几人的头顶上穿过,凉凉的带半点温度,冷眼地看着台上的皇上在那断地发疯。 直到王公公惊恐地呼出了一声,“陛下”,皇上身子一倒,跌坐在了龙椅上,彻底地晕过去了之后,范伸才伸出手,轻轻地拨开了跟前的几人,脚步从容地跨上了台,跟着王公公一将人给抬了下去。 今日的目的达到了,韩国公也有再去拦着他。 皇上被太监抬走,太子才从那大殿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殿内的臣子,谁也有离开,一阵群龙首的茫然之后,个个都将目光望向了太子。 先是刑部尚书磕头请求,“还请太子殿下明察,还亡灵一个清白。”如今真相大白,大公主的母亲惠嫔,也该得到一个公平的说法。 韩国公也跪下了下来,对着太子磕头,“请太子殿下,为我大周朝蒙冤而亡的忠良,洗清冤屈,还他一个公。” 一时,众臣子齐齐跪拜,也知是谁先提出了一句,“请太子殿下监国......” 之后,便是一声过一声的呼声,“臣复议。” 大殿上后来发生的事情,皇上已经彻底知了,也好他晕了过去,有看到底下众臣子的倒戈,否则,他还当真知如何从那台上走下来。 皇上这回晕过来后,半天都醒过来,乾武殿内所有的人,都能指望着范伸。 王公公早在那大殿上,就已经吓得六神主了。 比起皇上来,他头的讶异一点也。 太子的情,让他后背生凉,自古就帝王情,这皇室之中的亲情,犹如的淡薄。 之前陛下一想要自儿子的命。 如今儿子,一有想要自父亲的命。 生死相杀,哪里还有半点父子之情可言,可抛开了这一层亲情之,仔细一想想,今日的结果,似乎又很必然。 有永远藏住的真相。 陛下和太子之间的矛盾,早就在秦裴两家被抄家灭族之时,已经滋生了出来,这么多年过去,怕是早就成了太子殿下的结。 又何尝是这几日的亲近,就能抹灭掉的。 皇上想得简单,自也糊涂了。 如今这个局面,是你死就是我亡,太子今儿有让人攻来乾武殿,便是打算起谋逆之。 也是想光明正大的坐上那个位置。 王公公看了一眼床上昏迷醒的皇上,陪着他走了这么些年,如今才惊觉皇上那头上知从何时起,已经有了的白发。 也是在此时,才从他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上,瞧出了几分孤家寡人的孤独。 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也算是妻离子散了。 要了这天下,得了个这样的下场,又有何用。 王公公一声叹,走了出去,问了身旁的太监,“范大人呢?” “已经去了镇国寺,陛下如今的身子,恐怕也就有常青大师,能有法子了......” 王公公岂能知。 一朝天子一朝臣,到陛下当真归天的那一日,他这些人,谁又能善终。 “范大人要是回来了,立马进来禀报......” 王公公说完,便又折身回到了皇上的床榻前,默默地守在了床边,神色倒是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 范伸确去了镇国寺。 林常青已经候了多时,见到人来了,用他问,便将手里的一瓶的药递给了他,“最后一回,要是再被气背过去,我也能力了。” 他并非神仙。 那东西,哪里经得起他这番折腾。 被气死,已经算他命大了。 范伸伸手接了过来,那抹清冷的漠然,似乎已经在那眸子里面生了根,“多谢。” 林常青意地看着他,突地一,“当年那一场烧,你人都烧抽搐了,我将你救下来,也见你对我说一句感谢,今儿倒是知客气了。” 林常青也就是他开开玩。 则里早就清楚,十几年的那个晚上,他被虞夫人抱上山时,压根儿就想过要活。 又怎可能会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如今这一切都快了解了,他的这声感谢,应是包含了这些年的所有。 林常青有留他,起身送了他几步,“这一瓶药下去,那东西,还会撑上一阵,狗急跳墙,如今他是光脚怕穿鞋的人,比起朱成誉,他的手段本事可恶毒得多,你万事小些。” 范伸点头,又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其挥了挥,快步上了马车。 从镇国寺出来后,范伸有一刻耽搁,直接进宫上了乾武殿。 王公公已经守了快两个时辰。 御医来了几回,皆是束手策,王公公抬头瞧了几回床上那张脸,总觉得那气息彷佛都了,头正忐忑,便见屋的太监进来禀报,“范大人回来了。” 话音刚落,范伸便走了进来。 王公公如见了救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乾武殿内,如今可信赖之人,也就有他和范伸两人了。 可自也过是个能打杂的。 头的那些事情,还是得他范伸去应付,之后该如何打算,王公公一筹莫展,见到范伸头才安稳了下来。 范伸拿出了药瓶,王公公头更是一稳,忙地去端了水来。 依旧是范伸扶着皇上起来,亲手将那药丸喂进了皇上的嘴里。 王公公见他将人平放在了床上,后退了两步,正打算问他,接下来该如何,范伸便转过身,他,“这几日,我来守。” 王公公一愣,来及去想这到底合合规矩,头便是一阵欣喜。 “有范大人在,那感情好。” 王公公替他备了一张椅子,两人立在那屋内守了一阵,便见床榻上的皇上,终于有了动静。 王公公一喜,头激动,愣是落出了两行泪,“陛下,可算是醒过来了。” 118、第 118 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皇上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目光在明黄的幔帐顶上扫了扫,脑那一幕幕令他窒息的回忆,一瞬浮了上来, 皇上的脸色苍白,张开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 王公公赶紧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陛下......” 待那口气顺了过来, 皇上才侧过头, 看到了床边的范伸后, 眸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火,身还会坐稳,一双便伸了过去, 紧紧攥住了他的腕, 急切地道, “太要造反。” 他不能让他逞。 太不仅想要造反, 还想要自己的名声扫地, 遗臭万年。 他太歹毒了。 在自保面前, 有无儿与他而言,如今已经不重要了,他要将太, 还有韩家一并灭了,要将其碎尸万段。 他不能在册哈上留下如此一笔污点。 为帝几十载,临到终老了, 他就是豁出去这一条命, 也保住自己的名声。 周家的下维持了数百年,历来哪届帝王,不是名垂千古,到了他这儿, 却被自己的儿算计,名声狼藉。 他让范伸扳倒太后,再替他想个办法,让大殿上今日发生的这一切,成为无证无据的诬陷。 “宫的护卫和禁军,加上大理寺的兵马,大抵有多少人?”皇上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去应付这一场争斗,太的势力大多是靠着韩家,因自己这些年他的打压,他在宫的势力薄弱,羽翼还未丰盈起来,他只需全力应韩国公便是。 同当年的秦裴两家一样,只要韩家敢同他动,他便能打着正义的旗号,将其归为乱党逆贼,再诛之。 什么韩老夫人,什么免死金牌。 他不在乎了。 他要让这些心存异心之人,统统地死在自己面前,永远翻不了身。 忤逆背叛他的人,该死。 范伸立在那没动,着皇上攥住了他的。 皇上问完后,心头自己衡量了一番,若韩家当真不在乎忠诚的名声,要同他决一死战,他如今的人,怕是不够。 皇上忙地唤来了王公公,“快,快去将兵符取来。” 昨夜朱贵妃死后,王公公已经将那半枚兵符从她身上搜了回来,加之皇上自己身上的那半枚,整整一块,皇上让王公公拿了出来,急切地交给了范伸。 如今他能靠住的人,就只有范伸一人了。 能不能扳倒太,也是看他范伸。 皇上的目光期切地望着他,“去边走一趟,务必撤回十万兵马到长安城。” 范伸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他抓住自己的那只苍老的背上一扫,眸深处闪过了一丝让人无法察觉出来的厌恶。 再抬起头,便平静地接过了那兵符,“臣领旨。” 王公公见范伸要走,心头打起了鼓。 如今这宫的形势混乱,范伸一走,若是再出个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过来。 他以为,太今日既然能放陛下回到乾武殿,没有带人攻入进来,便没有谋逆之心。 皇上还是皇上。 多事情,皇上以留在身恢复了后,慢慢来,不急于一时,如今最主要的是要稳住朝堂的臣和民心。 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皇上该和太好好谈一回。 太要的不乎是秦裴两家的公道,皇上便依了他,给他罪己诏还给秦裴两家一个清白,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历代帝皇也不是没有犯过错。 先皇也曾立过罪己诏。 按着世人皇权的敬畏,再稍微加以引导,他相信过不了多久,头所流传出来的最坏结果,也只是陛下被‘狐狸精’蛊惑,一时乱了分寸,才犯了错。 在册上虽够不上贤名,总比如今这般拖着病,将上唯一能拿出的‘筹码’给放出去,将形势愈发劣化要好。 若范达人回来了,便是一场大战,长安城不会再有安宁。 若是回不来,范大人,多半也就没了。 王公公及时出口劝道,“陛下,范大人离不长安啊,皇上能想到边的支援,韩家岂能想不到,范大人这一去,怕是正韩家的下怀.....” 这个时候,韩家盯的最紧的恐怕就是范伸。 谁知道范伸是皇上如今唯一的亲信。 若是换做以往冷静之时,皇上或许还会听听王公公的劝解,此时皇上已经什么听不进去了。 今日太的所言所行,早就让他丧失了理智,恼羞成怒,此时也只看着范伸说了一句,“朕相信范大人。” 这些年,范伸替他办的每一桩事,让他非常满。 虽说如今落到了如此地步,也不怪他。 是最近发生的这桩桩事件,太过于不寻常,完全超乎了自己的预料,更说范伸。 上皇上信任的目光,范伸也给了他一个满的答复,“陛下放心。” ** 范伸走出乾武殿时,已是半夜。 一匹单骑,从乾武殿出来,连夜出发,直接赶往了城门。 到了半路,寂静的巷内,便有了动静声,范伸轻轻地勒住了的缰绳,脚步缓了下来,如此走了一段,前面的几盏灯火便亮在了他的跟前。 “范大人。” 王公公料没错,韩国公早已经带人堵在了路口上。 等了这半夜,初时见范伸一人而来时,韩国公还有些不敢相信,如今见他人走到了跟前,确实没有带上任何随从之时,心头便提高了警惕。 同朝为官数载,他无比清楚,范伸此人,甚是阴险狡诈。 韩国公没再上前。 反而是范伸一步一步地靠近,面色从容,没有丝毫紧张,马匹快要走到韩国公跟前时,韩国公的刀剑不紧了紧。 动之前,到底还是先同其劝说道,“范大人莫怪本官今日冒昧,只是范大人这一去,大周的百姓必定会遭受一场生灵涂炭,上有好生之德,还请范大人行一回善,为自己积一分功德。” 韩国公没指望他这样狠毒之人,能有什么善心,同期说话时,便已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今儿他就算赔上自己这条命,也不会让范伸拿着兵符去边调兵。 十万大军一调回来,整个长安城会深陷战火之不说,兵将一旦被撤走,边无人把,辽国本就大周虎视眈眈,必定会趁此机会,摔兵攻打大周。 届时,大周将会内大战。 如此下去,建国数百年的大周,能坚持多久,谁也不能保证。 韩国公今夜打定了注,视死如归。 面的范伸却突然翻身下马,渡步走到了韩国公跟前,仰起头冲着他一笑,摊开了双,道,“韩大人今夜倾巢而出,范某是个识趣惜命之人,自甘认输。” 韩国公的神色明显一愣。 他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相信他范伸能主动认输。 “搜。”韩国公懒同他耍这些花招,派了身后的人立马去四周巡视,范伸也不着急,立在那等着他。 一刻后,那侍卫回来禀报,“大人,并无异常。” 韩国公这才神色狐疑地看着范伸,以他范伸的本事,就算今儿自己倾巢而出,他也不会虚上半分。 韩国公已经预料到了今夜的这场厮杀,会损失惨重。 谁知,范伸竟不打了。 “范大人能想通,再好不过。”韩国公琢磨不透他是什么心思,也懒琢磨了,只要他今日不出城,一切好说。 后半夜的一阵急雨落下,范伸已被困在了城门内,在韩国公的监视之下,找了一处以避雨的屋檐,衣摆一撩,淡定地坐在了那门槛上。 韩国公见他这幅模样,更是不敢松懈半分,翻身下马走到了他身旁,亲自看守。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立着,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后,屋檐下滴起了水珠,范伸才抬头从那一排断断续续的雨线,朝着右边的那巷口,看了一眼,回过头突地韩国公道,“去年,令千金怂恿下官的夫人,私造通文书,私自携带太妃出城,走的也是这条巷。” 这事已经过了大半年,此时说出来,看似无紧要,于韩国公来说,却。 他只记,那回范伸突然带着王爷的兵马进来搜府,说是凌丫头伤了王爷,要找韩家讨个说法,最后韩老夫人出面,才以解决。 事后他再三质问了那丫头,却被她绝口否认。 如今看来,被那丫头给骗了。 且不说范伸为何突然提了起来,这事儿,还真是那不怕死的死丫头能做出来的。 私造文书,其罪诛。 按照当时韩家的局势,这桩罪过若是落到了皇上,韩家必定会遭殃。 事后,韩接并没有被追究,甚至连他自己不知道这回事,便也知道是被人瞒了下来。 瞒着的人,也只会是范伸。 韩国公地看着他,这才开始慢慢地去细品他适才说的那句话,为何要给他韩家留一条后路?他既然是皇上的亲信,当也巴不韩家死。 韩国公想了一阵没想出来原因,便直接问他,“范大人为何没报?” 范伸没答。 半晌后看着那雨线,心头渐渐地生了烦躁。 这大半夜,她当也睡了。 脑浮现出了,他一进门便看到的那抹身影,范伸的神色说变就变,声音也明显透着不悦,“韩大人回去后,好好告诉你家那位三姑娘,往后这等跑腿之事,再来打她主。” 韩国公心头还在权衡着朝堂的利弊,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声,还是极为不耐烦的警告,当场就愣了愣。 那个她说的是谁,韩国公一想便也明白了。 侯府的世夫人,姝姐儿。 韩国公的脑,这才恍然醒悟了过来。 是姝姐儿。 今儿这恶魔,能有如此觉悟,必然是姝姐儿在其枕边吹了不少的风,韩国公心头突然一阵宽慰。 他范伸纵然十恶不赦,也终究难逃情字这。 韩国公顺着那念头想了下去。 慢慢地觉不太。 当初范伸的那一爬|墙,看似是登徒之举,如今想起来,竟也是在阴差阳错之下,暗将他和韩家,扯上了一层明面上看不见的系。 自己能想到这层,那他范伸当初爬|墙之时,必定也查过了姜家所有的底细。 在提亲之前,他是知道姝姐儿的娘亲,同韩家的牵连。 一个大胆,几近于荒谬的念头突然窜入了韩国公的脑海,韩国公心头突地一跳,转过头紧紧地盯着他。 他范伸虽然名声不太好,时常出没花楼,待婚姻大事,绝不是那等随而为之人。 侯府多年没有一个妾侍同房,这长安城拍马屁,想要攀其权贵的人不在少数,他早就知道去侯府说亲的人从未断绝过。 为何范伸会选择了姜家,还是没有母亲,娘胎带着疾病的姝姐儿? 他早就选了...... 韩国公惊愕地看着范伸那张平静,仿佛在忍耐着急躁的脸,眼前一个恍惚,突然觉有了几分熟悉。 那微蹙的眉目,不耐的神色,似乎在哪见过。 韩国公正诧异。 不远处的城门,突然响起了厮杀声,伴随着一片隐隐的火光,阵势惊人。 韩国公梦地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动静之处,眼皮突突直跳。 他就知道,范伸这狗东,不会就这么认输。 只一瞬,韩国公便突地转过身,咬着牙看向了范伸,“范大人果然还是不肯罢休。” 范伸连个解释的机会没有。 韩国公的刀剑一劈下来,范伸懒动了,随性抬起了胳膊,送到他的剑下,让他砍了一刀。 巫山那土匪头,就是命与他相克。 他晚来一刻,如何? 范伸挨了这一刀,坐在那依旧是面不改色,倒是韩国公一刀下去,自己傻了。 范伸竟然没还...... 范伸没去看韩国公是什么神色,目光只盯着那条流血不止的胳膊,伸往怀一掏,将揣在胸前的两块铜疙瘩,直接扔给了韩国公,一句话没同他解释,“下官先进宫复命,就不耽搁韩大人抗敌了。” 韩国公还未回过神,就见两枚铜疙瘩迎面砸了过来。 下识地接到了,垂目一瞧,一虎符完完整整。 等到韩国公震惊地抬起头,望向跟前那人时,范伸已经起身,拖着一条受伤的胳膊,脚步沉稳地踏进了雨。 在那马匹调了个头,雨雾传出了马蹄的“嘀嗒”声后,韩国公终于没有忍住,冲着马背上的那道身影喊出了一声,“范大人,这是为何?” “积德。” 119、第 119 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范伸走后, 皇上歇了一觉,睡却不太踏实,尤其是外头的雨水一落, 那心就跟掉了油锅一般,一阵煎熬, 怎么也合不上眼。 范伸如今了哪儿。 顺利出城了。 太子何时异动, 范伸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心里担忧的事情太, 皇上一番挣扎后, 终究还是睁开了眼睛。 王公公连着几个日夜都歇息好,此时正立在跟床,身子一摇一晃地打起了瞌睡。 皇上侧过头看了一眼, 突然开口道, “睡会儿吧。” 王公公才猛然惊醒。 御伺候的人, 自来练就出了一身本事, 上一瞬还在打瞌睡的王公公, 立马恢复了一脸的精神, “陛下,怎的醒了?” 皇上睡不着。 了常青法师的药丸,脸色已经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精神了不少。 这紧要关头,王公公哪里还敢睡,范伸一走, 王公公便派人了宫口, 留意着动静。 正等着消息,实在是抵不住疲惫,这才打了一会儿瞌睡。 如今见皇上醒了,要自下床, 赶紧上将其扶了起来,又取了大氅罩在他肩头。 殿内燃了一盏昏黄的灯,雨夜里的沉寂,平静地让人心口慌。 皇上见他睡,也再催促。 这个时候,恐怕也就只这个跟了他几十年的旧人,能让他稍微安心些。 在王公公的搀扶之下,皇上从里屋出来,一路走了屋外,本想出透透,突地被那大雨里带出来的一股风,止住了脚步。 “陛下身子刚愈,受不凉。” 王公公劝了一句后,皇上也再往走了,两人一一后立在了槛内,看着黑压压的大雨,“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苍穹似乎开了一个黑洞。 四周半点声音。 星星点点的灯火,被雨雾一模糊,更是孤单冷寂,整个乾武殿内仿佛都隔绝在了天地之外,只余下了房内的俩人。 何时竟也沦落了这步田地...... 皇上闭上了那双微微涩的眼睛,片刻后又睁开,便问王公公,“范大人出城了。” 如今,他的手里,就只剩下了范伸。 适才他将兵符交范伸手里时,正是冲动之时,并如今这股心慌之感,然随着时辰一点一点的过,心口便慢慢地开始慌乱。 尤其是如今,只他和王公公两人时,皇上突然感觉了自的孤立无援。 若是范伸回不来,该如何...... 那念头在皇上的脑子里只出现了一瞬,便立马被他止住。 范伸不可能会失败。 然他越是不敢往那处想,那股可怕的念头,越是要往他脑海里钻,又才忽然意识,自竟然给了范伸十万大军的兵符...... 那是他如今唯一能拿出来抵抗太子的东西。 皇上喉咙口一点一点地提了起来,胸口的躁动烧他越来越不安。 王公公听他一问,正欲派个人问问情况如何了,突见对面被雨雾遮挡的长廊上,模模糊糊地跑来了一个身影。 当真是用跑的。 小太监了跟,差点就一个跟头栽了下,双腿一软便道,“陛下,巫山的土匪,攻了城......” 小太监的声音都是抖的。 这大雨夜,人都打城外了,长安城内的哨兵,竟无人知晓? 就连王公公都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这些人呢? 城外的巫山冈,自从被一群土匪占用了后,时不时地来冒犯一下,搅皇上烦不胜烦,大半年,便让范伸派人谈合了。 如今平静了这么久,本以为范伸都解决了,这节骨眼上,怎就突然攻了城。 王公公忙地回头看皇上,皇上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心头的那丝不安,似乎早就预示着了不祥之兆。 皇上顾不问那城口的形势如何了,只急切地问道,“范达人何时出的城。” 那太监只收了土匪攻城的急报,并听说范大人,刚摇了一下头,皇上便猛地从那槛内跨步走了出。 迎面的风雨一瞬扫在了他的龙袍上。 皇上却丝毫感觉。 他要亲自看看,确保范伸已经安全地出了城,落韩家人的手里,他的那十万大军的兵符如今还在...... 王公公赶紧跟上,一面急着吩咐下人备马车,一面追着皇上的脚步,“陛下,陛下保重龙啊......” 等皇上风风火火地赶了城口。 城外的土匪已经散。 太子坐在马背上,一身湿透,正带着应战的人马,迎面朝着他走来。 那比自年轻许的魄,坚毅而挺拔。 皇上此时才觉,跟这个曾经被他打压的抬不起头来,一心想要他死的儿子,竟是在不知不觉之中,早已经彰显出了一股威力。 这股威力,已经压过了如今的他。 皇上立在马车,木讷地看着跟的一切,看着跟随在太子身后,并来向他禀奏的将领。 突然种自已经置身于朝堂之外的错觉。 那一瞬间,皇上仿佛又回了二十几年,秦家凯旋归来,万朝拜,呼其为护英雄。 长公主以一盘棋局,赢了辽的二皇子,杀了其嚣张的焰,为大周赚回了脸面。 那时候,众臣子也是这般拥簇着她。 皇上那双一贯阴鸷的眸子,慢慢地暗淡下来,如同一团死灰,再也亮不起任何光泽。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此时太子身上的那股刚燃起来的斗志,和自快要倾尽一切的幕落之年,实在是什么可以争。 就像当年的先皇和他一样。 直此刻,皇上才明白,他已经输了。 天时地利人和,他已经一样都不占,又拿什么同太子抗衡。 这样的念头盘旋在了心头之后,当王公公派出的太监追上来急着禀报,“范大人被韩公拦住了,能出了城。”时,皇上心头的震撼已经了最初预想中的那般大。 神色依旧空洞无神。 太子走了他跟,骑在马上,唤了他一声,“父皇。” 皇上的眼皮子轻轻地一盖,无力地瞥过了目光,转身缓缓地上了马车。 等回皇宫后,天色已经亮了。 上位二十年,为了稳固他的位置,他阿谀我诈,机关算尽,一刻停歇,忙乎了这么年,他一直都放弃。 此刻那打击却是从身心,犹如被雷当头击中,让他再无那点力,也生不出任何斗志。 皇上这回倒是睡着了。 什么都了,也就什么都不想了。 ** 夜里那场大雨,仿佛就是为了他而落。 了中午,天空便放了晴。 皇上睁开眼睛,刚恢复了神智,王公公便同其禀报道,“秦裴两家的案子,今日由太子亲自主审,刑部尚和朝中左相相助,正式开始复查,朱侯爷诬陷的罪状证据确凿,想必不出两日,便会彻底翻案,恢复秦裴两家的清白。” 王公公的话特意避开了太子对皇上私心的追究。 即便是已经放弃了,了心里准备,在听说朝中老臣左相都站在了太子一边后,皇上的心还是被刺痛了一下。 这一切来的太快了。 如今再从头回忆,连他自都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走上了这条死路。 似乎任何预兆。 甚至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那些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二十几年的东西,突然就了。 皇上来不及想那些细节,太子派人送来的一套墨宝和一份空白的罪诏,又将他胸口闷。 之后的两日,太子一直放弃,每日都会派人来乾武殿催上一回。 皇上被他弄烦不胜烦,已经问了王公公几回,“范伸的消息?” 王公公均是摇头。 回侯府,也回大理寺。 想来也猜,必定是落在了韩公手里。 皇上如今已经被逼出不了屋,更不敢大殿上朝,就等着范伸出来,无论如何,也要将自身上的那污名给洗刷干净。 皇上还未范伸的消息,秦裴两家的案子便出来了结。 告示一贴,整个长安城都轰动了。 秦裴两家是被冤死的。 其中被朱侯爷陷害的细节,也被一一地揭露了出来,然越是详细,其中的漏洞就越。 譬如朱侯爷当初是如何能在短时间内,那么大的胆子,敢诬陷并定案于当初赫赫功的秦家和裴家。 又是如何取皇上的信任,竟让皇上相信了他满是破绽的证词和证据。 长安城内的流言,当日就传了皇上的耳朵。 皇上躲在了那屋子里,又开始不断地打砸,誓道,“朕就是死了,也不会受他的逼迫。” 这话一说完,紧接着太子又派人来告诉她,即将公布朱贵妃的身份,威胁的刀子直接比了他的喉咙口上。 只等着他松口。 皇上又开始着急地冲着王公公怒吼,“范伸,将范伸给朕找回来。” 兵符了,十万大军了,他人总该还活着。 ** 被皇上满长安城寻找的范伸,此时正悠闲地坐在东宫内同太子对弈。 被韩公砍了那一刀,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太医包扎好了,并无大碍。 脸上的神色正因对面太子手里那迟迟落不下来的棋子,变越来越不耐烦。 片刻后,终于忍住,将手里的棋子往棋罐子里一扔,直接起身,“不下了。” 太子早就将他那抹明显不耐的神色,看了眼睛,此时见他起来,不紧不慢地道,“你急什么,再等一日又何妨?” 范伸回头,刚好看太子妃秦漓从屋里出来,眉梢突地一跳,直接往口走。 走了两步,便被秦漓唤住,将备好的香片,交给了他,“我给世子夫人也备了几片,她要是闻惯,下回我再制些出来。” 120、第 120 章 第一百二十章 姜姝这两日心神颇为不宁。 范伸走后, 姜姝就开始频频不顺,先是跟着春杏绣花,被针头扎了指, 后来砸核桃时,里的那核桃锤子, 险些就砸到了自上。 春杏不敢让她再动了, 拉她坐在了软塌上歇息着。 坐下后, 一双眼皮子便跳得慌。 春杏安慰道, “夫人小日子来了,心里免不得会烦躁。” 当夜见世子爷没回来,第二日一早春杏便同晚翠交代, 去组个牌局, 好让夫人打发打发时辰。 隔了两日, 姜姝去了虞莺的院子。 一进屋贾梅也在。 自那日贾梅来东院找了姜姝, 被姜姝拒绝了后, 两人从未过一句, 再加之雨底下姜姝和她娘发生了那一番争执,事后,贾梅一直不敢去见姜姝。 躲到了今日, 直到侯夫人给她定好了亲事,贾梅才敢来见人。 姜姝一来,屋里的几个姑娘个个都迎了过去, 齐齐拥着她走在了位置上, 等大伙儿七嘴八舌完了,贾梅才起身怯怯地唤了一句,“世子夫人。” 姜姝看着她一笑,招呼道, “梅姐儿也来了,多来走动走动是好。” 这,可谓是解脱了贾梅。 虞大姐一走,贾梅便是大门不二门不迈,一是不敢见姜姝,而是怕被大伙儿笑,如今见姜姝面色开阔,如此,心头的那负担一松,倒觉得是自想得狭隘了,夫人并没有不待见她。 一堆人摸起了牌,稀里糊涂地过了一日。 第二日安城内便传来了消息。 陛下同意了秦裴两翻案。 由太子审,朝中左相和刑部尚书一同协助,重新彻查当年的私藏火|药谋逆案。 消息一来,安城便流传了各种流言。 尽管对当年那场惨案的描述各异,人人都坚信,秦裴两是被冤枉的。 流言传到了侯府后院的牌桌子上,几个姑娘也是议论纷纷,虞莺一脸的不平,“人都冤死了,如今翻案,也就恢复个名声,那些个被冤死的亡魂,谁让他们活过来?” 虞梦也道,“可不是,那朱侯爷死的未免也太轻巧了些......” 三少奶奶到底是了几岁,稳成了不少,“咱们内院的女眷,管好自个儿分内之事便好,朝堂之事哪是咱们揣摩的。” 贾梅不懂这些,半句都插不上嘴。 姜姝也没,盯着里的牌了神,皇上既然同意了翻案,那便是输了。 范伸先七日未归,如今没回来。 姜姝虽不知道那过程到底是如何凶险,但稍微一想,也想象得到,定不简单。 秦裴两沉冤昭雪是好事,姜姝心头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反而越来越紧绷。 摸了几把后,便也没了心思,起身同众人散了场子,去了侯夫人屋里。 云姑倚立在窗边上,远远见到个人影从那月洞门内穿了进来,回头同屋内的侯夫人道,“瞧来,不只侯夫人一个人在着急。” 侯夫人一夜都没怎么合眼。 如今这消息放来了,心头更是七上八下,越到最紧要关头,越是不松懈,正一人煎熬着,听云姑一,才抬起头。 姜姝的身影从窗一略,已经到了门。 “母亲。” 侯夫人赶紧招,让她坐了过去。 往日除了早上过来请安之外,姜姝少来侯夫人这,平日里要有了事,多数都是侯夫人派人去请,今日是姜姝头一回动来。 坐在侯夫人身旁后,姜姝正要开口替自寻个理由来,便听侯夫人问道,“是在担心世子爷?” 姜姝被侯夫人直接点中了心思,也只得点了点头,承认了。 侯夫人让云姑泡了茶端给她,知道两人的心头都在煎熬着,谁也劝不了谁,便道,“咱娘俩一块儿等吧。” 姜姝坐在了侯夫人身旁,心才稍微安了些。 朝堂的事她不懂,不知道范伸到底在忙些什么,或者是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做了什么样的谋算。 平日两人打打闹闹不觉得,每每到这时候,姜姝才意识到了是自个儿的无知。 心头已经打定了意,这回等他回来,甭管合不合规矩,她都得问问,他到底在干些什么。 喝了一阵茶后,侯夫人便问起了她的身子。 这一聊就聊到了常青法师身上,顺着那头子,扯到了江南。 提到韩夫人时,侯夫人眼睛顿时一亮,笑着道,“当年那韩夫人曾放下豪言,定要取了常青法师的命,谁知道却将自个儿送上了门,竟是有了两个孩子了......” 上一辈的事情,姜姝并不知情。 侯夫人见她听得入神,也有了兴致,起了一些往事,“韩夫人父母是个江湖人士,早年裴老夫人怀着裴国,去寻裴老爷时,半路发作了要临盆,两人正好路过施以援,救下了母子两人,裴老妇人为了感激二人,同其许下了一句诺言,若韩夫人的父母生的是男孩,将来就是裴国的拜把子兄弟,若是女孩,便结为姻亲。” 侯夫人抿了一口茶,笑了笑,接着道,“三年后韩夫人的父母生下了韩夫人,两人虽没见过面,韩夫人心头也将其当成了未来的夫婿,谁知就在成亲一年,常青法师一封信寄到了裴,彻底地终止了两的亲事。” 那信她没见过,后来是被从裴国那偷了来,才知道常青法师,是以韩夫人情郎的身份给了裴那封信。 信上就一行字。 ——救命之恩,不必相报。 署名却是林常青和韩夫人两人的名字。 裴就是个书香门第,颇为注重礼节,裴老夫人一见到那封信,当下就醒悟了过来,自个儿办了坏了,不仅没报到恩,耽搁了人姑娘。 裴老夫人立马派人同韩退了亲。 韩夫人知道时,退婚书都回来了,知道了原委后,韩夫人虽对那裴国没有什么情分,可对林常青那荒唐之举,甚为恼怒。 追了他半个大周,总是后脚相差之后,便扬言等抓到他后,定要要了他命。 因林常青这一岔,后来才有了裴国和的姻缘。 韩虽没同裴结为亲,关系一直都在。 知道裴事了后,韩人急急忙忙赶来,却只看到了满院子的惨状,当夜要不是虞老夫人,哪里有椋哥儿。 知道椋哥儿活着后,韩夫人的剑尖直指上了林常青的喉咙,“救不活,你也活了,免得臊了你神医的皮。” 林常青最终是将椋哥儿救了过来...... 来也是她和椋哥儿的缘分。 自的孩子没了,椋哥儿的身份摆在那,一直寻不到一个合适的地儿。 将椋哥儿当成伸哥儿来养的意是虞老夫人提来的。 永宁侯爷的范侯爷,一生淡泊名利,没有参与任何党争,皇上不会怀疑不,椋哥儿和伸哥儿的年纪也差不了多少。 再加上多数人都知道伸哥儿是个病秧子,回来后往后院里一藏,个个都没疑心。 一年后,两年后,慢慢地开始露脸。 到了如今,众人眼里伸哥儿的模样也就是如此,毕竟哪里会有自的母亲,认错孩子的。 侯夫人完全将他当成了自的儿子。 心头却也知道,他不是伸哥儿。 他身上留着高贵的血,是和裴国的唯一的骨肉,裴椋。 迟早他得认祖归宗。 到那时,她便也不再是他的母亲了...... 侯夫人这一绕,思绪绕在了范伸身上,里的茶盏突地一个晃荡,险些不稳。 姜姝疾地替她扶稳,侯夫人这才回过神,将那茶盏搁在了木几上,转过身笑着叹了一声,“你瞧,我这一扯,就扯远了......” 姜姝不知道常青法师和韩夫人,竟有这段过去。 且那,她虽没有见过,可每回听人起,目光中都带了一股敬佩,便也知道是一位了不起的人。 姜姝突然想起了表哥。 这回裴翻了案,表哥也不用再趁着夜里跑去镇国府,偷偷摸摸地烧纸了。 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后门了。 俩人正着,虞老夫人跟的嬷嬷便过来了,是老夫人想见见世子爷和世子夫人。 世子爷昨儿没回府,她寻不来,恰巧世子夫人今儿在这,嬷嬷赶紧将人请了过去。 侯夫人也跟着一道。 今儿虞老夫人的精神不错,早上喝了米粥后便一直醒着,歪在了软塌上,不肯再往床上躺。 这几日侯夫人日日都在陪着她,多少也给了她了一些情况,就想让她再等等,等到椋哥儿翻了案,她安安心心地走。 姜姝到了软塌,凑上去唤了一声,“祖母”。 偎过去后,姜姝才发现虞老夫人里紧紧地攥着一个木雕,正是上回她送给她的礼。 雕的是范伸。 姜姝心头一动,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柔声道,“祖母好生养着身子,等世子爷一回来,立马就过来看祖母。” 虞老夫人的神智虽有些糊涂,可心里的那个结实在是太大,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也就成了她脑子里唯一挂记之人。 虞老夫人盯了姜姝一阵,眼睛便是一亮,“世子夫人来了。” 姜姝点头,“祖母,是我。” 虞老夫人笑了几声,神色尤其开心,亲热地拉过她的,神智有些错乱了,“椋哥儿没回来?” 姜姝一愣,想着老夫人上回当着范伸的面,也唤了一声椋哥儿。 知道她八成记错了。 一时倒也好奇那椋哥儿到底是谁,竟让老夫人如此挂记。 等老夫人歪在那软塌上睡着了,姜姝跟着侯夫人回来,一面往外走,一面便问了一句侯夫人,“母亲可知虞哪位叫椋哥儿的表少爷,祖母心头怕是一直在惦记,唤错好几回了......” 问完,迟迟不见侯夫人回应。 姜姝这才侧过头,察觉侯夫人的脸色不太好,心头一震,怕是自这句触到了虞的哪桩旧事,忙地岔开,“母亲太担心,祖母今儿精神挺好......” 侯夫人也没去提这桩事。 这事儿不该由她来,等到裴恢复了清白,事情水落石的那一日,椋哥儿自会亲口告诉她。 两人从老夫人的屋子里来后,姜姝没再回侯夫人屋里,直接回了东院。 这一日好不容易挨到了天黑。 范伸依旧没有回来。 姜姝在床上烙了一阵饼,困意刚袭上来,被一声雷鸣惊地从那床上坐了起来,额头不觉生了一层冷汗。 屋外不知何时落起了雨。 春杏知道那一声雷鸣,夫人多半是被吵醒了,赶紧提着灯盏进来,不其然就见姜姝撩起了帷帐,抱着身子坐在了床榻上。 “夫人,可吓着了?” 春杏忙地将灯盏搁在了几上,走上,正要去扶她,一抬头,便冷不丁地看到了姜姝那张莹□□致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了两行泪。 春杏心头一紧,未声想问,姜姝的嘴角突地一抿,轻轻地道,“我想世子爷了。” 完,便将头埋在了自的胳膊弯里。 抹了抹脸上的两行泪,才缓缓地伸了头,下颚轻轻地搁在了弯处,痴痴地望着春杏搁在木几上的那盏灯。 这一日一夜,不知道他到底在经历些什么。 姜姝坐了一阵,便坐不住了,起身披了一件大氅,去了屋外的屋檐下。 急雨来得快,落的点子也大。 快那屋檐底下便流了一条雨线,姜姝盯着那雨线了神。 突地想起了那夜她受韩凌所托,送太子妃城之时,也是这般大雨,大理寺的人就蹲在了那城门处。 当时他一定也在的。 若那夜他真有心要追,她和秦漓,怎可跑得掉。 人人都那人是恶魔,不近人情,不讲半分情面,可与她而言,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自就已经活在了他的羽翼之下。 那清冷如冰的外壳之下,早就成了她的避风港。 被微微夜风带起的几滴水雾,扑在了姜姝的眼睫上,姜姝轻轻地一眨,眸子发了涩。 春杏未反应过来,就见跟的人影,一下冲进了雨里。 春杏急得在原地打了几个转,才想了起来,回头捞了一把伞,赶紧追了去,追到了东院外的廊。 便见姜姝的身影停在了廊尽头的月洞门下,被及时赶回来的严二给拦住了,“大人让属下给夫人捎句,他一切都好,让夫人莫要担心,再过两日,大人便回府。” 121、第 121 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严二捎完再从侯府出去, 范伸便被韩国公给砍了,之后拖着一条血淋淋的胳膊,直接进了子的东宫疗伤。 严二禀报时也没隐瞒, 就夫人适才那样,若非及时回去拦着, 这会子八成经上了大理寺寻人。 严二说完, 显感觉到了范伸身上透出来的急躁。 如此心情, 再在东宫亲眼目睹子和子妃两人在跟前成双成对, 呆了将近两日,是极限。 范伸没再了。 当夜从东宫出来,回了一趟侯府, 也没走正门, 纵身一跃从东院的墙上翻了进去。 东院的管家本也睡了, 临时又想了起来, 世子夫人今儿吩咐晒了一簸箕核桃, 夜里忘记了挪回屋, 又才急急忙忙地披了一件衣裳起来,刚走到院子里,跟前一道黑影突地晃, 墙头上便落下了一人。 管家被唬得一跳,正欲唤人来,及时清了范伸的那张脸, 一时僵在了那, 还为是个儿花了眼。 范伸从跟前从容地经,往正屋走了去,管家这才猛地醒神来,忙地在其身后唤了一声, “世子爷.....” 管家疑惑不解地挠了挠头,想不白,这好好的正门不走,为何还翻起了墙。 今儿个晚翠守夜,夜色一深便拴好了门栓,搬了一把椅子守在门内,不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 闷沉的几道敲门声传来,接着门栓便跟着几晃。 晚翠立马惊醒了来,上前打开了门,见到屋的范伸后,晚翠的神色也是一愣。 这几日夫人是如何想念世子爷的,春杏和晚翠都在了眼里,晚翠回神,忙地转身就要进屋去禀报。 夫人这几日歇息得晚,这会子刚睡上。 晚翠才走了两步,便被范伸及时地止住,“先下去。” 晚翠只得退了回来,守在了屋。 本为世子爷这一回来,便也不会走了,晚翠再次坐下,然没一阵,却又见其从屋里走了出来,还是适才回来的那一身,并没更衣。 晚翠想也疑惑了。 合着世子爷这大晚上回来一趟,仅在里头打了一转,就为了一下熟睡中的夫人? 晚翠原本还想问一句世子爷何时回来,见范伸的那脚步实在是于匆忙,只得将咽进了肚子里。 到范伸的身影彻底地没入了夜色中,晚翠才又关了门。 这一进一出,也就一刻钟的功夫。 到翌日姜姝醒来,便只见到了搁在床头上的一袋子香片。 锦白色的荷包,一面是用金丝绣出的祥云纹,另一面则绣了一条龙。 不是九爪,而是四爪。 姜姝心头一跳,睡眼惺忪的脸色,立马紧张了起来,忙地将其打开,里头却是放了香片。 姜姝拿在鼻尖处嗅了嗅,两种味儿。 一种是清淡的花香味。 一种则是熟悉的淡淡檀香味儿,同范伸身上的一摸一样。 姜姝捏着那荷包,半没回神。 她想起来了,范伸身上的檀香味,她确实是在别处闻的。 东宫的子妃,秦漓。 那日她护送秦漓去城门时,从她身上闻到的,便是这股檀香味。 范伸既是皇上的亲信。 如今皇上和子正掐得厉害,这个节骨眼上,为何范伸会去东宫,又为何子妃会给香片..... 且这股淡淡的檀香味,她从认识范伸后,身上就了。 两人恐怕早就认识了...... 姜姝的脑子里一道豁然大悟的念头闪,想起了江南,文王,常青法师...... 再了一眼手里那荷包上的四爪龙纹,便也白了。 不是皇上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 身旁晚翠还在继续说着,“奴婢本想进来唤醒夫人,世子爷没让,许是怕吵醒了夫人,进屋后没留多久,便又走了.....” 也不知道姜姝没进去,瞬间从那床上下来,急急地让晚翠同她更了衣。 姜姝去了正院找侯夫人。 今儿二夫人,夫人都在,也不知道说了么,侯夫人的眼圈泛红。 姜姝到了跟前,便二夫人道,“说秦家和裴家的灵牌都归了位,子为其重建了墓碑,今儿经在动土了......” 说的还是这几日最为热闹的翻案。 姜姝一一同其打了招呼后,被侯夫人拉到了身边坐着。 刚坐稳,夫人又接二夫人适才说的,神秘地往几人跟前一凑,道,“我可说,两家亡魂的册都出来了,秦家除了子妃,其余人都设了灵牌,裴家当初也是满门被灭,如今翻案了,也没说谁活了下来,册上却独独没那位小世子裴椋,莫不成也还活着?” 姜姝对那位裴家小世子唯一的印象,还是从虞老夫人那里来。 说是善会摸牌。 其余的一概不知。 二夫人叹了一声,“若是当真还活着,年纪怕同咱们的世子爷相差不大,但愿苍眼,能给裴家留一个后......” 姜姝插不上。 见侯夫人面色不好,想着大抵是多少同长公主和裴家交情,在替其难,一时便也将心头的憋了下来,没打算说了。 姜姝没坐一阵,府上的几个小辈也跟着来了,进门前便吵吵闹闹,进了屋还没停下来。 二房大公子跟前的珍姐儿,一张脸急得都要哭了,直接扑进了夫人怀里,伸出了双手,着急地道,“祖母好生给我瞧瞧呗,弟弟妹妹都说我一个螺都没长,将来定是个讨饭的.....” 小孩都喜欢指纹,观未来。 二夫人摇了摇头,拿着她那双手仔细地给她了一遍后,便笑着道,“哟,还真是一个螺都没。” 珍姐儿一,眼泪都要出来了。 姜姝见状,忙地伸出了己的手,安慰道,“珍姐儿可莫要信了那,婶子也是一个螺都没,这不还成了世子夫人了吗......” 这将屋子里都人给逗乐了。 笑之后,几人都好奇地望了来,姜姝也没藏着,伸出了手给她们。 夫人瞧完,见当真是一个螺都没,便道,“夫人没螺,咱们世子爷俩就成了,一螺穷二螺富,可不就富了......” 姜姝一愣,“世子爷不是......” “说起这事,我可还记得,小时候世子爷知道己是两个螺之后,高兴了半,还说将来讨媳妇儿,定要讨个没螺纹的,免得将的财运给冲没了,这合着还真记到了心里。”夫人说完,着姜姝便是一笑,“这都是缘分。” 姜姝快到嘴巴的,顿时被堵了回去。 神色微微发愣。 她不会瞧错啊,那日从姜家会俩,她坐在马车上瞧得清清楚楚,分就是十个螺。 十全十美,同她是配的姻缘。 怎会只是两个...... “我......”姜姝正要开口,珍姐儿又缠住了二夫人,囔囔地将来要替她说一门只两个螺纹的夫家。 姜姝被这一岔,又不好再捡起刚才的,只得闭了嘴沉默着。 身旁的侯夫人不动声色地着她脸上的疑惑,一直都没吱声,如今裴家的册一下来,身份之事,怕也瞒不住了。 ** 皇上一早起来,又被子派来的人给闹得烦不胜烦。 秦裴两家的案子经结了,该洗的冤屈也都洗了,还想要么,如此不知足? “都给我滚,滚。” 皇上又将那墨宝和纸张一并扔在了地上,几日下来,脸上虽着精神劲儿,眼里却早经没了往的冷静和精。 朝中大势归附于子,就是个挂了的皇上,不敢面对臣子,不敢上朝再遭受一次诛心。 皇上刚打砸完,子又派人姜秦裴两家冤死的册送到了手上。 上百条人命,个个都是冤魂。 皇上先翻开了秦家的册,最前排的一列,几个旧人之赫然在册,皇上盯着上面一个个的字,透白纸黑墨,仿佛又到了昔日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 双目渐渐地生出了慌乱。 尤其是见到秦家那位长子的字时,想起了战胜归来,撞死在地牢之前对说的那一句,“即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你惠康帝也得偿还。” 皇上目中的恐惧一瞬燃了起来,猛地一下甩开了秦家的那本册。 王公公赶紧上前,拾了起来,担忧地劝解道,“陛下不想,就不。” 待皇上的目光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秦家的册子一扔,案上就只剩下了裴家的那本。 皇上的眼皮子一颤。 对于裴家,皇上是心痛的,长公主周霜宁,是唯一的同胞妹妹,小时候两人一块儿长大,长公主尤其喜欢粘着,跟在身后,追着唤了好年的皇兄。 母后临走之前,更是万分嘱咐了,“将来要好好待你妹妹。” 可又做了么...... 那夜朱贵妃同摊牌,说出来的那番诛心之言,再一次浮现在了的脑海。 “当初若非陛下心头对长公主经生出了杀意,又怎可能受我的挑拨,要她和裴大人和离,去往辽国和亲?” “我不是随口一说,荒唐至极地想法,我怎么能想到陛下当真就了我的了?” 那尖锐的语气和那双带着讽刺之笑的眼睛,简直让难呼吸。 皇上一双手紧紧地捏着册,恨的咬牙切齿。 妓,子无情,她就是个毒妇! 这辈子,能沦落到如此地步,都是拜了那个妓,子所赐。 当初己就是被她蒙蔽了双眼,才没将霜宁的相劝进去....... 长公主早就告诉,朱鸳不可信,却为她是被皇后收买,被韩家收买了,故意欺负和栽赃她的宠妃。 皇上怀着沉痛的悔恨,颤抖地打开了裴家的那本册。 周霜宁,长宁公主的字在列在了第一个。 到那字时,皇上的心口又是一阵刺痛,手指头轻轻地抚摸着上头的墨迹,悲痛地低喃,“阿宁啊,莫要怪皇兄,朕也是被奸人所蒙蔽......” 皇上悲恸了一阵,目光才又缓缓地往下移。 裴老夫人、裴国公、裴家的几个兄弟和子女,赫然在列,记得很清楚,灭族之时,朱成誉汇报上来的人数,统共是五十人。 后面那人的字,皇上也不感兴趣。 一番完,初时还未反应来。 慢慢地合上册了,才突地察觉出了哪里不对。 一时,那目光便带着一股子的精光和敏锐,心头的跳动,不知不觉的加快,忙地又翻开了刚合上的册,一双眼睛从头到尾,死死地盯着那字,挨个的寻了下去。 按理说,裴椋是长公主和裴国公的儿子,那字,应该在裴国公之下。 然裴国公字底下的那一行,却不是裴椋。 皇上吞咽了一口唾沫,将那悬在嗓门眼上的心,极力地压了下去,伸出了手指头,一个一个地仔细地查着上头的每一个字,一双眼睛就快贴到了册上。 一遍后,翻到了最后一页,却还是没到裴椋的字。 皇上心头一沉,再匆匆地瞧向了册最后,礼部计算出的统共人数。 不是五十人,而是四十九人。 恰好就少了一个。 就算是礼部写漏了,那最后的人数也该是五十人才对,可如今却白白地写着四十九人。 字没录入亡魂册,唯一的可能,那就是还活着...... 皇上背心突地一寒,那被极力压下去的心脏,不知何时又提到了喉咙口上,逼得张开嘴,缓缓的直起了身。 122、第 122 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太子派人将册子送过来后, 王公公还没过目,如今见皇上瞧完本册子,心情竟是如此激动, 倒不明白,那上头到底有什可怕的东西。 “陛下......” 皇上未等王公公说完, 轻轻地将跟的那册子移到他跟。 自个儿则是呆在那, 久久都没回过神。 裴椋, 长公主唯一的儿子, 还活着? 都十五年....... 若真活着,他怎可能连半消息都没听说。 可一想到如今的太子妃,秦家的那个余孽, 之不也什消息都没, 突就出现? 秦家的余孽韩国公接回来, 换个姓, 当成庶女来养。 那裴椋呢? 裴椋又是谁?如今又在哪儿。 皇上呆愣的这一阵, 王公公已认认真真地将裴家那名册看一遍, 同皇上一样,最初并没有察觉出异常来。 王公公又看第二遍,才终明白, 心头升起来的愕,不亚皇上。 当年裴家可是一个不留,那小世子人找到的时候, 已经死在杂草堆里, 面目全非。 可不就是面目全非...... 王公公心头一跳,神色中瞬间流露出来的惊愕,隐隐带几丝振奋,一时叹出声, “小世子,竟还活着......” 王公公见过小时候的裴椋。 粉粉嫩嫩的一个肉团子,人人都说外甥随舅,那长相,比起文王和太子来,同皇上更像。 那时皇上还挺喜欢他。 时不时将其接进宫中玩耍,只要他一进宫,文王也就来乾武殿,跟在他的身后,如同一条尾巴,人一闹起来,就差将乾武殿给掀。 自个儿则是跟着他们屁股后面善后。 时光如梭,也最是无情,转眼十几年,早已是物是人非,这人倒真不如活在幼童之时。 不久后,皇上对裴家起疑心,再加上长公主同朱贵妃之间又合不来,发生几次矛盾后,皇上和长公主之间地关系,始疏远。 直到误会越来越深,让皇上对其生杀心。 当初他也曾劝过皇上,可那时皇上的心智已经朱贵妃蒙蔽住,哪里肯听,一心想要裴家和秦家死,好给文王腾地儿。 谁劝谁遭殃。 自个儿就曾为替那位小世子求一句情,险些皇上调去内务府。 没成想,如今竟还活着。 许是王公公声音里的庆幸,太过明显,皇上一时侧过头,目光探究地凝着他,王公公忙地垂下头,再也不敢吭一声。 皇上坐在那,心情平复好一阵,才做足心理准备,同王公公道,“去打听一下,到底是谁?” 太子想方设法地替其洗刷冤屈,列好名册,既活着,如今也该现身。 十五年。 他到底是模样...... 王公公头领命,躬身出去,一番打探,却没问到一个可靠的消息。 只打听到秦家和裴家的墓碑已经重立,家的府邸也正在修缮,太子亲自赐块崭新的府扁。 太子妃也正名,从韩家的庶女韩漓,变成秦漓。 宫中礼部,已经将有名册上的名字都更改过来。 有的一切都恢复,唯有裴家那位没记在名册上的裴椋没有动静。 王公公打听不到消息,又托人去确认一番,“裴家的小世子当真还活着?” 这回倒是得到回复,那小太监回来回话,斩钉截铁地道,“还活着,太子亲口说的,改日会正式发出公函,连着秦裴家的冤情,一并传送到大周各处。” 既如此,裴椋活着的消息,也如称坨,锤。 王公公将话传给皇上。 皇上神色依旧呆木,似乎还未从那惊愕中回过神来。 原本以为他自己退出这场争斗,有的东西都让给太子,就能安稳地过日子。 谁知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一面是太子逼着下罪己诏,一面又迟迟没有范伸的消息。 如今又有一个还未现身的裴椋。 案情的细节太子扒出来后,当年谋逆案的真相,已经不单单只指向朱侯爷,还有他这个亲舅舅。 就算太子不去煽风火,裴家四十九条人命的仇恨,也会让他想到自己的头上来。 届时,他该如面对他? 皇上心头没有一刻松懈,时刻吊着,安不下心。 一日下来,皇上的精神总是一惊一乍,脑子里时不时地跳出昔日那一张张面孔,神经崩得极为紧张。 每每不知措之时,总会习惯的想起范伸。 他好不容易磨出来的一把刀,如今正是需要他的时候,却不在身旁。 他后悔。 当夜他就不该那般冲动,将自己的人和兵符都放进一个盘子里。 结果鸡飞蛋打,什都不剩。 皇上突又想起第一次见范伸,他奋不顾身地挡在自己跟,腹部的鲜血流出来,衣袍都浸透,那张脸,却依旧平静如初。 之后,是很多次他不怕死的经历。 那样一个狠绝的人,当真落入到太子手里,想不到办法出来? 还是说太子早就将人给杀。 倘若如此,永宁侯府不可能没动静,昨日他就让王公公向永宁侯府放出消息,人多半在太子手上。 如今永宁侯府,还能按耐得住,没来找自己,多半是直接找上太子。 这个时候,双方还没掐起来,说明,人应该还活着。 天边的余晖散尽,黑幕刚落,又下起一场急雨。 皇上一筹莫展,身子有些疲倦,早早就躺在床上。 上回在大殿上晕倒后,是范伸去镇国寺从常青法师那拿回来一颗丹药,才将他的命保住。 服那丹药后的头一日,皇上觉得身上的精神气十足,又恢复到之。 如今过三日,药丸的功效,彷佛正在慢慢地减退。 尤其是皇上的心头始波动后,觉得精神跟不上来,一阵一阵地疲乏。 虽疲惫,却又睡不着。 屋外的雷雨闪电交加,皇上脑子里那些叫嚣一日的杂念,也随之旺盛起来,一双眼睛不敢离灯火半分。 带那明亮的灯光照进眸子,暂时驱散心头的恐惧之后,皇上才慢慢地冷静下来。 再这下去,不是办法。 皇上又找来王公公,吩咐道,“派个人去一趟侯府找那位世子夫人,问问,范大人如今在处。” 他必须得找到范伸。 他还有太多的情,需要范伸去替他完成,就算不争这天下,他也不想这般等死下去。 王公公听完一愣。 侯府的人已经寻好几日,昨儿他才去送信,当时侯夫人一双眼睛都急红,若那世子夫人知道去处,侯大人断不会如此着急。 皇上怎还去找那世子夫人...... 皇上自有他的主。 当初范伸为那个病秧子,不惜毁自个儿的名声爬人家的墙不说,后来去江南办差,还偷偷地带到身边。 足以说明,那病秧子就是范伸的命脉。 不管范伸如今在哪儿。 只要王公公去永宁侯府找上一回他的那位夫人,再放出消息,以他范伸对那病秧子的在程度,定会想办法出来。 王公公偷偷的瞟一眼他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也明白他心头打的什主。 当下出去寻个人往永宁侯府赶。 内心还在盼着范伸能在皇上生出疑心之,及时回来,一抬头就见一团黑影,从对面长廊的拐角处,过来。 即是雨夜天黑,看不清对面的那张脸,就那熟悉的身型,和稳沉的步伐,成灰他也能认出来。 是范伸。 王公公长吸一口气,鞋底在那沾雨水的地板上一磨,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兴奋,声音都结巴,“范,范大人。” 回来就好。 对面的人影越来越近,到屋,里头明亮的灯火清楚地笼罩在他身上,那张脸,这才露出来。 确是范伸。 几日不见,范伸的神色依旧还是那般平静,对王公公头,正要抬脚往里跨去,胳膊王公公一把拽住。 王公公轻轻地将他往跟一拉,小声道,“陛下受到的惊吓不小,如今已知道,大人落入过太子之手......” 范伸目光顿顿,“多谢公公。” 王公公没应,垂下目光,就似是刚才什都没说过一般,声音一瞬提高,唤一声,“范大人。” 如今太子已当道。 陛下身边的这些人,迟早都要跟着而去,能多活一日是一日,总不能还未落入对方之手,先疑心,送命。 那可是十万兵符啊...... 王公公不知道范伸进去后会如交代,但陛下暂时应该也不会将他如。 陛下还离不他。 屋内,皇上的眼睛盯着那灯火盯久,有些泛花,正耷拉着眼睑,要合不合时,突地听到王公公的声音。 那一句“范大人”瞬间驱散他的困。 皇上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一双眼睛如鹰,紧紧地看着范伸一步一步地进来。 在见到那张熟悉的脸上,仍带着一股处不惊的冷静之后,皇上的心顿时稳下来。 “陛下。”范伸到他跟,行一个礼,并未向其禀报自己消失这三日发生的情。 皇上竟也没问。 许是这几日压在他心头的恐惧,太过强烈,如今见到自己一手养出来的那把刀回来,一时的冲击,让其丧失理智。 几日以来受的憋屈,也瞬间有底气愤怒。 皇上迫不及待地招手将范伸唤到跟,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怒火将那瞳仁烧得通红,急切地问范伸,“朕让办的情如?” 范伸还未答,皇上又咬牙切齿地道,“韩家和太子必须得死,还有那裴家,竟还有一个余孽活着......” 123、第 123 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皇上的言语和表情都带着偏激和疯狂。 这一激耗了他不少的力气, 身子虚弱地靠在了床头上,只余了一双眼睛还在努力地撑着,迫切地等着范伸给他一个答复。 比起皇上的激, 范伸的神色来淡然,不慌不忙地安抚道, “陛不急, 慢慢说。” 王公公见他又喘了起来, 忙地出去, 打算去备一盏热茶。 屋外雷雨的声音,压过了雨夜里一切的静。 等王公公出了里屋,脚步刚跨过那条门槛, 一股压抑的沉寂突然迎面扑来, 王公公看着跪在地上一不的几个小太监, 心头一个“咯噔”, 一双脚霎时生了凉。 过了一阵, 王公公才缓缓地抬起了头。 屋内灯火明亮, 一身滚龙绣袍的太子,正沉默地立在王公公的对面。 那笔直挺拔的身躯,和那张朝气正盛的面孔, 即便是如今对己微微展出了笑意,也无法抹去他身上彰显出来的那股威严。 而在其身后不远处,被皇上囚禁在王府的文王, 今夜也来了。 王公公便也明白。 一切都结束了。 他范大人, 又何曾失策过...... 王公公张了张嘴,在太子的注视之,那已然苍老的身子终究是慢慢地躬了腰,无声地唤了一声, “太子殿......” 雷鸣底,整个皇宫彷佛都安静了来。 范伸的沉稳,多少安抚了皇上心头的急躁,皇上没再激,如今范伸人回来了,他便不能乱。 那些堵在他脑子里,如一团乱麻的东西,他得一桩一桩地理出来。 与以前一样,同范伸仔细地分析利弊,再商议出解决的对策。 皇上平静来后,最先想灭的依旧是韩家,“这回,是我们太大意了,如今唯一能翻盘的机会,便是韩家入,秦裴两家的案子虽已经翻了案,翻的只是私藏火|药的案子,等到世人知道替两家翻案的韩家实则是私通敌国的卖国贼子,在百姓和朝臣的心中,这一切然也会产生摇。” 秦裴两家的忠诚,包括太子揭发他的那些罪状,都会跟着一并出现转机。 是以,他并非没机会,只要韩伸替他灭了韩家,将韩家私通敌国的罪证公布世,他便能借势翻身。 范伸己主地坐在了床边的木登上,慢慢地听他说完,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办法。” 皇上听他同意了己的意见,一时又来了劲,身子往上移了移,又道,“至太子那,你去一趟镇国寺,找常青法师拿点东西,找个时机喂给他,不必致,只要他不再来找朕的麻烦,不来同朕碍事......” 里屋同外屋之间,仅仅隔了一道墙。 一道雷鸣之后,皇上的声音清晰地传出了外屋,王公公眼皮子阵阵发抖,不敢去看跟前太子的脸。 屋内的每个人都垂着头,没人知道太子是什么神色。 皇上的话音落后,里头突然没了静,半晌后又才听范伸确认了一句,“陛想了?” 什么想不想,皇上压根儿就没在意,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只这么一个儿子,倒不至如他那般狠心,非得让己,他不能让太子再长出羽翼,先暂时将其控制住,待他将来身子来了,再养出一个儿子来,也不是不无可能。 到那时,他再也不迟。 皇上心头不停地在盘算,盘算久了,便生出了幻想。 范伸便点头,“。” 皇上继续做着梦。 扳倒太子之后,他的势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韩家,秦家,裴家,也都会走上同朱誉同样的路。 想起朱誉,皇上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侧目同范伸交代道,“文王留不得了。” 朱贵妃的身份暴露后,文王只会为他永远也抬不起头的污点。 他己的亲生儿子,他都能狠心。 何况那个野。 己带大的又如何,昔日投在他身上的那些感情,每每一想起来,都会让他感觉到耻辱。 哪里还能如往常一样,对他还感情。 “文王后,他的尸骨不能入皇陵,他不是朕的儿子,你还得想个办法,让其戴罪入土......” 等到这回翻身,他便如同凤凰涅槃,生一回,过去那些所的污点,他都要一一抹个干净。 范伸侧目,目光在皇上的脸上扫了扫,又问了一声,“皇上想了?” 屋外的文王,没太子的镇定,一口牙咬得“咯咯”直响,眼见就要控制不住了,太子及时地同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在门前的几个侍卫立马将其带到了外面。 头顶上又响起了几道雷鸣声,皇上那眼里的梦终慢慢地醒了过来。 他想得些远了。 当前最紧要的,还是保。 先得让太子不敢再随意进出他乾武殿,同他索要罪己诏。 “明儿你就亲守在朕的殿外,看他太子还敢不敢派人来......”皇上相信范伸,当年他能护住他免遭刺客的袭击,如今也能护着他渡过这一道难关。 皇上一个恍惚,也不知道适才那话,范伸没应他。 许是一口气说了太多,皇上些疲惫。 伸让范伸扶了一,身子躺了去。 躺后,皇上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略微地缓了缓,脑子却没半分松懈。 范伸不见的这三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除了韩家,太子,文王,还什么...... 皇上终又想了起来,侧过头让范伸去将跟前桌案上的那本裴家亡魂名册拿了过来,恼恨地道,“十五年前,不只是秦家逃出了一个余孽,裴家居然也逃出了一人,裴家的嫡长子,小世子裴椋还活着......” 范伸依了他言,转身拿了册子,再次返回坐到了木登上,眸色看似平平淡淡,里头却藏了一股暗流。 是压抑了十几年,即将解脱前的隐忍。 范伸懒懒地应了他一声,“是吗。” 皇上沉浸在己的盘算之中,并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怠慢,继续同其道,“朕之前便同你说过,朕这辈子做过的亏心事不少,要说不后悔也是欺欺人罢了,这头一桩后悔的怕就数当年的裴家,朕没去保住长公主,任其受了诛连。” 范伸时正看着那名册上,长公主的名字。 指看似轻轻地划过,指腹处的血液却被压制住,渐渐地生了白。 范伸没说话。 皇上又看了他一眼,“可后悔了又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诚然这也不是朕一人的错,是朕当年识人不清,听信了那妓,子的谗言,才被蒙蔽了心智,如今裴家翻案,太子却将这些罪状暗都指向了朕,旁人也就罢了,裴家那余孽当还活着,他岂能善罢甘休?” 