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昆仑》 嫉恶如仇 冰雪天涯人,箫风明月晨。 凝眸花几度,流星诺红尘。 这首诗源自昆仑派、一位女弟子的笔端,此人姓鲜名至柔,时年二十有四,因为思念四年前的故人,忧烦渐炽、百感而生。 时光飞逝,转眼又过去了两年,伊人更是悒郁盈怀、无从倾诉,只能独自深入研修本门功法,或者填词弄曲以此稍解。 这一日凌晨,在一轮重生功修行完满之后,至柔略感舒畅,信手吹了一支箫曲,而后群山萦绕,回应经久不衰。 冰玉池畔,斯人静静倾听,目送月高星灿风轻云淡,至柔心绪触动、缓缓吟出旧作,多年来脑海中、牵情的一幕幕从头展开: 六年前,至柔同师父孟灵冰一道,前往九嶷山贺寿,参加掌门黄弟宜的五十寿诞。作为后辈传人中的杰出代表,弟子至柔是孟灵冰执掌昆仑派以来,内心之中潜藏的唯一骄傲,也是将来担当昆仑派大任的首选。 因此,掌门孟灵冰有意让弟子、跟随走访历练江湖,由此接触并见识武林中、诸多门派的领袖,以及同道中的良师益友,为弟子将来引领天玄作铺垫。 九嶷、昆仑两派是数十年的世交,黄弟宜乃九嶷山的掌门,名下有一子二徒、男女三位传人,皆与至柔年龄仿佛。其子黄君杰虽然最为年少,却也和至柔同庚,刚刚十九出头,仅仅小至柔四个月而已。 至柔因初来九嶷山,被九嶷门下弟子太阿、朝云师兄妹,邀去后观赏花,兼登临九步崖、远眺苍山翠海,游览九嶷诸景风韵。 九嶷山乃九派之首,在武林中名望甚高,自有一席之地,但黄弟宜并未将九派掌门尽数邀请,只邀请了武当、点苍和黄山的几位情近老友。 除了恒山派之外,三山五岳的领袖几乎全到齐,七门中只请了七门之尊的杨门泰斗杨刚正,其余江湖门派则一概不邀。当然,关系密切的金秋蜀岗等世交例外。 宴席中还有一位特殊嘉宾,那是罗浮山的赵正,只有极个别人认识,黄弟宜与至交老友逐一介绍,觥筹往来之际,黄掌门面含喜色,当众与诸老友透露,不久前与罗浮山、议定好了一门亲事。 黄老前辈没有透露、女方的身家底细,只是说因女方年龄尚小,只有十四岁,故相约四年后的今日成亲,众人皆点头盛赞、并祝黄掌门双喜临门。 尽管酒宴之后,其子黄君杰闻讯赶来,与其父一番高声吵闹冲撞,言辞激愤,甚不满意,众人颇感愕然,纷纷劝说,但婚姻之事,向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往今来,绝少有辩解、纷争之理。 当时,除了黄家的数位内外姑表亲戚,大多是武林故人,彼此熟络,因而相聚甚欢。唯扬州只有秋平道之子秋老虎来拜寿,孟灵冰从中获悉,昆仑世交金秋蜀岗的秋平道、已病重卧床几难行走。 宴罢归去,孟灵冰携弟子特意绕道扬州,登门看望故人,当即以随身的灵芝精雪丸一颗相赠,并嘱咐其子秋老虎,以温水调融半枚,另半枚一月之后再行调服。 秋老虎将汤汁送与卧床的父亲饮服,之后也就一炷香左右的工夫,秋平道就能独立起身活动,但此病非一日之寒,乃经脉和筋骨并行损伤,系练功不当气血淤塞积累所致。 只因有药丸功效化开疏导,阴阳暂时调和疾患隐伏,所以秋平道虽已能行动,却并未得到清除根治,何况武林人士,总不能因噎废食吧?弃武从文又不着边际。 事后,师徒俩回到了昆仑山,掌门孟灵冰遣弟子携带四枚灵芝,千里迢迢,再度赴扬州探望秋平道,因金秋蜀岗与昆仑天玄是世交。 至柔直到秋师叔功力恢复、神采奕奕才告别蜀岗,其后时日便是遵奉师命,顺道南北各地,查找寻访无尘小师妹。 因此前,伊无尘擅自刻字折损墨玉剑,遭掌门责罚,令其四年内不得练剑,师妹一气之下,离开昆仑山,至柔素知师父严厉、不敢求情。 何况,无尘刻字的巨石,乃是祖师爷亲手雕琢、特意保留,自上而下,无不惜护有加。无尘系师叔甄莹玉的亲传弟子,甄师叔闻之,也是爱恨交织。 伊无尘私自出走,孟灵冰极为生气,本欲严惩门下弟子,适逢祖师爷出面劝解,也就只好不了了之。 因祖师爷对这个徒孙、偏爱有加,私下嘱咐孟灵冰,适时安排弟子查访,所以,才有鲜至柔扬州礼探过后,首度开启单独寻访同门之旅。 虽说江河南北,几乎走遍,但一年多下来,仍是无果而终。不过,这番游历天下山山水水,倒是令至柔眼界大开、心境怡然,江湖轶事亦颇多见识。 这一日,至柔来到泰山地界,此处江湖门派不少,虽说最富盛名的是泰山派,然而,周围齐鲁一带,却是文天教多年经营,河南、河北也是文天教的活动范围。 至柔装作游人,四处打探,询问一些不为人知的景点,溪谷隧洞、奇峰断桥踏遍,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最后,姑娘在泰山脚下一个颇大的茶庄前,稍事纳凉歇脚品茗晚景。 虽然附近只有六七户人家,这茶庄开的倒是不小,看得出是小康富裕之家,而且还取了个不错的名字叫‘度晚茶庄’。 或许因毗邻名胜的缘故,至柔猜测,这茶庄多半是为游人而置,看得出茶庄之人,颇具经营之道。 至柔笃定借宿一晚再说,与人闲聊后,得知庄主姓仇,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员外,家人自称移居此地已有四代。 当时游人不多,至柔有幸目睹其人,感叹其精神矍铄、面容不俗,难怪这么大岁数,还不辞劳苦、甘愿荣膺庄主。 据说,老者平日从不见客,亦不过问收支盈余,一切账目进出,皆由独子明细、管家打理。 孰料夜半,茶庄突然遭遇劫匪光顾。至柔起先怀疑、可能是冲自己来的,也不知这伙人是何门派,勉强能看出几个贼人的手法皆不俗,好像确然有些来头。 难道他们竟是天玄的对头?甚至自己的身份,路途中早已被他们看出来,至柔疑惑中揣测,于是拿准以静制动,暂观其有何预案图谋。 此时,就见其中两人,似乎有备而来,已劫持了仇员外妻儿老小,一大家人俱浑身颤栗不停,惊恐万状地在厢房大院的空地上站立着。 悍匪凶神恶煞一般,立于一侧,竟厉声要员外拿出什么武功秘籍赎罪,并扬言威胁如果不识相,就告知天山派、崆峒派等各路仇家,教他一家老小、从此生不如死,其余的管家仆人,则被强人勒令跪坐于拐角、不准吱声。 至柔大奇,自认看不出仇员外练过什么功夫,仇老头更是向盗匪哀求苦叹,自称山野匹夫不懂武功,只靠几个雇佣伺候庄稼度日。 几个人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下去,打得老头嘴角流血,歪着头竟转不过来,然后匪徒对余人扬言: “老家伙临死还在装疯卖傻,可知老子打探你、有二三十年了,别以为我们不清楚你的老底,没说开那是给你一副死脸,嗬嗬!居然猪鼻子插葱、给老子装起象来,今个儿不让你见见红,还教你把老子耍到雪山上去。” “龙哥,别跟他废话了,先拿他儿子开刀,要是他还不想顺心,就一起杀光!” 钢刀甫一挥起,至柔破窗而出,同时轮回功溢于掌心,五指连弹,寒冰箭飞射,令一帮恶徒猝不及防,歹人无一幸免,致使淫威大损,其后群殴合斗,也只持续十七八招,便狼奔豕突、宣告夜盗失败结束。 尽管贼人仓惶离去,但至柔估计,有两人受伤不轻,所以并未穷追猛打,只擒住一人姓刁,自言是白莲教的叛王,江湖人称玉胡子刁尤仁。 刁尤仁交代了另外几个同伙,至柔均不曾听闻,估计和他俱是一丘之貉,一人姓符名正,江湖上人称暴龙,是唯一一个杀人没有原因的魔鬼,开头举刀动狠的就是他。 或许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看人不顺眼,其人武功奇高、行踪诡异,多次逃脱武林义侠的诛灭。 另一姓贾的个头稍高,同行皆喊其名贾大个,与玉胡子早年结交,所以很长时间厮混在一起,据称贾大个是云山血魔的徒孙,一直想为其师祖报仇,苦于手段不够新鲜狠毒。 还有一人不知名姓,只知是来自西域的光头僧,同行几人均称其狮獒,至柔不知他说的到底是狮獒、还是师獒,却也没有详细追问。 这几人虽然得以逃脱,却中了至柔的‘六月寒冰箭’,中者若不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化解,武功必将锐减,甚至肌体残废,终身受寒毒之苦、生不如死。 这‘六月寒冰箭’,不同于寻常的寒冰箭,乃是在大阳中、注入大阴,阴阳既相分、又相容,至阴至阳同时点化穴脉,因用炽热小冰锥封锁经络穴脉,中箭者修为若是不到家,自救不亚于自杀,极少有人能脱胎换骨、成功自救。 至柔因事先看出这几人,手法劲爽利落且直奔主题,绝非寻常的江湖角色,况其一干同伙草菅人命、利欲熏心,行事高调更是为所欲为,亦发不择手段。 至柔恐自己一时不敌,而令无辜者受拖累反致伤亡,故而出其不意,尽全力削贼人锋芒。 然这番激斗,却将仇员外就此、吓得昏厥过去,直到至柔出手,指功化穴令其清醒。 但员外老人家、仍旧不停战抖,时虽已仲夏,茶庄的老少家人,皆以为其寒疾暴生,手足无措茫然呼嚎。 而仇员外则胡言乱语,折腾到天亮,最后被点了迎香穴,方才昏睡过去,至柔遂告其家人,一个时辰就能还原,不必着急!待他醒来多喝些温水。 至柔依稀记得,仇员外在自己赶走劫匪后,竟还是不停悲喊哀求,其神情吐音,不像有疯傻之状,却又与痴呆何其相似。 “天……师……饶命!……”哀求悲苦之声间或发作。 至柔叹了口气,策马离开茶庄,原本是打算沿郓州直走晋州回昆仑山,因中原往来数次,她均未去过京都,所以借道西行游玩观赏一番,耽搁两日后到了郑州,路途在桃花峪的一家小酒店稍息,其后,至柔本打算出洛阳过河往北,再走访几处看看。 谁知,至柔一进小店,六七张桌子都有人,且各自神情有异,说话时低时停,至柔找了一个边角桌就坐,本想图个清静。 岂料,噪音渐渐大起来,就听隔坐几个酒徒边吃边聊。 “听说明儿初九,这天有人要杀少林大和尚,而且是要杀九个,至于什么原因?不清楚!” “初九杀九个,那是九九归一,一个和尚得罪了九死一生,九个和尚遭殃,听说只要对方人手足够多,那他就要杀九个!” “少林寺与草头帮有恩,草头帮虽然微不足道,却不能坐视不理,虽说九死一生名满江湖,尚无对手,咱们草头帮还得去少林寺、撑撑场子。” 原来,这几条汉子是草头帮的弟兄。 旁边有人笑着搀和:“我们只管看热闹、不插手!那九死一生是何等人物,杀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听说天山派和文天教,有高手意图阻止,却被九死一生掌劈锏伤……乖乖不得了!” “那雪海风乃是天山派掌门何无剑的师伯,居然被九死一生……” “嗯哼……说话悠着点,胡神老弟……”旁边有人提醒。 “啊!……对!对!对!被九爷左右开弓,差不多六七个回合之后,就一掌劈死。” 此人双手臂均镶戴有精钢护腕,一身短襟精悍打扮,说的眉飞色舞气势纵横,宛然亲眼看见一般。 讲到最后,竟不由得一掌击在桌子面上,酒碗菜肴都一齐跳弹起来,好比九死一生的绝招模拟再现。 “为什么要叫九死一生?难道是活得很艰难吗?” 隔座有人喷着酒气追问,由此看来,这些人不少并没有听说过、有关九死一生的来历。 “听说他杀心一起,前后必然连死九人,若是还有人继续纠缠不休,他会让第十个人活着作证,他要大开杀戒,杀尽天下所有与他作对的人!” “乖乖!这哪里是人啊,分明是……”旁坐有客人低声惊道,却只说了半句,吓得没敢再说下去。 “不对!听说他一生死了九回,福大命大没死掉,就活了下来,呵!老天爷都撑着他……”此人身穿汗衫背心,比一般人明显矮胖的多,但膀阔腰圆,腱子肉一块一块、布满全身,好似力大无穷的神汉。 “你吹够没有!这位兄弟,难道他亲口跟你说的不成?” 说话的正是刚才草头帮的好汉,唯此人打着赤膊,一根汗巾搭在颈项间,显然,他是对有些人反复、吹捧九死一生极为不满。 “放……” ‘屁’字还没吐出,就听“啪”地一声响,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物,突破男子正在说话的嘴唇和门齿,紧紧地塞住了矮胖男人的舌颚。 众人为之惊愕、定睛一看,原是一只还没剥壳的熟鸡蛋,被人以精准的手法力道,掌控拿捏得时且强行掷入口中,只因顶住说话者的咽喉要道,方才不得深进。 “呃……哦……”男子咿咿呀呀,已啊呜说不出话来。 顿时,小小酒店里的八方食客,全都看乐了。 矮胖男人有心想趁势咬碎蛋壳,偏偏牙齿却够不着,而舌颚的力量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忽然又想用力吐出蛋来,但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显然,鸡蛋比男子嘴巴大得多,是被人巧妙地硬掷进去的,且撑满了口腔里的上下颚骨,男子只得狠命用手指,反复使劲才抠出嘴里的硬壳鸡蛋。 这一来,矮胖男子呼吸、说话也方便了许多,但其脸色铁青、不忍忿恨,大怒之下目光四处寻觅,同时高声喝骂所疑惑的目标:“有种的跟老子明来,偷偷摸摸、玩这套阴的把戏,算什么英雄!” “你算英雄就行,管他算什么东西……”旁坐有人趁机接茬,似乎是像在安慰劝解,估计多半是草头帮一伙相识的同伴。 “这不会吃鸡蛋的英雄汉,天底下可是不多见啊!依某家看来,也就只此一人!” 此言一出,坐中吃喝人等、皆大笑起来,更有甚者,当场喷出满嘴酒菜,有精明之人一眼看出,此乃草头帮好汉所为。 至柔没心思、听他们斗口瞎掰,既然日子是明天,一切应该还来得及,但她不知道、九死一生是何等人物。 只因听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她就权当成真的有这么回事,所以,姑娘早早地赶赴少林寺,期望来得及报讯,别让歹人得逞。 九嶷山祝寿之后,至柔曾随师父途经少林,并走访观瞻宝刹岳景,如今已隔一年、再去拜访也不为过。 不巧半道上,遇见一骑瘦驴的年青人,慢悠悠地吹着笛子,慢腾腾地前走,笛音时有时无,宛然行经于山林峡谷之间,时断时续,犹如潮汐起落。 “驾……驾驾……”至柔轻声吆喝着,想尽快越过骑驴、慢行的青年人。 山道如此狭窄,吹笛之人却稳步骑行,走在道路当中,似乎他一点也不晓得、这会挡住别人赶路的。 至柔催促着黄飚马,尽管左右进逼,却始终难以逾越,总是被前方的瘦驴、安步当车恰巧阻拦。 之前,至柔从未遇过这等事,自己这么大的动静,这吹笛男子竟全然未觉,难道他吹迷了不成。 至柔急躁不由生气,清脆高喊开来:“喂……你让一下行不行!” 青年应声回头,眼瞧是一位身着杏黄衣衫的姑娘,放下玉笛连声致歉: “对不起!对不起!小生挡您事了……” 男子忙拍拍驴背,停在路边。 然而,当至柔很快超过陌生男子时,耳旁笛音又好像海风、穿越重重巨浪,远远追逐而来,紧紧相随。 至柔飞马而过,也没说声谢字,行了老远,还是忍不住稀奇,总觉笛音入耳神韵迷离。 姑娘再回看一眼,却见年轻人不知何故,挑换了骑姿,已然是单手持笛,侧坐驴背之上,头首却稍微向前。 唯玉笛横凑在嘴唇之下,唇齿之间,却是似笑非笑,眉目之间、若有所思,好像眼前的景致,很对他的性情。 男子神情专注于山野风光,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现,又恰似什么都不在意,仿佛心魂正与笛音共舞,俨然成为了一曲优美传说的主角。 因为天太热,晚间至柔没有住店,就慢慢行走权当纳凉,天亮时在溪边稍作停留,至柔给马匹加了些草料,就急匆匆赶路。 隅中之际,至柔刚到嵩山腹地的少室山,就听见山脚下有人鼓噪:“九爷天下第一,什么和尚道士,狗屁……” “啪!”声音被打断,说话之人已挨了一巴掌。 接着听见有人硬生生地答话:“老子是罗浮山的,也算半个道士,拍马屁得想好了再说!让老子能舒服些才行。” “少在此罗嗦,你杀了我天山派雪师伯,还伤了池师兄,今天我沙天啸只要有一口气在,非报此仇不可……” 原来,这硬汉是天山派的沙天啸,至柔不认识此人,躺在他身边的道人,正是池太清,显然伤势垂危。 而此时,沙天啸也浑身血污,虽然受伤尚不能站立,但却是一副宁死不屈的神情。 “老子以为你们这些屁虫,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居然是来凑热闹的,哼!胆敢在单某跟前舞刀弄剑的,还真的没几个是硬屎坨子。” 至柔知道天山派名头和来历,匆匆走到近前停下,看见自称单某的、是一名三十五六岁的瘦高男子,身着一袭宝蓝色的衣裳,衣上好几处,还有斑斑血迹,只见他满含讥笑的表情、游目走动,毫不在意围观的人群、是敌还是友。 在男子脚下不远处,五六个大小和尚躺在地上,趴着的、侧着的、仰着的,姿势各异显然死去多时。 另有八九个老和尚和小和尚,依然还倔强地围着这个男子,还有几个俗客手拿兵刃、如临大敌,至柔估计不是少林寺的人。 其中,有四个老和尚嘴里还唱着经词,好像是在给死去的僧人颂偈超度,看其衣饰装扮,显然是达摩九院的高僧。只有一个老和尚至柔认识,那是在九嶷山见过面的首座僧缘度。 只听缘度不停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杀戮成性,我等欲死谏施主留下,彻底悔悟……” “悔悟?悔你个秃鹫相,你们一起串通武夷山的明天大师,在我师父面前、谗言诋毁我,幸有我妻反复分辨于师父。我虽得以自保,却致使他们父女、嫌隙暗生,终将掌门之位传于师兄,害我梦想成空,全是尔等一大帮、好事之徒的罪过! 明明是出家得道之人,却热衷掺和与自己无关的门派屁事,是不是闲得蛋疼?反正罗浮山、我是回不去了,暂时也不想去了!所有坏我名誉的那些假仁假义、所谓名门正派的代表者,单某只要有一口气在,定叫他们昼夜惊魂、不知所终!” 男子说到此处,神色充满刻骨的仇恨,稍停望了望大和尚,随即扭头傲视天空,来来回回、边走边说: “告诉你们吧,半年前,是我杀了明天大师和天山派的雪海风,谁叫他们整天在黄弟宜面前说我坏话,幸亏我们是儿女亲家,多少还通个气。一大把年纪,不好好在家闭关修行,还到处惹是生非,终将罪有应得、死无全尸!四个月前,风云六君子同时死了四个,呵呵……怎么回事?” 姓单的说着说着、突然停住,面容浮现一丝自鸣得意的神情,全然无视一众三教九流、以及左道旁门之徒的惊愕和疑惑。 “那是约好了的!居然有人请一帮不知天高地厚家伙,玩替天行道的把戏,要来找单某晦气,可笑可笑之极!还六君子呢?就是伪君子,六个合击单某一人,那某家就不客气了,本是想一口气、杀光了这些狂徒,江湖就从此清净些了……” 姓单的男子洋洋洒洒、滔滔不绝,犹如给不经事的老少爷们、在讲神奇的历险故事,眼神表情一副泰然自若,好像自己做了一件非常解气又妙不可言的正事。 这当口,居然有旁观者捧场:“九爷说得对!” “对个球!今天杀光了,明天杀谁去,杀些一钱不值的凡夫吗?老子的手艺,还没烂到那个份上,咱再没名气,也不能自轻自贱!该留下一、两个活蹦乱跳的,以后等奉天谴修练成功,拿来试试手、更有派场。” 男子扭头说完,嘴角流露一丝鄙夷的冷笑。 “恶贼,你等休得在此嚣张!别以为你得手几招,就欺天下无人,武林中、比你在上的英雄,有的是,有种的就去天山试试……咳咳……” 沙天啸恨不能报师伯和师兄的仇。 他知道九死一生的武功实在是高,就算到了天山,请师父玉如意出手,没有师弟何无剑的相助,制服这个魔头也难有把握,不然,雪师伯也不会被他害死。 “你天山派除了何无剑,没什么能人,我倒是想跟他过过招,可老子是南方人,实在怕冷,在那么高的山顶比试,老子没那兴趣……” “单克星!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身受重伤的池太清,看不惯单克星的狂傲自负,忍气躺在师弟腿上咒骂,面对单克星的嚣张毫无惧意。 “哼!我是看你废物一个,没多久可活,给你逞点口舌,乐着死吧!想单某自生下娘胎、便是九死一生,何曾在乎有无葬身之地,多少能人想要斩草除根,都未得逞,你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料? 明着告诉你们吧!我九死一生、就没把这武林放在眼里,看看……活得够精神吧!今缘尘、缘空、缘寂三个大和尚已见佛祖,你居然还在此唠叨,看来,单某今天不让你们、凑成四大皆空是不行的。” 单克星昂然挺立,故意引颈环视,俨然旁若无人、风光依旧,蓦然话题一转,对大和尚说道: “听说缘尘、缘寂、缘空是达摩九院的老僧,好像手上还有点花招,你缘度虽说是首座僧,但好像不是达摩院的,恐怕还未脱去凡胎,不见得能怎样,哎!杀你……我于心不忍。 不杀,那我说的话,在江湖上就不值钱了,睡地下的、还差一个就九个,就拿你凑个定数吧!你要是一点武功都不会,那可真要把我羞死了,老子从来不杀无名小卒……” 单克星说到这里,一脸寒碜无辜、讥讽狂傲之相,惹得草头帮等豪客,持械怒喝闯入,意欲恶斗火拼一场,也算对得起两派数十年的交情。 谁知,这档口霹雳晴空,一声清斥,令众人震惊止步。 “恶贼休想!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居然还如此张狂,就算是乱世没有王法,也不能任由你这魔头逞凶……” 话未到、人已到,冷风过处,单克星察觉一个飘渺飞舞的黄影,惊疑之下、接手先是一掌,厉声喝道: “哪来的姑娘?是活得不耐烦了,想陪这些老和尚一同取经,先告诉你一声,单某平生虽未杀过女人,但某家要是生气,杀人是不分男女的!” 一掌未尽,随之其人左右并袭,单克星接招过后压力急长,惊讶这个黄衣女子、手段确然与众不同,场面气势陡转、招式奇快。 仓猝间,单克星都有点应接不暇,不得不将大丹功使圆舞透,打算给她个脸,以辣手逼劝其退场,因此掌掌全是‘洪恩矫正术’中的杀着。 耳边就听老和尚缘度合什祈祷:“善哉!此贼凶残,鲜姑娘须小心提防!” 说话之际,两人已过手十几招。 至柔也诧异,本门的‘流星漱玉剑’竟然不占一点上风,重生功似乎也不甚出色,至柔不得已换招掌剑。 轮回功翻涌内外息流转,左手霜华剑,右手电光剑,为了尽快震慑恶魔,至柔左右开弓全力以赴,左手一招‘霜华横溢’送出,同时右手一招‘霹雳寒光’叠加,双剑呼应威逼之势,大有崩溃天地之气、激散阴阳之灵。 单克星大惊心道,这小姑娘是哪里门派?貌似柔弱、却恁地厉害,轻狂之心顿时悉数收敛。 唯觉阴冷之气如刀锋一般、在面庞肆意切削,刺激面部肌肉、一阵阵痉挛,而其人手法,更是目不暇接,稍有差池,则有血肉模糊之虞。 单克星连忙使出金钩经‘钩起深渊’,身子飞出五六丈高,极速避开,随手霹雳指笼罩弹出。 “嘭”地一声空爆,挡住至柔的电光剑式,至柔轮回功急抽剥离内外,阳转阴暴提内息。 顿时,十数丈方圆劲风狂卷、草木萎谢,柔儿姑娘绸袖向下轻柔一挥,姿态妖娆,疾升九丈多高,左手‘冷月寒霜’从头压下,右手‘电影穿云’,直击单克星前胸。 此时,单克星被霜华弥漫狂卷,须眉染尽苍白,浑身烟雾蒸腾,虽然察觉体力泄流稍快,但自视内功磅礴、其人毫不在意,万灵掌使得密不透风,一招接一招衔接无痕。 从‘雾锁南阳’、‘千山真阳’到‘百汇太阳’,至柔虽然占得上风,但心里明白两三百招之内,恐怕是难分轩轾,当初速战速决的想法,现在看来已不可能。 转眼五六十招倾泻,单克星更是惶恐,出道近二十年,手下死伤武林极具名望泰斗十数人,逾百多招而不死只有七人,即便是缘尘、缘空等少林寺的有名高僧,也不过百招便伏尸脚下。 当然达摩九院的神僧武功,单克星并未曾见识过招,而缘尘、缘空等名僧,并不是少林武术的顶尖高手,至于为何没有通报,想来另有原因。 在罗浮山,他一度被视为未来的掌门人,师兄弟三人当中,其师葛明仪极为看好就是单克星,更对妻女言明小徒属武学奇才,以至于后来将女儿都嫁给他,指望将来好让罗浮山发扬光大。 因此,其人武功可想而知,若不是有人使奸用诈,九死一生何至于此,唯独师门绝技‘奉天谴’,目下他尚未练出名堂,其实也没啥奇怪,就连他师父也尚未练成。 此时此刻,两人又来去交锋百数十招,非但没能慑服这个小姑娘,自己却明显陷入被动、招招受制,如不加以调换,则取胜无望,不禁恼羞成怒。 凝神将体内大丹功全力发泄,阴阳交锋面,单克星头颈肩四周,氤氲蒸腾飞扬,始终稍逊一筹,急切间、掌势飞转,循序而下一招‘洪恩矫正术’中的‘上下连气’。 至柔衣袂狂舞,轮回功极速吞吐,阴阳自转已成擅场之势,自忖如此而下,不出四百招,单克星非伤即逃,于是左手‘霜降翠林’,剑气呈旋,右手‘玉石俱焚’,五指脉动,三支寒冰箭激射而出。 单克星匆忙闪避,一支箭擦颈而过,寒透肌肤,激灵灵一个哆嗦,另一支寒冰箭,打在单克星后背,“当”地一声脆响,似乎打在什么金铁之物上,跟着粉碎飞溅,最后一支寒冰箭,则被单克星的腰衣束带、扫荡震开。 单克星凶光毕露、恶相顿生,一招‘分花扬天’倒纵弹开,半空中,从背后衣襟里、抽出凤凰锏,左手递出一招‘凰栖江楼’,右手‘凤舞九天’,一前一后激进,顿时煞气冲天。 至柔轮回功灵动随心,尽数化转周身激荡的阴阳气息,霓虹剑一招接一招,‘长虹贯日’、‘虹桥在天’、‘太虚幻彩’绵绵不绝,一时间三四丈的气场,虚无缥缈目不暇接。 单克星虽然应接不暇,但招式老到,渐渐稳住阵势,至柔迷幻虚无的花剑招式,单克星丝毫不为所动。 二人如此鏖战,场内光影环流、雷声轰鸣,场外草木飞舞、烟尘磨砺,六丈之内,气势奔腾,冷热阴晴不定,倏忽之间,两人又拆解了百八十招,双方攻守局势趋平。 至柔深感单克星的双锏,犹如两条恶龙,已难以压制,况且,其大丹功浑厚无比、渐入佳境,轮回功想要化转单克星的功力,已愈来愈难。 至柔明白,仅靠转运天地间的阴阳之气,再加调自身的内息,来对付单克星这样的武林枭雄,显然一时半刻是不能彻底克制,更勿奢谈震慑驯服恶魔了,撇开修为与功法实质差异,男女有别是有一定道理的。 单克星更是怒气阵阵、吼声连连,自己凭凤凰双锏,居然与一个不知名的小丫头,缠斗近两百招,暗道:此事若传至江湖上,我九死一生、脸面何在? 但如短时间应变逆转,想赢取局面却又奈何不得。单克星心知欲速则不达,不得不采取步步绞杀、稳扎稳打。凤锏横抽,却是一招‘胸中雷霆’,凰锏直捣,使得是‘龙头虎尾’。 至柔蓦然横陈绕飞,脚点阴阳乘势而动,左手逍遥指疾刺,却是一招惊雷迷雾剑‘雷破五里’,右手外翻斜切一招‘弧光魅夜’,跟着左手逍遥指连弹,寒冰箭围袭单克星胸腋前后左右。 单克星凤凰双锏交叉,一招‘天圆地方’锁压,身子借力竖起,一个翻转,双脚竟然倒踢出去,至柔金银指弹出,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她一个弧形急升,而后回手一掌‘冷若冰霜’。 单克星双锏合一,使出一招金钩经‘纵横捭阖’,紧随着腾出左手,大丹霹雳指罩着对方正身弹开,一股阳刚之气穿透寒障,在至柔腰间爆炸。 至柔匆忙闪避,但鹅黄绸袖还是提带嫌慢,齐肘被凤凰锏割裂开来,所幸有惊无险,只是腕臂轻扬,玉光乍现,不免娇羞难忍。 偷袭得逞 果然,单克星的凌厉之术、接踵而来,‘吐故纳新’、‘龙吟稚川’、‘混沌初开’一招顶着一招,绵绵不断,将‘抱朴真笈’无一保留、全数展开。 弹指间,五百多招已过,九死一生心知肚明,不在追求速战速胜,而是龙行虎步、稳扎稳打。 至柔亦娇喘细细,心里越发清楚,想要战胜单克星的双锏,已是微乎其微,唯有全力以赴,令其误判迫其退走,是以掌剑直下‘雷电拂晓’、‘霓虹万道’并出。 单克星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这个老江湖已然看出,照此下去,不出百招、小丫头非死即伤,因此,其人稳中求胜冷静攻守,凤锏‘抱元归一’,凰锏‘岚倾罗浮’夹击。 至柔暗暗叫苦,下山以来,她从未遇见这般厉害的对头,而师父所赠的玉箫,临行前被小妹杨倩借去,身上寸金皆无,纵然再纠缠三四百招,也是徒劳无功,甚至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危急中,左掌‘霜华天籁’劈面刺出,右手飞旋,五指划过‘流光溢彩’,剑风平削散开,衣影飞驰、彩光穿绕。 单克星的凤凰锏,一字横行、左右顶真,右腿撩开,一招‘松枝穿云’飞出。至柔弹脚弯腰、娇躯急侧,头首微倾,仍旧避躲稍慢,劲风蓦然穿过发髻,一头青丝、随之过半洒落。 单克星并不急于求成,跟着凤凰锏错动,一招‘本末倒置’,看似‘本末倒置’,实是反其意而用之,这是以对方口吻来说的,乃是一大陷阱,极具诱惑,曾几何时,引多少高手入其彀中。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悠扬悦耳的笛音,至柔若有所悟、心明如镜,左手‘雷厉风行’直刺,右臂轻舒一招‘霜花霓虹’,纤指微扫,看似阴阳不定。 单克星大喜,以为马到成功,凤锏交与右手,左手大丹霹雳指挥洒、侧后弹出。 孰料,至柔这一招是虚招,右腕急抬,轮回功过处,皓臂旋动。被凤凰锏划破的鹅黄绸袖、猛然齐肘而断,出其不意飞出,恰巧击中单克星的肩胛。 虽说有大丹功护佑,但这深邃之功,所带来的冷热酸痛,还是着实让单克星消受不起,这般骤冷之物硬如铁石,已不是寻常的人间寒器。 单克星恨得牙痒痒的,心道:你已穷途末路,就是回光返照,也撑不了几十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死了别怪我心狠,给了你六百来招荣光体面,也算是天下第二,死也死得惊天动地了。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又杀了六百来招,至柔亦已香汗淋漓、手脚不爽,多少遗憾自己手无寸铁,想救几个和尚,只怕事与愿违,嘴角不免溢出一丝苦笑。 正待出招,缠比试耗最终,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轻叹:“纵青丝零乱、置发钗何用!” 至柔猛然醒悟,原来自己尚有宝物未用,金银指一探,拔出玉钗置于右掌心,轮回功阴阳转化、融合叠加,借金石之物,如火山喷发、功力弥增。 周身近十丈方圆,飞沙走石,寒流翻滚、罡气纵横,山野草丛的枝叶,纷纷被席卷,如同漫天刀剑,来回扫荡砍伐。 至柔丝袂轻舒、御风疾驰,飘逸从容、冷艳重开,流星漱玉剑从头再来,右掌横扫一招‘星光灿烂’,冰点四溢、玉光绵延,剑气无所不在,差点没将单克星吓得晕过过去,勉强运功执锏‘雾拥稚川’应对。 单克星此时已大惊失色,怎么也想不通、这小丫头,转眼之间,内功大涨、力涌乾坤,难道当真神女下凡、天不佑我。 单克星不禁又气又急、咬牙切齿,手握凤凰锏忽有生不逢时之悲,左手凤锏‘劈波斩浪’,右手凰锏‘声东击西’,虽然声势依旧,然而在玉钗的神威下,终究成了强弩之末。 依稀听见有人语:“你这魔头,心胸狭窄,为了名位权势、动辄杀人,就算有人因言获罪,也罪不至死,须知山外还有天,不出两百招,你必被擒……” 话语之间,至柔的第二招‘沉雷碎雾’,势如翻江倒海,场内五六丈风云混沌,罡炁狂涌肆虐,空爆在周身如炸雷、此起彼伏。虽然阵势惊心动魄,但单克星的凤凰锏、凭借着‘抱朴真笈’,多少还能抵御持衡。 单克星自然不相信、局外年轻人的鬼话,但是总觉这声音、听着耳熟,眼下对手的强硬上升姿态,已令他无瑕它顾,凤凰锏如旋风穿流,人随锏舞,怎奈,四周渐渐似天寒地冻,萧杀之气越凝越重。 在小姑娘奇妙灵异的掌式引领下,仅仅凭借一支不起眼的玉钗,就能重新独领风骚,单克星的双锏越来越慢,渐渐跟不上趟了,百招一过,九死一生渐感内力不济,呼吸迟滞、不禁大骇,心里疑惑: 怎的、此人一到这儿,小丫头就这般厉害起来,难道他们是……? 单克星依稀想起几日前,午间在徐州郊野的一个酒家,独有四张桌子四个人,一人一桌起先是各自背对,因单克星狐疑而转身审视。 单克星发现、对面另一张桌子,坐着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陌生青年男子,独自饮茶,似乎还在仔细品味,情态颇为与众不同,依稀还记得他、自言自语什么: “因你而亡的……岂止是你的敌人?也有你的亲人,哎!教我如何思量抉择……” 单克星根本没去多想,饮罢酒漫不经心、看了青年一眼,见此人衣着粗疏、长相文弱,并无奇特之处,但五官丰满有神,面容细腻清朗,肤色白净,倒也算百看不厌。 男子喝完茶,好像什么也没吃便离开了,而他自己吃饱喝足、纵马飞奔,不久便追上他的瘦驴,想到酒店里男子的胡言乱语,忍不住回头轻哼一声,以示不满。 孰料,男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停地抚弄一支玉笛,依旧不知所云:“名缰利锁、执迷不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外有天、重头修仙……” 猛然间,单克星想起来了,对了!就是他!他怎么也来这里? 却听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迟了!” 跟着单克星大叫一声:“啊!……” 九死一生虽然躲过霜华剑玄冷的剑气,但却没能避开两支六月寒冰箭,右肋大包穴和左肩井穴,均被两枚寒冰箭击中,蓦然从空中跌落摔倒在地上。 九死一生嘴里不住地狂叫:“你这小妖女……到底是何人所遣……与我做对?” 单克星一面龇牙咧嘴、费力谩骂至柔,一面忍受着极厉害的切肤之痛,暗自运功破解,趁隙抬眼察看、那个其貌不扬青年人。 哪知,他竟横笛于唇边,吹起乐曲怡然自乐,好像什么也没看见,单克星纵然心肺气炸,却也只能无奈闭上眼。 “难道果真是他……”单克星这才想起一个江湖传闻,却已是倒在地上,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单克星怎能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命运结局,再次大声吼叫:“天亡我也!想不到我九死一生,居然会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手里,这不公平……” “至柔见过大师,别来无恙!” 鲜至柔没有理会、单克星的怪喊狂叫,径直向缘度躬身微微一拜,一年多前,在九嶷山贺寿时,两人已见过面。 当时,少林寺的方丈缘尘也在场,论年龄,缘度几乎是至柔的三四倍,但若依辈分而言,老和尚缘度也就仅仅大上一辈。 “善哉!柔儿姑娘功德无量,少林寺上下感激不尽。”缘度稍稍理了理禅衣,也还了一礼。 “天玄一枝独秀,武林再添佳话,幸甚幸甚!” 少林寺达摩九院的缘意禅师,也上前一步加以褒奖,随后其余大小和尚一并还礼,齐声朗诵阿弥陀佛。 这时笛音传来,至柔忽然想起,幸亏有那个青年提醒自己,不然躺在地上的,恐怕就换成自己了,遂迈步过去行了一礼: “承蒙公子及时提醒,小女子在此谢过!” 想到之前,两人在山道相遇时,至柔还有些质疑此人无礼,而今自己心底稍有不安,却暗暗奇怪:他是怎么知道、本门的阴阳轮回功,需借助金石发挥,难道…… 青年男子并未下驴,稍一迟疑放下玉笛,惊奇地问道:“公子?难道我真像一个公子……?” 从上至下,男子自己又打量自己一番,凄然一笑说:“原来天底下,还有这样一位公子!” 至柔一听愕然,瞥见男子坐下,不过是一头瘦驴,却因刚才的敌我剧烈阵势,灰衣蓝巾落得满是风尘碎叶,虽不算狼狈,却也与公子王孙的风度,天差地远。 忽地她似有所悟,再一瞧自己右臂袖衣残损,想到刚刚向这位青年男子谢礼时,皓臂无遮、浑然不觉,不由羞涩顿生,脸色微微一红,急滑连退十余步,方欲转身整理。 哪知,单克星就躺在身后两三步远,虽然他已中了寒冰箭,但此人的大丹功已臻化境,纵使六月寒冰箭,也被其化解过半。 此刻,九死一生见天赐良机,时不我待,自然拼尽剩余内力,照着至柔软腰,以‘绵里藏针’式击出一掌,意欲彻底铲除毕生劲敌。 这一幕突兀,谁都未曾预料,姑娘江湖经验欠缺,猝不及防、背遭暗袭,樱唇微张,“啊”字都未吐出、便软软地倒下。 那青年男子见至柔急退,知其有意避开,便稍稍低头,以袖衣拂拭玉笛,佯装未见其不雅情状,但至柔极其轻微的喊声,还是惊动了他。 青年再一抬头,惊见刚才还娇羞柔媚的姑娘,陡然间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缓缓地伊人倾斜、就要倒地。 男子大呼‘不好’,立时人如箭射,一把托起姑娘行将落幕的娇躯,右手食指中指疾出,指气在胸腹之间横竖点划,显然是在作极力挽救。 而单克星此刻情状,虽然功行未满,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急于趁对手疏漏之机逃走。 谁知,九死一生奔行了五六步,纵身正欲骑上至柔来时、乘坐的黄飚马,怎奈,人还未落定稳当,单克星就觉膝下足三里穴位,莫名其妙重重一麻,小腿一弯失去力道,单克星不由得跌落马下。 而少林寺的一干大小和尚,更是被眼前三方交织的生死变局惊呆,错愕当场好半天,老少和尚才回过神来,这时一起匆匆围了过来探看,几乎人人都是满脸慌张、关切之色。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普度众生,鲜姑娘因护佑少林众僧而……伤,我等罪孽深重,实难饶恕……” 缘度本来是想说柔儿姑娘、因为救援寺僧而死的,但终究没有把握决断,所以还是猜想她受伤。 于是探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至柔的右腕上,一探脉息全无,吓得老和尚连忙缩手,口中不住地唠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缘度慌乱之下,头脑有些不清,只当鲜姑娘与他们一般,也是佛门中人,心想:难道鲜姑娘真的、去见佛祖不成,老和尚一直肢体战抖、极度自责。 “方丈师兄……少林寺缘何遭此大劫?师兄既随佛祖,叫我等有何颜面、敢再见孟掌门……” 缘意禅师见陡生机变,惊愕悲苦一时难以承受。 “阿弥陀佛,那魔头方才一掌,吞吐不定,掌势柔绵,掌力却阴沉凶狠,柔儿姑娘若是被其一掌震飞,或许尚能有救。今观之中掌后软软倒伏,则力透五脏六腑、精气神俱消,除非大罗神仙降生……” 说话之人是达摩九院的高僧缘觉,武功之深堪比缘尘,却比缘尘果断智慧,一眼就能看出因果。 “她没有死,只是暂时受伤昏迷罢了,大师不必自责!” “啊……” 缘度等人一听实难相信,一齐抬起头,望着这个不起眼的青年。 众僧想起,刚才就是这半道半儒的男子,从驴背上机变弹起,果断施救少林寺恩人,男子身手敏捷,无丝毫征兆,确实非寻常武林名家所及。 但大师仍旧半信半疑,问道:“老衲愚钝,不知这位少侠名号,鲜姑娘内脏大损、血浸胸腹,难道还能……重生!” “大师!我的名号无关紧要,而这位姑娘,确如你所说腑脏俱损,寻常的医家,自然是无力救活,不过,小生或可一试。”青年男子面色不变,彬彬有礼、不骄不躁地回答。 缘度等人适才见过、这青年的出手和技法,知道此人既说一试,当然是有把握的,于是一并上前作揖:“善哉!我佛慈悲,少侠仁义胸怀!少林寺感恩戴德……” “不必了!既然你们彼此相识,交谊自视非同一般,那就请马上派人、先取一套僧衣来,再教人雇一辆大车,将此贼连夜送往登州,届时,我会在那里等候。” 陌生男子说着目光俯视,随即以手中玉笛一指、躺在地上的恶魔单克星,蓦然,就见在单克星胸前的膻中等部位,玉笛虚空一笔划过,竟然发出一阵脆响。 魔头单克星立马晕厥,不再做任何挣扎,恐怕数日亦人事不省,大小和尚与江湖各派好汉,无不怔怔地望着这一切发生,均感到眼前这个青年深不可测。 “姑娘的马儿,你们就一并照看吧!或许以后,她还用的着!”男子说完,将玉笛塞入怀中,托着至柔身体,走到瘦驴旁边。 就在这时,有个中年僧人、从远处飞一般来到近前,双手捧着崭新的僧衣,恭恭敬敬、立在青年的坐骑旁边。 陌生男子一一接过僧衣僧帽,且全部给姑娘穿戴好、并扶上驴背,而后自己也骑上瘦驴,并让姑娘倒伏在其背上。 七八个大小和尚、和旁观各派的江湖人等,无不惊讶地看着青年的一举一动,均不相信眼前这一幕,满脸疑云地自问: 这么瘦的一头驴,骑上两个人,还能跑得动吗? 却见青年人回头叮嘱:“一定照我说的去做,否则后果难料,事不宜迟,我先走了!嘚……” 瘦驴得令,竟然也是奔跑如飞,少林寺众僧无不啧啧称奇,驴跑的比马快,已属不易,更何况还驮载着两个人,看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鲜姑娘还会是一个鲜活的姑娘?也未必就是不可能的事。 等到鲜姑娘醒来时,四周已是一片明亮,陌生的环境,令躺在床上的至柔颇为迷糊,隔着轩窗、能看到外面蓝蓝的天空,耳旁是一阵阵低低、且有节奏的哗哗水流声。 迎面隔墙挂着一幅写景字画,画着一个年轻人独坐山岩,面朝大海专注抚琴。 至柔无意欣赏,只是在脑海寻找记忆: 我怎的到了此地,这是哪里?想到画面上无边的海水,和窗外传来的声音方有所悟,她正待坐起,忽然感觉全身剧痛,大叫一声倒下床,又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第二次睁开眼睛,床前却站着一名、陌生的年轻男子,至柔无力趋避、退无可退,惊问:“你是谁?” 刚一开口说话,姑娘浑身就不住地颤栗,觉得寒冷难捱、牙齿上下敲击不停。 “小生姓虔双名士元,姑娘身受内伤,可曾记得?”男子回答诚挚友善,眼神和表情、看不出有什么虚假。 直觉令至柔略感放心,并依稀想起: 好像是仲夏的某一天,在嵩山脚下,自己收服了魔头九死一生,在向一位骑驴的青年致谢时,因意外突然遭人背后偷袭。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而眼前的男子,就是那位骑驴之人。 弄清楚了此间的来龙去脉,至柔于是微微点头,这时,方才觉得寒冷、已减轻了许多,就疑惑细声继续问他: “这是何处?我在此地有多久了?” 语毕,又是一阵寒潮冷战、席卷通体,至柔不由失声,喊道:“为何这里、这般寒冷?难道还有比昆仑山、更……不对!” 一运内功半点也无,至柔心底大急,浑身竟然流出细微汗来。 “此地人称蓬莱,其实是海中荒岛,你已昏睡了足足四个月,艰险已过,目下尚不宜动身,这寒冷恐怕还要折磨你两个月,一切你无需担心,暂时不要多言,过些天或许就会好得多。” 青年男子微笑着回答,声音里透露出由衷的喜悦。 “啊!你是说我须得半年……不能回昆仑山,为什么……” 至柔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奇寒渗透肌骨,且比先前的冰冷更甚,忍不住全身震颤晃动,似乎每一根骨头,都被冻裂欲断,失去了支撑和连接,继而筋骨酥软,如同散了架一般、疼痛难受。 至柔心里有些诧异,为什么每当自己说话时,就会有骤冷侵袭,而自己默默无语时,寒意就会渐渐消失。 “你修炼的内功太深了,至阴之气已无与伦比,惯于停留在你身体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乃至于经络要穴,之前任你点化指使,心想事成、好不得意。只不过因为你身受重伤,阻塞了它原本的通达,故不在受你驱使,而是蠢蠢欲动、肆意凝聚,游走五脏六腑之禁地,以至于在你体内、滞留匿藏泛滥成灾,所以你才会特别地、感受到这股寒冷,这是属于你的寒冷!” “属于我的寒冷?” 至柔尚不明白此话代表的全部含义,默默在内心重复了一遍,隐约又觉得这句话意涵特别、极度震撼着自己的灵魂。 这似乎是在暗示、昆仑派高深的内功中,隐含尚未渗透的、甚至难以避免的弱点,这或许正是本门功法修炼后,此中唯一一丝不足和遗憾。 不可否认,昆仑派的内功,原本是阴阳互动、随意化转,但自孟灵冰以来,因为门下系女子特质,故而独创出‘霜华剑’,机枢藏拙于巧,善于阳转阴修炼施为,阴柔清寒之功日积月累,最终打破体内的阴阳平衡。 同时,因为昆仑派地处西域高冷之境,为阴寒修行气功的引导吞吐、乃至内功凝练掌控,有着得天独厚、立竿见影的生发作用。 而且,昆仑派地理上的优势,还能避开许多功法上的深层魔障,内外修为极易突飞猛进,稍有悟性即可青出于蓝,昆仑派由此逐渐走上至阴修炼的巅峰。 “是的!这是你自身特有的寒冷,除非你愿意卸去这一身、对你来说来之不易的内功,那么,这股极寒玄冷、也将随之烟消云散,否则,你就得忍受下去直到你痊愈。” “不……不!我不可以背弃师门和师父!可是……可我不能不说话,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转?” 至柔强忍着寒冷、疼痛与不适,哆嗦着说完心底想要说的话。 “说得好!人不能不说话,但要视情势而定,至于何时好转,那要看你的造化,我真的不知道是哪一天。平日间这些至阴之气,被你蓄养在身体的某些角落,随你意愿任你指使来去自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一旦你身陷颓势、乃至于性命不保时,它也会趁机欺凌你,让你苦不堪言,所以,师父向来不赞同、我等弟子修炼阴阳之气。” 男子举止端庄温文尔雅,所言剖析清晰、极具修行至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便是这般,这些道理至柔何曾不知,昆仑山同行的姐妹,就有人不慎陷入魔境,苦厄相随难以自拔。 虽然虔士元说得是实,却也好像有所指,至柔正想问他师父是谁,但一想到他说的那句‘这是属于你的寒冷’时终于忍住,然而,青年男子似乎看出她的疑问。 “你一定是想知道,我师父是谁?” 男子说完便停住不语,转身走了几步,背手望着窗外,好像在思考什么,亦或等待决断。 过了一会儿,男子终于开口说道: “我若不说,你一定以为我卖什么关子,我若当真告诉你,又有违门规,到头来或遭师父责怪,说我把蓬莱山的琐事……告诉一个不相干的姑娘!” 言毕无奈地摇摇头,又走到对面那副、极具个性的画作之前,凝视半晌而后说道: “家师姓伏,讳名天君、表字无极,外号蓬莱仙客。唉!我是他最不成器的弟子,师父多次说过,我尘缘未尽、难修真功,善恶之间我太执着,所以,也就将这蓬莱岛丢给我,说是对我的惩戒,成败全凭自身造化。” “哦!……” 至柔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觉得他师徒间传教,颇有些不可理喻,正欲细问自己的病理,忽然寒冷弥散深入精髓,使得躯体几乎麻痹虚空,忍不住头脑混沌失忆,有些神情倦怠、昏昏欲睡。 男子业已洞悉其源,毕竟重伤初愈之人,不宜耗神费思,于是以手势打断对至柔说: “若是饥渴了,就喝了这杯茶水,再有五六日,就可小走,一切不必多虑,过些天,我会再来看你。” 于是,男子点头转身退出。 果然,到了第六日醒来,至柔坐起不再感到疼痛,稍稍扭动肢体,亦无不适之状,遂起身下床,四处稍动走了走,轻轻吁了一口气,觉得有点渴,便又踱回床头。 床边一杯菊黄色的茶水,是虔士元前几日走时留下的,至柔初时闻着清香怡人、没有饮服,这时忍不住一口气喝了大半,顿时感到惬意,觉得自己全身已无大碍。 想起几日前虔士元所说,自己昏迷已四月有余,很是害怕师父怪罪、自己音讯不通,尤其是今日举止无碍且能行动,临窗观天,估计已到午时,正好试试先向师父简单说明。 于是,至柔回到床上盘腿端坐,将太极功、天地重生功、阴阳轮回功循序运转,最后开启灵犀功,却很长时间未能找到师父。至柔觉得有些疲倦,便匆匆收功,心道待午夜子时,再报讯不迟。 至柔猜想:师父可能正在路途寻找自己,亦或是忙碌其他要事之中,不便于同自己声气相求、心灵沟通,只得暂且放过一旁。 于是下了床,缓步出回廊四下打量,透过窗看隔壁屋子,除了案台上的笔墨纸砚、和几许书籍,几乎别无所有。 至柔放眼海天一色,波澜壮阔、心意顿舒,潮水声声,像是对新来娇客的温暖问候,至柔凭栏深吸一口气。 好像之前、这十八九年的时光,活得也没有这一刻来的惬意,似乎灵魂从此得到了释放,一种飞翔的欲望急待实现。 忽地,她记起卧床对面的那幅画,总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神秘暗示,于是快步回到室内,最后双眸停在画面上。 画中一青年男子,端坐在山岩上,正全神贯注地演奏瑶琴,沉思即兴袖袍曳动,宛然琴韵随风四溢。 男子的背后是一座楼阁,似乎就是她目前修养的阁楼,而他正对的面前,则是一碧辽阔的海水。 海水壮观雄浑、且奔腾涌动着,似乎在追随着琴声的节奏,微茫处有一女子背影,凌波踏浪、如歌似舞。 画的左下边是一首五言古诗,题名为《送天涯之子》: 潮涌烟水阁,琴绕海天客。 云山万里遥,临屏一窗隔。 文末一行小字,也是清晰可辨,写着:蓬莱客四月六日,卯时醉笔。 至柔深谙音律,依稀看出画面里飞流着、一首难以名状的琴曲,心随诗境,还未吟出声,便觉得肌寒骨冷、难以自持。 至柔急欲以内息引导,哪知,体内犹如空荡荡一般,至柔惊恐之余不明所以,刚刚还行功一轮甚是圆满,并打算不日离开此地。 孰料,须臾就不着边际,无依无靠,眼看娇躯已弱不能支,摇晃着勉力移步就床,急忙以被褥紧紧裹体,双眸紧闭、摒思绝念。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身体依旧不住颤抖,心里始终在想,却想不明白,我今日并未言语,怎的会有寒冷,如此越想越冷、越冷越痛、越痛越昏。 正昏昏沉沉、哆哆嗦嗦之际,床前飘来一个人影,至柔还未来及睁眼,就听见耳边有人急切轻语:“怎么回事?难道你一个人,喜欢自言自语……” 至柔闻声睁开眼,一瞧是虔士元,便轻轻摇头。 只见虔士元转身,从带回的包裹里,取出一件颇为华贵的、金黄色毛绒皮袍,两手展开,铺盖在至柔裹身的薄被上,然后立起身,双眉紧锁,颇为自责说道: “记得我走时,你所患之症状,没有这般深重,而今你的心思、也让你倍感严寒酷冷,定是你这两日、修炼了你的本门内功,诱发余毒邪气横行经脉,而令你至阴玄功不受掌控,一并摧残你尚未康复的病体。都怪我遇事处理不够周全,没有料到你会恢复这么快,居然能……咝!” 至柔痛苦不堪,不敢应答,想不明白本门的武功、会修炼出这样的结果。 “虽说以前,你动用心思,也有些寒意,但那只会在你说话时,才产生极重的寒冷呼应。