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皆烬》 第1章 安靖 云山一色,风霜俱寒,茫茫北原,天地皆白。 万里飞雪如天倾倒,就连百年苍松亦摇摇欲坠,层层白霜叠起,似要压弯众生背脊。 大河蜿蜒起伏,横无际涯,却逢冰霜冻凝,如银龙囚困于笼,不得伸展,只得匍匐于绵延白山之下。 呼—— 凄厉的风声自极北而来,鼓荡风云,扑打于人。 漫天大雪朦胧坠下,倾盖四野。 它拂过远处的山脉、荒废的城镇、赤红的雪地战场与尸体……最后,笼罩了冰原道路上奔驰的一道队列。 伴随滚滚如雷的马蹄声,一队骑手护送着几辆大车奔驰。 冰雪如刀,总是凛冽明亮,却又冻彻骨髓。河岸两边的林木已被冰晶所盖,森然屹立。 骑手们破开茫茫白雪,令冰晶震颤跌落,闯进了万籁俱静的夕时。 他们的目标,正是前方的依山大城——北疆,明山城。 明山城外,流民营。 几个枯瘦的流民围着一堆篝火,眼巴巴地看着火堆上烘烤着的大锅。 锅里面的水已经接近沸腾,释放出阵阵肉香,引得路过的人不断抽鼻子,露出了贪婪的眼神。 蹲在篝火旁的流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趣的话题,看见有人靠近就呵斥一声,如若敢还口就站立起身。 几个人齐齐握着尖锐的木枪,目光如恶狼,泛着幽绿,大多数人都避开这块地方。 锅汤沸腾,肉香味浓了。他们吞咽口水,嘴角流涎,目光和拨弄篝火的动作都越来越急切。 但随着大地震颤,远方疾驰而来的黑影越来越近。 等这些饿极了的人抬起头时,铁裹的马蹄已经踏碎了简陋的木质围栏,从粗陋的窝棚上一跃而过,来到了他们身前。 流民们尖叫着避开,但锅却不行。马蹄踏下,踩灭了火,掀翻了锅,溅起水花。 一锅好端端的肉汤就这样翻滚到一旁,撒了满地。 锅里跌出一坨肉,已然软烂,只能勉强从骨骼大小看出,是一条孩手。 然后被后续的马蹄踩成肉泥。 隆隆隆隆…… 不远处的窝棚处,一个身材削瘦,但骨架极坚,好似瘦虎般的少年耳朵竖起。 他原本正对着一个简易炉灶上的瓦罐聚精会神,旁边散落了一些简单的草药,瓦罐中熬煮的药汁散发苦涩的味道。 而在听见马蹄声后,他缓缓站起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少年乱发披散,腰间挂刀,薄薄的血肉贴着清峻的骨头,即便宛如骷髅,却也有一份嶙峋锐气。 他双目极其有神,呼吸绵长,一双拳头紧握,上面满是微小的疤茧。 安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支闯入流民营的骑手车队。 那些马都是高大俊美的西北战马,脖颈修长,四腿发达,强而有力的胸肌与铁蹄足以粉碎任何敢于挡在他们面前的存在。 他们踏入流民营的中央,骑手们翻身下马,然后开始将车上的物资搬运下来,构成一个简单的营地。 “靖儿,咳咳,看什么呢?” 安靖身后传来了一個女人的声音。 “娘。” 安靖回过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很有气质的女子。在这个霜劫肆虐的北疆很难找到一个不瘦削颓废的人,而她虽然削瘦,眼睛却很有精神。 只是,这精神的女子只能卧在毯上,就连说一句话都要喘气,咳嗽。 她并非一直都如此虚弱。五日前,在从荒原逃向明山城的路上,流民队伍遭遇了肆虐的马匪,安沈氏击毙了七名歹徒,只是在最后与贼首交手时略输一招,被一掌伤了肺脉。 幸亏安靖解决了自己的对手后搏命上前,扑倒对方,生生扼晕了那贼首,而后又夺了他的刀后一刀将其枭首,吓退了那群马匪。 但安母终究还是受创严重,如今内息紊乱,呼吸不畅,在这无药无粮的流民营,也不知究竟能活几天。 “我准备去看看能不能讨点吃的。” 安靖转过头,看着那车队,他下意识地舔了舔舌头,冰冷干涩的嘴唇并没有被唾沫润湿,反而因为言语而绽裂,流出了血。 他舔掉了血,用很慢,但很笃定的语气道:“那车队里有粮食。是稻米。” “或许还有药。” “娘不行了……”安沈氏眼神黯然,她知道,这是自己儿子想要寻找救治自己的方法。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很清楚,如若没有治愈肺腑的大药理顺气脉,自己最多支撑三日。 在这霜劫寒灾,战乱不休的北疆,即便有赈灾的好心人,也不会有那样的好药。 她不愿自己的孩子徒劳无功,浪费时间,而希望对方能在这最后的时光多陪自己一会。 但安靖却打小是有自己主意的,他看出了自己母亲的意思,便先开口打断,端起一碗:“娘,先喝了这碗药。” “白斑草切碎与老气根熬煮的药汁,虽然简陋,多少能补点气血,理顺气息。” 安沈氏接过安靖手中的碗一口饮尽,虽然苦涩,可热药汁下肚,人的确精神了些许。 只是当她放下碗时,安靖已经迈步,走向车队的方向。 安靖并不是普通的北疆少年。 从小,他就经常做些奇怪的梦。 他梦见许多高楼大厦,蔓延树立如林,钢筋水泥所筑,每一栋都比县里所有房子加起来都高。 还梦见一些名叫飞机的铁鸟,直入云霄之巅,纵横十方天际,比山中所有飞鸟加起来更快。 亦或是一些极其恐怖的炸弹,一爆炸就如同太阳。 千百颗这样的太阳在大地上闪耀,几乎燃尽了整个世界。 大辰讲究天命,时有星辰下凡之说,觉醒了一部分宿慧的安靖自幼就表现的无比优秀,自然被家人视作天星下凡。他们给予了安靖最好的教育,无论文武。 只是一个凡人的智慧与力量再强,也挡不住席卷整个北疆的浩荡霜劫,以及聚众南下的北蛮大军。 还是孩童少年的安靖仍有许多事办不到,母亲的受伤就是他无能为力的结果。 但事在人为。 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安靖也会去争取,治好自己的母亲。 而此刻,靠近了骑手营地的他,听见了一个充满中气的宣告声。 “听着!” 在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骑手中,有一位领头衣着光鲜亮丽的独眼骑手正在呼喝。 而在他的身侧,其他骑手全都佩刀着甲,神态肃杀,用漠视的眼神环视所有周边所有不敢靠拢的流民。 独眼骑手高声道:“我家老爷慈悲,不忍看尔等灾民在城外等死,如今出粮买命,为我家家仆!” “只要孩童与少年少女,十四岁以下最佳,如若资质符合,十六岁以下也可!” “如若符合要求,一人值米一斗!” 第2章 卖命 话至此处,骑手顿了顿,然后继续朗声道:“若有风寒热病也无碍,定会给尔等治好!” 闻言,家中有儿女的难民登时群情激昂,纷纷上前问询,然后由营地中的一些看上去是医师大夫的人摸骨测试,询问生辰八字。 “卖身……” 安靖自己虽然根骨有异于常人,显得有些高大,但年龄也的确只有十一出头,符合这一要求。 他听着骑手的话,看着那些已经开始带着儿女排队的难民队列,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治病……” “大人,我家女儿有冻伤……” 此刻,他看见一对父女来到了营地前,那父亲跪在雪地里,怀中抱着自己的女儿,对领队和医师恳求道:“她真的不能死,求求您发发善心……” 女孩的手指手臂都有冻到膨胀发紫的地方,整个人也有些迷迷糊糊,在安靖眼中,已经命不久矣,哪怕下个时辰就咽气也不奇怪。 那些医师却不以为意,上前一把抓住女孩的手,撸开衣袖,捏骨观察,引得女孩小声痛呼,然后又询问父亲女孩的生辰八字。 “嗯。”确认之后,医师转过头,对一侧的领队骑手和文士打扮的先生低声说了几句,两人露出满意的表情。 “治给他看。”领队平静道,而后那医师便从身后的箱中取出药丸,用水给女孩服下,然后又用一种红紫色的油质软膏涂抹在女孩的冻疮所在之处。 这瞬间就让女孩下意识地尖叫一声,仿佛被火燎那般痛苦。 但很快,她原本呆滞的眼神就恢复过来,愣愣地注视着自己被涂抹了油膏的手,不可思议地侧过头,看向自己父亲:“阿爸,我的手,我的手有感觉了!” “闺女!”那父亲也不是个会说话的,此刻跪下与自己女儿相拥而泣,然后嘭嘭对骑手和医师们磕了几个响头。 “行了,退下吧。”领队心情也不错,挥手让着两人退下,继续看下一人。 那对父女在难民营也有不少人知道情况,知道那女孩很难救活,看见这群骑手居然真的愿意用药救人,还有奇效,群情彻底振奋起来。 他们已经完全相信这些人是大户家丁,老爷慈悲为怀了! 可站在汹涌人堆中的安靖却抬起眉头,眼神扫过整个营地。 他看出了许多疑点。 首先,那些骑手的动作过于干练,显然是经过极其严酷的训练,而那位领队实力高深,更是时时刻刻都保持随时能抽出腰刀劈砍的战斗状态,独眸虎目横扫流民营,半点都没有放松警惕。 其次,领队身后的那位文士更是深不可测。母亲安沈氏的武艺也算是入了门,有‘内息如丝’之境,算是彻底登堂入室的内息武者,不再是乡下把式。 安靖能看出母亲的实力深浅,而那文士却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这代表对方要不是有术法功名在身,要不就是已抵‘内息如潮’之境! 这等训练程度,这等实力,假如真的是大户家丁,那定是世家大族——可他们为何不报家名? (有古怪……但他们真的有药) 安靖心中低语,看见那個被他认定‘命不久矣’的冻疮女孩都被治好后,他完全相信这队人手中有足以治好母亲的药。 这反而不太像是贩奴的人牙。 人牙只需要孩童,是因为只有孩童才有转卖的意义,本质是需要钱,故而极少甚至根本不收生病的孩童,更别说为他们治病。 而这些人反而像是真的需要孩童本身,所以宁肯花钱为孩子治病。 (是大辰官府培养‘死士’,还是说,某家隐世宗门?又是检查根骨,又是询问生辰八字,太详细了) 安靖眉头微皱,如若是正常的高门大户,他并不介意卖身为奴为母换药,反正一般大户人家根本挡不住他逃跑。 即便是人贩子,他亦有信心与虎谋皮,找到机会逃脱其手。 但面对这种根本看不透来历,背景奇大的‘神秘人士’……他反而有些难以下定决心,谁知道对方是什么南疆邪派,天意魔教,亦或是深山老林里的妖魔鬼怪。 ——罢了。 放下心中本能的质疑,安靖微微摇头。 无论如何,眼前这些人做的事情都是让人活下来的‘善事’,而他如今也没有其他选择。 安靖闭上眼睛。他想到了状态一日差过一日,已命不久矣的母亲。 自己卖身,至多不过一死,大概率能活,而母亲再无药石治疗,便是必死无疑。 没什么可犹豫的,睁开眼,安靖迈步,朝着骑手的营地走去。 此刻,已有不少孩子和家庭决定卖命。 卖出子女,对父母子女而言都是一条生路,尤其是这队骑手慷慨大方,治病分粮无比实在,整个难民营地中但凡是有儿女的无不踊跃。 短短时间,就有超过二十个小孩被聚集,而那些父母在一侧领完粮后,就在一旁与自己的孩子遥遥对视,目光无比复杂。 唯独安靖孤身一人,踏雪而来。 “嗯?” 此刻,独眼领队身侧的白衣学士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头,看向安靖所在的方向。 那目光初时漫不经心,但很快就集中起来,目光灼灼。 受他影响,原本也没有关注这方向的独眼领队也转过头,看见了安靖。 然后,独目一亮。 安靖年岁尚小,身高不盈七尺,且身材瘦削,乍一看便是那种最普通的流民孩童,最多就是身材高大一些,在北疆人中不算起眼。 但领队与学士都是武者,他们都能看出眼前少年骨骼坚实,血气充盈,虽然外表皮包骨头,但这只是表象。 “你要卖身?” 调整战马的方向,独眼领队饶有兴趣地看向安靖:“若是你,我可做主,给你家两斗精米!” “大人。” 而安靖昂起头颅,注视眼前神态肃杀,一身煞气的队列。 他与那位已经笑起来的领头骑手对视,抱拳行礼,目光中毫无畏惧,语气不卑不亢:“我愿卖身,但却并非为己,而是为母求药。” “我父乃是举人,我家有武经传承,绝非寻常武家。我亦身体健康,无病无痛,在这冰原生活虽艰,但也不需卖命。” “只是家母肺脉有伤,急需肺药医治。” “敢问,大人可否赠药一份?” “我值此价。” 闻言,领队骑手笑容收敛,他眯起独眼,将安靖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猛地趋马向前,扑向前方,落在安靖身侧。 巨大的西北战马就如血肉战车,轻轻一跃落下,便令地面微震,就算明明知道不会被撞到,但当这样的巨兽朝着自己驰来时,一般人难免会做出躲闪的动作。 可安靖却仍然维持着之前行礼的姿态,他眼皮都未曾抖一下,神色没有丝毫变动。 “好。” 独眼骑手喝道:“练武不练胆,临阵全完蛋,你说你练过武,我原本不信,现在却是信了。” 他露出了畅快的笑容:“你的确特殊,但究竟值不值得这个价……” 独眼骑手与白衣学士交换了一个眼神,学士调侃一句‘倒是和你当年差不多’,然后身形便消失不见。 安靖此刻眼瞳微缩——他居然半点也看不清那白衣学士的动作! 而独眼领队也下了马。 他身材高大巍峨,宛如一座铁塔,浑身血气之充沛,可以让落在他身上的飞雪在瞬间融化,行走的步伐更是沉重。 如若不是知道他是人,单单只感受步伐的话,简直就像是高原的野牛正在踱步。 煞气腥风,独眼领队身上的血腥味之重,甚至胜过了那常年在荒原劫掠的马匪头子,他看向安靖,认真端详了会后,满意地笑道:“底子还真不错,就是太瘦,难怪有底气……” 话未毕,他便伸出手,抓向安靖的胳膊,用力按压,确认血肉与骨质。 “好骨头!”他赞赏道,独眼领队甚至感觉自己正在揉捏一块提炼完毕的铁石亦或是冰封了千百年的坚冰:“骨实髓坚,长短适宜,好,好,至少几十年难得一见……” 在此过程中,除却痛苦外,安靖感觉到有一股无形气劲随着他的手透体迫出,点在自己周身大穴上,带来酸麻痛痒的诸多感受。 他面无表情,默默忍受,心中微微思虑。 这并非寻常手段,而是‘内息如河’,内息可以透体而出的武者手段! 而这澎湃的内息,怎么想,对方也是‘内息如潮’的水平! 也就在此时,白衣学士再次出现,他对独眼领队微微点头,而这高大的男子便收回手,深深地看了安靖一眼,翻身上马。 “你的确值得。”他在马上对安靖道:“这是你的了。” 此刻,另一侧,在白衣学士和医师的整理下,各类药材与粮食被堆积在一个大箱中,然后被两人抬到了安靖身边。 “这些药材粮食。足以治好你母亲的所有伤势和亏空,能让你们饱餐一顿。” 独眼领队道:“抬起它,送给你母亲。” “然后再回来。” 他没有多余的话。因为无论是他还是安靖都知道,一方不遵守承诺的结果。 安靖瞥了眼这约莫有自己躯干那么大,起码重逾百斤的箱子,知道自己运气很好,不知道为何,这个独眼骑手很慷慨,很看得起自己。 箱中的粮药,在这个备受霜劫肆虐的北州,足以买下十条人命。 他没有迟疑,俯身抓住箱子的把手,一口气便将其抬起,扛在肩上。 “谢大人。” 虽然呼吸有些粗重,但安靖还能讲话。话毕,他便扛着箱子,转过身,朝着自己与母亲的棚窝大步走去。 第3章 离别 当安沈氏看见安靖扛着一整箱粮食药材回到窝棚时,她已经明白了所有,顿时泪流满面。 她的经验比安靖更加丰富,看见那车队和之后前来观察的白衣学士后,心中就已有警兆,大致猜出对方过来观察自己的用意。 而如今安靖带着满箱药材粮食归来,她岂能不知是自己的孩子得了那些大人物的赏识,卖了自己,得了这些买命钱? “靖儿。”她想要坐起身,而安靖急忙放下箱子,抱住了母亲,缓缓扶着对方坐直,安沈氏流泪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 “我儿明明是北疆一等的良家子弟,老安家世代文武,你卖身给他们,就再难科举武举,我……我宁愿我死呀!” “娘。”安靖的语气也罕见地软了下来,他叹息道:“若没有您,我岂能安然无恙走过荒原?” “如若无您,孩儿早已身死数月,死在怀河河畔,死在安民县城废墟,死在了那荒原马匪刀下!” “救母一命,何惜此身?更何况这群人虽然说是卖身为奴,但孩儿看却未必……或许另有机缘也说不定。” “瞧,这箱中都是养肺顺气之药材,还有活血丸,愈肺丹药……快快服下,最迟今夜,娘您就能重提内息,回归武者之境!” 温言安抚为自己前途心疼的母亲,安靖已经从物资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期待地看向安沈氏,女人再怎么悲伤,在自己孩子的注视下也只能取出一颗浅金色的丹丸吞下。 看见母亲服药,安靖微微一笑,认真叮嘱道:“母亲,你得了这些药和粮食,恢复气力后,就一路向南,绕过关卡,不要停留。” “此次霜劫之大,势头之迅猛,远超过往,断刃山以北都不安全,明山城……恐怕也要完蛋。” “等到那时再走,就来不及了,明山城中的百万人如若全都成为流民,整个瀚北道诸州都不安全,必须要继续向南,来到断刃山与临江边才行……早点去,以母亲你的实力,绝对能站稳跟脚。” “我知晓。”安沈氏也微微点头,这孩子自幼聪慧,一向有主见,许多建议就连他父亲都经常听取,甚至安家的家业有一部分就源自于安靖的建议,她自然不会轻视。 “但你呢?”可作为母亲,安沈氏永远想的不是自己的未来,她忧心重重地看向自己的孩子:“靖儿,你自己呢?” “我?不用担心。” 安靖早就料到母亲的忧虑,他顺畅地回答道:“无论这群人是谁,是真的大户豪族购买奴仆,亦或是官府宗门培养死士,都是需要人活着的。” “他们愿意给出这些药材作为买命钱便是明证,证明我们这些人或许有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的‘重要价值’,孩儿定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说到这里,安靖突然神色一怔。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的重要价值?在这流民营的孩子,又有什么价值了?是被易子而食,成为其他流民锅中的米肉,还是说成为一家的累赘? 自己也就罢了,的确有点本事,而其他的孩童,除却命硬外,还有什么其他特点吗? 命硬…… 是啊,命硬……就是命硬! 安靖登时恍然。 在这怀虚之世,大辰上国,上下都讲究天命降身,星辰下凡之说。 安靖从小展露的宿慧,就被父母认定是宿慧天星,极其重视,因大辰以武立国,以法持国,文武都是此世正道,所以从小就教授安靖识字习武,打好基础,养成了如今安靖一身好躯壳。 而【命格】,便是【武道】的核心。 大辰武学兴盛,哪怕是边疆偏远之地的羊倌都会一两散手,但绝大部分都是些乡下把式。 即便偶有民间高手,将一门武学演练至登堂入室之境,也仍然徘徊在【武道】之外,没有完满‘心体技’,距离领悟【内息】,成为真正的武者还有一定的距离。 安靖的母亲,便是真正的武者,已入‘内息如丝’之境。而父亲更上一层,有‘内息如河’之境,可以外放内息,伤人探骨。 至于安靖根本无法看穿的独眼领队与白衣学士,就是内息之境的巅峰‘内息如潮’,已圆融如意,难以窥探。 而那,便是凡人武学的终点。 不能觉醒,以【命格】洗练周身血气,便无法打破【内息三养】的极限,令人身躯壳蜕变神异,步入【内壮五景】,就更别说之后的诸多境界。 安靖出生自武家,自是了解这些,所以心中疑虑顿解:(这些人,难不成是想要通过灾情,筛选出有可能觉醒‘命格’的孩子培养吗?) 想到这里,安靖的神色顿时认真起来,握住自己母亲的手:“娘,你千万要活下来。” “北蛮入侵,父亲失踪在青玉关,却未曾确认死讯。我虽卖身,日后却未必不能在外行走。” “活下来。无论如何,先活下来。” “活下来,才有未来,才能再次相见!” 如此说着,安靖与母亲深深地拥抱。 松开后,少年起身,在箱中寻觅稻米,笑着道:“那领队让我回来,就是允我与您吃最后一顿饭……意外有点人情味?” “娘,好好饱腹一顿吧。” 安沈氏注视着自己眼前已经开始筹备起来,准备生火煮米的孩子,心中酸楚难言,却也升起一丝自豪。 ——此乃天赐我沈慕白之子! 心中情绪激荡,而之前吞入腹中的丹丸也起了药效,血气奔涌,安沈氏突然哇地一口,吐出一口黑血——那正是受损的肺脉淤血,证明她的肺伤已经好转。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是对于无药无粮的流民而言,一点小小的伤势和病情就足以杀人。 看见这一幕,安靖也十足欣慰——自己母亲的实力其实比自己要强,如今她肺脉已通,内息恢复,寻常劫匪也近不得她身! 只是,恢复也需要时间…… 安靖眯起眼睛,环视周围,感受到了不少窥探的眼睛。 随着米香味传出,引来了周旁不少已经饿急眼的流民窥视。 明山城早就对流民封锁,赈济的粥棚也早就关闭,流民营之所以还存在,是因为怀河翠江二水之地已经被关卡堵死,众流民无处可去,只能留在此地,慢慢饿毙。 这或许就是明山城士绅和瀚北道官绅想要的结果。 但生命总是会有自己的出路,哪怕是有些出路注定就是绝路。 窥视的流民中,有几个过于大胆,亦或是已经饿的没有理智的人已经提起了木枪,悄悄朝着安靖所在的棚窝靠近。 他们之前已熬了一锅‘肉汤’,本以为今日可以饱腹,却被那群骑手践踏踩碎,肉泥都被其他流民抢夺拾走。 而现在,这肺痨鬼女人和皮包骨小子居然从那队骑手中得了这么多粮食,令他们的心完全被愤恨,嫉妒与饥饿充斥了。 ——那是他们的!那本就是他们的!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袭击,安靖便已站起身。 ——豺狼。 安靖漠然地注视着那些逐渐靠近,眼光幽绿的流民。 这些手持木枪的人影在他眼中就像是逐渐包围而来的豺狗冬狼,那腥臭的涎水,疯狂的眼神,与按捺不住的恶意正扑面而来,宛如冬日那似刀寒风。 但他从不畏惧。 安靖抽出腰间那柄夺自马匪的刀,飞扑而出,毫不迟疑地对准那靠的最近的流民,一刀劈下! “啊啊啊!!!” 伴随一声凄厉的惨叫,这贪婪流民的肩头便爆开一团血花,整个人踉跄后退,手中的木枪更是跌落在地——而安靖却没有任何怜悯,他向前一步,一记窝心脚踹在这流民胸膛,将其践踏在地,然后反握马刀,用力在其胸腹处一划! 血肉脏腑切割的声音响起,大蓬大蓬鲜血和腥臭的脏液流出,迅速在霜劫的冰霜下凝固。 而安靖在最后,一刀斩下了这流民的脑袋,抓着对方的头发,提着这颗头颅,在其他贪婪流民四散而逃的尖叫声中,将这颗死不瞑目的脑袋,用他自己的木枪挂在了棚窝的一侧。 “这颗脑袋,足以争取到让娘你恢复足够武力的时间。” 回到棚窝,米恰好已熟,安靖与一脸欣慰的安沈氏对视,浑不在意自己脸上和衣服上遗留的鲜血。 “这样,娘就不担心你吃亏了。”安沈氏温柔又有些悲伤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伸出手擦去安靖脸上的鲜血:“坐下来,和娘一起吃这最后一餐吧。” “嗯。” 就着他人畏惧的目光与血腥味,安靖与母亲慢慢吃完了在这流民营地的最后一餐饭。 然后,便是分别。 第4章 灾劫之子 当满身血迹的安靖回到骑手营地时,周边的流民顿时恐惧地分开,而早就听见惨叫的独眼领队与白衣学士却都露出了欣赏的笑容。 “不错。” 安靖看见那有着如同藏狐般眯眯眼的学士眼中转动着精明的光芒,上下打量着自己:“你的表现便是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好呀。” “大人谬赞了。”安靖微微行礼,而独眼领队大手一挥,就有两个骑手带着安靖去营地中更替衣物,清洁身体。 就在换了一身新衣服的安靖回到骑手营地后不久,收集到的孩童便符合了数目,骑手们呼喝着准备离开。 此刻正是夕阳西垂,乌日归山,厚密铅色雪云背后的光愈发黯淡,整个世界一片朦胧灰蓝。 安靖站在流民营边缘的道路上,回身抬头看去,他看见了一望无际的白色荒野,无尽巍峨的巨大山脉,以及一座自山脚绵延至山腰,被长河环绕的大城。 北疆风景之壮阔,实乃大辰第一,明山城雄伟巍峨,也不愧是北疆第一大城。 可现在,霜劫人祸。 在安靖眼中,那些被风雪笼罩,若隐若现的大山仿佛活了过来,深邃的山影就像是魔神的躯体,上擎苍天,足踏大地,而城市中的灯火化作万千漠然的眼眸,俯瞰着人间芸芸众生。 低下头,卖出子女的父母都在道路的两侧等待着。 他们或是麻木,或是热泪盈眶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与他们做最后的分别。 服药进食,已恢复一些体力的安沈氏也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孩子。 “靖儿。” 枯干的眼眶中没有泪水,隔着满是飞霜的道路,安沈氏与自己的孩子对视。 “活下来。”她沙哑着道出最后的嘱咐,而在这时刻,再怎么坚强的安靖也只是强撑着笑容:“娘,您也一定要活下来。” “如若我有命离开,我会去南方,临江,北瑞,断刃山……母亲,活下来,等我。” “等我回来!” 安靖上了骑手们备好的马车,最后与母亲对视一眼。 妇人凝视着马车的背影,孤独的身形消失在漫天大雪中。 马车中。 与母亲分别,即便是自幼宿慧,心智远胜同龄者的安靖也感悲伤。 但他深呼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所有情绪都压下,眸光深幽。 母亲是武者,又饱食一顿,哪怕是没办法混进明山城,单单越过怀河关卡一路向南总是没问题的。 断刃山已经距离很远,周边物产丰富,哪怕霜灾也波及不到,说不定还能找到几位亲戚,站稳跟脚。 ——咦,这马车里面还有熏香?这群人这么有钱? 也是,这群人都会给流民开义诊治病了,肯定不缺物资…… 思虑衍生极长,收回后,安靖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马车中坐有八人,倒是比想象中要宽敞不少。 扫视一圈,都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有男有女,安靖还看见了那个冻伤极重,被医师治好的女孩。 看来应该是按照年龄分的。 孩子们都是初离父母,本应吵闹,可现在都一个個垂着头,侧着脸,闭口不言。 毕竟他们并非寻常孩童,而是经历了北疆霜劫,随着父母一同走过群山旷野的难民。 那些吵闹不休的孩子早就死了,甚至被人抓去吃了。 说起来残酷,但真的发生的时候,又能多形容几个字? 安靖回忆时,不禁捏紧拳头。易子而食也就罢了,有些流民甚至会偷猎劫走他人的孩子烹煮而食。 被劫走一路辛苦保护,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孩子,无论多坚强的父母都会崩溃,那凄厉的诅咒和哀泣,在风雪中久久回荡。 他那时是要照顾母亲,如若是他自己独自一人无牵无挂,必会抽刀将那些禽兽人渣全都杀尽——可惜这些虫豸跑的太快,自己只来得及杀一个。 收敛回忆,安靖环视四周,这些和自己同样乘坐马车的孩子,大概率也见过那些场面。 见过了那些后,哪怕他们原本是开朗的孩子,现在也都一个个沉默寡言。 即便是离开父母,在最初的悲伤后,思维也会迅速转换至最简单的思维模式。 ——下一餐,我能吃饱吗? 至少,不会被吃了。 既然如此,不如节约点力气,应对之后‘大户人家’的检查吧。 闻着车内木头的淡淡香味,安靖听着马车外的风声,又想到自己之前看见的马车样式。 这并非是寻常的轮车,而是类似雪橇车那样的雪轨大棚车,可以携带的人和物资都远比一般的轮车要多,尤其适合雪地行进。 而那些马也非同凡响,应当也是不畏冰雪的‘西北霜骑’。 这样的马车,绝对不是短时间内能造出来的,至少也是提前就已备好,这群神秘人是否早就预见到了这次霜劫? 所以他们才准备的如此充足,等到大自然筛选掉一批‘天命不足’者后,再来买下自己这种从劫难中脱身幸存的‘灾劫之子’? 安靖如此想着,渐渐觉得困了。 他虽然体质基础极好,根骨奇佳,但终究是饿了许久,久违地饱食一顿,身体在消化时不可遏制地产生了乏意…… (唔?似乎不是正常的困意?!)安靖此刻终于惊觉,这马车内熏香味似乎有点不对劲,他再怎么困,也不至于这样控制不住自己思维般的疲惫。 安靖再次环视全场,认真一看,神情微怔,难怪其他孩子全都闭口不言,原来早就已经睡着,而他正是撑的时间最长的那个! 但即便是他,此刻也控制不住自己眼皮,忍不住沉沉睡去。 马车外。 一位骑手回头看向马车,颇为惊异道:“终于睡着了,这小子,安魂香能在两息内让寻常人睡的和死了一样沉,可他却坚持了一刻钟!” “我算是知道,为何上面的大人这么看重这次招收新人的行动了,这灾劫之子的素质真不一般!” “可不是嘛。” 另一位骑手插嘴道:“本以为这群流民都是些破铜烂铁呢,看来还真的有好材料!” “收声。”而另一旁更老练的骑手呵斥一声,摇头微哂道:“那些没办法入门的,日后说不得也是咱们同僚,而那些入了门的……呵呵。” 老骑手啧啧,意味深长道:“那些武爷们,日后若记得你不经意间的鄙夷与傲视,你有什么下场……” 不用他多说,这意味深长的沉默就足够吓人。 “晓,晓得……”那骑手打了个寒颤,令他骤然从兴奋中惊醒,继续维持之前那沉默不语,没有任何感情偏向的状态。 “保持好。”老骑手轻声道:“继续赶路,省点力气吧。” 而后,整个雪夜,都是无言。 接下来的数日,除却出来扎营进食外,安靖等一众孩童就这样在睡梦中不断前行。 这或许是为了不让他们知晓自己被送出多远,又送至何处——又或者是单纯地好管理一点,毕竟长时间赶路,与其照顾孩童,不如直接让他们一路睡到终点 在这过程中,车队有去有留,白衣学士就在中途离开。 但总的来说,整个队伍是在不断汇聚壮大。 到后期,已经变成了足足有二十多辆车的大车队。 安靖也有尝试分析自己在哪里,但即便是他,也只能确认自己如今正在朝着西南移动,已经初步脱离了北疆霜劫的波及范围,换上了正常的车轮马车。 但具体行进到了大辰境内的哪个地区,他也不知。 (老家的森林,是寒温带针叶林,而上次看见的,是温带山地针叶林) 安靖不太确定,大辰之广大,以他的认知难以理解,这毕竟是一个有着天命与武道,伟力与长生的世界:(应当没彻底出北疆,是北疆和西北的交界地吗?) (话说回来,寒温带针叶林这种词汇……我前世是干什么的?) 怀着这样的疑惑,在时间感和空间感都混淆的车厢内,安靖自己也只能大概估摸计算。 大概十几天后,神秘人士的马车终于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一座位于深山老林中的庄园。 白色的雾气充斥于山岭之间,无名江河的支流在山间道路的一侧流淌,闪烁着粼粼波光。 随着山路不断的延伸,道路开始变得破旧,数日不见有人居住的村庄。 很快,原本依稀能见到人烟的风景逐渐替换成了茂密的植被与高耸的山岩。 它们层层障障,如同迷宫一般形成了一条覆盖整个山岭的密林,小片矮小却翠绿的灌木如同龙蛇的鳞片那样,叠生于那些陡峭的山崖之上,让这些西北的巍峨山岭仿佛就是某个巨大生物的部分躯体。 而山路终究也有尽头。 在密林最深处之前,能够顺畅通行的道路戛然而止,仿佛像是修建道路的劳工也对这片古老的密林无能为力,只剩下一条条窄小的山间小道如同血管一般深入林中,作为最后的妥协。 至此,人类的一切痕迹都几乎消失殆尽,只余最为原始的蛮荒景色留存。 马车颠簸地在这崎岖的山路上行进。 在路途中,众人其实也隐约反应过来,那些买下自己的人,大概率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家丁。 正常的高门大户不会用这样隐秘的方法运输他们,就算有秘密庄园,也不会在这种太过深入山岭的深山。 在大辰,哪怕是三岁的孩子都知道,逢山莫入。 山中有精怪、妖异、邪魔与古兽,山中亦有数之不尽的奇诡异地,能引动风水大势,造就诸多神异。 大辰境内,那些已经被清扫过的山岭还好,最多就是一些不成气,新生的精怪存在,大辰对这些精怪也没歧视,只要守法规,尊人道,讲人言,便一视同仁。 可边疆地区……太多怪异,太多妖邪,太多人步入其中,就再也没有归来。 在知晓自己等人已经进入深山时,稍微聪明一点的孩子都面色晦暗,因为他们绝不可能独自一人活着从此地离开。 会将庄园设施建设在这种深山中的,不管是正道还是邪派,都是隐秘组织,他们再难以正常的身份回到人世了。 但不管孩子们怎么想,事实就是如此。 他们已经置身其中。 “下来吧。” 颠簸了许久后,马车停止,骑手的声音响起:“到‘家’了。” 安靖深深吐出一口气。 终于到了这一刻,他冷静了下来,准备迎接自己未来的‘家’。 安靖看了眼同一马车的,仍然晕晕乎乎的七人,然后转过身,第一个走下马车。 一座制式严谨的山间庄园映入眼帘。 不过,还未等安靖细细观察,他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错。” 侧过头,安靖发现自己这支车队的领队骑手,那个独眼的武者正注视着自己。 他粗声笑道:“你是这批新人中素质最好的一个。” 第5章 悬命庄 我是这批人中素质最好的一个? 抬起眉,安靖环视一看,发现果不其然。 庄园前方有约莫两百尺的无木空地,想来是为了防备山间野兽邪物侵入所设,也能防备庄内人员逃出。 空地中停有二三十辆车,山林中还有许多车正在靠近,正是自己所在的那个大车队。 而自己是所有车辆中,第一个下来的那个人。 (其他人都还在晕眩,身体不舒服的状态,且恐惧来到一个完全陌生,遥远又封闭的环境,迟疑不敢下车也是正常) 安靖如此想到,但之后却并没有低调。 “谢谢大人夸奖。” 他光明正大地打量着眼前的庄园,回应独眼骑手的赞赏:“这就是我们之后要住的地方吗?” 位于渺无人烟群山中的庄园给人一种森然之感,它巍然屹立于群森与山岭环绕中,那种格格不入的怪异,并非是诡异的阴森,而是一种堂皇的威吓。 就像是从陡峭险峻的悬崖上俯瞰下方的深渊,纵然没有任何鬼怪,人依然会感到畏惧。 但安靖微微眯起眼睛,便发现这种森然感的源头来自庄园门上的牌匾。 【悬命庄】 牌匾上的字苍劲有力,隐隐透露出一股慑魂神意,震撼人心。 “夫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 心中涌现出诸多信息,安靖轻声自语:“命惟天赋,故悬于天……” “嘿,还真是個读书人。” 看着似乎被庄园吸引的安靖,独目领队此刻心情很好,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这次北疆霜劫,他们一共派遣九路人手在各地收集符合要求的罹灾孩童。 按照惯例,每出现一个最后觉醒了命格的孩童,都会大大赏赐他们的发掘者。 但能觉醒命格的孩子,很少。 历次试炼,最后能觉醒命格的孩子都没有超过一掌之数,他自己也是当年试炼的失败者。 经常有一队人马收集了二三十个符合要求的孩童,却没有一个能觉醒命格,整个队伍除却按例的饷银外,没有额外的赏赐。 但安靖却不同。 他天赋极强,心智过人,敢于和他们讨价还价。 为救母,他敢卖身,亦敢斩杀恶民,用人头威慑他人。 他肉身坚韧,能抗住足足一刻钟的安魂香。 而现在,安靖第一个抗住颠簸与药力,突破来到陌生之地的恐惧,敢于率先走出马车,并毫无畏惧地直视那由北巡使大人亲笔写下的‘悬命’二字。 这种骨子里对自己的狠劲,发自内心的无情狠辣,天赋卓绝的肉体,还有那敢于与天争命的气魄,能觉醒命格的可能性,远大于其他孩子! 独眼领队觉得,倒霉这么多年,自己这次至少有个保底了! 更不用说,对方日后说不定还是他的上司,自然态度要好一点。 又过了约莫半刻钟,才零零散散有其他孩子从车中走出。 他们大多拘谨小心,紧张谨慎地环视周围后,就垂目看着脚下,不敢随意动弹。 安靖在一旁冷静地点数,在所有人都集合完毕,庄园内来人开门前,他得到了一个数字:(二百五十三人……) 这一批被收集来的孩童,总数为二百五十三。 其中有几个孩子比较特殊,被一队骑手‘护送’下车的,他们穿着统一款式的黑色服饰,而这些孩子也给安靖一种特殊的感觉,疏离于其他普通孩子。 而他们的地位,也显然比那些骑手要高,哪怕是独眼骑手那种领队也颇为恭敬。 (他们已经觉醒了命格?)安靖心中猜测,而庄园大门开启。 “药副使!” 来的人是庄园的庄主,被人称之为药副使的老人。 他站得笔直,面色苍白,眼神阴冷,形貌带着一种将死之人特有的枯槁削瘦,一头白发末端泛着幽幽绿光,和他瞳底深处的光一模一样,随意一扫,就令人浑身发冷。 所有领队恭恭敬敬地对他行礼,然后上前汇报名单和其他闲杂事宜。 药副使确认了名单后,便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抬起眸,扫了眼眼前的孩童。 顿时,所有孩子心中都生出一种恐惧的感觉,这种恐惧类似看见某种五彩斑斓的毒物,只要自己随意乱动,就会被这毒物扑入怀中,登时一个个汗流浃背,不敢呼吸。 但这只是本能的威慑,药副使并没有打算吓唬人。 与之相反,他甚至还挤出了一个和慈祥半点没关系的笑容,对着所有人点了点头后才挥手示意,让所有人进庄。 “先洗干净,后换服,点名之后用餐,等到所有人恢复后,我会让药堂的人再给所有人做一次检查……修养一段时日,确定都符合要求,再开始锻炼,试炼。” 因为安靖是第一个下马车的,所以他站在队列的最前端,仅次于那五个骑手领队和药副使,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领头人’。 所以他那过于敏锐的感知能力,让他听见了不远处药副使对下人的交代,以及对自己等人的安排。 洗浴换服,用餐休养……然后便是锻炼试炼。 前面都很正常,试炼……果然,这是某个神秘组织遴选成员的流程? 但具体是什么意思? 正在安靖思索时,突然,最前方的药副使突然止步,然后转过头看向安靖:“这就是这批子弟中素质最好的那个?” 安靖有些反应不及,怔然地与这老头对视,但很快,他就无惧,笑着回应:“药老好。” “呵。”老头盯着安靖,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 药副使到最后也没回应安靖的问候,只是摸了摸了胡子,继续向前走。 经此插曲,安靖察觉到自己背后多出许多目光。 那些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又要遭遇什么,自然下意识地就去关注‘素质最好’的安靖。 他们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居然会被这里的庄主特殊关注。 而安靖的形貌的确不错,虽然因为长时间的逃灾生活过于瘦削,但他骨架极好,撑得住形体,从背后粗略一看,仿佛就是一头幼小的瘦虎,亦或是矫健的猎豹,配得上第一这个名头。 但并非全部都是善意亦或是观察——众所周知,只要成为第一,无论是真是假,就永远会有人想要取而代之。 安靖眼角余光扫视,就发现了好几道目光对自己多了一些敌意亦或是挑战欲。 “嘿,总是有人不服啊。” 感知到不同观感的诸多视线汇聚,安靖抬起眉头,他原本的性子就和谦逊扯不上什么关系,最多就是谨慎,不愿意为了虚名而暴露自己。 他出手前会隐匿自己,出手后便全力以赴。 既然已经暴露,那虚名为何不要?更何况,之后的锻炼试炼,如果作为第一名,或许会有不少额外好处。 且行且为之吧。 第6章 大师兄 接下来的事,便乏善可陈。 药副使将所有人都带去悬命庄后方的一处深潭溪谷,命所有人在此地洗净尘埃,而后又换上一套套款式相同的深灰色服饰。 这服饰与之前安靖看见的,那几个特殊的少年少女类似,但更加简陋一些。 接下来,便是记录名册。 “安靖,瀚北道玄阙州谷丰县,骨龄十一……” “夏立,瀚海道瀚海州,骨龄十二……” “唐远町,瀚北道流光州来凤城,骨龄九……” 安靖在最前方垂目,将所有点名和记录的声音都默默记下,分析来历。 悬命庄搜集的,大多都是在瀚海以北这块遭了霜劫的孩童与少年少女,而其中最偏远的,是瀚海三道中瀚南道的一位名为‘白轻寒’的女孩。 她遭的大概不是霜劫,而是近十年前的瀚海魔劫,是在那次魔劫中出生,并挣扎到如今的幸存者。 定完名册,人数二百四十八,而没有被记在名册中的五人,便是安靖一开始发现的那五位黑袍少年少女,他们已经被带走。 名录定册后,已渐近黄昏,正是用餐时间。 悬命庄准备的晚膳很简陋,简单的栗米加上一种奇特的,混杂着大量药味的豆泥,两者各有一大碗,还有三张抹了油盐的面饼。 简单,但所有人吃的都很香,当管事宣布可以吃饭后,整个厅堂都没有任何进食外的其他声音。 毕竟受灾一年多,一路上啃树皮吃草根都过来了,来山庄又颠簸了十几日,怎么可能会嫌弃这些分量十足的食物。 更不用说,每人还能分得一罐肉丸汤,褐色的瓦罐内,三颗白色的肉丸在漂浮着油星的汤水中沉浮,看着分外引人食欲。安靖用勺舀起,吃了一口,久违的肉味充斥满颊,带有弹性的口感带着鲜咸,令人欲罢不能。 哪怕是安靖,在吃饭的时候也没空思考其他的东西,等到吃完,被杂役引至自己的住处后,他才反应过来。 (这悬命庄对把持人心的手段颇为娴熟啊) 站在自己的竹床前,安靖若有所思地回过头,看向月色下的悬命庄楼阁:(对于绝大部分被买来的孩子来说,他们刚刚被人从灾地救出,治好了顽疾,历经颠簸离开故乡远行,心中忐忑不安) (而后,又来到了孤悬世外的隐秘庄园,他们正是最脆弱最敏感,最需要一个支柱的时候) (而悬命庄为他们洗浴,为他们更换新衣,洗掉了过往疲乏,慌乱恐惧,又用同样的服饰建立了共同心理) (最后,通过点名册,建造被认可的感觉,又用量大管饱的饮食和一点肉加深所有人对他们的感激) 想到这里,安靖心中不禁感慨:(也就是我心怀宿慧,性子多疑——但即便是我,对这悬命庄观感也不差,甚至相当好) (毕竟,他们真的花钱治病,用粮买人,迄今为止无人迫害虐待我们这些少年少女,吃喝穿衣都无可挑剔……原来如此) 此刻,安靖心中有些恍然。 他小时候其实对那些演义小说中的诸多‘死士’与‘暗手’颇不感冒,总是不明白那些人哪来的忠诚心,在暗中潜伏怎么还能对主家那么忠心耿耿? 可现在,他却有些明白了——如果悬命庄继续这么培养这些少年少女,等他们成年之后,一个个都将是悬命庄的绝对死忠。 暗中潜伏?那算什么,哪怕是这悬命庄真的是什么邪派宗门,也不妨碍这份忠诚心。 他们将会视世人对悬命庄的一切警惕,厌恶与提防为污蔑,发自内心地认可悬命庄是绝对正确的一方。 悬命庄在外的恶名越大,反而能让这些承过悬命庄之恩,已经完全认可自己悬命庄弟子身份的人愈发愤怒,自我提纯结晶,成为悬命庄真正的底蕴! 这还得要悬命庄是邪派,如果悬命庄是什么名门大派,更是可以轻松让人愿意为之赴死,为大义牺牲! “嗯……” 吃人嘴短,安靖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回忆着之前瓦罐汤中的肉味,咂嘴自语:“行吧,吃一份肉,做一份工。” 因为性格,因为宿慧,安靖知道,他这辈子大概率是很难有这种绝对的忠诚于其他人了。 但如果工资待遇给到位的话…… 他也可以是忠臣! 悬命庄将孩子划分男女,每個人都安排了一处独间。 那是一个前后通透,近乎于大通铺的住所,不过他们用竹墙将所有人都分开。 房间很小,只能容下一张床和一点点伸脚的空隙,但这种狭隘的环境反而最令这些遇灾的孩子感到安心——以天地为席被久了,人们宁肯缩在自己温暖的小空间中,也不愿意遭遇风吹雨打。 安靖不禁想起了胶囊旅馆,虽然他完全搞不清楚胶囊旅馆是什么,但脑海中就是会浮现出种种图像,令他深入了解那些陌生的概念。 这就是他从小的宿慧。安靖的宿慧,还有成熟的思维方式,是他应对诸多危险仍然能保全自身的依仗。 (先休息吧) 已经感觉到极困,安靖也知道,与其现在分析悬命庄培养忠心弟子的方法,不如多睡点时间养好精神。 他躺在床上,盖上毯子,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悬命庄什么都没有做,而是让两百多位历劫之子调整好了作息,养好肠胃身体,适应山林的水土。 他们自称自己是一个古老的隐世传承,因为生活环境过于苛刻,要在深山老林中长久生活,很难招收到正常的弟子,为了传承,就会去各地收买可以忍受这种生活的孤儿难民。 这种解释其实颇为苍白无力,假如是在流民营亦或是初至庄园时说出,会相信的人绝对脑子有点问题。 但在悬命庄已经照料了所有人的饮食起居,让众多少年少女睡的安心,平日有饭有肉,还有新衣,既没被卖做奴仆,也没有被虐待鞭打的前提下。 以事实为证,他们说什么,这些孩子都会信。 而在安靖的视角中,悬命庄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封闭式训练营。 每日早上,庄子都会聚集所有孩童,由那些骑手领队作为教官,教授一套简单的健体武技,而下午还会教导孩童识字读书,然后由医师检查身体情况。 这武技远不如安靖自己家传的武技,但的确能强身健体,而安靖其实也就学过自家武经的基础篇,多学学其他武技也没坏处。 而识字读书则是读一本名为《皇天经》的天命古经,也不是什么蛊惑人心的经文,主讲尊皇天天意,敬天祭祀,在大辰各地都有流传。 习练武技和读书晚练后各有一餐,安靖认为那是某种药膳,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药膳搭配充足的睡眠调养下,正在迅速地好转,健康起来,瘦削的身材也开始恢复。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所有人的精气神与最开始进入庄园时已大不相同,而除却安靖外的所有孩童,都已完全认可自己‘悬命庄弟子’的身份。 就连谨慎如安靖,都开始觉得这地方的确不错。 ——每天吃吃睡睡,读书习武,什么少爷生活! 而对更多人来说,这日子过得远比霜劫前在自己家都好,他们开始完全地将悬命庄视作真正的‘家’了。 而在这段时间中,安靖也逐渐与其他少年少女熟悉起来。 首先,安靖既习过武也识字,还是这批人中素质最好的那一个,偶尔会被讲师和教习叫上前来,为其他人示范动作亦或是朗诵经文,然后给予奖励夸赞。 其次,也是因为安靖的确形象不凡。 初至庄园时,所有人都基本上是皮包骨头的削瘦体型,看不出容貌姿态。 可就算在那时,安靖的气势就足以压住众人的疑虑,只有少部分人心怀不满。 而随着所有人身体逐渐健康起来,安靖也恢复了原本的姿容。 造化钟灵,风采神秀,这是他原本的姿态,而在流离一年后,手刃了诸多恶徒的安靖即便微笑,也不乏一种危险的感觉,就如山林间的云豹,优美而嗜血。 连药庄主都连连感慨,安靖这形象往那一站,什么话都不用说,任谁都会对他高看两眼。 对于悬命庄的安排,安靖表面感激无比,心中却冷静分析。 他自然知道这是一种惠而不费的拉拢手段,让自己这个表现最好,形象也不差的个体本能地以‘悬命谷自己人’‘大师兄’的身份自居,拥有极强的归属感,也可以吸引其他孩子,塑造集体感。 同时,也可以激发其他‘不甘心’的孩子的挑战欲和胜负欲。 安靖自己并不以这个身份为傲,但总是会有其他少年少女为此围聚。 不过,是因为‘大师兄’这个身份,还是因为他的容貌……安靖自己也不清楚。 总而言之,如今同一个宿舍的孩子,全都以他为中心行动,他已不知不觉就真的成为了近乎大哥般的人物,平时无论是集合去食堂,还是去演武场演练,都是他带队组织。 如同真正的大师兄那般,引导其他师弟师妹学习,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容易令人放松过头。 不过,这些都是前奏。 悬命庄终究是一个武道传承的宗门,不可能真的让人白吃白喝,过少爷生活。 很快,艰苦无比的正式训练就到来。 第7章 正式训练 没有任何通知,某天上午,本该是教习带领大家练武的时间,突然变成讲师带着大家在大堂讲课。 而这次讲课,和大家过去诵读的皇天经没有任何关系,他们讲的是一些非常实在的锻炼技巧。 譬如说:节省体力的呼吸法;使用正确肌肉的发力方法;保护关节的技巧。等等,诸如此类。 绝大部分人有些不明所以,他们都经历过漫长的北疆逃难,对于节省体力和保护自己的技巧都有自己的一套认知。 悬命庄这么郑重其事地教导这些最基础的技巧,究竟代表什么? ——代表什么?代表好日子到头啦! 只有包括安靖在内的小部分人警惕了起来,知道这是一个信号——安靖认真地记下了所有讲师教导的技巧,哪怕是之前就已经学过也不要紧,查缺补漏,总有能学到的地方。 而下午,包括安靖在内的所有人都领教了‘正式训练’的厉害。 今天带队的正是独眼教习:“我们悬命庄一向秉持优中选优的信条,授予传承的正式弟子贵精不贵多,而体力耐力是我们一系武技的基础,故而一次完全体能训练,测试一下所有人的极限非常重要。” “现在,我们先上下山十个来回。” 话毕,他便带队,身先士卒地领跑,而安靖作为队伍最前方默认的领头者,也只能迈步跟上。 这下,他算是明白了,前面半个月的轻松,不过是让自己这批子弟恢复身体,养好精神,培养出最初的集体感。 本质上,就是打基础,免得到时候练一下就尿血,加点强度就猝死! 说实话,经历过霜劫逃难,还被悬命庄特意遴选过的灾劫之子们大多天赋不错,耐力与意志都很强,体力也绝对不弱。 这半个月的休养并没有降低他们的体力,与之相反,还有极大的加强。 这些优选过的少年少女,身体素质甚至超过了一般的成年人。 但悬命庄位于群山之间,它上下山的道路坡度在十二到二十度左右,有些地方甚至高到近乎陡峭。 来回超过五里山路,崎岖无比。 如此艰难,还要跑十个来回……这强度无论怎么想都有点夸张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跟着教习的速度跑,不能减速,慢下来就会掉队。 果不其然,还没四個来回,就已经有人降速,甚至掉队跑不动。 到六七个来回的时候,过半的人都趴下了。 “测试的合格标准大概就是能跑完半程吧?” 安靖这个时候倒还有很多余力。 他终究是习过武的,五十里山路最多累一点,而他掌握的呼吸法和技巧足以让他比其他人更容易坚持下来,甚至还有心回头,去观察那些‘有潜力’的同行者。 而这么一瞧,他便看见了几个熟面孔。 首先,就有两个和安靖同宿舍的人。一个叫张盈,一个叫叶修远。 张盈家里曾是山岭中的猎人,他从小跟着父母在山中奔走,体力自是不俗,虽然看上去气喘吁吁,但步伐还相当稳健。 他人颇为单纯,曾对安靖‘大师兄’‘领头人’的身份颇为不服气,来庄园的第二天就找安靖比了比力气,被安靖单手按得差点腿软跪下后,就认了大哥,一直跟在安靖身后。 而叶修远家里曾是诗书之家,他性格颇为阴沉,但人很聪明。 安靖知道,张盈在来找自己比力气前曾经和一伙人说过话,而那伙人中领头的就是叶修远。 用张盈试探过后,叶修远就直接也认安靖当老大了,而如果不是他经常带头表示一切听安靖这个‘大哥’的话,作为托儿衬托安靖的权威,安靖或许还没那么容易坐稳这个‘大师兄’的位置。 叶修远的体力不太行,修养了半个月体型也相当单薄,但他却认真记下了讲师传授的所有技巧,午饭前后一直都在摸索尝试,居然也坚持了下来,跟在安靖身后。 除了这两位之外,还有一位少女跟着安靖。 她名为顾叶祁,是安靖老乡,正是那位被治好了冻疮的。她比安靖小一岁,见过安靖与独眼教习讨价还价,为母卖身,对他极为钦佩,无论何事都亦步亦趋。 顾叶祁一家曾经是一个大家族,整个家族为一个药庄服务,也有一套家传武功,虽然不强,但基础牢靠,和张盈那般,虽然呼吸不稳,但还能坚持。 察觉到安靖的目光,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三个人,叶修远跑到第七个半来回时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顾叶祁坚持到了快第九个来回,而张盈如果没有自己把自己绊倒的话,是可以和安靖一同跑完的,但跑到这个地步摔一跤,基本就等同于昏迷了。 此时此刻,他们彻底理解为何庄名‘悬命’了。 一个时辰后,两百多人中,只有十四个人能跑完全程后还站着。 “这么多?” 独眼教习也颇为惊讶,他跑的速度并不慢,后面还加速了,不到一个时辰超过五十里山路,其中一半上坡一半下坡,这速度和难度绝对是超过大辰普通人极限的。 只有真正‘特殊’的孩子才能跑完全程。 他不禁笑了起来:“你们这批人还真是天赋不错,大半都跑完了半程,还有十四个仍有余力——过去十年内的几批子弟,加起来都没你们这次多。” 但接下来,他便颇为‘苦恼’道:“可如此一来,如何选出领队翘楚?” 此言一出,安靖身姿不动,眉头微抬,表情微妙,但其他十三个完成了全程的少年少女齐齐侧过头来,目光聚焦于他身。 独眼教习也看向安靖,他嘴角翘起,挥手道:“继续!回庄,举石锁两百次!” 举石锁让三人倒下了,但接下来还有两百次舞长棍,两百次马步冲拳,两百次原地石锁蹲起……在倒下之前,安靖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以后该不会每天都要练这么一次吧?” 即便是他,面对这比现代练腿还要恐怖的原始锻炼法,也感到了一丝恐慌。 但很快,安靖就没时间思考这些了。 因为三日后,共有十人申请,要挑战安靖的‘大师兄’之位。 第8章 为肉而战 实际上,大家原本第二天就想要挑战的,但因为练的太累了浑身酸痛,实在是受不了,所以一直等到了第三天。 而让大家伙集体挑战安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独眼教习的那句‘翘楚魁首’。 安靖的能力如何,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了。 简单来说,就是文武双全。 比他能文的没他能武,比他能……还真没比他更能武的。 别的不谈,有次庄内演练时,有个叫展风的大个子和其他孩子起了冲突。 他虽然只有十二岁却身高八尺,而他的对手看似黑瘦,实际上力气大的惊人。 两个人打起来,劲风狂舞,其他人根本近不得身。 而这两人却被安靖各自一只手按在桌上,动弹不得,直呼饶命。 所以,哪怕最初只是‘默认’,半个多月后,所有人都已承认安靖是事实上的大师兄。 极限测试的结果也表明了,安靖的体力也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好的。 但这承认,建立在没有利益上。 测试当天,安靖的晚餐多了一碗红烧排骨,一碗青菜豆腐汤。 热气腾腾的排骨香味无比浓郁,褐色的酱汁似乎有些辛辣的药味,很是能勾起人的馋欲。青菜豆腐汤看似普通,却似乎是用骨头熬出来的,带着浓郁的香味,放到外面也算是大厨之作。 悬命庄食物供应充足,栗米肉汤,还有豆饭,偶尔会有鸡蛋豆腐,不多却稳定。 可也就仅此而已。 一大碗红烧排骨,那油香,那酱香,出现的瞬间就令整個食堂动荡不安。 安靖根本没回头,但从那急促的呼吸声中,就知道基本上所有看向自己的人眼睛都是绿的。 实际上,他自己的眼睛都是绿的。 没有丝毫犹豫,安靖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了眼前的肉。 当天晚上,心满意足的安靖在宿舍听见的磨牙声数量比之前要多一倍,梦话也全都是‘烧肉’和‘排骨’,近乎实质化的怨念让他差点没睡着。乐的。 他很清楚,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自己绝对别想安生。 但安靖丝毫不惧。 和他抢肉? 哈,开什么玩笑! 无论是谁,他都不会输! 安靖吃了三天的肉排骨,而在所有人都恢复后,在教习的监督下,完成了全程的十三人中,便有十个人要求挑战安靖。 “连战?” 听见教习宣布的规则后,跟在安靖身后的顾叶祁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她有些不解地提问道:“黎教习,这样好像不太公平吧?靖哥……安靖要连续战胜所有挑战者,才能继续当大师兄吗?” 这位和安靖来自一地的女孩性情颇为活泼,每次遇到安靖都会开心地喊上一声‘靖大哥’,训练结束后,还会为安靖端上一碗水。 这种感觉,令没有过妹妹的安靖颇为新奇,故而也愿意照顾一下对方,平日多指点一下对方的武技,所以两人关系不错。 当然,安靖也知道,假如自己真的有妹妹,绝不可能和顾叶祁一样暖心省心。 “是啊。”跟在安靖身后,额头上还有淤伤的张盈不平道:“而且这对后挑战的人也太有利了吧?哪怕真的赢了恐怕也没人服气!” “如果体力不支,就代表修行不足。其他人不服,下一旬自然可以继续挑战。” 独眼教习姓黎,他看向安靖的目光颇为玩味,显然是打算试试安靖的底子:“你们这些学徒,分出胜负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不可能,也没那本事缠斗太久,一个失误就能分出胜负。” “如果真的有水平,连败十人根本用不了半个时辰。” “想当大师兄,这一届的‘魁首’,可没那么简单。” 黎教习说的是对的,安靖并不觉得这算什么不公平,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好机会。 把所有不服自己的人,全部都降服的好机会! 这次挑战,不禁武器,所有人都可以选取自己擅长的木棍木刀木剑等训练用具,毕竟大辰武风极盛,自小耳濡目染,会器械的年轻人为数不少。 安靖选了一根短棍代锏用,更多是用于格挡挑战者的武器。 第一个挑战者用刀,应当是屠户家传,下手颇为狠辣。 倒不是说他敌意很重,而是因为他很了解安靖的实力,知道自己如果不用全力留手的话可能会被一下撂倒,他也不觉得自己能打赢,但为了肉,拼了! 互相行礼后,他率先出手,踏步向前,长刀划开弧度,从斜下刁钻的角度切向安靖内环,但安靖一眼便看出此人刀法适用的并非是长刀而是尖头切肉刀,所以才需要拉近距离近身相搏,可他手中长刀本就够长,突进后反而挥舞不顺,令身体重心飘移。 看准时机,安靖出手,一棍便将挑战者的长刀挑至一旁,而他本人跨步一推,便将重心不稳的对方推的后仰摔跤。 第二个挑战者祖上大概率是个樵夫,他的斧头用的很好,选的武器也相当顺手,挥舞起来虎虎生威,劈到人身上绝对伤筋动骨,安靖挨上一斧,也得当场背过气去。 唯一的问题在于,安靖不是柴也不是树。 他会动。 安靖轻松闪过这势大力沉的一斧,然后一棍子敲在对方腋下侧胸,打了他个踉跄,让对方主动放弃。 接下来的第三,第四个也不是什么硬茬,一个用剑,一个用短枪,稍微缠斗一会,便被安靖找到破绽依次击败。 他们的体力虽然好,天赋也不俗,但能在霜劫活下来,大多是靠父母庇护亦或是靠运气,哪怕同样杀过人,大多也就是靠运气,武技仅仅算上是‘会’。 而安靖自幼习武,在北疆荒原上那是和母亲一起杀马匪的,吃人发疯的流民都杀过四五次,伏杀正面拼杀皆有,实战经验真的是差的太多。 安靖甚至还要时时刻刻想着收手,不然手中短棍就会下意识地朝着心口戳去亦或是朝着脖颈砍去。 这也是他为何只选了短棍的原因,击败诸多挑战者当名正言顺的吃肉大师兄是一回事,一不小心打死同学同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差太远了。” 黎教习看着安靖砍瓜切菜般解决了第五第六个对手,他不禁摇头:“本来想试试这小子的本事,没想到差距居然这么大。” 他又看向剩下来的四个挑战者,更是不满:“全都不行。” 这四个挑战者里面,就一个人武技还算是不错,其他人只能欺负欺负其他小孩,但就算如此,和安靖刚才表现出来的水平,也起码差了三四个段位。 而且从那丫头一脸高山仰止的表情就看得出来,看出安靖水平的她现在根本没有战意了,到时候恐怕是直接认输。 这时,安靖已经击败了第七个挑战者——他这次甚至没用武器,徒手抓住挥来的长棍,然后一脚就把对方踢的倒退一丈,一边咳嗽一边摆手认输。 现在时间刚刚过了一刻,十个人别说半个时辰,一刻半恐怕都撑不住。 黎教习眉头紧皱,他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安靖水平太高固然是好事,但把所有人心气都打没了,也和他的目的不符。 他目光扫视全场,二百多位灾劫之子,其中天赋不逊色于安靖的人绝对不是没有,但正因为他们天赋高,所以早就发现自己实战经验不足,不是安靖对手。 而那些有实战经验,实力也不俗的,也都能看出自己和安靖的差距。 黎教习扫过几个他颇为看好的潜力种子,却没有丝毫战意,看了一圈后,他才找到一个看着战斗却没有被吓到,反而兴奋握拳,实力也不错,可能对安靖造成点威胁的家伙。 “你。” 黎教习直接来到那少年前,拍着肩膀,然后指着安靖道:“你去把他打趴下。” 第9章 连败十一人 “啊?”这看着安靖虐菜正起劲,差点就高呼‘用力!’‘把那谁谁打趴下!’的少年登时傻眼了,他不可思议地抬起手指向自己:“打趴安靖?” “我?” 这少年就是跑完全程,却没有挑战安靖的三人之一,名为仓廪足,他实力的确不错,甚至进过大辰武院,眼力不俗。 也正因为如此,他很清楚安靖前天恐怕就是有点‘累’而已,而自己已经快竭尽全力了,这体力差距就难以弥补。 人贵有自知之明,何苦呢。 不过,被教习这么一指名,仓廪足反而起了兴趣,看向台上。 此刻,安靖接连击败九人后,的确露出了些许疲态。 反正又不会受很重的伤……这的确是好机会! “好,试试。” ——别怪我,安靖,你太强了,我只能占点小便宜才能和你同台。 如此想着,仓廪足踏入比武圈内——而原本的第十位挑战者已经表示认输。 安靖侧过头,看向仓廪足。 他其实根本不累,但是在击败第五个挑战者时,安靖就察觉到了黎教习的异动。 他又不傻,想想就明白,这次被悬命庄暗中鼓励的‘挑战’,包括自己吃的那些肉,都是用来鼓励弟子们互相竞争的。 接下来,庄内的训练将会越来越严格,教习们也会鼓励弟子之间互相挑战战斗,遴选出能力武力皆有的菁英,并在最后结业前,决出真正的‘大师兄’。 但前提是,‘第一’这个位置,会变动,引得众弟子争夺。 自己太强,会打击其他人的积极性,面对根本赢不了的对手,大家都摆烂了。 也难怪黎教习会这么头疼。 不过这就不关他的事了。 安靖可不会输,最多就是假装赢的累一点,让其他人感觉自己有可能赢就是了。 “得罪了!” 仓廪足没有拿武器,而安靖也抛下手中短棍,显然是要比试拳脚。 双方互相行礼,下一瞬,风声乍起,仓廪足向前踏步,一记正炮拳打出。 大辰武院遍布全境,朝廷以此寻英将全国俊杰纳入彀中,每一位能进武院的学徒日后至少也是内息如潮之境,足以作为一方镇守。 仓廪足并没有在武院学太久,就遭逢霜劫,沦为流民,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武技也是历经血火,这一炮拳打出和其他挑战者截然不同,带着三分恶气,势如雷震,直摧心口。 安靖眯起眼,他抬左手挑架,与仓廪足硬对一记,两人身躯同时微微一晃,而后安靖表面上右手前探,实则右腿前踏,踩向对方脚背。 可仓廪足步法同样扎实,他左脚一撇,避开安靖的踩踏,还勾住后腿,让安靖难以闪避,扭腰发劲,又是一拳连贯的窝心炮打出。 安靖早有预料,仓廪足拳招步法扎实,的确是科班出身,又有实战经验,他就算经验更丰富,却也难以像是之前那样,看出破绽后一招击败对方。 所以早就在仓廪足挥拳之前,他原本就探出的右手猛地发力,直取对方右肩。 这一击换伤对攻超乎仓廪足的经验之外,被命中右肩的他气力顿减,失了准头,只打中安靖的左肩,拳头触感宛如击打包裹了坚硬砂石的皮袋。 各自命中一击,两人各退一步,看上去势均力敌,但只有少部分人能看出谁占据优势。 ——糟了! 知道自己失了先机,仓廪足干脆下蹲就地一滚,果不其然安靖已经闪身而来,一膝踢了空。 而他趁此机会侧扑后,却被安靖左肘横撞,不得不再次硬拼一记,身形僵在原地。 这一次,仓廪足处于劣势,他刚刚准备后退一步避开锋芒,而安靖却已经侧身撞来。 仓廪足本想要抬腿踢裆,逼迫安靖后退,可安靖已经提前踩住了他的另一只脚掌,让他重心不稳,与此同时倚身重重一靠,将他撞的喷出一口气,人差点昏过去。 “我认输!” 摇摇晃晃地站不稳,最后一屁股蹲坐在地,安靖没有追击,仓廪足也干脆躺在地上,极为混不吝地对天喊道:“兄弟姐妹们,谁藏手了的就快点出手啊,要打败安大哥,恐怕就只有今天啦!” 而安靖喘了喘气,也微笑着环视在场的所有人。 但没有人出手。哪怕是黎教习目光再怎么暗示,也没人愿意出手了。 从头到尾,耗时没有超过一刻半的十一连战结束了,安靖以绝对的优势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大师兄,而下一次挑战,便是一旬后了。 但谁都知道,就算是一旬后,也不会有人去挑战安靖的,除非有某些人有了出乎常理之外的进步,不然的话,谁都不会去自讨没趣。 “哎。行了行了,安靖赢了!” 黎教习颇为没劲地宣布了安靖的胜利,然后在顾叶祁和张盈等人的欢呼声中没好气地开口:“开始训练!” 他狠狠地操练了一番这群年轻人,在整的所有人都哭爹喊娘,就连安靖都被极具针对性的强化深蹲马步训练整的腿抖后,黎教习回到了悬命庄的中心,药阁。 “药副使。” 他恭恭敬敬地对正在药阁五楼,俯瞰演武场,看完了全部挑战过程的老人道:“安靖的确是这次资质第一,但未曾想他居然这么强,其他人就连挑战都不愿了。” “第一固定,这可如何是好?” “第一固定?”而老人转过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黎教习:“既然第一固定,那就让第二第三也能吃肉,让那群小东西争第二第三不就行了?” “再不济,让前五都能吃肉,多加点份额的事儿。” “我们是缺这几块肉吗?” 没好气地骂了黎教习一番后,药副使才转过头,颇感兴趣地看向演武场:“但的确……这批弟子,当真质量优异,有意外惊喜。” 思索了一会后,老人才点头道:“那就提前开始吧。把那批体力最差的弟子淘汰掉,省下来的资源用在其他人身上。” “是时候,让他们爱上‘吃肉’的感觉了。” 第10章 临渊养气,贯甲真劲 在成为公认的大师兄后,安靖与其他少年少女迎来了悬命庄真正的训练。 不仅仅是体力上的锻炼,悬命庄开始真正教导‘武技’与‘心法’。 大辰武道之始,是为【内息】,但在正式成为内息武者前,见习的武徒有【三关】需过。 一关曰心,临危不惧,刀剑加身不移目。 一关曰体,气力充足,击出千拳而不疲。 而最后一关曰技,需磨砺一技,圆融如一,一气贯通,百招千式皆可随心流转。 唯有心体技三者皆成,才能打出那通透全身劲力的一击,去领悟‘内息’。 体关好过,锻炼即可,悬命庄的弟子是从各地遴选而来,资质绝无问题,循序渐进谁都能成。 心关则需要对练,练到心静神凝,练到拳至眼前而不眨,痛楚贯脑而不慌神。 自从安靖连败十一人后,对练就成为了演武场每日的日常,虽然没人会挑战安靖,但除安靖外其他四位有肉吃的弟子每天都会被人挑战,每十天就会换一次位置,技艺磨砺极快。 而最后的技最难,需要日夜磨砺,还需要天赋灵感,才能用技巧融合‘心’与‘体’继而掌握‘先天一炁’,化一炁为内息。 安靖之所以能碾压其他弟子,正是因为他‘体’与‘心’早就破关,只是‘技’还未圆融,但在进度上也胜过其他人。 而这技,甚至不仅仅是手中技巧,更是对自己肉身窍穴,体内脏腑的认知——就连自己奇经八脉都认不全,周天大穴都不清楚,五脏六腑都辨不明白,这人怎么才能拿捏先天一炁,成就内息呢? 这就是为何悬命庄一直都在教弟子们读书识字的原因:习武也得有文化。 悬命庄教导的心法名为‘临渊养气桩’,需蒙目站于桩上,观想深渊幽峡,控制周身肌肉脏腑,不惧不动,不移不乱。 虽然不算什么高等心法,却也比许多武家家传的简陋心法完善许多,可养气凝神,熔炼身劲。 而教导的武技名为‘贯甲真劲’,本质上只是一种运劲法诀,但却是让安靖都为之惊讶的上等武技……的一部分。 贯甲真劲,其实是一种上乘正法传承的发劲篇。 它需以心合劲,越是勇敢,越是一往无前,那一瞬发出的劲力的就越大,如若大成,其力足以贯甲断钢。 如若完全掌握,甚至可以用于突破‘内息’。 临渊养气桩与贯甲真劲,都是培养‘勇毅决然之气’的武技心法,讲究一气贯穿,全力爆发,是生死搏杀,以命换命之道。 再加上‘悬命庄’名字本身,安靖基本可以断定,这地方有极大可能,是某个大势力大宗门培养刺客与死士的培训基地了。 之前虽然有所怀疑,但远不如现在笃定。 对于安靖来说,临渊养气桩于他而言非常轻松,逃难的那一年他历经数次生死,本就是步步临渊而行,心态十分契合,很快就完全掌握。 其他灾劫之子也是如此,他们掌握这门心法的速度非常快,最多就是有几个识字比较慢的需要别人解释才能听懂。 这或许也是专门提供给他们这些‘幸存灾民’的心法。 至于贯甲真劲,就比较难了。 安靖学的倒是挺快,很快就能用各种武器顺畅施展,一瞬间爆发出比平时高四五成的劲力,但能跟上他进度的人寥寥无几,大半人入门都没有。 作为大师兄,安靖愿意帮助其他孩子解决一些麻烦。 譬如说提出一些训练上的建议,缓解疲劳的方法,还有武技上心得的讲解,讲的甚至比一些讲师教习都更加详细。 在他的指导下,张盈,顾叶祁和仓廪足等人都很快掌握了心法,而仓廪足和其他几位天赋比较好的,甚至掌握了贯甲真劲。 而其他人虽然没有掌握,但却各自都有所领悟,知道安靖没有骗他们亦或是藏私,是真的公开了自己的经验,心中感激,信任渐生。 自此之后,甚至有不少孩子愿意找他倾诉自己心中的烦恼——大多是些青春期前后孩子特有的奇思妙想和敏感心灵挫伤,怀念家乡父母,感觉自己只是微尘等等。 安靖颇为无奈,但还是愿意耐下心来听一听,以老大哥的角度解答宽慰。 如此一来,不仅仅是同一宿舍的孩子,就连其他宿舍,无论男女,所有人都对安靖发自内心地尊重起来,视之为兄长。 受人尊重爱戴,的确是件快乐的事情。 而为其他人讲课,也需要对自己讲解的知识了解得更加深入。 安靖在讲课的过程中发现,他对武技的认知可能有些太过依靠天赋,本能就学会了,但具体的思路却不清晰。 为师弟师妹们讲解的过程,也是他复习要点,彻底掌握这些心法武技,从‘精通’至‘融会贯通’的过程。 不过,也就在这段时间,悬命庄送走了第一批被淘汰者。 “有一部分人,不符合我们悬命庄的要求,在最近这半个月的演练中被淘汰了。” 这是某日清晨,一位药阁医师对众人疑问给出的解释。 整个悬命庄中少了三十人,不多也不少,足以让所有人察觉,却也不至于太过惊讶。 这些被淘汰者大多是那些体力不足,武技进度又极慢的孩子,这完全说得过去,也符合绝大部分人的想象。 他们被淘汰属于是理所应当,大家和他们自己恐怕都不觉得奇怪。 安靖也是如此。 不过,观察能力敏锐的他,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古怪的地方。 说是古怪也算不上……就是,那些孩子被淘汰的当天,安靖不记得有听见车子离开庄园的声音。 悬命庄位于深山老林,每隔几日都会有货车运输物资,如若人要离开,大概率也是乘坐货车离开。 可那前后几日都没有车来车走,庄内也没看见那些被淘汰的孩子。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最初有些怀疑悬命庄的可靠,但最近这段时间,安靖亲身体会了悬命庄的待遇——又有肉又能吃饱,对比北疆乱世,这地方和天堂差不多。 各位教习讲师虽然有些严格,但总的来说对他们都很不错。 安靖也和几位教习相处的挺好,对方还会带点小零嘴之类的东西分给孩子们,平时固然严肃,但休息的时候也会给孩子们讲自己当初训练时的事。 安靖因此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毕竟最开始出现的,那五位可能已经觉醒命格的孩子,他们也没见过呢。 悬命庄很大,有很多禁区是不能去的,那五個孩子可能就生活在庄园的其他区域,而被淘汰的那些孩子恐怕也在其他区域等待吧。 不知不觉,又是大半个月过去。 第11章 吃肉 一个平平无奇的傍晚,一抹一字排开的火烧云层层掠过山脉,金红色的夕阳为整片大山镀上昏黄的光芒。 提前完成了训练目标的安靖一伙人,正聚在一起玩弹珠。 安靖,顾叶祁,张盈,仓廪足,叶修远与展风六人,算是团结在安靖身边最核心的一伙人,他们基本都是安靖的小弟小妹和个人崇拜者,相互之间关系也不错,闲暇时都会一起玩。 弹珠源自于安靖日常表现从教习手中得到的奖励,但他本人并不玩,而是借由弹珠,教导自己的朋友们如何掌握劲力,准确灵巧地将其发挥。 地上以线为界,其他五人手持短棍,以棍发力,依次推动弹珠去撞击其他人的弹珠。 击中一个他人的弹珠得一分,击中两个得三分,连续击中三个得六分,四個就是大满贯得十二分,击出界扣两分。 这游戏看起来容易,实际上只有让弹珠稳定弹中两个他人的弹珠才能赚,需要考虑施展在弹珠上力道与连锁碰撞,更不用说众人乃是以棍发力,比起用手更难不止一筹,非常考验稳准与路径推算。 每人击球一次算一轮,五轮结束游戏,分最高的,安靖会指导对方的武技,而负分的,安靖会让他加练。 目前来看,顾叶祁赢的分最多——她控制力相当灵巧,每次都能稳定地击中两个,偶尔爆发,可以打中三个。 而仓廪足和叶修远随后,他们的技巧也不低,并不逊色顾叶祁,就是会太过贪心,总是用力过大,让弹珠出界。 至于张盈和展风,都是经常加练的人选——张盈是把握不好发力角度,而展风是力气太大掌握不好力度。 “好诶!” 这次是张盈击球,他这次掌握准了角度力度,居然一次命中了三个球,一举将负分掰正,顿时兴奋地欢呼一声。 而在之后,他却有些疑惑地转头,四处嗅了嗅:“诶,等等,安大哥。” “你们闻到了吗?” “有点。”安靖此刻正在用拇指弹弹珠,弹珠笔直地一上一下,稳定无比,这是他锻炼手指灵活性和控制力的方法。 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回答:“但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咦?”顾叶祁这次又是第一,可以得到安靖的指点,她正端来一瓶水递给安靖,回过头道:“是草药味吧?” “是铁南芯……嗯,还有!” 顾叶祁从小就生活在浸润了无数草药味道的庄园中,甚至能靠纯粹的味道分辨草药的种类,在闭上眼,认真闻了闻后,便自信地睁眼道:“还有冰芒花花籽的味道,凝神静气呢!” “错啦!” 张盈同样自信满满道:“是肉。而且很多!” “而且……”认真闻了闻,少年笃定道:“不止一种兽肉!” 张盈家世代猎人,在霜劫之前,北疆的猎人是危险与富有的代名词,一支猎队进入深山后如若能活着出来,就必定满载而归,他们不仅仅能收获猛兽的毛皮与血肉,也能从山中采摘足够珍稀的灵植宝药。 