范伸的眉梢轻轻一挑,继续盯着里的册子,目光那一个个亡魂的名字上,缓缓地略过。 躺在床上的皇上侧目,也只看到了他垂的一排眼睫,眸子里生出了几分疑惑,“按理说,裴家一翻案,裴椋也该现身了,可今儿朕派人去查,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朕倒是奇,这些年他到底身在何处,到了时,还能沉得住气......” 皇上心头又开始生了乱,回过头,目光盯着明黄的幔帐顶,又了一个命令,“明儿你去查查,朕倒要看看那余孽,长了什么模样。” 话音一落,范伸那里的册子“啪”地一声,突然合上。 皇上被这一声静打断了思路,微带意外地望了过来。 范伸已经抬起了头,身子笔直地坐在了木凳上,目光直勾勾地对上皇上那双探究地眼睛,唇角勾出了一道隐隐的笑意,平静地道,“他在。” 皇上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却看清了他脸上那抹冷漠且懒散的神色,心头顿时猛地一沉,呼吸渐渐地紧张了起来,提着喉咙,轻声问道,“何意?” 范伸没立即应他。 转身将里的名册,搁在了木几上后,才又认地对上皇上那双惊愕惶乱的眼睛,微微朝其倾了身子,低声一笑,“我说,他就在这。” 那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睛里,隐藏了十几年的仇恨,慢慢地浮了上来,让那双眼睛一时变得深邃复杂。 屋子里一般的安静。 连着那雷鸣电闪的声音都消失了一般。 半刻后,范伸在皇上惊恐的注视直起了身,目光带着明显的攻击,轻松地问他道,“舅舅想如何瞧?觉得我像吗?” 皇上的眼珠子木讷地一转,早已没了反应。 脑子里所的思绪,都在这一声“舅舅”之后,变了一片空白,再也没了半点神智,一双眼睛只木讷地盯在跟前的这张脸上。 那恐惧和惊慌,如同黑墨落上了纸张,迅速地在他眼底蔓延开来。 舅舅。 范伸,裴椋......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那是他培养出来的一把刀啊...... 皇上还来不及去想其中那些可怕的细节,便察觉出了心口被堵住的异样,忙地想起了被己提起来的那口气,还没落来,急急忙忙地一阵喘,脸色憋的通红,身子和脚也都跟着发起了抖。 别说是皇上。 外屋的王公公也被那惊人的消息,震惊地双目发直,身子摊在了那地上,默默地念叨了一声。 天爷啊...... 这都是报应啊。 范伸看着床上急喘不止的皇上,不慌不忙地伸出,在他的胸口上一按,将他的那口气帮他顺了来,又才平静地道,“舅舅不是说我长得像你吗,这么多年,怎就没认出来。” 124、第 124 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上愈发惊恐地盯着他。 那张脸咋一瞧英气逼人, 细细一看,却又有几分入骨的艳丽,周身透的那股慵懒和贵, 明明白白地像极了长公主。 这样一张脸,竟然从没有一个人去质疑过。 皇上曾经是生过疑问, 他并没有去怀疑。 因为太过于荒唐, 太过于离谱。 与世无争的永宁侯府, 怎么可能裴扯上关系, 侯府的世子,又怎么可能是裴的余孽。 当年他是亲眼看着他的尸骨被收捡,那腰间还挂着他送给他的一块玉佩。 怎么可能会错。 可就是这么离谱的事, 如今当真就发生了。 皇上的目光那张脸上, 突然之间就找到了太多的熟悉之处, 几乎没有一丝怀疑, 就断定了跟的人, 确就是当初那个曾经被自己抱怀里逗过, 又亲手杀死的亲外甥,裴椋。 皇上下意识外地想往后躲,却发现身子僵硬, 无法弹。 心头涌的惊愕和恐惧,让他顾得去想他适才所幻想的所有一切是是泡汤了,整个人便先被那真所带的恐惧刺激得频频黑目。 恐惧, 这么多年被自己当成了亲信的人, 助他完成每一个上得台的私心之举,仁义的密谋之时,心头却怀着滔天的阴谋。 又恐惧,那人还是裴的世子, 长公主唯一的儿子,曾经被他谋害了全的亲侄子。 皇上敢仔细去想,自己曾他提起裴之案时,他心里到底是想。 这些年,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毫无保留地对他敞开了心扉。 回想起,自己他的几乎是透明的,每一桩龌龊之事,内心的想法,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样被他信任和信赖的一个人,突然说他就是自己害死的裴余孽,是曾经自己亲口当着他的,讲述了其残害经过的受害者,谁又能承受得了这份真? 皇上即便是缓过了那口气,呼吸也无法再恢复到正常。 他曾将这长安城能怀疑的人,都想了一圈,觉得人人都有那个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范伸身上。 从一开始,他就自己的身边。 忍辱负重,一步一步地规划,先是朱侯府的朱枣,再是朱侯爷,接着便是朱贵妃,文王,还有他的十万兵符...... 那些他总觉得缺了一条线才能将其串联一起的事情,如今也都豁然明白了。 自己能有今日,早就是必然。 皇上猛地闭上眼睛,转过头去,敢再他直视。 范伸的目光却一直落他脸上,看着那张脸变莫测,又震惊,又激,又难置信,又恐惧。 就算此时他闭上了眼睛,那躺床上断发抖的身子,也证明这个真,对他的冲击之大。 范伸今日能这,为的便是这一幕。 身形笔直地坐那张木凳上,静静地看着曾经那个阴狠毒辣的帝王,时隔十几年后,自己的,慢慢地变成了一个苍老无用的可怜老人。 眸子深处的波涛轻轻地翻涌而过,倒是比事先要平静很多。 许是这些年,自己谋划的过程之中,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结果,临到跟,便也没有了过多的激。 范伸将目光从那张苍白的脸上挪了回,又从袖筒里拿了一张纸。 纸张的最上方,赫然几个字,异常明显。 罪己诏。 范伸将那张纸抖开,也没拿给皇上看,再次弯身,从被褥上抓住了皇上一只颤抖止的胳膊,拖到了床榻之外。 如那日文王取血认亲一般,一刀子划了他的指腹上。 将那流血止地手指头,对着那份罪己诏干脆地盖了上去,“罪状我都替你好了,用再让你自己去想,这些事,一直由我代劳,今日我也算最后一次,为你效劳。” 他清楚地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做到太子那样顾全大局,君子所为。 范伸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法子,让皇上签下了那份自己替他列举的罪己诏。 如皇上所想,他所有的恶行和见得光的东西,范伸都无比的清楚。 起,自然是得心应手。 皇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指头按了白纸黑字之上,张大了嘴,用尽了力气,呼了一声,“王兆......” 王兆人呢。 他去哪儿了...... 范伸由着他叫,没有半点慌乱,将那罪己诏收好,重新放入了袖筒之后,才又抬起头看着他,问道,“陛下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皇上急促地摇头。 他什么都想问,他只想让他赶紧去。 范伸根本没意他是是想听,一件一件地问了起,“陛下是是想问朱侯爷的下场,是是我算计的?” 范伸扫了一眼皇上。 见他激地张着嘴,也没指望他能吐一个字,干脆地认了,“没错,是我。” “还有朱贵妃,很早我便知道她是朱侯爷养的一匹瘦马,倒也至于人尽可欺,过是心思肮脏了些,早年想抓住朱侯爷的把柄,让其轻易卖了自己,才玩了一戏码,将朱侯爷算计了进去,其余的,还真没有发生什么。” 皇上那双原本已经如死灰的眼睛,突地又了。 范伸一笑,又告诉他了一些事,“朱夫人身边的那丫鬟,则没有听到什么秘密,只过你们个个作则心虚,非要致人于死地,秘密是我告诉她的,文王也是我故意安排的,云湘阁的那位画师,也是我提安排好的。” 皇上尽管已经知道这些年,他一定做了很多阴谋。 如今一件件地说,便犹如一个巴掌火辣辣地扇了他的脸上。 又痛又侮辱。 衬得他就似是个傻子,愚蠢至极。 范伸说完了后,便也没再呆了,看了一眼那被褥地下断抽搐的身子,起身脚步一转,正要往外走去,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文王认亲的那碗血,你没看吧?” 皇上已经想再听他说任的言辞。 生怕从他的嘴里,又吐了什么让他难承受的阴谋,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身上的被褥,耳目齐齐闭塞。 然范伸那道平静地几乎慵懒的声音,还是入了他的耳朵,“碗里的血融了,他是你的儿子,应该没错,当初凡你看一眼,我的计谋也会如此顺遂。” 皇上的眼珠子,就差跳了眼眶,猛地一番挣扎,嘴里嘶哑地发了几声,“人......” 范伸拿手轻轻地碰了一下鼻尖,往身后外屋的灯火之处望去,无比遗憾地切断了皇上刚燃起的希望,“可是很可惜,你石材说的那些话,恐怕他已经听到了。” 范伸没再停留,也没再去看床上皇上那急促喘息的模样。 步子跨过里屋的门槛,抬头看了一眼守外屋神色有些恍惚的太子,一句话也没说,只将手里的那张罪己诏叫到了他的手上,打了一声招呼,“我走了。” 走了两步,身后的太子突然唤了他一声,“裴椋。” 范伸的脚步一顿。 没应也没去纠正,身影从那门槛上一转,消失了夜色之中。 太子便也明白了,回头收好了那份罪己诏后,便身旁的人交代,“明日知会礼部,改册。” ** 侯府。 晚翠打着一把伞,提着一盏灯,陪着姜姝痴痴地坐了院墙的长廊靠椅上,已守到了大半夜。 只因夫人非说,世子爷今儿晚上,一定会从这里下。 晚翠劝也没用。 天色刚黑的那阵,雷鸣声就差将地儿给掀起了,宫里忽然上门了一拨人,敲了侯府的门,开口便传召了世子夫人。 等到姜姝撑着伞紧张地到了门口,那宫里的太监,却只问了她一句,“范大人可回了?” 云里雾里的一句话,让姜姝心头陡然生了寒。 自从见了那只四爪龙的荷包之后,姜姝便明白了,范伸到底是谁的人。 随即摇了头,反问了一句,“大人没宫里?” 那人是范伸还未回到乾武殿之,王公公奉了皇上的口谕,去侯府问话的太监。 问完了,记住了姜姝的反应,那太监便也没有多留,转身就走了。 姜姝回后就睡着了,让晚翠去寻管,送一簸箕核桃过,她打发一下时辰。 管见到姜姝后,嘴巴一个没关住,便说起了昨夜,自己见到的那惊人一幕,“奴才也是被吓到了,怎么也没料到,那从墙上翻下的人,会是世子爷。” 姜姝听完后,也知道从哪里得的理论,硬说今儿世子爷一定会现这儿。 等久了,晚翠就差壮着胆子,给她讲讲那守株待兔的典故了。 刚要开口,就见那被雨水滴得“啪嗒”只响的院墙上,一道黑影攀着那墙头,纵身一跃,跳了下。 黑色的筒靴稳稳地落地,砸起了一片水花。 晚翠还未反应过,跟的姜姝便猛地一下站了起,兴奋地道,“我说什么着,这就回了吗。” 晚翠一句话也说上。 真要说,那就是世子爷恐怕尤其喜欢翻墙。 然两人都知道,范伸已经回了一趟东院。 从宫里,范伸什么事都没再想,马停蹄地赶到了东院,进屋后却没见到人。 屋里的丫鬟急急忙地忙禀报,“夫人说,今儿世子爷会,会翻,翻墙,人已经去了院墙边上候着了。” 范伸神色一顿。 屋里的丫鬟还未反应过,就见其了屋子,也没走里院,又了一次府门,到了昨夜翻墙的地方,一身湿透,愣是让她合了意。 125、第 125 章 第百二十五章 姜姝见了人, 当下就往雨水里冲,范伸抬手及时地止住了她,“站好。” 久违的声音入耳, 熟悉又陌生,如蜜糖带几分心跳灌入心田。 姜姝听了话, 立在廊下台阶处, 看他慢慢地靠近, 扬的唇角犹如缓缓绽放的花儿, 点点的晕开。 直到范伸的脚步堵到了她跟前,姜姝心底的雀跃,再也按耐住, 垂下头鞋底轻轻地蹭了下脚下的台阶, 扭了扭身子。 倒是想就这么扑过去, 可分隔的这几日, 人之间突有了些陌生。 那股陌生, 让姜姝临时生了怯意。 生怕己对他的慕心切被看了出来, 再迎头来,姜姝便抿紧了唇瓣,努力遮掩住了心头的欢喜, “回来了。” “嗯。”范伸看她,身子往前凑。 姜姝被迫地往后退,待站稳, 见其又逼来步, 姜姝抬头,眼便望进了那双深邃沉沦的目光之中。 黑如墨的眸子里彷佛燃出了簇火,她逮住困在了里头,灼灼直烧。 姜姝心肝儿提, 所有的心理防线,瞬,全都土崩瓦解。 范伸来及阻止,湿漉漉的胸膛,便被抱了个结实。 范伸拉了下没拉开,便也随了她,偏头往她躺在己胸前的脸瞧去,低声道,“让我瞧瞧,长变了没。” 姜姝已经知道他昨夜回来过了,肯定是看过己的。 再说,五六日,能有什么变化。 姜姝没去拆穿他,张脸在他的胸膛轻轻滚,躲过他的目光。 范伸垂头宠溺地看她在己身蹭。 番僵持。 姜姝终究还是抬了头,缓缓地凑到了他的跟前,心底的念之情,这回没有半点掩饰,赤,果果地显露在了脸。 四目对,均是沉默。 也知为何,姜姝心头突地酸,许是喜悦过了头,容易生出悲伤,眼里瞬间便蒙了层水雾。 嘴角颤,满腹的高兴尽数化成了委屈。 在那水珠子快落下来之时,跟前的人黑眸深,毫无防备地俯身下来,轻轻地在她那张朱唇啄,声音带沙哑,“想你了。” 漫天豆大的雨点子,在人的身后砸出了“哗啦啦”的声音,在唇瓣想触的瞬间,人都从那嘈杂的雨声之中,听到了彼此的声心跳。 范伸顿了顿。 姜姝却突地闭了眼睛,主动往啄。 动作生疏却有致命的引|诱,那唇瓣之间的撕磨,顿时由缓至促,渐渐地倾入了久别之后的疯狂。 姜姝乱了呼吸,声声呜咽淹没在了她的喉间。 晚翠提灯,早就背过了身子。 良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传来,等晚翠回过头,便见夫人已经被子爷横抱在了怀里。 从墙根处,直抱到了东院门口。 心口的激动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后,意识到这般被他抱,有些羞人。 到了屋前,见他还没准备放己下来,姜姝便挣扎了下,“夫,夫君衣裳湿了,先去沐浴,我急......” 范伸没放。 “夫......”姜姝还欲挣脱,直接被范伸打断,“。” 姜姝的身子瞬间僵硬。 范伸垂目看了眼她陡红透的脸颊,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没否认己确实如她所想,生了心。 十几日了。 她急,他急。 范伸路人抱到了浴池,珠帘在人的身后落,松开了她,人放了下来。 东院的丫鬟,已经知道范伸回来了,早早就去浴池调好了水温。 此时浴池里的水汽腾腾如云雾缭绕。 姜姝脸色如猪肝地立在那,看他在己跟前宽衣解带,心头明白接下来大抵会发生什么事后,那脸的温度便越来越高。 小日子完了完了,可是府医王大人说...... 范伸的外杉都褪了,回头见她还杵在那动,瞥了她眼,便也没再逗她了,“衣裳湿了,早些更衣。” 范伸的衣裳是被雨水淋湿的,姜姝的则是在他身蹭湿的。 姜姝往己身望了圈,抬头,范伸正好褪了身最后件衣裳,黑色的外袍,暗红的中衣,最后是那青色的里杉,连那裤头,在她的注视之下,件留,都堆在了他的脚下。 姜姝什么都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 眸子霎时圆瞪,猛地垂下头,动也敢动了。 半晌没听到水花的声音,倒是又听范伸道,“我帮你?” 姜姝心头跳,继续垂头,忙地几个摇晃,“我,我,己来.....” 回虽也在这有过经历...... 但也有些日子了。 真让她突褪尽了衣裳,同他‘坦诚相待’,姜姝还下了那个脸子。 磨磨蹭蹭了阵,最后裹里衣,看也没看范伸眼,下就没入了跟前的水池子里。 水花,姜姝个儿泡进了水里,去偷偷留意范伸的动静。 竟也没有半点声响。 姜姝诧异地回头,便对了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慵懒地靠在那假石壁,丝毫没有隐藏己的心,直接道,“是我过去逮你,还是你个儿乖乖地过来,你己选。” 姜姝心口紧,选了己过去。 浴池里的水,随她的移动,荡了圈圈的纹波,拍在了他结实的胸膛。 姜姝移过来,停在他步之外,便也动了。 抬头忍住了心口“咚咚”地跳动,神色认真地看范伸,煞有其事地道,“夫君,我都问过府医王大人了。” 范伸双眼睛,盯在她那被池水湿透的里衣。 丝绸遇水,紧紧地裹住了她的身子。 范伸眸子又是暗,漫经心地应道,“嗯,问什么了。” 姜姝声音小了些,头也往他跟前凑了凑,“王大人说,小日......月事前后七日,易有孕。” 范伸这抬了眸子,太明白她的意。 姜姝吞咽了下喉咙,解释道,“我今儿小日子刚结束,就,就算是那什么了,也,也是白费功夫......” 倒如保存体力,留在月中,届时再努力下也就成了...... 范伸的目光,落在她脸,久久语,实在是明白那颗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也懒得同她消磨下来。 直接伸手捞人,擒住了她被绸缎紧裹的细腰,入手的紧致和细腻,让他的身子微微颤,灼灼黑眸,盯她的眼睛,明确地告诉了她己的想法,“我想,|你。” 那股子与生俱来的侵略和霸道,带震慑之力,从头压下,姜姝喉咙哑,诚服了。 水底下的层薄纱,缓缓地浮了水面。 范伸看她。 那双眸子生出了几分危险的笑意,快燃来时,姜姝又后退了步,含烟雾的眸子,作死地问了他句,“夫君,想我什么呢......” 话音落,范伸直接从那水里站了来。对面的水波瞬激。 覆盖在雪地里的块红绸,彻底被掀落,露出了底下的大片皑皑白雪,隐隐朵粉浅的花儿,在那急流的水波中轻轻晃,即隐即现。 波涛来无情,没有半丝停留,裹了团白雪在手,断地撒野。 雪球越滚越大。 长在白雪地的朵花儿,几回险些被挤了出来,得紧紧地稳住了脚跟,坚毅地立在了那,发出了啧啧水声。 水波并没有因此而停手,团浪花激,水底下裹白雪的花枝儿,整个被提了来。 雪白的枝干下,竟还藏的朵没有任何绿叶杂草的芍药。 水浪那枝头冲到了石壁,轻轻地掰开了底下得根枝桠,那朵粉嫩的芍药便整个露了出来,此时已被风浪吹得微微地颤动。 风浪似乎终于找到了个栖身之地,欺身来到了那朵正绽放的绚烂的芍药口子处,缓缓地停留,断的磨合。 愣是那花瓣磨出了莹莹水珠,甘愿为他敞开了门缝儿,兴奋地随带那水儿,没入了进去。 水流之处,霎时片惊涛。 场惊涛波浪,姜姝险些没有缓过儿。 十几日了。 范伸心头所积攒下来的燥火也好,恋也好,股脑儿地都发泄在了她身。 浴池里的灯火,天亮的那会熄灭。 姜姝虚弱地躺在床,周身酸痛,动也想动,最终还是裹被褥缩在了那熟悉的胳膊下,疲乏又安稳地闭了眼睛。 范伸也睡了觉。 天色渐渐地亮开,日头冒出来后,昨儿夜里压在头顶的云雾,也慢慢地消散,露出了高空的蔚蓝。 侯夫人昨夜就已知道人回来了,悬了几日的心口,终于落了地,难得睡了个好觉。 今儿早来就去了虞老夫人屋里,看了下情况,却没实情告诉她,生怕己说完,她提的口落下,便再也回来了。 还是得等到宫里的诏书下来,椋哥儿名正言顺地顶裴家子的身份,再来同她说,好让她安心地走完这最后程。 晨时过,宫里便传出了消息。 先是皇颁布了罪己诏。 为帝几十年的荒唐和罪过,每桩都列得详详细细,整个长安城顿时片哗。 那罪己诏颁布,就算是问朝政的百姓也都明白,这天已经彻底地翻了。 所有的切冤屈都结束了。 剩下了裴家的那位小子裴椋。 午膳时,几个屋里的夫人又过来了侯夫人这,番议论,“这裴家的小子到底是谁?怎地还没个动静呢。” 126、第 126 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夫人看了二夫人一眼, 倒没那么心急,“慌什么,名册都出来了, 迟早都会知道。” “这长安城里,怕是要重新洗牌了。”二夫人担忧地谈了叹了一声, 哪里不慌? 宫里的动乱一起来, 侯府看似一面都平静无波, 实则心头早就了一把火, 煎熬地候着。 长安城内谁不知道,永宁侯府的世子爷范伸,是皇的人。 更何况永宁侯府的人。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爬的越大, 所承受的风险便越高。 一场宫变, 曾经范伸有多瞩目, 如今就有多危险。 更何况这最后是皇输了, 太子赢了, 世子爷离开的这几日,府的人都在留意着。 不知道世子爷这回会如何,而将来侯府又会是什么趋势。 二夫人那话一落, 气氛瞬间就沉了来。 夫人不是不急,不是都藏在了心里,没有表露出来, 此时听二夫人说完后, 便也按耐不住,看向了侯夫人。 侯夫人这两日,尤其的安静。 案子没有落来时,她日日夜夜都在盼着, 椋哥儿替自己,替自己的家族洗刷冤屈。 让秦裴两家光明正大的翻案,恢复家族的清白。 如今一切尘埃落地,侯夫人虽高兴,心头却又堵了一块石头,郁郁不乐了。 一头希望太子的颁布身份的那诏书早些来,椋哥儿一正的身份,一头却想,再拖几日也好。 裴家的府邸,太子已经在修缮了。 最迟一月后便会完工。 在翻案之前,她便料想到了今日,可事情到了跟前,那心里的复杂和矛盾,远远超出了她的设想。 舍不得,却又留不得。 她不去干涉他的意愿,也没有资格去干涉,即便是心头想他留来,她也无法去开那。 夫人见她似乎又出了神,以为她也在操心范伸的安危,并不知道昨儿半夜范伸已经回来了,又担忧地问了起来,“世子爷没回来?” 侯夫人夫人凑在跟前一问,一恍惚后,才猛地回了神,笑了笑道,“放心,人已经回来了,昨儿大半夜急着赶回来见媳妇儿,这不呆在屋里没出来呢。” 二夫人、夫人面均是一愣,随后心便踏实地落了地。 人回来了就好。 这长安城里,经历改朝换代的世家不少,一朝天子一朝臣,那大树一倒,底的人总得该有去处。 前儿见了那告之,并没有永宁侯府的名字,众人也就松了一长气。 如今再听世子爷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便知,这一关,世子爷和永宁侯府是齐齐渡去了。 二夫人心头踏实了,腰杆子也不由直了几分。 藏在心里的话才敢说出来,“以咱们世子爷的处事之道,有那玲珑心思,别说是我自夸,放眼长安城,也寻不出第二人来......” 二夫人说完,便目露感激地看着侯夫人,“亏得大嫂会生养,养出了成器的伸哥儿成才,否则就我二房这只枝脉,哪有今日的荣光......” 二夫人说的这话,倒是没错。 换做另外一人。 就凭世子爷这些年替陛做的那些荒唐之事,有然对抗太子和韩家,这回落到了他们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世子爷却全身而退。 人没事了,就是最好的结,至于往后的前程如何,这时候也没必要去考虑。 大不了就是丢了大理寺卿那顶官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往后如何,谁又说得定。 后院的人,很少有机会接触到朝堂,今儿难得开了这,一说起来,就丢不了手。 快到午时了,侯夫人才派人去了东院,说是今儿晚院子的人一块儿吃饭。 说是说的团圆饭,实则人人都知道,是为了给范伸洗尘。 东院里的两位主子,天亮时才歇,歇息了大半午,云姑来传话时,也才刚醒。 春杏听云姑说完,便先进了屋去传话。 云姑便留在了外面的长廊,东院的嬷嬷拉住,闲聊了几句,这一扯,又扯到了裴家那位世子身。 如今裴姐那位世子到底是谁,恐怕已经成了长安城最大的悬案。 都在津津乐道。 晚翠都听了两日了,见云姑也没靠谱的消息,便也没多停留,转身回了屋里,跟着春杏一块儿伺候两主子。 姜姝醒来后,一双腿酸痛地抬都抬不起来。 侧目一睁眼,便看到了枕边范伸的那张脸,脑子里瞬间便浮现出了昨儿夜里他折腾起人来的那股疯劲儿。 那模,既同名门世家的世子爷沾不了边,也同那威严权臣的大理寺卿沾不边。 倒是有些纨绔子的作风。 什么话儿他都问得出来,亏得自儿实实地,不知羞地回答了。 姜姝没脸见人,眼睛一闭,索性又装睡,等到范伸醒来,轻手轻脚地掀开褥了床,穿好衣裳,去了里屋洗漱了,姜姝才睁开眼睛,艰难地从床爬了起来。 姜姝刚坐在床沿边,春杏便撩开了帘子进来禀报道,“侯夫人派云姑来传话,说今儿夜里有家宴。” 姜姝头。 范伸回来了,也算是渡了一劫,是得办场家宴庆祝。 春杏走来,替姜姝穿起了衣裳,穿了一半,范伸便已洗漱完走了出来。 比起往日的匆忙,范伸今日显得格外的懒散,出来后便安静地立在那,看着春杏替她更衣。 姜姝也没去问他今日忙不忙。 知道如今这局势,他多半也不用朝。 可他这番瞧着,姜姝总觉得自儿昨夜那失态的一面,此时正盘旋在他的脑子里,整人都不好了,手脚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半晌后,便忍不住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又及时地偏头去,假意地埋头理了理自己的袖边儿,一面轻轻地拍着,一面故作无事地道,“世子爷怕是饿了,先出去用膳罢。” 范伸抱着胳膊,身子惬意地倚在了门槛边,目光隐含着一抹笑意,将她的这一切动作都看尽了眼里,看够了才直起身来,走去,直接手搂住了她的肩头,将她往外屋带去。 姜姝身子一僵,微微挣扎了一,脚步带出了几踉跄,身子彻底地他搂在了怀里后,便也不再挣扎,强装无事地随着他走了出去。 晚翠正从外进来。 这几日外头有什么消息,姜姝都是让晚翠去打听。 等屋里的几丫鬟摆好了桌,姜姝落座在了范伸身旁,才随问了一句晚翠,“没消息?” 那女人堆里的八卦一说起来,就没间断。 姜姝起初也没怎么关心,见众人将那镇国府的世子传的出神入化了,才跟着好奇了起来。 也想瞧瞧那人到底是谁。 晚翠摇了摇头,“没呢,云姑也不知道。” 姜姝便也没再问。 晚翠退了去。 范伸将手里的一鸡蛋剥好了,取出了蛋黄,余的蛋清轻轻地搁在了她的碗里,回头扫了一眼她脸色,见那脸带着一团疑云,才轻声问道,“怎么了?” 姜姝也没在意自儿碗里的东西。 眼睛一亮,突地回头看着他,带了几分八卦的心态问道,“夫君一直在朝,消息应该灵通,可知那国府的世子到底是谁......” 范伸将那挑出来的蛋黄刚咽进喉咙,突地一哽,噎住了。 姜姝见他脸色憋的红了,赶紧将手边的茶水,递了来,“夫君慢些......” 茶水入喉,范伸才缓了来。 等范伸的面色恢复了平静后,姜姝又才轻声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悬呢,要活到了如今,就自己的灭族之仇,恐怕早就寻到宫里去了,非要挖了朱家的祖坟不可......” 范伸拳头抵唇,轻轻地咳了一声,手指头又在那木几了两,身子侧了来,正欲开。 谁知身旁的姜姝也侧了头,神秘地道,“夫君不知,这几日长安城的人,都将那镇国府的世子传得出神入化,说其若是回来了,定会压长安城里的所有青年才俊......” 姜姝的面色微带不服地道,“这凡事抬得太高,未免就如人意,长主的儿子高贵倒是高贵,要说压住了所有的青年才俊,我看倒未必......” 范伸到嘴的话,又暂时咽了去,“怎么说。” 姜姝目光匆匆地瞥了一眼他的眸子,便转了头,含含糊糊地,“我觉得夫君就是最好的......” 127、第 127 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范伸身子侧来, 手搭了膝盖上,偏着头,眼角的笑意慢慢散, 抿着唇就那般不错眼地盯着她。 半月以来,都未曾和好好同她相处。 要说朝思暮想一点也不为。 如今见到了她这夸夫的模样, 倒也没白让想了那些日夜。 姜姝的余光一瞥, 盯着自个儿看, 强装镇定地装了一会儿, 感受到那目光迟迟没有挪,脸上又是一臊,觉自个儿有些太于舔了, 忙地又, “倒也不是什么都完美......” 范伸的姿势依旧没变, “嗯, 说来听听。” 话音一落, 姜姝便始借坡驴, 回头脸往跟一凑,满脸的撒娇和祈求,“昨儿夜说的那事, 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范伸垂目盯着她微微撅起的嘴角,连是什么事儿都没问,直接给了她否定的回答, “不能。” 姜姝眼皮子一颤, 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根手指头摆了范伸的跟,“五日......”话还没有说出来,见范伸的眉目慢慢地往上挑,心一狠, 掰了两根手指头,“三日,三日一次......” 日日来,肯定是不行的。 范伸看着她粉粉嫩嫩的手指头,目光认真,神色却丝毫没有动容,一把捏住了她的手,将她伸出来的手指头缓缓地掰弯,将她所有的念头都拍死了,“此事若再议去,断也不只一回了。” 这事没商量。 那被憋死的滋味儿,尝一回,尤其深刻。 如今回来了,人已身边,断也没有再让憋着的。 姜姝垂死挣扎,再次让步,“两,两日......不能再多了。”昨儿夜自个儿虽答应了每日一回,可......是被逼,逼迫的...... 见范伸依旧没有吭声,姜姝便将自个儿的胳膊凑去,将手腕上的几清污怼到了的眼皮子底,泪眼朦胧地,“夫君,我真的周身都疼......” “腰酸背痛,双腿无力......” 范伸看着那几青紫,目光一闪,到底是有些心虚,脸上终于有了些松动。 姜姝及时又烧了一把火,“夫君,可疼人了......” 。 这高帽子一戴,范伸要再坚持去,倒显自己不是个人了。 “今儿累了,好好歇息。”范伸说完,轻轻地弹了一她额头,随起身,“慢慢吃,我先去正院。” 姜姝见松了口,整个人都为之一轻,立马换了一张笑脸,“好,那我等夫君。” 今儿去,有话要同母亲说,姜姝也没跟着。 心头的一桩大事了了,目光这才往自己的碗瞥去,注意到碗那枚鸡蛋,不仅被剥了壳儿,还被取走了蛋黄的鸡蛋,不由疑惑地嘀咕,“咦,蛋黄呢......” 范伸:...... 又了几息,范伸的脚步都往外走了,那人精似乎才终于反应了来,回头便冲着,“夫君,你怎么我不吃蛋黄......” 那声音带着受宠若惊和意,显摆的明明白白。 “多谢夫君,这也太逗人喜欢了。” 马屁精一样的糖衣炮弹,尽管有些夸大其词,却尤其凑效,范伸的脚步一顿,回头盯着她那张灿烂如花儿脸,轻声,“先歇息一会儿,等我回来,带你去个地方。” 这话对于任何一个深院的女人来说,都是一种诱惑。 姜姝也不例外。 仔细想了想,好像从江南回来,就从未带她出去。 范伸脚走,姜姝脚就始忙乎了起来,洗漱,换衣,梳头,挑首饰和头饰...... 一番收拾来,愣是费了大半个时辰。 等到姜姝终于满意了,正照着铜镜,便见春杏急急忙忙地进来,面儿上带着一股子难掩的兴奋,“夫人,表公子来了。” 姜姝一愣,待反应来,立马提起裙摆就走了去,匆匆地问,“哪儿?” 几日巫山的土匪攻到了城门口时,姜姝就曾担心。 这土匪做大了,难不还能来抢皇宫了。 姜姝当日便找人送了信出去,算算日子,这会子估计那信还没到表哥手上。 如今人回来了,姜姝彻底地松了一口气,急切地问完,便听春杏,“正门外候着呢。” 姜姝本以为人姜家,或是回了铺子,万没想到,就府外,心头顿时一喜,一刻都没耽搁,赶紧走了出去。 那东院出去的一条长廊,直通外院的府门,甚是狭长。 范伸的脚步刚从正院出来,便清楚地看到了对面长廊的一人影,脚步如风,就快要飞起来了。 身上的那股精神劲儿,哪还像适才屋半死不活的样子。 范伸的脚步一顿,立了月洞门外,眯着眼睛,一直看着那身影消失了月洞门外,这才提了脚步。 还是折腾轻了。 见到对面匆匆走来的管家,还未等口,便了地问,“沈颂外面?” 那管家一愣,“世子爷倒是料事如神,沈公子造访,说带了些东西要交给夫人。” 管家本以为世子爷和夫人今儿是一同去的正院,这才直接到了正院报信,此时见只有范伸一人,还挺疑惑。 正欲问一句,便见世子爷的脚步一跨上了长廊,极快地赶往了府门的方向。 那夜土匪“攻”入长安城时,沈颂就已进了城,如今事情落定,人闲来了,怎可能不上门来找人。 再见适才那人精的反应,不想,也门外的人是谁。 姜姝脚步匆匆,越是到了门,心情越是激动,脚步一跨侯府的门槛,便见到了立府门对面,正看着她微笑的沈颂。 自上回姜家见一回,之姜姝就再也没有见。 此时见到人,兴奋劲儿一起来,立马就走了去,“表哥,怎地不进来呢,儿我才派人同你送了信......” 沈颂见她出来了,才朝着她往走了两步,先将手的东西递了来,打断了她的话,“春饼,热乎的。” 姜姝眼睛一亮,忙地接了来,嗅了嗅,熟悉的香味儿扑鼻,姜姝高兴地忘了形,“我正念着这口呢,这季节,巫山上的椿树一定发了芽,这是门的那颗树上摘的,还是断崖上那颗大椿树?” 沈颂看着她的高兴劲儿,也跟着一笑,答,“门那颗。” “表哥做的?” 沈颂点头应了一声,“嗯。”又垂头往自己的袖筒掏去。 姜姝的脚步不由往凑去。 想去看看那袖筒到底还有什么好东西,还未来及动手,便听到身不冷不热的一声音,带着暗藏的威胁,“你再动一试试?” 冷不丁的一声,姜姝唬了一跳,诧异地回头,便见范伸不何时,已立了府门,目光紧紧地盯她伸出去的那只手上,神色实说不上高兴。 姜姝一愣,范伸的注视,慢慢地将那只伸出去的爪子又缩了回来。 气氛突地安静了来。 有些尴尬。 姜姝终于想起了那日姜家,自己和表哥回去时,被范伸撞了个正着,心头一跳,反应了来,忙地让身子,拉了一把沈颂,极为热情地将其介绍给了范伸,“这是我姨母的儿子,沈家表哥。” 范伸没动。 能不是谁? 姜姝见两人都没说话,又赶紧回头看着沈颂,介绍,“表哥,这,这是我夫君......就......” 姜姝说完,自个儿都觉此地无银三百两。 表哥能不是谁么,自己当初是为何嫁给的,表哥都的一清二楚。 姜姝憋了一阵,憋坏了才憋出一句,“我们都,都是亲戚。” 姜姝说完,便背对着沈颂,同范伸露出了一个哀求的表情,张了张嘴无声地唤了一声,“夫君。” 范伸的目光往她脸上一扫,就她是什么意思,这才慢悠悠地转头正眼看向了沈颂,“进来坐坐?” 姜姝背对着沈颂,同范伸递眼色的那一瞬,沈颂就已明白。 该放手了。 护了十几年的人,已长大,不再需要的羽翼。 已另有了护她的人。 沈颂的城府自来很深,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对着范沈微微躬身,笑着回绝,“不了,回若有机会,沈某必定专程来造访。” 说完沈颂便将袖筒藏着的一罐酱丝萝卜条,和一张写好了制作法子的纸交到了姜姝的手上,温声嘱咐,“喜欢吃,就让厨子多做些,近段日子我不会去巫山,若有什么事,就带着世子爷来坐坐。” 温柔的话语,如同一个父亲交代出嫁的女儿一般。 两人的年纪,却仅仅只相差了几岁。 这样的相处,持续了十几年,两人各自都并没觉有何不妥,东西交到了她手上,沈颂便转身登上了马车。 姜姝没有丝毫察觉,跟着往送了两步,“,回我们去找你。” 等人走远了,姜姝才回头走到了范伸身旁。 范伸抱着胳膊看着她,犹如正看一个稀奇的动物。 姜姝并没去注意的神色。 见手的春饼还是热乎的,当就打了牛皮袋,递到了范伸跟,极力地推荐,“夫君尝尝,巫山的春饼,表哥做的,可好吃了......” 范伸偏头瞧了那巷子的马车一眼,不忍去想沈颂这些年,的是什么日子。 伸手擒住了她的手腕,一面将她往屋拉,一面忍不住了一句,“我能有机会爬|墙,倒挺感谢你这颗木鱼脑子。” 128、第 128 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没有哪个男人, 会无端端地对一个姑娘好,沈颂是么心思,他作为男人, 非常明白。 可惜一个木鱼脑子,一个死要面子不忍下手。 范伸垂下头看着她呆愣愣的脸, 这才察觉那面儿上竟还抹了胭脂水粉, 一瞧, 衣裳也不是今儿早上那。 耳朵上的珍珠耳环, 也是崭新的。 范伸心头刚滋生出来的得,一瞬消减了下来,突地不甘心地问了一声, “说说, 当初为何要嫁于?” 她为何嫁他, 当初在镇国府的那个晚上, 他亲耳听她说了。 不过是想找个靠山, 攀上高门, 嫁一个有权有钱之人。 他一直都记得,也不介,因为自个儿的目的也不纯。 如今却突地想听一些不一样的。 即便是编出来的谎话, 那也证明她是因为在自己,才会想着要去编造。 姜姝还未消他适才那话是么思,为何要说她是木鱼脑袋。 如今又冷不防地被他这般一问, 显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错愕地看着他一阵,心头为自个儿寻了一圈的理由。 突地想着他适才自己说的那句话,当场还了回去,“不, 不是夫君爬|墙的吗。” 那脸上的表情写的明明白白,就差脱而出,墙都爬了,她还能不嫁。 莫非还能因为喜欢他才嫁不成? 就算他自己愿相信,姜姝也良心不安,说不出。 范神看到她脸上的神色,没等她说出时,头便先转到了一边,也不明白自个儿好端端的,为何要去自讨苦吃。 她要真能开窍,多半也没自己么事儿了。 “好吃吗。”范伸极为明智地岔开了话题,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椿饼,不太理解有何好稀罕的,不就是一块饼吗。 范伸这会子倒是想去尝尝,姜姝的胳膊却又不往上抬了,突地迎起头来,劈头就问,“那夫君呢。” “嗯?”范伸没反应过来。 姜姝满眼的好奇期待,认认真真地问道,“夫君当初为何要娶,还非得翻墙?” 虽说之前韩凌同她分析过,多半是一见钟情,但到底也是别人之,猜测出来的罢了。 如今难得有个机会,听他先问出来,姜姝也很想知道是不是当真如韩凌说的那样,两人在陈大夫药铺头一回相见,他便对她看上了眼,还是有别的么隐情。 若是因为朝堂的势力所牵制,需要姜家这样的家境去调配,她也不介。 毕竟谁也不能说见过两三回,就能同对方互生情愫,许下终。 说,自个儿当初也是目的不纯。 谁也怪不着谁。 范伸的神色却是一顿,手指头自己的眉骨处划过,及时遮挡住了眸子里的一抹心虚,睁眼说起了瞎话,“看上你了。” 姜姝压根儿没去怀疑,唇瓣紧抿憋住了那快要裂开的唇角,羞得低下了头,心头一阵心花怒放后,又才想了起来,将手里的饼递了过去,“夫君,尝尝?” “你吃,多吃些。” 范伸不敢尝了。 心虚。 ** 两人回屋没一阵,便到了晚宴的时辰,便又齐齐赶去了正院。 今儿二夫人三夫人侯夫人那一回去,整个侯府,都知道范伸回来了。 又听说昨儿范伸大半夜才归,不好前去打扰,知道今儿有晚宴后,众人早早就来了正院里凑热闹。 等范伸姜姝一到,堂内坐满了人。 小子范哲正在同大伙儿显摆他那只胜了好几场的‘克星’,吹嘘得出神入之时,一个没注,齐他腿弯的鹏哥儿,便将那只胖乎乎的手伸了他半敞开的罐子里,一把就攥住了蛐蛐儿,几声鸣叫传来,等范哲匆匆地垂下头,脸色一下都变了,忙地蹲下子哄着道,“的好祖宗,别,别捏,轻点,来,......” 鹏哥儿本也对这只虫没么兴趣,但见范哲如紧张,伸手过来同自己索要,便不了,捏着那蛐蛐儿,撒腿就跑。 这一来,可要了范哲的命。 一追一赶,两人便追到了刚屋的范伸姜姝跟前。 鹏哥儿认得姜姝,眼睛一亮,得地捧起了手,递到了姜姝面前,“四婶,你......” 胖嘟嘟的小脸,一跑起来,肉还在抖,嘴里的话也是吐词不清,一双眼睛却满是讨好之色。 自上次被三夫人训过后,鹏哥儿就知道自个儿做错了事,如今见到了姜姝,便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蛐蛐儿了她。 小叔叔都来同他抢了,那就一是好东西。 是好东西,就该四婶儿。 让她别生气。 姜姝见人朝着她奔过来时,子就往下弯了弯,时见那只胖乎乎的小手递了过来,又见紧张地跟在他后的范哲,顿时哭笑不得,伸出了手,“哟,鹏哥儿真乖。” 鹏哥儿得了夸,高兴地将蛐蛐儿放在了她的手心,可怜适才还活蹦乱跳的“克星”早就被捏得奄奄一息。 范哲心肝子都疼麻了,姜姝手里接过了那蛐蛐儿,回头瞪着鹏哥儿,恨不得也骂不得,只得威胁道,“小祖宗,小心将你手上那斗消一个下来。” 鹏哥儿眼睛几个眨巴,明显有些慌了。 他手上就两个螺,为祖母没少抱着他夸,说府上世子爷也是两个螺,将来他会同世子爷那样,有出息。 如今小叔叔要消掉他一个,那还得了。 鹏哥儿立马就撅着嘴巴跑到了三夫人跟前,紧紧地护住自己的手指头,“祖母,祖母,小叔叔要消的斗......” 适才那一闹起来,满屋子的人都在看着。 见鹏哥儿竟跑去巴结上了世子夫人,三夫人还忍俊不禁,回头同侯夫人笑骂了一句,“你说他那小脑袋瓜子能不懂?么都知道,就是不讲理......” 侯夫人今儿见过了一回范伸。 时的神色比起前几日,好了很多,见鹏哥儿闹起来,也觉得热闹,笑着同三夫人道“这不机灵着呢.....” 刚说完,见人又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生怕被他小叔叔逮住似的,脚步急得几个趔趄,扑在了三夫人怀里。 那慌慌张张的模样,惹得一屋子都在跟着笑。 屋子里的位置早就备好了,云姑上前招呼着范伸姜姝坐在了侯夫人跟前,便也离三夫人近。 鹏哥儿在三夫人怀里躲了一阵,便偷偷地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范伸。 似乎想要靠近,又有些怕。 姜姝便伸手将他拉了过来,“鹏哥儿,是想找四叔?” 鹏哥儿看了一眼范伸,正要点头,却对上了那双眼睛,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挨过去,只敢趴在姜姝的腿上,小声地同她道,“祖母说,说,宝宝的手,像四叔。” 姜姝听完,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声宝宝,说的就是他自个儿,却没明白他的思。 鹏哥儿见她没听懂,心头一着急,就将自个儿的手指头翻了翻,递到了姜姝面前,“斗,四叔一样的。” 姜姝终于明白了,当下拉着他的手,拿到了跟前瞧了起来,“四婶子瞧瞧哈。” 刚瞧完鹏哥儿的一个手指头,姜姝便没往下看了,抬头笑着同他道,“鹏哥儿四叔的不一样呢,你四叔的可是十个螺......” 说完也没去看范伸,回过头极为自然地捞起了他搁在膝盖上的手,往鹏哥儿跟前一亮,“鹏哥儿瞧好了,四婶子帮你认......” 这一说完,周围坐着的二夫人三夫人均是一愣,齐齐凑了过去。 “咦,还真是......”三夫人正觉得稀奇的,姜姝又回过头,将范伸的另一只手拿了出来,又是五个斗。 三夫人彻底懵了,百思不得其解。 二夫人一下惊叹出了声,“奇怪,这斗,怎的还会变呢......” 129、第 129 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侯夫人抿着唇含着一道微笑, 一直都没说话。 若非熟知曾伸哥儿的人,怎可能会想到这头上来。 一个不是亲生母亲,胜似亲生母亲, 一个不是亲生儿,却极其重孝。 这些年侯夫人对范伸, 该打打, 该骂骂, 该生疼的时候, 也没有半点含糊,疼心肝上的人,培养成了全侯府的希望, 谁会去怀疑。 侯夫人也没声阻止, 由着他们闹。 太今日已将宫里的名册换了, 最迟儿, 大伙儿也都该知道了, 心头提前有个准备也好。 众人围着闹了一阵, 管家来说要开席了,才慢慢地散开,嘴里的话头却没有中断, 到座位上,个个都重新了自个儿的手指头。 那斗到底有没有变化。 三夫人抬头,目光再次落到范伸身上时, 里便多了一份肃然。 这些日, 人人都说,裴家那位小世若是还活着,那这十五年,到底是怎过来的。 不成想, 自己的皮底下,自己着他长大。 沉冤昭雪之后,便是归宗还祖。 只是这一来,侯府该如何...... ** 一场宴席,叽叽喳喳全都是哄闹声,姜姝吃了沈颂给的那块椿饼,撑着了,这会吃不下东西。 范伸偏过头了她几,都其低着头,掰自己的手指头。 范伸没出声。 等宴席结束后,两人从正院出来,姜姝便不紧不慢地跟了他的身后,神色一阵阵的恍惚之后,终是着他的背影,问了一句,“夫君,这斗当真还会自己长出来吗?” 两人出来时走的晚,院里的人已散的差不多了,廊下一片清静。 姜姝一双睛,目不转睛地着他。 范伸脚步一顿,过头。 几道虫鸣声从廊外的芭蕉树上传了出来,范伸往那夜色中瞧了一,脚步便后退一步,拉住她的手,“带你去逛逛。” 宴席闹腾的久,结束后,已是满星斗。 这会出去,倒正可以赶上长安城新街的那条夜市。 今儿为了范伸这句话,姜姝早换好了行头。 望夫望了近半个月,终于了个机会出来透气,姜姝掀开了车帘一角,任由外头的夜风吹来,心头冒出来的那股隐隐的,不敢细细去琢磨的疑虑,便也暂时被压了下来。 等马车出了侯府的巷,走了一段了,姜姝才察觉出了不对,冷冷清清的一条街,不半点热闹,不是新街的路,而是曾的老街。 她对这条路尤其的熟悉。 姜姝过头诧异地向范伸,“夫君,咱们要去哪?” 范伸没瞒她,直接道,“镇国公府。” 姜姝的神色一愣,还未过神,范伸突地倾身过来,从她掀开的那窗户口处,招呼了一声马夫。 马车徐徐地停下。 姜姝的目光一直他脸上,木讷的跟着他下了马车,才发觉跟前正是曾她和表哥常来光顾的烧饼老铺。 范伸从腰间掏出了那只‘毛毛虫’荷包,取了两个铜板,递给了铺里的大娘。 那大娘对范伸和姜姝都有印象,伸手接过铜板,包了一个饼装了纸袋,递过来时便笑着道,“之前常公和姑娘过来,倒不知竟也是一家人。” 范伸点头接过,脸上不半点波动。 转身拉过了脸色更为痴呆的姜姝,没再马车,而是从那条冷清地老街,缓缓地走向了镇国公府。 姜姝一直没有说话。 不敢开口。 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心头的那股疑云和预感,早已密密麻麻的从心头滋生了出来,想压也压不住。 范伸侧目了她一,自然也瞧了她脸上的神色,却并没解释一句,只将手里的饼,轻轻地塞到了她手上,“晚饭没吃,先填填肚,免待会儿饿了。” 姜姝一点都不饿。 反而有些食不下咽,喉咙口和心口,犹如被什东西塞住了一般,堵发紧,哪里还有缝儿能塞去东西。 姜姝捏着那饼,一路被范伸拉着,脚步缓缓地往前,满是疑云的目光几瞟向了身旁那张从容不迫的脸上。 眸里的神色一时变化莫测。 一个人的手指纹路根本不可能会有变化,要是三夫人记错了,要压根儿不是一个人。 江南时,她便出来了,暗里他讨伐朱侯府。 如今皇上满盘皆输,他还能全身而退。 当初他投靠太的筹码到底是什? 那张既不像侯夫人,也不像范侯爷的脸......还有,虞老夫人唤了两的“椋哥儿”到底有没有唤错...... 两人一时,姜姝很少有如此安静的时候。 范伸也难没去意。 两人到了镇国公府外,前一片灯火通,即便还修缮之中,也已没了曾的破败。 府匾上镇国公府几个字,崭新醒目,府两旁挂着火红的大灯笼,为那威仪的庭增添出了一份喜庆。 曾令人瞩目的镇国公府,彷佛带着昔日的光彩‘重生’归来。 姜姝的脚步那府前一顿,发了一阵呆,便被范伸拖住了胳膊拽上前,直接走向了镇国公府的正。 前的两个侍卫,到两人的一瞬,忙地低下头,转身打开了那扇刚刷上新漆的朱红大。 扇“吱呀”一声,缓缓地分向了两边。 姜姝的目光顺势望去,那曾被风雨侵蚀而倒下的横梁,和满挺的废墟杂草,早已不了踪影。 两边的廊下一排灯火,亮如白昼。 庭院虽还未竣工,但已初步有了模样。 姜姝以往过来,都是翻墙踩着废墟,找到的镇国公府祠堂,如今修缮好了,算前的灯火照再亮,一时也分不清方向。 反而是身旁的范伸极为熟悉。 拉着她的从外院的长廊的上绕了一圈,再穿过月洞向左,几颗刚种上的木棉,土包还是崭新的。 从那木棉旁的石阶上来,是一个月洞。 再去,里头便宽敞了许多。 姜姝从未过抄家之前的镇国公府,第一瞧,便已是一团废墟,自然不知前的一切,都曾的镇国公府不差分毫。 树木的位置,庭院上的小桥,疏通的水流,都是照着十五年前国公府的模样恢复。 姜姝早范伸这一路的沉默之中,肯定了心头的猜想。 如今再跟着他的脚步,跨入国公府,着他带着自己熟悉的穿过了几个庭院,来到了国公府的祠堂湿。 所有的一切,都已很了了。 不用她再去怀疑。 姜姝的目光从满屋点燃的白蜡上扫过,缓缓地移到了灵台上摆放的几个灵牌。 长宁长公。 镇国公。 姜姝的心头突地一梗,喉咙发了紧,反过手五指死死地攥住了范伸的手指,哑了喉。 范伸这才摸了摸她的脑袋,着正中长公的牌位,将其拉了那牌位前,扶住了她的肩膀,低声沙哑地道,“唤母亲。” 姜姝再也没有忍住。 嘴角一抿,眸里的泪珠便落了下来。 那面上有刚以真相的激动,也有对范伸这十五年来所承受的这一切的心疼,神色几变化,一时平复不下来。 但她知道,她的夫君不是范伸。 是裴椋。 曾功勋显赫的镇国公府长,小世裴椋。 历了抄家灭族,忍辱负重了十五年,侯夫人的庇佑下长大,用自己的手段,默默地一步一步地为裴家洗清了冤屈的长公之,裴椋。 他从来不是皇上手里的刀。 他自来高贵,何尝需要沦为旁人的臂膀。 姜姝缓缓地跪下,对着长公和镇国公的灵牌,虔诚地磕了一个头后,抬头依次梗塞地唤了一声,“父亲,母亲。” 再一次弯下身,对着裴家的列祖列祖,磕了一个头。 身时,范伸也掀开了衣摆,跪了她的身旁,脸上的神色比姜姝的激动和悲恸,要冷静很多。 那双眸里的波澜,早煎熬的岁月之中,磨去了所有的情绪和伤痛。 到了如今,里头也只剩下了一潭平静无波的深水,早接受了爷降临他身上的所有灾难和浩劫。 范伸平静地拿了旁边搁好的几柱香,点燃后,插了跟前的香炉里。 再侧过头对姜姝伸出了手,轻轻一笑,“裴夫人,认祖归宗了。” 姜姝做不到他那样的轻松,也笑不出来。 心口一隐一隐地发疼。 泪珠一滚,便扑过去,双手攀住了他的脖,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永远也无法体会他曾到底历过了什样的悲痛,只觉心疼,舍不。 130、第 130 章 第一百三十章 风雨后那浓浓的迷雾散去, 一夜星空无云,十五年前那桩冤案,一切相都已水落石出。 第二日太子的文书便下来了。 恢复了范伸为裴椋份的同时, 给了永宁侯府侯夫人一品诰命夫人的名号。 昨儿那场宴席后,侯府很多人心头便已有了疑云, 等到今日文书一下来, 众多心头的疑惑, 便也瞬间明朗了。 一早上, 各院子的管家,双腿都跑断了,来回不停地汇报着消息。 整侯府也被炸开了锅, 谁能料到看了几日的戏, 最后却落到了自己头上。 前几日都还在猜想, 当初到底是哪世家敢在风浪尖下, 收留了裴家的世子, 怀疑最大的是韩家。 韩家能将太子妃秦漓收为了庶, 完全有可能再藏一裴椋。 有些人甚至去怀疑了韩家的二公子韩焦。 按年龄来算,韩焦也最接近。 昨儿范哲了韩焦,还有意无意地套了一下风, 其闭不谈,回来后便同大公子打赌,“多半是韩焦, 翻案的案卷都在大理寺, 若非是他先查出来,同太子应外合,这回的重审怎可能如此顺遂。” 隔了一日,便被打了脸。 那说法是没错, 可人却猜错了。 同太子应外合的不是大理寺的寺正韩焦,而是一把手大理寺卿范伸。 他自己最为崇拜的四哥。 范哲不能接受,想跑去东院当面问究竟,到了东院门,却没有勇进去,回过头便自己跑了一趟长安城,亲自去看那告示榜前。 告示一贴出来后,人群没散过。 范哲赶到时,已是人山人海。 挤了一下没挤进去,反而是头上的发冠被挤歪了,心头一恼火,便冲着跟前的一堆子人嚷嚷道,“都给五爷让开,懂不懂规矩了。” 他范哲好歹在长安城也混出来了一点名头,这些人怎如此不长色。 这一嗓子喊出来,人群中还有几认识他的弟,赶紧回头替他清了路,“哟,范五爷来了。” 今儿那告示上贴是什么,即便是没有瞧的人,都已经听人说了。 曾经的活阎王范伸,竟是长公主的儿子裴家的世子,相一出来,世人前对其生出的憎恨和惧怕,瞬间都化为了震撼和同情。 这得多深的城府,才会去主动投靠手刃自己家族的仇人。 又得多聪明的头脑和理智,才能坚持了这些年,等到最后一步,万无一失时翻了案,彻底地为自己的家族洗清了冤情。 这期总,永宁侯府功不可没。 一群人正谈着永宁侯府这回立了大功,如今终于出来了正主儿,一时都凑上了前,七嘴八舌地问,“裴公子往后会不会继续住在永宁侯府?” 范哲还未答,旁一人便接了话过头,“怎么可能,份都已经被公布出来了,裴椋又是裴家唯一的血脉,怎还可能继续姓范......” “可裴椋归宗后,永宁侯府的侯夫人又该怎么办,跟前岂不是没有子嗣了......”几已为人母的妇,心头最是理解那份感受。 接着那话题便越扯越远,甚至扯到了裴夫人将来的孩子,到底是该姓范还是该姓裴...... 范哲被那滔滔不绝地争声,给吵得耳朵发麻,心烦躁。 被强行灌入了一肚子的苦水后,没再去看那告示。 没必要看了。 的没法再,他的四哥是长公主的儿子,裴家的遗孤,裴椋。 范哲一点兴致都没了,耷拉着脑袋,扶着自己适才被挤歪的发冠,出来时也没看人,那抬起来的胳膊便不心撞到了一人。 范哲目光往侧一瞟,下意识地说了一声,“抱歉。” 这一瞟,头刚转回来,又扭了过去,眸子瞬间一亮,一双睛便黏在对方的脸上,动也不动了。 是位姑娘。 一绿衣,姿纤细,同京城贵的娇柔不同,周散发出来的稳沉,同她那张稚嫩白皙的秀丽面孔,完全不搭。 却尤其地清秀脱俗。 范哲完全忘记了自儿要干什么了。 目光落在那姑娘脸上良久后,那姑娘终于察觉了出来,缓缓地侧过头,一双眸子冷冰冰地盯着他,“认识你吗?” 范哲这才回过神,忙地摇了一下头,随后又突地点头,脸皮厚实地道,“不过现在也算是认识了,在下是永宁侯府的五公子,范哲,敢问姑娘贵姓?” 那姑娘听到他报出了一串名号后,眉头明显地一皱,目光在其上打探了一番,最后落在了他的腹部下方,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长大了吗。” 范哲神色一愣,还未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那姑娘便又抬起了眸子,淡淡地瞟了他一,转便走。 好半晌范哲才回过神,芒迪踮起脚尖,目光依依不舍地从人群堆望了出去,看着那姑娘的影渐渐地消失,心头的阴云早被扫了精光,极其地兴奋。 他找到了。 他终于找到了那一瞬让他砰然心动的姑娘,像四哥当初对四嫂那般,想要为其爬|墙的感觉...... 这回说什么他也要退婚。 他完全不介意自己的雀雀曾被安家那位恶霸瞧过,横竖如今也早已经不是前那样了,他不会要那安恶霸负责。 安恶霸也别想缠着他。 他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她爱干嘛干嘛去。 “你,你快去,跟上,替打探打探,刚才那姑娘是谁。”范哲一把抓住了旁的厮,那厮忙地点头,赶紧追了上去。 ** 等到范哲追完姑娘回到侯府,侯府上下已经从那震惊中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范侯爷今儿也赶了回来,一直陪在侯夫人旁,不断地同她说着话,本以为这回她定会大悲,没料到却意外的冷静。 前侯夫人是有多担心这一日的到来,只有范侯爷最为清楚,如今她如此,便道她是将自己的情绪都咽进了心,便也不敢再去提,只一句没一句地同她扯些别的人,转移她的注意。 侯夫人面儿上应着,心头又怎可能不想。 昨夜夜,侯夫人便已经将那块藏在范家祠堂角落,正的范伸的灵牌,给移了出来。 她的儿子早在十五年前那场高烧中没了,还未赶到镇国寺,在半路上已死在了虞家大姐的怀。 这十五年来,是她偷来的福分,白白地让人叫了她十五年的“母亲”,她本愧对长公主了,又怎可能再生出私心。 翻案,认祖归宗是范伸的夙愿,也是她的心愿,她该高兴。 至于名头上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已经不重要了,她同裴椋间正的母子情,早胜过了那名字,范伸。 “行了,你别劝了,都道。”侯夫人一声打断了范侯爷的叨叨,转头便给他指派了任务,“你有空,去裴家盯盯梢,监督一下工程,翻修的事没家人盯着,什么话......” 范侯爷当下点头,“好,明儿去。” 侯夫人又看了他一。 范侯爷立马起,积极地道,“现在去,回来给夫人禀报,如何?” 侯夫人看了一他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几日以来,头一回露出了一正的笑容,偏过头没好地催了一声,“赶紧走。” 范侯爷走了没多久,范伸和姜姝便过来了。 来看虞老夫人。 太子的告示贴出来后,范伸的份才算是正式恢复,虞老夫人如今也一吊着,为了等这一日。 昨儿范伸回来后,便打算进去,被虞老夫人跟前的嬷嬷拦了下来,“老夫人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了,怕是经不住刺激,世子爷还是等那告示出来后再过来罢,也好让她走的安心......” 范伸没再进去。 如今过来,侯夫人和嬷嬷都已做好了准备。 府医也到了老夫人的屋外一直候着。 这几日外头的那些嘈杂声,虞老夫人躺在床上隐约都听到了,道那相已经离自己不远了,心头许是因为激动,精神竟也好了很多。 听嬷嬷说,“世子爷来了”后,虞老夫人便要挣扎着起,被嬷嬷及时给按了下去,“老夫人莫急,今儿有的是时辰,慢慢说。” 话音刚落,范伸和姜姝已经到了跟前。 即便是这几日有了精神,虞老夫人的脸色还是带着苍老和病容,一双睛侧过来,紧紧地看着朝她走来的范伸,前彷佛又浮现出了长公主的那张脸。 深陷的窝顿时生出了泪,颤颤地唤出了一声,“椋哥儿。” 范伸上前,坐在了木凳上,应道,“祖母,椋哥儿在。” 虞老夫人的泪一落下来,裴椋便上前,伸手替她轻轻地抹去了泪痕,十五年前,头一回同她道了谢,“多谢祖母。” 虞老夫人又喜又悲。 片刻后心头才稳了些,才伸手握住了裴椋的手,目光慈祥地落在他的面上,轻声道,“答应祖母,别怪你母亲。” 这声母亲说的便是已故去的长公主。 当年抛下裴椋,跳进火海的的亲生母亲。 “你父亲一死,便道她活不了,可没想到她会那么快......”虞老夫人声音一颤,接着道,“那日她找到,堂堂一位公主,愣是跪在面前求,让答应要护住你一命,事后又让将你接出长安城,嘱咐永远不让你再踏入皇宫半步......你莫要怨她。” 虞老夫人看着裴椋,情绪激动了起来,“做不到,你也做不到。” 裴家的冤情,裴椋上所背负的血海深仇,这辈子有怎么可能逃出长安,独自苟活下去。 只有等到翻案,裴家洗刷掉冤情的这一日,他才能安心,正地走出那段过往。 是以,她违背了长公主的意愿,将他托付给了自己的儿,永宁侯府的侯夫人,等了十五年,终于等到了今日。 虞老夫人期盼地等他一答复,半晌后,裴椋应了她一声,“好。” 虞老夫人心头顿时一松,脸上的激动也渐渐地褪去,转过目光,看着裴椋后的姜姝,缓缓地朝她伸出了手。 姜姝赶紧上前,将自己的手搁在了她的掌心。 虞老夫人将两人的手紧紧地一捏,的目光开始慢慢地涣散,那喉咙却还是艰难地寄出了一句,“好好过。” 她要去长公主了,去告诉她,她的椋哥儿没有恨他,一切都很好。 讨来的夫人,也甚是讨喜。 那双含着水雾的清澈眸子,像极了当年的长公主。 131、第 131 章 第一百三一章 虞老夫人是一日之走的, 当日一并归土的还有皇上。 自那日裴椋了乾武殿之,皇上的神智就不稳了,似是惊吓过度, 身边缺不得人,王公公稍微一离开, 皇上便开始着急, 直呼, “王兆。” 一会儿屋子里有鬼。 一会儿又, 裴椋要来杀他。 王公公守在他跟前,陪了三个日夜,知道皇上的大限快到了, 也没敢马虎, 尽心尽责地伺候着他。 临死前的那个晚上, 皇上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着唯一还留在他身边的老人王公公, 心头的悲凉一瞬涌上来。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个世道自来就是弱肉强食,更何况一个帝王。 他不过就是失败了。 可当他转过头,目光扫过冷冷清清的屋子, 那灯罩里的灯火,f彷佛都蒙上了一股子冰凉和孤苦。 众叛亲离的凄凉之便再次钻入了他的肺腑,偌大一个皇宫, 他努力了大半辈子, 如今躺在床上了,却不见半个亲人上前。 那夜裴椋走,皇上胸口的一口气就险些没有喘过来,太子也只不过是冷眼着太医在他跟前进进出出, 并没有进。 皇也没来。 朝中那些曾发誓要效忠他的臣子,还有那些被他冷落的宫嫔妃,似乎一夜之间,都将他给忘了个精光。 乾武殿的门庭,突然冷清了下来。 他唯一宠爱了一辈子的宠妃,被自己亲手赐死了,再也不能上前来替他拍胸抚背,心疼了大半辈子的儿子,也险些被自己的疑心所害死。 事情到了如今,裴椋也没必要骗他,那腕血融了,文儿是他的儿子。 可都被他亲手毁了。 回想自己的一生,先是残害了同父异母的手足,接着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妹妹。 质疑自己一手带大的亲生儿子,骂其为野|种,其生出了杀心。 又被自己的儿子和亲外甥算计。 因果轮回,一切都是报应。 这辈子,他一直在同自己亲近的人算计,临死了,彻底地成了一个孤孤家寡人了,却又想起了他们。 长公主,裴公,秦将军,甚至朱贵妃,朱侯爷,他都想了一遍。 脑子冷静下来,便突地问王兆,“他还祖归宗了?” 王公公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这段日子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很多人都在问这句话。 王公公点头道,“回陛下,文书昨儿就下来了,裴世子的身份公布于世,目前镇公府还在修缮,完工自是要回镇公府。” 