而今之变故,即便你不曾言语,哪怕稍有思想,也会寒入魂魄,让你痛沏肌肤、苦浸肺腑,从此不得安宁,只怕恢复起来,又要费些周折,我今找来的这件皮袍,看来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说完,虔士元无奈地苦笑,微微摇头、一言不发,未几,出了阁楼,不知何为。 至柔牙关紧咬,心里兀自不解,怎的今日这般寒冷,比以前来的更猛烈,难道真的如他所言,因我修练本门功法,反而弄巧成拙。 她心里明白,虔士元所说的费些周折,多半是要费尽周折了,不禁心生歉疚,思想萦怀难断,寒冷更是游走在骨髓之间、难以忍受,终于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浑浑噩噩、不知什么时候起,至柔觉着身子骨不再僵硬,而且居然暖和起来,但体内因无半点力,无法做任何的互动,一股外气不知何时灌入身体,并在经络、穴位之间,弥散膨胀、按摩揉搓。 至柔明显意识到,这是在给自己通体、梳理阴阳诸多脉息,感受肌体的每一个节点和部位,都得到了释放和融化。温柔舒服、半梦半醒,且极不愿意睁眼,却又想睁眼瞧瞧,给自己一个信任的理由。 正巧此刻,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要说话!不要思想!不要移动!只管放松自己……” 过了一个时辰,至柔感到背后呼吸渐重,自己已不再像先前那般舒适享受,身体左右似乎有两股内息、交叉缓慢游走,既不受自己策应、也不受引导,更不受自己控制,却在身体的各大玄关、任意进出无所阻滞,所经之处冷热出奇,但却是一带而过。 这股内息交汇于头顶百会穴,又重新沉下四处打探,这时穿行于经络穴位的这两股气息骤然加快,带来的冲击,也让她巅峰起落、难以承受。 至柔的一颗心、似乎要跳出嗓子眼,全身姿态完全不能掌控,整个人摇晃震颤不止,手臂不由自主地伸出,欲寻找扶持和依靠。 猛然间,至柔左手抓住一只手掌,想也不想、连忙紧紧握住,犹如急剧沉溺中抓住的一根救命草,似乎稳住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孰料这时,从紧握的这只手掌心,又传来两道真炁,却是不温不凉,但却是跳脱不止、颇为诡异,至柔想不了那么多,依旧紧抓不放。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个时辰,直到听见身后,发出一声‘好了’。 到此,至柔才松了一口气,平稳坐住、微微昂首,似乎觉得自己精神和气力,都比以前好了许多。 然而许久,却不见身后之人站立,至柔不由奇怪,随意自问:“人呢?难道不是……” 扭身回过头来再看,却惊见一人满身汗湿、满脸通红,半躺在花窗前台的木制靠背上,此人正是虔士元。 只见他神情倦怠,衣裳多处还有丝丝缕缕的烟汽浮升,至柔知道,实是他刚才为自己施救、用功过甚,以至于未能及时缓解恢复,因而无力起身。 更为稀奇的是,刚刚她说话时,似乎没有寒冷伴随袭身,至柔心底一阵欢喜,竟偶尔手舞足蹈,牵扯之下发觉,自己还抓着他的左手不放,惊慌之余,忍不住脱口“啊”地一声。 至柔想起之前的经历,欲行松脱、却又不敢,她想动一下方位、还是不敢,生怕又做错什么,而令自己再遭它罪。如此握着虔士元的手掌、欲罢不能,她不免大羞,紧张得几欲失去呼吸。 一切突然静下来,卧室里无声无息,只听见外面舒缓、柔绵的风浪声传来。 良久,虔士元方才起立下床,左手肌骨倏忽一轮微缩,自然从至柔掌中滑脱,衣裳潮湿如故、唯脸色有所好转。 “一切终于过去,鲜姑娘,在康复之前,千万不要行功练气!虽然现在你可以说话、可以思想、也可以行走,但你的伤体,只恢复了一半,像今日这样的疗伤,每七日一次,还需六次,才能彻底治愈、那魔头带给你的创痛。” “都怪我急于求成、思师心切,害你耗损心力、长久不能动弹,不然……” “你不要胡思乱想,一切与你无干,这就叫天意!我伤了自己是小,万一不济、出个意外,那才真叫百死莫赎,如今善有善报,你感动了上苍,所以,依然可以完美无缺。 待会儿,你喝了这碗红色汤药,就可以随意走动、观览这座长乐岛了。哦!桌上有我上次带来的布包裹,里面是几件衣衫,你看看是否合适,岛上没有外人,不必担心安全。” 言毕,士元穿过回廊,便离开了阁楼。 “啊!” 至柔听了虔士元的一席话,感激、喜悦难以言表,这番救命之恩实难报答,以至于心不在焉。 待士元说出最后的提醒,她才惊叫想起,自己来蓬莱岛,已经有许多日子,竟然一直穿着僧衣,实属不伦不类。 当初,虔士元为了救她,而临时套上僧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应急举措,避免路途上、他人无谓的惊奇猜忌,和一些不必要的追踪麻烦。 天降大任 烟水蓬莱 待虔士元刚一走开,至柔便起身,来到桌旁,打开布包,一一察看,里面竟有好几套衣服,几乎都是新的,红、黄、紫、白等共六件套,颜色还蛮齐全的。 至柔两手展开一件绿色绸衣,一看居然还绣着两只金凤,金丝银线光彩焕然,手艺精致巧妙、栩栩如生。看来,这怕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拥有的,估计他虔士元、全部置办下来花费不菲。 但此刻,她也想不了那么多,褪去僧衣和之前的断袖袍服,重新穿上金凤衣,系好丝带,伸展了一下手臂衣袖,并稍稍转动腰身,至柔感觉这新衣服很合身。 突然,至柔有种异样的感觉,尽管卧室里并没有铜镜,她也不知道、穿着新衣是否象样,终究还是为之、愣了片刻神。 好像一穿上这件新衣服,自己就成了待嫁的新娘,想到此处,她不禁满脸绯红、心跳得厉害。 急切间,至柔四面环视,幸好周围没有别人,所以,她也就迅速镇定下来,想想也觉得、这情境可笑,自己明明是在一个荒岛,怎么就这么紧张呢? 待叠放整理好脱下的僧衣和破损衣衫,至柔走出卧室,穿过回廊来到烟水阁外,便四下观望欣赏一番。 至柔发觉,所居之处三面是高崖,唯独南面廊外有一蟠桃形平台,平台凸出,前伸不足一丈,台面甚是开阔,方圆近乎一丈。 站在台面人往下看,便是温柔的沙滩和狡黠的潮水,两相嬉耍,耳鬓厮磨、抚爱不停,至柔粗略估计,上下之间足有六十丈高。 站在平台上稍微抬头,可以看见楼阁回廊的上端,勾连两边石柱的宽大横木上,镂刻着阴文隶书“烟水蓬莱”四个字,外面的一切,几乎如卧室中画上所画。 与其说这是一座山,倒不如说是一块摩崖巨石,这座楼阁就建在一块高傲的山岩上,四根粗长的白云石柱,直立于山崖石洞之中,上、中、下多处,是以木石混搭相互锁连。 烟水阁下层分南北两间,全部架空于山岩之上,约有三四尺,内里门窗、俱是红木搭配雕镂,外有回廊环绕沟通,北面是一间较为简朴的卧室,正是至柔疗伤居处,故她早就熟悉。 只是此间、连一只凳子也没有,想来是极少有人在此生活,进门迎面墙角处是一个方桌,床头里面有一只矮柜,连同那张普通的靠背木床,构成饮食起居的三大件,一切仅此而已。 透过花窗,可见南面是一间书房,可书桌和案台上,却看不到几本书,除了笔墨纸砚,和橱柜里少许纸张,里面同样也没有凳子,陈设实在简朴平易。 唯独印象深刻的是,里面墙壁也挂着一副画,那是一幅描摹日出沧海的图景,至柔随意一瞥,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因她一向不喜擅专,故没有推门进入,目光稍稍流连四顾,便出了回廊。 烟水阁分上下两层,至柔沿木梯来到烟水阁上层,发现这一层没有隔间,屋子四周全是大开的花窗,光线极佳,显得空灵通透,从窗棂空格可以清楚、察看到里面的一切。 原来,这是一间琴室,一具极大的长方几案上,摆着一尊古色古香的焦尾琴,几案旁放置一块二尺方圆的木质坐垫,坐垫往后,则是一列花鸟屏风,屏风为四扇,约有一人高,是由黄花梨木点化、装帧而成。 琴室的陈设总体也很简单,里面仅仅一几一琴、一垫一屏,虽然觉得有点空荡荡的,但却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无旁骛、志在远方。 站在这一层的回廊里,可以真切体会到、烟水蓬莱高阁三面的陡峭,更能瞭望山崖北面深邃的翠林,和气势壮观的大海。 至柔不由得心情舒畅起来,踱步观瞻绕行回廊一圈后,发现沿着扶梯,还可以直上顶层,遂好奇更上一层楼。 原来,顶层不过是一观景高台,周围除了稀疏的汉白玉扶手栏杆,整个平台空无一物,无遮无挡,纯属为娱情冶心而加以设置利用。 整个烟水阁上下层间,由木质楼梯通过回廊相连,下层出了回廊便是几步山岩路面,山岩与石阶衔接,然后石阶蜿蜒进入岛北的深处,北面是参差茂密的山林,石阶至此向下曲折消失在林荫里。 站在高崖的天台上,直面海风亲昵心神俱醉,周围景物一览无余,远处波涛起伏,一派烟雾迷茫,难以看透难以捉摸,隐约听见一阵阵低低的、却又疯狂的呼啸轰鸣和撞击拍打声。 稍稍俯瞰近处,碧波荡漾一派温馨怡然,至柔凝视着这一切,似乎心也跟着荡漾,海风徐来撩起一头青丝,也撩起连日来、莫名其妙的心境,自己总在疑惑、这个蓬莱客是何门派。 其实,她不过刚刚出道,加之昆仑派与中原武林往来不多,何况蓬莱派也不与江湖人物互动,而蓬莱客更是独来独往,所以,她自然也就没听说有什么蓬莱派。 至柔想着想着,不禁自言自语道:“我在此呆了这么久,他会不会是……应该不是那种人!唉,若是师父知道,我与一个陌生男子、相处孤岛半年,定然怪罪于我……” 至柔不敢往下想,虽然自己行走江湖不到两年,所见年轻男子也不算少,但大抵是武林同道的平辈,相互间均是各自门派的礼仪之交,男女之事从未想过,更不用说在脑海驻留。 此番自己受伤、乃至被虔士元所救,让至柔喜忧参半,尤其令她心慌意乱的是,平生从未抓握过陌生男子的手,今虽属无意、却似乎永远抹不掉这次记忆,这一切实在不是、自己所能主宰的。 潮涌潮落,很快又是一天的夕阳红,海风阵阵拂面入怀,直到发丝遮住了秋水般的眼眸,至柔这才想起、当初救命的白玉钗,于是走下悬梯,回到屋里找寻。 果然,在窗沿上发现玉钗,至柔顺手捡起稍稍抚拭,然后将发丝挽起重新结束。至柔抬眼又看到那幅画,忍不住又仔细端详审视,直到一轮明镜高挂,至柔才将思绪转开。 第二天虔士元没来,至柔独自沿着石阶游览,此时已是初秋,正是蓬莱岛景致极佳之日,到处鸟语花香极为受用,山道悠悠,在幽林里左右弯曲。 行至中途,见有一石亭、亭上无字,两侧是石凳,而且有靠背和扶手,石阶穿亭而过。 至柔精神颇佳,正为此等风光赞叹,痴迷还不想歇脚,因而东张西望,继续游玩猎奇,将抵近山脚时,忽闻水声哗哗。 至柔大喜,快步来到石桥,不曾想涧水稍深,双手根本够不着,戏水不成正有些遗憾,忽然发现,前面转弯路口有一处空旷。 至柔来到近前,看到地上长满青草和鲜花,中间有一石桌,四面各有一个石凳,石桌对角各有一个石碗,碗中竟有不少黑白子。 石桌上呈现的是一副棋子格,虽然线条纵横,但触手却光滑无比,显然并非是笔墨颜料的浸透描画,且棋子格的线条舒展均匀,是紧贴在石桌面下精工‘雕刻’而成。 至柔细看、不免大惊,自认这手功夫可不简单,以自己目前的修为,还到不了这般境界,即便是师父、甚至祖师爷,出手恐怕还要差上一丝半毫,甚至几丝几毫。 至柔信手提起两枚棋子,边摩玩边猜测石桌棋盘、是否果真人力所为,难不成、虔士元年纪轻轻,竟炼出如此深厚的内功,这等熔岩烈火之功,可不是十年、二十年就能出手的。 如此说来,未必是他?或许是他师父兴之所至,摆放在此也未可知,片刻,她心下又转奇怪想法,这岛上还有其他人吗?谁跟谁对弈呢?这一切显然不是摆设,那么…… 至柔茫然不解,抬眼看见前面已是山脚,水声潺潺,溪流似乎就能看得见,而且不远处、有一间茅草铺顶的木屋。她猜想、莫非虔士元就住在里面,至柔遂放下棋子,快步往前木屋,欲一探究竟。 不多时,已来到茅屋附近,旁边有三棵古树,看上去极为高大粗壮,站在茅屋门前,虽然能看见海水和沙滩,似乎就在脚下不远的地方,但是真正走过去,却在六七里外。 时辰已近正午,光线甚是明亮,至柔立于木屋门口扫视,却见屋里没人,她略微有些失望,心想:难道他平日不住在这里? 至柔带着一丝疑虑,缓步向西来到溪水边,渐渐地柔儿又乐开花,觉得平生从未如此游戏玩耍过,原来,人还可以这么放松快乐。 而此前,至柔一直被本门的大任所压迫,她不敢随意松懈,加之师命谆谆、唯恐有失,极少享有成长的乐趣,以至于此番意外受伤,自己好像一点也不怨恨单克星。 甚至她还有些胡思乱想,若是伤势不愈、或许不用接掌天玄,自己就呆在这岛上,无忧无虑最是开心。 这种念头虽说一闪而过,倒也令至柔脸红自责,于是慌忙收起玩心,连在海滩上走走的念头也放弃了。 匆匆回到烟水蓬莱阁,已是黄昏,凭栏远眺,直到明月冉冉于海面,依然思绪随波情难自己,至柔想到师父有些担忧,想到虔士元,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担忧,不知是为什么,以至于何时就寝,她都记不清楚了。 第三日,虔士元依然没来,至柔有些奇怪,他到底在干什么?难道他不在长乐岛,至柔心绪恹恹,也就没下烟水阁游览。 她独自漫步回廊乃至俏立天台,无聊欣赏海天一色的壮观,品味海风带来微咸的清凉。 午后,至柔呆在卧室里,她再一次对着那幅画、冥想直至深夜,似乎要想出什么名堂才肯罢休。 次日一早,至柔居然坐在床上凝视画面,总觉得有一首曲子在脑海盘绕,可自己就是抓不住,有几次刚捉住一丝影子,倏忽又断了,可惜玉箫不在身边,不然试着吹吹,或许也能续上。 如此折腾到第五日,终于善罢甘休,心知虽说音律相通,但琴箫手法有别,只有身临其境,许多疑难方能迎刃而解,凭空猜想自然牵强不来,但隔壁琴室、毕竟是人家之物,自己因此而随意动弹,此举极是不妥。 转眼到了第六日,天色阴沉,至柔已无心情揣摩画像,神情颇有抑郁,觉得虔士元答应、说给自己疗伤的,难道疗伤耗损极大,他后悔了…… 想到此处心底“咯噔”一下,随即又安慰自己:不会的,应该不会,他千里迢迢、从少林寺把我背负到这里,难道就此放弃了,直到海鸥在头顶盘旋嘶叫,才打断这些没来由的念想。 果然不久,海风劲猛潮湿之气冲涌,站在烟水蓬莱阁眺望,明显可见滔天巨浪、不断地涌向长乐岛四周沙滩。 而午后又下起不小的雨来,缠缠绵绵,竟然淋到黄昏,至柔的心情,也跟着极不舒坦。 次日早上,至柔以为虔士元不会来,就没打算起床,而躺着闭目养神,忽然,她被一个似乎久违的声音惊醒: “这么多天过去了,难道连起床的精神气都还不够,莫非我的药石功效甚是不济……” 至柔一听急忙坐起身,喜道:“你终于来啦,我担心……死了” 后面两个字,终究未能出口,尽管如此,她还是晕生双颊、娇羞无限,想到自己一直躺在床上,衣衫不整有失形态,一时手足无措,竟无话可说。 还是虔士元一语化开尴尬: “原来你早有准备,好啊!既然人还在床上,正好我先替你医治,这次你大可不用担心。其实,最凶险的是四个月前第一次,当时为避免意外,才把你带到这荒岛上来,往后疗伤自是一次比一次省心。” 说完,就见他端坐于至柔身后的床边,徐徐蓄气发功,掌爪变换六次,从下往上,来回虚空助推四次,最后,掌势停留在命门之上。 至柔尤为奇怪,怎的他手不触体,自己却能感受到涌入身体左右的内息,两股气息交相呼应,急速穿梭缓慢重复,冷热酸麻极为舒坦受用,前后用了两个时辰方才结束。 天降大任 深度治疗 “嗯!好了,你可以四下随意行动。” “可以行功吗?”至柔故意问道。 “用力尚可、用功当然不可以,我已说过,需等到七七四十九日后。” 虔士元起身走到屋角,提起桌上的陶罐,悠悠地往瓷碗里、倾倒出一股橙色浆液。 “可师父到处寻我不得,怕是会着急的,说不定会找到这里来……”至柔说完脸儿一红。 “应该不会,少林寺的和尚会告诉她的,你师父又怎会像你这般、毫无江湖阅历,不然,你也不会有此意外。”虔士元说完,将调配好的浆液递与至柔。 至柔伸手接过、并置于唇边慢慢饮用,觉得口中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感觉和前一次完全不相同,不禁微微皱眉、有些疑惑,暗问这是什么怪药? 当然,她倒不是怀疑虔士元、有甚图谋而毒害自己。 虔士元似乎看透了她的表情和心思,意有所指转身说道: “药就是药,当然不能与仙家的琼浆玉露相提并论,以后每次饮服的药液多不同味,你不必介意,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你就自己随处看看、走走吧!” “元哥!你……我去过山下茅屋,里面没人……” 至柔起身下了床,稍微理了一下衣衫,她觉得一人在孤岛上,很是无趣,和几日前在溪水边玩耍时的开心判若两人。 “哦?看来你去过了不少地方,可我暂时不在岛上,你不用去找。”虔士元立住身形回头一看,似乎有些惊奇道。 “你为我买了这许多衣服……一定花费不少银两,我欠你的……恐怕一时还不了……” 至柔初入江湖,师父留给她的盘缠有限,是以对华丽装饰从未多想,而今穿着虔士元带来的衣裳,自然内心极度不安。所以,她在室内碎步来回走了两下,不知该如何了结。 稍停,至柔又望着窗外,左手支颐右手抱肩,微微抿嘴欲说还休,偶尔放下右手、心不在焉地抚弄窗棂,也许在她眼里,筹措这点银两、恐怕一年半载无法解决。 “我身无分文,哪有钱与你买衣裳,那些衣物都是从、大辽国的后宫里无意捡来,想必是那些公主王妃、平日间奢侈无度,嫌旧了不愿意再穿,扔在哪个倒霉的木箱里,被我不巧经过,发现后就捡回来了,今且说出、不怕你笑话我。” 虔士元说完,着意看了一眼至柔身上、穿着的翠绿金凤衣,颇感赏心悦目,不由浅浅一笑,自我解嘲说道:“你愿意穿,那我以后就再去捡几件吧!总比霉烂浪费了要强得多。” “不!不!不……已经够多了,穿不了啦!我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我师父的一件袍服,穿了十几二十年还在身上,再说……我也不能……在这里一生一世……” 至柔转过身来,急忙劝阻虔士元。 话一出口忽然有些后悔,齿尖不由自主地轻咬下唇,站在那里左右不是,竟有些莫名的心慌意乱。 “说的也是!这里确实不是你长久居留之地,但眼下疗伤暂住一下,嗯!我有事今先离开,不然,下次恐怕不能及时给你疗伤。” 虔士元话语刚了,人便如风一般、飘出了回廊,待至柔追至外面寻找时,他已杳无踪影。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 至柔见虔士元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欲加以解释,但此刻偏偏人已不在。 至柔想喊又不好意思,怏怏不乐、无聊地沿着石阶下山,终于在半道的石亭里歇下脚,想到自己一个人呆在这孤岛上,还要休养有些时日,姑娘不免生气。 至柔心思一转,又粘到了虔士元身上,他为何总在外面忙忙碌碌?似有神龙见首不见尾之状,心底奇怪下回一定问问。 转眼六日即过,至柔早早起床,在烟水阁回廊外等候,直到午时仍不见人影,心里大急: “他以前从未误时,难道他又遇到、像我这般的生死大事,不会的吧!当真天下有这么多的生死考验,那他岂不是终有一天……” 至柔隐约觉得,这人见识不凡、似乎武功很高,没有他做不了的事,心下不免猜疑: “难道是为我采集调配药液而耽搁,我的伤那么难治,前后要半年之久,一定耗费他许多精力,都怨我……哎!” 至柔重重叹了一口气,刚转身回去,背后传来一个轻柔熟悉的声音:“为什么叹气?” 至柔一听惊回首,不假思索喜道:“啊!你终于来啦!我等你……有半天了!” 抬头望了望天,确然日已过午。 “今日迟了些,实在惭愧!以后不会让你久等了,鲜姑娘……” “别再叫什么鲜姑娘,鲜不鲜的……听着挺不舒服的,叫我至柔好了,我师父叫我柔儿,当然……你……也可以的……” 至柔侧首低语,不敢正视虔士元,后面的话明显轻了许多,但还是能听得清楚。 “多谢鲜姑……柔儿……看来我还改不了口……”虔士元微微有些发窘,见至柔转身进屋,便稍随其后。 至柔一边慢慢前行,一边深情细腻地回道: “你救了我的命,自然不同于一般,不管怎么说,总是我欠你的……噢!你刚才说以后,不会让我再等了,是吗?这么说,你不会离开……这里了。” 至柔本是想说‘你不会离开我了’,总觉当面说出有些不妥,至少现在还没这个勇气。 “这些天来,总算将你疗伤所需的、四十几味药材采备齐了,自然是不需再外出了,至少在你伤好以前,天可怜见!老天爷都在帮我,你没有理由不完好……” 虔士元走进室内,放下手中的一罐药液,眉宇间流露出喜悦、兴奋之情,突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悄然收停了话语。 “元哥!你这般耗费精神,不远万里来回奔波,我……真的……很是过意不去!” 至柔没有觉察到、他的话外之意,心底觉得有许多亏欠,也就自然流露。 “柔儿,你怎么会这般说话,即便是江湖上任何一人身受重伤,只要他不是大恶不赦之徒,我遇见了也会这般救他。何况你一个侠义女子,因救他人而不顾生死,更令天下仁义之士赞佩,我怎么敢见死不救呢!能有这么一个机会、亲手医救你,既是我的缘分,也是我的福分,说不定还是上天对我修行的考验!” “可是……” 至柔听他这么说,心里很是感动,却又觉得虔士元似乎、没有真正理解自己的本意,正欲解释却被士元打断。 “你不用多说,时候不早了,待我给你疗伤过后,嗯!在这蓬莱岛上,有的是时间,到时就怕你无话可说、望海兴叹……” 虔士元莞尔而笑,示意至柔坐好。 “有你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叹气呢!” 至柔随口说出、全没多想,顺手将床上的薄被折向一边,然后背对虔士元坐好,心里却没有说的那么坦然平静。 她依然在想:要是他真在身边,那我会叹气么…… 虔士元也已坐好,待至柔安定,聚气凝神出掌,掌锋在四寸到六寸之间,反复进退四次,最后抵近四寸,从长强穴直上到大椎穴,停住掌势,并稳定阴阳极限,然后拉回六寸,旋转捻动而下。 由于有前几次经历,至柔不再惊慌不安,虽然自己可以睁眼,但今日不知何故,竟然闭上了眼睛,至柔真切感觉,这次与前几次大为不同。 很快,热浪一个接着一个、如火一般在全身燃烧,浑身是汗滴渗流内衣尽湿,但却并不难受,相反还有些快意。 至柔似乎还希望火热再来,偏偏好似燃烧成灰烬温退凉生,而两道真炁却依然流转不息。 三次疗伤、至柔依稀记得,虔士元的手掌,从未与自己身体接触,俱是悬空助力推气。至柔当然知道,如此疗伤极耗内功,实在不可取。 待虔士元收功之后,说了一声:“好!” 至柔端坐于床上并未动身,接着幽幽道:“元哥,如此疗伤,还有几次?” “还有四次。”虔士元见至柔语调不对,略微有些奇怪答道。 “我知道,似你这般隔空疗伤,虽然技高一筹,却是耗损极巨,你不必有所顾忌,只管简明扼要直截了当,我自会依计而行,再说还有四次重耗,你让至柔情何以堪,还是多留些真炁为好……” 印象中,虔士元第一次为自己疗伤,结束时竟然许久不能动弹,所以至柔很是担忧。 “至柔,虚实相抵,士元焉有不知,你大可不必寝食不安,我所以行使这隔空疗伤,并非是有所顾忌。你们昆仑派修炼的的内功,我略知一二,尤其是你们女儿家,临阵发出,往往阴阳有偏重,与我蓬莱山的启阳通原功,既不是一家,也不宜应急通融、混为一体。 所以,你能感受到体内有两股真炁,只有阴阳同等同出,才不会影响伤者内息平衡,疗伤亦事半功倍、不留后患。而且,亦不损害你原先的功力与修为,若是有偏重,甚至于用纯阴、或纯阳来医治,俱是不妥,且易出心魔。” “哦!”至柔轻轻应了一声,显然,这其中道理,她是能领悟的。 就听虔士元继续解释:“我若手掌抵触脊背,虽然省却不少内功和气力,但万一你稍有不适,因此而生出心魔,疗伤岂不功亏一篑,甚至雪上加霜。所以我总是叮嘱你,不要言语、而且不要思想,为的是让你、呈现自然放松状态,就是这个简单的道理。最初我见你、节骨眼上两手曳动,很担心意外,所以才伸手相扶,好在雨过天晴,一切俱成过眼云烟。” 至柔这才明白,当初自己伸手抓弄、差一点就出乱子,心想倘若他真的掌抵背脊,这心魔难保就不会出现,万一我真的因此万劫不复,他会不会随我而去。 正愣愣出神之际,一个声音惊醒至柔:“怎么,嫌滋味闻着不好受,不愿意喝下这碗药液?” 至柔这才发觉,虔士元已将一碗清绿色汤汁、端送于自己面前,不禁有些微微脸红,匆忙伸手接过,随即置于唇边,一口气全部喝完。 “好!柔儿,今日我心情大好,你……愿不愿意、陪我走走?” 虔士元见至柔极是温顺配合,且前后几次疗伤,她从未使过小性儿,一切进展还算顺利,痊愈之期指日可待,愉悦之态溢于言表,似乎很想将这种欢畅,与空气、山林、波涛、海风、沙滩甚至于飞鸟一起分享。 “嗯!” 至柔点点头,心里同样也很欣喜,猜想他一定是为自己疗伤、全部化险为夷而开怀,不免感由心生,自然听任其言行,遂起身下床准备着鞋,突然“呀”地一声轻呼。 “怎么啦?”虔士元关切地问道,他还道柔儿又有什么伤情突发。 “元哥!刚才疗伤时我出了好多汗,衣衫都湿了,须得换一件才行。” “那好吧,我在外面等你!”虔士元松了口气,说完已翩然出屋,并绕过回廊之外。 虔士元背对着书房,扶栏远眺茫茫沧海,似乎看见了什么、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知不觉竟渐渐出神,以至于至柔喊了一声,他都没听见。 “元哥!”至柔又喊了一声,声音略微大了一些。 虔士元总算听到,急忙转头一看,惊道:“这么快呀!我真没想到,记得小时候,我表姐穿衣服,要很长时间,谁知你竟……” “我怎能……和那些美貌的女子相比,再说……我……是不是很难看?” 至柔见虔士元一语未尽、神色异样,而自己穿的新衣,也不知是否自然合适,腼腆紧张的情态陡现,额头微倾语音减低,似有些许的不自信。 “不!好看得很!昆仑山的冰雪奇葩,岂是红尘的七色花所能比拟。” 虔士元初见至柔换装打扮,眼神为之瞬间一亮,随即面色纯净趋于平静,为的是克制情绪,不使对方误会。及至至柔小心疑问,终还是敞开心扉,由衷赞慕起来。 天降大任 了解 “真的?”至柔眼放神光,一派喜悦的柔情。 “真的!其实你穿什么衣裳都很美。”虔士元一丝坦诚嘉许的微笑溢于嘴角。 “是么……”至柔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已没有勇气和他面对面,终于转过头去、不敢再说。 虽然虔士元练过启阳通原功,原本可以不动声色,但刚才至柔语含天真率性流露,不似寻常女子故作姿态、东施效颦状,况其容貌端庄、芙蓉出水,不禁为之倾倒。 及至其羞涩暗生、扭头他处更显娇媚,士元怜意亦涌动难止,遂向南绕过回廊循石阶而下。 至柔随后三四步,假装边走边看、长乐岛的海天风韵,然交流停顿后瞬间的悄寂,将两个人紧张的心跳暴露无遗,只剩下了俱是无话可说的拘束和不安。 鲜至柔腮颊微红、情思未退,虔士元感觉到她心流不定、尚未平静,于是有意将话题引开: “柔儿你看,这烟水蓬莱之阁,高高在上立于峭壁,会是何人所建?” “难道不是你师父搭建?似你这般急急匆匆、忙忙碌碌之人,哪有时间来筑此楼阁?” “你错了!这烟水阁并非我师父所修,当然更不是区区在下!乃是前朝一名游方道人留下来的杰作,家师与我等不过坐享其成罢了。” “哦!果真如此,倒也闻所未闻。” 至柔心道,难道这个游方道人,就是他们蓬莱派的祖师爷?只是他这随意态度完全不像,遂慢慢前走几步,正想听他说说来由。 “这个游方道人姓吴,乃是恩师的忘年交,与前朝的香山居士亦是好友,恩师当年游历蓬莱时,两人萍水得遇相见恨晚,彻夜长谈竟数日不眠……” “哦!这么说这位游方道人,也是一位旷世高人了!” “非也,只能算是隐世奇人,家师曾言,此公自修自行,并非武林中人,品性淡薄、心胸开阔,不迎庙堂、不逐名利,与诗人白乐天志趣有别!其后不久,道人去世,将蓬莱岛托付家师,后来,适逢天时演变而隔绝人世,以至于民间、乃至江湖误会其中,修仙一说、遂从天而降。” “怪不得,想来这‘烟水蓬莱’之阁,是取名新乐府《海漫漫-戒求仙也》,‘蓬莱今古但闻名,烟水茫茫无觅处。’白居士警示求仙,想不到江湖后人,居然事与愿违,真是太有意思了!” 其时,江湖上沸沸扬扬,武林异士盛传蓬莱修仙,善恶之辈、惊恐艳羡之情,均不绝传闻。 至柔虽然行走江湖,但身为昆仑派弟子,谙于本门武技功法,心知吐纳打坐、行功练气等,修行极致、有别于常人不假。 也曾听师父讲解、阴阳轮回元炁归一,并潜心研习身体力行,且成就斐然,但那也不能穿山越海、腾云驾雾,顶多是在有限的时空里飘逸绝尘。至于长生不老、九霄神通,修炼仙丹云云,这些道听途说的奇谈怪论,自然是一笑置之。 此时虽已黄昏,却是红霞满天,山风轻柔、林影旖旎,海天情致、美不胜收,石阶山道之中、依然光影透彻,明亮不减多少。 两人边走边谈,偶尔指点远处,直至来到半山腰的穿心石亭,方才驻足暂停,品茗起静谧的秋凉。 “至柔,你不止一次见过这座石亭,可曾觉得有甚与众不同?” 虔士元倚栏望天,忽而发问,并未如至柔所想,进而讲解蓬莱派的初始。 “嗯,全是白云山石切削打磨、巧妙搭磊而成,牢不可破、稳如泰山,显然花可不少工夫,更不是普通人所能完成的!元哥,我很是奇怪,这样一个精致雅俊的石亭,怎么会没有名字?”至柔上下观望一阵,稍后说道。 “谁说没有名字,石亭上下相通,在长乐岛上,更是独一无二,如此重要的一个石亭,岂能没有名字?就像武瞾留存的无字碑,岂是真的无字,实是因文字无限、难以赘述,所以,也就无须雕刻。” “哦!照此说来,这石亭倒是另有玄机。” “你知道,这个石亭、为何没有题上名字?”虔士元微一点头、继续问道。 “或许你、甚至于你师父,暂时觉得这个名字还不够好,亦或许你在寻找一个、更能与长乐岛相融洽的佳名。” “那倒不是,它早有名字,只是没有打算刻上去。” “是么,什么名字?” “你好好看一看,再想想、或许能……豁然开朗。” 虔士元说完,信步出亭继续前行,在穿心亭几步外的一棵红枫树下立住。 “这山道自亭子中心穿过,上通天、下通地,该不该是通灵亭吧!”至柔随后回首,依形审势、若有所思,少顷,对虔士元说出自己的猜想。 “好一个昆仑山人!果然是心思聪慧,令人望而生畏!嗯!既然已是心灵相通,那这名字,又何须多此一举、另行铭记?只管刻在心里便是。” 虔士元微笑着大加赞赏,步履越发轻松,后面的一句,犹似语带双关。 “如此说来,这座石亭、一定也是元哥的大作了!” “这般说来,士元荒诞不经的手笔,你确然见过不少?尽管点评细说便是,士元情愿洗耳恭听!”虔士元语带自嘲,不置可否。 “元哥,我若说错,你可不许笑话与我。” 至柔来长乐岛许多日,远离昆仑山的规律和使命,抛弃了淑女的矜持和俗世的偏见,俨然又回到、女孩儿家的天性时代,令人多一份格外的怜爱。 林荫山道上,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时而走走停停、时而指指点点,宛然置身于世外桃源。 “元哥,我床前的那幅字画,可是你的淋漓之作!” “四年前的梦幻随笔,不知柔儿、可曾看出有什么不妥?” “元哥的这幅画,风度涵养皆深,气势神韵、柔儿不敢妄评!至柔粗通音律,觉画面上、始终有一首琴曲萦绕,几番想临摹下来,却总是稍差分毫,终失之交臂。” “确然不错!这画其实就是一支琴曲,名曰《潮涌烟水阁》,乃是虔某梦听潮水演绎,灵感顿生的虚幻之作,醒来时即兴挥毫、照实而画。柔儿若是有兴致,明日虔某就乱弹一下,好在这儿没有外人,我这丑、也不会献的太远,若有破绽、当一定告我。” “好啊!我一直想听听,这是什么样一首曲子,教我牵挂了好多日子,甚至夜不能寐。” 至柔有些迫不及待,当听到虔士元说‘这儿没有外人’时,还是忍不住心灵一阵悸动,似乎思绪中、潜藏着一丝无名的担忧,现在可以不必了。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石桥边,这时,正是长乐岛中秋后不久,鲜花正盛、蝴蝶流行,颇使人流连忘返。 前面不远、能看见草屋一间,虔士元一边走,一边指着茅屋说: “岛上茅屋止有三间,在山北面的东、西两处各有一间,那是大师兄、二师兄的故居,此处是虔某十几年前的寒舍,想来你已看过。” “师父离开之后,烟水阁遂成了我的去处,此一时彼一时,与潮相伴、感由心生。” 言语之中,士元竟意外流露一丝淡淡的忧伤,这是至柔入岛以来,第一次见到虔士元的清寂,不禁有些恻然。 “当年,家师与吴道长在此对弈数载,结下深厚情谊,自吴道长归去,后来,家师性情也遭大变,一切或是天人感应,蓬莱岛周边遂不复从前……” 两人坐在棋桌边,至柔静静地倾听、虔士元诉说师承来历,以及蓬莱岛前生、今世的怪异往事。这时,天色渐渐暗淡,海风吹来清凉无限。 虔士元知她武功暂失,故体质反比常人虚弱,体贴说道: “柔儿,本想与你在此试弈几手,怎奈天色已不早,何况,你身子尚未复原,不宜沁凉,我还是送你回去吧!好好养精蓄锐,明日我那虚无缥缈的琴曲,还要烦劳你指点一二!到时,可不许吝啬你的微言大义!”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高明,果真如此,也不会被恶魔九死一生偷袭,幸亏你及时……” 至柔说着,脸色不禁又羞红起来,心底隐约觉得、自己这一生,恐怕要与此人分割不清,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那也是我一直担忧的事,我想……嗯!往后再与你细谈此事。” 两人边走边说,又回到通灵亭,这时海风渐大,林木摇曳哗哗作响,虔士元意欲往前再送,却被至柔谢过。 “元哥,你早些回去吧,明日再来,我等你!” 至柔感觉今日有些激动,担忧相处时间长了不易把握,因此一人匆匆回到烟水阁。 次日早晨,虔士元来到烟水阁,手提一壶茶水罐放置在桌子上,见至柔早已梳洗完毕,关切问道: “柔儿,最近可有饥饿之象?我这里炊米皆无,倘是救急,这罐果酱勉强充饥,若是喜食鱼蟹海鲜、或是飞禽走兽,虔某倒是随时可以渔猎一些……” “不……不用!这一个多月刚能走动、几无消耗,我并未觉得有甚饥饿,不过,你这一提我倒想起,去年我下山之时,师父让我带了三颗灵芝精雪丸,现在还剩有一颗。” 至柔从怀中掏出一颗暗棕色的药丸,接着说道: “这灵芝精雪丸师父曾言、有起死回生之功,即便平常服用,也有助力保元、增益体能之效,远胜米粟果脯、乃至于兽禽肉蛋之物,元哥,似我这般伤势可否一用?” 虔士元一看大喜道:“此乃事半功倍之神药,如何不早说。” “我受伤之际,什么都不知道,待到清醒时以为你……早已取出……” 至柔言语略顿,想到虔士元若是取药,多半会在自己内衣里寻找。话到此处她嫩脸骤红,肌血生热、心脉狂跳不已,匆匆转身避开虔士元的目光。 至柔迎窗而立,似望非望远处风景,强自抑住慌乱的心跳,轻声接着说道: “直到昨日汗湿衣襟,我换下衣服时,才发现此药尚在,因为怕打乱你疗伤次序,又担心药效冲突、影响伤情,所以,至今未敢服用。” “我并不知你身上、藏有此药,以士元之能,当真取一枚药丸,还须亲手进退么?何况我采集来的药材,不用也是浪费。昆仑派的这种保命东西,暂且还是留在你身边、益处多多,你就安心等待便是,再有一个月,也就大功告成。” 虔士元说话间、已随手倒好了一碗果酱,说罢神情愉悦自信,那意思似乎只需一口气,就可以轻易获取到药丸。 待士元将果酱送至,至柔欣然接过含笑说道:“我又不是大小姐,身子已好多手脚无碍,以后……你不用这么伺候我,免得宠坏我,对你可没好处。” 虔士元倒是丝毫没有察觉、至柔瞬间的诸多思想和异样,似乎想起什么语调一转,平静地说道: “你病体未愈,由我照料甚为必要,至于到底有没有好处,谁也说不清,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现在只是想尽快知道,你对这幅画有什么高见!” 虔士元说着已转头,目光凝聚在墙壁悬挂的《送天涯之子》图上,然心情却回到了当初的梦幻之中,似乎那幅画真的装载着他、一生的渴望和索求。 “原来你救我是假,却是另有阴谋,倒茶喂药,也有不可告人之目的,大胆虔士元!你从实招来,那日洛阳城东、窄路上横行霸道,可是别有用心?” 至柔见虔士元沉迷画境、神色凝重,似乎有着极其深厚的怀恋和难舍之情,仿佛还有一段优美且令人神往的故事等待倾听,于是便学着大堂上审案之状,刻意戏耍他一下。 “柔儿,我在洛阳城外挡你,确是故意的,你知道为什么吗?”虔士元并未转身,只是目视画卷、淡淡地絮叨。 这一突然发问,倒是让鲜至柔倍感诧异,她倒从未细想过这件事,此时只是无意间提起,作一番引逗惊扰,没想到虔士元的答复,却令其讶然,竟尔一时语塞。 天降大任 相知 虔士元并未等她回答,便接着说开: “一切皆源于此画,四年前,也就是师父离开两年后,我在这孤岛上寂寞难捱,虽然很多事是依照师父交待的去做,然修行远非如此简单。有一天,我将江湖上一个借我师之名,行那所谓‘武林一诺’的心狠狡诈之徒——茂岸然擒拿并囚拘,归岛后快意大醉,乘兴抚琴于月下,直到深夜倾听潮水入梦。” “……迷迷糊糊之中,忽有伊人踏浪而歌,其声清脆细腻圆润悠扬,似遥不可及却萦绕在耳,音律随潮声舒卷奔涌起伏跌宕,酣畅处风平浪静月满乾坤,忧悒处潮涌水阁一泻千里。此情此景,令我积压数年的迷茫一扫而空,激切间一翻身触动琴弦,音响把我从梦中惊醒,可是那人那声已不在,唯有潮声如梦在耳。” “我被那美妙之曲感染,知道是缘份点化,不可重复须及时保存,以免时日迁延、错漏模糊而致终生遗憾,于是我径入书房取来纸笔,迅速将那画境意韵据实描摹。 虽然梦中之人、凌波飞舞婀娜渐远,未见真实容颜,但其背影迤逦幻灭、飘渺来去,却令人难以忘怀。其后,我又多次凭细枝末节记忆、将那歌声之旋律点点滴滴,加以串联并汇录成谱,取名《潮涌烟水阁》并置之于琴室,闲暇之余,每有追思,适时而演。” 这时,虔士元语调渐高略呈惊喜: “后来,我在京城偶然看见你,虽说你的背影,在街市只是惊鸿一瞥,却与那梦中的凌波仙子何其相似,因我有事在身,未能逗留寻访。谁料更巧的是,在小关窄道上又遇见你,这一次终于令我难以镇定,所以才有你说的‘横行霸道’。 最让我没想到的是,在嵩山脚下第三次遇见你,你一再出现在我眼前,不知是天意、还是心有灵犀。我万没想到的是,你为了救那些僧俗之众不顾个人安危,而我本就是为这恶贼才去少林寺的。这魔头杀人太过无人能治,我一再警告,他却置若罔闻不以为然,士元焉能熟视无睹,放任纵容为恶无度。” “没想到……此贼中途竟败于你手,所谓……乐极生悲,你突受重创……实是出我意料之外,更令我……心痛不已,后悔三生……若是之前,我再霸道……一点点,或许你……就错过时机,若是我真的……回天无术,则士元今世……当无颜面……再去修行……” 虔士元说到此处,突然情绪失控,语不成串、几近哽咽。 至柔万没想到、此中居然隐含了如此曲折的机缘巧合,怪不得自己一直总觉得,画中某处似曾相识,只是从不敢往自己身上推想。 如今亲耳聆听虔士元悲语,更是感动得浑身震颤、惊慌失措,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尤其是到后来,心底不住的重复自问:这是真的么!这是真的么…… 良久,至柔方才有些清醒,依旧有些忐忑不安,轻道:“元哥!我只怕……不是你梦中的……凌波仙子……” “那……并不重要!柔儿,那只是一个暗示而已,而且这一切、果然是真的!她来了……也许一切,还会如我诗中所写。” 至柔知道,他所说的“她”是指谁,也知道不多日自己痊愈,便会离开长乐岛归山,见虔士元为此感伤徘徊,就岔开思路提醒道: “元哥,可否将你那琴谱取来,让柔儿一览。” “好!你且随我到琴室一观……” 虔士元不经意间,将感情的闸门打开,自觉失态,经柔儿提醒立时收住,转身微微一笑先前引路,示意至柔随同自己一道,来到烟水阁上层的琴室。 虔士元推开门扉,至柔发现室内竟然一尘不染颇为惊讶,转首就见焦尾琴上摆放一本书,题名正是《潮涌烟水阁》,至柔拾卷打开,逐一细阅琴谱,偶尔凝神若有所思,虔士元则悄无声息,在一旁席垫而坐。 这时琴声缓缓溢出,原来是士元信手弹奏,苍茫处行云流水;跌宕处若隐若现;激扬处万马奔腾;轻薄处难以承受;音律变化多端、节奏累积渐放。 回旋时心旌摇曳;呼啸时触手可及;冲涌时雷霆万钧;细腻时弹指即破;妙处难以用语言文字描述,若非知道原委,谁会相信这是梦幻中的伊人所歌,真是仙子绝唱、渗透魂魄。 “明月来去,潮水飞流,斯人如梦,蓬莱仙游。元哥!此曲意境五彩缤纷,难以细辨,音律承转多有意外之处,绝非常人一展歌喉、就能十全十美呈现,若以画境画意观之,柔儿姑且吹毛求疵,以为有两处似白璧微瑕,譬如……” 至柔待乐曲稍停,一边说一边手指、琴谱中某页面的音线,继续向虔士元解释: “此处衔接虽然圆润,但与画意不符,画境中浪潮穿涌实为跳脱,柔儿以为当是宫音!” 然后,柔儿又翻开两页纸,指着其中的某一段复音,解说: “元哥你看!此处正是明月归来,若是降低一阶符调,或能别有境界,无论乐调是羽或是徵,指音成色皆有改观。” “你这般剖析,果然与众不同!音画同源偶有传言,貌似奇谈怪论,不过,好像是真正暗合神来之处,嗯……容我抚琴重来,你且再听一听……” 诗画同源古有明示,诗家能画、画家能诗者,亦非少数,虔士元心里当然清楚。但此刻,他觉得至柔说的音画的节奏和意境融合,的确是有些道理。 此前,他倒没有意识到,琴谱当与画境一一对应,细细一想,又觉得自己的理解,还真有不到之处,浪涛为画中人有节奏踩踏,随音律起伏延伸,翩然来去歌舞相伴,或有隐秘暗示。 此曲虽属梦境感观,但并非胡乱拼凑,其中确有机巧、浑然一体,只是一时未能渗透,于是,虔士元试着重新开始演绎。 乐末许久,琴已寂而音不断,二人无语相对,显然是曲终人未还。过了好长时间,忽然相视一笑。 显然这支琴曲、被至柔一番破解,画音完美通融、天衣无缝,确是指点得恰到好处。 虔士元由此忍不住喜上眉梢,大赞:“柔儿,你果真是冰雪奇女,你不知这琴谱琴韵之中,我有意融入本门的‘化神通脉’之术,所以指点艰难,衔接婉转非武功不行!终于在你手中圆满化解,若是我师父能遇见,定会收你做他的关门弟子,以你目下修为,士元以为,即便是做一派大掌门,也是委屈了你!昆仑之雪、名不虚传,文武之道、至玄至妙,士元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元哥,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么!还是哄我开心。” “十国纷争、士元空有济世之才;江河日下、朝野遍布名利之徒,修真无果尘缘未尽,世界虽大,何处是虔某的归宿,昔伯牙鼓琴、子期悦之,士元若能得一知己、亦足矣!” “元哥,你可是真的……喜欢我么!” 至柔低低发问,不敢面对,听士元所言,一颗芳心似有所系,却依然有些患得患失,随后轻轻推开花窗,遥望浩渺烟波、潮来潮往。 “如你这般善解人意、才貌双全的姑娘,士元岂止是喜欢,更是这一生梦寐以求!” “元哥,若是你一生琴丝不绝,柔儿愿化作、这海潮巅峰的浪花一朵,日日舞于烟水阁,夜夜歌于明月下……” 至柔似乎感受到,脚下潮水的涌动飞溅、所带来的震撼,心扉既开,则任他惊涛骇浪、狂风暴雨,纵横肆虐。 虔士元激动得难以抑制,从琴台坐中弹膝而起,飞步来到窗台前,与至柔并肩站立,遥望潮水汹涌抨击、翻卷抛洒,恰似玉碎花落、满天流光,赞叹之中不由舒了一口气。 须臾,虔士元转首悠悠而语:“柔儿,天荒地老,可与我同在?” 至柔转过头,望着虔士元的眼睛,浑身止不住的振颤,竟然有些站立不稳,樱唇轻咬点了一下头,已说不出话来。 士元伸出右臂,搂住她的秀肩,回头迎望着海潮,一浪跟着一浪滚滚而来,平静地说: “柔儿,我有生以来,从未如此开心舒畅过,二十六载恍如一梦,师父说我尘缘未了难以修真,可与你在一起,我又何必去修真!那未了之缘或许、正是我的本来面目。” “元哥!你说的……是真的么!” 至柔半倚在虔士元怀中,依然有些微激动、失控的颤抖,喜悦、担忧等诸多复杂心情纷至沓来,一时难以理顺。 虔士元轻抚至柔的臂膀,似在宽慰更像是在解释自己:“柔儿,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么,我是师父名下、最不成器的弟子,现下你可别责怪我、不思进取了……” “元哥!我喜欢……你这样……”至柔低声羞语,轻轻低转眉眼,不敢望他。 “真的?你可不许后悔!” 虔士元兴奋无比、已然乐开了花,说完拉着至柔的纤纤素手,快步走出琴室,绕出回廊,来到烟水阁外的山岩天台。 至柔不明就里,已被虔士元一把抱起,迎着初升的太阳纵身一跃,从六十多丈的高崖上跳下。 至柔大惊,心知自己内力已失,武功亦尚未恢复,根本无从主导和规避、迎面即将而来的惊险和突兀,只得闭上双眼、抱紧士元的肩膀,随着他不断地翩旋飞舞,而自己心跳呼吸加快。 至柔隐隐能感受到、来自潮水和海风的亲吻,微微放心睁开眼眸,巡视周身所处的海、空、岛三位异变交织的奇景,依旧有些辨别不清人在何方。 短短一瞬间,两人竟然变换了几多目眩神驰的姿势,俯瞰波光灵动色彩交流、四面幻象迷离。 离海面尚有三四丈之际,士元扭身一甩衣袖,稍稍放下至柔,轻搂其腰肢、挥臂急转向南,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并肩携手,徜徉海天的融合之美。 至柔不曾体验过、于浪花纷飞中穿梭的扑面惊喜,这是一场奇异纷呈、幸福未知的跨海同行。 是品茗激扬的追逐和清凉的咸湿中另类人生,是初入蜃楼契合心灵世界的旅途记忆,是跃然海面的一份无言誓约,是一个人执意两个人的命运担当。 唯见虔士元手臂翻覆似摇桨,脚下不停旋动,在无边无尽的风潮不断地助推下,两人含笑憧憬巡海揽胜,忽然,虔士元大幅压低身形,宛然凌波共舞,又好似力挽狂澜。 至柔明显感受到海水近在咫尺,她猜想士元一定将有所举措,虽然自己武功不在,但她并不惧怕,在虔士元内息如潮的澎湃激励随动下,依然如履平地、衣袂从容,两人斗折蛇行、踏浪疾驰。 蓦然,就见虔士元一掌、击向迎面碧绿色的海水,至柔感觉凭空跃升一丈多高,并继续向前飞驰。 海水因受巨力切压,突然翻涌卷开,从瞬间分离深陷的水面下,急射出一只、约簸箕大小的金黄扇贝,两翼贝壳惊吓之余,还来不及合拢,就已被迫跃出海水、冲高抛起。 谁知,虔士元早有准备,含笑伸出左臂对冲挥扫,两指从飞扬张开的贝壳中划过,随即腿脚不停身姿右倾,携拥着至柔掠浪斜飞。 在两人越过刚刚排开溅落的海浪后,虔士元方才在至柔面前展开手掌,侧首轻声问道:“柔儿,你可喜欢?” 至柔忽见虔士元的手掌中,多了一枚鸽子蛋大小的乳白色闪亮珍珠,知道一定是他刚才在扇贝中取来的。 柔儿惊喜之余、点头嗯了一声,伸手接过光洁圆润的珍珠,心底却是不解:他虔士元是如何断定、这海水底下的扇贝里,会有颗大珍珠在等着他捞取? 毕竟,这清澈翠绿的海水,怎么说也有数丈之深,远非目力所及,难于精准判断,况且,两人在海面之上疾速飞越,稍有迟疑便坠入海水,情趣亦荡然无存,故以这般掠浪穿行、去搜寻一颗珍珠,其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天降大任 定情 只是后来,至柔才了解,蓬莱派有一门穿邃功,修为到一定层面,即便远隔千里,哪怕山水万物,也不能阻挡人的视觉和听觉。 其实,虔士元早先就了然于胸,蓬莱岛近二十年的修行生涯,海岸方圆十余里,万物了然于胸,这一带的海水底下,有多少种贝类栖息,他又怎能不知?从烟水阁跃下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运功在寻觅机缘。 碰巧遇到一只金壳老珠贝,在这片浅海区域的水底沙地上,沐浴着阳光、自鸣得意地在炫耀宝贝,此时此刻,它正不停地吞吐梳洗、多年磨砺的一枚大珍珠。 虔士元离开烟水阁不久,就已经透过海水、目睹了这一切,所以顺道折转掠过,以启阳功一掌震翻海底水流,狂流激起扇贝弹出海面、惊慌不跌地将宝贝献给他。 虔士元一个小小花招,无非是玩性未泯,藉此取悦心上人的嬉戏游乐,两情交融适逢至柔即将康复,索性让这亘古初恋深深地、印刻在翡翠般的水镜里。 虽说这里是浅海区,却也无两人可立锥之地,一对倩影只能继续踏浪巡行,也就一炷香之际,至柔依偎着虔士元在海面飞驰,渐渐看到了海岸、看到了溪流、看到了树木。 转眼又回旋至长乐岛的边缘,虔士元虚空一推手,两人轻轻落在山脚、茅屋前面的沙滩上。 至柔大喜,走了几步,脚下软软地极是醉人,俨然行于梦中,虽说这番身手,若是自己武功尚在,原也不算什么极难之事。 但若是像虔士元这般,携带一个已完全不会轻功纵术的凡夫,依就还能自由穿梭涛涌浪飞,她却是办不到。 “元哥,你哄我开心我愿意,以后你就永远像今天这样、抱着我飞,一生一世、比翼人间,可好!” 至柔驻足沙滩高处的草地边缘,笑颜如花对虔士元说道,同时摊开手掌,并稍稍托抬于眼前平线,凝望着那颗光滑白亮的珍珠、怡然自得。 虔士元微笑着,并未立即回答至柔,而是朝着她手掌心上、那颗洁白明亮的珍珠,徐徐吹出一口悠长气息,顿时硕大的珍珠,被一股环流真气翻卷抬起。 须臾,那一颗美丽珍珠,便在至柔的掌面之上飞腾旋绕,并渐渐升至一尺高位,珠光闪烁神妙迷幻,在至柔眼前好不诱人,而后又缓缓回落于掌心之中。 随后,就听虔士元说道: “柔儿,只要你喜欢,就如同这颗耀眼圆润的珍珠,无论它光芒何处,起落始终都永远在你的掌心,别说是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我也这般挽你比翼同飞,向着你想往的地方,无论天涯还是海角!” “我知道你会的……”至柔收起珍珠,幸福满满地说道。 两个人拉着手,在这无人的长乐岛边走边说,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在刚刚相知相爱的一对情侣来说,一个月的日子或许只是一瞬。 笑声被海风传播、影像被海水记忆,岁月永远都是这样,若干年后无论是谁再去回想,也许昨日的快乐,都会化成今天的痛苦。 