张盈对这种味道很熟悉,那是有许多野兽被屠宰后,鲜血流淌,充满活力的肌肉释放出的味道,他绝不会认错。 “是肉!”“是草药!” 说着说着,两人就吵起来,一旁的仓廪足和展风起哄:“打起来,打起来!” 而叶修远和安靖都在无奈地摇头。 “好了。” 最后,安靖抬起手,制止了两人的争论:“不止这些味道。” 他侧过头,看向演武场一侧的阁楼。 那是药阁,药副使等人居住工作的地方。 悬命庄就像是一所占地颇广的寄宿学校,容纳千人也轻而易举,而被聚集而来的流民孩童虽然数量颇多,但实际上的活动区域并没有太大,像是药阁,后堂,后山,中庭院,幽潭等地都是不允许自由出入的。 悬命庄有太多秘密,只是孩子们并不在意。 除却药阁。 每隔五天,药副使就会召集孩子们前去药阁检查身体,配药治疗,故而所有人都对药阁颇为熟悉。 但今天,安靖却也从药阁的方向闻到了一些不一样的药味……那是一种甜腻到了极致,混杂着些许异腥的味道,感觉就像是用芥末,红糖和草莓精酿啤酒煮红烧肉那样,只要闻到一点,就令人的心神都为之动摇的味道。 “也差不多该吃饭了。” 听见了铃声,微微摇头,安靖甩掉脑子里突然冒出的奇妙比喻。 他号召所有人聚集,然后带队前去食堂。 而今日的确大有不同。 在所有孩子惊愕的目光中,在浓郁无比的肉香中,每个人都领到了一大份肉。 两三斤?还是四五斤?肉太多了,有些是肋排,有些是腿骨,被认真炙烤过的兽肉带着浓郁的香气。 它巍颤颤的抖动,令人有一种会从盘中溢出来的错觉。 安靖眉头微皱,不知是惊还是喜,紧紧盯着自己眼前的这份肉。 这大概是某种猛兽的肉,因为骨骼的形状的非常奇异,不似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生物,浓郁的油脂香味混杂着香料和酱汁的味道,令他胃部剧烈蠕动,浑身血肉都在颤抖,渴望,催促他大啖眼前的血肉。 但或许是因为安靖最近吃肉不少,故而能硬生生压下肉体的本能。 他咽回身体分泌的口水,环视整个食堂。 并不是所有人都吃一样的肉。 有一部分人和安靖一样,吃的是某种猛兽的肉,而有些人吃的是飞禽的大翅亦或是翅根,而有些的人吃的是内脏,还有些人吃的是奇怪的昆虫?甚至就连鱼和螃蟹那样的海鲜都有,不一而足。 但毫无疑问,每个人都极其爱吃他们眼前的食物,所有人都没有丝毫说话的欲望,全部都在专心致志地解决自己眼前的肉。 吃肉。 孩子们的眼中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只有纯粹的饥饿与贪婪,这勃发的欲望令安靖有些不寒而栗,一种莫名的恐怖从脊骨攀爬而上。 “安靖。” 此刻,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安靖迅速转头,发现药庄主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自己的身前:“是不喜欢吗?” 瘦骨嶙峋,宛如一缕幽魂的老人俯下身,与安靖对视,轻轻问道:“你怎么不吃?” 而少年注视着眼前那双幽邃阴暗的眸子,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药庄主,我怕吃不够。” 实际上,安靖眼前的肉,远比其他少年少女盘中的要多,甚至质量更高。 这或许也是‘大师兄’的优待,作为目前所有人中的最强者,他的待遇和一般少年少女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所以反而令人感到不适。 “呵呵……” 听见这个回答,药庄主抬起身,他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因为怕吃不够,所以在吃之前,先看其他人碗里的肉吗?” “真是贪心的小子啊……但不用担心。” 药庄主淡淡地说道:“终有一天,你会真正地吃饱的。” “吃吧。” 第12章 消失的伙伴 安靖没有多话,他低头,咬下这块肉。 最初,牙齿的触感像是咬到了一块坚韧的胶皮,但只要稍稍用力,牙齿切开表层微微焦的肌肉纤维,内里最滑嫩的肉质就爆开,溢出大量醇香的汁水油脂。 这种爽口弹牙的感觉无比奇妙,每一口吞咽,都能让他迅速地感觉到这些肉在他体内消化,分解,化作他身体的养分,而这种满足感又会迅速化作意犹未尽的贪婪,令安靖不由自主地想要吃下一口…… 感觉只是瞬息,安靖便食尽了眼前所有的肉,只剩下被牙啃噬剐净,白森森的骨。 “这是……什么猛兽的肉?” 正坐在椅上,安靖面上已经嫣红一片,只感觉一股热辣辣的火力从胸腹中奔流而出,直冲躯干四肢,势要没入甚微,贯彻指端须发之根! 有一股冲动,让安靖想要站立起身,放声大吼,释放这莫名而来的热力——而实际上,已经有其他人正在这么做了。 一时间,整个食堂都化作了野兽汇聚的园地,各式各样吼叫和尖啸回荡,宛如荒野山岭。 “这又是什么测试?” 安靖深呼吸,压制住自己体内这种澎湃的冲动,他注意到,并不是每个人都被这股莫名的冲动支配。 张盈此刻正在长啸,他的声音此刻就像是某种狼的嗥叫,悠长又带着一股令人颤抖的寒意。 而一侧的顾叶祁则是蜷缩在一旁,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肚子,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不愿发出声音的,和正在发泄热力的人大概一半一半,可能发泄的人更多一些,但也没多多少。 (就让他们这么发泄吗?) 安靖又深呼吸了几次,后面几次他已经能轻松压下本能的冲动,他好奇地旁观这一切,精力又分出一半,关注那些教习讲师,还有悬命庄的那些‘仆役’。 他们现在正在一旁等待,和安靖一样,颇为关切地关注这一切。 而大概半刻钟后,随着气力用尽,无论是嗥叫累了的孩子还是忍耐热力的孩子都大概恢复正常后,仆役们便送上一杯杯浓稠的药汁。 这药汁正如之前顾叶祁所说,主材是铁南芯和冰芒花花籽,凝神静气。 张盈和顾叶祁都没错,他们都是对的。 安靖接过,一口饮尽,味道是纯苦,却有点奇特的爽口,冰芒花花籽煮开后冷却会膨胀,口感软嫩,咬碎吞下,便有种冰凉的感觉在口腔炸开。 之前吞下兽肉造成的燥热开始逐渐消退,安靖闭上眼,几个呼吸后,他睁开眼,彻底平静了下来。 但那种热量,那种力量并非是错觉——那些兽肉绝对不简单,不是寻常的野兽! 而其他孩子也大多在饮下药汁后歇停下来,只是有些恍惚,似乎也在思考自己之前究竟在做什么。 “好了。今天大家都有点兴奋,回去好好休息吧。” 此时,药庄主走上前来,慈祥地说道:“明日上午歇息,可以不用晨练,大家多睡一会。” “只要表现得好,大家就都有肉吃——表现越好,肉就越多。” 没有睡前晚练,众人回到各自的宿舍,早早地躺下。 在过去,基本上所有人都一沾枕头便睡着,但今天却不可能,所有人都辗转难眠。 宿舍就这样,不由自主地就聊了起来。 “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压制不住……” 张盈抱怨道,他在安靖的左侧,声音透过竹墙有些朦胧:“我好像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巨狼,忍不住想要发出声音……那些肉虽然很好吃,但也太奇怪了,我从来没有吃到过那么让人,让人……让人觉得有好多力气的肉!” “是。相当不凡。” 叶修远在安靖右侧,他家中世代读书,说话都文绉绉的:“此等肉食,我曾在本家年祭时见过,应当是某种蛮荒凶兽之肉。” “凶兽?!”张盈声音提高:“那堪比内息巅峰,甚至内壮武师的凶兽?怎么可能!” 他的惊愕不是没有缘由,因为即便是北疆的猎队,想要狩猎一只凶兽也需要花费大力气,甚至是伤亡。 如若遇到复数凶兽,甚至整支猎队都会全军覆没。 但它的肉皮骨筋都是宝物,是许多宝药大药,奇械灵具的材料,无论是民间还是官府都会重金收购,只要能猎到一只凶兽,就足以让一支猎队整年富余。 哪怕是张盈,都没有吃过凶兽肉,而叶修远也困惑道:“此事也是我疑惑所在,哪怕是本家那边,四支叶姓大祭,也不过是用一块稍大些许的凶兽肉和其他牛羊为牲醴。” “悬命庄给予我们每人一份,量之大,根本不可思议……” “管他那么多呢。”展风的声音特别大,刚刚开口,就被安靖在内的所有人齐声嘘下,免得把教习引过来。 即便如此,他的语气压低后也是满不在乎:“反正比当初当流民好多了,我算是饿够了。” 他原本就是明山城的乞儿,因为长的太高总是没人给钱,但去做工又因为年龄太小没人肯收,原本养他的老乞丐霜劫时就冻死了,一路能活过来,纯粹就是因为捡到什么吃什么,运气好也没吃到有毒的东西。 他对悬命庄的观感极好,在这里能吃饱饭,锻炼再累也无所谓,倒不如说能吃饱饭再累死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美事。 这话引起不少人的赞同,毕竟所有人都是从流民营中选出来的,所有人都饿过,很久很久没吃过肉,没吃过米,但在悬命庄能吃饱,吃爽,甚至今天这样吃撑。 无论怎么样,在他们眼中,悬命庄除了人太好让人害怕没下一顿外,没有任何不好之处。 “我倒是怕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太久。” 仓廪足咂了咂嘴,还在回忆肉的滋味:“那些隐世门派不都这样嘛?层层筛选,考核测试,条件不好的就扔到外面。” “到时候,就不算是悬命庄弟子,只能算是悬命庄下人,就和那些仆役叔姨那样……这样的好日子,过不久啦!”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知道,仓廪足当初的确被家里筹集重金送到过武院读书,但读了两年就被送回,据说是‘根骨不足’。 但怎么可能,仓廪足的根骨被悬命庄认定为上下,仅次于安靖,这令仓廪足极其愤愤不平,总是咬牙念叨都怪那武院导师死要银子,不给银子就把他扫地出门。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在悬命庄学技有成,回老家——假如老家还在的话——狠狠地揍那导师一顿,让那狗东西乱说他根骨不足,害的他被老家人看不起。 仓廪足不是很担心自己不符合条件,他只是想要在悬命庄多学一点心法武技。 “所言甚是。” 叶修远赞同仓廪足:“也不知道最后会有多少人留下来呢……安靖大哥肯定是一个。” “是吧,靖哥?”其他孩子也起哄道:“咱们可能被淘汰,但你肯定能留下来!” “……或许测试早就开始了。” 安靖不喜欢参与这种话题讨论,但既然有人扯到他,他也会开口。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直截了当道:“锻炼的热心程度,平时的自律程度,身体素质,身高体重,还有能吃多少饭菜,平日什么时候起床,运动规律不规律……所有的一切都可能和‘考核’有关。” “今天早点睡吧。”又翻了個身,安靖闭着眼平静道:“既然庄主让我们明天休息半天,肯定有道理。” “早点休息,多睡一会,也别耽误了下午的演练。” “好的。”“嗯。”“是,大哥!” 安靖的威望很高,此话一出,整个宿舍都安静了下来。很快,此起彼伏的呼声,磨牙声和梦话就响起。 而安靖也感觉到身体内部逐渐涌上一阵阵疲乏和渴求……他没有对药副使撒谎,看见那些肉时,他的身体本能就在告诉他,这些肉不够,他吃不饱。 实际上,他的‘胃’饱了。那些肉沉甸甸的,足够让他饱腹。但是他仍然不满足,这些兽肉只能暂止饥渴,却不能让他的身体心满意足。 怀着这样不知是饱腹还是饥饿的感觉,安靖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晨曦照耀群山,染上金红。 安靖揉着眼睛揭开毯子,察觉到自己大概睡迟了一个时辰左右。 这对他来说很不同寻常,昨天明明比平时还早睡,结果今日还晚起,难怪昨天药副使说今天不晨练,恐怕绝大部分孩子今天上午都没办法起来了。 (如若是凶兽肉的话,倒也的确可能有此功效。) 安靖整理衣物,穿上练功服,心中自语:(吃得太饱养分太多就容易困,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整个宿舍三十人,安靖扫视一眼,发现除却自己外所有人都睡得很死,这大概是他们的消化能力逊色于安靖的缘故,也可能是安靖没真的吃饱的原因。 但这都无所谓,现在距离中午还有点时间,安靖打算再去晨练一下,恢复一下自己的体能。 但是,当安靖准备齐全,准备离开宿舍时,他突然发现一件事。 张盈不见了。 第13章 夜游 张盈不见了。 安靖眨了眨眼,他注视着那小小的房间,自己的左边的舍友,朋友和跟班。 那个猎户小子并没有在床上。 他的床非常整齐,甚至整齐到了不正常的地步,无论是枕头还是毛毯都叠的非常平整,宛如豆腐。 安靖知道,这绝不是张盈自己叠的,因为那个傻小子就不会叠被子,他教了好几次,仍然叠的和狗爬了一样。 “张盈怎么不见了?!” 又是一个时辰后,仓廪足醒来发现这点后,不禁惊叫道。 他和张盈玩的最好,一个是猎户,一个是武家,都从小练武,也都对狩猎打斗,刀枪棍剑感兴趣,虽然张盈没他厉害,但也没差到哪里去,尤其是张盈会射箭,在这方面可以说冠绝全员,可以互相学习。 两人平日都跟在安靖身后,几乎形影不离。 “是不是到处乱跑,被关禁闭了呀?” 展风嘟囔道,虽然悬命庄的孩子大多都因为流民身份相较于同龄人比较成熟,但在安全的环境后就有一部分天性调皮的孩子固态萌发,喜欢到处乱跑,然后被惩罚关禁闭,就连晚饭都没吃。 展风最关注吃饭,他虽然高大但却从不冒险,而张盈与之相反,如果不是安靖几次叫住,那小子肯定会到处乱跑。 “去问问教习们吧。”叶修远轻声道,他是所有孩子们中最聪明的几個,他微微侧头看向安靖,发现这位甲号宿舍的老大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心中便已经有了一些想法:“或许……他只是离开了。” 离开?难道说……是被淘汰了? 第二批淘汰开始了吗? 大家心中都涌起一个可能,但却不敢说出来。直到他们找遍整个宿舍和演武场,都找不到张盈的痕迹后,所有人才不得不承认事实。 张盈和之前那些离开的学徒一样,被淘汰了。 被淘汰的也不仅仅是他。 这次被淘汰的有二十七人,人数不多,有表现良好的,也有表现一般的,具体标准猜度不出。 晚饭前,和上次一样,一位讲师对大家宣布了这件事。 “早有预料。” 叶修远就叹了一口气,他说他早知道结果会是如此,只是他觉得他可能会比张盈早走,没想到是猎户小子先下山。 “我认为,我还是能做一个账房先生的。” 吃完饭后,在演武场晚训时,他对安靖等人道,坦然说出实话:“我不适合练武,最近的训练已经让我感觉力不从心,或许有一天我也会下山吧。” “我可能也会吧。”顾叶祁叹了口气,她们女生宿舍那边也少了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她一同从明山城流民营一齐过来的小姐妹,少了一个说话的人,她也很寂寞。 更不用说,顾叶祁虽然还能接受现在的训练量,但总觉得越来越吃力,这让她感觉有些忧虑,感觉可能追不上安靖。 “张盈就是不好好训练,都和他说了,练武要的是练习,不是实战!” 仓廪足闷闷不乐,踢着脚下的土道:“一个个都想着离开,我倒是巴不得待得越久越好——他们总是会教真东西,学的越多,下山后依仗就越多。” “更别说,下山后还想要吃到肉,绝对更难,张盈会后悔的!” 失去了一个玩伴,他也只能嘴巴硬一下了。 “有一说一。”展风砸着嘴,回味着晚饭的滋味,懒洋洋道:“确实。” 叶修远和安靖一同摇着头,而他也转过头看向安靖,这位文弱的少年感慨地说道:“或许只有安大哥能攀上高峰吧……希望到时候不要忘记我们。” “怎会。”安靖沉声道:“一同从霜劫脱身,一同训练这么久,又住同一宿舍,大家都是兄弟,我怎会忘。” 他的心中其实有很多疑惑,譬如说今天一整天药庄主都不在,那些教习也不见了很多,难不成都去送孩子下山了? 即便是他也晚了一个时辰起床,张盈是睡到一半中途被叫醒离开的吗?他会那么安静,不告而别吗?这些都不得而知。 而且,今天,他同样没有听见车子来回上下山的声音,看见车子离开进入的痕迹。 被淘汰的孩子还在庄园内吧? 不过,这些疑惑只能压下。 (早就打算这么做了,今天药庄主和教习们大多都不在……晚上不睡,去庄园内四处看看吧,或许能找到被淘汰的那些人) 安靖心中已有决断,却要安抚大家:“大家今天早点睡吧,睡的越好,精神越好,训练结果也越好,这样大家才不会被淘汰。” “安大哥总是如此冷静……可能有点太冷静了。” 叶修远笑了笑,他的眉目中总是带有忧郁。 毕竟一个家境殷实,人生目标乃是中举入京的读书人因为天灾沦落至如今情况,再难科举,未来最多不过是个账房管事,他就算已经认清了命,也无法真的看开。 “我不冷静怎么当你们的大师兄。” 实在看不惯这种默认自己已经被淘汰的态度,安靖没好气地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才几岁啊就悲春伤秋,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什么不适合练武,就是练得少了,明天练腿给我多加两个动作!” “诶?!”听见这话,就算是叶修远这种性子都急了:“练腿?两个动作?会死人的大哥!我不想第二天起来腿还在抖啊!” “就你话多,三个!” 在安靖的暴力镇压下,时间很快来到晚上。 所有人都睡着后,紧闭双眼的安靖突然睁开了眼睛。 今日没有教习在外巡逻,是最合适夜游的时间。 安靖悄无声息地走出宿舍,几个纵跃,便翻身来到了宿舍房顶,然后来到墙上,观察整个庄园的地势。 过去在悬命庄内生活,感觉不到,但如今登高一看,便可发现悬命庄位于两山之间,地形拙奇,以前世记忆看,似乎是某种奇特的风水地势‘双龙戏珠’,而庄园便是两山之龙所戏之珠,汇聚了周边山势之精华。 以孩子们生活的区域为中心,有层层塔楼防卫,将悬命庄守卫的水泄不通,整个庄园与其说是普通的庄园,不如说是一个小堡垒。 第14章 梦剑 “居然如此森严……比想象的更加有法度。” 安靖过去对此也有所察觉,现在来看,哪怕是某个隐秘宗门的山野隐秘训练场也解释不了这种级别的防御规划,这明显是为了应对大军进攻而设计的。 悬命庄极大,整体呈现出‘田一申一田’形。 中间的‘申’中心是药阁,受训孩子们居住的地方只是其中四分之一不到。 而两侧的田分别位于悬命庄两侧的半山腰上,那里种植有不少草药,训练的时候,安靖还能看见有人在那里耕作。 而悬命庄后方的后山就是瀑布深潭,庄子的水源之一,再往后,是一条大峡谷,安靖从黎教习等人口中知晓那就是‘悬命谷’,悬命庄因它而得名,非常深邃,但从未亲眼见过。 安靖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行走。 虽然教习全部都是内息境界,但武技却并没有太过高明,这么多时间多多少少的旁敲侧击,安靖也知道,这些教习中,全部都是过去测试的‘失败者’。 具体怎么才算是失败,大概率是看最后是否觉醒了命格,但就算没有命格,也能修至内息如潮。 在县城一级,也足够强了。 (或许还有几个教习在巡逻,小心谨慎一些) 安靖从不托大,他运转已经大成的临渊养气桩,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入内,几不存在。 不仅仅如此,安靖周身肌肉也因此绷紧,以更加紧密内敛的力量维持住了一个精准的平衡,积蓄着全身的力量。 也不奇怪安靖猜测悬命庄是培养刺客死士之地,这心法的确完全契合潜入行动——不仅仅如此,养气之后再用贯甲真劲轰出,搭配起来可以瞬间叠出相当恐怖的爆发,是货真价实的一击搏命之道。 而这一套武技修法非常高等,至少寻常城内的武馆教不了,以安靖的见识,这一套搏命爆发的技艺都足够充当一些有名武馆的压底箱功夫了。 (都能教导这样的武技,也不至于那么短视吧……都花了这么多钱买孩子来教导武学,怎么想都不会随便杀掉才对) (还有那些教习骑手,仆役下人,也隐约透露出他们就是那些过去训练中被淘汰的孩子……没有命格,最终就会被淘汰,那些奇特兽肉和药水,应该也都是为了催化命格,或者说,将人培养至接近命格觉醒的状态?) (命格,命格……命格真的有办法用其他手段来人工催化?总感觉不是很对……) 心中喃喃自语,其实直至现在,安靖仍不太愿意怀疑悬命庄。 毕竟在这乱世中,悬命庄终究还是救了许多人的。 自己或许轮不到他们救,但其他孩子也的确是因为悬命庄而得了一条生路。 以最快的速度,安靖居高临下地观察周围一些禁区,但总的来说,无甚特别。 那些楼阁内储存的大多都是草药药材,亦或是一些典籍图册,有的还是空屋,以前或许住过人,但最起码七八年没人来过了。 当然,七八年没什么人来过这点的确也是异常——那些空屋为何是空屋?难不成之前有段时间,悬命庄有更多的学员吗? 七八年前……十年前……等等,那段时间? 安靖瞳孔微微收缩:(瀚海魔灾?) 对啊!如果是瀚海魔灾时期的话,的确和如今的北疆霜劫差不多,会有大量灾劫之子出现,而瀚海魔灾的惨烈程度远胜仅仅只是大雪严寒的寒灾,悬命庄肯定能找到更多愿意卖身的灾劫之子! 想通了这点后,安靖发现更没有什么异常了。 非要说的话,唯一的异常就是找不到人。 (难不成真的直接被送下山了吗?) 安靖有些纳闷,如果张盈不是从进庄第二天就跟着他的小弟,他也不会有想要找到对方的想法。 但现在,他找遍主庄也无丝毫踪影。 心中轻叹,安靖打算回头了:(算了,早点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训练呢) 不过,在安靖转头,打算离开时,他却听见了一丝奇怪的声音。 就像是某种鸟儿尖锐的鸣叫,亦或是人的惨叫,只出现了一瞬,然后就消失不见。 “什么?” 安靖立刻转过头,看向声音传出的方向。 那是药阁。 “那是什么声音……” 安靖有些好奇,他缓缓朝着药阁靠近。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奇异的声音响起。 【止……】 这声音清晰而陌生,似乎是女人,清亮而灵动,宛如鸟儿的歌喉,又像是清泉流淌。 但……还像是一种更加坚韧,更加锐利的声音。 就像是……一柄剑震动的剑鸣! 那個声音用一种带着告诫的语气肃然道:【止步】 ——谁?! 安靖猛地止步了,他停下了继续朝着药阁靠近的步伐,惊愕地环视周围,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星月闪耀,月光如纱,夜幕之下一切都寂静无比,没有人被惊醒,也没有任何余音。 一切似乎只是一个幻觉,一次幻听。 但‘止步’之声仍然在安靖脑海中回荡,就像是叠叠群山间的回音,却又清晰无比,不会因为回荡而模糊,只是缓缓地衰退下去。 那充满告诫意味的心声瞬间让安靖躁动的心绪平缓下来,一种宁静,清静的感觉不断扩散,就像是一滴冰凉的雨水从天而落,坠落在心湖时便澄澈一切,让泛起波纹的心湖重归如镜似的平静。 (有人帮我?) 冷静后,深深呼吸数次,安靖注视眼前的药阁,他也发现了自己刚才的鲁莽。 药阁与其他地方不同,那里始终灯火通明,悬挂的灯笼和诸多油灯,将它里里外外都映照得如同黄昏。 这种情况,他只要靠近就肯定会被发现。 (……不能靠近,但那个声音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提醒我止步?) (为什么会提醒我这些?) (悬命庄的那些大人们,又究竟在做些什么,谋划些什么?) 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心中的焦躁和后怕压下,安靖思索着转身离开。 现在的情况显然不适合继续探索,而且察觉到鲁莽的他已经发现,自己需要做更多的准备才行。 最后,他还是回到了宿舍,躺回床上。 在沉默和黑暗中,怀着疑惑,安靖再一次入睡。 在梦中,他梦见了饥饿,梦见了野兽,梦见了被打磨锋锐的獠牙,梦见了磨牙的声音和咆哮,梦见了鲜血淋漓的肉,骨与跳动的心脏。 它们在忍耐,它们在等待。 不是时候。他们低声诉说。 不是现在。安靖梦中自语。 而在最后,安靖梦见了一道冰冷的光。 他梦见了一把剑。 第15章 快速淘汰 安靖对悬命庄的探索无果而终,他也久违地没有睡好觉。 兽吼,血肉,磨牙与跳动的心,令安靖在梦中总是焦躁莫名,唯有那一声清朗的剑鸣可以令他稍稍镇定。 梦中的异象,不稳的睡眠,还有重重心事,让安靖早练时的状态显得颇为萎靡不振。 不过这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因为绝大部分吃了兽肉的孩子们都是这个表现,并且比安靖还严重。 不过,这并非完全都是坏事。 在数日后,所有人也都发现了自己吃的‘凶兽肉’与‘药水’的作用。 首先,他们锻炼后的疲惫时间明显降低了,而且力气也的确在逐渐变大。 原本觉得艰难的各种动作,体力不够的训练,逐渐也都变得轻松起来……当然,察觉到这点的教习们会立刻加强训练,但是他们已经很少有那种力不从心,体内营养空虚的感觉。 安靖也有同样的感觉,在悬命庄的训练和充沛的食物药物供应下,他原本因为逃难而有些亏损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 甚至,因为远比其他少年少女要多的凶兽肉供应,他那些重新锻炼而出,却有些虚浮的肌肉和脂肪再一次凝聚收缩,它们攀附在同样愈发坚固的骨骼上,让他从外来看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只有真的接触到了他的肉体,才能惊异地察觉,安靖的血肉和骨骼究竟有多么强健。 随着时间推移,少年少女们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成长。 但,随着时间推移,被淘汰的人也越来越多。 那些用了更多资源,成长却不尽人意的人,自然就会被淘汰。 张盈之后,便是叶修远。 两旬后的一个清晨,叶修远也离开了悬命庄。 这已经成为了悬命庄的常态,时时有人下山,时时有人离开。 顾叶祁为此抹眼泪,仓廪足嘴硬不屑一顾,实际上却偷偷在厕所哭。 即便是展风也郁闷地没有吃完晚饭,因为叶修远会教他写字读书,如果不是叶修远的教导,他连《皇天经》都读不通畅。 他曾经是乞丐,只想要吃饱,但还是想要学会写字,因为只有会读书的人才能吃到更好的东西。 叶修远虽然总是说些古文中的教训,总是讲自己家兴盛时的旧事,总是犹豫,总是叹气,但也是类似安靖小团体中类似军师的角色,鬼点子多且顺心,大家都很喜欢他。 又过了一段时间,展风也走了。这个身材高大,心思简单的乞儿睡前还在嘟囔自己一定要坚持最长时间,这样才能吃到更多的肉,下山后可吃不到了。 更多叫得出名字,认识的熟人都离开了。 安靖同一寝室的‘朋友’离开了一半,而整个悬命庄原本的二百多孩子,逐渐缩减到了一百人出头。 安靖默不作声。他一直保持冷静,不曾言语。 有人曾经在暗中抱怨安靖的无情,有人反驳说安靖并不无情,他记得所有人的名字,他只是早就知道那些人很弱,跟不上步伐,所以走了才是好事。 有人说安靖才是那個判断让谁走让谁留下的人,有人还说安靖其实是个无情的钢铁机器,他只知道练武和念书,是天生的强者。 安靖对这些评价不置可否,他并非像是他们想象的那么无情,也没有那么多愁善感。 在第一次淘汰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终究会有许多‘熟悉的人’无法跟上步伐继而被淘汰。 他只是接受,默默地记住。 这个时候,孩子们的悲伤还是真切,纯粹的。 但随着时间推移,别离一次次发生,大家的心也逐渐冷漠,坚硬了起来。 渐渐地,悬命庄的孩子开始认为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被留下来,是他们优秀的证明。这令他们庆幸,令他们自豪,而离开的那些人虽然都是朋友,但终究不过是几个月的相处。 虽然怀念,但也不至于太过难过。 重情义的,真的已经成为挚友的,也是期盼着日后下山后还有相聚之日。 但更多的,是逐渐遗忘。 随着训练烈度逐渐加大,每个人每天都忙于训练,每日都是疲惫地结束演练,贪婪地进食,大脑一片空白地陷入沉眠。 没有人能记住所有离开的人。 除了安靖。 从头到尾,无论是谁离开,安靖都在沉默地观察,铭记。 他表面一言不发,内心却腾起澎湃的疑惑。 只有他,记住了每一个人的脸,所以他才知道,那些离开的人……绝大部分,至少十人有九个是当初没有压制住吃兽肉后的冲动,当众‘咆哮’的人。 而这些人,恰好也就是对兽肉的吸收效率不够高,成长速度不够快的那群人。 “那些兽肉和药水,究竟有什么作用?” “而那个提醒我不要靠近药阁的声音,究竟是谁?” “又为何要提醒我?” 这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安靖心中最大的疑惑。 不谈那个奇异的声音,自第一次吃凶兽肉后,每隔一旬,庄园的众少年少女就都能吃到一次凶兽肉,以及草药药水。 忍耐不住兽肉热力和药效的孩子越来越少,但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孩子们的性格也有了一些改变。 并不明显,但的确存在——大家的性格变得愈发沉稳起来。 但说是沉稳,可能更像是偏激与极端? 冷静的会更加冷静,沉默的会更加沉默,而热情的表面会冷漠,可对于真正亲近的朋友,也会比之前更加热情。 就连安靖都不免有这种感觉,他和顾叶祁和仓廪足的关系越来越好,而其他的孩子也越来越难真正地被安靖认可为朋友。 他都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这是兽肉的效果,还是草药的效果? 安靖不能确定,他只是知道,自己的梦越来越不安稳。 他好几次半夜从梦中惊醒,总是能听见奇怪的声音,有的像是猛兽磨牙切齿,有的像是刀剑铿锵鸣动,又有血河奔涌之声,令怒气勃发,无端起嗔。 这些其实不重要,真正的问题在于,悬命庄为什么这么做? “可能是青春期的原因?” 安靖猜测:“也可能是‘死士’亦或是天命的觉醒,就需要这种极端的性格?” 按照年龄,悬命庄收集的孩童大部分都开始进入青春期,来到一个高速成长期。 凶兽肉可以促进发育,让人更加强壮有力,而药水可以压制冲动,避免孩子们因为青春期冲动而逆反,影响训练进度,错过这段高速成长期。 那些无法压制住自己冲动的人,就没有办法顺利度过这段高速成长期,所以才被放弃,送下山。 安靖毕竟是武家之子,他对自己的身体发育自然很是清楚,悬命庄出于这个层面考虑,选择用药剂压制并不奇怪。 而大家的性情改变……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庄园生活,诸多教习讲师言传身教,本就会变得极端。 至于自己做怪梦,或许也是身体成长带来的副作用? 第16章 天赋展现 猜是这么猜,安靖的确没办法判断这一切和凶兽肉和药水有什么关系。 最了解凶兽肉的张盈已经下山,而顾叶祁虽然比较懂草药,但她只知道单独的材料效果,而成品的药效她也说不出什么来。 自张盈,叶修远和展风离开后,安靖日夜思索这些问题,无论是训练和练武,看上去都有些魂不守舍。 他总是皱眉沉思,亦或是看着远方发呆。 这情况就连教习都有些看不下去,特意过来问了一下情况,然后就摇着头离开了。 大家对此并不感到奇怪。 毕竟,张盈和叶修远是安靖的朋友,展风虽然说是什么跟班小弟,但实际上这个年纪的孩子其实没那么多想法,无非就是跟着谁一起玩一起训练。 大家一起玩了这么久,突然三个朋友都接连下山,也难怪安靖也显得失魂落魄。 幸亏顾叶祁和仓廪足还在,三个人聊侃时安靖还会露出点笑容。 不过,就算安靖魂不守舍,总是走神,他仍是所有弟子中的最强。 有几位一直都想要挑战的人觉得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试试安靖的分量,结果却被眉头微皱,一直都在走神,没太用心的安靖轻松击败。 甚至,打到最后,安靖都懒得用双手。 他单手持棍,勃发‘贯甲真劲’,打落了所有挑战者的武器,人均只能过两招半。 ——这家伙一直藏拙?! 展现出远胜过去的实力,所有人在震惊后都明白,安靖过去展现出的实力根本就只是水面上的冰,只是区区一角而已! 但仔细想想,也并没有超乎其他人的想象。 原本安靖就很强,在大家都学会了武技心法后,这种差距并不会缩小,反而会越来越大。 因为安靖很可能已经将武技融会贯通,而他们才不过是刚刚上手,破绽在安靖眼中反而比之前要更多几倍。 被人看出自己藏拙后,安靖也干脆不再隐藏,而是展现出自己的真正水平。 不过,如此一来,也就找不到人和安靖对练了——倒不是安靖和其他人不愿意,安靖是不在乎,其他人也不介意被比自己强的人击败,他们也能从自己的败北中学会许多技巧。 真正不满的,其实是教习。 和普通孩子对练,根本没办法让安靖变得更强,这和他们的目标不符,故而在安靖不再藏拙后,教习们便都决定亲自出手,与安靖对练。 安靖自无不可。 教习让他展示全力,那他就展示全力,大大方方地与教习对练拳脚器械。 虽然每次都被打败,成为大家的错误示范,但是却没有人为此看低他,反而心生钦佩。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一次次上台,被教习摔倒在地,然后又一次次站起身来,再次挑战。 一段时间后,安靖就算是输,也不会轻易倒地,他甚至可以与教习们正面过上几手,偶尔,还可以反过来压制教习几招。 教习也从一开始随意,变得认真起来,这些看上去似乎无血无泪的汉子也会夸赞安靖两句。 毕竟身为武者,在身体素质全面占优的情况下,不拿出真本事居然没办法摆平只是一个孩子的安靖,这都不能夸的话,就只能承认自己的无能。 但实际上,安靖仍然没有发挥全力,仍在藏。 只是过去的他藏了一半的实力,而现在他只藏了一成力,除了给自己留的些许底牌,他将自己的实力完全曝光。 至于安靖为何要这么做,其实也很简单。 ——比起躲躲藏藏,心中算计,不如光明正大地强壮自己,尽可能用悬命庄的资源和师资提升自己。 自从他察觉到悬命庄似乎有隐藏什么东西,而自己的朋友一個又一个下山后,安靖心中原本淡下的‘紧迫感’就再次涌出。 哪怕悬命庄背后可能有深邃的黑暗,有他无法触及的区域,有不可告人的阴谋针对那些被淘汰的孩子……但对方显然也是来筛选自己这边需要的‘天才’的。 只要表现的足够天才,或许就能从另一面得知悬命庄背后的真相,至少是得到更多探索的机会。 这就是安靖选择的道路。 虽然眼前还是一片迷雾,虽然还隐藏有奇怪的‘神秘声音’,但安靖知道,自己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变强’。 只有变强,才能压住安靖心中的不安与紧迫。 如今,他每天吃的都最多,和教习练习的也最多,原本就很纯熟的武技也逐渐变得更加精纯,那些燥气也一点一点被祛除,让安靖动起手来更加干脆利落,也更不显山露水。 安靖甚至还将贯甲真劲与自己宿慧中的一些格斗技巧融会贯通,一些地面技和绞技也可以用贯甲真劲一瞬间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只是,这还不够。 “得突破到内息境界。” 这是安靖为自己定下的目标:“只有到了内息,才能更好地收敛气息,瞒过内息武者的感知。” “也只有到了内息,我才能用自己的身体分析,那些‘兽肉’和‘药水’究竟有什么功效。” 武道之路,自磨砺【心,体,技】始。 当习武者的肉体心灵都抵达标准,并且可以打出灵肉合一的一击后,便可尝试去孕育‘内息’。 内息,先天一炁也。乃是习武者以后天磨砺的技艺,令心魂肉体复还先天状态的结果,孕育的一丝力量。 只有拥有内息,才能自称为【武者】,再接下来,便是【内息三养,如丝,如河,如潮】,每一个小阶段都能得到极大提升。 只要拥有内息,哪怕只是最初级的‘内息如丝’,安靖都有信心避开所有教习,哪怕是他们日常巡逻,也绝不会被发现。 安靖心体已经达成条件,‘技’也快了,随着贯甲真劲逐渐被他彻底掌握,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再给他一个月,他就能百分之百成功突破内息。 只是,这样的突破,必定会被发现。 因为,大辰几乎所有武学修法,修的都是‘动’之法。 【身体】越健康,越强大,先天一炁就越充沛。 在身体活跃时,先天一炁也会活跃起来,而全神贯注的【精神】就能借此机会,捕获到先天一炁。 两者将会在【技术】这一需要思想和肉体最大配合的动作中达成融合,成为可以被武者自由调动,在体内运转的【内息】。 此乃【动之法】,也就是【心体技】的本质。 本质上就是让人在一种浑然忘我,身心合一的理想状态下,将先天之炁化为己用。 想要达成这种状态,必须要酣畅淋漓地演武,与人战斗搏杀……总之,突破的声势浩大,不可能隐瞒。 光明正大地突破内息,或许的确会得到重用,得到悬命庄的赏识,但被庄主和教习重点关注的自己绝无可能再触碰到悬命庄内的秘密了。 这才是安靖真正想要‘藏’住的事情。 但安靖搞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并不需要突破内息,以他的表现,已经足够耀眼。 他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安靖。” 某日早,晨练结束后,黎教习并没有宣布解散,而是叫来安靖。 他用带着一丝羡慕的语气,直接了当道:“你最近这段时间,进步很大,我们这些教习其实也教不了你什么了。” “今天下午,你就别去演武场了。” “庄主要在药阁见你,授你更进一步的正法。” 第17章 得传正法 更进一步的正法? 此话一出,周围所有人听见后都纷纷抬起头,或惊或喜地看向安靖,然后便迅速嘈杂起来。 “恭喜啊师兄!”“哇,不愧是安大哥!”“难道说大师兄已经把那两门心法和武技全都修完了?这么快?!”“那当然!”“这就是师兄啊……” 一时间,整个演武场都是恭喜赞叹之声,所有人都为安靖感到开心。 毕竟,安靖已经证明,他学会了什么功法,想要教别人就是真心实意地教的,学不学的会是一回事,他不藏私。 既然如此,那安靖提前学了正法又如何呢?他们倘若天赋不够,学不到正法,本无所谓,而如若天赋够,安靖提前学了,日后也能指导他们呀。 倒不如说,就该让安靖提前学会了!那时,安靖提携他们这些后辈,经验就更加丰富呀! 至于嫉妒,也不是没有人嫉妒。 但嫉妒有什么用呢?学武和学文不一样,打不过,那是真的打不过,嘴硬不了半点,一旦嘴硬就是被再打一顿。 对于这些盛情,安靖抱拳行了一个礼,然后便半是欣喜地跟着黎教习前去药阁。 欣喜,自是因为正法——临渊养气桩与贯甲真劲对他来说算不上多难,早就修至大成,接近圆满,如今能得更上一层楼的正法提升自己,怎能不喜? 至于另一半就相当复杂了——有好奇,有忧虑,有疑惑亦有冷静。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受看好,这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过,计划也可以改,也是他的一个机会。 自从上次在药阁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后,安靖就一直很关注这栋悬命庄的核心建筑。 可惜每五天一次的检查时间太短,他还要带队,没时间细细观察周围,这次应该有机会。 安靖也知道,那些兽肉和药水,最初都是源自于药阁,是粗略加工后再送去厨房后堂制作的。 而算来算去,今天似乎也的确是‘吃肉’的日子,如果运气好,这次自己大概率能看见那各类兽肉和药水的原材料。 该见分晓了。 很快,黎教习去拜见庄主,而安靖在药阁门口等待。 “哟,这不是我们这次的小魁首吗?”“恭喜啊,能在试炼前就得授正法的真没几个。”“不错啊小子。” 药阁进进出出的药师也都认识安靖,其中有好几个都主持过对安靖的身体检查,和他颇为熟悉,还会特意笑着打個招呼。 安靖自然一一礼貌地回礼,然后佯装不经意地观察四周和进出药师的情况。 药师人数不多,一共有七位,都在药庄主手下学习,他们进出颇为频繁,大多是为了去外面收拢药阁旁边晾晒的草药,一车车地朝着药阁里面运。 其中有很多安靖认得出来,正是他们喝的药水的主材。也有一部分不认得,安靖也判断不出这些药究竟用来做什么的。 除此之外,药阁两侧的空地摆放有不少大水缸,这安靖倒是不奇怪,这一世又没有自来水系统,平日制药用水自然需要多储存一点水。 在等待的过程中,安靖恰好就看见一队仆役过来将水缸从药阁内搬出,然后又将一些水缸搬进去。 唯一比较奇怪的是,这些水缸都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甜腥的药味。 而有些晃晃悠悠,沉甸甸的,里面似乎装满了东西。 “难不成有用水缸装的药吗?” 安靖一开始还挺难想象,但一想到药阁的药大多是要准备几百人份,顿时也不觉得奇怪。 嗯? 就在安靖打算记下自己看见的那些药材的模板,准备回去找顾叶祁分辨分辨时,他突然停止了观察。 眉头微皱,他嗅了嗅,顿时闻到了熟悉的‘肉味’。 来了。 隆隆,药阁的正门中浮现出一团庞大的阴影,两位满头大汗的药师连带三位教习喊着口号,将一台极其庞大沉重的载货车推出正门。 浓郁的肉香味从中传来,而安靖定晴一看,顿时惊愕。 因为,在这车内的不是其他,而是大量骨头。 大量被剃的干干净净的各色兽骨! “这都是什么野兽?” 安靖能分辨清楚,这些骨头有狼有虎,有豺有豹,甚至还有一对巨大的牛角,甚至还有飞禽的翅骨。 被刮剃得一干二净的各色兽骨堆积成了小山,需要用货车和好几个大男人用力才能推下。 “卡住了!”货车走到一半,就被药阁楼梯那块一个小凹陷卡住,安靖看见这一幕,顿时便知道这是一个机会,立刻上前。 “能行吗安靖?”原本教习们还想要自己发力,但看见安靖主动上前帮忙,便都笑了起来:“别伤到腰啊。” “当然能。”安靖贴近一看,顿时发现这些兽骨的确非同寻常,仅仅是味道都带着一股令人心中躁气顿生的奇特活力,他压下这股感觉,猛地发力。 贯甲真劲爆发,一瞬间,安靖便将整个货车微微一抬,抬出了凹陷。 “强啊!”这下就算是教习也不禁称赞道:“你这手贯甲真劲,已融会贯通,不止双手双腿,四肢五体都可勃发,难怪庄主要授你正法。” “行了,我们还要继续干活,你小子,好运气啊。” 安靖注视着这群人将货车推走,他注意到这些教习说起‘正法’时,都是一脸浓浓羡慕的表情,他心中思索:(难不成,这些教习都没学过完整的正法?) (也对,他们应该就是那些学了武技,但并没有完全学会的那帮被淘汰的人,哪怕是黎教习,恐怕都没有学全正法) 这有可能,但并不是很重要。 因为刚才,安靖趁着靠近,察觉到了那些兽骨真正的特殊之处。 (纹路……) 安靖心中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兽骨上奇特的细节:(那些兽骨上,有着大量灰黑,看一眼就让我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的怪异纹路……) 一时间,他心中甚至浮现出一种无端的愤怒,但很快就消退,安靖警醒:(那些纹路,就是‘暴躁怒吼’的源头?) (只有忍耐住那股疯狂嘶吼的冲动,才能留在悬命庄?) (这绝对不是寻常凶兽之肉!我又不是没见过凶兽肉……难道,是妖,是……妖魔?) 就在安靖还在思索时,黎教习下来了。 “去吧。” 他独眼中也满是羡慕:“庄主在等你。” 安靖回过神来,立刻点头,登楼。 药庄主平时其实并不呆在药阁,而是四处行走,观察两侧田地中草药的长势,也经常来视察孩子们训练的情况,只有给所有人检查身体,还有吃肉的那一天会全天呆在药阁。 安靖也知道,许多教习都称呼药庄主为药副使,整个悬命庄就是一个大型组织的分支,药庄主是那个组织中的一个干部,甚至药都不是他的姓,而是他的职务。 副使就代表还有正使,整个庄园的主要功能除却培育成员外,还有炼药。 很快,安靖就来到了五楼。 “小安啊。” 药庄主此刻正在书桌前批示一些申请,桌上有着一座奇异的暗金色宽口皿器,散发着奇异的光泽。 他看见安靖站在门口,就抬起头随意地说道:“进来吧,坐。” 看见安靖一言不发,恭恭敬敬地坐在桌后时,药庄主不禁感慨:“你还真是冷静,明明都说了这次是要授你正法,怎么一脸开心的表情都没有?真不像是个孩子。” “因为弟子知道,更多的赠予,代表更大的期许。” 安靖微微低头,半是认真地说道:“庄主和各位教习讲师们都认可我,我固然感到开心,但也理解这是一份需要认真对待的沉重责任。” “嗯。” 药庄主神情不变,他从一旁的抽屉中取出一本看似平平无奇的书册,然后递给安靖:“看看。” 安靖看了眼药庄主,然后才拿起册子。 《皇天贯神一元养气法》 第18章 《皇天贯神一元养气法》 (又是皇天?) 安靖还记得悬命庄的启蒙识字书就是皇天经。 这并不奇怪,因为皇天就是老天爷,是苍天以及一切天意的代表,是大辰乃至于怀虚都有的普及信仰,里面的许多典故和经意都是如今大辰不少文化和律法的源头。 但皇天经和这本册子并不一样,因为皇天祭祀太过普遍,有不少武技术法都托词于祂,但都是教派所属。 悬命庄的武学如果都是这样的命名模式,就说明它背后很可能并非是宗门,而是一个教派。 安靖打开书册,认真地阅读,一页页翻阅。 药庄主就看着安靖翻阅书册,每一丝细节都认真观察。 直到安靖看完整本手册后,他才开口问道:“有什么想法?” “又古又新。” 安靖沉思了一会,然后才缓缓道:“核心思路很古老,但具体修行手法又很与时俱进……庄主,我们之前学的临渊养气桩与贯甲真劲,就是这本手册中记载的一部分吧?” 老人没有回答,而安靖就继续讲下去:“这本皇天贯神一元养气法大致分为一总纲,四大部。” “开头部分为总纲。” “而第一部分为‘观想’苍天,无欲无我,是以皇天垂降天命于天灵,造化心神,应当是给予那些有命格者养神的根本秘法。” “第二部分是‘临渊’,以无惧养气。“ “第三部分是‘贯神’,以不疑彻力。” “第四部分为‘玄步’,以不惑行路。” 如此说道,安靖抬起头,与终于露出微笑的药庄主对视:“临渊养气与贯甲真劲,正是其中‘临渊无惧’和‘贯神不疑’单独取出后的修行部分。” “这本皇天贯神一元养气法,其根本之意就是‘不疑不惑,无惧无我’,而我们悬命庄的‘悬命’二字,便是其映照——夫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 “人能应四时者,天地为之父母……不疑不惑,无惧无我,暗应四时,以上古皇天传说为比喻,引人步入武道,以古喻新。” 最后,安靖总结道:“有修神,有养气,有武技,有步法,这是一本真正的上乘正法,可直通【内壮五景】甚至是【百辟武脉】。” “很好。”药庄主此时也彻底笑了起来,这是他自安靖进阁后第一次发自内心,春风和睦的笑:“看一遍,你就能将整本法门都理解透彻,甚至还有了自己的思路和想法。”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临渊,贯神与玄步可以让你突破内息,直至内息如潮,就是那些教习们修行的功法。” “而如若你能觉醒命格,便可以用无我凝神之法,突破内壮。” 说到这里,药庄主也颇为好奇,他打量着安靖,有些奇怪道:“但为何……你会觉得这是一门直通‘百辟武脉’的修法?” 百辟武脉,为内壮五景之后的境界,乃是周身神异皆生后,武者以神异为基,重铸自躯,在体内开辟一道道上通苍天,下应诸地的人之武脉,对应‘天地人’三才,是可称雄数城之地的大武者。 药庄主很好奇安靖的推测来源。 “很简单。”而安靖拿起册子,重复了一次自己之前说的话:“人能应四时者,天地为之父母……知万物者,谓之天子。” “天地四时。既然有皇天四时,自然也有后土四时。皇天贯神一元养气法主讲凝神养气,发力身法,虽然已足够,但真正的武经应该还有其他部分。” “所以我猜,还有一本‘后土法’,大概率主讲‘炼体’。分为‘养神’‘御气’‘拳脚’与‘刀兵’等方面。” 在药庄主愕然又带着惊喜的目光中,安靖心中思虑一番,然后还是道出了自己真正的推测:“而这些加起来,其实都不过是打基础。皇天垂命,养心神之基。后土锻体,铸渡世之舟。” “正如‘天地合气,命之曰人’。皇天后土所孕,人也,谓之天子。” “修完皇天后土两法后,才能塑造出特殊的‘神异’,继而开辟‘武脉’,成就‘天子’。” “那‘天子法’,才是一门真正的上乘正法的开端。” 药庄主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你,你……” 抬起手,指向眼前的少年,老人苍老的面孔上的皱纹都松弛又紧绷,他注视着安靖的目光都带起一阵阵幽绿色的火光:“你居然都看出来了!” 安靖与他对视,甚至有种注视着火焰,双目被灼燃的感觉,无形毒煞热力令他不得不闭上眼睛,避免被灼伤。 这是‘内壮五景’后才会有的诸多【神异】之一,【瞳中火】。 这令早就猜测过的安靖得以确定,药庄主的实力乃是‘内壮境’,修为恐怕还不低,也不知命格是何,铸就了几个神异。 “太好了……” 药庄主深呼吸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腾起的喜悦,他坐回椅子,近乎是开怀地看着安靖,目光火热:“悟性卓绝……一眼就能看穿法门根本,我原本还不信有这样的人,没想到还真有!” “没错。” 老人直接点头,应下了安靖的猜测:“皇天后土,实乃一体,除却《皇天贯神一元养气法》,我这里还有一门《后土服神混元养体法》。” “不疑不惑,无惧无我,上应皇天;不嗔不憎,无欲无执,下应后土。两者皆修,才是一门完整的武脉筑法。” “只有觉醒了命格,又修成两套法门者,才能真正入我道真途……” 说到这里,药庄主抬起眉头,看向安靖:“以你的聪慧,肯定早就猜到我们悬命庄是怎样的组织了吧?” “放心好了。”他道:“以你的天赋,觉醒命格绝非难事,待你真正入门后,北巡使大人会亲自带你去本山,授伱后土养体法。” “谢庄主大人!” 没有多说什么,虽然还在想‘北巡使是谁?’‘什么组织?我可没猜出来’,但安靖还是恭敬地低头道谢,而药副使离开座位,亲手将皇天养气法的手册交到安靖手中:“无甚可谢,规章如此,如若你这样的俊杰都不能得授正法,本就是我的问题。” 药庄主甚至拍了拍安靖的肩膀,他看着少年冷静坚毅,不露丝毫喜色的面庞,感慨地说道:“如此冷静,如此沉着。” “你是天生如此吗?” 安靖没有回答,他只是露出一个笑容,而药庄主微微摇头,也不知是笑还是感慨地示意安靖可以走了。 手持正法手册,安靖走出药阁。此时已经夕时,他翻阅秘册花的时间不少,药庄主愿意等他这么久,足以证明对他的看好。 这本手册不薄,但也算不上太厚,里面有很多修行图例,画的人体非常详细,还有肌肉脏腑的解剖图,详细讲述运劲的细节,故而通读一遍非常流畅,不会有无法理解的问题。 安靖真正的疑惑其实还是在‘悬命庄’上。 “北巡使,本山……这是大教山门啊,大辰境内,这样的大教也没多少吧?” “上玄上清,星尊圣龙,天意真魔……” 安靖思索着种种细节,想要回忆大辰境内有哪些大教,但他对这方面了解不是很熟悉,所以最后也没得出一个确切的结果。 “难不成是……” 突然,安靖皱眉,他想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不禁双眸睁大:“不可能吧,难道是魔……” “哟,小安啊,不去吃晚饭?” 而就在这时,安靖身后传来声音,那是一位相熟的药师,正推着一辆装满了药水的小车从药阁走出,那些药水似乎就是安靖他们吃凶兽肉时喝的那种。 他看见了安靖手中的手册,热情地与安靖打招呼:“你现在去,肯定还能吃上热乎的!” “谢谢,吴师。” 安靖反应了过来,在药阁前发呆也不是個事,他便与这位吴姓药师一同走出药阁。 不过,在安靖前往食堂时,他却发现,吴药师却并没有和自己一同前往食堂,而是拐了一圈,走向另一个方向。 假如是一般人,也不会多想什么,但是安靖却有些疑惑。 药水配置好了,自然是要给人喝的,药剂这东西虽然不至于说越新鲜越好,但他们过去喝的药水都很新鲜。 吴药师推着一车药水,不是送去食堂,那是要送去哪里? 思索了一会后,安靖收敛气息,遥遥跟在吴药师身后。 吴药师并不是内息境界,只能说是有武在身的普通人,安靖跟在他身后他半点也没察觉。据他所说,他也是当年试炼的失败者,一点武学天分都没有,不过因为在药理这方面有天赋,故而成为了庄子的药师。 这也是为何安靖总是不愿意怀疑悬命庄本质的原因,因为实在是有太多例子证明,失败者的结局并不凄惨,再怎么样也有出路。 总之,吴药师一路哼着小曲,将药水推向位于悬命庄东侧的‘东山田庄’。 (居然是那边吗……东山田庄,的确,那边从来没有去看过) 安靖在他身后注视着吴药师踏上了那条单独的小路,然后才回过头,走向食堂。 在食堂中,安靖又接受了大家的一次欢呼和庆贺,他这个大师兄当的的确称职,无人不服。 而安靖也没有任何异样地微笑着回应着所有人的赞美,一如既往地吃掉了自己的那份凶兽肉和药水。 那些冲动,那些冷漠,已经可以被他很好地压制,没有一丝一毫地外露。 晚上,入夜。 所有人睡着后,安靖再一次地睁开眼睛。 第19章 掌握玄步 “药水份量不少,东山田庄的种植夫没有那么多……庄子里面有一群我们不知道的人。” “难不成,那些离开的人,在下山前还会在田庄那边住一段时间吗?” “但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喝这些药水?这些药水不搭配凶兽肉的真正功效是什么?” “或许,悬命庄的背后,真的是那个教派……” 从药阁归来,回到宿舍,安靖满心都是疑惑。 安靖乃是有宿慧之人,从小就认真读书,这些年来的见闻并不少,还有安家的渠道,在怀虚界中绝对算是博文广知之人。 再加上最近这几个月在悬命庄的体验,安靖其实能分析出,悬命庄背后的背景,恐怕不太干净。 但具体不干净到什么地步,安靖之前也没有细想。 纯粹以感情来看,他愿意相信悬命庄,为此,他宁肯忽视一些细节。 可事到如今,细节已经塞到自己眼前,他想忽视都没办法忽视,那颗疑虑的心既然已经提起,就再难消去。 无论如何,他必须都得进行第二次探查,寻找悬命庄背后真正隐藏的秘密。 不过,安靖并没有打算在第一时间就夜游调查,他的实力还不够,很难避开巡逻的教习。 而且从主庄前往东山田庄的道路只有一条开阔的直道,想要不被人发现地过去,需要一个夜黑多云的夜晚。 安靖半夜不睡,并非是要立刻夜探,而是要主动内卷,尽快地学会皇天贯神一元养气法中的‘玄步’。 玄步无惑,是一种在大辰颇为罕见的‘身法’。 杀法,养法,在大辰并不罕见,但是心法和身法,哪怕是最简单的,也足以作为一支武家的核心传承。 正如皇天养气法中的其他两個部分被安靖认为是‘暗杀法’那样,玄步也的确秉持了‘渺如天意,杳然无踪’的核心思想。 它速度并不算快,但却能收敛声息,极其隐蔽,讲究的就是悄然而来,必要时突然爆发,宛如天雷那般轰鸣降下天意,而后再骤然消失不见,脱身而去。 而且,一整套武技的好处就在这里。 玄步平日速度不快,但关键时可以通过‘贯神不疑’爆发贯甲真劲来加速,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关键时刻肯定够用。 与之相对的,‘后土养体法’应该就是主要以锻体之术,正面战斗为主的武道秘册?亦或是滋养筋脉,更好开发肉体潜能为主。 晚上,安靖借着月光和习武后变得更好的视力仔细研读秘册。白天,他表面研习,遮掩自己的进度。 在已经成为第一,可以得到所有好处的情况下,藏点东西不会有坏处,安靖主要也是好奇那些药的去向。 毕竟,最近这些时日,他总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安。 那些有着黑色纹路,疑似妖魔的兽骨,那些不知作用的药水,还有太过神秘的悬命庄背景都让他无所适从。 安靖就是这样的性格,如果事情不能被他掌握,他就会为了掌握而去努力。 他绝不会无动于衷,欺骗自己‘没什么事’。 很快,十几天过去。 安靖的‘玄步’已经小成,施展起来,足下劲力吞吐如踩踏云雾,即便是踩碎林间的树枝也不会发出半点声音,所有的震动都被吸收。 它也可以搭配其他修法,怀临渊之心,以玄步行桩,可以加速养气的效率。 凭借这一效果,安靖感觉自己体内的‘先天一炁’已经愈发浑厚,他很快就可以突破内息。 但不是时候,他如若突破内息,肯定声势浩大惊人,之后会备受关注,那时就没办法探索悬命庄了。 而在这段时间内,悬命庄留下来的人员也稳定了下来,一共一百零八人。 相较于最初的二百四十多人,这一百零八人已经减少了大半,但留下的都的确是天赋更好,心态也更好的菁英。 这便是最后确定的人数,之后再也不会有人被淘汰。 而这一百零八位少年少女在知晓这点后虽然神情高兴,却没有发出喜悦的惊呼,反而有种长吁一口气的安心。 他们终究没有被淘汰。 近半年时间的培养和训练,让他们的性格已经变得更加‘沉稳’,更加‘成熟’,亦或是说……更加‘无情’? 就连顾叶祁和仓廪足也不意外,两人的性格也越来越沉稳,不过对于真正认可的朋友来说,感情却会变得更加深邃。 而安靖也注视着这一切。 修行皇天养气法,他感觉自己的心境也有些变化,愈发如天高远,对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有一种奇特的,俯瞰般的疏离感。 安靖虽然也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感情,但却有一种操控游戏角色一般,心不为所动的平静。 最初安靖还没感觉有什么奇怪的,但在某天,安靖从顾叶祁手中接过一碗水时,突然非常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叶祁’后,看到了顾叶祁和仓廪足一脸古怪表情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首先,他们之间有什么可说谢的? 就算是真的道谢,也不应该这么正式——‘谢了’‘唉,多谢!’这种口语才比较对啊!越是正式的礼节在他们的关系中反而越是显得疏离! 这些修法……还有饮食训练,正在让自己的性情发生变化! 【无惧无我,不疑不惑】 这或许就是皇天法对人本身的改造。 “的确,临渊无惧会让人将自己的情绪内敛,贯神不疑会让人心思平静,并且猛地爆发出极端的感情……而玄步无惑更是越修行,就越是让人心绪高远,如天那般俯瞰。” 安靖警惕了起来:“如若修行了完整的皇天养气法,效果肯定更加……最后,它会让我变成什么模样?” 很难说是好事。 对抗功法的影响不难,但悬命庄也在变化。 在确定好人数后,悬命庄将一百零八个孩子分为十二组,以十二辰次之名演练,安靖是第一组的领队。 安靖领队的小组名为星纪,算上他自己共有九人,五男四女,大部分都是北疆明山城周边的少年少女。 顾叶祁与仓廪足也在其中,他们是最初围绕在安靖周边的小团体剩下来的两位,如今更是安靖的左右臂膀。 除却要求每个小组的成员需要心意相通,一同冥想入静外,悬命庄亦要求每个小组演练一种奇特的战阵。 这种战阵,安靖过去曾经在老家的民兵演习中见过类似的,但他们演练的针对目标应该不是人类,而是某种身形远比人类庞大的存在。 各种翻滚,枪戳与针对底盘的攻击,都极有针对性。 “悬命庄这是要锻炼孩子们……狩猎凶兽?” 第20章 天意魔教 绝大部分孩子都看不出这点,而安靖却看明白了。 悬命庄经常狩猎凶兽,甚至就连他们这样的学徒都能得到兽肉作为加餐,相较于一般的猎队肯定有特殊的技巧。 一套针对凶兽的战阵,应该就是基础。 不过,以安靖的武学功底,他也隐约看出,这套战阵针对的也不仅仅是凶兽……而是一些更大,更加凶恶的怪物…… 精怪?妖兽?妖魔? 甚至是……更恐怖的一些东西? 想不明白,但练了总没错。 现在的安靖心中疑虑翻腾,他已经准备好一切,就等着一个多云的夜。 这一天没有让安靖等太久。 山中不知岁月,但季节却显而易见,最近天气愈发炎热,显然逐渐入夏,随着长风吹拂,厚重的云层开始遮蔽天地。 眺望远山,漆黑如墨般的阴云轮廓随风涌动,扩张,如活物一般,散发出森然凝重的压迫感。 风雨欲来。 “今天就到这里了。” 即便是悬命庄的教习,也不会让人在这种情况下训练,他让少年少女们解散,各自回宿舍等待。 “叶祁,阿仓,你们俩等一下。” 解散时,安靖示意关系最好的两位朋友留下,顾叶祁自然是快乐的答应,而仓廪足本来也挺好奇,但想到某种可能后,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等等,靖哥,你不会要让我们在暴雨中练武吧?” “虽然的确有用,但是我怕寒气入体……” “我看起来有这么恐怖吗?”安靖困惑地眨了眨眼:“你们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坏了点?我很照顾兄弟姐妹的。” 他浑然忘记自己为自己小队安排的练腿日令其他八名成员痛苦地一听见练腿日就想要说自己肚子疼,而顾叶祁与仓廪足作为他的副手还要经常陪他加练。 少年正色道:“你们误会了,我只是有些事要交代你们。” 如此说着,安靖将两本小册子交给对方:“这是我对临渊养气桩和贯甲真劲的心得,其中有一些……你们也知道来自何处的武技。” 在两人惊喜的目光中,安靖神情却颇为严肃:“庄主对我说不能外传,我也不想违背庄子的规矩,但伱们大概也能看出来吧?庄子要我们学习的战阵……我们的入门试炼,或许就是要去狩猎凶兽。” “嗯……的确。”顾叶祁微微点头认可,大家都和张盈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自然知晓凶兽的可怖。 而仓廪足迟疑了一会后也道:“我倒觉得可能不是一般的凶兽——那战阵对付的东西很大,亦或是非常危险。” “或许,是有妖邪血脉的凶兽也不一定。” “嗯,我正是担心这一点。”安靖也不否认这种猜测:“无论怎么说,这都很危险。” “实话实说吧,我真不希望你们死,所以哪怕冒着违规的风险,我也要把我的心得传授给你们。” “等等。”察觉到了什么,顾叶祁此时却皱起眉头:“安大哥,你这是……要去做一些危险的事?” 仓廪足全然没有顾叶祁这么敏锐,但一听这话也反应过来,安靖这态度显然是在交代身后事——不,倒也没到这个地步,但也完全听得出安靖的忧虑:“有什么事,我们能帮忙吗?” “你们能变强一点,保护好自己,对我的帮助就够大。” 安靖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两人修行贯甲真劲的进度偏慢,他早就将自己的心得交给他们了——水平不够,学他的技巧只会让他们受伤:“认识的人一個个离开,我也不希望你们两个突然有天离开了。” 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努力吧。” 轰隆。 一道耀眼的闪电从远方的天穹垂落于山,接天连地,令整个世界一片苍白。 暴雨降下。 两人看向安靖,然后沉默地点头。 时间流逝。 深夜。 漆黑的宿舍,一道雷光亮起,而后光芒消逝,留在暗中的只有一对睁开的眼眸。 安靖起身,先换上了一套备好的衣服,原本的衣物堆叠起来,放在被中大致团成一个人形。 以他的力量,可以轻松将湿衣抖干,但保险起见,还是换一件用来探索比较好。 悄无声息地离开宿舍,暴雨倾盆,遮掩脚步,阴云遮蔽星月,掩盖身形,安靖以最快的速度越过药阁,一路朝着东山田庄而去。 药阁。 药庄主,亦或是说,药副使。 白发苍苍的老人眯起眼睛,双眸中的幽绿色焰光收缩,让他能清楚看见一个红色的血气虚影从宿舍离开,一路朝着东山田庄而去。 “呵呵……”他低声自语,语气温和:“的确和北巡使大人说的那样,越是聪明的孩子,就越是喜欢探索秘密。” “好事!” 他露出开怀地笑容:“循规蹈矩之辈,下乘也。” “只有能打破对内心深处,对‘威严’和‘规矩’,‘神祇’与‘生死’,甚至对‘天意’与‘宿命’的敬畏,自己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才是我‘天意神教’中人!” “安靖……你会是‘星宿天官’还是‘诸煞神将’?‘玄阴神女’自是不可能的了,但如果是‘七煞……’” 微微摇头,天意神教药副使似乎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离谱,故而闭口不语。 但他还是注视着安靖的方向,微笑着转过头,坐回了椅子。 看了看时间,老人拿起一座沙漏,将其颠倒,开始计时。 药副使端起茶抿了一口,双眸中幽绿色的火摇曳不定:“定个时吧——也不能让他随便乱逛,闹得太大。” “但,真是好奇他发现真相时的感觉啊。” 与此同时。 【你已经被发现了】 神秘的清灵声音响起,奔行于夜的安靖却并不惊讶:“我知道。谢谢您上次的帮助,不过这次我很清楚,药庄主已经发现我了。” 【哦?】 那声音见安靖如此冷静的应对,不禁有些惊讶:【不错,不愧是有宿慧的。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应对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而安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神秘声音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整个悬命庄,应该都是名扬西北的著名教派‘尊天神意教’所属,也即是世人口中的‘天意神教’。” “而天意神教,还有另一个颇为知名的别称。” “天意魔教。” 第21章 血丹大药 【嗯……看来你的确很清楚】 听见安靖如此坦然地陈述,神秘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才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为何还能如此冷静?这可不是宿慧能解释的】 “他希望我去。” 即便宿慧也被神秘声音轻松看出,但安靖仍然平静,他淡淡道:“他已经给了足够多的提示,那次传授正法,他根本没有遮掩‘天意魔教’的身份。” “实际上,除了没有自称魔教外,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藏。” “这也是一次考验——如果说看出皇天法直通武脉是通过,看出后土法是优秀卓越,那么看出天子法,就是悬命庄,亦或是说,魔教真正想要找出的‘天才’。” “你以为我在门口等待时,出来的那些兽骨是恰巧吗?” “你以为我从门口出来时,带着药水,走向东田山庄的药师也是恰巧吗?” “没有那么巧啊……” “这是最后的考验。‘立场’的考验。那里有一个真相正在等待我。” “药庄主希望我去,而我也的确想去。” 【你一点也不惊讶】 神秘声音轻声道,而安靖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叹,只能用带着一丝苦涩的声音道:“因为我早就有所怀疑。” “谁会真的花真金白银来北疆买灾民,还给他们治病呢?” “只有那些真正需要‘生命’的人了。” “又是检查根骨,又是询问生辰八字,因为他们需要的本来就是一条条生命,如若八字合适,自然愿意付出代价救活带回去。” “而之后悬命庄的那些邪教洗脑,培养遵从之心的程序,我在宿慧中本就有所认知,所以格外警惕——就更别说那些奇怪的凶兽肉和药汁了。” 【那是妖魔肉】 神秘声音平静地听着安靖讲述,只是偶尔开口点明:【以妖魔肉激发血脉凶性,提升肉身潜力,搭配‘无情水’压制妖魔邪气,提升魂魄耐性,相辅相成】 【唯一的副作用,潜移默化地改变人的性格这点,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是问题】 【既然你都看出来这么多,为何还没有提早怀疑他们就是魔教】 “果然如此。” 安靖微微点头,他此刻已经跨过了本庄和东山田庄之间的道路。 暴雨倾盆,安靖本能地擦了擦脸上的水,然后翻墙越过,进入庄内的一个棚屋:“至于为何看不出来……”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苦涩道:“或许是因为,他们对我们这些孩子还不错吧。” “至少从表面上看,的确不错。” “假如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肯定已经完全被洗脑了,他们对我真的很好。” “但是魔教为什么是魔教,我还是清楚的。” 吐出一口气,安靖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和近乎于恐惧的叹息:“我只是不想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 “但我必须要知道。” 东山田庄内有许多棚屋,遮蔽雨水,而棚屋内摆放的是许多棕褐色的大水缸,几乎占满了整個庭院的地面。 (这么多水缸摆放在这里干什么?) 平定心绪,安靖环视一圈,发现最起码有五十多缸,每一缸都用平石盖住,不禁有些纳闷:(接无根水?但为什么要用盖子和棚子盖住?) (难不成里面有药,需要发酵?) 但是当安靖靠近后,却隐约能闻到一股古怪甜腥的药味。 这味道安靖很熟悉,与当初自己闻到的,从药阁处传来的怪异药味非常相似。 安靖皱眉,环视一枚水缸观察。 但靠近后,安靖发现水缸上有着字条。 上面写的是人的名字,还有生辰八字。 【谷景海,地古岩命,杂,资质下中】 熟悉的名字。 安靖记得这个名字代表的人。 那是一个有些寡言的孩子,岁数不大,喜欢一个人呆着,安靖曾经和他聊过一些家乡的问题,他怀念那片有着很多鱼儿的河滩,怀念夏日和哥哥追逐蜻蜓的日子。 霜劫毁了一切,让他失去了哥哥与父母,让他被叔叔卖出,孤独地来到这里。 水缸很大,足以放下一个人。 想到这点后,安靖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的手有些颤抖。 “不可能……” 安靖知道这样喃喃自语很蠢,他当然知道。 他随时都可以运转皇天养气法进入如同俯瞰一般冷静的状态,他当然可以这么做。 他可以用漠然的态度,冷静的精神去面对真相。 但他不想。他很明白。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逃避的话,必然会丧失一些对于人,对于他本人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所以,哪怕是面对药庄主多次试探,却连呼吸都没乱的安靖,也开始颤抖着寻找。 一个个水缸寻找。 【展风,巨灵之命,杂,资质中下】 【叶修远,论言师命,杂,资质中下】 【张盈,庚狼之命,杂,资质中中】 他终究是找到了这些名字。 “哈……我终于找到了。” 向前迈出一步,安靖发出了短促轻微的笑声:“原来,伱们在这里……” 他伸出手,触碰眼前的水缸,低声喃喃:“就在这里。” 他的语气越来越轻,直至沉默。 安靖沉默了许久,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雨夜,映照出他苍白的面容。 安靖闭上眼。 再次睁开眼,安靖眸子幽深,他抬起手发力,将盖子从水缸上挪开。 纯粹的石盖很重,一般的成年人都很难挪开,但已经接近内息,吃了许多妖魔肉的安靖来说不算什么。 水缸内是一团淡粉色的粘稠糊状物,隐约可以看见一些草药的痕迹,散发出惊人的甜腥药味,那正是安靖曾闻到过的怪异甜腥,令人的心神都为之动摇。 可真正震撼人心的,还是这那药糊中央浮现而出的白骨。 一颗并不大的头骨。 那些离开后再也不见的孩子,那些被‘淘汰’的孩子,他们的结局已经很明显了。 【血丹大药】 那神秘的声音冰冷道:【以持命却未觉醒之人为药,滋润血肉神魂,可延命壮体……】 【魔道,该杀!】 第22章 《清静剑观》 血丹大药。 听见这个词汇,还有神秘声音的判预,安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视野模糊,原本稳健无比的步伐都有些摇摇晃晃,紧咬的嘴唇都出了血。 然后,他笑了起来。 “哈,哈哈……这就是药副使想要让我看见的?” 安靖喃喃自语,他抬过头,环视这数十缸‘药缸’。 数目不对。或许,并不是所有被淘汰者都会变成‘药’,会有相当一部分人成为骑手与仆役,但是……这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庄主啊庄主……” 安靖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你认为我会做出什么反应?” “你以为我会庆幸自己活着,淡化这些朋友的死,会为了更强的力量漠视这一切?” 他扪心自问,然后得到了回答。 ——当然,安靖。你以为魔教是什么? ——你为了能生存下来,为了能不惹怀疑,安全地当你的大师兄,难道就没有漠视那些可能,没有假装看不见那些线索,没有下意识地移开你的目光吗? ——伱的心难道不是已经变得冷硬了吗?你难道不认识除却张盈叶修远和展风之外的人吗?这里四五十个水缸,里面的人,他们都认识你,都称呼你为大师兄。 ——而你,难道不是已经对他们几乎无感了吗? ——魔教早就看透了你,无论你是重情重义,还是无情无义,他们都不怕。 “我……” 深深地呼吸,安靖突然感到了一阵不寒而栗。 因为就在刚才,他突然明白了一切——在悬命庄中,他还有两個活着的朋友,顾叶祁与仓廪足还活着。除此之外,还有一百多位唤他为师兄的孩子。 他不能随意而动。 