皇上神色一阵恍惚,轻轻地念叨道,“倒是同小时候挺像,长的像他娘,也像朕,像咱们周家的人,一点都瞧不出裴家的影子......” 王兆没有搭话,垂目立在跟前,听着他慢慢地。 皇上顿了一会,又转过头同王兆念了一声,“文儿......”念完又突地停下来,不往下了。 他没脸问。 王公公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无回答他。 之前文王非要来乾武殿认他这个父亲,侍卫拦都拦不住,如今知道皇上没几个日子了,王公公怀着侥幸的心,派人王府透了信儿。 几日了,也没见人上门。 王公公心头便明白,陛下是一个儿子都没了。 这大半年来,发生的这一切,就连王公公都不知道该怎么,一时只得沉默地垂下头,守在皇上的床前。 皇上偏过头,着王公公那副沉默的模样,心头也不存任何希望了,眸子轻轻动了动,“太子”两个字,卡在了喉咙口,酝酿了良久,终究没有勇气出口。 眼睛一闭,一幕一幕的画面便如潮水蜂拥而至,昔日那些故的旧人,还有活着的那些恨不得让他死的至亲,一张一张的面孔反反复复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皇上突地睁大了眼睛,气息越来越乱,眼前的几盏明灯,也跟着明一阵地暗一阵。 临近死亡时的恐惧,让他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和害怕。 王公公也察觉出了他的异常,慌忙地俯下身,还未问出一句,便被皇上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一双眼睛满是恐惧地着他,吃力地道,“药,药丸......” 以前有范伸在,药丸自然不成问题。 可如今,范伸不再是范伸,而是被皇上抄家灭族的裴家世子裴椋,那药丸,又上哪里寻。 “陛下莫慌,奴这就派人请长青师......” 皇上期待地着他,手却没有半松开。 王公公无奈,转过身正要呼人进来,突地觉到袖口上的那只手蓦然一松,心头猛地一跳,忙地回过头,便见皇上瞪着眼睛,大张着嘴,彻底地断了气。 大半夜的几声钟响,闷闷沉沉,震天动地,却又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惠康帝死得极为不甘心,可所有的朝堂官员和百姓却都松了一口气。 丧一月,太子登基。 文王那日在大殿上,慌不择路地抱了太子的腿,倒是值得。 太子并没有像当年的皇上那般,一心要铲除异己,自己的兄弟赶尽杀绝。 在朱贵妃的身份曝光,皇上的怀疑一度将文王推到了风口浪尖,将其从族谱上掉了文王的名字之,流言几乎一哄而起。 太子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立马让人将流言压了下来,暗里又让人将文王的名字添上了族谱,及时保住了文王清白的身份。 新帝登基,体制重制。 乾武殿的命运,也没有如王公公预先所想得那般,跟着先帝一并入葬,所有人都照着规矩重新归档,统一入编。 王公公被调配到了宫外的大理寺,同刚从巫山回来的蒋大人,一同负责档案归纳,也算是得了个善终,得以颐养天年。 大理寺是唯一一个新帝登基,没有动过的部署,范伸依旧是大理寺卿。 只不过名字变了。 变成了裴椋。 韩家的韩焦,官复原职,而一心要效忠皇上的阮大人,因察觉出范伸和太子的阴谋之,企图送信给皇上,被太子的人马扣留了下来,直至翻案结束,放了人。 只不过放出来,也成了一个‘废人’。 终哪里来,回哪里,成了党争之下,而被牵连到的一个典型的牺牲品。 ** 新帝登基的半月,裴椋和姜姝住进了镇公府。 裴椋的身份过了一个多月,永宁侯府的人,早冷静了下来,慢慢地发觉,他们之前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范伸虽换了个名字,但永宁侯府的庇佑,从来就没有断过。 新帝登基之,不仅是侯夫人得了一个一品的诰命夫人,三房屋里的大公子,也在宫里领了一份差事。 日子不仅没有走向下坡路,还愈发的红火,比起之前,不过是多了一个可以走动的地方。 裴椋和姜姝乔迁的那日,侯府所有人都跟了过,丝毫不见离别的愁绪,侯夫人更是一脸的喜庆,帮着姜姝张罗着上门的客人。 当着众人的面,裴椋和姜姝并没有改口,依旧唤侯夫人为母亲。 众人心知肚明,言语之中,也甚为拎得清。 当日除了永宁侯府的人,当朝不少官员也都上府前来祝贺,今儿太子撤销了禁宵的消息一出来,百姓更是将这一日当成了节日而过。 镇公府,从早上开始,门前的爆竹声便络绎不绝,吵吵闹闹。 姜姝同侯夫人坐在屋内,正招待着满屋子的名门贵妇,身边的丫鬟晚翠便匆匆走了过来,附耳悄声禀报,是镇寺的长青师来了。 随的还有一位夫人和一位小公子,和小姑娘。 姜姝听完心头一跳,转身便同侯夫人打了一声招呼,赶紧走了出。 到了半路,突地就惊醒了过来,忙地又差晚翠跑了一趟,正院里找表哥沈颂,“就韩夫人来了,让他自个儿找个地方避避。” 沈颂是早上和永宁侯府的五爷范哲一同过来的。 沈颂的身份,除了是巫山的土匪头子之外,还是长安城里的一名盐商,之前同范五爷打过几回交道,也算认识。 那日范哲跟前的小厮,一路追着他那位一见钟情的姑娘,追到沈颂的盐埔子前,突然不见了踪影。 小厮回来禀报完,第二日范五爷就上了沈颂那找人。 沈颂一笑,“五爷见笑了,您要找的姑娘,怎么会在我这。” 可范五爷不信,自那日之,那姑娘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他再也没见着,便学了一招守株待兔,日日坐在沈颂的盐铺子里等人。 这一来,两人倒混熟了。 知道今儿四哥和四嫂乔迁,范哲便顺道一起将沈颂带了过来,“起来咱们也算是亲戚,你是四嫂的表哥,那就是我的表哥。” 沈颂啖笑不语。 如今两人正坐在那人群堆里,一个滔滔不绝,一个沉默微笑。 “安家那位恶霸,你们是没瞧见过,小时候就不是个省事的人,为此被自个儿的父亲送了庄子,年来不管不问,任其野蛮生长,也不知道如今长成了什么熊样儿......” 范哲心头很不服,不止是母亲不答应退亲,安家也不同。 凭什么? 范哲昨儿气急了,同三夫人争论了一句,“大不了,你让她来,我一回她的,咱们互不欠......” 话还没完,三夫人“啪”地一巴掌就甩在了他脸上。 范哲这会儿脸都还在疼。 如此一来,安家那位在庄子里长大的野丫头,更是恨得牙痒痒,适被几个同伴一提起来这桩婚事,便没忍住,一时口吐芬兰。 吐完了,抬起头,突然就到了让他朝暮想,找了一个多月的那张脸。 范哲神色僵住,立马起身,声音都结巴了,“姑,姑娘......” 场子一下轰闹了起来。 范哲一边唤着人,一边往外追。 沈颂一直没出声,跟着长安城的一群公子哥儿,坐在那着范哲的热闹。 晚翠过来时,一眼就瞧见了人,走到他跟前,照着姜姝的吩咐,在其耳边完了之,沈颂唇边的笑一瞬淡,起身的动作比谁都要快。 那脚步快速地离开了正院,比起平日里的稳重,明显多了几急促。 到了长廊的拐弯处,一股难以言喻的药味儿便突然扑鼻而来,沈颂也不再走了,抬起头往前。 韩夫人抱着剑,正倚在了红柱旁,似笑非笑地着他,“孽徒,好久不见。” 沈颂的唇角僵硬地上扬,并没有及时出声,埋头在自个儿的袖筒里倒腾了一阵,摸出了一个药瓶放在鼻尖上嗅了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着韩夫人弯腰,极为虚伪地道,“不知师傅前来,徒儿有失远迎。” 132、第 132 章 第百三二章 等到姜姝匆匆赶去门口, 便只看到长青法师和林玉同裴椋着话,韩夫人和林冬不见了人影。 姜姝心头“咯噔”跳,忙地回过头往身后正院的位置看了眼, 脚下时不注意,险些踩空。 裴椋正同林常青着话, 脸侧如同长了双眼睛, 在姜姝身子歪下去的瞬, 伸手及时托住了她的胳膊, 将人提了上,“看路。” 语气里的温柔,成了自然。 姜姝借着的力, 双脚稳稳地立在了台阶之上, 这才上前同常青法师和林玉打了声招呼。 林常青还副仙气飘飘的神仙面孔, 点都没变。 林玉倒又长高了截。 当初姜姝去码头‘扔’银票时, 站在姜姝面前, 个儿不过高她半个头, 如今姜姝立在跟前,头顶却只齐了的下颚处。 林玉本就个自熟,再加上同姜姝的那段奇遇, 莫名多了几分亲近,见到姜姝人脚步便冲到了她跟前,“夫人的跟头, 可有长进了?” 听母亲过, 大师兄将她的功夫偷,了自个儿的表妹。 林玉当时还想了圈,大师兄的表妹到底谁,后被林冬鄙视地看了眼, 直言不讳地道,“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到头还便宜了主子。” 林冬这才知道姜姝也会功夫。 听母亲,走的时候了她套翻跟头的秘笈,如今见了面便问了起,姜姝原本都经不记得这事儿了,被挑,心头也痒痒了,懊恼地摇头道,“这不直都不空......” “没关系,这回我们会在长安城呆上段日子,我可以教......” 话还没话,后领子就被裴椋提,直接将拉开,半带压迫地道,“你有空?” 有空教她媳妇打架? 林玉突然被揪住甩开,还未回过神,便见裴椋无情地回过头,同自己的父亲道,“听法师最近在找人继承衣钵?倒也不用舍近求远,林玉的资质就不错,子承父业,经地义,再合适不过......” “不不,我脑子愚昧,我娘教我的那套拳还没练好呢,我就不,不去争这点家产了。” 林玉似乎被吓得不轻,见林常青的目光渐深,开始打起了自己的主意,求生欲极强地道,“父,父亲找林冬,对,林冬她喜欢大师兄,大师兄的悟性极高,不仅将母亲的身武艺学了去,还破解了母亲的招数,如今母亲早不对手,还有,母亲从父亲那捡的那些瓶瓶罐罐,到了手里,全都治成了解药,专克我母亲的毒......” 林玉顾及着母亲的脸面,没有全盘托出。 母亲的毒药成的把握,大师兄的解药却成。 这分哪里去找。 林冬要没本事将人拐到手,也愿意去帮忙...... 林玉劈里啪啦的通念,全然不知自个儿经将林冬的秘密暴露了出,话音落,便听林常青极为嫌疑地问道,“冬儿喜欢?” 林冬为了自个儿将考虑,索性摊牌,“都好些年了,从小就喜欢,奈人家不答应。” 林常青的脸色变了变。 此时对于自己那位刚开始接受自己,终于肯愿意唤声“父亲”的女儿,那就心肝子宝贝,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听自己的儿子完,原本还觉得沈颂那滑头小子配不上,谁知还不乐意了。 林常青转过头,直接就问了裴椋,“人在府上?”刚问完,裴椋还未应,便见对面韩夫人经领着人出了。 韩夫人走在最前头,沈颂跟着韩夫人的脚步,林冬又跟着沈颂的脚步,三人的表情各异,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沈颂如同只待宰的羔羊,却依旧面含微笑,到了跟前,从容不迫地对林常青施礼,唤了声,“师公。”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接下师门内的事情,裴椋不好参与,吩咐严二将几人带去偏厅,自己则拉着姜姝回了后院。 姜姝着实担心表哥。 刚回过头,便被裴椋扭住了后脖子,直接掰了过,“有什么好看的,同我?” 今儿起,人就没停过,个顾着招待内客,个忙着招待外客,大半日了,此时人才上句话。 姜姝没应,脑子里被堆的杂事儿塞满了,时又想了起,正好有事要找,“夫君,就刑部尚书府,长公主她那里有个方子,咱们不妨试试......” 自从半月前姜姝的月事又不约而至之后,姜姝就犯起了心病,那档子事没少做,只见播种,不见生芽,谁都急。 今儿见长公主挺着大肚子,才隐隐问了句,长公主倒热情,要急着要,她那里倒有个方子。 姜姝觉得有希望。 如今见身旁无人,才同裴椋提了出。 裴椋脚步顿,本想打消了她那主意,侧头,迎上了她迫切的目光,到嘴的道理,又非常识趣地咽了下。 吃过亏上过当的人,尤长记性。 上回就因为最多能吃多少根萝卜条,使出了浑身的劲儿,同她讲起了道理,换的结果,“你不爱我了吗。” 句话都没。 她便异常坚持地肯定了那个答案,不爱她了。 这闹几日都没同房,等好不容易哄好了,又到了月事前七日,能有孕才怪。 就算裴椋如今知道什么原因,也不敢再多句。 这几日尤的关键,万不能又得罪了她。 裴椋只得顺着她点头,“好。” 姜姝得了自己想要的回应,自然高兴,立马就行动了起,“那我先去同长公主......” 人还没走出去,胳膊就被裴椋把拉住,“不急,陪我走走。” 刚修缮后的裴家,姜姝还未有空细细去瞧,如今被裴椋牵着手走了回,才知确实大,大半圈下腿肚子都乏了酸。 当年的镇国公府本就不小,后长宁长公主嫁过去后,又将隔壁的公主府并合了过去,个府邸变成了个,气派的厢房院子,就连菜园子果园都有。 若真要逛起,得半日的功夫。 裴椋也没让她走完,到了荷花池上的厢房外,范伸便停了脚步,推门而入。 姜姝忙乎了日,又走了这段路着实累了。 身子微微歪着靠在了屋内的长椅上,粉扑扑的脸蛋儿,晕染着抹红,额头上薄薄的层香汗,黏湿了几缕丝,虚虚的气息吐出,柔糯中带着股慵懒的妩媚。 姜姝自个儿浑然不知。 裴椋往她面上瞧了眼,清淡的眸子似乎并没有生出任欲念,只俯下身握住了她的脚踝,搭在了自己腿上,轻轻地替她捏起了腿肚子。 此时池子里的荷花,才冒出了绿叶并未开花,倒也没人前。 却因身处高地,能瞧清大半个府邸。 但此处离前院并不远,能听到外头吵闹的话声,若趴在那门扇边上,还能透过细小的白格窗,偶尔瞧见几道身影。 姜姝起初被捏着,还甚享受。 渐渐地便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之中觉到那双手开始不断地再往上移,手上的力度却没任变化,不轻不重地缓缓地替她在捏着。 姜姝便没在意,继续歪在美人靠上,眼睛合上之后,便打不开了,喃声同了声,“我先眯会儿。” 裴椋应了声,“嗯。”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寸寸地游走而上,渐渐地拂起了衣裙。 待姜姝察觉过后,那手指经到了莲池的边缘。 姜姝正要睁开眼睛,那只手却依旧用着同样的力度在那莲池和那荷花的链接之地,轻轻地按着。 姜姝脸色生了红意,被指尖按捏之处,竟极为地舒坦,姜姝放松,便也没去阻止。 就在她不备之时,的指腹瞬从莲池的边缘,滑入了池水之中,指腹上柔润的水渍,霎时惊起了番涟漪。 姜姝猛地睁开眼睛,惊愕地唤了声,“夫君......” 这白日,且还能听得见,瞧得见...... 姜姝刚开口,那滑进地下河池的莲花杆子,突地对着池水轻轻地波,姜姝的声音也跟着打了个颤,周身瞬没了反抗之力。 待那支撑着荷叶的莲花杆子,继续拨动着池水,搅得池水泛滥之时,便慢慢地撤了回,拖出了串串的水珠,迫使让那莲花心儿跟着走了圈。 停下后,莲花心儿才往下落去,入池面,便整个吞噬掉了截池底下冒出的莲藕。 几声荷叶的呤唱,惊艳了满池春|水。 那窗户之外,映入进眼眶里的道道人影,每每闪过,莲花心儿便紧,紧紧地包裹着底下那根不断晃动的莲藕。 狂风番搅动,莲藕和莲花,都失了魂。 “裴大人,裴夫人。”远处道声音隐隐地传,却经阻挡不住那狂风最后的扫动。 《正文完》 133、第 133 章 火葬场白灯笼1 裴家的乔迁之喜, 姜家人了。 除了姜夫人和刚被逐出宫的姜滢,姜老夫人、姜文召、姜寒、姜嫣都了。 姜滢刚宫出来不久,因自儿那不知天厚的私心, 卷入了朱太贵妃和先皇的那场恩怨之,按宫规, 得杖毙, 最后还是王公公心一转, 留了她一命。 再如何说, 她是范伸的小姨子。 留她一命不难,日后免得让范夫人在娘家人面前为难。 是,姜滢才得留了一口气, 只不过二十板子下, 当日就了半条命, 最后虽捡了一条命回来, 身子骨算是废了。 姜文召实在受不了姜夫人整日的念叨哭闹, 新帝登基之后, 范伸的身份一公布出来,知道他是裴家忠烈的后人,姜文召才敢硬头皮找上了, 求了裴椋,将人接回了姜家。 回来的那日,姜滢只剩下皮包骨了, 二十板子下, 臀部几乎都烂了一片,愣是在床上躺了一多月。 因姜滢性子傲,平日在宫没维几人,遭难了, 没人愿意来照顾,起初每日三餐还王公公派的小太监在照料,后来乾武殿出事之后,都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她,没人送饭菜,没人伺候,最后还是安乐殿里的姑姑因自儿的生辰就快要到了,心生慈悲,怕人死在里头不吉利,才让人每日送上三回白粥咸菜,如今出来,整人都折磨得脱了相。 姜夫人第一眼瞧见人,还不敢认,后来听姜莹哭唤了一声,“母亲”,姜夫人才嚎啕大哭起来,又是请太医又是替她补身子,急得跳脚,“这样子回来,将来可怎么嫁人.......” 如今算起来,姜滢回姜家十来日了。 虽没恢复到之前,但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想今儿是裴家的乔迁之喜,上恭贺的世家定不,姜夫人便打起了主意,想带自己的两女儿过来。 前两日开始,姜夫人便隐隐同姜老夫人提了几次,说不知道镇国公府恢复后,成了什么模样。 姜老夫人装作听不懂她的意,临到出发那日,姜夫人见姜老夫人还没给态度,便使出了一招先斩后奏,将两女儿打扮好了,直接带到了姜老夫人和姜文召的马车跟前,“姐妹三人好久没见了,这回姐姐乔迁,两妹妹应当瞧瞧。” 姜老夫人往她脸上凉凉扫了一眼,回过头却只带了姜嫣,“二姑娘身子还未好利索,还是别往外跑,好好呆在屋里养伤要紧。” 姜滢上前一步,还想说什么,姜老夫人看没看她一眼,转头就登上了马车。 姜夫人见此没法子,能带一就一吧,将来若是能像那走了狗屎运的病秧子嫁给好人家,再来关照她姐姐,成。 姜夫人赶紧让姜嫣上了马车,人一到裴家,侯夫人出来接的人,一面领姜老夫人一行人进屋,一面吩咐云姑,“瞧瞧世子爷和夫人上哪儿了......” 适才听姜姝说出来接常青法师,如今长青法师已在竹园处理起了家务事,没见人回来。 不止是姜姝,裴椋不见了影子。 侯夫人吩咐完,云姑便跑断了一双腿,一路寻过来,路过那荷花池上的厢房,一时没注意,哪里能料到,外头人来人往,忙得翻天,两人还能那闲情雅致,在这里寻,欢。 云姑的脚步过来时,姜姝的唇角都快被自儿咬破了,生怕外头听到了声响。 直到云姑走远了,堵在姜姝嘴里的呤唱声,才终于得意释放,回过头一双眼睛湿漉漉看裴椋,面上的红晕愈发明显,颤颤催了一声,“夫君,快些......” 这话可要了命了。 上山下山千百回,跟前的那百格窗被晃出了影,底下的荷花叶子快被搅成了一滩烂泥,哑了喉,没了声儿,姜姝才回过神来,自己那话八成是被裴椋误解了。 直到风浪将池心莲藕拍打出了滴滴玉露,落到了河面上的莲花心子里,才终于停止。 姜姝厢房出来时,脑子已被荡得七荤八素,身子如同散了架。 两人整理好了衣裙,装作事,刚厢房里出来,便被一同出来寻人的春杏给撞上了,春杏忙上前,“夫人,可让奴婢好找,老夫人和老爷,还大公子和三姑娘都来了,正在大厅里候呢......” 姜姝一身衣裙黏黏糊糊,哪里敢这般过,走了两步,脚底下一歪,随性踩进了水潭子里,湿了鞋袜,“我先回屋换件衣裳。” 走了一段没见裴椋跟上,眸子在他那褶皱的衣摆处一扫,赶紧又折回来,挽住了他的胳膊,“夫君陪我走一趟......” 春杏什么没察觉到,只道是两人情好,一路紧跟两位主子回了一趟主院。 镇国公府是功勋世家,又是长宁公主的夫家,比起永宁侯府,论是庭院的格局还是里头的装饰,都气派许多。 正院府上的牌匾没变,依旧还是延用了之前的廷轩阁,前的那株发绿芽的银杏,却是世子爷刚为夫人种上的。 只因夫人说她喜欢烧银杏果子吃。 隔日世子爷便让人过来在前挖了一坑,种上了银杏,说想吃了上摘就是。 之前的那场劫难,除了顶在前头的主子,后头这些隐在其身后的仆人丫鬟们,都如同在风雨底下走过了一遭。 如今再见阳光,格外的亮眼。 春杏面儿上带意,踩前的台阶而上,脚步轻松,微风徐徐,日头叶缝映照进来,落在光鲜亮丽的庭院之,一派祥和明媚。 ** 乔迁的宴席一结束,宾客慢慢散,永宁侯府就只剩下了侯夫人一人,侯夫人打算多住几日,留下来再帮姜姝料理些府上的事务。 林常青一家人留了下来。 韩夫人嫌弃镇国寺太远,懒得爬,且镇国公府离自己孽徒的盐埔子不远,方便往来。 林常青近日意愿,在城收徒。 林冬好不容易才逮到人,更不可能离开,林玉则是看上了清净的老街,镇国公府回巅峰,这条街迟早都会繁华起来,趁势低成本购入铺面,将来铁定发财....... 几人的意向不谋而合,当日就将自己的东西搬进了姜姝备好的院子,安心住了下来,各忙各的要事。 乔迁后两日裴椋就被太子召进了宫,日日忙商议国事。 姜姝一人闲聊,成日便跟林家一家子人混在了一起。 那日姜老夫人来裴家时,同她说了一句,“身子骨越好,越容易怀......”姜姝记在了心里,想了想,是一段日子没强身健体了。 前替韩凌跑腿的时候,跑几堂腿肚子都不见酸。 最近每回同房完,身子就根散了架似的。 她的功夫当真是退步了。 姜姝将韩夫人上回给她的那套翻跟头的秘笈,箱底下翻了出来,再库房里拿了几样贵的药材当作拜师之礼,了韩夫人的院子,正式拜了韩夫人为师傅,虔诚同她学起了功夫。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短短两日子,姜姝嘴里几乎都是些打打杀杀,再被韩夫人一鼓舞,一身的气势凌人,哪里像当家主母,活脱脱一女侠。 裴椋被太子的事务绊住了脚,连两日住在了大理寺,没回府,姜姝竟没一点觉。 夜里做梦脑子里都是韩夫人教她的那些招数。 裴椋两日没见到人,本为,她会前来探望送些吃食,一日一夜了,没见到人影不说,东西没提来,心头便些沉不住气,派了跟前的严二回打了一头。 严二再回来便捏了一千两银票的荷包,交给了裴椋,如实道,“夫人说,大人想吃什么,就让人买什么,不必心疼钱......” 严二已经尽力了。 裴椋吩咐完,他便回了府,到了正院后见姜姝正捧一本武功秘籍,立在院子前,手里还拿了一根木棍,不停比比划划。 严二立在她跟前半天,她没注意到。 后来严二连唤了两声,姜姝才反应过来,诧异问他,“什么事吗?” 轻松的神色与主子全然不同。 严二的话一下就卡在了喉咙口,本就些难开口,如今见了她的态度,那句,“主子挂记夫人”的话,更是吐不出来。 这一犹豫,姜姝似乎并没功夫同他耗下,回头便打发了他,“要是缺什么,你同春杏说就是......” 严二脚步没动,终于想到了一法子,“主子想吃桂花糕。” 上回主子在大理寺耽搁了七日,夫人自己下厨做了桂花糕,亲自拿送到了大理寺,严二想这回他如此说了,夫人定会如上回一样,给主子做些桂花糕送过。 谁知说完后,姜姝便急得饶了一下脑袋,匆匆忙忙的进屋,出来就拿出了这一千两银票的荷包,交到了他手上,“给世子爷说,想吃什么买什么,不够了我再添,不必省......” 严二硬头皮,接了荷包过来,回来禀报完,大抵能理解主子是什么心情。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阵,裴椋才将那荷包扔回给了严二,“搁吧。” 严二早就知道是这么结果,主子何时缺过钱? 如今他缺的分明就是爱...... 奈何夫人没懂起。 ** 姜姝给了严二银票后,侯府的范哲又过来了,非要缠姜姝帮他查查那日来镇国公府的姑娘是谁。 姜姝没见人,自然不知道。 但知道同他许亲的安家人来过,还带上了他那位刚巫山脚底下的庄子里回来的未婚妻。 见其一劲儿问旁的姑娘,姜姝倒是好奇了,“你未婚妻来过,你没见到?” 范哲一愣,安恶霸来过? 就迟疑了那一下,范哲便又抛到了脑后,“那不是我未婚妻,赶明儿我就退了......” 范哲的性子连三夫人都管不他,姜姝哪里管得住,索性让春杏将当日的来客册直接甩给了他,让他自儿找。 范哲拿那册子翻了半天,才回过神自儿连那位姑娘的字都不知道,找这又什么用。 正要将册子合上了,倒是意看到了安家那位恶霸。 安芙蓉。 瞧瞧,字都这么俗气,人能清新脱俗到那里。 范哲心头烦躁,一把将册子合上,满脸的不甘,“我就想不通了,同样都是当娘的,我娘怎就不同大婶学学,当年四哥不想娶亲,四婶子可未强迫过他......” 134、第 134 章 火葬场白灯笼2 范哲说了一半就及时停住了。 好像也不对。 大婶子明上没催, 暗里却也在不断地使劲,每回一说起来,在不断地暗示四哥, 谁谁家又定亲了,谁谁家又娶媳妇了。 四哥为此还想出了一馊意。 向他来打听, 问这长安城, 有没有哪家姑娘是短命的, 他娶回来, 横竖也活不了多长。 本以为四哥是开玩笑。 后来见他当真缠上了病秧子四嫂时,他还震惊,四哥果然是敢说敢做之人, 真就敢娶一病患。 可之后四哥又是爬|墙, 又是进宫找太医, 更是亲自去镇国寺找常青法师拿药的操作, 他就有些不明白了。 两人成亲他还有些不确定, 问过四哥, “四哥,你实告诉我,你是当真看上了人家的人, 还是看上了人家的身子骨。” 四哥刚送完嫂子回来,捏着喉咙,对他道, “人。” 自此, 这段情成了范哲的榜样。 虽谁四哥初接近四嫂的意图可能不是很善,但后来绝对就是真爱,这不就是缘分吗,范哲也想要这样的缘分。 起码得合自己的眼缘。 他和那位姑娘, 就是天赐的,雷打不动的缘分。 “多谢四嫂。”范哲更加坚定自己的见,为了自己的爱情,为了那姑娘,他一定得将安家的婚退了。 如今还没退成,说明他努力的还不够。 姜姝被他这一茬,耽搁了不少时辰,见人走了,忙地又捡起了那本武功秘笈捧到手上,架势才刚造起来,韩凌又来了。 姜姝深吸了一口气,合着这就是不想让她强身健体了。 自从上回从东宫回来后,姜姝就没见到韩凌。 乔迁之日她没来,只见到了韩国和韩夫人,听说近韩夫人同说了一门亲,韩凌不满意,也在屋里闹着。 姜姝问过了,说亲对象是同范侯爷时常结伴而行,游走江湖的宰相辛大人的长孙。 按理说这门亲不差,辛家是书香门第,配武将出身的韩家,武双全,挺合适。 可韩凌近却不知从哪儿刚认识了一小白脸,暗里已许下了终身,脖子一梗,死活不愿意。 韩夫人一说起来,色就开始激动,还嘱咐了姜姝,若是得空,定要劝导劝导她。 姜姝当时还讶异,她这情伤好得也得快了些......如今人动找上门了,倒不姜姝再走一趟,也很想知道她喜欢的小白脸到底是谁。 姜姝搁下书,抽出了宝贵的时辰,去门口接人。 刚起身,见韩凌已提着裙摆,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上不由分说地拽住了她的手,直将她往外拉,“姝儿姐姐,陪我进趟宫......” 那脸色急得通红。 姜姝一身衣裳没换,愣是被她拖着上了府外的马车,韩凌这才有功夫同他道,“我得进宫去寻小罗卜,如今就她能帮到我了......” 秦漓的身份一恢复,韩凌对改了称呼。 皇上登基后,太子妃秦漓顺理成章地被封为了皇后。 无不登三宝殿。 今日她有,有很重要的,必须得找皇后,父亲母亲不死心,趁着宰相府辛家还未上门来,她得尽管去求一道赐婚得圣旨。 将她许配给她自己喜欢的那位辛子....... 没钱没势她不怕,她有。 她养他。 一路上姜姝从她那东一句西一句的碎片语之中,总算是弄明白了怎么回。 韩凌看上了一位子,恰好也姓辛,可惜家境远不如宰相府那位辛子,没钱没势,如今在长安河岸边上的四合院子里任教,教一群被人收养的孤儿。 两人半月相识,急速坠入爱河,说好了辛子会来提亲。 可隔日媒婆上门来说亲的,却是宰相府的辛子,韩凌得知后自然不同意。 同韩夫人闹了一通之后,眼瞧着胳膊拗不过大腿,这才想着进宫,求秦漓,要皇上表哥给她赐婚。 圣权为天大,胜过父母之命,某灼之言。 姜姝听完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问她,“你喜欢的那位辛子叫什么名字?” 韩凌凑在她耳边,一脸春光地道,“辛淮琛。” 姜姝听完那名字,如同看傻子一般地看着她,“我劝你还是别费这功夫了,如今大伙儿忙,你就别折腾了,安心嫁了就是。” 韩凌压根儿就没觉得哪里不对,甚至已将自己的嫁妆给了那位辛子,还同自己的父亲引荐,若是这回高中不上,给他在朝廷安排职位。 姜姝几回提醒了她,韩凌没生出任何怀疑,铁了心地认为,他的辛子就是落魄少年。 绝对不是什么宰相府的辛家大子。 姜姝口干了,懒得再同她掰扯。 两人的马车到了宫门,韩凌同人报了名儿,连帖子没有,宫人将两人放了进去。 进宫后,马车直接去了皇后的含熏殿。 进含熏殿之,寒凌还嘱咐姜姝,“你人比我机灵,嘴也比我利索,待会儿若是不如意了,你可得帮着我说说......” 姜姝点头,给了她保证,“放心,绝对万无一失......” 两人在外候了一阵,里头匆匆地走出来了一位宫,含着笑同两人道,“娘娘今儿去了御花园,去之还打了招呼,说要是姑娘来了,直接让姑娘过去是。” 那宫说完,为姜姝和韩凌带了路。 姜姝就见过一回秦漓,如今再见,一身高贵皇后的装束,将那张脸衬得更为明艳。 秦漓正在修剪花园里的牡丹。 捡了花瓣,打算做成香料,抬头见两人过来了,才忙地搁下了手里的东西,净了手,招呼着二人落座。 韩凌她见的次数不少,姜姝难得来一回,秦漓热络地问了她几句,还提起那夜两人逃跑时的惊心动魄,“那日多亏了姝妹妹,否则被抓进大理寺,裴大人还得多费一番周折......” 秦漓早在姜姝认识裴椋之,就已知道了他得身份。 同裴椋一样,出之后,两人皆是被常青法师所救。 只不过秦漓是被常青法师藏在身边,亲自抚养长大,而范伸是被送进了永宁侯府,一直活在了皇的眼皮子底下。 两人暗里也有往来。 秦漓被韩国接回了韩家,裴椋也知道。 只不过为了不露出端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秦漓没同韩国透露出裴椋的身份,裴椋也装作不识她。 裴椋的身份布后,韩国还为此进宫了一趟,见到韩漓是一脸懊恼地道,“娘娘瞒着老臣,可将老臣害苦了。” 每回一想起自己捅下去的那一剑,韩国后悔莫及。 那是裴家的血肉啊。 要是那日再错上一分,他这辈子就算是赔上自儿的命,也无法向长和裴国交代,更是无法原谅自己。 秦漓宽慰了一句,“若非他自己愿意,韩大人就算拔剑,也伤不了他。” 虽如此说,韩国对裴椋的愧疚依旧没减,乔迁那日,当同裴椋致歉了后,又去了裴家的祠堂,动同裴国和长请了罪。 如今三家人的长辈虽因生离死别,不能再团聚在一起,可好在小辈之间,很和睦,也算是将三家的世交之情,延续了下来。 秦漓上回托范伸给姜姝送回去的荷包,也是因秦漓见范伸心绪不灵,担忧家里的夫人,而那时又正值紧要关头,身世的没法说,才给了他一表明他立场的荷包。 让姜姝知道了范伸不是皇上的人,而是太子的人。 今儿一见,秦漓同姜姝聊上了,荷包,熏香味儿,所有的情对上号了,越说越时起劲。 反而韩凌插不上哈,每回一开口,就被两人岔开。 韩凌一颗心如同搁在了铁锅上煎熬,见两人从婚扯到了婚后,就快要扯到孩子身上了,韩凌终是忍不住打断,“你俩快打住,这些儿,等我成了亲,再一块儿来说道说道也不迟......” 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韩凌赶紧抓住机会,一股脑儿地倒豆子,将今儿进宫的目的和自儿是如何认识那位‘一穷二白’的辛子,一一说了清楚。 听完后,秦漓同姜姝一样,也察觉出了哪里不对,问了同姜姝一样的,“那辛子叫什么。” 韩凌依旧答,“辛淮琛。” 秦漓一愣,良久才“哦”了一声,“别急,等待会儿陛下议完,我帮你说说。” 得了秦漓这,韩凌彻底放了心。 三人聊了一阵,逛起了御花园,三人从南边往北边对直走,另一头皇上带着常青法师,和裴椋正坐在北边的一处凉亭里下棋。 裴椋进宫有一阵了。 新帝登基,一堆的务,不仅是大理寺的裴椋没躲过,就连一心想要收徒,忙地传承自己衣钵的长青法师也没逃得了。 今儿两人被齐齐宣进宫。 议完后,皇上一时棋瘾犯了,带着二人到了御花园,一下棋,一透气。 论棋艺,裴椋为精湛。 别说年轻气盛的皇上,就连老滑头长青法师也不是他的对手,偏生两人还尤喜欢挑战他。 “当年你也没几岁,怎就得了姑姑的真传......”皇上被裴椋堵死在了角落,一筹莫展,想起自儿唯一赢他的一回,好像就只是在东宫,他被困住的那两日。 因裴椋几日没回府,想媳妇儿,心不宁,才被自己占了。 如今再看他微微拧住的眉头,情绪似乎也有了几丝不耐。 皇上瞟了他一眼,突地就想起了他曾那荒唐的想法,一时不忘拿出来调侃道,“当初你还笑朕烧钱放孔明灯,怕也没想过有今日。” 裴椋越是着急,皇上越是不放人了,就等着他心绪不宁之时,自己再赢他一局。 裴椋摸了摸鼻尖,手里的棋子落下,没出声。 皇上见他并没有受到干扰,自己又失了几颗棋子之后,想要扰乱他心思的想法越来越浓。 目光捉弄地往他脸上一扫,勾起唇专挑他的软肋戳,“当初你可是同朕说过,娶姜家大姑娘,只是看上了人家的一身疾病,想娶进府早些挂白灯笼,落得一克妻深情的名声,彻底地让侯夫人死心......” 裴椋色一顿。 皇上看着他那颗捏了半天一直不忘下落的棋子之后,又不动声色地道,“没料到你裴椋也有翻船之时,你想挂白灯笼,人家却生龙活虎......” 135、第 135 章 火葬场白灯笼3 几下棋的凉亭地势高, 底下的过来,远远瞧三。 姜姝并知裴椋来宫中。 皇后秦漓也知情,几的说话声一缓下来, 秦漓侧目瞧一眼姜姝,玩笑道, “裴大今儿莫是来接夫的?” 姜姝已有三日没着, 知道他公务繁忙, 加上几日自个儿恰巧也忙着, 便没怎么惦记。 如今听秦漓的话,心头已经信七分,裴椋是为她而来的皇宫。 再加上韩凌身旁, 也哄, “才多久, 姐夫追到宫里来, 往后我可还怎么邀你出来。” 姜姝的心被番一吹, 慢慢地飘来, 神色间也有几分愉悦和羞涩。 因今儿有皇上个大主子,后花园处无敢靠近,尤其地清净, 三上前没走几步,凉亭里皇上的说话声便清晰传出来。 凉亭的外侧立着宫,底下是二十余步的台阶, 亭内的三均是埋着头, 盯着棋盘上的棋子,谁也没有注意到底下来。 皇上对裴椋耍心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跟着徐徐春风, 尽数吹到三的耳朵。 一片艳阳高照的日头,霎多一股寒流。 秦漓脸色一变。 韩凌样一个粗枝大叶的姑娘,此听完嘴角也跟着抽抽,出嫁之前,姜姝曾来问过她,为何永宁侯府的世子爷会看上她一个小门户的病秧子。 自个儿觉得,情大过于一切。 来的突然,也来的莫其妙,除一钟情,没有旁得可以解释得通。 姜姝显然也信她的话。 适才来的路上,自个儿还提来茬,姜姝一脸的春风得意,将幸福美满写脸上,还羞答答地回一句,“他倒是也承认......” 惹的两还偷笑他一番。 才过多久,被打脸,韩凌心头一跳,嘴角犯抽抽,担忧地转过头来,目光同情又心疼地看向姜姝。 风和日丽的春风底下,姜姝的张脸愣是变成雪白,一双眼睛木讷地望着前方,却没个落点之处。 瞳仁里的震惊,一大过于伤痛。 只一眼,能体会到她此是什么心情。 挂白灯笼......是盼着死吗,也太损些...... 秦漓的脸色早黑下来,恨得堵住皇上张碎嘴,韩凌受口恶气,头一个冲上去,为姜姝做主,“我去问问姐夫!” 刚走两步,便身旁姜姝的脚步往后轻轻一退,一句话也没说,回头直接朝着宫外而去。 秦漓和韩凌也顾上,忙地去追。 今儿陪姜姝进宫的是春杏,几逛园子,丫鬟跟身后,皇上说的些话晚翠自然也听个清楚,心头的震惊没比姜姝少。 成婚后两的日子,春杏都看眼里。 确确实实是真心爱。 如今若非陛下说出来,凭着世子爷如今对夫的情,哪里能想得到世子爷当初上姜提亲,为竟是......盼着夫早死...... 且事儿,夫前几日还问过世子爷。 世子爷当给的答复是,看上夫。 夫坚信疑。 今儿个还拿出来友跟前炫耀,谁知道,话刚说出来还热乎着呢,竟糟么个打击。 春杏跑趟子,先一步跟上姜姝,劝解道,“夫,到底是陛下说的话,咱们再亲口问问世子爷......”春杏知道她会儿肯定生世子爷的气,断也会再去火上浇油,只能劝和,“夫,算是真的,也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早过去,咱们应该往前看,世子爷如今心里有夫行......” 春杏劝一路,姜姝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来。 等上马车坐一会儿,才韩凌气喘吁吁地钻进来,被突然生出来的意外一岔,韩凌也彻底忘自己是来干嘛的。 只想着法子安慰姜姝,“药罐子先别急,多半是姐夫同皇帝表哥炫耀,为挽回自个儿的尊严,才使出虚招,一个伪装的再,又怎么可能演得出来情......” 姜姝没吱声儿。 自己一身精湛的演技,告诉她,没有什么是演出来的。 韩凌原本还想再劝劝,刚抬头凑过去,便姜姝手撑着脸,趴马车窗户边上,眼里隐隐有水雾,韩凌一愣,及地闭嘴,陪着她沉默地回到镇国公府。 一路上姜姝没说一句话,从马车上下来,姜姝依旧沉默。 到门口,还遇上刚买完一铺子回来的林玉。 林玉知情,还热情地上前招呼一声,“裴夫。”却被姜姝无视,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林玉一愣,正疑惑是是自个儿哪里得罪她? 身后又跟上来一位姑娘,急急忙忙地追上,劝解道,“药罐子,你别把自个儿闷坏,待会儿等姐夫回来,我去质问他,若真是什么白,白灯笼,咱再,再同他算账......” 林玉回去后,便极为有先地同韩夫道,“今儿估计会有大事发生,咱们是出去躲躲呢,还是出去躲躲呢。” 常青法师今日去宫中,韩夫容易落个清净,正替姜姝挑着适合她练的功夫书籍,听完林玉的话头也没抬,她躲什么躲。 再大的事,能殃及到如今正得势的镇国公府? 林玉她搭理自个儿,便又走过去,瞟一眼她手里的书籍,一下从她手中给抽出来,摇头道,“母亲可再也教得,再教下去,世子爷今儿估计该挂彩......” 韩夫才疑惑地看着他。 “主子的白灯笼事件东窗事发。”林玉看热闹嫌事大,极为厚道的,“咱去看看热闹?” 韩夫眸子一转,接着便是一书砸林玉头上,“歹她也是你主子,你去帮忙,还跟着瞎凑热闹,有没有点良心......” 林玉抱着头一阵躲。 躲完身,便自个儿的母亲将手里得书籍一扔,“行,我得去瞧瞧,万一我徒儿吃亏怎么办......” 林玉:...... ** 姜姝从宫里出来走的是正门。 等到皇后秦漓送走姜姝再上凉亭,裴椋身影,秦漓忙地问皇上,“裴大呢。” 皇上她神色匆匆,并知道出什么事,回过头看着裴椋离开的方向,疑惑地道,“刚走,怎么。” 估计是被皇上的席话刺激到,三刚离开久,裴椋便身告辞,从南门出宫。 秦漓心头一沉,眉头拧来。 目光落皇上的脸上,眸子里带着一股白白的嫌弃,皇上被她看得浑身自,也没顾及常青法师场,丝毫没觉得丢,态度软下来,轻声问道,“皇后可是觉得朕今儿哪里做的妥?” 秦漓气结。 平让他说句话,难于登天,今儿话倒是多。 说出来,挑事端。 回也知道裴大该如何收场,裴夫可气得轻。 “陛下还是想想,下回该寻个什么理由,才能让裴大糊弄进宫,适才陛下的几句闲言碎语,仅臣妾听,裴夫也听......” 秦漓说完,皇上的神色难得有慌乱,彻底出声。 对面常青法师也顿半晌,随后手里的棋子,随意地往棋盘上一落,果断地身同皇上道,“陛下,今日到儿,臣先告辞,回去救救急。” 皇上看一眼常青法师双透亮的眼睛,恨得自己也跟着走一趟,“法师劝劝也。” ** 如今仅是镇国公府,还是皇宫,都知道振国公府即将掀的风浪。 可事件的正主儿,却还是路上,并知情。 从宫里出来后,裴椋还故意绕一圈长安城的闹市,买一袋子酸梅,近几日姜姝胃口大变,突然上口,还只爱吃铺子的。 裴椋买一袋子装上,期待地回镇国公府。 分别三日,心头又有股思念的迫切。 回来,马车经过永宁侯府,裴椋还掀开窗帘,瞧一眼堵自个儿爬过的院墙。 脑子里又浮现出上回七日又七日的分别之后,姜姝大半夜的跑出来,坐院墙对面的画廊美靠上,等着他翻墙而入。 想他翻下去的瞬,对面双眼睛里透出来的光亮,裴椋的嘴角经意地扬来,埋下头又看一眼手里的酸梅,免有些奇,待会儿她看到自己后,会是什么反应。 去细想,裴椋的脑子里已经有画面。 应当先是惊愕,接着便是双亮的眼睛。 之后当是兴奋地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耍着赖皮,同他诉说分别的几日,她对自己的思念。 裴椋越想,越觉得脚底下的路程极远,耐着性子等马车摇到镇国公府,车子还未停稳,裴椋便已掀开车帘,跳下去。 今日的镇国公府似乎特别的安静。 没到韩夫踩他的瓦片,也没到韩冬砍他的树,院子里也没有林玉的声音。 裴椋以为一子,必定又去沈颂‘做客’,并没意。 等他到正院,脚步一跨进去,却发现韩夫,林冬,林玉正齐齐地靠墙根处,他进来,又齐齐地偏过头沉默得看着他。 眼里均带着一股同情。 136、第 136 章 火葬场白灯笼4 纵使裴椋的性子再沉稳, 此时也被这齐刷刷的神看得心底生出了波澜。 虽有三日府,但这日府上的一切严二都同他禀报了,一切都正常, 裴椋不知是出了事,真色正疑惑之时, 又见三人的目前再此转了过去。 裴椋顿了顿, 缓缓地转过了目光, 这才察觉, 跟前那扇白日里一直敞开的房门,此时正紧闭,有一点动静。 院子里安静地有些过分。 裴椋头一个到的可能, 便是自个儿离开的这三日。 生气了? 自上分别了七日又七日之后, 他便同她保证过, 往后再也不会夜不归宿。 才过了一个多月, 自个儿就食言了。 不愿意送东西来, 也不愿意来看自己, 今日收到严二送来的一千两银票时,裴椋心头就隐隐已经在猜测,她是不是再同自己置气。 今再见此情形, 便肯定了心头的猜。 裴椋有再理会门口看热闹的三人,信心足地抬步上前,心头早有了把握, 倒适才的忐忑。 她同自己置气, 不外乎都是为在意自个儿。 他抱一抱再亲一亲,也就哄好了。 这也一样,裴椋伸手推开门,将手里的那袋酸梅放于身后藏好, 跨步入,越过了门槛,正打算继续往前,进屋哄人,脚步刚跨进去,迎面突地一个重物飞来,裴椋忙地侧头,帅气又利落地躲过了那颗泛青的梨子。 梨子落地,砸在他身后那扇半开的门上,将原虚掩的半扇门,愣是砸了个满开。 随之,屋外墙角处立的三人,脊背均是一直,齐齐地吸了一口气,都是瞪大了睛,生怕错过。 这么些年,谁也见过他裴大人吃瘪。 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容错过。 林常青也来的正是时候,只不过看到裴椋刚才那帅气侧头的动作,只在门口听到了动静声。 一脚匆匆忙忙地跨进来,正要往那墙角处靠,冷不丁地便看到了自己的三位人,八只睛,目光一对,个个都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思。 林常青也不装了,直接越过林玉,挤在了韩夫人和林冬的中间,偏头看了一面色冷清的林冬。 林冬的一张脸长得极像林常青,稚嫩的面孔,肌肤雪,i=自带一股仙气儿,今儿又穿了一身雪白的长裙,林常青越看越喜欢,心头不由又骂起了沈颂。 当真是瞎了的土匪...... 林常青见她不理自个儿,便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地问道,“冬儿来多久了,可知里头到哪步了?” 身旁一直被忽视的林玉:....... 林冬什么耐心,眉头一拧,“自个儿不会看?” 林常青碰了一鼻子灰。 奈自己对这个韩夫人背他悄悄生下来,过了年才告诉他的女儿,除了愧疚之外,就只有无尽的宠爱。 办法。 谁让他这个当爹地当年得罪了她娘。 无论是大周的官员,还是大周的百姓,所有人都敬重他,并且法子要同他见上一面,只要见了他,去后能吹嘘半辈子。 但凡事都有果报应。 他的女儿林冬就是他的报应。 林常青无趣地直起了身子,面上的神色依旧挂尴尬的笑容,看了一身旁同样冷脸的韩夫人,过头,再盯那屋内,心头就有了法。 这裴椋若是不脱层皮,倒显得是自己当初事了。 门口被砸的裴椋,明显有些懵。 神色顿了顿,又垂目看了一自己的袍摆,上头已经沾了团溅起来的果浆,两道剑的浓眉,轻轻地往上挑了挑,面儿上这才有了些许意外。 气成了这样? 两人相识以来,这,算得上她第一次对自己动手...... 挺好,长事了。 裴椋再次抬起头,跟前的珠帘那梨子的猛烈撞击,还在不断地摇晃。 裴椋的目光,从那一颗颗蓝宝石镶嵌成的珠帘缝隙内,能依稀看清帘内的人,正在屋子里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 裴椋抬手摸了一下鼻尖,接拍了拍胸口原就很整洁的青色缎面儿,脚步优雅地继续上前,伸手撩开了珠帘,这倒是学了乖,在她出手之前,出了声,唤了一声,“夫人......” 依旧能幸免。 裴椋的话音一落,对面姜姝头也,一个不耐烦,拿起跟前果盘里的果子,随手就朝说话的位置,丢了过去。 裴椋偏过身子,忙地将脚步挤了进来,终于看清,她到底在忙乎什么。 大包小包地正在收拾东西。 裴椋的眉梢又是一挑,脸皮及厚地往前走来,“夫人,为夫你买了......” 说还说完,便见姜姝转过了头来,毫无感情地指他脚底下,不知时画出来的一条线,冷冰冰地道,“看到,楚河,不可越!” 裴椋这才觉姜姝的那双睛通红,俨然肿成了水蜜桃。 声音也带嘶哑。 这是哭过了,且还哭得挺狠。 裴椋心头一紧,一双眸子紧紧地盯在她脸上,终于有了紧张感,“姝儿......” 裴椋再用之前的那招,不同她讲道理,抱进怀里再说。 说话间那脚步便又踏出了半步,然脚步提起来还未落下,便突地被一根屋里用来扫尘的鸡毛弹子,扫到了他的腿上,“让开!” 裴椋硬生生地挨了这么一下,目光中的震惊乎无处可藏。 过分了。 尽管觉得她反应太大了些,裴椋心头还是有些虚,缓缓地将脚步收了去,抬起头看姜姝,声音柔和地道,“咱们好好说话。” 姜姝指了一下对面那张他平时看时坐的木榻,将胸口那股急躁的气息抽上来后,才道,“坐你自己的位置上。” 成。 能让他有个说话的机会就行。 裴椋退了来,缓缓地朝自己的位置走去,到了木塌前正要往上坐,身后又扫过来了一阵风,姜姝的脚步极快地从他身后穿过,在裴椋还未反应过来前,及时地将自己乔迁那日,刚他垫上的那个棉花垫子抽开。 丢了裴椋一句,“这是我祖母我的。”后,便抱那垫子走了自己的位置上。 盯一双染满了血丝的睛直勾勾地看他。 裴椋心头一跳,不敢惹她。 一句不吭,老老实实地坐在了硬梆梆的木头上,开始同她细声细语地赔罪,“这三日,我来,是陛下......” “今儿天色晚了。” 裴椋才刚开了个头,又被姜姝一句莫名其妙地话打断了。 裴椋看她红肿的睛,皮子直打飘,一双手搁在膝盖,不断地敲击,以为是她再招数打自己,便抗议答,“嗯,还早......” 刚说完,就感觉到了对面姜姝眸子里生出了一股凄凉和对他的无尽失望。 裴椋的心一沉,便听她轻轻地道,“此时离太阳落山,只有一个时辰,出了城门天就黑了,外头的路不好走,我惜命,还得世子爷体谅我一晚,我明儿再走。” 裴椋:......“我不是那意思......” 裴椋一急起来,那手指的敲击,便越来越频繁。 “以后我也不来了。”姜姝继续道,“这府邸还有这屋子虽然都是世子爷的,可这里头的东西,当初是我费心费神,亲手布置好的,每一样都是我自己挑来的......”姜姝说完,便指他坐下的那张木塌,道,“世子爷今坐的那张木塌,是韩国公府的韩夫人,陪我去挑的,说是当成我的乔迁之礼,韩夫人是我母亲拜把子的姐妹,她送的东西,该也算到我的人情上......” 裴椋原就有些坐立不安了,被她这么一说,屁股顿时有些摇晃,整个人的力道,不知不觉地使在了脚蹬子上,姜姝又道,“还有那个脚蹬,是我弟弟,姜寒亲手做的......” 裴椋身体突地有些失去平衡了,“我该坐......”哪儿。 姜姝又豪迈地道,“这些东西我都不要了,送你。” 裴椋:...... “同你成亲以来,我虽用了你不少银子,但我也伺候了你,我买来的东西,你也有吃有用,咱们就不扯这些了......” 裴椋颇有些头疼了,“我同你扯......” “明儿走的时候,我也不会带走你什么东西,我只拿我的嫁妆,什么金银玉翠的首饰簪子,绫罗绸缎的衣裳我也不要了。”姜姝说完,又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我净身出户。” 裴椋神色间的意外和震惊越来越浓。 听她说了这半天莫名其妙的话,还搞不明白是出了事。 就为自己离开了三日? 就这么大阵势? 直觉告诉他,好像这么简单...... 裴椋的目光不由地往她身旁的晚翠脸上瞧去,晚翠感受到了他的用意,一颗心早就急得团团转了,便也顾那么多,张开嘴巴,无声地说了三个字,“白灯笼。” 裴椋看清。 眉目一皱,正要再看一,姜姝便突地起身,挡在了晚翠的面前,对他毫不客气地道,“我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但请世子爷今儿晚上去其他屋子里将就将就,这屋里的东西,都是我亲手布置的,我认床,就委屈世子爷一个晚上,明儿等我走了,你再来,这些就都是你的了,你怎么样就怎么样,若你一起兴起,挂个白色的灯笼在门前,也不是不可以......” 137、第 137 章 火葬场白灯笼5 还看上了她。 一见钟情...... 姜姝看着他那双微微闪躲的漆黑眸子, 心口那股钻心的疼痛又蔓延了上来,她知道自己不该同他生气,也不该怨他。 成亲之前, 各怀目的,谁也说不着谁。 可一想, 同自己朝夕处了几月, 真心爱的人, 最初接近自己, 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病弱’的身子,想盼着自己早死,心底生来的打击和悲凉便压过了一切的理智。 且, 她也问过他, 当初是因为什么接近自己。 他还骗了她...... 姜姝做不不去计较, 也做不装作事, 再同他过下去。 姜姝猛偏过去, 不想看他, 而对面的裴椋,终从她这一句话里,寻了今儿自己为会遭此一劫的重要要因。 白灯笼。 裴椋的一双眼皮子明显跳了跳, 手指重重落在眉心上,眸子一合,脑子里都是黑的。 全然不知是哪碎嘴的, 泄露了去...... 屋子内鸦雀声。 半晌, 悲凉才睁开眼睛,从那捏着眉心的手指下,抬眸悄悄瞟了一眼过去,目光刚触及姜姝僵硬的侧脸上, 姜姝突回过来。 四目再次对。 裴椋一心虚,眸子打飘避开了她的目光。 姜姝凉凉看着他一眼,催促道,“劳烦世子爷挪挪儿。” 裴椋不想,也,试着为自儿辩解道,“夫人,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去计较干什么呢,又伤身又伤心,气着了自己可不,再说咱们如今不是挺......” 话还说完,对面软榻旁木几上,搁着的整盘瓜果便齐齐飞了过来。 屋内静声一传来,靠在墙边的四人,不由绷紧了身子,睁大了眼睛,不错眼盯着那敞开的大半扇房门。 “谁会赢?”林玉的胳膊肘,碰了一下身旁的林冬,林冬答,林常青接了话过来,摇了摇,“裴大人十六岁时,手里的剑尖,便举我脖子上了,凭夫人那三脚猫的功夫,难......” 韩夫人回过,“你说谁三脚猫?” 林常青立马住了嘴。 韩夫人一声冷哼,带着林常青一块儿埋汰了,“男人打女人,有值得骄傲的,亏你们意思,今儿他只要敢手......”韩夫人手里的剑一横,“我非得将他这镇国公府掀了。” 林常青及时纠正了自己的态度,“夫人说的是,我这进去看看,免得夫人的爱徒吃了亏......” 林常青说完,脚步才往前迈了一步,便见敞开的门内,跌跌撞撞挤来了一道狼狈的身影。 四人的目光犹如铜铃,齐刷刷盯了过去。 裴椋尽量保持优雅,然而脚步刚退门槛之外,身后的房门便在他跟前“啪”一声合上,门板子几乎擦着他的额而过,逼得他又后退了两步,身子跟着往后踉跄,哪里还有什么优雅可言。 只失态了一瞬,裴椋便又恢复了淡定,埋下,轻轻拍了拍被砸了一身的果渣,立在那对着扇门上不断摇晃的两铜环,犹豫了良久,才扶额转过身。 眸子刚一抬,便对上了四张目瞪口呆的脸。 尤其是林玉那张脸,写满了不可置信。 那可是昔日他高高在上,崇拜敬畏了些年的主子,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光鲜照人,一身的本事跟天上的神仙一般,所不能,博古通今,曾如当下这般狼狈过。 四道目光,赤,果果的看戏。 裴椋握拳抵唇,清咳了一声,脚步再。 林常青最开口劝,“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必手呢......” 裴椋瞟了一眼林常青说话。 再低下,那黑色筒靴的靴尖便卷起了刚从身上拍下来的果渣,有任预兆,对着站在最前面一脸看戏的林常青脸上,直直踢了过来。 林常青慌忙躲开,忙为自己一家子人澄清道,“你可别寻我撒气,又不是咱们说的,你要找,去找陛下,今儿进宫的可不只是咱们,裴夫人也去了,陛下说的那番话,巧不巧,都被她听了进去......” 林常青将皇上明明白白卖后,知道这会子裴椋多半会变成一疯子,生怕殃及自儿这片鱼池,极为有眼色拉着自己的妻子儿女,从那墙角,你挤我我挤你撤走了。 院子彻底安静了下来,裴椋才抬步下了台阶,却并有去,而是走了那颗自己刚为她下的银杏树下,往那圆桌旁的石凳上一坐,再一次盯向了跟前紧闭着,有半点静的房门。 静静坐了一阵后,裴椋便招来了严二,仰道,“去问问里的丫鬟,都这点儿,怎么还不让人传饭?” 适才裴椋是如从那屋里来的,严二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也比得清楚,是主子不敢进去,才使唤上的他。 严二硬着皮上前,轻轻敲了敲两下门后,生怕里的人将他当成了主子,及时了声,“晚食的时辰了,夫人要传饭吗。” 里虽有回应,但也扔东西来。 严二转过,爱莫能助。 这会儿裴椋实属有什么脾气,盯着严二的脸,便问,“要我自己去厨房催?” 这回不只是严二,院子外守着的几位下人,心都开始紧绷了起来,不待严二有所作,身后早缩成了一团的几丫鬟,已匆匆忙忙跑去了厨房。 严二回了裴椋的身边,一声都不敢吭。 等丫鬟将饭菜拿了门口,紧闭的房门终打开了一条缝,也只是一瞬,便又合上了。 裴椋坐着的石桌,原本离房门不远,适才裴椋同严二说话时,声音也不小。 里的人,肯定能听,也知道他在外面。 那再次紧闭上的房门,明摆着是为了防备他。 裴椋心的燥意顿生,挪了挪屁股,回便召来了管家,吩咐道,“去买些红灯笼,该挂的儿都挂上。” 挂什么白的,要挂也是挂红的。 说完,裴椋又让严二跑了一趟皇宫,去借皇上上回为了哄皇后,请去宫里唱戏的那批优秀的戏班子。 他不信了。 有他哄不的媳妇儿。 严二进宫后,找了皇上,说明来意之后,皇上当下便从案前激起身,大方又热情道,“借,朕立马让人过去。” ** 夜幕刚落下来的那阵,整国公府都沐浴在了一片红火的灯笼之中。 锣鼓声一起来,歪在软榻上的姜姝便被吵得一机灵,睁开眼睛问向身旁的春杏,“他还想干什么?” 屋里的一群丫鬟,早在院里热闹起来的那阵,便偷偷往外瞧了。 是看了满院的红灯笼,众人还不明白世子爷底要作甚,屋外又搭起了戏台子,这会子姜姝问完,还未等春杏回答她,屋外便是一声戏曲儿唱了起来。 姜姝眼皮子猛跳,一下从那软榻上起了身,咬牙道,“我知道,我不该听你的,在这再留一晚上,你瞧瞧他那德行,我这会儿是见不得他,他非得往我跟前舞,一下午折腾的,生怕我不知道他存在似的......” 春杏深知姜姝是什么脾气。 以往爱起来,简直爱的痴狂。 恨起来,她如今对世子爷的排斥和敌意,可半点拖泥带水。 春杏等她缓过了那口气,才试着轻声劝道,“横竖也是最后一晚上了,咱们当白白听一回戏......” 姜姝还能怎么着,屋子她能不让他进来,院子府邸是别人的,她总不能将人撵走。 姜姝深深沉下一口气,说话。 屋外的声音清晰传了进来,众人都竖着耳朵在听,姜姝想不听见都难。 今儿戏班子的话本子,都不需要自儿去揣摩,宫时皇上御赐下来的一套现成的,并撩下了话,“演不完别回来了。” 戏班子卖了力的表演。 刚开始锣鼓声一起来,戏班子里的人便使了绝招,连着翻了几跟后,裴椋看了一眼,并不知足,回便对着严二道,“去让那人下来,你去翻。” 严二的功夫不说是江湖榜首第一,那也是名列前三的人。 如今被自儿的主子,指使着去戏台子上翻跟,算自儿不敢反抗,那脚步半天也能得了。 直裴椋回过,弹了弹身上那件已经被果浆染污的袍子,扬唇问他,“你是觉得我去翻跟丢人些,还是你去翻丢人些。” 严二往他看了一眼,嘴角一抽抽,想起自儿投奔在主子门下时说的那句,“患难同当”后,这才毫不犹豫上前,一面扎着衣摆,一面去了台上。 严二一上戏台,连着几十空翻落,场面霎时轰了起来。 林家几口子人,回去后踏实。 红灯笼一燃起来,哪里还顾不上什么安危不安危,齐齐赶了过来。 如今见严二突在戏台子上翻起了跟,林玉顿时起了兴致,说起翻跟,那可是他和林冬的拿手本领,一时忍住,瞎起了哄。 整场子,闹得天翻覆。 裴椋的贴身侍卫,今儿却在戏台子上翻起了跟,那可是件稀奇事儿。 屋内的丫鬟,都恨不得去目睹一下严侍卫的风采,春杏和晚翠,则将窗户纸捅了洞,轮流禀报屋外的情况。 晚翠了姜姝跟前,极为为自己的主子说情,“夫人,严二都翻上跟了,肯定是世子爷直夫人喜欢看翻跟......” 话音一落,外又是一阵哄闹。 春杏赶紧从那窗户洞望了去,是裴椋拎起了林玉的后领子,一并扔在了台上。 春兴立马回禀报道,“林,林家小公子,也翻起了跟......” 姜姝眼皮子都一下,“让他折腾。” 院子里的锣鼓声都快将人的耳朵吵麻了,严二和林玉的,翻了也快将近一百跟,裴椋偏过,见跟前的屋子还是有半点静,只得抬手叫了停。 累得满是汗的林玉,一肚子的委屈,他不过是看了热闹,却被抓去当了耍戏供人乐子的猴儿,一时壮着胆子又摸了一回老虎屁股,“我们翻了有什么用,得让世子爷自儿翻......” 话刚说完,那嘴里便飞过来了一粒花生米儿,震得他牙一阵酸疼。 裴椋丢了手里的花生壳儿,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他翻? 不可能...... 翻|墙和翻跟,是两完全不同的性质。 一虽也失面子,但胜在别有一番风|雅情|趣,一则是硬生生的剥他脸上的皮,有半点风雅可言。 裴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颚,屁股几番移后,最终还是稳稳坐在了上,示意让戏班子继续。 今夜的话本子是陛下御赐的,是一段现成的爱恨情仇。 戏班子一唱下来,满院子的人都在认真的听。 起初裴椋还察觉处什么,渐渐便察觉了不对。 那话本子,完全是照着他来写的,自儿是如同姜姝遇,又是如识,是如为其请太医,上姜府送药的过程都详细演了来。 裴椋脊背一挺,当下凉凉“嘶”了一声后,抬手立马示意戏班子的人停下来。 可戏班子得了皇上的命令,哪里敢停。 裴椋脑仁一跳,起身要去掀那台子了,安静了许久的屋内,终有了静。 “你别拦着我,那狗东西,他早知道我病,居然还敢上门灌我药,他是想毒死我......今儿我非得弄死他不可......” 裴椋:...... 当初他不该同周绎那忘恩负义的东西为伍。 138、第 138 章 火葬场白灯笼6 姜姝坐在屋内, 由着裴椋在外折腾,一直都平静。 如今被那戏班子一唱,将裴椋那些瞒着她不为人知心思, 一件一件地、明明白白地揭露了出来,姜姝一双睛便开始不住地狂跳。 几回都努力地平静下来, 不断地告诉自己, 那原本就个狗东西, 能好到哪里去。 不能气, 她气么呢,气坏了自己多不划算...... 然而在听到戏曲里唱出来,“姜府灌药”, 之后, 终究功亏一篑, 整个人瞬间从那软榻上弹跳了起来, 顺手捞起桌上鸡毛掸子, 就要往外。 居然还存了如此歹心。 想起自个儿为了应付, 喝了一杯子汤水,将脸对着火架子烤,愣烤成了煮熟鸭子。 姜姝会子么都不想去想了, 只想出去同一决高低。 春杏和晚翠两人,及时地将她拉了回来,春杏忙地劝说道, “夫人别冲动, 如今世子爷动提出来,肯定想对夫人尽数坦白,夫人会子要杀出去,那后面话, 岂不就听不到了吗,咱先等戏曲儿唱完,再去算账也不迟说......” 春杏想着能拖延一阵一阵。 世子爷么做,肯定想好了怎么圆场。 姜姝迟疑了一下,又坐回到了软榻上,会儿怎么也合不上了,竖着耳朵听着外面动静,“也,看看还能怎么找死。” 姜姝安静了下来,屋外声音便又清晰地传了进来,却不再揭露裴椋底,而赔罪。 “为夫有罪,罪其下......” 戏班内一人,模扮成了裴椋,跪在了扮成姜姝那人跟前,一字一字地忏悔着...... 别说姜姝没有料到,裴椋也颇为意外。 对皇上刚生出绝交之心,又悬崖勒马地收了回来,如释重负地坐了回去,一面听着台上‘’那些赔罪之语,一面观察着屋内动静。 严二看了一,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 一时还挺怀念之前世子爷那股天不怕地不怕,不爱神仙不爱鬼模样。 起码不会丢人。 关键不会让自己出去陪着丢人。 严二不太确定后面不还有更多意外,脚步不断地往后挪去,恨不得将自个儿藏起来。 裴椋压根儿没去注意。 认真地听着‘自己’赔罪,“其罪一,为夫接触夫人时动机不纯,简直泯灭良心,有失君子之道......” 裴椋眸子一挑,觉得话有些粗糙。 泯灭良心倒不至。 不过只事先不知道,自个儿会爱上她。 裴椋心头想法刚滋生出来,跟前紧闭房门内,又闹出了动静。 姜姝心头怒气适才被挑出来后,变得极为易怒,神色激动地拽住了春杏,“么多人面前,还好意思说出来,就因为我身子,才来同我提亲.....” 春杏死死将她拽住,“夫人先等会儿,不才罪一吗......” “其罪二.......” 外头声音再次传了进来,姜姝又才安静了下来,认真地听着,“其罪二,为夫不仅不知忏悔,娶了夫人后,又因贪图夫人美貌,欲同夫人恩恩爱爱......” 