当最后一次疗伤结束时,至柔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和忧伤,士元端来一碗紫色的浆液,笑眯眯地告诉至柔:“柔儿,喝了这碗药液,你也就真正自由无碍了!” “元哥!我不喝,我不想……” 至柔似乎有些不乐,好像这是一碗生离死别的琼浆玉液,又好像这是一碗奈何桥上的孟婆汤,刹那间,会让她忘记完美幸福的前生今世。 “柔儿,你盼这一天盼了很久,难道你不想回昆仑山,去拜见你的师父、师叔甚至于祖师爷?” 过了片刻,至柔点点头,望着虔士元的温存善意面庞,慢慢地将药液、一口一口地品尝,似乎往后、像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以至于空碗停在嘴边,很长时间都没放手。 直到虔士元的情意,在眼睛里变得清晰,至柔才依依不舍地放下药碗,士元含笑接过空碗,转身放置桌上。 望着虔士元的背影,至柔言不由衷地问道:“元哥,此番我若回去,你会不会与我同行!” “傻丫头,你我尚未成亲,我若和你一起,你怕不怕、江湖上的风言风语?” 至柔脸一红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你何时来昆仑山……向我师父求恳?” “两年后……”虔士元几乎脱口而出,显然此事早已预想好。 但虔士元还未说完,就被至柔急切、甚至迫不及待而打断:“为什么?” 至柔说罢一脸迷茫。 “柔儿,你在长乐岛半年多,疗伤之事,想来武林皆知,虽然你我情投意合、却是清清白白,若是我急于向昆仑山求请,传将出去,江湖上必有好事之徒、添油加醋,与你有损只是其一。” “我更担心的是其二,虽然你昆仑派鲜有敌手,但像单克星之流绝非仅有,江湖上畏我恶人多矣,如知你我情事,必将置你于险境。即便以后,恐我仍不方便、时时在你身边,若是有甚差池,士元岂不是明知故犯,方前车之鉴、尚心有余悸,教我如何放得下,故与你觅一支神剑,就算周身恶魔,也让你不会受到半点伤害,这柄剑我如今已有下落。” “是么!果真有这样一支剑吗?” “当然,像你这般绝代佳人,寻常刀剑怎能匹配,必定是天下第一、第二之物方可,此剑就算是小生的聘礼和诚意。” 至柔一听虔士元夸赞,却是满心欢喜,更添风情万种,不免娇柔含羞劝说: “元哥!你无需为我这般费神,只需亲口向我师父、说明心意即可……” “那怎么行!你是昆仑山的唯一传人,我若向你师父直白诉求、只怕无用,她多半会恼我夺其爱徒,断然拒绝、那也在情理之中,即便是你祖师爷,也未必能轻易答允。” “这又该如何是好!” “别担心!柔儿,你与我一同向你的祖师爷跪求,我听说你祖师爷素有癖好,喜欢收藏古今名剑……” 至柔不待士元说完,就提醒他说道: “那倒不是什么嗜好,而是他不想见到江湖上、因此而卷入的无数无辜死伤!再说他这般年纪,见识修为早已超凡脱俗,当真还能对宝剑、有兴趣不成!” “那也说不定,有胜于无、岂不稳当!所以,我一定要将神剑交付昆仑!让他觉得你这个徒孙、最了解他心意,铸剑为犁、天下大同,只消他微一颔首,则你我箫笛可同吹矣!” 至柔觉得这样也好,低低道:“那我在昆仑山等你……” 次日夜,至柔将荒废半年多的内功,从头至尾修炼通融一回,过后四肢百骸、乃至经络血脉极是惬意,似乎觉得运行起来,比之前更胜一筹,以为是多日荒废、感觉生疏有误,实质是虔士元在疗伤之际,将其阴阳之气的偏差,加以矫正、求得极致。 随后,至柔又运转灵犀功,重与师父沟通,说明伤势痊愈,期月即可归山,孟灵冰则指示并安慰弟子,眼下并无急事、务必康复至要,届时会在少林寺迎候她。 至柔得此讯大喜,正好借机在长乐岛多耽搁一月,想到这里便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次日日上三竿才醒,可虔士元却没来,扭头看见床边多了一张信笺。 信纸上写着一行字:等我回来! 午时刚过,至柔忽然听见一阵笛音,时而低沉时而呼啸;时而震荡时而婉转,音律中融合了一股扭曲拉伸、甚至于撕碎空气的上乘内功。 至柔猜想,一定是虔士元到来,便匆匆出了烟水阁,远远地就看见海面上,一艘小渔船正欢快驶向长乐岛,船头分明立着一人,依稀可辨是在横笛清吹。 至柔听着有些激动,离别才半天,却好似半年,迫不及待地一点脚尖,从山岩天台上纵身飞出,轮回功流转自如,袖衣挥洒舒展、回摆不定,身体俯仰横侧、十指交错弹动,流光四溢,脚下清风烘托、丝袂翩旋,由高而下。 弹指间,柔儿已来到船头,温馨绕船一周,至柔笑意犹存,在士元身侧徐徐落下。 虔士元自然也发现了至柔,甚为惊喜,停住了笛音,撤笛大呼:“柔儿!” 待到至柔立于身边,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左手,深情问道:“你怎么来了!” 至柔笑吟吟道:“你在长乐岛这么多日,不事稼穑,让我吃什么?而今借来这只渔船,莫不是让我来陪你、天天打渔?” “若是永远能与你这般打渔相守,倒也算是神仙过的日子,虔某知足矣!”虔士元扭头,望了一眼后舱的渔网器具,然后转首、与至柔正色说道。 “此岛与世隔绝,颇类仙境,元哥,我始终有一事不明,我在此耽搁,少说也有数十日,为何不曾见过渔家,难道这么多年来,此岛从无外人来过?” “柔儿,你回头看看,再听一听就能明白。” 至柔回首身后,却是一大片云山雾障、茫茫不可见,但能清晰听见涌动喧嚣之声传来,于是疑惑答道: “周围看似波光粼粼、风平浪静,但不远处、却迷茫混沌,云气弥散,有风潮撼动、碰撞的咆哮声。” 至柔并不知道,此刻士元所驾乘的渔船,刚刚驶离逐浪激波的恐怖地带。 “正是如此!蓬莱九岛地处渤海、黄海分界,海流交接进出互涌,形成一个近四里宽的环状漩涡,一年四季,将蓬莱岛与世隔开,涡旋处巨浪滔天、急流喷涌,汹猛无止无尽。 即便晴朗之时,远远看去,也是一片烟雾弥漫,偶尔有幻彩浮动,闪烁朦胧,飘曳天际、颇似仙界!其实凶险远胜虎狼。寻常渔舟、别说到此捕鱼,就是徘徊附近、稍有不慎,被风潮卷带,也有葬身鱼腹之虞,又何来人烟。” “怪不得晨初,我总是看不清日出,四周始终氤氲流离、苍茫一片,原来是这般因由!” 至柔记得,刚刚听到虔士元犀利跌宕、隐含上乘功力的笛音,猜想一定是他用来化解、压制这里的惊涛骇浪,藉以营造一方波澜不兴的短暂海域,使得小小渔船平安通过。 片刻之际,小船已搁浅蓬莱岛岸边,停靠在烟水阁下右侧的沙滩上,日光下,虔士元似乎闷闷不乐,至柔见状打趣喊道:“打渔归来喽!” 见士元照旧一言不发,至柔就问道:“元哥,我且问你,若得这般晴空暖阳,可要晒上两天网?” “两天就两天,前人沿袭了千百年,我也改不了啊!”虔士元没好气地答道。 “果真如此,只怕古人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之绝技,将因此失传,而你的‘半天打渔、两天晒网’便从此流传……嘻嘻!”至柔不禁哑然失笑。 哪知,虔士元一脚、踢飞一只海螺,望着坠于远处海面的声影,叹了口气说道:“柔儿,你不必费尽心机逗我,我知道、再过几日,你便离开,特意借来这艘渔船……” “噢,原来你是要赶我走啊!我可要再烦你一个月,我要你为我天天打渔,来了这么久,我一条鱼、也没有吃到,天底下可没有这般待客之道。”至柔不待士元说完、故意气话。 “别说一个月,就算为你打一辈子渔,也心甘情愿。” “让蓬莱客为我打一辈子渔,再捡一辈子衣衫,可比我将来当一辈子大掌门更屈才了吧!” “不屈才!你以为蓬莱客是何方神仙,他不过是蓬莱岛的一个过客而已……哈!哈!哈!” 虔士元说着,左手一下拉住至柔的手掌,双脚一点纵身弹起,跃过六十来丈高的山崖,左手稍微一松,一把揽住至柔的腰身,右臂一挥凌空一个大回旋,绕飞烟水阁一周,而后停立在山岩天台上。 这一手功夫,至柔极喜欢被他携带飞旋,却知道自己差得很远,依偎着士元的左臂、喃喃地说: “元哥,我一直以为师父的武功、甚至于祖师爷的修为,无人能及,这些日来,才发现你的内外修为,恐怕真是天下……” 天降大任 一曲送行 后面一句终未全部说出,至柔觉得说出来,对本门大是不敬,但虔士元已听出其意、反而似有不屑,略带自嘲说道: “柔儿,天下第一又有何用?它依然不能化解人世的无奈与烦恼,师父曾与我言起,武功之术其实乃旁门左道,是修行者之大魔障,天下人皆堕入其中而不觉,即便士元、而今也未能幸免……” 至柔听出虔士元、似乎因为自己将别而不开心,大为感动劝道:“元哥,若是让你再陪我一月可好!” “当真!你可别骗我……” “元哥,你那《潮涌烟水阁》之曲,我还未记熟,今晚我试弹一次,你瞧意境如何?” “好!今宵十六,正是月圆之日,妙处士元或以玉笛相和。” 两人站在山岩上指点说笑,一直到紫霞满天。 等海上升起了明月,虔士元早已将焦尾琴、横放于烟水阁顶层的凉台琴案之上,至柔轻轻抚弄丝弦,音调铮铮而起,随着潮水飞涌,海风欢唱,浪峰追逐、叠叠不休。 突然,一片月光洒下,四野显得风平浪静,同时,一阵清脆悦耳的笛音,划破夜空,旋绕海潮、悠扬飞舞,琴笛交相呼应、比翼徜徉,怜爱铺满海角天涯。 过后,琴声徐徐而止,笛音随之转折而返,蓦然,一颗耀眼的流星,从二人头顶画过,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苍茫海面。 至柔又惊又喜,竟然浑身颤抖起来,不得不依靠在士元身侧,一曲终了,已是满天星斗、梦幻重来。 “元哥,我觉得自己,就像这颗流星,与你只是一次短暂的相遇……” “柔儿,我来到这个世界,正是因为你,这流星就是见证,如果你真是这颗流星,我一定追随你到宇宙尽头……” 虔士元话尚未说完,就被至柔动情地捂住了双唇,士元继而伸出手臂,轻搂至柔依偎在一起,感受她的发丝在脸庞细腻地抚摸,这一夜,两人在高台、沐浴着海风和星光,守望着无边无际的星海,直到天明。 又一个月很快过去,烟水阁下的海岸边,两个人影在沙滩慢慢走动,此刻已是初冬时节,海风劲猛,因几日前孟灵冰已经动身,并以灵犀功告知弟子。 至柔不敢再行耽搁,低声说:“元哥!你多保重,我……走了……” “你等等……”虔士元纵身上崖,须臾及至,将一个鼓鼓的包裹递给至柔: “岛上并无他人,几件旧衣裳,你就带上,虽说你内功无忧,毕竟初愈,晨初的北风这么大,这里面的皮袍,你就穿上吧,让我目送你一程可好。” 至柔接过布包,心意暖暖点点头,遂将那件颇为名贵的金黄色麂皮绒衣取出,今番可以自信地穿在身上,显得更加优雅柔媚。 士元微笑拉起了风帆,狂猛的海风、将身陷沙滩的渔船,一下就拖入海水之中。 至柔有些舍不得登船,幽幽说道:“元哥,宝剑不重要,你可要早些来,我等你……哪怕二十年!不……是永远!” 虔士元眼看帆船在海面上飞驰,恍若一泻千里、分外焦急,至柔疑虑重重,迟迟不愿上船,于是竭力安慰说: “柔儿,你放心!我一定将神剑亲手交予你,风帆已远,快且登船,待我为你抚琴送行!” 至柔闻声眼睛一亮,喜道:“好!我等着……” 至柔言罢,脚下一点一转身,乘风而行向渔船飞去。 士元看到至柔登上渔船,也纵身跃上山岩,更无停顿,两臂一甩、翩然斜落于烟水阁的观台中,袖衣悠然拂扫琴弦,弹出清脆叮咚的一串空叠长音,顺势人也盘膝坐定。 随即,虔士元左右默契十指拖曳,明乐清音穿云破雾,如知心知遇的海水一般,浪潮翻涌倾泻奔腾…… 至柔站在船上,见船帆鼓足似离弦之箭,远远就看巨浪排山倒海、滚滚而来,大有吞噬小小渔船之势,不禁微微一笑,这时琴音洒落,如无形锋刃削波横扫。 顿时,船头六十多丈宽的开阔面,由远而近潮头逐次消减,一方阳光明媚、碧波荡漾的宁静港湾呈现眼前,小船乘风破浪倏忽之间,穿过了千年来传说中的死亡地带。 琴声跌宕犀利激越飞扬,但却依然围绕着小小渔船,直到渐渐消失在无边的大海中,但至柔依旧可以感受到,身后犹存的浪卷云天、波撼日月的气势。 蓦然之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柔儿!” 至柔以为自己听错了,再回首,果然看见一人立于船尾,惊喜喊道:“元哥,当真是你!” 柔儿说着,一下拥入虔士元怀中。 “海岛是我的家,海水是我的门墙,送客不到门外,士元岂不失礼!” “那你还和我……一起去少林寺么?” “柔儿,暂时还不行,我有几件事要去办一下。” 说话之间,渔船飞渡于茫茫海天,两人均已能清楚地、看见了突出的海岸线。 “那我先去看望师父,前后几乎两年未见,有些事还要向她详细禀明。” 虔士元点点头说道:“那是自然,待我一切整理妥当,就去昆仑山看你!” 小船已抵近海岸,这时反而慢下许多,前后也就一盏茶的功夫,终于靠近一个简陋的码头。 至柔迈步上岸,士元随后系好小船,没多久就看见一位老者,牵着一头瘦驴走过来,至柔一瞧,还正是虔士元当初、在少林寺山脚下的坐骑。 只见老者欣喜地说道:“方才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我猜一定是恩人来了!怕耽误你的大事,所以,赶忙将这头毛驴给送过来。” “余老伯,您别这么客气,我借用您的渔船,还没来得及谢呢,您这就将我的脚力带来了,真让您费心了,余安兄弟的病好了吧。” 虔士元说着、接过老者手中的驴绳,客气地打了一个招呼。 “哎呀,恩公是华佗在世啊!我儿子数天前就好了,小老儿的这点家什算什么,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老者见虔士元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美丽的姑娘结伴随行,马上收敛起笑容恭敬回应。 “老伯,你忙吧!我先送送客人,过后再与您、一同瞧瞧余安兄弟。”虔士元极其友善一笑,便和老者暂别,而后至柔并肩、沿路向南走去。 走了近半个时辰,虔士元停下来,将缰绳递给至柔:“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快些去少林寺吧,别让你师父久等!” 至柔这才骑上瘦驴,回眸凝望着士元,最后依旧不忘深情叮嘱一句:“元哥!我等你……” 说完头也不回、向西而去,虔士元注视至柔离去的背影,金黄色的麂皮绒衣随风飞舞,在朝阳的光辉下格外亮眼。 瘦驴的脚程不慢,不消三天就赶到了少林寺,至柔打听师父还未到,就先拜见了几位高僧,而后被安排住在寺外一里处、专门接待俗客的厢房。 至柔暂住了四日,方才获悉师父上山的讯息,首座缘明和缘字辈的八、九个老和尚,都一同出寺迎接昆仑派掌门孟灵冰。 席间,大家都不约而同问起至柔,那位年轻人是何门路,医术如此高明,今见至柔鲜蹦活跳,若非亲眼当场绝难相信。 当年至柔伤情等同绝命,几个老和尚无不唏嘘惋惜,大致情况孟灵冰前一次寻访时,方丈缘度等几个人已经讲过。 今番师徒相逢,师父孟灵冰于是问道:“柔儿,那青年是何门派,可有姓名?” 至柔微微脸红据实以告:“听他言乃是蓬莱岛人,自称蓬莱客,姓虔名士元,徒儿之前、从未听说有此门派,是以也是不解。” “啊!这么说来,江湖上传说的蓬莱修仙,确有其事了。” 一个四五十岁的和尚惊道,此人是少林寺中低一辈的僧人,名叫叫因生,是因达的师弟,孟灵冰并不认识。 此时,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和尚,在一旁搭腔批驳:“因生师侄,出家人不打诳语。” 此人就坐于孟灵冰对面,在少林寺中颇有身份,孟灵冰当然识得老僧法号缘明,是少林寺的首座僧,方丈缘度数日前应邀、云游到京都封禅寺,所以暂由缘明出面代师兄会客。 “师伯明鉴,小侄曾听天宝寺的僧人说,两年前慧可禅师被一个叫蓬莱客的人领走,说去蓬莱修仙至今音讯皆无,前年江湖传闻,说‘两头蛇’也被那蓬莱客挟带修仙,还有……” “阿弥陀佛,此等恶人……那蓬莱客……怎会招去修仙,不妥不妥!” 首座缘明转头,又小心询问至柔:“不知可否真有此事?当年我四位师侄,曾护送魔头单克星去登州,四天四夜总算平安抵达,将那魔头交给蓬莱少侠……” 至柔望了师父一眼,未见师尊另有提醒或示意,遂正色对缘明说:“大师,我在那荒岛之上,并未瞧见有何人来往,也未听说有什么修仙之流,只有茅屋三间、楼阁一座,再说为我疗伤、毕竟事属凶险,怎能有他人随意出没蓬莱岛……” 至柔说到这里,忽然停顿、脸色微怯,或许意识到孤男寡女、同处荒岛而羞于启齿。 孟灵冰见此事、与爱徒涉及过多,恐于昆仑山不利。想起当年、缘尘在武当山遇险,适逢自己路过出手,多年后与家师宴语,他还避而不谈九龙剑,以至于神武通追上昆仑山纠缠几度。 掌门孟灵冰遂打断弟子至柔的答话:“传闻不足信,世上何来神仙,大师与少林一众高僧精研佛法,神仙一说,想来也是不信的。” “孟掌门所言甚是,不过,当时那九死一生在嵩山脚下,借机偷袭柔儿姑娘的最后一掌,师弟缘觉和缘意回来后、与我等再次谈起,均称唯我佛慈悲,柔儿姑娘或可转危为安,缘度师弟更言脉息全无,想来当时神情紧张、有失精准,险些酿成大错,今柔儿姑娘平安无恙,正是昆仑少林两派之福,幸甚幸甚!” 缘明解释虽有祈祷忏悔之意,但依就有些狐疑,毕竟当时师兄缘尘突然圆寂,师弟缘度匆忙代理方丈,而昆仑山有恩于少林寺,自然不好刨根究底。 其实,关于修仙一说,老和尚早有耳闻,数十年之前甚至更早,就有蓬莱仙客之说,许诺愿赠宝剑宝马与武林第一人,引得江湖大乱,人人争涌蓬莱岛,其后音讯皆无,却并未有人成功归来。 之后,又有蓬莱客携人修仙,若全是武林中有名望的人物,倒也作罢,偏偏这修仙之人,好多是罪大恶极的武林败类,不让人不怀疑这孤岛修仙、又会是什么一个大阴谋! 这些事显然都与蓬莱岛有关,而柔儿姑娘是唯一去过蓬莱岛之人,她心里最是清楚,老和尚不过是想从中问出些详情。 其后,师徒二人离开少林寺回到昆仑山,孟灵冰又询问弟子受伤经过,略责其细致不够,叮嘱独自下山、须以玉箫作伴方才稳妥。 至柔没有直言缘故,她不想因此推诿、迁责同门姐妹杨倩,只说一时匆忙遗忘在床头。 孟灵冰再次关照弟子,言明第三代只有她一人出类拔萃,堪当天玄未来大任,切不可让为师失望,至柔这才惶恐承应,从此潜心于本门的内功心法、不问它事,连同龄姐妹之间的一些吟咏、唱和之类欢娱,也多有推脱。 直到某夜流星擦亮天际,至柔才想起虔士元的许诺,却已是过了两年,而今四年亦已如烟淡去。一切依旧是那么平静,然至柔心里却是极不平静,回到屋里提笔写下、开篇的这首怀恋之诗。 尽管她心里在猜想,士元一定是遇到极大的难处,尽管她也曾想,若是自己在他身边,或能有所裨益,哪怕是随便说几句话,让他开心一下也好,但是却不能够。 这四年间,至柔只下山两次,时间匆促、几乎连打听来不及,更别提去蓬莱岛了,师父孟灵冰将日期安排得井井有条,且每夜都以灵犀功督促指点。 更何况她一个姑娘家,很少在江湖上行走,难以得到准确可信的消息,而自己信得过的武林长辈或是平辈,却又不便询问此事。 天降大任 千杯不醉有所惧 至柔只能在心里祈盼,却没想到几年以后,祖师爷鹤驾归仙,这让她的希望、变得更加迷茫难测,忧心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唯独每天以修元练气来屏蔽杂念他想,偶尔得闲于晨曦中按箫吹雪,也只是几个音调便行作罢。 虽然,她早已将《潮涌烟水阁》之谱记录下来,但因怕人询问细节来源,所以,至柔尚不能公然吹奏演唱,更不敢将自己与虔士元的私情告知于师父。 尽管天玄一门并无婚姻禁忌,或许是一切愿景尚未成真,或许是不想让姐妹们说笑、甚至成为话柄,或许是有意希望某一时刻、惊喜从天而降,因而她有所顾虑和保留,所以,作为昆仑派首要弟子鲜至柔,只能在期待中磨砺自身。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春秋几度日月如梭,至柔岁岁修炼的一腔幽悒清愁,终于在十多年后,化作一路领舞天玄、柔中带刚的‘卷雪萃冰剑’。 ‘卷雪萃冰剑’可谓寒门翘楚、至阴典范,大气磅礴,却又独树一帜,是真正的冷酷而炫武之技,也因此将昆仑派剑术、助推至武林巅峰。这让掌门孟灵冰等老一辈、震撼惊喜不已,而同门姐妹们也竞相赞慕祝贺,唯至柔报以凄清平淡的一笑。 又过了两年,师父孟灵冰将掌门之职,正式传给她这位得意门徒,对这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弟子,孟灵冰姐妹俩是一千二百个满意,掌门之位可以说非柔莫属。 从此,至柔真正自由了!可以随意上下昆仑出入红尘,但她却不能随意打听那个人。 尽管鲜至柔每年、出入中原都有一两次,甚至可以逗留更长时间,年复一年,目睹山河褪色、繁华落尽,至柔内心总是止不住的暗痛。 时空倏忽,蓬莱往事恍如一梦,然而人世间却演绎了、无数花开花落的记忆。至柔所得的二十年等待承诺,依然不能兑现成一场恩爱重逢,不知何故,斯人还是没能踏上昆仑山半步。 曾经好几次,至柔来到那个孤寂荒凉、陌生而又熟悉的码头,想借一条小船登岛倾诉,终于被潜藏的一丝矜持和坚毅斩断。 她在想:如果你心中有我,你应该亲自登上昆仑山表白,而不是我独自来蓬莱岛求情! 春秋几度、斗转星移,至柔不止一次地经过海岸边,总会莫名地驻足停留、濒海远眺,暗问无边的波涛: 虔士元!你在哪里?难道你已忘记了昨夜、那华丽璀璨的流星之诺? 苍茫大海没有回音,只有潮水低沉忧郁的哗哗声。 其时,天下大乱,割据势力你来我往,相互杀伐此起彼落,正是李唐抢占先机,刚刚取得政权,史称后唐。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唐大将石敬瑭早有野心。不久,石晋取代李唐掌控中原,史称后晋。 武林中也是侠盗出没、群雄争霸的局面,与帝王的权势追逐毫无二致,至柔每每途经江河大地,耳闻目睹倍添伤感,民众流离、战乱不息。 江湖小丑更是趁火打劫,天灾荼毒、哀鸿遍野,昆仑掌门纵然心怀天下,然单凭一己之力,又能于事何补,江河滔滔、烽烟袅袅,人世之痛家国之殇,血泪征程没有尽头,至柔唯徒自叹息山水破碎、草木失色。 石晋虽然是借助、契丹势力而取代了李唐,但渐渐地对辽国的颐指气使、不能忍受,公元944年春,后晋出帝石重贵,在朝中诸臣、尤其是武将景延广的怂恿鼓动下,竟生新思奇想,公开拒绝臣服契丹。 辽太宗耶律尧骨【汉名耶律德光】闻讯大怒,自幽州兵分两路讨伐后晋,西路军由上将军犴僰【汉名莫师文】和前锋达吉【汉名莫师武】统帅,此兄弟二人随辽皇东征西杀多年,在北辽掌控的各部族内,是赫赫有名闻之色变的人物。 说起这莫家兄弟二人,有些神奇古怪的来头,家族世居长白山近百年,老爷和大老爷皆颇有见地、学识不浅,府苑在辽东经过世代经营,总算家大业大、小有名气。 然俩犬子偏偏不学无术,喜好斗殴且到处惹是生非,幸亏老爹官居辽阳府平章,虽说在帝都有些薄面,却免不了还得登门赔礼道歉。 时间久了,老爷莫尺为二子厌烦不已,因此安排大管家赶在大雪封山前,遣人将两劣子送回老家,免得一家老小在东京不得安宁。 到了老家,两兄弟更是如同到了天堂,横竖无人能加以管束,请来的私塾先生没教到四天功课,也就是仅给他俩取了个古怪的名字,老大老二分别叫莫师文莫师武,没几天先生命运随之降临。 老学究竟被不听教化的文武二子,三拳两脚合并给打跑掉,老管家同时也受到两位少爷的恐吓,并私下警告不准透露消息给老爷,否则如先生一般滚蛋。 心惊胆战的管家手足无措,乖乖降级成了一个跟班奴才,好在老爷临行时有过叮嘱,只要不闹出人命,可对劣子不予理睬,就这样,二子在老家的市镇出了大名。 某日,兄弟俩在街坊路过玩耍,见附近乡邻的酒馆里吵吵嚷嚷,两人抢过去寻看热闹。寻常看客一见这对宝贝兄弟,慌忙闪开一条道,有识相的店主连打招呼、讨好邀请,经商售卖的、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 “文少爷、武少爷来啦!” 兄弟俩概不理会不相干的搭讪,直进探访缘故,瞅一人年纪不小眯眼擎碗,摇头晃脑连声喊:“拿酒来……” 却见酒保无动于衷,不住哀求:“爷,饶饶小的,您已经欠了三天酒帐,您老喝不醉的,小的信了信了!您老再喝下去,小店非关门不可……” 自打两人一进门,忙不介的就有看客、酒客同时让开,小二连叫:“哎呦!莫大少爷……莫二少爷,您请这边坐!” 大少爷莫师文一摆头,问到:“怎回事?” 小二接口说:“那老头……” “哎呦!谁打我……?”小二莫名其妙,疼得乱叫却不知招惹了谁。 “爹娘没教你吗?说话得悠着点儿,别让大风闪了你的舌头……” 众人一瞧,嘿!又是那酒鬼摇头晃脑,兀自咬文嚼字:“子曰老吾老及人之老……” 随即又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老酒鬼跟着手一挥:“拿酒来!” 那酒保早已瘫软在地,这店小二嘴巴高高肿起,五指红印尚在,两条腿象筛筛子一般直抖。 大少爷莫师文、人虽不大,却极为机灵,隐隐觉得那酒鬼决非常人,犹为惊奇的是、店小二紧挨着自己的桌子,与酒鬼且隔着两张桌子,这一巴掌众人均未看见如何挨打,况酒鬼并未离开酒桌。 莫师文心念一过,高声说:“小二,为那位大叔上酒。” 小二尚未回神,正愣愣着,莫师武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砸,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二少爷说完,顺手推了一把发呆的伙计,突然清醒的小二这才惊恐挪动,边跑边应声大喊:“就到……就到!” 酒鬼兀自迷着眼,好似周围没人一般,稍后酒便端了上来,还没等到小二倒酒,那人就接过酒坛微微倾头,眯着眼睛不停地嗅闻。那个醉美的自我享受劲,宛然情深义重久别重逢的故人,更像是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知己。 只见酒鬼轻轻吐了一口气,不停地摇晃着头颈,不言不语更像是大彻大悟,仿佛在兜售他最得意幸福的时光,又像是在炫耀他无人能及的人生。直到看客一个个为其醉相不堪、摇头不止无限悲怜之情大发,有人可惜、有人担心、也有人叹息。 正在闲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之际,不知何故,忽然一条酒龙被激怒,窜出酒皿之外、直入酒鬼口中,须臾之间,酒坛中空无一滴。 而后酒鬼长长地“咝……”了一声,跟着一个“好!”字脱口而出,众人哪见过这般阵势,越发坚信这酒鬼不是人,吓得剩下没几个闲客、敢继续留在现场。 莫师武也跟着叫了一个好,随即脸红了起来,颇不好意思。 那人好像根本没听见,移过第二坛如法炮制点滴不剩,就这样前后喝光近四十坛陈酿,酒鬼方才醉眼朦胧,望望店家、小二点点头,望望莫家兄弟,又点了点头,连说两声: “不错!不错!很合某家口味。” 酒鬼似乎是自言自语,不知是赞人还是赞酒。 此刻,酒店早已没有任何客人,只有这四个人好似清醒却又愣愣地听着这酒鬼迷糊:“明天我还来,别忘了摆好……” 谁也不知道、他是跟谁说话,站起身扬长而去,踩着雪地咯吱咯吱响,似乎完全不像喝醉酒的样子。 果然第四天,这酒鬼又来此店喝酒,幸好昨日莫家兄弟关照过酒保,倘若那位大叔来此喝酒,尽管上好酒、上好菜,届时有本府的管家来结账。 有了这一句话,产生效果完全不同,酒家一大早就吩咐店小二在门口等候,生怕财神跑到别家送礼。 中午刚过,酒保伙计们便将酒鬼迎进店里,小二更是大爷长、大爷短道个不停,也不问他要吃什么,尽捡好的往上端,掌柜的更是眉花眼笑,乐得合不拢嘴。 前后虽然两种态度,但那酒鬼似乎并也不在意,偶尔喝一大口酒冷冷地望着酒保小二,再不就是爽上一大口菜,望着小二晃晃头,桌上酒坛一个挨着一个,少一个伙计立马就补一个。 临近申时左右,莫家兄弟也到了,恭恭敬敬坐在一旁,看着酒鬼喝酒,小二另外上了一碟油炸花生米,两兄弟时不时抓上一两粒,塞入口中慢嚼、并不做声,直到酉时将尽,酒鬼才喝完走开,如此这般喝半天酒走人,一个字、半句话都不多讲。 直到第九天酉时,酒鬼居然开口了:“你俩天天来陪老子喝酒,想怎么样?说吧!” 酒鬼说完瞪着眼,看着莫家兄弟,原来,酒鬼虽然喝了好几天酒,人却清醒得很,一点都不糊涂。 莫师文、莫师武兄弟脸一红,莫师武心道:老家伙居然敢称老子,我才是你老子,没老子付酒钱,你连马尿也没得喝,但他嘴上却不敢讲。 嗫嚅半晌吱唔道:“大叔前几天、赏了他一个嘴巴,我没看清……” 二少爷说着,一指身侧后五六尺远的店小二。 “哦?”酒鬼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哈哈大笑。 “你个没出息的家伙,这都看不清,老子再做一遍给你瞧瞧。” 莫家兄弟也没见酒鬼如何动弹,就听一声短促的清响迎面传来,离奇的就像真的有鬼,那是怎么回事,兄弟俩一时想不明白。 “哎呦喂!爷……小的没得罪您,您喝的酒吃的肉,哪一样小的都伺候的好好的,半点也没敢耽误……”小二哭丧着脸诉苦哀求,显然这样的赏赐他不想要。 “你得罪我儿了!”酒鬼一指莫师武说。 莫师武气得脸红到脖子根,小二扑通一声,跪在莫家兄弟跟前:“哎哟,莫大少爷莫二少爷,您饶了小的吧!” 伙计连声请求并磕了三四个头,待到还要再磕,莫师文嫌烦忙挥挥手道:“起来起来!到一边去……” 伸手掏出一锭碎银,扔在旁边的空桌上,小二一把拿过银子,作势在脸下巴摸摸揉揉,破涕为笑支吾着走开。 “大叔,能教教我么?” 莫师武红着脸、硬着头皮说出真实想法,心道等老子学会了这招,再教训你这个老家伙。 “学打人,好!有出息,老子就喜欢这样的人,不过,要看看你有没有胆子学。” “大叔!我有胆子……” “我也有!” “什么胆子?说出来、让老子听听……” “牛员外家的傻小子,都二十出头了,狂妄不听话,给我们打断了腿骨,他居然敢跟我们争抢海东青?” “这都是什么屁事!杀过人吗?”哪知,酒鬼根本就不把这当回事,且直截了当继续深问。 天降大任 拜师投军攻城略地 “啊!”兄弟俩听闻一怔一愣,惊慌得低下了显摆的头颅。 这杀人一事,他俩十三四岁的半大毛孩、还真不敢做,可是转头一想,若真说自己没有胆子,这老家伙就不肯教了。 还是老大聪明,眼珠忽溜一闪、对酒鬼说道:“在后山,我们杀过野猪……” 大少爷说了一半、就不明不白地停了下来,兄弟俩不由脸红起来。 现在想起,兄弟俩当时只是刺伤了野猪,可是野猪随即挺着长牙、向两人追来,俩兄弟根本招架不住,跑都来不及,为此差点丢命。 幸好,管家带领四五个家丁,拿着柴刀、铁棒等家伙,才将野猪吓跑,现在想想,兄弟俩还有些后怕。 “亏你说的出口,只有蠢材、才会说自己杀过猪。” “可那不是自家养的猪,大叔!”老二莫师武似乎不服气。 “那还不是一样!” “难道大叔杀过人?”莫师文诚惶诚恐地反问。 “哈哈哈!杀人?老子一喝酒就要杀人,在此喝了九日酒,杀了十个人!老子在南方受气也就罢了,来到这荒寒穷敝之地,居然还被打骂,当老子是叫花子啊!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呸!老子的威风,就是靠杀人杀出来的。” 此言一出,店里喝酒吃菜的宾客,一下子站起来不少,相继匆匆逃离,酒保好劝歹说、也不管用。 “大叔杀掉的,那一定是该死的……”老大头脑极为活络,赶紧捡好话对酒鬼说。 “什么叫该死?你不杀他,他要杀你,在江湖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什么该不该死。” 莫家兄弟一听倒是一愣,心里七上八下,有点想打退堂鼓。 “这……那……我们学不成了?” “这样吧!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今晚子时,记住!你俩在老虎林等我,可有胆量?” “啊!……”两兄弟顿时、惊愕得张大了嘴。 兄弟俩心里都知道,这老虎林离此八九里地,别说晚上、大白天也没人敢去,那里确实是老虎出没的地方,寻常即便五六个猎户、同行也不中,每年照样、还是给老虎吃掉三五人,所以近三年来,从无人到那里去找活干。 如今这酒鬼让自己到老虎林去,哥俩不禁毛骨悚然,去吧,担心回不来,不去吧,看来啥也学不到,兄弟俩颇为踌躇,酒保小二也在旁边劝说: “两位少爷,那地方去不得,多少壮士都变成老虎身上的膘肉了,老虎吃肚里,骨头都不会吐的……” “没这个胆子就算了,留着这条命,给爹娘尽个孝道吧!出人头地,那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连老子都提着脑袋、在江湖上混,保不定、明天就是人家的下酒菜了……” 酒鬼说着起身,冷笑一声,晃着头走开。 两兄弟你望我、我望你,看着酒鬼身影在雪中渐远,突然喊起来:“大叔,今晚我们在老虎林等你!” 哪知酒鬼闻言愣了愣,稍微停步丢下一句:“以后死了,别怨老千……” 然后,酒鬼头也不回、踏雪往北而去。 “‘别怨老千’是什么意思?”兄弟俩嘀咕着,一边琢磨一边往家走。 兄弟俩尚不知道,眼前的酒鬼,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千杯醒。 因为老虎林路程稍远,山路也不太好走,所以,兄弟俩还是花了一番工夫去做准备。 亥时刚到,两人悄悄来到厨房,各拿了杀猪刀别在腰间,蹑手蹑脚、翻过了大院,还好月亮不错、很加势!又没有山风吹,路不算难走。 尽管如此,深过膝盖的大雪,还是让两兄弟气喘吁吁,快到老虎林时,两兄弟已浑身是汗,手脚没有半两力气了,恨不得马上坐下了才好。 此刻,别说来个老虎,就算是一只老鼠,这兄弟俩也未必能斗得过。 正当两人奋力往前走时,忽然山林刮来一阵风,莫家兄弟以为真是老虎来了,慌忙拔出刀子,拼命地乱叫、乱挥、乱冲,只是到处白茫茫一片,老二“碰”地一声,头撞在树干上、晕倒在地。 老大朦胧中、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拿起刀就砍,也不知砍没砍中,就听一声巨响,震得他膀臂酸麻,人也摔在雪地里,失去了知觉。 没多久,老大莫师文先醒,睁眼一瞧是个山洞,再往洞外一看,洞门口还真躺着一只老虎,月光照得很清楚,没错!雄赳赳的一头卧虎。 莫师文不由惊得大叫:“啊!老虎……” 他人想跑、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这时,就听见一个声音喝道:“叫什么,那老虎是死的,不会吃人……” “大叔,果然是你,哎呦!吓死我了。”老大的惊叫声,毫无保留地、炸出心中的狂喜和庆幸。 莫师文已从此人的话音和语气中,辨识出来人就是、白天在酒馆喝酒的酒鬼老头,自然石头落地、踏实许多。 老大这一大声的叫唤,毫无疑问地惊醒了老二,一咕噜翻身爬起来,一摸身上什么也没有,慌忙喊道:“刀呢?怎么不见了,大哥,是你么!” “小武,我在这里!大叔也在,不用怕,那是死老虎。” 老二一听这才放下心来,洞里光线不好,酒鬼带着兄弟俩来到洞外,而后对二人说:“认识这里么?” 兄弟俩迷茫地点点头,酒鬼不待他俩说话继续道: “半个月前,这里原有四只老虎,妈的!老子到来,就没它们再逞英雄了,三只下酒填饱肚子,留一只看家护院也好,至少那些闲杂的猎人,不敢来此烦我。” 稍停片刻,酒馆接着又说:“以后你们就晚上来这里,在前面豁口子凹等着,我就教教你俩……” 莫家兄弟一听,不待酒鬼说完连忙拜倒:“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酒鬼一挥手说:“得得得!先别忙拜师,老子至今还没收过徒弟,先学三个月看看,要不是这块料,趁早别给我丢脸,不然传出去,还真当我老千耍老千了。记住了!老子姓千,好一口酒、江湖人称酒老千,妈的!你俩要是学不出名堂,老子就成了骗子老千。 记住,今晚之事谁也别告诉,否则丢了小命、老子不管,最近风声不好,老子从今天起,三个月不下山。你俩来时带点酒菜,不要惊动别人,到时我会在路口等你们,今晚时间不多了,先学一些简单的东西。” “嗯!” 莫家兄弟点点头、连声答应,随即按照酒老千的要求,摆了几个姿势,练了一些基本功。 待到天快亮时,酒老千一手一个,提起两人,在玉树琼枝顶上、腾云驾雾一般,一直将两人送到前山、豁口外方才放下。兄弟俩又惊又喜,乐滋滋地磕了几个头、屁颠颠地跑回家中。 原来,这酒老千乃是江湖上、名动一时的人物,真名叫千卑省,唯独一生嗜酒如命,武林中广为传诵:北慕一枝梅,南追一江水;东西两重辉,千杯人不醉。 这几人除了南北二人、与武林中各派有来往,其他人等几乎类似独行侠,行踪诡异行为怪癖,有的甚至江湖上很多人、连见都没见过。 这末一句、指的就是酒老千千卑省,因酒量奇大,千杯不醉,一气之下、遂改名千悲醒,意思是很伤心,千杯酒下肚了,还是那么清醒。 此人一生跌宕曲折、杀戮争执颇多,名门正派褒贬不一。千杯醒最近、不知从哪儿听到风声,说有人要请他去神仙岛修仙,这修仙之事,江湖上传闻已有十多年。 所谓修仙,不过是说的好听,只怕结果比死还难受,因为被请去的人不论死活,至今没一个好双双回来的,多少武林名人怪杰,一一消失,皆被一个叫蓬莱客的人请去,任谁也无法拒绝。 连四五年前的魔王、九死一生都被请去了,这是少林寺的僧人,为了宣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才对外通告的。 寺僧因此死伤了老少十几个,已在江湖上尽人皆知,谁还有本事不去呢?千杯醒思来想去,唯有一计变走,即乔装打扮、远离江湖。 因此,他易容后悄悄逃到长白山,皆因此前也有些人远避西域,最终也被请去神仙岛,所以选择靠近蓬莱岛的长白山。 俗话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酒老千索性站到、他蓬莱客头顶上赌一把,或许还能侥幸保存。万一真的不幸、轮到自己修仙,那就当它真的喝醉了一回,谁叫自己号称是千悲醒呢! 谁料,非但修仙未成,居然收了两个徒弟,后来,这兄弟俩在耶律李胡招募的契丹勇士、角力竞技大擂台上脱颖而出,成了李胡帐下亲信侍卫,在赴女真党项等平叛征战中,更是崭露头角名气大震。 然天有不测风云,二皇兄耶律德光,因得宠于述律后遂成为太子,使得宫中人人自危。 不久,耶律德光以兵马大元帅之职权,将皇兄东丹国君耶律倍近侍羽卫尽数收录,逼其渡海出走后唐,皇太弟耶律李胡见谅,主动献出帐下野心招募的勇士,以换取皇兄信任。 莫家兄弟俩转而追随耶律德光左右,其间巧灭后唐李从珂,掠去了北方富饶的燕云十六州,战功累累官至大将军之职,这两人还颇有感恩戴德之心,又将酒老千接至辽阳的将军府邸。 这耶律德光绝非碌碌无为之辈,早年随乃父耶律亿开疆拓土,时授天下兵马大元帅,东平渤海西取甘州;下平州、克幽州、夺定州;破厥里诸部、达卢古部等,擒降各部将帅多不胜数,功勋卓著威震三十四部族令稳,可谓所向披靡。 虽说有诸多名臣良将辅佐,辽太宗初始南下时不免刚愎自用,因分兵两路,西路军未能及时策应,契丹兵与晋军大战于阳城受挫,耶律德光兵败、不得不仓皇北逃。 半年后的深秋某日,契丹兵又卷土重来大举南下,幽州节度使赵延寿与其弟赵延昭合谋,企图借契丹的力量称帝中原,因而投降契丹并竭力协助契丹军队南犯,后晋兵败如山倒。 石重贵本来就是个声色犬马、醉生梦死之徒,但他此刻亦感到大祸临头,不得不御驾亲征,终究他指挥无能用人不当,派杜重威率军抗击契丹,然杜重威与赵延寿一般嘴脸,也想效仿当年石敬瑭,意图窃取帝位故而投降,因此晋军大败死亡无数。 这下契丹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一路烧杀劫掠,这时的西路军由耶律德光亲率、自潞州南下,而东路军有左威卫上将军莫师文执掌、自郓州而来,两军夹击开封府,京都指日可下已成定局。 西路军一支骠骑劲旅佯攻西京,在邙山被中原义军、神出鬼没声东击西混战打散,自蒋沟、张坡沿董岭、杨岭东躲西逃,一直退避到薄姬岭。 这薄姬岭乃是一大村,有百余户人家,其中薄、姬两大姓世代居住,平平安安近千年,其余杂姓村民只有十来家。这些人没料到半夜飞来横祸,当时全村百姓根本来不及相告,便四下逃命。 唯独姬姓一门慌乱散失不多,在姬东阳引领下几乎全身而退,逃到原明沟时清点人员,独独遗落自家妻儿,仅有小女在堂弟照顾下尚在身边。 总算等到东边微亮,姬东阳本想单独寻找妻儿,这时官军已从东南追来,一行三四十人一手持兵刃一手持火把,姬东阳嘱其弟率老弱妇幼迅速上山,自己则和兄弟子侄、以及其余的少壮族人在最后。 只见他一把抽出长剑,“叱啷”一声,天耀寒光声震山谷,惊得契丹骑兵人人立在原地半晌,稍停片刻才惊醒,后个个举着刀剑等兵器,一并呼喊冲杀过来。 “我要等爹爹一起走……”女儿姬飞凤非常执着。 “凤儿乖,叔叔抱你走。” 姬东阳的堂弟姬海英,以为小孩子累乏、走不动路,一把抱起小侄女,大步流星迈开脚,耳边却听姬飞凤呼唤不停: “不……叔叔……我不……你放我下来,我爹爹是在等我妈妈和哥哥,我也要等他们……” 小女孩一边喊,一边在姬海英身上、是又跳又闹。 天降大任 兵荒马乱何处逃 姬海英一手拿着柴刀,一手抱着女娃,实在是忙不过来,只得将凤儿放下,一手紧紧搀挽着,一手提着柴刀远远注视着兄长姬东阳,只见他右手横扫,白光一闪天都亮了一大半。 顿时,十几个契丹兵尸首两截,连马匹都未能幸免,血色冲天弥漫,俨然映红了苍穹,余下十几个愣了一下,似乎是胆怯、似乎又是不解。 稍后,贼兵眼神对视,明显有了主意,顷刻间分成两股,一股往山上追,一股将姬东阳诸人团团围住。 众人见势不妙纷纷冲杀,姬东阳左刺右砍,又杀了三四个贼兵,迅速往上坡上追敌,怎奈距离颇远,难以追上骑兵,只好撤手放剑,只见长剑飞出如神,血光飞溅,贼人无一幸免。 似姬东阳这般灭凶除恶,神杀天地、屹立山梁,锐意纵横、无惧生死,看得凤儿等一群本家老少心惊肉跳。 直到眼前的契丹骑兵全部死光,众人方才呼出了一口长气,一些年纪大一点的早已腿软,坐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稍稍安定之后,姬东阳估计一时不会有贼兵到来,且天色大亮,于是对族兄姬云说道: “大哥!你带众人由此向东,过梨子谷在大河口等我,我得再回去寻你弟妹和侄儿,黄昏若是不见我回来,你们就不要再等了,可往南寻个安稳所在先住下。” 姬云、姬海英等带着大伙,来到大河口时已近中午,发现大河口根本无水,更不用谈吃的,众人又饥又渴,勉强忍耐到天黑下来了。 终于,有几人絮叨不愿再等了,声称即使没有贼兵追杀、呆在这里也会饿死,得找点吃的喝的,然后想办法找人,有的干脆说不如先往南迁移逃命,省得以后还要遭契丹人的罪。 只有凤儿连连摇头,不肯随同长辈们南逃,坚持要等爹爹妈妈,众人齐声对她说,只是先找个好的所在避一避,再三劝告此地危险不能久留。 凤儿不允不饶不愿随行,幽幽咽咽地说:“爹爹若是回来、找不到我,定然会着急,妈妈也会生气责怪的,我一定在这里等爹爹。” “咱们在路上,依然可以寻访你爹妈,这里危险,会被坏人发现那就跑不了了……” “不……!这里这么荒僻,爹娘都没有找到这里,坏蛋也不会找到这里……” 姬云实在没办法,叫两个子侄陪凤儿一会儿,自己为他们找些水和食物,孰料,姬云因牵挂三子安危,归来心切、一不小心,失足跌落山涧殒命,而这二人也饿的坚持不了,对凤丫头说找些野果,之后便不知所踪。 第二天上午,凤儿还是没等到爹爹,却等到一伙抢劫乱窜的山贼,小丫头又无辜遭到追杀,差点因此丢掉小命,只好逃到了仙桃观。 其时,恰好昆仑山的天玄掌门、鲜至柔沿故道寻思,途经洛阳闻南北交战,虽然师尊早有教诲,两国之争不予插手,且以一己之力、远不足以决定成败。 然晋军节节败退,辽军攻克京城,已使至柔无心打理往事,便向北游历、兼寻师妹无尘。 谁曾想、在仙桃观,至柔偶然碰见姬东阳之女姬飞凤,小丫头东躲西藏、慌张逃生,只因刻不容缓,至柔出手救急,不曾想反而被神剑所伤,幸好凤儿不是故意,否则命也难保。 凤儿陡见意外也吓了一跳,赶忙扔掉手中宝剑,跑到黄衣人旁边,伸手抱着黄衣人的脖颈,语带哭腔泪水点点喊道: “阿姨,你怎么啦!你会不会死啊!阿姨,我不是故意的!” 约莫半个时辰,黄衣人面色转红润,惨笑着说了一句‘好险!’而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曾学过武功?今年几岁啦?” “我叫凤儿,我姓姬,今年八岁,阿姨!什么叫武功?” 黄衣人和蔼说道:“什么叫武功?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啦!快去!把你的剑捡起来放好。” 凤儿跑过去,拾起剑送入随身剑鞘,转身看见黄衣女子也站起身,从怀里拿出什么东西弹入口中,随即双臂拢住腹部急速旋转,衣裳也鼓胀起来,发丝飘散、头顶袅袅轻烟。 不久面色由红转白,回旋也慢下来,突然一个跌趺坐、双掌糅合不断,两臂似波澜起伏状,并渐渐展平。 须臾,黄衣女子睁开眼,对凤儿说了一声:“好了,没事了。” 凤儿惊奇地看着一切,问道:“阿姨,你是不是很痛?阿姨,你是来帮我的吗?这几个人是坏蛋恶贼!他们想杀我,阿姨!你会带我找爹爹妈妈吗?” 黄衣女子答说:“阿姨刚才吃过药已经不痛了,你要找爹爹妈妈阿姨当然会带你去。” “真的!阿姨你真好。” “你爹妈去哪里了?他们怎么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凤儿难过地从头至尾、慢慢说起,好在那天夜里的情形,她依稀记得,当时不知从哪里,来了许多凶恶的官军,她爹因为要招呼其余的叔伯婶姨。 匆匆忙忙之间,她和妈妈走散了,哥哥也四下逃命不见了,就她一人哭着跑出来,危难中遇见一个堂叔,这才带着她、并找到父亲姬东阳。 当时,官军杀来气势汹汹,众多乡亲长辈慌乱奔走,小姑娘很害怕,只觉得到处是剑光,好多坏人被她爹用剑杀死了。 再后来,姬东阳带大家、躲到一个偏僻的山谷中,告诉所有人不要散开,之后他才想起去找夫人和儿子,并告诉堂兄堂弟以及族人,说自己一会儿就回来。 临走之前,姬东阳来到女儿面前,蹲下身连剑带鞘拴好在女儿的腰间,握着女儿的手特意告诉说: “这是咱家祖传的宝剑,自家人从不用害怕,因为宝剑专杀坏人,若是有恶人想要伤害你,到时就用剑指着坏人,坏人就会自然流血而死……。” 最后,姬东阳明白无误、再三叮嘱:“一定要抓好抓牢,不然薄姬岭全村老少都会没命,切记剑已出鞘杀气难消、杀人愈多灵气愈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放飞剑!” 小姑娘尚未完全理解爹爹的话,就见姬东阳迅速立起身,很快便没入丛林之中。 凤儿记得父亲曾说过,这柄剑乃是世代相传的神物,已有四千多年了,忍不住低头挠了一把剑鞘,随即用力按在腰间,似乎担心会被什么人夺去。 虽然她至今还不会使用,却是从小就在她爹身边多次把玩过,别看这剑鞘宽厚颀长,略呈古铜色,貌似沉笨但抓在手里,却是异常轻巧灵便,丝毫不费力气。 小姑娘说到这里,信心大了不少,说话也条理清晰起来: “等了大半天,眼看天黑下来了,几位叔叔婶婶说、他们不能再等了,得找点吃的喝的,还说叫我跟他们先往北走,一路上再寻访爹爹妈妈,我不愿意,就跟他们说爹爹若是回来,找不到我定然会着急,妈妈也会生气的,我一定在这里等爹爹。 直到第二天天亮,爹爹也没回来,我又渴又饿实在不行了,走到山脚不远采了几个野果,喝了几口山泉,快到中午时,忽然看见五六个贼人,拿着刀还有棍子,提着大包小包往这边跑,我想躲也来不及了,他们发现了我。” 其实,凤儿当时只管拼命地跑,也没工夫去分清方向,一心只想让坏人找不到自己,躲在灌木草丛里,大气也不敢喘,本想挨到天黑在动身,凤儿透过树叶清清楚楚听到。 当时,就见一个年纪蛮大的独眼龙,对身旁的一个瘦子说: “去!那是个女娃娃,没什么能耐,把她杀了省事得很,不然会泄漏我们的行踪。” 这话一入耳,凤儿自然害怕得很,双手扒开草叶就往西面逃命。 瘦子发现了行踪,一边喊、一边也朝这个方向在后面追,直到凤儿跑不动了,坐在山腰一块大石头上、喘气歇脚。 那人才提着刀,跑来对她说道: “是大哥叫我杀你的,不杀不行,唉!这年头杀的人太多了,我老是做恶梦,不过你还小,小孩是没有鬼魂的,杀了你以后就重投胎,兴许是会比现在活的舒服。” 凤儿想起爹爹临走时说的话,匆忙拿起剑,指着他不让靠近,一边恐慌说道:“你……你……你,你别过来!” 就见一道白光掠过,瘦子啥也没说,就趴在了地上,动也不动、浑身汩汩地淌血。 凤儿心里在说这剑真灵,她也忘记了害怕继续向北走,惊喜看见有一片桃树林,凤儿实在又饿又渴,尽管她知道、偷摘别人的果实,是不应该的。 但眼下饥饿干渴、昏头耷脑,已经熬不下去了,毕竟,两天没吃东西,这番逃命又累得半死,伸手刚摘了一个桃子,还没吃一半,谁知,那五个强盗竟又回来了。 凤儿慌忙躲起来,因为离得远,隐隐听见有个人嚷嚷: “瘦猴怎么搞的!杀个娃娃……居然一个多时辰,还不见人影。连这点力气都长不出来,看来这行当他不用做了,……我们就在这等他,大伙先把东西分分算了!” 凤儿没想到、这几人暂不离开,打算先走免得被歹人发觉,于是悄悄吃完剩下半个桃果,又采摘两个大桃装进衣兜,跳下树丫时,她不小心、惊飞几只灰山雀。 “这里好像有人!” “难道还有人跟踪?”果然歹人警觉,连忙分散开来搜索。 “我看见了,还是那个女娃娃,瘦猴多半给她害啦!” “死了也好!没用的家伙,省的咱还要多分一份给这死鬼,这女娃子小是小,多半手脚灵活些,咱们四面围住……注意!别让她再跑了。” 凤儿终究人小、力气也少,宝剑虽然不重,却晃来荡去,碰腿极是碍事,况且这几个打家劫舍的强盗,终究不是寻常农夫,在桃林里跑转了不久,小丫头还是没等到逃离林子,就被五个匪徒围住。 “嗯,这小娃娃有剑,大伙注意。” “有剑怕什么,凭咱哥几个,连个娃娃还对付不了?” “小娃娃人还没剑高,能拿得起剑吗?笑话!只怕是爹娘请人做的木剑,拿着吓唬小孩子好玩而已。”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爹爹妈妈……就在附近,你们再走近……我就喊了……”凤儿战战兢兢假装恐吓对方。 这时,凤丫头已无路可逃,紧张害怕得口齿已甚不伶俐,连紧紧握住宝剑的双手,也已发抖得有些拿捏不住。 