如果他是无情无义的真魔头,已经被魔教潜移默化地改变,那么他就不会为了眼前这一幕反抗魔教,而是会选择融入他们,成为他们的一部分,成为那个可以决定‘去牺牲谁’的人。 去成为下一个‘药庄主’,亦或是更高等级的下一位‘北巡使’。 而如果他是重情重义的好人,哪怕是发现了这一切,为了还活着的两个朋友,他仍然不会翻脸,仍然会在这悬命庄中挣扎,为了保护自己的朋友,成为魔教的一员,然后继续沉沦。 最终被同化。 他不可能既要又要,既要朋友安然无恙,又要反抗魔教,因为那样的要不是最愚昧的庸人,要不就是超越一切常理的怪物。 他都不是。 而最为悲哀的是,安靖发现了一件事。 “我的思维,真的已经开始慢慢朝着魔教扭转了……我真的觉得,为了保护好还活着的那些人,只能加入魔教了。” “原来如此,难怪魔教内部如此友爱,因为魔教对‘活着的人’的确极好。活着的人比死的要重要,更何况活着的能一同陪伴漫长岁月,死的人只是陪伴了几个月。” “更不用说,除了我外,绝大部分人知晓被淘汰者真相的时候,已经是很久很久,承恩魔教很久之后了。他们只会庆幸,庆幸自己是活下来的那个。” 他凝视着那颗头骨:“安靖,安靖……你……” 真是安静啊…… 【小子,稳定心神】 神秘声音道:【这就是魔教想要的——大悲大怒,心神动摇之时,你的心会做出平日根本无法做出的选择】 “我明白的。” 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颗被刮到雪白的头骨,安靖伸出手,擦了擦脸。 是雨的手感,混杂泪的味道。 他将石盖重新盖上,将再次清晰的视线从水缸庭院中挪开:“我比谁都明白。” 【你现在要做什么】 神秘声音道:【是逃走,还是报仇?亦或是说……】 【你打算忽视这些‘和你没什么关系的人’,继续在这里当你的大师兄?】 安靖闭上眼。他想到了流民营中那些被烹煮的血肉,那些被吃的孩子。 他原本是想要去相信的,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那么一群人,愿意付出代价去教导一群孩子,教导他们习武,锻炼,然后成为自己的一员。那就是他心目中的武道门派。 他有过这样的幻想,希望这个世界就有那么单纯,平静安宁,他亦可安心,当自己的大师兄,慢慢放下心,最终也可以为悬命庄而战。 但一切幻想都破碎了。 此时此刻,安靖的心中并没有烘炉烈火那般熊熊燃烧的愤怒,他只有一种冰冷彻骨,让他感觉战栗的明悟。 ——原来,无论在哪里,都会被吃吗? ——不想被吃,就得去吃人吗? 这个世道,这个天下…… 我…… 绝不如你们所愿! 再次睁开眼,安靖的双眸恢复了明亮。 双眸之中,点点火光在其中燃起:“我不选择。我全都要。” “我要带着伙伴逃走,杀了那些吃人的畜生。” “我救不了所有人,我比谁都清楚!但我至少要救下我的朋友,救下我可以救下的人!” 他几近于咬牙切齿:“办不到,我也要试,哪怕结果是死。” 【很好】 那声音,清脆的,铿锵的,剑的声音笑了,带着金戈的味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这些魔教邪徒自以为自己已经拿捏了你,你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所以放任你的行动——他们错了,因为有我在,因为没有看透你的本性】 【安靖,你想的的确没错,既要又要的,要不是最愚昧的庸人,要不就是超越一切常理的怪物,你虽然是真正的天才,但却非能超越这一切的怪物】 【但我会给你成为超越一切常理的怪物的机会,只是,最终能否能成功,全都要看你自己】 【现在,先压制自己心中魔念,我将传你一门存思法,那便是一切法门之基……】 话音未落,一道口诀与存思法便传入安靖脑中。 【神本从道生,道者清净,故神本自清净……】 【神如镜,若暗冥,以念拂之则明。神如水,若扰浊,以心降之则清。神如剑,若锈蚀,以执摩之则利,是为清净澄明……】 《清静剑观》 第23章 屠宰 《清静剑观》,这由神秘声音传授给安靖的修法,是一门存思法。 这存思法,能让安靖于心中观想一柄锈蚀的剑,以念拂之,以心降之,以执摩之,最终便可修成一颗清静通明剑心,可降心猿,伏意马,得自在。 它亦是一门修神法,可增长神念,也可压制《皇天贯神一元养气法》带来的精神影响。 安靖不需要修行到最终地步,现在也不是突破内息的时候,他只需要观想此剑,压制心中丛生的魔念,压制那服用太久的妖魔肉和无情水的影响。 低声念诵口诀,心中观想锈剑,执着雕琢,清念澄澈,静心贯彻。 一刻钟后,安靖睁开眼睛,纯粹的煞气杀意一闪而过,他感觉到一直以来缠绕在自己灵魂上的诸多束缚和荆棘被一道剑光斩落,令他思维更加灵动通明,对体内先天一炁的把握更加清晰灵敏。 他站立起身:“有声音。” 此刻正是深夜,雨夜喧嚣,又有雷霆,而庄园内并非空无一人,火光摇曳,但安靖还是听见了不远处建筑中的声音。 那是孩子的声音,哀嚎与哭泣。 还有人活着。 而剑音也发出指示:【进入地牢,那里有着钥匙——如若想要得到超越一切的力量,那是关键】 “明白。” 安靖并不知道神秘剑音的究竟是谁,但他能看出,对方与魔教绝非一路,还是他们的敌人,一路上也帮了自己好几次。 他愿意听从对方的指示:“但如何进去?” 他已经找到了声音所在的‘地牢’,那是一栋和山体连为一体的建筑,祂只有一部分凸出在外,整个建筑的绝大部分结构都位于山体内部。 正门是铁门,安靖没有钥匙,也不可能用蛮力冲进去,那声音绝对会吸引不少驻扎在东山田庄的护卫和教习。 【侧面有一个窗口】 剑声指引道:【从那里可以进去,不过你要自己想办法】 安靖很快就找到了剑声所说的‘窗口’,那是一个位于建筑侧面的透气口,用铁条作栅栏,隐约可以看见地牢内摇曳的灯火。 铁条质量并不高,多年已经有些腐朽,但仍然不是轻松就能扭断的东西——安靖可以用蛮力破坏它,但发出的声音绝对会惊动周边的人。 但,安靖有足够的智慧……哪怕这一世的智慧不够,他还有宿慧。 环视一圈,安靖很快就从角落里面找到一些木条,然后又撕下了自己衣服的内衬,变成布条。 他用雨把布条变湿,将木条摆成十字,然后将浸湿的布条缠绕在十字木条与两条铁杆之间,形成一個扭结,使之成为一个省力杠杆。 安靖缓缓扭动木头,利用杠杆原理拉紧布条。 浸透了水分的布条更加坚韧,外加铁杆也的确材质不好,居然真的一点一点被他拧弯,多了两个可以让少年人钻出的洞口。 “这就是杠杆原理。” 看见透气窗的铁杆真的被自己拧弯后,安靖也不禁感慨,他没想到自己掌握的简单原理实际运用居然有如此神效,利用这么普通的材料都能化腐朽为神奇,简直堪称惊世智慧。 实际上,杠杆掰开和用力掰开区别不大,只是杠杆更加稳定,安靖也是出于谨慎,避免用力过大,惊动里面的人。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安靖如一只大猫,钻入透气窗。 他来到了地牢内部。 昏暗的地牢,暴雨水汽混杂着风卷动,远方的走廊上才有些许煤油灯光,味道难闻,摇曳不定。 地牢满是尿骚和臭味,虚弱的哀嚎和呻吟声不绝于耳,与此同时,还有一种令人心寒的血腥味。 安靖谨慎地环视周围,这里是一条笔直的走廊,青石铸就,满是脏污,灯光昏暗朦胧,他花了好一会才看清楚里面的场景。 然后,刺骨的冰寒从脊椎骨的末端涌起,令他一时间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屠宰场。 如若人有幸去过屠宰场的话,就能知晓什么叫做真正的屠戮:屠夫会将牲畜架在架子上,固定住身体,然后用螺栓亦或是大锤将钉子打入牲畜的脑袋,亦或是直接将其打得晕死过去。 娴熟的屠夫会在这时敏锐地切开牲畜脖颈两侧的血管,用最快的放空血液,并用桶接住,毫不浪费。牲畜在这时可能会挣扎,但是牢固的架子将会遏制它的一切动作,它们只能惨叫,流泪,直到最后一丝力气随着血液流尽,直到眼泪也变成了血。 然后,这放空了血的皮囊就被钩子挂起,吊在梁上,然后被割开肚子,内脏全部落入盆中。 它们的躯壳会随着屠夫的动作而晃晃悠悠,散发出腥臭的味道,如若是娴熟的屠夫,只需用一把小刀,便可将它们所有的肉与骨头都分离开来,最终只剩下一具森白的骨。 这便是屠宰场了。没有见惯死亡的人来到此地,哪怕死亡的是牲畜,也会对这一幕感到恐惧和反胃,将生命作为材料进行加工的工作就是这样,所以先贤才会说君子远庖厨。 这仅仅是牲畜。 但…… 如若屠宰的是人呢? 怒。 恨。 惧。 怨。 以及最后的…… 决心。 “魔教……嘿,之前总是不明白何为魔,如今却是明白一二。” 从血与骨的深处涌现出的,令人牙齿嘎吱作响的寒意被一股由心神而生的怒气一扫而空,安靖此刻面不改色,而是以一种极端的平静环视着眼前的一切,那些被悬挂在地牢墙壁两侧的‘躯壳’。 赵永安,徐益,谢凭栏,李骏义,赵苒儿……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浮现,被他记住,记在心中最深处。 自己是因为有天赋,所以才不是牲畜……如若自己没有呢? 闭上眼睛,安靖还记得自己的使命,他不能被愤怒冲晕头脑。 因为还有活着的人。 牢房中还活着的孩子不少,但大部分已经累了,睡着,少部分还在呻吟的也浑浑噩噩。 安靖闻到了‘无情水’的味道,看来那些药水就是给这些少年少女喝的,让他们被迫陷入这种‘安定’状态,无法挣扎自残,没办法反抗,也没办法观察周围。 安靖沉默地注视着一个个面庞,他们所有人的面孔安靖都记得,都是这数个月间逐渐被‘淘汰’的灾劫之子。 虽然还有一些人没看到,但想必,大多数人都曾经在这里等待,等待死亡的来临吗? 【钥匙在前方】 变得更加森然的剑声指引着,安靖顺着指引看去,那里是地牢的出口。 出口处有人看守。 那是一个有些上年纪的魔教成员,满头白发,身子却还算硬朗,正坐在椅子上,头撇在一旁,睡的很死。 安靖认得对方,是一位不太常见的教习,姓宋,只有偶尔才能看见他,原来是在这里作为看守。 也是,就算管理再怎么松散,看守孩子再怎么轻松,也得有个人守门。 安靖认真看了看,发现桌上也有一杯空空的药水杯——这老头失眠,用无情水这种镇定剂作为安眠药吗? ——哈哈,难道是因为见不得这样的惨像而感到不安吗?真是作为魔教一员也不合格啊! 心中无比平静,安靖看见了钥匙,就挂在一旁的墙上,有好几组,每一组一共有三把。 【拿走钥匙】 安靖眯起眼睛,注视着眼前的魔教老头。 这老东西也是内息境界,好就好在不是成年男性,这样的话,如果对方突然被惊醒,那他还有迅速击败对方的可能。 不过他睡得太死了,安靖行玄步前进,悄无声息地拿了钥匙回来,整个来回,宋教习都没有半点反应,安靖甚至闻到了酒的味道。 ——这老东西,喝酒又喝药?安靖心中颇为无语,就这种素质,他一只手就能把对方头拧掉。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安靖拿着钥匙,钻出了通风口。 他用木条,一点一点将扭曲的铁杆还原,虽然有些扭曲,但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走】 剑音有些激动:【去隔壁楼的藏室】 “嗯。” 安靖深吸一口气,他的心脏狂跳,然后猛地看向本庄的方向:“等等,那边有声音!” 初步学会清静剑观,用自己的愤怒,憎恨和无力感将锈剑打磨之后,安靖的感知就更加灵敏——这存思法可以大幅度提升安靖的感知与五感灵敏度,让他看见有一道道阴影正在朝着东山缓缓而来:“本庄来人了!” 【这或许也是对你的考验——放纵也是有时间限制的】 剑声恢复平静:【你是要趁乱回去,还是听我的指示?】 “这还用问?” 安靖没有丝毫犹豫,他快步走向藏室:“我已下定决心,就不会更改。” 藏室距离地牢不是很远,就隔着一条长道,安靖急速行走,很快来到藏室所在。 藏室和地牢一样,同样位于山体内部,黑铁大门紧锁。 【打开门】 清灵剑音罕见地有些颤抖。 安靖掏出钥匙,除去地牢的钥匙外,两把钥匙,逐一试试。 第一把不行,无法转动,安靖并不慌张,立刻换了第二把。 扭动,打开。 天意教的藏室对安靖张开大门。 第24章 太虚通道 藏室并不是宝库,也不是兵械室,没有什么宝物也没有任何成样式的武器。 一排排置物柜中摆放的,大多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器皿与礼器,还有各种古拙的乐器钟鼎。 各种器物摆放的相当整齐,有些上面还会有铭牌标注,这些器物发现于何时何地。 安靖看向一柄似戈非戈,宛如某种猛兽獠牙的器物。 【命器牙戈,天兴二年,发掘于尘黎巫荒,持之可坚骨锐牙,活血壮命。对应命格‘虎牛奔巳’——非命者持之,神智异堕】 安靖又看向一座青铜小钟。 【命器锈纹钟,龙朔元年,发掘于瀚海白川,振动可以惊魂,醒神,唤灵。对应命格‘晨钟暮鼓’——禁忌不祥】 …… 安靖若有所思,这里摆放的器物,每一个都是所谓的‘命器’,对应某种‘天命命格’,各自有着奇特之处。 但是只有一小部分被发现了具体效用,绝大部分藏器,虽然知晓有奇异之处,但却不知道对应的命格与效果。 而在藏室的中央,有个柜子是空置的。 【命器养命皿,天宝五年,发掘于道墟古地,聚精汇气,以命养命。对应命格‘借气还魂’——非命者持之,魂血两败】 “聚精汇气,以命养命……” 安靖想到那水缸中的药糊,眸中杀气大盛:“看来,这就是精炼‘药材’为‘大药’的工具。” 那些地牢中的孩子,他们的命运,就是沦为那样的‘大药’吗? 至于养命皿在哪里…… 安靖突然想到了药阁中,药副使桌上的暗金色皿器。 那或许就是养命皿……原来就在药副使手中。 他真的是一点都没藏啊。 深深吐出一口气,安靖目光幽深,继续观察下去。 藏室内的命器并不算特别珍贵,养命皿就是最珍贵的那一级别。 安靖没有胡乱触碰这些事物,那些禁忌显然都用过人命尝试,他只是观察这里是否有他需要的道具。 【安靖】 自从进入藏室后,剑音就沉默了一段时间,这时才继续指引道:【左边角落】 安靖看向左边角落,那里突然亮起了一道冷冽的灵光。 这里是藏室的角落,摆放着各种晦暗的器物,但现在,有一个器物神光自显。 那是一柄断剑。 位于角落的断剑造型古朴,除却剑柄外,剑身几乎从根而断,它通体晦暗无光,满是锈蚀,看上去比废品好不了多少。 但是安靖却微微一愣,因为他看得出来,这柄剑……和神秘剑音传授给他的‘清静剑观’中的锈剑剑柄一模一样! 只是,清静剑观中的锈剑到底还是完整的,而他眼前的锈剑只剩下剑柄,残破不堪,腐朽如废。 垂下眸子,安靖看向铭牌。 【命器断刃,景昌元年,现于北疆。作用不祥,对应命格不祥,禁忌不祥,推测应是兵杀相关之命】 景昌,也就是大辰朝最近的年号,是北疆霜劫后的第一年,也是安靖一家逃难的第一年。 断剑平平无奇,效用不明,对应命格也不明,加之其剑身腐朽,作为武器也毫无意义,所以被视作最下等的命器保存。 可就在此刻,它却在发光。 “握住我。” 清灵神秘的声音——或者说,断剑的声音变得更加真切,宛如在耳畔响起:“观想‘清静剑观’。” 断剑通体锈蚀,看上去脆弱无比。 缓缓上前,握住剑柄,一股森寒肃杀感从手掌直贯心胸。 但并不难受,安靖反倒感觉到了一种如臂使指,血脉相连的感觉。 “嗯?” 屏气入静,观想锈剑,安靖愕然发现,断剑居然从他手中消失——而他的体内,冥冥的神海之中,却隐隐浮现出一道剑影! 神海中,断剑上的剑柄更加实在,锈也蚀剥落些许,剑刃恢复了些许锋锐,闪动银色光芒。 “不可思议!” 神念再动,断剑又回到了安靖手中,这神妙的一幕实在是超乎他想象——不过考虑到断剑剑灵之前隔空传授他存思法,这也不算是特别不可思议。 “你的体质居然能承受我的剑煞——这可是庚金之煞!” 神秘声音——亦或是说,剑灵也相当惊讶:“你究竟是什么体质和命格?” 但很快,祂就无所谓道:“如此甚好,你不会被我剑煞侵蚀,未来甚至能借我剑煞锻体。” “本想让你忍耐一下,如今倒是省事。”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嘈杂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来了吗?速度不快,应该不是搜查……是例行检查?) 安靖立刻抬起头,他认真聆听方向,眉头紧皱:(我没留下什么痕迹,但假如他们搜索藏室,我肯定没办法隐藏) (我该怎么办) 安靖握紧了手中的断剑,躲在了门后位置:(现在有人正在靠近,肯定会检查藏室) (被发现后,我应该不会死,但肯定会被重点看护,没办法像是现在大师兄身份那样,有足够的自由度行动) (我是没办法了,或许可以蒙面强行突破,但我未必打得过他们) “的确如此。”剑灵道:“这些魔教教徒虽然根基虚浮,但却都身怀内息,是正经的武者。” “而你虽然底子不错,距离内息只有一步之遥,但终究不是内息。” “对付一个也就罢了,你现在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当然知道) 虽然外面的脚步声都已经来到庭院内,但安靖还是静下心来:(你肯定早就做好准备,现在告诉我吧,我会照做) 剑灵很欣赏安靖的沉稳:“握剑。运转‘清明剑观’。” 安靖握剑,运转‘清明剑观’,于脑海中观想锈剑。 而就在此时,这神海中的锈剑便与安靖手中紧握的断剑隐隐重合,剑刃断裂的地方,隐约衍生出了一缕银色的剑芒。 它震动,流溢肉眼可见的光晕。 (这是?) 即便是紧闭双眼,依旧能察觉到这点,安靖颇为惊愕,而剑灵道:“感应我的气息,我的碎片。” 安靖回忆自己最初握剑时的森冷气息,他以断剑为凭,开始感应。 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多出了其他六個光点,其中三个暗淡隐没,似乎在极其遥远之地,一个虽然距离不远,却也同样黯淡,而一个极近,几乎与安靖自己重叠,只是明灭不定,似乎是被封禁。 唯有一个闪耀稳定的光辉。 “睁眼,对准最稳定的那个,斩。” 剑灵道,而安靖毫不犹豫,睁眼握剑,向前虚斩。 然后,他便不可思议地看见,断剑将眼前的空间切开一条漆黑的裂缝。 幽邃的裂缝彼端,似乎有另一个世界正在等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即便是安靖精神坚韧无比,又有清静剑观稳定,此刻也大脑宕机一瞬,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或许就是他安全逃生的唯一机会! “进去。” 剑灵的声音轻声说道:“这是我们挣脱囚笼的唯一机会。” 咔嚓! 此刻,藏室的大门处已经响起钥匙插孔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安靖迈步,跨进这裂缝。 咔! 藏室大门打开,一小队教徒进入其中,检查痕迹。 “没有异常。”他们看了一圈,为首之人抱怨道:“药副使干什么啊,大半夜地叫我们巡检药庄……老头子不会真的以为有人能从地牢逃走吧?” “似乎有人动过什么东西的痕迹……”有个教徒看了一圈,嘟囔道,然后马上被自己人反驳:“你傻啊,今天早上陈队他们不是过来拿了宝皿吗?” 很快,确认藏室内外没有人后,这群天意教徒就关门离开:“唉,在深山老林里面还这么疑神疑鬼,我看药副使他老人家也有点神经质咯。” “谁不是呢,谁乐意呆在这地方,真希望早点被调回大辰……” 与此同时。 “我们即将前往它方异界。” 剑灵的声音在心中响起,铿锵清亮:“你无法在异界呆多长时间,除非你能找到我的碎片,加强我的能力。” “而距离你最近的一块碎片,就在这悬命庄后的悬命谷中。不用担心,这些魔教会在那里举行入门仪式,你会找到机会进入其中。” “紧握剑柄,运转清静剑观,空挥虚刃,伱就能进入异界,亦或是回到怀虚——你天赋绝佳,再加上宿慧带来的技艺,只要在异界不引他们注意地进阶内息,寻常魔教教徒对你而言根本就不足为虑。” “我不怀疑我能突破内息,但我该如何瞒过庄主?” 安靖回应道:“他已是内壮,且有观察一系的‘神异’,我突破内息,未必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你已习得清静剑观,保持‘清静’,保持心神稳定,我就可帮助你隐藏,至少在神藏之下是如此。” 剑灵道:“但也不要大意,异界有许多我也不清楚的资源和危险,利用它,亦或是被它杀死,一切皆有可能。” “你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明白。我会把握住这机会。”安靖此刻心中无比清明,在迈出前往裂缝的那一步开始,他就知晓,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了自己手中,自己的剑中。 他跨过裂缝。 出现在安靖眼前的是一片漆黑,然后渐渐呈现出光明。 这是一个深邃的地下遗迹,一个巨大的钢铁穹顶支撑着土石和四周坚固的石壁,坚固而沉默。 原本位于地底深处的它本应黑暗无比,却有大片大片散发荧光的半透明藤草提供微弱的光芒,让人可以大概看清其全貌。 “这里是……” 安靖环视这个巨大的地底遗迹——遗迹的结构非常古典,似乎是一座倒塌的天阁大殿,神圣而庄严,一排排倾倒的五金廊柱上有大量无比精细的云纹凤篆,那是一种非常古典的美,将恢弘庄严与细致精美完美地融合为一体。 微微后退,想要看清眼前的遗迹全貌,安靖突然一惊,因为他踩到了什么坚硬但又脆弱的东西,一时间玄步发动,没有发出声音,却将其彻底踩碎。 回头一看,安靖睁大眼睛,因为在发光藤蔓微弱的光芒照耀下,他看见了一个……或者说,一片片尸体! 大片大片穿着制服,已经白骨化的尸体散乱地遍布在周边,安靖刚才就是一不小心踩碎了一具尸体的骨头。 “等等?!” 但真正令安靖惊愕并不是这些白骨尸体,而是这些尸体手中的东西。 这些尸体手中……有着安靖前世非常熟悉,但这一世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是枪。 不是长枪短枪,木枪铁枪…… ——那是一把火器步枪。 第25章 这也是飞剑 枪?! 安靖懵然了一瞬,有些难以置信,但第一时间就警戒地环视四周:“有枪的人都死在了这里,这遗迹这么危险?!” “而且,这是什么世界?剑灵……我该怎么称呼?大人还是尊上?” “我们是互帮互助的关系,无需叫我大人。”剑灵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世界,但我的碎片在这里。” “不过,这个遗迹我认识……有些熟悉,应该和我那个时代有些关系。” 看了会,剑灵也不能确定,祂很坦然:“但我碎了,很多东西都忘了。” “那些尸骨实力大多都是内息如丝,就领头的那批人生前大概是内息如河以上,杀死他们的东西似乎是某种摄魂术法。” “此地的确有些危险,尽快突破内息后回去吧。” 安靖微微点头,能让这么多内息境界的持枪者死在这里,这遗迹的危险恐怕还超过了悬命庄。 而且,危险是一方面,他也得尽快回庄伪装成睡着。 这是药庄主与他的默契,他必须要伪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那样,也不能露出什么破绽。 这个测试,他必须要拿满分。 药庄主绝对想不到,安靖回去之后,便是内息境界了! 至于突破内息会不会有破绽……有剑灵和清静剑观,安靖相信,一般人绝对看不出他的真实实力,至少药庄主不行。 不过……安靖又想到药庄主本人的实力。 对方是内壮境界,已经‘内生神异’,具备诸多常人不可能拥有的异能奇技。 即便对方已经苍老无比,精血枯败,可仍然是個强敌。 除非…… 安靖低下头,看向那些尸体手中的枪。 既然是死于摄魂术法,应该没毒吧? 询问了一下剑灵,得到肯定没有的回复后,安靖便开始毫不忌讳地翻尸起来。 这些人尸体中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基本都是子弹和枪械,而为首那群人身上的装备多一些,有些被破坏的通讯终端和丹药之类的东西,但都已经彻底损坏了。 尸骨变成如此状态,最起码已经死了七八年,而七八年的时间,足以让许多坚韧的事物变得脆弱容朽。 不谈那些明显朽坏的枪械和衣物,那些尸体腰间悬挂的一些奇特形状的小匕首也全都彻底腐朽,长满铁锈。 不过,领头者尸体手中的枪,和其他人手中的枪不太一样。 它寻常步枪大小,看上去就像是两条金属轨道,中央处是一颗和‘玉石’非常类似的白色结晶——这把奇怪的枪并没有朽坏,虽然称不上光洁如新,但也仅仅只是布满尘埃。 “这是法器。” 剑灵看了眼,有些惊讶道:“法器灵器,法宝灵宝。” “虽然法器只是下等器具,只能承载‘道术’,但已有妙用。它应该是用来释放某种攻击术法的法器。” “这把法器至少需要内息才能使用,而且灵核几近于枯竭,不能用了……嗯,左边还有一把还能用。” 安靖看向剑灵提示的没坏的法器,拿起来看了看,发现中央的白色玉石还在流淌微弱的光芒:“那正好收着。” 搜完一圈尸体后,安靖的收获不少——不仅仅得到了一把法器枪,还得到了两把没坏的火药武器。 这两把火药武器都被保存在匣中,应该是某人的备用武器,口径很大,火力相当凶猛,还能正常运作。 安靖收集了不少大概没坏的子弹,然后尝试性地开枪试了试——威力超乎寻常的大,惊雷一般的枪声后,岩石地面被打出近巴掌深的凹陷。 这些枪的装药量极大,而且枪口似乎还有道纹加持,破坏力比他前世记忆中的似乎都要高不少。 “飞剑?” 而看见枪械的威力后,剑灵惊讶道:“这居然是飞剑剑匣吗?不过如此脆弱的一次性飞剑,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不是飞剑,是火枪。”安靖本来想要解释一下,但剑灵却颇为不解:“五金所锻,高威力,速度极快,以穿刺和破甲伤敌,可以轻易击杀实力不如自己的修士——你瞧,这不就是飞剑?” 安靖眨了眨眼,想了想,顿时释然:“对啊,这就是飞剑。” “这条飞剑之道已经发展的挺成熟了,就连没有内息灵气的普通人都能用。” 剑灵在这方面反倒是兴致勃勃起来:“看来此界器修技艺很发达。” 安靖没有回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之他收集了很多子弹,随身携带了一些,然后将大部分保存在原地:“也不需要太多,藏不起来。” 两把枪,一把法器枪,其中法器枪他实力不够,暂时用不了。 两把手枪足够了,他毕竟只有两只手。 而且,不知为何,安靖发现自己挺擅长用枪的——自己前世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如今连枪都会用了? 压下这种疑惑,得到意外之外收获的安靖并没有忘记他来到这个异世界最初的目的。 突破内息。 “说实话,我不是很了解怀虚界的武修之路,在我那个年代,所有人走的都是炼气正道。” 对于安靖的问询,剑灵开门见山:“但我想,同一个世界,即便过了不知几万年,几个纪元,只要还是同一种人,基础总不会变更太多。” “归根结底,都是拿捏先天一炁,以此为基,从丝丝缕缕直至充盈周身。” “现在的问题就是,你想要用哪种方法进阶?阳之法?阴之法?” “阳之法,阴之法?” 安靖一听,便知道这是‘动静’之法的另一种说法。 他不禁问道:“我更熟悉动之法……我们穿越到异世界,不就是为了避开魔教耳目进阶吗?还是说静之法有什么奇特之处?” “动之法可以在战斗中突破,静之法安全一点。” 剑灵也能迅速理解动静阴阳的概念,祂思索了一会后道:“但最好还是动静皆有,阴阳合一。” 这下安靖就好奇起来:“这又是什么说法?” 静之法安靖其实也知道,安氏武经上曾有过记载:南海系泊国有奇门,名白驹门。 此门门人擅以梦入道,门下弟子终日大睡,梦中搬运周天。 如若武经只是如此,不过是民间故事集。武经最重要的是注释,而依照注释所言,白驹门掌握的是一种特殊的观想法门,可以极端壮大精神,继而捕获到‘不活跃但是稳定的先天一炁’,继而掌握内息。 条条大路通神京,动静之道,皆为正道,这是另一条路。 所谓的终日大睡,不过是为了维持‘静’的状态而进行的冥思,白驹门下弟子可能不擅长武技,但内息都极端强大。 第26章 煞雾幽风,化吾长剑 显然,相较于动之法,静之法也有自己的优势,如若是偏向于修持自身性命而并非战斗的功法,静之法肯定是更好的选择。 只是大辰武学偏向争斗,也注重肉体武技,故而不崇尚这类武学思想,安靖过去也没接受过这种训练,只是知道而已。 至于动静合一,阴阳调和,这样进阶内息的方法,他更是没听说过。 “动之法突破后,肉体经络会更强一点,但操控能力差一些。” 剑灵道:“而静之法突破,最初操控能力会比较精细,内息强大,但肉体得到的强化较少。” “两者的缺陷都可以通过后天锻炼弥补,如果动静皆有,就可以节约这部分时间……比较难,一般人做不到,但你有宿慧,魂魄强大,肉体强健且技艺精湛,我觉得可以试试。” 说到这里,剑灵不禁有些纳闷:“奇怪,现在的怀虚不讲究这个了吗?大宗门的内门弟子基础条件就是以阴阳调和入道。” ——大概率是因为瀚北和西山都是乡下地方。 安靖心中想到,然后便听从剑灵教导:“先冥思入静,然后于心海演武,待到心身合一的瞬间,同时在心与现世挥出那一击。” “先天一炁在瞬间从极静至极动,同时拥有最充沛的力量和对细微的掌控力,可以节约很多打磨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精气如河’迈步。” “如果你基础够扎实,挥出的那一击足够通彻本心,甚至可以直接进阶精气如河!” 精气是内息的古称,古籍中常用,剑灵显然是把古剑,祂虽然平时会用现在怀虚的词汇,但一旦认真就会用出祂那个年代的用语:“现在,运转清静剑观,不然的话,你作为宿慧者入静,只能回忆起自己前世的记忆碎片。” 于是,安靖运转清静剑观。 他观想锈剑,以自己的愤怒,执着将其打磨。 在这过程中,的确如同剑灵所说,他开始回忆起许多前世的记忆——安靖甚至都回忆起来自己当初把空调遥控器放哪里了,难怪找半天都找不到,感情是放在武馆演武场花瓶后面了。 等等,空调遥控器是什么? 摇摇头,将记忆放在一旁,安靖彻底入静。 他沉入心海。 一片朦胧混沌,所有的光都消失了,化作了彻底的黑暗。 漆黑的心海中,安靖看见了一条路。 一条通向梦境的路。 他此刻本来应该演武的,习练自己最擅长的剑法。 这是他还在北疆时最常练习的武器,父亲并不认为剑是最完美的武器,让他学剑仅仅是因为这不会妨碍安靖未来读书科举。 但安靖自己很喜欢剑。 ——因为剑有两刃,一尖一柄,左右前后皆可杀人。 可不知为何,原本不应该浪费时间的安靖却放下了剑。 他似乎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少年踏上了这条路。 一路行走,渐渐道路的两侧,出现了一张面容,一张张面容。 张盈,叶修远,展风,更多熟悉的面庞……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正在对他微笑。 安靖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他依次看过他们的面庞。 他向前走。 阳光黯淡了,面孔消失,安靖听见了一声声似真似幻的惨叫和哭泣,以及发自内心的哀嚎。 “不要,救命啊!阿母,救我——” 树木的阴影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孩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挣扎着扒拉凹凸不平的地板,将手指指甲都扣崩开,但他还是被两個沉默的教徒拖走,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安靖驻足停留了一会,他看着那孩子手上练弓练出的茧,脑海中有一些回忆回响,那是有关于猎人,未来与英雄有关的梦想。 它消散了。 他向前走。 阴影浓郁了,就连哀嚎的余韵都消失,安靖没有听见任何惨叫,只能听见一声闷哼,和恼怒的声音。 “居然咬我?” 如水般流动的影河中,因为一个孩子沉默的反抗,他被直接劈成了两半,所有的内脏,血肉和脂肪都一股脑地倾泻而出,血水溢散,就这样流满了半个走廊。 安靖凝视着那个有些瘦弱的身影,他依稀还记得那个小先生的语气,听见了叹息,不甘还有认命一般的坦然。他已经很遗憾,但世间还有更遗憾。 它消散了。 他向前走。 道路越来越荒寂幽败,与世隔绝,安靖回过头,看来时路,已经只剩一片漆黑。 黑暗的河流奔流着,血色的花在上飘荡。 河流的最深处,一个高大的孩子被捆在椅子上,他惊恐地看着什么东西朝着他靠近,朝着他的眼睛靠近,然后便是一片漆黑,一次听不见的尖叫。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我不行吗?我也可以和你们一样!” 不行的。你太有人性了,你还会哭,伱还在忧虑之前离开的朋友,你这样的人和他们不一样。 他只是想要尝尝酒是什么味道,他想要喝一次结义酒,开开心心地和兄弟们肆意吃肉,他觉得他已经找到了兄弟,但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 它消散了。 河流奔淌着,浓郁的血腥味扑在安靖的面上,漆黑的血河奔涌着,他看见了一颗头颅头颅骨碌碌地滚动在自己眼前。 没有憎恨,没有血丝,只有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自己的身前滚过,而后又没入血中。 安靖沉默地与他们对视,直到这些面庞也消散,成为漫天尘埃。 风涌起了,那呜咽,那幽语,凄恻的风鼓动哀憎的雾气弥漫。 数不尽的憎恨,理不尽的遗憾。 河水退去,河底尽是森森白骨,阴影流淌,露出背后幽枯老树和如叶悬挂的头颅,花绽开了,那是一双双想要探出的,被血浸透的,求救的手。 道路尽了。 梦要醒了。 下雨了。 鲜血泼洒大地,浸透了安靖全身。 安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梦见了那些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死与恶。 他曾忽视,曾侧目,曾沉默的一切。 沉默了一整个梦的他笑了。 “谢谢。” 他发自内心地笑道,鲜血在脸上流淌,划过面庞:“谢谢你们还愿意见我最后一面,告诉我这一切。” “只是,这不是全部。” “都告诉我吧。” “我要看见更多,我要全部记下。” “我发誓。” “我……” “绝不忘记!” 铿锵! 一声剑鸣。 枯树悚然,血河浪起! 幽风,死树,煞雾,甚至血河上的波浪,全部都层层叠叠,似乎要化作无数锐不可当的锋刃,要朝着安靖飞去。 “剑!” 高声怒喝,安靖一手探出,捏持风云,抓握煞雾,便有剑锋自生! 现实,安靖猛地展开眼。 自心海大梦中醒来,他站立起身,周身筋骨齐鸣,头顶蒸腾起大蓬大蓬的白烟。 而在他手中,丝丝缕缕的猩红气息渗透而出,以安靖手中虚握之形为源,凝结出了一把虚幻朦胧的血煞之剑! 安婧一步跨出,浑身衣物振起,水雾蓬开,化作一圆,而他不管不顾,朝前一剑斩出! 狂风奔啸,气化白虹! 一道肉眼可见的剑气向前划过,破开眼前的沙尘泥石,将地面斩开一条缝隙! 内息离体,奔涌如河…… 这是内息如河之境! 第27章 天剑伏邪 (求追读) “别停!以念为剑,导气引息。” 此刻,斩出这一剑的安靖呼吸有些不畅,带着欣赏观看这一幕的剑灵立刻开口指引:“你服用的妖魔肉量极大,积累浑厚,一突破,居然就有内息如河之境——但也正因为如此,反噬也更加强烈!” “引导气息,归于丹田!” 安靖深深呼吸,在斩出血煞之剑的瞬间,他就感应到,自己体内涌出了一股浑厚纯净的暖流,那醇厚的气息不知从何而来,宛如河流奔腾,毫无疑问就是他的‘先天一炁’!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心跳声远比过去的要大,要响亮的多,宛如雷神擂鼓,天地齐鸣。 就是那么一瞬,这浑厚的暖流,就全部都成为了可以被他掌控的‘内息’,但在斩出那一剑后,安靖也失去了完全统御所有内息的心力,一时间,内息散乱,要复归周身各处。 但好在还有剑灵,安靖顺应指导,深深地呼吸着,在他手臂和胸膛处,大滴大滴的汗水正在不断冒出,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那是长时间来服用妖兽肉和无情水积累在安靖血肉中的药力,这些药力干扰,麻痹着安靖的感知,潜移默化地改造安靖的肉体和精神。 但现在不会了。 此刻,在安靖的体内,有一道灼热如剑的气感正在游荡,就像是吞入一口滚烫铁水那般,在身体中烫开了一条路,它烧至某处,某处便大汗淋漓,排斥出身体有害的药力。 这便是安靖的先天一炁,也就是内息。 这一道气感极其虽然灼热,但却难以控制,就像是人难以控制自己的肠胃蠕动,内脏运转那样,就连引导都很难。 但是武者可以通过习练剑招的方式,控制它朝某个方向运作,强化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简单,迅捷且酣畅淋漓。 一次次消耗与催动,一次次进食与锻炼,便可壮大内息,增强掌控力。 这也是穷文富武的来源——真正步入武者之境,每日锻炼内息消耗的体力血气极其庞大,只能用大量食物亦或是丹药来补充。 但是,大门大派却有特殊的‘观想法’,可借由观想,引导内息运转,以最少的血气消耗,壮大出浑厚的内息。 清静剑观正是这样一门观想法,在清静剑观的锈剑引导下,那些过于燥热的血气内息在打磨锈迹的过程中逐渐变得可控,精纯……只要持续修行,不仅仅是内息,安靖的神魂也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不愧是剑灵口中所说的‘一切法门之基’! “该回去了。” 平定了体内的内息,将其全部都收拢回丹田,然后以周天路径运转全身,再回归丹田,形成一个循环。 安靖此时双眼明亮,光芒缓缓收敛,连带手中血煞剑气也收敛回体内。 他也不知道这血煞之剑从何而来,但却随心御使,灵动自如,就是需要消耗许多血气,会降低体力。 这种事稍后问询剑灵即可,但现在,倘若两界时间一样的话,安靖估摸着已经快凌晨了,他必须立刻回宿舍。 不过,就算如此,安靖也没忘记最重要的事。 首先,他运转清静剑观,将自己的内息平复伪装,而后剑灵微动,将其掩盖。 然后,收起自己收集来的两把大口径手枪,一把灵光手枪以及一些弹匣,安靖呼唤出了锈剑。 在剑灵的指引下,他再次虚斩,破开缝隙,回归了怀虚。 遗迹内。 安靖走后,一段时间。 悉悉索索的微弱声音响起,无数条阴影汇聚,凝聚出一個漆黑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安靖原本在的地方。 它停留在安靖留下的剑痕前观察许久,忌惮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悄无声息地分散,退回了阴影中。 怀虚界。 悬命庄。 暴雨仍在,灯火摇曳,但巡查的人却都已经不见。 安靖走出藏室,然后收敛气息,大步朝着主庄飞驰。 借着暴雨,他洗净周身排出的药气,而在路过那些‘水缸’时,安靖停留了一瞬。 然后,下定决心的安靖便转过头,朝着主庄而去。 他不会忘记。 回到自己的宿舍中,所有人都睡得很香,没有教习巡视看管,因为看管宿舍的就是安靖本人。 药庄主并不会一直关注他,只要‘巡逻教习’没有抓到安靖,第二天安靖还能继续带队练习,就算是满分。 至于安靖用何种方法躲过教习的巡视,那是他自己的能力,药庄主不会在意。 轻松将衣物拧干,换回原本的衣物,将枪械藏好。 安靖闭眼,入梦。 无言的黑暗中。 安靖梦见了一柄剑。 这是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剑格幽玄,衔接剑身,宛如一泓月色下的冷冽清泉。 剑宽三指,剑身四尺,近乎透明的银白剑身中,隐隐随光映出连绵的青色云纹。 沉冷的气息由通透的杀气洗练而成,难言的寂寒从剑锋上缓缓沁出。 凝视刃口,即便三伏大暑,也令人仿佛置身于极北寒川。 而它被人握在一只手中,苍白纤细,但有力。 骨节分明的纤长玉手紧握剑柄,一个孤独的背影站立在高天之上。 俯瞰一个残忍堕落的世界。 大地之上,重重楼宇堆叠,千里城池焚燃;天穹之顶,万千云城陨落,洞天如星高悬。 千百国度互相征伐杀戮,鲜血如海漫过高山,白骨盈野铺就苍原,穷奢极欲的帝皇位于天柱之顶的都城中,无数奴隶仆从匍匐于地,而华美的花园内满是肉虫一般纠缠的男女,酒池肉林中能闻到鲜血的腥香,炮烙的黑烟直抵天穹至顶。 而在那天柱之上,天穹云城与诸多洞天的顶端,一双双眸子俯视着动荡的世界。祂们不是漠然,不是快意,不是怜悯,自然也没有恶毒。 祂们只是凝视,等待着有什么种子可以在这样的尸山血海,欲海肉林中走出,成为祂们的一员。 祂们没有等到那一枚从无尽苦难与绝望中走出并明悟的真魔种子。 祂们等到了一柄剑。 最初只是在天际顶端闪烁的星辰,紧接着迅速变大,变大到超过所有漂浮于天的云城,变大到足以劈开整个苍天。一柄巍峨的神剑从天穹之顶破云而出,割裂天空,劈开了整个世界。 在看清这柄剑的时候,安靖仿佛被它斩中——但它没有斩。 因为它已经断了。 从根而断。 它已是悠悠时光前的回声,它只是一缕万古岁月前的残影。 【伏邪】 最后,少年只听见了这样清冷的声音,在耳旁轻轻回荡:【出鞘】 铿锵—— 安靖就在剑鸣中醒来。 第28章 伏邪剑灵 “那是……” 睁开双眸,已是清晨,其他人还未醒来,安靖下意识地想要握住什么,而断剑就顺应他的心由虚化实,出现在他掌中,被他紧握。 反应过来后,他已是满头冷汗。 断剑轻轻震鸣,安靖目光垂落,他喃喃自语:“降魔……伏邪……这是你的名字?” “我不记得。” 剑灵用平静的声音道:“我断了,记得的事情很少,不仅仅有断层,甚至有很多互相矛盾冲突。” “……为什么选择我?” “其他孩子没有这么旺盛的好奇心和行动力,他们都会恐惧,都会忘记。” 剑灵轻笑道:“而你却没有,所以我提醒你,让你不至于那么快死掉。” “而后续也证明你的特殊——你在知晓真相后,想的是要把这群恶贼全都杀掉。” “这便是‘伏邪’。” “我因此而选择了伱。” “伏邪姐,还是伏邪兄?” 安靖叹了口气:“我该如何称呼你。你还有什么修行法门,尽早教我吧。我位于魔教掌控的庄园,亦有内壮境界的庄主,仅仅靠‘清静剑观’和一些基础武学,恐怕不太够。” “确实如此。但不要用兄和姐来称呼我,我是剑,没有性别,你唤我剑灵就好,伏邪亦可。” 伏邪剑灵道:“至于修行法门,我亦想要教你……我曾是仙剑,所会的都是仙道妙法,虽然大半遗落,但教导你不成问题。” “只是,怀虚界在大劫之后,放弃了‘灵根炼气’的修行道路,换成了如今命格武修,这背后肯定有深远原因,我不敢随意指点,乱为人师。” “灵根炼气?” 安靖微微皱眉,多亏他也算半个读书人,依稀记得大辰书经中有记载一些相关信息:“绘符授箓,号令鬼神?” “那只是昔日炼气仙道的一部分。” 伏邪剑灵否认道:“同样,在我的时代,武修只是炼体者的一支分支,日后都会回归炼气正道。” “但怀虚界显然已经发展出了一套全新武道传承,精深广大,似乎不逊仙道,这也是我不愿随意指点的原因。” “我的记忆中,没有专门的武修法门,但,如果你愿意冒险的话,我却有个想法。” 话至此处,伏邪轻声回忆道:“我有一门剑修的‘太白皓灵神禁’。” 祂等待了极为漫长的光阴,才终于等到一个符合要求的安靖,早已想好这一切,此刻娓娓道来:“此法以气凝煞,以煞化禁,炼禁入体,是一等一的剑修炼体之术,只是入门极难,需要以纯净的煞气勾连精气,在体内铸就一颗‘太白禁种’,再以五金之精灌溉成长。” “最终修至大成,便可练出一门大神通‘太白伐灾破邪不灭身’。” “此法不涉外力,不引灵煞,纯粹内修,虽然艰深困难,但无论世界环境如何变动,效果始终如一。” “纯净煞气难求,但你有我之剑煞为引,如有足够的资源,就可快速入门。” “以此入门,成为修者,一般的刀剑弓矢乃至于术法都可无惧,应该最适合这個世界。” 伏邪想了想,补充道:“不过,此法修行初期需要耗费大量精炼玄铁紫锡等五金,极端耗费资源,亦被称之为‘太白吞金神禁’。” “唯一的问题在于,悬命庄似乎没有什么【精锻五金】。” “是啊。” 想到这里,听的时候还颇为激动的安靖顿时冷静下来:“修法虽好,可入门都入不了也没用。” “总是会有的。”这下轮到剑灵安慰了:“先注意观察一下吧,悬命庄或有武备仓库,那里说不定就有精锻五金。” “也是,多谢你了。” 安靖也整理心情,此刻,宿舍内其他少年也都苏醒了,安靖知道,自己要开始准备带队晨练了。 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变化,只有仓廪足隐约注意到了什么,靠过来小声问了一句:“老大,你眼角有点红,没睡好吗?” “只是梦见了离开的那些人。”安靖微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然后在对方惊呼‘老大你居然也会梦见他们吗?!’这句话后,就把他抓去训练场,狠狠地练得他气喘吁吁,说不出半句话。 下午,在带队训练时,安靖与‘恰好’前来巡视的药庄主相遇。 两人对视。 老人带着勉励的微笑,而安靖也回以平静的目光。 一方认为这是顺从的表现,亦或是漠然无情的本质。 一方则是在等待,在忍耐。 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时间流逝。 因为人数已经确定为十二组九人共一百零八人,悬命庄的训练也逐渐固定下来,安靖也佯装平静地继续生活锻炼了月余,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在这段时间中,安靖一点一点掌握自己的内息,以清静剑观冥思,最大效率利用悬命庄的资源提升自己的内息和血气。 因为安靖底蕴深厚,一突破就是内息如河,跨过了最弱小也是发育最慢的‘内息如丝’阶段,所以他对各种养分的吸收堪称恐怖,即便是每天都有大师兄身份的额外食物,他也总是第一个吃完,然后表示自己并没有吃饱。 原本,悬命庄是不会提供额外的资源的,但在药庄主的默许下,安靖基本每天都能吃三倍于寻常弟子的食物,这恐怖的食量和消化能力让所有悬命庄弟子都敬畏无比,尤其是安靖的身材丝毫不受影响。 而这些食物,全部都化作了安靖提升自己的资粮。 内息三养,如丝,如河,如潮。三境之间,差距极大。 【内息如丝】,就如夏日下的水滴,哪怕能润湿嘴唇,也会很快干涸。 就像是安靖母亲与盗匪搏杀,击杀七人就略有力竭,继而被匪头找到机会击伤。 只有蕴养的内息超过一定限度,化作体内奔流的河流,抵达【内息如河】之境,就像是在烈日照耀下仍然可以存在许久的水洼,可以长时间使用内息,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武者。 安靖的内息原本只是比内息如丝好一点,宛如潺潺小溪流动,虽然可以使用一段时间,但也就一两分钟左右。 但凭借魔教的资源,他的内息逐渐壮大,可以运转内息的时间接近三分钟。 第29章 天命,地格与人运 三分钟,其实也不短。 在那三分钟内,安靖有信心可以击败除却两位‘内息如潮’境外的任何一位教习。即便是内息如潮,他亦有信心单挑一位。 而就在这段积累实力的时间中,安靖不仅仅掌握了自己的内息,还逐渐掌握了自己突破内息时,觉醒的【煞剑神通】。 只是他仍然不太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你的命格神通。” 一个深夜,正在自如呼唤出煞剑出现消失的安靖询问剑灵,剑灵如此道:“虽然只是一部分,但这代表你已经拥有了命格——日后只要继续锻炼,你的命格就会愈发卓显,继而完全显化。” “不过,你刚刚得到命格,甚至还未完全觉醒就有自己的命格神通……这证明你的命格相当不一般,而你和它也无比契合。” “我的命格吗……是,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些天意魔教的教徒,之所以收集我们这些孩童,就是认为我们这些特殊的‘灾劫之子’,可以比其他人更好地觉醒命格。” 收回手中煞剑,安靖想到了最初在集合时看见的,后续一直都没出现,可能已经被送回‘本山’的五个特殊的孩子:“命格不觉醒的话,就没办法发现吗?” “而我既然已经觉醒了命格,药庄主他们会不会发现,继而改变计划,提前带我走?” ——如此一来,我就没办法保护朋友了。 说句大实话,假如安靖一开始就有命格,就像是那五个孩子一样被直接送回本山培养,然后再被魔教用悬命庄的这一套洗脑流程过一遍。 没有认识其他朋友,培养出感情的他,基本不可能生出对魔教的恶念。 等到他有实力后,他大概率也就被魔教的道德观念和思维方式改造了,成为真正的魔教中人。 甚至,在日后知晓悬命庄发生的诸多惨剧时,不曾真正与那些‘人’相处过的自己,恐怕会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认为自己是特殊的。 而那些没有一开始就觉醒命格的孩子本就不应该与自己一样,就应该付出生命为代价追上他的脚步。 想到这种可能,安靖就觉得无比恶心,一股炽热的愤怒升腾而起,打磨他心中锈剑。 “命,源于天也。如果不是持有者自己主动激活,亦或是在特殊的仪祭阵法中,很难靠一般的方法窥探,必须得是特殊的‘天意’神通才行。” “不然的话,随便来個修行者看一眼,不就能看出谁有命格了吗?不用担心,那魔教庄主看不出来的。” 剑灵详细地解释了命格的隐蔽性,但对于安靖之前的问题,剑灵却直截了当地否决道:“至于之前的问题,伱搞错了。” “虽然世人常言‘命格觉醒’,但严格来说,没有觉醒不觉醒的说法,只有‘强不强’的说法。” “人皆有命,命皆由天。但‘天命’并非一切,还有‘地格’与‘人运’辅佐。” 对于安靖的疑惑,剑灵认真讲解:“‘天命’从出生时便已决定,此乃上天注定,只看投胎的本事。即便生辰并不特殊,命宫里没有吉星入主,生在帝王之家,这也本身便是一种‘贵命” “但单单有‘贵命’却没有用,看命格的好坏,除了‘天命’之外当然还得看‘地格’。” “‘地格’便是‘地位与位格’代表了个人所处的位置,所谓时势造英雄,当一个人所处的位置变得够高时,原本的命格自然也会随之更易,由草蛇化作潜龙,就如山野村夫一朝被我等点化,进入宗门,天命自然更易。” “反过来说,若没有格位,纵使是天生的贵命,也只会被尘泥遮掩,正如皇室贵胄被宗室除名,便会从贵命变得平平无奇,直到‘时来运转’。” “故而‘天命’与‘地格’之外,还有‘人运’。” “便是人的努力,意志与机缘。” 如此说道,剑灵语气带着赞赏:“安靖,你便是人运移格的代表。” “你原本命格蛰伏,只是平平无奇一凡民,但你见证生死,心生恶怒,誓要屠灭一切食人恶者与魔教,以心为源,继而为自己易格改命,觉醒了你的‘天命’。” “所以,并不是天意魔教没有发现你的命格,而是你在鼓起勇气要与他们对抗前,的确就没有命格。” “一个不反抗,面对魔教不心生杀意怒气的孩子,凭什么能有你这般充满煞气的命格?” “即便你有此命,却绝对无法运用其力量,更别说觉醒出【煞剑】这一神通。” “而我,同样是因为你的宿慧和善念,这才从长眠中苏醒,又因你的‘伏邪之念’,继而愿意帮助你。” “这也是你之‘人运’改变‘命数’的体现。” “原来如此。” 安靖聆听着伏邪剑灵的讲解,不禁有些明悟。 他低声自语:“命由天定,但事在人为……‘天命命格’不过是天道给予众生的一种推动力,而人所处的‘地格’与千变万化的‘人运’也很重要。” “是了。如果我不下定决心要反抗到底,誓要杀尽食人恶鬼,并且愿意付诸行动,我也不过就是一个瑟瑟发抖的孩童,就算有再高贵的命格也是刀俎上的鱼肉蝼蚁。” “不能止步。” 顿了顿,他轻声道:“无论是何等命数,如若不行动,也无法起效。” “是极。我等修士,即便身负天命,也当顺从我等道心。” 剑灵很满意安靖的思路,指引安靖逐渐入静修行。 一日日就这样过去。 最近这段时间,安靖并没有抽出机会去异界。 不仅仅是时间不够,也是因为安靖并不觉得那个地方很安全,能杀死那么多带有枪械的异界修行者,遗迹的危险绝对超乎自己想象。 在变得更强之前,亦或是生死关头,他不会轻易回去。 就这样,一切都回归表面上的平静。 而就在安靖平静地提升自己的实力,等待时机之时,他也遇到了一个意外。 这个意外,便是一个同样知晓魔教本质的同伴。 对方也能算是一位熟人,是安靖特意记过名字,一百零八灾劫之子中来历最为偏远者。 来自瀚南道的白轻寒。 第30章 白轻寒 安靖早就认识白轻寒。 原因比较好玩:和不少其他孩子一样,白轻寒从来没有读过书,她不识字,所以很难学会武技,也读不通皇天经。 安靖为此操碎了心,甚至一次次用私人时间单独辅导这些小文盲,让他们尽快学会文字和武技。 白轻寒就是其中学习最快的那个,经常被安靖单独表扬,作为学习范例接受夸奖。 在那时,他和白轻寒就互相有了印象,但基本没怎么聊过,哪怕是安靖夸奖对方,白轻寒也只是轻轻嗯几声,显得十分腼腆。 至于正式的相识,源于一次对练。 作为大师兄,安靖偶尔会充当教习的助手,帮助那些不太擅长战阵演练亦或是技击之艺的人对练一下,教导对方的动作和发力姿势。 尤其是如今的对练愈发接近‘真剑演练’,需要真的击倒对方,而不像是过去那样点到为止,更需要安靖照看指点。 白轻寒便是其中之一,但她更加特殊一点。 因为她并不是不懂发力和武技,而是总是伤人,甚至差点杀人。 有些武技,是不能在对练的时候使用的。 插眼,肘击,下档,脚后跟踩踏,击打太阳穴,猛击心脏……这些技术只要使用,就很容易造成伤残甚至是死亡。 但白轻寒却总是收不住手,下意识地就使用这些技术。 从表面上看,她只是一个颇为文弱的少女,容貌端丽,平日沉默不语,就像是个普普通通害羞内向的小姑娘——她甚至一开始都不识字,有种天然纯粹的美。 但这只是假象,一种伪装。 她那双漆黑的眸子平日毫无光泽,在演练时就会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那时的白轻寒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某种乖戾的猛兽,譬如说饥饿的冬狼亦或是捕食的猎豹。 那种凶猛狰狞的气魄展现而出时,即便是经历过灾劫的少年少女也根本无法反应过来,全都下意识地退缩——而这退缩又给予白轻寒一种本能的暗示,让她以更加迅猛的气势猛冲而来。 虽然在最后,白轻寒都会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在自己那盗匪横行的故乡,而是在颇为安全的悬命庄,及时留手,并没有将同伴伤的太重。 但显然,几次下来,已经没人敢于与她对练了。 事已至此,安靖只能依教习的委托,与这聪明伶俐的危险份子交手。 然后,安靖用三拳将她打趴下,治好了她的过激伤害本能。 白轻寒的情况很简单:她从小生活在朝不保夕的环境中,一旦与人冲突就必然会生死相搏,而她作为幼小的女孩,如若出手都不狠辣,那还怎么能在瀚海大荒中活下来? 而她的父母……可能也有点问题,让她一直都没有安全感。 总之,这种极致的不安全感,让她患上了严重的心病,一旦到了需要出手相搏的地步,就一定会下死手。 她能收手,已经说明白轻寒在很努力的收敛,只是几個月的时间,终究改不了多年的习惯。 但对于安靖而言,这一切都不是什么问题。 对于不知晓具体武技,只靠本能下死手的敌人,反而好对付。 因为这说明,他们只能对着要害出手。 面对白轻寒的袭眼一击,早有准备的安靖左手抬起格下,而右手给了她空门大开的喉下一拳,让她呼吸困难。 白轻寒后退时,借力后撩踹踹向安靖心口,被安靖侧身躲过,一拳击在其右腿,让她不得不翻滚卸力。 而在白轻寒再次起身,准备继续对安靖发起扑击时,安靖已经向前跨步,一拳打在她下颚处,将她彻底打晕。 苏醒之后,白轻寒发愣了一段时间。 在安靖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她打傻时,她突然起身,对安靖道歉和道谢。 “对不起……谢谢你,大师兄。” 白轻寒的声音和她的行动完全不同,软软糯糯,就像是某种甜馅的白面点心:“我好像从梦中醒来了……” “嗯。”安靖也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说幸亏自己把她打趴下了吗? “我准备去向其他被我打伤的人道歉。” 白轻寒也没管安靖的反应,而是垂着头,看着地面,轻轻说道:“我一直告诉我我已经安全了,没必要这么害怕……哪怕是在魔教的庄园,他们也不会随意滥杀……” “等等?” 安靖注意到了关键词,他愕然打断,压低声音道:“魔教?” ——你居然也知道魔教?! “是啊。”白轻寒反而用一种奇怪却清澈的目光看向安靖,那双漆黑的眸子深处闪烁着丝丝缕缕幽蓝色的荧光:“大师兄你……不是也知道这点吗?” “为了能再活一段时间,我们都将命卖给了魔教,不是吗?” 在之后的时间中,安靖就经常与白轻寒交流。 和堪称软糯可爱的外表不同,白轻寒是一个对各种事物有非同一般看法的少女,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被魔教买下,并且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劲。 白轻寒的故乡曾经遭遇魔灾,十年前,一条瀚海潮雾真螭突然迁移离开故乡,而原本被祂所镇的诸多妖邪魔怪逃窜而出,肆虐瀚海周边,死伤无数。 她就出生在那样的乱世,从小就要跟随父母从他人,猛兽和妖邪口中夺食。 她从未学过留手,一旦开始战斗,就必要见血杀人,假如不这样,死的就是她。 白轻寒的父母已死,她是自己卖了自己,因为没有人愿意收养一个来自瀚海大荒的野丫头,人们都恐惧她的凶狠,害怕一靠近就被这头小小的猛兽咬碎喉咙。 “和大荒与大辰相比,魔教只是吃人而已,吃的还很节制。你瞧,这几个月,他们也没把我们全都吃了。” “他们还很饱。” 这是白轻寒的想法,她有一双可以看穿人心的眼睛,这是她的天赋之能,而她早就看出安靖心中对诸位教习和讲师的警惕,知晓魔教的真实本质。 “不。”而安靖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他们不是饱。他们是在等待。” “青苗早拔,吃不到稻米。杀死小兽,就没有大兽。魔教一直都很饥饿,一直都在吃,他们只是在忍耐,等待一次丰盛的饕餮大餐。” “……原来如此。” 白轻寒微微点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轻声说道:“但至少这段时间,他们不会把我们全部吃掉。” 安靖没有回答,他回忆起了那些药缸。 而之后,在安靖要求她不要随意说出这点时,白轻寒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他。 “大师兄,我只是没读过书。”她道:“我又不傻。” 第31章 他们饿了 “呃……是我的错。”安靖反而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道歉,然后得了白轻寒一句轻声‘嗯’的回应。 的确,白轻寒不傻,与之相反,她聪明无比,甚至可以说是一百零八人中除却安靖外最有天分的那个,她怎会说出这些秘密? 要不是对同样知晓魔教本质的安靖,她一个字也不会说。 而白轻寒之前之所以对安靖道谢,是因为她从安靖的动作和心态中,感受到了一种游刃有余。 ——他有充足的信心可以制服我,并且不伤害我。 ——战斗,可以不用杀人。 在被安靖踏踏实实三拳打趴下后,白轻寒反而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她之前之所以本能地出重手,正是因为她在恐惧。 她恐惧,如果自己不杀死其他人,就会被其他人所杀。 这种令她浑身战栗的想法,让白轻寒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反倒是被安靖这个同龄人击倒后,她终于从这样杀与被杀的梦中醒来,可以用一种正常的心态面对所有与自己对练的人。 在那之后,白轻寒经常来寻找安靖聊天。 她大多时间都是来询问安靖武技相关的话题,还有收手留力的技巧。 她对这种‘不杀’的武技极其好奇,就像是吃多了稻米的人突然吃了口饺子,顿时对这种不同的主食起了兴趣。 由于只有安靖才能镇得住白轻寒,也没人愿意与白轻寒对练,所以其他人对他们的交流和突如其来的对练也没什么好奇,只是感慨安靖不愧是‘大师兄’,当真是有本事也有责任心的。 除却顾叶祁。 “小心啊,安大哥,那個家伙指不定有什么坏心思!” 她对白轻寒颇为警惕,总是觉得这个危险的坏女孩意图对安靖不轨——实际上,这也是绝大部分人对白轻寒的看法,他们总是觉得白轻寒之所以经常缠着安靖,就是为了寻觅机会,报一败之仇。 他们真的是想多了。 安靖可不会输! 就这样,白轻寒一有时间就会过来找安靖等人聊天,甚至会一起参加锻炼,明明不是同一组,却经常一起行动。 到后面,就连顾叶祁都默认了白轻寒的一同行动。 虽然她还是会经常抱怨这个‘阴沉’‘话少’‘像瓷娃娃’和‘表里不一’的女孩绝对别有目的,但自从白轻寒愿意把她那满头又黑又长又直的头发借给顾叶祁编辫子‘玩’,两个人的关系也好了许多。 罕见的平和日子飞快的度过。 在这过程中,安靖一直都在尝试前往‘悬命谷’,寻觅剑灵的第二碎片。 但很可惜,最近这段时间不知为何,悬命庄的看守严了很多,在庄内逛逛也就罢了,如果想要出庄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安靖和剑灵猜测,可能是外界大辰那边有什么风波,因为最近这段时间,悬命庄的物资补给也少了很多,安靖的吃食都少了一点,不是不给,是真的没有了。 那或许也是机会,安靖持续锻炼。 他要做好准备,积蓄力量,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刻爆发。 安靖很清楚,自己救不了所有称呼自己为‘大师兄’的那些弟子。 他们有很多已经步入魔道,已经被妖邪入体,他们眼瞳中的疯狂显而易见。 如若是遇到剑灵前的自己,恐怕只能独善其身,遇到剑灵后的自己,或许能救下仓廪足和顾叶祁,亦或是其他更多人。 但面对数十位内息境界的教习讲师,和内壮境界的药副使,救下所有人,他办不到。那不是力量多寡的问题,而是奇迹与否的问题。 但是……安靖会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救下自己能救下的任何一人。 能救一个,就救一个。 最后的日子来的很快。 某一天。 白轻寒又一次找上正在和同组队员演练合击之术的安靖。 “喂,轻寒,没看见我们正在练习吗?你是想要偷窥我们的战术?” 顾叶祁有些不满地拦在安靖前面,这是绝大部分少年少女的想法,悬命庄之所以教导他们战阵合击之术,定然也要测试成绩,每个小队为了日后可能的‘比斗’,如今都在自己鞭策自己,加强锻炼。 教习们虽然知道这些孩子想多了,但既然能让他们自己努力锻炼,不用自己督促,又为何非要说明真相呢? 所以,在教习的默认下,十二组间的竞争早已暗暗展开。 白轻寒是第三组‘娵訾(zuozi)’的领队,和战斗不同,作为领队,她还是颇令组员们安心的,毕竟有个敢打敢冲的队长,谁不愿意呢? 顾叶祁正是知道这点,所以才有些不爽地拦住白轻寒——平时大家一起玩玩也就罢了,训练的时候三组的队长还老是跑过来,果然是想要偷窥他们一组的战术是吧! “只是找大师兄。” 而白轻寒却只是对顾叶祁微微摇头,然后越过眼前一脸不明所以的麻花辫少女,平静地对神色肃然的安靖道:“他们饿了。” “大师兄,他们都饿了。” “现在吗?” 和满脸不明所以的一组众人不同,听见这句话,安靖便神色肃然地皱起眉头,然后对白轻寒点头:“我明白了。” 在白轻寒走后,安靖谨慎地侧过身,看向演武场一侧的阁楼。 “继续练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安靖沉声,挥手示意其他组员跟上他的步伐:“不要懈怠,认真起来!” 药阁。 “这一批的质量……远比上一批好啊。” 药阁顶层,药副使与黎教习俯瞰不远处的演练场。 这演练场看似平平无奇,只是一层夯土,但实际上别有讲究,共有五层,乃是一层土,一层碎石,一层土,一层砂,又一层土,共五层夯实后所成,称五合土。 这样的场地坚固耐用,也不容易让初学者摔伤,为了在深山老林中开辟出这么一个庄园,建起这么一片演武场,天意教也是花了大心思。 看着演武场数十人穿着棉甲,呼喝对练,平日面如死人的药副使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也不知这次能出几个‘同胞’。” “凑齐了天罡地煞一百零八人,能全十二辰次,九耀星,比前几次只有天罡,地煞亦或是六十周天要好上许多,且都是灾民中的幸存者,不是那些普通人家养不活,父母主动卖给我们的小孩。” 独眼的黎教习站在他身后,横扫全场,语气笃定道:“不论那些杂命奇命,这次至少能出一个真正的‘星命’亦或是‘煞命’。” “再加上那五位找到时已经觉醒‘命格’的正式弟子……嘿嘿,北巡使大人定然大悦!” 第32章 仪祭之始 “嗯。我也觉得如此,这次,肯定能出一个惊喜” 对于黎教习的话颇为认同,药副使看着演武场上,众少年少女之间的比斗,满意地点头:“最开始,这些小崽子互相之间下手还犹犹豫豫的,一点重手都不敢下,这么多妖兽肉和药水灌下去,终于有了点本性的影子。” “你瞧,这手段比以前狠多了,都是冲着打伤打残去的啊,就是要养着三分恶气才有效果,就得把对方当成仇人下手,进步才能快!” 练武练功不可能不受伤,也只有认真地互相下手才能进步的最快,悬命庄不缺药,药副使也不介意这些孩子练出点火气。 即便代价是那些原本淳朴怀着善意的孩子,如今都成为了下手狠辣,目带凶光的小小猛兽……不,这怎能说是代价呢? 这明明就是他们想要的呀。 神教需要的,就是那种会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勃发无穷动力,为了自己的愿望愿意去破坏一切,重塑一切的渴求者——他们为了那个目标,宁肯毁灭自己,即便是神教也没有任何特殊。 但那又如何呢?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神教才会接纳他们,拥抱他们所有恶毒亦或是美好的梦想,支持他们毁灭亦或是重塑人间的愿望。 因为…… “这就是【天意】。” 老人转过头,看向一旁正冷静纵观全场,协调所有孩子对练顺序,及时制止每一個过激对练者的安靖。 他的目光无比灼热,幽绿色的火光闪耀着:“嘿嘿,有些人是吃了药,才能蜕变。可有些人,天生就是超脱凡俗的。” “安靖啊安靖……这么多年来,我遇到的最好的苗子之一。” 药副使捋了捋胡子,他露出了期待无比的笑容:“这次,我们恐怕真的能收获一些出乎预料之外的同胞。” “到那时,我或许也能离开这深山老林,回到大辰吧。” “定有那一日。”黎教习拱手道。 “对了,小黎,我听说,最近这段时间,官府那边的赤犬咬的很紧,甚至有见空山那边的人出手?庄子的物资都不够用了,可别饿到了我们的小伙。” 满意地将目光从演武场移开,药副使对身侧的黎教习道:“怎么样,他们追查到哪里了?” “追查到北雨沼了。”话题正式起来,独眼教习登时正色报告道:“我们被拔掉了八个据点,但红皮狗的调查方向也被误导,要追查到咱们这里,至少也得是两旬后的事。” “至于见空山那边,据说来了一位神藏真人【六阳玄镜】……” 说到这里,即便是敌人,黎教习也下意识压低声音,表示敬意:“前去侦查的两支小队都没有传讯回来,应该是都灭了。他应该是追踪北巡使而来,我们是被波及的。” “玄镜真人……见空山明镜宗,怎么会有真人宗师插手?”药副使露出了棘手的表情,他沉吟片刻,摇头道:“不。不能怀有侥幸,他说不定已经深入西荒了。” “庄内的进度如何?何时可以开始试炼?”他问。 黎教习自信地拍着胸膛道:“已近功成!有安靖那小子辅助,训练这些孩子比以往轻松多了,进度也快许多!” “非要说的话,我觉得今天都可以!” “好,好。那就来得及!” 怀着丰收般的喜悦,药副使又看了看演武场上弟子的步伐和战阵,他觉得火候已经足够:“那就这样吧,明日,启命谷,开仪祭。” “神教养命多日,也是时候让这些小家伙展示自己价值了。” 第二天。 没有过多的解释,众人在悬命庄的管事和领队带领下,带着演武用的刀剑棍枪,离开了悬命山,顺着林间小道,来到了位于后山的一处深邃峡谷前。 早就做好准备的安靖悄悄带上两把手枪,藏在袖中。 这谷便是‘悬命谷’,一条清澈大河从中涌出,造就了一片由白砂构成的冲击扇地。 冲击地中央,一片颇为平坦的白沙地上,十二个古老的玉石祭台构成了一个圆,每个祭台周围都有九个位置,三在内,六在外,构筑出一个古老悠久的仪阵。 安靖初至时,第一眼看见的是那峡谷,他那过于敏感的感知,以及伏邪剑灵的影响,让他有一瞬间出现了‘幻觉’,他感觉那峡谷似乎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一道…… 一道剑痕! 一时间,安靖甚至看见了,有神人持剑,自天直坠,宛如涛涛天河,在这无尽山岭中斩出一道笔直峡谷,将某种事物镇压于大地之下。 不知多少年后,溪流汇聚,在这化作了一道如龙般的山岭长河。 ——难道是伏邪剑灵?! 【的确是我】伏邪剑灵也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语气肃然:【我的另一个碎片就在这‘悬命谷’中】 【一直都找不到机会过来,看来,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 “明白。”安靖微微摇头,镇定心神,观察四周。 这一观察,却更是令他心惊。 因为,他在这片洁净的白沙地,看见了许多同样洁白,却令人心生惊惧的事物。 骨头。 人的骨头! 在这周边的白沙地,有着大量的同样洁白的尸骸遗骨,有的是头颅,有的是手臂手掌,有的是大腿肋骨……所有骨头都相当幼小,没有一个成人,而这些骨头有些破碎,有些还相当完整…… ——果然,白轻寒说的没错……要来了吗? ——魔教的这些人,终于‘饿’了吗? 一瞬间,安靖就将心中警惕提到最高。 果不其然,魔教终于要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了! 如果遇到危险,他多少还有点抵抗能力,如果没人阻拦,还能带着人逃入山林。 但魔教并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安靖大致用眼角余光环视一圈,发现护送他们这群孩子的人看似不多,却堵住了每一个方向。 一个人或许还行,但如果带着人,绝对逃不了。 至少要保护好自己小组的人…… “安大哥……” 此刻,跟随在安靖身后的其他八人也发现了周围的骨头,顾叶祁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然后谨慎地环视四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别怕。” 安靖低声安抚道:“接下来,大概就是正式入庄的试炼了……悬命庄传承艰难,定然也危险无比,这些尸骸,大概就是之前入门失败的弟子留下。” “但是不用担心,我们很强。这次入门,我们都会成功。” “是!”顾叶祁百分之百相信安靖,故而毫不犹豫地回应,而其他组员也都安心下来。 接下来,便是药庄主讲话。 他的言语冗长,大体意思很简单:经过这么大半年的锻炼培养,他们这些悬命庄弟子该准备进行正式的入门仪式。 仪式很危险,需凭仪轨,借皇天尊神之力,引动众人心中心魔。 如若能斩灭心魔,便可觉醒‘天命命格’,成为悬命庄真正的弟子,如若失败,有概率会死,但只要没死,哪怕是失败,也可以成为悬命庄的一员。 就像是那些骑手仆役那样,悬命庄会给他们一碗饭吃。 当然,想不想参与都可以,全都看他们自己选择。 第33章 玄阴天星之命 (哈哈,自己选择!) 听到这里,安靖不禁心中嗤笑。 他并不觉得魔教会在这方面说谎——留下的这一百零八人都是精锐,即便没有觉醒命格,日后也能抵达黎教习那般的内息如河,足以作为一个组织的中坚中低端组成。 即便是失败,魔教也不会对幸存下来的人怎么样。 这话看似堂皇正大,实则避重就轻,好像死亡是小概率事件那样,反而强调‘成功者’的辉煌,以及失败者的保底待遇。 至于‘自己选择’这样的话术…… 在药庄主讲话时,安靖闻到了一股异香。 这香味相当淡薄,如若不是他只是伪装地全神贯注,实际上一直都在注意周围情况,也难以闻到。 闻到这异香后没多久,安靖就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胆子’也像是了喝了酒那般开始壮大,心中甚至开始涌起‘起身痛骂药庄主,揭露魔教阴谋’这样胆大无比,却又不知所谓的想法! 现如今,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说法,他什么都无法影响,只会让人觉得他发疯了——但安靖就是突然涌起了这样的冲动和勇气! (居然下药!?该死,这本就是他们最习惯的手段!) 就连安靖都难以忍住,更何况其他孩子?登时,在药庄主说出‘愿不愿意参加,全看自己选择’那句话后,所有人都高声回应‘愿意’! 安靖也毫不迟疑地一同喊出——他注意到白轻寒也是如此。 的确,对方只是没读过书,又不傻。 “很好。” 看见所有孩子都行动一致后,药庄主满意地笑道:“那么,仪祭开始!” “敬拜皇天尊神,众弟子上香!” 伴随着一声声唱颂,这番进行仪祭的十二组一百零八位记名弟子纷纷以各组所在的祭台为中心焚香,礼敬皇天尊神,也即是所谓的‘苍天’‘天公’与‘老天爷’。 