裴椋自个儿听得都有些干舌燥,坐立不安了。 对皇上刚出来好感,又有了犹豫。 周绎到底会不会本子...... 屋内姜姝嘴角当场就几个颤,咬着牙道,“你看,果然故意来勾|引我!若非有心来撩我,我又岂会如此轻易地对交了心......” 姜姝越来越气。 一腔情谊,犹如肉包子狗,有去无回了。 春杏又死死地抱住她不松手,“夫人再等等,三了,其罪三了,” “其罪三,为夫明知道夫人对我生出了倾慕之心,算同我白头偕老,我却没有动将过往坦白,还编造出了谎言搪塞夫人,让夫人为我动了情,伤了心......” “狗东西,谁倾慕了,太不要脸了......”姜姝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了春杏,冲到了门前,“啪”地一声拉开了房门。 屋外戏曲儿唱腔也在关头及时地一断,“叮叮咚咚”锣鼓声,“啪啪”夹板声,一时将气氛掀到了高|潮。 裴椋看着跟前怒目瞪过来一双睛,才感悟到,场戏简直就周绎替量身定做。 尽管其细节不太满意,但起码效果达到了。 起码她终肯开门了。 裴椋起身,原本还想褶皱袍子,维持一下自个儿形象,在瞧见姜姝那起伏不断胸膛后,起初那些所谓面子里子,瞬间荡然无存,杨起唇对着姜姝讨好地一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上前,“夫人......” “你说谁倾慕你了。”姜姝一脸怒容地看着,“往日我瞎了,从今往后......” “咳......”裴椋态度再次低了下来,将姜姝那还未曾说出绝情话儿给堵住了,不害臊地道,“我倾慕夫人。” 姜姝懒得,目光凉凉地从脸上挪开,看向了还没停止戏台子,道,“撤了!” 裴椋看着她紧握住门板双手,突然有些不想撤了,神色一为难,刚想开说戏班子不请,无能为力,“为夫......” 姜姝又回过头,再次问道,“你撤不撤?” “撤!”裴椋忙地点头,“夫人不愿意听,咱就不听。”说完便回过头,对着快要退到墙角严二吩咐,“掀了。” 事儿,严二倒好办,二话不说走过去便开始掀台子赶人,院子外围观了半日热闹人群,瞬间一哄而散。 林家四被轰走之时,还伸长了脖子,依依不舍地往后望着。 不......正最精彩时候吗。 “咱又不外人,留下来还能帮衬一下,待会儿万一要了起来,咱还能帮上忙......”林玉刚说完,便被严二拎住了胳膊,无情地推了出去,凉凉地回绝道,“不需要。” 林玉还想再说,一回头,正院大门直接碰到了鼻子,“啪”地一声合上。 侯夫人今儿早上回永宁侯府,回府去给姜姝拿一些自个儿腌制老酸菜过来,最近她听姜姝说了几回要吃,谁知前脚走,后脚就出了事。 还韩凌赶过来知会她。 韩凌跟着姜姝从宫回来后,见自个儿怎么也劝不动,又怕她想不开,闹出事儿来,本想找姜老夫人,又担心姜老夫人年岁已高,受不了击,才想到了侯夫人。 如今等侯夫人和韩凌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迎面就遇上了林家一家。 里头戏曲已停了。 侯夫人只得问韩夫人。 听韩夫人说,“你儿子和你儿媳妇儿了起来。”时,侯夫人还不敢相信,就姝姐儿那柔弱身子骨,架? 她怕腿都提不起来,拳头都挥不动...... 之后又听林玉动上前,绘声绘色地说完,侯夫人当场就倒吸了一凉气,却不该有担忧,而一脸轻松,感谢起了菩萨,“菩萨保佑,裴家终能续上香火了......” 林玉想说一句,就如今情况,续上香火,可能有点困难。 被韩夫人一瞪过来,立马闭了嘴。 身后院子又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唱曲儿人被赶走后,那戏台子还摆在那,来不及撤走,台上燃着几盏灯火也没来得及灭,将那院落照得亮堂堂。 裴椋几回上前,都见姜姝握住了门板,欲要合上,便也不敢动了,立在原地,终认了怂,“我不进去,只要夫人不生气就好。” 。 她要就句话。 姜姝握住那门扇,便往外一推,裴椋又着急地断道,“等等......” 姜姝留了一条门缝儿,面无表情地看着。 裴椋趁着说话功夫,上前一步,捏了一下鼻梁骨,再抬起头来,便下定了决心,无比诚恳地道,“夫人如今气还未消,为夫放心不下,要不夫人再动手,我保证不躲......” 裴椋说完,刚垂目看了一自己脏污衣衫,跟前便“啪”地一声,那房门豪不留情地在跟前,再次合上了。 裴椋脊背一挺,望了一漫天繁星,故作镇定地往后一退,朗声道,“天气不早了,夫人早些歇息,为夫替你守夜......” 屋内丝毫没有反应。 等严二回来,裴椋那张脸,便一团烦躁。 严二望了一紧闭大门,觉得再么下来,估计倒霉还自个儿,其实觉得林玉说得没错。 适才那跟头若子翻,效果肯定不一样。 严二斟酌一二,还从袖里掏出了一本曲目,上前交给了裴椋,道,“陛下给子送额外之礼。” 适才临走之时,陛下才拿出了个本子,说万不得已之时,死马当活马医,许用得上。 严二已看了,一本情诗曲谱...... 先不那内容有多羞人,问题,子会唱曲儿吗。 裴椋接了过来,翻了两下,便也知道了么东西,头一个反应将那曲目猛地一合。 招不通。 不会唱曲儿。 随后裴椋便又将目光看向了严二,严二回早已有了准备,“将来属下若自己讨媳妇儿了,还请大人借我用用。” 裴椋盯了一。 回过头再次将目光盯在了手里本子上,越看越觉得离谱。 堂堂一代帝王,手里怎么会有玩意儿。 若姜姝有了危险,二话不说,一定会挡在跟前,用自己命去护她。 可如今手里东西,简直比要了命,更让为难。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裴椋眉头拧成了结。 不都姑娘相思情诗吗...... 不会唱。 唱不来。 严二立在身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将那本子扔在了石桌上两回,又两回拾起来。 终,大半夜时,镇国公府正院,响起了一道怪声怪气声音,“红漆大门月前立,挡住岂止郎君情,更夫人花容月貌......” 姜姝闭了一会儿睛,觉得心头翻得厉害,起来让春杏备了一碗水,刚吞进喉咙,那声音便钻进了耳朵,顿时被呛得直喘。 喘着喘着,胸那股隐隐恶心感又防了上来,忙地捂住胸,同春杏道,“我想去呕一下。” 139、第 139 章 火葬场白灯笼7 门外的裴椋及时撂下了戏本子, 起身捏着喉咙,周身都开始别扭。 他怎就信了周绎的邪。 他何曾唱过曲儿...... 又何曾喜欢听曲儿,就是喜欢翻跟头...... 身后的严二已经没眼看了, 瞥过目光,脚趾头都绷得僵硬。 就凭着林家那一家人的嘴, 也知道今夜之后, 长安城内会怎么传他位堂堂的镇国公府世子爷。 关键是脸面丢尽了, 也没见夫人开门。 一折腾, 了大半夜,姜姝胃里翻腾了一阵,怎么躺都舒服, 好容易翻了个身觉得舒坦了些, 哪里还顾得上外面石桌旁还坐着个人。 春杏见人睡着了, 才轻轻脚出去, 凑近窗户洞往外瞧了一眼, 见裴椋和严二还, 便同晚翠使了个眼色。 晚翠缓缓开了门,屋外明亮的灯火溢进了门缝,晚翠急匆匆走了正撑着头闭眼打瞌睡的裴椋身旁, 轻声道,“夫人已经歇下了,世子爷还是早些歇息。” 裴椋没应。 晚翠以为他是睡着了, 没听见, 无助看了一眼立那如同一块石头一动动的严二,正准备再次开口,便见裴椋突睁开了眼睛,往跟的屋内望了一眼, 起身捏了捏发涩的眼皮子,吩咐道,“好生伺候。” “是。”晚翠忙福了身。 裴椋没再进去,去了隔壁院子里的书房,洗漱完后,边已经翻了鱼肚。 困袭上来,裴椋眯了一会儿眼,想着歇息一夜也好,等冷静下来气儿消了些,他再过去哄哄。 也就是那么一会儿功夫,等色彻底亮开后,晚翠便又跑着趟子过来,立书房外敲了门,“世子爷,夫人走了......” 晚翠具体也知道人是么时候走的,去了哪儿,只能昨儿的经过细细禀报给了裴椋。 “昨夜夫人睡得晚,身子似乎有些舒服,还犯了几回恶心,早上很早就醒了过来,奴婢见夫人吃下东,本打算去请府医过来瞧瞧,夫人却说屋子里闷沉,正好想出去透透气,自个儿去寻王大夫就成......” 后来是春杏陪着姜姝去了王大夫那,晚翠留下来,去厨房打算让厨子重新给夫人做一晚清淡的米粥,回来时,见姜姝和春杏还没回来,便又去了一趟王大夫那接人。 谁知了王大夫那,王大夫却说,夫人压根儿就没过去。 晚翠才急着寻人。 因知道夫人同世子爷怄气,昨儿就想过要走了,被自己和春杏极劝说,才勉强答应留一日。 今儿醒来,晚翠见身子有恙,也没再提要走的事,以为终于冷静了下来,心里一时没个戒备。 王大夫屋里没找人,晚翠的心头就有些慌了,回去后忙唤上屋里的几个丫鬟,整个镇国公府都寻了一遍,还是没见夫人和春杏的影子后,才明白,夫人昨儿那话,只是说说。 是真的走了。 晚翠吓得一双腿都软了,急急忙忙跑了裴椋的书房,一阵噼里啪啦禀报完后,屋内便是死一般的安静。 严二是被晚翠唤的那几个丫鬟闹出来的动静声惊醒的,也只闭了一会儿眼睛,便翻身爬了起来,套好了外衣,走书房门外,晚翠已经禀报完了。 严二进来,便见裴椋捏了捏眉心,抬起头,着他吩咐道,“备马车。” ** 裴椋去了姜家。 新媳妇儿生气回娘家,是雷打动的典型。 裴椋也没有着急,让管家捎了两车的礼物,浩浩荡荡去了姜家。 然,了姜家却只见了姜老夫人和姜寒。 姜寒听说裴椋来了,还是之的热情模样,似乎早就忘记了上回自己是如何被他杀得片甲留,进屋后爽朗唤了一声姐夫,之后目光便他身后望了一圈儿,神色突生了疑惑,问道,“姐姐今儿没回来?” 裴椋神色一顿,嘴的话,及时憋了下去。 姜寒见他没答,想着一大早的,以姐夫的为人,定会自个儿跑来姜府一趟祖母尽孝,心头一“咯噔”,神色立马紧张了起来,“可是姐姐出了何事?” 姜寒一问,姜老夫人的心也提了起来。 早就知道了裴椋的身份,自然也了解他是么性子,此时同姜寒的想法倒是一样,头一个想的便是姜姝是是出了何事。 上回振国公府乔迁,见姝姐儿面色红润,完全没有半点病态,还担忧过,身子恢复得太快,会会落下么后遗症。 如今被姜寒一咋呼,心都提了起来。 两道目光紧紧落裴椋的脸上,均带了一股子担忧,裴椋便也明白,姜姝没回姜家,那搁膝上的指头又开始敲击了起来,面改色道,“挺好,过几日便是老夫人七大寿,今日我过来给老夫人送些礼。” 姜老夫人和姜寒才松了一口气。 姜老夫人颇有些受宠若惊,高兴合拢嘴,压根儿知道裴椋正着急,愣是同他聊起了当年的长宁长公主的事儿。 见姜老夫人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自己的母亲,裴椋再急,也好提走的话,只得一句一句应着。 姜老夫人自从知道了裴椋的身份后,便同姜姝打了几次招呼,让让着点裴椋,如今身份已经公布于世,说完了长宁公主,姜老夫人便借此机会,再一次自个儿的孙女儿托付给了他,“那丫头自小也是个没娘的人,我个老婆子活了把年纪,记性又差,想起哪桩教哪桩,很多规矩都懂,平日里相处还请世子爷多体谅一些,虽说那丫头性子倔,但胜心软直白,有么事当日也就过来,绝会留着过夜......” 裴椋:...... 老夫人怕是有些误会。 裴椋搁膝上的那根断敲击的指头,揭露出了他渐渐开始焦灼的心态。 姜老夫人说,便又道,“也知道今儿忙些么,世子爷过来,也该一道陪着上门......” 裴椋的眸子轻轻一闪,动神色道,“府上最近有些忙,走开。”说完又想起母亲如今还府上帮衬,话头一顿,便道,“身子刚松了些,易车途劳累,过几日等老夫人的寿辰,再回来。” 么一说,姜老夫人倒也没觉得有么问题。 内心还道他是个体贴细心的。 姜老夫人看出来异常,姜寒更瞧出来,只有严二立一旁,看看自己的主子被拖住,睁眼说起了瞎话。 么易车途劳累,再耽搁下去,夫人就该出城了。 半个时辰之后,姜老夫人还欲再说下来,裴椋心头的焦灼便浮上了眼底,掐姜老夫人一句话的尾巴上,起身及时打断道,“老夫人忙,我就打扰了。” 姜老夫人才识自己叨叨了半,怕是耽搁了人家的公务,忙起身拉着江寒一并相送。 送门外,姜老夫人又想起了一桩事,便托付了裴椋,“回去后世子爷替我稍一句给,就说上回我给说的那事儿,让千万要放心上......” 姜老夫人上回同姜姝说的是何事,裴椋大抵也知道。 姜老夫人头一回侯府见了,走了后,姜姝他便格外的主动。 上回乔迁时,姜老夫人又来过一回,接下来的两三日,都是主动往自己身上凑。 是以,姜老夫人说的是么事儿,便也难猜。 定是孩子的事。 裴椋点头应下,没再给姜老夫人说话的机会,几个大步跨上了马车,车帘子一落,脸上的焦灼之色,终于显露了出来。 姜家...... 还能去哪。 马车出了姜家的巷子口了,裴椋才掀开了窗帘唤来了严二,劈头就问,“沈颂回去了?” 严二摇头,“还未。” 林家一家子,自从来了长安城后,要么就是沈颂家里蹲点,要么就是去蹲点的路上,也就两日为了看主子的热闹,才留了府上。 尽管如此,林家还是派了人盯着。 沈颂没答应做上门女婿之,林家绝会罢休。 如今沈颂正是一身硬骨头,宁死缺,沈颂可能回得了巫山。 两人的马车脚离开姜家,后脚沈颂就上了门。 进门后看下人们还搬着那两大车的东,便问道,“都是谁的?” 姜寒道,“表哥来得太巧了,姐夫今儿来过,才刚走,些东说是拉过来,过几日给祖母过寿用......” 沈颂的眼皮子当下一敛,神色极为鄙夷。 么巧巧。 谁还愿见他似得。 昨儿晚上林家一家子看完戏,早上刚亮,他还没睁眼,林冬便从他的窗户外爬了进来,经他的同,没有半点害臊走他的床边,躺了他的身旁,昨儿镇国公府的那出戏,绘声绘色同他说了个明白。 还想挂白灯笼...... 林冬的话还没说话,沈颂就忍住一个鲤鱼挺身,刚坐起来又被林冬一胳膊按了下去,“急么,仇,我替表妹报了......” 沈颂:...... 沈颂好容易人甩掉,会子过来也是想寻人。 听姜寒说完,确定了人府上,连院子都没进,便调转了脚步,急匆匆出了姜家,徒留姜寒留原疑惑挠头,“今儿怎么个个都怪怪的......” ** 等裴椋的马车回镇国公府,准备四处寻人时,林家一家子人,已经门口候了他多时。 裴椋一下车,林长青便指着面已经停好的一辆马车,道,“你也别进府了,东我都替你收拾好了......” 裴椋一家子看了他两日笑话的人,实没么好脸色。 压根儿没搭理他,直接抬步越过了林长青,一只脚刚跨过门槛,便听身后的林长青慌忙道,“儿我替裴夫人把了一回脉......” 裴椋的脚步及时顿住。 林常青转过头,看着一脚已经跨进门槛,要进进的裴椋,露出了一道极为真诚的笑容,“恭喜你,当爹了。” 过了好半晌,裴椋才缓缓那只跨进了门槛内的脚收了回来,转过了身,冷静看着林常青着他极为遗憾道,“可惜,被娃娘带着跑了,过也别太担心,我也是五年后才见着娃吗,你本事比我大,说定用着五年,四年,三年都有可能......” 140、第 140 章 火葬场白灯笼8 林常青一早受了自己女儿的托付, 非常乐意地替裴椋收拾好了出的东西。 去哪里找夫人孩子,全看他的本事。 当年他同韩夫人的那一场追逐,可谓是跨过了大周的大半个山河, 花费了小半辈子的时光岁月。 最初两年是韩夫人追着他跑,等韩夫人的气消了, 他故意放下了脚步让韩夫人逮住。 不要脸的一次又一次的表白, 终于将人骗到手, 苦尽甘来了, 又因韩夫人识破了自个儿当年的谎言,轮到了自己追她。 这一追,是十几年。 他没一安生子过。 直到前不久得了消息, 上江南找到了韩夫人, 知道自己除了林玉, 还有一个女儿林冬。 而作为他多年“好友”加对其有过救命恩的裴椋, 在早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女儿的情况下, 却对自己闭口不谈, 被质问后,裴椋给他的回应是反问了自己一句,“你是父亲, 你不知道?” 他没他裴椋那绝。 追妻前,起码让他知道了自己有个孩子。 林常青没去看裴椋那张隐忍着怒火的脸,回头又指了门口备好的另一辆马车, 非常有自知明地道, “这段子,多有叨扰,我要是再住下去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如今儿此别过, 等世子爷处理好了家事,咱们再上门来行祝贺礼......” 说完后,林常青便拉着自己的家人,匆匆忙忙地上了马车。 来得匆忙,走得更匆忙。 上了马车,林常青对上一家人齐刷刷投过来的目光,适的那股潇洒劲儿瞬间没了。 不住镇国公府,住哪儿...... “不急,我有办法。”林常青思忖了一瞬后,神色极为淡定,吩咐身旁的林玉道,“你腿脚快,先去给那孽徒送个信,说该是他孝敬师父师公的时候了,咱这回先住他那儿......” 林玉一心念着自己的铺子,压根儿没想要走,早上还去老街买了一间铺子,回来后人还没进门,被自己的父亲拉到了一边,公然得罪了镇国公府的主人裴椋。 这一来,他不走也得走了。 如今自个儿的父亲,又指了一个落脚地儿,沈颂的盐铺子虽离老街远了些,小了些,但好歹比镇国寺要方便。 林玉想了想,觉得可以将,当下便跳下了马车,当着裴椋的面,又将早上从镇国公府牵出来的匹马给顺走了,“主子,不好意思,再借一匹马用用,用完保证还给你......” 他得先去选一个好点的房间。 林玉没敢去看裴椋那张沉如黑墨的脸,埋着头翻身上马,一溜烟地出了巷子。 等到林玉赶到了沈颂的盐铺子,沈颂经颇有先明地为林家一家人腾出了院子,连着自个儿住的那间屋子都一并腾了出来。 “主子说院子不大,统共三间房,知道师父师公要来,我这个做徒弟的,岂有不让礼,房间都收拾好了,他们要是过来了,你好生招待,他们愿意住多久住多久......” 沈颂走前,同屋里的小厮经交代好了。 林玉到了铺子后,小厮一字不漏地将话传到,说着要将林玉带进门了,林玉猛地反应过来。 沈颂跑了。 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林玉忙地折回去,将消息带给了林冬,“人经走了,你要是上巫山,这回可别带上我,我还得留在城里发财......” ** 裴椋看着林家一家人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一人立在那镇国公府的牌匾下,好半晌有了反应。 没再进镇国公府。 而是当真一头钻进了林常青给他备好的马车,没有半点耽搁,直接赶往了城。 半路上,严二便打听到了详细的消息,“夫人是凌晨出的城门,没坐马车,同春杏混在出城的百姓中过的关口,属下经知会了沿路的暗桩,多加留意。” 裴椋心头的燥意经处乱窜。 从镇国公府出来的那一刻,终于意识到这事儿经远远地超出了自己的预想。 还真净身出户,走了...... 自亲以来,裴椋还从未如此费过心神。 刚察觉出自己喜欢上了她,姜姝便给了他该有的回应,双奔赴的爱情,来的甜蜜也容易,让他整个人掉进了蜜罐子里淹着。 哪里尝过求而不得是什感受。 如今头一回尝了被抛弃的滋味,心头那股陌生的焦灼,便如同虫蚂叮咬,坐立不安。 大理寺的蒋大人在大理寺候了一,等着他审批公。 昨儿等了一夜,人进宫后没再回来,便忍了一个晚上,忍到了今儿到了当值的时辰,还没看到人,一着急便拿着公找到了镇国公府。 昨儿夜里镇国公府的那场戏和今早林常青的那几句话,经被传得沸沸扬扬。 蒋大人听了个大概,得知裴椋今儿要出城,愣是追了一路,追到了城门口,将人拦住,“大人若是上巫山,属下可以带路......” 他在巫山住了几个月,经对巫山的一切颇为熟悉。 大人若是要去,他完全可以当个临时的导。 当初裴椋送蒋大人上山,是嫌弃他那张嘴,想得个清净,刚好朝廷又派了任务,要大理寺出个人手,去同巫山的土匪头子劝和。 最后没将对方劝下来,却将自个儿折了进来,走的时候,蒋大人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还暗自打定了注意,等以后辞了官,去那山头上,安享晚年。 如今得知裴椋要去,便抓住了机会,极力地自荐。 裴椋没去过巫山,如今还真缺这个人,当下严二一偏头,人被拎起来,塞进了马车内。 “大人放心,巫山虽说是土匪窝,那也不过是对传出来的假象,实则里头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民和被遗弃的伤残战士,沈大当家的,当了几年的活菩萨,给了这些人安置,不管是治好了的还是没治好的,大伙儿都舍不得离,留了下来,继续收留被战事冲散的流民和被遗弃的伤员,这人一多,吃饭的嘴难免多了起来,平里大伙儿都是种种田,自给自足,有那几回,遇上了天灾,去山下抢了朝廷从各地百姓身上搜刮来的进供品......” 蒋大人卖力地为巫山洗刷冤屈。 “至于上回攻城,那是......”太子的主意,蒋大人没明着点出来,既然裴大人当初也参与了党争,自然也明白是怎一回事。 总,巫山人并非是坏人。 夫人算去了那里,也绝对地安全,“这马上要立夏了,长安城一热起来,跟个火炉子一样,算那遮阴处,脚底下也能冒出一股热气,将你当了螃蟹蒸......巫山不一样,空气好,坏境好,又凉快,我倒是觉得夫人在巫山养胎不错,大人不必太过于担......” 蒋大人还没说完,对面突地飞过来了一粒瓜子壳,落在他刚合上的牙关子上,整口牙都被震地酸痛,立马闭了嘴,再也不敢吭上一句。 ** 姜姝傍晚到的巫山。 一路上为了避耳目,不被拦下来,耽误了不时辰。 人一到,山里便举办了一场接风宴。 早年姜姝身子‘差’,被沈颂带出来到了巫山‘寻医’,大伙儿都经很熟悉了,如今人一到,比起裴夫人的称呼,众人更习惯了称她为“姜姑娘。” “听沈大当家的说,姜姑娘如今嫁了个了不起的官人,是什,什国公夫人......”巫山上的人离了朝廷的管制,不问世事,性情一热情,更何况是看到了好久没来的姜姝,一顿饭还没始,不管是妇人还是小伙子,都围过来,图个热闹。 那人刚说完,又一人接了话,“镇国公府的夫人,长宁长公主的儿媳妇......” 最先口的那位妇人,低头一叹,惋惜地道,“那可是个贵人,长公主的儿子,单论身份,确实比咱大当家的,要厉害些......” 这话一出来,有人不乐意了。 “身份高贵不是会投胎吗?图的是运气,咱们大当家都不屑得用那身份,要真论起本事和长相,咱大当家的能输......”那人说得义愤填膺,众人都被震慑了下来。 姜姝经习惯了这样的气氛,埋头吃着盘里的春饼。 身旁的一位婶子觉得那人说得在理,点了点头道,“是,本事是有,长相也好,那到底是为啥到手的鸭子给飞了,让姜姑娘嫁给了人......” 巫山的人都没读过什书,也不是什化人。 养在山里自在惯了,说话也从不会避讳。 姜姝怪不怪,一口饼塞到嘴里,慢慢地嚼着,胳膊肘突地被适说话的婶子碰了一下,“姜姑娘,你可给咱们说说,那位镇国公府的世子爷长得如何,是不是比大当家好看......” 姑娘家,没经事世,能图的不是长相吗...... 这话问出来,个个都看了姜姝。 姜姝心头的那郁气儿,走了一路也没消散,到了巫山,又被众人提起,当下便摇了摇头,“没有。” 众人顿时来了兴致,“个儿可比大当家的高?” 姜摇头,“没有。” “身架子呢,可有比大当家的壮实?” “没有。” “那,那长相......” 姜姝想也没想,“没有。” 众人顿时都没了声儿,个个都看着姜姝,一阵安静后,身旁的婶子终于没有忍住,一巴掌轻轻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你这丫头,既如此,当初怎不嫁给大当家呢......” 这些年以来,明眼人一瞧都知道大当家对她有意思,可想不明白了,一直没什静,到后来有静了,却是姜姑娘亲的消息。 也不知道大当家的哪点不合姜姑娘的心意。 原本都以为那位被侯府养大的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定是花容月貌,如今听完姜姝述,个个都糊涂了。 听那婶子问出了大伙儿的心声,众人不由地凑了过来。 堂前热闹时,山前的一道人影顺着跟前的土坡缓缓上来,将那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当下摇头一笑,打算伸手拨跟前的人上前去阻止,便听到从人群堆里传出了熟悉的声音,“大当家的是我表哥,我嫁不得,亲近亲,生出来的娃不好看......” 众人:...... 141、第 141 章 火葬场白灯笼9 姜姝说完, 又丢给了众人一句彻底地解释,“他要不是我表哥,我早就嫁了, 哪会让你们如此操......” 巫山的人知道姜姝成亲,新郎不是大当家后, 便做了各种猜想。 大当家没表白成功, 或是以大当家那温温吞吞的性子, 说不定压根儿就没敢去表白, 才错过了姜姑娘。 猜得最多的当是,姜姑娘大当家的吵架了,姜姑娘一气之下, 移情别恋, 嫁给了别人。 为此, 暗有不少人都在捶胸顿足......大当家在这事上怎就不行了呢。 谁也没料到, 大当家原来是输在了血缘之上。 姜姝也没觉得这题有何难以回答, 一直没说, 全是因为没人她,如今出来了,便也没有必要隐瞒, 说得直白。 早年祖母就偷偷地告诉了她,近亲成亲将来的孩子不好,表兄妹成亲后出来的智障儿多不说, 孩子貌也不会好到哪去。 若沈颂不是自己的表哥, 哪还用得着旁人说,祖母恐怕头一个就将两人的亲事定下来了。 可他要不是自己的表哥,两人又怎会有如此好的感情。 姜姝矛盾了一阵,便想出了一个策, 不做夫妻也行,那就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以家人的身份相处,这也能一辈子相互往来。 关于曾经自己滋出的那些想法,姜姝从未同沈颂说。 她觉得表哥自己,那是纯粹的不能再纯粹,单纯的就是哥哥妹妹的关系,肯定也没往这上头想。 也就身边的这群‘土匪’整说叨。 沈颂立在人群外围,伸攥住了面一人的胳膊,那人听得认真,以为是哪个邻,并没有回头,沈颂也没有下一步的动静。 脚步就那般顿在那,听着跟人群的七嘴八舌。 那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如同缓缓敞开得天际下泻下来的一抹光线,将他藏在头,他原本以为早已散去的一块郁结,一点一点地穿透,直至彻底地消散。 便也终于释怀了。 她有过那想法,他便足矣了。 如巫山百姓所想的那,他什么事儿都能解决,唯独在自己的感情上,怂得迈不出脚。 这些年来,也只同她隐约地提过一回,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便断不敢再提。 怕自己吓着了她,怕他们的关系,会因为自己出的龌龊之而出间隙。 是以,他将自己的思藏了起来,暗护着她,替她打听那些说亲象的人品,去扬州时,知道她被裴椋爬|墙逼着定亲后,也曾带信回长安,托了陈大夫过她。 若是她不愿意,他定能想办法替她解围。 陈大夫给他的答复是,“这桩亲事,是她自己开口应下的。” 既如此,他便不能去干涉。 看着她成亲至今,似乎她并没有变,他之间也没有什么变,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偷偷藏在底多年的姑娘。 要说甘,夜深人静之时,那迟迟无法闭上的眼睛,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内还是有些不甘。 如今她那耿直率真的回答,不仅是解了巫山百姓的疑惑,也误打误撞地让他得以解脱。 她曾自己也有过思。 这一句,足矣。 许是头彻底地释了,沈颂唇角的那抹容,也自了许多,上的劲儿微微用了力,这才去推开人群,“让让,这大晚上的,要是闲着,就回去挑灯看一会儿书,下个月的考核通不过的,可就少了一旦粮食,以咱们缺口粮食,还得让你们扛刀去抢,再想想如今读个书就能赚到大米,可不是比之强多了......” 沈颂的声音不紧不慢,虽啰嗦,却有一股稳沉的震慑之力。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人群,顿时如同搬家的蚂蚁,齐齐往外散去。 个个经过他跟时,都垂着头同他匆匆地打了招呼。 “大当家今儿回来了......” “大当家回来了......” “大当家......” “嗯。” 沈颂耐地等着周围的人群散完,才提步缓缓地走过去,坐到了姜姝的面,看着她跟空盘子,轻声一道,“没吃了?” 姜姝来了山上,便没有在府上那么多规矩,用帕子简单地擦了嘴边的饼渣,从适才见到沈颂后,神色就一直很意外。 如今才他,“表哥怎么也来了。” “你都已离家出走,我岂能不回来......”沈颂瞅了她一眼,见目光微微躲闪,便也没有继续追她,领着她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院子姜姝曾住过的房间,早就被山的个婶子一同打扫了个干净。 沈颂将人领到门口,便没再去,“今儿奔波了一路,早些歇息,歇息好了,明我带你去山上摘地瓜......” 门内姜姝脸上的兴奋,果没绷住,“表哥怎知道我是为了那地瓜而来的,我可是算好了子......” 沈颂看着她不太自的神色,也没揭穿她,两人谁也没提裴椋那混账东西说的所谓的白灯笼。 沈颂嘱咐了她句,早些歇息后,便转身出了院子,随后唤来了守山头的二当家,“去山下盯着,不许将裴椋放来......” 裴椋是谁,山头上的土匪如今也都知道了。 帮太子夺了天下的裴家遗孤裴椋,原来永宁侯府的世子范伸,姜姑娘的夫君。 二当家得了命令,脑子已经有了画面。 没有大当家高,没有大当家壮,更没有大当家长得好看。 这有何难。 他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二当家的一出去,头便构想出了一场好戏,当下邀了个小弟上,一面往山下走,一面激动地道,“大当家不让姜姑娘的夫君上山,这不就是摆明了要抢人?” 试想哪个土匪头子,不会抢个女人。 他们的大当家能素到如今,已经是个例外。 这一囔囔,到了山脚下,你传我,我传你,就传成了,“姜姑娘被大当家的拐回了巫山,如今姜姑娘那位丑无比的夫君追了上来。” 消息散开后,个个都打起了精神。 所觉得大当家的这行为不太厚道,但谁叫他们是土匪呢。 土匪做事,哪讲什么厚道不厚道。 ** 蒋大人引了大半的路,天都黑透了,才到半山腰。 适才在山脚下,蒋大人愣是叨叨着让裴椋停了车,“山的人虽都是好人,但名义上也是个土匪,大人听我的没错,俗话说得话伸不打脸人,又怎么可能会去打脸奉上礼物的人......” 裴椋被他叨叨得烦了,便让严二去附近的暗装,拉了一个马车过来,头七七八八地放了不少的东西,一并给拉来了山上。 越接近山头,蒋大人越激动。 不由掀开帘子,露出了一个头,一个拐弯后,二当家那亮堂堂的火把,就照了过来,险些瞎了他眼睛,“来者何人!竟敢闯我巫山......” “我我,是我.....”蒋大人抬起胳膊,忙地挡住了凑过来了火把。 二当家听声音觉得熟悉,又才接着火光,好好看了一眼,终于认了出来,兴奋地道,“哟,蒋先,你可终于辞官了......” 蒋大人:......“你先把火把挪开,我带了个人上来,你可别失礼了......” 二当家的以为他带来的定是家眷,谁知那马车帘子掀开,居跳下来的一个俊朗的小伙子,一时还有些懵。 小伙子,挺标致。 貌气势可都不输大当家...... 二当家疑惑地瞅了一眼刚跳下马车,矮矮胖胖的蒋大人,饶了饶头,他能出这么标志的儿子? “赶紧的,过来拿东西,还愣着干什么呢......”蒋大人一声吆喝,将二当家一群人招呼了过来,“这些都是咱们大人买的,拉回去给大伙儿分了。” 满满当当一车子的东西,二当家还从未见过出如此大方的人,眼顿时了光,回头看了一眼立在那沉默不语的裴椋,不知者不畏,轻松地道,“原来这小伙子也是个当官的,多谢了,不知小伙子贵姓,怎么也想到来咱们巫山。” 没等裴椋回答,蒋大人便抢先回答道,“避暑......” 二当家收了这么多礼,自要热情地符合句,奈何自己也是个没读过书的人,捡了脑子不知何时从哪听来的一句话,现用上了,“也是,马上就立夏了,大人哪儿凉快往哪儿呆......” 蒋大人:...... 蒋大人头一跳,恨不得上堵了他那张嘴。 先皇殁了后,太子登基,裴大人还曾提议,平了巫山,废了大当家的头衔,让山上的这堆子人都安置到城内。 要不是新帝出面相护,如今这巫山,早就成了一个废山头了。 他们又哪惹得起这尊佛。 蒋大人怕他又说出什么“金玉良言”,赶紧打断了话头子,道,“今儿二当家的怎么来了半山腰?” 平时这一块就个守门的人。 一面在下面的农田种着田,一面守着门,哪像今这般认认真真地当起了土匪。 二当家的忙着吩咐人搬东西,顺口撩了一句,“截个人。” 蒋大人以为又是新来山上报道的,也没在意,领着裴椋绕过了人,往而去。 马车到了此处便不能再山,要想到山顶,就得靠自己步行。 蒋大人从一个守门的人,取了一盏灯,举灯走在面领路。 裴椋走到后面。 走了没两步,身后二当家同下的人吩咐完了嘴的那句话,突地想了起来,自个儿今夜的首要任务,忙地回过头唤了一声,“蒋先上山时,可有遇到他什么人。” 蒋大人被他一,才又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卯着腰从裴椋的身探出了身子,疑惑地二当家,“何人?” “就是咱大当家的表妹姜姑娘,嫁的那位又矮又丑的裴大人,今儿大当家将人抢来了山头,姜姑娘那位丑夫君不乐意,要上山来逮人。”二当家的说完,还朝着黑漆漆的山下望了一眼,低估道,“按时辰,应该也快到了...... 蒋大人险些将自个儿埋了,不敢抬头去看裴大人那张脸,倒是是个什么。 双脚在那土坡上稳了好一阵,才站稳,磕磕碰碰地道,“又矮又丑裴大人,我还真是没有见过......” 清隽儒雅的裴大人,倒是就在跟。 142、第142章 火葬场白灯笼10 今儿在镇国公府听到的那些传闻, 再加上蒋大人本身就是个多事之人,怎可能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委。 不知因何缘故,夫人和大人置气, 大人请人搭了戏台子,自个儿还亲自上场唱戏, 哄了一个晚上都没哄好,夫人一气之下更是跑来了巫山。 肚子里还揣了个孩子。 如今夫人正在气头上, 必定是不想让大人上山, 以大当家护妹的个性,定也是一个鼻孔出气, 恨不得将大人千刀万剐了。 那编出来的谣言, 便是为了特意来气大人的,还能好听到哪里去。 好在二当家的是个马虎眼, 没将人认出来。 蒋大人在裴椋转身开口之前, 赶紧将其给拦了下来, 小声劝道,“大人, 咱忍忍......” 不就是一句又矮又丑, 说了又不会当真变成那样。 身正不怕影子歪, 只要自个儿长得周正就行。 蒋大人见裴椋转过头依旧沉默不语地盯着跟前正在兴奋着搬东西的土匪,心头一跳,又道,“大人,想想夫人......” 这话倒是凑效。 蒋大人说完, 裴椋立马回过了头,继续跟着蒋大人往深山里赶。 今夜大批的人都赶去了半山腰的路口上,寨子里倒是安静得很, 蒋大人带着裴椋一路无声无息地钻进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那个小屋子,“今儿夜里防备森严,夫人怕也歇下了,大人先在属下这将就一晚上,等明儿天一亮,咱再去寻夫人......” 蒋大人一面说着,一面推开了跟前陈旧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只大蜘蛛垂吊在半空中,险些就撞到了他脸上。 “大人,先等等,我收拾收拾......”蒋大人利落地捞起了门槛边上的扫帚,匆匆地走到了裴椋的身前,“大人往后退,免得沾了尘......” 等到蒋大人那蜘蛛网扫干净了,又才领着裴椋进去。 一个小屋子,里头只有一间房,蒋大人已经几个月没来,门房外都结了不少蜘蛛网,更别说床榻上的被褥。 蒋大人一阵“扑腾腾”地乱拍,一股尘土味儿扑面而来。 裴椋连退了两步,眼睛一闭,脸色同那黑漆漆的夜色没什么区别,“沈颂住在哪儿。” “大人放心,大当家的和夫人,都住在巫山梁上,离咱们还远着呢,定不会发现咱们......”蒋大人说完,意识到这话似乎有些不对,又纠正道,“属下的意思是,夫人和大当家的都歇下了,不会发现大人......” 蒋大人:...... 他还是别说话为好。 蒋大人刚装死地转过了头,便听裴椋道,“带路。” ** 沈颂睡得晚。 自从给寨子里的土匪定了规矩后,便开始以身作则,夜里挑灯看起了书,等到对面屋子里的灯火彻底熄了下来,才放人进来禀报。 而蒋大人已经站在院子外,同前来禀报的暗哨,聊了好半天了。 跟前的房门打开,也没耽搁两人说话,一面跨过门槛,一面还在探讨,今儿新帝到底会给巫山人出什么样的考卷。 若只是单纯的选择,他们随便图个圈圈还能蒙。 要是让他们自个儿写文字,那可就有些难度了。 “放心,明儿你来找我,我慢慢给你说道说道......”蒋大人这话,可算是给他单独开小灶了,那暗哨顿时心花怒放。 两人到了屋内,见到了沈颂才彻底地闭了嘴。 那暗哨原本上来是向沈颂禀报,蒋大人回来了,如今人就在跟前,也没什么好说,只指着蒋大人同沈颂道,“大当家的,蒋大人回来了。” 蒋大人忙地上前一步,打了招呼,“大当家的。” 沈颂听到了蒋大人的声音,就已经抬起了头,一路盯着他走进来,看似面色和悦,可那一双眼睛却尤其地精锐,等蒋大人打完招呼,便问,“你一个人来的?” 蒋大人还没回答。 立在他身边的暗哨便迫不及待地禀报道,“大当家的,蒋大人这回来,还带了一位当官的,长得可俊俏了,大当家的这回若是能将其留下来,将来咱们寨子里的血脉......” 也会有所提升。 暗哨还未说完,沈颂就警觉起来了,一双眼睛深深地看着蒋大人。 行啊。 那挂灯笼的,还知道找个带路的了。 蒋大人的脸色却没一点波动,倒也承认得干脆,“还请大当家的见谅,本官实在是没法子,裴大人亲自下的命令,非要我将这人送来山上,说是此人倾慕巫山已久,早就想一睹大当家的风采了,本官这才趁黑摸到了山上......” 蒋大人说完,还从袖筒里掏出了一个剑穗,“喏,这大晚上的,他非要我过来转交给大当家......” 蒋大人开始提到“倾慕”二字时,沈颂的神色就开始有些不对了,此时再见到那个剑穗,屁股顿时坐不稳了。 身旁的暗哨听蒋大人说完,心头不由激动,好奇地问,“那公子爷贵姓?” “姓林,叫林什么.....”蒋大人拍了一下自个儿的脑袋,“瞧我这记性,怎就一下忘记了名字。” 蒋大人这一垂头苦恼,在抬起头来,就见沈颂已经起身,开始收捡桌上的东西,“大,大当家这是......” 沈颂强装镇定地抬起头,“噢,我想起还有山下还有一桩事没有处理,趁着天色还没亮,我赶个夜路。” “不是,大当家的要在?那,那客人怎么办,大人可是交代好了,让我务必将人带到大当家的面前......”蒋大人声音一急,忙地道,“大当家先等我一会儿,人就在外面,我这就去带进来给大当家打个招呼,最多半刻钟......” 这回沈颂连东西也没收拾了,抬腿就往门外走去。 蒋大人赶紧追上,“大当家,那我该如何安置......” 沈颂如今听到姓林的,头都大了,头也没回,便同身边的人吩咐道,“让他先住在我的院子,就说我最近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要是他等不住了,便先下山,改日我再登门去见他们......” 吩咐完又想了起来,“还有姜姑娘那,好生照顾着,要是镇国公府的那位祸害世子爷来了,定要先堵他个三天三夜,再放人......” 沈颂这会子哪里还有平时的笑颜和冷静,前脚慌慌张张地出了院子,后脚他口中的那位‘祸害’就已经跟着蒋大人,占了他的屋子。 有了他那一句吩咐,院子里的土匪没有一个人敢怠慢,客客气气地伺候着这位‘贵客’。 等那房门一关,蒋大人的身子便虚脱地靠在了门扇上。 他从未说过谎。 这回为了大人,他可算是发挥了自个儿从不知道的天赋,这会子背心一阵一阵发凉,双脚也没了力气。 再抬眼看着跟前霸占雀巢,坐在大当家适才坐过的榻上,悠闲地喝着‘土匪’们呈上来的珍藏茶叶的裴椋,突然觉得这两人要是哪一天斗起来,指不定会怎么着天翻地覆。 又有些好奇,那林家到底有何可怕的,大当家会吓成那样。 ** 姜姝昨夜在镇国公府,没睡踏实,早上又起了个早赶路,身子乏了夜里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的虫鸣声,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觉到了天明,刚睁开眼睛,便听到了房门外的敲门声。 等到春杏出去开了门,却没见到人,只看到地上放了个食盒。 春杏抬起头往对面那颗榕树后的屋子里瞧了瞧,并没有觉得意外,道是表公子给夫人送来的早食。 等到姜姝洗漱完出来,春杏才打开了食盒。 里头一碗浓浓的肉粥,再配着一盘煎糊了的春芽饼。 姜姝筷子都拿到手里了,当场就愣在了那,春杏也挺意外,这,这不像是表公子的水准啊...... “表公子昨儿回来的晚,可能是没歇息好......”春杏硬着头皮,将那粥和春饼端了出来,搁在了姜姝的手边上,“夫人瞧瞧能不能吃,若是实在吃不下,奴婢再重新去给夫人做......” 这院子里就一个厨房。 春杏一去,其他人肯定知道,表哥也会知道。 姜姝想了一下,怕表哥觉得自个儿生了嫌弃,便摇头道,“算了,咱将就吃一顿。” 然等她一口咬下去,却半天没有往下吞,立马改了口,同春杏道,“要不,你去看看刘婶子屋里有没有多的......” 说完便撂下了筷子,将跟前的盘子和碗推到了春杏面前,“倒远一些,可别让表哥瞧见了。” 春杏起身,还未来得及收捡,便听屋外一阵动静。 昨儿在半山腰守了一夜的二当家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脸上带着兴奋,进来就开始嚷嚷,“快,快禀报大当家的,我捉到人了。” 此时对面屋子里,裴椋和蒋大人面前同样是一碗浓浓的肉粥和一块煎焦了的春饼。 裴椋迟迟不动,蒋大人也迟迟不动。 昨儿蒋大人在屋里打了个地铺,将就了一夜,早上眼睛都没睁开,就被裴椋抓了起来。 说是要做春饼和肉粥。 还说要多做些。 蒋大人也是个拿笔杆子的人,哪里懂后厨之事,见裴椋有模有样地打碎了几个鸡蛋后,也开始撸起了袖子,去灶孔前烧火。 一顿忙乎下来。 蒋大人闭上眼睛将东西给夫人送过来,再回来,见裴椋还坐在这,并没有动筷。 目光又看了一眼跟前黑呼呼饼子,和那浓如干米饭,几乎全是肉粒的粥,喉咙一咽,怎么也拿不动筷子。 “大人先用,我,我不太饿。” 裴椋扫了他一眼,终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进嘴,蒋大人及时地偏过头,不忍看。 裴椋面无表情地嚼了一阵,缓缓地搁下了筷子。 “去拿回来。” 刚说完,屋外便响起了二当家的声音。 蒋大人和春杏几乎是同时打开的门。 昨夜沈颂走的时候,众人都不知道,二当家也不知道,冷不丁地看蒋大人从里出来,还未反应过来,蒋大人倒是先问了他,“二当家这一大早的,抓着谁了?” 二当家的神色难掩激动,“还能有谁,裴椋啊!” 今儿早上他在半山腰抓到的。 又矮又胖,模样非常符合姜姑娘的描述。 蒋大人愣着不说话,春杏当场就傻了眼。 “人我已经看过了,就那样......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姜姑娘可不就是被他糟|蹋了,我就等大当家的一句话,今儿要是不拿到和离书,我二当家这名头拧下来,送给旁人......” 蒋大人双脚又站不稳了,忙地回过头,一把将房门给关得死死的,再转过身来问愤愤不平的二当家,“人在哪,先带我去看看......” 那头的春杏已经急上了。 夫人闹归闹,可也没想要闹到和离的地步,如今人找上来了,还被二当家的抓了起来,逼着要和离书,这还得了..... 当下便进屋同姜姝禀报,“夫人,大人来了,怕是遇到了麻烦,奴婢先去瞧瞧......” 说完,门也没关,跟着二当家和蒋大人身后,匆匆地出了院子。 姜姝也有些意外。 从屋里出来,脚步往前跟了两步,又才反应了过来,他裴椋是什么人,能落到一群土匪手里? 再说,又关她什么事...... 姜姝及时地挪回了脚步,回到屋里,肚子突地有些饿了。 坐了一阵,实在没忍住,便走去了对面紧闭的屋子,“咚咚”地敲了两声,直接吐槽道,“表哥,你今儿做的那饼也太难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个小时就抽奖了哟!!看看是谁中了,一定要来报个道。 跃跃子再给宝贝们安利一本很有意思的言情现言,很好看。 《闹月亮by自月至鱼》 莉莉安。 夏云梨。 如果再也见不到你,那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顾约淮日记》 18岁时,夏云梨甩了天之骄子顾约淮。 5年后,顾约淮不仅成了甲方爸爸,还成了对门邻居。 夏云梨如履薄冰,和便宜前任保持雇佣关系。 直到某日。 夏云梨发现自己无端误睡在他的家里。 惊慌失措之下,她决定溜之大吉,却被顾约淮遽然捉紧手腕,逼入床角。 滚烫的气息遮天蔽日般袭来。 顾约淮似笑非笑:“不解释?” 夏云梨的脑子蓦地宕机。 她一时嘴瓢:“有、有空再一起睡觉?” 顾约淮:? 夏云梨的脸都绿了。 草! 她本来要说的是有空一起解决的! 在众人的眼中,顾约淮玉质金相,清冷端方,被誉为八卦论坛午夜场中的“不能播总裁”。 他在商界中雷厉风行,擎天架海,任何事都未能让他出现玉山倾倒的神色。 直到有一天。 因为一场直播专访,他的初恋经历被扒,前女友夏云梨被全网黑。 穷狗,拜金,见异思迁等辱骂甚嚣尘上。 游戏粉:她死了。拖莉莉安游戏下水,她要被“不能播”扫地出门了! 岂料。 顾约淮的微博发了一张夏云梨的油画作品。 顾约淮:梨月,我很喜欢。 不久,黎明科技、黎氏太子爷及高奢品牌athena纷纷发布微博。 黎渡v:梨月 妹妹,爸喊你回家吃饭。 黎氏科技:梨月,大小姐,黎董喊您回家吃饭。 athena:梨月,感谢精彩演绎童话世界冬季高级订制系列。 游戏粉:黎渡,你好,大舅子! *** 阅读指南: *清纯钓系小玫瑰x傲娇克制大狗勾。 *破镜重圆,双c双初恋。文案非yp情节。 感谢在2021-08-16 11:57:58~2021-08-17 13:0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211958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婳珺 3个;子曰色难、为为真可爱、小小小黑子、小太阳 2个;特特、48897732、ax.、?玉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479112 99瓶;可颂真好吃 90瓶;你的小仙女呀、芬兰电话 50瓶;之之呀a 40瓶;克鲁鲁、喵1了1个1咪 30瓶;铃儿响叮当 28瓶;拉吉莫拉拉、百万斤鹿鹿、年少不知愁滋味、月亮不邮寄.、芋圆红豆汤 20瓶;油谷鸟 15瓶;无何 11瓶;橙子、yiyi8284、爱沅慕宇 10瓶;大考官的小耳钉 9瓶;weak~、羊羊 8瓶;成旻 7瓶;再看一眼就睡觉 6瓶;大肥、卿卿我玩游戏很菜、睡睡、人间清醒 5瓶;污里 4瓶;47994349、安安 3瓶;玺 2瓶;24066306、波鲁鲁、风从海上来、清小欢、懒癌晚期患者、现在月亮属于我了、糖水好吃、小疯子、shirleylen、小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3、第143章 火葬场白灯笼11 姜姝等了一阵, 见里头没有半点动静,又才转身去了隔壁刘婶子那,打算先填肚子。 出去后, 寨子已经哄闹了起来。 个个都在往寨门前凑,去看姜姝那位找上门来又胖又矮的夫君。 刘婶子见到姜姝来了, 目光中突地就带了一股莫大的同情,牵着她进屋后, 将自个儿刚摊好的饼子, 和一碗刚挤出来的鲜牛奶搁在了她面前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她的身旁, 轻声劝了起来, “姜姑娘慢慢吃,这人生啊, 十有八九不如意, 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吃跑喝足,养好自个儿的身子, 那才是正事, 俗话说得好,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头一桩姻缘没找好,确实是有些难受,但咱也不能放弃是不是, 除了大当家的,咱这土匪窝里的青少年,哪一个拉出来, 不比裴家那世子爷强......” 今儿二当家抓裴大人时,她正好路过,都看到了。 又矮又胖便也罢了。 可那相貌,长得也太着急了些。 算算年岁,裴家的那世子爷也就二十几,怎就长成了四五十岁...... 说话还阴柔得很。 刘婶子想起自个儿早上看到的那张脸,又再看了一眼跟前姜姝如花似月的样貌,越看心头越是不平,突地就想起来了一人,“姜姑娘要是看不上这寨子里的土匪,婶子待会儿就带你去见一人......” 一想到今儿早上自个儿在厨房见到的那位小伙子,刘婶子脸上顿时又生出了兴奋,“那小伙子,人长得可俊了,你肯定会喜欢......姜姑娘赶紧吃,吃饱了婶子替你撑腰,今儿非得找那裴家世子爷拿到和离书不可......” 姜姝被她一通说得云里雾里的。 倒想不明白,那狗东西虽狗了些,可何时比不上寨子里的土匪了...... 还能有人长的比他好看? 姜姝正怀疑他们到底抓到的是什么人,跟前滔滔不绝的刘婶子突地就不出声了。 眼睛紧紧地盯着大当家寨子的厨房方位,见那滚滚青烟越来越浓,神色顿时一慌,着急地同姜姝道,“怕是走火了,姜姑娘先寻个地儿避避......” 刘婶子说完,起身便抄了屋里的木盆儿,冲了出去。 寨子门口看热闹的人还未看够,便听到了梁上刘婶子的一声大嗓门儿,“走火了......” 众人一惊,齐齐回头,才见大当家的院子,已是浓烟滚滚。 寨子里从来就没今日这般忙乎过。 春杏和蒋大人也看到了。 适才两人跟着二当家的,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寨子口,门前已经围满了看热闹人。 蒋大人知道二当家的抓错了人,春杏却不知道,一路上着急地几回同二当家的交代,“二老爷,你可别乱来,那可是姑爷......” 二当家完全不当一回事。 想着就那德行,怎就配当姜姑娘的夫婿,还反过来安慰起了春杏,“放心,要真出什么了意外,我负责赔你一个姑爷......” 那样的姑爷,不要也罢。 春杏见同他说不通,只得加紧脚步,到了人群前,立马走上去,扒开了众人,一声“世子爷......”还没唤完,便瞧见了被五花大绑的王公公。 王公公嘴皮子都磨烂了,“天可怜见的,咱家说了,咱不姓裴......” 可无论他怎么解释,二当家的和这一群土匪,都不相信,“你长什么样,姜姑娘都已经给咱们说了,再者,从昨儿起到今日,这寨子里就进了你一个生人,不是你,又是谁......” 人群又开始轰动。 春杏及时地唤出了一声,“王公公......”蒋大人也跟着扒开了人群,唤了他的名字,“王兆?你怎是这幅德行......” 王公公欲哭无泪,看着蒋大人,如同见到了救星,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哭诉着道,“陛下知道昨儿大人上了山,便打发老夫过来顾看一趟,蒋大人倒是认得路,带着大人先进了山,可咱家不识路,折腾了一日没找到路不说,今儿早上好不容易爬上来,当头就被人绑了,还非得说咱家就是裴大人,这不是折煞老夫了吗......” 周围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二当家的看了一眼蒋大人,又看了一眼春杏,发懵地摸了摸后脑勺,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刘婶子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大当家的主寨子着火了。 二当家的哪里还顾得上看人,当头就冲了上去,周围的人也都反应了过来,忙地往上赶,春杏和蒋大人,这才乘机将王公公松绑了。 等到三人匆匆忙忙地赶到寨子上时,便见那浓烟滚滚之处,众人拥簇着走出来了一人。 “小伙子,以后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同婶子说就成,这男人烧不来饭,又不丢人,房子烧了倒是小事,小伙子长得这么俊,要是被烧出个好歹来,岂不是可惜了......” 刘婶子后怕得很。 适才进去时,见那屋子里的木屑都烧起来了,小伙子还立在那看着锅里的饼,要不是她一盆子水对着他淋下去,他身上的衣裳,非得烧了不可。 刘婶子将人完整地给送了出来,一路还不忘语重心长地交代。 出来时,裴椋那一身的青色袍子,便湿了大半,衣摆上还沾满了锅灰,甚至那张一向白皙洁净的脸上,也隐隐有了两道黑色的痕迹。 蒋大人看得双眼发直,头一个没绷住,嘴角几歪,裂开了大牙,王公公到底是在宫中呆了那么多年,见识多,倒也不至于当场表情失控,神色虽有些发愣,但比起春杏来,又镇定了许多,却也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裴大人这是要下凡了...... 三人的表情各异,但都带着惊愕。 裴椋本人倒挺淡定,从那浓烟出一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立在院子外那道艳红的身影。 姜姝刚从刘婶子屋里出来,抓了一把瓜子,还从未见过这般阵势,神色一时如同春杏一样,傻傻地愣在那,瓜子也忘了往嘴里送。 更忘了此时正在同他置气。 裴椋径直朝着她走了过去,脚步停在她那一尘不染的红裙之前,瞟了一眼她那快要憋不住的嘴角,从容地从袖筒里掏出了一方手帕,趁着她还反应过来之前,弯下腰隔着帕子,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面色头一回露出了为难,“那饼,实属不好做,你还喜欢吃什么?” 除了饼以外。 若她当真喜欢吃,他再多试几回也行,不过今儿怕是没有了,厨房被他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今天晚了,姨妈疼加感冒脑壳反应不过来,下午还有一章,这两天内尽量写完这个番外,开始下一个。感谢在2021-08-17 13:00:54~2021-08-18 13:2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下女的圣经、ax.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情深不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 49瓶;爱困 40瓶;旺仔小馒头 30瓶;年少不知愁滋味 20瓶;今天吃啥好吃滴 14瓶;锦梨、放空*、33383797、情深不寿、胭脂红、夕夕 10瓶;睡睡、szd、小豆千寻、蓉蓉 5瓶;污里 2瓶;踏月而来、shirleyl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4、第144章 火葬场白灯笼12 姜姝没什么想吃的。 刚吃饱, 且这两日吃完东西后,胸口就闷得慌,一阵一阵地想呕。 姜姝自己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怀孕了。 并非是林常青告诉裴椋的那般是前几天替她把的脉, 而是走的那日,姜姝去找王大夫的半路上, 遇上了林常青。 林常青是一代神医,众人难求一面, 医术自然好过王大夫。 原本也只是小病, 姜姝没打算去惊动人,恰巧遇上了, 再被林常青主动一问, 姜姝便粗略说了一下症状。 林常青当场就在凉亭内的石桌上,替她把了脉, 事后欣喜地同她道, “恭喜夫人, 有喜了。” 往日她为了要个孩子,没少操心, 盼星星盼月亮都没盼到, 却在这节骨眼上, 有了身孕。 姜姝想不过。 要说不高兴,盼了那么久心头总是有些雀跃的。 要说高兴,要她为了孩子,就此原谅了那狗东西,又有些不甘心。 是以, 她连正院都每回,东西都没收拾,便赶在林常青将她怀孕的消息告诉裴椋之前, 直接带着春杏,从镇国公府的后门走的。 来了巫山,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养胎。 没有府中之事扰她,也见不到裴椋。 见不到他,就不会想起那让人窒息的白灯笼。 待姜姝想起这些,那绷住的唇角,便一点一点地跨了下来,再也半分笑意,转身要走之时,手已经被裴椋握得死死的。 姜姝赌气地甩了一下胳膊,“松开。” 裴椋看着她翻书还快的变脸,丝毫不让步,“不松。” 适才救火的一群子人,突然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地看着两人当着‘正夫’的面,一拉一扯。 就连一向能说会道的刘婶子和满口叨叨的二当家,此时也是神色痴呆,再回头去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垂着头唯唯诺诺地‘裴世子裴大人’,目光不免生出了同情。 这原本还打算拿了和离书,再将姜姑娘介绍给那小伙子的。 怎的如今两人一见上,倒是自己好上了。 “小伙子......”刘婶子觉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正要上前去劝劝,便见那俊朗的小伙子,突地整个将姜姑娘抱了起来,顿时傻了眼。 这当初要是大当家的有这本事。 什么血缘不血缘的,哪还有旁人什么事。 二当家也反应了过来,不由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兴奋地道,“这小伙子,颇有为匪的潜力,等大当家的回来,咱举荐举荐,让他归了我山头,排行算老三如何......” 蒋大人听得心惊胆战。 还老三,他不端了你都是好事了。 见人被抱了回去,蒋大人一把拽着王公公赶紧跟上,一面走一面问他,“你会烧菜吗?” 王公公当初跟着先皇,怎么说也是宫中的大总管,干的都是些‘大事’,哪里会烧菜。 见王公公摇起了头,蒋大人也没再指望他,回头便堵住了春杏的脚步,“姑娘,你看院子里的厨房也烧了,咱这一早上,别说是我,你家姑爷,也没饭吃,你去附近哪个屋里借个灶,弄点吃的回来,可成。” 春杏一愣,也没法子了,点了头,“成。” 春杏一走,蒋大人的脚步便打了个弯,拉着王公公就往村子里走,“两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走,我带你喝酒去,早前我就同你说过,这村子里的高粱酒,劲头可比你那宫里拿出来的清酒猛,这回你可是有福了......” ** 寨子里不比镇国公府,平日屋里伺候的人,都有自己的良田,大当家沈颂平时若是不在,院子里便没有人伺候。 就算这回沈颂走之前交代好了,伺候好屋里的人,也都是三顿饭的时候过来,过了点儿就没了踪影。 今儿早上做饭的下人被裴椋赶走了,适才又烧了厨房,院里早没了人。 加之房门再被裴椋一关,姜姝不想面对他,也得面对。 裴椋进屋后才将人放下来,栓好了门扇后,一面解着身上那湿了大半的袍子,一双眼睛不忘盯着她。 姜姝从他身上下来,便一语不发,坐在了屋里的椅子上,半侧过身子,不想搭理他。 等裴椋将外头的一层沾了黑灰的湿衣褪完,才朝着她缓缓地走了过去。 脚步刚停在她跟前,姜姝便是一个起身,扭过头又要换个地儿,胳膊便被裴椋一把攥住,将她测过去的身子强行地扭了过来,低下头便去解她被自己沾湿的腰带。 “不用......”姜姝一巴掌拍下去,又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沾了些许黑灰的手背上。 裴椋也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回挨了她的巴掌。 许是次数多了,人已经麻了,完全没有了第一回的惊愕,相反内心极为平静,抬起头看着她,目光瞧着霸道,声音却没有了半点脾气,“怎么,又想动手了?” 姜姝抿住唇角不说话。 见她老实了,裴椋又才低下头,接着去解她的腰带,一双眼睛这才趁势,认真地落在了她的脸上,主动提起了旧账,“昨儿跑得倒挺快。” 当真是净身出户。 什么都没带。 裴椋褪下了她的外裳,一弯身,一股子温热的气息,便若有若无地吐在姜姝的颈项之间,酥酥麻麻,姜姝忙地扭过头,往后退了两步。 脚步还未站稳,便又被他握住了肩膀,带到了床榻边上坐着,“先歇会儿。” 说完又弯腰扯了床上的被褥,轻柔地搭在了她的肩头,将那被褥在她身边压了一圈,才放心地回了昨儿歇过的沈颂那屋。 再回来时,裴椋手里便多了一个包袱,里头装得都是姜姝的换洗衣裳,“你自己穿,还是我帮你。” 姜姝只得硬着脱皮转回头,从他手里将那包袱接了过来,生硬地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裴椋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气鼓鼓的脸,语气故作轻松地道,“不客气,应该的。” 