这状态神情、更加证实了强盗的判断,确信小丫头手中握的是把假剑。 凤儿见这么多人同时围攻,心里暗叫宝剑一定显灵,不要让坏蛋过来,想到那个秃顶老头最坏,她想要是他死了最好。 于是手臂一歪,宝剑向秃顶老头挥去,一道寒光落下,无声无息老者已趴在地上,秃顶头颅滚在一旁,很是吓人,桃树枝也跟着一起断折,大小粗细全都压在秃头尸身上,鲜血很快淌满了一地。 另外四人吓了一惊,连蹦带跳往后退了十几步,方才定下魂魄,你望我我望你、犹豫了片刻,随即又渐渐围拢过来。 凤儿有些担忧后怕,不知先指杀哪一个才好。 正在未决时,忽然桃叶飞舞,如箭一般直向四人射去,凤儿吓了一跳,忙举剑四下乱舞,耳边只听见“哎呦”一声,一个身影从半空急落而下。 凤儿急忙停下来,定眼一瞧,只见离自己三四丈远空地上方,一个身影翻转急散,而后盘腿落定而坐,再看是个容貌娟秀的黄衣阿姨,面色紫青,胸口血迹殷红。 而那四个坏人躺在附近地上,兀自哼哼唧唧,显然被桃叶所伤、不能动弹。 凤儿忽见瞬间误伤了她人,是以自己哭诉不安,她哪里知道被宝剑所伤的阿姨,正是昆仑山天玄的掌门人鲜至柔。 蓦然寒光扫来,至柔来不及多想,双掌空击桃林,顿时枝叶纷飞,自身跟着反弹避开锋芒,终被宝剑余光斜刺带过,虽然伤口有一寸深,所幸不在要害,因轮回功正在流转,血势还是呈现喷涌状,急忙点穴以太极功收锁血脉,少顷方才化险为夷。 天降大任 北撤 听完大致情况,至柔稍稍安慰凤儿,打算进仙桃观拜访一下,终究此地死了好几个歹人,不能一走了之,还需加以说明,谁料道观空空如也,并无一个道人,看来多半也是逃命去了。 于是,至柔拉着小姑娘的手,一边寻找一边询问,踏遍了洛阳周围的山山凹凹,逗留了四天,仍旧一无所获,最后居然也找到了姬家旧宅,却是残垣断壁、面目全非,到处是燃烧的灰烬,凤儿茫然垂泪,不知所措。 眼看傍晚将至,至柔猜想辽兵意在攻打京城,或许凤儿的亲人、被裹挟到了京城附近,其后又不厌其烦、带着她往京郊寻找,烽烟之中、何处去寻这小女孩的亲人? 前后耽搁近半个月,徒自耗费不少时日,不得已,至柔最后问凤儿,是否愿意随自己一道,凤儿悲悲切切地点头,至柔这才携凤儿小手,踏上西域的路途。 公元947年晋亡,辽主耶律德光在开封府崇元殿登基称帝,大赦天下、大摆仪仗盛宴,欣然接受辽汉文武百官的朝贺,大封手下将官,并将晋室后宫里的美女、妃嫔赐赏有功将臣。 新皇当殿加封东路军首领莫师文为奇王,盖其智谋过人,且武艺高深所向无敌,一并封其弟莫师武金吾卫大将军,因武功高强,攻城略地无人能及,封赵思温为右卫将军,张崇为左卫将军,其他左右随从、也一并加官进爵。 而后新皇张贴安民告示,罗列石重贵各种暴政恶行,把走投无路而降的石重贵,贬为负义侯,没多久,辽皇又将石氏一族、降职迁至渤海国,与之前的其他的亡国之君归居一地。 其余诸如赵家兄弟、杜重威等图谋帝王之位的后晋降将,最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辽主岂不知、这些降将与石重贵一般嘴脸,耶律德光怎么会、再次被中原人利用?恰恰相反,他们不过是耶律德光、谋略中原的几枚棋子而已,这龙袍岂能让、这些乱臣贼子穿在身上。 孰料,帝都好景不长,耶律德光皇位未稳,中原义军便各路纷起,民众反抗契丹统治尤为激烈,有的地方镇守使宁愿战死,也拒绝投降,一时间,烽烟弥漫、百姓流离。 时任太原留守、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因势而动、借机起兵,于公元947年2月,毅然在太原称帝,紧接着下诏禁止所有州府、为契丹贼军搜括钱帛,并诏慰抗击契丹之民众。 由此,刘部所辖人心归附、声威浩大,并成为驱逐契丹外侮的中流砥柱,其余各地官军和民众、闻讯也是揭竿而起。 至三月底,辽太宗眼见辽兵死伤惨重、力不能支,小股部队时常遭到截杀,中原形势鹤唳风声,到处草木皆兵。 耶律德光恐京都有变,乃旨令北撤,并留下李从益这个中原玩主,由他代替自己掌管,命大将军莫师武和左卫将军张崇等保驾护航,为前期开路先锋扫清北路障碍。 怎奈,北辽大军之前收罗、霸占的天下无数金银财宝,一时无法全部带走,辽主耶律德光心甚不甘,再令奇王莫师文和右卫将军赵思温,押运其中一小部价值连城的珠宝奇玩北上,其余大部就地秘密掩埋,留待日后大军重返、收拾中原时再启用。 之后,耶律德光率全部人马佯攻太原府,是为围魏救赵,好让自己侧翼更加安全,然后,伺机经郑州过河、沿太行山北上,一路直接过黄河,两军计划在林州合兵。 五月中旬,刘知远出兵占领洛阳、东京等中原大部,杀死耶律德光在撤退时、所立的玩主李从益,而后收复后晋未失陷的河南、河北诸州。六月初,刘知远改国号为汉,史称后汉。 辽军北撤途中,烧杀淫掠无恶不作,耶律德光已无力管束,途经临城因水土不服、头晕目眩且干渴难忍,有地方小吏趁机邀功,献上三四个美味脆皮西瓜,辽太宗大喜竟连食两大只,致使积食不消、腹中难受。 更为严重的是,到晚辽主便染上罕见热疾,高烧多日不退,群臣束手无策,以至于置放冰块在胸口和腹部,降温都不行!耶律德光暴吼如雷、狂怒下令,杀了吏官和种瓜百姓数十人,言称当地刁民、有意陷害朕。 期间,有南京【今北京】专程赶来的太医官数人、先后匆匆入帐,诊断后下了药方,并劝谏皇上当远离女色,他气得将太医一顿臭骂: “我得了热病急需女色泄火,你们这些庸医,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统统给我滚开!” 吓得一干医官,慌忙规避不敢再言,生怕皇帝杀心大开,自己朝不保夕,有随行医官提醒南下太医,此前瓜吏模范尚在,切忌惹怒龙颜。 行至栾城杀胡林时,辽太宗终因纵欲无度、病体难支,迷蒙之中,耶律德光方才想起、掌控天下所以不久之根本,招来侍臣与随军诸皇子。 辽皇临终于卧榻之前训言,称此行有‘三失’:纵兵掠刍粟,一也;括民私财,二也;不遽遣诸节度还镇,三也。 辽皇遗言未尽,口吐鲜血、一命呜呼,年仅四十六岁。 南下此行,耶律德光再也没想到,这中原皇帝做的他哀叹连连,提心吊胆、悻悻成疾,终于耗尽毕生心血。 耶律德光刚死没两天,大军至饶阳,大臣耶律安抟与耶律吼、耶律洼等前线将领,便急切拥立随军作战的永康王耶律阮【人皇王耶律倍之子】为帝。 也就是说、耶律德光的皇子全部靠边站了,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切皆是利益捆绑之结果。 而此刻,在上京的应天后述律平,则更想让儿子耶律李胡继承皇位,因而责令李胡率大队人马,在燕北的泰德泉以逸待劳,准备与败退中原的耶律阮所部开战。 随耶律德光入主中原的辽军,是一支十分骁勇善战的部队,虽然时局突变、失去了半壁江山,大队人马不得已班师回朝。 但辽兵核心精锐受损不大,战力仍旧不容小觑,囊括大辽国的主力干将数十员,尤其是其中还有智勇双全的莫家兄弟。 因辽世宗耶律阮,事先已将莫家兄弟及萧翰等诸文武大臣,俱加以封赏笼络,众将官无不死心效力,故李胡兵马在泰德泉一线,遭到安端、刘哥等诸将齐心奋战而兵败。 李胡铩羽而归盛怒下令,将世宗左右文武将臣等、留在上京的家眷全都抓了起来,以此作为成败筹码、再次兵临潢河【今辽河上游的西拉木伦河】攒水渡口,与耶律阮主力各自整备两岸、对垒拒战。 眼看同室操戈、皇权争夺,城门失火势必殃及池鱼,京城上下人心浮动,战事一触即发、社稷将危,应天后也感胜负难料、权位不保,惶惶不可终日。 后经过朝堂内外众文武的力谏苦劝,以及老臣耶律屋质的协调斡旋,应天后述律平勉强同意了耶律阮的帝位,这就是大辽国历史上著名的‘横渡之约’。 奇王莫师文奉命西行,在西京周围击溃诸多地方反抗武装,安营扎寨休整半个月,王爷方才率军渡河北上,一路上,虽然叛军多如牛毛,但依旧旗开得胜,至沁州晋州界,辽军又大败刘知远所部。 是夜,辽军兵将欢聚畅饮庆贺大胜,各部将官为图王爷加官进爵和赏赐,趁兴向奇王汇报连路战果,大肆炫耀掳掠的金银珠宝和美女,酒醉互拥胡乱入睡,不料半夜辽营突遭偷袭,伤亡数不胜数,损失竟然过半。 奇王惊闻汉军偷袭,慌忙收拢余部,有家将来报丹丹郡主被黑衣人劫走,但黑衣人为毒箭所伤,谅也跑不了多远,已有侍卫尾随寻找,不久又有人报少主被杀、大王子失踪。 莫师文闻讯,暗中心如刀割,却不敢声张,这番损兵折将又怕皇上怪罪,匆忙派部将打探东路军,恰好传来辽太宗驾崩的消息。 王爷这才稍微心安,也就趁势虚晃一枪,由汾州北上云州驻扎,再派心腹爱将多人寻找失散儿女,合兵之事也顾不上了。 不久,经密报得知,莫师文在沁州附近遭偷袭,这是西夏部族和刘知远合谋所为,莫师文乃大怒,上报辽世宗请命兵伐西夏。 耶律阮为笼络莫家兄弟,自然不便拒绝,同时西夏、党项诸部蠢蠢欲动,他也有所察觉,于是欣然准奏。 再说劫走郡主的黑衣人,乃是文天教的属下微生忠承,此前,刘知远就已打出了恢复汉室、驱逐戎狄的大旗,指派幕僚刘一功率招募的勇武之士,伺机夜袭并重创莫师文所部。 刘一功其人系文天教、文房四宝的重要手下,而文房四宝乃教主天孙纪的亲随护公使,刘一功受教主旨意安排,将文星殿的微生忠承和风花雪月五人混入偷袭部队。 莫师文哪里料到,会有江湖豪杰伺机下手,故而五人得手,因微生忠承心慈手软,不忍杀害奇王之女。 行至四十里外的姑射山北麓,小郡主挣扎大哭大闹,遇到神华宫的主人易文宗夜游,见有异常动静,宫主自然喝问并出手制止。 神华宫主与微生忠承,激战百十多个回合,微生忠承夜袭时,已中毒不轻,终不是姑射山神华宫主的对手。 况且,忠承挟持小郡主行动,交手不便、咬牙坚持,谁知因此身负重伤,不得已丢下女娃死里逃生,或许是易文宗、故意放其一条生路,也未可知。 文天教绝杀了奇王的卫队、及部分家眷子女,致使辽军将佐恐慌大乱,在死伤惨重的拼杀中仓皇北逃,这一意外得胜战果,令刘知远大悦。 后来刘知远称帝后,给予文天教在京师重地、谋得不少官差和特权。然微生忠承伤重不治,令天孙教主耿耿于怀,深感自己意气用事,有违文天教教旨,那就是‘与黩武者为敌’。 微生忠承既是他的心腹重臣,又是他在文天教内的得力干将,微生忠承的离去,让他孑然感到故国遥不可及。事后天孙纪郁郁寡欢,加之此前、因与大辽国天狼武士交手,留下旧伤复发,六年后终于病殁。 五代十国纷争,令天孙纪梦想破灭,他理想中的强大天朝,和有朝一日、借天朝神威复国复仇,已成为一桩历史遗憾。 原来,这天孙纪并非中土人氏,乃是东海留求国王天孙龙华,因家国离乱意外亡命到中原大陆,并有幸成为一教之主。 说起留求岛国,与天朝渊源颇深,史载四百年前,有中原使臣访游海外,见一片珍珠般的岛屿,漂游在海面中“盘旋蜿蜒若虬龙浮于水面”,似流虬于浩渺烟波之间,更惊天子早名为留求。 此人便是隋炀帝的御前侍卫官--羽骑尉朱宽,因奉旨出海广播帝王威仪,兼访神仙异士以求天下世家。 其时,留求各部尚在开化蒙昧之初,骤见海面上船帆高高大大、仙乐洋洋洒洒,属众望之自然惊异惶恐,有人急急禀告部落头领。大王遂率全体子民跪拜恭迎,并盛情款待朱宽、何蛮等隋朝大小官员和属从,虽言语不同然彼此情谊诚挚、心灵相通竟一见如故。 朝夕相处日久,当地百姓渐惊其服饰、慕其思想,遂仿其文字、效其行为,逗留近一载大隋使臣方始离去,临别时朱宽召集岛上智者五六人见证,并赠予当地大按司【亦称土司,即部落或土著首领】金剑一柄。 朱宽言明此剑、乃大隋天子炀帝御赐宝剑,除剑身外剑鞘、剑柄等各处,均为黄金精工打造。宝剑象征帝王权威,并要求当地按司派一智者、随同他回天朝见驾,之后朱宽又将此前因果,一五一十与留求大按司和盘托出。 传闻朱宽准备出发前那一夜,正巧炀帝在寝宫梦游泰山,闻佛语有海外子民盼归,其人据称是天之孙,皇帝惊醒即刻下诏,令朱宽率近侍部属依梦寻找,指示留一物求仙海外,以示天子虔诚。 天降大任 亡命波涛 随后,有近臣趁机释梦讨好,言称吾皇必有所得,皇上乃天之子,海外有天之孙,则吾皇天下世代矣!炀帝闻之疑疑惑惑、喃喃自语:留物求仙、有留方求是属留求,莫非教朕留与天之孙? 次日,隋炀帝传旨、进京不久的襄州从事丁道护,令其手书“留求天孙”,并命李宝率能工巧匠数人、打造皇家金剑,由内务府大员和朱宽一同监造,并嘱咐在金剑的剑鞘剑柄上,分别镂刻上“留求、天孙”四字。 其后四年,隋炀帝再派武贲郎将陈稜等文武官员,以及当年朝圣的留求智者等大队人马,一起奉诏重返留求国。 这些前朝的事迹、与大隋官员所传授的文武大略等,均已刻录成文典数十卷、载入史册,并作为留求的镇国之宝,悉数藏于首里王城【清朝末年日本吞并琉球,相关典册统统付之一炬】,后来由此开创留求世代天孙纪元。 待到国王天孙龙华继任天元不久,闻下官报奏说西海有船、载客三四人登岛,以为三百年前的恩人三度驾临,留求王欣喜若狂,乃亲率王妃公主、大臣近侍等官员,虔诚列队恭迎伺候。 等舟船行进靠岸系泊时,留求王目睹船小人微、来宾仅三四人而已,且来者衣衫褴褛,形迹猥琐、气势低落,留求君臣不免疑虑重重。 及至船客上岸彼此见面,问及名姓来历,对方自称是萨摩国人源为朝,欲往中国遭遇海风大浪,不慎迷失方向、漂流至此。 国王才初步了解此间来龙去脉,但却并不知道源为朝的根底,吩咐由多名宫女、侍候衣食陪同游玩,出入丝毫不曾禁忌。 却不料第四日大祸临头,天孙龙华巡视民情,辞别不足一个时辰,这一干人等不见王妃、公主问礼私欲暴发,公然携剑窜入王宫,残杀王妃、奸淫公主毫无人性,源为朝那厮居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意图在首里宫城伏击留求王。 幸得宫人报警,后被天孙龙华发觉,天孙龙华虽然早已熟练了朱宽所授的拳脚之术,但武功仍不是此等人的对手。 搏斗中,六名近侍死一人伤二人,敌人武功高强,剑术凌厉变幻莫测,更兼擅长隐身术,且两名手下极其凶残歹毒。 天孙龙华不忍祸及无辜,眼见大殿寝宫到处鲜血淋漓,王宫卫队战死,徒手搏击远不是敌手,只得且战且退。 无奈之下,国王天孙氏率仅剩三名护卫,慌忙逃避西海,茫茫苍波已无退路,只有三两小渔船远处出没。 左卫微生忠承凭海高呼,海贼源氏随即奔逐如飞追至,国王天孙龙华本打算战死不离故土,奈何侍卫拼死奋杀,亦不能改变危难局势,右卫寘潮肜血溅沙滩,天孙龙华亦已受伤难行。 所幸有治下渔船渐近,左卫微生忠承奋力泅渡,将受伤的国王托付小舟,远远望着海岸边前卫战死沙场,无奈敌我悬殊家国难归,任由泪洒碧涛拜天遥祭。 其时天孙龙华尚在犹豫,不愿弃舍家园,所以渔舟在海面上转寰迟迟未远,直到发现源为朝这恶魔驾船追赶,且越来越近时三人才稍微慌张。 源为朝所乘乃高桅帆船,而天孙龙华所乘不过是近海渔船,眼看相距越来越近,情势万分危急。微生忠承和渔家一起,对帆船高声呼喊,无非是劝船主忠于留求王,誓死不畏强敌驱使。 那船主极通天情海况,本就不愿出海太远,因为源为朝利剑所迫,不得不听其差遣、随行其后,等到听懂前舟同乡的呼唤,并看清渔舟中人衣服模样,才知道国王遇难,亡命波涛,而恶毒贼人、就在自己的船上。 船主正欲扯帆转向,谁知源为朝早有防备,虽人立船头,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法迅疾无比,更不用回身,便拈指抽剑横切。 顿时,船家的身子断成两截,鲜血喷涌,源为朝狰狞恶面,竟并不避让,任凭热血飞溅整个后背的衣襟,乃至洒满船头脚下。烈日下,源为朝身影犹如鬼魅,倍添恐怖。 时值春夏之交,或许是苍天有眼,转眼涛涌浪飞、乌云密布,须臾之间,暴风骤雨沧海横流,渔舟在浪尖浪谷之间穿梭,上下浮沉跳跃令人惊心动魄。 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舟子,此时也是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在浪涛里折转,全身心灌注力满船舵紧张操控,且已手臂酸麻并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汗液。 后面的帆船可没这么幸运,一个激浪斜推上浪峰,还未到谷底,又是一个巨浪砸来。 ‘咔嚓’一声,爆折的桅杆,裹着帆布倒向船头,帆船由此冲击,突发摇晃、更不稳定,然却因此与渔船渐近,且只有一波之隔。 紧接着,两船同时被送上浪峰,似乎伸手就能够着对方,渔船的舟子,早已不能掌控方向,所幸桨舵俱在,并由微生忠承大力克制。 源为朝早已不耐烦更无惧怕,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自萨摩国流亡以来,一路惊涛骇浪无阻,自信无有不胜,今日拔剑留求、野心迸发,乃是找到了荣归故里、再续辉煌的助力点。 源氏想到这里,不顾雨激浪险,侥幸冒险踏着断桅,迅疾两三步、纵身跃向近在咫尺渔舟,成功就在眼前。 却不料,前面渔船的舟子护主情切,操起桨棹飞身劈向源为朝,肆虐昏暗的暴雨中,源为朝辨别不清,周身俱是海水也无法躲闪,拔剑更是来不及,只得挥臂斩压。 源贼在危急中,力道自然大得惊人,就听见“啊”的一声,舟子伤重坠入海水中,源为朝虽已借力弹起,却再也不能落入渔舟,而再次跌入浪谷之中时,自己的帆船却已无处寻觅,风急浪高,他纵有神力,也无处施展。 隐隐约约,源为朝见海水中有一物,在喝了不少咸涩海水,折腾的几乎精疲力尽后,终于一把捞起抓住,却是渔舟的大半截木棹。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源氏不由得“嘿嘿”两声苦笑,或许是因为功亏一篑,或许庆幸天无绝人之路,自己还能从头再来! 风浪之中,受伤的国王、半倚在渔舟前,此前因奋力不停地、舀倒雨水和涌进的海水,国王天孙龙华早已疲乏至极,迷迷糊糊听见‘啊’的一声,惊醒过来已不见舟子,天孙龙华忙问身边侍卫: “忠承,舟子何在?” “陛下仁义臣民爱戴,舟子为救护陛下,已与贼人同归于尽,我等克日还都,当尽表忠节……” 贴身侍卫言毕,望着雨濛濛的大海,面有忧色,心知此番在风雨狂浪中随波逐流,还都只怕是一场梦,况且这渔舟中、能否保住性命,也不敢多想。 四周蒙蒙黑漆漆的,幸好雨小了些,浪也小了些,只是海风吹着,又冷又渴又饿,才知一天未吃东西,两人牙齿咯咯直响。 微生忠承抓起一条生鱼,一口咬下勉力咀嚼吞咽,这是原先舟中渔人捕获留下的,忠承一边反复细嚼慢咽,一边劝说天孙氏: “陛下!这鱼还是新鲜的,吃一点或许能暖和些……” 歇了一会儿,雨停了风也小了,又说: “嗯!好像不怎么冷了,陛下!您还是少吃一点吧,也好解解饥渴……” 留求王神情倦怠、毫无反应,昏昏沉沉过了一夜,直到旭日东升。 入夏时分,海上升温极快,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四面波光粼粼一片祥和,天孙龙华睡得正香酣起劲,梦见自己正随使臣朱宽朝觐天朝国都。 未及海岸便已鼓乐齐鸣龙凤呈祥,官民分列人山人海、五彩缤纷极尽奢华。 天孙龙华受宠若惊,左右更是目不暇接赞叹不已。而后天朝有礼官引导安排稍息,告之皇帝尚在广陵龙舟之上,等候召见诸国王子使臣。 于是又车驾前行约莫一个时辰,在御侍朱宽引见下,天孙龙华与天朝皇帝共进午膳,留求王受宠若惊,正欲拾筷品茗珍馐佳肴。 忽然听见有人大喊:“到家了!到家了!” 原来是侍卫微生忠承指手画脚惊呼,天孙龙华已经一整天饮食未进,饥肠辘辘极不情愿就此睁眼离席,无奈天光大亮勉力躺起,睁眼稍稍巡视。 见西北方有城市街巷绵延咫尺,亭台楼阁一目了然,临近西海岸更是树木葱翠花草嫣然,东侧阡陌纵横车马川流不息,似乎已经听见了街市传来的各种喧闹声。 天孙龙华兴奋之至,忘记了饥渴忘记了伤痛,操起木桨连连喊道: “快!快!忠承,快些靠岸,保不定我们已到了天朝地界,实乃我梦寐以求,当真是度尽劫波、苍天有眼啊!” 未划两下右股骨一阵痛楚,‘嗳!’的一声,复又软软地倚坐在渔舟中。 微生忠承接过船桨,一手划桨一手稳舵微微笑道:“陛下伤且未愈,更兼昼夜米水不进,此番苦尽甘来,不啻开创我留求国王、首访中华问礼天朝之制,后世或从效之。” 渔舟如飞一般掠过海面,刺向北岸的繁华盛都。 天孙龙华亦沉浸在、逍遥完美的故国神话里,眼眸中时而愉悦时而忧怿,忽然惊叫: “糟了!此番我未带国礼拜谒圣君,岂不遭天朝耻笑,忠承,这……如何是好……?” 言毕愣愣地兀自惶恐游离,微生忠承一瞧见陛下神情紧张,忙开口疏导劝慰。 “陛下不必担忧,我等受源贼追杀亡命波涛,今避难中国可实情相陈,天朝乃礼仪之邦浩瀚之都,怎会执着于金银俗物,今此舟中尚存有我义勇渔民、遗留的不少卡主鱼【kachu鲣鱼的一种】。 这种鱼肉口味鲜美,历来为敝国臣民待客之佳肴矣,我们上岸之后除留少许新鲜的,再留几尾大一点的,制成一些‘木鱼’,作为我留求国特产,献与天朝皇帝。俗话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何况这礼品、乃是陛下亲手炮制,更显诚意。” “那……也只得如此了!”天孙龙华嘴角微动面色凝重,心中涌动着一丝不安。 微生忠承有所觉察,即以言语岔开:“陛下受伤未愈,臣以为还是将就吃点生鱼,也好有些气力,不然如何与天朝皇帝叙礼,当真令臣等搀扶觐见,岂不有失体统!” “你说的甚是有理,不过天朝已近在咫尺,我且尚有力气……只是腿脚有些不便,或许……”言语之间,天孙龙华颇为遗憾。 微生忠承知道国王向来执拗,自己坚持的别人劝不了,只得尽力划船好为陛下赢得时间,或能复国有望,直到精疲力竭仍然有一里之遥,再看天空太阳已一竿多高,接近中午时分。 天孙龙华方始相信,眼前所现定是蜃景无疑,这才劝说道:“忠承,歇歇吧!那不是天朝圣都……” 前后也就半个时辰,海面即归于平静一无所有,这一气急速行船,两人终于精疲力竭,只得歇下来喘气,任凭小船随波逐流。 也就一盏茶时候,两人觉得有些饥渴,天孙龙华强忍着不适、吃了一条生鱼,摇摇头再也吃不下去,四下寻望日益偏西,似乎看见了什么,以为是错觉揉揉眼再细看。 远处海面确实是有些东西,国王天孙氏连忙叫醒微生忠承:“忠承,忠承,你快看看,那是什么?” 微生忠承慌忙睁看眼,的确看见远处、好像是海岛小山,犹自不信,又站起身仔细辨识,少顷大叫:“陛下,好像是一块海山大岛,我们速速过去!” 侍卫随即拿起断木残桨,使劲地往西划动海水,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均已看清,其实那不是海岛,两侧根本望不到尽头。 二人一番喜悦,看来这次确实是到了天朝梦国,眼前的山峰显得尤为高大壮观,此山正是崂山,终于弃船踏上了神圣的国土,两人寻了一处水源,找了些吃的勉强充饥,待有了些力气才回到原先小船。 天降大任 流落天朝遇救星 君臣趁天色未晚倚仗着金剑,将几尾稍大的卡主鱼制成木鱼,用木棒支撑,悬挂在海滩吹晾,如此这般在海边耽搁了三天,第四日晨,二人方整备出发。 两人向南走去,打算先拜会这气势不凡的山峰,隐约觉得这里神秘莫测,一定有不少帝王在此栖居巡游过。走不多远,忽然从前面山岩礁石背后转出一个人来,两人一见吃了一惊,忙后退几步站定。 原来眼前之人,正是索命追赶而来的源为朝,此人也算经历坎坷,幼遭厄运、被父亲抛弃,随母亲四处飘流,后渡海到萨摩国居住,因箭术过人,得到当地武士阿多平四郎的赏识,并成为阿多平四郎忠景的女婿。 谁知源为朝狂妄不羁四处招惹是非,因参与保元之乱失败被擒险遭砍头,后虽然免死却成废人,流放途中幸亏遇见沧波道收留,不仅医好残体还教会他一身功夫。 源为朝历尽苦难尤为勤奋,不但将鉴真带去的各类医药武学经卷通透,还练成了为数不多的隐身功,加上少年时以海为家,一身闹海戏水的本领无人能及。此番虽在风暴大海里遭遇意外,然而有幸抓住一块断木,浮渡茫茫大海终于也上了岸,只是前后比留求君臣稍迟两日。 源为朝猜测留求君臣二人离此不远,想趁势一劳永逸地除掉以绝后患,只是他虽精通汉学但因口语不熟,不敢抛头露面四下打探,自信留求君臣一定寄居在此山上,因此连日来在崂山附近守株待兔,小心游荡打探,果不其然还真让他等到了。 天朝求援只差一步,微生忠承对留求王说: “此山巍巍有王者之气,必能震慑海贼,陛下先行,只需轻呼,此贼必难逃天网。” 微生忠承说完跨出一步,将留求王挡在身后。 源为朝一声冷笑,右手拔出腰中长剑,狠狠地刺入脚下坚硬的沙石中,摇头晃脑自言自语: “天如灭汝无须围堵,什么留求王?此后尽归我源氏一族!你等在此常伴青山,亦不失一明智归宿。” 说完两脚一蹬劈掌而下,直击天孙龙华面门,微生忠承也一跃靠近主人,两人肩并肩、互成倚角状。 天孙龙华早就抽出宝剑,神情专注誓死以对,一见掌锋袭来,身形微侧、横剑上削。源为朝心有预料,掌势略收、袖衣急速飞出,一下子缠绕住、天孙龙华手中的金剑。 天孙龙华自恃金剑无比锋利、毫不胆怯,挥剑斜抽跟着身子背倚,剑柄直沉剑尖上挑,使出朱宽所教授的《大隋剑法》中,最豪放的招式‘疾风劲草’。 微生忠承也一并强攻,使得全是融合了朱宽所传承下来的擒拿格斗为主的‘首里手’【即今日之空手道】。 宝剑锋利无比,将源为朝衣袖割断为两截,虽然源为朝使出的是“柔术”中的上乘功夫,借力越过天孙龙华头顶时,却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自忖此招太过凶险,同时避过微生忠承侧击,翻转一脚踢向天孙龙华后脑。 天孙龙华心知不妙,微微前倾双手抱剑旋转,终因腿部有伤行动不便,左肩中了一脚虽痛彻肺腑坚忍未避,却也切掉了源为朝裤脚和鞋后跟,面对强敌主仆二人都使出浑身解数。 源为朝也吓得不轻,没想到这留求王的剑术造诣绝非等闲,当初在留求岛上空手过招并未见有甚特别,一群人被自己杀的哭爹叫娘无处逃生. 眼见金剑挡道,且二人俱以性命相搏,而自己一时轻敌,竟为对方所乘险酿大祸,嘴角微斜恶念催生神功,后悔不该与之周旋而以绝技斩杀,省却这多前后纠缠,是以‘深吸一口气,身轻百如意,气贯长风穴,来去化无迹。’这是隐身术要旨。 隐身术源起少林达摩佛祖,五代初已经失传,鉴真和尚聪明伶俐,幼年在大云寺出家,后来游学于长安实际寺、嵩山少林寺等,尤其精于佛经及医经,于经脉穴位气功有独到的研究。 之前,佛家的隐身术一直是小道,被认为是佛光的开端,是佛家的境界,经由鉴真揣摩始青出于蓝,在内功的调配下,任意施为无色无相。 及其弟子法进与安如宝,两人在修行时却渐入偏道,如宝嗜武如命并将其与武学糅合,置于正道传于忍基,忍基擅长柔道养生,出家并非为了佛法,只是出于仰慕中华文明。 等到他修炼隐身术时,忍基几乎废寝忘食,完全与佛门精神背道而驰,从此隐身术在东瀛生根,及至源为朝时已历九代矣。 而此刻隐身术在少林寺早已式微,即便有道高僧、能修成隐身术,也极为罕见,这期间,除了因佛家的观点大相径庭,也与修炼此术的难度,有极大干系。 隐身术是内功化臻、经穴有条件异变之结果,尤其强调真气必须满贯长强与风府二穴,倘若真气不足、抑或对手内功强于自己,或是长风二穴阻滞则不能隐身,所以隐身术极耗内力,修此术者大多是人中极品。 想当年南求与少林高僧闲谈之时,神情庄重更力推此术,并称佛法无边绝非虚妄之言,却被高僧摩志以‘须臾之术’一言蔽之,而后世之人更是将隐身术多作笑谈。 源为朝此时咬牙切齿催动内力,真气在长强风府穴之间不断回贯,袍服呼啦啦直响,身影飞转一声高叫失去行踪。 留求王天孙龙华和侍卫微生忠承,双双正全神贯注地等候着、源为朝的一举一动。 只听一声大喝,便不见对方人影,却感受到周遭风声呼啸,总觉有什么东西在眼前闪动,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天孙龙华挥剑乱刺,忽听身后“啊!”地一声,微生忠承胸口中了一击,倒着向自己飞来,慌忙转身伸单臂接住,不料来势凶猛,连退五六步方才站定稳住。 然留求王右手金剑狂舞,如此一来力有不逮,刚刚扶稳微生忠承,面门觉着一阵冷气袭来侧身闪避。 忽见前方一亮,天孙龙华挺剑便刺,不巧微生忠承已一脚踢出,留求王急忙抽剑让开,只觉手腕一阵酸麻,金剑拿捏不住飞出。 天孙龙华连忙跟着纵身追接,却不料背后犹如中掌一阵剧痛,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地。 微生忠承大惊,眼见自己和天孙龙华连遭幻变,躲不知方向、打不见人影,仿佛被囚禁的狮子,焦躁恐惧怒吼连连,却始终摆脱不了被暗算的命运。 主仆二人捉襟见肘破绽百出,以至于被逼迫得时时互相制约,警惕惊惧得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看见天孙龙华‘啊……’地一声喷血倒地。 忠承大喊“陛下!”奔将过去,欲舍身救急。 侍卫顾不得其他生死险要,半跪地面扶起天孙龙华,连呼:“陛下!……陛下!” 天孙龙华双目紧闭已无声息,口中兀自鲜血汩汩流出,微生忠承泪雨纷飞,悲苦武艺低微找不到仇人,缓缓站起哽咽转身。 却见咫尺之外,源为朝赫然立在背后,无声无息左手提着留求王的金剑,面色轻蔑冷漠,偶尔有一丝狂妄、从眼眸中一闪而过。 微生忠承想也不想,急欲拼命以全节烈,左右手连环搏击,招招舍命。 源为朝左手持剑缚于身后右手还招,招式与留求手似是而非,却更具技巧,那是源为朝的师父沧波道,将中华武术融解柔道散打而成,看似无招却招招神妙。 三招一过高下已分,任凭微生忠承百般猛斗,丝毫不能改观败局,忠承心慌意乱源为朝狞笑反肘一击,“砰”一响肋骨已断裂,忠承翻滚落地。 忠承咬牙徐徐爬起,衣裳已凌乱不堪,额头亦已被山石划破,运气张开手掌摇摆或侧或仰,五指倂击左虚右实。 源为朝已看出其动机,下盘稳于地面飞脚旋击,上身腰折平仰,左手持金剑轻轻划过沙石,顿时沙土飞扬目不可视,全部涌向微生忠承。 “咔嚓”声声,微生忠承身子飞出老远,臂骨、腕骨俱以折断,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口角鲜血溢出,依稀似有笑容。 源为朝迈步走近忠承侧畔,凝视片刻昂首哈哈大笑,继而猛地将金剑对着微生忠承的胸口掷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源为朝陡然闻听半空中一声气爆,犹如惊雷直下怒涛狂卷,顿时他脸色惨白,半举的手顷刻间鲜血淋漓,源为朝手中的留求金剑已不知去向。 惊慌未定之下,源氏微微侧首,只见不远处的小山顶上,站着一人,其人一身白服,头顶发髻间挽一蓝色巾帕,正双手背负身后,悠闲眺望大海。 源为朝吓得大气不敢喘,警觉环视一周未见异状,忙从衣襟上撕下一条布带,将手掌胡乱包裹起来,躬身对着小山上的人物作揖,而后又说了一些似懂不懂、或许是萨摩国人的方言。 微生忠承重伤在地,眼睁睁看着源贼举剑欲刺,难以挣扎抵抗索性将眼一闭,暗念: “陛下!微臣随你而来随你而去,九泉之下一样护卫您!” 耳边就听见“砰”地声响,微生以为金剑刺进了自己的身体,本来摔倒时就已多处骨折,浑身都是钻心地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金剑刺入了心脏而格外地痛,还是麻木昏厥多时,他咬牙坚持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睁眼一看。 只见源为朝左掌依然举着,只是不停地愕然抖愰神情恐怖,鲜血不时地滴落在微生的颈项和胸口之间,忠承勉力寻视了半周,并未发现天孙龙华的金剑。 待到源为朝转身依依呀呀叫喊,微生忠承方知有人救了自己一命,虽不知人在何方,且自己也无力道谢、更无法爬起,但他却从心里盼望,无名恩人能将源贼彻底杀死。 就在源为朝背对微生忠承的一息可乘之机,微生忠承终于拼却了最后一丝力量,只见他突发跃身一击,左手以蛟龙钳之势,朝源为朝的大椎穴扪扣而下,大椎穴虽不是隐身术的关键点,却是督脉上行通道的要穴,源为朝焉有不知。 闻背后有风势凌厉,源氏虽然知道,躺在地上的留求侍卫,会有反击之意,但没想到此人竟如此不要命,当即前倾猛扑,意欲避开留求侍卫的偷袭,在离地半尺之际,右掌旋即撑住迅疾翻转,左腿膝盖上顶,正好切入微生忠承的小腹,若然得手则忠承内脏、必有重伤命不能保。 就在此时,又传来一声轻微异响,源为朝的伏兔穴就觉一麻力不能持,微生忠承小腹擦着源为朝的膝盖,狠狠地扑倒在前方“嘭”地一声,溅起尘埃弥漫的几乎睁不开眼睛。 源为朝此刻已顾不得白衣人的警告,或许他为长居久安留求岛作打算,所以急于将忠承置之死地而后快,再次施展隐身术向前击出一掌,也不知有没有击中直震得尘烟飞扬。 一招既出跟着气忿不过,绕向青山顶飞抵白衣人侧畔,双掌着力齐推那人背甲,白衣人似乎并未觉察,仍然悠闲地横笛凝神而吹,却不闻有笛音传来。 但源为朝只觉得,双手掌犹如万箭穿心,内力大泄,隐身术难以继续,只得远离白衣人左右,这才稍稍调息运气。 待到喘息得逞,闪转腾挪片刻,觉活动无碍,源为朝依旧不死心,找准机会飞身一腿,舒展足踝,力透脚后跟。此招乃柔术的绝技‘一步登天’,其师沧波道曾嘱咐他、不得轻易使用。 谁知,源贼连白衣人的衣衫都尚未碰到,只听见“咔吃”、“碰碰”几声响,源为朝身子猛烈反弹出去,直挺挺摔落在山脚下,距留求侍卫、也就只有三丈之遥。 源氏忍痛、瞥了一眼微生忠承,似乎觉着他的胸口、还在微微跳动,隐隐有些担心,偏偏自己动也不能动弹。 只觉得刚才那一脚,仿佛用力踏在了锋利的矢尖之上,深深地、犹如被一支箭,穿透后跟直至大腿股,隐隐觉得长强穴,有碎裂般阵痛,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天降大任 有心修道无果 师父沧波道反复告诫过,隐身术的关键是长强和风府两大穴,若是受制或受损,则隐身术破矣,此时方信白衣人深不可测,自己不过是以卵击石。 白衣人缓缓放下长笛,轻轻一点纵身飞起,白衣翩翩极其曼妙,长袖一挥优雅地落在地上,刚好在留求侍卫的身旁。 只见他将长笛插入胸衣,随即伸出左手,在忠承的胸口和小腹之间,来回虚空抓拈,而后悠悠提起,忠承的身子竟然慢慢地站立起来。 忠承这才看清了白衣人的面容,正欲说话,却见白衣人的右手,在忠承的嘴边划了一个圆圈,忠承猜想,也许是白衣人、叫自己不要说话。 虽然微生忠承被扶起,却没有知觉,自然也没有疼痛、难受、麻木等感觉,唯有白衣人伸出食指,轻轻抬起微生忠承断折的右臂,右手五指微曲,指尖上溢出丝丝淡淡的白烟。 从前至后,拂过忠承的整个断臂,然后拇指和食指一并,在忠承的右手背上捻动,直到白烟变成蓝烟,最后又将中指、拇指合并,在忠承前后左右、微微弹了几弹。 终于听见白衣人说了一句话: “还好!腑脏没有受大损,调养些日子即可,不然只怕要……你且坐着休息一下,暂不要大动也不要多言,一个时辰后方可随意。” 白衣人说完慢慢转身,踱步到源为朝身旁,冷冷地望着,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唉!想不到少林寺失传的隐身术,居然还有人再使,如我没弄错的话,你一定是东瀛人氏喽,你的武功与中原之术大意似是而非,鉴真的诸弟子中,只有法进和如宝成就最高,君以为学了一些隐身术,就敢胡作非为、欺师灭祖。 实难相信鉴真的后世弟子当中,竟有如此心狠手辣之徒,这是非功过,无端增添后人质疑、一代高僧东渡传世之必要,今以中国之大、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尔等班门弄斧实,乃可笑之至!” 源为朝极为惊恐,又好似自言自语、答非所问: “我……遇到风暴,所乘舟船被毁……险些葬身鱼腹,在海上漂流了四天五夜……才到这里……此处果真是大唐的天下?然则……” 初时支支吾吾,犹豫中、源为朝不得不据实以禀:“我师父是萨摩国人沧波道,不是什么法进、如宝,不过……” 源为朝说到此时,脸上居然通红起来,似乎想到什么难堪的事来,其实他所学各类经书,大多是汉字原版,大概想到了师父,多少是因羞于当面、承认以中国人为师。 鉴真大师在萨摩国一带家喻户晓,白衣人所言或许可信,师父曾言祖师史一男,往前有续日平、再往上数,源为朝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将中原的武功、佛门的气功,和萨摩国的柔术合为一道,以为可以无敌于天下……” 白衣人一边说,一边不时摇头,似有怜惜之情状,源为朝的回答,他似乎并未听见。 “错了,法进的内力最高,如宝身兼中原、西域的功夫,反不及法进纯粹雄浑,这隐身术的练法和根基就是不能驳杂,哎!自以为是!自以为是……,隐身术讲究理气调心,只有正气方能正术,不然心术不正、则命亦不久矣……” 源为朝也没心思、听白衣人详解因果,只想急于离开这是非之地,提了一下气力透四肢,感觉几乎无碍,先前以为必定大伤,甚是后悔追杀留求君臣。 现今源为朝身临中国,他极度惶恐,更以己之心度人,时刻担心白衣人赶尽杀绝。 因此,他瞅准机会滚身朝北,北边坡形较陡,下面是长长的沙滩,源为朝奋力一招‘惊鸟盘云’,折起身奔驰到海边,一头扎进海水中不见踪影。 微生忠承一见源为朝分身逃走,大喊:“恩公!源贼要遛,不可放过,此人狡诈歹毒、杀人如麻……” 忠承说着忍不住站起,想要强自追赶,却又抵不住伤势痛楚,终究还是倒下身来。 白衣人也不理会,摇摇头太息一声:“随他去吧!我已破了他的隐身术,又何必置之于死地……” “他害死了我朝陛下,此仇不共戴天!日后相见、必将其碎尸万段,方对得起陛下,和众位朝夕相处的兄弟……” 微生忠承泣不成声,悲恸地趴坐于地上,泪眼涌动,满脸尽是悔恨、伤痛之情。 “原来你们是异国之人,不过依我看,你主上未必就不可救……”白衣人说着话,已和忠承一道,来到留求王的身边。 俩人一起俯身,探视天孙龙华,想不到留求王昏迷未死,居然还有一丝游弱之气,忠承大喜过望,连呼三声陛下,最后却被白衣人抬手制止。 “他虽然受了三处伤,好在不是要害,除了胸部、还有腹部和背部,多半是那贼子被你所困,一时不便脱身,是以有所疏漏,加之你主旧伤未痊、无法硬挺,反而得以保全性命。” 白衣恩人说完,食指拇指轻轻拈动,就听见哧哧声响,随即白衣男子抓住足踝,将留求王倒提起来。 微生忠承大惊,就见留求王周身似热气蒸腾,一声咳嗽,口里流出不少暗红色血水,滴在地上竟然有一大滩。 显而易见,这是留求王体内淤血,是被白衣人内力融化、强逼渗入肺部,继而流出体外,这样做为的是缩短治疗时间,以便于伤者迅速恢复。 然后,白衣人左手虚空从下至上一抹,右手翻转一沉轻轻放下,从怀里掏出一粒红色药丸,放入留求王口中,然后对微生忠承说: “给他喝点水,溶化药丸后、稍息五六日即可。” 忠承从身上拿出水袋,所谓水袋不过是几天前、用卡主鱼的鱼鳔制成的。他们从留求漂流亡命至大陆,惊涛骇浪中死里逃生,自然是慌张行事、一无所有。 只见忠承滴了少许泉水,在天孙龙华的口中反复湿润,没多久留求王便醒转过来,伸出臂膀想、要撑坐起来。 白衣人微微一笑,只见其袖衣晃动了一下,留求王竟然随之站了起来,连侍卫微生忠承、都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神乎其技的医术。 这白衣人正是蓬莱客虔士元,为承诺昆仑山的鲜至柔,已在六年前将太皞剑、从姑苏虎丘的剑池里取出。 这太皞剑乃是伏羲氏的佩剑,以五行之精炼成,无物能抵神妙无比,若一手纵横挥舞则山水变色;若双手前后掌控则天地动容;若男女二人左右手互握剑柄,则剑人齐飞呈雷霆之势,因此又叫比翼剑。 只因虔士元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剑鞘,无法坦然面对昆仑山的至爱,诺言有愧,故而迁延时日,焦急不安、殚精竭虑,遍寻天下后,他听说崂山道观里,有一件叫三三黑的上古神器,形同三尺长三寸粗的圆棒,黑中泛光、暖中散香,所以他寻访到此,打算一窥真容。 据说此物握在手中,除了神清气爽、体力高涨外,连修道都比寻常人清醒、顿悟来的快捷,是以被当做镇观之宝,有专人看护,并存于长方木匣中,置放在太清宫。 崂山观主七峰道长,早在数年前便与虔士元相识,但一直不知道虔士元就是蓬莱客,只知虔士元自称住在一个荒岛上。 虽然七峰道长六十多岁,比虔士元年长许多,见面时两人都各自感受到、对方修炼的与众不同,因而惺惺相惜,成了莫逆之交。 这一次虔士元未能如愿,七峰道长声明:只能看不能碰,并称他已破戒,说历代观主从未有人、敢将此镇观之宝示于外人。 虔士元只是报以一笑道谢,离开时在崂山摩崖上横笛小坐,吹了一支《有所思》心下黯然,不意听见喊叫声,所以越过小青山、出手相救留求君臣。 等到留求王站立时,正欲施礼、感谢白衣人救命之恩,却见半山腰跑下来两个小道士,眼看已经离三人不远。 就听前面一个小道士问道:“虔岛主,方才家师听见岛主笛音,似有所求,故而派我二人来此查看,不知可有用得着之处。” 虔士元一听哭笑不得,心道:“我的忙他哪里肯帮,连碰都不给碰,除非要七峰道长的命。” 但这两个小道士,哪里知道这些内情,虔士元又不好讲明,所以尴尬一笑说: “多谢七峰道长了,这两位海外贵宾,身上有点伤,恐要麻烦在此、耽搁三四日才行,道长既有心成全,那就劳驾二位扶持他们,暂且上山休息调养一下吧!” “岛主这是说哪里话,出门在外、有些意外损伤,那是难免,别说是虔岛主出面,任谁见了、也不会袖手旁观,何况,此处属崂山地界,自然是三清殿做东,今日能迎来海外嘉宾,那将成就千年佳话。” 虔士元一听,小道士能说会道,就不再多言,一笑作别:“替我拜上七峰道长,虔某就不去打扰了,改日再去唠叨。” 言毕闪身而去,须臾不见踪影。 “恩公……恩公!” 留求君臣连呼‘恩公’数声,却哪里找得到人影,随即叹息两声问道:“多谢两位大师善意,我等感激不尽!” 这君臣二人此前、从未见过道士,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好在小道士也不以为意。 “不必……不必!”小道士一边说,一边很客气地上前搀扶。 天孙龙华身子骨无大碍、尚能行走,不过体内有些小痛而已,因而朝沙滩外的山坡、走了几步拾起金剑,他仔细看了一下,王剑竟然毫发无损。 留求王大喜,推剑入鞘,抬起头看见微生忠承、挣扎意欲站立,却是一副很吃力的样子。 天孙龙华知他骨骼刚刚复原,目下绝难行走,故而对这两个小道士说道: “两位大师见谅,我这兄弟伤势较重,恐怕要做一副担架抬着才行。” “那你呢?” “我不碍事……走走无妨。” “可这里离道观颇远,再去找担架来回、只怕费时太多,不如现做一副简易担架,你看如何?” “这样也好!这是我的佩剑,你们拿去一用。” 天孙龙华估计,他俩抬着微生忠承上山最是稳妥,起码忠承要少受罪,而且恢复也快捷些。 哪知小道士回答很干脆:“不必,这等粗活、用不着刀剑……” 小道士话未说完,三步两跃,上了附近矮坡,挥掌便截断四、五根胳膊粗细的小树。两道士就近取材,剥离树皮树枝,然后左右拉扯、迅速捆绑起来。 忙碌不到一炷香工夫,一副木架已经成形,随后两人抬起微生忠承,轻轻放入担架,即刻招呼留求王,四人一并向山上进发。 虽然一路是爬山石阶,但小道士走的极是稳便,丝毫没有上下震荡响声,看得出小道士功夫不差。走了一小段山路,两人回头一看,天孙龙华落在后面颇远,便停下来稍等。 两人心道,他一定伤的也不轻,照此下去,午时也上不了山,于是两道士对望一眼,不谋而合歇下担架,索性一起决定做个大点的担架,将留求君臣一并抬走。 两道士说干就干,等留求王走到近前,超大结实的简易担架、已经做好。 天孙龙华望着眼前一切、有些惊奇,但即刻也就明白怎么回事,脸色微微一红说道:“一再劳烦两位大师,龙华实在惭愧!” “这是崂山,我等是道家弟子,贵客无需客气,此乃理所当然,何况两位有伤在身。” 一路上,几人言语颇多,尤其是中原之事,让留求王久久无语,小道士以为这主仆二人,旅途劳累,伤重倦怠所致,也就轻轻悄悄抬上了山。 之后,君臣二人被扶上木榻,很快送来茶水饮食,这时已近午时。 崂山的道士闻听远道海客,倒是对两人格外好奇关心,七峰道长也亲自看过两人的伤,经虔岛主施治已无问题,只需调养几日即可。 六天后,君臣二人都已能动,唯忠承之伤体,崂山道士再三关照、暂不宜大动,即便习武练功,也要一月以后。 天降大任 父女团圆 天孙龙华将原先、准备赠予天朝的礼品,那是他主仆二人特制的一袋木鱼,就聊作心意、敬献给了七峰道长,道长含笑收下没有拒绝,并询问其来日有何打算。 君臣在崂山修养观瞻了数日,耳闻目睹七峰道长一派仙风道骨,其弟子也是个个身手不凡。 留求君臣遂心生仰慕,有心留下、学一些神妙之术,以便克制如源为朝此等恶贼,故而天孙龙华直言欲拜其为师。 七峰道长点头答允,然后反问二人: “尊客路途遥远,难道不想早日、与家人团聚?况修炼道家阴阳之气,耗时费日,绝非一蹴而就,甚至一生无成,尊客可有心理准备?” 这一问让天孙龙华悲从中来,竟无语凝噎,道长大惊正待追问,却见旁边的微生忠承对答: “道长有所不知,我主乃是留求之王,受天朝恩赐、富甲一方,因遭海贼追杀,国破家亡,流落中土天朝,今若不能斩杀源氏海贼,则如何拯救留求子民、于水深火热?那源氏数人武功高强,擅长隐身之术,我小小留求国,无人成其对手,只得任其肆意屠戮……,今观道长神仙风范,若是能教授我主仆玄妙之术,将那源贼碎尸万段,方不辜负万千臣民之厚望,藉以续传我留求国天孙一脉。” “原来二位远客、有着如此凄惨的身世,不能不令人肃然起敬,只是我崂山、乃是修道之地,那有什么玄妙之术,唯有一些吐纳养生之法,不过是修身养性,纵然有拳脚伸缩之技,不过是为舒筋活血、强身保命而已,只怕未必能如你所愿。观君之意是为求除暴安良、克敌制胜之武术,这样吧!我介绍一个去处,你们去试试,兴许能有所收获。” “多谢道长指点迷津,小王感激不尽!” 在崂山许多日,君臣二人已粗略窥探出、天下气数和江湖形势,大唐帝国已不复存在,十国割据一方自立为皇,网罗武林义士,勾心斗角、连连征战,哪有心思顾及海外的弱小藩主之得失,除了寻找异人习练奇技,再渡海杀贼报仇复国,其别无他法也。 “由此往西在青、齐、兖一带,有文天教与众不同,仁义文明知书识礼,教徒遍布中原各地,教主书海是我族弟,智勇过人,武艺堪称齐鲁之冠,也算得上中原一绝,我修书一封,你去兖州尼山找他,以你目下修为,十年后或有建树,远胜于在老道身边蹉跎岁月。” 后来,这留求君臣二人痊愈下山,持七峰道长书信历尽坎坷,风尘仆仆,终于找到文天教教主书海,为了复仇复国,君臣二人一起、果断加入了文天教。 因二人武功、源自朱宽传授的招式和《大隋文武策略》所记载的章节精义,融合一些本土高人后期自创的手法技巧,原本也算小有成就。 由此遭遇而经虔士元、以内功诊治还原,并疏通其体内经脉诸要穴玄关,远胜于武林中一般人物,潜心十几、二十年的专注修为,再在书教主点拨下,不到四年,君臣就相继进阶到文星殿九绝客的行列。 也许是天道酬勤、有志者事竟成,然而能不能打败、东瀛海贼源为朝,仍旧是一个未知数。 教主书海曾对他们说过,若是内功修练到、将大乐房的魔幻三十二弦,能连续演奏则复仇有望,其后,教主索性将专修的‘奇文授天功’,一并传给二人,至于进展如何,全凭各自造化。 这‘奇文授天功’共计四层、习练极难!据书海坦言,文天教传而至今,到他手中刚好是第七代。其间,除了第三代教主、只练到第二层,还有他自己只练到第三层,其余历任教主都练成了‘奇文授天功’。 言毕,书教主将二人引至大乐房,在琴瑟玄器上调理一番,并详细讲解、以他自己的内功只能演奏一器,若得琴瑟并弹,则内功不言自明。教主一番话说的君臣二人目瞪口呆,从此勤学苦练夜以继日,谁知,三年后竟然比肩教主。 后因书海看不下九死一生横行江湖、杀戮无度而激起义愤,在四宝护卫下与武林恶魔交手不敌,反被单克星以霹雳指封住足五里,致使足厥阴肝经气血失调,不到一载伤病离世,遗言五老及文、天各部的群豪,皆听令天孙客接掌文天教。 天孙客虽然浸淫奇文授天功多年,但其内功修为依然不出书海左右,也只能演绎大乐房弦乐其一,至于琴瑟合奏,始终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梦,因而天孙客就转而迫切期盼、天朝能再次强大,好让自己能借得东风,完成复仇复国、叶落归根的遗愿。 当天孙客听到手下、刘一功传来的消息,便寄希望于刘知远,以为他可以恢复汉室,平定天下,即令微生忠承等文天教的各部属下,以各种身份辅助刘知远称帝灭辽。 天孙客原指望江山有待,谁知天不佑人,唯一的兄弟兼属下、微生忠承丧命,这让天孙客心灰意冷,最终上了妖僧胡天的当重伤而归,六年后郁郁而终,年仅五十一岁,可怜他在天朝还留下、唯一一个女儿天孙玲珑。 文天教虽然有文星九绝、文房四宝等众多高手,然教主一职一时无合适人选,竟使得威名中原、冠戴齐鲁的一大名派,萧条零落、渐渐淡出江湖。 奇王痛失爱女、心有不甘,两年后,再度出兵由云州南下,兵临太原府,四周形成合围之势,这时,莫师文在大帐、收到一封匿名书信,要他三日后,去阴地关单独相见,否则要后悔一辈子。 奇王属下的几位将军和侍卫,均劝他不要去赴约,说其中一定是大阴谋,再不就是鸿门宴,还有人建议率大队人马,包围阴地关将此人捉拿,这些不高明的主意,均被奇王否绝。 莫师文私下对心腹声称:“此公入我大帐、无声无息,如此严密的防卫,都发现不了,说明此公绝非等闲人物,再者,本王也不是三拳两脚、就能随意打发的江湖小角色,与江湖人物往来,不可等同于军中前线!” 侍卫与左右皆不语,有人点头表示赞同奇王之举。 于是,莫师文执著携两位年轻将军和亲信随侍,还有一列百十多人的卫队出发,快要到阴地关时,命令除了亲信爱将外,其余部将人马、就地驻扎等候。 奇王与心腹爱将携左右侍卫,四人皆轻骑快马,不一会儿,就到了阴地关。 果然,就在几人四处张望之际,密林中冲出一个硕大人影,刚一落地,就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喊道:“父王,是你么!” “丹丹……,果然是我的宝贝女儿!” 奇王一转身,发现竟是自己的女儿,王爷惊喜交加,而且女儿的身边,还有一个穿花衣服的同伴,看见了莫师文张开大大的手臂,小女孩就急不可耐跑过去。 “原来是这厮劫走的小郡主……” 一护卫话未说完,亲信们便同时拔出随身兵刃,欲将随同小郡主赶来的中年男子,以及另一个小女孩一起围住。 “放肆……尔等退下!”奇王盛颜怒喝。 两名侍卫闻大王呵斥,悄悄退到八九丈之外,不再也不敢擅自做主。 奇王接着施了一礼说:“多谢这位兄台送还小女,刚才两属下胡言无知,多有冒犯,在下契丹人犴僰,不知英雄姓甚名谁,可否见告?” “我也是……” 陪同前来的另一个花衣小姑娘,也好奇地对莫师文自报家门,只是刚说一半就被打断了。 “心儿,谁让你叽叽喳喳、随便接茬的,大人们说话,你急什么?这么不懂规矩,下次可不允许……” “爹……我……” “这位英雄,我看就不要为难小孩子了……” 不待莫师文说完,中年男子接着道:“大王有如此慈爱之心,那太原府的黎民百姓,我看应该有救了!” 奇王一听男子之言,稍微一愣随即明白,想到刚才小女孩的话,灵机一动回敬道: “当然,不过救这些苍生的是大英雄您了,小女亦是英雄所救,犴僰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总不能一无所知,岂不教本王汗颜!” “爱女之心人皆有之,蚁蝼尚且惜命,何况人焉!贱名不足挂齿,某家就在此地山中,你们父女既已重逢,某家就暂且失陪了。” 说完喊了一声:“心儿!咱们走。” 两个小女孩在莫师文的坐骑旁边,拍拍打打争论的蛮开心,那是达旦进献的一匹绝佳的‘燕然雪’,通体洁白无一根杂毛,且骑行更是奔跑神速。 花衣小女孩一听呼唤匆忙转身,似乎很喜欢这匹马,不情愿地返身回走,临了,对奇王之女丹丹挥挥手说:“你真的会来看我吗?” 还没等到回答,中年男子就抱起小女孩飞入林中不见。 “哈哈哈……你来我往,有情有义!那是一定的……”奇王莫师文向着山林,大笑替小女回敬答复。 过后,奇王将女儿带回大帐,询问两年来的一些情况,得知中年男子姓易,住在离此不远的姑射山里,那个花衣小女孩,是他女儿叫易心缘,听说丹丹要回父母身边,所以,小女孩是坚持要来送别的。 女儿又向父王说起,两年前的那天晚上被人劫持,她又哭又闹后,来被这位易伯伯救下来,于是就在姑射山呆了两年多,学了一些防身之术倒也有趣。 只是这么多天来,有好多人陪着玩也是蛮开心的,就是有一个人,好像不太喜欢她,好像也不喜欢易心缘,这个师兄姓木,她俩都叫他木头人。 “直到前些天,易伯伯对我说找到爹了,才把我送到这里来。” 说完,小女孩又在莫师文面前,耍了几招在姑射山学来的拳脚,而后问道:“父王,你看我学的可行?” 奇王无心细看,一摆手微笑着颔首说:“好!好!只要你愿意,以后每年、父王都会派人,送你来此,和你的小伙伴见见面,开开心心玩些日子。” 随即当晚,王爷下令明日撤兵回府。 很快,莫师文就派人打探清楚,姑射山的主人易文宗、乃是不世出的武林隐者,避居姑射山一百多年。因为奇王当初、听易心缘说过半句身份话,因此断定恩人一家也是契丹人。 莫师文就有心想拉拢他父女,所以每年以女儿名义,送一些生活用品、乃至金银珠宝之类,看到易家小姐喜欢纯粹的白色宝马,遂将坐骑‘燕然雪’赠送以示感恩。 等到几年后管家说出此事,神华宫主易文宗察觉不妥时,再三追问郡主的随行人员,得知因由后对侍卫官严厉警告: “告诉你们王爷,我虽然是契丹人,但却一不问国事、二不问江湖事,若是再有此等羞辱之事,姑射山从此不许你等踏进半步。” 神华宫主命人,将所送财物全部不留、退回。 此后,除了郡主莫丹丹照例常来戏玩,侍卫随从多在山下、不远的小集镇嬉戏等候,两家再不敢有大宗礼品来往,顶多是女儿家的一点玩物和饰品,易心缘知道父亲的厉害,不敢随意接受外面的东西。 自此,姑射山的大小姐,与辽国的郡主联系不断,虽然神华宫主心有反感,但因儿女之事,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毕竟这些家国之事,难以理得太清,自己一家自先祖就避居此山,早将世事抛却,但荣辱得失、未必能从内心抹去。 残酷的现实、注定让每一个人,都将在刀锋般的窄道上选择,想置身事外,偏偏不可能,古往今来,这朝代的来去、帝王的成败,无一不是以天下的苍生做祭品供奉。 至柔侧坐着当年的黄飚马,携凤儿离开京都,出了郑州一切竟是那么熟悉,行至小关,她又忆起与虔士元在此、狭路相逢,二十二年前的那一丝嗔怪,油然闪现嘴角,那是心中无尽地盼望、仍未泯灭。 天降大任 谁敢猖狂西域 依稀听见时有时无的潮声,惊回首寻望一切如故,只是少了一人一驴、一笛一音,至柔一路寻来,年复一年,一腔思念如烈火,烧的浑身红艳,令自己数十年、温暖不绝,却又常常有莫名其妙的疼痛,也许这是即将燃尽的征兆。 眼见数十年、兵荒马乱,京师几度易手,帝国翻覆致使生灵涂炭,更是让天玄掌门愁肠百结,像凤儿这般流离失散的孤儿,何止是一人,自己又如何关爱得了,至柔心底一片迷茫。 此情此景、让至柔真的不想回到中原,可那故事中的角色,总是在自己的梦境里出入,是不是自己该长此往来为他而活,或许真希望有一位王者归来,让这无助的循环终结。 不知不觉,至柔又出了玉门关,唐人有诗‘春风不度玉门关’,就是指这里风沙凶猛、草木绝迹,俨然是生命的极限。 凤儿历经生死,似乎倒不害怕,这让至柔宽慰许多,也不再为自己仓促的决定、而感到不安。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俩就由开封府来到沙州城下,这路上因为携带孩子,让昆仑山的掌门倍加小心,晚上从不赶路、一日三餐从不耽搁,即使野外不便之处,也是早作准备。 事实上、这孩子倒是很坚强,一点也不让她为难,尤其是到了仲云部落的大屯城,两人前脚住下客栈,至柔刚刚安顿好凤儿,就听到远远传来杂沓声,然而这气象在至柔看来似乎不对。 原来,此地以前是楼兰王国的重镇,楼兰王国的核心,当时在石城镇,在公元九世纪前后,这里一直是吐蕃国的附属领地,他们在楼兰遗留的古城上、修筑了吐蕃戍堡,该戍堡是唯一至今还在的吐蕃城堡。 九世纪末,楼兰被西州回鹘大首领白固俊收复占领,吐蕃势力暂时被驱逐清空,白固俊由此建立西域最大的高昌国。即使到十世纪,楼兰仍然未能成为高昌稳定的控制区,楼兰的仲云部落、因此也数易其主。 后来,由于赞普朗达玛灭佛使得苯教大兴,朗达玛本人也遭到僧人抵抗,最后被佛功绝伦的拉隆贝吉多杰废掉,其后吐蕃王室四分五裂、渐渐失去权柄,但佛教在吐蕃从此一蹶不振。 在苯教徒和上层贵族统治者的双重打击下,佛教徒死的死逃的逃,尼不锡率一部分喇嘛,远走到东临巴蜀的边缘地带。 而法成则带领少部分僧人,流落到归义军的沙州等地择机等待,还有部分流亡僧人,分别躲避在于阗国和西州回鹘的寺庙里苟延残喘。 因此十世纪初上半叶,楼兰又被属西州回鹘的仲云部落占据,并统治以大屯城为中心的广大地区,高原的吐蕃国自末代赞普朗达玛死后,苯教势力日盛。 教主俄乞臧俨然成了吐蕃国的实际主宰,他一直觑觎这块水草肥美之地,想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利,甚至还想趁机将于阗国的辖地播仙镇拿下。 因而,于阗国和吐蕃国一直不睦由来已久,所以当苯教执掌了吐蕃国的大权,就在三四年前派手下同契丹人合谋,截杀于阗国和中原的晋国使臣官员等,并嫁祸于高昌国的仲云部落。 后来事情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遣五大本尊中的三人,同率众多男女护法和教徒,将仲云部落的老少族人、悉数杀害驱逐,这样楼兰又被吐蕃所控制。 三个月前,传闻晋国大将率精兵,将契丹人追逃到瓜州,似乎有大军压境之险,而探子也来报说于阗国驸马、暗中率军攻打楼兰,前锋已到播仙镇,来报当年一箭之仇,这让苯教的僧人们大为紧张。 谣传的很是厉害,有教徒声称最近或许有细作入城,意图在水井等饮食处下毒,以迷惑本尊、众护法和吐蕃牧民,因而一个月前,所有酒肆、茶楼、客栈等,经商汉人、回鹘人统统被限制出城,而契丹人、达旦人以及吐蕃人例外。 所以,至柔和凤儿一进城,就被苯教僧人盯住了,十几个苯教徒闻风而动,来到她们歇脚的客栈嚷嚷: “卡辛甘珠、楚拉辛果、斯妥巴辛三位本尊吩咐下来,若是有陌生人进城、住店逗留,知而不报者,课以重刑!” 店小二在给至柔的黄飚马加水喂料,闻声忙着起身,回首正好和苯教护法四目相对,心虚的伙计吓得莫名一个激灵、不由浑身战抖,一瓢水因此泼洒了一大半。 一众苯教徒心里顿时明白,觉得正是有机可乘,是以故意开口高声训问:“店家!这是谁的马匹?” “来啦!来啦!” 店掌柜风风火火跑出来,一瞧马匹在吃着草料愣了愣,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这……” “这什么?”穿红衣服的僧人追问。 “回禀超木护法,这是一对……母女……”店老板犹犹豫豫、不敢肯定。 “什么母女!一定是假扮的,她们从哪来的?” “小民正要禀告护法……” “少啰嗦!快叫她出来见我,果然有奸细混进来了,你竟敢违抗本尊的旨意,私自容留敌国探子……哼!” 护法手一挥,顿时过来三四个苯教黑衣僧人,一把将店小二喂养的黄飚马缰绳抢了过来,连连喝道:“滚开!超木护法的话,你没听见吗?” “我听见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客栈楼上的窗口传出,并平平稳稳地飘下来。 随即就见一个十八九岁的黄衣女子,已站在楼下门外。 苯教众僧大吃一惊、有些慌张,均你望我我望你、瞠目结舌,其实心里都在问、这人从哪来的?因为谁也没看清,这姑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红衣护法拜孜觉得有些蹊跷,故作镇静问道:“那个小女孩是你女儿吗?” “不是!”至柔回答的很干脆。 “好!你总算说了实话,那就会少吃很多苦头,马上跟我们去见三位本尊,只要你老实交代,我们的卡辛甘珠本尊或许能网开一面,待此事一过可不予追究。” “是么!若是我不愿去呢?” “拜孜护法,跟她没必要说这么多,你、你、你、你们一起……” 超木食指连续点明了四名随行人员,而后神色僵硬扭头就走,只甩出两个字:“带走!” 四名苯教徒手持不同法器,动作敏捷,上前便欲缉拿至柔,看得出这是苯教里稍微出众的门徒。 在离黄衣女子尚有一丈之隔,突然间暴风狂卷、沙尘飞扬,四名僧人莫名大叫,一股脑儿全都跌抛出三四丈远。 几名护法全都转身,见状相互以眸光约定,各持奇异的法杖兵器,奋不顾身、同时向至柔袭来。随行的十几名黑衣僧人,也随之加入战团,至柔抬起右手,五指舒张,玉箫已在掌心、翩然旋绕。 尽管时值盛夏,然轮回功催生,内力源源不断化转,从紫玉箫两端、激射出成串的冰雪。但见至柔左臂挥动,使出卷雪萃冰剑中一招‘长风吹雪’,冰雪随寒流、冷气一并压过来。 顿时,至阴罡气和劲风、令五六个勇猛的红衣护法纷纷避让,却哪里躲得掉,退到三四丈外依然被击伤多处,几乎每个人都鼻青脸肿、哀嚎不断。 而旁边的僧人根本靠近不了,均大喊:“这女人会使妖法,超木、拜孜几位护法小心,我们去请卡辛甘珠本尊……前来对付这个妖女,听说他已学会教主的巫灵咒……” 未等说完,跑掉一大半僧侣,剩下的几个护法,纵使使足了功力,竟然无人能近,尚未离开的苯教徒不禁大骇,心道如此耗力缠斗,哪有胜算,如不尽快逃走、恐非死即伤。 然而,此时此刻想逃,似乎也撤不出身,须知,至柔是不想杀人,否则,这几个护法、就是有十条命,也早已没了。 至柔见此可怜相玉箫一收,清脆冷静说道:“我记得吐蕃的喇嘛戒律森严,鲜有强迫商贾、骚扰百姓之举,更不会随意问罪往来行人!难道是你们自作主张,还是最近又换了活佛不成?哼!以后在楼兰一带,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几个护法勉强听懂,却哪里敢接茬,争先恐后匆匆离开,心道这中原来的妖女,果真是晋国派来和于阗国合兵、攻打楼兰的奸细。 幸亏她不知、我们是苯教中的人,须得尽快告知三大本尊,早作准备,说不定明日就有一场大战。 或许因为三四年前、那一次偷袭痕迹败露,这一夜大伙竟平安无事,天亮之时,连掌柜的都觉得不可思议,声称胆战心惊、一夜未曾合眼,至柔所付的银两,店家死活不肯收。 老板恭敬感激地说:“是仙姑保佑小店招牌高悬,某家上下连谢还来不及,虽然开店是为赚取东西客商的银两,但小民绝非见钱眼开、见利忘义之徒。” 至柔见状也就不再坚持,牵马谢过店家离开客店,挽着凤儿骑上黄飚马,很快就出了城堡,一路通畅没遇见吐蕃僧人报复。 看来昨天旁晚的一点花招,还有些效果,两人刚经过石城镇,就听见前方喊杀声此起彼伏,似乎有不少人马交战在一起。 其实这一切,是于阗国驸马吕三宝的安排,他故意派密探制造谣言,蛊惑人心令其生变,同时派密使联络西州回鹘,意图两面夹攻吐蕃,而此刻仲云部落也已得讯息,千骑直击大屯镇。 驸马瞅准时机,一早就率大军杀过来,双方配合默契,原本是想打吐蕃国,一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好教吐蕃人从此退守到羌塘、归义,甚至于阿柴部落一带,这样于阗国东部的播仙镇,可享一段平安牧日,他自己也好趁势离开、一心一意寻仇了结。 对西域的情形,至柔略知一二,猜测大概是于阗国和吐蕃国的官军在此交战,正想避开官兵混战的大部队,就见远远地数十名黑衣人,呈扇面围堵过来,跟着就听到一阵低沉的魈吼。 天空骤然出现黑压压的老鸦、黑鹰等,地面是豺狼虎豹、和一些不曾见过的怪兽,还有散乱的幽灵,尖叫着向黄飚马扑来,黄飚马霎时瘫软,哀嘶不能前行。 至柔知道,这是吐蕃本地僧人修炼的一种巫术,介于中原的奇门遁甲和旁门左道之间,所见所闻多是魔幻视听。于是轻声安慰凤儿别紧张,一手则搀着凤儿的小手,弃马从容前行。 唯独姬飞凤一手紧紧拉着至柔,一手握着随身天尊剑的把柄,心里却砰砰直跳。 凤儿想到黄衣阿姨在仙桃观,因牵挂自己而受了伤,就怕此时她还没有好透,若是打不过这些怪人怪物,那我就用宝剑杀死他们,拼命也要保护好阿姨。 凤儿尚小,不认识、也不知道吐蕃国的苯教徒,当然即便是昆仑掌门鲜至柔,也不十分清楚苯教徒、和喇嘛教徒的真正区别。 或许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和生存,彼此教众有意或无意、假扮对方行事,在你死我活的竞争中借刀杀人,削弱对手甚至铲除异己。 这些吐蕃教徒和中原的佛教僧侣、穿戴截然不同,加上言语不通,动作诡异,自然也就成了小女孩眼中的怪人。 异响越来越尖锐,恐怖似乎就在头顶,至柔随即弹出紫玉箫,置于唇边吹启《风舞冰雪调》。 《风舞冰雪调》是一首比较简捷的箫曲,原本表达孤独唯美的意境,没有复杂的音律,以临摹自然界原始天籁为背景,是至柔的师父孟灵冰早年创制,此曲妙在可以单手吹奏。 倘若吹奏加入内功,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箫音失却管束,孤傲徜徉,四周回应且越来越强烈。呼啸声夹杂冰雪划破沙尘的异响,时高时低、时抑时扬。 内力拉伸的箫音,闪射刺耳,在空旷的大漠,肆无忌惮地扫过,凌厉迅猛、高低回旋,大有席卷天地之势。 至柔只用了六成重生功,这奔袭而来的飞禽走兽,便被化解的无影无踪了。 天降大任 我家高高在昆仑 而一干僧人还不死心,冒着风雪纵马继续围过来,意图凭借兵器人多,合伙诛杀眼前这个手法神异的妖女。 至柔见这伙僧人死不悔改,停下了脚步,伸手示意凤儿搂紧自己的腰,而后腾出双手,十指交错箫音一转,将《九天神韵》吹出。 这《九天神韵》之格调,乃是昆仑派祖师爷南求所创,原本悠扬轻灵婉转迷蒙,是极为美妙销魂的曲子,因为融合四成轮回功,箫音显得凄迷犀利,若是用上八九成内功,可伤人于十里之遥。 即便是四成功力,也让周围的马匹,无一例外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而这些不知死活苯教僧徒,则一个个头晕眼花、呼吸短促,如同喝醉酒一般,跌下坐骑、昏沉沉斗志全无。 凤儿因为搂住至柔的腰身,反倒被轮回功化解护住自己,至柔趁势脚尖点地借力,携凤儿从一群僧人头顶、长程飞跃,七八个起落后,已在六里之外。 就见前面不远三个紫衣喇嘛,一字排开骑着马挡住去路,闭着眼睛单手合十,念念有词,显然在运功催力等候搏击,另一手拿着各不相同的法器。 至柔见对方虽相距自己不足六丈远,但眼神面色毫无善意,一声冷笑,玉箫在指间自由挥洒,一阵寒冰冷雪激射而出。 等到他们挥舞随身器械招架时,至柔纤指微动箫入红唇,已重新将《九天神韵》续传。 哪知,先前身后落下的护法僧,竟然又拼命追来,至柔遂将轮回功又加了两成,箫音因此变得更加犀利呜咽。 顿时所有马匹吐血倒毙,三个苯教本尊不得不站在沙地上发功应对,四周持续宏音翁声不断,抗拒不久,终于三人渐渐摇晃起来,猛然间、一起伸出右手,各自扶肩搭背,显然在并力抗拒至柔的箫音。 这时功力差一点的僧人,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即便是那些护法高僧,也一个个是流泪流涎,叼着半口气。 至柔若是在玉箫上、再追加两成内功,则多数苯教徒、非得七窍流血而亡不可,这三个本尊就算不死,也是重伤残废。 但她没这么做,她知道自古以来,没有谁能以杀止杀,即便以雷霆手段,也是迫不得已,留一些伤痛他会记得更牢,或许能从此虔诚悔过。 至柔因而右手一抽,玉箫横扫使出‘卷雪萃冰剑’,尽管箫音已断停,但三个本尊却未能及时恢复状态,这一招‘冰雪无魂’在敌仓促未醒间展开,压得三人根本动弹不得。 但见至柔左手纤指脉动,三枚寒冰箭飞出,分别击中了卡辛甘珠本尊的天突穴,楚拉辛果的云门穴、和斯妥巴辛的灵道穴。 三人战巍巍、勉强稳住身形,哪里还谈什么还手之力。 至柔头也不回,一把抱起凤儿,双脚一点身形冲出,越过众僧和沙丘,须臾不见人影。 而远处交战的两国兵将,骤感恶心无力昏昏沉沉,却因这《九天神韵》之曲飞扬,竟停息罢战一炷香之久,不能不算是个奇迹。 至于结果谁胜谁负,至柔也无心过问,借着轮回功在大漠飞跃,意图在太阳落幕之前,赶到昆仑山脚下临近的播仙镇。 虽然路上耽搁一些时间,但这一连气疾速穿越,终于在黄昏前,来到于阗国的播仙镇,或许这里是佛教圣地,所以显得宁静许多。 其实半年前,此地还在吐蕃人手中,最近才被于阗国收复,寺庙毁了不少,仅剩下一座净卢寺。 尽管客栈酒馆到处都在传说,驸马爷率军与吐蕃国酣战,甚至还有人神秘海侃,说中原有天兵助阵两面夹击,这回楼兰的仲云部落,不再让人望而生畏了,言语中并无顾忌,大多是庆幸之色。 “听说驸马爷的老婆孩子,是被吐蕃国的喇嘛害死,所以这回非得把这些僧人赶尽杀绝。” “你说的恐怕不对,照你这么说妙香寺的主持,怎么敢容留吐蕃来的僧人,而且其中一人,居然登坛讲经说法,难道他们不怕、我们的国王怪罪吗?” “你们说的不对,驸马爷一家,并不是密宗的喇嘛所为,佛教徒早几十年、就被赞普驱逐的差不多了,而且佛教徒的喇嘛戒律极严,伤天害理的事是不敢做的。杀害公主等全是苯教徒、故意装扮成佛教徒下手栽赃的,就是为了陷害佛教的喇嘛,让他们无处藏身。不过,此事还是被咱国王发觉了,这件事追根究底,还是怪朗达玛赞普,他要是不灭佛教,苯教徒就不会钻这个空子……” “那倒不一定,这些地方水草丰足、马羊成群,吐蕃国的贵族和大臣们,早就垂涎三尺,即便没有这些矛盾,也会编造一些理由占领这里,我们回到这里,也不过是最近几年的事,你想吐蕃僧人和贵族,会善罢甘休吗?” “然则驸马爷、这次攻击苯教僧人,难道不是和西州回鹘的仲云部落,商量好的吗?” “当然不是,驸马爷早就忍无可忍了,国王劝不住了,要不是喀喇汗国在西面威胁,也不会忍到现在,听说驸马爷还要杀回中原,当年的仇人也有……” 几个人一见有生人到来,便停住了话题,只管继续埋头吃喝。 这时天色晴朗、红云泛滥,沮末河缓缓向西而去,站在城外、眺望远处,牛羊迤逦成群,一缕残烟袅袅升起,虽然是夏季,然而这里的早晚,并不如何热燥,甚至有点清凉。 远离战乱的宁静,是令人向往的,这景致在至柔看来,有些诗中苍凉壮美的味道,极像唐人所描述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嘴角不由漾起一丝浅笑。 凤儿见状不解,问道:“阿姨,我们是不是就在这里,不走了么?” 至柔神色一凛,收起笑容答道:“不,这里虽好,但不是你我的家!” “这里真好!又没有人抓我们,有听话乖巧的牛羊陪伴,看不见那些拿着刀的恶人、天天追来……”小女孩仍旧被担忧困扰,暂时忘记了自己、一心去寻找的父母亲人。 “你不用怕,那些恶人都是纸做的,阿姨的玉箫一吹,就可以将这些坏蛋吓跑吓死,何况,你还有一把宝剑,它是用来杀坏人的,对不对?” “嗯!是爹爹交给我的。”小女孩点点头,内心增添了些许自信。 “所以,要想在这里、自由自在地陪伴牛羊,就必须将那些十恶不赦坏人除去,只要天下太平,你在哪里生活游玩,都一样幸福快乐。” “可是我力气很小……打不过那些坏蛋,他们会不会抢走我的宝剑?” “坏人是永远斗不过好人的!往后,阿姨教你随意吹一吹玉箫,教你用冰和雪、惩罚这些坏蛋,教你飞得更快、更高、更远,让那些恶人跪地求饶、统统都跑不掉!” “太好啦!阿姨,我学会这些神奇的本领,是不是也能找到爹爹、妈妈和哥哥呀!” 小女孩喜形于色,忘记了所有的惊险、困难和不愉快。 “当然!等你长大啦,一定能找到的。” “阿姨!那你什么时候教我啊?”小女娃有些急不可耐了。 “等我们回到家就可以了。”至柔缓缓矮下身,目视小女孩的眼睛,面含微笑温柔说道。 “那我们的家,是在哪里呢?”小女娃好奇的地追问。 “昆仑山!那是冰雪的故乡,心灵的温床。”至柔轻轻答道,神色凝重面容端庄,一种深深地挚爱、溢于言表。 那是一份在孤独中、品茗展开的清寒冷静的人生修炼,是需要一个人非凡的忍耐和超强的毅力,是对一个人面临困难苦厄遂行的巨大考验!这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但至柔没有解释不可预知的原因。 或许小女孩还太小,解说的意义不大。 “昆仑山还有多远?”凤儿似乎急不可耐,也没听懂至柔的含义。 “那里就是,明天我们就能到家了。”至柔欣喜说道,左手在东南方向轻轻一划。 凤儿沿着阿姨的手势指向寻望,依稀可见远处、一线迷茫的灰影,心里升起一种冲动的渴望。 在客栈过了一宿,次日一早,两人便离开播仙镇。路上空旷,几无行人,初时看见两三个牧人,在河边吆喝,往南走不多远,连人影都不易看见。 至柔负起凤儿,匆匆向昆仑山脚奔去,这样好使孩子远离风沙的伤害和烈日的炙烤,看着就在眼前的山脉,走起来可不轻松。 至柔凭借着自身多年的重生功,沿山脚疾驰了长长一段行程。 凤儿也不知到了何处,觉着在黄衣阿姨的背上,虽然呼呼地吹着风,依就有些燥热,再看看天时已近正午,凤儿只觉得整个人、犹如腾云驾雾一般。 初始,可见尚有野花绿草、河流丘峦;随着地势走高,花草渐渐的零落、而树木渐渐的丛生,这是一片由高大挺拔、葱郁无边的昆仑云杉所统治的地带; 再后来只剩青翠散漫的灌木林,那是典型的高寒丛生植物昆仑圆柏;再往上是生长着针茅、昆仑蒿为主的荒寒草原,以及零星的驼绒藜、地梅之类稀疏植被高原;最后是冰冻荒原的峭拔直到白雪皑皑的一望无际。 有轮回功的澎湃驾驭,虽然是接连攀高飞跃,但对至柔来说一切并不费力,天地之间,原本就有许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量源泉,可供人们任意转化使用,而你能吸收使用多少,则与你内功修为的深浅息息相关。 眼看脚下冰雪越来越多,温度也越来越低,明明太阳就在头上,却觉得越来越冷,凤儿已然禁受不住,开始呼吸压抑且阵阵颤栗。 至柔陡然发觉,惊道:“哎吆!我差点忘了你这个小宝贝……” 轮回功当即大开,在后背体表冲涌发散,随后一股温和绵绵之气,沁入凤儿肌体,并且弥漫周身,顿时,暖融融的极为舒服。 这一舒服、她就不安分起来,小脑袋开始东张西望,只觉得自己、如同骑上仙鹤一般,真正的在飞翔,而且越飞越高。 这种飞升是那么的安祥,又是那么的美妙,没有呼啸凛冽的风声,没有孤单倾覆的恐惧。 蓝天就在头顶,白云就在左右漂流,好像伸手就能摸着,但凤儿浑身懒洋洋的,暖暖地依伏在黄衣阿姨的脊背上,懒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再往身后看,一切是那么的远、那么的小,先前走过的沙漠,是黄呼呼的一片,花草河流几不可见,无边的松柏杉林,也只变成了一小块黑斑,最后成为一个小点。 正在充满惊奇之际,忽听见黄衣阿姨说了一声:“到家了,小宝贝!” 凤儿回过头一看,只见长长的、并不甚陡的石阶,一路朝天,犹如天神一般的华表门柱、左右并立,真诚守护着天堂的祥和。 天上居然是一排真实的宫殿楼阁,屋宇后面是高高的、尖尖的白白的山峰,而这一切,分明就是爹娘常说的神仙所在。 凤儿不免又惊又喜,眨巴着眼睛问道:“阿姨!我们是到天堂了吗?这就是玉皇大帝的宫殿吗?” 黄衣阿姨忍不住微微一笑,又纵身跃上一个宽大的平台,平台周围还有一些栏杆扶手,宫殿就在眼前。 “这不是玉皇大帝的宫殿,这是王母娘娘的宫殿,以后,你就在这里当仙女,好吗?” “好是好,就是有些冷!” “不用怕,只要你一住下来,很快就不冷了!你看,那边有好多人,还有一个小妹妹,从早到晚、陪你在这里玩,她今年才七岁,可比你小哦!” 黄衣阿姨停下来,轻轻放下姬飞凤,凤儿这才看清,前面的阁楼下面,站着好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小丫头,年纪身材、似乎比自己还小。 这时,女孩儿才确信,黄衣阿姨所说的可以不怕冷,心中不免憧憬起、一辈子当仙女多好啊!之前,听过很多叔伯婶姨讲的神话,没想到这一来,居然梦想成真了。 天降大任 学点功夫可以御寒 “师姐,你终于回来啦!”一个红衣女子说着话,从人群后面快步过来,刚伸出手、急欲搀凤儿回走。 突然“铮”的一声,凤儿悬挂的天尊剑,临机弹出剑鞘一尺长,锋芒微闪。 却是凤儿初到昆仑山、有些紧张退缩,看见红衣人奔来、更为惶恐拘谨,剑佑人意、不免战动。 “且慢,师妹!”黄衣女子疾呼,显然极为担忧。 “凤儿!快把剑收好,跟红姨去摘星阁,把你得宝剑挂起来。” 红光先是一惊,眼见小女孩、胯下的宝剑弹出一尺,寒光凛凛,忙退后两步,轻轻嘘了一口气,解嘲自说: “原来,昆仑山真的、来了仙剑侠女!师姐,这……怎么回事啊?” 至柔这才与山上诸人说明,女孩和剑的详细来历,随即关照师妹和众人,不要碰触此剑,以免发生意外。 红光和至柔同时学艺,且年岁仿佛,只因出功六年多三个月,稍迟于天涯门规,所以孟灵冰执掌天玄时,她并未正式列入师门,然这两姐妹情深,至柔一直以师门之谊相待。 后来,至柔执掌天玄,更是无复以加,余红光亦被破例入门天玄,而红光更是心喜感动,自是以师姐相称。 冼依雯和令然萍,则后其一年学艺,六年未出功、心有不甘,师父孟灵冰已知因果,嘱其放弃。两人无奈之下,不听劝阻、暗自习练,虽七年后出功,但也因此经脉受损,导致肢体局部运转不适,落下了终年身躯的伤痛残疾。 而杨倩与伊无尘稍后两年上山,且一并随至柔师叔甄莹玉学艺,杨倩六年未出功,伊无尘三年出功,后练剑之际率性而为,以墨玉剑在玉石上,擅自刻写“天涯伊人”四个字,不慎损毁墨玉剑。 由此,伊无尘受掌门师伯孟灵冰斥责,却因任性赌气下山,从此离开杳如黄鹤,不久祖师爷知晓情状,叹息一声“天意”,随后鹤驾西归,时年一百一十八岁。 等到姬飞凤跟随余红光,在摘星阁挂好宝剑后,再返回翛然阁时,就见掌门鲜至柔搀着、先前那个女娃子走过来,并搂着身着绸缎红袄的小女孩,对赶来的凤儿说道: “凤儿,你以后和这个梦儿妹妹一起,跟着倩姨学识字唱歌,间或跟红姨练练功、玩玩剑,就会长的又快又高,而且还能越来越不怕冷,你们能做到吗?会不会怕苦怕累!” 凤儿坚定地说:“柔姨!我不怕苦、不怕累,就是有……” 凤儿言语稍一停顿,似有些许不好意思,而后又低低地说道:“就是怕冷!这里太冷了……” 她说的是实情,昆仑山天寒地冻,别说一个小女娃子,就是寻常一个成年人,这般阴冷酷寒也经受不了,总不能一天到晚、蹦蹦跳跳动个不停。 杨倩微微一笑说道:“凤儿别怕!待会儿倩姨教你一个好方法,你就不会怕冷了。” 梦儿跟着说:“柔姨!我已经不怕冷了,我再练一年,是不是就和这个姐姐一样高了?” 原来,梦儿和凤儿虽相差两岁,却足足比凤儿矮将近半个头,因此有些疑虑,是以出此一问。 至柔莞尔一笑,说:“嗯,当然!三个月后,我会来看你们,到底学得怎么样了?还要考考你们、怎么样?能做到么?” 凤儿点点头,依旧有点羞怯。 梦儿脆脆地应声道:“好!我一定听柔姨的话。”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三个月一晃即过。小姐妹二人,学得倒也认真,凤儿渐渐地、也不觉得室外天气,像初来那样冷了,甚至每每练功过后,还时常热得脱下一些外套。 间或静下心来学文识字,空闲之际,倩姨指教琴棋书画等,她们听着很入神,偶尔唱唱歌练练嗓子,小姐妹也跟唱几句,却也别有情趣,真象神仙一般。 而练功之时,两姐妹以木剑相互击打,倒也好玩得紧,只是红姨要求越来越严,让两人有些退缩,常常一个姿势要学半天,累得有时不愿意再当仙女了。 红姨好像看透了她们的心思,总是说柔姨就要回来了,不怕苦不怕累说过的话,可不是说着玩的。两个小女孩一听,赶忙又提起精神接着练习。 如此这般,半年亦很快过去,忽一天倩姨到文书馆、告诉凤儿梦儿两姐妹,说柔姨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小伙伴,大家一起去瞧瞧。 几个人离开文书馆,穿过摘星阁绕过碧霞宫,便看见翛然阁外冰玉池畔、山门华表下,早已有三个人寻望,好像隐隐约约在说着什么。 两小孩熟悉得很,那是红姨、萍姨和雯姨,萍姨经常从山下、带一些吃的玩的给她们,而雯姨总能做好些特别有味的美食,晚上还带着她们数星星,直到她们一起睡着为止,唯有红姨让她们又敬又怕。 等到她们三人穿过翛然阁时,只见东临的玉雕‘天涯伊人’侧畔,矗立着昆仑派古朴的双柱石刻山门。 就在犹如华表山门的石阶最底一阶,蓦地,就见从石阶之下雪域、跃出一个淡黄身影,越过一百零八级石阶,冉冉落在华表门前,斯人正是昆仑派掌门鲜至柔。 两个小女娃听见萍姨笑着赞道:“掌门姐姐每次下山、总有所获,这女孩儿、一个比一个俊,咱昆仑派可算是时来运转啦!” “梦儿可是红姐千万里征程难得遇见的,小家伙初来之时,可忙坏我了,岁数那么小,真让我担心死了!昆仑山这么冷,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杨倩想起当初的谨慎照料,依旧有些忐忑不安。 “这战乱年头,流离失散的孤儿寡母多得是,侥幸救起几人,不过是遵循祖师爷的教诲,或许将来恰是天玄的福分、也未可知!古往今来,从未有武功成就、能使百姓免灾避难,哼……天下,天下从来就不是百姓的天下,是王侯将相、乱世枭雄分食的羔羊,是为穷奢极欲、昏庸腐败而覆没的帝国,祭出的血腥随葬品。” 至柔神色颇为愤懑,似有忧患,或许是一路的凄惨情状,难以释怀,又或许是清冷的眸光,已照亮了明日天涯的悲壮。 两个小丫头一起冲过去,边跑边喊:“柔姨!你去哪里了?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我们想你得很!” 说完两人小眼圈已经微微红起来了,让人倍添怜惜。 鲜至柔满脸含笑,伸右手从身后拉出一个、身穿绿色衣袄的小女娃,复又指着凤儿和梦儿笑着说: “凌波,来!这是凤儿姐姐,那是梦儿妹妹,唔!我还给你们带来一个四条腿的黑伙伴,这下你们呆在山上,玩得就更开心了。” 掌门说着,左手放下黄色绸布包,扎的大袋随即自行解开,黄绸褪去,大家才看清,原是一头高大威猛的黑毛狗。 或许,黑狗好长时间没有活动,因此有些不适应,愣愣地四处张望、不声不响。 隔了一会儿,猛地,黑狗抖擞了全身的黑毛,轻轻“嗯”了一声,凌波忍不住依过去,抱着黑狗头颈,她的头脸几乎贴靠在黑狗的耳朵根上,就听她童音稚嫩的动情提醒,就像是劝告一个比她还不懂事的小伙伴。 “壮壮!这是我们新家,阿姨说这里的人,全都是我们的亲人,你要保护我们,我们也会保护你的,你要和我一样听话,阿姨们才会喜欢你!” 小丫头接着又转过头,不厌其烦地追问至柔:“阿姨!你说是不是?” 听着小姑娘充满童趣的话语,鲜至柔怜爱横溢,连忙一把搂起三人说: “对呀,你们别小看这个黑毛家伙,它可是一只义犬哦!昔时有‘黑龙’,今日有黑壮,你们长大了,也要像它一样,要有情有义,柔姨才会开心,乖!柔姨这次有些事、没办好给耽误了,你们三人一起,先去玩一会儿,晚上,柔姨给你们吹一支好听的曲儿。” 虽然,至柔一语已道破因由,但山上冷不丁地多了一条狗来,同龄姐妹闻讯相见,还是有些许惊讶。 而此刻梦儿的心思,业已被这天降的黑狗、吸引了过去,叽叽喳喳,同绿衣小女孩说个不停。 三个娃娃听了至柔的话后,一起傻傻地望着柔姨,良久才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于是一起手拉手,向文书馆而去,梦儿快步走在最前,拉着凌波的手边走边说: “姐姐,这只黑毛是你养的么?长得真大!” 绿衣小女孩望着梦儿,愣愣的、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不!它不叫黑毛,它叫壮壮,是我家少爷养的……” “少爷!少爷是谁?他在哪里?” “我家少爷姓木,他跟我……捉迷藏躲起来了,我怎么也找不到,阿姨找了好久,也没找到……”绿衣小姑娘说着,眼泪似乎又要落下。 “不要紧!我妈妈也是躲起来,跟我捉迷藏的,柔姨说等我长大了,教我很多好玩的游戏,还说这些游戏、要花很多心思和功夫才能熟练。叫它下雪就下雪、让它闪电就闪电,还可以飞到最高最高的山峰顶,坐在那里、眼睛一闭一会儿,不管什么人、无论他躲在哪里,都能找得到,那时我就能找到妈妈啦!” 绿衣小女孩点点头,显然非常相信对方的话,陌生的环境,让这个新来的小女孩,还有些拘谨。当看见凤儿和梦儿两个人,和自己一般大,且一点也不排斥自己时,小姑娘逐渐活跃起来。 “我能摸摸它么?它会咬人吗?”梦儿迫不及待停下,小嘴巴象连珠炮一般,不停地追问。 凌波跟在梦儿身后,来到一间四方屋子的门口,三个小大人停了下来。 这是昆仑山天玄一门唯一的书房,名叫文书馆,既是读书学习之地,也是游乐嬉戏所在。 “壮壮很乖很懂事的,你若是喜欢它、它也会喜欢你的。”凌丫头说着、伸出手掌,在黑毛绒绒的狗头上,摩挲不已。 梦儿也将小手,轻轻地靠近黑狗头颈,似有担心地一边抚弄,一边轻言细语:“壮壮真得很乖,明儿我就告诉雯姨,弄好多好多美味给壮壮吃。” “壮壮又不是人,雯姨不会做给壮壮吃……”凤儿跟在后面,有些不高兴,显然是自己略受冷落。 “不!雯姨会的,柔姨说壮壮是义犬,义犬你懂么?倩姨说过的,就是像‘黑龙’、‘的尾’那样,有情有义,能帮人做很多事,能救人的性命,还能……” 梦儿不再说下去,果断推开门,她一时想不起来,义犬还能干什么,歪着脑袋眨着眼睛,在文书馆大门口愣了好久。 梦儿所说的‘黑龙’、‘的尾’,俱是汉魏以来野史中,记载的一些义犬救主的传闻主角,是杨倩以前在文书馆讲过的故事,姬飞凤因为后来才上山,自然不曾听闻。 “还能……听懂人的话!要不,还是给它取名叫黑龙,嗯!比壮壮这个名字,要好听、威风得多!”梦儿说着,忽然闪身进了屋子,便在侧后的书架上翻找起来。 “不!不!不!……壮壮是少爷给取得名字,要是改名叫了‘黑龙’,少爷会不高兴的……” 绿衣小女孩大声辩驳,眉目之间频添忧戚,显然不愿改名。 “你瞎说!狗怎么能听懂人的话,难道它还会和我们一起、去听倩姨上课、去写字?” 凤儿竭力争辩,因为爹娘从来没有、跟她讲过这些事,而且在自家院子里,也从未见爹娘、养过猫狗之类生灵。 其实,这一切主因在于、姬家祖传宝剑的特性,天尊剑天生杀气,对附近大多数动物不利,尤其是有灵性的小畜生,在剑气的近周围,更加难以长成。 纵然有个别例外,也是长期体弱多病,最终烟消云散,这些凤儿时常听家族的叔叔、伯伯们说过,但却不知是何原因。 因为姬飞凤年幼,况其入学不久,私塾先生还未来及解释教育,抑或是先生不信野史、不加引述。 天降大任 伙伴又来一个 所以,凤儿自小对猫狗的一类、印象相当贫乏,即便是鸡鸭蛇鼠之流,直观形体也很平淡,平日间偶尔外出玩耍时,也极为少见。 “啊!在这里终于找到了……能的!囔……你刚才说的话,黑龙肯定听见了,它以后一定不会喜欢你的,说不定还会咬你!” 梦儿一边说,一边连连晃动手中的书,那是一本《搜神记》,由晋人干宝编撰的志怪书籍。 凤儿这下可急了,连忙申诉:“我又没说黑龙的坏话,我只是想……要是雯姨、没有带好吃得给它的话,我们就每人留一份、给它吃……” 凤丫头末了又指着壮壮,转头问凌波:“妹妹,它咬人是不是很疼?” 毕竟,姬飞凤自己从未被狗咬过,凤儿终究有些担忧。 未等凌丫头答话,梦儿就紧跟着问道:“什么少爷不高兴……?少爷就一定说的都对么?姐姐!你不要怕,他要是敢欺侮你,我们就求红姨打他屁股,再不!等我学会……” 她本想说,等自己学会了武功,再去帮绿衣姐姐,亦或是教训那个不高兴的少爷,可是这些日子、跟随红姨学武,确实不好玩,连自己和凤姐姐、都有点退缩的意图,万一不成,岂不是帮不了忙,反要被笑话,是以赶忙收住嘴。 “啊!妹妹……不要,千万不要,少爷他是好人!”说着眼眸中泛起了泪花。 “是吗?这还差不多!姐姐你们来看,这书里写的明明白白。”梦儿说着,指着书中字里行间的文字,一一大声朗读: “孙权时李信纯,襄阳纪南人也。家养一狗,字曰‘黑龙’……” 凌丫头地位低下,况且也未读过书,除了自己的名字,个别字也是小少爷高兴时,临时教的用来玩耍的,自然没法、也没有心情去看书,直管悲伤地诉说。 “少爷从来不打骂我们,壮壮从来没咬过人,谷管家骂它、虞先生踢它、木老爷有时还打它,它都不生气。它要是受了委屈,几常常跑到木少爷跟前,轻轻地哭叫,我要是在的话,就给它抚摸几下,它就安静多了。” 凤儿一听,觉得壮壮蛮可怜的,心里就软了下来,幽幽地说:“难道它做错了什么,或是变得不听话起来,倘若是在这里,我们应该告诉它,让它明白、也好以后改正,或许它真的能听懂人的话!” “是啊!壮壮到这里,我们就多一个朋友!凌儿姐姐,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 梦儿说完,放下手中的书,快步走到西间,在自己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一个美轮美奂的银质方盒,自豪地说道:“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然后,小丫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洁白精致的纸折方胜。那是当时夫妻或者恋人之间,用于表白情感的一种信物。 “这是什么?”凌丫头从未见过,是以惊奇问道。 “倩姨说这是方胜。”梦儿一边抚摸着,一边自信地说道。 “方胜!我能看看吗?”凌儿似懂非懂,且腼腆地说着,似乎还有点顾虑。 梦儿并未犹豫拿起方胜递给凌丫头,说道:“行啊,你看吧!” 凌丫头接过方胜,翻来覆去、仔细端详一番,问道:“能拆开来看看吗?” “倩姨说这是纸折的,原本可以拆开来的,但我妈妈折的这个,是拆不开的,拆开会坏的,倩姨还说妈妈留下、这么好看的东西,弄坏是很可惜的,或许我长大了就能打开了!” “我也会用纸折,倩姨教过我们的!”凤儿自告奋勇,一边说一边找了一张纸,示范地比画起来。 “这有什么用吗?”凌丫头歪着脑袋问梦儿。 “可以在上面写字,或许还能捉迷藏、做游戏,雯姨说我长大了,要拿着它才能找到妈妈,妈妈看见这个方胜,就知道我是谁了!”梦儿极其认真地告诉凌儿。 “难道你妈妈不知道、不认识你吗?” “我妈妈和我捉迷藏,我要是找到了妈妈,她会更高兴!” “不会吧!这是礼物,是送给要好的朋友的,再说,从来没听说、你妈妈的事,难道你妈妈真的、就住在这山上?”凤儿好像有些怀疑。 “当然……只不过,红姨说妈妈很累,要好好地休息,不能去打扰她。” 梦儿支支吾吾,因为这一切,都是听红姨所说,尽管她也相信是真的。 “可我没妈妈……从小就是陈妈把我带大,只有老爷、少爷他们一家对我好,还有婴子姐姐、欣姐、谷管家和黎伯,可是……他们都给坏蛋害死了!”凌丫头说着,又不禁哭哭啼啼起来。 “妹妹别担心,等我们长大了,一定杀光所有的坏人,我就敢杀坏人,我有一把神剑!柔姨说我已经用剑、杀死了好几个坏蛋,还说教我好多本领,让恶魔见了就害怕,从此就不敢作恶了。” 凤儿想起数月前,在昆仑山脚下,至柔对她说的一番话,因此很有信心。 “姐姐真好!你真勇敢!那我就学折一个……方胜送给姐姐,姐姐你会嫌我折得不好吗?”凌儿抹抹眼泪、羞怯怯地说。 “那我呢?我也勇敢,凤姐姐!你把神剑借给我,我也要杀坏蛋恶人。” “爹说过,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不能借给他人……不过你……可以看看……摸一摸也可以。”凤儿语气忽然多了几分犹豫。 姬飞凤的这柄祖传宝剑极为神异,乃是姜子牙归仙时,赠与武王的护国除妖剑,使得周王室得以保存八百年,几经变换传至姬东阳手中。 由于姬东阳等后人,极少运用祖传宝剑,因此,宝剑的许多灵异之处,姬姓后人都不甚清楚详细操作,只是作一些最基本的施展消杀的手段运用。 南北朝时,姬姓一大家为避乱世,移居于洛阳西北的薄姬岭,原以为能得享太平永世,孰料祸不单行,大唐垮台惹五代纷争,江河南北无处幸免。 姬东阳只有一子一女,长子姬飞龙、次女姬飞凤,自打唐帝国消亡以来,此剑常常莫名其妙空鸣,且鸣声犀利,因是神剑姬东阳不以为意,唯有静观风云变化、昼夜寻思。 子女虽然幼小,却时常被其告知:剑在鞘中,天下无风;剑已出鞘,杀气当道;剑光所指,无物能抵;剑向人意,惊天动地,斩妖十里不需人言,除恶十丈仅凭意会,剑不害己!若逢安泰之际,此剑极难拔出剑鞘,危急时则剑锋铮铮欲出。 宝剑一旦出鞘,则不杀不血不归鞘,历来父交子子交孙,传于凤儿是不得已。 盖因宝剑天生灵性,陌生人纵然神通,亦无法盗取,往往轻则落伤致残、重则命丧当场,只是除恶时其灵性渐消,而斩妖时其灵异倍增。 三个小家伙说啥做啥,一齐来到隔壁的摘星阁。摘星阁紧邻文书馆,比翛然阁宽大宏伟,有六层高,是昆仑山天玄门下,最高的建筑物了,摘星阁内有木质扶梯,四壁是玉石砌成,除顶层外,皆有木质窗棂镶嵌四壁。 待三人爬到第四层时,稍一抬头,便看见一柄泛着古铜色光泽的剑鞘,悬挂在楼阁正中、一丝不动,底下正好是一张八仙桌,有四张宽大陈旧的椅子,并排在窗棂下。 凤儿从窗棂旁边,搬过来一只椅子,勉力放在桌子上摇了摇,可能觉得椅子太大太旧,有些不放心,便对梦儿说:“梦儿妹妹,你过来帮我扶一下!我好攀爬取剑。” 姬飞凤练了近半年的太极功,身子毕竟灵活许多,说着已轻轻跃上桌面。凤儿站在木椅上,正好够高,当即解开绳扣,取下宝剑,望了望下面,一纵身从木椅跳下。 凤丫头见凌波就在身旁,遂一把递过剑鞘,清声说道:“妹妹,你摸摸看,轻飘飘的就跟没有一样,纵使提拿耍玩一整天、也不会觉得累。” 凌波见状有些胆怯,忙退了两步:“不,不,它上面有血……我不看……” 梦儿却似乎并不害怕,大声喊道:“姐姐,让我看看,我不怕!” 凤儿又把剑递转给梦儿:“看吧!你再摸摸,它是杀过好多坏人的!” 梦儿毕竟是孩子,虽说不怕,然而摸上去的手,依旧有些瑟瑟发抖,她自己依稀记得,凤姐姐初来时是有些愣怕的,而且在红姨去搀扶她时,那柄剑就是忽地跳出一半。 梦儿想到这里,生怕这把宝剑突然、又从剑鞘里蹦出来。于是,她颤颤地轻问:“它……有名儿吗?” “当然有,上面刻有名字,柔姨说是‘原始天尊’剑!” 凤儿手指着剑鞘上、清晰雕镂的阴文字迹,对她俩认真地说。 其实,剑鞘上刻写的是古篆文,三个小孩年纪尚幼,自然无一认识。 此刻,梦儿并无心思去辨认,剑鞘上是什么字,见无异状,右手这才轻轻地握住剑把,稍微提了一下,心下终究有些不塌实,左手虚空抚了抚,赶忙放下。 梦儿假装很有经验地说:“嗯!这么轻巧的宝剑,一定很厉害的,坏人是往哪里跑,也跑不过它的!” 小丫头嘴里说着,心里却是在想,它是会飞呢、还是会跑?难道这剑鞘里面、藏着隐身的翅膀或是万能的手脚? 正在胡思乱想当口,就听凤儿慌忙说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呆太久的,红姨、倩姨说过不准来这里玩耍,要是知道了,会罚我们练功的!” “啊,我倒忘了,那就快些走吧!” 梦儿一边说,一边急连放手,凤儿跃上桌椅挂好宝剑,三个人又匆匆忙忙走下扶梯,悄悄溜进了文书馆,各人又找到自己的折纸。 凌丫头悟性颇好,只是偶尔瞧瞧凤儿和梦儿的手法,翻来覆去一会儿,就折成了方胜。 想着以前跟少爷、还有缨子姐姐一起玩耍时,折纸的花样内容,远比这里还要多,凌儿索性又折了一只小雀儿递给凤儿。 “凤姐姐,我折一只纸凤送给你,要是少爷给坏蛋抓去,以后你一定帮我!” “嗯!那是自然会的。”凤儿不假思索答道。 “我也要……” “可是你已经有啦!” “可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和你的不一样!” “那我再送你一只纸凤,行吗?” “我不要方胜,也不要纸凤,我要梦儿,一个梦……儿!” 梦儿摇晃着脑袋,说完撅着小嘴嘟哝着,心不在焉地望着文书馆的门外。 凌丫头睁着大眼睛,疑惑地问:“什么梦?” 凤儿不高兴了大声说:“梦儿妹妹,你净捣乱!我要告诉倩姨。” “这昆仑山我最先来,你应该先给我!”原来,梦儿有些嫉妒。 “梦儿是什么样子,我真的不会……”凌儿怯生生地答道,眼圈有些微红。 “你会的,你一定会!” 凤儿觉得梦儿妹妹好不讲理,低头看见了梦儿坐着的圆鼓鼓的木凳,气呼呼地随口胡编怪话:“梦儿是圆的,跟这凳子一样……” 谁知,梦儿一点也不生气,坐在圆凳上,昂着脖子对天花顶说: “圆的就圆的,圆的也行!” “圆的……圆的……” 凌丫头忽然想起,婴子姐姐曾折过一只纸球,不过当时自己只顾好玩,并未细致留心折纸过程,故而一手托住腮帮,一手轻轻拍着废纸,一会儿眼皮眨眨、一会儿嘴角翘翘。 忽然,小丫头唇齿笑开,摊开两手,翻来覆去忙活起来,不大一会儿,一个纸球折成功,凌儿又找来一根线,卷一根纸棒栓好,俨然一个袖珍灯笼。 这下,惊的凤儿和梦儿都张大了嘴,梦儿似乎来不及了,一把接过、一边嬉笑连连:“在这里喽,我的梦儿在这里!” 凤儿也站在一边,不停地问凌波怎样、怎变化?梦儿也早已将先前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一会儿凤姐姐、一会儿凌姐姐。 “我要折个更大的,放个蜡烛在里面,这才好玩!” “我们应该一人一个,唉!九霄殿倒有蜡烛,就是太大了,恐怕放不下。” 天降大任 只因九龙剑 “我知道,彩云轩有几只小蜡烛,是雯姨以前买来的。” “蜡烛像这般没点过,恐怕不行,会烧坏的……” 三个人在一起七嘴八舌,东扯西拉问这问那,凤儿又找来几张没用的废纸,三个小伙伴在一起试折方胜,一会儿你瞅瞅我、一会儿她瞅瞅你。 小小的一个长方桌子,黑毛壮壮居然占据一边,前肢趴在条凳上伸着头,不时地转头望望这个,而后又转头望望那个,如同一个忠诚贴心的朋友一般,时刻关注着。 三个人全然没有意识到,翻来覆去,各自忙得不亦乐乎,倒也开心自娱。 三个孩子刚刚离开,红光就问至柔:“师姐,少林寺的僧人是怎么说来着?” “九龙剑被盗!寺僧一死三伤,现场还有五具尸体无人识得,方丈因达与我说起此事,称许多教派意欲抢劫占有九龙剑,图谋已非一日,其师侄承善详细讲解,并说明那几具无名尸,并非神武通中人,也就是说、至少有数个帮派的江湖人物,参与争夺九龙剑,其中或许还有黑吃黑。” “这么说,九龙剑确有其事?九龙剑怎么会在少林寺?九龙剑不是说被剑仙带走了么?” “这事说来话长!”至柔摇头叹息。 原来,当年天涯道名生百岁寿诞之际,曾与缘尘谈论起少林派的渊源,以及佛功佛学,末了亦提及因何结仇神武通。 缘尘并未隐瞒全部,只是轻描淡写,说自己在闽南时,见一大帮人殴斗,双方死伤不少,恻隐之心大动,遂出手解救。 当时,缘尘救人之际,并未重伤对方的另一仇家,后来知道被救之人,是‘珠光血影’包万象的小徒弟罗天生夫妇。 包万象乃乾坤门创始人,系中州世家门人众多,武功自成一脉,尤其精于暗器,‘珠光血影’更是天下一绝,江湖人物颇为忌惮,大多不愿与之结怨。 包万象的儿子包成功,和三徒弟方若雷深得其真传,而大弟子申无衣,则将师父在暗器上的浸毒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已青出于蓝甚于蓝。 五徒弟韩千兵,则将暗器化于无形,杀人在无色无味、不知不觉之中。四徒弟罗天生擅长暗器、兵刃合为一体,其随身的铁笛精妙非凡,可在临敌时,随意释放九种不同的暗器。 当时,因九龙剑与神武通发生恶斗,双方都死伤惨重,神武通虽人多势众,却死伤十多人,罗天生夫妇和三个弟子,其中两个伤重不治,一个奄奄一息。 形势危急之下,恰逢缘尘路过相助,罗天生夫妇得以脱身,彼时缘尘并不知、此事牵涉九龙剑之重大,也因此结怨神武通,以致后来上演武当山下一幕,缘尘才知祸起九龙剑。 缘尘乃少林寺达摩九院的首席禅师,武功自是不必说,只因佛心淳厚慈悲、致落下风。 而神武通早已探得消息,神武至尊司马昊派出一名金刚天主、一名金刚地主,由南部统领亲自带路追杀缘尘。 司马昊早有吞并武林之志,此时追杀缘尘,正是一石三鸟,既报了仇又扬了威,同时也削弱了少林的气势,特此在武当山设伏、截杀缘尘。 这番截杀却碰巧遇到、天玄弟子孟灵冰受师父之命,赴广陵代为吊唁武林隐君子秋意浓。 秋意浓乃武学怪才,寿享八十一年,生前只与极个别武林人物来往,名满江湖六十年不退,江湖盛传‘月出秋意浓,日落叶子红’。 