不仅仅是天意教,还有许多教派,甚至是大辰国祭都要祭祀皇天后土,故而无人觉得不对——而这样的敬拜仪式也不仅仅是单纯的仪式,更能团结众人,让一同进行仪式的人拥有一种归属感、成就感和自豪感。 皇天并没有具体的形象,但人世间为祂配置庙宇雕塑时,都会化作一位慈祥的老者——但天意教和皇家的祭祀相同,祂们绝对不设任何形象,仅仅向苍天仪祭。 但这样的祭祀,反而代表仪祭的等级极高——如若没有特殊的地势与位格,想要凭空向‘全然真实的苍天’而不是‘被偶像雕塑局限的老天爷’进行仪祭,等同于一个人的呐喊,就想要唤醒一个世界所有沉睡的人。 悬命庄,赫然就占据了那样的特殊的地势! 在上香后,那些玉石祭台便亮起了一道道古朴的纹路。 “众弟子归位,启仪轨,开命谷!” 唱经者是那些在悬命庄教授经文的讲师,他们的声音宏大空灵,安靖等人也依次盘膝,坐在玉台之上。 坐在玉台上时,安靖顿时感到,自己可以与自己这组的其他八人心意互通了——他们原本经过严格的训练后,的确可以不用多少言语,凭借动作就互相配合。 可在焚香祭礼,令这玉台微微泛起光泽后,他就能清晰感应到其他人的情绪! 渴望、好奇、畏惧、茫然、平静、想要表现良好引起他人注意、幻想成为正式弟子后习得高超武学,衣锦还乡接回父母…… 种种情绪欲望,澎湃如河。 安靖自己,亦是被勾起欲心。 他想要活着,带着所有想要活着的人活下去。 和其他所有少年少女不一样,他知晓魔教每一個举动的用意,知晓他们温和面具背后的险恶用心。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的素质,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这样一步步走下去后是否能活下来,他还想要与母亲团聚,他还想要见到父亲,他还想要带着自己的朋友一同活下来,一同走向未来…… 安靖想要更大的力量,掌握自己的命运,然后…… 自己决定自己生命的方向。 ——他想要活着,自由的活下去! 也就是在此刻,十二组一百零八人心意相通,欲海翻腾之时。 以十二座玉台为核心,一道道浅青色的光纹亮起,从玉台蔓延至地面甚至是半空中,直至互相链接,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古老阵纹,在众祭坛上缓缓旋转。 为首的药庄主向前迈出一步,以玉匕割手,挥洒鲜血,高声呼喝:“以血为箓,以魂为祭!” “请尊神正法!” 其他环绕祭台,隐隐构成一个更加巨大阵势的讲师领队,也都齐齐用玉匕割手,挥洒鲜血,齐声高喝。 “请尊神正法!”“请尊神正法!”“请尊神正法!” 一时间,宛如山呼海啸,浩浩荡荡的声浪混杂骤然澎湃起来的狂风,瞬间就令命谷周边白雾沉降,阴云汇聚,明明是白昼却变得一片昏暗。 就在这天地不明,晨昏不分的混沌迷雾中。 一道朦朦胧胧,宛如由纯粹黑色雾气构成的幽晦巨手,便从悬命谷的深处缓缓探出。 然后,轻柔地盖在了十二座玉石祭台之上。 “铿锵!” 与此同时,受此刺激,十二座玉台齐齐绽放光芒。 与那谷内魔手不同,这些玉石祭台却是真正的神道祭物,内蕴无上剑意,如今受到天魔气息刺激,全部都释放锋锐剑意。 登时,一道道玉青剑气从白沙地深处激射而出,与那从谷中探出的幽晦巨手相持不下,迸发道道星光煞气,照彻天谷。 “成了!煞魔剑神,天意周转!” 做完这一切后,包括药庄主在内的所有人都神色萎靡,但老人眼中却无比振奋:“接下来就看这些材料的造化!” “是生是死,全凭‘天命’!” 还未等药庄主话音落下,大阵正北,娵訾组中,一道明晃晃的星辰骤然升起。 那星辰源于一个端坐于玉台上的少女,她年龄不大,身形轻薄,似乎一阵风就会被吹走,但她此刻双目紧闭,心神沉于内景,神情坚毅无比。 白轻寒头顶的星辰明晃如月,盈缺不定,绽放玉白光辉,悬浮于剑气与魔手之间。 一道月白色的星光从她的脑后亮起,周流成环,在白轻寒头颅后方结成了一圈光轮。 这光轮玉白,轮转之间,显化出盈缺诸月异象图腾,泛起一种无可名状的玄阴冰寒之色,丝丝缕缕,玄阴之意四溢,在周边虚凝出道道玄奥纹路,令白轻寒所在的祭台和周边的土地都凝结出一圈白雾与冰霜。 “这是……” 最开始药庄主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他很快就陷入狂喜:“好好好!七命之【星煞奇命】!” “天星异象,道纹图腾;南斗中天,身寄太阴!” “此乃【阳死阴生】之格,玄阴天星之命!” 第34章 七命 七命者,乃恶、异、杂、本、奇、神、天。 天命神命,若非仙神转世,天意庇护,绝不可有。 故而人世间最珍贵的命格,便是【奇命】。 奇命中,亦有‘天罡地煞,山海星天’之分。 白轻寒所得之命,正是诸多星煞奇命中,最为尊贵的【玄阴星命】! ——仪轨才开,就有玄阴星命,哪怕是接下来的人全都死了也值了! 这句话虽然在药庄主心中澎湃,但却并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很清楚,这一批材料质量好的超乎想象,现在出一个最珍贵的【天星之命】,不代表后续就没有第二个了! 须知,【皇天星煞大仪】乃是借宇外天魔与皇天正神之力,令受仪者陷入天魔侵扰之劫,而后以仙天正神之力将其破开,借这混沌未明的玄元之气勾连命数,是以魔求道,以死生命,以劫存神之秘仪。 这‘悬命谷’正是怀虚大劫时,一位剑仙降魔伏邪之地,天生就寄存星煞之意,最是能提升仪祭之能! 如此阴阳交错,生死轮转,受仪者便有一定可能进入不同的悟道状态,如若能度过,便可觉醒命格! “白轻寒……” 看了眼名册,确认命格觉醒者的名字,药庄主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不愧是从瀚海中捞出来的孤儿,能从十年前的魔劫幸存至今,果然非同小可。” “继续!”他此刻兴致高涨,又用玉匕划手,洒出一蓬鲜血:“礼敬皇天,以明天意!” 其余祭者也纷纷维持仪祭:“礼敬皇天,以明天意!” 大阵的光在整个白沙地地下闪烁,宛如青色的光墨勾勒而成的山海云纹,所有人的气机与仪轨完全勾连,其中的成功者会帮他们维持仪轨,减少消耗。 失败死去的‘耗材’,其魂魄血气,所有的一切,都将在仪轨后化作血丹大药,返还于他们这些主持者的身上,可增长修为,加持寿数。 这也是为何他们会认真不藏私地培养这些少年少女的原因——成功者和侥幸没死运气好的,会成为他们的一员,而失败者也会成为他们的一部分。 ——天意近道,以万物为祭,损有余而补不足。 他们现在泼洒的鲜血,就是‘祭之损’,而仪式后的反馈,便是‘祭之补’! 就这样,大仪继续着。 与此同时。 仪祭大阵中,安靖陷入了回忆。 他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安靖出生时,安父正在参加第三次科举。当他再次落第,彻底放弃,准备回老家继承家业的那一天,恰逢瀚海魔灾,断了北直道。 安父一路撵转从神京归来,过程之艰辛且不提,其子安靖已经两岁,机警聪颖,看见家中出现一個不认识满面胡子的高大男人,立刻呼喊邻里乡亲将其按倒在地。 在乡众松开这位他们以为早就死在魔灾中的谷丰县才子后,灰头土脸的安父并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一手抱着狠狠地掐他腰的发妻安沈氏,一手抱着这个他出发前就已怀上,却因灾劫迟迟不得见面的亲子,高呼此子类我。 他想的太多,因为安靖远比他要聪明。 谷丰安家本是武功世家,祖上乃是响应大辰世祖开疆令,拓北开疆的征拓武者,家中良田百亩,旱田成园,城中亦有产业,不然也撑不起安父屡次科举的消耗。 弃文从武,归来继承家业的安父虽然忙碌,但仍会抽空读阅古籍,安靖也会在一旁坐着,摇头晃脑地跟着父亲复诵。 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孩子凑热闹,但安父很快就发现安靖似能听懂,甚至不仅能听懂,还能看懂。 安父大奇,随手抽出一本《鸿烈天文》,翻开书指着道:“这读得懂吗?” 安靖扫过文字,脑海中浮现出诸多信息,这些文字他似乎以前就读过,虽然有些字字形不太一样,但完全能认出,便顺文念诵:“天墬未形,冯冯翼翼,洞洞灟灟,故曰太昭……” 越读越流畅,安靖到最后甚至摇头晃脑起来。 安父顿时陷入幸福的苦恼——他的孩子似乎是个生而知之的天星下凡,比他这个老子聪明多了。 大辰讲究天命,时有星辰下凡之说,故而安氏一族也不起疑,只是安父本人习文固然小有成就,功名在身,可水平也就那样了,教导宿慧天星,他哪里配。 而习武的话,安父虽然天赋不佳,前后修行二三十年也就初窥门径,还在‘内息如河’境界,但家中典藏武经高深,据说直通【武脉】,他大可以为孩子打实基础,然后送安靖入武院研读。 大辰以武立国,以法持国,文武都是此世正道,他做不出决定,便打算等到安靖身体长成再说。 在此之前,他会为安靖打好所有基础。 谷丰县位于大辰极北,曾是瀚北道玄阙州下辖的一座拓荒村,如今已经繁荣称县。再向北,就是边疆之地,以及把守大辰北疆与蛮荒大门的青玉关。 谷丰县周边的妖邪荒兽,早两百年前就被先祖与征辟武军斩杀干净,故而安靖的成长颇为平和。 安靖六岁那年,边疆贸易大盛,谷丰县作为商路中继愈发繁盛,安父也参与其中,变得忙碌,安靖交由安母安沈氏培养。 安沈氏也是武家儿女,虽然也天赋不佳,但启蒙却是无碍。 谷丰安家逐渐兴盛,日子越来越红火,安靖也垒实了身体根基,亦能通读典籍,周边所有先生都惊呼不愧是举人之子,未来必可踏足神京,高中金榜,继而授箓长生。 可好景不长,安靖九岁那年一个夏日,边疆贸易的集市突然关停。 容易的生意做不成了,安父只好带队去青玉关跑商。 可没等他出发多久,北边便传来开战的消息。 北蛮十三王集合三十万大军入侵,大展旌旗,黑云如倾压向边疆。 奉帝命,大辰定北大将军率军征讨,大军蹄声撼天动地。 自青玉关至白露河,自云古县至明山城,玄阙山以北一百二十城无处不是战场。 两年不到,双方将整个北原打的凋零疲敝,安父也彻底失踪。 恰逢千年一遇的霜劫侵袭,原本就是勉强支撑的北疆万民顿时苦不堪言。 其实霜劫早有预兆。 不谈瀚海魔灾,北疆外的蛮荒已经察觉到冬日一年比一年冷,他们的收获与牧群也越来越少,越来越小。 之前的贸易正是最后的挣扎,掏空所有积蓄还是难以求活的北蛮诸部不得不联合在一起,他们已无退路,将会竭尽一切南下。 安家乃至于整个谷丰县迅速地衰败下去。 因为战时苛税,因为军队征用,也是因为霜劫南倾,庄稼冻毙。 久旱不雨,天倾巨雪……再加上北蛮侵袭,所有人都陷入绝望。 在食尽存粮之前,谷丰县只得举县逃亡。 逃荒难。 存粮很快就吃完,霜劫之下也无野菜,只能啃噬树皮,破冰觅根,就连观音土都难以吃到。 再然后……便是易子而食,析骸以爨。 吃人。 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直接。在那个时候,便是‘岁大饥,人相食’。 安家这些年积蓄不少,还不至于如此落魄,但也没好多少。 毕竟产业大多都是土地和家畜等实业,安父更是热衷购买古籍藏书,耗费不少家财。 这在过去的确是提升门第,蕴养家门的方法,如若能和平发展二三十年,家中出一位内壮武师亦或是受箓文官,便足以成为北疆大族。 但大战灾荒齐来,什么家境什么门第全都是浮尘,家畜充军,庄稼旱死,藏书与武经如同废纸,而土地在这个年景一文不值。 家中的老人舍不得这代代先祖用血汗和人命开垦出来的田地基业,选择死在故乡。 剩下来的族人也在一次次的马匪劫掠,官兵抽丁中散落。 最终,在来到北疆大河怀河前,昔日安家已经四散殆尽。 安靖与母亲联手杀出重重围困,无论是流民,劫匪,马匪还是人牙全部都击溃突破,他们一路艰苦跋涉,最终以母亲重伤为代价,来到北疆中枢明山城旁。 这便是他过去的一生。 一连串的记忆宛如光影,在安靖的心头徘徊。 朦胧之间,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彻底的漆黑。 非光,非影,非星,非神,虚无寂寥,混混沌沌。 彻底的瞢闇在他眼前流淌。 而后发出声音。 【何为尔之天命?】 第35章 灭所憎 “……你是谁?” 原本还有些沉浸在过去记忆的安靖迅速地反应过来,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为何询问?” 【何为尔之所欲?】那个声音轻柔地继续询问,没有理会安靖的问询。 安靖眯起眼睛,他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这就是仪祭?” 他揶揄道:“伏邪大人,这是不是你斩的那个天魔?祂怎么没死啊?” 【呵,手下败将,一缕残魂躲起来了而已】剑灵难得提起了情绪,祂冷笑道,然后认真嘱咐安靖:【你继续仪祭,我要全神贯注,探寻我碎片的所在之处,暂时帮不到你了】 “明白。”安靖此刻清晰地感应到,与自己精神相连的其他八人都陷入了各种欲望中。 譬如说那视自己为兄长的顾叶祁,她想的就是想要重回北疆,带着足够多的食物回到父亲身边,找到失踪的母亲,一家人美美地饱餐一顿。不知为何,她的梦中居然有自己的影子。 譬如说那小矮子秦云夜,她锻炼起来最为刻苦,为的就是能长高一点,变得更加强壮一点,如此一来,在未来她就能保护好自己的父母亲人,杀死那些恶人,而不是只能被藏在松针下,眼看着父母被劫匪所杀所食。 再譬如说仓廪足,他热爱练武,想要的无非就是有個平静的练武的地方,有足够的对手可以磨砺提升自己,悬命庄的生活就是他最想要的,每日就是锻炼,练功,对打,吃饭,睡觉。如果可以,他可以这样活一辈子,绝不抱怨。 如果可以……仓廪足还想要挑战自己。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赢,但他想要得到自己的认可。 安靖看到这里,不禁微微摇头,他早就认可了自己的这些同伴,只是可能为了隐藏自己真正的底牌,他表现的有些冷淡。 还有其他人,其他熟悉的人。 带队三个多月,安靖与这些‘小伙伴’不能说知根知底,但至少对他们的过去所知甚详。 这些所欲,所求,所憎,如今都如纸上文字,跃入他眼中。 随着这些同组成员逐渐沉入幻境,一道道漆黑的魔气涌入他们的心神,拖拽他们沉入更深之处。 那便是‘妖魔肉’中蕴含的魔气。 没有魔气为引,天魔无法蛊惑他们,所以从最开始,太容易被魔气影响的人就会被淘汰,但这并不‘浪费’,因为魔气也会令人之天命自发反应,继而显化出神异的特征,继而成为‘大药’的原材料。 同时,即便是可以抵御魔气的体质,这么长年累月的服用妖魔肉,也会导致某些人体内魔气积累太过,令他们的心神极易被天魔所夺。 那样的结果必然是死,是安靖也无法挽救,早已注定了结局的死。 幸好,安靖从知晓妖魔肉真相后,就一直暗中教导自己的组员修静冥思,消融心中魔念。 因为不用陪安靖加练,还能有难得的静功休息时间,大家都练得很认真,所以第一组内的魔气并不多,至少不是必死之局。 更不用说,他们之间有仪祭的锁链互相联通,可以互相拖拽,减缓堕落的速度——每个人的心智都可以帮助他人走出一些自己走不出的迷宫,这便是‘队友’的意义。 只是,队友的作用也是有极限的。除非他们自己的魂魄绽放光华,不然的话,随着仪祭进行下去,安靖可以确认,自己这一组至少有一个人要彻底被魔气侵蚀。 反倒是他自己,魂魄通明,清醒无比,根本不受仪祭的影响。 【何为尔之所欲?】那个声音再次问道,黑暗中涌出了无数幻象。 有的是安靖回到了北疆,没有霜劫,没有蛮军,他和父母三人太太平平地在老家生活着,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商人大家。 有的是安靖习得家族武经,内息大成,决定出门游历天下,寻觅自己的命格,父母正在与他告别。 有的是安靖学就八文十三经,踏上科举之路,而后一路成秀才,举人,进士,而后入神京,摘法箓,见圣人,得长生。 还有许多许多的安靖,他们的衣着,身材,年龄和气质都各不相同,又有些许相似之处,宛如无限平行时空中的衍生,无穷无尽地分岔。 但安靖却始终眼神明亮,不为所动。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都不是他,不是他会做的选择。 因为他并非是普通的北疆少年,他是有着宿慧,另一个世界智慧的人。 更何况,他有剑灵的认可,可以前往另一个世界。 他会做出的选择,会踏上的道路,绝不可能如此普通。 【何为尔之所憎?】那个声音似乎是察觉到了这点,便改换了问题。 这一次,便有一个个具体的人影和事物浮现:花菜,胡萝卜,小时候骗自己糖葫芦的流浪汉,挑食还喷口水的马……这些影子很虚幻,都是飘忽不定的模糊记忆。 安靖只是皱眉,然后便释然一笑:“原来无论我还是马,都不喜欢吃胡萝卜和花菜。” 可接下来,具现出的人或物就更加实在,令原本轻松笑着的安靖笑容逐渐收起,面色肃然。 他看见了。 点燃县城,抢掠物资的劫匪。 ——流血的刀。 交换孩子,烹煮血肉的饥民。 ——啃白的骨。 高高在上,拒绝通行的卫兵。 ——下跪的人们。 贿赂军士,驱赶灾民的士绅。 ——那鄙夷厌恶的眼神。 还有……最重要的。 那些死去的孩子,雨夜中的药缸,那地牢,梦境中的惨状。 ——那些,在不知道的时候就死去,就被遗忘的生命,直到生命最后也依然彷徨的面容。 一个个人影,一个个或是模糊又或是清晰的物什。它们或是抽象,或是具体,或是一个单纯的眼神,亦或是一个具体的真人。 惨叫,白骨。哀嚎,血肉。刀剑,尸骸。眼神,遗忘。 豺狼虎豹,天灾连劫,不如紧闭的城门。 兵戈屠戮,生死大难,不如渐渐的淡忘。 此刻,安靖没办法笑了。 面对天命,他浑不在意,因为他不信虚幻的未来,只信自己足下的道途。 面对所欲,他并不在乎,因为他想要的远比这黑暗具现而出的更好。 但是……面对这些他所厌憎的人与物,那些傲慢与俯瞰的眼神,那些令他愤怒又痛心,悲伤又不甘,无力改变又不愿意闭眼的现实…… 他没办法忽视,不在乎。 没办法放下。 第36章 斩心魔!(第三更,新的一个月求追读~) 不知何时起,安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剑。 手提一剑,似有无穷伟力加持于身,安靖下意识就想要向前迈步,用这强大的力量,去将那些自己厌恶的人与物,全部都破坏,杀戮,毁灭于虚无。 这该是多么畅快,多么挥洒本心的举动! 但是,在迈步的前一瞬,安靖停了下来。 因为他突然回忆起了自己童年时的梦,那燃尽整个世界的太阳。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幻觉,哪怕是自己斩尽了一切,这个世界仍然如此,不会改变。 因为,他想斩。 所以,他便斩! 但斩的不是这些虚无的幻影,而是斩—— 【斩心魔!】 毫不迟疑,安靖挥剑,斩下—— 斩在了那朦胧的黑雾之上! 嗡——清亮的剑光斩碎了黑雾,不仅仅如此,他手中之剑荡起一环,划过一个弧度,再斩向与自己心灵联通的其余八人,摧枯拉朽地将那些缠绕他们魂魄的黑雾统统斩断! 登时,八個灵魂骤然一清,不再于心魔中挣扎! “不够!” 斩断心魔的安靖眼神清明无比,他看向整个大阵,看向其他小组那些同样被天魔侵扰的少年少女。 结果令他感到怔然,然后便是无比的痛心。 和有着安靖直接帮助,故而没有伤亡,挣脱天魔困扰的第一小组不同,其他小组虽然也有觉醒了命格的幸运儿,但其他却在天魔侵扰下伤亡惨重。 在‘知本命’阶段,算白轻寒在内,一共有两人觉醒命格,五人身躯凝滞,神魂溢散,死在中途。 在‘得所欲’阶段,一共有五人觉醒命格,十七人颅脑爆开,肺腑迸裂而亡。 最后,在‘灭所憎’阶段,一共有四人觉醒命格,九人气血逆流,浑身暴血而亡。 至此,共十一人觉醒命格,三十一人身谢皇天,还剩六十六人存活。 即便知道,这些人早就因为妖魔血肉入魔,根本不可能成功觉醒,但安靖还是难以接受,那些一同生活了许久的熟悉的面孔,就这样轻易死去,死的如此凄惨。 如此悄无声息。 “天魔尔敢!” 而就在愤怒之时,安靖看见还有一些师弟师妹的灵魂被漆黑的魔气拖拽,朝着深邃的黑暗中而去。 他再也忍不住,便怒喝一声,拔剑出鞘! 这一剑,安靖使出的无比顺畅,他一剑刺出,浑身劲力贯彻腰、肩、臂、腕、手,直抵剑柄、护手、剑身、剑尖! 这正是浑身劲气通透,灵肉合一,如有神助的一击! 在安靖刺出此剑后,皇天星煞大仪的阵法中,那些自地脉深处迸发而出的剑气也微微偏移,诸多澄澈清明的剑光被统摄起来,化作了一道由纯粹愤怒与杀意构成的剑光。 它笔直地呼啸而出,撞击在黑雾最深处的某个核心上,在‘咔嚓’一声后便将其粉碎。 剑气四溢,漆黑的魔气,全部都被祛除。 那些纠缠拖拽少年少女灵魂的锁链,那些诱导人不断沉入妄念幻想中的魔意,都被澎湃的剑风彻底粉碎,然后吹散开来。 【古怪……】魔气消散之时,天魔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好奇:【你为何……能操控这些剑意?】 “滚开!” 没有回答,安靖呵斥道,刚才似乎有什么冰冷的思绪涌入了他的灵魂和大脑,但神海中的剑柄微震,纯粹的剑意将其扫开。 如若是心魔还能侵扰安靖些许,毕竟是本心孕育之物,但外来天魔根本无法越过伏邪剑灵。 “安靖。”受到冲击,剑灵回过神来道:“接下来,我要压制悬命谷内的天魔残魂,这需要一段时间,你必须拖住悬命庄的那群人,不能让他们察觉到悬命谷的异动。” 说到这里,剑灵冷笑道:“别担心,我已看穿这个仪阵的本质——既然他们敢驱使我残留的力量与天魔之力为己用,那就让他们尝尝被天魔反噬的滋味!” “没问题。” 昏暗魔气崩散如烟,安靖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收剑。 伴随剑灵的言语,他的心中突然多出了一连串的有关于‘皇天星煞大仪’的信息,还有许多操控大阵口诀与祭法的方法:“多谢你了。我必不会让他们如愿。” 心中自语,安靖将自己心中那股愤怒凝固澄澈,化作最为纯粹的煞意,保护着自己和其他少年少女的魂魄不被天魔所侵。 也就是在这时,他突然感觉神魂微颤,一种燥热的感觉从魂魄深处腾起,奔流而出,流溢至身心之外,而后…… ——与天呼应! 嗡! 外界。 原本从悬命谷中探出,笼罩在大阵之上的黑雾巨手突然微微一震,缓缓抬起,五指和手掌上骤然出现了一道道锋锐无比的伤痕,剑气流淌,将其逼退。 “这是为何?天魔之手怎会被逼退?!” 眉头紧皱,药庄主主持了三十多次仪祭,从未见到过如此怪异的情况。 但很快,他就看见了令他放弃深入思考,惊喜无比的异象。 大阵正西,星纪组中,一道明亮无比的星光混杂炽灼逼人的煞气煌煌升起。 祭台中央,安靖双眉竖起,一颗猩红的赤色大星悬挂在顶,涌流如炎血光。 道道血炎光焰垂流如河,在他脑后化为一道炎轮。 炎轮流转,显化出兵戈厮杀,持刑执罚之图腾异象。 炽热的血与铁气息溢散,杀气奔腾,汹涌澎湃,如剑如刀,在周边半空劈斩出道道看似凌乱,实则古拙玄妙的凌厉血纹,漆黑的魔气根本无法靠近,远远就被彻底斩碎,排斥开来。 “不可思议!” 看见这凶煞无比的命格异象,药庄主差点惊呼‘恐怖如斯’,但他很快就欣喜若狂,就连持玉匕的手都捏的发白:“又是一奇命!星煞之命!” 那些死去的孩子,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能作为血气被回收已是他们最大的价值。 只有安靖这样,觉醒出他们无比渴望的奇命,才能让他无比激动。 “两大奇命,我神教大兴在即啊!” 但,狂喜后,药庄主却有些看不太清楚:“不过,这是什么命格?荧惑,血煞,似乎也带点太白?” “难道说……是【荧惑守心】?!” 第37章 荧惑守心?亦或是…… “荧惑守心……荧惑守心!即便是在诸星煞之命中,也可称之为最凶最险!” 想到这一可能,药庄主心跳都漏了一拍。 此命之凶,人遇之则死,军遇之则败,国遇之则亡,一旦出世,便是社稷倾覆,天下动荡! 命凶,人亦凶!持此命者,如欲功成,所走之路必然尸山血海,正可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合该,合该…… ——合该为他们天意神教未来征伐天下的天煞神将! 与此同时。 “诸位师弟师妹,趁着这个机会,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真相。” 已经彻底觉醒命格,且从内部掌握了皇天星煞大仪一部分权限的安靖,趁着魔气被击散,自己的灵魂与仪祭中所有的少年少女联通的瞬间,朝着所有人发送了一段话语,一段记忆。 他毫无保留道:“悬命庄并非是他们自称的那样,是某个隐世传承。” “他们的真实身份,乃是‘天意魔教’。” “我们之前其他的师弟师妹,他们并不是因为资质不足而被下放至庄外,不得不下山,而是因为种种原因,成为了魔教炼药的素材。” “他们,被‘吃’了。” 安靖的思绪扫过整個大阵,声音回荡在所有幸存的六十六人心中。 但在第一时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反应过来安靖究竟说了些什么——他们刚刚从心魔中脱离,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一时间,整个仪祭内部,满是嘈杂的少年少女声浪。 “我破开了心魔?不对……等等,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活下来了!我成功了!阿母!阿爸,你们看见了吗?!!” “柳姐?!别死,别死!求求你了……不要抛下我……”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我们成功度过试炼了吗?不对,这是什么记忆……这是,这是……” 挣脱心魔后,所有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有的比较敏锐,哪怕是不用安靖帮助,恐怕也能挣脱心魔,就是没办法觉醒命格,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自己身侧死去的其他失败孩子,顿时惊愕无比。 有的本快被心魔吞噬,被安靖解救后一时余惊未消,心情起伏间,赫然是有些癫狂了。 有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自己朋友伙伴的死,他们无比悲伤,即便是魂魄也发出了哀痛的泣声。 但很快,所有人都听见了安靖的话语,收到了安靖那传来的诸多记忆。 漆黑雨夜,闪电撕开寂静。 他们仿佛真的亲身体会了安靖经历的一切,在暴雨中奔行,在庄园中寻觅,他们怀着畏惧真相的心,怀着恳求苍天与魔教仁慈的软弱,怀着自己已经心知肚明的真相,用近乎绝望的勇气揭开了石盖。 他们都看见了那颗沉浮的头骨。 看见了那被‘吃’的‘人’。 沉默。 赤煌的光辉照耀心海,安靖的神魂借助祭台与所有人联通。 此刻,他能感应到所有人心中的情绪,有的如惊涛骇浪,有的悲伤无比,有的死寂如冰,亦有的平静默然,只是疑惑。 然后,便是一个个反馈。 “不,不可能的……” 一些坚信悬命庄是他们再生父母的少年少女近乎语无伦次道:“他们不可能这样对我们……教习和老师他们对我们这么好……” “怎会,阿竹……”还有一些从安靖的记忆中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名字,情绪顿时失控:“不可能的!阿竹他没死,我们会在山下相见的!大师兄,你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 这些是有反应的,他们的心被魔教浸染的还不太透彻,受到如此剧烈的情绪刺激,看见陪伴最久的一些朋友死在身侧,知晓以前原本觉得只是下山的友人更是早就变成了药泥…… 这种冲击固然让他们彻底破防,露出了失控惊慌失措的一面,但也打碎了他们一直以来掩盖内心的面具。 但还有一些,则是已经被魔教的扭曲变得无比漠然。 他们不为任何人的死而感到波动:虽然失去了不少同伴,但本来所有人都抱有觉悟,不是吗?大家在卖命之时,难道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吗? 他们是成功者,而那些死去的人,哪怕是变成药泥的人,是失败者。 ——成功者为什么要与失败者共情? 但安靖早有预料。 他自己都差点被魔教的手段扭曲,岂能责怪这些‘漠然’的少年少女?更不用说,魔教的确‘买了命’。即便是他也不能否认这点。 只是,他会反抗。就像是被抓住的兔子,被买来的螃蟹,会咬人一口,夹人一下。 所以,安靖直接了当地发声。 “好好睁眼看看吧。” 安靖抬起手中剑,指向那些觉醒命格失败而死的师弟师妹们,他们的尸体上溢出丝丝缕缕的黑红色气息,这些气息是血气,少年少女们纯粹的生命血气汇聚在半空,然后被巨大的仪阵收集,要在远方凝聚出什么东西。 借助祭台中,大概率是源自于‘剑灵’的力量,安靖调动大阵,引领所有少年少女的意识顺着这些丝丝缕缕的血气回溯——很快,几乎就是一瞬,他们的视线就回到了悬命庄,来到了药阁五层,药庄主书房。 他们看见了一座暗金色的皿器。 皿器中,那些暗红色的气息凝聚,最终凝结为了一颗颗饱满圆润,散发着血色赤光,内外剔透洁净的丹丸。 【血丹大药】 书房中,有两位留下的药师看守着皿器,他们看着这些纯粹的血气凝聚为丹,不仅不兴奋贪婪,反而有些…… 有些不满。 “怎么这么少?” 一个年轻点的药师皱眉看着养命皿中的血丹,略有些嫌弃道:“这次试炼活的人那么多?” “这次素质的确比过去的好。”老点的药师若有所思地看向悬命谷的方向:“刚刚我看见两道星光接地通天,恐怕有两人觉醒了【奇命】!” “你来悬命庄时间短,故而不知这皇天星煞大仪之所以要将一百零八人分为十二组,是因为人太少,一人之心难以抵御神剑与天魔的威能,而人太多,就容易互相干扰,无法明确‘自我’。” “仪祭中,小组中每死一人,其他人遭遇魔气侵袭的可能就会增加一层,而明悟自我命格的可能也会增加一层。” “但是,如果小组中,有某个人的心智过于强大,就可能会造成两种情况。” “一种是除他之外,所有人心神为其所夺,故而皆死,成为成就自己的养分。” 说到这里,老药师咂了咂嘴,有些可惜道:“另一种是其心若巨木,荫盖他人,故而同存。” “看来这次,咱们的两位奇命老爷是比较友爱的类型啊……虽然上面会赏赐不少东西,但也都是庄主和总教习他们几位大人的。” “对咱们来说,还真不如可能分下来的血丹实惠点。” “是啊。”年轻药师将老药师说的话都记在心中,颇有同感:“除枝才能壮干,不需要那么多普通人活着,留二十多个人,最多四十多个就足够了。” “其他的,活下来也没什么用。别说那些没有命格的凡俗,哪怕是普通的杂命,还用得着咱们庄子这么费功夫得培养?到时候不还是不尴不尬,不如咱们这些药师……” 虽然包涵一些自吹自擂的成分,但事实的确如此:命格固然是武者成就内壮的必要因素,但哪怕是有命格,也不代表此人擅长习武,可以成就内壮。 尤其是杂命包涵万有,甚至有‘浣衣仙’‘烧肉仙’‘煮饭仙’这种加持洗衣服和烤肉煮饭的莫名其妙命格,后两者好歹还可以当个厨子,前者……难道真的让人去洗衣服吗? 药师们看不上这类杂命,更不用说上面的赏赐虚无缥缈,血丹却是他们踏踏实实捏在手中的好处。 血气散尽,回溯结束。 那些散尽血气的少年少女尸体都迅速地开始腐朽,变成了皮包骨头的干尸——要不了多久,这些尸体就会变成纯粹的白骨,一如他们来到白沙地时看见的那些尸骨一样。 安靖看向所有沉默,压抑着愤怒与恐惧,知晓自己只不过是肉畜的魂灵。 “接下来。” 他道:“我不说,我做。” “之后,伱们愿意回悬命庄的回悬命庄,愿意跟着我的就跟着我。” 没有人敢于反驳这样发出通告的安靖,他们下意识地服从了。 或许也是悬命庄自己酿出的苦果吧——安靖过于优秀的表现,令几乎所有教习讲师偷懒了,有太多课程和训练是安靖代替他们讲解,教学和监督的。 他和他们一起走过山岭。 他和他们一起饮水进食。 他和他们一起训练战斗。 他教导武技,他解释经义,他聆听苦恼,他宽慰人心。 事到如今,安靖这个大师兄的威严和魄力,对所有少年少女的掌控力,已经胜过了所有讲师和教习。 “醒来,然后列阵!” 当安靖发号施令时。 没有任何道理,不需要任何说明。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遵从了安靖的言语。 只是刹那,所有少年少女们都从心魔之梦中醒来,他们有些茫然,有些恍惚,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他们看见了自己身前,那个第一个站立起身,拿起武器的身影。 所以他们都站起身。 所以他们都拿起刀剑。 第38章 气运之子 现实。 “怎会有双重异象?” 在安靖于仪祭心灵世界中挥剑,斩碎心魔之时,药庄主用惊喜混杂着疑惑的目光,注视着安靖头顶显化而出的命格异象。 七命中,恶、异两命大多对觉醒者有害,亦或是说会扭曲人本身的性格和命运,譬如说‘天煞孤星’与‘十恶大败’,其命格之力未必弱小,但毫无意义,一个让自己变成孤家寡人,一个让自己变成扭曲的衰魔。 杂命者,天下万物也,譬如‘近炎命’‘神匠命’,便是亲近火而擅用火,亲近锻造而擅长锻造,亦或是‘巨灵命’,身材高大,天生神力。当然,也有一些奇葩的命格。 这些命格令人与众不同,但也没有太过超出,与凡俗混杂,甚至可以说,所有专注于某种事业的人在一生的某个时间段都能隐约觉醒这一命格,故而被称之为‘杂命’。 此等命格,如若催动,会有光晕异象,脑后会显化出各自命格颜色的光轮。 而本命者,就更加强大,其力能显化自我,卓尔不群,独一无二,故名为‘本’。持有者能觉醒出【神通】,凭借神通,可以开发出诸多特殊的术法和技艺,如若完全催动,脑后光轮会显化出各自本命特定的图腾。 至于奇命之奇,意为‘大’与‘极’。天命顺从天意而出,神命非仙神转世不可有,故而奇命就是人世间最为珍贵强大的命格,其特征是催动时,除却图腾外,还有诸多异象,正如白轻寒的‘清霜月华’与安靖的‘血煞剑阵’。 白轻寒的异象好解,是最正统的玄阴异象,但安靖的异象就太过复杂,难以分明。 虽然目前表现出的有荧惑守心,血煞如河之相,但亦有太白蚀昴之相,可勾连庚金剑意。 血剑化阵,赤炎凝金,熔炉重燃,铁烬纷飞……荧惑在外,太白在内。 正如一人不可有二命,一人怎可持二星? 除非……是神。 除非是【神命】! 除非安靖是真正的天星下凡,仙神转世! 亦或是,安靖身上有镇压气运,自带命格的【至宝】! “赚了,赚了……他或许就是整個霜劫缔造而出的气运之子,昔年神庭与天魔大战的遗留……我……哈哈哈哈!”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令药庄主的手逐渐颤抖,不由自主地生出贪婪渴望与希冀,死死地盯着安靖背后赤红色的星光。 他发出有些癫狂的笑声,却突然地收敛笑声,并用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语气下令道:“黎祥,准备【缚神索】。赵鑫若,快回庄园,用【秘符】通知北巡使大人,有超乎预料之外的收获!” 药庄主宛如机械一般运转下令,他已经运转了‘皇天法’,将自己化作理智淡漠的机器进行调度,压下了自己所有的贪婪与渴望,用最理智的语气道:“不……直接发报本山!” “我们西北悬命庄分部,承不住这般因果!” 但,当冷静的药庄主目光下划时,他却看见了一双眼眸。 一双已经醒来,正用平静到冰冷,淡漠至冷酷的眼神与他对视的眸子。 漠然与漠然,一模一样的眸子,药庄主却没有拿捏住心境,一时错愕,退出了皇天法的状态:“怎么会?!” “安靖……你,你怎么醒了?!” “我一直都醒着。” 轻声回话,安靖起身,手中紧握一剑。 而在他身后,其他祭台上的少年少女也都依次醒来,睁开双眸。 “怎会如此?!” 看见那一双双眸子,一双双侧目看来的眼瞳,就算是药庄主也不禁张口结舌,骇然难言——仪祭还未结束,之力轮转,所有孩子都应该还在心魔侵扰中,怎可能苏醒?! 哪怕是苏醒,最多也就是安靖和白轻寒这种预备天骄才有这个能力! 不仅仅如此,似乎是被悬命谷内发生的某些事刺激,那只天魔之手居然彻底放弃了大阵中的‘祭品’,而是匆忙地朝着谷内回归。 但它却被大阵拖住,一道道虚幻锁链缠绕,即便它腾起漫天晦暗魔雾,混淆天地晴阴也无法回归。 整个白沙祭地,都似乎略微安静了一瞬,而一直都在泼洒鲜血维持大阵的众多魔教教习讲师,在看见眼前这一幕时,都开始怀疑自己在做梦。 皇天星煞大仪明明还在运转,但天魔之手却被斩伤,甚至开始缩回谷内,而本应该还在梦中对抗魔念的少年少女们却都睁开眼睛,站立起身,拿起武器,用一种复杂却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他们。 而站在最前方的,这一批‘试炼祭材’的为首者,那已经觉醒命格的安靖…… 他正隐隐站在大阵中央,调度仪祭之力,与他们对抗! 怎么会有这种意外?! “安靖,发生什么事了?” 遥遥与安靖对峙,药庄主在看见对方的眼神后,心中思绪电转,瞬间就明白了安靖的立场。 他手中已经开始掐捏法指,表面却还沉声道:“你现在是被天魔影响,冷静下来……” “请皇天尊神天命,敕令众生慑服!” 话至一半,老人突然暴喝,玉匕迅速划开手腕,鲜血泼洒在半空,随法指凝结为玄色符箓——层层波纹扩散,朝着大阵而去,药庄主果决地操控阵法,要震慑安靖等人神魂。 但法令传出,波纹平复却如石沉大海,药庄主心顿时沉了下去。 ——糟了,仪祭完全失控! 而就在这个时候,安靖也毫不犹豫地咬开自己的左手拇指尖,气劲一迫,鲜血泼洒,同样凝结为法令:“请皇天尊神天命,敕令鬼神,为我所用!” 霎时,大阵中飞出一道道冰冷星光凝聚而成的锁链,朝着魔手飞驰而去。 原本退缩,想要逃离的魔气巨手被锁链贯穿,锁链将其拖拽而回,然后放出刺骨剑光,将其融为一团黑雾。 黑雾飘荡,迅速勾勒出了一个巨大巍峨,双头六臂的魔神虚影,它从虚无中隆起身形。 虽然是虚影,但却并不虚假,足足有三层楼高的魔神踏足大地。 岩石粉碎,砂砾分开,它抬起头,一对双目和天目共六只眼睛闪烁着猩红色的血光,冰冷地凝视着眼前瞠目结舌的魔教教习与讲师。 第39章 惧魔与外敌 (感谢马恩痛苦的想做数学题的盟主!) 魔神踏步而出,震荡整个河谷。 “成功了。”看见这一幕,安靖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紧张稍缓。 这便是剑灵传授他的诸多技法中,最适合如今情况的——以皇天尊神之力,驱使魔气,凝聚出一尊魔神虚影! 这便是皇天星煞仪祭除却献祭外,用来操控鬼神邪魔,攻伐外敌的力量。 只是几十年来,从未有人使用过这个功能,所有人都几乎将其遗忘,如若不是因为这仪祭借用了剑灵的力量,让有着剑灵寄宿的安靖可以自然将其掌控,安靖哪怕是拿到了魔教的仪祭手册都不会用。 “仪祭失控,仪祭失控!!” “是惧怖魔,快快列阵,摒弃心中恐惧,不然所有的恐惧都会变成它的力量!” 主持仪祭的魔教教习讲师看见了眼前这魔神虚影后,便立刻辨别出这虚影的本体。 他们惊叫着聚阵,虽然心中知道麻烦大了,但更知道面对眼前的惧魔绝对不能胆怯,一旦胆怯…… 轰! 巨大的魔神虚影向前踏出一步,发出无声的叱喝,实质化的精神波纹扩散而出,登时便令一个满脸恐惧,不情不愿聚阵的讲师僵立原地。 短短一瞬间,他就仿佛经历了此世最大最恐惧的酷刑,如同孩子般哭泣嚎叫着,转身就逃。 魔神虚影隔空一手探出,抓住了这讲师——抽回手,血肉安然无恙,但一个半透明的魂体被拖拽而出,直入它手。 魂体不断挣扎,却毫无用处,最后被魔神虚影送入口中咀嚼,彻底粉碎。 而地上的身体眼神涣散,躯体彻底失去控制,虽然未死,但也不过是一具活着的肉块。 “魔物,魔物……” 看见这如此恐怖的一幕,别说是直面魔神虚影的魔教一众了,哪怕是位于后方的少年少女们都浑身抖如筛糠——他们何时见过如此恐怖的巨物?那些教习讲师们手中好歹还有真正的刀剑,而他们手中只有演武用的木刀木枪! 哪怕是他们学习的战阵和教习们一模一样,显然就是要与这天魔虚影战斗的技法,他们此刻也没有任何勇气敢于出手。 顺应这恐惧的思潮,黑雾弥漫,魔神虚影仰天狂啸,变得更加庞大。 甚至,它注意到了身后的重要恐惧来源,故而想要向后迈步,探手抓向少年少女们。 但是,却有一个人影站在它身前,挡住了惧魔的去路。 “退下!” 他手中只有一把木剑,面对的却是魔神虚影,这勇气毫无道理可言,但安靖站的笔直,站在魔神前方,反而衬的这一切宛如天经地义。 已经准备好,一旦情况不妙就召唤出断剑,以大阵中残余的剑灵剑气对抗天魔虚影,安靖双目直视眼前的魔神虚影,他无惧地呵斥道:“你的敌人是那边!” 然后,安靖呼喝道:“别怕,重组战阵。” 他严声命令着自己的小组配合,甚至向前踏出一步:“此乃‘惧魔’,吞噬恐惧成长!” “但它终究受我们所制……有胆子的,随我上前!” 嗒!看见安靖向前踏步,那魔神虚影——惧魔反而向后退了一步,忌惮的神情已然表露。 同一时间,听见安靖的声音后,所有人就算不怀希望,也下意识地抬起头。 这就是安靖的威望,只要他还在发声,就总是会有人听。 然后,他们就惊愕地看见。 那庞然的惧魔。不仅没有像是碾死虫子那样碾死安靖,反而被对方逼退。 ——原来,魔也是会怕的吗? “有什么可怕的!”“就是!” 一时间,豪气顿生,作为安靖死忠,顾叶祁率先跟上,而仓廪足也毫不犹豫地向前。 紧接着,便是安靖整個星纪组! “轻寒姐?” 此刻,各个小组,都有人看向自己的组长,第三组也是如此,还有更多人因为白轻寒和安靖一样觉醒了‘奇命’而关注她,等待着这位‘团队二号人物’的表态。 “跟上吧。” 长发如瀑的少女看着那个背影,她垂下眼眸,轻声道,然后也向前,与安靖一同迎着惧魔走去:“在这点上。” “我相信他。” 于是,短暂的纷乱后,在有领头人的情况下,所有灾劫之子都迈出了脚步。 然后,一种独独属于年轻人,独独属于初生牛犊的勇气勃然而生。 ——是啊!大不了就是一死,他们凭什么怕! 故而,他们都鼓起勇气,追随安靖,手持刀兵,压迫那惧魔退后! 呼—— 无形,但是鼓荡的风涌来,逼迫惧魔不得不向后后退。 数十人的意志,由主帅统御,凝结为一体,这‘军阵’的阵势已然结成。 只要安靖还没有后退,即便是惧魔也无法影响阵势中的少年少女。 被军阵压迫,亦受大阵约束,惧魔不甘心地转过头,它虽然只是虚影,但也看得出眼前的那些成年人类更难对付。 但受阵势大阵逼迫,它还是狂吼一声,朝着魔教一众的战阵冲去。 顷刻间,地动山摇,惧魔与魔教一众厮杀成一团,飞沙走石,黑雾狂卷。 “停下!停下!” 此刻,独眼的黎教习还在尝试阻止,他对安靖和少年少女们怒吼道:“该死的,一群小兔崽子,你们要造反吗!快给我停下!” 他本以为依靠自己过去积累的威严,多少可以吓阻一些孩子们,但少年少女们毫不在意,安靖亦将其忽视。 ——和他们一起生活的人是我,带领他们成长的人是我,你们只是喂食的屠夫,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号令他们? 但奇怪的是,药庄主作为在场的最强者,却并没有投入到对惧魔的压制中。 他也没有立刻暴起动手,擒下眼前这带头结阵反抗,不知为何掌控了仪祭大阵权限的安靖。 老人反倒是侧过头,看向后方的悬命庄,目光怔然。 “糟了。”他喃喃道:“居然还有外敌入侵?” 就是在这个时候,远方庄内,警戒的锣声突然响起! 锣声悠远深长,且带着震人心魄的力量,一瞬间就传至后山的山谷。 ——有人入侵悬命庄? 心中警戒,安靖用眼角余光看向庄园方向,而双目紧紧锁定在身上气息愈发危险的老人身上。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被自己看见的一幕惊愕到。 在庄园的另一侧,一峰半山腰,一队装备精良的赤甲武者宛如神兵天降,直冲而下,扑入庄园内侧。 安靖甚至看见了庄园内腾起了漫天七彩魔瘴,那是庄园隐藏的防御手段,而一道猛地卷起的赤蓝焰光横扫瘴气,将一切焚烧,腾起冲天黑雾。 一时间,刀剑之气纵横,灵焰恶煞交织,嘹亮战吼与厮杀声响彻整个庄园。 第40章 逃离 (感谢奧帝努斯只眼姬的白银盟!) “大辰赤甲卫!什么时候来的?” 安靖怔然看向彼端,虽然有所猜测,但此事真的发生时,他还是相当震撼:“他们已经与庄园的留守力量交手了!” 果然,最近这段时间,悬命庄之所以物资紧缩,就是因为被大辰官方盯上了! 但居然能趁着悬命庄举行仪祭的时间段出击,赤甲卫究竟盯梢了多久? 还是说……悬命庄内有内奸? 而赤甲卫的目标,肯定不仅仅是悬命庄…… “撤退!”想到了些什么,安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高声下令:“所有人后撤,撤入悬命谷中!” “不要被卷入大辰官兵和魔教的战斗!” 安靖毕竟也是个大辰人,他可是很清楚,大辰虽然不会刻意杀良冒功,但也不会对小孩子手下留情! 他们可分不清自己等人是和魔教作对还是魔教的一员,对于大辰官军来说,他们这些身高超过车轮的半大孩子,一个个恐怕都是未来魔教死忠预备役! 果然,还是先按照原本和剑灵商量的计划,躲入悬命谷看看情况为上。 “靖大哥,你难道要留下?”顾叶祁原本都准备听令后撤了,但是看见安静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后,顿时心生不祥预感:“你不能断后!你是大师兄!没了你,我们都不知道该朝着哪里走!” 所有灾劫之子之所以会听从安靖的指令,仅仅是因为安靖的个人魅力,这样的团体在安靖还在的时候自然无比稳定,但如若安靖不在……整个团体就没有可以服众的二把手了。 “听我的。”而安静没有回头,而是站在原地,肃然地与同样一动不动的药庄主对峙道:“接下来,你和仓廪足带队,进入谷内深处,没有意外的话,我会甩脱追兵后追上你们。” “放心好了,魔气已经凝聚成惧魔,谷内暂时是安全的!” 严格意义来说,这句话其实是骗人的,因为化作惧魔的魔气不过是谷内魔气的九牛一毛。 但安靖能感应到剑灵如今的状态,那是一种肆意,一种砍瓜切菜般的舒畅,很显然,祂将谷内的魔气完全压制住了,刚刚进行过仪祭的灾劫之子不会遭遇第二次袭击,只有大辰官兵和魔教中人才会被天魔袭击。 如此一来,山谷内反而是最安全的。 “大哥!唉,好……我听你的!”听见安靖如此果决的语气,顾叶祁又急又怒,但她终究还是相信安靖的决策,最后千叮咛万嘱咐安靖一定不要拼命,才回头带队撤退。 听见身后脚步声渐行渐远,朝着山谷内急行,安靖反倒是松了口气。 他精神可以更加专注地集中在敌人身上,观察场上的形势。 目前,惧魔将魔教教习讲师们拖住,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但惧魔终究只是一缕魔气,被经验丰富习练战阵的魔教消灭只是时间问题。 山谷的守军也在和赤甲卫战斗,安靖看见了有一支赤甲卫正分兵朝着山谷而来,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总之先不要被余波波及。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自己身前,这個独立于所有战斗之外的‘药庄主’。 安靖眉头紧皱,看向似乎有些走神的药庄主。 如果这位内壮武师突然暴起,要杀戮撤退的少年少女队伍,那绝对是一场屠杀……即便对方为了仪祭,已经泼洒了许多鲜血也是如此。 虽然对方大概率不会屠杀这些被他们视作‘财产’的孩子……但如若自己想要脱离魔教的掌控,那么自己就必须要正面击败这个最大的拦路虎! 可是很快,安靖就看见了一道刺目无比的闪光。 他终于知道,为何药庄主之前只是一动不动地看向天际了。 遥远的天际彼端,两道纠缠着的,几近实质的意志横扫天地之间。 而后,夺目无比的璀璨金光与万年玄冰般的冷寂深蓝划破天空,震碎云层,在天地间升起两颗全新的太阳! 天象骤变,炽热与冰寒的风交错着倾轧而来,令草木弯曲,山林呼啸,群森都被这一阵阵扑打而来的烈风鼓动地摇晃不已。 “真人……道宫神藏境的真人交手……” 药庄主几近于木然地看向远方的光,他双眸中的幽绿色煞火已经熊熊燃烧:“玄镜真人已经和北巡使大人交手了。” “好,好,好。看来我们内部有叛徒啊。” “安靖。” 他转过头,看向直面自己的少年,声音苦涩,夹杂一丝疑惑:“你是算准了这一点吗?” “还是说,你就是被叛徒蛊惑的?” “不。”从神藏真人交手震撼中反应过来的安靖摇摇头。 他与药庄主对视,实话实说:“我虽然猜到了悬命庄情况困难,但没想到大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突袭……哼,果然有内奸。庄主,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是你们应得的。” “嗯,多行不义吗?可如若我们行的不义就够自毙,那朝廷和这个世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药庄主没有回话,他的目光越过安靖,看向少年的身后,而安靖察觉到不对,猛地回头,愕然发现,居然还有一队孩子没有听他命令离开,一直停在原地。 为首的是一位柔顺黑色长发垂至腰后的少女,她一直都是垂着眼眸,低头看着大地,平静寡言的模样。 白轻寒就如一座雪塑的雕像,无声地站在原地。 在她的身后,有着她的组员,有一些之前在仪祭中觉醒了命格的孩子,人数加起来,居然也有十几人。 “轻寒,你们……伱们为什么不走?” 此刻,安靖心中生出一个极端不祥的预感,如石坠深海。 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对这个同样相处了漫长时间的‘朋友’发出劝诫:“好不容易可以逃离悬命庄……你不要浪费这个机会!” “大师兄。”而白轻寒作为领头之人,她抬起有些看似怯生生的眸子看向安靖,双眸中的光却平静地宛如虚空:“过去我一直都看不懂你。” “但现在,我才能确定……我们是一样的人。” “是,就和你说的一样。” “——我好不容易可以逃离大辰,怎会浪费这个机会呢?” 第41章 玄阴神女 逃离……大辰?” 安靖一时间没理解这句话的涵义,而白轻寒抬起眸子,那双漆黑如渊的眼瞳深处流转着玄青墨蓝的光泽。 这双幽静的眸子与白皙胜雪的肌肤相衬,更显得她像是从画中走出的精灵,亦或是清晨伏在碧草间的幼鹿,无害而令人怜爱。 但就是这样的精灵,却道出了满溢着恨意的词汇。 “我憎恨大辰。” 在安靖惊愕的注视下,白轻寒转过头,看向北方。 她用最平静的语气道出最真心的话语:“我的家乡遭遇魔灾,没有人来救我们。爹娘都‘死’了,没有人来救他们。” “大辰将整个瀚南南部三州围住,不放任何一人出关,甚至不肯给我一滴水……守军对我扔石头,说我是只可笑的野猴子。” 从未说过如此多的话,少女转过头,与安靖对视,用带着颤抖的语气,道出被掩埋至最深的心声:“大师兄……我吃过人。” “那不再是我父亲,吃了我母亲变化而成的恶鬼想要活煮了我,但我却天生不惧沸水。” “或许是因为一丝不忍,亦或是他想看看我熟没熟……他在那时被我用沸水浇死,我靠他的肉才活过了那个冬天。” “是神教救了我。是神教给了我新衣,让我吃饱,让我可以安心入睡,睡至醒来,不用恐惧还未睡醒就被人绑在火堆旁。” “大师兄,只有你和神教对我好。” 话至此处,白轻寒双目中仿佛有一轮圆月流转,满溢着疑惑:“难道神教对你不好吗?” “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呢?” 她抬起手,一旁悬命谷中奔流而出的河水便飞起一道水流,直入她手中。 而下一瞬,随着白轻寒一声轻叱,这道已经焕发蒙蒙青白辉光的水流便化作利箭,朝着安靖激射而去! 铿锵! 闪避不及,安靖举剑格挡,木剑瞬间就击碎,而残余的力道仍然像是一头四五米高的巨熊拍击,让安靖整个人不得不向后爆退好几步,才卸掉了这股力道。 但这并非是为了杀伤……甚至不是为了攻击安靖。 而是为了挽留。 “这?!” 勉强挡下,安靖却发现自己手中残留的剑柄有森然的寒意蔓延,白色的冰霜正在扩散,宛如一只想要牵住他的冰凉手掌,要朝着他的虎口手腕凝结而去! 抛下手中剑柄,安靖神色复杂地看向白轻寒:“神通!” “玄阴操形,念动术生!” 而另一侧,知晓了白轻寒真正想法,药庄主双眼中幽光大绽,他惊喜无比地赞叹道:“这是【神通】!刚刚觉醒命格,就能驾御神通!” “轻寒,你是【玄阴神女】啊!” 此刻,白轻寒站在原地,风霜环绕,寒气冰凌沉浮不定,令她的身形都似乎要被黯雾遮掩。 这就是【神通】。 命格觉醒在身,便会因人而异,逐渐孕育出诸多不同神异异能,如操弄雷火,力搏狮虎。 其中,本命和以上的命格,甚至可以孕育出‘神通’。 只是绝大部分人觉醒命格后,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锻炼掌握才能将其用出,调御随心。 但如果觉醒命格后,第一时间就能用出异能与神通,就代表命格与觉醒者本质完全一致,相较于寻常觉醒者又更胜不止一筹! 圣女的出现令药庄主大喜过望,要知悬命庄不过是天意教在大辰西北诸多据点之一,还并不是比较受重视的那一批。 这次庄子被突袭,百年储备都要一朝焚尽,药庄主哪怕是能逃得一命,最后也必然会被责罚。 但只要能得到一位玄阴神女,哪怕安靖逃脱了也无所谓,哪怕是烧了一百個一千个悬命庄天意山本部也不会皱一根眉毛,还会大大嘉奖于他! 而安靖就不可能如此兴奋了。 他根本没想到灾劫之子中居然会有人如此坚决的选择魔教,而白轻寒身后的那些人一脸信服的模样更是说明白轻寒的想法其实并不罕见。 但仔细想想,这真的很奇怪吗? 哈哈,他安靖一路从北疆逃亡,被明山城和两河关卡拒于门外,南下不得,进城不得,只能和重伤的母亲在流民营等死。 没有救助,没有粥棚,没有义诊,甚至没有一点点怜悯。 大辰官方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丝毫应对霜劫的举措,甚至还加紧了搜刮,放任马匪——也即是士绅黑手套的肆虐。 他们可是收税,名义上要保护整个大辰子民的官府啊,如此放任边疆灾劫,任由士绅借由天灾搜刮流民家产,兼并土地,这和吃人又有何异?! 但是……难道真的要选一个吗?为什么非要在一群傻逼里面选一个看的顺眼的?难道就不能全都杀了吗? 难道…… 就不能再造一个新的吗?! 安靖看见又是几道水箭从大河中,悬浮在少女的身后,他低下头,轻声道:“所以,你选择了魔教?同样吃人的魔教?” “你也会被吃的啊……” “我已经吃过人了。我难道不该被吃吗?” 而白轻寒看向远方正在攻入山庄的赤甲卫,她有些不解道:“而神教也的确买了我的命,他们至少花了钱,会真的照顾我。” “都是吃人,如果要被吃,我宁肯被神教吃,也绝不肯被大辰吃。” 转过头,看向安靖,她诚恳地邀请:“和我一起走吧,大师兄。” “药庄主之所以不出手,和我们战斗,是因为他也知道悬命庄已经没了,他也不想杀死那些伙伴,激怒你,彻底将伱逼走。” “他只想带我们走。” “大师兄,那些和我们不一样的普通人已经躲起来了,只要你和我一同离开,我们一同联手,难道不能在神教内得到高位吗?” “那时,如果你不想要神教吃人,那就可以让它改变呀。” 此刻,就连药庄主都忍不住开口:“是啊,安靖,看在你的意愿上,我才没有出手,而是放任你的任性!” “只要你能成神将,能成教主,你就可以改!到那时,你的价值比那些死去的人加起来都大,即便是神教,也会为你而改变!” “大辰也吃人,吃的比我们还多,他们甚至不是一个一个吃,而是一城一城地吃,一州一州地吃!” “说实话,我们吃的还算是少的,是真心有需要才吃的,而外面的世道将会越来越烂。” “你会明白的,只有推翻大辰,颠覆这个天下,才有好世道!” 第42章 百般武艺,此乃双重剑匣! ——他x的这个世界,吃人都吃出比烂优越感了是吧?! 深深吸气,安靖此刻感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愤怒……以及一种自内心深处腾起的热浪:“如果你们不吃人,只是想要造反的话,我肯定会加入你们的……” “我一定会加入你们,倾天覆地,推翻这个王朝,再造一个新世道!” “但现在,两条食人恶龙,我都不想选!” 原本,安靖的计划其实并不是真的‘逃走’。 哪怕有剑灵,有另一個世界去探索,安靖也没有真的想要离开悬命庄,离开魔教。 自己的实力,命格,神通,全部都是‘交易的筹码’。 正如药庄主所说的那样,安靖和药庄主有暗中无言的默契——药庄主放任安靖的行为,而安靖在最后会选择加入魔教,换取所有人,包括那些被囚禁在牢笼中还未死的孩子们的存活。 这一届的所有灾劫之子,都是安靖的‘班底’,这才是魁首的意义。 既然安靖如此天才,那他就有任性,有发狂,有愤怒的权力与自由,有指定‘谁会被吃,谁不会被吃’的权力! 代天宰割,决断生死,这样的权力,才是安靖的奖赏! 或许在过去,也有许多和安靖一般的天才持命者作出了相同的选择,在发泄了愤怒,恐惧,悲伤和茫然,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后,他们最终还是选择接过权力,成为了天意神教的一员,成为高层。 甚至,可以说,只要魔教提前告诉安靖和其他孩子,绝大部分被淘汰的孩子都会死,都会成为其他人向前迈步的力量,会成为陪伴他们迈向更前方的助力……只要换一个角度,修饰死亡,将被动的屠宰变成自我的牺牲,将大药变成一种带着希望的贡献…… 他,还会拒绝天意教吗? 这种堂皇正大的吃人……如若再美化一点,和美德又有…… 摇头。不再深入。 现在。 安靖没有反驳白轻寒,不想反驳药庄主:“我不想反驳你们,因为如若不是行动就毫无意义。” 在药庄主惊愕惊喜‘你也掌握了神通?!’的呼喝中,在白轻寒微微波动的眸光中,安靖闭上眼睛。 他想起了流民营的炖‘肉’,想到了悬命庄的药缸,想到了北疆冰雪中四散的尸骸,想到了药泥中浮起的骨颅。 ——这个世界,就只能吃人吗? 他咬牙切齿,怒上心头。 并非是单纯地对魔教而愤怒,而是对造就所有现在的过去,造就今日的所有而愤怒。 ——我绝不认可! 再次睁开眼时,安靖双目晦暗无比,只有中央有着丝丝缕缕的金红光辉做瞳,就像是火炉中将熄的碳,只在漆黑中闪烁些许炎光的余烬。 他伸手,五指虚握,血色的光从手臂的脉络中腾起,凝聚。 安靖捏握虚空,原本空无一物的右手中,再次出现了一把剑! 一把血煞为刃,金煞为骨的‘煞剑’! ——捏煞成形,凝气成兵! “现在。” 血色的煞剑被他紧握在手,安靖不再叹息,不再迟疑。 他双眸中只有最纯粹的杀意和愤怒:“我只想用剑来说话。” 安靖动了。 没管白轻寒,他步若猛虎扑食,朝着药庄主急击而去,而扑击的刹那,他持剑之手手腕内旋,行贯甲真劲,笔直朝着前方刺出。 血色剑尖所过之处,空气都被刺穿发出呼啸,如此气势让它不像是剑,反倒像是一杆要刺穿铁甲城墙,将所有拦路之人贯穿的大枪! “小子,别以为掌握了神通就能与我交手!” 药庄主双眸中亮起幽绿色的煞火,看见安靖天赋,他虽喜也怒,今日遭遇的糟心事足够多,先是安靖率众叛出,后是赤甲卫突袭,庄内还有叛徒,引来了玄镜真人。 带着这股怒气,他冷笑一声,手随意虚抓,便从教习那边抓来一把铁刀。 幽绿色毒煞灌注进刀中,一道道翠绿明亮的纹路便沁透而出,药庄主单手一拧,这把翠纹长刀便如蝶翼般纷飞向前,几乎看不见形影。 铿锵一声,刀剑相交,双方的力量猛地爆发出来。 安靖直接被斩飞一丈远,肉眼可见的冲击波鼓动他的衣物,锐利的气劲甚至带着砂砾冲刷,在他脸和身体上打出一道道血丝。 但另一侧,力量爆发的瞬间,药庄主面色骤变,他手中的翠纹长刀剧烈震荡,整个人迅速向后退去,所过之处,无论骸骨与岩石全部都踏破,脚印深达一寸! 刀剑对撞,竟然是内壮境界的药庄主在力量上略输一筹! “内息……内息如河?!” 止步后,老人愕然地看着自己手中已经出现一块缺口的翠纹长刀,他不可思议道:“你何时突破的?!”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话音未落,老人便咬牙踏步向前,而落地的安靖也毫无迟疑,重重踏在地上,再次朝着药庄主冲去。 安靖虽然只是内息如河,但年轻力壮,根基深厚,而药庄主固然年岁已老,血气衰弱,也没有力量方面的神异,可终究还是内壮之境,远胜常人。 两人强悍的力量对撞,令沙尘暴起,岩石粉碎,诸多砂石飞溅,击打在河水上,暴起一道道丈余高的水花。 选择追随白轻寒的那些灾劫之子惊叫着跑远,不敢旁观这场战斗。 看着这一幕,白轻寒眉头微皱,玄阴水箭环绕她旋转,挡下那些余波。 安靖直接与药庄主贴身战斗,令她插不了手。 只是最后,似乎并不需要她出手。 刀剑交错剑,药庄主眸光一凝,神异·瞳中火催动,一道幽绿色的煞炎凭空自生,朝着安靖所在之处激射而来,带起森然凌厉的意味。 而安靖单单是看见则煞炎,便感觉眼眸刺痛,但他却反而睁大眼睛,看准了这煞炎激射的方向,足下一踏一变,用一种类似铁板桥的古怪姿势躲过了这一击。 但安靖也因为这一次突袭而落入下风。 安靖闪躲,姿势回正,气力未生之时,认真出手的药庄主一刀劈来,恐怖的力量爆发,让赤剑翠刀两件兵器在急促的碰撞后猛地脱手。 一方只是煞气加持的铁刃,一方却是神通之剑,显然是安靖更吃亏。 可就在发现自己握不住煞剑的瞬间,安靖反而提起内息,猛地发力,顺势将脱手剑一甩。 这甩剑一击,安靖灌注了近乎三分之一的内息,赤色的煞剑发出破空爆鸣,只能看见一道闪烁的血光朝着白轻寒而去! 看见煞剑飞驰而来,白轻寒足尖轻轻一点,整个人身形向侧一闪,但煞剑在命中白轻寒原本所在之地时猛地爆开,腾起漫天砂砾碎石。 少女微微眯眼,她抬手,环绕她的风霜寒雾便翻腾鼓荡,分裂成两半,化作两条虚幻的云袖,护住了自己的身躯两侧,将那些急速击打而来的碎石砂砾挡住。 这一击威胁不到她,却能让白轻寒无法关注正面战场几个呼吸。 几个呼吸,足够了! 与此同时,同样失去武器的药庄主须发飘扬,如绿色的火,他周身澎湃起幽色的煞气,凌空朝着安靖一点 神异·丹田海! 登时,澎湃如海潮的幽冥毒煞对着安靖当面扑去,阴毒凶狠的冥煞瞬间就吞噬了安靖,它甚至一路攀爬直上,吞没了安靖的上半身! ——够了。 看见这一幕,药副使如此想到,侵蚀掉安靖的表层血肉,给他一个教训就得了,毕竟是未来要回本山的天才,闹得太不好看日后吃苦的也是他自己。 但是下一瞬,在药副使想着是不是要收点力道的时候,突然响起了雷鸣! 嘭嘭嘭嘭嘭嘭! 一连十道如同雷鸣一般的爆响几乎就是同时发出,而原本站的笔直的药庄主突然猛地抬手,幽绿色的煞气凝聚在手掌上,宛如翠玉,打出了一套泼水不进的掌法,击飞了许多金铁之物。 可因为太过突然,最后,他还是身躯一震,满脸惊骇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这是……什么东西?!” 在那里,有着两个拇指大的血洞伤口,贯穿了血肉,已可见骨,看见内里蠕动的内脏! 哪怕是内壮武者,也没办法完全抵挡子弹! 此刻,安靖缓缓从幽绿色的冥煞中走出,幽冥毒煞还来不及完全侵蚀掉被他内息保护的血肉,除却少部分皮肤被侵蚀掉可以看见红色的血肉外,他并没有受多重的伤。 而在安靖的双手中,两把大口径火药手枪的枪口仍在缓缓飘荡青烟。 ——百般武艺,此乃双枪! 第43章 天命 (感谢繧「繝ェ繧ケ的盟主!) “咳咳!” 额头青筋暴起,药庄主咳血,咬牙发劲,点下自己胸口周边大穴意图止血,可却止不住了。 强健的心脏剧烈鼓动,反而令血液和内脏的碎片从伤口喷涌而出。 内壮武者的身躯太过强壮坚韧,导致子弹没有贯穿出去,而是在内部旋转破碎,造成了更大的伤势,搅碎了更多的内脏。 “居然……死在这种飞剑之下?!” 他颓然跪在地上,幽绿色的毒煞回到了药庄主周边,朝着伤口填补而去,进行无用的最后努力。 紧盯着眼前气息急速衰退的药庄主,安靖一直紧提的心终于稍松些许——以药庄主的实力和反应力,如果他一开始就拿枪,绝对会被谨慎的对方看穿枪口动向,根本无法瞄准,更别谈命中了。 怀虚虽然没有火枪,但大威力的手弩暗器也不少,他们最多就是不认得火枪是暗器,可如若怀疑你带了暗器,有提防的武者绝对可以躲开。 唯有趁着对方自以为胜利的松懈瞬间,才能得手! 看见这一幕,本打算靠近的白轻寒也停在了远方,目光紧盯着安靖手中的手枪。 最后时刻,原本面色就惨白近乎死人的老者抬起头,用满是血丝,逐渐模糊的双眸凝视着安靖手中的手枪:“这又是什么……飞剑剑匣?!” 剑灵和药庄主连续误认火枪为飞剑神通,弄得安靖都有点怀疑怀虚界是不是真的有一种类似火枪的剑匣了。 但现在也不是废话的时候,安靖很清楚,如今的药庄主还有反抗的能力。 他不会靠近,而是抬起手,毫不犹豫地继续扣下扳机。 嘭嘭嘭嘭嘭嘭! 又是十连枪响,药庄主双目瞳孔急速缩小,他暴喝一声,强行提气,拖着受伤的残躯闪避——就算是这种状态,居然还真的让他躲掉了九颗子弹,只有最后一颗,实在是因为受伤,药庄主行动一滞被命中,肩头飙出大蓬鲜血,整个人歪倒在一旁。 安靖暗暗心惊,记下这点——果然,就算是濒死,内壮武者还能爆发最后一次力量! 但现在,药庄主是真的要死了。 他用最后的力气抬头看向安靖,目光怀念愤怒释然憎恨皆有。 他或许回忆起了许多年前自己看见朋友尸体的瞬间,或许在思考安靖未来的结局,或许是人之将死想要说些告诫,或许是感慨安靖选择了他不曾选择的路。 但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不配再说些什么。 在抬头后的一瞬,这连名字都没有,恶贯满盈的老人就头歪向一侧,气绝而亡。 此时此刻,整个悬命谷,整个白沙地既喧嚣又寂静。 远方的惧魔已经被教习讲师们击溃,化作魔气消散。 可魔教也没有时间休息,因为一支赤甲卫已经从后侧穿插而来,展开了又一次战斗。 选择留下的灾劫之子正在几位讲师的带领下朝着大山深处而去,魔教应该早就准备好了脱离的方法,只是安靖的翻盘和赤甲卫的突袭太过出乎预料,以至于只有少部分人能用得上。 远方,悬命庄正在熊熊燃烧,赤甲卫和魔教守卫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一时间,刀剑之气纵横,灵焰恶煞交织,嘹亮战吼与厮杀声响彻整個庄园和山谷。 但整个白沙地上,只剩下安靖与白轻寒。 无言,沉默。 虽然安靖是在拦住白轻寒后才有机会开枪击杀药庄主,但实际上,如果白轻寒想,她一直都有机会妨碍安靖,帮助药庄主压制他。 但她却并没有这么做,哪怕是现在,她既不远离,也不靠近,就是静静地注视着安靖,一如当初安靖第一次与她对练时那样。 “轻寒……嗯?!” 手持双枪,打破寂静,安靖本想要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了一阵昏眩。 “这是……药?!” 天旋地转,安靖咬牙,微微后退一步,感觉到了一种极致的晕眩,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之前被药庄主的幽冥毒煞盖住的一幕。 (该死,忘记老东西的真正职位是‘药堂副使’了!) 视角旋转,颠倒了。 眼前只有一片白沙,和奔流的江河。 倒在地上,安靖闻到了淡淡的药味,那是混杂在冥毒煞气中的药剂,是毒虫和毒草的混合,是药庄主的拿手好戏。 如果安靖没有拿出枪,再和药庄主缠斗一段时间,恐怕会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击败带走。 没有被敌人打败,反而被药力放倒,在神智逐渐堕入混沌之前,安靖看见了一双素白色的布鞋。 她缓缓靠近。 然后……身体被扶正。 一双手按在身后,冰凉的灵气顺着脊椎天柱朝着上下蔓延,顺应着周天循环运转,一点一点祛除那些药力,逐渐让安靖陷入黑暗的视界变得明亮清晰。 这感觉与安靖自己的内息截然相反——安靖自己的内息宛如炽热的铁水流淌,而那股冰凉的气息却像是三伏天饮下的一碗寒潭水,通透而畅快。 “……为什么?”声音微弱,他不解地喃喃:“你不是想要我和你一起走吗?” “如若你不是真心,那么带你走又有何用?”以玄阴命格之力帮助安靖运转内息周天,排出药力,少女平静地说道:“既然现在,悬命庄拦不住你,那么未来,天意山也拦不住伱。” “走吧,大师兄。” 确认安靖的状态已经在自我恢复后,那双手离开了:“药庄主被你杀死,我本就比你弱,没办法带你回来,这很正常。” “还有,我觉得你说得对。” “两条吃人的恶龙,我本不应该选择一个……只是我太憎恨大辰了。” “大师兄,我真的真的……” “太恨了。” ——我一定,要让那群高高在上的家伙付出代价。 沉默。 只有河水流淌的声音,还有决绝远去的脚步声。 “谢谢。”在最后,安靖轻声道,而他听见那离开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我才要谢谢你。” “谢谢你教我识字。谢谢你教我武技。谢谢你没有杀我。谢谢你和我一起吃饭。谢谢你和我一起锻炼。谢谢你从来都没想过吃了我……” “谢谢……谢谢你相信我,把我当朋友。” 当安靖再次睁开眼睛时,白轻寒已经离开了白沙地。 ——对不起。也帮我和叶祁他们说声对不起。他隐约能听见对方道出的最后言语。 悬命庄方向厮杀声依旧,恐怕入夜前都难以结束。 在安靖彻底祛除体内药庄主遗留药力,站立起身后,他从药庄主的尸体中找到了不少小东西。 不过此时他也没心思去辨别这些东西具体有什么功效,只是胡乱地塞进怀中。 “安靖,你干得不错!” 也就是在这时,他听见了剑灵带着兴奋的声音:“居然真的救下了大部分人,也挡住了魔教,没让人过来打扰我!” “我现在已经完全压制住了谷内的天魔残魂,你可以进入其中,在中央祭坛取得我的第二枚碎片了!” “好,我这就去。” 安靖回应道,却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而剑灵也察觉到了这点:“怎么?你的心境有些波动……更加坚定,却带有一丝疑惑?” “不过不用担心,心若锈剑,本就该时时打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在疑惑什么?” “嗯……”安靖沉吟了几息,然后缓缓道:“伏邪,如果在你们的时代,如果你认为这个世道有问题,你会怎么做?” “杀。” 没有丝毫迟疑,剑灵理所当然地说道:“如若你认为世道错了,就得去纠正它——可总是会有人认为这个世道是没错的,他们可以从中获取利益,可以在这个世道寰宇称尊。” “甚至,他们根本无法想象‘正确’与‘更好’的道路是什么样的。” “那时,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用剑说话,让某一方彻底闭嘴。” “杀,唯有杀!” 剑总是杀气腾腾的,因为这就是祂天赋的使命,这就是祂的天命。 “是吗。” 听到这里,安靖在沉默了一会后,反倒是释然地笑了起来:“果然。” ——我的宿慧,我的道德,我的性格,我的天赋……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这…… “就是我的天命。” 如此说道,他转过身,朝着悬命谷深处迈步,眸光再次坚定,比过去更加坚定。 而在安靖的身后,赤红的光轮与图腾流淌蔓延,显化为血色的星辰。 天命的光辉让少年的影子朝着七个方向延伸,锋锐如剑。 ——正如我所愿。 第44章 怀虚大劫 悬命谷笔直而深邃,横贯千山百峰,诸山水脉皆汇入其中,化作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 大河两侧,隆起的石滩缝隙间满是溢水,青黑色的水草在岩上蔓延,等待雨季的到来。 安靖顺着剑灵的指引,步入悬命谷深处。 雾气渐浓。 墨色的水汽在谷内氤氲,于砂石岩壁表层形成一层淡淡的杳霭,河水从幽深的黑暗中奔流而出,遮掩了脚步。 传说此地是上古大劫时,一位剑仙斩魔所在,漫长的岁月将纵横天地的剑气魔气消磨,隐匿于山川地脉之中。 “就在前方。” 剑灵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传说一方的主角如今就在安靖身上,一股力量笼罩安靖周身,将那些墨色的魔气全部都轻松排开,最多只能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寒意。 “伏邪,我的那些师弟师妹如今在何处?他们还好吗?” “就在祭坛周边,当年的祭剑百窟之一中,好得很。”剑灵回答道,而安靖也略微放下心来。 白轻寒带着所有幸存者的四分之一,和几乎所有命格觉醒者离开,这件事对他的震动颇大,但并非不能理解。 大辰在北疆的不作为的确非常……非常不是人。 但他也很清楚,一个腐朽的王朝再怎么恐怖再怎么恶劣,终究也是比直接吃人的魔教要稍微讲一点道理的。 ……或许? 安靖说真的两边都不想选,但事已至此,只能且观且行。 至少在霜劫之前,北疆人民生活并不困苦,甚至可以说井然有序,偶尔还能听见圣人励精图治的消息……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年还春秋鼎盛,一片欣欣向荣的大辰突然变成现在这般腐朽模样。 安靖也并不是想要责怪那些选择了魔教的师兄弟——魔教中,普通的灾劫之子下场大概率不会好,但白轻寒和其他命格觉醒者却不至于,他们肯定能成为中上层的管理者。 这等身份,比在大辰颠簸流离好多了,选择魔教是人之常情。 他只是不希望白轻寒在离开时对顾叶祁和仓廪足等人做了些什么。 好在并没有。 “靖哥!” 当安靖顺应剑灵的指引来到山谷深处,一个隐藏在巨岩之下的洞口时,他便看见有一个清灵的身影正在外面徘徊,紧张地看向悬命谷的入口方向。 在看见安靖的身影后,顾叶祁双眸一亮,登时就迎上前来,松了口气道:“你终于回来了……咦,轻寒他们没跟大哥你一起回来吗?” 她根本不知道白轻寒等人什么时候离开,还以为是主动留在外沿,接应安靖去了。 “……他们选择了另一方。” 