姜姝眼皮子一跳,梗着脖子转过头,等着他离开。 等了半晌,见他依旧杵在身旁,这才忍不住回过头瞪了过去。 裴椋若有无事地提想她,“脖子别扭歪了。” 姜姝嘴角突地两抽。 谁想搭理他...... 等到裴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姜姝早就收拾好了,一身翠绿衬得那面容更为莹白,优雅地坐在那,数着竹篮里的豆子。 起初两人一个坐在东,一个坐在西。 裴椋什么也没干,就盯着姜姝。 过上一阵,见姜姝没再动了,裴椋便又厚着脸皮靠了过去,刚走到跟前,姜姝的屁股又开始挪了。 如此几回,裴椋便有了经验,先拖了一把椅子过去,挡了她的去路,才缓缓地挨着她,坐在了她的身旁。 在姜姝起身去搬那椅子之前,裴椋的一只手又及时搭在她的身后的椅环上,偏下身子,低声说了一句,“别生气了,是我的......” 气氛一切都对了,正在这紧要关头,跟前的房门,突地“吱呀”一声被推开,“夫人,世子爷今儿早上还未用饭......” 裴椋脑子里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说辞,突地被打断,瞬间什么都不剩,顿时“嘶”地一声直起了身来,目光凉凉地盯着立在门槛外的春杏。 春杏推开门的那瞬,就知道自己坏了事。 如今再被裴椋这么一瞧,心头突突直跳,脚步顿时卡在了那,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奴,奴婢端了饭菜,世子爷用,用些......” 春杏硬着头皮,将饭菜搁在了屋内的木几上。 人来没走出去,姜姝倒是已先挪开了裴椋堵在她身旁的那把椅子,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春杏:......“奴,奴婢去,去替世子爷追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再来知会一遍,番外是正文以外的部分,完全不影响正文,不喜欢的请及时止损,购买了还嫌弃番外长,纯属是给自己找不开心。连载期间,我这本从没有断过更,今天因为身体的原因,把一章的剧情分成了两章,节奏看起来就慢了很多,明天这个番外就结束了。 感谢在2021-08-18 13:22:30~2021-08-18 19:2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眠暮 40瓶;夕夕、豌豆 10瓶;酱子 5瓶;祈雨娃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5、第145章 火葬场白灯笼13 春杏说完看也不敢看裴椋, 搁了手里的食盒,一溜烟地跟在姜姝的身后,跑了出去。 初夏, 寨子里的气温怡人。 日头落下来,洒在田野之间, 明媚却不刺眼,春杏匆匆地追上, 寻到人时, 姜姝已经到了良田边上,摸藤摘起了地瓜。 这一摘半天都没回去。 午时刘婶子过来叫人回去吃饭, 姜姝才从山头上下来, 手里的小竹篮,全是一颗颗粉粉嫩嫩的小地瓜, 满满一筐, 已经冒了尖。 一进屋便见到了坐在桌前的裴椋, 脚步顿时立在门槛上干杵着。 刘婶子正搭着碗筷,抬起头赶紧招呼了一声, “姜姑娘回来了, 快去洗手吃饭, 今儿这菜可是小伙子亲手烧出来的......” 刘婶子算是明白了,这小伙子人真心不错。 这头一个优点,便是不怕折腾。 烧了一个厨房,险些丢了命,不仅没有退缩, 还越发起劲儿了,适才一过来便给了自己几片金叶子,非得要‘借’了她的厨房。 起初自己不知道那金叶子到底值多少钱, 还托人跑去问了二当家。 二当家风风火火地回来,盯着自己手里的金叶子,眼睛发亮地告诉了她,就那几片叶子,可以将她整个屋子都能买下来了不说,还能再买几头奶牛。 还说,她要是不愿意借,他家里的厨房倒是可以借。 她就算再蠢也明白了,紧紧地捏住了那金叶子不放,“小伙子放心,不就是个春饼吗,我保证你学会......” 如今这不就成了吗,桌上那春饼虽不比上不自己摊的好看,可味道却是不差分毫了。 刘婶子见人半天不进来,正要到门槛边上去接,却见姜姝慢慢地退了回去,“婶子,我今儿不太饿......” 她已经知道了表哥昨儿就走了,再想起早上那碗肉粥和焦饼。 她当真不饿了。 她还是回去吃她的地瓜实在些...... “这大中午了,怎么会不饿呢......”刘婶子往前追了两步,便见身后那小伙子突地起身。 几个大步追上,又在光天化日之下,拦了姜姑娘路,动作极为娴熟地拉起她的手,将她拖到了屋后的流水处,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头,清洗了起来。 那心疼人的模样,刘婶子看得都脸红心跳...... 再回来,又见他将碗筷递到了姜姑娘手里,先自己尝了一口,再替她夹了菜,哄心肝似得低声哄着,“不难吃。” 见姜姑娘终于动了筷子,刘婶子便愈发笃定了心头那棒打鸳鸯的想法,一时看着两人,感动地道,“你们放心,婶子待会儿就去找那位“裴世子”要和离书,姜姑娘也千万莫要委屈了自己,这辈子能找个肯疼自己的人,可不容易,这小伙子人品我是看在眼里的,善良正直,‘裴世子’虽说家世好,可那貌相到底摆在了那,加之又心狠手辣,我可听大当家说了,上回他还同陛下建议,将咱们的寨子给拆了,若非大当家极力相护,这地儿早就没了,横竖我看他是不顺眼,反倒是这小伙子......” 刘婶子说着时,鞋面儿上便被姜姝踩了一下。 刘婶子以为是自个儿挡到她了,没当回事,突然又想起来,好像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又转过头看着裴椋,问他,“小伙子贵姓?” 裴椋夹了一块青笋放到了姜姝碗里,面色平静地道,“裴。” “哦,裴......”刘婶子思索了一阵,完全没反应过来,正想去问是哪个裴。 身旁的姜姝便搁下了手里的筷子,终于正眼看向了裴椋,和和气气地同他谈起了话,“吃完饭,你先回镇国公府,府上离不得人,且大理寺不可一日无主,新帝刚登基,还有一堆的事物要忙,我在这住几日就回去,你也别担心孩子,我是孩子的娘,不会亏待了他......” 刘婶子错愕地看着姜姝,神色当场就痴傻了。 姜姝吸了一口气,继续道,“白灯笼的事儿,说到底我也怪不得你,你有你的谋算,我也有我的想法,当初我对你也并非是真爱,只不过是想贪图永宁侯府的一份荣华,想为自己寻一个安稳的栖身之地,你没有想到你会对我生出感情,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会喜欢你,如今事情暴露了出来,也挺好,你我也好各自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若是一早就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感情并非是真心,还会不会爱得下去。” 这也算是几日以来,姜姝头一回同他摊开了说,说完后便轻轻地起身,极力压住了心口冒出来的酸疼,已完全忽略了身旁目瞪口呆的刘婶子,平静地看着裴椋,“或许过段日子,等我气消了,想通了,我也能为了孩子,继续同世子爷逢场作戏,可如今我还做不到,你让我也好好想想......” 姜姝本也没有这么大的委屈,可此时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的裴椋,不知自己是不是仗着如今他的求和态度,有恃无恐了,就想欺负他。 心头生出了决绝的话,也控制不住地说出了口。 说完,心头也没觉得好受,反而越来越疼了。 在走出刘婶子屋子的那一刻,姜姝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怎么样。 可就是心里难受。 不甘,委屈...... 和他在一起不行,不在一起也不行。 姜姝理不出个头绪,回头后便关了房门,剥起了篮子里的地瓜。 那头被姜姝一股脑儿地塞了一堆话的裴椋,比起旁边被惊吓过度的刘婶子,要平静很多。 起身将桌上的饭菜装进了食盒。 刘婶子眼睛转了几次,才鼓起勇气转过头,想起之前自己说得那些话,如今再一看,跟前的‘小伙子’俊是俊,可再也不如之前那么可爱友善了。 合着人家才是正主儿呢。 刘婶子一直熬着,一声不吭地端着碗动也不敢动。 片刻后,裴椋终于忙乎完了,走了出去,刘婶子放松下来,这才惊觉心口已经在“咚咚”直跳。 低头再看裴椋将桌上的一桌子菜捡得干干净净,连个盘子都没给她留。 也不知道怎么了,刘婶子突地想起了大当家之前常说的那句话,“裴椋此人不好惹,要是哪天到了村里来,你们一定切记少说话,多做事......” 刘婶子后背生了凉,生怕又闹出什么更大的误会,赶紧出去找二当家,寻了一圈,没见着人,回来时便见村子里又乱了起来。 还未等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迎面便急急地跑来一人,慌慌张张地同她道,“二当家出事了。” 刘婶子心头一跳。 那人喘了口气,才说了个明白,“姜姑娘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呕上了,裴大人非得说咱们山头上的果子有毒,这会已经将二当家的押到了院子里,死活不放人,还扬言等大当家回来,一并将咱们的寨子给掀了......” 刘婶子心头那不好的预感,得到了证实,脸色一时发白,来不及多问,立马赶了过去。 梁上的院子里外已围满了人,虽也人多势众,都是些‘土匪’,可也耐不住严二手里的刀搁在了二当家的脖子上。 二当家被顶在了门边上,进出不得,满头大汗,一肚子的冤屈。 适才刚同蒋大人和王公公喝完酒,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后,气势汹汹地赶回来,打算再将人轰出去,才到门口,便被严二反手一刀横在了脖子上,质问他,“村里的大夫在哪。” 村里哪有什么大夫,平时治病都是大当家沈颂。 如今大当家的不在,二当家也找不出一个懂医的人来。 这一耽搁,屋内的姜姝又呕了一回,严二手里的刀毫不留情地往他脖子上近了一寸。 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二当家便极力地解释,“都是我山头常见的果子,姜姑娘年年吃,村人里更是当成了饭吃,一直都没事,怎可能是地瓜中毒,你还是赶紧问问裴大人,姜姑娘是不是还吃过其他东西......” 二当家的说完,满村子的人算长了一回见识。 密密麻麻的暗卫,从那屋顶上落下来,造出来的架势就跟要灭了寨子似的,将院子围了个结实,谁也出不去。 形势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蒋大人和王公公匆匆地赶回来,立在门前好话都替村子里的人说尽了,也没劝动。 山里住的虽是一群土匪,说到底都是一群归于田野的百姓,前几回动乱都是大当家牵头带着他们,算是有太子那么个靠山在后头替他们撑腰。 这回大当家不在,对方又是朝廷命官,新帝的表弟。 谁敢惹。 没人敢惹。 个个都静悄悄地立在那,暗里揣测着姜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就呕上了。 唯有后来挤进来的刘婶子心头渐渐地生出了怀疑。 适才姜姝对裴大人说的那番话,刘婶子都听见了。 如今姜姑娘肚子里有了孩子。 而裴大人今儿中午生怕饿着姜姑娘似的,恨不得剁上一锅肉,最后做了红烧肉丸,水煮肉片,青笋抄肉...... 刘婶子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赶紧抬起头对着严二挥了挥手,“这位小哥,姜姑娘莫不是孕吐,你让大人将那屋里的菜饭都撤出来,再打开门窗散散味儿,给她喂一杯热水缓缓,这孕妇要是吐起来,可要人命了,别说是吃不得油腻的东西,就是瞧见良田里的青菜,都想呕上一呕......” 屋外刘婶子的声音大,里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春杏立在床前,看着姜姝趴在世子爷胳膊弯里,胆水都快吐了出来,急得直打转,这几日夫人虽也呕,却没有今儿呕的这般厉害。 本也以为当真是那果子的问题。 此时听刘婶子说完,再想起夫人午后吃过世子爷拿回来的那些饭菜,几乎样样都是荤,忙地将那食盒整个挪了出去,又打开了门窗通风,回头再煮了一壶热茶。 到了床前,裴椋已将姜姝扶了起来抱在了怀里,正拿了湿帕子在擦姜姝的嘴角。 姜姝一开始呕起来,就赶了人,谁知没见裴椋出去,还从春杏手里扶过了她,愣是看着她呕了这半天。 这会子姜姝吐得浑身无力了,再也没有精力同他执拗。 裴椋将她的嘴角擦干净了,才回头接过了春杏手里的茶盏,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她的嘴边,“先簌簌口。” 春杏也曾见过世子爷照顾夫人。 上回夫人染了风寒,世子爷彻夜没眠,一直守着夫人烧退。 这回夫人开始呕起来后,世子爷的神色便一直紧紧地绷着,一刻都没放松,春杏也是头一回从那双一向波澜无惊的眸子,看到了明晃晃的慌乱。 就刚才世子爷的阵势,要是夫人还不见好,这寨子今儿八成会遭殃。 春杏紧张地看着姜姝缓缓地饮下了去一口茶水。 候了片刻,没见其再呕出来,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赶紧收拾起了屋子。 等忙乎完了再进来,裴椋已经替姜姝换好了衣裳,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床上因虚弱昏昏欲睡的人。 这一折腾,外头的天色已经慢慢暗沉了下来。 春杏轻轻地退了出去,在外屋添了一盏油灯。 姜姝呕完后,周身都脱了气,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随着那夜色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屋外灯盏里的光晕溢进来,朦朦胧胧地落在她莹白的脸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显得虚弱苍白。 裴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背,直到听得了她均匀的呼吸声,才察觉出自己的背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自己体会过什么是失去,便也深知其中的滋味。 他本以为他再也不会有这种感觉。 不会慌乱,不会害怕。 以往的十几年内,他便是如此告诉自己的,所有的都失去了,便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他害怕。 是以,在那条漫漫的复仇路上,才能做到无惧无畏。 如今新长出来的这一根软肋,虽不是最初遇上她开始就生长出来的,但也绝非是最后一刻,才突飞猛涨而来。 而是在他与她相处的日子里,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慢慢地长了出来。 头一回意识到心头有了牵挂之时,大抵是在江南的知州府上,在冲出那场重围之时,也是他心头第一次想过要让自己活下去。 想留下一条命来,继续看着她在自己跟前鲜活的蹦跶。 或许在那时,他的软肋就已经长出来了。 到了如今,已然在他身体里扎了根。 侯夫人曾因他不愿成亲,苦恼之下,偷偷地找上了林常青,林常青隔着窗户大声故意说给了他听,“他要脑子有脑子,要本事有本事,他要想找的便不是什么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伙伴,也不是什么能聊得上真心话的知己,而是一个能让他感受到生命的人,他身上的死气太重,什么时候,能愿意为谁而活了,那个人必定就对了......” 侯夫人没再逼他。 是他自己在阴差阳错之下,遇上的她。 为了所谓的白灯笼,他调查了她所有的背景之后,觉得颇为满意。 但神奇的事,直到如今,他都还记得那日初识之时,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态,以及她那双水雾蒙蒙的眼睛。 在他从东宫偷偷回到侯府,去看她的那个晚上,他就已经想明白了。 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何娶了她...... 只不过一直没下得去面子,去同她承认。 借着屋外的灯火,裴椋不错眼地看着床上的人,那紧闭起来的眼睛,微微泛白的唇角,精巧的鼻梁,和散在枕头上那一根根柔软的发丝。 每一处放佛都能让他心坎软化。 也曾是这张脸,让他一次又一次地释放出了压在他心头喘过气的仇恨。 她便是林常青所说的,那个能让他感受到生命的人。 并非是她高攀了自己,而是她拯救了他。 在这场爱念之中,她根本什么都不需要做。 因为是自己先爱上了她。 即便她没有爱上自己,他也会义无反顾地陷进来。 裴椋心头一动,轻轻地俯下身,在她柔软的发丝上印上了一吻,替她压好了被褥,也没去床上躺着,而是一直在她的床前,坐到了天亮,慢慢地等着她醒来。 等着她睁开眼睛的那一瞬,就让他来亲口告诉她这一切。 一夜过去,屋内的油灯早已经灭透了。 裴椋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光线一点一点地在她脸上清晰了起来,又看着她缓缓地打开了眼睑。 晨间的一抹光线映在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如同剥开的一颗宝石,露出来了里头一双清澈透亮的瞳仁。 裴椋展唇一笑,“醒了。” 一夜未眠,裴椋的眼睛虽布着血丝,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释怀,眸子深处那一向深不见底的沼泽,如同照进了阳光,也渐渐明朗了起来。 “韩姑娘说的没错。” 姜姝刚醒来,脑子里本就是一片空白,再对上这么一张脸,更为疑惑。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想去回忆这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突地又听他道,“陈大夫的铺子,你我初次相见,我确实对你生了情愫,不是我想挂白灯笼才找上的你,而是我打着挂白灯笼的幌子,掩饰了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一见钟情。” 长安那么多病弱的姑娘,也有很多符合他的家世。 为何他爬了她的墙。 那些曾经很多人质问过他的话,他内心其实早就已经清楚了。 并非是他想她早死,而是他喜欢上了有着一双清澈眸子的姑娘,和后来那位让他愿意活在这世上的那个满身都是戏,在他跟前作天作地的,鲜活的姑娘。 “对不起,姜姝。” 最开始的相遇是美好的,但因为他,没让它便成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上来一章吧,实在写不完结尾,晚上我再努力!感谢在2021-08-18 19:22:58~2021-08-19 17:4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的饭、athenn、再来一章万字更、5376748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钱钱 50瓶;离人清欢 36瓶;hyt 30瓶;小白 28瓶;hong、衣襟带花、不是花菜呀、l.o.j.、七宝酱、艾姝 20瓶;不知名仙女 15瓶;39160874、dayi 10瓶;蓉蓉、瓷橭、我的饭、偷恋忍、有翅膀的土豆、摩亚、ying颖 5瓶;s小姐在看书、42021910 2瓶;污里、49592394、可可爱爱去努力、暖萌萌、chii7907、昆娜小圆脸、半夏当归、dandelion、2704349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6、第146章 火葬场白灯笼14 崭新的晨光刚溢入眼眶, 姜姝完全空白的脑子,便被这一席话给塞得满满的,目光微微发愣地看着跟前这张难得露出了憔悴的面孔。 那面儿上的神色, 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没有了平日里那副世家贵公子的傲娇, 也没有了掌控一切的霸道,眸子里的真诚, 似乎将他从高高在上的云端, 拉入了尘世之间,参进了人间烟火, 终于有了处于感情之中而该有的那一层恐慌和卑微。 姜姝从未见过这样的裴椋, 却从那双眸子之中看到了一抹熟悉,是同她心底压抑住的那一抹不敢释放出来的情感一样。 经过这一遭, 她尤其明白了, 骄纵容易, 可若让一个人在深爱的人面前露出卑微却很难。 她便没有做到。 姜姝痴傻的眸光渐渐地变得清晰,目中里的意外不加掩饰地落在了那张脸上。 裴椋不待她开口, 便抬起了那只一直搁在她身侧的胳膊, 手掌轻轻柔柔地盖在她的头顶上, 缓缓地俯下了身来凑到了她眼前,□□的鼻尖若即若离地蹭到了她的脸上,四目轻轻相碰,那黑如浓墨的深邃的眼底,便彻底地对着姜姝敞开, 没有丝毫隐藏。 姜姝的目光被那眸子里的灼热烫得一缩。 裴椋的唇瓣及时落下,在她下敛的眼睛上一啄,抬头再盯着她两排微微煽动的眼睫, 哑声回答了今儿她在刘婶子屋里问他的那句话,“我会,就算你非真心,我也会对你生出感情。” 他不怕她骄纵。 姜姝的眼珠子轻轻动了动,抬起头近距离的迎上了裴椋的眸子,在那明朗柔和的镜像之中,看到了自己小小的一个倒影。 缓缓地又映出了她弯起的嘴角。 姜姝想了好几日,都没有想出一个能让自己心头稍微好受一些,能继续去接受他的理由来。 却没想到,自己原来一直是在等着他的妥协。 事情暴露的那一瞬,严重到都想同他生离死别了,如今却又因他这一番话,所有的郁结都消散地干干净净。 心头的所有不甘和委屈,也瞬间得到了安抚。 塌了的半边天空,重新支棱了起来,这几日的不安和自己强撑起来的坚强,也随之土崩瓦解。 那双因倔强而冰凉的眸子,在裴椋的注视之下,慢慢地沉淀了下来,一点一点地泛了红,终于又恢复往日那抹熟悉的俏皮,眼脸轻轻一闪,柔声地道,“夫君,我很好哄的,对不对......” 带笑的眼角,牵动了她面上的憔悴和虚弱。 裴椋的心口一悸,收紧了胳膊,将她搂进了怀里,侧脸轻轻地蹭着她的发丝,低声应了她,“嗯,好哄。” 姜姝没再说话,闭上眼睛,安心地躺在了他的怀里。 他们互相骄傲,同样也互相卑微。 知道了各自都深爱着彼此之后,余下的便是珍惜。 等到林常青收到裴椋的紧急信号,风风火火地赶上山头,在众人欣喜的目光中闯进屋内,看到的便是两人难舍难分的拥抱画面,脚步一时立在那,动也不动,心头一阵五味陈杂。 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这才几日?再想想自己的那十五年,林常青心口的那旧伤疤,放佛又被戳了一个窟窿。 他后悔了,为啥要告诉他,那丫头有孕了呢。 林常青肠子都悔青了,生怕再看下去自己长了针眼,转过身退回到院子内,这才好好打探起了,裴椋闹出来的这一番大阵势。 本事确实了得。 他怕也是大周建国以来,头一个因为自个儿的夫人晕吐,吓得不惜动用手里所有势力的,读书人。 林常青对他这种哄妻儿的行为,极为嫉妒和不齿。 心情也不太好,搬了一把椅子出去,坐在了门口,看着被困住的满院子‘土匪’打算要揪个人出来,也好让他平衡平衡。 昨儿一夜裴椋没睡,寨子里的人自然也不会好过。 那黑衣暗卫就跟个假人一样,愣是一动不动地围了他们一个晚上,也不见眨眼的。 严二手里的刀都举麻了,后来二当家的实在受不了了,脖子一歪,“侠士,要不现在你就一刀将我杀了,要不咱就换个姿势,这样下去,我没被你杀死,都被憋死了......” 严二仁慈,让他换了个姿势。 半晚上,二当家又受不了了,转过头同严二商议,“大侠,你能不能将刀先放下来,我真的不走,你要是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二当家说完就抱住了严二的腿,自个儿主动上前绑住了严二。 到了第二日早上,二当家,还有满院子的‘土匪’便个个都歪在了地上,横七竖八地打起了瞌睡。 林常青进来时,地上的人已醒了一半,余下的人,在林常青一声,“都起来。”之后也都相继地睁开了眼睛。 林常青见所有人都醒了,又才问,“谁是二把手?” 二当家的刚被身旁的严二推醒,“好好站着。”当下便被点了名字,忙地站起来,举了手,“是我,我是二把手,仙官明鉴,姜姑娘绝对不是吃果子中的毒,昨儿......”二当家说着便回头去寻刘婶子,看到刘婶子之后,便激动地指给林常青看,“昨儿裴大人就在这位刘婶子屋里,亲自下厨给姜姑娘做过饭菜,裴大人的厨艺大伙儿也是有目共睹,大当家的厨房便是被裴大人烧的,那做出来的饭菜,坏了姜姑娘的肚子,也是很可能的......” 林常青看着不怕死的二当家,顿时肃然可敬。 当下对他找了手,“放了你们也容易,你得将你们大当家的找到,带到我跟前,我保证帮你去裴大人跟前,讨回一个公道......” 二当家的为难地摸了一下头,“可,可大当家的不在,前儿夜里就走了,说是什么林家,韩夫人要来,先出去避一避,仙官贵姓,要不我让人给大当家送个信......” “哦,我姓木。” “木仙官放心,我屋里有信鸽,平日里专门用来联络大当家的,那鸽子认味儿,最多一日大当家就能收到信......” 那头蒋大人连夜出去,托人找回来了沈颂。 急急忙忙地将人带回来,两人还没进院子,沈颂便又闻到了一股旁人不易察觉的熟悉药香味儿,脚步突地顿住,随后二当家的那番豪言壮语便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那丫头没事了。”蒋大人还来不及反应,沈颂没头没脑地说完这句后,掉头就跑。 那落荒而逃的模样,愣是将蒋大人看傻了眼,速度虽快,却还是被刚出来的二当家瞧见了消失的背景,当下往前追了一步,兴奋地唤了一声,“大当家,寨子出事了,你先别走啊,你得救救咱们......” 话音一落,二当家的身后便掀起来一股风,接着一道白影从跟前闪动,底下的那一片翠竹林子里,顿时鸟雀惊飞....... 二当家完全摸不着情况。 再回过头,院子内被困了一个晚上的人,已陆陆续续地被走了出来。 唯有刘婶子被留了下来,裴椋又甩给了她两片金叶子,“我们再住两日,饭菜清淡些。” 刘婶子忙地点头,“大人放心,老婆子都生过好几个娃了,定会照顾好裴夫人,这怀孕初期,不在于补,饮食清淡就好......” 被困了一夜,见过那阵势之后,刘婶子再也不敢将他当成之前的‘小伙子’看了。 就如大当家所说。 这姑爷是个不好惹的。 姜姝昨儿吃了裴椋的做的两个肉丸子后,算是彻底地厌上了油腥,早上喝了刘婶子做的一碗青菜粥,吃了一块白面馒头,脸色总算恢复了过来。 两人一和好了,外头的阳光都明媚了许多。 上午姜姝带着裴椋去田间转了一圈,倦了回来偎在裴椋的怀里歇了一阵,用过午食后,两人又手牵着手,去了巫山的崖边,等着日落。 姜姝靠在裴椋的怀里,坐在崖前,凉爽的微风,从崖前的枫树间吹来,突地想起了当初党争之时,她不知裴椋身份,还生出过要养他的念头。 白日她去山下翻跟头卖艺,他便在农田里种地。 夜里,两人就来到这儿吹吹夜风,抬头看漫天星海,低头看脚下翻滚的云涌。 幸得老天眷顾,如今星辰云海都在眼前,却比那预想中的还要幸福美满。 “笑什么。”裴椋侧目,瞧见了她唇角的笑容,偏过头侧脸蹭了蹭额头。 姜姝仰起目光,答非所问,“夫君一身都是本事,而我那跟头,为何总是翻不好......” 火红的日头正好没入天际,脚底下的那一片云海,霎时染成了夏季里的杜鹃,连绵一片,整个山头,崖上的两人,均被晕染在了暖暖的霞光之中。 霞光散尽,夕阳落下,并非尽是黑暗。 山里连着几日放晴,夜里的星空浩瀚又干净。 姜姝抬起头,正仰望着满目的星海出神,身旁的裴椋突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为夫教你。” 姜姝诧异地回头。 便见裴椋起身,走到了崖后的那一片灌木丛前,优雅地扎起了自己的衣摆,目光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身子瞬间跃起,再从那一片石崖的灌木丛前,翻着跟头,利落而下。 那矫健的身姿刚落在地上,身后那一片被他惊动的灌木丛内,突地亮起了星星点点的亮光。 犹如漫天的繁星移了位。 姜姝神色痴呆地看着他,缓缓从那一片星海里朝着她走来,身上带着令人瞩目的光芒,和照亮了她生命的那一抹光亮...... 白灯笼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白灯笼结束了哈,明天开始带娃日常。感谢在2021-08-19 17:41:05~2021-08-20 14:0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x. 2个;3174849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9486389 40瓶;岩石下的蜗牛、我可能是困了吧、hanzer、渣男biss、gray 20瓶;三冬暖 15瓶;ying、41317934、rz 10瓶;zxm 9瓶;41726261 8瓶;仙芋、污里 5瓶;46665924 4瓶;lina 3瓶;茗茗妈妈 2瓶;shirleyl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7、第147章 养娃日常1 一年后 今年的夏季来的晚, 六月初的日头晒在人身上,丝毫没有灼热之感。 清晨的阳光一冒出来,春杏便带着几个丫鬟和婆子小心翼翼地提着个摇篮, 去了院子里的那颗银杏树下,照着常青法师之前交代的, 每日早上要出来给小肉团子晒晒太阳,祛黄疸。 春杏轻轻地将摇篮放在了石桌上, 婆子上前解开了小肉团子手脚上的衣裳, 再蒙了一块红布,遮住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 免得被日头晒伤了。 手脚上的衣裳一揭开, 红彤彤的日头从那银杏叶下穿透下来,晒在了肉团子白白嫩嫩的皮肤上, 那露出来的一双手脚便愈发显得粉嫩。 见今儿小主子出来了, 院子里的丫鬟瞬间又齐齐地围了过来。 “你别挤我......”立在跟前的一位丫鬟被后头的人踮起脚尖碰到了肩膀, 赶紧将人扒开,生怕被抢了位, 镇国公府遭了那么一场劫难之后, 就只剩下了一个世子爷, 如今还不容易盼到了个后人,谁不稀罕。 平时里没有机会瞧,府上的丫鬟们,也就只能趁着出来晒太阳的这会子,偷看一眼。 身后的丫鬟被扒开后, 仍不死心,脖子升得老长,“好姐姐, 你就让我瞧一眼小主子呗。” 却没有人愿意给她让位。 那丫鬟正着急地乱窜,寻着人缝儿,摇篮里的小肉团子便轻轻地提了一下腿,肉嘟嘟的一双小脚丫抬起来,一摇一晃。 肉肉的脚背和脚掌几乎一般厚,上头的几根粉嫩的脚趾头被太阳照得透出了红光,粉嘟嘟的,瞧得人心都化了,前头的丫鬟婆子一阵捂胸惊叹,惹得身后的丫鬟,心更痒了,纷纷踮了脚,“让我也瞧一眼......” “小少爷这才满月呢,莫非就要跟着爹娘练武了......” “可不是,这身板子真像咱们世子爷......” 才一个多月的婴孩,哪里能看出什么身板子,不过是一群丫鬟跟着过来瞎扯,春杏一笑,瞧了一眼肉团子那双被蒙着的眼睛,纠正道,“我倒觉得像夫人多一些......” 尤其是那双眼睛一转,里头水雾蒙蒙的,清亮得很。 众人七嘴八舌,都想往前凑,却也是离了石桌三步之外,不敢往里头挤,瞧见的能插上一两句话,论论像谁,瞧不见的干着急,半刻钟后,侯夫人几乎是掐着时辰点儿,过来抱人了。 “让祖母瞧瞧我的衍哥儿......” 衍哥儿的名儿是他父亲裴椋给取的。 裴姜衍。 名字里,连爹带娘的姓氏都占上了,名儿一出来,个个都心知肚明,世子爷是真心疼爱夫人。 都说是隔辈亲,更何况侯夫人经历了丧子之痛,早就将裴椋视为亲生了,如今得了个孙儿,自然是疼到了心坎上,日夜挂记着。 自小少爷落地,白日里几乎都在侯夫人屋里。 早上肉团子一醒,奶娘和春杏便将人抱出来晒太阳,侯夫人准时来接,一直到黄昏,才将娃给送回来,奶娘哄睡着了,才轻轻地搁在了姜姝隔壁屋里的小床上。 亲娘姜姝,从未费过心。 这一个多月来,几乎没见过娃哭,姜姝抱在怀里时,肉团子每回都是吃饱了睡足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熟悉又好奇地看着她。 就昨儿夜里哭过一回。 昨儿奶娘将小肉团子从侯夫人那里抱回来后,便递给了姜姝,姜姝逗了一阵,小肉团子便趴在姜姝的胳膊弯里,睡了过去。 姜姝看着肉团子熟睡的模样,母爱泛滥。 将其放在了小床上后,便舍不得离开,盯着他瞅了一会儿,瞅着瞅着就盯上了肉团子的那双肉嘟嘟的小脚丫子,一个没忍住,鬼使神差地上去咬了一口。 肉团子“哇”地一声哭出来,姜姝吓得心头一个“咯噔”,连连后退,裴椋刚从浴池出来,听到哭声到了门槛上,“怎么了。” 姜姝没脸认账,“就,不知道......突然就哭了。” 姜姝还从未见过哭闹的肉团子,这一下慌了,正要出去唤奶娘,便见裴椋熟练地将娃从床上抱了起来,轻轻地顺着他的背,哄了两下,肉团子当真就不哭了。 姜姝又忍不住凑上前去瞧了一眼。 裴椋测过头,压低了声音问她,“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哭了。” 姜姝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可能是做噩梦了......” 裴椋抱了小半个时辰,肉团子才又睡了过去,姜姝跟着裴椋的身后,紧张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回了床上,搭上了小被褥, 裴椋转过身后,姜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似乎哄娃的人是她似得,叹了一声,“终于睡着了。” 娃一生下来,姜姝就没出过门,养了一个多月,原本就莹白的肤色更为细嫩,同那肉团子不相上下,这一叹气,胸口的丰盈,也跟着一块儿起伏。 裴椋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微微敞开的衣襟之上。 知道姜姝怀孕后,裴椋便素了三个月。 实在憋不住时,姜姝便用了其他法子,散了他的燥火,三个月后,他倒是吃到了几回肉,却是小心翼翼,并不痛快...... 如今算上姜姝这一个半月的月子,少说也素了有百来天了。 那压在心底一直无处可卸的燥火,一旦生了念头,便再也无法压制下去。 姜姝丝毫没察觉出他的异常,如往日那般,拉着他的胳膊,回到了隔壁里屋,爬到床上正要钻进他怀里睡个好觉,绫罗衣带的结头突地一松,瞬间被解开。 一个多月没晒过日头的皮肤,细腻如棉,雪白似云...... ** 夜里屋外原本晴好的漆黑星空,盖了一层乌云。 初夏的清风在那云层之间呜呜地呼啸,几番涌动之下,云雾密集之处,终是落下了星星点点的雨点子。 急雨来势极快,飘荡的云朵游走在那宽阔的上空,风扫雷鸣。 云雾中被挤下的雨点子,不停地从那敞开的云层间落下,一声声,一更更,清风的搅动没有半刻歇停。 一夜雷雨来的快散得却慢。 天明时分风雨才渐渐地歇停下来。 天亮后,春杏拂帘进来禀报,要抱小肉团子出去晒太阳时,姜姝才睁开眼睛,只觉得身子一股酸胀,似是被什么撑着了一般,待她回过神来,脸上瞬间辣红。 他是何时...... 姜姝正要惊慌的躲开,底下突地一动,姜姝当场就哑了喉,匆匆地敷衍地回了春杏一声,“好......” 珠帘一落,听到脚步声走远了,姜姝才略显恼怒,羞涩地抬起头,“这要是,坏了怎么办......” 话音一落,雪云还未来得及反应,昨夜一夜侧压在他身上的脚便被他往跟前猛地一拉。 姜姝一个激灵瞌睡全无。 小肉团子晒着太阳的那阵,爹娘的屋内正是水深火热。 姜姝这辈子想象不出来的羞事儿,全都是裴椋教出来的。 屋外就是丫鬟,仅隔了一道珠帘,愣是被他就那般云儿连着风地从床上抱了起来,往浴池走去,一路上可想可知。 春杏给小肉团子晒完太阳回来,哪里能想得到,这一大早上了主子两人还没起来,本想进去伺候,谁知刚掀开了珠帘,好巧不巧的就见到了姜姝趴在裴椋肩头,打着颤的粉嫩巴掌脸。 春杏从头到脚,都红遍了,赶紧退了出来。 到了门口,便见晚翠正拿着宫里刚送出来的帖子,匆匆进来,人还没到屋里,便兴奋地道,“皇后娘娘诞了一位公主......” 同镇国公府的小公子,也就相差一个多月。 帖子刚送到门口,晚翠去接的,如今回来,迫不及待地要进去禀报,却被春杏及时拦住,小声道,“怕是过不了多久,咱府上又该添小主子了。” 晚翠回过神来,脸色也跟着红了红。 两人刚退到门外,管家又进来禀报,说是宰相府的辛大人带着辛夫人,韩凌过来了。 韩凌嫁进辛家已有半年。 成亲前闹出来的那笑话,也算是轰动了整个长安城。 最初死活不同意辛家的这门亲事,还动用了手头的关系去宫里皇后那求了一道赐婚的圣旨,回来后原本打算拿着那圣旨同自己看上的那位‘穷小子’私奔,谁知,辛家公子当日就上了门。 这一瞧,才知道自己闹出来了一个大笑话。 哪有什么‘穷小子’辛淮琛,人家从始至终都是宰相府的长孙。 长安城内也只有一个辛淮琛。 是她自个儿觉得别人‘穷’,什么教书先生,什么孤儿,那都是辛淮琛这些年在外收留的孩童。 得知真相后,韩凌同辛公子的婚事倒是成了,韩凌却没少被人拿出来笑话。 成亲前不久,辛淮琛又中了状元,如今得了皇上的赏识,正在朝中翰林院为官,韩凌也瞬间成为了人人羡慕的对象,原本就含着金钥匙出身,这一嫁又嫁入了福兜子里,当真是这一辈子都不知道何为苦。 今日过来,韩凌是想吃裴椋之前给姜姝做的那什么春饼,韩凌刚怀上,同姜姝当初一样,呕得厉害,吃什么都没胃口,见了裴椋便道,“这东西也不是白吃姐夫的,大不了我生个闺女出来,嫁进你镇国公府,给你当儿媳妇儿......” 然事与愿违,大半年后,韩凌也生了个小少爷。 倒是皇后的小公主成了香饽饽。 直到两年后,皇后又添了一位皇子,镇国公府姜姝又添了一位闺女粉团子裴妩,韩凌才又迫不及待地追上门来,同姜姝打好了招呼,“我先定了妩姐儿,将来我给她当婆婆,我儿子岁长两岁,会照顾人不说,也好过妩姐儿进宫后跟着一群妃子,唤皇后为母后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写一下几个小肉团子哈。然后就是看表哥和那位五爷被打脸。(周末了留个爪,给宝们发红包)感谢在2021-08-20 14:02:23~2021-08-21 13:0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瑛梓 2个;是妮ni吗、阿狸、cmj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欣衍 132瓶;w. 62瓶;瞅啥瞅小说呢 30瓶;epiphany、clorin、十三月的月亮、荒、机智的大虹虹 20瓶;氓氓萌、溫柔似雨、21777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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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她都觉得害怕,那裴姜衍肯定也害怕,是以每回裴姜衍不肯妥协之时,她便用上这一招,破罐x破摔,牺牲自个儿也得将裴姜衍拉下水。 果然裴姜衍答应了。 前提是,带她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去裴府。 这会x无论是裴家还是英明的皇上,恐怕都在等着周乔踏进裴家的门槛,或是裴姜衍踏去周乔的公主殿,只要被发现了在来往,这门亲事铁定就落下来了。 裴姜衍不想成亲,也不想要什么妻x。 一早就到了浣衣局外,周乔经常爬过的墙头边上候着,又颇有先见之明地在地上搁上了一堆谷草。 等了半个时辰,人才滚下来,裴姜衍的不耐烦都写在了脸上。 此时只想早些交差。 周乔却如同笼x里刚放出来的鸟儿,瞬间自由了,哪里还会择地儿,“你说了算。” 裴姜衍也习惯了,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将人带去了林玉在镇国公府附近购置的一处院x里,里头什么果树都有,随便她怎么摘。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裴姜衍的马车也是从林玉那里借来的,一路顺利地出了宫殿,到了老街后,裴姜衍先下车去打探了一番,确定没有认识的人了,才掀开车帘,让周乔下车。 林玉当初算得确实没错。 自从镇国公府搬来后,往日的老街,又慢慢地恢复了热闹。 整个一条街上,琳琅满目,林玉也赚得盆满钵满,成了老街上最大的东家,有钱了后,林玉成日都在往外面跑,裴姜衍今儿带着周乔过来,院x里也没有人。 裴姜衍一进去就领着周乔交差似地,打算丢到了后院里的果园x里,“喜欢什么摘什么......” 周乔望着一片冷清清的果x树,明显不是自个儿想要的,还没等裴姜衍转过身,一把便拽住了他的衣袖,“这,我摘不了啊......” 裴姜衍极为不耐烦地上了树。 “本宫不喜欢这个......” “本宫还是喜欢嫩核桃,你给本宫摘俩个......” “本宫不会剥......” 裴姜衍:...... 折腾了好一阵,周乔才安静下来,蹲在裴姜衍跟前,看着他刚剥下来的一块雪白的嫩核桃,理所当然地伸过了手,“裴姜衍......” 裴姜衍手腕一绕,忍无可忍,“你不会叫一声哥吗?” 整日就裴姜衍,裴姜衍...... 周乔愣住了,认为这话有些勉强,“你不过就比我大一个多月......” “哪怕是大一日,我也是你哥。”裴姜衍没同她理论,又问了一遍,“你叫不叫。” “本宫......” 周乔话还没说话,就见裴姜衍将那刚剥出来的一大块嫩核桃仁儿,塞到了自己嘴里,周乔懵懵地看了他两眼后,才反应过来,当下就扑了过去,要去掰他的嘴,“裴姜衍,你欺负人......” 谁知还没扑过去,便被裴姜衍一手扣住了她的头顶,让她近不得分毫。 等着周乔扑腾了一阵,没劲儿了,裴姜衍才腾出了一只手,又拾了地上的一颗核桃,“想好了,这是最后一个......” 周乔嘴角撅了噘,就在裴姜衍扬起手要将那核桃扔出去时,终于还是没骨气地软了下来,“哥......” “没听清。” “姜衍哥哥......” 这一声唤出来后,周乔适才一口一个“本宫”的气焰,也霎时灭了下来,乖乖巧巧地坐在了裴姜衍跟前,等着他投喂。 “吃饱了就早些回宫,别成日惦记着出宫,宫外有什么好玩的?所有的好东西,都被你父皇搬进了宫中,你要什么没有......”裴姜衍抬起头看了一眼她耷拉的脑袋,继续恐吓道,“宫外不必宫内,若是你私自出宫之事,被歹徒知道了,掠了去,非要当驸马,你该如何?” 这话成功地吓住了周乔,“我,我没有私自出宫,我是事先同你暗度陈仓......” 话还没说话,脑袋瓜x便被裴姜衍“咚”地一声敲了下去,“让你好好读书,你书都读到哪儿去了,这叫暗度陈仓吗,这叫威胁逼迫......” 周乔摸了摸被他敲过的地方,恼怒地抬起头,“你敢敲......” “张嘴。”裴姜衍将手里最后一块剥好的嫩核桃,递到了她嘴边上,声音又温柔了下来,“还想吃吗?” 周乔圆溜溜的眼睛,瞪着跟前这张还未长开,就已经让无数少女移不开眼的俊颜上,终究还是没了脾气,娇声娇气地应了一句,“想。” 裴姜衍却又起身,看着自己发黑了的手指,走到了水池x边上,在那泉水下净了手,才道,“还是不要吃了,不好剥......” 周乔一下跳了起来,“裴姜......” “手洗干净,带你去街上买块烧饼。”裴姜衍一声打断她,不待周乔反应,便拾起了跟前石桌上的一顶百姓用来遮阳的草帽,二话不说便扣在了周乔的头上,“相貌长得太张扬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公主,待会儿别人要是问起你的名字,你就说你是裴妩,我妹妹,明白了吗......” 周乔不知道他是在夸自个儿还是在嫌弃自个儿,总觉得好像哪里被冒犯到了,可奈何架不住那块烧饼的诱惑。 “好。” 妹妹就妹妹,裴妩那小不点儿虽说比自己矮了些,可胜在脸蛋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几乎同裴姜衍一个样,都随了裴婶x,清亮得放佛能说话。 两人达成了共识,一前一后地从后院里出来,脚步刚跨过前厅,那原本空无一人的院x里,迎面突地走进来了两人。 裴姜衍一紧张,下意识地将周乔拽到身后的红柱后藏着。 “你若真对我没感觉,就证明给我看,若真不喜欢我,我绝不会再纠缠你......”身后那姑娘一身白衣,手里拿着剑,长得跟天仙似得,紧紧地拽住了前头男x的青色衣袍。 青色衣袍的男x,似乎颇为无奈,回过头一面从她手里扯出自己的袖口,一面温声道,“怎么证明?” “亲我。” 青色衣袍的男x,声音陡然严厉了起来,“胡闹!” “那你就是心头有我,只不过是死鸭x嘴硬,怕我娘怕我爹笑话你,兔x不仅吃了窝边草,还吃了回头草......” “确定要亲?”青色衣袍的男x,也不再去掰她的手了,立在那,似乎是无可奈何,又把握十足地看着跟前的姑娘,“那你来吧。” 红柱后周乔一双眼睛瞪成了铜铃,关键时刻,却被一个巴掌捂住了眼睛,“不是你该看的。” 周乔不乐意了。 一把拽下了跟前的那只手掌,嚷出了声,“凭什么你能看,我就不能看......” 院x里刚要亲上的两人,突地被打断,青色男x神色一慌,正欲推开,跟前的白衣姑娘却是突地凑了上前,一记唇印,烙在了他的嘴上。 随后便盯着他快要发绿的脸色道,“师兄,你耳朵红了。” 沈颂:....... 沈颂看着跟前两个神色惊愕的小鬼头,忍无可忍,“林冬,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害臊。”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是表哥了哈。还有昨天被人投诉了,跃跃子改了五次,以后估计没有风景了......感谢在2021-08-21 13:02:38~2021-08-22 12:5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x.、小怪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怪兽 52瓶;大蘑菇呀、katherine 40瓶;被窝里的维c本c 30瓶;今天吃啥好吃滴、51614296、花花今天又在发火 20瓶;东歌、!!!!、37855879 10瓶;suzuran、十年一品温如乔、朝醉、42959585、linboy 5瓶;闵suga小馒宝宝 2瓶;读书专用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9、第149章 沈颂林玉 比起十年前, 林冬那张稚嫩的脸已经彻底张开,精致的五官,同林常青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长得似神仙不近烟火, 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语出惊人, “我要是知道什么叫害臊,断没你沈颂什么事, 今儿也不会便宜了你, 你怕是活到七年八十,也不知道女人的滋......” “林冬!”沈颂一向是个温和的人, 即便是遇上姜姝那样的麻烦精, 也能做到情绪平和,唯独就林玉, 回回都能将他的平静打乱, 挑起他的怒气。 “我说错了吗。”林冬跟着他跑了十一年了, 身心交瘁,早就麻木了, 尤其是近几年, 频频生出想要放他一条生路的念头, 可想着这是自己追了十几年的混蛋玩意儿,现在放弃,回头还指不定怎么被世人笑话。 这辈子也别想在自己的家族里抬头。 是以,如今她全凭着这口硬气在同他耗,哪里还有最初的那份讨好和耐心, 面对沈颂不悦的面色,也丝毫不带害怕的,极为无所谓地撂下了一句, “老男人......”转头就走。 沈颂的脸色当真是绿了。 这些年,她简直是愈发不可理喻...... 沈颂意识到自己又快被她激怒,极力地控制好情绪,这才回头看着对面的两个小鬼头,扯出了一抹微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戴着草帽的周乔后,目光落在跟前同样让人头疼的人精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手足无措,俨然端出了一份大人的姿态,不轻不重地唤了他一声,“裴姜衍,好本事。” 躲在裴姜衍身后的周乔,见多了这等被抓包的事情,想着适才裴姜衍交代自己的话,主动站出来解释,“这位大叔,你认识我哥哥?” 沈颂侧目疑惑地看了周乔一眼后,回过头看向裴姜衍的目光更深,“哥哥?” “我是裴妩......” 周乔刚说完,裴姜衍便拽了她一把,将其拉在了身后,规规矩矩地唤了沈颂一声,“表舅。” 沈颂懒得问他了,直接戳穿了问周乔,“姑娘是哪家的。” 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就开始骗人家姑娘了...... “表舅刚才的那个,叫亲吗?”裴姜衍及时止住要自报家门的周乔,抬起头求知满满地道,“要是表舅不知道,我就回去问问父亲和母亲......” 沈颂看着裴姜衍丝毫不虚的神色,面上的微笑,渐渐地垮了下来,了然地从腰间摘了一个荷包,扔了过去,面无表情地道,“日落前我会到镇国公府,你得保证出现在我面前。” “多谢表舅。” 沈颂头也不回地出了林玉的院子,沿着旧街走了一段,路过饼摊带了两个饼,也没去寻适才先走的林冬,径直回了自己的盐铺子。 十年过去,那间盐铺除了被重新翻修外,并没有任何变化。 铺子还是一间,院落还是那么小。 沈颂走进铺子内,里头的掌柜抬头打了一声招呼,“三爷。” 沈颂面色平和,笑着点了头,脚步没有停留,穿过铺子回了自个儿的住处。 到了门前,见房门大大的敞开,也没觉得有何稀奇,踏进门槛后,一声不吭地走到了屋内的木几上坐下,又将刚买来的那个饼搁在了对面的位置上。 之后便喝着茶,看起了账本。 片刻后,身后的一串珠帘,便发出了一阵碎碎叮叮的响声。 沈颂依旧没有回头。 林冬瞅了一眼那一动不动的背影,从里屋出来,无趣地坐在了沈颂对面的蒲团上,看着跟前的两块饼,拿着笔筒里的一支笔杆子,上下戳了戳,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极为嫌弃地道,“怎么又是饼......” 沈颂看着账本没理她。 “回回生气就是吃饼,一个男人怎么那么小气,都二十九了,来年三十的人了,我那句老男人也没说错啊......” 沈颂的眼皮子终于跳了跳,抬起了头,目光投过来的一瞬间,脸色一变,立马就转过了身,生硬地道,“把衣裳穿好。” 适才在林玉院子的那身白衣,早就被林冬褪了去,如今就一件清凉的雪白里衣,无袖无领,一根绳子呆在脖子上,莹白如玉的肌肤大片地显露在外。 林冬不为所动,瞟了一眼沈颂微红的耳朵,不仅没回避,还往上凑了凑,当着他的面,抬起了巴掌,懒洋洋地对着自己的胸口扇了扇,“师兄,我热......” 沈颂脖子都扭到了身后,跌跌撞撞地起身,“我去让人送些冰过来。” “可我出去一趟,衣裳已经脏了......” 林冬的声音再次软软地落在耳边,沈颂身子一瞬僵硬住,也懒得同她再理论,当下便解开了自个儿的腰带。 林冬嘴角一勾,故作惊愕地看着他,“师兄,你也觉得热啊,说这大白天的,咱们这样都脱了,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是不是不太好......” 沈颂恨不得将自个儿的耳朵堵住,快速地褪掉了身上的外衣,朝着林冬俯下了身来 ,林冬抬起头,娇羞地看着他,“师兄,咱要不要先关门......” 沈颂将那衣袍整个罩在她身上,紧紧地一裹,勒得林冬只剩了个脑袋在外,“师兄......” “闭嘴!” 沈颂所有的坏脾气,恐怕都是被林冬逼出来的。 忍无可忍地咆哮了一声后,看着林冬被他呵住的呆愣神色,眼睛一闭,深吸了一口起后,声音恢复了正常,“乖乖呆着,衣裳穿好,我去做饭......” 林冬仰起头疑惑地看着他,“那,那师兄不走了?” “不走了。” 到了这份上,沈颂已经认命了。 跑了十一年,无论他到哪里,最后的结局都是一个样,跑了也是白跑,无论身在何处,第二日起来,总能看到林冬后,便彻底地断了心思。 今儿本是回去寻林玉商议一些劫富济贫的事儿,又被林冬跟上来了这么一出,内心已经绝望了,给她丢了一颗定心丸,“以后都不走了。” 林冬好奇地看着他一眼,“其实你走也没关系......” “不走。”沈颂斩钉截铁地说完,便起身走出了房门,将那大大敞开的门扇带上,平静地去了厨房做饭。 林冬看着沈颂那落荒而逃的背景,偷偷地乐了一阵,心头的憋屈也被扫了个干净,这才回了里屋,规规矩矩地穿好了衣裳。 等到沈颂做好饭菜回来,林冬已经趴在桌上打起了瞌睡。 “吃了再睡。”沈颂将托盘搁在桌上,看了她一眼,替她摆好了碗筷,这才发现桌上的两个纸袋是空的,里头的饼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喜欢吃,就别吃,扔了就是。” “那可不行,是师兄特意给我买回来的,我怎么舍得扔......”夏日炎热,林冬吃饱了就犯起了困。 见沈颂回来了,双手勉强撑起了脸蛋,睡眼惺忪的一双眼睛温温柔柔地落在沈颂脸上,如山间的精灵看着自己的心爱之物,满目全是柔情。 沈颂的目光一闪,又将她跟前的碗,拿了过来,给她盛了一晚汤,“喝点。” 林冬撑着头,一直看着他忙乎,眼睛却没往那汤碗里瞧,直到沈颂将那汤碗搁在她跟前,林冬的目光才落了下来,轻轻地道,“我刚才做了个梦。” 沈颂没看她,继续盛饭,“什么梦。” 林冬轻轻地搅动着汤碗里的勺子,目光散散地盯着碗里的波纹,缓缓地道,“梦见我穿着嫁衣,凤冠霞帔坐上了花桥,终于将自个儿嫁出去了,林玉也终于没再挖苦我,说我是老姑娘了......” 那声音沉静平和,丝毫没了适才的顽皮。 这些年来,沈颂不只一回听她拐弯抹角地逼婚,回回都被他拆穿,搪塞了过去,可如今见她这幅平静的模样,心头突地莫名一悸,唤了一声,“林冬......” “我还看到了梦里的新郎官。”林冬一声打断了他,依旧没有抬头,盯着自己手里的勺子,出神地道,“他穿了一身火红的婚衣,骑马朝着我走了过来,长得挺好看,还一直在对着我在微笑......” 沈颂心头到底是有些虚,没再看她,“快吃,凉了......” 林冬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沈颂,突地疑惑地道,“可他不是师兄。” 沈颂正要往她碗里夹菜的筷子一顿,又听林冬轻声嘀咕道,“更奇怪的是,我却并没有觉得伤心难过,好像还挺安心......” 沈颂手里的筷子顿了片刻后,最终还是将菜夹到了她碗里,却没有再说话。 良久后,耳边一道勺子的清脆响声,终于让林冬回过了神。 瞌睡也醒了不少。 看着跟前正在扒着白饭的沈颂,林冬的神色终于又恢复如常,拿起了手边的筷子,殷勤地替他夹了菜,“师兄多吃些,昨儿才从山上回来,奔波了一日,单吃一块饼怎么够......” 沈颂看着她伸过来的筷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突地就没有劲儿将碗挪开。 林冬吃完了两块饼,早就饱了,又将沈颂盛给她的那碗汤,递了过来,“师兄慢慢吃,不急,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林冬便站起了身,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弯身拿起了身旁的剑,走了出去。 往日林冬也是这般,已经习惯了。 一个习惯了不打招呼就走,一个习惯了不闻不问。 可这回等林冬走到了门口,身后的沈颂却鬼使神差地开口道,“去哪儿。” 林冬诧异地回过头。 沈颂坐在那,并没有转身,又问了一句,“冰块何时买。” “不用了,我出去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是一个酸爽的火葬场哈(十一年的追逐,追到如今已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自己的执着了。)感谢在2021-08-22 12:56:38~2021-08-23 13:2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x.、小白褂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783278 30瓶;阿昱、42461626 20瓶;37855879、可可可、景啊景、露cky糖果、加油呀~ 10瓶;小惠 8瓶;21283123、ying颖、嘻嘻哈哈 5瓶;翎珩璟 3瓶;30679062、tinybear 2瓶;n.、shirleylen、5062965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0、第150章 沈颂林冬2 林冬眸子里的诧异, 慢慢消失,归于平静,转过头跨出了门槛, 还是没有告诉他去哪里。 她去哪儿,沈颂自来也不会关心。 等那脚步声渐渐地远去, 沈颂也搁了碗筷,看了一眼跟前丝毫未动的碗筷, 沉默了一阵, 面色平静地收拾了个干净。 等再回到屋里,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没有了林家那股独特的药香味儿, 没有人再打扰他, 沈颂一人坐在木几前,将手里的账本对完, 又去了一趟前院的盐铺子, 问了伙计一些铺子里的杂事, 天色黄昏时,又才想起了镇国公府的裴姜衍, 忙地赶过去了一趟。 裴姜衍倒是说话算话, 午后便回到了镇国公府, 等着沈颂过来查岗。 姜姝也有些日子没见到沈颂,让人收拾了一桌宴席,好生招待了一番,十几年了,裴椋和沈颂之间依旧有着一股子暗里较劲的敌意。 两人原本就不相合。 上回裴椋追着姜姝去了一趟巫山后, 两人的梁子便越结越大。 裴椋占了沈颂的屋子,烧了他的厨房不说,还扣了他的匪民整整一个晚上, 这笔账后来虽由姜姝替他还了,给巫山百姓运了粮食和布匹补偿,可巫山的百姓,包括沈颂,对裴椋这个人实在亲近不起来。 早在裴椋下山的那一日,便被巫山百姓暗里记在了小册子里。 是以,如今裴椋给巫山百姓的恐惧,比起皇帝老子还要让他们堤防。 沈颂用膳时,裴椋也在。 沈颂同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后,便没再自讨无趣同他搭话,只同姜姝说了一些沈家的事情,倒是裴椋突地插了话过来,“林冬还在你那?” 这些年只要林家找不到人,头一个找的地儿便是沈颂那,今儿林常青捎了话给裴椋,让他去一趟盐铺子帮忙拿人,如今见沈颂过来了,倒也省得跑一趟。 “没有。”沈颂这些年也听习惯了听不同大人问他这话。 裴椋懒得再问他,“见了她,转告一声,他父亲寻她。” 沈颂每回一谈到林冬,神色大多都是躲闪,此时也一样,敷衍地应了一声,“好。”也没再留了,起身同两人告辞,姜姝将人送到了门口,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表哥,再过几日林冬二十五了......” 沈颂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接话,反过来交代了一声,“好好看着衍哥儿和妩姐儿。” 姜姝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轻声问道,“表哥当真就没考虑过林冬?” 姜姝问得直白,沈颂这回倒是没有岔开她的话,脚步缓缓地往前却也是沉默不语,姜姝见其迟迟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逼问他,只道,“表哥,林冬等不起了,你好好考虑一下......” “好。”沈颂没再让姜姝送,“你回屋吧,我先走了。” 马车到了盐铺子,天色已经黑透。 沈颂从马车上下来,没让小厮点灯,踏着铺前朦朦胧胧的月色,进了里院,今儿出来时,沈颂并没有关门,此时回来,那房门便如走时那般,大大地敞开。 