昆仑山与金秋蜀岗渊源颇深,按说秋意浓之丧、昆仑真人理当亲赴才对。只因秋意浓之妻金鸿影未嫁之时,曾救过孟灵冰师父南回天一命,且两人险成姻缘,金鸿影结缘秋意浓,也是南回天的引介。 金鸿影乃是姑苏绝色美女,以二十六岁高龄、出嫁蜀岗秋意浓,在当时已是极为罕见。何况秋意浓乃蜀岗世家,年轻有为,比之金鸿影还小三岁。 扬州美女多得是,秋意浓能看上金小姐,可见,金鸿影的风韵冠盖当时。 尽管金小姐嫁与蜀岗,既是南求的意思、也是南求一手安排,但她内心一直深爱南求,其中程度让人难以想象,即便是死亡选择,想来金小姐也是义无反顾、无怨无悔,以至于南求无论让她做什么,小姐都从不拒绝,即使放弃终生所爱之人。 秋意浓与金鸿影成亲之日,南求亲自登门祝福,以后数十年,南求就再也没有去过蜀岗,或许是南回天内心有愧疚,亦或南回天不想打扰金鸿影的感情,直到秋意浓去世,南求也只是遣弟子礼尚往来。 后来昆仑真人寿尽,金鸿影也派长子和弟子去拜祭慰问,不到半年,金鸿影也无疾而终,两人死于同一年,想起来令人颇多感伤,大有生不成夫妻、死还做知己的意味。 当时,孟灵冰瞥见缘尘衣破帽落、血迹隐隐似有败像,远远地一声“且慢”,清音长吟震彻林壑。 声到人到、随即玉箫挥出,使得正是南求独创的流星漱玉剑,一招‘长空曳影’,便消解了二人刀剑的并势。 神武通金刚天地二主,眼见缘尘即将毙命当场,却冒出一个白衣女子插手,两人极为恼怒。 而当白衣女子一招,轻易化解二人之力,两名神武高手则更为惊恐,随后一并放开缘尘,抛却武林规矩,一心合斗孟灵冰。 孟灵冰坦然一笑,并不多言,她心想:看来不制住这几人,这事就没完没了。 于是,昆仑弟子身形舞转婀娜,右手玉箫连环三招迭出,压迫金刚二主奋力自保,阴阳轮回功深度流转,至阴之气瞬间凝聚左手掌心,紧接着袖口轻轻一扬,逍遥指弹出两粒冰晶,分别射向天地二主。 眼见两个光芒闪烁的小东西疾速而来,金刚二主苦于上盘、被玉箫封锁,无法躲避,只觉云门穴微微酥麻,一股阴冷之气直透骨髓,激灵灵一个哆嗦,便觉难以动弹,竭力咬牙旋身避开、勉强端坐各自运气相抵。 一旁观阵的南部统领项本热,见势不妙拔脚欲逃,孟灵冰衣袖反卷,看也不看、掌冰一箭飞出,一粒冰屑正巧击中南部统领的右腿承山穴。 只见项本热一个趔趄,“扑”地一声躺在地上,龇牙咧嘴不断地“哦……啊……”的呼号,表情异常痛苦,右腿时不时地抽搐一两下,翻转挣扎已无法行动。 “你等不必运功冲顶,二个时辰穴道自解,否则或有后患!” 孟灵冰淡淡地丢下一句,仿佛自言自语,似对神武通的从属知根知底,语气俨然一半嘲弄、一半忠告。 而后,孟灵冰上前几步向缘尘略一稽首,问道:“大师可是少林弟子?” “正是,多谢女施主相救,老衲是少林缘尘,敢问女施主渊源?” “家师早年,与少林摩志高僧、有一面之缘,小女子途经此地,信义而为,不足挂齿,就此告辞!”孟灵冰言毕,飘然而去,转眼无影无踪。 “原来如此!” 缘尘初闻经过恍然大悟,他清楚记得、摩志师叔已圆寂多年,虽然身份地位,在少林寺并不出众,但名气在少林寺、乃至武林甚是了得,禅武双修智慧过人,是达摩院首屈一指的高僧。 缘尘低眉下首、沉思过后,抬头正要细问,忽见对方已杳无影踪,不由大惊,连声致谢: “施主慈悲为怀,老衲感激不尽,不知仙居何处?还请见告,他日或可衔枝一二,不然,老衲抱憾终生!” 缘尘朗声高语,似乎并未受伤,一字字远远送出,虽十里亦可听闻。 “昆仑之上,天涯子弟!”余音袅袅回荡于山林,良久方绝。 缘尘喃喃念叨,似有所悟,复稍后转身,对神武通受伤的几人,低首一稽:“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说罢缘尘也不追问因由,就匆匆离开了。 神武通天地二主武功精湛,今日突遇世外高人,三招两式便令穴道受制,神色极为尴尬惶恐。闻及孟灵冰所语,自不敢以内力冲穴,只是运气抵寒静待时日。 项本热却不吃这套,或许因痛苦难当,勉强盘膝运力冲关,不到一个时辰穴道解开,然寒气并未消散,淤积穴脉周围。 当时他只觉偶有不适,以为穴道受制时久、血脉阻滞之故,并未在意,等到越发严重时,才知所言不虚,盖回天无力、木已成舟,方有后来,昆仑山复仇、殒命之结局。 九龙剑后由罗天生、献于其师包万象,作为其六十大寿的寿礼,并公告道贺的诸多来宾。 当时,举座江湖豪客皆为震撼,大厅之上,惊羡嘘声一片,后经珠光血影包万象许可,众人一一得以近观,细看这柄古剑的精妙造型,甚至指点、触摸一下也无妨。 九龙剑曾是大唐剑仙尚清雪的佩剑,但尚清雪声名卓越,却昙花一现于江湖,神剑的杀伐妙用,并无人亲见。 所以,后世之人对剑仙、及其宝剑的妙用,半信半疑,甚至以为九龙剑只不过、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而已。 至于尚清雪的这个真名,甚至于尚清雪的宝剑、是否九龙剑,知道者更是寥寥无几,剑仙之名也是当时武林泰斗,对其人剑道奥妙的惊呼,只不过后来,九龙剑随剑仙一起消失了。 此剑长约三尺,剑身黝黑,且左右两侧镂刻九条飞龙,印痕清晰细腻,连龙鳞、龙爪、龙须,也无丝毫含糊,更有一龙神所在,竟穿孔而入舞动左右。 剑孔颇大呈半月形,与拇指仿佛,距剑格处约一寸有余,孔缘凸出一锋利短刺,刺尖形状细微奇特、光彩夺目,似乎映衬了九龙之舞奥妙无穷。 众多江湖好汉当场被这柄造型古朴、沉重怪异的九龙剑镇服,尤其是剑身独有一孔,更加与众不同。 此后不久,九龙剑和乾坤门便轰动江湖,皆因包家在中原武林非比寻常,故三十年来,九龙剑基本无虞。 及至包成功之子包不紊时,乾坤门弟子的武艺,已居七门之后,左道旁门甚至蒙面异侠等、各色人物,或有暗盗、或有明抢,此起彼伏、死伤亦众,加之兵荒马乱,有几次险被抢走。 包不紊武功与其父相去甚远,况且辽军北撤骚扰益甚,包家资银消费入不敷出,门人子弟日趋凋零。 包不紊自思难以完璧,遂决定由师叔罗天生出面,与少林寺商谈,由少林僧代为看管九龙剑,少林弟子可以研究使用,但不得租借或损毁。 乾坤门是七门九派的中流砥柱,早年,在中州大成手包万象的研磨完善下,武功名望俱已跻身武林佼佼,而且包家在江湖上人脉极广,是以护送九龙剑入寺的名家中,有峨嵋派丹顶鹤道长;武当山的清真道长等。 北派武功代表人物梅如意;南派人物水无痕;白莲教、草头帮的弟兄;四方门、百药门、唐门、洪门等其余六大门的领袖,均前来捧场,这些全都是名噪一时的武林头面人物,少林寺也派出一名达摩九院的释功禅师。 如此浩浩荡荡的队伍,九龙剑得以移身达摩院,一时间轰轰烈烈江湖哗然,惊动了辽王治下官府,以为是抗击契丹统治的暴民,所以派官军武士突击围剿。 一众江湖行家以为、有人假借官府之势,妄想抢劫私吞九龙剑,于是,又是一番不明真相的胡乱杀戮,好歹三教九流的高手众多,九龙剑不曾有意外。 却因此流言蜚语、纷至沓来,有的说少林寺高谋,不战而怯人之兵;有人说九龙剑、原本就是少林寺的,缘尘为此差点、命丧武当山,此番物归原主无可厚非;又有人云罗天生不仁义,缘尘因其受伤,他却携宝剑逃之夭夭。 也有人说,九龙剑原在神武通弟子手中,罗天生巧取豪夺,累及缘尘,只怕少林寺祸不久远,等等传闻不一而足、甚嚣尘上,令人真伪莫辨、疑窦丛生。 天降大任 江湖记忆不堪想 果不其然,九龙剑入寺不过百日,竟被盗窃杳无踪影,达摩院少林僧一死三伤,消息不胫而走,武林人士唏嘘不已,更有甚者、说包不紊约会众多知名人物,集结少林寺欲讨回公道,少林寺整整一个月不见外客。 其时,鲜至柔亦略有耳闻,意欲上少林拜会,恰逢姬飞凤孤身有难,父母失散,一时不能分身,且因天尊剑之故受伤初愈,只得先回昆仑后返中原,却在凉州遇三僧,颜容憔悴衣衫褴褛,历尽风霜之苦,其中一人乃是因达大师的师侄承善。 至柔执掌天玄时,因达曾率弟子承真、师侄承善礼贺昆仑,是以大家都认识,承善即以晚辈见礼至柔,陈述方丈亟盼天玄仙真剖析,言辞恳切。 至柔随即表示,偶有听闻、未知真假,本来早已成行,却因琐事耽搁,暂回昆仑安置稍后就到,言毕各自匆匆上路。 待鲜至柔重返少林时,江湖已然风传九龙剑、乃神武通的嫡传之物,唯有掌门可以佩挂,一概不示外人。 “如此剑在神武,则谁又能说另外五俱遗尸、身份与神武通毫无瓜葛?” “据少林僧人所言,盗剑人出手极重,与亡命之徒无异,除研功禅师命丧贼手,其余试功禅师、阅经禅师和录经禅师均身受重伤。我将随身携带的‘灵芝精雪丸’一颗,化于水中与三人喝下方有好转,及其以自身内功,相互调理一个月,便得无碍。 后来,天山派掌门何无剑道出原委,说其师曾讲有武林人物闲云野鹤,皆因两人衣饰纹彩特别,一个绣的是散漫红云,另一个绣的是翩跹白鹤,推测其中两死者极有可能是费闲云、洛野鹤。 只是不知云鹤二老,既为武林散漫之人,怎会为一柄古剑而赌命少林,当时众人皆百思不得其解!武林中尽人皆知,‘闲云野鹤’名利不沾,北辽朝廷曾敦促奇王莫师文,多次以重金聘请、并许以高官厚禄,亦无功而返,一定另有别因!” “在少林寺耽搁了半月之久,中间却是阻难重重,包家口口声声要少林给个说法,少林也已派人四处寻找,自然也派人去神武通问讯。然神武通上、中、下三厅接引长老一口回绝,说九龙剑乃尊主御用之物,即便本通弟子,也不是随便可以观瞻的,就连六位长老,亦只闻其名未见其形,言辞斩钉截铁,却又似是而非。 因少林并无真凭实据,仅依江湖传闻,实不足以用强,况神武通这些年、日益坐大,却是有目共睹,惟在武林中、口碑确是不佳。” “我离开少林之时,恰逢造访神武通的僧人承慧归寺,言其在山下、受包家弟子围堵辱骂,其人神色沮丧,极为尴尬无奈,我因有事去扬州蜀岗,故先行一步。 蜀岗世家金秋传人秋平道前辈去世,其门人弟子四处送信,我碰巧还在少林寺得闻讯息,便与因达诸僧人同往吊唁,盖昆仑山祖师爷仙去时,秋平道夫妇也曾往来参拜,前辈积淀多年交情,来而不往非礼也!” 至柔将一路见闻娓娓而谈,与众姐妹分享喜怒哀乐,大家尽管倾听,并无一人不插话,只是偶尔叹息摇头,或者感慨愤怒,为武林中的纷争不屑,为至柔的临机处置钦佩,中原的悲欢离合生死恩怨,更让众人凝眸忧思、不忍涉足。 事后,至柔与方丈等诸僧作别,归来时,途经晋州治下一个叫安军岭的地方,此地乃是姑射山南坡的余脉,虽然地处荒僻,但隐隐像有人家。 至柔细看发现,红日东升之地烟火将尽,凝神可听哽咽缥缈: “少爷……木少爷!你在哪里?在哪里啊!嗯……嗯……嗯……” “老爷!老爷……你过来啊!” 远远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哭喊声,鲜至柔意动重生、翩若惊鸿,一个起落划过时空。 不远处,一队官军模样的人群,懒懒散散、大摇大摆地离开,马背上驮了不少东西,想必是在此、打劫了一大户殷实人家,这支官军是奇王部下偏将、耶律察葛的辽兵残部。 因为在晋州,这支散乱残兵、被刘知远和文天教偷袭,误逃到安军岭的山坳里,百多人饥肠辘辘,在这里看见木家大庄园,当时就大唱大叫起来。 契丹匪军推开大门,强行打砸倒腾翻找,木老爷忙命人招待吃喝,头领又见木老爷夫妇阔绰,一时起了贪财打劫念头,暗中派人尽数抢劫木家金银细软,稍有抗拒的一律杀死。 最后辽兵上下,干脆将粮食、家畜等统统拉走,这些人吃饱喝足,又一把火烧毁木家大院,前前后后分三批,唱着小曲、吊儿郎当离开。 至柔遇见的、是最后一伙倒霉蛋,目睹如此白昼,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至柔义愤填膺从天而降,清叱一声:“站住!” 这些人兀自兴高采烈、哼哼唧唧,冷不丁地听见一声喝斥,几乎全都傻傻愣住,胆小点儿的双手、竟无故松脱,鸡鸭都吓掉在地上,扑棱扑棱跑丢不少只。 待得众人转身,一瞧乐了,原来是个十八九岁模样的俊俏姑娘,衣衫翩翩肌肤娇娇,因生气而面颊微微泛红,容颜相貌显得尤为秀美。 不少人都望呆了,以为行军中发财做梦、美美不断,竟有胆大的开口说道: “仙姑!是要我等一齐留下、还是……不如跟咱一起上山,做个压寨夫人!” “军爷今天不上山,是要见大王……不如给爷们先尝尝鲜……呀!啊……哈哈哈!” 一伙人恬不知耻、丑态百出,数十只眼睛的淫光,似乎要将黄衣女子熔化成一泓清水。 至柔怒不可遏,尤其听见‘尝尝鲜’三个字时,杀气自脸上一掠而过,倏忽不在,依然竭力平心静气说道: “把东西全部丢下,说清你们在此、杀了多少人口!连小孩子也不放过,你们……你们还能算是人吗?” “嘿!把东西全部丢下,就这么急着要进洞房,啧!啧!啧!怪不得老子昨晚作梦,还真灵光啊!这不……今个就兑现啦!”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骑着大马嬉皮笑脸、不知死活地说道。 “杀人!老子军爷出身,杀个把人那是天经地义,要不是被刘知远的狗部下、使奸耍滑给坑害打散了,军爷会跑到深山老林、这些鬼地方,要吃没得吃、要喝没得喝……妈的!这是什么世道?” “好不容易找到个财主,不但有吃有喝,还送咱黄灿灿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这不!运头一转、想挡都挡不住,老天还送个嫩娘们,嘿嘿!雅邻宿直胆小怕事先溜了,这家伙没福气被吓破了胆,咱军爷打仗打出了艳福!妙就妙在慢走一步。也好!这寨主咱做不来,你就跟老子回大辽,皇上那个……看咱立了大功,说不准也封个什么王的,保不准将来、你还能当个王妃,啊……哈哈哈!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至柔知道,这些人行伍出身,自是不把人命当回事!实在无言以对,只是没想到他们、如此恩将仇报,草菅人命、无法无天,禁不住轻轻地、却又硬硬地摇摇头。 “这事可不能叫满将军知道,不然美人就享受不到了,大辽国怕也是回不去了……嘻嘻……美人!来来来……” “原来是一群契丹贼子!今天我就送你们回大辽……” 话音未落,鲜至柔凌空飞旋,轮回功阴阳急速流转,卷雪萃冰剑再一次红尘出招‘雪风冰雨’,冰晶似层出不穷的乱剑,向众人袭来,满天花雨、任谁也无法躲闪。 十几个契丹官军,俱是头部鲜血淋漓,哼也没哼、就此一一倒下,验证了历史上、这一处名不见经传,却又名副其实的安军岭。 山中瞬时恢复一片寂静,望着绵延葱翠的山岭,至柔若有所思,偶尔听见噼里啪啦、火势燃烧时夹带的爆响声。 至柔忽然惊觉异常,而后快步寻找尚存的小女娃,风烟薰冶哭声渐轻。只见一个七八岁光景的小女孩,发丝散乱昏倒在地,嘴里依就不清不楚、断断续续地说着: “少爷……少爷!你今个儿……没说要捉迷藏的?这个一定不算……,你不是说……带凌儿一起去么,老爷叫我好好……好好服侍你的……,可是……我找不到你,你轻轻喊一声,好么……就一声,让我猜猜你在……” 至柔将女孩轻轻抱起,放到附近一个烟火极少的地方,自己又在烟火里面几番寻找。 看得出、这是一个大户人家,亭台楼阁东倒西歪、残留着未熄灭的火苗,水池里院墙外,到处是鲜血流淌、惨不忍睹。 躺在地上的,有壮年、有老者,还有一个略大一点的女孩,皆面目全非、且无生命迹象,也未发现什么男孩尸身,估计已被大火吞没。 想想还有些不放心,于是端坐残破倾颓木门之上,重生功引导‘灵犀一点通’,耳目纵横十余里,未曾发觉异状,再一回旋,觉身后有极轻细的呼吸,挥掌击出,残墙断壁、灰飞烟灭。 原是一条大黑犬伏在地上,当废墟压迫之力陡然解除,黑狗便微微喘息起来,而后摆摆头“嗯”了一声,就是这一声轻叫,惊醒刚才昏迷的小女孩,跌跌撞撞爬起来。 “壮壮!壮壮……” 大黑犬艰难地挣扎,头伸得老高却爬不起来,连连嗯了两声,小女孩摇摇晃晃跑过来,一把抱过大黑犬呜呜直哭。 “壮壮!壮壮!你不能死……” 至柔决定、尽快带这小女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遂抱起女孩说道:“乖!这黑狗受伤了,应该没事随它去吧!你还有别的亲人吗?要不就跟阿姨去,这里看来不能再呆了。” “不!阿姨,壮壮是为救我才受伤的,私塾阁楼着火倒塌时,熏得我一点力气都没有,实在跑不动了,壮壮就咬着我的衣服,把我拖出来的……没想到它却受伤了,我不能丢下它不管……呜呜!” 至柔心想也是,这黑狗对主人这么忠诚,单独抛下,的确有些不够情义。可是,自己若是背着小女孩,再带上一条狗,委实有点不伦不类,况且真上了昆仑山,这黑狗还很难说,能不能活下去。 于是,至柔和蔼地劝小丫头说: “它只是后腿断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长好的,这山坳里这么开阔,它会活得很自在的!你长大以后、来看它的话,它一定会在这里等你的!” “不!它会很孤单的,阿姨!康康一定不在了,它找不到康康,不会活得自在的,要是以后遇见少爷,问我壮壮为什么没带来,他会生气的……” 小女孩不停地哀求,看得出她很在意、那个曾经的木少爷。 “康康是谁?”至柔一问出口,随即会意,那应该也是一条狗。 “康康是一只白毛母狗,我们经常在一起玩的,阿姨!小少爷他真的、躲起来了吗?” 至柔见一时半刻、也说服不了这个小女孩,只好一把扯过断墙上飘着的一块黄绸缎,虽然此举有些哭笑不得,却她又觉得这样的狗,确实值得人类敬重,于是将大黑狗简易包裹起来。 说来也奇怪,黑狗在陌生人的操控下,竟没有挣扎反抗,大概是因为受了伤,或许是有小主人在旁边,亦或是犬类本来特有的灵性。 过后,至柔对小女孩轻轻说:“你家木少爷机灵的很,连阿姨也找不着人,他呀至少在十里之外更远,不过,以后阿姨教你更好玩的迷藏,无论他躲在哪里,你都能找到。但是现在可要听话噢,看!就像壮壮一样,乖巧不吵不闹,以后长大了、也像壮壮一样,看到别人有危险,要及时帮护,能做到吗?” “唔!”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望着熟悉起伏的群山,心里暗暗说: “木少爷你一定躲好啊!要让别人都找不到,只有凌儿才能找得到,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就等着……” 天降大任 吹出思恋痛 当至柔再次踏上、几个月前走过的风霜之旅,这条昔日的丝绸之路,由于连续的战乱,满目疮痍繁华已成往事,和平依然在梦里。 也许这一切,并不是高人所能决定的,不然楼兰王国,何以成为神话,尽管石城镇的吐蕃戍堡、城郭岿然,吐蕃国和仲云部的较量,还在持续拉锯,但此楼兰已非彼楼兰。 “所以,师妹,这次回来我不打算再下山了,哎!中原太多伤心事,这昆仑山、也许是我真正的归宿,谁又能说当年师父的抉择,有甚不妥呢!” 红光默默无语,良久才微微点头,心知此行一定有物事、勾起了师姐的痛楚。 “柔姐,你们尽说这些伤感尘世,画地为牢、徒增烦恼,还不如与我解析一下‘新乐府’,这几日小妹得便,照谱演奏冰姨自度的箫曲,吹了好多次,总有几处回音吹不出,掌门姐姐可知是何缘故?”杨倩持箫而问。 “你说得一定是师尊的《秋水》,这是师尊早年所谱,计有四个章节,尤其是三、四两节,需以内功辅佐吹奏,你未练成重生功,自然难以吹得圆满。红光与我当年、不是一起听师父吹过?师妹可曾记得!”至柔转首红光似有所问。 “我五音不全,这玉箫一直学不好,所以,那时梅姨常生我气,不然,早就吹给倩妹听听,也好教倩妹领教我的箫功!” 红光笑说开来,双手虚拢作了个吹箫势,杨倩的一头秀发,顿时柔柔翩飞,似梦幻一般卷缠不息,刹是妩媚可爱,显然这一手是用了上乘功夫。 “怪不得,雯姐、萍姐都说余味不足,风韵破碎、触手可及……” “倩妹,你可别冤枉人,我们可没有说的那么难堪。” “就是!若是有人就此毁箫绝情,我们往后上哪去听、本门的神曲天籁?” “纵使我功力欠缺,箫音格调凌乱不堪,难道掌门姐姐的手法功夫,还不入两位仙官的耳目?” “你可别顾左右而言他,掌门姐姐可是大任在肩,哪有你那么空闲,君不见,小朋友正好一二三,齐了!” “嗯!然萍说的也是,师姐早已抵达春之彼岸,本门之花何愁不开!”红光一边点头赞叹,纤指时而轻击玉栏扶手。 夕阳西下红霞漫曳,几个人娓娓而谈,不知不觉、一弯淡月斜挂在深空,至柔凝望残月,忽然想起一事说道: “倩妹,我几乎忘记,烦你去叫三个娃娃们、一起过来吧!我这就吹一曲《秋水》,不然,孩子们往后要说、柔姨的话也不算数!” 掌门鲜至柔莞尔说罢,神情甚为依恋,显然,三个娃娃让她甚是惦记。 很快,三个小丫头绕过碧霞宫,前后陆续跑了过来,冼依雯同时也端上来一些点心果品,几个人围坐于翛然阁,三个小女孩一到翛然阁,便嘻嘻哈哈,手拉手牵扯起来,俨然已成了知心朋友。 黑毛壮壮蹦蹦跳跳,不停地摇动尾巴紧紧相随,杨倩反倒落在最后面,俗话说乐莫乐兮新相知,说的一点也不假啊。 “饿不饿啊?三个小仙女!随便吃点吧,要是好吃的话,明天雯姨还做这样的炒坚果,让你们吃个够!” “雯姨!我们都有的吃,可是,壮壮它吃什么呢?” 显然,壮壮在梦儿的心目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哦!我倒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么一位不寻常的伙伴。唔,明天雯姨下山,一定为你们的新朋友准备一下,今天么……就暂且怠慢了!和你们吃同样的一份,怎么样?” “好!好!好!雯姨真好!”三人异口同声,说完各取所需,一点也不谦让。 望着三个小家伙,已完全熟络一片,彼此间、一点也不客气的模样,依雯微笑过后,怜意顿生。 忽然,依雯瞧见凌儿打了一个寒噤,原来小家伙初来乍到,太极功尚未习练,虽身穿厚厚棉袄,然昆仑山乃高寒地带,仍是有所不禁。 依雯忙对鲜至柔说道:“柔姐,高处不胜寒,凌丫头或是有些冷,可有办法?” “噢!我想起来了!然萍,我有一件皮袍,还在碧霞宫的寝室,都快要二十年了,一直也派不上用场,你暂且去取来,也许还能管点用!”鲜至柔豁然开朗喜道。 不一会儿,令然萍拿着一件金黄色的麂皮绒衣,特有的环境,保存的丝毫无损、崭新如故,至柔随手接过给凌波穿上,前后看看还可以,只是稍稍嫌长,拖在地上,颇为可惜。 忽地,至柔心有所动,唤醒二十年前的点点记忆,眼眸微微湿润,悄悄移步冰玉池,婉转酝酿、欲掩失态,长箫浸唇、思绪星空…… “雯姨做得真好吃!我最爱吃雯姨做的了,真香!” 梦儿咂咂小嘴,意犹未尽,抬起头看了一眼姬飞凤,心想难道你们吃得、连话都没工夫说了。 再看壮壮,居然也吃得有滋有味,连果核儿都吃得咯嘣嘣响,心里真是乐开花了。 令然萍见状,接口打趣:“呦!哪有吃这么多的仙女,真的仙女可是吃一个果儿,几年都不用再吃的哦!” 小梦儿羞得一下红起脸,低着头极不好意思。 唯凤儿和凌丫头并不言语,似乎倾听着什么,原来是鲜至柔正竖箫清吹。箫音缥缈环绕跌宕山谷,似溪流潺淙而来,清晰而又安祥。 忽有微风徐徐、凉爽怡人,似曾叶落于水,又仿佛花飞山涧,直如神魂翩跹于秋水之光,乐而不返、恋而微伤,若凌波微步,若月水融心,一切皆有形,一切皆有色,似有诉求、似有眷顾。 怜惜声声,随秋水叮咚渐远,依然在耳边,依然在眼前,坚信而不怀疑,箫音其实早已不在,而每个人却已然踏遍秋光、抚水自问,幻兮梦兮!真兮假兮!难以分辨、亦无须分辨。 至柔拭箫而藏,若有所思,继而目透诸峰,稍待片刻,素颜浮现一丝浅笑,环顾诸子方轻言温语: “昆仑形意寒冬,四季冰雪,纯粹恒久,或许是我等真性情,故春秋随动于心,而夏访于梦足已,时空幻变、神魂穿梭,俱往矣!” 三个小女孩呆愣愣的,犹如玩耍惬意,极不愿归,只有杨倩摇摇头、复又点点头,叹息一声道: “这秋水之形、声、色,唯柔姐能以玉箫复制,神韵何人流传,惜乎!‘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昔人不余欺也!” “师姐所奏韵意,与师父颇不相同,红光虽不通音律,然意境尚能辨识,师姐似乎更胜一筹,个中缘由只有吹者自明,或许师姐心境与曲韵浑然一体,抑或师姐内功直追师尊,箫艺自然别具一格!” 红光侃侃而谈词中窍要,姐妹几个微微颔首。 众所周知,鲜至柔乃天玄唯一、一位两年出功之人物,深得孟灵冰赞赏,昆仑山上诸人、文武修为皆无出其右者,加之品性柔善、与世无争,是以人缘极佳。 至柔看出、几个小孩略显倦意,吩咐让娃儿各自早些休息,目送凌儿拖着皮袍,一步一摇地离开。 至柔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匆匆返回碧霞宫,悄然含泪挥灭灯火,在琴案前默默坐下,轻轻移开琴谱、重拾记忆。 蓦然,雪玉琴光芒四射,照亮寝室四周,原来是一颗硕大灿烂的珍珠,被琴谱遮掩了全部的辉煌。那当年是虔士元亲手、送予她的定情之物,而今已被伊人镶嵌在雪玉琴中,为的是留作纪念、长奏心声。 一场《秋水》,吹出一段迷情,近二十年的往事撞开心扉,长乐岛徐徐浮现眼前,思念飞越、彻夜难眠。 至柔独自走出碧霞宫寝室,伫立在冰玉池畔,注目遥远的东方,再一次向长空作无声的呼唤和倾诉: 士元!你到底在哪里?你答应过一定来昆仑山,我说过会永远等你,二十年了痴人依旧,却不见斯人影踪…… 黎明将至,至柔依然守望着、千山万水之外的微光,那是她的希望之星,那是她的永恒之心,或许那里是她一生的命运所在。 至柔凝视那渺茫的亮点,不由自主吟唱起激越红尘的经年梦问之曲: 情一生,梦一生,春夏秋冬一盏灯,凝眸人五更。 歌一声,问一声,雨雪风霜一座城,凭栏星永恒。 而后她又默默自问:“元哥,我这《长相思》曲,是因昨夜思恋萦绕难耐,梦醒问天而匆匆写就,可我不敢在昆仑山放歌,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我怕别人听见了笑话;可我真想在昆仑山放歌,因为在这里没有任何遮挡,哪怕一个极轻柔的声音,世间的万物都能感受到。 若是有你在我身边,就算普天下之人听到,我也不会羞愧担心,但现在我却不能口唱,我只能心唱,我用心在唱,不知你能听到吗?一定能的!因为你蓬莱派的穿邃功举世无双,纵使万里之遥,也能看的见听的着……” 在她的心目中,虔士元亲自登临昆仑山,求婚意义重大,至少她也好向师父、和众姐妹坦然解释,而且以她此刻的身份地位,一切问题都能化险为夷、迎刃而解。 作为性格柔韧含蓄、涵养深远丰厚的掌门人,在没有显而易见的真实背景画面作证的前提下,至柔是不会轻易向别人透露、一份早已存在的爱恋事实,她渴望的是自然和自信,而现在这份情、这场景,似乎都不存在、或者说不够真实,存在的只是焦虑和等待。 直到天光大亮、红日初升,至柔才止住热切的思恋和臆想,无奈之下、遗憾地回到碧霞宫,简单安排诸姐妹、以及三个小孩的习练事宜。 掌门鲜至柔径直后殿,拜见师父和师叔,详细陈述对中原几大派的隐忧,还有九龙剑的一些传闻,以及九龙剑与少林寺的纠缠瓜葛。 期间,至柔又补充简述了昆仑故交、九嶷前辈黄弟宜,因故已辞世,平辈中的阳、章夫妇,亦已不在多年,九嶷山现由黄前辈之子、黄君杰执掌门庭,而神武通之事,因至柔知之甚少并未提及。 两位师尊闻言,面现忧色,也未追问其他,稍后,孟灵冰只淡淡留下一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唯有弘扬天玄,江湖或能波澜不惊。” “弟子愿竭力所为不辱师命!”至柔应声而退,始意会授徒重任。 春去秋来,凤儿等已来昆仑五年,平日三个小丫头,除了随倩姨学诗文经典,不然就是跟红姨习练无为剑和八卦掌,太极功更是日日修习。 而壮壮每每总是随侍前后、极为乖巧,每逢三人独自挥舞时,壮壮却又常常随影扑跳戏耍,令练功多一份轻松,更添几分情趣。 随着年岁及长,红姨督促也愈加严厉,小姐妹三人半点不敢懈怠,直到这些基本功全部习练自如,方才见红姨显现笑容。 这一天,至柔归山想起师门大事,得便来到冰玉池,并唤来小姐妹三人,一一细观她们初学的所有武艺,纠正其中个别瑕疵,偶尔讲解一些要点。 至柔向三子言明:只要功力得法,即便是粗陋浮浅的拳招剑式,也可御敌于锋芒之上,而后简要说了些门规祖训,尽管文书馆内皆有详细记载,且姐妹三人多数已经看过。 自南求开宗立派至今,天涯玄妙门的弟子,一向以出功先后为序,不以上山时日为果,至柔一一说明同门练功习艺,暂且以年岁为由。凤儿长凌丫头一岁为姐,凌儿虽然年长梦儿一岁,但实质仅比梦儿早六个月。 当下,至柔领凤儿姐妹三人,绕过暖玉轩来到九霄殿,壮壮自然是如影随形。 至柔吩咐三人,先屈膝而座,稍稍讲解了本门的一些人文典故,三子均仔细聆听,尤其是有关祖师爷、太师父等人,昔日不少惊世骇俗的江湖事迹。 随后,三姐妹就见一老妇持一卷轴,从后殿缓步来到至柔身边,轻声对鲜至柔说道:“掌门之前吩咐过,您要的物事可是这个?” 天降大任 授徒 至柔接过卷轴答道:“正是,多谢梅姨!” 至柔令三姐妹起身近案,然后解开卷轴捆扎的丝束,并小心铺展于桌几之上,却是一幅约六尺宽四尺高画卷。 画上一年轻男子侧身背手,立于半舟之前,腰垂双剑衣冠飘飘,甚是文雅英武。 时金柳迷岸、残阳浴水,水之尽头依稀是一座高高的雪山,铺满了整个右幅画卷,画角左边的河岸侧的柳荫前,隐约是几间秀阁俨然、花窗环绕的雕楼,细微处珠帘摇曳、倩影依稀。 画面人物轮廓清晰、栩栩如生,只是颜色微微泛黄,显然时日久远,其左下角有落款,字迹略显瘦长端庄。 凤儿姐妹三人都识得,那是“无缘人作”四个字,但却不知自称所为何意。 至柔于此画已观看多次,深为熟悉,画笔所描部位,均了然于胸,遂指着舟中男子言道: “此乃祖师爷当年只身天涯,立志开宗之情状,凡我山上诸人,无论是否弟子,练功之初均需拜谒祖师爷,以示虔诚和感恩。” 当下起立身形,意欲悬挂画像,凤儿姐妹均不知有此步骤。 待到后退时,梦儿因壮壮在侧后,无意踩到狗脚,被黑狗哀嚎惊吓,避让不慎,触手碰倒了案头的琉璃瓶。 那瓶中装的是冰雪融水,顷刻流出小半,湿透画纸左半边,众人一时错愕,乱了方寸,惊慌中望着师父,不敢嬉笑言语。 只有年龄最小的梦儿红着脸,低头说道:“师父!弟子……” 至柔不答,轻摇左手,凤儿和凌丫头微觉奇怪,见师父眼光不离画像,顺眼齐看,先前被水浸染的地方,逐渐显现几行字迹。 “不小心……”梦儿未曾发觉,低着头继续表诉。 凤儿赶忙用手指,推了推梦儿,轻轻说:“梦儿,别打扰师父!” 梦儿闻言吓了一跳,慌忙抬头,只见师父轻轻地在婉转吟诵: 携水携山携碧天,难携君子百花怜。 夕阳缱绻千丝柳,暮霭朦胧一面缘。 翼落东南迷海蜃,棋观刘阮误神仙。 春风拭泪音容远,此岸歌声彼岸绵。 此后一些小字,隐隐约约,不易辨识,依稀是:人既不复,金玉何乐;怡南之阁,还君所物;东西已隔,只为道德;寒夜孤烛,缥缈颜色。 尽头处,笔迹落款是:秦淮之妹鸿影留别————大和五年于江宁书。 至柔依时推算,作品形成将近百年,并看出诗画之墨者,乃一女子,诗中似乎倾诉感情无依、百般惆怅,流露只羡鸳鸯、不羡仙之意。 想起当年祖师爷、百岁寿诞之际,此卷由广陵夏老前辈赠与,那么夏前辈的师父秋意浓,或许与无缘人有些干系。 至柔隐约觉得,这首诗题写在祖师爷的肖像画上,必有深意,这个秦淮之妹,极可能与祖师爷、有着非比寻常的交往。 自己入门多年,祖师爷和师父、均未提起过这段往事,作为后辈,不该因此胡乱猜想,当下将此事且放一边,很快画面上的文字,也已经淡然隐去。 至柔于是让梅姨先上好香,然后,再请出祖师爷的宝像,着令三姐妹,立于九霄殿门内的右侧边等候,自己简单收拾一下、纷乱的桌案。 很快,梅姨已在九霄殿正中挂好了画像,端端正正约一丈多高,小小的几案上两个香台,清烟袅袅,各向两旁散去。 姐妹三人微觉奇怪,大殿内并无风起,香台两侧也无门窗之类,三人回望梅姨,但见她低眉信手作揖状,只是四指左右微摆,更无其他。 原来,这是梅姨因敬重祖师爷爷,故意虚拟庄重浓郁的神圣拜谒场景,想来当年她是和孟灵冰等姐妹同门学艺,对祖师爷的亲临指教缅怀之深,感念真情至今未忘。 这边鲜至柔已然拜过祖师爷,就听她对三人说:“你们依次跪拜,凤儿当先,梦儿最后。” 三个人每人嗑了九个头,又分别献了三根香,复依次立于师父之后,以待其他嘱咐和安排。 鲜至柔指着画上依稀的雪山,对三姐妹清晰解说: “此山乃昆仑山,就是你们平日脚下、所踩踏玩耍之地,上山无路,终年积雪不融,你等随我来此多年,当有记忆。此处山石多玉质,前坡平缓,犹似传说中的瑶台,合乎阴阳八卦玄机,是以祖师爷觅寻天涯数载,而择此峰作我派之根基。” “九霄殿面南,俯瞰重重群山,之后,依次是碧霞宫和雪莲居,而雪莲居则紧靠扶摇峰,几乎成背倚之势。扶摇峰乃昆仑九峰之中峰,由此看来,不过三四百丈,虽非最高峰,却是神幻莫测,旋风多、而飞雪少,玉石多、阴霾少,玄风怪石,常致人以扶摇之幻觉,故曰扶摇峰。” “祖师爷本姓南,名求字回天,上山之时,已是江湖大家,驰骋武林虽几无敌手,然所学驳杂,六韬七略左道旁门,亦有窥观,待而立之年、矢志开宗。皆因师承多家、难以致用,复坚沉于《易经》、《道德》,十年通透,方有‘天地重生功’流传;又五年,‘阴阳轮回功’问世。玄关豁然,则上下可通天彻地,四面可呼风唤雨,此二功乃本门至宝,所谓得道,乃在于此。” 三个小丫头,睁大眼睛、静静听着至柔讲述,虽然有不少题意表达神秘玄妙,小家伙们一时觉得很是茫然费解,却也没人敢大胆、向师父追问为什么。 “祖师爷早年亡命江湖、浪迹天涯,后曾得太极宗师许宣平的嫡传弟子——杨亦指点而跳脱尘世,决意追随玄学之道,遂自号‘天涯道名生’,而自成一派,承老庄之流、拓玄妙之门,‘天涯玄妙门’得之于此,本门因此称‘天玄门’江湖俗称昆仑派。 至于太极功,那是本门立足的基本功,虽是基本功却奥妙无穷,堪比佛门的莲花功,切不可以为只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小道。祖师爷坐功之时,遍观宇宙变幻,仰彗星穿穹,俯神风漱玉,久之感而创流星漱玉剑,自此,开启了我天涯玄妙门之剑道!” 至柔稍停片刻,随后又道: “祖师爷常言本门以道为宗,因道而生得道而成,是以本门重在修道练功,辅之以剑道。剑术之流乃末流,得道者万物嬗变,皆成剑道,飞花舞叶风生水起,皆是剑招,通透者一时一景,无一不是剑术。‘天地重生功’是本门精髓,是将人生于天地之间,所得丝丝缕缕、时时刻刻之灵气,提取凝练、聚而为我用。 天地之灵气乃万物之源,妙用无穷,且能驻容养颜,当勤练不息,厚积薄发,方能超凡脱俗。比之太极功是大巫与小巫,不可同日而语,此功得以练成,体能资质占九成,悟性仅占一成,故‘天地重生功’亦称命功、寿功,出功所耗时日之长短,已然决定人之生死存亡。 《祖训录》载两年出则百四十;三年出则百二十;四年出得获百岁;五年出八十有余;六年出七十尚可;不出者不可再练,否则损体折寿舍本逐末有违本门宗旨,六载不能出功者,不录入本门弟子。” “这‘阴阳轮回功’是在‘天地重生功’基础上修炼而成,属于集大成之功,是将人体内外的阴阳二气融通轮转,随意念化优势互为倚用,可单用也可复用。 功成之际,纵举手投足、旋衣舞袂,虽无意亦伤人于无形,若能假以金石之质施为,则阴阳二气,可随人意轻松化转四时之景象,雷电冰霜、风云雨雪等,均可随金石之器物、上下左右任意迸发。若是渗透阴阳、功满太极,则肢体任意部位,同样有此奇功,因而有电光剑、霜华剑、惊雷迷雾剑、霓虹剑、疾风骤雨剑、卷雪萃冰剑传世。” 言毕,掌门鲜至柔已迈步出了九霄殿。 “你等且随我过来!” 三人跟随着至柔,来到大殿正门外,只见不大的方形场地中,有一只三尺高香炉,薰烟袅袅升腾,香雪四周弥漫,颇为壮观。 尔后至柔转东,边走边道: “当年祖师爷择玉而居,磨玉为池;雕栏镂屏,修台筑阁;建殿砌宫,开窗置顶;尽凭一人双剑依八卦形位而定今日之势。以碧霞宫居中,雪莲居在坎位,九霄殿在离位,翛然阁在震位,摘星阁在兑位,暖玉轩在巽位,彩云轩在坤位,宁月轩在艮位,安日轩在乾位。冰玉池在翛然阁正东,是练功习武之地,文书馆在摘星阁正西,是读书识字所在,所有屋宇皆在扶摇峰之前,其中雪莲居乃是本门尊长的修行之所。” 说话间,几个娃娃已随至柔,又回到了冰玉池的正中,就见至柔伸手照地面指画大半圈,细细道来: “此乃冰玉池,系祖师爷以金弧剑削玉而成,方圆整整六丈,周围玉栏扶手与冰玉池乃是一整体,东侧与一六尺高玉石相连,玉石粗约四尺,宛若人形,左手似撑腰间,右手紧紧按在玉栏扶手之上,遥望东方。 玉石虽天然成型,却是祖师爷刻意而留,故本门弟子和山上诸人,尤为体惜,有专人适时检拭。玉石左侧是下山石阶,石阶四尺来宽,两侧均是雕栏玉砌扶手,与冰玉池整体相连,玉阶凿一百零八级而终,再往下则是青云白雪,非武功有成之人,难以攀登此山。” 至柔一边详解冰玉池的由来,一边逐一指明周围的各式辅助装饰,以及陪衬的建筑物。 “《祖训录》记载,凡我山上之人,皆可练功习艺,不受阻碍,然功艺需相符,不得相违,违者逐其下山,下山作恶者,因其轻重而责罚。祖师爷四十得道、五十收徒,六十废徒后四载复授。初始收卫远高、徐伟坚男弟子二人,艺成下山,却争强好胜、贪图虚名,肆意妄为,将祖训戒律抛之脑后,与初心渐行渐远。远高好勇斗狠,且未完师命,被罢出门墙;伟坚恃强凌弱,更有劣迹、不敢回山,祖师爷万里追踪,废尤甚除其名,从此本门鲜有男子。” 至柔说到五十收徒时,神情严肃意涵告诫,稍停片刻,面色才有所舒缓,接着又道: “其后,祖师爷复得我师父孟灵冰、师叔甄莹玉二人,再以我师承其衣钵,冰玉池之名,因师父孟灵冰、师叔甄莹玉,二人的出功之日,直追祖师爷三年零三天,我师出功是两年零九月,而莹玉师叔是两年零十月,祖师爷见此情形大喜,以合二徒之名,命此练功之场地。” 直到说起冰玉池来历,至柔的赞许欣悦之态、方始流露。 “我上山之时甚幸!不多日,适逢祖师爷百岁寿诞,祝寿之人颇多。祖师爷看上去,与我父辈仿佛年纪,神姿勃发、步履轻灵,全不像一老者。那时我师年已四十有余,然就像十八九岁女儿一般,即便今日,也无甚变化,这是修炼本门‘天地重生功’的缘故。” “武林中人多不知情,而妄加揣测昆仑弟子,极少数甚至别有用心,世俗更是误解天玄,醉心发肤容颜不老,以为雪莲灵芝,遍布冰雪山崖,随意采摘饮食、修仙遁世……” 言语之间,至柔微露一丝不屑,眼眸依然眺望着东方、一片绵延的悬冰积雪,虽万千深沟险壑,而神情自若,偶尔轻抚玉栏,诉说诸多儿时记忆,颇为眷恋神往。 “祝寿之人当中,有一老者持一卷轴,献与祖师爷,卷轴长约五尺,封装严密。祖师爷接过随手交与我师,并问其姓名、是何人子弟,老者自称广陵夏之风,其师秋意浓,祝寿之人大多是见多识广的江湖人士,也有些许隐士怪杰,有相当部分知名人物,其实彼此并不相识,皆祖师爷早年广交宾朋、游学天下之因。 座中宾客颇多惊奇,言秋意浓怪僻,一徒一子虽名满江湖,其本人却不与江湖来往,这夏之风六十多岁,武林人称‘硬碰硬’,驰骋武林三十载而不衰,然其并不壮硕,反倒是小巧,现在想来,此人也练过道家功之类。今日尔等所见祖师爷画像,便来于此!” 天降大任 天地可重生 “当时座中有少林僧三人,年长的大约六十来岁,另两人大概略晚一辈子弟,也有四五十岁,长者称受方丈之命赠经书两本,以酬十年前、我师孟灵冰出手救命之恩。祖师爷曾云:少林派由来久远,起于魏晋而盛于隋唐,因达摩面壁于嵩山,历时九年而功成,遂传《易筋》、《洗髓》二经,故少林寺以佛为宗,因佛而动,见佛而止。祖师爷曾与少林寺方丈、谈及佛艺佛功佛法,称虽源于西天却成于中土,继而誉满大江南北,若得机缘当详参细品!” “宴中还有九嶷山派、天山派子弟,最远当属南海南子岛,其开岛宗师宣岛主与祖师爷昔日有师徒之谊,现今门人子弟已移居永恒岛,岛主乐兴为人侠义正直,至今虽历经数十年,彼此仍有友好联系,其他人物大多也是这般关系。 祖师爷曾言九嶷山派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当年祖师爷与九嶷门人砌磋武学,三十日未果,本门内功虽略微前出,然剑术互有短长,各擅其场。” “天山派乃我近邻,其武功有独到之处,现任掌门何如龙自称何无剑,据传剑艺远胜天山派诸前辈,出于蓝而胜于蓝,形意剑堪称武林之首,挥臂为剑并指为刃,其内功刚猛与本门大相径庭,实无可比之处。 祖师爷曾言:内功乃大道,剑势乃末流,功强则剑威、功深则剑厉、功纯则剑柔,故以天下之柔,驰骋于天下之坚,则胜负已定矣!” “自我学艺始,至今将近四十年,在我二十四岁那年祖师爷仙逝,此后一众弟子精研内外经籍典策,通透本门“阴阳轮回功”,二十年后,我得师父指点始创‘卷雪萃冰剑’。 之前,祖师爷已开创‘电光剑’和‘流星漱玉剑’,后又有师父创‘霜华剑’和‘惊雷迷雾剑’,师叔创‘疾风骤雨剑’和‘霓虹剑’。 本门宗旨乃是学剑不用剑,学剑学的是剑意,不用剑乃是不用剑形,武功渗透,一切皆可为剑,一旦剑形毕露,当有必死之人,故犹需牢记。 本门的基本功,你们都已熟练,从今起开习本门精髓‘天地重生功’,出功时日,由你们悟性和天分而定,其他诸如饮食之类,由雯姨照应你们,不必多虑。 ‘天地重生功’分三层,第一层乃人重生;第二层乃地重生;第三层乃天重生;此功结束,脱胎换骨;此功圆满,浑身是胆;”掌门说完,盘膝端坐于冰玉池正中。 虽时值仲夏,然昆仑之上寒冷不变,姐妹三人平日里,虽不觉有多冷,皆因练过五年的太极功,若说端坐于这冰玉之上,片刻无碍,长时间亦是不能。 而壮壮却趴在翛然阁的玉栏扶手上,俨然像一个威风凛凛的督考官。 随后听见鲜至柔接着说:“凤儿坐于震位,凌儿在乾位,梦儿在坤位,盘腿而坐面颜一并朝我。” 三人依言落座,顿觉寒气透体、难以自持,虽太极功萦绕护体,仍就两股战战、神魂不定。 至柔熟视无睹,只管示意一一讲解: “双掌抚膝、吐气屏息,凝神聚精、闭目静心,舌抵上颚,上下齿相叩三百六十次,再舌抵下颚,上下齿相叩三百六十次。向后仰头,使头与手逆向使力,闭气意随气动,内外摆肘,同时身体左右转动,两手五指互相交叉,向前翻掌并向前力推,然后,前后齐腕、扭曲波动。左肘臂即放于后颈项,并用左手向下使力,稍顷,再向上翻手掌,并向上力推,然后右肘、右手重复如此动作,再挽头到地,五噏五息到胀气,引气微吐气,使呼吸平和,最后把两手放于膝盖上,摩拭手脚,伸展颈腰,任由气出,如此,重复三十六次方可。 第一层讲究开舒筋骨,调理血脉,引气臻于圆,使气存至极,五脏六腑、神气通玄,来往自熟、水到渠成,有时存到泥丸顶发,有时下到脚板涌泉,长久修习、后知自然。魂魄聿盛、精髓充实坚固,修行此道、百病不生,目力过人、心智开阔,更兼体能出众,是谓人重生。” “第二层乃地重生,致力于打通大小周天、疏通全身筋络,使气血充盈,精神旺盛,肌肉温和、皮肤饱满、腠理肥实、呼吸开阖自如,尤其做到轻、缓、匀、长、深凡五要点。轻,即呼吸轻细;缓,指进出气舒缓;匀,呼吸节拍有致,不时粗时细;长,呼吸之间、间隔时间长;深,即要求使吸入之气,渗入脏腑百脉,人所以生者,皆禀一元之气。经曰:人有气则有神,有神则有气,神去则气绝,气亡则神去。故无神亦死,无气亦死。是以此乃练元神,避冷暖饮食,可履悬崖薄冰,脱人气,虽千钧犹若无物,此系地重生之妙道!” “第三层乃天重生,最为难练,山上诸人多在此阻碍,不能逾越则不可强求,欲强则折。是以天关险恶,呼吸吐纳、丝毫不得有差,如同走错路,看到的自然是另外一个世界,得到的自然也是另外的感应,皆因精气神在体内的经络、脏腑、关穴施以作用,不同的作用,产生不同的结果,一旦有异动,其后果将是不可逆转的,轻则伤残重则殒命。所以,首先心境须祥和,身体俯仰之时,要不徐不疾,肢体伸曲时,也必须有节奏和节制,柔韧旋转绵绵不断,时刻做到气通血脉,意观五脏,神驭阴阳内外而不息。” “盘坐定意,同时圈舌顶颚咽津,用鼻慢慢纳气、用口呼出,完成后开始逆转倒行再停止,让起循环无始无终,直到无法感知它的分界线,而后缚手背之掌心外翻,身骨左右摇摆,先极之再止,从来往复九次方可。内息通五脏、润五体,洗涤肌理发肤,故肺藏魄、心藏魂、肝藏意、胆藏思、肾藏元,阴阳绞缠由内而外,修五脏、韧肌腱、固精髓,长久练习,微而专之、长遂推之,以省为贵,若存若亡、为之百动,这就叫神舍,神舍修就百脉调和,恶俗无可驻留……” “诸欲导行,慢慢用口纳气,填腹自极,然后内气不绝、外气暂停,虚的闭上眼睛、实的张开眼睛,慢慢地咽气六长息一丝不差,等到息已断绝,再慢慢用鼻出气。所虚的来补、所实的来泻,慢慢用鼻息闭口温暖气,咽之徐徐而下,至身轻形浮、阴阳交汇、冷热翻腾,则魂疏五体、精领天元,一切方得完全。此关一透,可飞空明、可越山石,容颜发肤其色泽表象,可一甲子保不变,且再练‘阴阳轮回功’,则势如破竹……” 三姐妹听师父这么详细解说,方才恍然大悟,心底真是又惊又喜、又爱又怕,却不知能不能如愿,俱不敢立即答话,而是等待师父的安排。 “好!今夜子时,明月当空,你们在此,准时照此习练,不得有误。” 三人起身,方才坐下时、寒冷彻骨之状,已消失无影无踪,更觉此功之神妙,各自庆幸。 转眼红日归山,须臾晚风拂月,冰玉池畔,姐妹三人凭栏远眺,春去秋来忽已五年,尽管平日里也曾到处游走,依然感到陌生。 尤其是扶摇峰,陡峭耸峙虽不觉高,仰视慨叹之余,曾有人讲诉祖师爷曾登峰长啸,万谷回应。 几代掌门均有涉足,到底有什么?为什么?犹觉神秘莫测。 月色纯澈,洒满这玉雪之山,神光莹莹,仿佛伸手就可触摸,尽管一切就在眼前,依然是可望不可即。 始叹人力之卑微,当下里暗暗发誓,一定练成武功了却梦想。子时将近,三人已各自坐在己位,随即传来一句“时辰到!” 便以师父所授之法,运气行功,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凤儿只觉得浑浑噩噩、暖暖融融,醒来已是朝阳初起。 姬飞凤大惊,却见师父笑吟吟地站在面前,凤儿慌忙据实已告:“师父,弟子方才练功疏忽,请师父责罚!” 至柔转身说:“九十九天,凤儿,你比为师强多了,本门第一层功,有催眠绝思之状,无须自责。” 言毕复又回身,留下一句话,似乎有些不足,又似乎有点欣慰:“师父当年用了一百零八天,梦儿当与我仿佛!” 至柔说完看着梦儿,眼神充溢一派怜惜之情。 凤儿随师父目光向师妹望去,只见梦儿座下水气氤氲,四周景状不甚清晰,方圆三尺冰水消融,绕其缓流。 忽见有一黑影、在冰玉池上穿梭蹦跳,再细看,竟然是黑毛大宝壮壮,凤儿惊异地问:“师父!壮壮……它怎么……它是不是、被师妹的罡气激疯了,要不要……” 凤儿想要阻止,目视请示师父,却见至柔缓缓地摇摇头,而后又莞尔轻笑: “这黑毛在昆仑山上呆久了,居然也得了些灵气,这冰玉池中,有你们三人的合力,虽说有些稚嫩,却也不可小视,它能抵抗得住,也是天意,或许以后……唉!” 接着语调一转,半喜半嗔问道:“是不是平日里、你们也把灵芝与它分食?” “弟子平日饮食,皆由雯姨照顾,不曾见过灵芝!” “掌门姐姐,它是义犬嘛!吃一点灵芝也不为过。”依雯在一旁见凤儿有些紧张,顺势揽过来并微笑着、向至柔解释。 “如此说来,这义犬倒真成了异犬,哼!往后你们练功时,就不必理会它进出了……算了!随它去吧……” “那……弟子可否练第二层?” “当然可以,不过,你还需增补体能血气,先喝完这碗灵芝精雪液,这对于往后练功极有裨益。” 这灵芝精雪液乃是由昆仑山的秘宝——灵芝精雪丸融水而成,有疗伤大补之奇效,胜过千年人参,至于固元扶本养精蓄锐,则山珍海味更不值一提。 昆仑山天玄的祖师爷南求,早年受剑伤折磨、数年不愈,凭借深厚的功力,压制毒害一时,采遍天下百草,也未治愈剑毒,后流落西域昆仑一带,为了不断抑制剑毒的生成,不得不成天修炼、研磨内功心法。 后来在葱岭采配解药时,意外与大食教的天使遭遇并搏斗,剑毒发作,不能忍受生死一线,拔双剑竭尽全身之力,将大食教的光明天使斩首,飞血迎面溅落满脸满胸,不经意抿嘴舔舐嘴角唇边。 孰料,对手的几滴怪味毒血,竟意外救了他自己一命。光明天使是经木圣之灵指引过的,也就是说他的体内,有灵蛇的魂魄——西域幻毒。 南求只身逃回昆仑山,将之前准备的灵芝和采摘回来的三味草药,合昆仑山的雪精调配成‘灵芝精雪丸’,服下四颗后,剑毒从此不发。 尽管他也知道自己的剑毒,与灵芝精雪丸没有多大关系,但作为保命疗伤、养气提功的神奇补药,灵芝精雪丸从此在天玄流传下来。 这边雯姨已递过玉碗,凤儿一口喝完,只觉体内炙热,趁势依法施为,似魂魄不在其身,冷热环涌冲解不息,犹如在水火之间翻旋。 丹田中,气浪一个接着一个,奔腾于四肢、钻摩于玄关,掌心足底和头顶各部,气势均难以制控,意念急追垄断于气海,元神凌空而降,霎那间风平浪静。 迷蒙恍惚间,觉自己已端坐于扶摇峰顶,周身水势缓缓而泻,花香在左鸟语在右,旭日冉冉升腾、红光通体怡爽。 睁眼一看,已是辰时,冰玉池烟雾缭绕弥漫,凌儿、梦儿虽近在咫尺而不能见,心知其俱已到玄关之地,当下四望却不见师父在此,唯冰水回旋涌动、融流急速。 天降大任 初成 凤儿只管依法导引,续练第三层重生功,只觉身体轻轻浮起,碧空万里,千山映雪,自己在山峰间徜徉,五彩祥云在座下飞驰,神气继续上升,时清凉隐隐,衣袂翩翩。 霞光黯淡,星光闪烁;玉兔金蟾、仙宫宝殿难以细观、难以停留,升势直越觉冰冷入骨意欲后退,不知何处而来的、一股极强却又极柔的力量,紧紧往上顶托自己、从而更快地飞越。 一重天已过,二重天又过,三重天再过,四重天、五重天,一直冲出九重天。 这时,金光万道红日当头,热烈的气焰在周身环流,血液沸腾、肌体几欲爆裂,而冲势不减,无奈,双掌合拢举过头顶,高喊“嗨!” 霎时,红日已在脚下,暖暖的渐渐远去淡去,最后,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海水之中,海水碧蓝碧蓝的,刹是可爱。 飞升之势已消,凤儿便开始缓慢下降,并在下降时轻旋,旋转越来越快,海水也被搅动,不断地散射蒸腾,海水不断地消失。 而飞凤也因此不断地下沉,海水的温度也越来越高,蓝色变成紫色,血脉跳荡、肌肤绷胀,体内伴随有无数的气流在搅动,四周海水越来越少,紫色开始呈现出红色,那是熔浆,必须上升,一定得升起。 猛地,姬飞凤双臂抱头,化旋转为翻腾,聚集搅动的气流,对熔浆全部喷出,这股气流无止无尽,令自己再次上升,越升越高,翻越沸腾的海水,向西而来。 凤儿看到自己熟悉的山谷雪峰,格外亲近舒适,步履从容,看见了扶摇峰,这是神秘之地也是梦寐之地,一个六尺见方的平台之上,一只玉箫静静地躺在那里,看见了冰玉池,也看见了师父和师妹,凤儿恍然不解。 