而安靖张口,他注视着还在看向安靖身后,等待自己‘闺蜜’身影的少女,顿了顿,还是道出实情:“我杀了药庄主,但轻寒还是选择魔教……她和其他人与剩余的教习离开了。” “什么?”听闻此言,顾叶祁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惊呼:“你杀了庄主?” 而随着她的声音,听见安靖脚步声,走出山洞的仓廪足和其他灾劫之子们同样愕然了:“大师兄你杀了庄主?!” “你的实力……居然这么强吗?!” “重点不在这吧?”安靖一时气结,他完全没想到这群家伙居然半点也不在意白轻寒等人离开之事,反而对他的实力感慨不已。 但仔细想想也是,灾劫之子们的三观基本都被改造过,白轻寒走就走了,谁没经历过好朋友在训练时中途被淘汰?甚至按照现在的真相来看,死在半途这件事呢? 他们早就习惯了失去,所以反而对力量更加推崇。 “也是好事吧,轻寒她至少觉醒了命格……” 除却顾叶祁有些失落地看向山谷的入口处,为自己又失去一個颇为贴心的朋友感到伤心外,其他人都颇为不以为意。 这就是魔啊。漠视的‘漠’。沉默的‘默’。 虽然离开了魔教,但这些师弟师妹们的思维还没有扭转过来……倒不如说,安靖发现了,他们之所以愿意叛出魔教,除却魔教本身的冷酷无情,虐杀友人外,本质上是因为他们更加相信自己。 他们并不是真的理解了安靖的愤怒,仅仅是因为安靖在反抗,所以他们也就跟着反抗。 “别太难过,她走前也让我代她对你说对不起……人各有志。” 定了定神,安靖安慰顾叶祁,然后对所有人嘱咐道:“伱们还需要在这里等待一会。” “庄子的守卫还在和赤甲卫战斗,大辰的部队可分不清我们是无辜的还是魔教中人,在事态稳定前,不要随意行动。” “如果大辰那边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找机会脱身,悬命谷周边没什么猛兽,还有一些村落,我倒是有信心能带你们活下来。” 这并非是虚言。安靖如今也算是武者,还有火枪子弹,灾劫之子们也都身强力壮,通晓武艺与合作,只要能避开视线,在安靖有剑灵的帮助与指引者以前提下,是可以在大山周边安全居住一段时间的。 “大哥……”可仓廪足听见这话就皱起眉头:“你又要单独做些什么?能不能带上我?我多少还是能做点事的!” “太危险了,你的实力的确不错,但还没到内息,就没有随我一同行动的资格。” 仓廪足也算是天才,他的实力已经接近内息境界——而且如果不是自己的影响,削弱了魔气的劫难,他和顾叶祁一样,是有七八成概率可以觉醒命格的。 故而安靖耐心地解释道:“东山的庄园深处有地牢,里面还有不少被淘汰,但暂时还没被魔教‘处理’的师弟师妹——我得去看看他们的情况如何,庄园起火,没人救助,他们恐怕会被活活烧死。” “确定你们状态还行后,我就该行动,去救其他人了。” 安靖又嘱咐了几句,安抚了所有灾劫之子后,便转身离开。 顾叶祁和仓廪足都知道安靖说一不二,自然也不会挽留,而是作为安靖的副手,为受伤的同伴处理伤势,清洗伤口。 剑灵说的没错,祭坛就在灾劫之子们所在洞窟的旁边,另一处被河岩与水草遮蔽的‘裂口’中。 这道裂口浑然天成,乍一看就像是岩壁上常见的裂缝,但这只是错觉,它初入极狭,但逐渐宽阔,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甬道。 甬道两侧,有着一些古老的壁画,绝大部分壁画的内容都被时不时暴涨的河水冲刷干净,但安靖大致还是能看出,这是一个仙人除魔,护卫万民的故事。 上古时期,怀虚遭逢大劫,九天之上,无穷天魔降临世间,祂们带来争斗,灾祸与毁灭,令国家倾覆,大地风雨失调,万千族群灭绝,无数人互相憎恨争斗,征伐不休。 为了对抗天魔,昔日升上仙天的仙神们都回到了世间,引领人世众生对抗天魔。 而其中就有一位仙神,手持青锋长刃,行降魔伏邪之事。 第45章 神剑灵魄 “怀虚大劫。” 这些故事,安靖自己也隐约从古籍中看见过只鳞片羽,那是最起码也是数万年前的上古之史,很多文献记载都模糊不清。 上古仙民最终驱逐了天魔,并再次建立了诸多国家,大辰的始祖便是其中之一,在漫长的战国时代中最终成为了北玄祭洲最大的国度。 壁画的内容即将结束,而越是靠内,壁画的内容就越是丰富完整,甚至有些明显是其他时代后续绘制涂抹。 安靖的神情却愈发严肃起来。 因为他看见了天魔的复苏。 在漫长的岁月流淌中,就连昔年剑仙的塑像都垮塌后,悬命谷中喷出了冲天魔气,隐隐构成了天魔的形象。 祂引导百川之水冲刷原本并非河谷的悬命谷,消磨封印,意图破封而出,而先民们反而利用这点,构筑出了以群山百川为基的地脉大阵,再次将天魔封印。 那,便是现在悬命谷的源头。 “天魔居然复苏过一次?” 安靖低声道:“伏邪,那时候你没苏醒吗?” “我不知道……”剑灵也语气凝重:“我的记忆……缺少了太多。” “我是什么时候碎的?似乎是在斩灭了那天魔之后的一段时间,我甚至记得我的碎片被供奉在此地,有人意图利用万民祭祀之力与天魔的刺激令我苏醒重生,这便是令你们觉醒命格的大阵之原型……” “是的,原本的悬命谷的确没有河,谷壁两侧有诸多祭祀洞窟……可后面天魔复苏,第二次封印的细节,我就真的不太清楚了。” 安靖也微微点头,他其实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剑灵的剑柄发掘于北疆,也即是自己的老家,机缘巧合才来到西北的悬命谷,被魔教收于藏室。 剑柄潜藏的力量并没有被发现,剑灵的意识主体在剑柄上,碎片却没有什么意识。 悬命谷被魔气侵占,魔教也不敢入内,剑灵一来却能压制魔气,可见祂对魔气的克制。 但谷中的‘碎片’却始终没有对魔气起什么激烈反应,需要仪祭才能镇压魔气。 虽然仪祭大阵呼唤出的地脉剑气证明它的确存在,但它状态恐怕不乐观。 说起这个,剑灵的碎片当年散落于各地,甚至还有一些位于异界…… 安靖本能地就感觉到,这一切背后的事很复杂。 也是,一柄剑仙的仙剑破碎,这背后肯定有无比复杂的背景。 这就是他借剑灵之力应该承受的因果,故而在吐出一口气后,他便继续向前。 很快,漫长的甬道已经出现终点。 一个巨大的,完全不似天然的半圆形大厅出现在峡谷的深处。 进入大厅前有一个‘√’形的阶梯,故而大厅内相当干净整洁,没有被水淹没的痕迹,隐约能看见中央腐朽的蒲团残骸。 安靖走出甬道,来到这人工打磨的半圆形大厅之中。 于是,他便看见了,那被摆放在大厅最深处,一個高耸玉制祭坛上的‘神物’。 【剑刃的碎片】 一块闪烁着银青色光辉,偏厚实的菱形剑刃。 安靖微微一愣,他一瞬间生出极其熟悉的感觉,似乎这碎片他曾见过千百万次——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一切是剑灵传递给自己的感觉,锈剑在自己的神海中微微颤动:“这是我的剑根……但奇怪,保护的阵法呢?” 安靖环视周围,发现整个半圆形大厅的四壁与穹顶上都有着密密麻麻的山海云纹,龙章凤箓,它们在淡青色的玉石上隐约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法阵。 但,它却没有运转。 或者说,被破坏了。 淡青色的玉石上,有着一道道蔓延的灰黑色痕迹,这些痕迹所覆盖的玉石粗糙,干瘪,没有半点温润与灵性。 就像是人死之后的样子,玉石丧失了所有的生机和水分,在数千年的时光中渐渐‘腐烂’成了如今的模样。 “天魔侵蚀。”安靖低声道:“只有最核心的那块区域还算完整。” “幸亏还来得及。”剑灵有些焦虑,但还是冷静下来:“去拿吧,安靖,持剑者,将我的碎片取下,你有那个资格。” “嗯。” 安靖微微点头,他向前走去,来到祭坛上, 阶梯上,一层层玉白色的光晕亮起,如剑灵所说,的确没有阻拦安靖,让他顺畅地来到了祭坛顶端。 此刻,即便是以他的心性,此刻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安靖深呼吸一口气,压制冲动,缓缓伸手抚向剑刃的碎片。 而就在这瞬间,银色的光芒亮起。 原本覆盖在玉石断剑和祭坛上的青绿颜色突然绽放光晕,照亮了整个半球形洞窟大厅,而大厅内侧的淡青色玉石也都齐齐闪烁光辉,诸多光晕交错混杂,形成了宛如云雾一般的仙境。 站立在仙境的中央,安靖却面色微变,因为随着他的触碰,剑刃和祭坛上的光芒正在急速地凝聚,原本锋锐坚固的银和温润灵性的青都急速褪色,变成四壁上被天魔腐蚀的玉石那般,毫无生机的灰黑,好似已死之人腐朽的尸骸。 所有的生机灵性,都凝聚在了安靖的手中,变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光芒碎片! 而后,这残缺的剑碎片,便带着一道清灵的弧度,朝着安靖的额头飞去——而后,在剑灵的辅助下,没入他的脑门! 没有后退,安靖站直身躯,他抬起手摸向自己的额头,发现没有任何伤口,湿润也仅仅是冷汗后,这才松了口气。 “吓我一跳,伏邪,下次不要搞这么刺激,亦或是提前和我说一声啊。” 说实话,安靖很痛恨自己把自己锻炼的太好了,假如不是锻炼的这么好,他刚才就可以一屁股摔在地上,然后趁势躺着大口呼吸。 可安靖马步稳得就像是铁打的一样,以至于他浑身冷汗直冒,打湿了浑身衣裳也站的笔直,只能耗费力气和精神,一点一点将心思平静。 神海中,断刃剑柄剑格之上,多出了一截剑身,这剑身虚幻,闪耀着光辉,释放着一丝丝浅银色的气息,隐约之间,令安靖对‘清静剑观’的领悟上升了一大截。 他倒是不担心剑灵会刚才是想要把自己夺舍了,因为剑灵自己也非常错愕:“怎么会这样……我的剑身,居然会腐朽,只剩灵魄?!” “我早已证得不朽不灭,哪怕是碎片也是永恒不磨,怎会腐朽如斯?” 安靖也不知道剑灵当年是什么境界的存在,但对方的表现并没有任何高高在上,交流建议一直都平和有礼,他头一次看见剑灵这么失态。 不过就算如此,安靖也挺想吐槽:什么不朽不灭,你之前的本体不也就是一把断掉的锈剑吗?为啥这么惊讶剑刃腐朽啊? 但这还不是极限——下一瞬,安靖感应到了神海中的断剑剧烈颤动,还有愕然到近乎于茫然的声音:“怎么,怎么可能?!” “我的剑身中,居然没有我的记忆?!” 第46章 太虚通道升级 伏邪的剑刃碎片腐朽,只余最核心的【大道灵魄】。 这其实不是很重要的事,因为灵魄才是道韵灵宝的核心,有了灵魄,日后只需要找到适宜的材料,可以轻松将灵宝重塑。 伏邪剑灵之所以惊愕,是因为祂的原体早已达到了【不朽不灭,永恒不磨】的境地,虽然还没有抵达【不坏】,以至于还会破碎,但到了这一步,哪怕是灵魄消亡休眠,灵宝本身都不会被毁灭。 可一切却反了过来,伏邪剑灵的灵魄完好无损,唯独剑刃腐朽。 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灵魄中居然没有任何记忆。 “有人腐朽了我的剑刃,夺走了我的记忆!” 这是近乎咬牙切齿的剑灵得出的结论:“定然是那些天魔的手段,祂们悖逆常理,持道之反,才能办到不伤我灵魄夺我记忆这等匪夷所思之事——我一定要把我的记忆夺回来!” “但问题是,我都不知道我遗忘了哪些记忆!” 剑灵的愤怒很容易理解,祂原本就是残缺的,本以为这次能依靠找回碎片让自己变得完整一点,却发现有人抢先一步断绝了这可能性。 “我该怎么帮助你?”安靖问询,语气理所当然。 对方帮了自己这么多,他帮助剑灵是应有之义。 但剑灵却迅速冷静下来:“不。谢谢你,安靖,不是现在。你先去救你的伙伴。” “我的事太大了,必然和天魔和那些远古大劫之事相关,你随意行动,反而可能导致其他相关者发现你……我们实力还很弱小,谨慎行动,等伱成长起来也不迟。” 剑灵相当理智,而‘伏邪灵魄’的寻回,也并非毫无用处。 首先,更多的灵魄让伏邪可以更好地镇压安靖的神海,遮蔽他的气息,也让安靖可以更好地修行‘清静剑观’。 其次,伏邪剑前往异世界的能力得到了强化。 原本只有剑柄时,伏邪剑的时空穿梭最多只能持续几个时辰,几个时辰后就必须要回归怀虚,而现在被强化到了几天。 穿梭时间长度这方面强化不多,但在空间上强化很大、 原本时空穿梭降落地点是固定的,什么地方离开,下次降临还是什么地方。 如若安靖回归怀虚时,已经在异世界陷于危险,那么下次降临异世界时,他还是在那个危险的区域。 但现在,安靖可以选择降临在以离开地点为中心,半径一里地的任意区域。 而时空穿梭的次数也得到了提升:原本伏邪剑穿梭异界的次数是数日一次,而现在是一個日升月落一次。 之所以说是‘日升月落’,是因为伏邪剑汲取的是日月轮转的‘轮回真意’进行穿梭,在有些小世界,这种日月轮转的速度很快,充能的速度也会变快。 最后…… “我勉强也能作为武器来降魔伏邪了——虽然只能用来杀伤魂魄,范围也不大。” 剑灵用一种终于松了口气的语气,对一脸微妙的安靖道:“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剑柄,差点丧失做剑的资格,如今多少找回点尊严。” “这其实……也没什么本质变化吧?” 安靖谨慎地评价道,而剑灵叹息:“你是人,你不懂的……能用来伤人,哪怕再怎么难用,我最起码也是武器,而不是摆设。” “现在你凝聚煞剑试试。” 剑灵示意,而安靖运转血气,血色煞剑凝结在手。 神海内的伏邪剑本体微微闪烁。 顿时,剑刃边缘处,亮起些许银色微光。 “这微光……就是加持?” 安靖也感觉到了,如同自己手臂的煞剑外层多了些许剑刃的锐气,而剑灵指点道:“我虽半毁,但灵魄加持,可以让你的武器和兵刃相关的神通变得更加锋锐,亦能加深对幽冥邪魔等邪物的伤害。” “这仅仅是最直观的感受,我的存在与你神海相连,或许可以潜移默化地提升你的剑道天赋——但你的天赋原本就很高,即便是我那个年代,也没见过十二岁就能将武技修至如此地步。” 说到这里,剑灵反倒是感兴趣起来:“说起这个,你之前击毙那魔教庄主的飞剑剑法运用的很纯熟,我记得你应该是第一次用吧?” “第一次使用,就有如此战果,不愧是能唤醒我的人,剑道天赋就是高!” ……那是火枪,不是剑道天赋。 算了,飞剑就飞剑吧。 安靖也没力气反驳这点,但仔细一想,他也奇怪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用这种火药枪械非常娴熟,让他有些怀疑自己前世究竟是干什么的了。 ——我明明记得我只是个武馆弟子……为什么会用枪? 百般武艺……似乎没有禁用枪? 不,是飞剑!飞剑是武艺的一环,果然没问题! “该准备行动了。” 摇了摇头,收回心神,安靖转过头,扫视了一圈。 和剑灵一齐确定,此地已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后,他便立刻快步离开这片玉石之色退却,已经开始逐渐变成一片平平无奇石窟的大厅。 运起玄步,安靖没有直接远路返回悬命庄,因那已有一队赤甲卫看守,只是碍于魔气不敢入内搜查。 避开赤甲卫,他顺着倾斜的崖壁向上攀爬,以内息如河的武者之力,轻松绕了一圈,来到了悬命庄后院,寒潭瀑布源头的河流处。 安靖顺着这条河,这条他曾经思考过的‘逃跑路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悬命庄后侧。 此地几乎无人看守。 赤甲卫还在和魔教守卫进行巷战攻防,进度奇慢无比,因赤甲卫不愿意出现伤亡和魔教打绞肉机战,而魔教本就以拖时间为主,更是不介意拖拉。 双方在庄园正门和西山庄园处战斗,而东庄与庄园后方就显得空虚。 “运气不错,战场不在东。” 在高处大致确定如今情况后,安靖朝着东山田庄缓缓靠近。 以他的功法造诣,和对庄园的熟悉,寻常教习和守卫根本别想发现他,就更别说赤甲卫了。 而在缓缓靠近东山田庄的过程中,安靖也整理了一下自己从药庄主身上得到的东西。 三个铁竹药管,按照剑灵的说法,分别是催眠用的【安魂散】,迷人用的【截脉散】——安靖之前中的药就是这个——以及杀人用的【绝命散】。 一把玉匕,并非用来战斗,而是用以仪祭。 一个小瓶,里面装着三颗药丸,闻味道,或是救心丸之类的东西。 还有两块晶莹的玉石,边缘半透明,中央是淡青色的渐变晕,最核心处是一点明亮的青色光点。 看上去相当名贵,但以安靖的见识,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不太清楚这个这个药庄主为何将这两块高档玉石随身携带。 虽说如此,但安靖很明白,这玉石的价值绝对不菲,带着绝对没错。 “那玉匕有‘祭神之念’,浸润已久,也算是个法器,带着或许会有用。” 剑灵道:“至于那药丸,是能勃发气血,鼓荡内息的‘提气丸’,习武者可借此恢复内息,没有武技在身,也能增强莫大气力。” “好东西,等会战斗或许就有大用。” “至于那两块‘灵玉’……品相一般,不过也能辅助修行,也可以用来启动一些只有修者才能使用的器具。” “武者也能用吗?”安靖知道修者就是‘炼气修士’,便问了一句,得到剑灵肯定的答复后,他便谨慎地将两块灵玉好好收起。 ——修行资源,可不能浪费! 不知不觉,安靖已经来到东山田庄,他正准备翻墙进入庄园,却硬生生停下动作,眉头微皱。 (有人) 运用玄步,安靖轻盈一跃,来到墙上,悄无声息地匍匐在墙顶,隐匿气息,观看庄园内部。 然后,他便愤怒的目眦欲裂。 因为他看见,有三个魔教教徒,正举着一个暗金色的皿器,对准一个个已经被开启了的药缸,虹吸着其中的药泥! 赤色的血气和白色的命力,融为粉色的血药之力,然后在皿中精粹升华,转换为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血丹大药! 第47章 三步斩三人 那皿器,正是药庄主摆在自己桌上的命器【养命皿】! 而这些魔教教徒现在正在做的也很简单。 不管这些【大药】有没有酿好,在赤甲卫的冲击下,他们都要尽快回收血丹,尽可能规避损失。 (冷静) 安靖运转清静剑观,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几人……实力不低!) 不能用枪,因为动静太大。而且如果不能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到时候引来其他魔教的人,也就没办法救出地牢中的其他孩子了。 三个教徒,其中一个安靖认得,是教导武艺的韩教习,实力仅次于主教官黎教习,其他两人是新面孔,亦或是从未与孩子见过面。 安靖眉头微皱,韩教官实力不差,是内息如河巅峰,本就比他高一筹,还练的是横练武技,身强体壮,皮肤呈现哑光的黄铜色,看上去就相当坚硬。 其他两人气息弱一些,但一个内息如河,一個内息如丝,都是武者。 假如独自一人,他可以轻松偷袭杀掉,但两个就几乎不可能让对方发不出警告通讯了,至于三个就是绝不可能。 “活人终究比死者重要……我的目的是救回那些被关押在牢房中的孩子,这几个教习……算了。” 此刻,安靖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对魔教的观感复杂,对这些相处极长时间的教习观感更加复杂。 如果这些教习拿了血丹大药就走,那他就带孩子们走便是,至此分道扬镳,最好再不相见。 但如果…… 安靖凝重,教徒也同样凝重。 “他妈的,怎么速度这么慢?”韩教习脸上还带有血迹,他此刻眉头紧皱,口中污言秽语不断:“都是救命的丹药,慢一分,就是一个兄弟早死啊!” “这养命皿平时凝练血气不是挺快的?现在怎么就这逼x的速度?” “大人,命器需要对应命格的人才能正常驾驭。”年轻点的那个声音解释道:“庄内借气还魂命格的人只有庄主他老人家,咱们要用只能慢慢来……” “妈的!”韩教习朝旁边吐了口痰,看向西方,恨声道:“该死的赤甲卫!该死的内奸叛徒!” “就连北巡使大人都被拦住,咱们不能继续打了,收完血丹,治好兄弟们后就立刻走!” 安靖凝神观察这一幕。 北巡使,是天意教内部的大人物,也就是之前两位在远方交手的神藏真人之一。 这种级别的大人物之所以会来悬命庄,肯定是因为仪祭。 如果自己没有反叛,也没有赤甲卫的话,应该就是北巡使带他和白轻寒,以及其他觉醒了命格的孩子前往天意教本山。 三人还在汲取血气,凝聚血丹,在这过程中,实力最低的年轻教徒感慨道:“虽然运气不好,但那些受伤的兄弟的确是因祸得福了……血丹啊,也就在敬天入教时得到过一粒,这次他们痊愈后,肯定一个个都会功力大进吧。” “也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有足够的功勋可以得到赏赐。” “本应是有的。”韩教习看向悬命谷的方向,郁郁道:“这次我都看见谷内有两道冲天星光,当是有两道奇命出世——这放过去,咱们武者都会有一枚血丹赏赐!” “假如其中有星宿天官,诸煞神将,玄阴神女,甚至是七煞之命的圣子,那可就不是仅仅是赏赐血肉大药了……咱们整个西北教区都能鸡犬升天!” 一时陷入畅想,但幻想时间总会过去,韩教习很快就垂下头,摆手不耐道:“干活干活……这几缸命骨都未化去,转换起来,效率也太慢了。” “对了,地牢里还有些小东西。” 想到这里,韩教习看向地牢,目露凶光:“虽然都是咱们不要的材料,但也不能留给狗皇帝……你,继续汲取血丹。你,去藏室里面把上品命器都拿出来,然后把藏室毁了!” “咱们留不下的,不能留给狗皇帝!” “是,队长!” 话毕,他便一手按在刀柄,迈步走向地牢,脚步踏在地面上,居然发出金石碰撞之声。 显然,韩教习之前与赤甲卫战斗,全力运转内息,浑身已如金铁,他在靠近地牢时手肘不经意地擦过一旁石栏的栏杆,那由山间青石所筑的石杆就像是豆腐那般被挤掉了一块,而韩教习却恍然不觉。 (这是铜皮铁骨!) 原本紧握双拳的安靖瞳孔微缩,韩教习的横练之能恐怕源于他觉醒的‘命格’,这已超出了他的内息境界,在防御力方面,药庄主都不是他的对手! 自己的煞剑能破他的铜皮铁骨吗?就算能,又要消耗多少内息,能对付三个人吗? 以药庄主的表现,对于有预备的武者,子弹恐怕也不好使,就算能杀,动静也太大了,绝对会被发现。 但是……听见对方要‘处理掉地牢里的小东西’后,安靖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一切杂念和紧张都消失。 原来如此,就是这样吗?原来就连放任他们被火烧死,听天由命的机会也不给? 安靖并不愤怒。只是觉得有点好笑:(看来,我也得处理掉一些老东西了) (拼一把吧) 正好从药庄主手中得到了三颗提气丸,安靖毫不犹豫,直接服下一颗。此刻不能吝啬,该用就用! 韩教习选择去清理地牢中的少年少女,这是最轻松的活计,但两个年轻教徒却觉得理所当然,应了一声后,便各自干活。 一位继续驾驭养命皿汲取药力,一位朝着另一侧的庭院走去。 三人小组只剩两人,出现了破绽,可以偷袭。 “那柄玉匕毕竟是法器,可以作为基础,凝聚更为锋锐的血气煞剑。” 剑灵提示道:“以血为源,以刃为凭,可凝‘血煞法剑’,比寻常煞剑更坚韧,更强大。” (好) 安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取出玉匕,割破手心,涂抹在刃,以剑灵传授之法,凝聚血煞。 丝丝缕缕的猩红气息从安靖的血液中腾起,以玉匕的刀刃为源头,凝结出了一把虚幻朦胧的血煞之剑。 不仅仅如此,随着腹内的提气丸化开,安靖感觉到自己体内燃烧了一股炽热烈焰。 熊熊燃烧的精气膨胀,在安靖体内扩散,令他浑身气血沸腾,脸上泛起一道道红色血管纹路,胸腹中有一股意欲狂吼出声的冲动。 药力混杂元气,一丝丝内息从经脉,从血肉,从五脏六腑中凝结而出,充盈了安靖本有些枯竭的气海! “嗯?!” 身材魁梧的韩教习原本还在想用怎样的手法杀掉地牢中的那些孩子,提炼他们的生命凝聚更多的血丹大药,但突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眼睛圆瞪:“有古怪!” 韩教习本想转身对敌,但就在他回头的那一瞬,他闻到了丝丝缕缕的药香——铜皮铁骨也挡不住随着空气而来的截脉散,哪怕根本没有起效,却也让他下意识一滞:“药副使的药?!” 而就在这一瞬,一道散发出滚滚热浪人影从天而降,一剑刺下,带起如哨呼啸! 劲风将韩教习的发丝吹的向后飘动,在他眼前,一道剑影正在急速扩大,直至占据他的整个视野,直刺他唯一的要害,眼球所在! 韩教习仓促地抬手,挡在自己脸上,他是铜皮铁骨,寻常武器绝对破不了他的横练,最多撞他个头晕脑胀。 ——撑过这一击,还有得…… 还未思考完毕,泛着银光的血色煞剑贯穿了他的手掌,刺穿了他的眼球,直至大脑。 咕噜。刀锋搅动,人影拔剑,带起淋漓鲜血和灰白色的脑浆。 “什么?” 此时,正在汲取血气的年轻教徒才察觉到不对,他转过头,却已看见一个双目血红的人影朝着自己杀来。 魔徒本能地双手交叉格挡,可下一瞬,他却愕然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齐肘而断,而一个少年持剑在自己身前,眸中流淌着猩红凶光。 嚓。 旋转,旋转。在旋转的过程中,他看见了自己的脖颈,自己的后背,自己的双腿,然后就是岩石的地面……与黑暗。 “队长,发生什么事了?” 之前被吩咐去取‘珍贵命器’的年轻魔徒听见了动静,此刻已经归来,他疑惑地迈步走进庭院,来不及看见什么,就闻到了扑鼻血气。 听见了一声爆鸣! 咚!安靖一脚踏在地面之上,猛地发力跃起,如同扑击猎物的苍鹰,携剑狠狠撞入他怀中! 噗!咚! 撞击倒地的声音响起,两道人影倒在地上,只有一道人影站起。 年轻教徒的胸腹已经被一道巨大的创口切开,肋骨齐断,内脏流出,蓝的肋软骨绿的内脏红的血流淌满地,而他正在迅速失去生机的眸子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死死看向安靖,神情惊骇不已。 嗡。 一声剑鸣,安靖手中的血煞之剑从最初的丝丝缕缕已经变得近乎于实体,流淌着宛如河流一般的血焰。 短短不到十息,畅饮三人鲜血的煞剑散发猩红光芒,照亮了整个庭院。 而面容被笼罩在阴影中的安靖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缓缓吐出一口血色的气。 第48章 幸存者 血煞流转,随着人死之厄气盈盛,安靖手中的煞剑凝练了许多。 虽然加强只是暂时的,但这的确是一门越是杀戮,越是能体会其精妙之处的神通,翻腾的煞气能让安靖更加深入了解自己神通的本质。 “好!” 见到这一幕,剑灵此刻语调提起,祂赞赏道:“如此利落的屠魔手段,真不愧是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的‘持剑者’。” “安靖,你的武技天分超出我的想象。” “谢谢夸奖。”安靖深吸一口气,眸中血光却更浓,他冷静道:“但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过段时间韩教习他们没回去,肯定还会来人的。” “必须加快脚步。” 如此说道,安靖迈步,朝着地牢而去。 但在中途,他看见了那跌落在一旁的暗金色皿器。 养命皿就安安静静地倾倒在地,二十多颗血丹大药滴溜溜地滚落满地。 安靖脚步一顿,他想到那水缸中的药糊,想到那一张张面孔,眸中血光大盛,然后提剑朝着养命皿而去。 咚! 煞剑挥动,暗金色的宝皿被贯穿,面无表情的安靖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触感,那是一种极其坚韧的血肉的感觉。 被刺穿的皿器发出哭泣般哀嚎的声音,光泽褪去,化作一座平平无奇的黑色铁皿。 而安靖手中的煞剑中却亮起了一道暗金色的光泽,血色翻涌,将它磨灭,而煞剑光泽黯淡了不少,却也更加精纯,甚至多出一丝幽邃之气。 安靖心中也隐约多出了一丝如何操控这种幽邃煞气的‘感觉’。他不知原理,只靠本能,所以是感觉。 “魂煞你也能操控?” 剑灵声音有点惊讶:“血煞从杀,你的命星‘荧惑’能操控不奇怪,可魂煞却是灵煞之一,从属‘镇岁二星’……你不是单纯的荧惑星命?” 剑灵得出了和药庄主一样的结论,但祂也不在意:“不愧是我的持剑者,觉醒的命格就是不一般。” “我也不是很懂这些,看他们似乎挺激动的。”安靖微微摇头,他继续走向地牢。 以他如今的实力,也不需要拿钥匙开门了。 凝练的血煞剑光闪过,铁锁被破坏。 安靖推开大门,从光芒走进地狱。 漆黑、幽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亡的腐味,凹凸不平的青石地面上满是斑斑血痂,漆黑的痕迹纵横。 哀嚎,哭泣。地牢中的孩子们声音早已有气无力,魔教用无情水压制他们的行动能力,让他们手脚麻痹,行动迟缓,哪怕是想要自残自杀也没有力气。 咔嚓!安靖一剑切开最外侧囚室的牢门,里面的人是一个身形枯瘦的少女,她木然地抬起头看向安靖,目光除却恐惧外还有一丝癫狂:“你,你是……” “我是安靖。大师兄。” 安靖如此说道,他有些羞耻提起这个名号,这个魔教给出的名号于他而言有一种异常的讽刺,因为他并没有办到什么,救出多少孩子。 但现在,为了让他们用最快的时间认出自己,他还是用这個名号安慰道:“我来救伱们了,快点出去吧,地牢不安全。” “大师兄……大师兄……哇——” 而在短暂的迟疑后,认出安靖的她抱住了安靖的手,大声哭了出来,声音近乎于惨嚎。 安靖分辨不出这哭声中究竟有多少情绪,他只能想象,想象被囚禁在这地牢中的日日夜夜,看着自己的同伴朋友被一个个带出地牢消失不见的孤独恐惧,还有那些反抗,那些血,那些滚动的头颅…… “我会带你们离开的。” 安靖低声允诺,他一手持剑,一手搀扶起这轻盈得几近于骨头架子的身躯,送出地牢外。 然后便是下一位。下一位。直至最后一位。 地牢中还活着的少年少女只有十一位。本来还应该有四人的,但他们死了,今天是仪祭的日子,又被赤甲卫突袭,没有人送来饮食和药剂,所以他们死在安靖到来之前。 二百四十八名孩子,送入深山。 其中一百零八被选中,参加仪祭,幸存六十六人。 一百四十人被淘汰,不知其中有多少最后被囚禁在地牢,成为血肉大药这祭奴材料,最后幸存一十一人。 这七十七位幸存者中,十四人选择追随白轻寒离开,加入魔教,最终剩下六十二人。 如若不是无情水压制这些地牢孩子的精神和肉体,哪怕是经历了北疆霜劫的孩子,也不可能受得了数以月计的地牢生活,他们肯定会精神崩溃。 而现在,因为思维还在受药力影响,所以这些孩子都还算是比较‘听话’地按照安靖的嘱咐来到了地牢外。 大概是因为魔教也需要这些少年少女做药,孩子们虽然枯瘦,但其实状态比在北疆逃难时还好一点,只是没什么脂肪而已。 在离开地牢后,他们都恢复了一点力气,就是眼睛没办法看光,还需要适应。 “我知道有条小路,通向庄园外……等等?” 安靖本想要带着幸存者们尽快离开悬命庄,但他很快就眉头皱起。 他听见了脚步声,那是急促的,不知是退避还是赶路的脚步声:“有人……” 安靖跃起,借力棚户支架,来到墙壁之上,他看见有一队魔教人手正顺着道路,在急速朝着地牢方向靠近。 “五个骑手护卫啊……后面还有赤甲卫追兵?” 安靖眯起眼睛,感受着体内还在勃发的内息,以及更锐利的煞剑:“看来是躲不过了。” “你们好好待在这里,保护好自己。” 嘱咐了身后的幸存者们一声,安靖抬腿,迈步。 烟尘腾起,他的身形消失不见。 “安靖?” 正在退向东山田庄撤退的魔教小队察觉到了风声,为首的是一位骑手,他认识安靖,故而有些惊愕:“你不是正在仪祭……” 话至一半,他顿时面色突变,因为他看见了安靖平静到近乎漠然的神色,看见了安靖手中的煞剑。 以及,他想到了,安靖位于东庄这件事,以及如今的神情代表的究竟是什么:“等等,你听我解释,那些药……” 话未说完,这骑手手探向腰间的手弩,并环视周边用眼神暗示周边的同伴出手。 可他却没有发现,安靖看向他的目光从平静变成了失望。 他没有发现,其他四人看向他的目光无比惊骇。 怎么……了? 还未拿起手弩发射,他的身体已经倾斜了,半个身躯跌落在地,扑起满地鲜血,眸光彻底消散。 “本不想动手的……为什么不能见到我就逃呢?” 煞剑明亮,在敌人出手前便一剑强杀,安靖大步迈出,踩踏在骑手身躯之上,踏碎了他的脊骨。 “你们也要出手吗?” 轻声说道,他提着剑,继续走向面色骤变,下意识后退的魔教一行人。 第49章 杀乃解罪 “神通?”“内息如河?!”“杀了他,他只有一个人!”“不可能,他没有内息就已经够强了,现在内息如河,我们输定了!” 一瞬斩杀为首之人,剩下的四位魔徒顿时混乱了,他们有的想要向后逃跑,有的狂吼一声朝着安靖扑来,有的崩溃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安靖!其他人也就罢了,我没亏待过你啊!” 唯一还能说话的人看着安靖又是沉默一剑,将那主动扑向他的魔徒斩为两段,崩溃吼道:“难道我对你们不好吗?!” 看见眼前之人的容貌,也因为他没有主动攻击自己,安靖止住了手中的剑。 “是的,的确很好。” 微微颔首,他轻声回话:“我还记得你给了我一颗橘糖,那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安靖的记性的确很好,除了橘糖,他还记得眼前这骑手还曾经偷偷给训练过度的自己塞过肉干,也给其他孩子递过糖。 可安靖也在那个雨夜听见过他的声音,知道他也是看守东山田庄,监管那些被屠宰,被做成大药的孩子的人。 所以,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白天亲切地和他们相处,晚上就去屠宰一个個白天可能还在感激敬仰他的孩童? 因为心中这沸腾的好奇,即便知道不是时机,安靖还是止住了手中的剑,低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而这骑手道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早就在神教买下你们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已经死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你们死前给伱们安慰。” “可该死的时候就该死,你们本就该死于风暴,旱灾,大雪,地震亦或是其他人,被我杀又有什么不同?这就是你们的命啊!” “相信我,安靖!我下手很快,他们不会痛的!比饿死冻死要快得多!” “更不用说,安靖你不是还活着吗,你命不该绝,本就不会死!你和那些死掉的孩子不一样,你是不同的,你是有天命的,你和那群失败的凡人不一样……” 骑手的话说的理所当然,说的坦诚无比。 他就是真心那么觉得的,而他的安慰和关怀也是真心的,他是在知晓血丹和献祭的真相的同时,发自内心地怜悯同情这些灾劫之子,所以想要在孩子们死前对孩子们好一点。 多么有人味。 这就是安靖最痛恨,最想要呕吐的地方所在——魔教的魔徒居然还是人,他们居然还可以是人! 如若是纯粹的邪恶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像是个人? ——他们怎么可以还是人?! “你是个好人……哈哈,魔教中的好人!” 心中翻腾着复杂到无法形容的情绪,安靖垂下头,却没有泪水流下。 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少年的双眸燃烧灼灼凶焰,白色的水气从瞳侧蒸腾而起,顺着眼角逸散:“如果让你出生在太平的世道,或许你真的就是那样的好人。” 他咬紧牙关,令血味在口中弥漫:“所以我一定要杀了你,彻底杀光你们!” “杀乃解罪!你的罪,你们的罪,都由我来承担!但我……不会再让你们继续犯错了!” 下一瞬,安靖腰肩合力,猛地挥动手中煞剑,浑身气力合而为一,化作一道凄厉血光,斩向也怒吼拔刀的魔徒。 剑光在他眼中放大,放大…… 然后,便是一片漆黑。 血光闪动,杀尽魔徒,安靖抬起头。 他看见,追逐魔教小队而来的赤甲卫已经干脆利落地持矛一戳,便将那向后逃跑的魔徒钉死在地。 “是谁?” 对方也抬起头,一双双掩盖在头盔之后的目光带着疑惑看向帮助他们堵截魔徒的安靖,然后微微动容:“少年人?” “气兵?!” 三名赤甲卫的专业素养不差,实力亦不差,他们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安靖手中血煞之剑的不一般,还有安靖的实力:“内息如河……这个年纪的内息如河?什么妖孽!” “小心警惕,此子非同小可,呼叫援军!” “等等,队长……” 一位赤甲卫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天意魔教的仪祭,祭品不都是少年少女吗?会不会是魔教仪祭失败,被人反噬……” “咱们解救的目标,顾指挥使的孙女应该就在仪祭队伍中……” “这个实力,依情报……” 隔着这么远,哪怕是一般的内息武者都是听不见的,但安靖修行清静剑观后,五感愈发敏锐,故而能听见对方的窃窃私语:(赤甲卫?目标是解救顾指挥使的孙女?) (指挥使……观察使?还是节度使?我历史不太好……话说回来,咱们北疆瀚海道的指挥使是谁?) “那边那位少年郎。” 警戒交流一阵后,为首的赤甲卫语气转过头,颇为和缓地开口道:“你是否名为安靖?” “嗯?” 这下正沉默以待,时刻准备动手的安靖不明所以起来:(怎会知道我名字?)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原来如此,魔教内果真有卧底,就连我的名字都泄露出去了) “是。”他应声道,手中煞剑却没放下。 “我等是大辰赤甲卫,为解救尔等而来。” 为首的队长摘下头盔,是个朴实的国字脸,他示意自己的小队收起武器表示善意:“既然你是安靖,那你是否知晓一位名叫‘顾叶祁’的少女情况?” “她如今位于何处?” ——还真是叶祁? 这下安靖愕然了,他听见那指挥使姓顾就有所猜测,但却没想到真的是顾叶祁。 对方不是药庄之女吗?她父亲当初也是在北疆流亡的普通人啊,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官之女……难不成,是私生子和孙女? 但也不应该啊…… “顾叶祁?” 就在安靖陷入短暂的思索时,安靖的身后传来有些疑惑的声音:“好熟悉的名字……” 安靖微微侧目,却发现几个刚刚从地牢中逃出的少年少女,手中拿着被安靖杀死的魔教教习和魔徒的武器,强鼓着勇气打开庄门,想要和安靖一同战斗。 这显然有点迟——当然也可能是安靖杀的太快了。总之,当他们发现除却赤甲卫外已经没有魔教敌人时,他们有些茫然。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听见了赤甲卫口中顾叶祁的名字。 带队者,那个被安靖第一个救出的,名为伊青的少女回忆了起来,不禁恍然道:“对哦!那不就是安师兄的跟班吗?” “跟班?” 安靖能直接地感觉到,那些赤甲卫看向自己的目光瞬间灼热了起来。 第50章 赤甲卫 “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在知道安靖和顾叶祁的关系后,气氛顿时和缓起来,赤甲卫的态度也变得相当友善。 从对方口中,安靖知道了如今的战斗情况。 在安靖解救师弟师妹时,赤甲卫已经压制住了悬命庄守卫。 不过,因为赤甲卫也不想和魔教死战到底,绝大部分魔教守卫也都撤退离庄。 如今,大部分魔教守卫弃庄逃向深山,余下的伤员被抛弃,或者说,他们自愿留下断后。 安靖很清楚魔教内部凝聚力不低。如今,这些断后者正在尽力拖延时间,但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 这一切还要归功于安靖击杀了韩教习,对方持养命皿来东庄,就是为了压榨出血丹进行最后一搏。 如若那些受伤的魔教守卫得到了血丹,治好伤势,短时间内还功力大进,那战况就很难说了。 刚才的魔教队伍原本有十二人,正是因为韩教习等人没有带着血丹归来,前来探查情况的。 结果这支队伍路上遇到赤甲卫,大队被冲散,只有五人突破包围,来到东庄。 然后死于安靖之手。 此刻,赤甲卫已经来到了庄园内,他们正在为十一位孩子疗伤。 为了表示善意,他们向所有人分发【玉露】,一种带着醇厚桂花香味的甜浆。 这种甜浆只需要饮用一小口,就能满足人数日的养分,是赤甲卫专门配给的补给。 每个孩子都得到了一口,精神明显振奋了许多,身体状况也得到了好转。 而那些身体上有腐烂伤口的孩子,腐肉也被赤甲卫用小刀精准地割掉,然后用疮药覆好。 ——居然真是好人?和霜劫前老家的兵士一样……霜劫后遇到的兵士一个比一个眼高于顶,也不知道为何。 看见这一幕,哪怕是安靖也收回了煞剑,不过心中还是怀有疑虑。 之前他还在想,既然赤甲卫是来剿灭魔教的,那为何不动用重武器,亦或是大规模的破坏性术法夷平悬命庄,现在算是知道了原因。 因为赤甲卫们收到的命令,就是尽可能保证灾劫之子们的生命,所以才步步谨慎,怕一不小心误杀了任务目标。 “这些人身上杀气盛盈,恶气咒怨却不多,算不上好人,但的确不是恶军。” 脑海中的剑灵亦评价道:“至于这玉露的功效,有点像是当年的辟谷丹。效果弱了一些,但显然味道好多了。” “时代在进步啊。” 而另一边,赤甲卫也搞明白了安靖的身份。 ——魔教这次仪祭的魁首,且已觉醒命格和神通,十二岁便突破了内息如河的天才。 之前魔教仪祭的混乱似乎也是他搅乱的,心性和行动能力都是上上之选。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寻回顾叶祁是任务,可如若能将安靖带回去,就是大功一件,发现安靖的这三位赤甲卫此刻都面带喜色,药和玉露都用的无比痛快。 “我知道叶祁在哪里。” 而安靖也下定决心,确定赤甲卫不会伤害灾劫之子们后,他没等这几位赤甲卫询问,就直接道:“他们被我藏在悬命谷内,你们在庄园内是找不到的。” 带着这三位幸运无比,笑得都要合不拢嘴的赤甲卫朝着悬命谷走,安靖一路上看见有许多支赤甲卫小队汇聚而来。 他们显然已经得到了安靖身边赤甲卫的提示,一句话都未多说,就专业无比地护持在安靖左右,保护他前往悬命谷。 没花多少时间,所有听见安靖讯号的灾劫之子都离开了悬命谷,然后得到了赤甲卫最专业的照顾。 对此,顾叶祁一脸茫然。 “我?” 在知道自己才是赤甲卫真正的任务目标时,这位平日热情开朗的少女难得的懵住了:“可,可,可我家明明只是普通人家,是不是搞错了……” 皇天作证,她活了十几年,家里的日子虽然说不上穷,但也绝对没有半点豪奢呀! ——该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这疑惑在赤甲卫拿出一张详细到近乎于照片的画像,还有一片用来测试血脉的玉碟测试后,便彻底消除。 画像上的人的确是顾叶祁,只是年龄比较小,是大概七八岁时的模样,小女孩正在桌上专心致志地分辨着草药,眼睛大大的,看上去分外可爱。 看见这画像时,安靖注意到顾叶祁除却惊愕羞涩外,还有一丝恐惧——显然,绘画者那时真的在观看顾叶祁的一举一动,但她却从未发现过这個‘观察者’。 而玉碟在顾叶祁滴下一滴指尖血后,也焕发出亮金色的光芒——这证明顾叶祁的确是玉碟持有者的直系血脉后裔,笔直的那种。 至于持有者是谁,已经用不着问了。 “想不到。真想不到。” 一直一起玩的小妹居然是瀚海道指挥使的孙女,这种事太过不可思议,以至于坐在旁边喝水的安靖与仓廪足都感慨万分。 仓廪足肘了一下安靖:“大哥,你聪明,你之前看出过点什么端倪吗?” “真没。叶祁除却人比较可爱,草药这方面挺有天赋外,其他都挺一般的——她甚至没办法陪咱们跑完环山二十圈全程。” “不,大哥,我也跑不完。除了你谁跑得完啊?” 和仓廪足扯淡了几句放松气氛,安靖心中其实的确有许多疑点。 如今顾叶祁的确被证明是瀚海指挥使的后裔,依照安靖的想法,对方应该是从父亲那辈开始就留在北疆,作为‘种子’的后备血脉,亦或是外放的私生子。 但这两个猜测都有问题。 前者的问题在于,如果真的是留在北疆的后手遭遇霜劫,那么顾指挥使大概率第一时间就会动手救助,怎会让顾叶祁和她父亲遭遇这种危险? 霜劫的时候不来救,逃难的时候不来救,卖入魔教的时候不来救,这都第一年冬天到第二年秋天快一整年了,如果顾叶祁没他照顾说不得早就被淘汰关在地牢里,指不定已经变成血丹了,那还怎么救啊! 虽然知道魔教里有卧底,恐怕会暗中帮助顾叶祁,但安靖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可能,除非顾家那边出了大意外。 而后者的问题在于,区区私生子的女儿,真的值得指挥使调动赤甲卫来围剿魔教庄园吗? 第51章 天魔显化 “不对劲!” 安靖本能地嗅到了非常麻烦的味道,皱眉自语道:“总不至于像是那些评书小说那样,顾叶祁父亲和家族闹矛盾,独自一人隐姓埋名在北疆当普通人,结果因为霜劫,为了救女儿被迫将叶祁卖给陌生人,然后不得不向父母低头,借用家里的势力找回女儿。” “找着找着就发现问题大了,那群陌生人是魔教,事情不受控制起来……” 微微摇头,安靖将这种离谱的猜测从脑海中扔掉,吐槽道:“太俗了吧。” 不过无论如何,有这个关系,安靖倒也不担心自己这些小伙伴们的未来安排——顾叶祁的确是个好女孩,而作为安靖的副手,她的能力也相当不错。 魔教的筛选固然残酷,但也代表能活下来的人中,所有人都是人中之龙。 别的不说,为了保证自己最熟悉的朋友不至于被魔气侵染,安靖在征得剑灵同意后,也授予了顾叶祁和仓廪足一部分‘清静剑观’坚定心神的部分。 仓廪足作为根骨悟性仅次于安靖,还能和安靖过几招的天才,学的自然不慢,但顾叶祁学习这种存思法的速度更快。 她在这方面,显然是有天赋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小小的悬命庄居然能凑齐这么多命格之子卧龙凤雏,大辰这边派人过来,恐怕也不仅仅是为了救出顾叶祁,也是为了摘桃子吧? 这个可能性也不小…… “你的宿慧里居然有这么多评书?” 感知到安靖的思绪,就连剑灵也好奇起来:“唔……虽然俗话较多,但感觉剧情也不错呀——安靖你前世是持剑行走江湖的评书人吗?” (恐怕不是)安靖咂了咂嘴:(你记忆不全,我记忆也不全,咱们这点还挺像的) “宿慧迟早会彻底觉醒的,亦或是与前世和解,甚至有可能是你的前世不愿再活一世。”剑灵倒是有些郁郁:“而我的记忆却被天魔剥离……不过咱们的思维倒是比较相近,倒是万幸。” “是吗。” 安靖心中叹息,环视周围的灾劫之子和赤甲卫们:“我倒是觉得,我好像有些格格不入。” 营地内,所有人都站在阳光之下,似乎已经甩脱所有阴霾。 唯有安靖仍然坐在谷侧林木的阴影中,怀着复杂的心情注视着这一切。 “我的愤怒,他们无法理解。我的思维,我的想法,我的性格都源自于我天生的禀赋与宿慧,他们的确不觉得吃人算是什么大事,最多就是无法接受朋友的死。” “我在想,我是否有些神经过敏,我是否已经因为霜劫导致精神有些问题,所以才如此敏感,如此……偏执。” “或许这個世界就是这样,这个世道养不活所有人,所以就会吃人。我或许太过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了。” “虽然我绝不会改,但其他人……” 安靖道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他的确已经对自己未来的要走的路毫无疑惑,但对于是否应该卷入其他人,他还是有一些迟疑。 “如若你是普通人的话,你说的没错。”对于安靖此刻略有些颓废的思想,剑灵却毫无迟疑道。 祂理所当然道:“一根树枝能干什么呢?无非就是飘在水上,随波逐流,不指望它能搭起什么殿堂,也不指望它能作为什么栋梁,哪怕是烧了,也无非就是亮一下,照不清楚黑夜中的人脸,也破不开迷雾的阻碍,更没办法将钢铁烧的通红,锻造为剑。” “但伱是修者,你有奇命,你是天才,你是我的持剑者。在未来,待你成为强者,你的脊梁可以撑起道德的殿堂,你的骨头亦能作为世道的栋梁,你如若点燃火焰,就连天下都会燃烧。”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错了,安靖……我们修者,就是要用拳与剑,把自己心中的世界……打成真的,刻成真的!” “如若世道不允许,那就殴打世道,直到它允许!” “如果其他人不理解你,那就让他生活在你锻造出的世界里,一代又一代,直到他们将此视作天道,视作天理!” 剑的思路,就是如此简单直接,反驳祂都不需要动脑子。 但安靖就需要这种简单直接。 少年愣了一会,然后笑了起来:“也是。我不需要和他们一样。” “我也的确和他们不一样。” 安靖闭上眼睛。 或许这个时代,的确就是血腥而落后,腐朽而贪婪……但哪怕是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大辰,甚至说,这样的魔教中,也会有爱国爱民的人,也会有清廉正直的人,也会有遵从秩序,至少独善其身,绝不腐朽贪婪,不残忍堕落的人。 时代如此,不代表每个人都必须如此,不代表‘从来如此’。 不代表他要如此 更何况,他这么强,这么天才,又有神剑在身。 他安靖,或许就可以去逆转,改造,甚至是砸烂这个世道! “不错,你心态转变的很快啊,这就很适合打磨道心……” 察觉到安靖的心态变化,夸奖的话语才发出一半,剑灵突然语气肃然,令原本也放松下来的安靖立刻抬起头:“这个感觉,这么浓郁的魔气……是天魔?!” “安靖,快跑!” 提高语调。祂愕然又愤怒道:“新一批正在靠近的赤甲卫中,潜藏有一个天魔,实力极强!这是针对我而来的……我不能被他们发现!” “这人间王朝怎么回事,怎么被天魔侵蚀的这么深?!” “什么?!” 安靖迅速站立起身,这动作吓了一旁的仓廪足一跳,就连正在询问赤甲卫自己家情况的顾叶祁也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安靖的方向:“靖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他们连带所有赤甲卫,都愕然地看见,安靖猛地跃起,化作一道残影,直接朝着深山老林中驰去。 “快走!远离悬命谷!” 在离开前,安靖严声厉喝道:“来的那队赤甲卫中有天魔潜伏,它要解放悬命谷中的天魔!” “阿仓!我走之后,你要和叶祁把我教你们的存思法传授给所有人……绝对要办到!” “什么?天魔!”“你有什么证……他妈的!听令!列队后撤!” 仓廪足惊愕莫名,而原本之前正在和顾叶祁交流的赤甲卫大队长,一位有着长须的武将也本能地询问了一句。 但话刚出口,他就反应过来,悬命谷这鬼地方似乎的确封印有天魔。 在这个时候,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更何况,作为与卧底交流最频繁的人,他比所有赤甲卫都清楚安靖实力的含金量,知道这位魔教内部无比看好的少年天才的确有过人之处——对方说不定真的就对魔气感知很敏锐呢? 至于对方为何突然一反照顾伙伴的常态,独自一人离开,或许也别有原因,反正他们是追不上了,只能先撤退! 登时,超过百名赤甲卫便齐刷刷地行动,带着一脸茫然的诸位灾劫之子迅速离开了白沙地和悬命谷,撤至山脚周边。 他们的铠甲上,赤色的烈焰蔓延腾起,以主将为核心,串联起了一个巨大的阵势,将所有人都护在其中。 “大哥他……”仓廪足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还在和他聊天调侃,吹散郁郁心情的安靖为何会突然起身离开,没有半点带上自己的想法,而顾叶祁转过头看向安靖消失的丛林,却有些明白过来。 ——悬命谷的魔气如此危险,就连赤甲卫都不敢随意靠近,靖大哥却敢带着他们进入其中躲避,来去自如……靖大哥或许真的对魔气有特殊的办法,有和天魔有关的秘密,那天魔靠近后定然会发现这点! 他突然离开,是为了避免自己等人被波及! “哦?”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正在朝着悬命谷靠近的赤甲卫队伍中,一个平平无奇的武者察觉到了前方队伍后撤远离悬命谷的异象,不禁有些惊讶道:“他们居然发现了不对?【诘心】怎么搞的,还能被这群小小人儿发现端倪?” “算了。”他颇为遗憾道:“可惜一番好戏。” “繁锦,你说什么?” 一旁的队友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有些不解地转过头。 “没事。”而被称呼为繁锦的武者微笑着回答:“很遗憾,但再见了。” 然后,世界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赤甲卫队伍中,蒸腾的,腐朽的,带着极度甜腥气息的味道蔓延,浓郁到近乎于油脂的魔气从繁锦的躯壳和铠甲缝隙中喷涌而出。 霎时,油污上虹彩光芒般的魔气瞬间就吞没了整个赤甲卫大队,宛如潮水吞没砂砾。 第52章 各方注视 魔气咆哮,翻腾如海。 这汹涌的腐朽之潮,却带着勃勃生机,犹如腐烂水果流淌出的黑臭黏液以及其中翻腾的蠕虫,浑浊无比的魔气潮水般蔓延扩散,以同一个节奏起伏着,似乎在应和着某个存在的呼吸。 然后,它扭曲,收缩着凝聚成一个巨大且怪异的人形。 祂三头,五臂,七口,九眼,形若肿胀死尸,周身流淌的漆黑焦油状粘液内侧闪动着无数双闪烁着幽光的眼睛。 胸膛中央,一张满是镰刀般利齿的巨口宛如深渊巨洞般开合着。 在这洞口的深处,是一片不可触及的混沌黑暗。 一個压抑所有生命心灵的存在,从幽世显露了自己的一部分,所有人都感到天空微微一暗,仿佛有什么东西遮住了日光。 “天魔显化?!”赤甲卫领队看见这一幕,差点惊叫起来,这如山峰般庞大的天魔化身,绝不是他们能应对的对手。 他立刻发令继续后撤,哪怕是身经百战的赤甲卫在此刻也显得狼狈无比。 好就好在这天魔对赤甲卫和人类并不感兴趣,祂幽邃的目光贯穿了不知多么遥远的距离才聚焦于此地,然后才迈步,朝着悬命谷而去。 【千山百峰,万川诸水……人类的封印,总是这么无趣】 祂探出手,探入悬命谷中,略微一惊:【伏邪碎片已被取走?!谁做的,什么时候?】 祂环视一圈,神念扫过被军阵笼罩的赤甲卫营地,却没有找到半点端倪:【难道之前就被取走?问题是谁……】 时间紧迫,容不得祂浪费时间寻找目标,只能带着叹息,一手按在了那条奔流不息的大河上。 只是一瞬。 奔腾浩荡的河流变得污浊起来,清澈纯净的山间峡水中溢出了乌黑的颜色,油污的光泽迅速地扩散,浊染了整个水脉。 山岳震动,剧烈的地震席卷整个悬命谷周边,令大地绽开裂缝,山间鸟兽群散。 地脉震颤偏移,一道道宛如利剑般的漆黑魔气从大地的裂缝中喷涌而出,隐约要在半空中凝聚出一个朦胧的阴影。 这阴影有着一对展开的,破碎的双翼,以及一对好奇的,无时无刻不观察着人心的浅金色眸子,祂的身形正在急速凝聚,实体化,隐约勾勒出一个无暇的人形躯体。 祂略微低头,环视着悬命谷周边的所有人,让所有心灵为之一颤。 但第一时间,祂并没有找到那个让祂提起兴趣的小人。 也就是在这时,伴随着那扭曲天魔一声叹息,远方天际彼端,骤然亮起两道光芒! 一道六阳镜光,煌煌弘烈,灿如大日;一道北玄真煞,空明冷寂,深幽若渊。 察觉到天魔显化,正在远方交战的玄镜真人与天意北巡使赫然是放下争端,齐齐出手而来! 【走吧】扭曲天魔道,‘天魔诘心’微微点头:【朽命,帮我找个人】 【他……很有趣。恐怕就是他,得到了伏邪的传承】 【好,就听你的】‘天魔朽命’应下,祂的身躯中分离出一小块碎片,潜入深森的阴影中:【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一道朦胧混沌的裂缝于天地间骤现,这直通冥府幽黎之世的通道在出现的瞬间就扭曲不定,即将消散。 却足以让天魔通过。 阴影流淌,压抑的感觉顿消,原本黯淡的太阳也重回璀璨——随着裂缝与天魔一同消失,一切都回归原本模样。 但也就是在这时,两位神藏真人的攻击命中了魔气沸腾的悬命谷。 寒光彻地,流云冰封,山石成灰,草木皆燃——天地骤然一黯,而后便是剧烈无比的震荡。 随着漫天烟尘散去,所有人抬起头看向原本的悬命谷,却愕然发现,峡谷中央多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就像是仙神自云端点出一指,大地之上便出现了一个凹陷,一半被冰霜覆盖,一半升腾着白烟焦气。 两个人影在峡谷的两侧遥遥对峙,皱眉看向天魔撕裂幽世通道的方向,然后才互相对视。 双眸紧闭,背有六轮光镜悬浮,发色黑白驳杂的修士沉声道:“胜负未分。” 有着一头白象牙般光洁长发,眉间有梅花印记的女子微微眯着眼睛,语气冰冷:“到此为止。” 话毕,她便朝着一侧的森林飞去,这女子数次伸手,便有黑青色的流光提来数人,不多时,天意教所有的幸存者,包括白轻寒等人都被她以煞气大手捏握保护,急速飞离此地。 “尽快离开,此地危险。”双眸紧闭,眉头紧锁的修士也转过头,严肃下令道:“古天魔挣脱封印,应由‘大辰督魔台’监管。” “依【真武盟约】,在他们来前,我会看守此地。” “尊真人法旨!” 众赤甲卫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带人脱离这片区域。 两方视角。 “有意思,那些天魔刚才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半空中,北巡使环视周边天地,纳闷地喃喃自语:“而且怎么只有一个小可爱?不是说有两个奇命吗?” “果然。” 白轻寒被北巡使用轻柔的力量怀在空中,看向安靖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大师兄他得到了什么和天魔有关的事物,亦或是尊神神力,所以才能有如此超乎寻常的力量?” 顾叶祁被保护在赤甲卫中央,在离开悬命庄区域前,也凝视着群山深处:“靖大哥果然能提前预知天魔……明明他救了我们,却不能和我们一起走。” “但应该不是天魔……难道,是那些剑气的主人?” “嗯……” 天上,玄镜真人微微睁开一丝眼眸,他赫然没有双目,眼眶中是一片漆黑,但在这漆黑的底盘中,隐约有两颗赤金色的光点凝聚,混当瞳孔,倒映万物,正是神通【曜阳法眼】。 他轻咦一声:“仙剑碎片不见了……是被魔气盖去,还是被天魔掳走? “而且,之前就感应到的两个星命,怎么就只剩下魔教那边的那个?” 他又搜寻了几次,眸光横扫周边百余座山峰,却没有找到丝毫踪迹,不禁有些纳闷:“不应当啊……” 话虽如此,但现在也不是找人的时候,他转过身,看向眼前漆黑魔气翻腾不休的悬命谷,微微摇头,心道:(天魔的动作越来越多了,不仅仅是本山那边,‘尽远天’那里也必须要汇报总结……) 群森之中。 漆黑的阴影蠕动,翻滚,起泡,膨胀,无数只幽光之瞳在焦油似的阴影上闪动,让它起伏着变形,最终重凝为一个赤甲卫的人形。 但是在这赤甲卫的头上,那本应是脸的位置上,却只有一个巨大的洞。 这洞是口,亦是渊,浑浊的黯在其中流淌。它环视群森,寻觅着气味,却陷入了宕机一般的停顿。 它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 无论是在意还是不在意,是刻意寻觅还是随手一找,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寻找安靖。 各方的目光,都将汇聚在安靖之身。 但他们都注定无功而返。 异世界,古老的地下遗迹中。 “可算是活下来了……” 安靖从灰尘中缓缓起身,心有余悸地擦去头上冷汗,看向已经合拢的裂缝:“阵势太大,先来异世界躲一阵吧。” 第53章 七曜七煞 “明明只是想要逃离悬命庄,结果却遇到三方势力斗争……这究竟是什么阵势!” 长吁一口气,安靖感觉自己心跳很快。 他在前往异世界前,就已看见了天魔解封,以及两位神藏真人出手的场景……毫无疑问,那是远超他现在应对能力的力量。 无论是他还是剑灵都想不到,居然会有天魔——还是如此强大的天魔——潜伏在赤甲卫中,趁势解封同胞。 大辰怎么搞的?这都能让天魔混进来?! “我能在异世界呆几天?” 微微定神,安靖询问,而刚才一直都在沉思剑灵反应过来,立刻回答:“三天。” “三天……” 安靖闭目凝神,在神海中,断剑周边,有着三点闪耀的剑芒笼罩在自己身上。 其中第一颗已经在逐渐黯淡,这便是剑灵口中‘三天’。 “三天之内,如果我想要回归,我可以传送至以我离开怀虚的点为中心,半径一里的区域。” 安靖总结如今的情况:“完成一次‘来去’的循环后,剑灵你的传送才会进入冷却,要经过一个日夜轮转的充能后,才能支持我再次传送。” “是的。”剑灵提示道:“所以你至少得独自遁逃一天,才能再次进入异世界避难。” “有些麻烦啊。”安靖喃喃,而剑灵也不恼:“等你找到我的更多碎片后,我的能力也会增强。更长时间,更快传送,更多充能手段,我的完整体可不麻烦。” “而且,三天时间足够了。那些天魔早就离开,哪怕有后手,也不会留在原地,避免被发现。” “而魔教和大辰那边的人应该是互相纠缠,不会有时间精力死追你,以你如今的实力,应该可以离开这片山林,隐藏身份,重回人世。” “天魔既然已经离开。”安靖此刻活动脑筋:“我能不能重新找大辰赤甲卫?虽然叶祁他们不需要我担心,但……” “或许可以,但是十分危险,我不建议。”剑灵的语气严肃起来:“大辰中居然有天魔潜伏,虽然那样的大天魔未必有多少,但普通的天魔宿主绝对比我们想象的多!” “天魔这种东西,就和蜚蠊一样,你看见一只,其实已经有一大片,只是都躲在阴暗处。” “我们还以现在的身份进入大辰,绝对会被天魔发现!” “我之所以让伱离开,就是怕这点——谁知道赤甲卫里面还有没有其他小天魔,等你松懈时就将你逮住?” “嗯。”安靖其实也想到了这点,但有剑灵的告诫就更加明白,他叹息道:“但这样的话,师弟师妹他们也危险……” “倒也不用担心。” 剑灵并不觉得安靖忧虑自己熟悉的人这件事不好,与之相反,祂十分欣赏安靖重情义的性格。 所以剑灵实话实说:“毕竟,以你那些小伙伴的价值,根本不值得潜伏的天魔为此暴露身份出手——只有你和我才有那样的价值。” “不愧是我们。”自嘲一笑,理顺气息的安靖站立起身,环视周围。 此地仍然是他离去时的模样。闪烁着微光的地下洞窟,古老残缺的钢铁阁楼,一片被他搜刮过的尸体。 “嗯……缺的东西很多。” 安靖沉吟,上次他在这里只呆了一个时辰,突破内息后就离开,自然不需要要思考什么,但这次他要呆满三天,就要考虑食物,空气,水源,生火和安全的休息地等问题了。 要知道,这地方可是有能杀死一群内息境持枪者的怪物存在! 这个世界的枪械,感觉比安靖前世的枪械威力大上不少,火药也不是普通的火药。 自己用手枪就杀死了药庄主,虽然是靠偷袭和对方大意,可这也不过是这支异世界队伍的标配武装。 只是,如此强大的火力,还是全灭在此。 虽然这些人都是死于‘心魂受损’,但安靖可不会大意,毕竟有心魂能力不等于怪物的肉体弱,他必须要做好最危险的准备。 (实在不行就回怀虚界)安靖心中想:(但至少也得撑住一夜,不然的话,现在出去,很容易被还没走远的其他人找到) 至于现在,他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从举行仪轨到斩杀天魔,从与药庄主对决到救出地牢的伙伴,还有接下来的天魔解封,穿梭至异世界……再加上提气丸药效消退后的亏空,如今的安靖已经十分疲惫。 就像是饿了三天后又跑了两小时山路那样虚,骨头和肌肉摩擦都有痛感,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 他急需找個安全的地方恢复体力。 安靖搜寻了遗迹阁楼和大殿,里面空无一物,里面原本应该是供奉什么祖师亦或是神仙的供台,但在廊柱倾倒,地板砖都被扣走的现在,里面除了灰真的是什么都不剩。 不过大殿的横梁还很坚固,有些脏污腐朽,但现在也不是挑剔的时候。 安靖爬到上面,缩在角落,强撑着入静,调息休养。 “入静调息完毕后,我大概要睡两三个时辰,让身体自然恢复,你能帮忙守夜吗?” 安靖询问剑灵,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他便穿持清静剑观,调养内息一段时间后,渐渐地沉沉睡去。 就在安靖睡着后,一抹淡淡的灵光在其额前亮起,显化出一道银色剑纹,中央亮起剑芒,宛如一颗睁开的眼睛。 “这个世界……感觉很熟悉。而且果然不是错觉,这个世界,也有‘魔气’。” 清灵的声音自言自语,语气凝重:“那个杀死了整个探索队的怪物,应该也是某种‘魔物’。” 剑芒微微向下,似乎是在注视熟睡的安靖:“而这孩子的命格,的确有些古怪……血煞剑煞,灵煞魂煞,他都能接纳,哪怕是我那时代,有这种命格的人也几乎没有。” “果然,并非是寻常星煞奇命,而是唯有大劫之时才会出世的……” “【七曜七煞】?” 沉默了一会,剑灵抬起眸光:“如若如此,福祸难料……本以为是我提点了他,但也可能是我被卷入他的天命。” “也罢,且看我与这孩子能走到何处。” 祂开始守夜。 很快,三个时辰过去。 安靖醒来。 第54章 洞窟魔物 通过存思法入静后的睡眠,便是‘存神养身’,又名‘胎息’。 这是最优的休息模式。意识入静,于似梦非梦间,以恰到好处的意识配合肉体本能,消耗体内储存的养分,以完美的方式修复,塑造身体。 一两个时辰的存神之眠,就能满足常人一日所需,哪怕是受伤亏空,也可以通过多睡一段时间来调理。 醒来之后的安靖感觉自己精神饱满,神清气爽,虽然体内还有一些肌肉隐隐作痛,伤势还没有完全消解完毕,但这仅仅是因为体内养分不够,以及时间太短。 “我状态很好。” 心脏有力的跃动,安靖站立起身,顺畅地从梁柱余跃至地上:“没有什么异常吗?” 额头处,剑灵的印记缓缓收回皮肤内:“没有。什么事都没发生。” “好事。”安靖此刻双眸明亮,精神再次恢复全盛,扫视周边:“如果在我刚刚抵达时突袭我,那我只能发挥不到一半的实力。如果在我休息时突袭,最多发挥六七成。” “而现在,我最起码也能发挥九成力量。” 无论那可能存在的精神专精魔物在不在,是在一旁谨慎观察还是等待猎物步入陷阱。 至少安靖已将自己的状态恢复到了尽可能的最佳。 休息之后,安靖便开始检查来去两条道路。 来路,自然便是尸体们来的那条路,换而言之,也即是一条通向‘遗迹出口’的路。 去路,便是尸体们来到此地,想要深入探索的那条路,通向‘遗迹深处’的路。 无论是安靖还是剑灵,都觉得深入遗迹不是个好主意:“哪怕是专业的探索队伍都折戟于此,就以咱们的实力,深入就是送死。” 不过,稍稍探寻一下去路的情况也是必要的。 去路位于古遗迹阁楼的侧后方,一条幽邃曲折,深入地底深处的甬道,安靖感受到似乎有一阵阵湿润的热风从中鼓动而出:“这地下是热泉?似乎还有其他通风口……” 他微微摇头,没有深入探查的打算——有热量,有水,就代表很可能有生命。 越是深入,危险越大。 而来路…… “这地方有东西来过。” 刚刚来到尸体背后的通道边缘时,安靖突然止住脚步,而剑灵颇为好奇:“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安靖眉头紧皱地看着一具被他搜刮过的尸体:“我当初搜刮过后,特意将这具骸骨摆放在这,叠了起来。” “可现在,这骨头却散落开,有被踩踏的痕迹。” 安靖戒备地半蹲下身,手握玉匕,观察踩踏痕迹,却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什么生物的足印:“怪事,不是兽印,不是蹄印,也不是鞋,猿猴什么的……” “反而有点像是什么爬行生物,一些触须攀爬,难道是地底热泉中的章鱼?吃脑子和灵魂的章鱼?” “不对,也不是章鱼,这有点像是……” 草叶藤蔓。 安靖从被碾过的尸骸上看见了点点荧光印记。 他想到了自己身后,地底洞窟中的那些荧光藤蔓。 自己躲在遗迹阁楼内,避开了那些荧光藤蔓,所以没有受打扰地休息了三个时辰。 ——呼。 一阵微不可查的冷风吹过。 没有丝毫犹豫,安靖转身,同时以玉匕划过手心! 血煞之剑瞬间重凝,而后,顺着安靖转身,扭腰,伸臂之力,化作一道饱满的赤色弧光,直斩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黑影! 噗!什么东西被斩开,液体喷溅的声音响起,但伴随着一声怪异的怒嚎,一条条散乱的藤蔓顿时化作七八条鞭影,朝着安靖所在之处抽打而来! 可此时安靖不退反进,鞭打只有在末梢才有巨大的破坏,贴身反而无力。 而他手中血煞长剑锋锐无比,挥动间,条条根须应声而断,一如裁纸分油,断席斩草,一瞬息,便有四五根藤蔓被斩断。 而后,安靖双手正持长剑,剑芒闪动,直刺那黑影的躯体正中。 紧接着,随着干脆利落的切割声,安靖一抽一拉,便将这魔物之躯横切为两段! 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心神微微放松的安靖听见了剑灵的提醒:“收神,警戒!” “这魔物还未死!” “对,这是藤蔓!”而安靖也立刻反应过来,如果一切如他猜测那般,这魔物根本不可能因为被切断了身体而死! 果不其然,下一瞬,整個洞窟内,所有荧光藤蔓猛地亮起! 其色白炽,其形若网,将这黯淡昏幽的地底洞窟照的宛如白昼! 大放光芒的瞬间,无形的神魂冲击扩散,足以瞬间杀死内息境武者的神魂震荡充盈了整个洞窟。 与此同时,被横斩为两半的藤蔓聚合体也再次蠕动起来,要朝着安靖扑去! 但是,安靖除却身躯晃了晃外,手中仍然紧握着剑。 一轮血色的光轮一闪而逝,。 这手臂紧握着剑柄,然后挥动带起一道赤炎轨迹,吞吐锋芒,斩出一竖二横三剑。 剑锋所过之处,迎面扑来藤蔓聚合体就变成了四份,然后便是六份,八份。 这一道道剑气,便如安靖突破内息时斩出的那剑一样,劲力纵横,破体而出,在地面上划开一道道痕迹,溅起漫天尘埃。 再次被切割的藤蔓聚合体瘫软在地,而爆发过精神冲击的诸多荧光藤蔓也都黯淡下去,整个洞窟都陷入了黑暗。 只剩下安靖的眸子,还有手中的煞剑流淌着如炎的血光。 “比想象的好解决一点,是埋伏类的魔物。” 彻底解决掉了对手,安靖大大松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摇头。 有剑灵护佑,又有命格加持,安靖的精神抗性着实不低。 尤其是他早有提防,心中怀有警惕,故而被这藤蔓魔物全力冲击神魂,也不过是愣住了一瞬,感觉颅内刺痛,但也不至于无法行动。 这必杀的杀手锏都对安靖没多少作用,接下来的自然便是屠杀,安靖缓了口气后,便打算将这些藤蔓聚合体细细地切做臊子,将其彻底杀死。 不过,切到一半时,安靖也发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东西。 一个人的头骨。 第55章 噬恶残响,玄元之气 “咦?” 安靖有些惊异地将墨玉般的头骨从藤蔓魔物中剥离,而漆黑的藤蔓从这头骨眼眶中爬出,微微摇晃抽搐,宛如血肉肉芽,似要化作一只蜗牛亦或是寄居蟹,准备爬行逃走。 这异象令安靖用剑顶住了这头骨魔物,让它肢体翻腾活似扑腾的八爪鱼,好奇道:“挺稀奇,还很硬——煞剑居然刺不穿它。” “这就是这个魔物的本体。”剑灵语气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不是灵植入魔,我说我怎么没在这些荧光草上察觉魔气……这是一位入魔的修士头骨,他生前大概率是木系灵根,掌握了操控灵植之法。” “入魔后,他的血肉之躯魔堕为这头骨之魔,操控洞窟中的这些自然的‘灵光藤’作为躯体和陷阱,伏杀来往的生物。” “消灭它吧。”剑灵淡淡道:“这是最低档的‘残魔’,没有完整的自我意识。” “嗯。” 安靖微微点头,剑锋用力,从口中位置刺去,将这头骨寄居蟹钉在地上。 血煞涌动,那些血肉藤蔓中发出一声声凄厉哀嚎,然后便化作道道漆黑魔气,消散于无。 只剩下一点朦胧的白灰雾气,在颅骨中心飘荡不散,闪着幽幽的光。 “这是……” 安靖有些疑惑,而剑灵看了眼,有些惊奇:“居然是‘残响’,颇有用处。” “那是什么?”安靖在消灭魔物后心情也放松许多,好奇地问道:“还有那灵根,上次在悬命庄就听你说过,又是何物?”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剑灵也是谆谆教导:“此方天地噬恶还真,这残响乃是魔物被消灭,天地净化其一切后留下的一丝玄元之气所化,低等的就如你眼前所见,只是朦胧雾气,高等的就会化作诸多神异灵形,神鸟龙蛇,仙丹道经。” “残响内蕴入魔修士亦或是魔物的一些记忆亦或是修为,最是精纯不过,足够强大的回响甚至有着种种神异的功效,可以铸造法宝,修行神通,恢复伤势,算是天地给予我等灭魔修士的奖励。” “悬命谷那个让你们觉醒命格的大阵,本质上也是用我的力量帮助你们剿灭心魔,衍生玄元之气,辅助你们觉醒天命。” “不过。” 说到这里,剑灵陷入沉思:“我那个年代,残响最起码得是‘真魔’甚至是‘大魔’才会遗留的东西。” “而且,真魔遗留下的残响都有各自特异的形态,绝不像是现在这样只是一缕气息……这太弱了。” “对啊……为什么呢……”自言自语至此处,剑灵突然陷入迷茫:“我似乎知道,我参与其中……但……” “我不记得了……” 安靖没有说话,他安静地等待着。 “唉。”思索了一会,剑灵终究还是颇为洒脱的性子,懒得纠结,叹道:“记不得,算了。” “回响对恢复伏邪你的记忆有帮助吗?”安靖此刻开口道,而剑灵轻笑道:“算伱有心。当然有。” “不过以我的本质,得是非常非常强大的天魔回响才有修复的可能,你现在别想了。” 剑灵看向白灰之气:“至于这一缕残魔回响,可以增进神魂方面的一丝修为,于我功效几近于无,反倒是你,刚才精神受了冲击,正好可以恢复一下,稳固一下根基。” “我告诉你收敛之法,你可将其收入神魂之中。” 安靖顺应指导,观想密法,运转神魂,将这一丝白灰雾气摄入神海——在进入神海时,它便化作一缕朦胧的火光,悬挂在剑灵本体周边,就像是环绕大日的诸星。 当安靖入静,修行清静剑观时,就可以调用这一缕回响稳固自己的神魂。 做完这一切后,剑灵才缓缓道:“至于灵根……我也和你说过,在【命格武道】之前,我所在的那個纪元的修行法,是【灵根炼气】。” “正如同命格武道一系,没有天命命格,就无法突破内息,抵达内壮。