青色的布靴跨上了门前的台阶,身后的阴影遮挡了屋外大半个月色,门内一片漆黑,也没有那股熟悉的药香味儿。 沈颂踏进门内的脚步,轻轻地顿了顿,却没有过多的意外,伸手掏出了袖筒里的火折子,屋内这才有了光亮。 一切都是他走时的模样。 她没来。 沐浴更衣完,沈颂平静地拂起了里屋的那道珠帘,到了床前,只见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褥子上放了一件折叠好的衣裳。 是今儿他给林冬披上的那件外衣。 沈颂轻轻地拿了起来,搁在了跟前的木凳上,躺上床,拉了被褥在身,那股适才进屋没有闻到的药香味儿,顿时扑鼻而入。 林冬每回过来,都会占他的床,是以,每回走后,被褥里都会留下一股幽幽的药香味儿。 沈颂压住了心口杂乱的想法,往里移了移,闭上了眼睛。 窗上月上枝头,沈颂却迟迟没有入眠,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今儿她说的那句,“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觉得伤心难过,好像还挺安心......” 沈颂突地一下睁开眼睛,朦胧的月色映在了幔帐顶上,触目冰冰凉凉,那脑子里窜出来的声音这才被驱散。 沈颂侧了一个身。 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心头慢慢地踏实了下来,十一年了,哪回她走,有超过三日的...... 半夜时,屋内的窗户便有了动静。 闯开的窗户,“啪嗒”一声落下,接着那股淡淡的药香味儿便越来越近。 沈颂神色淡然地挪了挪,刚往里移了半个身子,身上的被褥便被人一拽,娇小的身形一瞬钻了进来,额头凑在他身边喃喃地唤了一声,“师兄......” 沈颂的胳膊搭在被褥之上,死死地压在了两人之间。 往日林冬见此便也罢了,乖乖地占着他半张床,不往他那边移,今儿却一改反常,一双小手突地从被褥底下的空荡处钻了进去,打破了两人之间暗里默许下的规矩,一下搭在了他的胸膛上。 沈颂此时就一层薄薄的衣衫,那处被她碰到的皮肉,霎时犹如被烈火灼烧了一般,沈颂脑门心一跳,沉声呵斥,“林冬!” “我在,师兄......”林冬索性扒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沈颂。 林冬刚从外进来,眸子还未适应屋里的光线,这番瞧去,实则也没瞧清沈颂的脸,沈颂却将她凑过来的那张脸看得一清二楚。 月色一照。 那张脸美得似仙,媚得如妖。 沈颂的喉咙一紧,倒也有些日子没有这般近距离地看过她,这才注意到,跟前的这张脸,又多了几分沉静和女人该有的妩媚。 沈颂并没有过多得去留意她。 每回林冬身上的变化,似乎都是一夜之间,等到他去留意之时,才突然发生了变化。 是以,最初的那份青涩,他还记得清楚。 在那份青涩还未从她脸上褪去之时,她便跟在了他的身后,一路东奔西走。 逢人便打着自己是她的未婚夫的名号,他被饶的烦了,当着大伙儿的面拆穿过她一回,那时他还能从那张青涩的脸上看到一抹窘迫的的红晕,却又故作无事地道,“今儿不是,那明儿就是了。” 虽然明儿也不是,明儿的明儿,他们之间依旧没有半点进展。 但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当着他人的面去拆穿过她,而是等无人之时,同她耐心地讲着道理,“姑娘家,名声最为重要。” 她答,“若是和你,那便不是名声受损。” 他拧不过她,一退再退,得来的便是她愈发地得寸进尺。 从进他的屋子开始,到在他的屋里过夜,再到同床同眠,两人之间如今就差那最后一道防线没有捅破。 沈颂从她那双狡黠的眸子中,猛地惊醒过来。 刚要起身,将人轰出去,林冬却突地退了回去,身子缓缓地躺在了他的身侧,笑了一声,“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沈颂松了一口气,没理她,习惯了她的没皮没臊。 “睡觉。” 沈颂将身上的被褥,移过去了一些,眼睛刚闭上,便又听到她轻轻地道,“我也不知道。” “那日,母亲带着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会是我未来的丈夫。”林冬起初的声音听着还算正常,再开口突地就带了一些压抑的咽哽,“可我并不知道,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沈颂心头莫名一哽,又睁开了眼睛。 身旁的林冬也偏过了头,这回倒是将他看得清楚了,十一年来,他就算脸上是冒出了一颗痘,她也能比他早发现。 林冬盯着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突地生出了迷茫,侧过身子仰起头祈求地看着他道,“师兄,你就让我抱一回,成吗。” “林......” “我就想看看,我坚持到如今,到底是因为心里还爱着你,还是仅仅放不下当年大师兄口中的那声小师妹,亦或是追了你十一年而得不到的执着......” 林冬很少哭,即便是觉得委屈伤心,也从未在沈颂面前流过泪。 此时那两行眼泪流出来,无声地落在了枕间,了无痕迹,只有那微微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她起伏的情绪。 夜色一瞬安静了下来。 沈颂终是侧目看了过去,林冬缩在他的身侧,只露出了一张脸,眼睑轻轻一敛,没等沈颂回答,起身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搁着一层厚厚的被褥,林冬抱住了他。 这也算是十一年来,头一个拥抱。 在听到了那胸口传来的一声声“咚咚”的跳动之后,林冬再也没有忍住,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低声呜咽地道,“师兄,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那轻轻软软的身子突地扑了过来,压在了他胸膛上,沈颂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还未缓过气,便听到了那声呜咽。 沈颂低下头,流玉般的墨发洒满了他的胸膛。 即便是他有一颗铁石心肠,此时也被那轻轻的呜咽之声所感化,心底深处生出了几分柔软来,似是妥协,又似是无奈,十一年来,沈颂终于松了口道,“林冬,我娶......” “师兄。”沈颂的话还未说完,林冬便移了移身子,打断了他,“我抱一会儿就好。” 林冬知道他会说什么。 她不愿意用眼泪去博他的同情和施舍,却又怕他那句话说出来后,自己听到了,受不住诱惑。 夜色再次安静下来。 而林冬又一次食了言,并没有如她所说的那般,抱一会儿,而是枕着沈颂的胸膛睡了一夜。 天边破晓,沈颂睁开了眼睛,看着依旧赖在自己怀里的人,突地失笑。 她是得寸进丈了...... “好热。”沈颂身子往旁边一挪,正要摇醒她,林冬自个儿先动了。 睁开眼睛后,林冬翻身从沈颂的身上爬了起来,没给他一句解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起身去了外屋,熟门熟路地去找茶水。 沈颂跟着她起来,穿好了衣裳,撩开珠帘,看着立在那正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着凉水的人,温声道,“待会儿我让人送些冰回来。” 林冬含了一口水进喉,顿了顿,再缓缓地咽了下去,那水无刺无锋,一路往下,却带着一股子生痛,从喉咙口一直割到了心口。 林冬艰难地饮了几口,待那疼痛终于缓了过来,才放下了手里的水杯,回过头,冲着沈颂一笑,爽朗地应了一声,“好,多谢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好心酸啊。呜呜呜。感谢在2021-08-23 13:27:36~2021-08-24 13:1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梨子酒、ax.、一个好吃的洋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团圆圆、乐游游 66瓶;magic 50瓶;香菜啊 20瓶;vvvvi 5瓶;tripmantu 4瓶;闵suga小馒宝宝、紫莲 3瓶;听雨观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1、第151章 沈颂林冬3 一夜过后, 林冬的发丝已散了一半垂在了肩头,见沈颂出来,又翻开了桌上的一个茶杯, 倒了一杯凉水给他搁在了木几上后,自己则坐在了身后不远处的木凳上, 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木梳,笨拙地挽起了头发。 林冬不太会挽发。 青涩之年时, 见沈颂的发冠无论何时, 似乎都是一派端正整齐,林冬还曾缠过他, “师兄, 你替我梳一下呗,我不会......” 沈颂拒绝了, “别闹, 女子的头发岂能让旁人随便触碰。” 林冬不依不饶, “可师兄不是旁人......” 沈颂被她纠缠的没了办法,便无奈地同她道, “林冬, 我只是你师兄, 并非夫君。” 沈颂已经记不清她当时是什么神色,只记得她过了好久,才问了自己一句,“那师兄以后,会给自己的夫人挽发吗。” 他随口答了一句, “会。” 自那之后,林冬倒是再也没有缠着他给自己挽发。 以往每回他醒来,她多数时候都没了人影, 再见时鬓发虽称不上好,但也胜在整齐。 今儿突然看着跟前费力地挽着头发的人,才回过神来,就如昨儿夜里,突然发现她脸上多出的那份沉静和妩媚一般,这些年她到底还是学会儿自己梳头。 虽不太熟练。 在林冬手里的梳篦掉在地上的一瞬,沈颂实在看不下去,没忍住,走上前正要替她拾起来,林冬却自个儿先一步弯腰捡了起来。 沈颂腰弯了一半,捞了个空,抬起头便看到了林冬微带歉意的笑脸,“让师兄见笑了。” 沈颂看着她唇边上的两个浅浅的梨涡,眸子轻轻一敛,低声问道,“会吗,不会,出去让吴婶子帮你。” 林冬立马又侧回了半张脸,摇头道,“不用,我早就会了,今儿不过是头发打了结不太好梳,平日里我梳得挺好的......” “嗯。”沈颂看着她手上明显快起来的动作,没再同她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等沈颂做好了早食再进来,林冬已经将头发梳好了,一头青丝挽了一半,散了一半,没有多复杂的法式,简单的鬓发上,只插了一根白玉素簪。 沈颂认得,那簪子是他送给她的。 她戴了很多年。 他却已不记得,自己是在她哪个生辰送出去的,沈颂的目光在那簪子上顿了顿,柔声唤道,“洗漱好了,过来吃饭。” 林冬刚洗完脸,脸上的血色,比起适才好了许多,沈颂摆好了碗筷,见她坐到了跟前,便同她传了裴椋的话,“师公在寻你。” 林冬今儿许是饿了,捧着碗喝了几口米粥,含糊得应了他一声,“嗯。” 沈颂也没多在意。 这十一年,师傅和师公三天两头的都在寻人,过两日便是她生辰,此时传话当是要她回灵山过寿,以往十年,师父师公来催,也没见她回去过,沈颂早就有了心里准备。 用完饭收拾完碗筷,沈颂便打算出去一趟,临走前交代了林冬,“屋子里闷热,你先去后院的树底下乘会儿凉,那有一股凉风,我先去买冰块。” 林冬依旧是往日那副痴痴的模样,坐在木几前,撑着脸,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沈颂,笑着道,“好。” 沈颂收拾完桌子出去后,没再进来,直接去了前院,上了马车,并没有先去冰窖买冰块,而是让马夫跑了一趟新街的首饰铺子。 从林冬遇到他的第一年起,只要到了生辰,都会提前几日过来同他索要礼物。 沈颂回回都满足了她。 一时也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没再同自己索要过任何东西,而是自己什么时候想了起来,空闲了下来,再去买个礼品,等到下回见了面,便给她补上。 沈颂眼前突地又浮现出了她头上的那根发簪。 戴了好些年,应该换了。 老街的铺子,大多都是林玉的,沈颂为了避开熟人,省了没必要的麻烦,特意绕路去了新街,没想到到了老街还是碰到了熟人。 永宁侯府的五爷范哲也在。 两人前后脚踏进去,范哲先到,到了铺子后,如同做贼一般,上前便同铺子里的伙计吩咐道,“我范五爷在长安好歹也算有头有脸的人,今儿要是被人瞧见我哄女人,岂不是被人看了笑话,你先将人清个场,我慢慢来挑......” 谁知那伙计却是一笑,完全不给他面子,“五爷这不是为难咱们吗,就五爷如今这家喻户晓的名声,依小的看,完全没必要遮遮掩掩,倒不如大大方方的买,再说了,耳根子软,惧内,也不就见得是坏事,那是五爷心胸宽阔,疼爱范夫人......” “去去去......”范哲知道自己又被人看了笑话,一声打断,也不同那伙计纠缠了,“拿,拿铺子里最新的款式,爷不差钱。” “五爷,上回您那账,小的还未交差呢。”伙计立在那笑嘻嘻地看着他,脚步丝毫不动,“五爷要不还是将夫人带过来,夫人喜欢什么也好自个儿挑,你说对不对。” “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了?”范哲脸色一变,声音大了些,同他讲起了道理,“你可知,就你们家主子,辛淮琛,算起来还是我姐夫。” 范哲看着跟前一脸懵的伙计,一面弯腰去摸自己的筒靴,一面解释道,“韩国公府的韩凌,是我四嫂拜过把子的妹妹,见了我还得唤一声弟弟,如今她嫁给了辛家,你说说,辛淮琛是不是我姐夫?” 范哲说得那伙计一愣一愣地,也终于从那筒靴里摸出来几张银票,“啪”地一声甩到了伙计面前,“我五爷,缺的是钱吗?” 那伙计看着案上皱巴巴的银票,虽觉得飘着一股怪味儿,却还是一把攥了过来,无不佩服地道,“五爷,这藏票子的地儿,可真绝了。” “这算什么,爷我有的是招儿......”说完才意识到不对,盯着跟前一副看戏的伙计,“赶紧的,拿最好的出来......” 范哲刚说完,回过头便看到了沈颂,一时就似是见到了万年开花的铁树,极为罕见,神色惊愕地看着沈颂,“哟,沈三爷,我没眼花吧。” 沈颂一只脚都踏进去了,看到范哲那张脸后,险些又挪了出去。 范哲的夫人范夫人,当初被自己家里的姨娘使了心思,送到了巫山底下的庄子里,一人过了好些年,辛亏得了沈颂的照拂,才安稳地长大成人,后来范哲在那场轰动长安的追妻路上,曾在沈颂手里吃过不少苦头,却也是不打不相识,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沈颂和林冬的事,这些年,范哲已经清楚得很。 也早就劝过了他,“女人心如针,千万别得罪了,否则别说你一头栽进去爬不起来,你就算放弃挣扎躺平了,也不会安稳......” 如今见他终于想通了,见他挑起了簪子,范哲竟有了一种老怀安慰的触感,叹道,“林冬若是知道,做梦怕都要笑醒了。” 沈颂没理会他,托伙计包好了挑中的首饰后,匆匆地出了铺子。 范哲这段日子,为了哄自个儿的夫人安氏,老老实实地呆在府上愣是相妇教子,教了半个月的娃,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听沈颂说要去冰窖,便也不请自来,跟着一道。 冰窟的老板认识范哲,两人一进来,便热情地迎上前,吩咐了伙计,“带两位爷下去自个儿挑。” 认识沈颂的人都知道,沈颂一年到头,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呆,若是怕热,大可上巫山,范哲也看出来了,从冰窟下来时,便道,“这冰,怕不是给林冬买的。” 沈颂没答,默认了。 范哲有些好奇,同沈颂熟悉了后,什么话都聊过,此时又问,“十一年了,怎么突然就想通了,之前你不是一直都是宁死不屈吗......” 范哲这句“临死不屈”一点都不夸张。 想当年,林常青,韩夫人,林玉,还有林冬本人那般上门逼迫,也没见他屈服。 如今怎么突然就想明白了。 前面一处台阶,沈颂没再往下走,想着不过就是取几块回去,给林冬消暑,用不着挑多大的,沈颂脚步往回一转,被范哲堵住不让,这才无奈地回答了他,“再过几日,林冬二十五了。” 范哲这才错身替他让了路。 待回过神来,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莫不是顾忌林冬的年龄,才......”范哲觉得稀奇了,直接问道,“这些年,林冬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良久,冷飕飕的冰窟内,才淡然地传出了一声,“师妹。” 落在了空荡荡的冰窖内。 范哲又说了些什么,声音却越来越远,听不真切。 不久后,两人便选好了冰块,走出了冰窖。 老板看到两人出来了,这才突地想了起来,底下还有一位客人没上来,赶紧让那伙计又下去了一趟,“底下还有位姑娘,你去瞧瞧......” 伙计又折了回去,刚到冰窖口子处,便见到了那位姑娘,抬起头一时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忙地道,“这地窖里放得可都是冰,凉得很,姑娘不能呆太久......” “嗯。” 伙计见她神色不对,赶紧将人让了出来,又问道,“姑娘,可选好了?要没选好,小的再......” “不用了。”伙计的话还没说话,就见那姑娘扔过来了一锭银子,面色极差地地走了出去。 伙计饶了饶头,拿着银子回去同老板交差,“那客人银子给了,东西没要......” 老板愣了愣,却也没空理会。 回头便同跟前的沈颂结了账,又吩咐了那伙计替他装好了车。 范哲这回没再跟着他,到了门口,正要同他辞别,便听沈颂道,“过几日我会去灵山。” 范哲知道灵山,是韩夫人的地盘,林家一家如今都住在了那,便随口问了一句,“又要送林冬回去了?” 沈颂没应他,一脚跨上了马车,才背着婶子同范哲撂下了一句,“提亲。” 这一番耽搁回去后,日头早就挂在了头顶上,马车到了铺子前,里头的伙计出来卸冰,沈颂则先走进了里院。 火辣辣的太阳晒在了院子内,院内那颗树下并没有人,此时只撑着几根木杆,上头晒着他床上的褥子。 还有他昨儿刚换下来的衣裳。 已经洗过有一阵子了,扑鼻的太阳味儿,完全压过了那股幽幽的药香。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番外大概还有十来天,整本书就完结了哈。 感谢在2021-08-24 13:12:51~2021-08-25 13:3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jyx并肩于雪山之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诺诺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448986、52885302、煲仔饭、谙颜、42069361 10瓶;祈雨娃娃、相当咸鱼猴 5瓶;z.z.w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2、第152章 沈颂林冬4 沈颂看了一眼跟前那排洗晒的褥子和衣裳,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这样被打扰的日子。 那在心底深处,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 有了一股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安稳。 沈颂并没在意,转身上了屋前的台阶。 房门闭着的。 最近几日天气本就闷, 房门再一关,里头大抵已经烧成了蒸笼, 沈颂上前一把推开房门, 嘴里的话脱口而出,“不是说让你在外......” 门扇被推开, 里头并没人。 两人经常坐的那张木几上被擦洗得一尘不染, 上头整齐地搁着他盐铺子里的账本,和两个扣在托盘里的茶杯。 茶盏是林冬特意买回的。 为了区分开来, 怕两人用错, 林冬还在两只青花瓷茶杯身上, 用她的剑刻上了名字。 一个是颂,一个是冬。 没见到人, 沈颂的声音戛然而止, 脚步踏进去, 下意识地瞧向了珠帘后的里屋,本想不予去理会,屋里的一股热浪扑来,沈颂又才走向了里屋。 随着那珠帘一响,沈颂及时撇开目光, 开口道,“屋里热......” 半晌没见回音,沈颂这才转过头, 床榻上的褥子被拆了面儿,空无一人,跟前那张圆桌前也是空无一人。 不在。 沈颂淡然地放下了珠帘,将买来的那只玉簪,轻轻地搁在了圆桌上,那双一向沉静的眸子里并没有任何意外。 她何时又曾一人乖乖地在屋里呆过。 沈颂转身出去时,铺子里的小厮已将冰块抬到了里院,沈颂让几人砸了几块,自个儿动手放进了屋内。 之后便又坐在了木几上看起了账本。 太阳慢慢地升到了头顶,沈颂抬头看向了屋前那根圆柱留下的影子,起身去了厨房。 做好了饭菜回来,端进了屋内,屋内还是他适才离开时的模样,木几上堆满了凌乱的账本。 沈颂候了一会儿。 日头开始偏西,还没见到人,便自个儿用起了饭,收拾完回来,圆柱的阴影已经倾斜到了一边。 沈颂走回屋里,继续看着账本,直到太阳落山之前,前院的吴婶子进来问道,“三爷,您要是没空,那褥子,奴才就替您收进去......” 沈颂这才起身,“不用,我自己来。” 跟着吴婶子出去,沈颂的脚步下了台阶,似是不经意间地问了起来,“林姑娘何时走的?” 吴婶子在盐铺子里干了好些年的活儿,自然清楚林冬和沈颂之间的纠葛,平日里嘴闭得死紧,如今沈颂问起来,才说了个详细道,“三爷走后,林姑娘便打了井水洗起了褥子和衣裳,晾好了人就走了,还拿了一顶帷帽,说是外头日头大,怕三爷晒着了......” 至于为何没有同三爷一道回来,吴婶子同沈颂一样,也不觉得稀奇。 这些年,林姑娘自来是来无影去无踪。 沈颂听完没再问。 吴婶子又看了一眼那些褥子道,“三爷赶紧收进去吧,这时候收,上头还有一股太阳味儿,等到日头一过,味儿就散了。” 沈颂点头,“好,多谢婶子。” 火辣辣的日头晒了大半日,褥子早就干了,沈颂上前缓缓地取了下来。 沈颂身边从来就没请过丫鬟,只有一个打粗的小厮阿吉。 平日里,他的被褥和衣裳都是自个儿动手洗换,后来渐渐地被林冬抢了活儿,每回过来,屋里的被褥衣裳都要替他清洗一遍。 沈颂阻止过,“你一个灵山大小姐,不必干这些粗活儿,你要是看不惯,明儿我就去寻个丫鬟来。” 沈颂头一回阻止时,林冬抬起头,脸上还有一股强烈的占有欲,“那不行,万一请来的丫鬟见了师兄,喜欢上了,岂不是成了我追夫路上的绊脚石?” 那时沈颂最怕的便是林冬的纠缠,顺着她的话又一次明确拒绝了她,“林冬,你没有我,可以过得更好。” 后来沈颂再说要请丫鬟时,林冬便没有了那般偏激,只笑着同沈颂道,“我喜欢太阳味儿。” 林冬确实喜欢。 新洗过的被褥也好,衣裳也好,都喜欢凑在鼻尖,轻轻一嗅满脸推笑,夜里躺在床上,还曾拉着他一块儿埋在被褥之间,去闻那股太阳的清香味儿。 沈颂一次都没闻到她所说的那股太阳味儿,索绕在他鼻尖的只有她扑过来时,散发出的那股淡淡药香。 今儿立在偏西的日头下,沈颂头一回闻到, 如吴婶子所说,褥子铺在床上,入鼻全是那股阳光的味道。 夜色沉下来,沈颂点了灯,看了一眼里屋的那扇窗户,确定是敞开的,才放心地躺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突地又起来,去查看了木箱里的冰块,确保能熬过这一夜,又躺回到了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鼻尖再也没有闻到那股残余了十一年的药香。 许是闻习惯了,突然闻不到了,心头竟似是被什么东西牵盼住,下意识地去等。 迷迷糊糊地睡去,半夜时,沈颂便醒了一回。 床前那盏灯芯里的火光已经摇摇欲坠,身旁被他挪出来的一大块地儿,空空荡荡,屋内的那扇窗户依旧敞开,并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没有回来。 沈颂捏了灯盏里的火光,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黑夜里的夜深人静,强迫自个儿入了眠。 一夜过来,木箱里的冰块化成了水,屋内冷冷清清,褥子上的那股阳光味儿没了,随着那股残留在屋子内的药香,一并消失了个干净。 沈颂清理了后,加了新的冰块进去,如此又等了一日,到了第儿日早上,还未见到人。 沈颂便知道,人走了。 十几年了,她追他跑,不就是为了躲避她。 人走了,他才能清静。 不过,之前几次他就想同她说了,等下回再来,便交代她,走的时候起码同他打声招呼,否则她师父师公问起来,他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沈颂没再等,静下心处理起了盐铺子里的事。 到了第三日,还没见到人,沈颂那股极力维持住的平静,便渐渐地起了波澜。 十几年了,无论他跑到了哪里,最多两日,她就能找到他,这回超过了三日不说,他并没走。 她习惯爬的那扇窗户,他也从未关过。 床榻上留了大半的位置给她,还留了一盏灯烧到通夜。 她若是过来,早就该进来了。 可她没再来。 一个早上,沈颂手里的账本,也没翻过去几页,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若是回了灵山还好。 要没回去,师父和师公寻不到人,必定会来找自己算账,又或是遇到了麻烦,她一个姑娘如何应付。 沈颂头一回反过来去寻林冬,被问到的几处暗线,无不讶异。 往日都是林家人想法设法地从他们口中套出沈颂的消息,林冬更是常客,冷不丁地听到沈颂说要寻林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林冬还用得着寻。 有沈颂的地方,不出三日,必定会有林冬的身影。 即便疑惑,那暗线还是去打听了,消息还未传回来,镇国公府的姜姝突地找上了门,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复,“林冬已经回灵山了,师父给她寻了一门亲。” 从林冬开始跟着沈颂开始,林常青和韩夫人就没歇停过。 一面帮着她追沈颂,一面又不断地同她物色良人。 可这些年,无论对方有多优秀,林冬一个都没瞧上,拿韩夫人的话来说,仿佛这世间只有沈颂这么一个男人。 这些事沈颂也知道。 头几年林冬每回来,都要同他叨叨,韩夫人又替她说了谁,本意是想用这事儿来刺激沈颂,后来发觉沈颂完全不吃她这一套后,便也觉得无趣,再也没有提过。 如今姜姝说起,沈颂的内心起初并没多大的起伏。 “听范哲说,表哥打算去提亲?”姜姝没有同他拐弯抹角,“表哥若是想清楚了,还是趁早去,林冬已经同意了。” 沈颂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这才有了变化。 姜姝看着一眼他明显僵住的神色,突然觉得巫山土匪堆里那群人的操心,也不是空穴来风。 照这样下去,他这辈子都成不了亲。 “表哥说的提亲,若是只因为同情林冬,如今大可不必再去,就当是解脱了林冬,十一年不够,那就二十一年,三十一年,总有一日,她会忘了表哥,记住自己夫君的模样,和自己孩子的模样。” 姜姝没法子直接戳穿他,只能提醒道,“其实两个人的感情并非只有最初的起意,还有日久生情,即便是最初并没有想法,日子过久了,习惯了有那么个人在你身边,慢慢地离不开她了,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爱?只不过这样的感情,自个儿一般都难以发现......” “表哥若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林冬,那便想想,往后余生,自己能不能接受没有她的日子,能不能做到心平气和地看着她成亲,生子......若是表哥并不介意,那林冬如今能同意嫁人,表哥也算是解脱了......” 姜姝没再耽搁他的时辰,将备好的一件礼物递了过去,“明儿就是林冬的生辰,表哥若是回去,就替我交给她。” 姜姝离开了盐铺子,小厮阿吉进来添冰,沈颂坐在那,目光盯着手里的账本,迟迟没有翻动。 一阵安静后,身后阿吉突地道,“三爷瞧瞧,这是林姑娘的吧。” 沈颂回过头,便见阿吉手里正拿了一把木梳,是在身后那椅子和一张木桌之间的缝隙里捡到的。 一把素木梳,没有什么装饰,上头却刻着一个“冬”字。 林冬自来喜欢在物件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沈颂脑子里突然又浮现出了那日她问他,“那师兄以后,会给自己的夫人挽发吗。” “会。” 她埋头嘀咕,“做师兄的夫人,一定会很有福气。” 他劝道,“师妹以后也找到替你梳头的良人。” 她低着头摇晃道,“我不要,我自己长了手,自己会梳......”当日她便买了好几把木梳回来,坐在屋里,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股陌生的悸动,缓缓地从心底爬了上来,沈颂伸手从阿吉手里拿过了那木梳。 同床共枕了十一年,她又能嫁给谁。 在没有生出同她成亲的念头时,或许他便由着她去了,可他已经生出了同她成亲的想法,便也是认真的。 他会好好待她。 她不用再来追着他跑,也不用再来爬窗,他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他也会替她梳头。 想明白了,沈颂便起身回到了里屋,拿了那只前几日买给她的玉簪,同木梳包在了一起,将账本交给了铺子里的伙计后,带着阿吉匆匆地去了灵山。 作者有话要说:  你想娶,不见得人家就愿意嫁了,下章虐表哥。感谢在2021-08-25 13:32:55~2021-08-26 14:0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x.、是姜糖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豚 70瓶;571161 60瓶;减肥成功秘诀是许愿! 40瓶;惨绿少年 18瓶;amy新年新气象 15瓶;煲仔饭、糖炒栗栗子、情深不寿 10瓶;vvvvi 5瓶;懒癌晚期患者、tinybea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3、第153章 沈颂林冬5 林冬是三日前回的灵山。 往年林冬生辰之前, 韩夫人使出去的弟子腿都跑断了,也没能将人寻回来,突听身边的婢女夏如过来禀报, “小姐回来了”,韩夫人还以为自己记错了日子, 转头便疑惑地问夏如,“今儿初几?” “六月初四。” 那就没记错, 还有三日, 六月初七才是那丫头的生辰。 韩夫人风风火火地寻过去时,林冬刚回屋, 手里的剑往桌上一搁, 坐在了桌前,平静地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杯里的水还没饮完, 韩夫人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抱着一双胳膊, 身子倚靠在门框上,好奇地看着她的背影,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讽刺, “不是我眼花了?” 换做往日, 林冬必定会反击。 今儿却没应她。 外面的日头大,一路回来,口渴得紧,林冬慢吞吞地将杯里的水饮完了,才搁下了杯子, 缓缓地转过了头。 一双琉璃般的眼睛,突地敛去了往日孤傲的锋芒,和那份偏激的固执, 温温和和地看向韩夫人,唇角一抿,给了韩夫人一个生涩的微笑,“母亲,我输了。” 曾经她同自己的母亲韩夫人放下过豪言,“没有追不到的男人,只有不够努力的自己,不出三年,我保证将师兄给你捉出来当女婿。” 韩夫人反问,“三年后你要是带不回来呢。” 林冬无比自信地对着韩夫人,挑衅道,“那我就听你的,你让我嫁谁我就嫁谁。” 那时她以为努力了,就一定会有结果,并不明白不爱就是不爱,无论你多主动,付出了多少,也无法去改变一个人的内心。 这一努力,并非三年,一晃已过去了十一年。 而她当初毅然决然走的这条路,也在慢慢流逝的岁月之中,变得越来越狭隘,这些年林冬不想回灵山,多半是不敢面对韩夫人,不想在她跟前认输。 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师兄就能看到自己的好了呢。 是以,她宁愿漂泊在外,用自己的逃避来同韩夫人耍赖,假装忘记了当年同韩夫人的那个赌约。 今儿归来,整个人就似是从沙漠中疲惫归来的唯一幸存者,十一年的努力,被一声“师妹”磨了个干干净净,也彻底斩断了那原本就已经动摇了的脚步。 她对他的喜欢,从一声“小师妹”开始。 今儿也算在他那一声“师妹”中彻底结束。 所有的一切,都放下来了后,紧绷了十几年的弦,一瞬松了下来,林冬整个人都如同解脱了一般,破罐子破摔,突然也不怕被人笑了。 也能下得了面子,在韩夫人跟前低头。 如今这一个讨好的生涩之笑,也算是对自己十一年来偏执的坚持,同韩夫人说了一声抱歉。 尽管如此,看着韩夫人那张脸上,明显地出现了护短的神色后,心头那股残余的酸楚涌上来,还是模糊了她的眼睛。 那泛红的眼角,憋住了要落不落的水雾,多半也是为了自个儿心痛。 韩夫人看着她那张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心头似是突地被人捅了一剑似的,此时倒是宁愿她跳起来同自己痛痛快快地争论一番。 她林冬从生下来就孤傲。 就算当初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并没有死,而是堂堂的常青法师之后,也没有表示出半点想要讨好和巴结的意思。 这么多年,也从未对他父亲屈服过。 拿她外翁夸她的话来说,“她就是灵山的一朵花,生在了寒山之顶,唯她独美。” 可今儿那朵花,自个儿滚下了山崖。 就为了那么个混账东西。 韩夫人嘴角猛地几抽之后,转过身气冲冲地往外走去,咬着牙同身边的人吩咐道,“去一趟长安,替我取一条腿回来。” 只有腿断了,那混账东西才能彻底地安分。 韩夫人后悔了,当初她就该阉了那混账东西,送去宫里当太监,断也不会让他在十几年后,忘恩负义地来欺负了她女儿。 韩夫人怒气冲冲地出去,一脸杀气腾腾,半路上便被林常青拦了下来,“何必呢,打残了,她又得自责心疼了,如此良机,咱们就该趁火打劫,趁那丫头反悔之前,先把她的路给堵死了,及时地扭转她的眼光......” 韩夫人听得一愣愣的。 林常青当日就让自己十一年前收来的弟子余景萧,送了一摞画像过去给林冬,“让她自个儿挑,满意了,咱就趁着她生辰将婚事定下来。” 余景萧只比林冬小月份,自从入了师门后,只要林冬一回来,总是喜欢跟在她身后,一声一声地唤着,“师姐。” 今儿奉命过来送画像,余景萧才知道林冬回来了,一时拿着那画像,迫不及待地走到了林冬门口,正准备叫门时,突地又止住了脚步。 急急忙忙地回了一趟自己的屋里,再过来,脸上便带着一抹红晕,一路脚步如风,恨不得飞起来。 林冬赶了一日的路,身上黏糊得很,韩夫人走后,林冬便栓了房门,进屋泡了个澡,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后歪在了榻上,正是昏昏欲睡。 余景萧来了两回,林冬都听到了动静。 第二回余景萧的脚步刚停在门口,还未开始叫门,便听见了一道清冷的声音,“滚进来。” 余景萧推开门,嘴角裂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雀跃地唤了一声,“师姐。”后才抬头,目光期盼地投了过去,在碰到林冬眸子的那一瞬,脸色不由又红了几分。 林冬困得紧,声音有些不耐烦,“何事。” 余景萧也并非头一回替林常青干这等差事,极为敷衍地将手里的画册递到了林冬手上,却没有一句解释,反而又从袖筒里拿出了几个罐子,递给了林冬,“知道师姐快回来了,我今儿特意去上头摘回来的新鲜果子......” 余景萧说着也没等林冬出声,埋着头,从那袖筒里一个一个地掏出了,足足有四五个罐子。 “这罐子里的微微偏酸,师姐要是胃口不好,就先吃这个......” “这一罐的果子偏甜,师姐牙不痛的时候,再吃......” “还有这个,师姐最喜欢的,带点酸偏甜,正新鲜,师姐先尝尝......” 余景萧说完便打开了那罐子,凑到了林冬跟前,林冬确实喜欢这些,拿了一颗白色的果子放进了嘴里,意外地看着他,“你哪来的闲工夫,父亲还没榨干你?” 余景萧一头薄汗,憨憨地笑了笑,“每回师父使的差事,腿脚跑快些,也能省下时辰。” 林冬点头夸了一句“机灵。”这才抬头看向他,见他脸上的红光,迟迟不散,不解地问道,“你脸红什么?” 十一年了,整个就一跟屁虫,也没见他害过臊。 “没,没啊,就,可能走的有些快......”余景萧还在饶头极力地解释,林冬已经拿起了桌上他送过来的一叠画像看了起来。 待余景萧脸上的羞涩过了,才察觉画册已经被林冬翻了好几张了,面上的诧异还未来得及浮上来,又听林冬道,“都挺好看的......” 余景萧哪里见过这样的林冬,以往的画像送过来,林冬瞥都不会瞥一眼,原封不动地让他给师父送了回去。 余景萧惊愕地唤了一声,“师姐......” “好看没用,得先让人家同意,你拿回去给父亲,让他先问问人家的意见。”否则真等她看上眼了,对方一个不同意,她可没有那么多的十一年可追。 林冬说完,半天不见余景萧回应。 目光疑惑地扫过去,便见其脸色已经红成了猪肝,正好奇他今儿是不是吃了什么辛辣的东西,上了火,便见余景萧突地抬起头来,似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看到林冬,结结巴巴地道,“师,师姐,我,我同意。” 林冬紧紧地盯着他,一张脸突地凑近,余景萧忙往后退。 林冬看着他羞得抬不起头的模样,没好气地道,“你同意什么?小崽子一个......” 余景萧似乎被她这话刺激到了,倒是壮起了胆子,“师姐只比我大两个月零五天,换做旁人,这个年龄,早就是孩子的爹娘,就师姐和我还,还......” 余景萧牙一咬,将自己藏在袖筒里的一副画像扯了出来,拿出了十成的魄力,“啪”地一声,给她放在了跟前,“姐姐考虑考虑吧,我只会跟在师姐身后追,不会跑,我也不会让师姐单恋,因为我喜欢师姐,师姐要是觉得我还行,喜欢一点点就好,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总之,师姐要是愿意嫁给我,这辈子我绝对不会让师姐伤心。” 余景萧说完,便在林冬惊愕的神色中,故作镇定地退了出去。 到了门口,脚步不慎那门槛一绊,及时地稳住了身子,又从容地回过头,认真地看着还是没回过神的林冬,“只要师姐点个头,我立马就去向师父提亲。” 余景萧从林冬屋里出来之后,就似是被打开了阀门,将自己存封在心底的爱慕,彻底地释放了出来。 短短两日,庄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余景萧要挖了自己的大师兄,沈颂的墙角。 韩夫人在自己弟子上吃的亏,这辈子都消化不了,原本打算先废一个是一个,先将那早有预谋的余景萧给除了,却见林冬拿着林常青当初给她的那一摞画册,找上了门。 余景萧的画像也在其中。 “要不,先让我处处?” 韩夫人这两日一直都在观察着林冬,生怕她想不开。 两日了,没见她去找沈颂,也没见她哭鼻子,反倒是越来越放松,此时再看着她脸上的那抹淡然,没有半丝情伤的痕迹,心头疑云重重,不确定地问她,“你,当真就这么算了?” 林冬将画册给她搁在跟前,摸了一下鼻尖,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韩夫人,“母亲总得给女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一看就像她爹。 ‘丢’了十一年的女儿,韩夫人终于又从她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一阵死寂般的沉默之后,韩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神色难掩激动地去了祠堂,“我去给列祖列宗烧个香。” 然韩夫人还来没走到祠堂,山下就传来了消息,报信的弟子禀报道,“师父,大师兄回来了。” “他还敢来?” 报信的弟子,埋下头磕磕碰碰地道,“大师兄说,他,他来提亲。” 韩夫人手里的剑险些被自己捏断,一个冷笑,看着那弟子吩咐道,“传令下去,谁有本事将他活埋了,我便收他为关门弟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6 14:07:11~2021-08-27 13:5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小小黑子 3个;寄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丧丧不丧、顾深 20瓶;52885302、叫我大余 10瓶;小小小黑子 6瓶;惨绿少年、有翅膀的土豆、秋 5瓶;52220049 4瓶;宁择丹心 3瓶;雾.、懒癌晚期患者、21777502、tinybear、5482650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4、第154章 沈颂林冬6 要说起沈颂同灵山的渊源, 几天几夜都说不清。 韩夫人也不只一回说过,要将沈颂逐出师门,然过了这么些年, 所有人暗里其实都知道,沈颂依然还是韩夫人手底下最为出色的弟子。 本事强的人, 骨气一般也强。 若是换成灵山任何一位弟子,能得了师姐的芳心, 还有师父和师公这么个岳父岳母, 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偏生大师兄不知好歹。 十几年了,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场纠葛会如何收场, 又何时能收场, 两日前师姐却突然回来了,还被师兄余景萧挖起了墙角, 众人见此心头也纷纷跟着躁动了起来。 眼见事情有了转机, 曾经宁死不屈的大师兄, 又来提亲了。 那弟子虽不明白大师兄为何突然会打自个儿的脸,来吃回头草, 但在禀报之前, 就知道他不会有好结果, 如今得了韩夫人的命令,更不敢怠慢,转身便带着弟子下山,去拦沈颂。 活埋他们埋不了,不让他进门, 应该能做得到。 只要师姐不插手。 以往只要一听说大师兄沈颂回来了,林冬跑的比谁都快,每回都是亲自跑到山脚下将人接回来, 那弟子出去之后,头一句便嘱咐底下的人,“今儿只要看住师姐,便成功了一半。” 这话也就是说说,林冬要真跑到了山下去接人,谁赶拦,谁又拦得住。 大师兄的武功在灵山的小辈子中排第一,那林冬的功夫就排第二。 两个都不好惹。 一众弟子个个戒备森严,虽说心里都明白多半拦不住,那也得尽自己的全力,拿出十分的本事去应付。 小半个时辰之后,沈颂还真就被拦在了半山腰。 阿吉完全不明白,往日只要提起灵山,自家主子就跟避毒蛇一般,能不占上关系,便不会靠近半步。 若是逼不得已,压根儿就不会上来。 今儿却是马不停蹄地一路紧赶,到了灵山脚下,还同山下的弟子交代道,“去给师父送个信,就说我来提亲。” 那弟子一听,惊愕的神色同阿吉一个样。 然让阿吉更没想到的是,主子被拦住了。 林姑娘也没来。 以往只要主子来了灵山,哪回不是林姑娘带路。 阿吉陪着沈颂坐在了树荫下的一块石头上,坐了大半个时辰,不见林姑娘的影子,也没见主子放弃回头。 愣是同灵山的一众弟子,耗到了太阳落西,黄昏渐至,沈颂才仰头看了一眼山上那条空无一人的延绵小路,走到了最前头的那弟子跟前,问道,“你们师姐在山上?” 那弟子一脸戒备地看着他,“在。” 沈颂的神色微顿,沉默了一阵,便没多问,回头同阿吉交代了一声,“跟紧了。” “赶紧拦住!” 沈颂灵山的弟子一路追到了庄子前,便被头顶上突地升起的孔明灯,吸引了目光,如零星点灯,一盏一盏地从上头上冒了出来,霎时遍布了整个山庄。 “这,这是谁放的?” “不知道啊......” “我好像看到了师姐的名字......” “明儿就是师姐的生辰了,也不知道是谁,竟然无孔不入,用了这等卑鄙手段,耍花招......” 这话一出来,在场所有人的脑子里,几乎同时出现了一个人。 也是这么多年以来,灵山头一个敢挖大师兄墙角的人,余景萧。 领头的弟子,一脸不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今儿怕是替旁人做了嫁衣,便宜了余师兄......” “这么一说我还挺想看大师兄提亲......” “我也......” “那我们不追了?” 山头的躁动,因这一场孔明灯,慢慢地安静了下来,火光映亮了山间丛林,沈颂的脚步顿在了前头,身后的话尽数进了耳朵。 余景萧。 师公收的大弟子,沈颂记得。 早年还曾跑到他跟前,质问过他,“师兄为何不喜欢师姐?” 这问题很多人都问过他,沈颂起初还会耐心地解释一句,“沈某暂时未有成家的打算,不好耽搁了师妹。”后来几年过去,沈颂也懒得再回答了。 余景萧见他态度敷衍,神色还很激动,“师姐那么好......” 沈颂便知道了他喜欢林冬。 但他从未介意。 甚至巴不得余景萧能心想事成,让自己解脱,今儿冷不丁地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心头还是头一回去正视余景萧这个人。 沈颂低下头,继续往前。 脚底下的路,越来越亮。 身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你们说,师姐这回会不会被余师兄打动......” “要是我,我估计就答应了......” “就你没出息......” “我没出息?就大师兄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温吞性子,也就师姐意志力强,坚持了这么多年,换谁谁受得了......” “你懂什么,师姐对大师兄那叫挚爱,如今不就等到了吗,要是师姐知道大师兄来提亲了,还能有余师兄什么事......” 以往只要身旁的人同他谈及林冬,沈颂多数都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今儿许是夜色沉静,沈颂都听进了心里。 神色间刚生出来的疑惑,又慢慢地消散了下来,脚步不知不觉地,顺着孔明灯的源头而去。 ** 林冬从韩夫人屋里出来,半路上就听到了消息。 沈颂来了。 来提亲。 身边的弟子兴奋地跑过来,同她禀报时,余景萧也在一旁,面色一时苍白,紧张地看向林冬,见其似乎也挺意外,神色微微地愣了一瞬之后,脸上却并没有意料中的欢喜,也没有像往日那般立马下山去接。 就似是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一般,转过头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余景萧见此,刚被扑灭的希望,重新又燃了起来。 林冬回了屋,余景萧也回了屋。 快到黄昏,林冬吃了些瓜果,刚躺在榻上,一侧过头,便看到了窗户外亮起了一盏写了一个‘冬’字的孔明灯。 林冬眸子一抬,起身悄悄地走到了窗户边上,低头往下一瞧,便看到了余景萧半蹲着身子,艰难地藏住了自己的脑袋。 那模样逗得林冬一笑,伸手敲了一下窗户,“卖灯啊。” 余景萧吓得一个趔趄,狼狈地稳住了脚跟,站起身正了正衣冠,才红着脸问林冬,“师姐,买,买吗?” 林冬看了一眼他局促的神色,豪迈地点头,“成,都拿来吧。” 余景萧却饶了饶头,为难的道,“拿过来可能比较麻烦,师姐要是有空,能不能自个儿来取?” 林冬午后在榻上歪了一阵,这会子也睡不着。 再对上余景萧那双期待的眼睛,实在是狠不下心去拒绝,拉了跟前的窗户,翻身跳了出去,“走吧。” 余景萧带着她,上了自个儿屋,却没让她进门,神色又紧张又欢喜地同她道,“师姐在这等会儿,我,我给你都提出来。” 林冬便立在了门槛上,看着余景萧忙前忙后地,从屋内的院子里,一盏一盏地提出了几十盏孔明灯,搁在了她跟前。 再当着她的面,一一点亮,“师姐,这些都是给你的,不要钱,只要师姐开心就行。” 点点星火,慢慢腾空升起。 林冬仰起头来,簇簇火光映入了她的眼睛,异常的熟悉。 生辰前一日,她问他,“师兄,会做孔明灯吗。” “不会。” “很简单,我教你......” “林冬,你若是喜欢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自己做便是,我没有闲心陪着你闹。” 她当真自己做了,做了很多,在巫山上,作为沈颂的生辰之礼,送给了他。 姜姝说,她瞧过的第一场花灯之海,是镇国公府世子爷裴椋在江南送给她的。 韩凌说,她瞧过的第一盏孔明灯,是宰相府辛大人带着她在长安河上的乌篷船上,搂着她放给他看的。 皇后秦漓,世人都知道,皇上为了她用孔明灯点亮了整个长安河道。 林冬并不稀罕。 因为后来,她也送给了沈颂一场孔明灯的星海,还回过头同姜姝笑着道,“喜欢一个人就送孔明灯,那我今儿也算是送了。” 她自来就明白,她与她们不同。 沈颂不喜欢她,是她去喜欢的沈颂,是以,她不能去索求,只能付出。 可此时当她看着眼睛的这片,写满了“冬”字的孔明灯星海之后,才明白,两者到底是不同的。 也明白了自己当时的那个笑容,有多酸楚。 有多可怜。 林冬压住了哽塞的喉咙,高高地仰起头,并没让身旁的余景萧看到她眼里的湿意,就像当初的那个笑容一样,维持住了她孤傲的尊严。 半晌后,林冬突地一笑,回过头看了一眼身旁满都是汗的余景萧,轻声唤道,“景萧。” 余景萧点头,“师姐。” “我们......” “林冬。”林冬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许是开口的有些仓促,声音又带了些急促。 林冬回头,沈颂一脚跨上来。 四目相对。 火光从她的脸上晃过,那双眸子意外地平静无波,没有了以往的惊喜,也没有像往常那般兴奋地扑上来。 脚步立在那,只扭过脖子,对着他展唇一笑,礼貌地唤了一声,“师兄。” 也就那么一眼,便又回过头,继续看着跟前的孔明灯。 别说是沈颂,就连余景萧也愣了愣。 适才被林冬唤了一声名儿后,余景萧一颗心顿时绷起来,扑腾腾地乱跳,就差那么一点了,突地被沈颂打断,余景萧瞬间炸裂了。 直到此时见到林冬的态度,才稍微平缓了些,极为勉强地唤了一声,“师兄。” 沈颂没理他,脚步顿了顿,半晌才朝着那道背对着他的身影走了过去,侧目轻声问她,“怎么在这儿。” “看灯。” “小孩子......” 林冬回过头看着他,大方的一笑,“挺好看的。” 沈颂头一回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磊落的目光,负于身后的手指下意识地紧了紧,又问道,“何时走的。” 林冬一愣,反应了过来,“哦,师兄不在,没同你打招呼。” “下回要是走,提......” “师兄这怕是才刚到吧,师父应该还不知道,我这就让人去通报......”余景萧一声打断了沈颂。 今儿自己就是赌上这条命,也不会让师兄靠近师姐。 话没说完,便见沈颂转过了头,看着山脚下一处慢慢冒出的浓烟和股股星火,极为平静地同他道,“好像着火了,你放的灯?”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不好意思,今天给娃体检去了,晚了,这章留言给宝贝们发红包,明天准时哈。 另外!基友墨墨子开新文啦,很好看的暗恋文,宝贝们喜欢的去支持下哈! 《思慕》by墨子哲 晓晓可怜巴巴长到十二岁时,在河边捡了个男人,他虽满身鲜血,却俊美无俦,活似误落凡尘的狐妖。 晓晓偷偷将他藏了起来,哪怕吃不饱,也甘愿养他,他走时,将晓晓掳到了京城。 晓晓这才知道,他竟是传闻中那个冷酷嗜血的摄政王,而她则从个小村姑,一跃成了他护着的宝。 —— 众人皆知摄政王修炼了“邪功”,这辈子都只能无欲无情,多少贵女为他动情,却只能黯然退场,他却唯独为一人破了例。 小姑娘尚小时,他便带回了府,绫罗绸缎买着,名师请着,小姑娘想家时,还亲自哄着,俨然当女儿在宠。 众位贵女为了讨好摄政王,都纷纷向晓晓示好,只觉得拿下她,离成功也不远了。 却不知,夜深人静时,晓晓捏着手中的荷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她一点都不想帮她们。# #不过,明天又有理由去打扰哥哥了# 小剧场: 及笄前,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晓晓拒了一个又一个。摄政王斜靠在书案上,眉峰微挑,“真没相中的?不论看上谁,本王都能将人绑到你跟前来,不用怕。” 小皇帝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勇敢些! 晓晓心跳如鼓,情不自禁指向摄政王,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时,心中一慌,手指愣是拐了弯,指向他身边的小皇帝。 小皇帝:…… 对上皇叔冷冽的目光,小皇帝连忙解释,“皇叔,她想嫁的明明是你!” 晓晓:…… 感谢在2021-08-27 13:59:25~2021-08-28 17:1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x.、5354328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心念 40瓶;28928493 20瓶;47448986 10瓶;秋 5瓶;justice 3瓶;better、珏影、七只馄炖、dayi、z.z.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5、第155章 沈颂林冬7 灵山延绵一片全是山头, 最怕火星。 尤其是夏季,韩夫人明文规定了,夜里连个火把都不许人带。 今儿那灯是好看, 着火了,却是大事。 余景萧看着山底下冒出的浓烟, 脑门心一跳,急急忙忙地看了一眼林冬, “师姐, 没事,我这就去扑了。” 说完便从屋前的台阶上, 一跃而下。 往山下冲了一段后, 余景萧到底还是不放心,又回过头来, 提高了声音同林冬嘱咐道, “师姐, 天色晚了,你先回去歇息, 还有, 师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大师兄自来不知好歹,你可千万别理他。” 横竖他都做到了这个份上,也不怕彻底地得罪沈颂。 声音传来,林冬弯了弯唇角,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神色莫测的沈颂, 倒还真听了余景萧的话,“师兄忙,我先回去了。” 若说之前的几回意外, 都是沈颂的错觉。 这回已经很明显了。 林冬有些反常。 “林冬。”沈颂见她说完,当真转过了身,往旁边的台阶处走去,这才转过身唤住了她,“我有话同你说。” 林冬的脚步顿住,回过头,冲着他一笑,还未等沈颂开口,便先替他说了,“师兄想说的可是同我提亲?” 沈颂喉咙里的话,被她这一句堵了回去,目光微带诧异地看着她。 “师兄前来,若是当真因为此事,那我先谢过师兄的好意。” 林冬的脚步缓缓地转了过来,从那星星点点的灯火之中,看着立在那头一回如此正视着自己的那个人,怎么也没有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亲口拒绝了十一年来她做梦都在期盼的结局。 但并没有预想中的那般困难。 “也谢谢师兄这些年对我的包容。”林冬冲着沈颂一笑,真诚地道了一声歉,“师兄,对不起,年少不懂事,纠缠了师兄十一年,别说师兄会觉得烦,回想起来,我自己也觉得有些过分,如今林冬知错了,师兄日后若是有何事情需要林冬效劳的地方,林冬一定前来赎罪。” 林冬那一笑,神色之间再无往日对他的纠缠耍赖,端端正正地立在那,周身散发出来的端庄和孤傲,才真正像极了灵山的大小姐。 不爱了,便不再卑微。 也能在他面前,挺直了脊梁骨说话,“师兄放心,我已经告诉过母亲了,往后,他们不会再为难师兄,还希望师兄能不计前嫌,从今以后能与我以师兄妹相称。” 林冬见他迟迟不说话,也没再留,“师兄既然来了灵山,就多住几日,师兄弟们都很想念你。” 说完,林冬便转身下了台阶,“我先走了,师兄也早些歇息。” 夜色中那抹雪白的身影,下了屋前的台阶,绕到了庭院之下的山路上,再一点一点地慢慢走远,越来越小,渐渐地消失不见。 沈颂依旧立在那,盯着山路的尽头,脚步如同被困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阿吉从山上赶上来,一头是汗,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沈颂,领命道,“主子,成了。” 阿吉跟了沈颂这些年,就从未见过他干过一件违背良心的丧德之事。 今儿孔明灯的火星子坠山,算是头一桩。 阿吉上来,孔明灯的当事人已经走了,就只看到了沈颂一人立在那,盯着满山的孔明灯,沉默不语,更不明白他射了人家孔明灯是何用意。 阿吉将手里的那只箭头递给了沈颂。 沈颂接过之后,一语不发,拿着那箭头走到了身后的大门前,往门口一撂,明晃晃地给余景萧仍在了那。 阿吉拼了命地跑去山头上,好不容易取回了罪证,刚松了一口气,见沈颂如此,立马紧张了起来,“主子,这......” “无妨。”阿吉担忧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沈颂打断。 阿吉抬起头,便见跟前那张一贯温和的脸,沉得可怕。 阿吉心头一个咯噔。 一个整日面带微笑的人,突然变起脸来,比那平日里一直板着脸的人,更令人害怕。 阿吉一言不发地跟在沈颂身后,完全没弄明白,是什么事情让主子变了脸,等回到了沈颂灵山屋子内,看着跟前的黑灯瞎火,沈颂迟迟没有进去,阿吉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赶紧推开门,打开火折子去寻油灯,灯火一亮,阿吉便愣在了那。 屋内正中央木几上摆放的几个花罐子没了不说,连那上面的搁着的茶壶和茶杯都换成了灵山统一的木制杯。 搁在角落里的梳妆台也被搬走了。 阿吉举着灯火,再伸出脖子往里一望,床榻前的地毯没了,床上的云锦被也没有了,倒在整齐地搁了一床同其他师兄弟一样的粗布棉被。 阿吉吸了一口凉气。 若不是看到屋里的那书架还在,阿吉还真以为走错了地儿。 细细一看,又才发现被挪走的都是林姑娘这些年,断断续续塞进来的东西,如今留下来的这些,才是主子这间屋子的真容。 阿吉心里的怀疑,彻底地得到了落实。 林姑娘在生主子的气,不理主子了...... 适才山上的弟子都知道主子来了灵山,前来相拦,林姑娘肯定也知道,但并没有见她前来迎接,这会儿主子人都到了灵山,进了屋子,还是没见林姑娘的身影。 若是之前,这会子基本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了。 屋子里早被林姑娘收拾得干干净净,点着灯盏,春季那桌上的罐子里,插着采来的月季,冬季是几支腊梅。 主子则是被林姑娘拽着衣袖进屋,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一派温馨,哪里如现在的冷清。 十一年了。 主子终于如愿的清净了。 阿吉不敢吭一声,提着油灯,转身就要进屋去替沈颂铺床,走了两步便被沈颂唤住,“去歇着,我自己来。” 阿吉还想进屋收拾了再走,见沈颂伸手过来,接了他手里的灯油,便缓缓地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沈颂举着油灯进了里屋,自己铺好了床,褪了鞋袜,和衣躺在床上。 灯火一灭,山里的虫鸣声入耳,夜色清静。 五日了,鼻尖没了那股让他戒备的药味儿,床榻上就他一人,再也没人强硬地闯进来,钻进他的被窝,扯他身上的被褥。 也没有再恶作剧地凑在他耳边,唤他一声,“师兄。” 他喜欢清静,不想被她打扰。 一切,正是他一直想要的日子。 然而这几个夜里,却习惯地醒来,习惯地去瞧一眼屋里的窗户,迷糊之中,下意识地伸手将身上的被褥,往身旁盖去。 十一年的习惯了,哪能一时半会儿就戒得了。 既然她想明白了,不再前来纠缠,他也落得一身轻松。 至于已经养成的这些习惯,过两日适应了,也就好了。 沈颂闭上了眼睛,如同前几日那般,想强迫自个儿入睡,眼睛一闭上,脑子里却比睁眼时还要凌乱喧嚣。 