于是,凤儿将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捏,内息甫定便停了下来,坐落在晶莹的玉面上,这才舒了一口气,神魂渐定清醒了些,微微睁开眼稍觉有点疲累,见师父向自己摇摇手,有些惊讶、又有些不确信。 再看冰玉池中,早已片冰不剩、滴水不留,两个师妹脸红红的,衣袂激扬、青烟缭绕,似乎正在用功关口。 这时,雯姨端着碗走来,并在师父身子稍后处站停,又见师父向自己点点头,凤儿终于相信,一切成功抵达彼岸。 凤丫头是以心花怒放,两手在冰玉面上轻轻一推,身体迅即飞起,已然站立在师父身边,却听师父嗔言: “都这么大了,还这么顽皮!先喝一碗灵芝精雪液,夯实你的功力,三十个月了没吃东西,是不是有点饿?” 凤儿惊讶问道:“啊!有这么久啦?不过还好,就是有些舒服得不想动,师父!弟子这番修练,可有错否?” “这正是练功顺畅如意之象,倘若是觉得气力有余,充溢胸腹、无处挥发,那可就不妙了,三十个月缺两天出功,很好!已超出你们太师父、太师叔。” “哦!可师父您只花了两年时间……” “那是机缘巧合,半点勉强不来!” 这边冼依雯递过来一碗‘灵芝精雪液’,凤儿接过一口喝了个底朝天,抿了抿嘴脸红红的说:“谢过雯姨!”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年瑞雪必昆仑!九重之花又开一朵,凤儿聪慧过人,原是意料中的事,哎!雯姨当年却过不去啊,纵事后用功,亦于事无补!”依雯言毕,神色极为遗憾。 “可雯姨、还是我们的好雯姨!我真的是一天,也离不开你啊!” 凤儿双手拉着雯姨的右手,搂搂抱抱、深情依依,故作一脸娇嗔、眷恋憨态,过后似乎又想起什么,问道:“师父,两位师妹出功,大概还有多久?” “看意象凌儿不出一月,梦儿恐怕月余!到时自有分晓,你先休息几日,随后听为师吩咐。” “师父!这是什么……什么药水?弟子怎么从未见过,只记得在先前练功之际,依师父所言喝了一碗。” 凤儿忍不住好奇,问起恩师,这暗红灰黑如茶一般的液体,到底是什么仙水,口感滑腻、微含香甜,入口生津,此前,她们三姐妹、从未听说昆仑山还有此等秘宝。 “此乃‘灵芝精雪液’,系祖师爷独创,以灵芝与雪精配制而成,有调伤补气等诸多功效,不过多少因人而异,喝一碗可抵一年、或半载之饮食!” “怪不得、弟子喝下后,神清气爽,有使不完的劲,一点也不想休息。” “那好,明日起,有你来照应凌儿和梦儿,也好让你们的雯姨歇会儿啦!” 果不其然,十数日后凌丫头出功,又过十几日梦儿出功,自此,三人均已练成“天地重生功”。 这一日,姐妹三人在摘星阁正相互问长问短,梦儿问道:“凤姐!你几时出功的?我们到底练了多长时日?” 凤儿笑着说:“我们在冰玉池冥修精练了二年半之久!师父说我整整三十个月缺两天,凌儿师妹耗时三十又多半个多月,小师妹则三十一个月还多六天。小师妹啊!你可是一觉沉睡了二年半噢!” “凤姐,为什么说我沉睡了两年半?难道你们不也是睡了两年半?!” “那可不一定,你是梦儿,自然睡中有梦,当然也比我们睡得理所当然、得心应手,梦见什么啦!能告诉师姐么?可不许隐瞒!”说完诡异地一笑。 “师姐,你们真坏,我都害怕死了,你们还来取笑我。” “我看你这一觉睡的好香,定是这梦、把你美得要死。” “哪里啊,一路走马观花,几乎用尽了力气,我真的累死了,有些害怕、后继无力,若是坚持不了,后果真不敢想!” “师父此前说过,此功修炼,气力不可盈余,凡是用尽力气、疲惫不堪,倒是好事。” “是吗?师姐!师父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万一我们过不来,怎么办?”梦儿似乎有些不满。 “是啊!路途遥远,惊心动魄,确实有些疲惫不堪,幸好,总能看见师尊在一旁,方有信心。不然这两年多的行程,凌儿自认、未必能坚持下来,若是岔了道,回来只怕不是在昆仑山了!”凌丫头感叹说。 “雯姨说了,九重之花必落昆仑!嗯!当真走错了路,我们依然还是三姐妹,这缘分可不易得。”凤儿说的动了情。 其实,三个人都知道,每个人修炼的情形并不一样,当真师父提示在先,反而容易产生干扰、甚至误导。 所谓先知先觉,在这里完全用不上,神气在提纯、导引过程中,一旦先入为主,极易为一些幻觉迷惑、甚至失去自我,若是功力施为没有到位、而留有余地,结果说不定、大大地不妙。 各自诉说练功时的种种惊险之状,若有差池,真乃万劫不复,幸而已过,想来也是天意如此。 平日,她们所见萍姨右手臂不灵,雯姨颈背不适等缘故,均是练功出错所致,每每思之、颇为黯然,风险生死就在练功的刹那间。 正交流感叹之余,忽见萍姨来提醒,说掌门有吩咐,尚在碧霞宫等候三子。三姐妹即刻谢过,连扯带拉近似飞出摘星阁,黑毛壮壮见状,也急随人后、直奔碧霞宫。 凤儿等见师父端坐正中,三人连声称呼一起跪拜,而壮壮则极为老成地、守望在宫门之外,气度威严、却又颇为滑稽。 但见师父离座而立,三姐妹屏息不敢稍动,待恩师走到自己背后忽然出声说道: “都起来吧!从即日起,你们便是我天涯玄妙门的弟子,九重之花落天门,千年之雪舞昆仑!很好!今日你们随我一起,去后堂拜见太师父。” 三姐妹闻言,俱微微一惊,自上山以来,偶尔听说太师父,却从未见识过,一直以为时机未到,也不敢过多询问,今日骤听师父说起,隐隐有些兴奋。 三姐妹各自猜测、太师父是何模样,会不会临场讲授一些、本门新的功法,抑或更神幻莫测的招式,太师父武功是不是、比师父更高更玄,倘若…… 三人脚下不停,各自正想着心事,却不觉已随至柔穿过碧霞宫后门,就见一排楼宇,分别砌筑在碧霞宫正后方,楼栏扶手下书有‘雪莲居’三个字。 尽管姐妹三人都知道此地,却从未来此探视过,因为没有师父的吩咐和同意,她们是不能随意打扰、至尊长辈修行之功的,而雪莲居东西两侧,则分别是宁月轩和安日轩。 凤儿等走完四丈长的冰雪石道,只见至柔拾级而上右侧石楼,三姐妹随师父推门进入。 忽见中堂有一女子盘膝而坐,其人凤目微敛、容颜秀美,衣着颜色清淡,式样简洁,看上去约莫有四十来岁年纪。 待鲜至柔俯身跪拜后,向那中年女子说道:“师父!弟子奉命带三个徒儿,前来拜见您老人家!” 当此时,那女人已然睁眼,星眸似寒星如秋水,一瞬间扫过诸人。 凤儿三姐妹感觉、奇异中略带一丝惶恐,三人随即不约而同、屈膝跪倒。 “徒孙拜见太师父!” 三姐妹均惊讶太师父,完全不像儿时记忆中,那些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七八十岁老妪,其人仪态年齿,似乎与师父不相上下。中年女子面带浅笑,神色和善,全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起来吧,不错!总算祖师爷庇护,复令我天玄前途无量、后继有人!” 太师父言毕,转头又对侧立身旁的鲜至柔一番嘉勉:“至柔,本门重担,全都靠你了,这里里外外,还须多加保重!” “多谢师父关爱,弟子当竭力而为,以慰天涯之志!” “嗯!我听说凤儿这丫头,随身有一柄神剑,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当年弟子救下这孩子时,周围伏尸数人,伤痕极是诡异,凤儿那时尚小,当然是不会武功,但手中之剑,指向何物便摧毁何物,当真神秘莫测。弟子也知道,倘若练到剑人合一时,则剑气可以随心所欲开启,锋芒极为凌厉!然像凤儿这般,纯属意动天成,则未曾闻也,古书上虽有记载,然终归是传说,因而弟子当时、险些为其所害!” 至柔说到此处,依旧心有余悸,若不是自己躲闪迅即,当真不明不白悲惨消逝,那可是千古奇冤了!然所以有今日,却也属冥冥中之天意。 “哦!当年祖师爷也曾说过,上古之时有三柄神剑:第一剑乃元始天尊的御用之剑,剑身镂有‘天尊’二字,剑鞘铭有‘元始’二字,也就是天尊剑。此剑后赐予姜子牙作护身之用,同时赠了他杏黄旗、四不象和打神鞭三样法宝。后子牙封神归仙,武王竭力挽留并泣曰‘国无尚父,后世无助!’子牙解佩剑赠武王誓言‘斩妖邪、诛奸佞,辅周八百年!’复以剑悬于朝廷栋梁年年岁岁,后来周亡此剑失落。” “这第二剑乃牺皇伏羲的佩剑,即太皥剑,伏羲氏乃华夏人文始祖,三皇五帝之首,生于阆中,自幼聪慧过人。彼时,洛阳东北孟津县的一条河中,有龙马负图而出献予伏羲,伏羲观后乃以数符笔画,依次绘出了乾、兑、离、震等八卦位图,后人称为伏羲八卦图,及为皇,遂以阴阳八卦之理治天下,并传而至今。此剑乃伏羲依阴阳八卦法,取五行之精,历时九九八十一天,融炼而成,故能克五行、灭万物,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草木鸟兽,其意在纵横天地,无物能抵,实属神异非凡。” “第三剑乃是目下多有传闻的九龙剑,相传大禹铸九鼎以镇九州,九州平稳则天下安泰,鼎成尚余九牧诸金,乃令百族能工巧匠,聚而研王剑,特雕饰九龙,相戏剑身之上。此剑极为厚重极具气势,剑身独有一孔,有别于天地间万千之宝剑,一龙穿孔而入,且飞舞贯连剑身两侧,剑成以王礼拜之以宗庙,承之以子孙,剑镇九鼎谓天下一统。此剑后经朝代更替,辗转流落于越国,曾为大将灵姑浮所有,后被吴王夫差攫取,并随葬阖闾剑池地宫,数百年前,此剑又被异人从剑池中取走,沧海桑田百年变幻,传闻最后拥剑之人,是大唐剑仙尚清雪。” 天降大任 宝剑成因 孟灵冰说到此处,微微摇头叹息,接着又道: “此三剑故老相传,除了锋芒天下、无物可抵外,据说更有神异之效能,然吾辈皆闻其名,而未见其实。所谓神剑,乃是因剑身之中蕴藏有剑灵,剑灵的增减补损,俱有各自的禁忌和手法,且等位不同的剑灵,拥有的妙处也不尽相同。通晓善御者,诚可谓颐指气使,惊天动地、名副其实,就能遂行无敌于天下之创举,宝剑呵护主人,自然于心意之间,更是如影随形、剑人合一了!” 中年女子说到此处,面含微笑,似有疑虑不信,又继续讲解神剑的过往传闻:“此等奇异之处,我等皆未见识,祖师爷在世之时,也曾穷智竭力寻求,只是所得不过东鳞西爪,仅存片言只语,大致天尊剑仍为姬家所有,而九龙剑重新为灵姑浮的后人所得,太皞剑始终未有线索。” “师父,这么说来,这故老相承的神剑,是否还有更多?” “你说得好啊!祖师爷生前曾说过,他倾力探寻神剑之谜,一心想研究剑灵的来去始末,可惜并未发现神剑真实造型,即便金银剑也不过是名家之剑,远远算不上神剑。他翻阅了各种《剑客志》、《铸剑师》、《名剑拾遗》等等古籍,遗言天下神剑有不少于十余支,其中半数被剑王阖闾搜罗,并殉葬于剑池,另有部分散落江湖和民间,想必凤儿的天尊剑,便是其中之一。” 听闻师父有关神剑的各种传闻,掌门鲜至柔轻轻点头,暗自庆幸。 毕竟,直到接触凤丫头的天尊剑,至柔才相信、神剑一说真的存在,之前至柔也是不信的。 “数年前,红光曾言天尊剑之时,本座并未在意,只是近年,渐闻九龙剑缥缈于江湖,助推无数惊涛骇浪,本座以为、断不是灵姑浮后人执掌,方感余剑祸福难料,若不良之辈所得,则生灵涂炭、血雨腥风,恐不久矣!” “师父所言极是,然天意如此,遣凤儿至天涯,纵邪恶之徒飞扬跋扈,想必也是萤烛之光,天尊既已在我,师父何必多虑!” “非也!止戈才是武,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仗剑嗜武乃下下策,以杀止杀非主流,汝需精心拿捏!”孟灵冰温言细语,道出自己的隐忧和体会。 “弟子明白!但幺麽小丑狂妄之徒、一贯野心勃勃执迷不悟,吾辈不能自缚手脚,而令妖邪弥漫滋长,此非孙武子省思至深所得,天下大乱、江湖纷争,朝廷初立、功德薄弱,邪魔外道、肆虐苍生,而今既要菩萨心肠,也需雷霆手段。” 孟灵冰感受到至柔的柔中带刚,内心虽未表示完全同意,却也对弟子不唯上的独立见解深感欣慰,或许这样的掌门人,正是她所期望的。 至柔说完,转身对姬飞凤轻声吩咐:“凤儿,速去将你祖传之剑取来,让太师父当面一观详细。” “是!师父!” 不多一会儿,姬飞凤就已回到后堂,太师父的雪莲居所,双手恭恭敬敬、递上天尊宝剑,剑通人意,并无异动。 “请太师父法鉴!” 孟灵冰抬起手臂,微微一笑,翻出玉掌,纤指缓缓舒张,就在五指完全展开之际,只听见“呲”的一声。 凤儿只感觉手臂轻轻一抖,那柄天尊剑,便被太师父的掌势所吸过,已然稳稳当当,攥在了孟灵冰的手心之中。 凤儿等小姐妹也未看清,太师父是如何抓取如何挥舞,只看到天尊剑,在太师父周身上下极速旋动。 顷刻间,从剑镡、剑柄、剑格到剑鞘芒端,各种色光交错,如流星闪耀不断,太师父却盘坐不移,惟见右臂袖衣纵横翻卷,如狂风暴雨隐藏于衣袂袍衫之内。 倏忽停顿,天尊剑复又归于平静安然,横置于凤儿等人的眼前,且在太师父手中并无异样。 凤儿吃了一惊,虽说自己和太师父相距不远,约有五六尺,皆因太师父坐具宽大,自己不便靠近,她原本以为,太师父当出座细观。 孰料,太师父内功深不可测,仿佛天下之事,无不轻易之极,意动事成,挥之即来去。 小丫头嗟叹之余,难免心思:若练到太师父这般身手,不知何日,忽又乱想,假使这般高深的武功,被歹人学会,天下怎生了得…… 正在苦思良策,却听太师父说道: “当真神剑!静乃轻似鸿毛、动则重如泰山,这排山倒海之势,确是无人能敌!剑灵在手随心所欲,威猛杀伐毫不起眼,古今难遇啊!凤儿,你可知此剑如何使用?” “徒孙不知,此剑多是悬于中堂,幼时记忆中,家父从不使剑,我兄妹二人从小把玩此剑,定是家父另有其意,爹爹曾言——剑在鞘中,天下无风;剑已出鞘,杀气当道;剑光所指,无物能抵;剑向人意,惊天动地。又说此乃仙剑,姬家平安当不离此剑,然家父命归黄泉,母亲哥哥不知下落,焉知不是因此剑所累!弟子在山谷中寻亲,流亡无助,幸得师父路过相救。” “如此说来,此剑实属通灵,随意而动,堪称天下之尊,只是这血色江湖,恐怕你不能置身事外。凤儿,从今日起,此剑当与你形影不离,切记剑灵旷世难求,你千万须小心守住!据你父所言,此剑不可妄用,当有必杀之人,方可出鞘!本门虽非道教,然一人一命,岂能妄杀,所谓错乱天下,便是源于此!” “徒孙谨遵太师父之命!但不知如何守住剑灵?”凤儿答道。 “据祖师爷所说,剑灵并非永恒,来去皆有因果,本座亦不甚了解,你可在正邪之道、人鬼之理时常反思,在锋芒之上倾听天地的仁义诉求,或许你才可以领悟剑灵的真谛。” 其实关于剑灵的说法,最早可追溯到西周初始,到东周群雄并列、剑客纵横的时代,剑灵更是铸剑师和一国之主佩戴强调的属性,剑因有灵才有宝剑之称。 只不过因为宝剑的神异,使得剑成了人的第二属性,很多剑客携绝世宝剑归隐,千年之后宝剑的剑灵、反倒成了可遇不可求的情结,这让宝剑的神奇成了传说。 孟灵冰诉说的剑灵,不过是恩师南回天东鳞西爪、片言只语的总结,与宝剑剑灵的精妙出入较大。个别解释是她从史料和历代剑术名家传承的剑魂剑术上的领悟,多是对剑法剑意的最高诉求。 古往今来、但凡神剑其显著特点就是轻灵,因灵而轻!那是因为剑灵的缘故。没有剑灵的宝剑大多沉重,剑灵能吸收化转剑身的俗重,从而达到锋芒与威猛的气势伸延,纵使面临强敌,也能起到一剑定乾坤的效果。 因为剑灵的存在,可轻易做到剑人合一、心灵相通,随意驰骋时空,甚至自由主宰宝剑进入杀伐状态,剑灵的锋芒与威力随剑主视线、可递增扩展至剑刃的十多倍范围。 “徒孙一定记住太师父的教诲!” 至柔听师父一番讲解,深以为然同时微微点头,随后说道:“师父,此剑乃与本门暗合,祖训录载、剑乃利器,本门宗旨是学剑不用剑,一旦用剑,当有必死之人,所以本门传承至今,无有血剑之例。” “正是,皆因祖师爷跌宕江湖,贯见生死屠戮,故封金银二剑,减免涂炭人间,化解恩仇绵延。”孟灵冰接着又说: “然江湖之上,不可预知甚多,纵祖师爷重生,也难阻神剑复出,红光前日归山,与我言及中原战乱不息,群雄逐鹿,竞相笼络武林人物,江湖上隐者复出,争名夺利、为虎作伥之徒蜂拥。 五十年前,为师在武当山,放生三人是神武通弟子,当时他们与少林僧人恶斗,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为了一柄九龙剑。僧人叫缘尘,此人曾率师弟缘空、弟子因达上山与祖师爷拜寿,缘尘后来继任掌门,武功虽高但佛心诚重,以至于武当山下险些命丧贼手,而今少林寺的方丈,听说是因达的师侄承善。 当年我与师父谈起九龙剑,师父说少林弟子、既未有片言只语,传闻概不足信,言江湖争斗皆因荒谬之说风行,武林人物无知追逐所起,现在看来,祖师爷之说虽有失偏颇,皆因少林寺有所保留之故。” 言语之中,孟灵冰难免流露、点滴闲话少林寺的私心。 其实是少林寺、因此事倍感惭愧,尤其是九龙剑挑起杀戮无数,少林寺若是制止,除非也来争抢九龙剑,但这一来又怕江湖老少耻笑,事不正己,何以正人,是以缘尘说到此处,也就一带而过。 “至柔,你可记得二十年前,竟有六人上山寻仇,其中那个年岁大的、行走偏跛之人,便是当年武当山下,为我掌冰一箭所伤,他若当年不强解穴脉,而耐心自解则身手无碍。” 孟灵冰所说的、正是神武通属下干将项本热。 “怪不得口出狂言,说什么神武通血洗昆仑,简直无知无耻之极,被弟子以‘阴阳轮回功’震落山崖,生死听天由命。其余人亦尽数被擒获,说什么九龙剑随后就到,要铲除天涯……哼!一干恶俗凶狠之徒,诚不知天高地厚,弟子原本想严惩、这班奸邪小人,皆因师父善意红尘,规劝武林,是以弟子网开一面、放其生路。” “嗯,论武功,这神武通也算得上江湖一派,然这几个好手当日一折,想必二十年不敢上山,果亦如其然。至柔,本门武功以你最为精擅,而你师妹至今杳无音信,所以,弘扬天玄一门,全由你独自担当了!” “弟子当竭尽所能,放天玄之光,是以明日起亲领三子,修习本门心法、掌法和剑法,以撑天涯之柱,以镇天下之妖!” “事关昆仑之安泰,武林之祸福!况有些事实难预料,宜早作安排。” “如此,则弟子告退!”说完师徒四人,躬身礼毕而退。 鲜至柔领着弟子三人,径直来摘星阁,摘星阁共计六层,其中底层稍高约一丈开外,四季敞开、且并无门扉可关闭,门的框边也极为宽大,以粗大厚实的羊脂玉做立柱,玉石柱的大门边,有近两尺宽厚。 目睹摘星阁门柱上刻写的文字,至柔又向三姐妹说起往事: “你们常来文书馆,祖师爷的这幅对联,应该不陌生吧!梦儿虽小,却是见得最早,你从左而右、且来念一遍。” 梦儿依言一字一字念道:“手可摘星,问天下谁人比拟。箫能融雪,是玄功我派流传。” 言毕怔怔地望着师父,心想门头上镌刻的‘天涯重生’,那是指谁呢?难道是祖师爷,又好像是师父,因至柔曾谱过旷世箫曲《天涯重生》。 至柔接着说:“不错!祖师爷自信、道得功成,故而手书玉柱,以告天涯众弟子,本门功法博大精深,堪比当代,通玄妙、透古今、绝宇宙,是为太极。太极功你们虽早已熟练,却并未熟用、更难说熟解,即便到为师这般,也不敢称作如意解,是以你们太师父至今、也还在修炼理解太极功。太极功是重生功的钥匙,而重生功又是轮回功的源泉,重生功练的是成功功法,而轮回功练得则是用功功法,太极功的深浅,决定‘天地重生功’开启的范围和修行的境界。” 至柔稍作停顿,接着继续说道: “‘天地重生功’练的是每个人的体内功,即调用每个人身体周围所能产生、并促进自身力量的所有物质和因素,重生功是由近而远,修炼人体潜能最终超越天地的极致,从而达到一个新天地,此所谓天地重生;而‘阴阳轮回功’则修炼如何运用身体之外、任意自然物的力量,与体内的力量协调合并,甚至相互转化,虽然说内外阴阳轮回互转,但重点修的却是体外功调用。” 天降大任 昆仑剑真章 至柔说到此处,微一侧首身后高耸的扶摇峰,容颜充满仰慕之情,追思片刻又娓娓道来: “正是有基于此,天玄得保无虞,祖师爷才执意封金银二剑于飞雪台,飞雪台在扶摇峰顶。祖师爷四十得道,道得而剑封,这金银剑浸血成毒,入肌难愈,祖师爷当年为此,险些命不能保,又担心流落歹人之手,遗祸天下,所以规劝原主代为保管,从此,本门练剑止有木剑和玉剑可用。 据说这金弧剑、银弧剑是大唐太宗皇帝的御用剑,曾平定七十二路烟尘、削剪三十六家反王,金戈铁马丝毫未损。安史之乱时散失民间,后流离于江湖,辗转于祖师爷之手,浴血二百载杀人无以数计,如此而使祖师爷封剑。以前你们练剑多用木剑,待‘阴阳轮回功’练成后,则需用玉剑替代,那时你们就如同这门楣横批所刻,是真正的天涯重生!今日尔等自便,明晨在冰玉池等我。” 夕阳西下,红云浸雪,摘星阁忽现清冷,三人目送师父独自离开,其后,便不约而同地温习起‘天地重生功’,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见一阵淳厚柔绵的箫音,萦绕千山万谷,那是师父谱度的箫曲《天涯重生》。 这支箫曲三姐妹在文书馆也曾倾听演奏过,然耳边师父所吹之韵律,与倩姨指点传授、似乎有所不同,但觉得激昂处,冰雪消解奔腾,低回时星月起伏闪烁,驭神风而行,慕昆仑而寻。 姐妹三人脚踏烟岚、衣云飘逸,牵手飞越至扶摇峰顶之际,见一人端坐飞雪台之上,红唇素手、抚箫吹雪,黄衣随风、青丝舞月,明眸侧首,玉颜含笑,这人正是师父。 三个人正欲拜见,忽箫音戛然而止,三人一惊天已拂晓,眼神初定依然在冰玉池,见池畔一人持箫而立,却不是师父是谁,三人犹觉恍惚,难以置信。 却听师父开口:“你们功成而归甚好,我方才吹奏的是《天涯重生》之曲,你们可有感应?” “如坐春风、如翱太空”凤儿据实以禀,依稀仍在幻觉之中。 “无拘无束、不知魂魄”凌丫头未等询问,便接着回答师父。 “心神激荡、九霄之上”待两位师姐说完,梦儿将奇妙诡异之象告之师尊。 “我所以吹这曲《天涯重生》,是为助你们行功更上一层,‘天地重生功’既成,再练‘阴阳轮回功’则如乘长风破万里浪,伫昆仑惊千山渺。这‘阴阳轮回功’实为转换人体内外阴阳之气,是合人与自然为一体,即‘天人合一’为我所用,阴转阳、阳转阴,外阴转内阳、外阳转内阴,抑或外阳转内阳、内阴转外阴,阴阳轮回随意变换、重点修的却是体外功。此功一过,则一尺方圆铜墙铁壁;一丈方圆难以逾越;纵横天地指点风云;一切皆在意念之中。” 三姐妹依前次位序盘坐,理气调元,依师父所授之法施为,冰玉池顷刻片冰无存,三人内息催动,功力也与时俱进,浅粉红色的冰玉池表面,一阵阵飞扬弥漫的烟霭渐渐浓烈,直至雾气腾腾极为壮观,纵红日当空,亦难寻玉人。 须臾,微风阵阵雾气散尽,继而三人头顶霜华晶莹、纷纷飘落,接着似有电光闪过,刹时雪花轻旋,播撒于冰玉池间,却是曼妙无比。 而三人衣丝飞舞愈加激烈,冰玉池上气流骤急,犹如狂风掠过鼓荡翻腾,雨点随之淅沥而下,重新溶解先前的霜雪精华,汇成旋流,浸透三人肌体再次蒸腾。 直到三人头顶,恰似一轮红日,又象紫霞、象彩虹旖旎而落,淡淡而去,而三个人的面色,也在红白之间、忽快忽慢地转变,最后色泽沉定、内息融和,呈现白里微红,冰玉池上气象不再翻覆。 终于有一天,箫声再起,引领三人踏雪昆仑…… 日出日落、时光倏忽,当鲜至柔端坐于摘星阁中,抚箫凝神、呓语群山:“手可摘星,问天下谁人比拟;箫能融雪,是玄功我派流传!” 良久,掌门复传言弟子:“凤儿,你们一起过来。” 凤儿三人早已功满,这几日正研练‘灵犀一点通’,此功乃太师父孟灵冰自“天地重生功”感悟而出,十里之内,险恶之灵、难以蛰伏,百里之内,风吹草动、明察秋毫,本门弟子纵千里之外,其所欲所思所言,亦了然于心。 这‘灵犀一点通’也叫‘一点通’,脱胎于灵犀功,是昆仑派弟子,跨域彼此传达思想的奇术之功,视听幻像颇为诡异、也极为难练,并非真正意义的临场视听,实质是元神在运功之际,瞬间飞越并莅临目标所在,是幻影辅助的心灵默契交流。 即便三姐妹潜心修行数月,也没有人修炼的完美,首徒凤儿的视听术灵敏度尚可,稍逊掌门鲜至柔,而凌儿是听术敏锐强于视术,梦儿则视术敏锐强于听术。 昆仑派的灵犀功与蓬莱派的穿邃功,可谓异曲同工各具其妙,但蓬莱派的穿邃功,却不是修炼元神脱体,这或许与两派的开山宗师、在元神脱体上的利害认识有关。 蓬莱仙客以为,元神脱体身体的安全、极易受到外界的威胁,如运行保护不当会危及自身,后果无法收场。当然昆仑派的师长、也会告知门下弟子,灵犀功必须在极其安全的环境下展开,施行的目标最好就是防备的目标。 而今三姐妹灵犀功激发,元神正沿路自由徜徉,瞥见师父微笑点头,连忙收功直奔摘星阁。 “本门玄功你等既已练成,我自释然,唯望勤悟精习,方使弘扬我派流传百代,切记!”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不敢有忘!” “你们上山有十多年了,这其中本门基本功法耗费近六年,重生功和轮回功,又用去了四年多时光,好在这一切已经算是卓有成效了,除了剑艺尚未通晓见识,为师已无所教,所以自明日起,你们将习练本门剑术之总《流星漱玉剑》。 此剑法系祖师爷开创,攻守交错、缜密凌厉,以守势起招、以攻势收局,有不少出人意料,中间行云流水、自由挥洒,实属疏敌、迷敌、诱敌之招,是本门后发制人的典范,当细心品味,届时为师在翛然阁指点,现下,你们也可去文书馆、研读此剑谱。” 至柔言毕,起身缓步而去。 次日一早,三人已在冰玉池坐功一周,而后鲜至柔略略陈说,有关昆仑派剑术的来源,以及一些要点汇总,从最初的三十六式无为剑,及八十一招八卦掌。 在讲解到以掌代剑即‘掌剑’时,至柔特意强调,因本门宗旨是学剑不用剑,剑乃利器不得随意开启,所以封剑飞雪台,因此掌剑应运而生。 “掌剑乃我天涯玄妙门独有,武林中不少门派虽然有形意剑,即有剑之形意而无剑之实体,但与本门的掌剑有所不同,掌剑的功底便是本门的阴阳轮回功,说到底其实是一种运气法门,运气于指掌臂三段,整个手臂被至阴之气功循环贯通,坚硬不输金石之物,却比之更为灵巧更能幻变,所以能以掌代剑,天涯玄妙门所有剑式皆可转用。” 三人闻之皆点头称是,至于后来说到‘流星漱玉剑’等,其实姐妹三人早就熟读,自小便有倩姨教习诸如《诗经》、《乐府》、《千字文》之类。 即便如流星漱玉剑、电光剑、霜华剑、惊雷迷雾剑、疾风骤雨剑、卷雪萃冰剑等,载入剑谱也、只当是识字课本而已。 皆因天涯玄妙一门以功主剑,故对于剑术则应验无功亦无效,有功方有效,功效能双全。纵然剑谱被盗,亦无大碍,而天玄之功,则是师徒言传身教,虽录有文字,然不置文书馆。 且习练之时,犹需师长指点,以防备入魔不测,盖此功凶险无比,故始有几多风险几多神! 剑谱耳熟能详,习练也就事半功倍,至柔当即吩咐:“凌儿!取玉剑,剑在翛然阁四角玉柱扶手之中。” 翛然阁高两丈有余,长宽皆三丈见方,是由两层玉石构筑而成,全无半点土木杂物,东向两侧玉柱,有祖师爷亲书一联。上联是:天火流星,天涯道得翛然阁,下联是:神风漱玉,神剑缘归飞雪台。 上层之中,只有玉椅一座,并无他物,且无楼梯台阶攀爬,上下皆凭内功腾挪转移,未练功之际,姐妹三人均不能随意上下,是以常颇感好奇。 梦儿轻轻问了一声:“师父!是木剑吗?” “当然不是,本门的这些剑术,若依附金石之器,功效最为显著,威力亦无限,以木剑施展、则耗损内力甚多,威力也大减,日后功法娴熟精湛时,再用木剑无妨。” 凌波功随心到,双脚一点身体微旋,待到高出翛然阁栏杆时,袖衣轻轻拂开,便跃入阁中,游目四周雕栏和玉柱,见有如剑柄之状,突出拐角玉柱之上,唯东南角玉柱只剩一空洞。 凌儿试着依次取出其中三剑,西南角是红玉剑;西北角是青玉剑;东北角是素玉剑,三剑在手旋影而落,翩然于至柔身边。 “师父!只有三支剑。” “嗯,凤儿你用素玉剑,梦儿用红玉剑,青玉剑凌儿你且自用,以后你们练剑完毕当剑归原处,唉!东南角原有一柄墨玉剑,亮泽晶莹如真剑一般,却被我那无尘师妹,也就是你们的师叔,不小心损毁,以致于被我师责罚,竟赌气远走,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与你们细谈。” 而后,至柔详细讲解并辅之以动作,《流星漱玉剑》基于‘天地重生功’,从第一式‘天外来客’,第二式‘月夜流光’,第三式‘沧海珠泪’,一直到‘蓝田玉烟’,‘它山之石’,‘昆冈试玉’,‘石破天惊’共有一百零八式。 《卷雪萃冰剑》乃天玄第三代掌门人鲜至柔所创,强化了昆仑派的赤手亦是剑的道理,使昆仑派的掌剑奇技,跃升至一个广阔的新台阶,大气磅礴眼花缭乱,内外交汇至阴而发,剑意与剑势施展,俱已达到淋漓尽致,堪与昆仑派的内功、心法匹配完美。 尤为难得的是、卷雪萃冰剑更将‘阴阳轮回功’的功效,发挥到无与伦比之境,纯粹深厚柔中带刚,一丈之内、雪花纷飞气为之塞;三丈之内、冰魄四射冷气激流;十丈之内、寒烟逼人扑朔迷离;人或以近,盖多错乱时空,招招可见寒芒夺目、冷艳逼人。 当年,昆仑掌门鲜至柔为情所困,爱恨无俦、衷肠百转,遥想斯人、唯问昆仑,曾无数个日夜凭栏远眺,于巍峨皑皑的冰山雪峰前隔空倾诉。 亘古壮美恢弘跌宕、千姿百态从容险峻的玄冰浩雪,原本耳熟能详、司空见惯,甚至于熟视无睹。其实,在忧郁思恋每每侵扰时,这纯之又粹、孤寂冷默的千年故友,又何曾不是她人生期盼中、难能可贵的慰藉。 在绵延高耸、一望无边的万山丛中,看似朝夕相对、却又冷漠无情的冰雪风景,恰是她严寒苦闷中,一路修行的无言陪伴。 然而,在一夜之间、灵光乍现,忽然化身为一群优雅、沉思、柔美、冷静的仙女,或立或卧或听或看、或席地而坐或倚山作眠,神情殊异、可亲可敬。 彼此时而低语、时而牵手,如轻风回环、如彩霞萦绕,似乎不愿让重复千年的悲欢离合,惊扰、伤害那无辜的未来人。冰雪携手、心心相印,驾驭奇峰、笑傲红尘,你来我往、一唱一和。 在流云雾霭里,肆意出没忽隐忽现,犹如旷世精灵巡行岁月,以静制动、以无声胜有声;在朝霞和余辉里奔腾飞扬,恰似天地间、孤寂玉龙,不屈不挠始终光芒万丈、朝夕不止;在冷月和寒夜里、蓄势待发,俨然序曲中沉默的勇士,静如处子执着自我、砥砺名号。 至柔深有感触,日复一日心神与之交融,跨越了思恋的鸿沟,为其亿万年秉承的浩皓之气折服,情到深处、魂魄与冰雪相知相惜,不分彼此。 天降大任 文武相通天涯路 由此,掌门写下铭心明志的一曲《长相思*冰雪精灵》,告慰远在万里之遥蓬莱岛上的梦中人: 雪晶莹,冰晶莹,冷艳殊容藏热情,时光会证明。 天精灵,地精灵,绝世清纯寒孕成,三生续至诚。 . 这就是《卷雪萃冰剑》的创制起源,是爱的凝聚、是情的延续,其中,不乏师长孟灵冰和甄莹玉的精妙指点,剑术剑法重心在于、化繁为简、虚实并行,繁乱迷幻、简单凌厉。 剑招分卷雪式、萃冰式、冰雪同道、冰雪殊途四种剑式,总计九十九招,一转祖师爷的创意作风,阴柔中透露着高昂和锋芒,攻势忽隐忽现,冷硬与温柔并举;交错跌转递进或左右异同合并,招式可随意取舍,剑意缥缈浪漫;招式宏伟奔放。 掌门鲜至柔详细讲解诸多要点:自起首式‘昆仑飞琼’,至第一式‘千山暮雪’引领第二式‘长虹映雪’第三式‘雪揽九源’展开,继而‘红云醉雪’,中道纷繁幻化、至阴绝胜,连出‘九重玄冰’、‘冰海成仙’、‘深谷悬冰’、‘冰锁乾坤’。 及至中式‘飞越晶莹’起转凌厉悍招‘冰雪无魂’、‘冰姿映雪’、‘冰雪一心’等花式绵延不绝,后卫大成之招,更是奇峰迭出,如八十一式‘落絮茫茫’、八十八式‘花旋冷艳’等等、以九十八‘纯粹无痕’压卷,最后以‘唯我昆仑’缤纷傲视,了结九十九招冷艳之精华。 其他如‘惊雷迷雾剑’、‘疾风骤雨剑’各由孟灵冰、甄莹玉所创,各七十二招。‘霜华剑’六十四招,‘霓虹剑’、‘电光剑’各四十九式,皆是借助阴阳轮回功的底蕴,锋芒气韵可谓艳惊武林,震撼世人。 “你们往后逐日习练,本门剑法刚柔相济、阴阳迭代,千变万化、层出不穷,不必拘泥于常态,一招一式,并无正序,若能力无限、可数招交错混用,甚至于同时化用、并用本门的任一剑法,气到功到、则剑意剑势随至!” 至柔说完,顺势接过姬飞凤手中素玉剑,边示意边讲解,这是卷雪萃冰剑第五式‘天花乱坠’,果然有雪花点点冷气森森,并随剑势横冲直撞。 随后剑势斜转,已是流星漱玉剑第九招‘气冲北斗’,而后剑尖颤动,一道寒光在眼前爆裂,又是电光剑第七式‘霹雳寒光’,然后身子飞旋,剑人合一,竟然穿刺一个圆周。 顿时,劲风狂雨、横竖嗖嗖,弥漫落地,又须臾成冰,这已是疾风骤雨剑第十四招‘风雨极夜’。 如此连贯演示九招,皆剑随气走,起落自如,仿佛这九招,本就是浑然一体。 小姐妹三人,看得目晕神驰、惊心动魄,深觉本门剑术形如天籁、奥妙无穷,游刃天下,却万变不离其宗,即以气领剑!虽剑走四方,不过是浮动暗香,虽剑出雷雨,不过是拈弹神曲,凡此种种,俱非一日之功。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不知不觉,一年又过去了,虽已春来,然西域之春、尤其昆仑山上,并无多大变化,白雪茫茫寒意深深。 这天午后,三人各自重练一遍‘卷雪萃冰剑’,黑毛壮壮一如既往、端坐旁观,及至冰雪飞溅、更是心烦意乱,竟吠声偶尔。 等到三人内功合流奔涌,冰玉池上,顿时冷气弥漫雪花纷纷,凤儿剑意即转,遇冷而热,至阴转至阳,接上霓虹剑第九式‘虹桥在天’。 刹那间,彩虹一道、冉冉落于冰玉池上,而雪花却在两师妹的舞动之中、越发肆意飞扬,相映成趣、极为奇丽,博来一声清脆的喝彩。 “妙啊!” 姬飞凤一听,便知是倩姨到了,凌波闻言也收剑回眸,只见倩姨正倚在翛然阁的玉栏旁,赞许地看着她们三姐妹引功试剑,一招一式往来不绝。 其人素颜含笑、抱臂相对,指间和腋下同时裹挟、并贯穿着一支碧玉箫,玉箫精细颀长、晶莹剔透,大半截横斜展现在胸口,恰似有备而来。 凤儿、凌儿与倩姨皆有约定,两人几乎同时飞到杨倩身边,凤儿动作奇快,先至先言: “倩姨!我正要求您,上次您吹的箫曲,真得很好听,是新谱得曲么?叫什么名?我还不知道,你是答应的,这次一定教我。” “不行,先教我!”凌丫头不甘人后,也争抢着说。 那边,梦儿小师妹、正舞得意犹未尽,一招接一招,冰晶四散,折射的虹光旖旎,浪漫迷离,如梦境一般,仿佛每一部位的肢体缩放和剑刃的锋芒上,迸发的不是武功,而是惊心动魄、却又赏心悦目的魔幻景致,是尘世中人根本无法做到的。 只见梦儿脸色、红白交替闪烁,旁观诸人皆知,那是由于‘阴阳轮回功’勃发的内力,热络人体引起的强烈作用,所以,也不打扰任她的随意挥洒。 唯有壮壮随着其兴致、跳跃搏击穿插不断,好像要陪伴她,将这人间绝妙的姿势、演绎彻底。 只听倩姨接着说: “我那日吹奏的,是祖师爷早年谱的曲《琼花落》,哪是什么新曲!我小时曾听玉姨说过,祖师爷一生,只谱过三支箫曲,其中就有《逍遥游》,我已教过你们,还有最后一支,便是《九天神韵》。掌门姐姐只管传予你们天玄的正宗武学,其余杂学倩姨受掌门指派不敢保留,只要时间来得及,你们若是多有兴趣,我保管一并教了不迟。” 其实,昆仑山文武技艺的教传,并非全由掌门人手把手亲临指导,作为掌门人,所处理的门派内外事务较多,一般基础武功的心法招式,由掌门人指定某同门师姐妹传授指点,目前只有红光亲自教授、三姐妹的天玄基本功。 杨倩相对精于琴棋书画,因而成为三姐妹的艺术师长;而依雯则主要负责小姐妹的四书五经、诗书礼乐等要目;然萍同样也受掌门人的嘱托,亦有重任在肩,重点引导讲解诸子百家和三教九流中的非主流,乃至冷门、偏门甚或旁门的学术和理论。 总之,昆仑派还是强调兼容并蓄的人文思想,至柔作为昆仑派的掌门人,在弟子的重要且正式的武学传承上,是不可缺位的,这是祖师爷开山立派铁定的法则,这也是师徒关系确立的重要依据,至少在昆仑派是不可更改的。 因此,虽然红光也传授过小姐妹们、一些表面的粗浅的武功,尽管耗时还超出三年五载,也尽心尽责、不负众望,但仍不具备昆仑门下真正的师徒名份。 这时,梦儿的剑招刚刚结束,正调息收功,冰玉池上冰雪渐凝,然烟雾化气,却是浓烈未散,梦儿心神初定,一听倩姨说到《九天神韵》四字,心头大喜,立即纵身扑来。 梦儿不由分说,从身后一把抱住倩姨,撒娇说道: “我的好倩姨……先教会我吧!我就学这个,别的不学!我听师父讲这《九天神韵》是极致之曲,能使人文生武死……” “不行不行,我有言在先!”凤儿见小师妹横插一杠,不甘失去机会赶紧急道。 这时,天色陡然阴暗,杨倩在疑思中,不觉抬头望天,猜知申时将尽,忽有一阵清新的游移寒风,掠过冰玉池畔,小姐妹三人,也甚感惊讶。 十年来修炼于昆仑山上,从未有凉风扑面的感觉,盖这扶摇峰上浮风极少,而旋风极多,在昆仑九峰气象中殊为奇特,接着琼花乱坠、玉衣昆仑。 凌丫头不理她们,争执荐言说:“师姐、师妹,今日到此为止,若不练剑,则剑当归位。” 凤儿递过剑:“有劳凌儿师妹!” 梦儿也把剑递过,说道:“师姐!自打一开始习剑,就是你拿的剑,姐姐就帮到底,再者,梦儿也不知何剑本在何位,万一有个闪失,难道师姐一点也不顾及小妹吗!” 梦儿语带撒娇,凌儿望之哭笑不得,一边是师姐一边是师妹,实难推托。杨倩被三人推诿争论逗乐,微微含笑望着凌丫头不语。 凌丫头只得飞身置剑翛然阁,旋即轻轻落在杨倩身旁,急挽杨倩右臂道: “倩姨,您看到的,师姐、师妹都后来居上,您最讲公平!当先教我《琼花落》,且琼花正当落,此乃天意!合我先学。” “师姐,你与小妹一同听听《九天神韵》岂不更好,我听师父吹过,气象空灵迷离,极是美妙动听!”梦儿丝毫不让。 “不管谁学,当与我一同方可!”凤儿语气坚执不容置疑,姐妹三人似乎是故意较上了劲,一个也不相让。 “你们不用争了,我有一法决先后,你等可听!” “倩姨有言我当遵命!”凌丫头首先应答。 “倩姨既有妙法,我们更无异议!”凤儿和梦儿,几乎同时表态。 “那好!我听说你们武功俱成,已是货真价实的昆仑之雪,凌丫头独爱雪,也算是天命所至。今日适逢琼花坠落,你等姐妹就以《琼花落》为题,各自口占律诗一首,体格韵格不限,从优从速者,自然当先权抉,我们一起点评如何?” “师姐先吟,从大到小本来最好。”梦儿作了一个鬼脸笑着道,原本以为好给自己留些、筹谋应对的短暂时光。 “还是从小到大,既当我为师姐,则尊师姐!”凤儿寸步不让,面色冷峻,似乎是看透小师妹的心机,又像是忍着巧笑,故作刁难,惟凌波东望无语。 “梦儿,你先起!” 倩姨说话了,语态端庄,梦儿难以再行争执,只得移步冰玉池,伸手怜接翩翩飞雪,目巡千谷依稀往事,思绪穿越沧桑,心神瞩望未来,一步一痕一字一句,婉转期待娓娓道来: 玉女高寒修炼魂,九霄神韵逸清纯。 冰心缘自柔情水,花影何曾冷面人。 一路长歌飞宿梦,三生喜泪化红尘。 未知万物风流在,独倚云梅守望春。 “好!”倩姨应声大赞,却不闻妙语悠然相接。 杨倩随即转眼寻视,但见凌丫头依然翘首东望,微风轻拂衣丝飞扬;喃喃自语若有所思;未几一句一顿,措辞玲珑跌宕,百转千回,随风雪共鸣、直入耳膜: 菊销香未尽,又见雪花开。 幻影迷天地,精光映屋台。 微风迎路唱,红日应歌来。 春梦羞非远,银装几度裁。 这边,凌儿吟咏刚刚结束,凤儿已脱口而出: 遥望苍穹风雪舞,痴迷纯洁伫寒暮。 柔花朵朵表真心,冰魄年年思玉树。 潇洒九重矜异踪,清高几度飞天路。 从容冷暖待春知,融水长情唯远诉。 吟罢意犹未尽,神思徜徉群山,久久不能回归。 杨倩正要大赞,忽然,一束极为阳和的箫音激越而起,穿云破雾、烟消雪止;怿动长空、抚弄深谷,巡行于昆仑之上;奔腾于沟壑之间,悠远纯净、回荡广袤。 良久,雪霁天蓝,众人才醒悟,已是红云绕峰、斜阳依谷,一派柔美情致。 “柔姐,好一曲‘梅花三弄’,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吹开阴霾,吹出蓝天,吹来余辉满山间!” 杨倩笑着,连连击掌赞叹,心知掌门姐姐,还在扶摇峰巅,含箫独奏、遥相呼应。 “想我昆仑山最壮观的、便是千年雪飘独领风骚,殊可惜与梅花无缘、更与菊花无缘。真是‘万花无缘惟雪娇,千年纯粹竟昆仑’!倩妹,我这‘梅花三弄’好久未吹,已生疏了,内功和音律糅合生硬,徒有其表!” 至柔语中不无遗憾,随即语气一转,流露惺惺之情说道:“我听说你等在此弄剑吟诗,特来助兴!” 凤儿姐妹三人,惊闻箫音,已知是师父悄然来此,只是无声无息,风行穿越,亭亭玉立于翛然阁,犹如九天神落,均感师父深不可测。 于是,三姐妹神态恭敬,仰面阁中一起拜揖:“弟子参见师父!” 鲜至柔似有所答: “本门虽以道为宗,但并非道教,道家礼俗一概不依,你等不必日日参拜、时时问礼,除练功不可遗废,其他皆可尽兴,《祖训录》你们也都仔细看过,我就不用多说了。” 天降大任 掌门出手气度不凡 稍稍停顿至柔接着又道: “方才尔等即兴赋诗,才艺难得,不枉倩妹、雯妹一番教诲啊……嗯!冰雪黄昏、几度红尘,绝色写真、望尽痴人,风光迎面而来、此情此景,倩妹不可不咏。” 杨倩半笑而语: “掌门姐姐有令,小妹安敢不遵!只是凤儿小姐妹、几个文韬武略,那全是掌门姐姐和依雯姐的功劳,杨倩可不敢掠人之美啊!” 随即轻轻跃上翛然阁,与至柔联袂而立,凭栏远眺,雪山绵延似浪,玉峰高耸如帆,彩霞穿流其间,隐约扑面而来。 这一切助推杨倩思潮,回首自十岁始上昆仑,三十载弹指如烟,练功六年未出,感化悲喜、缘悭天玄,难舍众姐妹、不忍远足,今明眸微湿,扪心自问,果无悔耶!? 如此,则彼亦昆仑、我亦昆仑,何必再问红尘,须臾,启朱唇澹澹而出: 昆仑伫雪花,欲望冷天涯。 玉树高风远,夕阳深谷斜。 晶晶亮如梦,浅浅笑无华。 寂寞尘寰外,衣纶几度霞。 “寂寞尘寰外,衣纶几度霞!” 至柔重复吟哦,心随之动,持箫复鸣,箫声抑扬婉转,浩渺灵幻,似恒星熠熠重霄,似明月莹莹夜幕,似魂魄痴迷之风,似思恋徜徉之梦,抚遍宇宙每一个角落,慰籍银河每一颗泪滴,融合天地每一次诉求。 乐中隐隐可见:我本九天人,偶尔掠红尘。 此曲正是‘九天神韵’,众人只听得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依依心碎,深深心醉;是晨星于飞,是皓月载归,凤儿等犹似神不守舍,难以名状、难以自己,箫音似流水缓止,然余音不绝。 而后,却见鲜至柔微笑淡然,特意向徒儿解释: “你等谨记:大凡极致之物,既能感人、亦能伤人,此曲可摄人魂魄、催人迷幻,若加之以内功,则能杀人于十里之遥,尔等不可滥用。” “弟子明白!”姐妹三人齐声回答。 杨倩半晌方才缓过神来,指尖划过远处,云霞如丝如纱,轻缠曼卷,仿佛给整个雪山、穿上一件梦幻般的衣裳,惊曰: “神韵九天,昆仑比肩,如此美景,堪称一步天堂,柔姐岂能不赋。” 至柔神色微哂话中有话: “原来,你早有预谋,明知我荒废文字多年,甚拙于诗词、而以此法诱我,方今若不勉强凑上几句,难免让几个弟子,被你等姊妹戏语,但我有言在先,倩妹须知,即日几句联对闲话,不可录入本门典籍之中!” 杨倩抿唇轻笑说道:“柔姐倘若拙于诗文,小妹实不知这昆仑山上何以为诗,掌门姐姐如此谦虚,莫不是逼小妹从此罢笔!” 至柔并不理会杨倩调侃,缓步阁中,由西及东,三步四步,而后凭栏立定,纤指轻轻地抚了抚玉箫,欲吹又放,明眸划过长空,幽思凝于远峰,神色安静、优雅自如,仿佛已在昆仑山的冰雪生涯中超脱。 未几,私语如一颗颗珍珠脆落,又恰似信手拈来: 箫越苍穹绝玉英,斜晖万里艳光莹。 翩翩蝶梦昆仑醉,恋恋冰宫仙子惊。 岁月从容明迹印,山河纯粹静心情。 峰巅回望皓然影,犹记长歌千谷萦。 “果然是绝妙好辞!尤其‘箫越苍穹绝玉英’,那是柔姐惊天动地的修为,即便祖师爷的‘箫能融雪’似乎也稍逊一筹,诚然是掌门气势、大手笔,就是不一样,小妹可没这份浩气!” 杨倩语音刚落,这边姬飞凤的天尊剑“铮”的一声,弹出剑铗约莫一寸来长,天尊剑的神异通灵,但凡天涯门人都知道因果,弹出剑鞘的声音,更是格外清脆悦耳。 凤儿左手轻轻拂过剑鞘,合上宝剑随即禀告:“师父!有不速之客上山,其意不正,弟子可否阻止,请师父示下!” 这时,黑狗壮壮似乎也嗅出了点名堂,精神奕奕地跳到冰玉池畔的台阶下,俯首对着空旷山谷,尽情地狂吠了两三声。黑毛无所畏惧的的示警,也惊动了昆仑派掌门其余的几个姐妹,一起相继来到冰玉池观瞻询问。 至柔见状冷冷一笑,天玄神功‘一点通’早已随心所欲,先前引箫之时,就窥悉了这几人的武功和来路,摇了摇头、颇感无奈地说: “二十年前的几个江湖狂徒,被我‘礼送’下山,谁想今日,又有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角色、复扰天玄,看来这一出苦情戏,我若不将它演罢,终究有人不乐意、我等这般优雅收场!” 原来,这几人正是神武通派来的复仇者,其中一人便是当年高攀昆仑山、使命未酬的蔡少虎,侥幸逃命后,回去潜心苦学一意雪耻,感动了神武尊主神武,总算登堂入室,成了神武通的金刚地主。 这蔡少虎在二十年前,曾随四位金刚和跛师叔,不远万里、直上昆仑,替当年的两位师叔报仇。跛师叔便是数十年前,在武当山为孟灵冰寒冰箭、所伤的项苯热。 四位金刚分别是:两位金刚天主言不凡和花之虬,两位金刚地主庄海循和府威,蔡少虎当时武功,在神武通不过三四流角色。 除庄海循灵机过人,摔下山崖时有所防备,苟延残喘至今,两位金刚天主言不凡和花之虬,以及跛师叔三人,皆身堕昆仑深谷、死多活少。 蔡少虎武艺低微,至柔有意放其下山、晓之以厉害,虽左手被至柔掌剑所伤,仓皇逃到中原半年才愈合。 后其人以其伤病坚韧、邀功神武尊主余震,得尊主同意使其有资格参与在万宝庄、专注旁门左道武功荟萃之地修炼。 其时,唐帝国土崩瓦解,各地节度使拥兵自立,为君为王多矣,短短四五十年,江河南北皇帝倍出,年年征战、生灵涂炭,残垣断壁、十室九空。 因此,神武通借机收集了不少、江湖各派杂乱典籍,其中不乏偷盗抢劫而来,历任尊主极为重视武学的融化、研究博采众长,以供神武通发扬光大、独领风骚。 谁知,蔡少虎居然苦练出一些异样,然此人冥顽不化,以为当时是武功不济、地理生疏而命殒异域,根本未想到是天玄掌门手下容情,不忍赶尽杀绝。 加之近二十年来,神武通在江湖上颇有声势,不少能人异士投归麾下、人才济济,一时间泥沙俱下,滥竽充数之人,亦不在少数。 尤其前掌门人余震退位让贤,新尊主乃是一位二十来岁少年,曾侍奉过神武通内、一帮旁门左道武功的荟萃研习普度法师,皆耳闻目睹逐渐领会。 少年不但练出怪异神功,而且通融各派名家剑法,并自创成七十二式‘万游剑法’,尤其是他的怪异神功,神武通八大金刚,都曾亲历体会,真气浑厚澎湃、无人能敌。 问起如何修炼,答曰听研习法师讲解、某某门派内功修炼过程时,暗暗记下照此练习,若有不甚明确时,则假借递茶水之际,而就近悄悄观摩。 因研习法师在领悟和研究时,并不是按部就班分门别类,往往是少林派理解一段,而后武夷派接上一段加以对比,或者跟上青城派的内功修法,若不能通行,则引入天山派、泰山派等内功调剂,各门派内功,相互分段交接且无章法,如此修炼凶险无比,自是无人敢试。 神武通的长老法师和八大金刚等,虽遍观天下芜杂武功,但照此练习内功,则是闻所未闻,即便是神武尊主,也觉骇然。 有一点肯定是必要的,那就是修炼时,须从未习练过武功,也就是本身无心法,不然练惯各自内功,再习别家内功,万一气势不顺,或接转有悖,则后果难以预料,在此纯属巧合。 当初,神武尊主选其侍奉茶水,皆因其长相可意、又不会武功,不至于有违尊主之意,而擅自练习。 而这些研习法师,均由尊主亲自挑选,由神武通内武功修为高深之人担任,通常分三到六人不等。 蔡少虎参与旁门左道的武功研习和普度,本是不够资格,盖于本通有功,而又得尊主嘉奖,因苦研天下旁门武功、颇有精进,逐渐由东路副统领,升任四大金刚地主之一。 蔡少虎此次重上昆仑,乃属自告奋勇,也有挑战金刚天主职位之野心,而作为金刚天主之一的庄海循,则竭力反对。 除了反感蔡少虎、咄咄逼人的气势外,还因当年败退昆仑时,蔡独自逃命、弃庄海循重伤而不顾,使其辗转颠沛数月始回。 庄海循详细禀报神武尊主余震,言天涯门人弟子,武功奇幻莫测,两位金刚天主言不凡和花之虬合斗一人,竟然不过二十招,被打落山谷,至今音讯皆无。 而他自己和跛师叔,意欲加入合围之战,却双双被一股强劲气势所阻击,跛师叔坚硬冲撞被震弹,跌入山谷不知下落死活,而他虽有所防备,仍被刚猛气团震伤,摔滚山下苟全性命回归,至于府威、蔡少虎一旁掠阵,后果如何?他一概不知。 蔡少虎先期入中原返神武通,自言武功不济伤败而退,事实确是与府威一道,被至柔掌冰一箭、击中穴脉而被活捉,府威觉未战而遭擒,属奇耻大辱,自绝经脉而亡。 蔡少虎自不敢言及,否则,有贪生怕死之嫌疑,加之身上有伤,且余震亲临检视,实非常物所伤。 然庄海循三月后入中土时,却是被神武属下发现、伤重难行抬回神武通,肋骨几乎全断,腑脏亦伤之不轻,如非意志坚强,恐怕早已毙命西域。 所以,自金刚天主以下弟兄,虽对蔡少虎颇有微词,然其亦受轻伤、不便多责。 这二上昆仑之际,适逢新尊主季霖雨接任不半载,因季霖雨自小便侍奉、神武通的一帮研习法师和普度法师,虽说耳濡目染已十余年,然接触的都是武功心法、茶水火炉饭菜之类,与外人沟通极少,且又不谙世事,对于二上昆仑一事,少年尊主颇为踌躇,总觉千里迢迢去那么远,似无必要。 后有人言明神武通众、为天涯子弟所伤,此仇不报,神武将被江湖嘲笑,难以立足,又觉若不同意此举,似乎这尊主做得很不合格,犹豫再三,季霖雨复请教前尊主余震。 余震自退出尊主后,对昔日的茶水神童霖雨的内功修炼极为留心,便与一干法师潜心于各派武功典籍。 这余震与前几位尊主有所不同,前任尊主司马昊壮志凌云,有兼并武林之意,是以神武通在司马昊手中一日千里,广罗门徒发展成中原武林大派,后因研习诸派武功不慎,经脉受损以致英年早逝。 余震虽说武功高强,却无雄心,好歹神武通有九长老、八金刚支撑,于己少有劳神,可谓垂手而治。尤其是他对武学极为入迷,一有奇门异派武功,立马急于体验,常与众法师通宵达旦切磋,所以武艺在历任掌门中最高。 当余震初闻上昆仑山损兵折将时,深以为己方与对方武功差距极大,即便自己亲临昆仑,也难以幸免于难,所以传示属下,他在位时不得提复仇昆仑之事。 待到十年后,神武通终获九龙剑时,其武功已颇有进展,且通下子弟遍布江湖,八大金刚及五大统领,将神武通搞得轰轰烈烈,一派睥睨武林、啸傲群雄之势。 尤其是九龙剑的失而复得,虽说神武通损失精英几许,然最终能剑镇神武,自尊主以下无不欢欣鼓舞,皆认为值此天下大乱,乃掌控武林之良机,近侍称有武林传言、且研习法师和上厅长老一起禀告,雄踞西域的昆仑派祖师爷,就是一百年前奔腾江湖的奇侠——南求南回天。 而此人当年所以纵横江湖,皆因手中有一对大唐王剑,就是江湖上依旧如雷贯耳的金弧银弧剑,只是如今剑在何处,无人得知。 若是能取来金银剑,则不但灭了昆仑派的气焰,王霸武林也是水到渠成、唾手可得,然余震对武林霸主毫无情致,反倒急流勇退。 