灵根一系如若没有灵根,也无法从‘开灵’一境,突破至‘炼气’。” “原来如此。”安靖大致明白,这就是一个最本质,决定了仙凡之隔的天赋。 普通人也可以修行,但最多只能修行至第一境巅峰,只有拥有命格和灵根的人,才能继续在修行之路上前进。 他不禁问道:“我倒是有命格——那我有灵根吗?” “有。” 剑灵道:“而且天赋还行,是‘金,土,木’的三灵根。” “其中土生金,金克木,木克土,生克之间,却是土助金而压木,木反克土使其蛰伏,唯独金灵根独显壮大——你在金之一道上还真有不小天赋。” “所以我才会为你推荐《太白皓灵神禁》。” “可惜没有资源。” 安靖有些惋惜,不过当他抬起头,看向那遗迹阁楼时,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但是等等,伏邪。” “你说……”他眯起眼睛,看向那座有不少材料都是金属的古老阁楼:“它算不算是‘五金’?” “这……” 剑灵愣了一瞬,似乎是没有想过这点,但当祂顺着安靖的目光看向那座倾倒的天阁大殿,扫视那些金属结构时,不禁心思跃动:“是啊,废铁亦为铁,你去看看,我来鉴定一下那些五金质量过不过关!” 安靖立刻动身。 倾倒的廊柱和梁柱表面一层是‘赤铜’,满是铜锈,无论是窃贼还是当年搬家的主人都不会想到把这些材料刮走,其中能利用的很少,只有最底部有那么薄薄一层可堪一用。 而那些早就熄灭了的灯台用的是‘紫锡’。虽然老旧,但却意外的保存的挺好,最外层的一层紫锡似乎还因为当年的高档灯油浸染,多了一丝光明之意,质量不低。 最后,安靖还在一面墙壁上找到了不少‘玄铁’钉子。那里大概是过去钉什么布告亦或是通知文件的地方,收拾的人偷懒了,没有将那些密密麻麻的钉子清走,现在便宜了安靖,而且保存的都很好。 最后汇总一下,赤铜可用五两,紫锡可用一斤二两,玄铁可用三两。 第56章 《太白皓灵神禁》 (求月票) “居然还真有这么多精锻五金!” 安靖将整个天阁大殿刮了一遍得到的收获并不少,令他不禁露出笑容。 实际上,这座大殿中的金属出乎意料的多,数以千斤万斤计,只是年代久远,大多数外层的五金腐朽,可作为修行素材的材料不多。 而且,五金异常坚固,如若他没有进阶内息,还有煞剑辅助,恐怕还真没这本事把这些金铁之物倒腾整齐。 “嗯。” 剑灵对此颇为满意:“虽然不多,但加上我的‘剑煞’,给你打基础是完全足够了。” 听到这里,安靖心念清明,顿时便知道此刻应该做什么。 少年请出断剑,以师礼拜之:“谷丰安家弟子安靖,恭请仙剑,授我大道正法!” “吾非汝师,引汝入道,当承此礼。今日传汝仙天正法,以明瞢昧,望汝奉道专一,降魔伏邪,不负传道授业之恩。” 他诚心请求,而伏邪剑灵欣然应允,将‘太白皓灵神禁’的精要同他细细讲来。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太白者,金之极也,得道之坚,道之清,百劫不朽,物莫能累。 ——以炁分清浊,上养神魂,下锻躯壳,融五金而凝地煞,凝地煞而合法禁,合法禁而固肉身,固肉身而坚道基,是为神禁。 太白皓灵神禁的确是极其上等的炼体法,它的本质上是提炼五金中的庚金之气,以此气在体内锻造出如同法宝一般的灵禁,将自己的肉体锻造的堪比法器飞剑那样坚固。 在剑灵的引导下,安靖默背修法总纲,手持伏邪断剑,心运‘清静剑观’,引导断剑中的精纯剑煞入体,开始准备凝练‘太白禁种’。 “存思法修神,修法炼气炼体,杀法修杀伐破劫。三者合一,便是一脉真传。” 一边指点,伏邪剑灵道:“清静剑观是吾之一脉根本,有诸般神妙,太白神禁亦是最上层的修法,有此两法,便可铸就坚固根基,修炼杀法武技事半功倍。” 沉淀心神,安靖便在这古老的地底遗迹中开始自己的第一次炼气修行。 剑灵虽然只能口头引导,但却高屋建瓴,经验丰富,每每都能在安靖运功出错前点出原因,提前修正。 而安靖本就有宿慧,相当聪慧,理解能力极强,在有伏邪指点的情况下,他理解的极其迅速,修行起来也顺畅无比。 剑灵虽然表面没说,但实际上心中也颇为感慨。 安靖在炼气这方面的天赋,只看灵根的话,只能说还行,在古老的年代,可以被引入宗门,但却难以得真传。 但剑灵与安靖同行已久,自然知晓他的悟性和心性才是最为优异之处。 哪怕没有遇到天意魔教,觉醒命格,他也必然会成就一番大事业,正如锥处囊中,终将脱颖而出,大宗门也会为他寻觅提升资质之法,授予真传。 时间流逝,又是大半天过去。 一个倾力教学,一个认真钻研,一切水到渠成。 安靖对太白神禁的本质已经琢磨透了,它虽然是炼体之法,但本质上其实还是炼气之术,并不需要锻炼筋骨皮肉,淬炼肉体,而是将法术埋设在躯体中,运转修法,就可以用煞气从内至外锻炼肉身。 天罡地煞一百零八禁,每多凝聚一禁,便是一次实力的进步。 如果说,一般的炼体是自外至内,那么太白神禁就是从内至外,通过不断凝练禁法入体,将自己的肉体化作法宝,生出各种玄妙变化。 一种‘内家炼体术’。 当然,知道本质是一回事,具体操作又是另外一回事,想要将此法修炼出成就,除却岁月积累,还需要大量从五金中提炼出的‘庚金之气’。 越是精纯的庚金之气,越能凝结出坚固的禁制,尤其是最初始作为引子的‘太白煞种’,核心煞气越精纯越好,寻常的金属金气提炼而出的煞种和其他炼体修法根本没有优势,甚至更加繁琐,只有用到‘地肺’这等奇地中的奇金煞气,才能有明显的优势。 现在,安靖并没有这些条件去寻觅精纯的煞气,哪怕是从天阁大殿那边收集到的五金,也不过是中上材质。 但单论核心的话,他有更加精纯的。 伏邪断剑的剑煞。 “时候到了。” 伏邪剑灵道:“取出灵玉,汲取其中灵气,” 打基础越纯粹越好,而现在最纯粹的,便是伏邪剑煞,以及灵玉中的灵气。 在清静剑观的作用下,安靖的精神彻底深入进自己内景。 一缕银灰色的细密煞气正从断剑上缓缓溢出,涌入自己的体内,这一缕气机厚重无比,但却并非是泥土砂石那般浑浊,而是类似被研磨的极细的金属微粒那般,光滑而细密,亦如流动的水银。 这些如厚重水银的煞气被安靖以特殊的口诀和呼吸法调整,顺着他体内的经脉环绕周身——这过程本应非常痛苦,宛如熔岩在血管中流淌,又如同水银腐蚀脏腑,但安靖却感觉只是一股温和而厚重的暖流经由周身最终由四肢汇入胸腹脊椎,又由胸腹脊椎汇入丹田。 而在这过程中,一股丝丝缕缕的精气从周身孕育而出,顺着血液流淌循环。 与此同时,他的神海也攀下三根细长的根系,从紫府向下,蔓延至全身。这三根根系分别呈现‘金’‘褐’‘青’三色,正是安靖的三灵根。 褐与金交融,助金壮大,而金压迫了青,令其有些萎靡。 可这萎靡的青又反过来压制了褐,令金色独显光华。 这为主的金系灵根,便主导了安靖全身的气息运转,灵玉中的灵气被它汲取,令金色的光纹流转。 “安靖。”剑灵此刻提示道:“五金,还有回响。” 安靖微微点头,将那些五金之材握于手中,同时神念一动,调动神海中的那一丝白灰色的火光,投入灵根神海内。 登时,大量五金煞气被汲取入体,而以五金之煞为薪柴,点燃了那朵回响的玄元之火。 烟气升腾,没入四肢百骸,一阵阵清爽舒朗,温暖孕育之感传来,令安靖的神魂,肉身与灵根同时闪耀,光辉明亮,锋锐之意大涨。 水到渠成,灵根开灵。 第57章 太白煞气 安靖体内,被激活的灵根隐隐与灵气剑煞共鸣,大口吞食那些被纯化的五金煞气,将其化作己用。 因为‘残响’中的玄元之气强化,通过这么一次通过灵根的大周天循环,安靖对这些剑煞金煞的控制力得到了加强,更加灵动。 在银灰色的煞气汇入丹田的瞬间,他便开始在伏邪的提示下,操控体内的煞气和灵玉的灵气,凝聚编织成‘禁种’。 极其细微的灵气煞气被抽调而出,在丹田中交织成一个极其复杂细微的结构,这个结构内部蕴含有未来太白神禁所有禁制的基础结构。 它不成体系,就像是一个工具包,需要的时候,安靖便可以从中调动相应的结构去构成禁制,在体内形成符文阵法一般的结构。 禁种。 这便是太白禁种。 一颗呈现八面体的复杂银灰色禁种,便位于安靖的丹田中央,丝丝缕缕的力量开始扩散,顺着血液的流动,呼吸的频率以及思维的蔓延,反过来影响全身。 “居然如此有效!” 安靖感慨,他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经脉都从内至外被强化了些许,催动内息更加顺畅,耐力也更强。 这还仅仅是禁种,如若真的修成,他都难以想象自己的身体会被强化到什么地步! “这便是灵根一系的初始,‘开灵’,也名为‘入道’‘养脉’,但说的都是一件事。” 剑灵轻声道:“以适宜的修法,动作和心灵状态,辅以高纯度灵气刺激体内先天一炁,让原本沉寂的力量,逐渐转换成精气。” “于武道中,这便是‘内息’。修行之路的第一步。” “安靖你已是内息武者,再行开灵,应该别有感应。” “的确。” 安靖缓缓睁开眼睛,他注视着自己的双手,感觉到自己对‘内息’的控制更加精细了。 不仅仅如此,他眉头微微抬起,有些惊讶:“内息又壮大了些许——我体内的先天之炁……又被挖掘出了一部分?” 安靖在悬命庄,待遇绝对是一流,与那些大武馆乃至于大辰武院的核心弟子也相差不远,时常有妖兽肉和加餐吃,体内先天一炁充裕。 他突破内息,直接便是内息如河,足以说明其底蕴深厚。 而内息如河都没有完全开发安靖的全部积累,还等待着他慢慢去修行开发。 但这次开灵,却让安靖更进一步地转换了体内的先天一炁,以更快的速度挖掘安靖体内的潜力,让他内息从小河朝着大河大江之境跨出了一步。 而且,神魂也更加稳固——他的神海空间变得更大了一些,其中还有晶莹的光点闪烁,环绕断剑旋转! 不仅仅是因为回响,更是在突破内息后,得到了第二次成长的机会! 炼气一道,对神魂的养育优于武道。 “果然。” 而伏邪剑灵似乎早有预料:“武道本就是炼气分支,哪怕是后续独立壮大,源头却是同一個。” “精气和内息同为一体相互之间的修法相辅相成,可以互相弥补。” “武道命格,加以灵根辅佐,如此一来,安靖你消化各类天材地宝,将潜力化现的速度,就是寻常修士的两倍——当年炼气之道中,偶尔也有觉醒命格的修士,他们大多进步神速,看来就是因为这原因。” 话至此处,剑灵也坦然直言:“可既然如此,为何怀虚不同修武道炼气?我正是考虑到这点背后可能别有隐情,才只传授你太白皓灵神禁这一不需外求,不需要真的去‘炼气’的修法,哪怕真的有什么隐患,大不了咱们不修便是。” “对于现在急需提升实力的我来说,这很合适。” 安靖微微点头,他感应了一下,发现灵根转化而出的精气和自己用‘阴阳动静之法’转换出来的内息一模一样:“这精气和内息……” “对你而言,都是一样的。” 伏邪道:“修行第一步都是一样,无论是精气还是内息,都需要经历三阶段。” “如丝,如河,如潮。” “先天之炁是修行之种,只有壮大了先天一炁,才能转换出精气内息,开始后续的修行,也即是精气如丝——这一步很难用于战斗,只能强身健体。” “只有抵达精气如河后,精气反馈,才能勃发神力,就如你现在这样,可以自如爆发数百甚至上千斤的力道,甚至内息外放,形成劈空剑气。” “也只有抵达精气如潮,充盈体内后,才能炼精化气。以体内精气为源头,炼化天地间的诸多奇灵煞炁,开始真正的‘炼气’。” 听到这里,安靖不禁奇道:“只有精气如潮后才能真正的炼气?但刚才我不就炼化了伏邪你的剑煞吗?”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有些恍然:“太白皓灵神禁需要提炼过的精铁,荟萃五金煞气……这是跳过了精气的壮大,直接开始炼气?” “是的。”伏邪剑灵带着笑意道:“这一修法,可以通过外物,直接将精气与‘天地之炁’融合,让伱迈过精气如河如潮这些步骤,直接开始‘炼气’。” “因为此法乃是上古剑仙在已有成就后,用来迅速补足肉身强度的法门,所以修法复杂,难以入门,但却不是很在意修者原本的基础,用于有宿慧的你身上刚刚好,可以立刻形成战力。” “当你修出第一丝‘太白煞气’时,你就有了堪比那些内壮武师的力量。” “不过,精气的修持仍然很重要。那是一切修法之基,哪怕是太白皓灵神禁也应该在精气如潮后再开始炼气,只是如今你我急需战力,顾不得许多,只能稍微拔苗助长。” “我明白。”安靖闭上眼,他再次感应自己体内的太白禁种。 作为安靖修法的根基,它与灵根纠缠在一起,缓缓释放着丝丝缕缕的精气,在自己的体内构筑出如同网格一般的结构。 但是速度很慢,毕竟一丝一丝的精气,想要搭建出一块网格,都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想要凝聚出一丝太白煞气,更是需要起码数月计的苦修。 但倘若有外来五金之气辅助的话……便可以催化加速! “这就是‘太白吞金神禁’……果然是吞金之兽!” 感受到了太白皓灵神禁的强大,安靖不禁露出笑容——精气的修行就是水磨功夫,哪怕以他的天赋,也得缓缓打磨基础,提升先天一炁,然后将其缓缓转化为精气内息。 想要完美进阶精气如潮,他至少还需要一年左右的打磨积累。 但同修炼气武道,却可以让他转换底蕴的速度翻倍,只需半年就抵达内息如潮,太白神禁更可以提前就获得部分‘内壮’境的战力! 唯一的代价,就是多搜寻五金而已。 “这就是高等修法。” 安靖又不禁想到了自己武道一系的‘皇天法’,以及还没有到手的‘后土法’:“对比起来,悬命庄的修法的确逊色不止一筹,而我家的家传武经更是普通。” “现在用用或许还行,日后恐怕会跟不上太白皓灵神禁。” “感觉,还是得去寻找一些高等武道修法……” ——就是不知道,天意教的‘天子法’究竟是什么水平……这一系武道修法我修起来还挺顺畅。也不求能与太白皓灵神禁比拟了,希望还算高级吧。 陷入畅想,安靖暂时放下了对未来的忧虑。 不过现在,无论他再怎么快乐,也不能继续修行下去了。 因为他饿了。 第58章 走出洞窟 哪怕是修士,吞吐灵气之余也得吃辟谷丹,武者更是食量惊人,常有日啖一牛这种惊人事迹。 安靖连续死斗数场,还用提气丸压榨身体,赤甲卫的玉露只能补充些许养分损耗,如今早就饿的眼前阵阵发黑,肠胃不住蠕动,想要消化点东西。 “这些荧光藤能吃吗?” 揉揉肚子,安靖摇头,让自己变清醒点,他目光幽幽地看向那些已经黯淡下去,但看上去仍然颇有嚼劲的荧光藤,本能地咽口水:“多少也能垫垫肚子……” “发光的东西应该有毒。” 剑灵也不太确定,祂终究是剑灵而不是修士,对吃这方面毫无经验:“最好别吃,哪怕是内息祛毒也需要水,我们缺水。” “嗯,我知道的。” 安靖也不可能真的直接就去吃藤蔓,他目光一移,看向去路的深处:“那魔物身上的蔓藤非常湿润,所在的地方肯定有水。” 顺着藤蔓魔物来的方向探寻,安靖很快找到了一个阴暗的小山洞。 这个地下遗迹周边肯定有一条地下水道,甚至是热泉,藤蔓魔物平日盘踞的区域就是一个不断滴水的钟乳石山洞,相当潮湿,中央是一团团脱落的藤蔓构成的巢穴,两侧还有不少鬼伞菌。 远远看去,就是一座由白色真菌环绕的墨绿色环形坑。 大巢旁的鬼伞,名字听上去有毒,但如果安靖没看错的话,这种蘑菇俗称是‘鸡腿菇’,味道鲜美,营养丰富,口感相当好。 “吃的有了,就这水……少喝点也没事吧。” 从钟乳石上接了一些矿物质含量超标的地下水解决口渴,现在的安靖也不太在意这些鸡腿菇是靠什么东西长出来的了,反正都是皇天老爷的馈赠。 收集了一些比较大個也没有缺漏烂掉的伞菌后,安靖朝着魔物巢穴里看了眼,不禁轻咦一声:“原来尸体在这里。” 巢穴藤蔓的源头是一具尸体,这尸体同已朽为骸骨,但骨骼颜色却明亮剔透,宛如玉石。 “是神异‘玉髓骨’。”剑灵道:“这位入魔修者生前,当有不低的炼体修为,这玉骨神异已经修至大成。” “幸亏他只有一颗脑袋入魔,如果身躯也入魔,那便是一具‘玉骨魔尸’,咱们大概率打不过。” “骨龄二十出头,他的修法不错,修为也还行,背后势力应该不小,死在这里颇有些奇怪。” 剑灵的评价相当客观,安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这具被藤蔓缠卷的骸骨,缓缓道:“看来这个遗迹里的确有些东西,吸引这些修者不断前来。 “可惜,现在不是我们的实力能掺合的时候。” 微微摇头,安靖也不多想,便带着伞菌离开。 最初的洞窟。 藤蔓魔物死后,它全身的藤蔓就迅速地萎缩干枯,丧失所有生命力,恰好就是最好的薪柴。 以安靖内息境命格武者的修为,生火实在是易如反掌,他随手拾起两块石头,碰撞出火星后便将其点燃,淡黄色的火焰让黯淡的洞窟为之一亮。 再加上那些尸体上的衣服也挺好烧的,安靖很快就点起了一窝火堆,火光摇曳中,他将食材大致处理一下,擦拭干净后,便开始烤鸡腿菇。 没有任何调料,也没有任何油脂,单纯的烤蘑菇,以寻常人的视角来看,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好吃。 但对于经历过霜劫的安靖而言,饿的时候能吃口热的土都难,冰的树皮和草根都能和雪吞下,烤的热乎乎熟透了的菇怎么吃都是美味珍馐。 满怀敬意地咀嚼吞咽,二十多块菇,多少能填饱点安靖肚子。 内息随着身体本能自然运转,迅速地吸收这些养分,令他勉强能压制住自己的头晕。 至少现在,安靖没那么想啃苔藓,看见那些荧光藤也不至于流口水了。 “就这样吧,准备出发了。” 状态一好转,安靖便拍拍手,站立起身。 因为在悬命庄的魁首待遇,他平时肉也没少吃,体内还是有脂肪储存的,不至于真的几餐饭不吃就饿死,最多就是回到当年还在逃难时的虚弱状态。 但接下来,安靖要去尝试离开这个遗迹,自然需要保证好战斗力。 原因很简单。 最初洞窟在消灭藤蔓魔物后虽然还算是安全,但安靖也不确定遗迹深处会不会出现新的怪物亦或是魔物袭击自己。 与此同时,此地也缺乏干净的水和稳定的食物来源。 鬼伞菌和岩洞水固然可以勉强果腹,但吃几天就没了,并非长久之计,而在逃脱魔教,天魔和大辰官方三方视线的过程中,安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呆在这个异世界,他必须考虑的更加长远。 稳定,至少是可靠的水和食物来源。最初洞窟并没有这个条件,所以他必须离开,且越快越好。 “希望不要用到这些东西。” 临走之前,安靖首先收集了一些火种,用空弹匣装着。 然后,他又收集了大量干枯的藤蔓和尸骨上近乎腐朽的衣物——这些东西都是上好的燃料,关键时刻无论是作为引火之物还是单纯的柴来烧都有用。 安靖又搜集了大量子弹,确定了自己身上的器物整齐后,他又从尸体中选了一把还能用的步枪,背在背上。 这次他是逃亡,并不需要在悬命庄隐藏,手枪的威力还是小了,有了步枪,安靖的远程攻击也就有了着落。 而藤蔓魔物消散后剩下来的,坚固到煞剑都无法刺穿的‘墨玉头骨’也被安靖挂在腰上。 这墨色玉骨多少也经过淬炼,魔气消散后就是普通的灵材,带着也不难——实在不行,把头盖骨摘下来,也能当护心镜使嘛。 做好这一切后,他便顺着‘来路’,朝着洞窟出口与‘外界’而去。 来路幽深。 这是一条非常非常漫长的黑暗甬道,一个自然形成的溶洞洞窟,亦或是一条已经干涸的地下河河道,潮湿且憋闷。 安靖行走在这位于地底深处的水塑岩洞,玄步本能地运作,令他没有任何脚步声,只能听见轻微的,孤独的呼吸声不断地在通道里回荡。 黑暗中,安靖的双眸中亮起猩红色的光,这微光令他可以看清眼前的道路——绝大部分都是自然地貌,但沿途亦能看见一些人工嵌出的阶梯和雕塑。 以及尸体。 第59章 仙道战舰 (求月票,求追读~) 地底深处,空气流通极缓,甚至稀薄地无法呼吸,大量似乎是窒息而死的尸体以各式各样绝望挣扎的形象出现在此地。 当初地底遗迹中有不少人生活,而一瞬间出现的缺氧让绝大部分人都死于非命。 这些已经腐朽成骸骨的尸体非常老朽,但在道路两侧还有一些明显看得出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出现的尸体。 它们有的身披铠甲,有的只穿了一身便衣,有的是专业的探索服,周围有明显的战斗痕迹。 一部分死于内战,有些似乎是和一些无形的怪物战斗,最后死于力竭。 其中有些尸体上的衣物装备,就和遗迹洞窟中的那些尸体一模一样,显然是同一批人。 “小心,不要回头,也不要往回走。” 而就在安靖认真观察这些尸体时,剑灵却突然严肃发话了:“这里有相当强大的幻阵存在,而且还在运作!” “未经许可的进入者,如若心志不坚,就会被拖入幻象内景,心魔缠身,继而内斗亦或是和不存在的心像搏杀,耗尽力气。” “这幻阵对离开的人反而没有影响,所以只要一直向前走就没问题。” “明白。”抬眉,安靖微微点头,自他击溃仪祭中的天魔后,就已经不再惧怕这种心像幻术,但平白浪费力气也无意义,更别说他本就没打算回头。 只是……这里为何会有阻碍人探索遗迹洞窟的幻阵?是谁设下的?目的又是什么? 安靖继续向前走,看着这些尸体,心中若有所悟:“那些全灭在遗迹洞窟中的探索者,应该是承受了一路的幻术折磨,心神俱疲,所以才会被藤蔓天魔突袭成功。” “如此完美的配合,那魔物真的是自然出现的吗?” 想不明白,但也无需去想,安靖微微摇头:“果然,我没有选择深入遗迹是对的,这个遗迹非常危险,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他定下心神,继续前行。 一路走来,满地尸骸,阴寒潮湿的水汽不断滴落,这地底的洞窟宛若冥府幽都,但安靖的却始终心率平稳,没有丝毫恐惧与迟疑。 他见过真正令他恐惧的地狱,并且直面了它。自那之后,这些外物再也无法动摇他的心神。 安靖就这样沉默的走着,只有脚步声,还有缓慢而又沉重的心跳。 直到最后。 洞窟的出口。 随着连续数个时辰的行走,不知蜿蜒盘旋多久的洞窟尽头处,一道明亮的光出现在了安靖的眼前,令他微微一愣,然后露出放松的表情:“可算是到了。” 松了口气,安靖却停下了脚步,他深深地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确定好自己随时都可以进入战斗后,他才谨慎地隐藏气息,缓缓地朝光亮处,也即是洞窟的出口靠近。 这行动令原本想要提醒的剑灵也沉默,流露出一丝赞赏的意味。 洞口处并没有其他生命,潜伏的野兽,亦或是人类的营地。 隐藏气息的安靖眯着眼睛,缓缓地迎着光芒,走出了洞窟。 遗迹洞窟的入口并非是一个圆形亦或是拱门形的洞口,与之相反,它足足有几十米长,但却只有不到三米高——它是一条裂缝,一条位于群山山体上的裂隙。 就像是,一道剑痕的余波,从遥远彼端落下,贯通了山体,直抵大地深处的地下水脉……在那之后,水脉逐渐干涸,化作了蜿蜒盘旋的地底甬道与宽阔的空洞,发现了此地的人们在那里建立起了隐秘而古老的宏伟大殿,于其中休养生息。 走出洞窟的安靖,站立在群山怀抱间,而出现在半山腰的他,便可以眺望不远处的辽阔旷野,以及弥盖整個天穹的灰黑色阴云。 云与山,风与沙,荒凉的旷野上只有零星的绿色与树林,浑浊的大河顺着山川的轨迹蜿蜒流淌,从群山深处汇入旷野的尽头,河畔似乎有一些人类的部落,又似乎是古老城镇的废墟。 粗犷的,带着沙的风铺打在他脸上,荒凉且带着锈蚀味的气息令少年清醒过来。 “这就是……异世界?” 好荒芜的大地。 睁大眼睛,安靖眺望着这一望无际的荒野,他向后看去,是一片无尽巍峨,此起彼伏的山脉,而向前看去,在旷野的尽头,似乎有一片大体黑色的宏伟阴影,它直入天际,漫过阴云,内部闪烁着零星光芒。 那是……城市? 安靖眯起眼睛,他隐约感觉到那片黑色的阴影其实并非是远方的山脉,而是一片过于规整的人造之物。 但是人造之物真的能如此巍峨宏伟,甚至直入云端吗? 他来不及细想。 因为剑灵的提示声已经在神海中响起。 “安靖!”祂呼喊着,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愕:“抬头,看头顶!” 然后安靖便抬起头。 在看见什么东西之前,他先听见了一阵阵低沉的嗡鸣。就像是某种巨兽,海中的巨鲸亦或是鲲鹏在云海中呜咽的嗡鸣从阴云的背后,高天之上响起,回荡于天地之间。 安靖下意识地握紧手——血煞之剑顺应心意凝聚而出,因为他朦胧地感应到了一种极致的危险,一种遇见前所未有庞然之物的预感让他本能地警戒。 自天穹之上的狂风从上至下地吹来,拂过安靖的脸庞,而那厚密坚固,宛如壁垒的云墙也层层分开,带着明亮无比的灵光,出现在了天际顶端。 一道道光芒落下,宛如一颗颗小太阳。 顺着光芒,一艘巨大,宛如城池的仙道巨舰破开阴云,垂降在这片天地。 它庞然如山岳,有着流畅如梭的轮廓,青灰色的战舰主体表层有着层层根须般的纹路蔓延,显得玄奥又坚固。 散发着微光,一轮轮整齐排列的发光阵纹正如呼吸般依次闪烁,吞吐着灵气,在天地间释放着自己的耀眼光芒,带起鲸歌长吟。 “这是……” 在风与歌中,安靖散去了手中的煞剑,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他抬起头,怔然凝视着天空中的庞然巨物:“战舰?” “仙道战舰?!” “这,这里,这里究竟是什么世界?!” 第60章 全新世界,如山仙城 庞然巨舰缓缓下降,朝着远方的阴影落去。 随着仙道战舰的降落,天地间的尘风阴霾随之一空,而一座屹立于天地间的巨型灵脉都市也浮现在大地的一角。 高耸的塔楼,巍峨的大厦以及比山脉更加壮观,交错林立的钢铁建筑群,构成了这座超脱凡俗的宏大仙城。 战舰正在降落。 城市中,密密麻麻的飞梭光点亮起,宛如蜂群,似是迎接。 安靖愣了许久,目送战舰消失在远方天际,没入城市的阴影。 直到天空中的阴云再次合拢,令整片荒野归于黯淡后,他才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东西?!怎么连战舰都有!” 荒芜的群山旷野间,来自怀虚界的武者被超越认知的世界观画风冲击,大受震撼,浑身动弹不得。 待到破开的云层合拢,朦朦胧胧的尘雾再次将整个世界覆盖,仙道战舰彻底降落在城市后方后,安靖才擦掉头上的一把冷汗,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 他细细沉思起来。 “这里究竟是什么世界?” 仍注视着远方都市的方向,安靖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虽然我在看见火枪和灵光枪时,就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技术不低。” “但,这显然已不是‘不低’,而是‘极高’的层次了!” “嗯,相当精巧的征战法宝,只有大宗门才能铸造。”心神中,剑灵也赞同道:“不过,我刚才要你小心的是里面的修者。” “那艘虚空天梭中有一位恐怕已经得证【仙业】的金丹真君,他的神念笼罩此方天地,可以观察到我们。” “观察到我们什么?”闻言,安靖顿时紧张地站起:“他能发现我们是从异世界来的?能察觉我们身上的异世界气息?” “怎么可能,那可是我开辟的太虚通道,只要我的剑芒未灭,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本地居民,谁都察觉不出异常。” 剑灵否认安靖的猜测,但语气仍然十分严肃:“但,他有发现我们的可能这点,就已经十分危险!” “原来发现不了啊。” 安靖紧张稍缓,坐了回去,却颇为不解:“既然如此,那有什么可怕的?” 这段一惊一乍的对话,算是让他彻底从看见仙道战舰的震撼感中恢复过来。 冷静后,安靖将视角转向山岭之外的荒原与城镇:“这片荒野看似荒芜,但里面人类村镇不少。” “那金丹修士发现了我们,最多就是把我们当成深入群山探索的修士而已。”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剑灵在这方面却是谨慎小心得紧:“安靖,你千万不能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尤其是你持有‘命格’,本就容易被卷入各种麻烦事中。” “不过,此界居然还保持着炼气修真的传承,倒是和怀虚界的天命武道并不一样。” 闻言,安靖不禁微怔:“拥有天命命格,就容易被卷入麻烦事中吗?” “其他人未必。”剑灵道:“但你的命格显露出的两個征兆,一个是源自灾荒逃难和魔教经历的‘荧惑守心’,一个是因我而起的‘太白蚀昂’,都是凶中之凶。” “不过,大凶相克,让你的运气不会太差,甚至会相当不错。” “可就算如此,这也代表伱注定是诸多事件和纷争的中心,常有血光之灾——就像是你莫名被卷入我,天魔和人间皇朝宗门间的事件那样,虽然运气不错,现在还活蹦乱跳,但一不小心,就是死无全尸。” “这样吗。”安靖沉默了一会,倒是并不在意剑灵言语间的告诫,笑了起来:“那看来我未来的人生会相当精彩。” 话毕,他又眺望了一会仙道战舰降落的城市阴影区域,然后来到山崖处,环视周边地形。 从半山腰看出去,一片片灰绿色的山岭林区延伸至远方的大河河畔。 因为仙道战舰搅动云层,朦胧的雨云开始朝着两侧溃落,带起一面浑浊降下的雨墙与雷声。 溃落的雨云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也即是群山的深处压去。 很快,雨水来了。 “安靖,这里魔劫煞气极重,雨中也满是污浊,得避开一下。” 在雨墙压来之前,剑灵就察觉到了不对,发出警示:“虽然你身负命格,对这方面的抗性极强,但最好也不要长时间浸泡在其中。” “明白。” 安靖一向听劝,他立刻撤回洞窟。 零散的雨滴很快就化作密集的雨幕,但气温并不低,更像是南方闷热的雨天。 洞窟内侧,安靖抬手接过一滴雨水,发现居然是紫蓝色,而其他零落的雨水滴落在身,令天意教衣物都开始滋滋冒烟。 “酸雨?” 这异常顿时令安靖微怔——他的衣物可是悬命庄专门为‘魁首’制作的精品,虽然不能抵挡刀兵,但却耐磨耐用,用料极好。 它居然会被这异世界的酸雨轻易腐蚀得冒烟? 而更恐怖的是,污浊腐蚀性到这个地步的雨水,自己居然浑然无感,只是感觉雨水稍有些温热而已! “命格觉醒后,我的肉体的确异于常人。” 缩回到洞窟深处,寻了一块凸起的平坦石台打坐,安靖看着洞口外笼罩天地,堪称绚丽的紫蓝色雨幕,不禁喃喃自语:“难怪,没有命格,就无法突破内息,成就‘内壮’。” “这种抵抗腐蚀魔气的能力,便是关键。” 不过直到现在,安靖都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命格’。 荧惑太白两大凶相,令他可以操控血煞兵戈。毫无疑问,自己的命格很强,至少也是‘奇命’一档,甚至比白轻寒更强,可能是‘神命’。 其威能甚至可以让他在没有催动命格时,被动就可无惧此界的腐蚀性雨水。 这等命格,便是安靖在怀虚和这个异世界生存下去的最大本钱。 不过,凡事只靠命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因大雨蹲在洞窟内,也没什么其他事可干的安靖与剑灵交流,仔细分析了一下这个‘异世界’的情报。 ——首先,这个异世界也曾遭遇过类似于怀虚的‘魔劫’。 荒芜的大地,腐蚀性的雨水便是证明,雨水中的浑浊劫气虽然已经被天地钝化过许多次,但仍然具备极大的危险性。 ——其次,此界因为某种原因,仍然维持‘炼气修真’的修行体系。 这对安靖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剑灵就是这个体系的强者。祂虽然不懂武道,但炼气这方面堪称大拿,无论是鉴定秘宝还是指点术法修行,甚至是优化功法都办得到。 有剑灵在,安靖在这个世界就不算是一无所知的‘外来者’。 ——最后,此方世界有文明,有城镇,还有远方的大城市。 简单来说,这里有人也有资源,而且技术水平极高,【器修】这方面更是技艺卓绝。 安靖修持的‘太白皓灵神禁’所需的‘精锻五金’在这个世界恐怕并不难找。 那一艘仙道战舰大概率通体都是由灵钢打造,足以证明此界的五金产量。 只要能混入此方世界的城镇,安靖便有机会获得更多的资源,令自己的实力迅速提升,去应付怀虚界中可能遭遇的危险。 而‘神禁’这种高等修法,只要提升一小阶段,战斗力就会得到极大提升。 坐拥两界资源,安靖可以用难以想象的速度变强,让两界的敌人都无法预料。 第61章 牙豚当康 “两方世界,齐头并进。” 这就是安靖与剑灵商量过后得出的策略:“如果在怀虚界遇到危险,就去异世界规避。反之也是一样。” “在怀虚界,我需要逃脱可能存在的天意魔教追捕,赤甲卫的寻觅还有天魔可能的追踪。” “我需要快速提升实力,离开深山,回到大辰境内的城镇,更替身份,隐藏起来。” “而在异世界,我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人口聚集地收集资料,确定此方世界的语言,观察他们的行为,模仿他们的习俗,然后隐藏身份混入其中。” “我的身上还有一块灵玉,以及一块墨玉头骨可以作为交易的素材,就是不知道价值几何,但暂时安顿应该没问题。” “不过,异世界的武器也非常危险,那些火药武器和灵光枪……行动必须小心谨慎。” “如果可以……先抓一个活口?” “亦或是看看时机,帮帮本地人忙……” 计划已经立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雨停。 “可惜了。” 从洞口窥视外界翻腾的灰紫色雨云,安靖摸了摸肚子,无不遗憾道:“本来还打算去外面的山林中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吃的,现在估计要挨饿……嗯?” 突然,安靖听见不远处响起‘嘚嘚’的蹄声,正由远及近,朝着洞口靠来。 蹄声混杂在雨声雷鸣中并不清晰,但已踏上修行之路的安靖却能清晰将其捕捉,他立刻起身,运起玄步,悄无声地躲入洞口处的一块大石背后。 然后,他便看见,有两只似豚非豚的牙兽,顶着两根大牙冲过酸雨,躲入洞窟中。 这牙豚约莫三尺半高,有着坚韧的黑棕色皮毛,即便是煞气酸雨也不能腐蚀。 不过就算如此,这两只牙豚也不愿意被酸雨冲刷,进入洞窟躲雨后的第一时间也是抖动身体,将那些腐蚀性的水滴甩开,展示出那一身强健的肌肉与肥膘。 (嚯,这肉) 安靖心中轻赞一声,眼神幽幽的同时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没想到我居然有这种好运气……) (这就是剑灵你说的‘运气不会差’吗?) “是当康。” 神海中,剑灵也迅速看出这两只异兽的正体:“这是一种瑞兽,其天赋可以令植物作物加速成长,也可以操纵,灵植,既可护林亦可丰收,在我们那时候是保护瑞兽。” “这两只血脉稀薄,只能称得上是小灵兽——即便如此,实力也不低,寻常内息武者还真没办法搞定它们。” “这就是你的‘命格’,再好的运气,也需要战斗狩猎才有资格获取收获。” (理当如此,但……剑灵) 管他什么瑞兽什么当康什么牙豚大野猪,现在的安靖心中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它能吃吗?) (如若能,好吃吗?怎么吃?) 剑灵言简意赅:“能。好。烤。” (明白了) 于是,在两只牙豚还在抖去身上酸雨之时。 岩石背后,饿红眼的安靖已默默握紧玉匕,凝聚出一柄血气煞剑。 一刻钟后,安靖的简易火堆已经架起来了。 安靖解决这两只牙豚只用了三个呼吸。 第一個呼吸,他用玄步从大石后跃出,而后使用贯甲真劲爆发,一剑贯穿了左侧牙豚的眼窝,直入大脑。 第二个呼吸,另一只牙豚察觉安靖来袭,发出了‘当康’般的叫声。随着神异的兽吼,已死牙豚的背部窜出几道暗褐色的植物根须,朝着安靖的手臂和脚踝缠绕而去。 第三个呼吸,安靖足尖发力,身体宛如没有重量般踩踏这根须轻飘飘地腾起,而手中煞剑也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从侧面划过了第二只朝着自己冲锋而来的牙豚脖颈。 当安靖落地时,第二只牙豚的头颅也恰好掉落,爆出大蓬大蓬深紫色的血液。 “你的武技,已炉火纯青,距离臻至无缺的宗师也不远。” 剑灵看见安靖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这两只实力在内息中阶左右,足以令一整个武者狩猎小队头疼的牙豚后,不禁夸奖道:“一般的内息武者遇到你,只会被轻易屠戮。” “安靖,你前世是什么武道宗师吗?亦或是某位剑仙?” “我的武技也就那样,只是皇天法太适合暗杀突袭了。”安靖散去手中煞剑,开始用玉匕切割牙豚的皮肉。 一边剔骨去脏,安靖一边解释道:“临渊桩潜伏屏气,玄步突袭,真劲爆发,再加上命格的【凝气成兵】神通,有削铁如泥的宝剑在手,哪怕是内壮我也有信心暗杀。” “区区两只有瑞兽血脉的牙豚,还能比药庄主难杀不成?” 至于前世,安靖也有点不太确定:“说真的,我武技很好吗?总感觉这是普通人也办得到的级别……武馆里,所有师弟都能轻松搞定吧?” “甚至可能比我还快,我武艺天赋挺一般的。” “一般?”剑灵吐槽道:“你究竟是拿什么人物作对比啊,伱这水平还能一般?” “我不记得了。” 失忆的剑和失忆的人聊起过去,结果自然只能是不了了之,而在话题结束前,安靖已经用非常麻利的手法将一整只牙豚开膛破肚。 紧接着,便是剔骨去脏。 安靖逐一取下牙豚身上最为精华的豚背,豚腿和豚油。 豚背是背脊肉,烤肉最为香嫩,豚腿去骨后熏烤容易携带作为储备粮,而腰部的豚油提炼后储存起来可以作为油脂储备。 至于其他的内脏和零散肉块,安靖没时间也没足够的负重去携带,只能扔在一旁。 “不管怎么说,普通人绝对没有你这么麻利。”注视全过程,剑灵笃定道,安靖看了看自己的手,感觉也是:“话又说回来,这手艺又是怎么练出来的?” 无所谓了。 去除内脏,整理好豚肉,安靖便用洞窟周边的石头垒起一座石灶,用自带的火种和燃料升起火,开始烤肉。 牙豚的血肉是紫红色的,散发着一股特殊的清香味,切开放血后味道更加清新。 安靖剥皮时就发现,这牙豚背部的皮肤其实并不坚韧,反而非常松软,只是有一种奇特的植物根须寄生在它背部,根须交织缠绕,形成了一层厚实的,可以阻隔腐蚀性雨水的坚韧植物铠甲。 这铠甲是活的,哪怕是现在也还在缓缓蠕动。 这牙豚缘于祖上血脉,有操控植物的异能,可以通过叫声控制植物。 如果是在丛林中,哪怕是安靖也会觉得棘手,但幸亏对方为了规避战舰降落导致的酸雨,躲入没有植物的洞窟,所以只有背部自带的一些共生植物可以操控。 第62章 神通术法,伤病剑指 (求月票,追读~) “这根须也能吃!味道有点像是葱根,辛辣冲鼻,带有鲜香,只是比较坚韧。” 安靖饿极,等不及肉烤熟,便挑了一些牙豚背部的粗大根须咀嚼。 原本只是饥饿的本能举动,结果却令他眼前一亮。 这根须带有一种奇特的浓郁咸味,虽然有些硌牙,但对于武者来说却算不得什么,颇有嚼劲。 “自带调味料的烤肉啊。” 一边咀嚼草根,安靖一边掌握火候。 牙豚很肥,单纯的用火烤都能烤的滋滋冒油,用刀剔去表面的草木灰与碳,里面的豚肉呈紫金色,不断有油脂从肉缝中溢出,滴落在火中。 也顾不得热,安靖狠狠地咬下一口,只觉肉质细腻,肥美无比。 牙豚肉中共生的根须虽然被火烤焦,看上去黑漆漆一片,但实际上味道咸鲜,咬上去更是满口焦脆鲜香,宛如裹了一层面包糠,吃起来加倍美味。 安靖狼吞虎咽,迅速将一大块烤里脊吃完,又迫不及待地烤起一块肋排来,连骨吞入。 将骨头咬碎,坚固的牙齿把所有软骨和肉块碾碎切开,浓郁的油脂香味溢散,他将这些骨肉的混合物吞入腹中,安靖感觉到充足的养分进入自己肠胃,然后被全面强化过的消化器官迅速吸。 脏腑运转消化吸收养分,热流开始涌遍全身,令疲乏的身体重新充满活力。 安靖站立起身,浑身热气升腾。 “呼!” 原本发白的面颊上泛起血色,安靖大口呼吸,胸腹以特殊的节奏鼓动。 而后,年轻的武者动了起来。 他以‘皇天法’的桩法行步发劲,演练拳法,神与身合,意与劲合,气与血合,从周身各处提炼出那一道道炙热的‘内息’。 呼——嗡—— 一时间,随着安靖的胸膛起伏,拳法挥洒,洞窟中响起了宛如火炉鼓风般的风声和重物破空声。 安靖行步发劲,在洞窟中虚演拳法剑法,仿佛真的在与看不见的对手搏斗,他神色严肃,打的淋漓尽致,额头胸背都渗出细汗,头顶热气蒸腾,就连空气都微微扭曲。 也就是在这全神贯注的演武中,他的肺腑和周身经络中也开始涌现出一道道最为精纯不过的‘内息’! 内息,精气,血气,气血,先天一炁…… 不同的功法,不同的名字,但本质说的都是同一回事,而它们要做的事也几乎一模一样。 那就是壮大它。 三分练,七分养。养分不足,何来精气?唯有筋肉强健,身体健康,甚至有‘多余的养分’积累,才能用修法去提炼出‘精气’。 如若不是悬命庄的妖兽肉,安靖也绝不可能进度这么快,而这两只有着当康血脉的牙豚更是类似异兽,营养充足,完全能补充安靖连续血战的亏空。 甚至,还能弥补他服用‘提气丸’对身体透支造成的损伤! 此刻,安靖就能清晰感应到,随着自己体内的内息恢复,自己的周身肌肉,尤其是胸腹处传来一股火辣辣的痛感。 那正是之前提气丸药力催发,压榨出内息的部分。 ——痛,反倒是好事。 现在痛,代表还有痊愈养好的可能,如若等到这些内伤旧伤自己痊愈了,麻木且受损,日后便是安靖体内的暗伤缺陷,极难弥补。 所以现在,察觉到痛的安靖,便催动体内新生的内息去治愈这些伤势。 呼吸之间,内息奔涌如河,顺着血管经脉流向这些受损的区域。 一道道热流盘旋流淌,滋润脏腑经络。 受损处传来被火热的烧酒浸泡的痛感,但这痛感却令安靖感到爽快,令他下意识地低喝一声,向前大步踏出,二指竖起如剑,凌空点向洞窟石壁。 内息顺势而起,贯穿伤势积淤的胸腹处,一瞬流过四肢百骸,最终凝聚在安靖指尖。 这一剑指点出,手臂手掌都微微膨胀,筋脉血管绽起,指尖如红玉。 嘭!!! 无形气劲激射,空气中的尘埃被刺穿,瞬息间,不远处的石壁上骤然出现一个小坑,粉末般的石屑扑梭梭地落下。 在这一瞬,安靖便有所明悟。 自己刚才,领悟了自己神通衍生而出的第一道术法! 【神通术法·凝气为剑】! “呼……舒服!” 激发出这一道剑指,安靖长长吐出一口气,他顿感一口压抑在胸腹处的郁淤之气被一扫而空,令他感觉无比舒爽,酣畅淋漓。 虽然伤口被内息扫过极痛无比,又出现火辣辣的麻痒感,但这正是再生的征兆。 相较于那种时不时出现的瘙痒憋闷感,绝大部分人恐怕都宁肯痛一点。 就像是被蚊子在脚心叮了一个极痒的包,那真的是宁肯它痛也不愿它痒呀。 “不错。” 而剑灵从头到尾看完后,也发出赞赏:“你的命格神通【凝气成兵】本就不一定要用血煞煞气,用你的内息血气也是一样,最多不能持久。” “而你居然别出心裁,将淤积在自己体内旧伤中的伤病积郁之气用内息冲出,化作一招‘伤病剑指’——既是武技,又是疗伤技,未来或许还能化作诅咒之技。” “虽然只限于拥有‘凝气成兵’之神通的人才能掌握,但你能单凭自己,从无到有领悟出新技法,足以证明你是真正的天才!” 而安靖也也抬起自己之前催发内息,打出那道‘伤病剑指’的右手,为惊奇:“这命格神通……比我想象的方便很多。” 食指中指指尖有血渗出,却并不疼痛,带着旧血腐朽的味道。 注视着自己迅速痊愈的手指,他感慨道:“原本只是觉得憋得难受,就像是胃胀想要打嗝那样。” “没想到,居然真的连‘病气’这种东西都能被我的神通催发,成为‘兵刃’!” 事到如今,安靖服用‘提气丸’导致的内伤已经开始痊愈,它将不会留下任何后患与暗伤。 而未来,任何不太严重的内伤,反噬,淤郁之气,亦或是丹毒煞气等内患,都将难以对安靖造成困扰,甚至可以成为安靖战斗的底牌。 当然,一些强大的毒素和内伤,哪怕是‘凝气成兵’这一神通也无法转移亦或是根治。 但最起码,安靖有自己独有的手段去缓解。 第63章 回归怀虚界 “神通,真神奇。”又测试了一次自己的病气剑指,安靖赞叹道:“哪怕没有病气,我也能催发自己的血气为飞剑。” “威力虽然略逊于手枪级剑匣,而且对手指经络有点损伤,但未来等我身体素质更强,血气旺盛,我或许都用不着任何暗器,随时随地都能施展这术法!” “这就是自神通衍生出的术法的方便性,它们就如你的手脚那般灵便。” 用安靖的眸子观察着病气剑指留下的坑洞,剑灵微笑道:“毕竟,所有命格神通都源自于‘天’,是一界大道的侧面。” “后天修行者修行出的神通,和命格神通相比,可能会威力更强,可能会效果更加精巧有效,但在‘普适兼容’这方面大多都是不及的。” “就像是人观察飞鸟创造出了自己的羽翼,可以比飞鸟更快,更稳,飞的更高,是所有羽翼中最强的那一类。” “但人的羽翼,终究也只是‘所有羽翼’的一个侧面,并非全部。” “据我所知,有不少宗门的最初创始者,就是秉持命格的神通者,他们解析了自己的神通,将其化作术法修法传承下来,继而衍生出了一整个大传承,甚至比原初的命格都要更加强大和精细。” “不过这也就是最初了。很快,炼气修真之道便超越了命格神通的桎梏,各种和命格无关的术法传承被创造出来。” “可同样的,这种‘传承的扩大与补充’,也能加强‘命格神通’。同样是羽翼神通,最初只是能飞,后面就能飞的极快,与金乌和大鹏鸟一般快,再后来甚至可以破界穿梭,纵横虚空……” 话至此处,剑灵的语气也带着一种感慨:“兜兜转转万千年,如今的怀虚又回到了以命格为根基,进行修行的源头。” “只是,这一次的载体不是炼气,而是武道。” “一切都从头再来……大道是轮回,轮回亦是大道。” 安靖能理解剑灵的感慨,对于祂这种活了漫长岁月的仙剑而言,恐怕能亲眼见证大道的衍变与轮回吧。 但对他而言,这一切只是令他心生豪情:“如此说来,如若未来我将神通运用出了诸般功效,那我亦可以开宗立派,留下自己的传承,甚至成为一道的开脉祖师!” “嗯……或许。” 伏邪剑灵简单地回应,或许是敷衍,或许也是一种谨慎的认可,但安靖却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大笑一声,然后继续准备自己未来的备用粮。 留在异世界的时间很快就要结束,他将要回到怀虚界,在山林中穿梭。 那时,他可没有时间狩猎猎物,留下让人追捕的痕迹的余裕。 趁着时间有多,安靖烤制了足足十几斤牙豚肉干,还有大量养分充足的共生根茎。 而两对牙豚牙也被安靖细细切下,收藏起来——这种灵兽灵粹凝聚之处肯定可以作为某种丹药亦或是炼器素材,多少能卖点钱。 相较于两只牙豚身上的所有资源来说,这只是零碎中的零碎,但现在的他也顾不得浪费,只取精华。 如果有其他野兽发现了这些,那算是它们得到大自然的馈赠了。 日落西山,暮云收尽。 大雨已停,安靖在异世界的时间即将走到尽头。 最后的一刻钟,安靖离开了山洞,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山下以及山林外侧的荒原,有着人烟的方向急奔而去。 两只牙豚去山洞避雨绝不是偶然,那里应该是周围的野兽歇息躲避的区域,自己杀了牙豚,对方的血肉也会吸引其他野兽。 自己大概率只会在怀虚界呆一天,这一天时间还是太短,被牙豚血肉吸引来的野兽大概率还在周边徘徊,既然如此,自己应该尽可能远离。 此时安靖状态绝佳,奔行的速度极快,沿途所过之处,鸟雀纷飞,山林间的野兽也惊疑不定。 哪怕是对自己实力有绝对自信的猛兽凶兽也不会在搞不清楚情况的时候贸然出手,让自己变成出头鸟暴露破绽。 在遭遇意外时,无论是猛虎还是野兔的第一反应都是‘避开’。 当然,很快,随着那些凶兽察觉到安靖的气息,遗留下的味道并不‘强大’后,它们自然会发怒,追杀这侵扰了它们领地的人类。 只是那时,安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奔行间,随着神海断剑周边的三颗剑芒齐灭,安靖感觉到了一股源自于灵魂,甚至源自于更加本质处的拉扯感。 银色的光芒亮起,化作一道道繁复无比的玄奥符文与剑痕,环绕他全身。 下一瞬,安靖消失不见。 只留远方洞窟内已熄的灰烬,以及两只牙豚被处理过的骸骨与血肉。 怀虚界。 时空的夹缝中,只是一团光的安靖看见了一片由银色光痕构筑而出的山岭。 那正是以他最初传送前往异世界的原点为中心,半径一里的‘球形空间’。 “这就是我可以选择的降临地点。” 通过断剑,安靖察觉自己可以选择降临在这個半径一里的球形时空中的任何一点,无论是半空还是地底都是如此。 只要他能扛得住,肉体能将石头崩裂,把自己传进岩石里面也可以。 安靖现在自是做不到的,而他只有十息时间去选择。 略微思考,他便选择降临至山林深处,一个隐蔽的山沟中。 怀虚界,悬命庄周边山林。 夕阳时分,暗金色的暮光涂抹山野。 悄无声息间,黯淡的银光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拉开一条剑痕,剑痕扩大成门,安靖迈步,便出现在密不透风的林中深处。 安靖早就于日常锻炼时观察过悬命庄周边地形,在回归怀虚界的瞬间,确定好方位的他立刻发力,身影消失在树影之间。 突破内息,又觉醒灵根后,安靖的身体素质得到了全方面强化,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感知能力都得到极大提升。 即便背着众多物资,他亦能一跃跃过两丈高的岩石,哪怕是在山林的复杂地形中,一样能瞬息行过三丈。 甚至,只要以内息灌注双腿,施展玄步,安靖不仅仅能在全速奔跑时轻而易举的避开沿途的所有障碍物,还能不发出半点声响。 短短半刻钟左右的全速奔跑,安靖就飞掠了近十里,一路脸不红气不喘,只是消耗了一部分内息,还能再坚持以这样的全速奔跑一个多时辰。 而安靖果断的行动,也的确让他避开了不少麻烦。 哗啦。 安靖回到怀虚的半刻钟后,伴随着细微的踩踏草叶枯枝声,两位褐甲军士悄无声息地从草木树影中浮现。 “奇怪,没有痕迹?” 铠甲纹路似要与丛林融为一体,年轻的军士检查周边草木,却没有发现任何兽迹,不禁纳闷道:“明明大阵检测到了有中等体型的人兽出现。” “或许是踏云豹之类有隐匿浮空之能的凶兽。” 另一位声音沉稳的军士也在观察周边的情况,他身上的铠甲正逐渐从墨绿转褐,这显然是一种可以模拟周围环境的变色灵铠。 沉稳军士同样没发现什么线索,语气却没变化,似乎早就习惯:“虽然为了防止天魔侵染扩散,悬命谷周边早已被大阵封锁,哪怕是野兽出入也会被发现。” “但‘监魔阵’只对魔气敏锐,寻常灵兽凶兽只要速度够快,在大阵反应前就能随意出入。” “看。” 此刻,这军士找到了一片被踏碎的树叶与枯枝,俯下身细细嗅着:“这里的确有什么东西来过,不过不是魔物,也不是魔人。” “气息纯净清澈,带着某种植物的香气。应该是某种灵兽。” “要追吗?”另一位显然是新人,语气带着跃跃欲试。 对此,经验更加丰富的军士叹了口气:“又不是魔物,追什么追?咱们囚魔卫又不是五色甲卫,这等灵兽抓住无功,耽误巡视职务有过。” “更何况,假如真的追到了怎么办?” 话未尽,但意思却相当明显,年轻军士想了想自己的实力,灵兽的实力和自己等人的俸禄,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那咱们……” “咱们驱逐了一只擅闯封锁区的凶兽。”老军士道:“为了保护大阵完整,两位尽忠职守的囚魔卫和它大战一场,用了不少补给丹药。” “还能这样!”年轻军士恍然:“明白!” 两位囚魔卫离开。 又是几个时辰。 日光尽没,盈月中天。 浅蓝月纱之下,一个宛如幽魂般的赤甲军士从树影走出。 第64章 游龙入海,放虎归山 它的面庞被头盔遮住,但缝隙中却溢出了深不可测的黑暗,油脂般的阴影宛如猫的胡须亦或是章鱼的触手,从头盔内侧探出,似乎在寻觅着什么。 但还未等它寻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凄厉的哨声便在周边半空响起。 “目标已出现!” “魔物现身!” 以悬命谷为中心,大批神情戒备,正在周边巡逻的赤甲卫立刻朝着分魔出现的区域汇聚。 他们呼喝着口号,周身铠甲上一道道由细小文字构成的火焰纹路正在流转燃烧,隐隐勾连出巨大的军阵,将周围的山林映射得赤红一片。 而原本的悬命庄,如今的赤甲卫营地中,更是亮起了一道道术法光辉,令方圆十里内都亮如白昼,照破一切魑魅魍魉。 浩浩荡荡的赤甲卫和照魔灵光令这魔人不得不放弃调查,再一次将身形隐匿于阴影。 作为大天魔‘朽命’的分魔,它精通血气生机一系的术法,本可以第一时间就找到安靖的气息。 但安靖突然消失三天,令它不得不潜伏在悬命谷周边,被后续赶来,清扫天魔遗毒的大辰军士包围。 即便是有被吞噬的人躯作为‘壳’遮掩魔气,但监魔阵足以让它行动受限,就像是现在这样,哪怕是找到了些许线索,也没时间顺着线索找下去。 魔人与大辰军士继续着躲猫猫游戏。 而与此同时,众人真正的目标安靖已经越过了三座山,来到了两百里开外的一处无名溪谷内。 武者的机动力,就是如此恐怖。 尤其是安靖本就是边疆出生,又有灾民经历,后面在悬命庄还经常以山地行走为锻炼项目,足力之强,堪称人形千里马。 “歇息一会,补充点水分体力,然后继续跑,跑个一日一夜,就能大致出深山了。” 和异世界不同,怀虚界可没有酸雨,河水非常清新。 安靖在溪谷一侧俯身大口畅饮清澈的溪水,然后便取出熏干的豚腿肉,用力咬下咀嚼,用最快的速度补充体力。 他记忆力极好,大致还记得,当初魔教马车进入山岭后,是又行走了五六日左右,才抵达悬命庄的。 马车的速度不快,至少不会比他全力狂奔来得快,尤其晚上还需要休息,他全力奔行一日夜,大致就能来到大辰西北边境的山村城镇周边。 正所谓游龙入海,放虎归山,只要找准机会潜入城中,他就算是彻底逃出魔教,重回自由之身! 补充完水分和体力,安靖来到周边最高的一处山头,观察周边地势,决定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明月之下,是茂密蛮荒,一望无际的广袤山林,数人无法环抱的巨树比比皆是,数十米甚至数百米高的擎天古木与它们的枝叶甚至能将月光完全遮蔽,让森林内部可以百年不见天日。 不过,即便没有阳光,但这西北古森内却并非没有光源。 那些参天巨树上,有不少菌藤散发着幽幽冷光,倒是与异世界洞窟深处的荧光藤类似,养育了不少奇形花草与各类虫豸。 幽蓝荧光照耀下,无数枝干根须互相交缠,宛如道路,形成了一个奇特而复杂的迷宫生态。 在过于原始的山林中甚至无法靠星月判断东西南北,所以安靖才必须要来到山巅才能决定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有点偏了,但问题不大,大方向是对的。” 站立在一颗巨树的树梢,在攀爬的中途安靖甚至看见了一个被遗弃的鸟巢,这鸟巢极大,里面的蛋壳碎片就有半個人那么高,成鸟最起码也是七八米长的巨型凶兽。 “什么怪物,得离远点。” 这让安靖心生警惕,打定主意要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深山。 重新修正方向后,安靖继续急速奔行。 沿途,他也的确遇到了一些能看穿他玄步与临渊养气的凶兽凶禽。 但这些猛兽也不是傻的,安靖明显难对付,而且一路疾驰显然是赶路,平白无故惹上这样一个强敌毫无必要。 除却安靖在它们领地内时,这些凶兽跟着奔走了一段时间外,它们大多都在旁观。 不过,也有一些凶兽不太给面子。 譬如说有一只看上去像是壁虎和变色龙融合体的凶兽,平日就潜伏在一颗巨树上,偷袭过往来兽。 它趁着安靖赶路精神专注在前,从侧方吐出飞剑般急速的长舌,打算将安靖整个人都卷入腹中。 如若是一般的商队亦或是赶山人,遇到这类凶兽,定然会被卷走好几个人手,找又找不到反击也反击不了,一有意外,对方就会遁入林海茂密的迷宫。 只有加速离开它的领地,亦或是等这凶兽吃饱才能消停。 但安靖不一样。 他有枪! 不用剑灵提示,在壁虎凶兽出舌前,已经觉醒灵根,感知比正常武者更敏锐的安靖就察觉到了不对,他轻松侧身躲开凶兽的长舌,转身掏枪便射。 枪声若雷鸣,壁虎凶兽舌头灵动,但身躯却相当迟钝,当场中弹七八发,发出了极其尖锐的哀鸣后退开,紧接着就用最快的速度躲入林海迷宫遁逃。 安靖自然也没时间去追杀它,而是继续赶路。 或许也正是因为壁虎凶兽吃了大亏,发出嘶鸣,提醒了其他凶兽,接下来的赶路过程中,安靖再也没有碰到过其他敢于对自己出手的凶兽。 “灵根觉醒后,我的感知变得极其敏锐。” 又因为高感知而避开了一只蜘蛛凶兽编织的蛛网陷阱后,第三次补充体力的安靖在打坐调息时陷入沉思:“虽然灵根没有附带神通,但带来的敏锐感知和对内息的操控能力提升也不弱。” “为何怀虚界没有人继续‘灵根炼气’?” 一路都在默默观察安靖行动的剑灵此时也开口:“的确奇怪,之前我一直都想要让你在怀虚界尝试一下‘炼气’,不过时间太过紧张,没找到机会。” 祂显然也想不太明白这点,所以给了一个建议:“现在,我们已经奔走了数百里,无论是哪一方都很难追上来……倒是有点余裕。” “的确,可以试试。”安靖微微点头,他找了一个隐秘的树干,盘膝打坐,闭目凝神。 第65章 天命净魔 就在安靖入静时,少年的额头处,一道剑纹也微微亮起。 剑灵借安靖的感知,与安靖一同观察怀虚界的灵气情况。 没过多长时间。 突然,安靖面色骤变,愕然睁眼,而他额头处的剑纹也惊愕地闪烁银色光辉,足以证明剑灵的心情起伏也极大。 “魔气!” 安靖猛地站立起身,注视着自己双手,然后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环视周边的整个世界:“居然,全都是魔气?!” “怎么可能……整个怀虚界的灵气,居然都被魔气彻底污染了?!” 在异世界,安靖入静,存思炼气时,可以感知到整个世界的灵气都有点浑浊,就像是被大雾亦或是灰白色雾霾中的城市。 能呼吸,但呼吸的空气中有很多杂质,呼吸久了,对身体有害。 这就是‘魔劫’的后遗症,整個世界都被天魔侵蚀,造成了极难治愈的半永久性损伤。 荒野和酸雨都只是最表层的表现,而深层次的表现,就是灵气污浊,修者极易入魔。 所以,当剑灵发现异世界仍然是‘灵根炼气’这一体系后,其实心中颇为奇怪。 ——污染成这样了,异世界都还能炼气,这等同于河里面全都是重金属污染却还在河里洗澡啊。 那看上去阳光明媚,环境没有任何污浊,却不得不采用‘命格武道’的怀虚界,实际上被污染到了什么地步? 答案是黑色沙尘暴! 如若说异世界的灵气污染程度,仅仅是灰白色的雾霾,那么怀虚界的灵气污染,就是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的‘沙尘暴’! 整个世界都被漆黑的灵气笼罩浸润,就像是在暗不见底的污水坑游泳! “皇天老爷啊,幸亏我留了一手,没有真的尝试炼气,不然的话灵根就要被污染了!” 出于谨慎心态,安靖根本就没想过真的要在怀虚界用灵根修行。 但凡他有过半点吸纳灵气的想法,刚才绝对就中招,魔气入体。 “怎么可能!” 而剑灵也不可思议道:“如果怀虚界的灵气都被污染到了这个地步,那怀虚界就不可能像是现在这样郁郁葱葱,而是如同人间炼狱般,满地荒芜,河流污浊,天降血雨!” “之前的天魔也会被强化,祂们根本不用退回幽界冥海,因为怀虚界就等于祂们的第二个老家!” “我正是看怀虚界的环境还算好,所以感觉魔气污染不是很严重……这完全超乎常理!” 剑灵根本难以想象这一切的异常。 就像是任谁也想不到,一个山清水秀溪水甘甜生机勃勃的山林其实遍地都是污浊猛毒,随便吸口气,就会中毒身亡。 太没道理了。 “这么说来,怀虚界之所以选用‘命格武道’作为修行之路,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此刻,安靖却想到了什么。他眉头紧皱,凝神激发命格,脑后亮起赤色图腾光轮。 激发自己的‘命格’,安靖在这情况下入静冥思。 紧接着,他恍然大悟。 ——怀虚界被污染至漆黑的灵气,被命格图腾吸收,然后净化,重新变回了最纯粹精纯的灵煞之炁,也即是俗称的‘天地灵气’! ——这些纯粹的灵气,以命格为中介,传入自己体内,浸润滋养自己的四肢百骸! 天命命格,就是魔气的过滤器! 在怀虚界,没有天命命格来过滤几乎无处不在的魔气,谁都没办法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原来如此,难怪只有命格持有者才能修行!” 此刻,安靖完全理解了‘命格武道’的本质。 在怀虚界,只有拥有天命命格才能利用天地灵气。 哪怕是他这样,同时觉醒了命格和灵根的特殊者,也只能修行命格武道。 因为被命格吸收转换的灵气会散入全身,浸润血肉,强化躯体,等于是直接回归胎息。 而灵根是另一套体系,修者用灵根将灵气纳入体内后,用丹田储存,经络分配,相当于用口鼻呼吸,用肺腑分配。 理论上来说,自然是肺腑呼吸更加自然,难度更低,效率也更高。 但现在,安靖皮肤上有保护膜,可以净化魔气,可口鼻和肺腑却没有。 只要呼吸,就会被污染。 所以最好别呼吸,只胎息。 安靖恍然。 难怪,难怪怀虚界明明看上去比异世界环境好得多,但结果还是不得不放弃已经非常成熟的灵根炼气,去开发全新的命格武道! 一切都是因为怀虚界的环境,已经被污染到根本无法炼气! “这没道理的!” 神海中,剑灵仍在纠结:“当年我们……我们应该是赢了才对?虽然我中途就退场,但最后我还能被祭祀,人族繁衍昌盛,应该是赢了才对!” “可是看这魔气污染的程度……难道当初我们输了?可输了的话,怀虚早就该被天魔毁灭,人族也该消亡了!” “还有,当年魔劫的决战结果……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此刻,安靖神海中的断剑正在不断震颤,显然是剑灵的精神极其不安定。 “别着急,伏邪。”安靖沉吟了一会,缓缓道:“我觉得,你应该是知道的。” “只是,那些记忆,就是你‘失去的记忆’。” “有人,可能是天魔,亦或是你昔日的伙伴拿走了那些记忆,让你现在对如今的情况一无所知。” 这也是一个可能。 “……的确。比起天魔,更有可能是我当年的同伴和我自己作出了这一决定。” 伏邪剑灵沉默了一会,然后疲惫地叹了口气:“假如真的是那样,那我究竟应不应该重新找回那些记忆?” “真复杂,我只是一把剑诶,为什么要被卷入到这种事里面?” 但很快,祂就振奋起来:“不过无所谓,反正现在持剑人是你!” “到时候,我要不要找回记忆,安靖你来做抉择。” 毕竟是剑,伏邪剑灵甩思维包袱甩得天经地义——祂就是一把剑,做不了决定的啦。 祂甚至还为自己的选择颇为自得:“幸亏我之前就有所预料,所以伱的《太白皓灵神禁》并不需要汲取外界灵气,只要有足够的五金煞炁就可以修行。” 第66章 神通追踪 “的确如此。” 安靖也认可剑灵的谨慎:“一不小心,便误入歧途!” 他感应了一下自己体内的‘太白禁种’,发现对方平日根本不和外界的灵气交互,是纯粹的‘内修之法’。 有灵气,能加速,但没灵气,也一样修。 剑灵毕竟是昔日剑仙,有些事,即便祂想不到,也可以本能地规避一部分危险。 太白皓灵神禁这种可以用外物修炼的炼体功法,恰好就是最不怕魔气污染的。 炼体功法在对抗外界魔气污染方面的优越性,或许也是怀虚界会从修仙世界演变成武道世界的原因。 “无论是灵气还是五金,都是异世界的资源。” 安靖摇头感慨:“看来,想要炼气修真,还得去异世界。” 随后,他便从树干上跃下,准备继续赶路。 安靖的性格便是如此,从不多思考不能解决的事情。 怀虚的灵气污染显然是一个世界级的灾劫异变,解决不了,不如忽视。 更何况,灵气被污染,但怀虚界的物产又没被污染。 与之相反,还极其丰富! 丛林奔行时,安靖顺手抓了不少当季的浆果,虽然味道大多酸涩,还有些许毒性,却也正好解豚肉之腻,磨砺肺腑内息。 而在异世界,除却算是半送上门的牙豚外,他基本没在树林里看见任何能吃的东西——所有灌木草丛乃至于树林都又黑又硬,就连叶子也大多都是针状,很难下嘴。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安靖都在山野中疾驰。 不得不说,怀虚界广大非常。 安靖从出发到现在,已行路两千余里,如若是在前世,就连省都跨了两三个。 可在怀虚,却也才堪堪从西北群山内,来到群山边缘略有人烟的丘陵区。 当安靖走出遮天蔽日的深山老林时,已从傍晚至第二个傍晚,也吃完了所有储备的肉干。 不过也无需忧虑食物来源,因为从这里的丘陵顶端眺望,已隐隐可见几道大辰边疆山村的炊烟。 “总算回到人类世界的边缘。” 微黯的暮光洒落山林,透过枝叶的缝隙照在少年的身上,安靖神色感慨地眺望远方的烟火,不由得长吁一口气:“这样再走几天,大概率就能来到西北边疆城池。” “计划比想象的要顺利许多,似乎也无人追捕,我还要不要前往异世界躲避追踪?” 按照安靖原本的预想,于一天一夜的全力奔行后,剑灵的异界门充能完毕,他就立刻去异世界隐藏。 如此一来,哪怕是真的有人一路追踪他的足迹,到了人烟附近时,也会怀疑他是隐匿了身份前往山村中潜伏,而不是想着‘这個人突然消失不见,肯定是穿越到异世界去了!’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在原地蹲守,而是去周边村落寻人。 这是安靖原本的计划。 但现在,先不谈有没有人追踪,哪怕是有人追,安靖觉得也已经追不上自己。 ——他都跑这么远,真的会有人会为了自己一路追踪这么长时间吗? 答案是‘会’! “别太小看自己的价值。” 对于安靖的疑惑,剑灵提醒道:“你持有‘奇命’,又是难得一见的武道好手,甚至是罕见的,让所有灾劫之子心服口服的大师兄……你可不是什么平平无奇的普通武者,你是前途无量,甚至被我认可的‘天才’!” “不谈其他零零碎碎的人际关系,譬如说你那几位同伴会不用用家里关系去找你,单单是你的天赋,无论是魔教还是大辰都绝对不会放弃找到伱,甚至不惜动用神通术法!” “两千里路,对凡俗而言很长,但你自己不就是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走了这么远吗?对于修者,对于持有命格神通的那些武者而言,这根本算不上‘长’。” “就像是现在,我就能隐约看出,你的身上仍有‘命线’与‘劫气’。你还远远没到可以称得上安全的时候。” “受教了。” 对于剑灵认真且详细的意见,安靖认真聆听,然后谦虚承认。 他的确想的太简单……是啊,对于普通人来说,两千里已算是安全,但对于武者而言,恐怕真的不算是什么。 而且,对方也未必需要一步步追踪——如若有什么命格可以推算他最终的落脚地点,调人从其他方向堵截,那他跑的再远也无用呀! 而事实也的确证明剑灵的想法无错。 因为就在安靖准备隐去身形,随时准备好穿越去异世界之时,感知远比一般武者要敏锐的他顿时听见,远方的天空中传来细微的嗡鸣。 几息过后,嗡鸣声大了。 而隐藏在树林间,小心谨慎注视天空的安靖睁大了眼睛。 因为他看见一艘自天边疾驰而来,漂浮在半空中的‘船’! 一艘‘渡空飞梭’! 这半空中的飞梭并不大,也就五六丈长,主体看上去像是某种平底船,两侧有四个螺旋飞桨提供升力和推力,但却没有看见控制方向的结构,应当是用某种术法引导。 如今这飞梭正悬浮在树林上空,然后七八个人影直接从数百米高空跃下,身形都轻飘飘地在半空中分散开来,落至不同方向,腾起大片大片尘土,紧接着开始急速搜查。 “怀虚界也有飞梭空舰?冲我来的?是大辰还是魔教?” 安靖心中一惊,却也没有胆怯退缩,而是皱眉,继续认真观察:“他们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是魔教。 安靖在飞梭上看见了两个熟悉的影子。 恰好,这两个人正是昔日在北疆,买下他命的两位统领。 一位是独眼骑手,悬命庄药庄主的副手,总教习黎教头。 另一位,则是一位命格者。 当年的白衣文士,此时仍然身披一身白衣,他脑后有宛如眼瞳的浅青色图腾,正在不断旋转环视周边,手中也似乎拿着什么物件。 “就是他。”而剑灵笃定道:“就是这人,正在用神通术法追踪你的位置!” 第67章 勿谓言之不预也! 高风卷霞,落叶纷飞如金箔。 秋季的西北群山正是一年间最热闹的时候,野兽竭尽全力寻觅过冬的储备,猎人们筹备雪前大狩,采药的赶山人采摘熟成的药草,而农夫也在进行最后的秋收。 而在这西北偏北,原本无人问津的群山边缘,如今更是多了一支寻觅线索,紧张搜寻某人的人马。 安靖屏住呼吸,隐匿气息,剑灵庇护加身。 少年潜伏在一颗巨树的枝叶间,冷眼注视着几位天命魔教的武者来回搜查自己之前曾经待过的区域。 头一个追上安靖的,不是大辰,也不是天魔,而是天命魔教。 这些全部都有内息境界的魔教精锐乘坐飞梭而来,准确无误地抵达安靖之前藏身的地点,然后便拉开阵势,地毯式搜寻安靖的踪迹。 如若不是安靖早有准备,抹去了自己留下的诸多气息和线索,他恐怕还真的就被这群魔教武者抓住了马脚。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安靖并没有立刻就选择前往异世界,让这群魔教武者搜寻空气,而是耐下心来,观察对方的行动。 他打算看看情况,至少要搞清楚对方究竟是靠什么来追踪自己。 “是我真的留有破绽,还是身上有‘发讯器’?或者说……他们的追踪神通,可以凭空找到我?” 安靖猜测是神通,他眯起眼睛,隔着茂密的针叶,从缝隙中凝视着远方悬浮的飞梭。 在那里,白衣文士正在催动命格,指挥魔教武者继续搜寻。 搜查一片树林近一个时辰一无所获,一般来说,就算是再怎么执着,也该换个地方搜搜。 但这群魔教武者半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他们挖地三尺,誓要找出点什么。 这种行动显然不合常理。 安靖认为,正是那位白衣文士的‘命格神通’察觉到了自己的确还在此地,只是隐匿的很好,没有离开,所以才会如此满怀信心地坚持搜寻! “目标真的还在这個地方吗?基本上该找的地方全都找过了。” “不还有树上没搜嘛。” “开什么玩笑,人又不是猴子,而且总不能每一颗树都摇两下吧?” “按大人们的意思,哪怕是树上有鸟蛋都得敲碎了看看!” 这是安靖潜伏时听,听见的魔教武者间私下的对话。 说实话,哪怕这群人真的每棵树都踹两脚,把路过的鸟蛋摇散架蚯蚓劈两半也找不到他。 因为他也会不断移动,始终跟在这群人身后,躲在‘刚刚已经被搜查过’的地方。 这些魔教军士的确精锐,但终究不是天才。 他们的玄步学的还没安靖好,根本听不见声响,也绝不可能想到安靖居然艺高人胆大至这般地步,半点不害怕自己会被发现。 不过,战术的胜利不代表战略的胜利。 “有点糟糕。” 即便是能在技艺上戏耍对方,安靖却陷入沉思:“这样躲猫猫不是办法” “哪怕我现在能前往异世界,让这群人短时间找不到我,但等三天后我回到怀虚,有着‘追踪’相关神通的魔教仍然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我。” “不仅仅如此,他们或许能从我再次现身的地方,仍然是我当初消失的地方这点,判断出我可能有某种特殊的,于原地隐匿的神通——如此一来,下次他们就会有蹲守的意。” “更不用说,下次追捕,对方很有可能抽调出更多武者,甚至是更强的内壮武者……乃至于武脉宗师!” 安靖很清楚,现在魔教只调动内息内壮境界的武者过来抓捕自己,不是因为自己的价值不够,而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大辰官方的力量也在附近。 那位称号是【六阳玄镜】的神藏真人亦在周边,魔教肯定抽调不出可以一边压制对方一边过来搜寻自己的豪华配置。 而武脉境的宗师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调过来的,自己至少还有五六天,一到两次前往异世界规避的机会。 内壮,安靖有信心用异世界的枪械解决。 但依照药庄主以年老体衰之躯,被偷袭的情况下,仍然能挡住八成以上的子弹这点来看,普通人是没办法用枪械解决正常内壮的。 非得是他这样,内息加命格神通,再加上枪械,才能越级挑战。 可如若是武脉宗师…… 安靖谨慎估计,要伤害到对方,威力得是重炮级。 而想要击中对方,一般子弹和炮弹的速度恐怕也办不到。 在武脉宗师真的出场抓捕自己前,安靖必须要找机会,找到屏蔽‘追踪神通’的方法。 亦或是更加直接一点……杀掉那个掌握有‘追踪神通’的人! “但不是现在。” 看着又一个魔教武者从自己周边经过,安靖压下心中暴起,抓住一个活口一齐穿越去异世界,从对方口中逼问出有关于这支魔教小队详细信息的冲动。 贸然动手,只会让自己陷入泥潭,风险太大,收获不明朗,意外也更多,安靖输不起。 魔教可以失败许多次,甚至可以说,对方所有侦查人员全都死在这里也无所谓,他们损失得起,但安靖却一次都不能输。 这就是个人对阵大组织的劣势。 安靖甚至怀疑,这些单独行动的魔教武者根本就是勾引他出手的诱饵,只要他敢动手,随时就会有七八个内壮甚至一位武脉宗师直接从飞梭上跳下来围殴自己! “不能出手,跑又会被继续追踪……原本预定潜入大城市的计划大概率也用不上了。” 分析完毕,安靖轻叹一口气,将断剑从神海具现在手:“看来,真的只能先去异世界找找机会。” 挥动断剑,漆黑的通道打开,内里是银色的射线流光,似乎通向无穷远方。 不过,在前往异世界之前,安靖却并没有直接前去时空彼端。 知道对方已经确定自己就位于此地,没有隐蔽可能的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道:“黎教习!还有那个白衣先生!我知道你们就在飞梭上!” 内息如河的武者如若发声,便如雷鸣,离开前,安靖朗声道:“我话说在前头,我这个人自幼固执,吃不得人,和你们实在不是一路。” “如若你们今日就此归去,我便记你们两人赠我粮药,救我母亲一命的恩,日后好相见,也愿对你们留手!” “但接下来,你们若还继续追我,休怪我手中刀剑无情!” “勿谓言之不预也!” 话毕,安靖没有犹豫,向前跨步,身形隐入时空彼端。 “嗯?” 此刻,飞梭上,正在催动神通的白衣文士听见安靖的话,不禁愣住一瞬:“这是……威胁?” 他不禁笑了出来:“记恩,勿谓言之不预!文绉绉的,这小子还真是读书读多了吧……咱们神教什么时候讲究这个?” “哈哈,的确。”而一旁的黎教习也笑了起来:“他要有本事杀了咱们,我还要赞他天赋绝伦,咱们没看错他!” “不过老黎,他还的确有本事。” 抬起眉头,白衣文士注视着自己手中的‘地图’:“咱们的神将在放话后突然消失了,就和四天前一样。” 独眼武者摸着下巴,探过头来,好奇地看向对方手中的地图:“所以就是说,老徐伱命器上也没有显示?” “没有。” 