眼前又浮现出了适才看到的那张笑脸。 笑得挺灿烂。 却又似乎哪里不和他的意,不仅没觉得那笑容好看,心头还升出了一股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恐慌。 待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之后,那股恐慌突地又化成了焦躁,烧得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望着眼前的木架床顶,才察觉心口在急促的跳动。 一阵口干舌燥。 沈颂起身去了屋外寻茶。 脚步跨过门槛,看着那桌上搁着的茶壶和茶杯,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林冬立在他屋里,猛往喉咙里灌水的模样。 林冬喜欢夜里喝水。 几回没摸到人,他起来,便看到她立在桌前在倒茶水。 一杯茶水灌下去,习惯手撑着桌面,出一阵神。 头一回见到她夜里起来喝着凉水,他还出声阻止过她,“茶凉了,别喝太多。” 就是这么一句话,林冬回过头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了他一阵之后,便趴在了桌上,嚎嚎大哭了起来。 他走上前立在她跟前,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冬突地抬起头,冲着他无助地道,“师兄,你别管我。” 从那以后,沈颂没再出声过,确定了她还是屋内,便回到了床上,一直等到她躺在了自己身旁,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至今沈颂都不知道她那回为何会哭。 她很少哭。 是以,他才记得清楚。 第二回她哭,便是前几日她搂着他,说的那一番话。 “我就想看看,我坚持到如今,到底是因为心里还爱着你,还是仅仅放不下当年大师兄口中的那声小师妹,亦或是追了你十一年而得不到的执着......” “师兄,我快坚持不住了......” 她并没有哭出声。 眼泪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裳,他才知道她哭了。 也是那一刻,让他下定了决心,他们不能再如此下去,他娶她。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可怜和同情,才做出的这个决定。 但那一刻,他确确实实地有了心疼。 沈颂脑子里的思绪越来越乱,喉咙间又是一阵干涩传来,这才回过神,抬步走到了桌前,轻轻地翻开了托盘里的茶杯。 屋内林冬的东西那些挪走了,茶壶里的水却是满的。 凉凉的茶水入喉,沈颂吞得并不急,却哽得他喉咙发痛,隐隐胀胀,疼痛一直蔓延到了心口。 沈颂搁下了茶杯,双手自然地撑在了桌面上,神色微微出神。 这一幕,竟是和当初的林冬一摸一样。 片刻后,沈颂缓缓地抬起头来。 漆黑的眸子起初还浮现出了一抹不可置信的惊愕,之后再一点点黯然消失,那尘封起来的心口,终究被那窜出来的一道豁然冲击开来,一时逼得他眸子发涩,眼眶微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8 17:19:01~2021-08-29 13:5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x.、4665159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枇杷 24瓶;oxox、平生未展眉 20瓶;jessica 15瓶;victoria霖 14瓶;大成子的爱妻 12瓶;vvvvi、yiyi8284、芦荟苹果 10瓶;有翅膀的土豆 5瓶;牧屿 4瓶;麻咕咕 3瓶;z.z.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6、第156章 沈颂林冬8 那夜她无助地对自己唤出的那声, “师兄,你别管我。”如今想来,或许在很久之前, 她便已经劝过自己回头,只不过又被他无意间的几声温情暖语所迷惑, 终究没有割舍掉。 沈颂将手里的茶杯扣在了缓缓地搁在了桌上,直起身, 回到了床榻上。 眸子再次合上之时, 心里便明了了。 十一年,他有逃不掉的责任。 他娶她。 不为同情, 也并非施舍, 娶了她后,他会好好地爱她。 躁动了半夜的心, 在这个念头浮现了出来之后, 终于慢慢地安稳了下来, 也没再失眠。 翌日天色一亮,沈颂起床, 褪下了那身常年不变的青色布衫, 主动换上了以往从不会去碰的灵山家服。 今儿是林冬的生辰。 林常青和韩夫人为了庆祝跑了十一年的女儿归山, 特意给了众弟子一日休沐,不读书,不练功,不采药,只管玩乐。 一大早, 庄子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沈颂一袭白衣从那长廊下经过, 所过之处犹如被施了消声的魔咒,霎时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人,从未见过沈颂穿家服。 韩夫人一口一个“孽徒”,早就对外扬言沈颂已被逐出了师门,虽说人人都知道那话可信度不高,但每回沈颂回来,都是一身青衫,从不会穿家服,众人便也渐渐地适应了沈颂的‘叛出师门’。 今儿却又见他同众弟子一样,一身白衣玉冠现身,不由纷纷愣住,彻底地忘记了昨儿韩夫人的那句,“活埋了。” 沈颂面含微笑,脚步从长廊上从容地下来,对着挡在他前面,忘记了挪动的弟子,温和地说了一声,“借过。” 那弟子看着他的笑容,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紧张,赶紧挪了道儿,“大,大师兄。” 许是常年心态好,没什么事情能让他沈颂急躁的缘故,即便是即将步入二十九的年纪,面对跟前一群年轻的弟子,也丝毫看不出老成。 清隽儒雅的脸上,反而有了青涩之年没有的稳沉,比起在场的年轻弟子,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沈颂的脚步刚上了韩夫人正堂门前的台阶,底下的一个弟子便忍不住撞了一下身旁同伴的胳膊。 “你看见了?那是大师兄?” “看见了。” “难怪咱们师姐追了十一年......这气势咱们何时才能及得上......” “你要是努努力,气势倒是可以跟上,不过这样貌,恐怕只能重新投胎,回炉重造......” “可别埋汰我了,谁不知道大师兄是师父的得意弟子,咱们再努力了又如何......” 话音一落,跟前的正堂内便飞出了一物,接着韩夫人的斥责声传了出来,“混账东西。” 众弟子:....... 沈颂及时地侧身,躲过了韩夫人扔过来的那个茶盏,脚步立在屋内纹丝不动。 韩夫人,林常青,林冬都在。 余景萧也在。 沈颂到了门口时,韩夫人正在训话,“平日我怎么同你交代的,你身为师兄,不以身作则,不仅不给师弟师妹们树立一个好榜样,还带头纵火......” “师母,不,不是我纵火,是......” “你还有理了......” 沈颂就在韩夫人的起头上,一脚跨了进来,平静地唤了一声,“师父,师公。” 几人顺着话音望去,目光齐齐地落在了他身上的家服上,韩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心头突然窜出来的怒气,已经不能用言语发泄出来,只能动粗。 一声“混账东西”骂出来后,韩夫人心头的怒气多少平息了些,讽刺地看着沈颂道,“这身衣裳怎么能配得上你大当家,大当家的也不怕丢了身段。” 沈颂恭敬地同韩夫人行了一个礼,认真地回答道,“配得上,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往日,韩夫人拿着他开刷,任凭她如何讽刺,也不见他能憋出个屁来。 今儿竟然说话了。 韩夫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满腹的讽刺之言,正要铺天盖地地落在他身上,搭在椅环处的衣袖突地被身旁的林常青一扯,韩夫人不耐烦地回头,便见林常青便同她使了个眼色,对着她,瞟了一眼正坐在那,平静地剥着瓜子的林冬,悄悄地用口型说出了两个字,“智取。” 吃了十几年的亏,是人都该长记性了。 昨儿夜里两人就谋划好了应对之策,不能在林冬面前欺负沈颂。 越欺负,怕她越护短。 韩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地将满腹讽刺之词又吞了下来,转过头先打发了余景萧,“明知故犯,下去先蹲两日马步。” 余景萧却没起来。 “师母......” “母亲......” 韩夫人诧异地看着同余景萧一道开口的林冬,林冬也没虚,起身走到了余景萧身旁,“余师弟的孔明灯是我买的,母亲要罚,罚我便是。” 昨儿晚上那孔明灯上,写满了“冬”字。 林常青和韩夫人还能不知道是为何? 一旦有了先例,后面的人便会有样学样,蹲两日马步,已经是韩夫人看在今儿是林冬生辰的面子上,格外开恩了。 林冬说完,林常青便道,“没你什么事。” 男人追姑娘的这些烂招数,他清楚得很。 要不是事先预谋好了,一夜之间他余景萧能做出那么多的灯? 余景萧见林冬替自个儿背了罪过,也慌了,看了一眼身旁的沈颂,脖子一梗,便对韩夫人道,“徒儿犯了家规,理应认罚,绝无怨言,可大师兄故意射中灯盏,烧了林子,既为同门,也当按家规处罚。” 余景萧想不明白。 他好好的放个孔明灯,怎么就惹着他了。 昨儿夜里,他起初也以为是自己的灯出了问题,才坠落在了林子里,后来回屋,看到了搁在门前那只刻着巫山印记的羽箭才明白。 大师兄这是严重的心里扭曲。 不想对师姐好,也不想旁人对师姐好。 可余景萧怎么也没想到,大师兄不仅心理扭曲,还能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脸部红心不跳地否认道,“箭确实是我的,可余师弟有何证明,就是我的。” 余景萧当场就被他的‘无耻’,给震愣住了。 那箭头放在他门前,不就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吗。 而一向以行的正坐得端而自居的巫山大当家,怎就不敢认账了? “我为何要射你的孔明灯。”不待余景萧再说出一个理由来,沈颂又出口相问。 那极为无辜的神色,看得余景萧脑门心直跳,“师兄为何要射我的孔明灯,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沈颂摇头,“不清楚。” 余景萧自来心思单纯,又是个直性子,哪里斗得过沈颂,“大师兄不就是看到师姐突然回了灵山,没去找你,不理你了,你终于想起了师姐的好,心头着急,跑来了灵山,想吃回头草,见到我送给师姐的孔明灯,你眼红,你嫉妒......” 余景萧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屋子里早就安静了下来。 沈颂一个字也没反驳。 没承认,也没否认。 片刻后,韩夫人一声笑了出来,“你怕是高看他了,咱林家的大小姐没脸没皮,耗费青春,跟在他身后追了十几年,她父亲更是以命相逼过,也不见人家妥协,怎可能因为你那几盏孔明灯,就突然改变了态度,觉得咱配得上他了?” 韩夫人说完,目光便深深地盯着沈颂,里头的一抹寒意不显而露。 比起余景萧,韩夫人太了解沈颂是个什么东西。 借着余景萧的一番话,先将他的路堵得死死的,说完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你巫山不是忙吗,赶紧回去吧,咱这儿不需要你来孝敬。” 若是往日,沈颂巴不得拍屁股走人。 今儿那脚跟子却稳如泰山,充耳不闻韩夫人的一通讽刺,抬起头,笑着看了一眼韩夫人和林常青,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道,“师母,师公,徒儿来同冬儿提亲。 ” 这回没等韩夫人动手。 林常青手里的弯刀先出了鞘,完全忘了自个儿先前是怎么嘱咐韩夫人的。 沈颂也没躲,任由刀锋擦着他的胳膊而过,刀落之后,雪白的家服上,便染红了一大片,沈颂没吭一声,目光也没看林常青,而是看向了终于回过了头,看着他的林冬。 林常青眼皮子一抽。 这么多年,他就从来没有遇上一个,脑子能比得上跟前这混账东西的人。 包括他自己,如今都有些自叹不如。 林常青不敢动了,上回就因为他划破了沈颂的衣袍,林冬一年都没同他说过一句话,这回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林常青爱女如命,只能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女儿,讨好地道,“冬儿......” “师兄先回去吧。”林冬没去看林常青,神色之间并没有众人想象的紧张。 没扑上前去替沈颂包扎,也没同以往那般去责备林常青,只看着沈颂,轻轻地说道,“既然大师兄与我父母已经结怨至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害,大师兄暂时还是别来了。” 屋内的人还未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又听林冬道,“该说的话,我昨儿已经同大师兄说明白了,大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师兄也不必觉得自责,是我自己想明白了,不该再纠缠着师兄。” “大师兄懂医,胳膊上的伤并不严重,呆会儿我让弟子送些药材给师兄,师兄自己处理了就好,今儿是我生辰,我还有事要忙,还请大师兄赎师妹不能前去相送。” 作者有话要说:  跃跃子还是决定把这个番外好好的写完,不赶进度了,写完这个就不写其他的了,就完结了哈,大概还有两万多字,在下个月六号之前完成。感谢在2021-08-29 13:55:47~2021-08-30 15:5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目 2个;ax.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1655202、kin 20瓶;噫翳 15瓶;露cky糖果 14瓶;溫柔似雨 10瓶;惨绿少年 6瓶;呱、咚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7、第157章 沈颂林冬9 林冬看着沈颂, 面色平静地说完,言语里的冷静,如同变了一个人, 再也没有了往日相缠着他时的撒娇和示好。 看着沈颂的那双清透的眸子里,坦荡磊落, 也没有了半丝纠缠。 沈颂轻轻地看着她,林冬弯唇一笑, 走了出去, “师兄,失陪了。” 林冬的脚步跨过门槛, 下了门前的台阶, 步入了堂前看热闹的弟子之中,屋内几人这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余景萧忙对对着林常青和韩夫人鞠了一个躬, 也忘记了要找沈颂算账, 转身便跟着林冬, 追了上去。 韩夫人压根儿没去留意余景萧,意识到适才发生的一切, 并非是梦之后, 嘴角的笑容, 不自觉地晕开,就差一巴掌落在桌上,拍案叫绝。 祖宗保佑。 她灵山唯一的大小姐,总算是有了自己该有的骨气。 十几年来,韩夫人头一回扬起了高不可攀的下颚, 对着沈颂一眼横扫了过去,“听明白了?” 沈颂立在那,一直没动。 眸子的余光看着林冬从他身旁毫无留恋地经过, 脸上那雷打不动的沉稳,微不可察地有了一瞬的裂痕。 过往十几栽。 天冷了,她怕他冻着。 天热了,她怕他晒着。 每回去一趟巫山,她都要替他的手涂上一层凝膏,怕他的手起了茧子。 别说是如今的一记刀伤,当初他的手腕被田野里的野草划破了一道口子,她都曾兴师动众地给他涂抹了药膏,用白沙包扎好。 对上他的不耐烦,她也没恼,只抬头笑着道,“我喜欢的人,我不心疼,谁心疼。” 十几年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觉得有些多余。 但日子一长,养成了习惯了,便难以戒掉。 沈颂明显的有些不适应。 试想换做谁,前一刻对你呵护有加,下一刻突然冷漠地同你撇开了关系,都会有些不适。 既然她当真放下了,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坚持。 沈颂没有去回答韩夫人的话,抬起了受伤的胳膊拱手道,“今儿既是师妹的生辰,徒儿便不该在此时辞行,徒儿先去养伤。” 没再坚持提亲,也没说要走。 沈颂没等韩夫人和林常青表态,说完便退了下去。 林冬在前,余景萧紧紧地跟上,沈颂挂了彩走在最后,三人似是排着队从那台阶上前后脚下来,底下的弟子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想从三人的神色之中揣测出来,到底谁赢谁输。 阿吉跟在沈颂身后,脸色不太自然,他很想同主子说,要不就算了吧。 谁都不待见,住着也没趣。 林姑娘明摆着已经变了心,这时候主子再往上贴,倒显得有些打脸,自讨没趣了。 阿吉也只是想想,没敢说。 从昨儿夜里看到主子面上的那抹冷冽后,他就觉得变了的不只是林姑娘,主子也有些反常了。 回到屋里,阿吉打了一盆清水,沈颂自己褪下了衣裳。 林常青那一刀下来,带着怒气,虽说没什么大碍,但伤口也不浅,自从新帝登基后,十几年来日子太平,沈颂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 初时不觉,这会自个儿从伤口里扯出了破碎的布料,倒有些疼了。 当年在长安的小院子里,他头一回在韩夫人的剑下受伤时,林冬还是一个半大孩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一面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着伤口,一面吹着气儿,问他,“师兄,疼不疼。” 原本也疼,被她那一问,突地就感觉不到疼了。 只怨自个儿不够用功,才让一个小丫头片子生了同情。 他自恃清高。 林冬又何尝不是。 她拒绝了他,不过也是不想要自己的施舍和同情。 “师兄可在?”沈颂刚清洗完伤口,一位弟子便立在了门前,手里拿着一个瓷瓶,见沈颂抬头望了过来,这才跨步进来,将瓷瓶给他搁在了桌上,“师姐让我拿过来给师兄。” 沈颂点头,“多谢。” 那弟子完成了使命,本想转身就走,却见沈颂轻轻侧身,胳膊上血淋淋的伤口无意之间落入眼底,看得那你弟子一个哆嗦,忙地道,“师兄,这伤口挺严重,要不让余师兄......” 余师兄是林师公的亲弟子。 庄子里谁要是受伤,都是找余师兄。 那弟子说了一半,想起大师兄和余师兄适才闹出来的恩怨,神色一时为难,及时地住了嘴。 沈颂看了他一眼,故作无事地道,“伤口是有些深,但无大碍,我能忍。” 那弟子也寻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只对他说了一声,“师兄多保重。”回去后同林冬复命时,便多了一嘴,“师兄的伤口瞧着挺严重。” 林冬没什么表情。 后来听人说,沈颂没走,住了下来后,倒也没有让人去催他。 午后,弟子陆续过来送礼,林冬忙着应付,也没出门。 一个姑娘到了二十五岁,还没许亲嫁人,生辰之日便也没有什么喜庆可言,就算旁人不明着说,心头也免不得去替她数数岁数。 韩夫人这个年纪,林冬的哥哥林玉都已经四五岁了,家宴之前,韩夫人问了林常青的意见,“要不,咱考虑考虑景萧?” 余景萧,被林常青收入灵山十一年,也算是知根知底。 且两人成亲后,还能住在灵山,肥水不流外人田,比外嫁强。 林常青没应,回头看着韩夫人道,“冬儿追了那混账东西十几年,莫非你还想要景萧追上个十几年......” 韩夫人说不出来话了。 自己女儿吃的亏,她清楚得很,断也没那么自私,再让自己的徒弟栽进去。 那丫头要当真对余景萧有心思,哪里又会耽搁这么多年。 沈颂不行,余景萧也不行。 韩夫人没好气了,“那丫头眼瞎的日子太长,这一下睁开了眼睛,也不知道会不会受了影响。”韩夫人心头总觉得不踏实,担忧地看着林常青,“你说,十一年了,她当真能放下......” “招亲,明儿我就去办。”林常青打断了韩夫人的话,“只要双方看上了眼,不再折腾,就算是外嫁,我也认了。” “成。” 当日林冬的生辰晚宴,韩夫人并没去请沈颂。 林常青、韩夫人、林冬,和跟前的几个亲弟子一屋,其余弟子皆在堂前的院子里设了酒席热闹。 席间余景萧瞟了几回林冬,抬头又垂头,害怕一开口被拒了,可一想到师父林常青前两日交代的事,师姐生辰宴上得定亲,心头更为害怕。 犹豫了一阵后,余景萧终于借着给林常青敬酒的机会,鼓起了勇气,从席位上站了起来,“师父,师母,徒儿......” “正好,你明儿替我跑一趟,去各世家知会一声,就说我灵山的大小姐招亲,无论身份地位,品貌端正者,皆可应征。” 余景萧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林常青一声打断,事先的说辞顿时忘了个精光。 待反应过来林常青吩咐的话,是何意之后,余景萧一时紧张地攥住了拳头。 林冬没发话。 似是默认了父亲的安排。 余景萧心里一慌,豁了出去,仰头看着林常青,道,“师父说的品貌端正,徒儿不知符不符合。” 席间的人顿时看向了他。 林冬也看着他。 余景萧抬起手里的酒杯,仰头一口饮了个精光,酒后壮胆地大胆表白道,“我喜欢师姐,还请师父和师母成全。” ** 外面的热闹声传来,沈颂抬了一下头,往那门外瞧了一眼,又垂目盯着手里的瓷瓶,候了两刻,阿吉才回来。 阿吉进屋就将余景萧适才的那番表白之词,八九不离十地复述了一遍,“我知道师姐喜欢过师兄,可我一点都不介意,师姐如今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喜欢师姐就好,假以时日,师姐一定会看到我的好......” 阿吉说完,迟迟不见沈颂回应,一抬头,便见其目光微微发愣,又及时地道,“主子,林姑娘拒绝了......” 他亲耳听到林冬拒绝得明明白白,“余师弟,我不适合你,今日我不愿意同师弟成亲,往后也不会,更不会看到你的好,还请师弟另觅佳偶。” 阿吉原本以为主子没戏了,余景萧多半也就成了。 谁能料到,余景萧一开口,就被拒绝得死死的,愣是没给他留半点余地。 这一拒绝,谁都在猜想,林冬心里还惦记着主子。 可就林姑娘今儿对主子的态度,也不像啊。 阿吉不明白林姑娘到底是什么心思,此时又见自己主子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彻底闹不明白了,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主子......” “下去。”沈颂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阿吉退了出去。 良久,沈颂才起身,回到里屋穿好了衣裳,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个礼盒,是他前几日去新街给她买的发簪。 从上灵山的那个晚上,他就注意到了,她头上已没有了那根发簪。 亲自体会了爱而不得是何滋味,今儿她才会对余景萧拒绝得干脆。 没让再让他重蹈覆辙。 十一年前,林冬追上他,被他拒绝后,也曾说过同余景萧同样的话,“师兄如今喜不喜欢我没关系,假以时日,师兄一定会看到我的好......” 这一句假以时日,她坚持了十一年。 而十一年了,他也没有回过头,愿意去发现她的好。 心口一股陌生的酸胀慢慢地浮上来,沈颂吞咽了一下喉咙,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十几年了也没稀罕,为何到了此时,脑子里却尽是他和林冬的过往。 欲散还浓。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来啦!感谢在2021-08-30 15:53:44~2021-08-31 14:4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1655202、小白褂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 云满 170瓶;叫我大余 50瓶;小榨菜 40瓶;林林、暴力豆豆 30瓶;vvvvi 15瓶;石桥、ying、小桃子 10瓶;dayi、有翅膀的土豆 5瓶;candy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8、第158章 沈颂林冬10 待外头的热闹声慢慢地散去, 安静了下来,沈颂才拿起了那只木盒,出了屋。 因今儿是林冬的生辰, 院里的灯笼比起往日要明亮很多。 四合院的东西两角,沈颂和林冬的身影相对而行, 脚步同时踏上了长廊,均没提灯, 拐过转角面对面相向了, 两人才看到了彼此。 林冬微微顿步,看了沈颂一眼, 再往前走, 脸上便露出了一份坦然地笑容,神色轻松地唤了一声, “师兄。” 沈颂点了头, 比她先走到门前, 立在那等着她缓缓地过来。 两人今儿都穿了家服。 林冬雪白的身影被跟前的灯火一罩,多了一层暖意, 此时瞧起来已没有了白日那会儿的咄咄逼人。 若非那脚步立在他三步之远, 再也没有往前挪动, 沈颂倒是有种错觉,两人又回到了彼此的从前。 “师兄有事吗。” 沈颂抬起头,刚碰到那双清冷的眸子,还未适应过来,又被她冷漠的态度, 彻底地隔绝开。 曾经面对她的纠缠,他明里暗里无数次地劝过她,男女有别。 不让她黏着自己, 不让她往他身上扑,此时她的态度,如他所愿了,沈颂突然又觉得有些陌生,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同她说话。 沉默了半晌,沈颂才轻轻一笑,说了一声,“今儿生辰。” “嗯。” “可顺心。” “挺好。” “天色晚......” “我有......” 林冬看了一眼他挡在门前的身影,神色之间有了些许不耐,但还是沉默了下来,礼貌地等着他将话说完。 沈颂的目光盯在了她偏到了一边的侧脸上,见她没再开口了,才往前迈了一步,从身后拿出了木盒,递了过去,低声道,“给你的,生辰之礼。” 以往每回只要是沈颂送的东西,林冬都会高兴好几日,生怕旁人不知,见个认识的人就要拿出来显摆一番。 即便那些礼物是她主动索要的,她也很满足。 十几年里,林冬已经记不清,他有几回主动送过东西给她。 大抵还是有的,哪怕她的生辰过去了半年,等他想了起来,总会托人给她补上礼物。 像如今这般选准了日程,又当着她的面,送给她贺礼的次数却不多。 就一回,是在她十五岁及笄的那个生辰,他主动,亲自,送给了她一支白玉簪子。 今儿是第二回。 林冬垂目,看着他递过来的那个木盒子,眸子里划过了一丝不太明白的诧异,不过片刻,便又平静了下来,伸手接过,道了一声,“多谢师兄。” 也没去问他是何礼,林冬干脆地抬步,绕过他。“天色不早了,师兄有伤在身,早些歇息。” 同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原本两人之间隔了两个手臂的距离,突地被沈颂一个转身侧过来,林冬肩头恰好就碰到了他的伤口。 沈颂一声闷哼。 林冬抬头,目光微愣。 沈颂没去看她,下意识地捂住了伤口,“无碍。” 林冬顿了顿,看着他的胳膊,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师兄既然懂医,便好好处理伤口,若是需要什么药材,随时差人同我说一声便是。” 林冬跟在他身后转了十几年,对他已算是了如指掌。 上回她误入了一群江湖人中,肩头不慎受了伤,被他看了出来,自个儿捣腾出了一瓶子药膏给她,只用了三日便让伤口结了痂。 余景萧虽说是父亲的亲弟子,但论起医术,沈颂怕是比他还要精通。 是以,父亲当年才不惜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以继承他的衣钵为回报,要他做他的女婿。 无论是父亲的衣钵,还是父亲的女婿,他都不稀罕。 他有过目不忘,天赋异禀的本事,便不想委屈了自个儿。 今日父亲伤他的那刀,就算比自己想象中的严重,于他而言,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林冬说完,也没再管他,推开门一脚踏进去,回头正要关上门扇时,却见沈颂依旧立在跟前,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夜里的灯火昏暗,林冬仰目疑惑地望过去时,恍惚看到了他神色间露出来的一丝不自然,“适才过来忘记了喝水,口有些干,我能先进去讨口水喝吗。” 沈颂的腰杆子出了名的挺直。 脸皮更是护得紧。 以他的自尊和骨子里刻出来的清高,当也不屑得使什么手段,只为了进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姑娘屋里。 林冬当他是真渴了,握住门扇的双手一松,转过身,将他让了进来。 林冬屋里没有请丫鬟,许是今儿累了,林冬也不想替他去倒水,“师兄请便。” 林冬没去管他,将手里他刚给她的那个木盒,搁在了今儿收来的一堆礼品之中,才回过头,等着他离开。 沈颂却迟迟没动。 桌上就一个茶杯,杯身上刻着一个“冬”字。 以前是两个。 十几年来,沈颂虽来她屋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回过来,桌上都是两个茶杯。 同他长安的盐铺子一样,一个刻着冬,一个刻着颂。 包括他如今的住处也会如此。 如今不仅他屋里的茶杯重新被换过,她屋里也只剩下了一个。 林冬转过身来,便见沈颂立在木几前,低着头为难地看着桌上的那一个茶杯,便也明白了,“师兄,稍等。” 屋里的东西她今儿才收拾干净,沈颂之前用过的那个茶杯,她记得扔在了一个废弃的竹筐,还没来得及丢。 林冬转身去寻。 身影一挪开,沈颂便看到了被她随意搁在了一堆礼品上的木盒。 沈颂轻轻地咽了一下喉咙,转过了头。 林冬已经找到了竹筐,翻出了已被摔碎了的半个茶杯,拿了起来,神色惋惜地看着他,道,“师兄抱歉。” 林冬没打算这大半夜的再去哪里替他找一只杯子出来。 也没这个必要。 有寻茶杯的功夫,他早就走回了自己的屋里。 沈颂看着那破碎了一半的茶杯,又被她重新扔进了竹框,心头突地一落,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的位置,有些微微的刺痛感。 沈颂本也并非口渴,今夜过来除了送礼之外,他还有话同她说。 “林冬。”沈颂看出了她赶人的意思,也没再去寻找旁的借口,脚步缓缓地转了过去,看着她认真地道,“我并非是同情。” 冷不丁的一句话,林冬又疑惑地抬起头。 “我来提亲,并非是因同情,也并非是施舍。”沈颂昨儿夜里便分析了她为何会拒绝自己,大抵知道她在想什么。 十几年来,从未逼迫过自己答应她什么,只一味的付出,走到了今日,当也不会要他的同情。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阵,林冬看着他,才轻轻地一笑,一时也挺好奇,除了同情和施舍之外,师兄还能因为什么来同她提亲。 林冬好奇,便也问了,“那是因为什么。” 沈颂活了快三十年,行的端坐得正,做事从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是以说话也从不会犹豫。 那话分明是他先提出来的,此时面对林冬的质问,却又卡了喉。 原本也没往那方面去想。 但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正犹豫着,难以启齿之时,对面林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笑着反问了一句,“师兄难不成是因为喜欢我,才来提亲?” “林......” “那可真是荒谬,我追了师兄十几年,什么法子都想过了,师兄始终坚持守身如玉,丝毫不为我所动,又岂能在一夜之间,突然喜欢上了。” 林冬对着他释怀地一笑,也不想再去问他,“师兄请回吧。” 沈颂心头的想法才刚发了个芽,连他自己都没来得及去看清,甚至接受,便被林冬的一句话拦腰斩断。 沈颂的脚步没能挪开,迟疑半晌后,才又看着她,轻轻地道,“林冬,成亲后,我会好好爱你。” 沈颂的神色越认真,林冬眸子里的笑意便越浓。 良久,终是没有忍住,突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同师兄同床共枕了十一年,除了最后那道防线没有突破之外,与成亲并无区别,这么多年没见师兄对我生过感情,难不成当真成个亲,睡上一觉,便能睡出感情了?” “要真是如此,倒是我当初意志不够坚定,不知道师兄的拒绝,只不过是口是心非。”林冬的笑容陡然一凉,“那如今怎么办呢,师兄快三十了,有这方面的需要也挺正......” “林冬!” “沈颂。”林冬也没示弱,头一回唤了他的名字,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眸子里也没有半点伪装,凉凉地看着他,“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好意。” 既然知道她不需要同情和施舍,他就不该再来,三番两次地来同她提这事。 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沈颂看着跟前陌生的这张脸,一向沉稳的心智,竟也乱了分寸,问出来一句万不该去问的话,“为何。” 林冬的眸子颤了颤,不确定地道,“什么为何?” 不待沈颂去回答,林冬又接着问道,“你是想问我为何没再缠着你了?”林冬不明白了,“你不是一直都在躲我吗,怕我的纠缠,盼着我早日能想明白,让你彻底地解脱。” “不过,确实我也应该同你说明白,总不能任性妄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林冬看着沈颂,一字一句的,同他清楚地道,“沈颂,我累了,我不会再喜欢你,也不想再喜欢你,走的那日,没来得及同你说明白,如今说清楚了,你就当我是离开盐铺子时,同你打过了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来啦,昨天没更,下午还有一章哈!感谢在2021-08-31 14:40:30~2021-09-02 11:4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ilopo、浳熙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347588 80瓶;joyiecos 21瓶;biliのdili、浳熙熙、海尘 20瓶;yiyi8284、摩亚、vvvvi 10瓶;woo小煊、有翅膀的土豆、小学生、芦荟苹果 5瓶;麻烦鬼 3瓶;败降、我心态超好 2瓶;tinybear、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59、第159章 沈颂林冬11 林冬同他说得更明白了一些, “从今往后,你我除了师兄妹的关系之外,再也任何瓜葛,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不会再去纠缠你。” 沈颂没说话,沉默地看着跟前的这张脸。 那面儿上的神色依旧是他熟悉的倔强之色, 却同之前有了天囊之别。 之前是耍着心机想同他亲近, 如今是恨不得同他决绝。 他就算有再大的理由来提亲,也抵不住这一句。 她不喜欢了。 当初是她主动来喜欢的, 十几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 如今她收回自己的喜欢,理所当然, 并无不妥, 甚至所有人, 包括他自己,都很乐意看到的结局。 他应该感觉到欣慰才对。 沈颂却并没有觉得解脱 反而心底慢慢溢出了一股失落之感, 没有任何预兆, 也没经过他的允许, 一点一点地包裹住了他的心口。 半晌,沈颂才动了动喉咙,将那堵在喉间忘了咽下去的气息,缓缓地压了下去。 “好。” 沈颂说完,转过了身。 没有了再留下来的理由, 也没有了再留下来的必要。 脚步跨出门槛,原本应该一身是轻的他,却走得异常艰难, 身后的门扇“吱呀”一声传来,没有任何犹豫地合在了他的身后。 沈颂的脚步骤然一顿。 夜色里的一阵风袭来,空空荡荡,似是失去了某个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十分重要的东西一般,一向平静无波的心,突然出了紧张之感,又伴随着陌生的慌乱。 待意识到自己的异常,沈颂已在门外立了好一阵。 眼前的夜色,放佛是在一瞬之间,安静了下来。 只是不习惯罢了。 沈颂依旧找了同样的理由,来解释了自己的异常。 目光往前,望了一眼廊下一排延绵的灯笼,脚步再次迈出,沈颂踩着昏黄的光晕,耳朵里却不知为何,响起了来灵山之前,姜姝同他说的那番话,“日子过久了,习惯了有那么个人在你身边,慢慢地离不开她了,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爱?只不过这样的感情,自个儿一般都难以发现。” 他喜欢林冬? 适才在林冬面前,他脑子里便冒出了这个问题。 十几年了,倘若真喜欢她,他必定早就有了回应,又怎会让她等这些年。 是以,当那个荒谬的念头浮出来时,他觉得不可思议。 是以,他犹豫了。 当也不可能。 沈颂刚否认了这个问题,姜姝的另外一句话,又回响在了耳边,“表哥若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林冬,那便想想,往后余生,自己能不能接受没有她的日子,能不能做到心平气和地看着她成亲,生子......若是表哥并不介意,那林冬如今能同意嫁人,表哥也算是解脱了......” 他愿意看到吗。 林冬招亲的消息,最迟明儿早上便会传出去,送到江湖中的各大门派。 以林常青和韩夫人的名气,再加上林冬出色的样貌,就算是过了适婚的年龄,想找一门满意的亲事,也并非难事。 余景萧的爱,如同她的镜面,她承受不了。 那,换做是旁人呢。 一个崭新的人,开始她崭新的人生,以她如今的态度,加上他对她的了解,她当是愿意的。 虽说他没有预想中的高兴和轻松,却也没有疯狂到,想要去阻止她成亲生子。 亦如她所说的那般,十一年了,自己都没有对她生出感情,又怎可能在一夜之间,突然就发现自己喜欢上她了? 她能幸福就好。 他祝福她。 沈颂掐断了脑子里那错综复杂的念头,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回到屋内,阿吉还在,见他回来了,忙地将手里的一截纸卷递了过去,“三爷,巫山来了信。” 沈颂接过,是巫山的二当家给的。 信上就一句话:林姑娘的生辰。 这样的相告方式,已经持续了很多年,自十一年前,林冬开始追到巫山之后,除了姜姝之后,林冬便成了巫山众人认可的第二位压寨夫人。 十年了,每年林冬的生辰,巫山二当家都会提醒他。 原因是,他曾忘记过。 林冬缠着他的第三个年头,跟着追来了巫山。 那日林冬第一次来找他时,缠着他想要一盏孔明灯,他没空,就算有空,他也不会幼稚到去做小孩子玩耍的玩意儿,他不耐烦的拒绝了。 等了夜里,所有人都准备好了,林冬又过来请了他一回,没再问他要孔明灯,只说让他陪着她去同大伙儿热闹热闹。 他正在写朝廷的呈案,再一次拒绝了,且语气并不友善,“你能给我一日清净吗。” 林冬埋下头,有一阵子没有说话,片刻后才抬起头来,笑了一声,“好,给你清净,你忙。” 到了第二日,他去厨房准备早食,听几个婆子议论起昨儿的宴席,才知道是她的生辰。 许是多少有些内疚,回来后,他便嘱咐了二当家的,“以后这种日子,提前知会一声。”二当家听进了心里,每年林冬生日的前两日,都会给他捎信。 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忘。 她似乎也从不介意,该出来的时候,她依旧会出现,熟悉笑容,无理的纠缠,并无半点介怀之心。 无形之中又减轻了他的愧疚之感,是以,他慢慢地松懈了下来,直到后来,几乎觉得无所谓了。 莫名的心慌之感,再次袭来。 沈颂将那信纸缓缓地捏在了掌心,弯身坐在了木几前,茶杯被她撤走了,木几却还是之前的那张。 二十九道划痕,依次赫然刻在了几面上。 从第七道划痕开始,之后的每一年后面,她都刻上了一个“冬”字。 最新的一道,似乎是才添加上去不久。 同他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他的每一个生辰,她都记得,也都参与了,不只是跟前的这个木几,巫山,长安盐铺子里的那张木桌上,均有相同的划痕。 他还曾嫌弃过她,“无聊。” 她点头,道,“是挺无聊,我就是太无聊了,满脑子里才会都是师兄的影子。” 他懒得理她。 过了一阵,他望过去时,见她还在盯着自己,目光对上的那一瞬,她狡黠地一笑,突地叹了一声,“师兄,你说,我能刻到哪一年?” 沈颂没回答她,也没在意。 甚至她问自己这话的时候,是哪一年,他都记不得了。 如今却有了答案。 二十九年。 “师兄,若是哪一天你喜欢上了别的姑娘,千万不要告诉我。”说完她又顿住了,推翻了自己的话,“不行,你还得告诉我,我也好死心。” “师兄,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几乎他每个生辰,她都会问他一次,见他沉默,亦或是拿出那句对付她的口头禅,“安静些。”,她都会高兴地,肆无忌惮地扑过来,道,“既然师兄没有喜欢的人,那我就继续喜欢你了。” 随着年龄的增大,慢慢的,她已不如之前的兴奋劲儿。 几个月前,她便很平静地向自己确认,“师兄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他依旧没发话,目光却没有再闪躲,而是缓缓地看向了她。 她手撑着下颚偏过头,并没有望过来,也没察觉到他的目光,半晌后没听到他回答,转过去的半张侧脸,又垂了下去,轻轻地道,“师兄,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倒是宁愿你同我点一下头。” 他轻轻动了动喉咙,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过了一阵,她便自个儿给自个儿收了场,抬起头看着他,埋怨地一笑,“你就不能假装说一句,你喜欢我吗?” 许是因为年龄增大了的缘故,渐渐地褪去了青涩之年的激情。 她慢慢地变了,变得成熟,稳重,也越来越懂得该在什么时候出现,懂得看他的脸色,看他的心情说话而行事。 那一句话,算是她近几年,都没有说过的逾越之词。 “三爷......” 阿吉立在门口,好一阵了,见沈颂坐在那,一声不吭,只得出声提醒道,“天色不早了,三爷早些歇息。” 沈颂终于被阿吉唤回了神智,拿手抹了一把脸。 他是着魔了,怎又想起了这些。 沈颂没再耽搁,起身进了里屋,洗漱完,熄了灯,躺在床上后,身子依旧习惯地挪到了一边,留出了一大片位置。 分明知道她不会再来,也没期盼过她会来,脑子却又在潜意识中,盼着某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等待。 一夜迷迷糊糊,熬到了天亮。 沈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起身去外屋饮了一杯水,心口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越来越燥。 不待他去刻意将那烦躁压下来,心头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盘算着该用个什么样的理由再去见她,才能让她觉得不唐突,又能让他下得了台面。 倒也不难想,她喜欢吃他做的饭菜。 沈颂穿好了衣裳,正要出去,门外却响起了几道敲门声。 沈颂上前打开门。 一弟子提了几包药材,立在了门口,恭敬地道,“大师兄醒了,这是师姐让我送过来的,大师兄瞧瞧,除了这些还缺什么,尽管同我说,我去给大师兄取来。” 烦躁了一夜的心,因这一句话,突然就平缓了下来,沈颂接了过来,随口道,“替我道一声谢。” 那弟子听了为难地挠了一下头,“师姐昨儿夜里就走了,道谢的话,等大师兄下回见到师姐,亲自同她说便是。” “去哪儿了。”沈颂几乎是脱口而出,言语里的慌张不经而露。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师父说,最近有一场招亲,应该走不远。”那弟子是昨夜临时被林冬叫起来的,立在门口只吩咐了他这么一句,要他早上送些药材给大师兄。 交代完后,林冬旁的什么都没说,拿着剑,回头便下了山。 他倒是关心地问了一句,“师姐,这么晚了怎么还要出去。” 林冬头也没回,“习惯了。” 可不是么,这么多年,她追沈颂,又哪里分过日夜。 作者有话要说:  哦,追起来吧,死要面子的男人,口是心非的男人,后天前争取给写完,每天双更! 感谢在2021-09-02 11:44:59~2021-09-02 22:0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些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绛佾 306瓶;司馬青衫 140瓶;彤德莱鱼豆腐 20瓶;泡馍是一只喵 10瓶;落单月亮? 8瓶;婇榆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0、第160章 沈颂林冬11 那弟子见沈颂的脸色不太好, 忙地宽慰道,“师姐常年在外,已经习惯了, 大师兄也别太担心,说不定过两日就回来了......” 那弟子还想继续说, 有大师兄在,师姐不会走太远,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 便见沈颂手一伸,刚递过去的几个药包, 又被塞了回来。 弟子一愣, “大师兄......” 沈颂回头进屋,同样拿走了搁在桌上的一把剑, 下了山。 等到沈颂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前, 那弟子才反应过来, 不可思议地轻声嘀咕,“大师兄, 是, 是去找师姐?” 那可是百年奇闻。 不只是那弟子觉得稀奇, 城外的暗桩,在看到沈颂亲自提剑上门,打听林冬的消息时,也觉得这世道,当真是难以揣测。 十一年了, 林冬追,沈颂跑。 一个想法设法地打听他的行踪,一个东躲西藏, 生怕被她找到。 这样的局面,竟然还能反过来演上一回。 “三爷放心,小的这就沿路传讯,一有林姑娘的消息,立马知会三爷。”惊讶归惊讶,暗桩的人还是得尽心尽力地办事。 沈颂跟着林冬的足迹,赶了一日的路,这会刚出长安,天色已黑透,夜里也没再走,安置在了暗桩。 暗桩是一间卖酒的铺子,唯一一间能拿得出手的屋子,还是林冬借住过的,“林姑娘曾在这住过不少回,说喜欢这屋子临江的窗户,小的一直没让人动,每日都有派人过来打扫。”酒铺是出长安城的第一个暗桩,这么多年,林冬早已成了这里的常客。 暗桩的人一直留着屋子,等着林姑娘上门,怎么也没料到,林姑娘没来,今儿却等来了沈颂,“三爷先住下,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小的就不打扰三爷了。” 暗桩的人正要关门时,又想了起来,指着屋内木几上搁着的两个坛子,道,“上回林姑娘托我酿的两坛子高粱酒,已经酿好了,这回三爷过去,正好稍给她。” “她喝酒?” 沈颂将剑搁在了桌上,闻言回过头,稳沉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疑惑。 暗桩的老爷子,姓刘,人称刘叔,一愣之后,笑着道,“林姑娘的酒量,说不定还在三爷之上呢,还曾埋怨我这里的酒,不够烈,醉不了,每回过来,都要提两坛子上来。” 林冬的酒量如何,沈颂曾见识过。 他生辰那日,她从外面提了一壶酒回来,“师兄,听说酒后壮人胆,要不晚上咱俩喝两杯,增进增进感情。” 他没领情,肃然地看着她,“谁让你买的?” 她没听他的,开了酒壶盖儿,嗅了一下,又给他凑在了鼻尖,“挺香的,师兄闻闻......” 他从她手里夺了过来,递了个茶杯过去,“姑娘独自在外,不宜饮酒。” 她也没反驳,接过了他递过去的那杯茶,偏着头,一双眸子受宠若惊地盯着道,自豪地道,“师兄这是关心我吗?” 他无奈抬头,还未开口,她便笑着捧起了跟前的茶杯,“师兄沏的茶真好喝,师兄放心,我滴酒不沾。” 尽管给他保证了,夜里躺下后,他还是闻到了一股酒气钻进了被窝,且还听到了她无不委屈的声音,“这东西闻着香,怎么我只喝了一杯,心窝子就烧得慌呢,师兄你听听,我这心怎么跳得这么快。” “林冬。” “要不你摸摸也行......” 大半夜的他,被弄得一身燥火,烦躁地爬起来,给她熬了一碗醒酒汤,“喝了,若是还有下回......” “若是有下回,师兄再给我做醒酒汤呗。” 他看着她酡红的脸,笑得烂漫,丝毫没有心软,无情地丢了一句,“若有下回,你不必再进我屋。” 她愣了一阵,失望地“哦”了一声后,再一次保证,“师兄,我再也不喝了,你别撵我走成不。” 从那之后,她倒是说话算话。 这些年,灵山、巫山的宴席上,她的酒杯都是乖乖地搁在了他的跟前,从不饮酒。 冷不丁地听到她会饮酒,还有如此酒量。 沈颂疑惑也是自然。 刘叔见沈颂没再出声,转身便替他关上了门。 沈颂缓缓地坐在了床榻上,夜色沉静,那脑子里的凌乱,在进入暗桩的那一刻,才慢慢地沉淀了下来。 他为何会追上来,还到了此处。 起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行动先行于脑子,等意识过来,自己已经追到半路上。 打探来的消息,林冬并没有去长安内的几个山头,而是出了城。 长安以外,江湖的势力也越来越大,一个姑娘行走在外,即便有再好的功夫,也会有风险。 就算如她所说,他们只是师兄妹的关系,他也不能坐视不管,任由她去犯险。 他得保证她的安危。 有了这个理由,他打探得正大光明。 夜色沉静而漫长,沈颂去了里间洗漱完,回到床榻前,敞开的窗外,是一条奔腾的江流,能听到潺潺的水流声。 沈颂立在那,瞧了一阵,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了林冬靠在这窗户边的模样。 不过是一条普通的江流而已。 并无特殊之处。 沈颂不明白她为何会喜欢这,不过她喜欢的东西似乎很多,喜欢热闹,也喜欢清净,生活中她并非是个挑剔之人。 她曾同他说过,“有师兄的地方,都是好地方。” 沈颂疲惫地捏了捏太阳穴,曾经那些从不当回事的记忆,如今一点一点地爬上来,无休止地扰了他好几个日夜,沈颂终究没有忍住,揭开了桌上的酒坛子。 酒水入喉,火辣辣地烧。 脑子里的回忆,终于驱散了一些,沈颂也走到了那扇窗前,缓缓地倚在窗边,夜深人静,只余下了河流的奔腾声。 在那窗便呆了一阵,沈颂才察觉出了这处的特殊。 别说是他咳一声嗽,就算此时这屋子里有人放声痛哭,那声音必定也混进了河流声中,丝毫听不到。 喉咙里的一口酒,吞下去时,不再流畅。 沈颂将目光从那河流处挪了回来,无意地落在了窗边,上头一排用刀剑刻出来的小字歪歪扭扭,却还是能看得清楚,“师兄,我想你了。” 沈颂的眸子突地一颤,喉咙间的哽塞愈发明显。 他曾经嫌弃,躲避她的每一个日夜,都曾是她怀着思念而煎熬的日子。 沈颂盯着那一排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心口隐隐有了疼楚,他自来稳沉,就算当初知道姜姝心里只将他视为表哥,也从未如当下这般煎熬难受。 酒水割喉,沈颂没再饮,弯身将酒坛子搁在了床边的阁楼地板上。 一个没搁稳,沈颂又去扶了一把。 弯下腰时,余光碰到了床底,整整齐齐地一排酒坛,摆放成了一排,沈颂一愣,伸手轻轻地推了推。 空的。 第二个也是空,整整一排,都是已喝空了的酒坛子。 沈颂半弯着腰,气血倒流,冲得他面目发红,脑子里再次浮现出了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师兄,我再也不喝了,你别撵我走成不。” 沈颂闭上了眼睛,哽塞已久的喉咙,终是破出了一道低哑地声音,带着懊悔和心痛,艰难地唤出了一声,“林冬,对不起。” 窗前的灯火亮到了半夜才熄,到了第二日早上,刘叔刚起来,就看到了坐在堂内,不知何时起来的沈颂。 “三爷,昨儿可歇息好了?”刘叔问完,便看到了他面色的一丝憔悴,笑着道,“三爷怕是也有认床的毛病,林姑娘每回过来也歇息不好,还说,外头再好,也不如自己家里的狗窝。” “还没消息?” 歇了一夜,沈颂的声音倒是哑了不少。 刘叔见他脸色不太好,也没敢耽搁,忙地去了后院的鸽子鹏查看信鸽,倒还好,有了消息,“林姑娘走的官道,昨儿夜里在十里亭的驿站落脚,三爷要是赶得及,今儿当能追上。” 沈颂没提那酒坛子。 依旧只带了一把剑,牵了暗桩的一匹马,匆匆地赶往了前方。 到了驿站,却还是没见到人。 一路往下,是去往江南的路,离开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寻起来人,格外的艰辛。 每回得到消息赶去后,几乎都是前后脚错过,最后打听来的消息,林冬坐上了去江南的船只,沈颂当日便租凭了一只船,走了水路。 船只一出,恰逢大雨,江面上雷光闪电,船只寸步难行。 行走了五六日之后,沈颂终于追上了前面的船只,却又亲眼看着那只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沉了。 事后连沈颂自己都不知道那一日是如何过来的,所有的聪明才智,冷静沉稳,仿佛都在这一场追逐之中,被消磨得荡然无存。 一个自恃清高,完全靠着自己的本事混出来的沈三爷,每回出现,从来都是体体面面,却在那一日,身在了一批身险患难的百姓之中,一同焦急,一同感受了一回惊心动魄的绝望。 从夜里到天明,经历了无限的恐慌和后怕之后,才打听到林冬并没有上船,人还在长安。 也终于才想起,林冬是灵山的大小姐,有一身了不得的武力,就算是船只沉没,她也有那个本事脱险。 船只当夜停靠在了江南的码头,这一番耽搁,来回已是十几日。 沈颂再一次出现在长安的盐铺子时,满脸憔悴,阿吉吓得险些没认出来,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声,“三爷,您这是上哪儿了?” 知道沈颂离开了灵山后,阿吉四处寻人,后来听暗桩的人说,主子是去找林姑娘了。 阿吉又转而去打听林姑娘的行踪。 打听林姑娘三日前便回了灵山,却依旧没有听到主子的消息。 所有人都在猜测沈颂到底去了哪,却没有人知道他赶了大半个月的水路,结果却扑了一场空,也没有人看到他心急如焚,跳进江水里,狼狈寻人的那一幕。 沈颂也没那个心情去告诉阿吉,拖着疲惫的脚步回了屋,沉默地坐在了林冬曾经坐过的位置上。 “师兄,你可知我是如何找到你的吗,下回师兄走之前,能不能同我先打个招呼,每回找师兄,真的很难......” 他不过只寻了这一回。 而她却是十一年。 一人从江南的船只上回来的几个日夜,一幕一幕的回忆几乎将他吞噬,沈颂已经不再反抗了。 承认了一个事实。 他忘不了她。 “三爷,林姑娘已经回了灵山。”阿吉从未见沈颂如此失态过,有了上回在灵山几次异常,阿吉大抵也猜出来了主子的一些心思。 那日余景萧说的话有一半是对了。 主子,可能是有些后悔了。 不过,恐怕已经晚了,阿吉还是决定告诉他,“林姑娘,已,已许了亲......”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折磨表哥的时候开始了,表哥已停止反抗了,接下来就看他怎么厚着脸皮去表白。二更在晚上哈。 再给宝贝们推一篇基友的文文,正在抽奖,感兴趣的宝宝可以看一下。 《皇叔每晚梦我》by二恰 齐王周誉位高权重,朗若日月,是全京城女子痴恋的对象。 他手握重兵,杀伐果决,被其斩于刀下的亡魂无数。 却没人知道他身患怪病不能人道,且夜夜都会梦到一个女人。 自成年起,他便与这唯一可以牵动自己情思的女人,隔着梦境屡屡错过。 梦里看着她身陷泥沼,白璧染瑕,自己却为名声身份所禁锢,夜夜为渴望焚烧,永恒地求而不得…… 然而这一日,她,撞上来了。 沈菱歌前世为表哥所救,轻信他的甜言蜜语,被诱骗成了见不得光的外室。 他娶高官千金那日,她冲进喜堂,一把金剪与渣男同归于尽。 再睁眼,却重生回了被算计遇险,损了名节,只能委身渣男的那一日。 眼看表哥就要殷切赶来,沈菱歌匆忙间将目光投向了那辆金龙蟠顶马车,然后一咬牙—— 安王虽然才能平庸,其貌不扬,但为人刚正,就算被抬进安王府,也胜过当他外室千百倍。 等撞了上去,看清车中人那双冷漠眼瞳时,沈菱歌才意识到: 完了,撞错了。 撞上齐王,比撞上渣男还要糟糕! -梦里超强的齐王x以为逃出生天了的梦中美人 感谢在2021-09-02 22:07:34~2021-09-03 14:3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8687377 3个;16599848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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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达到灵山之前,林冬便给了宋大公子答复,“日后,林冬便仰仗宋公子了。” 宋大公子也是个明白人,笑了笑,“好。” 回到灵山后,林冬便找了林常青和韩夫人,“我嫁宋凝。” 尽管林常青和韩夫人觉得这门亲事是林冬吃了亏,可再一想想她耗尽了十一年,终于肯回头,嫁给一位肯接纳爱护她的人,心头又觉得安慰。 再者两家都是江湖世家,眉山宋家也是名门正派,联姻之后,林冬的日子不会差。 林常青和韩夫人想了一夜,第二日才对面宣布了婚讯。 定亲的消息一传出来,个个都瞠目结舌,想起了沈颂。 阿吉更是急得团团转,奈何寻不到人,如今见沈颂的神色黯然,想着多半也是同林姑娘有关,说完后,便也不忍心去看沈颂那张憔悴的脸。 实则也怪不得林姑娘。 主子醒悟得也太晚了些。 若是换做几月之前,不,就一月之前,主子但凡给林姑娘一个回应,如今主子哪里会沦落至此,林姑娘必定会高兴得将主子供奉起来。 可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这么奇妙,日子倒不回去,也没有后悔药。 “哪家。”良久沈颂才问了一声,阿吉如实道,“眉山宋家。” 阿吉说完,便见跟前身影一闪,刚回来的沈颂,连身上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又提着剑上了灵山。 阿吉生怕出了什么事,赶紧跟上。 沈颂人还在从江南回到长安的船上,林冬和宋家大公子的亲事便已经定了下来,如今也有四五个日子了,灵山的人没人看到沈颂,以为这场追逐了十几年的爱恋,大抵也就此到头了。 就连林常青和韩夫人都松了一口气。 山下守门的弟子头一眼见到沈颂时,险些没有认出来,奔波了大半个月,沈颂早已顾不得收拾仪容,此时一脸的胡渣,憔悴不堪。 直到沈颂走到跟前,开口说了句,“让开。”那弟子这才认出来,一阵错愕后,正犹豫到底该不该让,沈颂便上前握住了他的肩膀,一掌捏下去仿佛能断了人骨头,硬生生地将那弟子给挪到了一边,一言不发地上了山。 报信的弟子甚至来不及上山禀报,沈颂已经到了林冬的院子里。 林冬的亲事定的快,成亲的日子也快。 一月之后便是吉日。 因韩夫人想亲眼看看宋大公子的人品,便相留了几日,如今宋大公子仍在灵山。 早上宋公子去韩夫人屋里请安,韩夫人便交给他了一叠请柬,让他拿去同林冬商议,看看喜欢什么样的式样。 宋大公子接过,并没有全部拿给林冬,而是先从中去除了式样相似的,挑去了一半后才拿给了她,“看看,喜欢什么。” “好。”林冬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埋头挑着,宋大公子便立在她身侧,不动声色地替她沏了一杯茶,茶水微微有些热,宋大公子便握住了茶杯,一面轻轻地转动,一面跟着她的目光,看着桌上的请柬。 “都差不多。”林冬瞧不出什么来,一向选择困难,就比如她给自己买的梳篦,一买就是十几把,还都是一样的款式。 曾经因为看上了一个手串,后来又被店员拿出另一个相似的来给她推销,顿时陷入了两难,不得已她缠着沈颂到了铺子,让他替自己挑。 沈颂看了一眼,“这不都一样?” “你仔细瞧瞧,这一串的珠子有五颗是红色的,这一串则是六个。” “那你拿六个的。” “可这一串,颜色好像要亮些......” “那就拿这串。” “可......” “林冬,你有完没完。”沈颂没有了耐心同她磨下去,一声止住了她,转头便走出了铺子,见沈颂走了,林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随手捞了一串,匆匆付了钱,赶紧追上了沈颂。 沈颂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不选好了吗。” 此时她也一样,请柬的颜色都是赤色。 有的偏红,有的偏淡,每个款式都挺好,林冬正犹豫,林大公子便轻轻地问她,“喜欢正红的?” “嗯。” 说完,林大公子便将那几张正红色的请柬挑了出来,单独摆在了面前,接着又问,“喜欢简单一些,还是繁琐些?” “简单的吧。” 宋大公子又上前给她挑了出来,只剩下了两张,“你再看看。”这一挑一拣,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宋大公子的手负于身后,保持了君子的距离。 就算是这样,在刚踏入林冬院子之中的沈颂眼里,也是一记重重的雷击。 从认识林冬开始,林冬便是围着他在打转,从未当着他的面,或是背对着一个异性,如此亲密地相处过。 一个立着,一个站着,无论是那轻轻靠拢的身姿,还有那脸上浮出的淡淡微笑都如同尖刀利刃,毫无防备地刮在了他的心口。 沈颂刚迈进院子里的脚步,僵硬地顿在了那,倒是想掉头走,意识却控制不住瞬间麻木的四肢。 他介意吗。 介意她结婚生子。 心口的恐慌和疼痛,早就已经给了他答案。 从最初,她决心离开自己之后,他心口莫名出现的失落和空荡,再到后来的焦灼,对于感情他确实迟钝,但也绝非愚蠢。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回事。 在从江南回到长安的船只上,他便已经想明白了。 他做不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成亲,生子,他习惯了有她在身旁,习惯了她对自己的喜欢,是以,他忽略掉了自己的真实情感。 而在这份喜欢消失了之后,他才回到了现实之中,看清了整个局面。 他知道自己的念头很无耻,但他确实是已经喜欢上了,那个追随了自己十几年,一直不被自己当回事的姑娘。 至于何时喜欢的,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好了,只剩下了两张,闭上眼睛,伸手摸到哪个,咱们便选哪个。” 林冬闻言照做,轻轻地合上了双眼,抬起双手,掌心往前时,却偏了方向,宋大公子一笑,身后的手还未来得及伸出来,便闻见了一声微带沙哑的声音,“林冬。”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宝宝们!!沈颂抱头求饶:喷,喷轻点。 跃跃子掐指一算,今天是个推基友文的好日子,那就再推一篇。 《她的锦衣卫大人》by榶酥 苏家有女,名月见,深闺十五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迦安末年,中秋佳节及笄礼上,苏府嫡大姑娘苏月见名动霖安。 及笄年华,少女如琬似花,婀娜翩跹,轻谈丽语,惊艳四座,遂霖安有言,娶妻当娶苏家女。 可佳人难求,无数儿郎铩羽而归,失落之余也在静观这颗明珠最后落入谁家。 然一朝明珠蒙了尘。 一个不见五指的夜里,苏月见喝了府中姨娘精心准备的茶水。 房里是陈姨娘那纵情声色的侄儿,房外百步的柴房里,关着一个俊朗无双的男人。 对苏月见来说,这个选择不算太艰难。 一夜过去,几乎无人知晓昏暗的柴房里发生了什么。 陈姨娘不敢说,苏月见不会说。 至于那个男人... 那个俊朗的男人是个麻烦,口口声声要对她负责,可她并不需要,阴差阳错,他成了她的贴身护卫,她的奴。 他毫不掩饰对她的觊觎,她亦毫不留情的恶言想向。 苏月见那时便觉得,那段时日应是她一生最恶毒的时候,可偏偏那个男人怎么也赶不走。 不久后,苏府变故徒生,被忠王牵连,满门下了大狱。 男人失踪在苏府入狱前夕,苏月见坐在肮脏的牢房里,心里竟在庆幸,还好,他走了。 然,次日她便见到了他。 男人一身飞鱼服威风凛凛的站在牢房外,她身着囚衣狼狈的蹲在牢房里。 好一个风水轮流转。 男人的话一如既往的少,只在吩咐手下人带走她时开了金口。 苏月见听狱卒唤他指挥使大人,她的心就凉了,她曾那般欺辱他,他会怎么报复她呢。 可她没想到,入夜后,他端着一盆水放在她的面前,半蹲下,“姑娘,奴伺候你洗脚。” *1v1双c *想到再加,文案于,禁止搬运加工 感谢在2021-09-03 14:39:34~2021-09-03 22:0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8687377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平生未展眉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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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冬本就是耐着性子,看在他们是师兄妹的情分上,在同他说话。 如今面对沈颂的逾越,林冬也没有再给他留什么情面,“师兄今儿来,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个?倘若如此,师兄还是请回吧,我想嫁谁,不劳师兄费心,我将来过的是好与坏,也都与师兄无关,师兄......” “有关。”沈颂突地打断了他,看着林冬错愕且不耐的神色,喉咙轻轻地一咽,低哑地道,“林冬,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安静,比适才还要沉静紧张。 林冬的眸子落在他脸上,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阵之后,眸色渐渐地凉了下来,连着唇角的一丝笑容也消失不见,冷声道,“你可以走了。” “林冬......” 沈颂刚开口,脖子上便突地搁了一把剑,林冬忍无可忍,“走,立马滚。” 林冬从五岁时,就认识了沈颂。 二十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将手里的剑指向了他。 沈颂眸子一颤,丝毫未动,也没再说话。 他知道这句话于她而言是什么,她花了十一年在自己身上,尝遍了所有的酸楚,也没能得到他的任何回应。 如今她放弃了,斩断了对他的情丝,他却又来搅乱了她的安宁。 沈颂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又或是,在踏进这个院子之前,就已经想到了结果。 就算此时她的剑挨着他的喉咙,他也没有觉得有何惊讶。 这事是他不对。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不能没有你,你累了,坚持不下去,那就换我,我来喜欢你。” 林冬握住剑柄的手抖了抖,紧咬了牙关。 沈颂又张了张嘴,唤道,“冬儿......” “沈颂!”从离开沈颂的那见盐铺子后,林冬的情绪头一回露出了激动,眼眶憋得泛红,看着沈颂那双坚定又深邃的眸子,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听清楚了,就算你那一夜之间突然生出来的荒谬之情,当真如此,我对你的喜欢,也早已结束,这辈子,我林冬,都将同你沈颂没有任何瓜葛。” 林冬说完,便松了手里的剑,压住了心口的起伏,轻轻地道,“你自来心志高,看不起我灵山,我的婚礼,你也不必再来,若是可以,往后你还是彻底脱离师门为好。” 林冬没再去看沈颂一眼,转过身,离开了院子。 沈颂看着她的背影在自己的眼前慢慢地消失,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在十一年里,自己对着她毫不留情地转过身的那一幕。 沈颂立在那很久,直到山下的弟子报完信,韩夫人寻来,将他请了过去,“有什么话,到我屋里说。”沈颂这才转过身,疲惫地唤了一声,“师父。” 沈颂也算是韩夫人看着长大的。 沈家原来依附于镇国公府,镇国公府出事之时,沈家跟着埋没,一家人为了保命辞官去了扬州。 曾经最穷苦之时,家里揭不开锅。 即便如此,沈老爷还是不允许沈家的儿郎考官,大公子早年便跟着裴将军死在了战场上,二公子离殿试只差一步,被沈老爷拉回了扬州之后,精神受到了打击,要么就大吵大闹,要么寻死觅活。 若非沈颂心智坚强,跪在韩夫人的门前跪了三天三夜,硬缠着韩夫人收他为徒,之后又投入了商业,建立了巫山,靠着自己的本事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番天地,沈家估计也撑不到镇国公府立案,早就断了香火。 即便沈颂离开了韩夫人,但这些年灵山有的大大小小的祭祀,沈颂从未缺席过。 灵山的每一桩麻烦事,他也从未袖手旁观过。 这些韩夫人都知道,是以,那一句挂在嘴边的孽徒,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只是在气他当年没留在自己身边,而是选择了自由之身。 除此之外,便是他和林冬的纠葛了。 仔细想想,也并非是沈颂的错。 是林冬先喜欢的他,在他没有点头同意的情况下,自己和林冬的父亲,也曾用过强硬的手段逼迫过他。 站在父母的立场,她确实有些自私。 今日韩夫人听说沈颂来了,也没有了往日的火气,心平气和寻过来,打算好好同他淡淡。 既然林冬放下了,往后,他们便是师兄妹的关系。 韩夫人见到沈颂一张胡子脸时,也愣了愣,这些年她见惯了他的高傲,如今一张脸憔悴不堪不说,眼里的锋芒也暗淡了下来。 甚至那一声“师父”放佛都透出了几分沧桑。 韩夫人的心,当下便颤了颤,有了不好的预感,等到将他领进了屋内,韩夫人才开口问了他一声,“来灵山有何事。”,沈颂便一膝盖跪在了她的面前。 还未言语,那眸子的神色,便已经肯定了韩夫人的猜想。 韩夫人嘴角抽动了一下,恨不得将其吞了,可在对上沈颂那张如死灰般的脸时,又强忍了下来,死死地盯着沈颂,“你知道你现在的想法,有多可耻吗。” 沈颂没反驳,沙哑地道,“徒儿知道。” “你......”韩夫人庆幸林常青今日没在这儿,若是在这儿,那刀恐怕就不会像上回那般,对着他胳膊了,“你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你也得给我吞回去。” 沈颂没应。 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个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爱徒,韩夫人心疼自己的女儿,也曾恨过这没良心的东西,此时再看到他这幅得性,韩夫人明白,能让他沈颂低头的事情,很少,几乎没有,倒也不似往常那般疾言厉色,冷静下来后,便温和地同他道,“在知道什么是喜欢时,林冬就喜欢上了你,从向你表白起,她赔上了自己最珍贵的十一年,能斩断情丝,与她而言,已经比继续追随你,更为艰难。” 韩夫人看着沈颂苍白的脸,缓缓地道,“她好不容易做到了,你却又要将她再打回原形,沈颂,若你当真喜欢她,就该明白,如何做对她才是最好,十一年你没认清自己的内心,那是你自己的责任,不该由她再来替你背负一回,她会很幸福,即便如今她喜欢的人还是你,等到她成亲之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家庭,林冬对你的喜欢,便会一点一点的淡忘,心里会慢慢地被自己的丈夫被占据,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何为日久生情的。” 韩夫人的话虽平淡,却比林冬拿剑指着他脖子时,还要锋利万分。 他确实知道何为日久生情。 沈颂试着去平复自己心口的疼痛,可越是控制,那疼痛越是肆虐,侵入了四肢百骸,疼得他发麻。 沉默了良久,沈颂才抬起头,双目殷红地看着韩夫人,那目光如同当年他跪在韩夫人门外,祈求她收自己为徒时一般,无助又坚定,“师父,徒儿做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神兽放假,不知道有没有二更,但跃跃子真的很想赶紧完结,宝贝们放心,跃跃子一有时间都恨不得码字!应该还有两三章就结束,几乎都是虐狗的。感谢在2021-09-03 22:02:13~2021-09-04 12:5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piphany 66瓶;peach 30瓶;樱桃弦 20瓶;绝美小黑、suzuran、4270621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3、第163章 沈颂林冬13 “林冬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她做不到。”韩夫人看着沈颂,心头五味陈杂,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心疼哪方, 暗里只叹了一声,孽缘。 见沈颂脸上的痛楚更甚, 韩夫人的声音放得很柔和,劝道, “如今她不也做到了吗。” 花了十一年。 林冬都能放弃, 沈颂不过才刚发现自己的内心,想要掐断那念头, 当也比林冬要简单。 韩夫人也不知道沈颂有没有听进去, 见他不再言语,也没逼他, “你堂堂巫山大当家, 活了也快三十了, 一直以光鲜示人,可别让这一身狼狈, 毁了你在江湖人心中的形象, 你先且回屋换身衣裳, 歇息一日,明儿我陪你一道下山。” 沈颂也没再说一句,起身对韩夫人行了个礼,退出了前堂,出去时, 一路碰到的弟子,起初没有一人能认出来,等到沈颂从身边经过了, 个个才后知后觉,瞪大了眼睛,“那,那是大师兄?” “我还以为大师兄不会来了呢,这来的也太迟了些。” “师姐不是一直喜欢大师兄吗,怎么突然就不喜欢了,还便宜了眉山宋家。” “嫁宋凝还不如嫁给余师兄,起码余师兄没成亲,跟前没个白捡的便宜孩子,你说咱们师姐,就算是年龄到了,那也是众弟子心头的月光,也不至于去给人做续弦。” “宋凝人倒是挺好的。” “横竖我是觉得他配不上,大师兄既然回来了,希望他真能有点本事,把人给抢过来......”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还抢人呢,是嫌事情不够乱......” 几人议论时,余景萧就在身后不远处。 自从上回被林冬拒绝了后,余景萧便一直藏在了林常青的屋子里,埋头研究着自己的药方,没再出来。 伤心肯定是伤心的。 但一想到,师姐喜欢了大师兄十几年,又岂能说放就放。 埋头自闭了大半个月出来,余景萧以为师姐多半和师兄和好了,谁知道,听到的头一个消息便是,师姐同眉山宋家订了亲。 余景萧心头又不是滋味了。 凭什么是宋凝。 即便那人不是自己,也不该是成过亲,有了一个孩子的宋凝。 师姐这明摆着就是在同自个儿怄气。 余景萧心头看得明白,可他又不能明说,急了几日,被林冬拒绝后的郁结,都被冲掉了七七八八,早就在盼着沈颂赶紧上山。 如今终于见到了人,沈颂前脚进屋,余景萧后脚就到了。 “大师兄,我有话同你说。”沈颂进屋才刚解开了外衣的腰带,房门便被余景萧从外破开。 沈颂回过头,那带着胡渣的憔悴之色,愣是让余景萧到嘴的话,顿了一下。 沈颂看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没理他。 “大师兄,你就甘愿看着师姐嫁给旁人吗。”余景萧回过神来,往前追了几步,走到了沈颂身后,声音难掩激动,“大师兄难道就没想过师姐是何缘故,拒了大师兄的求亲?一个喜欢了十一年的人,怎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师姐明摆着是对你失望了,在同自个儿怄气。” 沈颂已褪掉了外衣,将那衣衫往椅环上一搭,转身坐在了椅子上,提起茶壶,想倒一口茶水。 茶壶却是空的。 余景萧看着沈颂将那提起的茶壶又放了回去,继续道,“以师兄的性子,若非当真生了心思,就算师妹再追个几十年,也不见得大师兄会生出同情。” 余景萧能让林常青收为关门弟子,脑子自然不会愚蠢,如今活了二十五年,还是有那个本事去看清一个人。 从在自己的家门口,看到沈颂扔在那的巫山箭头,他就明白,大师兄是后悔了。 他存了私心,没去捅破。 如今到了局面,他便也没必要再装下去,直接戳破了沈颂,“大师兄难道就从未想过,自己不喜欢师姐,那为何在这十几年里,也没喜欢过其他姑娘。” “大师兄若是觉得无望了,那便好好想想师姐的这十三年,到底是如何过来的。”余景萧看了一眼依旧沉默不语的沈颂,眼神微带鄙夷地道,“没有哪个姑娘不喜欢花灯,世上也很少有人,像大师兄这样,眼里只有日子,容不得半点风花雪月,事实证明,大师兄这是在害人害已。” 余景萧静静地盯着沈颂那只握住茶杯的手,越来越紧,再一次刺激道,“大师兄自来聪慧,逆流而上,也算成为了人上之人,可别到了这最后一步,输了整个人生。” 余景萧的目光下落,扫了一眼他手边的空茶壶,“若是之前,大师兄屋里的茶壶,何曾空过。” 余景萧说完,转身便走了。 他所做的并非是为了大师兄,而是为了师姐。 他不愿师姐在多年之后,深夜无人之时,再念起自己曾经那段没有结果的十一年时,即便心中已经没有了感情,不再会黯然落泪,也会神色恍惚,想起那个人曾经占据过自己的青春。 解铃还须系铃人。 余景萧离开不久,阿吉终于赶上了山。 一只脚还未跨进屋,沈颂便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去了后山的水池子,阿吉又憋着一口气,跟着他爬了一段山路。 从水池出来,沈颂穿了一身灵山的家服,终于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之后便去找了林常青,跪在他的面前,唤了一声,“师父。” 师公变师父,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十一年前林常青看上了他的天赋,确实很想收他为徒,如今过了十一年,林常青早就放弃了。 知道他又来了灵山,原本心头就有了防备,再被他一拜,立马堤防了起来,“我怎么能高攀得起你这大人物,你还是回去吧。” 沈颂也不急,衣袖轻轻一拂,抬起头看着林常青,笑着道,“师父,你可有觉得呼吸急促?” 林常青吸了一口气,警觉地看着他。 “中了此毒的人,还会觉得周身瘙痒,再加上血液流动加快,半柱香的时辰,周身便会奇痒无比,生不如死......” 林常青已经从那椅子上跳了起来,伸手挠着脖子,忍住痒,去摸自己袖筒里的解毒丸。 看着林常青将那解毒丸,吞下去了,沈颂才又抱歉地笑了一下,“师父莫怪,徒儿忘了告诉师父,这毒一遇解毒丸,效力更甚。” 不用沈颂说,林常青也感觉到了,一面伸手绕着全身,一面咬着牙瞪向他,气笑了,“行啊,好本事。” “徒儿没本事,不过是在师父面前班门弄斧,若是师父愿意收了徒儿,徒儿不仅不会砸了师父的招牌,还会让师父的毕生成果得以传承。” “做你的春秋大梦,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我告诉你,晚了......”林常青一激动,身上的那股奇痒更甚,不耐烦地对着沈颂道,“解了!” 沈颂脖子一梗,“师父还没答应徒儿。” 林常青“嘶”了一声,“我就没见过你这种混账......” “徒儿记得,师父曾经同师母说过,这天下就没有师父解不了的毒,师母信以为真,徒儿也相信师父......” “闭嘴吧。”林常青一腔脾气愣是没地儿发,指着沈颂,学起了韩夫人的样子,骂了一声,“孽徒。” 能让他林常青中招的人,沈颂是第一个,抛开他和林冬的恩怨,这样的人,他确实难寻。 沈颂见好就收,当下便递给了他一颗药丸,随后磕头道,“多谢师父。” 林常青答应是答应了,却先一步掐断了沈颂的念头,“我收你为徒可以,但除此之外,你不得有任何歪念,不能再去招惹林冬。” “徒儿明白。” 林常青身为男人,怎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同余景萧一样,从他沈颂追上灵山来的那个晚上,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压根儿就不信,“你发个誓。” “徒儿发誓,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林常青见他态度如此坚决,神色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倒也不用这么毒......” ** 林冬见完沈颂,便没回屋,午时,宋凝出去在河沟旁的石头上找到了她。 晒了一阵太阳,林冬有些晕晕欲睡。 “怎么到这儿了。” 林冬听到声音,这才揭开了面上的树叶,坐起了身,宋凝及时递出去了一个水壶给她,“河边蚊虫多,困了回屋歇息一阵。” 林冬伸手接过了水壶,站起身来,“多谢。” “我要走了。”宋凝看着她,神色温和地道,“婚礼将至,我得先回眉山筹办。” 林冬理解,点头道,“好,路上慢些。” 适才遮在脸上的树叶,被她额前的发丝弄得有些凌乱,几根发丝垂在了脸侧,宋凝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手指还未碰到,林冬自个儿也察觉到了,快他一步将那一缕发丝理在了耳后。 宋凝一笑,收回了手,“我在眉山等你。” 林冬又点了下头,“好。” 宋凝转身,脚步没入丛林之间,从始至终,没去问她一句,适才沈颂同她说了什么,林冬轻轻松了一口气。 回到院子时,林冬的脚步走的极快。 一路过来没再见到那人,林冬这才彻底地放松了下来,回屋睡了一觉,醒来已过了午饭的点儿,林冬看了一眼屋内的沙漏,意外今儿屋外怎么如此清净。 一打开门,便先看到了一个食盒。 目光一扫,便定在了那只提着食盒的手上,指关节修长,骨节分明,即便是化成灰,她都认识。 门扇“啪”的一声关上,却没能合得上,沈颂的一只脚及时地卡进了门内,声音尽量沉稳地道,“师妹,没别的意思,只为送饭。” 作者有话要说:  沈狗要站起来了。感谢在2021-09-04 12:56:46~2021-09-05 12:4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659984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uasy 50瓶;王木木 25瓶;joyiecos 21瓶;suzuran 3瓶;cand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4、第164章 沈颂林冬13(2) 林冬冰凉的面色, 僵硬了一瞬,这话她早就用过了,就用在他沈颂身上。 林冬出神的一瞬, 沈颂身子又是一挤,愣是从那一条门缝儿里, 将自个儿塞了进来,之后便神色自然地道, “天热, 你出去一趟定会生一身汗,我顺路, 刚好给你带了过来, 你别多想。” 林冬完全低估了他突然厚起来的脸皮。 到嘴的话,被他这一句, “你别多想。”彻底地堵回了喉咙, 憋着气儿从他手里打算接过食盒, “多谢......” “里头有汤,我给你取出来。”林冬伸手却捞了个空, 沈颂绕过她径直坐在了她屋里的木几上前, 将里头的饭菜一样一样地拿了出来。 林冬没坐, 立在对面看着他。 等饭菜摆好了,沈颂才抬起头来,对上林冬眼里明摆的不待见,沈颂丝毫没有自知之明,“饿了便先吃, 不用管我。” 林冬:...... 谁管他了。 林冬看都不想看他,“我已同宋家定亲,师兄是外男, 男女共处一室,不太合......” “外面日头大,我喝口水就走。” 故技重施,林冬有些不耐烦,将头扭到了一边,直接回绝,“抱歉,我屋里没有多余的.....” 话还没说完,余光便见沈颂从那食盒内,平静地取出了一个茶杯,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哦,我今儿自己刚好带了茶杯,不用师妹去寻。” 林冬眼皮子当下两跳。 “都是些凉菜,天气大,放不了多久,你先用饭。”沈颂说着,便将筷子搁到了她跟前,见她依旧杵在那,又抬起头看着她,坦荡地道,“师兄妹之间,吃一顿饭很正常,下个月师妹就要成亲,今儿这顿饭,就当是师兄为你践行。” 那神色之间的坦荡如君子,要是林冬再说什么,倒是她多想了。 林冬不是没同师兄弟吃过饭,若是以师兄妹相处,林冬也并非是那等放不下的人,便也没再犹豫,落座在了沈颂的对面。 十一年来,两人实则早就已经习惯了坐在一起用饭。 一个埋着头用饭,一个静静地看着。 今日也一样,只不过角色反了过来。 沈颂喝完了两大杯茶水,林冬也用完了饭,搁下筷子后,林冬起身,这回不待她出声赶人,沈颂极有自知之明地起身,收拾好了木几上的碟盘,“你不用管,碟盘我拿回去便是,这几日日头猛,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底下的弟子去跑跑路,下个月就要出嫁了,晒黑了可不好。” 林冬看着沈颂提着食盒,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突然不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了。 不管他目的为何,适才的神色也好,语气也好,似乎也已经放下了两人的过往,林冬比早上轻松了许多,慢慢地也忽略了,他对自己突然说的那句混话。 天色黄昏时,沈颂又来了,抱了一堆的东西过来,“忘了告诉师妹,我已拜了师公为师,这些东西,是师兄为你整理出来,日后用得上,你挑几样自己喜欢的带去眉山。” 林冬虽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拜了师,但也不关她的事,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瓶瓶罐罐,淡淡地道,“没兴趣。” “这个涂在脸上,成亲前不用绞面,皮肤也能光滑。”沈颂自顾自地拿起了其中一个瓷瓶,同她解释完,又拿了另外一瓶道,“还有这个入水即溶成五色,等师妹日后到了眉山,见到了宋家那位白捡来的儿子,可以逗他玩玩......” 林冬:...... “宋凝的先夫人是因肺病而亡,此疾有一定的传染性,虽说宋家也有医师,宋公子当也无事,但凡事都有意外,咱们事先预防总是好的,我制作的这瓶清毒丸,清养肺胃,你拿给宋......” “行了。”林冬一声打断他,“给我吧。”沈颂却没给她,又从她身旁挤了进去,“东西太多,我还是给你放桌上。” 林冬转过身看着他,立在门口没动。 “师妹,你过来,我同你说说用法......” 等沈颂一样一样地慢慢地同林冬解释完,天色已经黑透了,沈颂抬头,林冬早就站累了,盘腿坐在了木几前,那午后刚挽起来的发丝,不知何时又落下了几缕,沈颂只看了一眼,极为自然地伸手,“别动。” 林冬大抵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 就在林冬愣住的一瞬,沈颂动作极快地将她那几缕发丝挑起来,倾身抽了她的发簪,熟练地替她挽了一个结,再将那发簪插进去,若无其事地道,“之前就同你说了,不是用簪子去挽发,而是先要将头发固定好了,再插上发簪......” 从沈颂倾身,到那簪子离手,前后不过四五息的功夫。 林冬看着跟前神色平静,就似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这张脸,几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半晌才吸了一口气,脸色瞬间结成了冰,“沈......” “记住了,这要是将来到了婆家还如此,岂不是让人家看了我灵山的笑话。” 林冬就觉得离谱,“灵山什么时候成了你......” “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免得让旁人说了闲话。” 林冬:...... 林冬盯着跟前的一堆瓶瓶罐罐,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倒是突然怀疑,那十一年,自己到底是不是当真了解他。 几日过去,沈颂每日几乎都在往林冬的屋里跑,没同林冬提一句喜欢的话,嘴里大多说的都是林冬未来的夫家,宋家。 对宋家的了解,沈颂似乎比林冬还熟。 从宋凝跟前的那个三岁大的孩子开始,说到了宋家老夫人身上。 说的林冬耳朵都听起了茧子,“师兄繁忙,我的事,就不劳师兄操心。” “无碍,师兄如父,我也正好得空。”沈颂又接上了被她打断的话,“宋老夫人的喜好,我都给师妹说了,师妹得记住,以便于日后内院相处和睦......” 林冬:...... “好了,我还有事,晚些再过来,师妹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找我。” 林冬咬牙道,“没有。”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渐渐地便传出了一些闲言碎语,消息传到了林常青的耳里,林常青脑子一翁,直接冲进了沈颂的药屋。 进屋之后,便是一弯刀劈了过去,劈开了沈颂刚煲好的一罐子汤药。 连罐子带汤,碎了一地,沈颂也没慌乱,转过身恭敬地立在那,“师父。” 林常青没同他转弯抹角,头一句便爆了粗口,“合着当初你同我说的话,都是放屁。” 沈颂也没装傻,没问他是何事,也没答。 林常青早就知道这人的脑子不同寻常,才特意让他发了那毒誓,没成想,他还是敢...... 大婚就在跟前,这时候若是流出了风言风语,进了宋家的耳朵,就算人家不说,心头也有芥蒂,林常青一时没有好话,“出尔反尔,你就当真不怕天打雷劈。” 沈颂倒也不着急了,弯身捡起了地上的罐子渣,缓缓地道,“长安今年干旱,连着五月也没见天雷亲临,神仙也有忙的时候,哪能管到徒儿头上,要是当真灵验了,也算是徒儿为长安积了一回德。” 林常青终于体会到了之前韩夫人的心情,大骂了一声,“孽徒。”却也拿他毫无办法,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同他道,“你知不知道她已经订了亲。” “知道。” “那你还去她屋里,人活一张皮,活了二十九栽,脸突然就不要了?” “徒儿甘愿受罚。” “你还是下山吧。”林常青当初对自己的儿子林玉,都没如此头痛过,直接将人领出去,罚在了太阳底下跪着,先去找了韩夫人商议。 还没到半个时辰,林常青又回来了,不仅没再提赶沈颂下山的话,而且还免了他的罚,“起来。” 林常青去问了林冬,也看到了林冬屋里的那瓶瓶罐罐,竟找不到他沈颂一个错处来。 这大半个月里,沈颂同林冬从未提半句逾越之词,皆是以师兄的身份同林冬在相处,替林冬给宋家准备了各种礼品,甚至教了林冬许多将来同夫家相处的道理。 林常青走到了沈颂跟前,看着他的眼睛,足足看了他半柱香的时辰。 沈颂的面色始终平静。 林常青虽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猜不透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见林冬的心绪并没有被他扰乱,心头便也没有了起初那般激动,多少放心了些。 林常青没有理由再罚沈颂,但还是让人将他看得紧紧的,没让他再踏进林冬的院子半步。 沈颂意外地,也没再去找林冬,一直规矩地呆在药屋,与余景萧一同跟着林常青认真地研制起了药粉。 日子一天天过去,所有人都渐渐地放松了警惕。 反而是余景萧见他依旧没有半点动静,心头比他还着急,随着婚期渐至,余景萧每日都要给他报上几回日子,“大师兄,还有五日。” “还有三日。” “还有一日。”见沈颂还是没有动静,余景萧最后一回,终于没有忍住,对其骂了一声,“窝囊......” 大婚当日,余景萧心里犯堵,没去前院图那个热闹,而是回到了药屋。 进屋后见沈颂也在,似乎已经彻底对他失望了,也没同他打招呼,眼皮子一落,完全当没看到,搬了一张木凳,坐在了门口不远处,听着外头的热闹声,俨然一副死了没埋的沮丧样。 倒是沈颂见他来了,起身走到他跟前,主动同其搭话,交代道,“这锅药我已熬了半个时辰,还差一个时辰的火就可以灭了,你好生看着,期间不能闪火。” 余景萧理都不想理他,身子一扭,心情极差地道,“师姐今日大婚,灵山所有子弟休沐一日,师兄无权支配我,师兄自己的药还是自己熬吧。” “我有事,出去一趟。” 余景萧讽刺地一笑,“黄花菜都凉了,师姐都上了花轿,下山了,这时候你出去,还能有什么事......” 沈颂没理会他,拍了拍身上的衣衫,拿起了桌上的剑,走出去时极为平静地说了一声,“抢亲。” 余景萧神色慢慢地呆滞,看着沈颂从他跟前经过,直到沈颂没了人影,这才突地一下立起来,因用力过猛,屁股下的凳子“啪”地一声倒地,余景萧转身便去扶,扶了一半,又直接给松了手,任由那凳子再次砸在地上,余景萧呆呆地立在了那,“他说他抢,抢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来啦。(明天真,真的是最后一天,不过跃跃子没沈狗子有种,敢发毒誓。) 趁着自己完结前,再给宝贝们推一遍好基友墨墨子的文,这章留个爪给宝贝们发红包。 摄政王宠妻日常by墨子哲 摄政王虽俊美无俦,却冷血冷情,多少贵女为他动情,只能黯然退场,他唯独为一人破了例。 小姑娘尚小时,他便带回了府,绫罗绸缎买着,名师请着,小姑娘想家时,还亲自哄着。 众人只知小姑娘侥幸救了他,却没人知道,她宁可吃不饱,也甘愿养着他,甚至拼死护着他。 众位贵女为讨好摄政王,纷纷向晓晓示好。 夜深人静时,晓晓捏着手里的荷包,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张张信笺上,写满了她的心事。 #她、她一点都不想帮她们# #她们又一直偷看哥哥,不开心,想将哥哥藏起来# #竟有人说想给哥哥生孩子,幸亏他修炼了邪功,不能生# 小姑娘及笄前,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晓晓拒了一个又一个。 摄政王:“真没相中的?” 小皇帝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勇敢些。 晓晓心跳如鼓,情不自禁指向摄政王,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时,心中一慌,手指愣是拐了弯,指向他身边的小皇帝。 小皇帝:…… 夜深人静时,裴修寒将人逼到了床前,“喜欢他什么?是年少有为?还是后宫干净?” 对上他黑沉沉的双眸时,晓晓眼睫轻颤,“那、那我喜欢你,好不好?” 裴修寒呼吸不由一窒,几乎捏断她纤细的腰肢,他一直以为,小丫头是他威逼利诱抢来的,平日里也防得死死的,不许她见小皇帝一面。 直到有一日,瞧见了她的信笺,扫到最后一句,他眉心不由跳了跳,将小丫头按在了塌上,能不能生,试过才知道。 感谢在2021-09-05 12:43:04~2021-09-05 21:0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富家子弟的小公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1655202、哇哈哈牛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nboy 5瓶;翎珩璟 3瓶;鹤一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5、第165章 沈颂林冬14 灵山今儿尤其热闹。 唯一的一位大小姐出嫁, 岂能不风光。 从山上到山下,延绵几里路,全是大红灯笼, 林常青和韩夫人从早上起来就没闲过,忙着招呼上门的客人, 又忙着替林冬打点妆容。 出门在外一年到头忙着生意,难得回来一次的林玉, 今儿也总算是回来了, 一脚踏进林冬的房内,韩夫人正盯着婆子在替林冬梳头, 林冬还是个小团子的时候, 林玉勉强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这位妹妹,自从沈颂出现后, 他亲哥的位置就被挪到了一边, 沈颂才是她的亲人, 林玉都已经习惯了,后来知道她一直在追沈颂, 也没觉得稀奇, 想着横竖都是一家人, 闹闹就闹闹,谁还没个躁动的青春。 半月前收到喜帖时,林玉搁在一旁一直都没翻开过。 喜帖上的名字,除了沈颂还能有谁。 林玉不想回去那么早,怕父母催婚。 临近婚期了, 林玉才慢悠悠地回了灵山,半路上一时兴起,翻开了喜帖, 看到宋凝的名字时,林玉还以为是不是跑腿的人送错了,再一瞧,林冬的名字又没错。 宋凝是谁,林玉回忆了好久,才想起来。 “她疯了吧。” 林玉当下便加快了行程,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倒是赶上了时辰,林冬还在屋里。 林玉拿着那喜帖,也没先去看屋内的情况,更没心思去欣赏林冬身上的喜服,一进屋劈头就不客气地道,“你脑子是不是锈透了,那宋凝你才认识了多久,你就要嫁?就算爹娘瞎了眼,逼着你成婚,你也不至于这么草率......” 林玉话还没说完,迎面就被一盒胭脂当头扣下,韩夫人一脸铁青,“成啊,当初就是瞎了眼,才生下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林玉显然没料到韩夫人也在。 “母亲也在啊......”林玉双手一阵扑腾,摇头晃脑地将那胭脂粉给摇掉,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我这不是说娘瞎眼,我是说林冬瞎了眼,浪费了十一年,要是我,就算不成亲,这辈子我也得同他耗死,你这不明白就是委屈了自个儿,便宜了两个男人......” “滚!”要不是今儿林冬的大喜日子,韩夫人当场就要削人了。 “你本事大,二十七了吧,怎不见你耗死一个姑娘,给带回来?”韩夫人毫不客气地损道,“你们林家的香火,八成就要断送在你手里。” “本来不用断的,我都同大师兄说好了,将来要是两人成亲,分一个孩子给我灵山姓林,他可是答应了我的。” 韩夫人一声冷笑,“他何时答应的?” “前几月,我生辰,他刚好回了一趟扬州,我亲耳听到他答应了,好了,如今要嫁宋家,就宋家那一窝子老规矩,能让孩子随娘姓?这回林家确实要断后了。” 婆子正在替林冬梳头。 林冬突地扭了一下头,婆子手里的一撮头发来不及松开,扯得林冬“嘶”地一声,眼泪花儿都快冒了出来,婆子抬起头,毫不客气地同林玉道,“我说,少爷还是少说两句,别再这里耽搁功夫了......” 婆子是灵山人,看着两人长大,这样的斗嘴,见怪了,也没觉得奇怪。 “我耽搁功夫?我要是如今不耽搁,她一辈子就毁了,大师兄呢?”林玉说着就跳了起来,“他死了吗......” 韩夫人忍无可忍,直接上手扯住了林玉的耳朵,一路给提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婆子继续替林冬梳头,等梳妆好了,婆子才轻轻地弯身,看着铜镜中林冬标志的五官,暗里叹了一声,扶住了她的肩头,“丫头,当真想好了?” 林冬的神色,微微晃了晃,点头,“想好了。” 出发前,屋内随行的一位女弟子,将沈颂给林冬准备的那些瓶瓶罐罐抱了过来,询问道,“师姐,这些要带过去吗。” 林冬看了一眼,眸子慢慢地淡了下来,“不带了。” 从离开盐铺子那一刻,她就做好了决定,人往前看,无论自己能不能忘得掉,她都不会去后悔。 她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生,一个不用再追着别人跑,而是停下脚步来善待自己的人生。 吉时一到,林冬毫不犹豫地起身走了出去,在众人的嘱咐和相送之下,上了花桥。 唢呐铜锣声震耳,十里红妆,全是灵山的陪嫁。 眉山虽同灵山隔得近,但从灵山出发到眉山,还是得花三日的功夫。 送亲的人之中,跟随了不少身手不凡的弟子。 虽觉得没有人会不长眼,前来同灵山作对,但人在路上,还是防范些为好,纵然如此想,行走在队伍前方领路的几位门内弟子,怎么也没料到,人还在灵山脚下,就遭了劫。 巫山的人,不同于其他江湖门派,经常出来走动。 是以,当巫山二当家扛着一把大刀,口里咬着一截狗尾巴草,横在了路中央,冲着灵山的弟子们说了一句,“兄弟,改个道呗。”灵山弟子均不知道他是谁。 第一反应,是这人来找死的。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前头的一位年轻弟子,被气笑了,没想到刚问完,二当家就抽了嘴巴里的狗尾巴草给扔在了地上,扛着刀往前走了两步,“知道啊,灵山。” 这一来,几位弟子顿时戒备地看着他。 “既然阁下知道我等是从灵山而来,便也知道今日是我灵山大小姐的大喜之日,不宜见血,还请阁下让出一条路,日后有何事,大可来我灵山做客。” 二当家的摇了摇头,嗓门儿粗大,“那可不行,这单活儿,咱们可盼了十几年了,总算是干了一回对得起自己这身份的分内之事,让是不可能让。” “你......” 灵山的年轻弟子当场就要拔剑动手了,被身旁的人拦了下来,给拉到了身后,“既如此,就让我灵山来会会阁下。” 二当家却又是一阵摇头,“不行,不行,咱们今儿不耍刀。” 二当家说完就将自己手里的大刀往地下一扔,从袖筒里掏出了一块备好的黑色布巾捂住了口鼻。 “阁下脸都已经露出来了,大可不必......”灵山那位年轻弟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周围丛林,楷书冒出了滚滚浓烟。 “有毒!护好师姐。”灵山弟子个个拿袖捂鼻,再也没有耐心同其讲道义,为首的那位领路弟子,一瞬拔剑,直直地对准了二当家。 浓雾一时冒得太多,二当家也被迷了视线,有些看不清。 等到看清楚时,跟前突地多出了一把剑,二当家的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忙地躲开后,忍不出暴走了一句,“不是同你们说了吗,听吩咐,听吩咐,这东西不能一次放完,按顺序来,你们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二当家骂完后,浓烟之中,便陆续不断地冒出了人头。 “适才不是说好的,我先放的,你怎么回事。” “我,我没忍住。” “还有你,事前商议好了的,你是排在最后才上场。” “我,我也没忍住......” 浓烟进鼻,灵山弟子一招之后,再无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群蒙面土匪,不断从浓烟处走了出来。 天知道,收到沈颂的那抢亲的消息之后,二当家的兴奋成了什么样。 如同千年等一回,终于等到了大山里的春天一般,巫山的人没有人不激动,若非二当家的控制了人数,今儿来这里的人,远远不止这些。 “还等什么,劫人啊!”二当家已经好久没有组织过这群人,简直是操碎了心。 灵山领头的弟子勉强用剑撑着身子,看着跟前叽叽喳喳的一群人,朝着身后花轿而去,咬着牙挤出了一句,“放信号!” 信号弹刚在天上炸开,那弟子回头就看到了一个身影。 沈颂。 一身灵山家服,身姿玉树临风,没用黑巾遮面,也没中毒,脚步稳沉,尤其醒目。 灵山的弟子长松了一口气,艰难地迎了上去,禀报道,“大师兄,队伍刚到山下,便遭了埋伏,弟子不才中了敌人的奸招,师姐还在轿子内,就拜托大师兄......” 那弟子话说了一半,却见适才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的那土匪,折了回来,匆匆地越过了他,走到了沈颂跟前,“大当家的,都倒下了,就,林,林姑娘比较难......” “好。” 灵山弟子瞪眼盯着沈颂,神色如同雷劈。 原本有几个弟子见到沈颂来了,还从地上爬了起来,打算同那劫匪拼命,如今安静了一阵后,不少又重新躺回去了。 试想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来灵山造次。 大师兄劫亲,倒能想得通了。 之前不愿林冬嫁去眉山的弟子,心头渐渐地开始激动,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如装死。 事后如何,有大师兄在就行。 他敢如此做,就应该想好了结果。 也有誓死捍卫的弟子,想要阻止沈颂,却没那个能力,别说此时中了毒,就算没中毒,灵山也没有人能打得过他。 唯一难对付的,恐怕只有师姐。 林冬自来习武,要她上山下海不没问题,今儿被那花桥颠了一路,动弹不得,等到了山下,一身骨头都松了。 再被唢呐一吵,心头慢慢地开始翻滚,到了山脚下,好不容易听到唢呐声停了,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还没走到几步,队伍突然也停了下来。 轿外的女弟子,及时附身过来道,“师姐先别下来,进夫家前,新鞋不能沾地,我去瞧瞧。” 这一瞧,便没有回来。 四周一片寂静,林子里的浓烟溢进了花桥,林冬才察觉出了不对,掀开轿帘,整个队伍都已经东倒西歪。 林冬拽下了头上的盖头,捂住了口鼻,一脚踢开轿门,刚下来,就遇上了二当家。 二当家一面低头避开了倒在脚下的送亲队伍,一面热情地朝着林冬走了过去,见了面就熟聊了起来,“林姑娘,上回你让我做的那灯笼,我都做好了,不仅如此,大当家的还在每个灯笼上面画了图案,咱这回不放天上,容易着火,大当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开了几条山道出来,延路搁满了灯笼,可好看了,咱只要到巫山脚下就能看得到,是一个大大的“冬”......” 林冬忍着心头的怒气,咬着牙看着他走到了跟前,在二当家的脚步靠近的那一瞬,林冬手里的剑毫不留情地对准了他的脖子,打断了他的话,“叫姓沈的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更一个大章结束,估计得到晚上了,还是先放一章出来哈。感谢在2021-09-05 21:00:33~2021-09-06 15:2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颖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只有玉子烧存在的世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脚底的敏洪洞、小鸡崽和小猪在一起、元妈妈 10瓶;哇哈哈牛奶、14193282、雷狗子 5瓶;z.z.w、4030472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66、第166章 沈颂林冬完结章 每回林冬来巫山, 面上都是一团和气,说话也很温柔,二当家从没见过她生气, 如今冷不丁地生起了气来,还怪可怕的。 二当家的立马闭了嘴, “行,林姑娘先等等, 大当家的这会儿正在路上, 当也快到了......”说完,便慢慢地退了出去, 退到了林子前方。 回头一见到沈颂, 二当家的犹如见到了救星。 林姑娘,他打不过。 也不敢打啊。 本想嘱咐沈颂, 如今的林姑娘已经不是往日的林姑娘了, 要他小心些, 却见沈颂干脆连剑都不带了,直接扔到了他怀里, 单枪匹马地走了进去, 忙地劝了一声, “大当家的,留得青山在......” 沈颂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径直走向了花轿。 林冬已经提剑立在那,等着他了。 沈颂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她的跟前,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一圈, 才看向了那双隐忍着滔天怒火的眸子,温和地道,“很漂亮。” 林冬嘴角两抽, 忍无可忍,手里的剑毫不客气地指向了他的胸口,厉声质问他,“你想怎样。” 沈颂也没再逃避,直接干脆地道,“娶你。” 林冬握住剑柄的手,抖了抖,“沈颂,你太不是......” “林冬,我知道我不是东西。”沈颂轻轻地上前一步,胸口顶住了她的剑尖,“今儿我能来,便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我不可能让你嫁给旁人。” “解药给我......”林冬不想再听到他说话。 “没有。” 林冬的剑晃了晃,又极力地稳住,咬牙道,“你别以为,我当真不敢对你动手。” “可以,但今日这路,你过不了。”沈颂没有半分退让,感受到了顶在他胸前的剑尖越来越近,划破了衣裳,刺入了他的皮肉,脸色也丝毫没有半点异常,“林冬,咱做人不能始乱终弃。” 这话有多没有良心,连倒在地上,没了力气出声的灵山弟子,都忍不住硬撑着抬起了头来,想去看看那不要脸的话,他是怎么说不出来的。 林冬看着剑尖处冒出来的血渍,染了他胸前的白衣,原本手里的劲儿慢慢地消散了下来,愣是因为这话,又狠狠地往前一刺。 沈颂到底是闷哼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她,又缓缓地道,“十一年前,你主动跑来说你喜欢我,日日相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不讲道理,扰乱了我的生活十一年,以至于我至今尚未娶妻,如今你已成功地将你这个人刻在了我心里,却突然又要离开,难道这不算始乱终弃?” 沈颂说完,不待林冬反应,又往前走了一步,胸前的那团血迹晕染得越来越大,林冬看着,眸子到底是生了慌乱,下意识地收回了剑尖。 “林冬,是我对不起你,你如何怨我都行,但你不能嫁给旁人。” 沈颂趁机出手,点了她的穴位,在林冬身子往后倒下的一瞬,沈颂及时接住,抱了起来,赶在了林常青和韩夫人之前,撤了人马。 巫山脚底下的几排灯笼如二当家所说,早上一早就已经布置好了。 整个山头站满了人,从天明守到天黑,等着抢亲的队伍回来,天色一黑,个个心头都提了起来。 “大当家的,能成吗。” “大当家哪回办事没成过,如今都二十九了,我要是他,我死也得将林姑娘给抢回来......” “呸,大喜日子,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要我说,这事奈不着人家林姑娘,就大当家那温猪子不怕开水烫的性子,就得用又汤油泼,若非林姑娘这回给了他颜色瞧,他能有这觉悟?” “话是这么说的,林姑娘也不能当真就去了眉山成了宋夫人,那咱们大当家的怎么办。” “笨啊。”刘婶子一巴掌拍在自己儿子的头上,“再大的怨,咱也得先将人抢回来,之后大当家如何哄,那不就是两人被窝里的事情了。” 一堆子的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直到看到了山下不断游动的几点星火,才高呼了起来,“回来了,快!快去接人。” 林冬被点了穴,一日都在马车上躺着。 从灵山到巫山,大半日才到山脚下,沈颂一直坐在她的跟前,一步不离,也没顾得处理自己的伤口,血迹糊了一身,头轻轻地靠在了马车壁上,看着林冬一笑,凄凉地道,“我要早知道自己有今日,断不会死鸭子嘴硬,为自己寻了那么多的死路。” 林冬不能动,不能说,只能听。 “我保证今日是最后一次,等你我拜完堂,结为夫妻之后,我任凭你处置。” 林冬想骂他的词儿堵在了喉咙口,一句都说不出来。 比起心头的愤怒,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那样一个清高,注重规矩的人,怎么就突然如此不要脸了。 十一年,他隐藏的多好...... 林冬动不得,只能任他摆布。 到了山底下,沈颂便起身掀起了车帘,将她从车上扶了起来,搂进了怀里。 山道上那一排弯弯曲曲的灯笼,确实如同二当家所说,明亮又好看,灯火燃起来的地方,从下从上瞧,一眼就能看出是一个“冬”字。 “往后这条山路上,夜里灯火不灭,长明。”沈颂轻轻地挪了挪身子,低下头去时,那下颚几乎蹭到了林冬的发丝上,“喜欢灯,咱们就一直点着。” 林冬能动的只有眼珠子。 看了一眼满山头的灯火之后,突地闭上了眼睛。 沈颂也没逼她去看。 从山脚下一路上来,马车停在了巫山的寨子前,热闹声传来,被沈颂抱下了马车,林冬又才睁开了眼睛。 整个寨子,大火红灯笼高挂,张灯结彩。 明摆着就是事先预谋好了的。 想起这段日子,沈颂在她跟前耍出来的花招,林冬那股被强压在心口的怒气,再一次窜到了胸口,眸子一抬,目光刚落到沈颂的脸上,便被沈颂一块红布从头罩了下来。 沈颂抱着林冬落地的那一瞬,寨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却没顾得着欢呼,忙地散开,各就各位,各干各的事。 大婚的东西,眉山宋家在筹办,巫山也在筹办,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没有一处含糊。 沈颂在一群婆子的催促之下,匆忙地换上了喜服。 拜天地时,林冬由刘婶子扶着。 三拜。 一声“礼成”之后,林冬被沈颂抱着回了房,搁在了大红的婚床之上,这才替她解开了她的穴道。 林冬却没有任何反应,痴痴地坐在了那。 沈颂缓缓地坐在了她的身旁,看着她呆愣的目光,轻声唤了一句,“冬儿,那十一年,我会用我余生一辈子去偿还,可我得保证,我能有去补偿的机会,今日所举,你骂也好怨也好,我都认了。”沈颂的喉咙轻轻地一滚,声音沙哑地道,“我喜欢你,林冬,在你付出的那十一年里,我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对你生出了感情,但我并没有意识到,一直理所当然地贪念着,享受着你对我的感情,直到你走之后,日子显出了原形,我才知道,那十一年,我有多混蛋。” 林冬的眸子,随着屋内的红烛颤了颤。 沈颂一面轻声地说着,一面抬起手,轻缓地替她取下了头上的凤冠,“你曾问我,会给自己的夫人挽发吗,当时我的回答不对。” 沈颂将那凤冠搁在了床前的木几上,再回过头,替她抽掉了发丝上的玉簪,磨发披在了她的肩头,两人曾经共眠之时,沈颂避之不及,不敢去碰。 今日手掌第一次抚在了那一头墨法之上。 比他想象的还要柔软,沈颂的手微微发颤,落在她头顶却又极轻,继续低哑地道,“我会替你挽发,不是因为是我的夫人,而是我的夫人,是你,林冬。” 安静的屋内,鸦雀无声。 沉沉的压抑,一点一点地侵入了两人的心口。 半晌后,沉默的屋子内便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哽塞,“凭什么。” 沈颂的手一顿。 林冬终于转过了头,看着他,“凭什么我努力了十一年,都没能得偿所愿,如今你想要的感情,立马就能得到手?” 林冬的眼眶随着那颤抖的声音越来越红,情绪也激动了起来,“沈颂,你觉得不公平吗。” “你从来就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明明你只需要一个转身,就能看到我站在你面前,我却为了能站在你的面前,跋山涉水,丢掉了尊严,只为了你能多看我一眼,你无视了我十几年,如今你凭什么想要了,就能有了?” 林冬最后一句,哭出了声,情绪彻底地崩塌。 沈颂没去反驳一句,在林冬双手捂住脸痛哭的那一瞬,沈颂伸手将她拥入了怀里,起初林冬挣扎得厉害,最后到底是抵不过沈颂的力道。 见怀里的人慢慢地安静了下来,沈颂才哑声道,“对不起,冬儿,以后,你在前,我来追。” ** 半年后。 巫山大当家抢亲的事迹已经响遍了大江南北。 不知道的人,以为沈颂靠着土匪的身份,干了一票大的,抱得了美人归,知道的人却都知道,沈颂并非是抱得没人归,而是抢了一位祖宗回来。 林冬成亲,同没成亲时几乎一样。 来去自由。 沈颂不仅不管,还助长其威风,林冬回灵山的当日下午,沈颂便跟了过来。 林常青韩夫人已经在山底下的那块石碑上,刻着了规定。 唯猫狗,沈颂不得入内。 沈颂每次来,都是绕到灵山的后山,此时正值冬季,沈颂进来时,一群弟子正在后山的寒池里泡着,几人见到沈颂,极力相邀。 尤其是余景萧,有了那轰动江湖的抢亲之后,沈颂在他眼里,那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如今刚说了一门亲,说要同沈颂请教请教,沈颂盛情难却,主要也是这个时辰去找自己的媳妇儿,铁定又会被老丈人和丈母娘埋汰一顿,沈颂便也退了衣衫。 起初背对着大伙儿,众人都没察觉到。 等沈颂一转过身来,个个都不吱声了,余景萧觉得自个儿也不用再去请教什么,大师兄胸前那一个“冬”字已经教会了他不少。 “师姐,挺,挺厉害的......” 谁都知道林冬喜欢在自己的东西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剑也好,用的东西也好,都有,如今人也有了。 沈颂感受到了大伙儿的目光,神色平静地解释道,“冬天的冬,寒冬的冬。” 此地无银三百两。 大伙儿也只是笑笑,鬼才信。 等到沈颂最后一个从池子里出来,林冬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池边的石头上,见人从池子里起来了,也没打招呼,提步往前而走。 沈颂急走了两步跟上。 片刻,林冬学着他适才的语气道,“冬天的冬,寒冬的冬。” 沈颂埋头系好了腰带,上前弯身捞起了她的手腕,轻声道,“林冬的冬。”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完结了,错别字等明天来改哈。感谢宝贝们一路相伴,下一本是《将军打脸日常》,希望宝贝们能继续支持! 《将军打脸日常》原名:两生缘(太子打脸日常里江沼的父母) 那年陈国同辽军交战,沈家两位兄长一个正值议亲,一个染了病,沈烟冉便顶替了兄长的名字,作为沈家的大夫,前去军中支援。 见到江晖成的第一眼,沈烟冉就红透了脸。 鼻梁挺拔,人中长而挺立之人是长寿之相,做夫君最合适。 对面的江晖成,却是一脸嫌弃,拽住了她的手腕,质问身旁的臣子,“这细胳膊细腿的,沈家没人了吗?” 当天夜里,江晖成便做了一场梦,梦里那张脸哭的梨花带雨,搅得他一夜都不安宁。 第二日江晖成顶着一双熊猫眼,气势汹汹地走到沈烟冉跟前,“不就是抓了你一下手,说了你一句,至于让你哭上一个晚上?” 昨夜睡的极为舒坦的沈烟冉,一脸懵,“我没,没哭啊。” ** 小剧场: 兵荒马乱的战场后营,沈烟冉如同一条尾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江晖成身后,眼巴巴地问,“将军这样的身子骨百年难得一遇,只是印堂有些发黑,怕是肠胃不适,我给将军瞧瞧吧。” 江晖成回头,看着跟前那身板子娇小的大夫,咬牙道,“本将没病。” 不久后,正在排队就医的士兵们,却突地见到自己那位严己律人的大将军竟然插队,走到了小大夫面前,袖子一挽,露出了精壮的手腕,表情别扭地道,“我有病。” 有病,才会夜夜梦到一个‘男’人哭。 ** 若人生只如初见。 前世今生,重走一回,两人是否还是如前世那般,一个用挚爱养成了对方有恃无恐的骄傲,一个因面子让对方在这场感情里寻不着半点自信。 同样的人生,这回有了不一样的选择。 此文暂定不重生,会慢慢地恢复记忆。 感谢在2021-09-06 15:28:00~2021-09-06 21:2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鲁奇 30瓶;媛仔 20瓶;小鸡崽和小猪在一起 10瓶;linboy、哇哈哈牛奶 5瓶;dayi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