徐姓文士和黎教习的关系显然不错,甚至还将手中的地图命器递给对方:“你瞧,原本咱们的安大神将名字就在这附近,和咱们重叠。” “但现在,他的名字突然消失了,就和四天前他突然消失在悬命谷一样。” 黎教习注视着手中的命器,白色的地图上有简略笔痕,勾勒出山川地形。 一个个微小的红色名字和小点正在地图上漂浮,正是诸位魔教参与了追踪安靖行动者的名字。 安靖的名字原本位于其中,而现在却消失不见,黎教习眼神流转,将这些都记下。 “果然,不见了。” 然后,他微微点头,将图册还回,表示理解:“上次出现这种情况后,他再次出现,已经是数百里之外。” “如若不是你的命格‘知人之明’与命器‘山川名册’可以锁定他的方位,恐怕还真的给他跑了。” 徐文士长叹一口气:“毕竟当初是咱们发掘出了他,算是他的半个‘蒙师’,若非如此,我的神通还没办法起效。” “这安靖当真是个超乎寻常的奇才,当初第一眼,我就看出他绝非池中物,便将其登记在册。” “如今来看,咱们还是远远地小觑了他。” 第68章 道庭道言 “我倒是没小觑他,只是再怎么想象也想象不了他的底牌——药副使死于剑匣暗器,他究竟从哪里得来的?” 黎教习摇头道:“总之,就不应该让他在庄子里蹉跎,早点送去本山,能少许多事情。” “不过……”说到这里,他反倒是笑了起来:“若非如此,咱们也不可能有这样一场意外的功劳。” 此刻,即便失去安靖的姓名踪迹,又被对方威胁,但徐文士和黎教习都不担心。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安靖的真实实力,但却很清楚,无论安靖的武力有多高,底牌有多少,终究还是一个人。 他在山野中奔行,速度绝对不可能比飞梭更快。 哪怕安靖能隐匿气息三四天,甚至躲避神通的窥测又如何? 就让这小子跑几天,随着神教在西北的人手逐渐汇聚,安靖的逃亡之旅会越来越困难。 当然,他们也并非毫无顾忌。 神教的行动也会引起大辰和周边门派的警戒,如若安靖真的能跑到大城市中托庇于大辰官府,那他们的行动也会宣告失败。 只是距离边疆最近的,有大辰武脉宗师镇守的城池,距离此地还有四千里路,周边也有神教的人手汇聚堵截。 甚至,那位武脉宗师……也是魔教的人! 哪怕安靖能日行千里,也几乎不可能真的逃脱成功。 “先撤吧。” 将手中的‘山川名册’收起,徐文士对此物极为爱惜:“安靖的敛息之法相当高等,很可能与其命格有关,这几天,我们是不可能知晓他的所在的。” “先去周边的村庄歇息,待命。有这艘飞梭在,他绝不可能逃出我们手心。” “走吧。”微微点头,黎教习也开始指挥队伍归来。 异世界。 短暂地辨别方向后,安靖全力朝着异世界的一座荒野村镇飞驰。 事到如今,已没有其他选择。 他必须要在这三天中获取更多资源,提升自己的实力。 要不是可以狙击到飞梭的‘狙击枪’;要不就是可以让他速度更快,可以突破魔教包围圈,甩开围追堵截的‘载具’亦或是其他道具。 这原本应该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安靖原本只是想着事在人为,总得试试才能知道办不到。 但半天后,来到城镇周边的安靖却发现,自己可能高估了困难。 因为他发现,这个世界的人,说的语言,居然和怀虚界一模一样。 如若以太阳升起的地方为东,那么安靖初次降临的大山便位于西南,而仙道战舰降落的异界大城市则位于东北偏北的区域。 在这两者间,是一片广阔无比的旷野。 旷野上有零散的墨绿色森林,一道贯穿原野的浑浊大河,以及荒芜的灰土地。 几座破旧的人类城镇坐落在河川旁,外围有着几座金属塔楼,内里是大棚,作坊,居民区还有工厂熔炉。 城镇中心的巨大熔炉足足有近两百米高,宛如小山,灰白色的烟气从中奔腾而出,化作支撑天地的烟柱,直入灰穹。 以烟柱和熔炉为坐标,安靖几乎不用辨别方向,不过旷野不同于山林,在这里行动没有什么阻挡,也很容易被观察者发现异常,所以安靖在靠近城镇后,反而减缓了速度。 此刻正是入夜时分,约莫是在戌时,理论上来说,哪怕是前世,也是快准备歇息入睡的时候。 虽然可能还会有些夜市开门,但这种荒野中的城镇,大概率会执行宵禁。 安靖原本打算在城镇周边蹲守個半天,让剑灵帮忙守夜小憩一会,等到早上看看有没有机会混入城中,学一下本地语言。 但谁曾想,才刚刚靠近城镇的安靖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听见了枪声。 呼——几乎是瞬间,安靖本能般地匍匐在地。 这是源自于前世的本能,也救了安靖一命,因为接下来,密集无比,宛如炒豆子,亦如放鞭炮,密集无比的枪击交战声响彻八方。 “死吧,炎爪帮的杂种!” “杀呀!把这群没卵的杂碎打成筛子,让他们滚出我们的地盘!” 安靖躲在一块大石后,远远眺望。城镇内,两伙人正在火拼,喊着各自帮派的口号。 而他们呼喊的言语,赫然与怀虚界的语言一模一样。 但现在,安靖却没有任何惊喜。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异世界这么民风淳朴,热情好客?” 他看着一道道灵力光弹纷飞,在街道中交织成细密的网络,枪械发射的火光甚至就连黯淡的夜空都被照亮。 其中不少流弹就朝着安靖之前所在的方向射来,如果没有及时规避,铁定多两个血口。 这这两帮人边打边跑,不断转换交火场地,很快就从城镇内打到城镇外,甚至展开了一场极其火热的车队追逐战——一辆辆造型各异的改装车喷吐火花,闪耀灵纹,撑起半透明的护盾,与敌对武装车辆交换火力。 甚至有些改装车还能飞起来,居高临下地投掷炸弹! 当然,枪打出头鸟,这车很快就被对面集火击坠,在半空中爆成烟花了。 不多时,战斗的主力就离开了城镇,来到荒野,而留下的人手互相隔着街垒叫骂,却并没有爆发冲突,破坏建筑。 看来,是乱中有序。 “居然全都是剑修!” 剑灵十分惊奇道:“而且,他们说的也是‘道言’!” “我觉得可能不是传统剑修。”安靖委婉道,他缩了缩脑袋,规避流弹:“还有道言是什么?” “道言就是‘道宗道庭传下之言语’。”剑灵解释道:“上古传说,有真仙以天地为舟,星幕为帆,携五城十二楼,十万八千民,登临洪泓大荒,是为怀虚人族之始。” “传说,怀虚就是那位真仙的道号,而祂留下的传承,被后世之人称呼为‘道庭’亦或是‘道宗’。” “怀虚人族所用之言语文字,制衡标度,全部都由道庭制定。”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不知道的原因,大仙人离开了怀虚界,而道宗也因此而分裂,变成了如今以五色五方为名的‘怀虚十洲’。” “但无论再怎么分裂,所有怀虚人所用的言语,都是‘道言’。” 说到这里,剑灵若有所思道:“这异世界有我的碎片,言语亦是道言,看来和怀虚界……或者说,和‘道庭’有极大关系。” “或许,此界也是‘怀虚大仙人’传下的道统,亦或是后世分裂的道庭开拓的新界域?” “总之,此界和怀虚同文同种,都是一家人啊。”剑灵颇为开怀道:“想必道法传承也是一脉相承,于你我而言方便许多!” 安靖很喜欢剑灵这种简单乐观且积极向上的态度,但他有一个小小的疑惑:“这地方民风如此热情好客,就算是说同样的言语,恐怕也不妨碍他们随手给我一枪一剑。” “衣着不同,口音不同,我该怎么才能混进城去?” “唔……” 这显然不是剑灵擅长的领域,但祂终究经验丰富,给了安靖一个不错的建议:“要不,换一身衣服?” “我看那些人打斗相当激烈,扒一身衣服下来先穿着再说。” 毕竟是剑,没什么人类的道德,扒死人衣服也如此理所当然。 “好主意。”而安靖同样微微点头,目光灼热地看向之前两班人战斗的荒野。 第69章 混乱的世界 虽然也有‘假如死人身上的衣服有标识该怎么办?’这样的问题,但荒野上的城镇又不止一个,大不了他跑去另一个城镇混。 此刻,枪声越来越远,安靖便起身,朝着双方之前交火的区域靠近。 语言的问题不用担心,现在需要考虑的只有危险。 但即便危险,安靖也必须要行动,不仅仅是衣着,他还想要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捡到一个‘活口’。 战斗相当激烈。 当安靖来到一处交火点时,他便可以确定,这是一個和怀虚界以及他前世都似是而非的世界。 这些荒野城镇的帮派份子虽然衣服样式各不相同,但却有很多设计方面的相似之处,譬如说玻璃纤维制作的防弹雨蓑,人人都有的防毒面具,被制作成斗笠垂纱的信息化窗口屏幕…… 雨蓑斗笠将人包裹,隔绝酸雨的影响,钢铁材质的防毒面具更是将人的面容都遮蔽大半,隔绝了毒气瘴气。 远远看上去,一个个都和渔船上的渔夫差不多。 但靠近一看,才能知道这一身多么有技术含量。 “这些雨蓑斗笠,以及飞剑剑匣都是法器。” 剑灵的声音有些惊讶:“全身法器——这个世界的器修技艺发达的有点过分了。” “全都是法器?”安靖原本在抓紧时间卸下尸体上的雨蓑斗笠,还有之前用来交火的武器。 但听见剑灵的言语,他不禁手中一慢:“我记得,无论是武道还是炼气,都得是修行者,才能使用法器吧……” “是。虽然有些法器可以让凡人使用,但这些不是。” 剑灵确定了安靖的猜测:“这些尸体,全部都是修者——虽然实力都很低,大多都是内息境界,但的确没有一个凡人。” “甚至,不仅仅如此。根据我的感知,那座城市里面,除却一些孩子外,应该都是‘修者’。” “全民修行吗……” 安靖喃喃自语,然后继续抓紧时间捡尸,口中道:“这么说,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灵根?” “不。”剑灵否认道:“灵根这个问题相当复杂,虽然的确有秘法可以调整,却不可能办到‘全民灵根’。” “不过,‘全民修行’和全民成仙是不一样的。这个世界,应该是通过普及修法,以及一些其他方法,让所有人都能修行出最基础的‘精气内息’,掌握自己的先天一炁。” “简单来说,就是人人都可以是内息武者,但仍然只有少部分人才能成为内壮武者。” 如此说着,剑灵的语气带着感慨与一丝怀念:“可即便如此,也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哪怕是当年的怀虚,也只有那些上门才能让自己庇护区域内的所有子民都成为修者。” “瞧,这些帮派份子人人都有法器,如若不是全民修行的话,这是绝难办到的。” 安靖听得入了神,甚至摸尸的速度都放缓了,他下意识地追问道:“那命器呢?命器是什么类别?” “命器自古便有,但应该是怀虚大劫后,才逐渐变多的。”剑灵道:“我隐约记得有研究这方面的大修士说过,命器之所以能成型,是有着对应命格的人将神魂寄托于器物之上,所以持命者越多,命器越多——反过来,越是强大的命器,也会在周边催生类似的命格诞生,双方相辅相成。” “它不设等阶,最弱小的命器也有特异的神效,很难被替代,而且在对应命格的人手中可以发挥出远超想象的力量。” “有些强大珍稀的命器,甚至值得为它等待有着相应命格的‘器主’……就这些了,我对此了解也不多。” 安靖将这些信息默默记下,伏邪剑灵的来历神秘,身份崇高,还是久远岁月前某位仙人的佩剑。 但祂究竟来自哪个时代,具备怎样的力量,就连祂自己都不知晓。 “好了。” 很快,选好装备的安靖,便将最小的一具死尸上的雨蓑斗笠扒下,披在自己身上。 这个帮派成员也没比他大多少,最多十四五岁,长的还颇为清秀,是个俊朗的年轻人,但却在拿枪和人火拼,并死在这里。 安靖不禁想到了怀虚界……两个世界,唯独在命如草芥这点上如此一致。 而说起枪,也颇有讲究。 和安靖在最初洞窟那些探索队尸体上发现的枪械一样,这些帮派分子使用的枪同样有两种,一种是火药武器,而另一种则是‘灵光枪’。 只是,洞窟中的那些灵光枪更大也更厚重,需要灌注大量内息才能使用,安靖因为情况一直都很紧张,没有多余的力量灌注内息测试其威力。 而帮派份子手中的枪,却更小,更便携一点。 它需要的内息量远比那些老旧的灵光枪小,哪怕是内息如丝,恐怕都能开个一两枪,激发灵光。 当然,威力似乎不大——尸体身上的防弹雨蓑,大多是被火药武器和某种奇特的贯穿性武器打穿的,小型灵光枪在雨蓑的折射涂层影响下只能烧出一个黑色焦点,而火药武器如果运气好,却能打穿防弹雨蓑,杀死武者。 此刻,安靖也听见,城镇的方向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显然,安靖能想到捡尸,其他人也肯定想得到,甚至很可能是交火的帮派双方各自派人来回收装备。 而已经收集了不少装备的安靖带着两把灵光枪和三把手枪,以及一些较小的零碎杂物迅速离开,这也是他短时间内能搜集到的最有价值的事物了。 杂物是这些死尸身上还有一些看上去就非常可疑的药物,其中有些似乎是治疗用,但也有一些显然不对劲。 都不用剑灵警告,安靖一看包装,就知道肯定是某些违禁迷幻药物,都已经服用过一部分,应该是战斗前提振士气所用。 披上带有弹孔,甚至还沾点血迹的雨蓑,带上斗笠和防毒面具遮蔽面容,安靖带着自己收获的武器迅速消失在了荒野的黑暗中。 黑夜并不安宁,反而相当喧嚣。 也不知是异世界每天都如此,还是最近这段时间比较特殊,整个荒野都嘈杂无比,荒原上几乎所有帮派和势力都在火拼。 安靖去了四个荒野城镇,每一个城镇都有两个以上的势力互相斗争,子弹纷飞。 “这异世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好几次差点被流弹击中,甚至有次已经命中了防弹雨蓑,只是太远所以被雨蓑弹开,安靖被惊出一身冷汗:“还有没有让人安生的去处?” 一路兜兜转转,安靖感觉整个荒野就没有安全的地方可言——他甚至看见了几只大概是狼的凶兽正和自己一样,颇为狼狈地从靠近城镇的区域撤退。 双方狭路相逢,各自转头就走。 显然,面对发疯内讧的人类,凶兽都觉得有点太极端了。 除却城镇外,荒野中也有不少小型聚集点,有些是村落,有些由各种垃圾,钢板和集装箱构成,似乎是流浪者的聚集所。 这群流浪汉全都全副武装,吃的穿的可能寒酸点,但武器绝对妥帖。 他们也在防备那些火拼的帮派,都驻扎在自己的老窝,警醒地警戒四周,安靖根本无法靠近。 不仅仅如此,远方的‘大城市’也肯定有异常。 遥远如山影的巍峨都市今日灯光异常明亮,宛如坠落在大地上的月亮,散发着朦胧的光华,如同萤火般的飞梭在城市周边穿梭不断,哪怕是隔着这么远眺望,安靖也能隐约感知到城内的乱象。 “难道……和那仙道战舰有关?” 带着一身捡尸收获,安靖放缓了行动的步伐,他看着大城市的方向,陷入思索。 他之前看见的荒野似乎没这么乱,但安靖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太短,他也没办法确定这是常态还是异常。 没有信息来源,只能自己猜,这种感觉很不好。 不过好在,安靖很快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因为他抓住了一根帮派舌头,捡到了一个受伤却侥幸未死的幸存者。 第70章 天元界 帮派分子毕竟都不是神枪手,哪怕是射中了也未必会当场死亡。 有些可能是在死前多受点罪,但有些伤者却还能挣扎着活下来。 安靖捡到的这个帮派分子就是如此,他被人用灵光枪射穿了肩胛骨,伤口焦糊,又被人用火药子弹射中头盔,震荡昏迷。 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流多少血,等到了安靖到来,留住一命。 安靖将其拖到一旁的灌木中,为他处理伤口,灌了点水和兴奋药物,人就逐渐从昏迷中苏醒。 “这位……这位,大哥,您?” 毕竟是内息修者,虽然才刚刚从昏迷中恢复,但内息一转,便彻底清醒。 这位被救醒的帮派分子和安靖之前看见的死者一样,都很年轻,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 不过不同的是,这位朋友一脸颓废死样,印堂发黑还有很浓的黑眼圈,一眼就知混的很差运气很衰,说不定还要天天熬夜加班。 虽说如此,但他的身体根基却相当扎实,瘦却结实,能撑得住枪伤不死,人也不傻。 看着安靖显然是新换上的防毒面具与带血雨蓑,以及顶在自己脑门上的枪口,他立刻就多少明白自己还活着的原因,强忍着痛楚恭敬道:“您有何事嘱咐?” “接下来,我问,你答,别多话。” 安靖平静道,连点头都办不到的年轻帮派分子努力眨眼表示自己知道——刚才嗑药上头了的确无惧生死,但现在药效退却,能捡回来一条命那就赖活着吧。 接下来,他对安靖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界名为天元界,而他所在的这片荒野名为【浮尘原】。 而浮尘原是环绕天元界四座巨型灵脉都市之一,被称为【玄夜城】的超巨型都市的【平原安全区】。 此人名为霍清,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岁出头,是浮尘原十七镇中‘丹林镇’生人。 他所在的帮派是浮尘原四个大型帮派之一的昼虎帮,刚才正在与老对手炎爪帮交战。 霍清本人修炼天赋还过得去,但是父母早亡,在几位混帮派的叔伯支持下活了下来,最后也加入了帮派。 他不善战斗,平日是做会计之类的活,一般来说,他是不会参加这种行动的。 不过几天前,【罗浮集团】的太虚天舰回归玄夜城后,城内和城外的气氛都非常紧张,昼虎帮也进入战备状态,今夜更是干脆和老对手炎爪帮开战,他糊里糊涂地被大哥点名,也跟着上,然后差点被人当场击毙。 霍清对为何开战,气氛为何紧张这点一无所知,他等级太低,知道的东西太少——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会计都得上火线。 不过对于异世界人来说,这些消息也够了。 “果然。” 安靖微微点头,看向玄夜城的方向,心道:“和我之前猜测的一样,今夜的骚乱,和战舰抵达玄夜城这件事有关。” “这次火拼,大概率也是因为上面的大人物,要求他们和同城镇的其他字头组织争斗,打击不同背景的其他社团……” “或是想要搅乱情况,掩盖什么东西?” 战场不仅仅是浮尘原的城镇,安靖已经看出,主要的战场其实是在玄夜城内。 远方的玄夜城中,火光和灵光交织闪耀,毫无疑问,各大帮派字头此时已经打成一片乱麻,焚屋爆破无所不为,冲天的火光和烟气就如同在地面上闪耀的星。 而霍清他们这些外围城镇的成员,反而只需要表面上做做样子,不会真的把双方赖以为生的城镇打坏。 就像是安靖之前看见的那样,要打都是在荒原里面动手,不会刻意用重武器互相杀伤,破坏城镇。 总的来说,这是一次玄夜城高层斗法的余波,今夜的浮尘原与玄夜城注定不会平静。 接下来,安靖又询问了霍清一些有关于天元界相关的历史。 ——啊?哥,这些问题有啥可问的? 霍清被问的有点蒙,怎么会有人在帮派火拼的战场上抓一個捡了条命的幸存者问历史问题? 他刚才就看出来,这位大哥显然不是城里人,也不是城镇人,应该是个彻彻底底,从未来过安全区的荒野人。 但荒野人不是最务实,只在乎生存和修行吗?怎么会在意起毫无意义的历史了? 算了。 既然安靖问,他就老老实实地回答,就当这位大哥想要测试自己有没有撒谎吧。 也是安靖运气好,这位霍清的确是帮派分子中难得的文化人。 他不仅仅知晓天元界历史,还能讲的清晰有条理。 在他的简略讲述下,安靖对天元界之所以是如此荒芜颓废,却又有远方玄夜城那般超级大城市的情况有所了解。 同样是因为天魔。 上古之时,此界曾经被‘道宗’一统,文明兴旺发达,人人皆可修行。 但在某一天,却遭遇【世劫】。 那时,天下亿万心魔横流,百年间内,修者无论实力高低,只要开始修行,便必遭心魔扰道,因此而亡之修者不计其数,乃是天元界有史以来最大之劫难。 心魔劫导致数代修者断层,也就是在此时,原本虚无缥缈,位于太虚深处的天魔降临人世,凭依人心。 内忧外患,全民修行的文明瞬间崩溃,被魔气侵蚀的修者有的陷入畸变,变成了可怖的人魔,有的被天魔附体,蛰伏在高层,关键时刻爆发,搅得天下大乱。 而原本的福地与洞天也因此而破损废弃,不少宗门覆灭,甚至就连道宗的七大元神传承都因此而断绝了三支。 世劫之后,绝大部分人生活在天元界几大中央灵脉端口的核心城与安全区,而世界的其他区域变成了被人魔,异怪与邪妖占据的魔土邪地,也即是所谓的‘荒野’。 所幸魔劫被击溃,天元界最终没有陷入仙法末世,如今正在努力挣扎崛起,意图重归辉煌。 “此界的修法,是最传统的开灵、炼气、筑基、紫府、结丹的炼气法。” “对应武道,便是内息、内壮、武脉、神藏、显圣。” 听着霍清讲述,剑灵在安靖神海中若有所思道:“果不其然,此界仍然维持着炼气传承。” “而且……” 停顿一会,剑灵缓缓道:“和我们之前想的一样……两界的关系很近。” “怀虚界和此界皆有道庭道宗,一统寰宇。” ——看来是同一拨人的移民亦或是教化。难怪语言相通,这便是所谓的同文同种。 安靖也微微点头,他对此并不感到惊奇,两界都有伏邪碎片,肯定有所联系。 甚至,根据剑灵所述,怀虚大仙人携五城十二楼,十万八千民来到怀虚,那这些城楼和民众又是从何而来? 肯定有一个‘源头’,才有怀虚大仙人在怀虚界的开拓吧。 而既然有一个源头,或许,也有其他‘大仙人’在其他界域开拓! 大致知晓了天元界的信息,安靖感觉收获十足。 他原本打算留给霍清一点食物,水和药剂,让对方自己离开,但看见对方目前因为伤势,行动都颇为困难后,他心中倒是一动:“或许……这也是我进入城镇的一个好机会?” 以霍清如今的身体状况,让他一个人回城镇,会不会被当成帮派逃兵三刀六洞不好说,人大概率在路上就没了。 安靖终究有自己的一套道德理念,救人救到底,他不介意花点时间送对方回镇。 而且,霍清已经说了不止一次要重谢他。 虽然安靖觉得以对方这印堂发黑的情况,能请他吃碗饭就算了不起。 但一碗饭也是一碗饭……不,主要是,既然都送到镇上了,又为什么不借着霍清的人际关系,去尝试融入天元界,继而获得更多资源呢? 想到就做,他将霍清搀扶起身:“你原本住哪里,指下路。” “我送你回去。” 第71章 丹林镇与芯片 “多,多谢大哥!” 闻言,霍清顿时欣喜若狂——以浮尘原本地人的习惯,他这种被人抓来问话的舌头,事后不被灭口就要感谢皇天了。 而他肩膀的伤势,说重也不重,对于修行者来说,过个几天左右差不多也就痊愈到不影响活动了。 但现在,这伤势却让他行动困难,没人帮忙,还真没办法在早上之前回镇。 到时候,如果在中途遇到那些捡尸的‘豺狗散修’,亦或是其他帮派回收尸体的小队,对方绝对不会介意把他变成真正的尸体! 准备好后,便是出发。 在霍清的讲述下,安靖对丹林镇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丹林镇位于浮尘原中部偏东,是浮尘原十七镇中最大的城镇之一,常驻人口超过五万,内有八家大型炼丹坊,从火枪到剑匣以及各类法器的生产线,亦有极其发达的灵草培育产业。 浮尘原几乎大半的丹药的生产,还有玄夜城内不少大型企业的原材料初加工都在这里进行。 除此之外,一些特殊的木系法器,观赏灵植以及伴生的战斗灵植也在此地生产。 以安靖的速度,很快就提着霍清抵达了丹林镇周边。 它的中心并不像是其他浮尘原城镇那样,是一座巨大的熔炉,而是一颗超过三百米高的巨树,其树冠荫蔽小半个城镇,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座青色的小山,根系深深扎入土地之中,隆起成丘。 密密麻麻的白色大棚覆盖在其树根上,借由这颗巨木的力量培育诸多灵植。 这便是‘丹叶青木’,是安靖在天元界看见过的最苍翠的植物,此界的植物大多因为魔气和酸雨的侵蚀而显得焦黑而朽颓,唯有这颗巨木生机盎然。 “怀虚界的大山深处,或许也有这样的巨木吧。”安靖眺望着远方的巨木,心中颇为感慨:“造化神奇,能缔如此伟物!” “就是这里……” 看见熟悉的丹青巨木,被人掐了一晚上后颈肉的霍清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回来了。” 一夜过去,晨曦初白,浮尘原中的喊杀之声也逐渐停歇,各路车队也都从旷野的各地归来。 其中也有不少像是安靖和霍清这样互相搀扶着回归各自据地的伤员,跌跌撞撞,回到各自的据点。 “呼,安全了。”看着这情况,霍清双眸中闪动着微微流光,也松了一口气:“刚才帮派发讯,说暂时休战,不能影响白天镇子的正常生产。” “咱们可以回镇了,大哥。” “发讯?” 安靖也察觉到了霍清双眼中异常的光芒,以及对方突然松了口气,似乎得到什么消息的情况:“什么时候。” 而霍清也老老实实指着自己额头道:“是芯片。荒野人是没有的,只有我们这些安全区和城里的人才有的东西。” “有趣,还有这种东西?” 安靖此时也感兴趣起来,天元界的技术和各种法器造物当真已经到了一個极其强大的水平,这种芯片虽然暂时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或许和他前世知晓的一些概念类似? 如果真的是那种脑内芯片,那自己能不能尝试来一个? 如果功能丰富一点,感觉有芯片的自己,在怀虚界是降维打击啊! “我这种……荒野人,怎么才能获得芯片?” 想到就问,安靖的语气难得带上渴望。 可霍清却犯了难:“这我却真是不知道……我的芯片是出生时就有的,安全区的每一个新生儿都有,算是身份证明。” “没有的,就都是‘荒野人’。” 说到这里,霍清搜肠刮肚,却是回忆起了一些传闻:“不过我知道,的确有荒野人获得芯片的传闻,只是很难很难就是了……我回去帮您找找相关消息?” “那就麻烦你了。” 安靖也不着急,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就行。 他目前的主要目的还是借由天元界的武器装备,甩脱怀虚界的魔教追兵。 搞不定这个,其他都是虚言。 丹林镇有围墙,沟渠和塔楼,与其说是一个小镇,不如说是一个小型堡垒。 整个城镇由一种特殊的铅灰色砖石围起,四方大门各有两座宛如高压电塔般的奇异高塔竖立,流畅的灵纹铭文闪动,勾勒出四色不同的阵法纹路。 “简化版的四灵镇魔阵。”剑灵点评道:“北玄武,西白虎,东青龙,南朱雀,四方四灵,镇魔凝炁,中央更是有一颗长青丹木作为大阵中枢镇压,一旦全力催动,一般的紫府真人都打不进来。” “这个小镇建的不错,有高人指点。” “灵气也浓郁不少。”安靖在靠近丹林镇后也感觉到空气清新了许多,有种山野中的清甜味道。 他深深吸一口气,甚至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城镇和荒野实在是差太远了,空气质量就远胜。” 不开玩笑,安靖认为,如果说荒野人平均寿命只有四五十岁的话,那单单凭借这空气,城镇人就能比他们多活二十年。 不过考虑到城镇帮派相互之间厮杀的惨烈程度,只能特指自然寿命了。 安靖带着霍清来到南城门,门口守卫的军士装备无比精良,身披一种浅蓝色的外骨骼装甲,样式有点类似安靖前世的明光铠,但是足足有近三米高,钢铁成分居多。 这些军士显然不是帮派成员,他们依次检查每个进入城镇者的脸,扫描并登记在册,然后一一放行。 轮到安靖时,安靖也不紧张,大大方方地解下面罩与防毒面具——这顿时让一旁的霍清吓了一跳,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毫不留情用枪顶着他头逼问他情报的人居然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 “荒野人?” 而守城军士并没有从过去的入城资料库中搜索到安靖的样貌,他也不是很在意:“首次入城费五善功,之后每次一善功。” 安靖当然是没有善功这种东西的,但还没等他说以物代替行不行时,一旁的霍清连忙开口:“我代他付!” 付款很简单,霍清与守卫双眼对视,瞳中闪了闪橙色的流光就算结束。 “实力不低……” 安靖随着霍清进入丹林镇后,若有所思地环视周边,他能感应到,丹林镇的城门和塔楼中有着大概是炼气高阶甚至是巅峰的修行者守卫,比药庄主还强。 而在城内,刚刚进城的他们就看见一整个大队的武装军士正在城内巡视。 “武力这么强,为什么还会有帮派?” 安靖忍不住询问,而一旁的霍清反倒是有些不解:“城卫部队是镇长直属,武力肯定强,但他们为什么要管帮派?” “我们老老实实交税,也没碍着镇长他老人家吧?” 不过反应过来,安靖的确是对城镇一无所知的荒野人,霍清又为安靖解释了一下帮派的本质。 原来,帮派本质上,是浮尘原这边各大公司企业联合支持的一支‘武力部队’。 就以昼虎帮为例,它的背后,是浮尘原的三个大型法器锻造坊与几个矿业公司,丹林镇主要制造‘清灵散’的宝光阁也是他们的支持者。 再往上,这些工坊和公司背后,还有着玄夜城的主公司和大集团。 而丹林镇的镇长,其实也是由玄夜城的大集团任命,双方本来就是一家,无非就是一支是直属部队,另一支是底下小公司自发拼凑出的本地武装力量,自然犯不着互相为难。 反倒是不同帮派之间,代表着不同阵营的公司,有可能是竞争对手,有可能是相互之间有仇。 总之,如果需要武力动手,就由帮派进行火拼,而公司负责武装这些暴力团伙,去摧毁敌对公司的目标。 ——所以说,这地方的帮派斗争,某种意义上也是商战? 安靖被自己的想法搞的有些忍俊不禁,但仔细想想,如若帮派的本质就是各大公司的雇佣兵集团,这定义还真没问题。 “已进城,接下来要做什么?” 如此想到,也就在此时,辛劳一晚的安靖肚子翻滚起来,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别误会,武者可不会肚子自己动,这是安靖自己催动的。 “大,大哥……” 此时,已经见到安靖真面目和真实年龄的霍清有点说不出大哥这两字了。 但最后,实在想不出其他称呼的他还艰难道:“您送我安全回镇,言语实难表我感激万一,若不嫌弃,我想请您吃顿饭,然后再商议报酬一事?” “那感情好。” 得逞的安靖摸了摸肚子,自然不会客气,他现在虽然混进了城镇,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可谓是寸步难行。 如果能从霍清身上爆点金币,亦或是从他口中知晓可以回收那些战利品的店铺,安靖就可以开始采购自己想要的武器物资了。 第72章 《周流五脏一炁养身诀》 丹林镇是环绕丹叶青木建造的城镇,核心处是种植各种珍稀草药灵植的药田棚屋,而环绕丹叶青木的则是此地的诸多工坊药厂,居民区在中间,最外层是各大帮派的据点与商贸区。 越是内侧,建筑越高,最外侧的商贸区大多都是一二层楼的平房矮房,而环绕丹叶青木的各大公司工坊高楼都有近百米高。 霍清的住处就位于商贸区旁边,那是他父母留下的住所。 昼虎帮的据点也不远,就隔着三条街,按照本地人的说法,他天生就是正昼虎旗的老帮派子弟。 虽然晚上经历了一场血战,但城内的氛围颇为平静。 因为本质上,这就是多个派系公司各自派人打了一场实弹擂台大乱斗。 擂台上会死人,会流血,看上去很恐怖,但等打完,上面确定好利益划分,确定了谁输谁赢后,一切也就都结束了。 就如之前霍清接到消息‘休战’那样,大家照常生活,宛如什么都没发生。 虽然死掉的那些人不会这么认为,但人都死了,也就没有发言的能力。 霍清住的地方道路干燥整洁,铺路的浅黄色砖石严丝合缝,楼房虽然老旧但却并不脏乱,和安靖想象的不太一样。 不过考虑到这是霍清父母留给他的遗产,倒也并不奇怪。 霍清请安靖吃的是他们居民区旁的一个路边摊,卖的是烧饼与杂碎汤。 一个支架撑起的棚屋中,大灶大锅,烈火升腾,汤汁在锅中翻滚,升腾浓郁的香气。 “这家店的师傅手艺顶好,我也去过不少城镇,没有一家的汤能比这家更鲜更香。” 霍清大力夸赞,安靖看了眼师傅,那师傅约莫五六十岁,脸庞黝黑,一身腱子肉,正在一旁的支棚下切着煮成半熟肠肚之类的杂碎。 老人家将这些料子片成细丝后便倒入大锅中,看见来了新客人,便憨厚一笑。 旁边端菜的大概是他女儿亦或是儿媳,也是黝黑的面颊和壮硕的身材——在城镇里,倒是没那么多人带着防毒面具和雨蓑了。 霍清下单,师傅便舀出两碗汤,定好佐料,洒上新切的葱花与胡椒末,又从另一旁的炉内揭出两饼,配上红色的椒盐粉,端到棚下的小桌上。 刚刚端上,安靖就闻到一股扑鼻香味,乳白色的肉汤上点缀着嫩绿色的葱花,烧饼的面香夹杂着令人想要打喷嚏的椒味,令人不禁食指大动。 “唉,这一天天过的是什么日子!” 饭桌前,霍清活像是個失败主义谋士般叹了口气,然后才迫不及待地端起汤唏哩呼噜地喝了一大口,放下碗后才感慨:“本来以为昨晚必死无疑,死前想的就是再也喝不到刘老熬的这碗汤!” “现在人还活着,还能喝汤,当真是宛如重活一世啊。” “那小霍你就别混帮派了呗。”霍清在这里显然也是熟人,那老师傅撇了眼霍清,笑呵呵道:“你也不是那块料,小羊非要混在狼群里作甚?” “听老汉一句劝,你这年纪还可以继续读书,什么时候考进城里的学校,当个公司体面人,那才是你该走的路。” 霍清不回话,只是摇摇头,老师傅也不再劝,而安靖也喝了一口汤,是羊汤,感觉的确味鲜而料香,几口热汤下去,浑身都都暖洋洋的。 又拿起烧饼,撒上椒盐,咬上一口,饼口感劲道,再佐上热汤,的确是上好的享受,令已经几天都没有吃过一顿好饭的安靖极其享受。 ——难怪霍清死里逃生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喝汤吃饼,看来还真不奇怪! “大哥,你这吃法不对。” 吃到一半,霍清看见安靖只是普通地将食物吞入腹中后,不由得一愣,连忙打断道:“你这,怎么就和普通人吃法一样?” “怎么?有何说道?” 安靖被打断了进食倒也不生气,他知道自己大概率又是在某些地方漏了破绽。 但没关系,只要他不尴尬紧张,那别人自己会去想理由。 就像是现在,霍清也没怀疑安靖,只当安靖所在的荒野部落太过蛮荒:“食者,精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只是囫囵吞下,养分浪费的太多。” “刘师傅的手艺是一绝,选料也是一绝,那些岩羊杂碎虽然只是下水,但却都精气充足,比起很多小店选用病肉烂肉好太多。” 说到这里,霍清甚至抬起手指,认真指点起来:“想完全体会这种好料的好处,就得运转功法,食其精气!” 如此说着,霍清还给安靖示范了一番精气运转。 他吞下食物,体内精气流转,汇聚在胃囊,参与到对食物的研磨搅拌中,被精细运转的先天一炁就如同一个巨大的体内研磨机,将原本就已经粉碎的食材拆解成更加原本的模样,也即是分解出更多的‘精气’。 如此一来,同等份量的食物,就能提供更多的精气,而修行者也不用进行五谷轮回,减少资源的浪费。 “原来如此,这大概就是‘辟谷’的原型!” 看见霍清的示范,安靖心中恍然。 这显然也是一种修法,一种养法,而这种养法的极致,显然就是凭借先天一炁直接去消化天地之间的灵煞之炁,也即是所谓的食气者神明而寿! “我那个时代,似乎有精通此道的‘食修’,但我不会这一类的养法。”剑灵坦诚道。 祂似乎还想要解释一二,但安靖心中笑着安抚道:“伱是剑,不知晓这类人类养法很正常。” “你倒是会吃,修的很扎实。”现实,安靖也在感慨,他关注着霍清的的行炁路线,发现意外的复杂有效,显然不是一般的食修养法。 “这是我家传的秘法《周流五脏一炁养身诀》,和大众的‘食炁养生法’截然不同!” 对此,霍清也颇为自豪,这也是他难得认真修行的秘法:“这世间,什么东西都是虚的,枪是外物,剑匣是外物,善功钱财也都是外物,都会消失不见。” “只有吃下去的东西,才是自己的,所以比起其他东西,我更在乎吃的好不好。” “剑也是自己的!”神海中,剑灵为霍清的说法颇为愤愤不平。 不过,祂倒也承认了霍清这种思路也是一种正统:“这些食修自古以来都这么顽固不化,什么只有吃到肚子里面的东西才是自己的,那难不成什么都靠吃吗!” “君子善假于物,剑也是修者自己的一部分!” “不过比起这个,安靖你倒是要向这位小兄弟请教一下,他如此穷困,却还能养出颇为扎实的根基,定然是这养法所致,值得一学呀!” “明白。”安靖也是如此想的:“他们修者对这方面不是很敏感,只是作为有效利用食物营养的功法,但我却知道,这对怀虚界的武者来说,不亚于一门神功!” 武者炼体,对各种养分的吸收要求远大于炼气者。 尤其是怀虚界的各种资源繁多,这种养身秘法用处,绝对远大于资源贫乏的天元界。 不过,还未等安靖开口请教,霍清便先开口了:“虽然仍不知你姓名,但你救了我一命。” 这位面印堂发黑,面色疲惫的帮派会计此时一脸诚恳地看着安靖,坦诚道:“这等大恩,本应重重酬谢,但如您所见……我实在是身无分文。” “思来想去,身无长物的我,也只有这本秘法能稍稍答谢于您了。” 如此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片玉简,放在桌上。 “这……” 安靖抬起眉头,他从不和别人客气,故而直接伸手,将这片玉简拿起,细细观察。 毫无疑问,这玉简中记载的就是‘周流五脏一炁养身诀’。 第73章 命格提升 “多谢赠法。” 现在也不是习法的时候,将玉简收入怀中,安靖将目光转移到正松了一口气的霍清身上,目光带着一种奇怪的意味。 自己虽然‘救’了霍清一命,但说白了就是为他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后续的所作所为也和救助没太大关系。 霍清同自己进城,请自己吃顿饭,差不多也就得了,最多最多送点善功作为酬谢,远没到送秘法的地步。 这报恩心,似乎有点太强了? 如此想着,在安靖看来,霍清的其他情况也挺不太对劲。 霍清的实力并不强,也就是精气如丝,虽然快到精气如河,但终究还是没突破。 但他根基很扎实,身体强健。 别看霍清面色颓废有黑气,但那是因为他平日工作太过辛苦导致——如果身体不强壮,一般人像他这样搞,恐怕早就猝死。 从这点来看,霍清的修行天分其实挺不错,只是被帮派耽误了。 正如刘师傅所说,他并不是混帮派的这块料,他显然是那种需要静修读书才能有所成就的人,而不是安靖这种什么情况什么时候都能修行的天才。 霍清还年轻,混在帮派里明显是蹉跎了自己。 别的不说,这一次如果没有安靖相助,他很可能就会死在荒野,悄无声息。 哪怕他父母早亡,而拉扯他长大的几位叔父都是混帮派的,也不应该这么执着。 他明明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追求——从他对食物的热衷来看,霍清应该是有一份对自己未来的愿景的。 但他却因为某种原因放下…… 也罢。 安靖抬起头,认真对霍清道:“我姓安。” 话毕,他便继续吃饭,用刚刚观察到的霍清的行炁路线,运转体内精气消化食物。 而另一侧,霍清愣了一下,然后大喜:“是!安兄弟!” 他听出安靖真正的意思——不以恩情论,从现在开始,他们可以尝试做朋友。 一份汤饼,肯定是不够安靖吃的,霍清又付账了两次。 他虽然囊中羞涩,但早餐铺子这点钱还是付得起,就当是付朋友费了。 “行了。” 咕咚咕咚喝下一大碗汤水,安靖放下碗,看向霍清道:“我虽然救你一命,但你我都知道,只是我需要你问点城内的消息。” “这份恩情,你用秘法来还,已经还清,也不欠我什么,咱们就算是熟人朋友。” 他站起身:“接下来,你告诉我何处可以卖掉这些战利品即可——下次再见面,如果我有善功,说不定我会请你吃饭。” “种植,日后有缘,咱们再见!” “这样,也好。”霍清一开始有些不太好意思,但能明显看出他安心不少:“那么,再见!” “至于伱说的战利品,我倒是认识一位回收小屋的店长,那也是我的一位长辈……怎么了?” 他站起身,原本想要对安靖行一礼告别,顺便给安靖推荐一家回收站点,但却发现安靖此时的表情非常微妙。 此时此刻,安靖感应到了……那自己的内心深处,魂魄源头,那【天命之所在】,突然传来了一阵震动。 一阵……或许有些微不足道,但却的的确确存在的‘回馈’! “伏邪!”此刻,安靖在神海中喃喃自语,带着不可思议:“我的命格,刚才似乎增进了?!” “的,的确!”就连伏邪剑灵也震惊了,祂位于安靖的神海,感应也非常侵袭,故而更加震撼:“你究竟做了什么事,居然可以增进你的命格?” “须知,命格由天定,自觉醒后再想增进本质都千难万难,绝大部分人只是开发利用,增持修为而已!” 增加本质,和增加自己的修为,其实很简单。 命格的本质,可以视作技能的倍率。 譬如说发动能力时,命格会让这个能力增强三倍,而修为就是能力的值,譬如说一百的能力加上命格的加持,就是三百的力量。 命格本质增加,就是三倍增加到了三点三倍,同样的修为,就能发挥出百分之三百三十的力量了。 而增持修为,就是从一百变成一千,再加上命格,就是三千的力量。 增加修为简单,前期肯定是增进修为为主。 但是当修为增无可增之时,唯有钻研命格本质才能更好更有效地提升自己的力量。 “是因为我救了霍清吗?” 安靖也想不明白这点,难不成说,霍清的死原本代表着什么巨大灾厄的终结?他活下来就会缔造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灾厄? 所以救下他,天道有感,增进他的命格本质? 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安靖一时间被这种异常整的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被霍清都看出来不对。 好在,霍清也没时间继续关注安靖的不对。 因为他的麻烦也到了。 “阿清?你居然还活着?!” 街道那边,传来一个中年男人震惊不解的声音。 安靖与霍清齐齐转头看去,却看见一个壮硕到堪称胖的中年男人,正用难以置信混杂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霍清:“天公啊,我听老井他们说,你中枪落车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这男人身后有几個全副武装,一看便知气质凶悍,身上的蓑衣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的护卫。 他们衣服上有白色猛虎图案,是昼虎帮成员,地位不低,而且参加了昨晚的帮派火拼 “大枪叔!” 霍清惊喜地转身,似想要上前迎上对方。 安靖却微微眯起眼睛。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这个男人的震惊和激动出自于霍清活着这件事的惊喜。 但他却看出,对方脸上表现出的震惊是真的震惊,还带着恐惧与后怕,以及一种错误可以挽回的‘庆幸’。 这感觉…… “站住!” 断喝一声,安靖抬手,凝气剑指催动,原本握着的筷子顿时如同子弹般飞出,带着破空声直射那壮硕男人身后,一个正在偷偷从怀中取出短刀的护卫之手。 咯噔,短刀被安靖打掉,而原本正打算朝着男人走近,给对方一个拥抱的霍清脚步也猛地一顿,瞳孔紧缩。 “大枪叔,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后退一步,愕然道,看向那个被安靖打掉手中短刀,正眉头紧皱的护卫:“刀哥,你拿刀干什么?” 霍清与对方的每一个人都是熟人。 但是现在,每一个熟人看上去都是如此陌生。 “傻子。”而安靖向前迈出一步,寒声道:“这还看不懂?他们想要杀你啊!” “发生什么事了?”汤摊那边,刘师傅和他儿媳妇也走出来,看见安靖与大枪那边的对峙,也震惊道:“大枪,你这是什么意思,小霍他犯什么错了,要用这么绝的手段?” 他走上前,似乎想要调解一二:“都是乡亲,有什么不能谈的,何苦……哎哟!” 话还未说完,刘师傅便倒在地,头撞在石上,鲜血流淌。 “废话忒多,帮派的事,轮不到你们插嘴!” 不耐烦伸手将其推倒在地,被所有人称呼为‘大枪’的大汉表情一转凶神恶煞:“霍清,你的事犯了!帮里物资的亏空,已经被发现了!” “你若是死,倒也算是人死账消,但你既然没死,就和我回帮听候处置!” “你在开什么玩笑……” 霍清显然是没搞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而大枪身后,那个最开始拿出短刀的护卫向前迈出一步,已经一个探手,抓向霍清心口。 显而易见,这些人根本就没想过把霍清活着抓回去……他就是要当场杀了霍清! 到时候,霍清是畏罪潜逃被他们击杀,还是背后中枪七次自杀,就都由他们说的算了! 但,在对方表露出明显敌意的前一瞬,安靖便动手了! 嘭! 一步迈出,安靖如瞬移般来到霍清与大枪护卫之间。 他右手捏拳,勃发贯甲真劲。 下一瞬,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澎湃充沛的内息与胜似精钢的铁拳,轰然砸落在那护卫被面甲遮盖的脸上! 第74章 我是个会计 嘭! 沉闷的骨碎声响起。 就这一拳,径直将坚固的塑化面甲击碎,将他打的半张脸都歪掉,四五颗牙齿连带血水喷出,整个人更是宛如陀螺般转了一圈,然后啪地摔倒在地。 “老刀?!” 看见安靖一拳撂倒老刀,这群帮派分子第一时间居然愣了一瞬。 他们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安靖这个和霍清坐一桌的年轻人,但即便是对方出手打掉老刀手中的短刀,他们也没把安靖看的太重。 归根结底,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屁孩,技艺精湛一点不算是什么,再厉害还能比他们这些身经百战,刚刚从血战幸存的帮派修者厉害? 现在,答案出来了:的确厉害。 但马上,反应过来的众人便立刻进入战斗状态,默不作声地围上前来。 大枪和他的护卫小队一共有六人,刚刚被安靖一拳打倒一人,如今五人呈二,一,二的阵势包夹而来,为首大枪的更是从腰间抽出一根长棍,抖动一下,便延伸成了一把长枪,动作无比娴熟。 这样的反应速度,不可谓不精锐,而大枪本人更是精气如潮,他应当是没有灵根的修者,最高只能修行至精气如潮,但这么多年的打磨,更是将他的精气精炼到相当凝练的地步。 可安靖比他们更快,更凝练。 在大枪等人出手的瞬间,安靖心中已经预演过了全套流程——无论什么原因,对方绝对会杀掉霍清,而自己这个和霍清同坐一席的人也绝对会被他们视作目标盯上,要不就是折辱,要不就是动手让自己永远闭嘴。 安靖绝对无法接受自己刚刚救下来,被自己视作朋友的霍清被人这样不明所以地杀掉,也无法接受自己又被该死的混账左右生死,所以干脆快进掉所有过程主动动手,打爆这群傻逼狗头! 咚! 在对方展开阵型时,安靖足下重重发力,向前跨步抢至大枪面前,一记右正拳正捣胸口。 贯甲真劲爆发,带起一阵恶风,直灌大枪双眼,大枪刚刚握枪,此刻却不得不弃枪抬臂格挡。 嘭!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响起,大枪面上肌肉一跳,他感觉到一股透甲劲力勃发而出,差点将自己的双臂架势打散,如果不是对方修为比自己略逊一筹,恐怕这一拳就能将他打趴下! 这武技,这发劲,真的只是十几岁?! 但安靖的武技却比他想的更强,在拳头被接住的瞬间,他继续向前贴近,右臂顺势前压化肘,肘击二连发力,硬生生将大枪的架势打散。 ——糟了! 在双臂被震开的瞬间,大枪就心知不妙,他准备顺势身体后倾,前踢逼安靖退后,但他还未来得及实施,随即下巴一震,脸猛地朝着右边倾斜了一下。 安靖的左刺拳已经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剧烈的脑震荡瞬间摧毁了他的意识。 流畅地解决了最强的敌人,安靖向前踏步,踩在已经昏迷跪在地上的大枪头顶,准备借用他的脑袋为支点跃起,避开可能的火力。 实际上,他还有几個预备选择,譬如这群护卫会碍于大枪的性命不敢开枪,他就一脚把这人的身体踢向右边那个胖子,用对方的身体做护盾解决第三个对手,然后掏枪干掉第四个。 但实际上,这支护卫小队看见自己大哥被解决后动作猛地一滞,有两个人下意识地想要从腰间掏枪,却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 ——这个地方不许用枪吗? 安靖想到大枪也是第一时间抽铁枪而不是掏火枪,心中顿时了然。 没有丝毫犹豫,他加速踏步,冲向他人。 “认输!” 也就是在这时,左侧的瘦高个直接举起手,光棍地跪在地上了:“爷,俺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就把咱们当个屁放了吧!” 哗啦啦,其他三人也立刻也跪在地上,速度之快动作之娴熟,甚至胜过他们大哥的抽枪:“这位爷,我们跪了,您大人大量,留小的们一条命!” 显然,在不能用枪,最强的大枪也被一招制服的情况下,他们四人已经看出来,他们这次是踢到铁板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可安靖却不会相信其他人的投降,开什么玩笑,打字聊天战术是吧?他用最快的速度依次给了每个人一拳,将放弃抵抗的四人全部打晕过去。 全部打晕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真投降啊?而且……” ——城镇里恐怕也不许杀人吧?不然的话没道理投降的这么干脆利落。 而他们敢于动手杀,亦或是说‘制服’霍清……或许是因为他们口中的‘事发了’? 不过无所谓,他留了个心眼,没直接下杀手。 如果让这群帮派护卫知道安靖根本不懂规矩,他们恐怕已经汗流浃背了:早知道这位爷这么厉害还不懂规矩,他们早就认怂了。 安靖与这群昼虎帮成员的战斗时间并不长,几个起落便已经结束. 但一旁看见打起来的诸多普通人早就已经跑远躲了起来,汤饼摊周边的人群顿时为之一空。 这跑路的娴熟程度,比之帮派分子们的下跪讨饶又更胜一筹。 而一旁,刚从刘师傅案台上抽出一把切肉刀,准备与安靖一同战斗的霍清也愣住了。 “就?!” 他忍不住惊呼道:“就结束了?!” 的确,就结束了。 安靖将大枪丢下的伸缩长枪捡起,抖动收回,变成短棍,挎在腰上。 这柄伸缩长枪的材质十分不错,柔韧坚固,做功精美,且蕴含锋锐透彻的灵力,应当是把不错的法器。 哪怕是当成棍子也是顺手的。 “这些人究竟是谁啊?还挺富的。” 又从对方身上收拾出了不少丹药战利品,他抬起头,看向霍清,目光灼热,就像是看一只招财猫:“霍清,你干什么了,这些人怎么一门心思地想要杀你?” 听到这句询问,霍清张开口,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解释些什么。 但到最后,他感觉说无可说,故而只是无奈地阐述了一个事实。 “我是个会计。” 第75章 提桶跑路 我是个会计。 多么富有深意,不知蕴含多少辛酸泪的自述。 仅仅是这句话,安靖就完全了解霍清之所以会被人这样盯着折腾的原因。 他了然道:“说吧,是火龙烧仓还是现金少了?亦或是签收了虚拟不存在的无形物资?” “其实都有。”听见这话,霍清更加不好意思:“而且,我还兼任大枪叔……”他斜着眼看向安靖脚下的壮硕男人:“他们那边的财务和仓管。” “那你的确厉害。” 安靖彻底肃然起敬了:“所以具体是怎么回事?” 其实很简单。帮派份子嘛……不占帮派的便宜就是王八蛋。 在昼虎帮,但凡有点权的帮派中高层都在借着帮派搞钱。 大枪这边同样也是如此。 他们这伙人负责管理几个昼虎帮的军械仓库,倒卖了不少帮派物资,霍清一直都在帮他们平账。 大枪就是那些在霍清父母死后,照顾霍清长大的叔伯之一,也是他把霍清拉进昼虎帮的。 而霍清出于感恩,也愿意帮大枪解决这些问题。 倒卖之后的入库少入一笔,行动时的支出多支一笔,一来一回,时间长一点,账面上还是能平下去的。 陷入这个旋涡,霍清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算是彻底绑在大枪一行人身上了,所以就算是街坊邻居劝他不要继续混帮派,他也只能苦笑着摇头。 但这一次…… “假如只是一两千善功的帐,还算好平,制造一场车祸,说运输时被敌对帮派截了,为了不让物资落入敌人手中将其销毁——这种事虽然会引得老大斥责看低,却也不是什么问题。” 将一旁昏迷过去的刘师傅搀扶进一旁棚屋的内侧,霍清在这里和安靖交了底:“可大枪哥他们这次太贪心了,走了大几千近万善功的物资。” “如若是平时,就得烧仓库,把旁边的宿舍和行动据点一起烧了,推到炎爪帮身上。” “虽然大概率事后会被追究无能,但多少也能留一条命。” “可这次……没有任何预兆,各個帮派间突然开战了。上面来的人肯定会过来巡查战备。” 说到这里,霍清笑的很勉强:“我原本还在想,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现在看来,已经没机会了。上面的人肯定已经检查过仓库储备。” “就在我还在想怎么平账的时候……大枪叔却早就做好了计划。” “那就是把你杀了。”安靖微微点头:“然后让你把所有锅都背了。” 霍清没有回话,他其实也反应过来,自己一个文书工作者突然被扔去前线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甚至他究竟是被谁打伤这点都很值得怀疑。 不过这一切都无所谓,因为大枪他们这一行人过来,肯定不是为了找霍清这个理论上早就死掉的人,他们应该是过来搜霍清的家,‘发现’一些账本的。 “昼虎帮已经待不下去了。” 此时此刻,霍清颇有点万念俱灰:“哪怕打倒了大枪叔,我过去也的确帮他们做了不少黑账,老大肯定要毙了我。” 这的确是个麻烦。 无论如何,霍清都帮助了大枪等人侵吞帮派资产。虽然这种事人人都干,哪怕昼虎帮的老大恐怕也在利用帮派侵吞众公司联合的援助,某种意义上干的事儿和霍清大枪等人都差不多。 但这种事看破不能说破,一旦上纲上线,那是要三刀六洞,浸猪笼也打不住的。 尤其是大枪等人这次恰好碰到了帮派大战,朝着高里说那是战争时期中饱私囊损害帮派和集团利益,是要被吊在耻辱柱上放血的。 霍清最惨的地方在于,他哪怕是解决掉了大枪也没用,最多就是少背点锅,比大枪多活一段时间。 甚至,昼虎帮老大第一时间没有解决掉大枪等人,恐怕也是想要利用这群人再背一次锅——霍清和大枪还在这纠结几千善功的账,指不定昼虎帮老大打算让他们背个十万善功的账呢?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必死的。 “待不下去就不待呗。” 对此,安靖反倒有些莫名其妙:“提桶跑路就是,有什么可纠结的?” “安兄弟你荒野人,你不懂的。” 霍清面色更愁了:“昼虎帮背后的集团联合遍布十七镇,就连玄夜城也有他们的人……跑,能跑哪里去?也就是只能进荒野了。” “可进了荒野,就几乎等于弃绝于文明社会,能改头换面换个新生活复起的人的确有,可我这种人,进荒野能活的了几天?” 霍清如今的境遇,完全源自于他的性格。 他之所以帮大枪等人做这种违法又背叛帮派的事儿,纯粹出于感恩。 别看大枪刚才急眼了想要杀他,实际上,如果没有大枪照顾,霍清早就饿死在街头。 为了报答这点,霍清甚至愿意作出违背他道德和危及生命的事情。 之前,霍清其实想过,如果事情真的发了,就把这条命还给大枪得了,但谁知道被安靖救回后还没等他纠结,大枪就被打倒,也轮不到他做什么。 这种性格,也是霍清之所以愿意将家传养法交给安靖报恩的原因。 ——这人大概率太缺爱了。安靖想到。 自己但凡对他好一点,这人就会死心塌地地相信自己。 “你不是还有其他叔伯吗?” 想到这里,安靖就有点看不下去,提示道:“现在情况紧急,先出去躲两天再说——快点,咱们把大枪带上,城卫要来了!” 此时,他已经听到了不远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这种训练程度,显然是巡逻的城卫军部队来了。 “是!” 听见这动静,哪怕是霍清也被惊醒,他忙不迭地同安靖一齐又搜刮了一遍大枪等人身上的财物,然后便和拎着大枪身体的安靖一齐快步逃离现场。 “我的确有几个叔伯……人靠得住!”跑路的时候,他一边喘气,一边对安靖忙道:“其中就有一个也是我刚才想要推荐给安兄弟伱的,回收小屋的店主!” “不过他不在城镇内,而是在玄夜城城郊的……” “垃圾场!” 对此,安靖没有多废话:“先出镇,然后指路!” 安靖与霍清火速逃离现场。 几十秒后,整齐的城卫军中队也来到了刘师傅早餐铺前。 第76章 七曜七煞之天命 “哎哟……” 此时,因为震动,刘师傅也从昏迷中醒来。 摸着头,脑中还在嗡嗡作响,他一看见城卫,顿时眼前一亮,起身扶在灶台上大声诉苦道:“老爷们,大枪那群畜生欺负老实人啊!” “刘先生你先别急。” 为首穿戴甲衣的队长扫了眼情况,心中颇为惊讶。 从侦测到这里爆发战斗后,他们只用了两分多钟就抵达现场,速度不可谓不快,即便如此,还是没有赶上。 一般来说,开灵境界的战斗如果是双方打擂台的话,说不定会结束的很快,因为只能正面决出胜负,不能闪转躲避。 但如果一方跑与避战,那基本不可能短时间解决对手。 但目前来看,早餐铺前横七竖八躺着一地人,显然都是被另一方给彻底解决了。 实际战斗时间可能没有超过半分钟。 “昼虎帮的大枪队……” 他若有所思道,转而去询问刘师傅:“战斗的另一方是谁?是哪个帮派的高手?” “这……我刚才昏迷了……” 支吾一声,刘师傅其实知道,能解决大枪的肯定就是霍清……不,霍清没这实力,是霍清旁边的那个荒野小子。 但他一不知道那荒野小子的名字,二来也不想把霍清的名字报出来。 他看得出霍清显然是被卷入帮派中的利益斗争了,多少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少给他惹点事最好。 “明白了。” 听见刘师傅的话,队长就知道对面一方中肯定有这条街上的街坊,到时候稍微侦查一下就知道是谁,甚至具体是谁他都早有预料,故而并不太关心这些证词。 他挥挥手,示意属下将那些昏迷在原地的帮派分子一一收押,而他上前观察伤势:“一个被一拳撂倒,其他都是投降后被打晕……” “这手爆发劲力的技巧相当不错,很精妙,应该是体修的技法……有意思,精气如河,居然战力这么强?斗战天赋相当不错啊。” 看到这里,队长反倒是确认,这肯定不是哪個帮派的打手亦或是红棍了,因为假如是帮派打手,有这种潜质,早就被堆资源堆到至少精气如潮巅峰。 如果有灵根,炼气期都很正常。 精气如河实力太差,但实际战斗力又很强,再加上体修……应该是某个荒野来客吧? 那事情倒是方便很多,人都不用抓,到时候审问一下昼虎帮的这群人,看看具体情况,然后就可以结案了。 和刘师傅与霍清忧虑的不同,这位队长并没有打算追究镇内斗殴这种小事。 如若是平时,他还真有点兴趣去会会那个可能的荒野来客,他们城卫军就需要这种毫无公司背景有天赋的家伙。 但最近不行。 因为他有上面的消息……最近这几天,玄夜城周边四大安全区的全部城镇,都要要做好准备,构筑出针对城内流窜逃犯的天罗地网。 马上,大的就要来了! 此时此刻,并不知道大的要来了的安靖与霍清正在朝着玄夜城城郊的一处垃圾场疾驰。 一个巨大的城市,每日运送进其中的物资如山如海,送出来的垃圾也是如山如海。 玄夜城有超过二十个不同的垃圾转移堆放处理区,其中便有一个高价值的机械设备处理区位于浮尘原西南。 而那里,便有霍清一位‘叔伯’开设的回收小屋,霍清和大枪昔日就是在那里销赃转卖物资。 这处垃圾场,也是少见的,诸多帮派共同制定的‘中立和平区’。 那里的几个回收处理人都很有实力,因为是半个玄夜城官方旗下,所以一般帮派和小公司都不敢招惹,本身也可以保持不偏不倚的立场进行交易,故而帮派也愿意给面子。 以安靖的速度,在霍清累得昏迷之前,三人(包括被安靖补了一拳又昏迷过去的大枪)便来到了这处西南垃圾场。 大量废弃飞梭,工业废品和破损的法器都被堆积在这片城外空地,就像是一片金属的乱坟岗。 不少有实力且获取了官方资格的回收者在这垃圾场旁建造了自己的回收小屋,但势力仍然无法覆盖所有,所以其中也有不少自由拾荒者行动。 玄夜城相关的骚乱没有席卷这里,此地仍然很安静。 安靖走进其中,一股工业废料和机油的味道传来,给他一种怪异的‘熟悉感’。 空气充满油腻的腐朽味道,和悬命谷天魔解封前非常类似。 “这里的魔气有点重。” 安靖顿时谨慎起来,带着不明所以的霍清躲在一辆破损飞梭旁,谨慎地环视整个垃圾场:“难不成有天魔潜伏?” “倒不至于。”剑灵感应了一下,宽言道:“如果说正常的世界是一尘不染,天魔显化的时刻是沙尘暴。” “那么天元界最多算是薄雾,虽然有些不方便,但不妨碍修行。” “更进一步就是大雾和雾霾了吧。”安靖了然:“彻底看不清楚,以及看不清楚也对身体有损害。” “哈哈,细分还有很多不同,但的确差不多就是这样。”剑灵笑着回应,而安靖还有疑惑:“此界魔气为何会那么明显?为什么垃圾场的魔气比其他地方要重?” 剑灵耐心解答:“此界充斥魔气煞气劫气,已浸润入骨,定然是与怀虚一般经历了那‘大劫’,却只是惨胜。” “魔气趋向腐败,堕落,衰亡与朽变。被侵蚀的世界会逐渐陷入末法衰亡之世。” “这不是说灵气断绝,而是说这个世界将会失去秩序,许多修行法秉持的道理将会被扭曲转变……就像是怀虚那样,被迫转修命格武道。” “而垃圾场作为腐朽衰堕的代表,自然会引发魔气汇聚。” “不过比起乱坟岗亦或是死战战场那种可以催化出大量魔物的厄土相比,垃圾场最多催化出点魔鼠魔虫。” 说到这里,剑灵颇为感慨:“此界民众如此好勇斗狠,显然是被天魔影响……反倒是你,安靖。” “你之前在悬命谷,近距离与天魔接触,难道没有觉得自己的精神被影响吗?” 安靖思索了一下,微微摇头:“我感觉还挺平和。倒不如说,最愤怒伤心的事已经结束了。” “我杀死药庄主为那些死去的同伴复仇,带活下来的伙伴们离开了魔教,对得起我的本心。至于其他人想什么,我并不在意。” “所以看见那天魔显化时,我除却觉得味道很难闻外,心态异常平静。” “这不正常。”剑灵笃定道:“天魔对情绪和心态的异化,就像是烈日炙烤万物一样。” “就算你再怎么心若玄冰,最外层也必然会有一小部分融化为水,造成些许躁动,犹如尘埃落于镜面,需要时时擦拭。” “除非,以强大的命格镇压。” 说到这里,已经在这方面思索许久的剑灵。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安靖,你的命格就非常强大,那酸雨中蕴含极多魔气煞气,寻常内息武者与内壮武师都不愿沾染半点,你却浑然无惧。” “这绝不是什么寻常星煞奇命,我猜测,伱很可能是……” “唯有大劫之时才会出世的,七煞之命!” “【七煞七耀之天命】!” 第77章 应劫而来,还祸于世 “如若说一开始我只是怀疑,但现在我便可确定。” 此刻,剑灵的语气笃定:“你身怀‘七煞’之命,被日月五星,阴阳五行,七元大煞所钟。世间诸煞皆难伤你躯。” 正所谓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水火无情,土木伤人,刀兵之锐正乃太白煞气之锋。 七煞者,消磨寿数,灾劫之源也,也代表着七曜大星逆反倒错后的七种大凶星象。 荧惑守心,太白蚀昴,便是其二。 如若能集齐命格七煞,便意味此人生来便要起刀兵大乱,缔诸恶苦祸。 ——七煞之天命? 安靖怔然,下意识地喃喃自语:“我是,天命?” “是的。” 伏邪剑灵认真道:“七煞者,因灾孕,以厄生,应劫而来,还祸于世。” “换而言之,这并非是‘奇命’,也非‘神命’。” “此乃‘天命!’” 七命者,恶于己有害,异更替形魂,下厄之命。 杂乃人世万象,本为自身卓显,中庸之命。 奇者超乎常理,神为执道之尊,上善之命。 上善的命格命数,虽然珍稀罕贵,但同一世都会有不少相同类似的命格互相争锋。 哪怕是‘神命’,同一尊仙神转世,也会有‘九天雷声普化’‘南极长生大帝’之类不同的区别。 唯独天命,应运而生,应劫而出,同一种天命,一世只有一尊,纵然基底相同,但每一代都独一无二。 此时此刻,剑灵却十分笃定安靖就是天命:“安靖,你之前不是还疑惑,为何你的本命会因为救助霍清而得到本质的增长吗?” “答案,就是因为你是‘七煞天命’!” “因为你改了其他人的命——伱改了那霍清的‘必死之命’!” “这也是一种倾覆!” “改命?改命也算是倾覆?” 安静颇为惊讶,紧接着好奇道:“这是如何得出的?” “毫无疑问,霍清此人,原本就是要死的。” 剑灵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出了对霍清而言很失礼的话,但安靖也颇为认同:“的确,他原本在帮派斗争时就该死,而后,遇到大枪等人时也要死……他注定要背上黑锅。” 说到这里,安靖有些恍然:“哦,我懂了,这就是所谓的‘死劫’?” “我扭转了死劫,就算是改命?” “不一定,但大概不差。”剑灵对安靖的迅捷思路非常满意:“霍清其人,我刚才已经观察透彻,其人敏而感恩,慧而自伤,聪颖而不行正道,命格轻贱而好行险事,是个好人却难成善行。” “简单来说,就是随波逐流的浮萍,随风飘荡的柳絮,他做不成他想要做的事情,当不成自己想要成的人。” “他原本的命途,已步入绝境,以他之能,绝不能从大枪手中逃生——哪怕是上天怜悯,让他从荒原生还,他亦没有能力与心力去击败大枪,且从昼虎帮的追杀下活下来。” “但,你却将其命改易!” “安靖。你救了霍清一命,而感恩的他赠予你稀缺的养法,这便是因果联系,你助他连破两大死劫,彻底在他注定一死的命途上,开了一条新的道。” 剑灵此时也带着一种恍然,祂在过去从未真的见过天命,如今见到,反而对许多天命的描述豁然开朗:“我记得,有位上真曾言,‘世如潮水命如流’,无数支流互相冲突改易,互相衬托融合,才缔造了这繁复人间。” “但天命,尤其是【七曜七煞】,乃是滚滚浊潮!奔流之下,天星山海,世间万象都失颜色!” “那些被你浊染的命,将会偏移本道……这偏移的道,无论生死善恶,都会是天命的力量!” 剑灵说看到这里,安靖也明白过来,他在心中喃喃自语:“所以,这就是我的天命……霍清从无到有,开辟而出的全新的未来,就是我天命的一部分?” “或许。” 剑灵缓缓道,言语谨慎:“我也不知晓是否如此,但七煞天命以‘反’而著称,历代七煞天命持有者都是那个时代万邦诸国的逆反者,每一个都是掀起大劫,令万里无鸡鸣的恐怖魔主。” “他们未必能开拓出全新的道路,但一定会倾覆那时的所有,让所有的命运从【固定而绝对的轨迹】上脱轨,继而来到谁也不知道的领域。” “我想,现在霍清的未来,谁也无法预料了。这‘倾覆脱轨’与‘无法预测’,或许就是七煞的本质。” “感觉没这么简单。” 安靖陷入沉思,但他很快就轻松地笑了起来:“但这很容易验证。” “虽然改变一群人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有点难,但改变几個人的命运还是不成问题。” “到时候再看反馈吧。” “安靖,不能大意。” 相较于安靖的轻松,剑灵的声音却极其严肃:“你是否是天命,如今只是猜测,但即便只是猜测,天意教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须知,那魔教以天命为名,将持有此天命者视作‘圣子’。” “天意魔教之所以持之以恒地收集灾劫之子,悉心培养并让他们觉醒命格,恐怕就是为了找到那可能存在的‘七煞圣子’!” “现在想来,幸亏那魔教没发现你其实是七煞天命,不然的话,他们本山的强者恐怕都会倾巢出动,就是为了将你带回去当圣子呀!” ——听上去怎么像‘如果被抓住就要回本山继承亿万家产’的感觉? 安靖忍住吐槽的欲望,但他也知道,天意教的圣子未必真的是继承人,说不定是什么人柱人祭之类的‘献祭位’。 他不会在这方面相信魔教。 “唉,天命……听上去很了不得,比仙神转世都要强。” 再次于心中重复了一次这个词汇,安靖皱眉看了看自己的手:“但,也没什么实感。” “我的神通无非就是凝气化兵,虽然开发潜力很大,但感觉上,也就是一般奇命的水准。” “最后。”他吐槽道:“就我这运气,到哪儿哪儿出事,这也叫天命庇护?” “不一样的。” 剑灵认真回答道:“虽然我对命格这方面不是特别了解,不过据说,天命不像是神命,最初的确并不强大,得不断地履行自己的天命,顺应天意大势,才能逐渐成长壮大。” “最初,或许的确只是普通奇命水准,甚至不如。但最后,待到命数皆全,因果俱齐,天时地利人和齐聚,命定之刻降临,天命将会成长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就像是你,七曜星煞,只觉醒了两个。” “至于运气……” 伏邪剑灵则是示意安靖观察四周:“咱们降临天元界,离开那显然隐藏有诸多秘密的遗迹山洞,就恰好遇到仙道战舰。” “紧接着,就遭遇仙道战舰降落后导致的玄夜城高层动乱。” “这一切可以是巧合,但我认为,并非如此!” “咱们降临在天元界的地区和时机可能并不是随机,而是应你天命而落!” 说到这里,剑灵的语气带着感慨:“这便是‘应劫而来’。也不知道‘还祸于世’代表什么……” “或许是被你改变命运的人聚集多了,就会改变整个世界的气运走向?” “一旦固有的秩序崩塌,或许就会造成前所未有的大祸吧。” 第78章 铁手老板 ——果然,天命并不是什么气运所钟的天选之子标签,是加强版的惹事发动机! 安靖叹了口气,他也察觉到自己的运势非常微妙,说差不差,但一定会有许多波折。 如若说,这就是‘七煞天命’的结果,那还真的就是命如其名。 对于可能身负天命这点,安靖并没有什么感想。 强大的命格代表强大的天赋,他自然开心,但他也不会因此而诚惶诚恐,亦或是生出骄慢之心。 有些事情,无论有没有命格,安靖都会去做。 是他因为自己的意愿去做一些事,继而成就了命格,而不是因为天命要他做,他才去做。 ——命由天定,事在人为。 这就是安靖的信条。 此刻,已至午时,灰蒙蒙的天空已是一片亮白,整个天幕似乎都变成了白炽灯。 这便是天元界的正午,虽无大日,却依然明亮。 事到如今,安靖的目标非常清晰。 第一,获得天元界的货币。 感恩于诸多帮派之间的战斗还有大枪等人的无私赠予,他现在身上有许多枪械和帮派份子随身携带的物品,譬如说那些灵光枪、子弹、兴奋剂以及一些看上去像是喷雾器,被伏邪剑灵说有治愈之能的喷雾药剂。 依照霍清的说法,他的那些长辈会回收这些。 第二,获得一些可以用于‘狙击’的武器。 不一定非得是狙击枪,能打中飞梭上的人就行。几百米的距离说远不远,安靖可以确定那位白衣文士的实力并没有内壮,还是内息巅峰,这代表对方和自己一样,是挡不住枪,要害挨一下就会死的。 安靖不需要计算成本,因为不杀死白衣文士,他就没办法脱离魔教的追踪。 无论是买是偷是抢,只要安靖有机会能获得,他就绝对会去这么做。 安靖希望天元界的人族同胞给点面子,别让自己走到那一步。 第三,获得一些修行‘太白皓灵神禁’的资源。 安靖如今的修行法仍然是天意魔教给予的‘皇天养气法’。 这的确是个好功法,但偏重于暗杀,正面战斗能力偏弱,速度方面一般,而且很可能有后门,安靖修起来不太放心。 而太白皓灵神禁作为剑灵那个时代的顶级剑仙修法,不仅仅可以忽视魔气的影响,还能为安靖提供自己急需的‘身体素质’。 作为炼气修法,它自带的对感知方面的加成也很高。 只要能提升太白皓灵神禁的等阶,安靖便能弥补自己的大部分缺点,接下来,他就只需要找一门轻功步法。 这個剑灵是真的没有,祂毕竟是仙剑而不是剑仙,只会御剑术,仙剑也没有去学什么轻功遁法的道理。 怀虚界安靖暂时进不了城,买不到资源,恰好天元界器修工业发达,看城镇中心那个巨型熔炉核心就知道,这世界绝对不缺五金,可以极快提升太白神禁的等级。 最后,找个休息的地方。 哪怕是成了修者,也是要睡觉的,安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安心休息了——不过这个需求最低,安靖毕竟年轻,多熬点夜也不妨碍,甚至越熬越精神。 除却这四大核心目标外,安靖也不介意顺手帮帮霍清。 对方很可能就是他‘七煞天命’第一次改命成功的结果,安靖倒想要看看,这个原本命中注定要遭遇死劫,印堂发黑的颓废帮派文书修士,在被自己改写未来后,会有怎样的发展。 而且,借他的面子,说不定会有一个比较高的回收价? 总之现在,定好任务目标后,安靖便开始行动。 这是他的习惯,把需要做的事情列好一二三四五,如此行动就绝对不会迷茫。 所以,很快,在确定了垃圾场的魔气和天魔无关后,放下心来的安靖便带着霍清来到回收站点所在。 玄夜城,浮尘原,西南可回收金属垃圾堆放处。 二号回收小屋。 当抵达回收站时,安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这个回收小屋的奇特画风。 周围都是些五颜六色带有铁锈斑驳的金属废料和各色残骸,唯独这座回收小屋却是踏踏实实的岩石地基与大厅,还有木质的窗沿,一层爬山虎攀附在墙壁上,郁郁葱葱,整洁又美观。 唯一不太正常的是这座回收小屋的房顶,它显得有点太新了。 和安靖一样,一大早就来回收小屋的人不少,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一些穿着朴素,身上的雨蓑没有帮派纹样,应该是只是回收设备的普通人。 回收小屋还没开,所有人都在门口的空地处等待,显得颇为安分。 以天元界的民风,他们居然只是抱怨了两句‘铁手老头又睡过头了’之类的话,没有半点敲门强制对方开门的意思。 对于众人的好脾气,安靖倒是知道原因。 他看得出来,回收小屋上的那些爬山虎其实并不是真的爬山虎,而是一种奇特的灵植,它隐约构成了一个阵法,笼罩了周边的所有土地。 当这木灵大阵爆发时,按照剑灵的说法,哪怕是炼气七重(内壮大成)的修者带着法器也讨不了好。 这些普通人大多都是精气如丝,勉强算是个修士而已,看上去凶恶,精气如河的都没几个,自然不敢放肆。 而安靖一行人自是不同,霍清是关系户,更何况他今天有急事,便定了定神,走上前,在所有普通回收者惊恐,想要阻拦却不敢上前的目光中,按了回收小屋的门铃。 ——叮铃铃!!! 极其响亮的门铃声响起,过了一会,便是一声明显蕴含怒意的大喝:“吵死了,别**按那*门铃了!” “死*的东西,你们这群捡尸的豺狗,食腐的秃鹫,让人安心觉都不让睡,你们的妈全都被**了!” 一连串妈含量极高的发言响起,骂骂咧咧的浑厚声线震荡回收小屋周边。 下一瞬,大门大开,一个足足两米多高的魁梧大汉气势汹汹地走出,然后便因眼前的情况愣住一瞬。 自家的后辈霍清一脸疲惫到快要累死的神态站在自己门口,肩膀上有刚刚痊愈的伤口——而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带着面罩,穿着显然是死人衣服的小子站着,手里拎着自己的老兄弟大枪昏迷不醒的身体。 “咋回事?” 他顿时惊疑不定起来:“阿清,你怎么受伤的?大枪干什么吃的让你上前线?他怎么也被人打伤了,还有,那小子……” 这大汉的左手是粗大的银白色金属机械臂,但关节处有着木质根须攀爬,而左眼由红玉所铸,是某种特殊的法器义眼。 此刻他眉头紧皱,用这闪烁红光的义眼上下打量了下安靖,然后挑起眉头:“这么年轻的荒野小子……事情恐怕很大啊。” “铁手大伯,事情的确很大。” 霍清原本的确有很多感慨想要说,但事到如今,已经承受了足够多打击的他反而坚强了起来,强挺着精神,言简意赅道:“大枪叔挪用帮派物资,想要让我背黑锅,我朋友击败了大枪叔,但我当初和大枪叔做的事儿足够让老大把我宰了。” “走投无路,我原本不应该麻烦您,但事到如今,也只有来问问您,我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蠢货!傻崽!” 霍清大致说了一下自己和大枪挪用公款的情况,听到一半,这名为铁手的高大男人便眉头紧皱:“你他妈怎么敢的?” 他用近乎狠厉的目光看向了安靖手中昏迷的大枪,然后又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注视着霍清,厉声道:“真的糊涂他妈给糊涂开门——糊涂到家了!他妈的,知道是错,当初还和大枪这混账胡闹?” “背叛帮派,是对帮派不忠;对自己生命不看重,是对父母不孝!” “不忠不孝的臭小子,现在你他娘的走投无路,就他妈想起伱大伯我来了?” 霍清无话可说,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铁手磕头,铁手怒极给了他一脚,将他踢飞十几米,而明显被踢断了几根骨头的霍清一声不吭,摇摇晃晃地站起,再一次走到了铁手身前。 “进来!药在哪里你个小崽子自己知道!” 又给了霍清一巴掌,打得霍清嘴角流血,怒气暂消的铁手终究还是疼爱自己这个后辈,让霍清进自己的店,算是默认庇护他了。 “散了散了!都给老子散了!”然后,铁手又扯起嗓子,对外面的那群拾荒者和捡尸者道:“今天爷爷有私事儿,不开张!都散了,明天再来!” “让老子白跑一趟,你明天得给爷爷优惠点!”“去你娘的!” 人群也看得出今天铁手老东西显然遇到事了,故而在熙熙攘攘的叹息议论声和笑骂声中都散了开来,消失在垃圾场中。 而在此之后,铁手才看向安靖。 面对手提大枪,站的笔直的安靖,这位魁梧大汉语气平和,带着一丝感谢道:“霍清这小子,之所以能活命,完全都是因为你吧,小兄弟?” “外面风大,你也先进来。” 第79章 重明剑匣 “多谢老板。” 得到邀请,安靖不客气,他看得出这回收小屋的老板实力是炼气后期,至少七八重,还有阵法加持,实力足够强大,恐怕还有不小的背景。 能得到他的庇护,霍清自然暂时是安全了,而自己的计划目标也有了着落。 和外面看上去略带古意的装饰不同,回收小屋内的空间宽敞明亮,货架陈设规整干净,形形色色的货物依次摆放着,能治好所有强迫症,令安靖感觉特别舒服。 或许是因为有灵植法阵的缘故,小屋内的空气也非常清新。 安靖扫了一眼,就看见各种法器和枪械以及子弹,还有各种符箓,从材料到成品应有尽有。 看到这里,安靖心中的疑惑就被打消,自己在这里绝对能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铁手回到屋内后,便出手给霍清敷药疗伤。 “这些痛,是你应得的!” 他嘴巴上不饶人,给霍清敷药也是用最大的力气,让霍清痛的差点叫了出来——但霍清仍然强忍着咬牙,不吭一声,反而让铁手心情好了一些:“不过看样子,你倒是成长了不少,坚强了些许,也不像是过去那样浑浑噩噩。” “当初我让大枪带你混帮派,就是希望你能搞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现在想来,让你走了不少歪路,但最后还是让你醒悟了。” “大伯,其实我……哎哟!” 霍清本想说自己其实并没有从混帮派这件事中得到什么收获教训,自己醒悟完全是因为被大枪叔背叛还有安兄弟的帮助,但他被铁手的手劲折腾的差点昏迷过去,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安靖在一旁看着,他倒是看得出来,铁手之前给霍清的一腿和一巴掌,踢的正是霍清之前受枪伤的那一部分肩膀,那部分的伤势因为霍清的修者自愈力痊愈了一部分,但肯定会留下暗伤。 铁手一脚踢断,重新抹药治愈,倒是能痊愈完好。 至于那一大比兜……就是纯粹生气了,没什么说道。 给霍清上好药后,铁手沉声对他道:“伱背叛帮派,哪怕是我也不能罩你,至于大枪,这屌人诱你为恶,还打算让你背锅,对不起你父母也对不起帮派,不仁不义……” 如此说道,他抬起钢铁左手,食指中骤然暴起一根藤蔓,直贯大枪脊椎骨,剧烈的痛苦瞬间就让大枪从昏迷中惊醒,然后吐了一口血,又再次痛的昏迷过去。 染血的藤蔓收回义肢,大枪的修为被废了,而做完这一切的铁手面色森寒道:“你们留他一命是对的,他的命不应该那么简单的用掉,我稍后会将他送去昼虎帮,邓老大应当会给我一个面子,收缴了他的家产,将这叛徒施以极刑作为警告例子就算完事。” “但霍清,你不能再回镇。你已经被大枪杀了。接下来,我会给你换个身份,日后就在垃圾场,陪我做事,好好读书!” “明,明白,大伯……” 面对这位态度强硬,气势逼人的大伯,哪怕是已经有所成长的霍清说话也有些结巴。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和敷药后的麻痒,看向安靖:“不过这位朋友帮了我许多,正是他把我从荒野上救下,也是他击败了大枪叔,救了我一条命。” “恩情深重,我自己会还,不过安兄弟需要回收他的战利品,他是荒野人,没有芯片,我希望用我的优惠帮他回收哪些物资……哎哟!” 霍清又吃了铁手一个爆栗:“你有個屁的优惠,那是优惠吗?那是我给你的零花!” “滚去后房疗伤,别继续惹我生气!” 注视着霍清用无奈地眼神看了眼安靖,然后灰溜溜地滚去后房后,铁手转头注视眼前的年轻人。 他的语气客气了起来:“这位荒野的朋友,我的确要谢谢你,霍清是我兄弟留下唯一的血脉,虽然不成器,但能活下来的确让我松了一口气。” “你有什么要找我回收的?都拿出来吧,我会按照市面的优惠价给你回收的。” “那感情好。” 安靖也松了口气,他将自己身后鼓鼓囊囊的大包裹解下,然后开始一一取出:“我这批货比较多,你这里吃得下吗?” “还有,我想要买一些射程比较长的枪械,你这里有吗?比如说长猎枪,可以用来射凶禽的那种。” “除此之外,还需要精锻金属,玄铁,紫锡与赤铜为佳。” “那当然吃得下,至于长距离火枪,我这里肯定……” 自己小辈介绍来的朋友,铁手自然是拍着胸脯下担保,但是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因为看见安靖从包裹中取出的物资而眼皮一跳:“等等,那是什么?” “【罗浮集团】的重明剑匣!?” “你怎么会有这个军用型号?!” 此时此刻,铁手惊愕地看着安靖从包裹中翻出的那些‘灵光枪’。 安靖捡尸,外加从大枪等人身上收缴的各类战利品,数量虽多,但其实并不能让铁手多眨一下眼皮。 他是多年的回收小屋老板了,见过的二手枪械和战利品数不胜数,安靖收集的货的确够多,但加起来也就大几百善功,质也很普通,算不得什么。 但是,当他看见安靖从包裹深处翻出一把老旧的灵光枪时,他顿时睁大眼睛,目光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他难以置信冲上前认真端详,然后才缓缓吐气,难以置信道:“天啊,真的是军用武装……早些年的样式了,居然还能用!” “罗浮集团?重明剑匣?” 还在整理包裹的安靖有些惊讶地挑起眉头,他看向自己手中的‘灵光枪’:“这有什么特殊的吗?我在荒野捡到的。” “捡到的?”铁手一脸不相信,你就骗我吧的表情。 他眼睛紧紧盯着安靖手中的剑匣:“这可是特供罗浮集团直系部队的特装剑匣,出力比市面上的剑匣要大百分之三十五,更有双发和追踪模式。” “你都有重明剑匣了,怎么还要找我买……”说到这里,铁手老板反应过来:“你真是捡的?” “真的。”安靖诚恳地点头:“一队已经朽烂的尸体上捡到的。” “类似的剑匣还有七八个,不过只有这个看上去还能用。” “我甚至都没用过,九成……嗯,六成新!” 第80章 军用核心与无人机 “六个屁,能有三成新就算天公保佑了!” 铁手摆了摆手:“一看就知道你不会讨价还价,差不多得了,不会坑你的。” “但我的确没用过!” “没用过是对的,这玩意能吃掉一个炼气初阶修行者所有的安全可用灵气,你这个开灵学徒,让它启动都难。” 铁手沉思:“看来是某支执行任务的罗浮小队死在荒野,便宜你了。” 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位大汉闭目思考了一会,然后起身,去仓库里面取出两把枪。 “冰瀑乙型火铳,特殊子弹,轨迹极稳,命中后会冰结伤口,而且发射时几乎没有声音,最适合狩猎机敏的猎物。” “以及鹰眼三型剑匣,可以远距离操控发射并且微调轨迹,类似无人机,但是消耗很大。” 取出来后,铁手沉声道:“我大概知道你的目的,要打三足火鸦是吧?征拓局发的任务的确令人心动,一只火鸦居然有五十善功,我都想要去打两只了。” “不过要深入荒野,太过危险,我惜命。” “总之,这把枪和这剑匣都符合你的要求。” “只是,相较于伱有的这個重明剑匣,它们两都被完爆了。” “居然这样?”安靖不动声色地收下‘征拓局正在悬赏三足火鸦,价格很高’这个情报。 能被对方这样误会合理化自己的需求,他很欣慰。 但是说真的,当他知晓自己手中的‘灵光枪’的本名是剑匣时,安靖其实是有点绷不住的。 ——还真有剑匣?不是,你们的枪真的是划分为飞剑剑匣的啊! 心中忍不住吐槽,安靖认真观察铁手展示的两把长枪。 第一把‘冰瀑乙型’是非常传统的长管步枪造型,瞄准镜和枪管比较特殊,泛着微微荧光,显然是法器。 而第二把‘鹰眼剑匣’,的确和铁手所说,和安靖之前从遗迹洞窟中得到的剑匣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小了一号。 它看上去就是一个有着把手的金属轨道加速器,中间是一颗白色的玉石结晶,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铁手那边的鹰眼剑匣有配套的三发剑型子弹。 ——原来如此,遗迹尸体上的那些腐朽小匕首,都是剑匣子弹! 这么一对比,安靖恍然大悟。 剑匣的原理很简单,那两根铁条就是用来加速小型飞剑子弹的轨道,而中央的玉石结晶不仅仅是加速核心,更是用来操控飞剑轨迹的控制器。 虽然说没有特制飞剑子弹时,剑匣也能发射剑光,就是安靖之前看见的灵光,但还是有特制飞剑子弹时威力才最大。 ——火枪就是火枪,剑匣就是轨道加速枪! “我也不骗你,鹰眼系列都是模仿重明系列的产品,重明系列的军用核心全方位优于鹰眼,你要有这玩意,再去买个灵气炉供能,完全可以不用买我这儿的枪。” 铁手看着安靖手中的重明剑匣,表情已经十分明显,安靖已经猜到对方想要做什么,便顺着道:“没这么好的事吧,启动就要买灵气炉,后续肯定更麻烦。” “这剑匣既然是军用特装,那操作系统肯定也是特装,我这种没芯片的荒野人没办法用,对吧?” 果不其然,铁手此时笑了起来:“用倒是能用,就是需要破解。” 知道安靖是个荒野人,他倒是贴心地为安靖解释了一番相关的概念。 在这天元界,不少装备,譬如说剑匣这种复杂法器,需要搭配权限才能使用。 别人的装备,如果没有权限就会锁死。 简单来说,抢劫偷窃得到的装备器物,没办法直接上手。 当然,有锁死就有破解。 除此之外,也有‘夺灵’这种特殊的手法,顾名思义,这是针对魂魄方面的手段,直接解决权限问题,虽然代价高昂,但优势是安全且不至于破解出错,不会让想要到手的东西自毁。 铁手自然是不会夺灵的,他是个守法的生意人,最多就干点破解的活。 而恰好,他对安靖手中的重明剑匣兴趣很大。 “这样。” 铁手用手指敲了敲柜台,思虑一番后道:“看在阿清的份上,我也不多收你钱,安兄弟你把这剑匣给我一天,我帮你破解。” “这条件太好了,反而不太真实。”安靖若有所思:“你的好处也不少。” 而铁手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缓缓道:“能破解军用核心的机会不多,但其他人未必敢做。” “我实话和你说,整个浮尘原敢破解,且能破解罗浮集团东西的不超过五个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要不这样,既然老板你这么厉害。” 安靖嘴角翘起:“那我把这剑匣卖给你,你把那个鹰眼和冰瀑给我,如何?我想你肯定有得赚。” “哈。”铁手同样笑了:“我可不是荒野人,解释不了手里为什么会有军用剑匣,这玩意我们这种人无资格私人拥有就等着被传唤进监天局吧。” “而且你这剑匣已经非常老旧了,我给你破解,还得帮你重整回路,维修一下阵法,这份钱我都没收你的。” 安靖看得出来,铁手老板对自己的态度相当不错。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救了霍清,他对自己也颇为看好。 是因为实力?还是说自己展露出了什么特殊之处? 亦或是说,这是天命的影响? 少年心中微微摇头,暂时不想这么多。 而重明剑匣,安靖看得出来,对方是真的对这个罗浮集团的产品非常感兴趣。 至于是哪里比较感兴趣,安靖认为是那个‘军用核心’。 对方应该是有一些私人的原因,很需要通过破解这个军用核心验证一些事情。 ——难道是想要通过军用端口做一些事情? “那行。” 脑中的想法只是一瞬,实际上,安靖直接同意:“但我要一整套飞剑子弹,替换零件,还有各种补给。” 说到这里,安靖有了一些灵感:“假如……你这里有无人机,那我也可以买一些。” 冰瀑步枪和配套的调试设备,远视镜头以及冰瀑子弹,一共价值一百四十五善功。 鹰眼剑匣和配套一系列设备,一共价值一百七十五善功。 而能催动剑匣的灵气炉,最差的也要一百五十善功,好一点的甚至要三百二十善功。 安靖没有芯片,只能用实体的善功凭证,即便是铁手老板再怎么看好他,此时也要压价:“你没有芯片,要收现金税和杂七杂八的很多费用。” “你的战利品虽多,但哪怕是看在你帮了阿清的份儿上,我也最多给你……八百五十善功的价格。” 八百五十善功,买下武器,灵气炉连带食物补给自然是绰绰有余,余下的也能办到不少事。 但安靖很清楚,自己需要的不仅仅是武器和补给。 这样一个就连遥控剑匣都造的出来的世界,没道理造不出无人机吧?而如果安靖有无人机,那在怀虚界的情报优势可就大的没边了。 “没有。” 可惜的是,铁手摇头:“子弹和其他补给我能给你,这些东西便宜,但无人机算是比较高技术含量的法器,我这里没有售卖资格。” “实际上,任何‘合法’的无人机,在城内只有三家专门的公司可以买。” “合法?”安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词汇的意义,铁手很欣赏安靖的敏锐:“对,合法。” “像你这样的荒野人,就连入城资格都没有,基本不可能买的到好用的无人机。” “除非……去黑市。” 第81章 功勋 “如何去黑市?” 安靖直截了当地询问,铁手挑起眉头:“还真想去……你这小子,买完两把枪和其他补给后,也没剩多少善功了,去了又能买到什么?” “丑话说在前头,虽然黑市在玄夜城的边缘,但也是在城内,没有入城证的话,哪怕你是炼气修士也别想偷渡。” 他提示道:“入城证,可不便宜,一般的荒野人一辈子都挣不到那么多善功。” “多贵?”安靖并没有被吓到:“我觉得我能努力一下。” “哦?”听到这句话,铁手的眼神变得感兴趣起来,他看向安靖还没有完全解开的包裹:“看来身上藏着的好东西不少……入城证要一千五百善功。” 铁手报出价格:“还有什么好东西藏着?都拿出来吧,放心好了,我铁手别的不说,就是信用好——更何况你帮了阿清,我不会黑你。” “行。” 安靖也不怕这铁手想黑吃黑亦或是坑自己。 不算对方是霍清长辈,还算可以信任,哪怕对方是炼气高阶,又有阵法,大不了他拿起东西后,用伏邪剑开辟太虚通道跑路。 有这些枪,他大概率是能解决掉飞梭上的魔教天命者了,换而言之就是有保底。 不过,安靖向来贪心。 在已经找到可以解决怀虚界问题的方法后,安靖还打算多赚一些,更加深入了解一下天元界的各种信息。 黑市显然不是一般人可以去的地方,就像是这间回收小屋需要有关系的人介绍那般,黑市大概率也需要凭证等推荐证明。 最起码,得证明自己有在黑市中购物的能力。 所以,安靖便将自己的真正压底箱的收获都拿了出来。 一些丹药。 铁手不以为意,哪怕是怀虚界的提气丸看上去比较特殊,但归根结底也无非就是某种搏命丹药,没什么稀奇的。 吃剩下的一些牙豚肉和牙豚牙。 铁手对牙豚牙比较感兴趣:“某种木系灵兽的牙?可惜品质不高,只是开灵境的灵兽,两对加起来我只能给五十善功。” 对这个比较感兴趣吗?安靖回忆起回收小屋外的那些爬山虎,铁手应该是木系修者?他那只义肢上也有木质根须,刚刚还露了一手,废了大枪修为。 他对自己态度这么好,除却霍清外,也是因为感应到了自己身上有他需要的宝物? 不过,他从自己身上感应的东西,应该不是那对牙豚牙。 思索了一会,最后,安靖拿出了了那块‘墨玉头骨’。 蔓藤魔物的核心,当年死在遗迹洞窟中,已经修成‘玉髓骨’神异的木系修士魔化后的魔骸。 当安靖拿出这墨玉头骨后,原本笑着看安靖的铁手顿时愣住,而后愕然道:“魔骨?还是……木魔之颅?” 他从柜台后站起身,语气惊愕:“你杀了一只魔物?!一头木魔?” 墨玉魔骨,是安靖击杀了遗迹洞窟中,那只蔓藤魔物得到的战利品。 蔓藤魔物实力不弱,尤其擅长初见杀,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哪怕是炼气中期也很容易被它用极其强大的精神攻击杀死,更何况炼气都没有的开灵。 虽然不知道这木魔的具体能力,但铁手很清楚战斗的难度。 按理来说,安靖这种开灵学徒是绝不可能赢的。 “这是功勋。” 短暂地失态后,铁手坐回柜台后,他认真打量安靖,沉声道:“没想到,你身上居然真的有好东西,而且还是木系的魔骨。” “伱确定要把它拿出来交换吗?你这个荒野人,恐怕并不知道它真正的价值。” “剑灵,魔物素材有什么特殊价值吗?” 安靖没有直接回对方的话,而是在神海中与伏邪剑灵交流:“看他样子,似乎别有用处?” “被魔气转化过的魔物死后,其遗留的精粹只要经过净化,反而对魔气的抗性极高。” 剑灵在这方面可谓是万事通:“曾经有位【尊名大天魔】被斩杀后,其脊椎骨被抽出,由神匠打造出了一把‘千尸万骨空亡剑’。” “此剑乃是一等一的屠魔利器,不沾任何魔染,反而可以汲取魔气壮大,杀的那些天魔死前都要拼死解体自爆,免得又缔造出一柄屠魔利器。” “此界也遭遇过魔劫,如今整个世界仍然被魔气污染,对魔物素材需求肯定不低,甚至可以算是战略物资。” “原来如此。” 安靖心中了然,一個遍地污染的世界,防污染材料的价值可想而知,难怪会被铁手老板称之为‘功勋’。 不过对于安靖而言,这反而不是很有用。 他的天命抗性太强了,如果连他的天命都挡不住,一般的魔物材料也没用,而有用的高等魔物材料也不是他现在能得到的。 心念回到现实,安靖对铁手老板微微点头:“当然知道,防备魔染……但对我来说,进城更加重要。” “你有这个认知就好……你们荒野人明明把这个看的很重。” 铁手从安靖手中接过了这墨玉魔骨,思索了好一会,坦诚道:“这个魔骨虽然等阶不高,却是我急需的。” “按照市价来算,应该是一千七百到九百善功左右,但我不占你便宜。我按照溢价算你二千一善功。” 在铁手老板沉默时,安靖其实在想对方是不是想要拿了东西不认账,要黑吃黑了——但他和剑灵都没有感应到敌意。 注意到安靖的沉默与警戒,这大汉摇头笑了笑:“我铁手能在浮尘原这片地有这么大名头,就是因为我讲信用,不占我不该占的便宜。” “你这小子,真算是我福星,救了阿清,又带来我急需的罗浮军用核心以及木系魔骨,如若不是你的确不是,我还以为……” 说到这里,他止住话头。 而安靖也没追问:“入城证?” 大汉铁手一挥:“都给你安排了。” “黑市出入证我也给你安排,不介意的话,你就先住我这里,等证下来了我亲自送你去。” “到时候如若问推荐人,就报我铁手张谷的名字。”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要买的?” 第82章 大采购 “那倒是不用您亲自送我,告诉我黑市位置即可。” 安靖过段时间就会回怀虚界,怎么可能让铁手送自己进城。 对此,铁手也不以为意:“随你喜欢。”他端详着自己手中的墨玉魔骨,已是不能更满意。 “我还需要一些精锻五金。”安靖继续道:“品质越高越好。” “精锻五金我有,这个垃圾场到处都是。”铁手了然,然后颇为遗憾地摇头道:“但品级……恐怕不符合你们农具和武器的需求,不敢卖给你。” “不敢?”安靖有些不解地抬起头,语气疑惑:“有何不敢?” 注意到安靖的不解,老板摇头,抬手指向回收小屋的房顶:“看见没,新修的房顶。” 安靖抬头看了看,发现的确很新,他还记得自己在外面看时就觉得挺怪,原来真的是新修的。 “两星期前,你们荒野人炸的。”铁手面无表情道:“因为我卖给他们的生物质转换器出故障了,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售后服务,一言不合直接过来扔炸弹。” ——感情是打算赚维修费的奸商被忠厚老实的荒野人制裁了啊。 安靖心中恍然,表面沉声道:“这不是你的问题吗?说清楚就好。” “和你们这群维修手册都看不懂的荒野人没什么好说的。” 铁手对荒野人的气还没消,但注意到安靖的沉默,便叹气道:“不是说伱,小兄弟,但你的亲戚和部落兄弟恐怕没你这么好说话。” “我也算是怕了荒野人又半夜摸过来把我房子炸了,所以给你指条明路。” “黑市里有好几家正规企业的分售口,可以买到工业级的玄铁,别说是农具,造车轴承都没问题。” 既然有高质量的五金用,安靖自然不愿意吸收垃圾场里的五金修行太白皓灵神禁。 倒不是嫌脏,而是因为垃圾场的魔气实在是太重,而且质量低下,用来筑基,恐怕只能筑个废铁基。 危机时疗伤可以用用,修行就算了。 此刻,铁手老板也将安靖这次交易的善功结算了。 安靖倒卖二手装备,得八百五十善功。卖墨玉魔骨和牙豚牙,得二千一百五十善功。 而后,入城证一千五百善功,黑市出入证两百善功。安靖又买了冰瀑乙型火铳和配套设备,以及这家店能买到的最好的灵气炉,四百六十五善功。 其中,铁手老板没有收安靖破解重明剑匣的费用,而翻新和维修剑匣,连带子弹费用,给的是一百善功的友情价。 他又购买了一组本地的便携压缩罐头,共十个,花费十善功。购买了五颗‘防御性雷珠’,四十五善功。 此时,安靖发现,善功的购买力极高——便携压缩罐头虽然只有人拳头大小,但却有近两斤重,但是打开后是极其坚硬的肉干,稍微泡点水就会膨胀成两個巴掌那么大,一个拳头那么厚的浅褐色肉团,闻起来有股工业香精的香味。 安靖用自带的餐勺挖了一块,吞入口中咀嚼——很劲道的口感,里面似乎有肉筋,原材料应该是牛肉,咀嚼起来还挺有味道,就是可能要加热才会更好吃,只是如今没有这条件。 这么一大块肉,还是便携压缩的罐头产品,价值不可能低,却只用一善功就能买到,所以安靖询问铁手老板玄夜城内部是不是还有其他货币体系。 “的确有,一善功可以兑换为一百信用点,城里面的日用品物资都是用信用点购买,只有修行和战斗资源才需要用得上善功。” “至于你们荒野,不一直都是以物易物吗?而且也没芯片,自然用不上信用点了。” 此刻,铁手老板也将结算后的六百八十实体善功凭证给了安靖。 那是六张微红色和八张浅蓝色颇为精致,看上去像是符箓的晶片。红色是一百善功,浅蓝色的是十善功。 善功凭证半透明的晶片上有着此起彼伏的闪动光纹,应该是某种符箓防伪标识。 “六百多善功,买工业级玄铁,大概能买个近三千斤。紫锡赤铜更贵点,买不了那么多。” “再多的话,就不够了,你自己掂量——要我说,三千斤够你们部族用上一段时间了,你不叫人,其实也带不走那么多。” 铁手并不知道安靖的真实身份,他真的认为安靖是荒野人,是过来买狩猎三足火鸦的武器,以及部落用来锻造农具和武器的金属的,路上顺手救了霍清一命。 之后,铁手老板又和安靖讲解了许多黑市的来历与规矩,事无巨细,深怕安靖在里面不懂规矩惹了大祸牵扯到他,亦或是吃了亏过来找他麻烦。 “不用担心昼虎帮的人,你就待在我的小屋,帮派来人,我来给你们应付过去。” 如此说着,他又将一双手套扔给安靖:“戴上手套,你这小娃子露出个手,谁都知道你几岁。” 咻! 或许是使用机械义肢的缘故,亦或是试探,他扔的速度很快,甚至用了些巧劲。 而安靖抬起手,稳稳用双指夹住手套:“多谢。” 话毕,他也不管其他,径直走向回收小屋的后房。 铁手眯起眼睛,左侧的义眼闪动光芒,注视着安靖的背影。 “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精气如河,快抵达如潮,手上功夫也不弱,就连大枪那混账都被他一招解决……哪家大部落的天才?是自己偷偷出来闯荡,还是说……” 他收回目光,微微摇头叹道:“城里面越来越乱,罗浮集团和首阳集团开打,苦的都是平头百姓,现在就连荒野人都派精锐来凑热闹,天知道接下来会有多乱。” “也不知道大哥那边……算了,也不是我能关心的事。” 想了想,铁手干脆直接将回收小屋的店门关上:“最近干脆关门好了。” 后屋。 和宽敞的店面不同,后屋反而显得十分狭小,陈设也颇为杂乱,各种生活器具还有酒瓶易拉罐等垃圾杂物随意地摆放着,桌子上也堆满了形形色色的文件和货物。 从各种专业技术报告到各种枪械零部件,从药剂到丹药原材料,一切应有尽有,让人不禁怀疑其铁手的日常生活状态。 霍清此刻正在桌前给自己疗伤,看见安靖进来后便眼前一亮,站起身来:“安兄弟,如何,你……” “我的事办成了。”安靖没等他说完,便抬手示意这位伤员坐下,他言简意赅道:“接下来我和你在这里等一天,就该准备离开了。” “没耽搁你的事就好。” 霍清长吁一口气。 在安靖看来,他大概率是小时候缺爱,导致现在有点讨好型人格了,总是将其他人的事看的比较重。 安靖倒是不讨厌这种人,只是作为朋友的话,还是希望他能更自尊自强一点,只有爱自己,才能有更好的心态。 不过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霍清继续疗伤,而终于找到一个安全地方的安靖也可以找个沙发静下心来,休息外加修炼了。 “说起修行。” 安靖又打开一个罐头,一边吞下肉团,一边心中道:“剑灵,虽然我早就踏上修行之路,但无论是武道还是炼气,我都知之甚少。” “你毕竟是这方面的大前辈,能为我具体解释解释吗?” 第83章 玄真诸煞 (感谢奥帝努斯只眼姬的白银盟加更) “你也知道,我对武道之法所知不详,但对炼气修行略有心得。” 听见安靖的请教,剑灵语气带着自信:“恰好此界也是炼气修行之道,便与你讲解一二。” 伏邪与安靖一同经历许多,如今也愈发放得开,细细说道:“炼气修行之道,始于精气。” “精气者,内息也。人身本元之炁,阴阳二气所化,至纯至真,唯有灵肉合一时才会诞生。” “世人强身健体,可培育气血壮大,如若修行存思法养神,吐纳导引,内外修行,辅以灵香入静,便可魂魄血气合一,养出一丝炁。” “但这并非定数,反过来也可,阴阳动静本就能互相转换。正所谓千般术法皆通大道,便是如此。” “在这点上,炼气和武道一般无二,都是如丝,如河,如潮。” “不过之后的道,就分岔开来。” 如此说道,祂缓缓阐述:“灵根乃是人身的天生禀赋显化具象,没有灵根,就难以将人体血气精神转换,也没办法吸收天地间的灵气,炼精化气。” “而对于有灵根者,也需要‘先天一炁’的滋养才能令其复苏。” “壮大先天一炁,也就是精气的过程,便是炼气之道最初的境界【开灵】。” “精气如潮大成后,紫府与灵根受精气滋养,愈发壮大,紫府生出灵觉,可采撷天地中的灵气入体,以灵根将其化为己用,淬灵气为灵力,反哺肉身,促成肉胎蜕变,朝着仙基转换。 “这便是炼气之道的第二个境界,【炼气】。” “这时,修者可延寿甲子,抵一百八十之数。” “而第三个境界【仙基】,乃是炼气大成,灵气滋补肉体至极限后,紫府孕神,打破天地玄关,接引天地之菁,将体内精气灵力凝聚为某种对应的‘玄真之英’‘天地诸煞’。” “玄真者,天地妙道之气也。譬如最常见的‘浴日玄真’‘沐月玄真’中,便有凡俗口中最常见的‘大日紫气’与‘太阴月华’。” “诸煞者,万物浑然之气也。大致可分为‘天煞’‘地煞’与‘人煞’,其中地煞人煞最为常见,地肺火煞与军阵血煞便是其中代表。” “玄真诸煞,合称为‘炁’,也就是‘灵气’。” “修者以玄真诸煞彻底转换肉身跟脚,自此之后,修者体内孕育的精气便不再是精气,而是直接转换为自己选定的某种玄真诸煞,算是彻底的脱胎换骨,一脚踏入仙门,寿三百六。” “但是,这也会导致修士筑基后,只能修行对应玄真诸煞的修法路数,再无更易余地,故而也被称之为玄关无悔,筑基无悔。” “这三境,也被称之为‘道基三关’,乃是铸就道基的三大关卡,都属于凡世范畴。” “可只要向前再踏出一步,便不是凡俗,而是仙家中人。” 剑灵娓娓道来,语调清晰明白:“你所修的太白皓灵神禁,虽然一样要培育精气,缓缓壮大,却可以提前开始‘炼气’。 “用五金之煞与体内精气融合,化作太白煞气,提前具备一定炼气修士的能力。” “但五金材料,一定要精挑细选,越是精细越好。如此一来,你的太白煞气才能精炼,日后筑基时,才能承载最高等级的玄真诸煞,铸就最高等级的道基。” 聆听这一切,安靖默默思索。 “原来如此。” 他将剑灵所说的修行脉络铭记在心,咽下最后一口肉,心道:“太白皓灵神禁修煞气而凝法禁,只有人体自生煞气,也就是说筑仙基后才能依靠自己高速修行,在此之前,只能提炼五金等材料中的煞气修行,难怪被称之为吞金神禁。” “果然,如你所说,这是上古剑仙修行有成后给自己锻体所用。” 他算是看出来,这是已经筑基的剑修用自己体内孕育的煞气供给自己修行的法门,不然的话,开灵炼气的小修士,哪来钱买这么多金石材料,修这么败家的法门。 “的确如此。” 见安靖理解的如此清晰,剑灵带着赞赏,缓缓道:“锻体与武修有共通之处,我亦忧虑天地异变,故而选取太白皓灵神禁这种只要有五金之材,诸界皆可行得的法门。” “即便日后无法精进,肉体的修持却不会轻易退转,转修武道亦不浪费。” 伏邪剑灵在这方面的确是尽心尽力,只有真的教导引路才会如此谨慎小心,考虑诸般情况。 安靖虽然深陷危机,急需枪械来度过难关,但他亦不会因此而放弃修行。 就像是现在。 在回收小屋后屋的沙发上,安靖旁若无人地入静。 他调理内息,吐息呼气,滚滚气血流淌,整个人如同一個火炉般散发热力。 正在疗伤,同样入静调息的霍清都因此忍不住睁开眼,惊异地看向安靖。 他不敢打扰这位小兄弟,又害怕安靖这异常的情况是什么坏事,故而就又请了铁手过来看。 而铁手原本有些不耐烦,看见这一幕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果然,是上乘的性命之法……这小家伙,定然是某个荒野大部落的天才!” 就是不知为何居然独自一人来到浮尘原。 难道说,大哥他们的事情…… 微微摇头,铁手叮嘱霍清不要打扰安靖修行,想了想,又布置了一个小型木灵阵,汇聚生机。 “就当是附赠的福利。”他嘟囔道:“以后你们部落有大宗货物回收记得找我啊!” 察觉到周围的灵气更加活跃,充满活力,入静的安靖也眉头舒展。 很快,在修行中,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借着木灵阵的生机和罐头的营养,安靖彻底恢复了自己的体力,治愈了所有疲惫暗伤。 苏醒之时,他睁开眸子,暗红色的光芒在瞳底一闪而过,安靖长长吐出一口气,如箭般锋锐的气息击打在地,发出铿锵之声。 “醒来了?” 而听见后屋的响动,铁手的声音也响起:“醒来了就过来吧,这重明剑匣我给伱整好了。” 第84章 重回怀虚界 (感谢奥帝努斯只眼姬的白银盟加更) 重明剑匣顺利破解完毕,没有出任何幺蛾子,对安靖而言自然是一个好消息。 虽然安靖也购买了冰瀑步枪,有了远程攻击手段,但这种手段和底牌永远不嫌多。 从铁手手中接过破解完毕的重明剑匣,安靖从这剑匣上感受到了一股之前从未有过的亲近感……就像是一个原本锁定了用户的手机,突然变得不需要密码和指纹认证那样。 “用精气烙印在核心,你就能操控它了。” 这一天一夜,铁手都没有休息,而是一直都在破解剑匣的军用核心。 除此之外,他倒是也干了不少别的事,不过看那神神秘秘的模样,安靖也没去窥探对方——好奇心也得用对地方。 这么一整天下来,铁手倒是不累,反倒是相当兴奋,还要带着安靖去外面检测剑匣威力。 安靖自无不可,便带着新购买的‘灵气炉’,来到回收小屋之外。 灵气炉其实就是一个两個拳头大小,看似沙漏,又有些像是丹炉的小炉子,通体蓝黑交错,由灵钢所铸,核心处有一块白色的荧光石,上面显示出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数字,代表着内部的剩余灵气。 这灵气炉的牌子是【九地】,首阳山集团旗下的一个专精于灵气炉的小公司。 灵气炉本质上就是专门用来启动各类法器的能源,可以让修为低下的普通修士也能催动一些强大的法器,亦或是全天候地维持一些防御法阵。 九地灵气炉算是一款设计非常经典的灵气炉,通过屋内的人造灵脉进行充能,可以兼容绝大部分法器,剑匣自然不例外。 安靖将其与重明剑匣接驳,然后用自己的精气烙印剑匣,掌控操控程序,顿时感觉到对剑匣的操控如臂指使,双眼中更是浮现出了一圈浅白色的,类似瞄准镜头一般的法阵灵光。 “那就是剑匣的自动瞄准阵法,将法阵与目标链接,然后催动灵气炉发射飞剑,飞剑就会朝着法阵瞄准的目标飞去。” 铁手指引安靖瞄准位于垃圾山顶端的靶子,他提醒道:“不用担心有没有对准,只要法阵还在持续锁定,飞剑就会不断微调轨迹命中目标——这就是剑匣比火枪方便的地方所在,虽然耗费灵力极大,但是用起来非常方便舒心!” “安靖!这新时代的飞剑还真的有意思!” 而与此同时,安靖的神海中,剑灵也欢呼雀跃道:“我感应到了,这就是全新的飞剑……我的力量也可以加持在这个剑匣上,让它威力更大,更加锋锐,射击的更准!” “那感情好。” 这是安靖操控的第一把法器,他此刻有种全新的新奇感,如今,少年手中端着宛如发射轨道般的重明剑匣,正在将眼中的瞄准法阵与垃圾山上米粒般大小的靶子对齐,然后用精气锁定瞄准。 下一瞬,他催动灵气炉。 嗡! 乳白色的灵晶在瞬间绽放光芒,而加速轨道中的小型飞剑在瞬息间加速到雷音,一道略带弧度的浅白色剑光一闪而逝,而垃圾山上的靶子应声而爆,化作满天飞灰。 “就是这个!” 看见如此威力,安靖怔然一瞬,然后心中无比喜悦——如此威力,不愧是军用剑匣,寻常内息武者根本挡无可挡! 哪怕是内息如潮巅峰,甚至内壮武者也得全神戒备才能挡住! 可他的目标,那位白衣文士,虽然持有命格,又有些许秘法,但实力应该只是内息如潮。 但哪怕是内壮,在没有注意时被偷袭,也大概率会被一击秒杀! “这威力……” 就连一旁观察的铁手都愣住了,剑匣的威力他当然知晓,哪怕是军用剑匣他都见过不少,但不知道为何,安靖手中的这个剑匣威力似乎更大一些? ——难不成是罗浮集团特供的优质剑匣?可我破解的时候也没发现和其他军用剑匣有什么区别啊……也就那个直系的军用核心有点用处。 铁手心中颇为无法理解,在他的想象中那个套了两层废铁铠甲的靶子能被贯穿,打个大洞就算是不错,但被飞剑子弹整个打爆…… 是不是靶子被酸雨腐蚀了? 不过,安靖也发现,灵气炉的储备,也从99%下降到了72%。 一次发射,就用掉了27%的储备能源,这代表一个中等的灵气炉,一次性最多只能发射三枚飞剑子弹,而低等灵气炉发射两枚就是极限,恐怕还要安靖自己填一些。 “军用剑匣就是吞灵大户,一般的剑匣都能发射四五次的。” 铁手也看见了灵气炉的能源下降,不禁微微摇头。 一个中等灵能炉内蕴的所有能量约等于一位精气如潮修者的全部能量,而人不像是灵气炉,用完所有精气,是对身体有损伤的,正常战斗能催动的精气,大约也就是全部精气的七成。 像是安靖这种精气如河的修者,竭尽全力能用上一发军用剑匣就算是根基深厚了。 所以这种军用法器,都只有财大气粗的大公司人员才用得起。 也正是因为剑匣耗费的灵气太多太大,所以火药武器才有发展空间。 安靖却不是很在意。 在怀虚界,三枚飞剑,已经可以办到很多事。 而且,他也发现了军用核心的妙用。 重明剑匣的自动引导系统简直就和锁头和魔法子弹一样,远比鹰眼剑匣要厉害,这其中的算法和各种阵法的协调才是法器核心真正的价值。 不过,这应该也不是铁手想要破解罗浮军用核心的理由。 “非常感谢,铁手老板。” 测试结束后,安靖诚恳地感谢铁手,而这位高大的男人也颇为自信地笑道:“看来我的手艺没有问题——下次假如你们部落还能捡到类似的军用法器,都可以交给我。”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小兄弟,我说实话,最近这段时间城里可不是很太平,我建议你还是等一段时间再入城比较好。” 两人交流着,回到了回收小屋,而铁手老板也将一个半透明的卡牌,连带一个约莫大拇指大小的长方形令牌交到安靖手中;“半透明的是入城证,到时候在检查时激活,将你的精气输入其中,便归你所有。” “令牌是黑市令牌,如果他们说要介绍人,报我铁手张谷的名字。” 铁手也看得出来,安靖打算走人了。 这个神秘的荒野小子悄无声息地出现,然后又将悄无声息的离开,一如很多想要前往玄夜城的人那样。 而安靖也整理了一下自己如今的装备。 重明剑匣,十二枚飞剑子弹。 冰瀑步枪,三十六枚特制子弹。 火药手枪两把,弹匣八个。 九地灵气炉一个。 压缩肉罐头八罐。 防御性雷珠五颗。 献祭玉匕一把。 防弹蓑衣与斗笠一套。 提气丸两颗。 灵玉一枚。空灵玉一枚。 得自大枪的精品伸缩长枪法器一把。 除此之外,安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刀之类的装备,不过那就没什么说头了。 看安靖的包裹老朽,大概率是从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铁手还附赠给了安靖一个坚固的越野包和装备扣,让他可以安安稳稳把所有东西都放进去,挂在身上。 如今,安靖要离开,而铁手也要带着被废掉修为的大枪前去拜访昼虎帮的头头。 理论上已经是个死人的霍清得留下来看门——他现在名义上已经不存在了,日后就连芯片恐怕都得换一个。 在换芯片之前,他得呆在回收小屋这里好好读书。 “安兄弟,最初的救命之恩,伱说我已经还清,但后面你又救我一命。” 在安靖将灵气炉充满能量,准备离开前,已经身无分文的霍清也只能握着安靖的手表示感谢:“大恩不言谢,日后你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我就是,我若能办到,绝对不会皱半点眉头!” “你小子,有个屁的资本说这话!”铁手给了霍清后脑勺一下,但力道很轻。 霍清敢说这种话,敢于主动去承诺什么,想要去办到什么,证明其性格已经开始转变,令他欣慰不少。 “那我就毫不客气地记下了。” 而安靖也没有轻视这位年轻的前帮派会计——两天下来,他发黑的印堂和满脸萦绕的黑气都已消去不见。 或许正如剑灵所说,安靖已将他未来的命运彻底改变……如今的霍清,在天命气运层面,已经脱胎换骨,完全换了一个人。 得其相助,安靖的天命也有些许增进。 挥手对两人告别,安靖离开了回收小屋,消失在垃圾场的诸多杂物中。 铁手与霍清两人也开始进行接下来应对昼虎帮的准备——哪怕谈崩的可能性很低,但也有谈崩的可能,铁手在浮尘原屹立不倒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幸运和谨慎。 无人知晓安靖究竟是何时消失的。 悄无声息间,他便离开了这个世界,回到了怀虚。 上架感言——执拗者(明天12点上架) 省流:明天更新10章,中午12点上架,后续按照首订和月票加更。 以后也是每天12点更新2章,加更会在晚上6~8点之间放出,没写完可能迟点,但不会迟很多。 加更规则: 月票从3000(我写的此章的时候是3200)开始,每1000加更一更。4月也是相同规则,到时候会再求一次。 首订从0开始,每1000加更一更。所以大家也多少来点首订吧。 盟主共计欠更21更,已还5更,还有16更。 盟主没有加群的话,可以加加群,有龙套配角福利,高天的盟主有完结礼品,这本书说不定也会整点。 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从未欠过任何加更,老读者可以作证,而新来的诸位也大可以一试。 在这里感谢各位读者朋友的支持,你们是我的衣食父母,我会尽我所能写好这个故事。打赏了甚至是盟主的老爷们破费了,你们的加更我全部都会依次加上,绝不会少。 感谢绿豆,五月和蓬莱大大的帮助,头一次写玄幻,诸位编辑老爷给了不少很有用的建议,铭记于心。 在这里还要感谢帮忙章推的各位朋友,大家可以去看看,都是很好看的书。 《牧者密续》不祈十弦。好友阿猫的经典游戏异界琥珀流,一直追更,好看! 《道爷要飞升》裴屠狗。狗哥的全新爆款玄幻,真的很好看! 《炮火弧线》康斯坦丁伯爵。我见过的最好的架空战争历史之一。 《我有一个修仙世界》纯九莲宝灯。本书灵感来源,都是兄弟,毛点灵感! 本来还应该有几位好朋友的互推的,奈何这群人明明说好了一起发书结果都鸽了,点名吃书妖(老书《塞壬之刃》)和听日(老书《术士手册》),这里也推一下,奈何奈何。 这本书从2月18发布第一个章节到现在,一個月零几天的时间,更新了20w字,朋友一直叫我少更点,但我很清楚,我写的比较细密,字数不多的话,就会显得拖拉。 至于成绩,还好吧,自从我得病之后对成绩看得挺淡了,这也是我第一本玄幻,不太适应很正常,但这本书的表现仍然让我提起了一点期待,至少没有扑街。 在这里感谢老朋友奥帝努斯只眼姬,本书的第一个白银盟,是一直都在支持我的老朋友!还有其他老盟主老书友,感谢你们的不离不弃,没有你们,我这本玄幻的新尝试肯定扑街了! 最后,求一波首订和月票。 大概就是这样,上架感言这么多其实也就够了。 所以打个广告,高天之上的实体书《高天之上3遗迹深渊》也启动啦! 本次众筹赠品包含:明信片+角色彩贴+吧唧套组+镭射书签,更多解锁项进行中! 还是老地方,微信小程序次元聚核,质量真的很好,大家可以试试! 接下来,按照惯例,不着急走的朋友可以多坐一会,咱们一起多侃侃。 熟悉我的读者朋友都知道,我不喜欢写普通人。我甚至不喜欢普通人这个概念。 在我看来,普通人是一个虚假的,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概念。 这个词汇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世界每一个独立自我意识最大的模糊和抹杀。 一个个有着各自性格,各自血气,各自执着与梦想的人,被这个词汇轻而易举地抹掉了所有独特的纹路和特征,变成了一个圆滑的,宽泛的,看不清容貌感觉不出性格的塑像。 我见过很多人。在我看来,每一个人都绝不相同,哪怕是有着同样的爱好,爱看同一部电影,喜欢同一个角色,甚至有着同样的性癖,就算是是这样兴致相投的好伙伴,两人也是绝不相同的。 他们的性格不同,他们的笑点不同,他们的言语习惯不同,他们情绪变幻的速度不同,他们对颜色的偏好不同,他们有很多很多不同……太多了。 每个人都是绝不相同的。 我相信,每个人都可以成就一番事业,只要他们找到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 觉得其他人是普通人的人,实在是太过傲慢,以至于不愿意去看清其他人的特殊之处。 我厌恶,甚至……恐惧这种普通。 所以,我笔下的角色,都会尽可能得表现出他们的特异之处,表现他们不同于其他角色,之所以可以成为主角的缘由。 高川渴望着强大。他是更高,更快,更强,永不停歇地超越。 乔修亚追求着战斗。他享受搏杀,理所应当地去面对强敌,缔造奇迹,无需任何理由。 苏昼想要朴素的正义。为自己心中的正确而施行,他独断专行,却永远热情,行走在让目力所及之处变得更好的道路上。 伊恩行走在永恒探索的先驱之路上。他眺望着远方,永恒凝望着星空,宇宙,永无穷尽的遥远之星就是他的目标,他绝对不会止步,永远不会迟疑。 那么,安靖拥有怎样的特质呢? 他是一个复杂的人。人不能用一个词汇描述。我会在之后的故事给出详细的解答,但现在,我会给出前文已经详细写过的一个特征。 执拗。 执拗:固执任性,不听劝阻。坚持己见,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执拗者。 不是英雄,也不是恶人。不是圣母,也不是狂徒。 他是一个坚持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一路飞奔,撞死自己亦或是所有其他人的执拗者。 我想,许多人都曾经有过一段执拗的时光。 不听父母劝阻,不听老师劝阻,不听友人劝阻,不听长辈,领导,熟人亦或是陌生人的劝阻,执着地要做某件事,作出某个决定。 谁都拉不回去,一定要办到某件事,办不到就撞的头破血流。 直到后悔,直到放弃。 直到不再执拗,直到选择回头。 我也曾在一个专业碰的头破血流过。 现在我写小说了。 但是安靖不一样。 他做出了决定,哪怕是母亲劝阻也无法挡住,他认定了对错,就会持之以恒地去行动。 他觉得这个世界错了,他就一定会把这个世界打碎,捏成自己要的模样,哪怕这个过程中有一万个一亿个人说他错了,他也绝对不会觉得自己错。 他的行动不讲利弊,不讲安危,不讲长短,不讲难易。 他行动,只因为他想这么做。 他想平定天下。他去平定天下。 他是一台开启了就不会停下的泥头车,要么撞碎自己,要么撞碎世界。 用老二次元比较容易明白的话来说,安靖是个宇智波。 用更简单的话来讲,安靖这个人有病,他偏执症很严重。 这种人,在现实一定会粉身碎骨。 但那又如何? 故事的意义,就是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啊。 超凡力量的存在,难道不就是打碎那些绝难打碎的壁垒,让一个不可思议,很多人感到难以想象却又好奇的可能发生吗? 这就是我想要写的故事:一个执拗的,认定世界错了的人,去奋力砸碎旧世界,再造一个新人间的故事。 是的,当宿慧者安靖得到古老剑灵相助,得以穿梭诸界后,他便知道,自己的未来必然会迈上一条艰辛困苦,难以被人理解,却又可以改变这个糟糕世界的道路。 而在这条路上,他还将顺道碾死很多活该千刀万剐的垃圾。 “桀桀,这天地万族必会怀着热切的心愿欣喜我这惊世巨人的诞生呀。世界,我便来救你了!” 世家/公卿/贵族/魔教/天魔:“唏,可以和解吗?” “此时此刻?莫不是说笑吧。” ——就是这样简单的故事。 我不奢求这个故事所有人都喜欢。 但我也知道,肯定也有很多读者喜欢。 而我会去写,因为我也喜欢。 我会去写。 去写一个世界,一张天幕,一片晦暗的阴云。 去写一个少年,一个男人,一个行走于自己梦想道路上的执拗者。 去写一次反抗,一次次战斗,一次又一次的打破囚笼与旧日的秩序。 去写一个,一个凭借一己之力…… 打败他妈的整个世界的人! 我的朋友们,我实在是一个怪异而孤僻,矛盾又天真的人,我坚信每一个人都独一无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绝不与他人相同的执拗。 但我又相信,相信这世间八十亿绝不相同,绝不普通的人类中,有那么一群人,会喜欢同一本书。 这本书为独一无二的你们而写。 很感谢所有支持这本书的书友,很感谢所有支持我的朋友。 我感谢一切源自于伱们的喜爱与相信。 诸位读者,我是阴天神隐。 我正在写一个故事,描述一个执着的梦。 天命余烬3月24日中午12点整上架,保底10更。 我们不见不散。 最后,重复一次,高天之上的实体书《高天之上3遗迹深渊》也启动啦! 本次众筹赠品包含:明信片+角色彩贴+吧唧套组+镭射书签,更多解锁项进行中! 还是老地方,微信小程序次元聚核,质量真的很好,大家可以试试! 卷末总结,外加新一个月求月票 3月更新了24w字,算上前面还未上架的更新也是日均8000。 月票和订阅加更都还完了,4月还是一样,均订上升1000就加一更(实际上我不会看数据的,等w订章有了加5更了事),月票1000加一更。 月末有双倍,也可以等双倍投,5月也会有月票加更吧,大概,假如那时候有存稿的话。 明天大概就写完第一卷【悬命于天】的收尾,感觉也差不多可以做个总结了。 首先,感谢所有读者老爷的订阅和打赏,真的非常感谢,大家都知道,我主要写西幻和多世界原创诸天(里面也有不少奇幻)穿越来着,天命这个作品是我不擅长的玄幻仙侠,也和我过去所写的所有作品都不同,老读者们还愿意来看,新读者们看得下去,对我来说都是很大的鼓励。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最近这几年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主要是长时间熬夜加上饮食不规律造成的问题,虽然从去年开始健身疗养后恢复了不少,但最近又有些失眠短睡的症状。 怎么办呢?睡得少的确可以去更新码字,就像是昨天只睡了4小时,闲的没事干就写了一万多,但这样身体搞坏了,断更起来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今天更新了一万四,以前在怪杀那时候真的是随随便便就能写出来,甚至一天可以更新1w8一章后又写一章9000,可现在已经要了老命了,爆更不动了,年轻人或许还可以卷卷,我虽然仍然还是十七岁,但体力是真不行了。 所以等加更还完之后,每天大概就是更新六千字左右吧,多了不敢保证,这个应该还是办得到的。 在这里想要问一下读者,大概想要在什么时候更新? 我個人有三个想法,大家可以投投票。 ——半夜0点。 ——早上8点。 ——中午12点。 半夜0点主要是考虑到我个人习惯,正好写完就发洗澡睡觉,而且没啥拖拖拉拉的借口,今天写不出来就会提早请假条,不让大家伙干等。 早上八点就是方便读者,早上起来吃饭中上班上学路上看看,不耽搁。 12点就是午休。 大概就是这样。 然后第一卷的总结。 最初我构想的,是类似高天之上那样的大卷,一共四大卷,第一卷就是【出鞘】,不过大卷写起来太累了,不方便请假也不方便构思,故而改换成小卷。 【悬命于天】出自黄帝内经,素问宝命全形论,字面的意思,便是人(肉体)诞生在地,但生命(魂灵)源自于天(天命)。 这既是一种朴素的生命观,也是一种哲学观,认为人之命由天而定,很契合这个命格为主的世界观。单独拿出来,也能解释为一个人的命运飘摇不定,无所猜测,满是危机,也很契合主角的遭遇。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暗喻,不过也不方便我直接说,而是在后续的作品中逐渐展示、 第一卷,主要是为了展开怀虚与天元两个世界的世界观,展开一些事件还有关键人物,也让主角打破最初的危局,逐渐自由,可以随自己心意冒险发展。 节奏可能有些慢,这也是我不太擅长写玄幻仙侠的原因,对于很多读者来说,这样的世界观可能是他们早已熟悉的,不用多言的,但我习惯性去设计一个不太一样的世界,故而总是会细细讲解一些细节。 这个我会稍微收敛一点,但毕竟我的书也不是其他人的书,一些特殊的地方我还是会借由故事本身来展开,大家也别太着急,我这个人写书你可以放心。 大概就是这样,最后还是求一下月票,春天来了,气温起伏不定,大家也要注意身体。 祝大家每天都能闭眼就睡着,睡满八小时,吃得下喝的了鼻子不堵喉咙不痒。我是你们的朋友阴天神隐,今天中午12点更新。(后天就是按照投票时间更新了) 番外 成神为魔 (免费番外,明日更新第二卷正文) 提示:本番外为最初几个版本的剧情,细节有相似之处,但走向略有不同。 前情提要:虽然已经知晓悬命庄是魔教,但并不知道对方正在炼制血丹的安靖与灾劫之子们一同参加仪祭,在其他有天赋者都依此觉醒命格后,安靖因为受到的刺激不够,心态不够极端,故而无法觉醒命格。 药副使察觉到了安靖的潜力,知晓安靖有命格且只差一步,故而选择冒险进行仪祭的最后一步【破所惧】,召唤天魔虚影,意图通过生死危机逼迫安靖觉醒,却因为安靖太强,率领诸多灾劫之子击败了天魔而计划告破。 但他仍有其他选择。 = 砰! 碰撞破碎的声音响起,长刀迸裂破碎,惧魔凄厉地哀嚎。 被安靖击碎魔刀本体后,它的身躯也在一阵阵剧烈的精神波动中破碎,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漆黑魔气,想要四散奔逃,逃离这片区域。 但一道道暗金色的光辉从药副使等人所维持的仪轨大阵处腾出,扫过那漫天黑雾。 之后,一片清明,所有魔气全都被吞噬。 “天魔伏诛,以祭皇天!” 悠长的唱颂终于结束,在最后一丝魔气消失之时,药副使苍老的声音响起:“好了,孩子们——仪祭结束了!” “你们都通过了测试……成为了我们的同胞!” 你们都通过了测试……成为了我们的同胞!” 这个结语一出,并没有欢呼,反而是一片沉默。 然后,便是好几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活下来了!我成功了!阿母!阿爸,你们看见了吗?!!” 最初是稀稀拉拉,紧接着迅速变得疯狂起来的抽泣与狂笑,许多少年少女在知晓安全后,顿时就跪在地上,倚靠刀剑,发出了不知是哭是笑的大叫。 “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赢了!赢了!” 也有一些孩子拥抱着欢呼。 他们流泪,狂喜,欢笑又悲伤,在血肉中,在玉石的祭台前,在同伴战死的尸体旁,他们庆幸庆贺着生的喜悦与失去的悲伤。 “呜呜……柳姐……”“别死,别死!求求你了……不要抛下我……” 最后,有一些孩子为死去的同伴悲鸣,他们在同伴的尸骸旁停驻俯身,悲伤地哭泣。 但总的来说,绝大部分人都在欢呼,都在庆贺。 就连药副使和其他教习讲师也在微笑着鼓掌,发自内心地庆贺这一次试炼的成功结束。 虽然失去了不少同伴,但本来所有人都抱有觉悟,不是吗? 至少,大部分人是如此。 “呼……都活下来了。” 击碎惧魔核心的安靖长长吐出一口气,神色有些轻松,此刻他虽然心中忧虑,但至少也渡过了这一难关。 他缓缓站立起身,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然后发出欢呼:“大师兄!”“安大哥!”“靖哥和轻寒姐万岁!” 所有人都知晓,这次能战胜惧魔,大半功劳都仰仗安靖与白轻寒的发挥,没有安靖,就没有后续的围攻战斗。 而没有白轻寒命格神通的削弱,惧魔恐怕能杀死打伤更多的人。 事到如今,安靖原本就很深入人心的威望,就更加深入人心了。 “怎么样,还好吧?” 安靖微笑着回应这些呼唤,然后回到了自己组员中,搀扶起已经力竭,躺在地上喘气的顾叶祁,扶着对方行走:“怎么样,还能动吗?” “嘿嘿……没力气了。” 抱着安靖肩膀,顾叶祁傻笑道,除却那位中途被余波打伤退场的倒霉兄弟外,她因为一直紧紧跟着安靖的步伐,直面惧魔,算是伤的最重的那个。 除却双手因为用力过猛虎口迸裂外,她的肩膀脱臼,腿上也有一道伤口,鲜血正汩汩而出,自己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是战阵的辅助位,只需要在我闪躲被攻击时攻击敌人即可,不用管我的情况。” 安靖数落着顾叶祁,带队朝着朝着药副使走去,她受的伤说重也不重,只要及时止血就没有大问题,而此时,药副使和黎教习也带着笑容朝着安靖等人走来。 安靖头一次看见药副使的笑容如此灿烂,如此期待。 他大概能猜出对方的喜悦是因为有不少人觉醒了命格,看来这魔教就是打算用这种残酷的方式逼迫有潜力的孩子觉醒。 但至少这次,所有人都活下…… 活下来了…… 噗。 还未等安靖明白过来,鲜血就喷薄而出,盖了他满头满脸。 什么? 被人突袭,安靖一时怔然,一时间,他也难以反应过来,他没有从药副使身上感到任何敌意,对方也不应该有任何非要现场杀他的理由啊! 不,不对。 这不是自己的血。 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没有任何受伤,安靖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血液浸红了视角。 然后,他反应了过来。 他明白了过来。 安靖僵硬地侧过头,看向身侧。 顾叶祁傻笑着的脸消失了。 只有一個冒着血的脖颈,一片猩红的断面。 什么? “恭喜啊,安靖。” 头颅旋转着跌落在地,麻花辫散开,黑色的长发被血液浸透,而随药副使之令出刀的独眼教习笑着开口:“斩杀惧魔,凡人以未有命格之身斩杀天魔,你是当之无愧的首席,是这一届星煞之子的魁首!” 他欢喜地赞叹,甩干刀上的血迹,独眼教习语气中已经没有半点轻视,而是发自内心的钦佩。 这是什么? 安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对魔教的一切都做好了准备,可是此时此刻,他仍然还是有些茫然。 他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魔教开始行动了——教习和讲师们纷纷出手,斩杀了近二十名惧魔之战的幸存者,其中有四位都是安靖小组的成员,展风虽然幸存,但却惊愕地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目视着鲜血泼洒。 所有的欢声笑语都停止了,只有寂静。 “魔气。” 有几位‘好心’的讲师解释道:“他们被魔气侵蚀了。” 丝丝缕缕的黑红色气息从尸体中溢出,似乎证明了他们所说的话。 但并没有。 安靖并没有感应到任何魔气——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能知道这一点,他就是能清晰地感应到,无论是顾叶祁还是其他人,身上最多有点魔气带出的伤口,绝对没有被魔气侵入。 那些气,是血气……少年少女们纯粹的生命血气汇聚在半空,然后被巨大的仪阵收集,要在远方凝聚出什么东西……这才是他们真正下杀手的原因。 他不知所措地用猩红的视角注视着这一切,安靖本能的冷静让他发现,那些被斩杀的少年少女,都是‘悲伤于同伴的死亡’的孩子。 不,不是悲伤。 而是会因为同伴而动摇心神。 其他同样悲伤的人,虽然哭泣,但并不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想法,不会动摇……只有那种有着纤细的感知,感情内敛而易变的人才会因为他人的死亡而悲伤地难以自己。 甚至,产生怀疑。 所以他们死了。 但是……为什么? 明明大脑得出了答案,但安靖的理智却无法理解。 药副使和独眼教习正在讲着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楚了。 安靖低下头。他搞不明白。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魔教一年多的怀柔让他对魔教产生了错觉,他们也会讲道理讲规矩的错觉……他早就应该发现的,张盈消失时他就应该明白的,叶修远和仓廪足离开时就更应该警惕,但时间终究还是让他忘记了那种疑惑,那种不安。 原来如此,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早已被异化为魔教的一员了? 不,不对。 ——我又怎能例外? 安靖抬起头,他的双瞳散乱开来,无光的眸子环视在场的所有少年少女。 没有一个人对教习讲师的屠杀提出异议,他们惊愕,不知所措,不敢置信——但是得到那根本算不上解释的解释后,他们反而释然,露出了一脸悲伤,以及庆幸‘不是我’的表情。 这些之前并肩作战的伙伴,都一脸理所当然,没有什么人为这些已死之人发声。 甚至,安靖从他们看向自己的沉默中感应到了一丝幸灾乐祸——安靖这一小组没有死人,伤的都极少,他们心中觉得不公平,药副使和其他教习出手,一口气杀了四个,反而让他们舒服多了,感觉到了一种公平。 他们不爱同伴吗?也是爱的,不然这种不公平的感觉也不会出现,他们也惊愕悲伤。 只是,这种感情已经扭曲了,彻彻底底扭曲了…… 是啊。理所当然的,他们当然会有这种表现,因为没有这种表现的孩子,那些心智正常没有入魔的孩子…… 已经死了。 早就死了。 安靖看见,那些教习和讲师正在将那些死去孩子的尸体扔到祭台之外,那大概就是白沙地尸骨的来源吧。真好笑啊,他这么聪明,看见这些尸骨的第一眼就恐惧地想要逃跑,怎么会不知道这一次仪祭的结果? 所有人都无比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甚至就连被人搀扶坐在一旁的白轻寒都平静无比。 她与安靖目光交错,她的眼神似乎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切,没有一丝因死亡而起的波澜,白轻寒嘴巴轻轻张合着,似乎正在说着什么话。 ——他们饿了。 似是在这么说。 饿了的人,不会在意鸡是不是斗赢了蛇的,他们会一起吃,开心地做成一道菜。 至于其他的鸡,是不会在意的,因为他们庆幸自己不是那只鸡,甚至有鸡可以成为人。 其他鸡,死了就死了。 这就是‘魔’。漠视的‘漠’,入魔的‘魔’。 安靖抬起手,看着自己手中的血。少女的血温热,但开始变得粘稠。 ——安靖,伱难道不是魔吗? ——你为了能生存下来,为了能不惹怀疑,安全地当你的大师兄,难道就没有漠视那些可能,没有假装看不见那些线索,没有下意识地移开你的目光吗? ——你在愤怒,你在恐惧,你用这是‘魔教之药’的借口压制自己的感情和冲动,也压制自己的良知和心,让自己变成了冷酷无情的魔。 ——安靖,你…… ——真是安静啊。 “你们越过了试炼,你们都是悬命庄的一员!” 此刻,药副使正在欢快地对所有人说道:“今日,庄内开宴,宝肉珍药,一应俱全,可随意取用!” 他侧目看向安靖,看向茫然的安靖,失魂落魄的安靖,那双幽绿色的眸子似乎正在笑,似乎正在期待。 ——愤怒吗? 他似是在这样问。 ——愤怒的话,就拔剑,就觉醒,就来杀了我吧。 他似是在这样说。 ——毒虫,与虫巢。 恍惚之间,药副使消失了。 在安靖恍惚的眼中,浮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被幽绿色煞气环绕的巢穴,密密麻麻的毒虫爬进爬出,繁衍孕育着什么更加庞大的事物。 他是农夫,亦是屠夫,是毒虫,更是巢穴,是将正常的孩子吞入,吐出更多毒虫的怪物。 他是【悬命药师,魔教庄主】。 哈哈。哈哈哈哈。我这不是看的很清楚吗? ——他妈的狗种!!!! 安靖动了。 那曾紧紧抱着他臂膀的尸体跌落,委顿在一旁,安靖猛地合身扑出,破空爆鸣的一剑刺向微笑着的药副使胸膛! 明明只是练习用的木剑,刺出时却几乎看不见形影,只能看见一道闪烁的褐光,所过之处,空气都被刺出呼啸。 在正式成为武者之前,见习的武徒有三关需过,其中一关曰心,临危不惧,刀剑加身不移目,一关曰体,气力充足,可击出百拳而不疲。 而最后一关曰技,需磨砺一技,圆融如一,一气贯通,百招千式皆可随心流转! 唯有心体技三者皆成,才能打出那通透全身劲力的一击,去领悟‘内息’! 而现在,安靖一手持剑,浑身劲力贯彻腰、肩、臂、腕、手,直抵剑柄、护手、剑身、剑尖!这正是浑身劲气通透,灵肉合一的一击! “畜生!” 目眦欲裂,心中的怒涛终于越过了堤坝,安靖压抑了许久的愤怒彻底爆发:“你这条老狗!” 他近乎于歇斯底里地怒喝挥剑,好似过去压制的所有凶兽猛药都在瞬间起效:“给我纳命来!” “哈哈哈哈,你终于怒了!”而药副使足尖轻轻一点,整个人身形急速后退,他半点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道:“进庄一年多,你不急不躁不怒不悲,不焦不惊不乱不疑,简直不类人子。” “哪怕是朋友逐个失踪,你也没有抱怨过神教哪怕是半句话,仍然一幅面无表情的模样,害的我们以为你天生无情,是天生异种!” “如今,我们终于触及到了你的心,安靖,你终于有了点人样!” “所以,才能成神为魔啊!” 两条人影飞速闪过,两人途径的沙地,骸骨与岩石全部都踏破,而药副使周身澎湃起幽绿色的煞气,然后朝着安靖一点。 登时,澎湃的幽冥毒煞对着安靖当面扑去,阴毒凶狠的冥煞瞬间就吞噬了那木剑,它甚至一路攀爬直上,吞没了安靖持剑的右手,蚀尽了那脆弱的衣物。 ——够了。 药副使如此想到,侵蚀掉安靖的表层血肉,给他一个教训就得了。虽然他没有觉醒命格,但看样子快了,原来这小子需要愤怒才能觉醒命格,早知道就让他那些朋友同伴早点死了。 或许,应该让他早点看见他那些朋友最后的‘容身之处’? 那时候,他的表情……和自己当年相比,究竟哪个更扭曲一点? 真好奇啊,真可惜啊,还是浪费了太多时间……每个人觉醒命格的缘由都不同,神教浸润此道千余年,也只能说略微精通。 但是下一瞬,在药副使漫不经心地想着收点力道的时候,一只拳头,毫发无损的拳头,直接打在了他的脸上。 安靖腰臂合一,一拳砸在药副使的脸上,将他人打飞。 “什么?!” 被打飞的瞬间,药副使就已经调整好了平衡,他空中一个翻身,脚一沾地后退几步,便已经重新站稳,但他还是一脸惊愕混杂着惊喜地看向安靖所在的防线:“果然,果然!你有明个!” 老者的双眸已经被一团幽绿色的煞火取代,他咧开嘴,开怀地笑着:“而且无惧煞气,是‘诸煞奇命’!” 此刻,安靖缓缓从幽绿色的冥煞中走出,他毫发无损,少年双目晦暗无比,只有中央有着丝丝缕缕的金红光辉做瞳,就像是火炉中将熄的碳,只在漆黑中闪烁些许炎光的余烬。 他伸手,五指虚握,原本被药副使祭出的幽冥毒煞反而被他汇聚,操控。 一瞬间,原本紧握木剑,如今应当空无一物的右手中,再次出现了一把剑! 一把,幽绿色的‘煞剑’! “那是我的煞气——被夺走了?” 看见这一幕,不仅仅是药副使,就连一旁笑着旁观的黎教习和其他教习讲师都睁大了眼睛,他们愕然地注视着那把剑,不可思议地喃喃:“捏,捏煞成形,凝气成兵……” “这,这也是【神通】!!” “神将!”药副使近乎于是崇敬地看着安靖手中的煞剑,他无比幸福地高呼:“玄阴神女,天煞神将!合该我神教大兴!” “去死!!!” 暴喝的声音响起,安靖一步踏出,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有力,速度前所未有地快,他怒吼着一剑刺出,要彻底将眼前这该死老头,这混账畜生的脑袋砍下! 但是……他突然感到了一阵昏眩。 药副使那令他无比厌憎的面容突然扭曲,变形了,他仍在笑着,指着安靖道:“倒也,倒也!” 视角旋转,颠倒了。 眼前只有一片白沙,和奔流的江河。 倒在地上,煞剑散开,安靖闻到了淡淡的药味,那是混杂在冥毒煞气中的药剂,是毒虫的毒液,是药副使的拿手好戏。 没有被煞气侵蚀,反而被药力放倒,在神智逐渐堕入混沌之前,安靖看见老人逐渐朝着自己靠近。 “安靖呀安靖……你最初对我说的‘药老’,不是你真正想要说的话,我不喜欢。” 药副使带着森然笑意的苍老声音响起:“而刚才你对我说的‘老狗’和‘畜生’,是你发自内心想要说的话,我很喜欢。” “你这……畜生!” 视界逐渐陷入黑暗,安靖双目淌血,他咬牙切齿,搏尽全力曲直四肢身躯,想要站立起身,却提不起半点力气。 在彻底昏迷过去前,安靖只能听见药副使忽高忽低的声音。 高声:“来人!我们的小魁首虽然斩杀了天魔,但也被魔气侵蚀——带他回去祛除魔气!” 低声:“关入祭奴地牢。” “他会顺从,成为我们的同胞的。” “我们的‘天煞神将’。” 第13章 五行异象 (本章免费) 清澈透明的方形寒冰,约莫人肩大小的金色腕掌被封冻在其中,隐约溢散出一道道似幻似真的金白灵光,不断粉碎内部的冰层又重聚,令寒冰也愈发坚固。 此乃五行生克之异象。 安靖在过去虽然主要习武,但也读过不少经书道文,对五行灵相之说,哪怕是自谦也可说是略懂一二。 金木水火土五行,表面是世间的五大物相,这的确没错,但更深层的,是世间万物的五大性相。 金乃白,曰从革。表意为‘顺人意而改变’,引申为‘变革,凝练,肃杀,更替’。内核是‘万象由繁入简’。 这描述的并非是具体的五金钢铁,而是一种特性,所有拥有这种特性的事物都属金。 金属虽然坚固,却会因为锻打而改变自己,化作耕器刀兵,这便是顺人意而改变。 而变革也是如此,非得是砸烂旧有的,才能缔造出新的,而无论是理论的变革还是制度的变革都脱离不了钢铁的变革,就更加‘金’了。 这也是为何绝大部分金属都并非白,可却是白代表金的原因。白色令人感到肃穆,纯粹的白代表肃杀,唯有杀尽所有污浊,将天地化作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才可一片白纸好作画。 这便是变革,也是凝练和肃杀,也是更替。秋天也是金的代表,秋天的肃杀,正是春夏万物繁盛后的凋零衬托出的凝练,而白也是如此,白色混杂任何颜色,都会将其淡化,这也是一种改变更替,凝练肃杀。 金毛罴腕掌作为金属灵物,溢散的力量就在不断破坏重组周边的储存之物,故而金铁不可用,石木不可用,唯有‘水’可保存。 水乃黑,曰润下。表意为‘滋养万象而润万物’,引申为‘下降,汇聚,幽寂,浸润’。 水虽柔,却可润万物,这看似轻柔寂静的事物却是一切生命的孕育者,哪怕是最渺小的生灵也是如此。 但水仍然会带给人不可抵御的死。当一切水,一切气,一切升腾的事物开始沉降,便会化作雪,化作冰,化作吞没一切的潮与海,溺亡是最幽寂的死,没有声音,挣扎也是寂静,水浸润至人的每一处,最终将人的生命完全包容。 黑也是如此。任何颜色如若遇到黑,就只会继续黯下去,只会越来越黑,纯粹的黑是幽邃,寂凉,是悄无声息,这正是水的特性,明明透明的它汇聚至最幽深之处的深潭,那色便是纯粹的黑,浸至最深处。 但水亦能滋润,正如代表冬日的死寂之后反而会孕育出全新的春,便是‘水生木’。 金生水,说的也不仅仅是‘金属表面凝结出水滴’,而是‘秋的肃杀导致冬的幽寂,继而又逐渐长成了春的新生’,是‘收敛,汇聚与凝结’的一个动态过程。 在这过程中,所有事物都会变得更加坚固。 如果不能体会这种五行本意,只是单纯地从表面理解,任何修行都只会事倍功半。 在安靖眼中,金毛罴腕掌不断破坏冰且重凝,正是最典型的金水异象,在这过程中,腕掌溢散的所有金属性灵性都会被这冰吸收。 接下来,只要用这被反复粉碎凝结的坚冰之水来炖煮腕掌,便可最大程度保留灵性,且借由‘火’的升腾化长,将灵物的灵性转为更容易被人吸收的形态。 “可惜了,这腕掌虽品质绝佳,但金毛罴全身上下最珍贵的灵物,首先是它的肺腑,然后便是熊胆,接下来才是皮毛腕掌大筋之类的。” 剑灵看见后,有些惋惜,因金毛罴一身神力源于肺,它能一瞬吞吐海量的空气,为躯体提供燃料,咆哮也是如雷如剑:“如若得其肺经气根,便可通过其灵性强化你的肺腑,继而肃清你周身百脉,在太白皓灵神禁的小神通‘坚白’上更进一步。” “不仅仅如此,金生水,肃清百脉后,你汇聚精气的速度还能得到提升,肾将会得到一个加强。” “到那时,借此水精,你的灵瞳修行也会更上一层楼。” “不着急,日后有的是机会找到更好的灵物。” 安靖却没那么在乎,他知道这是剑灵那种高屋建瓴想要让他步步做到完美的心态起来了,但那建立在资源只能选择一份的情况下。 可如今他坐拥两界差价,一份灵物有些缺陷,那就来两份,十份——其他人只能用十个点数来点天赋,他可以点二十個,三十个! 只要堆的够多,总能完美。 现在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东西该怎么吃了。 安靖自己虽然略懂厨艺,但也就是能炒个蛋炒饭番茄炒蛋的地步,距离烹饪灵物不能说有些差距吧,至少也是十万八千里。 想了想,他决定直接招呼佑德苑,请那边的大厨为自己蒸制。 事到如今,在佑德苑那边看来,自己有钱又有势,出手慷慨又大方,定然不会拒绝这个小小的可以套近乎的要求,也绝对不会藏手。 实际上正如安靖所想:佑德苑的大厨很快就答应了安靖的请求。 他礼节性地收了一点酬金,然后向安靖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煲煮金毛罴腕掌后的那些汤汁,可否分他一碗?他本人……有些难言之隐,很需要这种可以打通周身脉络,活跃肾水之物作为药引。 “好说,好说。” 这种大厨专门为自己烹饪灵物,只是有一些不太好说的小要求,安靖自不会拒绝,双方皆大欢喜。 熊掌难熟。在入夜时,安靖才在佑德苑后房的静室中,独自开始享用这道灵食。 说实话,味道不好。很像是非常非常硬的猪蹄,哪怕是大厨花费四个时辰精心烹调,也没办法让它入味,吃这玩意和啃软一点的金属没有任何区别。 但安靖是武者,这么硬的食物口感还有点嘎嘣脆的爽感,而一炁养身诀可以感应到食材中无比丰盛的灵气,吃起来还算是有滋有味。 在用最快的速度把这灵物下肚后,安靖就地运转修法,准备突破内息如潮。 而在他双手之间,还握着一块截玉钢。 因为如若时间足够,安靖还打算借着灵物之力,突破太白皓灵神禁的第二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