天降大任 小试牛刀 余震后将茶水神童引见于、八大金刚和五大统领时,众高手皆不相信,及讲到与法师砌艺时,几处内息调整难以逾越,这茶水童子小雨儿插言,令其茅塞顿开。 众高手转而惊讶于这原本一窍不通、侍奉茶水的十六七岁小童,随后试探茶水童子、究竟几两重时,竟被损伤腕骨,皆因霖雨不懂退让,且内功转运尚不自如,余震才觉天下之大,匪夷所思之多,竟近在咫尺。 几个法师更是惶恐自责,称尊主受伤系属下研管、疏漏所致,请辞法师之职,以谢神武通众,余震摆手笑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呼此乃神武利好,遂决意让贤、提携这个后进少年。 此后三年,余震便时常指点季霖雨拳脚刀剑,而万宝庄的研武厅和化功斋,所存的秘籍更是任其习练,研习法师与普度法师俱倾囊相授。 虽然几大法师武功,均已在季霖雨之下,然一些运转窍门和临敌经验,却是这个烧水冲茶的封闭少年,在神武通十几年皆不曾学过的。 或许是天生习武的料,这拳脚刀剑一点就通,最后竟将各门派的刀剑之术合并为一,去腐存精、高高互助,开创出一路【七十二式】新剑法。 当季霖雨顺手在研武厅拿起一柄剑,演练给余震和几位法师观看时,竟然引得个个目不暇接、天旋地转,叱咤风云之势,直令几人愕然骇然。 完毕后,余震问此剑招为何名时,季霖雨摇头不知,但说由尊主决断,余震沉思片刻,对四位法师说:“赵、冯、周、蒋四位法师,我决定从今日起,神武通第六任尊主,由季霖雨接掌,你等可有异议!” 四位法师齐言:“尊主之令焉有不遵!” “那好,季霖雨接剑!神武之尊的九龙剑,从此由你佩随,神武重任、亦由你承担,神武子弟更是鼎力相持!刚才的新剑法,以本尊看来、抵天下万器之用,且游刃有余,我看就叫‘万游剑法’,可好?” 季霖雨自小在神武通长大、并无亲人,所熟悉的,也就是几位法师和神武尊主,得知自己竟然接任神武尊主,感动异常不知何言。 季霖雨本就有些木讷、不善言辞,几番推让还是不能免去,是以哽咽半晌才道: “多谢尊主有心栽培,然霖雨年幼无知,不通常理不懂人事,实不堪担当大任,只怕令尊主失望……” “哈哈!哈哈哈!这万宝庄依老夫看来,果然出宝啊!神武还要神武,一百年不多……”余震陡然发现,神武通内蕴藏的少年奇宝,那可是极度开心。 “恭喜尊主!神武天下,百年共睹!”几位法师一起上前,乐得当即向余震祝贺。 神武通属从良莠不齐,且司职之门人,多勾心斗角,季霖雨在万宝庄,单纯生活近十年,除了几位法师专注于武学,须由他照应饮食外,他本人根本不问世事,平时连讲话的人都难找。 何况神武通内等级管理苛刻,无尊主之命、外人不得入内,自然里面人员,也不能外出,柴米油盐等烹调饮食,有专人送来。 茶水童子季霖雨只管接手,一一安排妥当即可,是以他闲暇之余,只能在武功、典籍上找乐子,所以竟无心插柳、误打误撞,成了神武通炙手可热的一时人物。 后来,当季霖雨问及前尊主余震时,余震也认为、为安抚神武上下,可以不辞劳苦一试,杀杀昆仑山的气焰。 而几位法师和长老则认为,乘机收了金银剑、平定江湖,为全面接管武林做铺垫,是以派出金刚地主蔡少虎、金刚天主彭思峨、大法师赵男岳、上厅长老斐渡胤,共计四位神武精英二上昆仑。 只是他们过高地估计自己,完全不了解昆仑派的武学修为层次,风格手段远不是几个金刚和法师、长老等所能体会。 正所谓欲望若没有能力支撑,命运则已被他人掌控。 千百年来,无数帝王将相能人异士,都是在权力和利益的欲望下,无视法则、苦陷生死轮回,却又不知大道至简、无欲则刚。 至柔知悉有人上山,目睹其余诸姐妹摇头莞尔,随即又凝望身旁的三个女弟子,无奈点头说道: “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今天就当是一次天赐良机,正好试试、你们几个技艺如何?不然,往后中原的一些琐事,你们能不能办好,我还有些顾虑啊!三对四……不!四对四,黑毛平日与你等形影不离,今个儿也算上一个数。” 而后,至柔侧首优柔询问:“几位妹妹,不如我们一起登上翛然阁,静观几个小辈的舞姿风雅几何?瞧一瞧花拳绣腿可否养眼?能否震慑自大的江湖毛贼?是否还有几招名不虚传?” “哎呦!掌门姐姐这是自谦、还是自信啊!我们千万别是弄错了意思,不然吃不了……咯咯咯……” “咱吃不了,就带下山吃呗!这往后餐饮、连银子都省了……嘻嘻……” “掌门姐姐果然是掌门有道!”一众女郎欢声迭出、竞相打趣。 “掌门师姐十年磨一剑,自然是锋芒无限!咱姐妹们也是拭目以待久矣,今天总算找着好日子了!捡日不如撞日啊!小妹也借机再学一学……”红光笑语盈盈、紧随师姐。 “你们呀!是正经日子久了,就想不正经了!看来,师尊偶尔馈赠你们的罚宝,我真的是不该私下求情剥夺啊!”至柔唇齿间流露出、戏谑不满的调笑味道。 言罢,至柔如云烟袅袅率先升起,及至阁楼栏杆之际,衣袖微摆,已然亭亭玉立于翛然阁中。 红光随即衣袂轻旋、飘飘然蹬上阁楼,冼依雯、杨倩和令然萍几个人,各自捏了一个指诀、也纵身越过玉栏,姐妹们一并簇拥天玄掌门、凭栏观瞻,只是言语间,依旧嬉戏不止、笑语飞扬。 不大一会儿,从石阶下飞出四人,其中两人持剑,那是金刚天主彭思峨和大法师赵男岳,拿刀的一人是金刚地主蔡少虎,上厅长老斐渡胤手里,只有一根金黄的铜雕龙头拐杖。 显然,拐杖并非是为代步之用,武林中人当真依靠拐杖度日,又何至于寻路攀昆仑山,不言而喻,那铜头拐杖是他的得意兵刃。 凤儿姊妹三人,依平日练功时的八卦位,盘坐与冰玉池中不动声色,闻知对手咫尺抵近,重生功一动牵引轮回功剧烈转换,激起丝袂飞扬,猛一下就将轮回功发于最高境界。 因三姐妹手中,无金石之物助力,凤儿虽身负天尊剑,然梦儿与凌丫头皆手中无物,自然凤丫头也不便使剑,更何况师父未允许,故她也只能以掌剑克敌,是以三姐妹均不敢大意。 神武通四位高手、刚刚落定冰玉池,便觉察周围气浪翻涌、步履维艰,不觉惊骇四望,只见三位妙龄玉女,衣袂劲舞、周身云气缭绕,分九宫位端坐于冰雪之地,尚有一只高大威猛的黑毛犬,端坐一侧虎视眈眈。 而邻近的阁楼之上,尚有几个娇娇女子,更是言笑晏晏、不问风景,一幅熟视无睹的天然神态。加上四面寒气逼人,阴风罡气回旋不断、嗡嗡暴响,四大高手倍感紧张惶恐,不约而同、各自握紧兵刃,背对背一致向外。 姬飞凤气运左掌,同时右手反击冰面,陡然飞起六丈多高,而后急旋下落,左脚踢向上厅长老斐渡胤,左掌拍向金刚地主蔡少虎头部,斐渡胤挥杖横切,蔡少虎挥刀斜向上砍。 凤儿忽地、右手指弹出一粒冰晶,直袭大法师赵男岳后背神堂穴,自己却借势猛一转向,左脚顺势踢向蔡少虎刀背,右脚点向蔡少虎拿刀的左手手腕外关,同时轮回功通贯左掌,以无为剑一招‘君临天下’,切向斐渡胤左臂。 凤丫头这一匪夷所思的变故,可谓四面开刀草木皆兵,目标杀伐更是声东击西、指南向北,让蔡少虎等玩徒、一个个始料不及,不知谁轻谁重,谁是真正中心所在。 金刚地主蔡少虎急忙左臂内敛,避开外关穴,而弯刀却被凤儿踢个正着,强大的外力借助刀柄,拉裂了蔡少虎的虎口,弯刀“呜”的一声飞落山谷。 斐渡胤见状连忙缩臂,借机右手拼指、直点凤儿左掌劳宫穴,此招乃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本想意外制敌震慑对手。 却不知凤儿用的是掌剑,整个掌臂被至阴之气功循环贯通,坚硬无比、毫发不伤,而掌上穴脉同时为至阴之气覆盖收藏,故斐渡胤非但犹如、点在冷冰玄铁之上。 而且他所用七成指功,更被转化成阴冷之气反噬自身,顿时右臂颤抖失控。凤儿乘其疏漏,右手在其拐杖上逆势一弹,这一震撼力道,似寒冰置入,恰到好处。 斐渡胤再也难以把持,手臂恰如穴道被点住,龙头拐杖脱手,直向翛然阁飞去。 凤儿笑言回荡:“红姨帮我截住,凤儿在此先行谢过!” 红光见状,含笑不语、衣袂轻卷,将拐杖丢在阁中一隅。 而梦儿几乎和凤儿同时飞出,半空中见大师姐挑战斐渡胤,自己旋即转身,左掌流星漱玉剑挥出,直斩金刚天主彭思峨。 彭思峨挥剑相迎,切向梦儿左掌腕部,梦儿左掌变砍为拍,在彭思峨的剑脊上重重拂过,瞬间一个后翻身,右手骈指点向彭思峨伏兔穴,借反弹之势,旋身跃出三丈开外。 彭思峨长剑被梦儿拍击后,只觉一股怪异力量自剑身传入,冷颤酸痛五味杂陈,心胸激荡气血翻涌,百灵剑几乎不能拿捏,急忙运功抗衡,就这么一耽搁,再也无法抵御下盘攻击,膝盖一麻心知不妙,难以抑制便欲跪倒。 然此状有辱门面,深为同行兄弟所不耻,彭思峨急欲横剑自刎,梦儿一瞧金银指弹动,一支寒冰箭射出,不偏不倚、击中彭思峨左臂曲池穴,“咣当”一声宝剑落地。 “唉……”彭思峨叹息一声,无奈歪倒在地上,任由宰割。 相比其师姐妹二人,凌丫头出手稍慢,但见师姐妹各取所敌,右手轻轻一撑,在空中一个翻卷。左手一招‘昆仑飞琼’,劈向大法师赵男岳左肩,赵男岳正欲挥剑抵挡,谁知,背后劲风直刺、极为凶猛,那是凤儿弹出的掌冰一箭。 赵男岳心知不妙、侧身闪躲,左臂因此不能顾全,凌波骈指为刃,顺势切其腕部,右手一招‘纯粹无痕’击其面部。 一切挽救都来不及了,赵男岳这时已无从取舍,只听“咔嚓”一声,腕骨断折,任由痛彻肺腑,宝剑兀自紧紧攥在手中。 凌丫头没料到、此人刚烈如斯,不忍夺其兵刃,遂衣袖轻挥,赵男岳连退七八步,“扑通”一声,赵法师跌坐在冰玉池中。 三停折了两停,蔡少虎章法已乱、几无斗志,凤儿左掌施展‘卷雪萃冰剑’,一招‘冰锁乾坤’压其侧背,右手一招‘落絮茫茫’,拂过斐渡胤左肩。 斐渡胤拐杖脱手、犹自慌张,且右臂尚不听使唤,只觉身后冷气汹涌,接着左肩胛阵痛,心知左臂骨亦已错位,再也无力抗争,摇摇晃晃难以站立,勉强半坐冰玉池中,保持着宁死不屈之神情。 蔡少虎弯刀刚一脱手,便欲以擒拿抵挡,然冰玉池上罡气狂放,如巨浪拍击岸礁,一波接一波绵绵不绝。 眼见姬飞凤掌袭其侧背,既无力避让,也无力坚挺,悲苦之情淹没脑海,近二十年苦练的钢筋铁骨、付之东流,意志瞬间坍塌,身体直往前倾倒。 凤儿陡觉抗力消失,便将掌功略收,衣袖顺势卷带,将其送出丈二远处,蔡少虎身子滚了几滚,才被玉栏扶手挡住,未曾落下山崖。 武功既失、受伤尤甚,高原之上,神武通的几个败落将死之人,顿时便感到呼吸困难,面色随之黯然,更显憔悴无比。 天降大任 使命 凤儿姐妹三人,初战虽已告捷,然尚不知师尊之意褒贬,自不敢有丝毫喜悦之态,遂并列于翛然阁下,齐声禀告:“些许狂徒萎顿,还请师父发落!” 昆仑掌门鲜至柔、左手玉箫轻点栏杆,素面含春、朱唇缓启: “嗯……不错!十年磨一剑,后世话天玄。一干无知武夫,屡教不改,竟一再藐视昆仑、寻扰天涯,前车之鉴、犹自不惜。我天玄向不杀人,今废其武功、留其性命,以惩其狂妄、绝其后患!凌儿,这件事由你去办,再将这几个疯客礼送下山,过后再来见我。” 所谓礼送下山,不过是因这几人武功已废,而昆仑山险峻陡峭,绝非常人所能自由上下,自然有些绝壁隘口,伤残未愈的神武属从,少不了需要帮助腾挪。 “是,师父!”凌儿应声而动,掌风过处,几大高手从此沦为江湖俗人! 一身狂傲的武功既已不在,什么拐杖、弯刀、宝剑之类,也就一无是处,无须再捡起来了。 望着神武通几个萎靡的背影,天玄的掌门鲜至柔,非但没有一丝兴奋,反而有些怀疑。 “这神武通什么来路?千里迢迢到昆仑山来,只为报当年武当之耻?” 至柔觉着神武通、反复昆仑肇事,每次都是铩羽而归,却孜孜以求,自己甚为不解。 “我看未必,或许另有图谋!”冼依雯接口说道,语气极为肯定。 “难道我昆仑山有甚宝贝,令这些江湖帮派牵挂?抑或凤儿的神剑,被他们寻得消息,难道他们想把江湖上的三把宝剑,一并巧取豪夺、收为己用?即便是想称霸武林,好像与昆仑山不甚相干,毕竟我们远离中原、音讯难通,且路途艰辛,更兼费时费力,似无利可图、无有威胁。”杨倩略有些疑惑。 “有甚图谋?这些江湖人物,虽然武功高强,但若是上昆仑山滋事,无非飞蛾投火、自取灭亡,虽说祖师爷力戒杀人,但我等一味心慈手软,只怕事后未必能如意……”余红光流露一丝轻笑。 “事实未必,哪有如此简单,虽说于我昆仑无损,但无知者无畏、无耻者无悔!如此一再扰乱师父、师叔清修,至柔何以自安,今日不过小试牛刀,未及病根啊!他日还当另寻良策,化解神武通顽症为上。” 至柔容颜忧戚、难以释然,有意想遣弟子下山试试,却又担心生出意外。 “凤儿以一敌三,秉承师姐风范,梦儿速战速决,深合我意,凌儿性情优柔,或有远虑!”红光淡然而语。 “凌丫头至情至性,未必不妥!红姐怎出此言?”杨倩颇有称赞之意。 “今日一役,神武通未必静心,早有传言,说九龙剑在神武通掌握中,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红光师妹前些年自中原回来,曾言鱼龙帮自五湖帮走弱,愈加无法无天,危害长江两岸意欲剔除,却听说什么龙副帮主、乃是九嶷山的恩人,江湖宵小居然狐假虎威,黄掌门一错再错,这些年了,还是正邪大义理断不清,真是遗憾!” 黄第宜去世之时,至柔与师尊孟灵冰适时吊唁,师姐弟三人、相处貌似还算和好,但黄君杰比试失手、伤害了师兄师姐。 虽然后来,黄君杰向少林昆仑去函解释,说师兄误会自己,他解释无效,阻拦不当,令师兄坠崖、师姐殉情,其痛不欲生,悔之晚矣。 黄君杰与师姐的私情,至柔如何不知。 当年,黄第宜在寿宴、传递儿子订婚喜讯时,黄君杰就曾大闹过九嶷山,而今师兄、师姐双双殒命,黄君杰是撇不开的铸错大因。 只是黄君杰入主掌门比她早,自己不便说三道四,但黄掌门内不能解、外不能决,至柔自然是非常责备九嶷山,所以现在,她才会说黄君杰一错再错。 “师姐明鉴,我后来直陈九嶷掌门黄君杰并荐言,黄君杰当即嘱弟子、前往劝告龙应天,然此人阳奉阴违、不以为然,私下指派或暗示手下,为所欲为无人能治,极为嚣张,九嶷山上下、因此颇感为难。” “一个不入流的小小帮派,祸患民间多年,居然因牵扯名门恩怨,令天下人束手无策,我昆仑山固然重情义,却也须分清情与义!恶贼自掘坟墓,我辈当仁不让,不然祖师爷的善恶至理,从我等口中一再强调,岂不玷污了昆仑之雪。” 至柔胸有成竹,显然决意出手。 “掌门黄君杰虽正直之士,龙应天所作所为、亦多有耳闻,若令九嶷人出手铲除,恐担杀恩之名,是以进退两难!”红光坦陈黄君杰之苦衷。 “这等旁门左道,是如何勾搭上了名门正派,这可叫人看不明白了!这恩人怕不是有人做的局,黄掌门莫不是早已堕入彀中?” 依雯一脸惊讶,与众姐妹分析其中蹊跷。 至柔闻听不置可否,微笑中忽衣袖轻挥,却已翩然飞出了翛然阁,直奔碧霞宫的居处,只留下同门一丝不解的歉意。 “英雄不论恩怨,侠客只求是非,天下江湖、何惧险途,几位妹妹随意,至柔有事、失陪了!” 众人皆惊讶,掌门离去、不知何故?唯杨倩一语道破天机:“我猜掌门姐姐、不同于九嶷山,观今日之事,三位大小姐、近日必有行程安排,红姐可信?” “倩妹之言,甚是有理,红光焉能不信!凤儿、梦儿,你们先在此歇会儿,说不定掌门就有安排。” 说着话红光与杨倩、然萍等姐妹数人,先后飘落翛然阁,径步走向彩云轩,一边走一边谈论、中原和西域的朝代更替,这令无数城池荒芜,苍生苦不堪言,偶尔提起一些武林的奇闻怪事。 凤儿和梦儿、听红姨这么一说,各自盘坐于冰玉池上练功,果不其然,‘一点通’潜行一半,就感知师父的灵意。 师姐妹旋即收功,携手依讯赶去碧霞宫,一进正门便已感受到、阳气四溢暖流暗涌,显然,这是师父在修习功法、或其他相关的重大心意展开。 东面是师父的寝室,西房门半开,氤氲袅袅丝丝翻腾,透过门扇明显看出,这是一间颇大的书房,两人隐约嗅到、若即若离的淡香,却见师父神姿优雅、袖衣微扬,正聚精会神、泼墨挥毫,似乎并未察觉弟子们的到来。 但姐妹两人都明白,师父稍带运用轮回功是为书写方便,不至于室温过低墨水凝滞,致使笔法艰涩。 皆因师父尚在状态中、不便打搅,这两姐妹便静静等候,但觉周身香馨温怡、遂好奇心起东张西望,以至于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也难怪,平日师父管教极严,没有许可和召唤,不得擅自进入长辈的居室,故而师父此间内室,她们从未来过,此刻,便正好借机四下打量。 西边入眼最近处,是一具圆润颀长的白玉瑶琴,晶莹剔透、靓丽完美之质,远非羊脂玉可比。 此前,师姐妹三人均曾听说、师父有一尊雪玉琴,想来便是此物。而今雪玉琴隐隐之光弥散,寂寞横卧在红玉几案上,两者搭配,倒似浑然一体。 自打来到这昆仑山上后,姐妹三人就从未见、师父弹奏过弦类乐器,琴额上倒扣一本书,书名依稀是《**烟水阁》,书页卷曲稍许,因而前两个字看的不甚清晰,估计是琴谱之类。 北墙半边是一个小书架,书架只有两排,上排摆放是两个琉璃净瓶,下排存放的是几本书,既不是昆仑的武功秘籍,也不是道家的经典名著。 其中一本是《乐府》,还有一本是《神仙辞》,凤儿看得仔细一些,个别藏书与文书馆相仿,如《手足阴阳经注》、《奇经八脉任重生》等,还有几本书、好像文书馆并没有。 两人的目光慢慢绕回到南窗下的桌面,瞥见师父正在宣纸上沉着书写,一行行跃然纸上,笔迹闲雅柔韧、洒脱自如,字体端庄凝练、刚毅隐现,显然是即将完稿的一首七律诗作: 十年一剑铸神铓,从此天涯尽舞霜。 旭日青锋今在手,长空新梦始流光。 休言性弱难为将,不信女娇无胜郎。 试看山河千万里,花开惟我满天香。 待诗句末尾“香”字的最后一笔、从容点收,至柔方才抬头,凝视窗外、若有所思,稍后才开口对门下弟子说: “凤儿!我寻思过,虽然天玄至今、已三代女流,但修为见识、无论文武,未必输与男儿。当年祖师爷所以择女而传,绝非一气之下的冲动举措,乃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昆仑一派流传至今、而不辱使命,更能继往开来便是明证,我这首七言小诗,就算是与你们姐妹三人的临别赠言。” “徒儿谨谢师父恩赐!”两人惊喜过望,慌忙正身,迈步进了房门,不约而同执手行礼答谢。 至柔显然早已察知徒儿等候在外,随即搁笔起身面对弟子,目光殷切面容恬淡,一边继续往下吩咐: “明日,你俩和凌儿一起下山,可先在西域一带、寻找你们的无尘师叔,若无消息则稍后赴中原再寻。此中顺便查看神武通意欲何为,果真屡教不改、贼心不死,依旧于本门不利,则当以重戒,如是存有野心武林,甚至杀戮江湖成性,不妨拆了他们的门墙,令其鸟兽作散。 至于鱼龙帮之事,可随手顺办,若令其改恶从善最好,不然祸患黎民甚久,我辈见而不为、祖训多成空言,而令武林蒙羞!尔等据实斟酌,若有必要,事后,也可告知九嶷山人。” 稍停片刻,至柔语气一转和蔼地说: “另外,我师父九十岁不远,凌儿则须专入中原,在内外的东南西北各地,细访你们的无尘师叔,余人事后、亦可多加寻访,如有下落,当报讯与我,并竭全力劝其归来昆仑,因太师父、太师叔均有要言以告,切记!” 至柔忽又转身,背对凤儿、梦儿,迎窗踱步、沉思复又回身,停下脚步后正色说道: “还有,少林与我天玄,几代皆往来通好,九龙剑之事,为师皆因俗务缠身,一直未能相帮,如有机缘、你们可替为师代为处置。另外,尔等在西域、不要耽搁太久,不论是否找到,半年之期即可,或许,我日后访寻故人之际……再行细告,这一纸虚词、你们若是喜欢,那暂且就留着吧!” 话了纸到,经至柔的素手吸附推出,桌面上的宣纸、飘然而起,随即平平飞向两人,就如同是双手托展着送来一般。 “是!师父请放心,弟子定当如您所愿、了结师命,若无他事,弟子就先行告退。” 两人异口同声、答应并接过手稿,得到师父的亲笔题诗,心下着实无比得意,先前是远观,看不出真实味道,这下可以拿回去、细品把玩了。 “等等……”鲜至柔似乎想起了什么。 “师父!您还有什么重要吩咐……”姐妹俩又转身,恭候师谕,目光满是关切之情。 “也没什么,梦儿最小、却是上山最早,我总有些放心不下,这支紫玉箫,已随我近三十年,只因为师手生太久,实在是可惜了它,现今就送与梦儿做个伴,或许往后随身,还能派上用。” 至柔说完,衣袖轻挥,玉箫随之脱袖而出,且是横着平平稳稳,传向小徒梦儿。 这一举动、不亚于长臂亲手递上,凤儿、梦儿均惊羡不已,以她俩现在的功力,顶多是竖着送出,且比不上师父、这般缓慢优雅。 武林中隔空飞传之技,普遍是想慢就不稳,想稳就得快,即便手法和拿捏都很到位,也无法做到尽情随意。 对于功力修为较浅之人,慢和稳很难兼顾到一气呵成,成就这番随意的内功,没有二三十年绝难做到,至此,两人确信功满力缓之理。 “梦儿谢恩师垂怜!” 天降大任 临别探母 梦儿双手接过玉箫,心绪激动,说罢深深一稽,而后恭敬退在大师姐身后,想起自幼蒙师父怜爱,心头一热、眼泪几欲流出。 “你们谨记,往后但凡独立行止,彼此间不可断了讯息联系,凤儿每日子夜正点之际,须与我‘灵犀点通’报以平安,此举甚为必要。另外太师父早前已关照过,你的家传宝剑要随身,大奸大恶之徒,杀杀他们的毒气、霸气未尝不可。但江湖风险,你们都要尤加注意,切不可掉以轻心,须知三山五岳、七门九派之外,并非全系庸碌之辈,当年为师若不是遇见……好吧!不说这么多了,你们这就回去,好好整理一下,别耽误了行程。” “弟子明白!”两人一齐躬身而退。 梦儿回到暖玉轩居室,趁大师姐有事不在,专注吹了一曲《九天神韵》,那是梦儿一直痴迷的箫曲。 看看天色还早,梦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疾步奔向红姨居处的宁月轩,宁月轩在雪莲居正东面,有六间长廊房舍并列,那是红姨和其他入室长辈的居处。 这十几年心中,梦儿一直有个疑惑,就是自己到底姓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能见母亲,母亲还在不在?自己曾问过师父,师父曾言自己的身世、红姨最清楚,当初亦是红姨在昆仑山脚下,将她们母女俩救下来的。 只是余红光当时功力有限,未能救活梦儿母亲,但她仍觉得还有希望,因此,红光将她母女二人,又背上昆仑山,前后几乎耗尽体能,盖因唯一的‘灵芝精雪丸’,给梦儿母亲服下,所以,红光在宁月轩西间卧室,前后足足调养了一月有余。 梦儿见红姨房门未关,且感觉有人说话,于是轻声禀告:“红姨,梦儿有事请教!” 里面有人回答:“是梦儿吗?进来吧!” 见余红光端坐在宝床上,面含笑容,旁边坐着一人,正是大师姐凤儿,两人似乎在交谈什么。 “你来的正好,我正与凤儿说些中原旧事,听说你们明天就下山了,或许能有些益处帮助……” 见红姨和大师姐谈兴正浓,梦儿本想开口询问、却又停住,凤儿见小师妹脸色凝重,便问:“怎么了,师妹?” 梦儿没有吱声,似有幽咽,红光收敛住笑意、关切询问:“梦儿,怎的心事重重,可是还有牵挂?” 这一问让梦儿坚忍不住,泪水似断线珍珠:“我想见一眼……我的妈妈……十多年了……红姨!我妈妈……她在哪里?她还在吗?” “原来,你是为此而来,这句话你从小到大、问了三次,前两次因你还小,我没有解释,今天,我就全部告诉你吧!” 当年,余红光奉掌门之命,自中原一路寻师妹无尘未果,回山时听见风沙声中,断断续续有孩子哭喊。这昆仑山脚下,红光前后经过多次,知道附近并无人家,便想看一个究竟。 远远就见几个吐蕃喇嘛、或围攻或单斗二名西域的武士,且有三人已然战死,凭穿着看极像是于阗国的侍卫,昆仑山地处西域,红光自然知道、西域诸国的风俗人情。 其中一名西域侍卫全身是血,与两个吐蕃僧人激斗正酣,还有一名红衣僧人,与一华丽少妇缠斗。 那妇人手持一短柄匕首,身穿青蓝色精细绸缎绣袄,外罩薄纱络红长裙,发丝凌乱衣裙破损,唯后背上缚着一个小孩,看起来年岁极幼。 或许因纠缠不歇孩子受到惊吓,所以不停地哭闹,连中几招少妇心烦意乱,还手无力、显然已落下风,剩余一名极像是契丹的武士,其人在一旁掠阵观战。 红光看出,虽然少妇武功平庸无奇,但若不是因为庇护孩子的缘故,那名吐蕃僧人、未必能速胜,且事已危急,便率先出手,三招两式,便将那红衣喇嘛击退,却见几个契丹武士,随即迎面赶来助阵。 余红光正欲将妇人让过,好全力迎战契丹武士,却见她忽然侧身倒地,红光担心她压伤了孩子,连忙矮身拉住、并准备给予救治。 谁知,那几名僧人见缝插针,趁其忙碌不开、腾不出手,居然伙同契丹武士,数人一起奔来、共同合击。 此时此刻,红光只得放下母子二人,以轮回功双手重剑收拾敌人,在电光剑和霜华剑的双重锋芒之下,僧人与契丹武士死伤惨重,争相落荒而逃。 红光没有赶尽杀绝,环视周身再无异动,顾不上已死亡的几名护卫,将昏迷不醒的华丽少妇扶起,反复不停运功急救,在重生功数次催逼下,唯见伤者喷了几口淤血、便不再喘息,那是内脏重伤时久。 后余红光又将仅有的一粒‘灵芝精雪丸’给妇人服下,又喂了少许清水,原以为可缓解重症。 谁知,少妇只在迷糊中,唤了半声‘梦儿……我的梦……’,就再次陷入昏迷之状。 直到上山后,经孟灵冰等人救治,妇人亦未转危为安,红光彼时才得知,少妇为孩子免遭毒手,已竭尽全力忍痛多时,其实,妇人内心只是想、以一死换一生,好歹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孩子安然无恙。 红光神情郁愤,回忆稍停,叹了口气,接着又道: “我见你依旧不停地喊妈妈,荒野之外,实在于心不忍,但我也明白,仅凭自身的能力,救不了你的母亲。遂将你们母女带回昆仑山,只因时辰延宕过久,虽经师父、师叔全力施救,却也回天乏术,你母亲最终未能醒来,奈何人力不足以感天。” “唉!原先掌门有意,想将你母亲葬于附近的山林,后来听师父一旁说起,在扶摇峰的半山腰有一邃洞,名曰太极洞。洞口朝东,四周极为陡峭,此洞是祖师爷早年、闭关修炼之地,内有一具方形白玉座台,后因祖师爷开宗立派,不满于太极洞的格局与位置,便将此洞改为墓室,打算百年后、留以自用。 洞中还有祖师爷精心切削的一尊墨玉棺,门洞玉璧上有机构控制,可转换座台和玉棺的位置隐藏,然太极洞终因时空异变而废置,后在征得掌门师姐的同意,我便将你母亲遗体、暂存放于墨玉石棺中,以待你长大成人后、另行安置。” 梦儿听着听着,不由自主流下泪来。 “记得你年且幼小时,经常哭要妈妈,我和倩妹便时常带你、去扶摇峰太极洞,让你看看亲生母亲,以换取你片刻安宁,每每至此,总是听你反复问,为什么妈妈要睡在这里?我们只得编话说、梦儿不乖,让妈妈累坏了,需要好好休息,人多吵杂、妈妈睡不着。” 梦儿闻言,止不住轻声啜泣起来,凤丫头闻之,也感动得频频拭泪。 “皆因石棺藏于峭壁洞中,来去不便,为了安全,我后来就不能带你去了,及至你们三姐妹学艺之际,为了不致令尔等分心,掌门师姐更是特意吩咐,我便一口回绝了你的杂念疑想。今日你既已学成、况思母心切、可自行拜祭,若是另有打算、或是入土为安,则恐今已无时间,掌门既有安排,且留待以后处置,来日方长,当深思熟虑为妥。” 梦儿含泪听完红姨讲述,双膝跪拜激动不已,语带哽咽:“梦儿替母亲谢过红姨!大恩大德……” 红光不待梦儿讲完,平静且略含责备说: “梦儿,你怎么说起、这般见外的话来,红姨当初和你们今日一样,只是奉掌门之命而已,以天玄为己任、视昆仑为再生,所作所为、皆寻常之举,你呀!就不必作孩儿语,事不宜迟,趁天色还早,快些去吧!凤儿,你也陪梦儿一起去探视,那里地形地势甚是不便,你们前后也好有个照应。” 梦儿、凤儿各自点头,不再言语,一同转身出了安日轩,梦儿心潮澎湃,这么多年纠缠在脑海里的母亲形象,早已模糊不堪,一朝得以解脱,心神俱清、步履如飞。 在绕过太师父的雪莲居时,被凤儿急越拉扯示意,才匆匆慢下步履,想起太师父在此清修,不宜轻狂举措,而惊动冒犯了老人家。 两人穿过雪莲居后,便已可目视扶摇峰的全景,虽说扶摇峰自幼熟悉,但此刻却显得有点陌生。 两人脚下轻轻一点,心念微动,轮回功瞬间勃发,双臂微张衣袖飘逸,整个人立即飞起,十指不断地舒展收缩,功行全身阴阳激励,轮回化转并阴转阳,借昆仑之气,化为扶摇之力,在山腰侧畔,徘徊俯冲、上下寻觅。 两人绕扶摇峰来回几次,均一无所获,想起红姨所说洞口朝东,当下又重新细细辨准方位,抵近察看,脚尖在坚冰上一点,身子倒飞出约十来丈远,才看清比山腰略低处、有一凹陷,雪色暗淡、与众不同。 随即双掌后挥,打出数粒冰珠,跟着俯身急速前冲,抵近后立住,才看清原来是一块、只有三尺见方的凸出冰面,大小仅能容下一二人而已,贴身便是一扇结满冰雪的石门轮廓。 梦儿和凤儿、勉强立住于洞门外的冰雪上,洞口的形状并不规则,石门看上去、微微有些隐蔽,是人力借造化巧夺,成就天衣无缝,加之冰雪封冻颇厚,显然已是多年后,皆未曾有人来过。 梦儿伸出左掌,压在石门正中,再运玄功顿时冰雪消融、烟气弥漫,冰水四处流淌,瞬间又凝于脚下的平台附近,石门上锁冻的厚厚冰雪,在轮回功的破解下很快化尽。 梦儿、凤儿同时瞧见,石门上有‘太极洞’三个篆刻大字,石门左端有五个、指头大小的浅浅凹陷,因换手有些不便。 随后,梦儿伸右手,五指恰入凹陷中一用力,石门随之缓缓右移,逐渐露出整个门洞,门洞通道颇高,梦儿举手亦不能触顶。 从洞口往里走,其实很开阔,亦渐渐感到温暖不少,其实洞内极冷,只因洞外更冷,反而让人觉得里面有些温和,还好太阳尚未落山,雪光映照漫射下,尚能看清大概。 通道自石门开始计算、长约三丈,两边均是由利器切削,极为平直光滑,而顶部穹庐也是精工细作,虽然没有花纹图案,却明显是有意而为之。 过后,便是四丈见方的宽大洞室,洞顶离地面足有四人之高,四壁极为平滑规则,隐隐泛射着由洞外涌进的余光,尽管太极洞内略呈昏暗,但整个空间、还是一览无余。 洞室正中是一座、宽大的白色方形座台,座台周边尺寸约一丈有余,座台背对洞口,一面连接洞室石壁,且座台竟有一人之高,三面有石阶共计六级。 洞顶明显雕刻有图案,依稀是的太极两仪,周边是星星点点环绕石壁,仿佛日月星辰之类天象,断断续续,因光线稍暗、难以细辩,唯一神奇的是,太极图的影像,在持续目视之下、似乎是一直不停的旋转。 梦儿依红姨所言,按下门洞内壁的枢纽,只见半人多高的座台那厚实的面板,沿白玉座台后肩,向石壁均匀移动。 同时,三面围护支撑的白玉石壁,亦缓缓下沉,最终与周边齐平,随即展示出暗黑色的大石块。 两姐妹均想、这应该就是红姨所说的墨玉棺无疑,凤儿此刻,不想打扰小师妹、十多年的亲情祈盼,是以一直站在洞室的通道口观望等候。 貌看这黑色的大石块,并无特别特出之处,棱角分明、不足半人高,浑然一体,明显有厚重之感,若不细看,很难辨别出顶部的盖板线条。 由此看来,这是由一块巨大玉石打造而成,唯一值得一说的是,墨玉棺光滑平整,似乎不属于人工打造。 只见梦儿独自走近墨玉棺,忍不住曲膝跪下,泪珠在眼眶打转,思绪起伏凝神片刻,双手轻轻地放在棺盖上,抚摸良久,那是她内心纠结,是否该打扰母亲,强烈渴望下,终于缓慢地推动棺盖。 天降大任 奉命下山 在墨玉棺暗淡的微光映衬下,果然可见、里面躺着一位艳美妇人。凤儿也是好奇心起,屏住呼吸、悄悄走近几步,不觉已离开了通道。 通道因为没有了遮挡,洞内的光线反而微亮起来。 凤儿得以在一旁、静静审视石棺里的女人,似乎只要自己一不小心,就能将这个熟睡的女人惊醒。 梦儿仔仔细细地端详母亲仪表,神态安详容颜姣好,头顶一幅鹅黄绣花丝巾,左耳悬一枚镶嵌翡翠玉石的金坠穗花饰品,晶莹透亮、五彩斑斓,然而右耳却空无一物,显然是在战乱中遗失。 唯上身穿青蓝色细绸绣袄,依旧熠熠生辉,外罩的薄纱络红长裙,却是残损不整,可想当时的争斗,必定是险象环生、危机四伏,甚至于破绽百出,致使喋血成殇,全是自己年幼拖累所致,想着想着,梦儿已然泣不成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梦儿觉着洞内光线越发极暗,甚至视线迷迷糊糊,梦儿轻轻抹去残泪,向洞外一瞥。 原来早已没了日头,只有淡淡的莹莹雪光、反照石洞内里,她这才知道,自己该回去了,也好为明天的行程做些准备。 于是,梦儿缓缓站起身,再次睁大眼,遍览宽大墨玉棺内母亲的遗体,墨玉和雪光余辉映照之下,梦母的面容和双手等一些裸露部位,依然唇红肤白、栩栩如生。 梦儿诧异之余、有些幻想,莫非妈妈真的睡着了,不然,这么寒冷的山洞,母亲怎会还能有如此鲜活形象。 梦儿忍不住孩子气起来,伸右手想摸一摸、母亲的面容,刚伸出到一半,终究还是停了下来,觉得实在不该惊扰母亲。 “师妹!天色已黑,我们明日就要下山,还是早些回去,以后再来看望吧!梦姨或许是真的睡着了,我们不宜打扰太久。” 梦儿听师姐之言,犹豫之下,最终还是将右手顺势、横放在棺盖端头,重新缓缓拉上盖板,嘴里叨念: “妈妈,你且安息!女儿明日下山,一定找到那些凶恶的藏僧,叫他们在原地忏悔,谢罪三天三夜、七天七夜、九天九夜,直到你醒转过来……妈妈,女儿暂且去了,以后一定会来接你!妈妈……” 梦儿依依不舍,随大师姐退出太极洞,含着泪毅然关上石门,姐妹俩袖衣挥舞、依次纵身飞出洞口,两人沿途又作了些明显标记,以便下次来时更为便捷。 为了不影响太师父修心养性,姐妹俩一口气向东飞越,绕过冰玉池前、方才落下脚,步行不多步,这才踏进了暖玉轩。 却见凌儿已然行功坐眠,不便打搅,两人回各自居处,稍稍整理必备什物,洗漱完毕径自躺下。 梦儿总觉有点心神不宁,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只得顺着胡乱的思想,在记忆里寻找自己幼年时、和父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等凌儿将神武通的徒众送下昆仑,荒野外他们终究还能同舟共济、携手风沙,总算名不虚传了那么一回。 凌儿回山后,将经过禀明了师父,鲜至柔颇感满意,并言及她特意安排凌丫头,明晨和凤儿、梦儿一起下山,若是能找到伊无尘,并有一封信嘱其转递,随后三人再赴中土。 次日一早,姐妹三整装待发,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箫音,柔婉精致、却又荡气回肠。 那是杨倩自度之曲,借庄子外篇中《刻意》为题,其意在于磨砺心志、进而追求最高境界,小姐妹三人都极为喜爱,时常也各自多有吹奏。 今闻此曲,三人均知倩姨特来送行,相视无言、心中感动,循音而出,只见冰玉池畔、雪色晨光之中,一影持箫俏立,正是杨倩。 直至吹完整曲,三人方才扑过去,哽咽动情大呼,一声“倩姨”泪水奔流。十年的依偎关怀,如母亲一般,虽不是师父,却与师父无异,只是所教有别而已,一旦短暂离开,彼此却有些不能承受。 “傻丫头!又不是生离死别,哪来那么多眼泪,是不是倩姨、让你们受了十年的委屈,终于憋不住了!” 姐妹三人破涕为笑,一边撒娇一边嚷嚷:“倩姨!我们都难受得很,真的舍不得,您还笑话我们,真坏!……” “谁敢笑话我们家三位大小姐,我杨倩第一个就要找他理论,你们是高原的神鹰;冰山的雪莲;昆仑的朝阳;天玄的精灵;更是我杨倩的梦幻里、永恒的彩云飞!” “倩姨,你还这样说,我们都难为情死了,要是给师父听见了,我们戴了这么多、华而不实的大帽子,一定会笑出一句诗来……” 杨倩沿玉栏缓缓而行,直至‘天涯伊人’石刻身旁,那是师妹伊无尘当年、心血来潮所刻,杨倩来回反复抚弄着、小师妹当年镂刻的四个字,凝视片刻、略有所思,不待梦儿说完、就螓首轻摇: “唔……错啦!掌门姐姐自信的很,不然,怎舍得让你们、千里迢迢赴中原……嗯!我就不耽搁你们行程啦。凌儿,倩姨这支碧玉箫是师父……喔!你们的太师叔送给我的,哎!那么多年喊惯了,改口也难,可惜!我等辜负她老人家的厚望。 今日,我就借花献佛,将碧玉箫送与你做个纪念,你们太师叔、尤其钟爱无尘,无尘是她唯一的入门弟子,是正宗的昆仑之雪啊!盼你早日找到、我那无尘师妹,或许,大伙儿今生、还有相见之日!一别已三十多年……” 说到师父,杨倩的语气中,明显多一些羞惭、愧疚之意,再谈起师妹,却见有一丝笑容,在她脸庞一闪而过,随即听见倩姨一字一字吟咏: “素影冰池嬉纵,月下玉箫痴弄。踏雪问昆仑,纯粹有谁心动。惊梦!惊梦!飞雪长天泪送。” 杨倩唱罢复又絮叨:“这首《忆仙姿*无尘追思》词,系无尘妹离别下山、四年后怅想所作,我们姐妹一起情同手足,思恋萦绕、魂梦追忆不止,继而泪湿枕巾、放任笔端。那时我们姐妹几个,常在冰玉池相互切磋,无尘不喜武功,却能脱颖而出,那是何等的聪慧和悟性! 彼时,她只比掌门姐姐稍逊一筹,只是无尘过于沉迷、祖师爷的箫曲《逍遥游》,几乎到了爱不释手、废寝忘食的地步,以至于师父多有不满和训斥。唉!或许是因果已定,师妹任性倔强、嬉戏放纵,冰玉池折剑,虽受掌门师伯责罚,然祖师爷并无怪罪之意。 我等向掌门求情不得,只因无尘刚刚通透天地重生功,很多武功、招式都没来得及练习,也就更没有机会、去练阴阳轮回功了。唉!无尘师妹出走之时,只有一十六岁,天空正下着大雪……” 昆仑三姐妹都知道、有关师叔伊无尘的伤感故事,她们年少写生学习之时,常见倩姨以无尘师叔练功影像画,现场讲解着色和笔法,可谓亲切相熟久矣! 所以无尘师叔的出走,她们都知道大概过程,主因还是性情使然。而今,恩师虽严厉,却不乏温柔,而师叔无尘,她们虽然不很了解,但从听说传闻来猜测,应是比较随性执著。 杨倩喃喃自语,仿佛回到三十年前,眼神忽而喜悦、忽而忧悒,凤儿姐妹三人,静静倾听、不忍打断,均知倩姨与无尘师叔、同师学艺同室而眠,其情尤深,遂任其思绪飞越……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缕金光,照亮了远处的雪峰,照彻古朴庄重的山门门柱,照亮‘天涯玄妙门’五个大字。 这才惊醒了众人,杨倩轻轻挽起凌儿和梦儿的手,踏下玉阶未及行至三步,却听见凤儿说道: “倩姨请留步!倘再相送,恐我等情难自禁、泪耽行程……” 杨倩遂止步不前,伫玉阶中含笑无语,三人一一别过杨倩。 “凌儿谢过倩姨!无以为报,定当与倩姨了此心愿。” “如有消息,我等定当早日告之倩姨,无需挂念,保重!……” 一百零八级玉石铺就的台阶,三个人已没有时间、一步一个脚印去回忆,匆忙之间,衣袖一挥、再未回头,相继消失在浮云漫雪之中,转眼已难寻踪迹。 唯杨倩目送三子,颔首微笑继而含箫怿动,好一份余情未了、孤影依旧。 自上而下,原本无需用力,在离别相送的箫声中,三姐妹心情极佳,衣袂飘逸、大开大合,花枝招展、各显神通,彩霞映雪、豪放昆仑。 三姐妹英姿妖娆、如梦如幻,腾云驾雾、犹如峰巅翱翔的神鹰;一路飞驰、好像雪原脱缰的野马,冲天而下、恰似奔涌天地的江河激流,翻卷回旋、仿佛涤荡人间的诗意狂飙。 不到一个时辰,雪山已成为神话,森林也渐渐葱郁,周围已是另一个世界。 晨曦之中,鲜花野草随风舞蹈;河水弯弯马羊奔跑;牧歌清亮绿洲缥缈;城郭俨然云天妖娆;一派祥和迷人的景象,好像几千年来从未有过惊悸。 其时,正值春暖花开,但西域一带却是清凉,姐妹三人坐在柔软的草甸上逗留片刻,略作休闲兼带辨明方向,各自懒散地欣赏,这神奇广袤的土地、所带来的瑰丽风光。 这是西域于阗国治下绀州城,是一处得天独厚的绿洲生息之地,克里雅河贯穿其中,一直往北延伸至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因远离中原战乱,呈现国泰民安之气象,颇似世外桃源之景。 三人沿河前行,不久便进入城堡,街巷人群迤逦酒家昌盛,寺庙僧侣随处可见,大道上时有追逐的青年男女飞马而过。 两边店铺更是有不少汉人经营,也有异族女子叫卖各种服装饰物,街上行人肤色、衣饰各有不同,来来去去、熙熙攘攘、指指点点,欢笑声此起彼伏,一阵阵随风远扬。 姐妹三人驻足欣赏,一边打量一边和那女子头戴相比较。姬飞凤忽然眼睛一亮,对凌波说道: “凌儿师妹,你看这人与小师妹,是不是……轮廓行姿有些相像!” 凌丫头先前并未在意,听师姐一说仔细一看确实如此,只是梦儿未戴头饰且服饰稍异,其他诸如发泽、眼神、面容、肤色、以至于身材都极为相似。 原来,梦儿并非真正汉人,其父虽属中原人,但其母乃是西域于阗国的公主,其时,于阗国君尉迟僧乌波虔心佛法,诚服天朝且自称“唐之宗属”,故取有汉名李圣天。 而于阗国的王后,乃是沙州节度使曹议金次女,王后所生一子一女,子尉迟输罗【汉名李从德】、女尉迟佛心,佛心公主文秀聪颖,深受其父母影响,崇尚汉风更名李佛心。 于阗古国早期多为塞种人,自汉以来其主宰几度更换,其中包括斯基泰人东迁;回鹘人南迁;鲜卑人西迁形成多民族杂居,向为大唐安西四镇之一,安史之乱时吐蕃乘虚而入,后吐蕃内乱统治崩溃,尉迟王族重新执政。 于阗国都城为安军州,是南疆最大的绿洲,尤为奇特的是城内僧侣多达数万人,是西域首屈一指的佛国,无论是僧人还是民众,大多是信仰大乘佛教,因而民风淳朴,从无虚假蒙骗之习。 由于都城所在是丝绸之路的重镇,东西商贾频繁国民殷实富足,这里房屋鳞次栉比、人流车流络绎不绝,且自古以来,这里就盛产名马美玉,诸多稀世珍宝为中原人所称道。 公元938年,由佛心公主和驸马吕三宝,率检校太尉马继荣、黄门将军国子少监张再通为正副使,殿头承旨、通事舍人吴顺规为监使,携载奇马、美玉、牦牛尾等名贵土特产品,向中原国主进贡。两年后到达都城汴京,后晋高祖皇帝石敬瑭,对于阗使者给予隆重礼遇,并派供奉官张匡邺为鸿胪卿,与彰武节度判官高居诲出使于阗。 公元940年,使团在仲云部的石城镇十里地外,突遭吐蕃西支贵族以及上层宗教势力和契丹武士合击被打散,其时楼兰国为吐蕃管控极其凶险,驸马吕三宝为掩护张匡邺、高居诲一行,不得不西行播仙镇绕道回安军州。 天降大任 西域往事也心酸 而公主无奈携年仅四岁的女儿,与随从护卫数人,沿昆仑山脚南逃,虽说佛心公主自幼骑射娴熟,也曾跟父王身边武僧侍卫、学过一些拳脚,后与驸马婚后相处无事,兼学了一些中原功夫。 然公主眼前这些僧人,并不是吐蕃佛教的寻常喇嘛,而是苯教武功卓著的本尊和护法,佛心公主和护卫随从等人,哪里是苯教教徒和一干异国武士的对手,只得且战且退、直至扈从一一战死,四岁的梦儿早就吓得哇哇大哭。 适逢余红光自中原返回经过,闻讯击退吐蕃、契丹和中原王朝的敌对方,协同派遣的武林黑手的围攻。公主因腑脏多处重伤,失血时久红光一时救解不了,只得将母女二人携带回山再作打算。 吕三宝纵然武功高强,杀死四名红衣黑衣僧人,和几名契丹武士,然使者安全尤为重要,不敢恋战也无力救援妻女,且契丹武士之中,竟有好些堪比中原武林的绝顶高手。 三宝哪里知道,那是契丹武士中的武士,号称天狼武士,自己难以消化,是以且战且退,终在播仙镇得遇援军,只勉强才杀退敌人。 尔后,吕三宝急率护从寻找妻女,踏遍大漠和昆仑山四周,一连数日音讯皆无,三宝悲从中来,对天发誓杀尽吐蕃喇嘛、和中原武林人物以祭妻女。 后晋使团抵达安军州后,国王李圣天亲往迎接热情款待,高居诲看到李圣天的穿着,与中原人士无有差别,微微点头心里踏实许多,又得知于阗国都城和宫殿的大门,皆向东而开,其意在日日参拜东土中国。 目睹国王身旁特有两列紫衣武僧随时护驾,张匡邺等人颇感奇异,闲谈中当李圣天闻及使团归途遭截、公主尚下落不明,圣天大怒再发兵追剿,当即要求与中原使者订立、联合抗击吐蕃散部的盟约。 三个月后,张匡邺和高居诲启程东返时,国王李圣天再派都督刘再异随行,向后晋进贡美玉千斤,还有玉印、降魔玉杵等众多吉祥之物,以期早日派兵共讨吐蕃。 驸马吕三宝请求同行护卫,并入寻中原武林杀凶报仇,国王尉迟僧乌波已明其意,料知难以劝阻遂微微颔首,从此驸马一去不返。 梦儿长相颇类似其母,身材高挑面容白皙,听闻师姐所说,也觉着自己确有几分回鹘风骨,于是卖了一件头饰戴了起来,更是别有一番情状。 几人嬉笑佯追匆忙离开,下山以来,一路所见极是新鲜,以前多是听雯姨简述山下的故事,今日身临其境,仍觉有许多不同。 在城中行走不多远,就见有一所寺庙,这一路所见寺庙、实在多不胜数,但以此间最为庄严气派,寺庙后面更有一座宝塔,三姐妹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就见上面题写‘法华寺’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寺庙旁边有一排客馆,客商行人络绎不绝,姐妹三人特意寻到一家汉人老者开的茶馆。 凤儿见老人年岁不小,就简单地询问了一些饮食风俗,又找了个僻静所在坐下稍等。就听耳边仍不时传来钟声、木鱼声、念经声、咒香交汇,一派普渡安详的景象。 三个人忽然有些莫名担忧,毕竟没有亲身体验,无尘师叔匆忙出走,没来得及练阴阳轮回功,不知三十多年来、师叔会否有变化。 凤儿因此让凌丫头再一次、拿出无尘师叔的画像,让大伙仔细观看,希望能在画像上找出,与其他人明显不同的标志来。 三人虽然看过不止百遍,但那时终归是在意着色和笔法,尽管形象和内心也有探讨,但并非关键和重点,而今九州四海寻人,显然,关注的是人物最具体、最典型的特征了。 这幅画像是杨倩绘于三十年前,工笔细腻色彩明朗,清纯妩媚、跃然纸上,是三姐妹练功之余,写生学习时的模板。 这是当年无尘出类拔萃,在同门中脱颖而出,姐妹之间欢欣鼓舞时的留念画作,虽然取景略微侧首,但不影响正面形象。 画中是伊无尘在冰玉池练功时,专注投入的难得影像,尽管年岁已久,却并未褪色模糊,也可看出这对同室姐妹的情谊,和主人的精心保存。 因为是掌门有委托,倩姨才依依不舍取出交付,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小心保管,说将来还要与无尘聚首共论颜色,尽管是倩姨说笑,但三姐妹不敢怠慢,一直极为珍惜,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他人观看。 三人原打算逐一寻访,然又想无尘师叔、虽说不擅武功,但终究属练功习武之人,当年心高气傲离师别门,焉会安居在此牧马圈羊? 至于嫁于西域富户仕官、闹市大隐,以其品性评判,似乎可能性不大,若是至今孑然一身、独自清修,恐怕这州府集镇,未必是最好居处…… 三姐妹饮罢奶茶,唤来店家打听辨认,老者摇摇头,说除了二位小姐和此人容颜仿佛,近四十年不曾见过、这般清秀温和的中土人物,此地姑娘大抵爽直泼辣,服饰与中原少有相似,也与画中人相去甚远。 三人闻言无语、面面相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稍后谢过店家准备离开,酒家过后又推荐说起,西行不远是王城,国王著唐装喜唐俗,多行唐制,都城繁华一派东胜风范、中州景象,三位不妨一走或有所得。 姐妹三人不再匆忙杂乱寻找,决定由是西去、逐一打探,顺带阅历西域诸国民俗风貌。 次日清晨,三姐妹行了不久,梦儿瞧见远远的山坡上,一群马儿正安然低头吃草,偶尔传来一声马嘶,小师妹梦儿当下大喜道: “师姐,临行时师父说过了,我们不妨买几匹马,不然,这里地广人稀,整天这样四下奔走,耗时甚多费力不说,可也不是个事!” 凌儿望了望大师姐姬飞凤,停顿片刻之后,也一并赞同表示:“小师妹说得确然有理,只是要买三匹马的话,我们所带银两,也不知够是不够?” “那好!小师妹,你去那边先问问,看看这里的行情,买马行不行得通!” 凤儿话音未落,梦儿早已越过山岗,并不见有一丝人影,唯有天边散落的羊群和传来的牧歌,陡然让人由衷升起些许缱绻,歌声缥缈低回,但还能听出大意: 那辽阔的草原呦!奔腾着我的欢乐; 那清澈的河水呦!流淌着我的眷恋; 那高高的昆仑呦!是我无畏的灵魂; 那蓝蓝的天空呦!是我不倦的眼神; 那天边的白云呦!是我放牧的羊群; 那东方的红日呦!是我向往的家园; 那翱翔的雄鹰呦!是我追求的身影; 那皎洁的圆月呦!是我永远的情人; …… 梦儿循音望去,半饷才见到远远的、有一名男子骑着马,追逐驱赶偏离的羊群,梦儿几个起落,已到年轻人跟前,一看是个汉人衣装的青年,当即开门见山问道: “大哥,你的马卖不卖?我们想买你的马,行不?” 青年牧人也发现有人过来,转头一看,明显是个红衣打扮的回鹘姑娘形象,男子先是一愣、兀自不信,接着又重复一声原话,好像是在责疑:“买马,买我的马?” 显然,男子心里存有疑问,低头不语心想,难道你们回鹘人的马匹,还嫌不够多吗? 正在犹豫当中,姬飞凤和凌丫头也已越过山坡,凤儿和凌儿看见不远处一匹白色骏马,极为高大俊美、煞是喜爱,白马旁边还有一匹黑马和几匹棕色、栗色等花色斑马。 这一小群几匹马正低头、安详地吃着青青柔柔的嫩草,似乎它们的生活是独特的幸福,仿佛它们从来就不会遭遇危险,也不可能被人变卖、任人骑乘,它们是来自自由世界的另类战士! “哎!梦儿,你们一起过来吧!” 凌波隔着近两里远距离,便对师妹和牧马人说话,看上去轻声细语,就像与身边的人在说话,然牧马人却听得一清二楚,如在左右一般,随和之中有难以想象的疑惑,又似乎是难以抗拒的邀请。 青年男子惊觉回首,却见有两姑娘站在草坡上,似乎是在向自己和身边的红衣姑娘说话,于是,他也不跟红衣姑娘打招呼,只管策马先奔过来看看。 梦儿自然也听到师姐呼唤,虽紧随其后,却是后发先至,牧马人只觉途中、眼前红影一闪,等自己到了坡顶时,却见三位姑娘并列在草坡上,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大哥,那匹白马和旁边的黑马,一匹马大概要多少银子?”凤儿伸手,指着远处的马儿,随口问道。 牧马人一瞧,便知这几个是外来之人,只是不知她们到底想做什么,想了想笑着说: “那是几匹烈马,别说骑不得,纵然靠近亦不可能,几位姑娘若是能捉住,尽管牵走便是,我分文不要!若是有个闪失,跌了伤了筋骨,千万别怪我没说清!” 牧马人本以为,几位姑娘是回鹘部族派遣来的信使,故意假装过往行客,买马是虚望风是实,因见她们只是年轻姑娘,其是以言语相激,令其知难而退。 皆因连月以来,吐蕃、回鹘等游牧民蓄养规模渐大,彼此占有的草场和牲畜的争夺激烈,经常派人刺探牧场、马群、牛羊等畜牧信息,本地牧民们异常警觉,稍有风吹草动,一声唿哨、附近牧民便策马接应。 原来,凤儿姐妹三人相中的几匹马,乃是流窜栖息西域一带野马,他们善于奔跑性情机警,体型也比草原牧马高大,寻常牧人即便凭借专门的索套等、逮马器具也难以得手。 史书曾记载,西域诸王为得到千里马,常将母马成群散放于野马出入之地,诱其交合从而得到所谓名驹良马,早先大宛国的汗血马,便是由此而来,这些智取名马的故事,放在此时此刻,恐怕亦讲不通。 牧马小哥刚说完话,梦儿接口笃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句话看来一点都没错,我倒要看看,这几匹马、到底难不难追……” 语未毕,娇躯似粉蕊婀娜颤动,转瞬之间,身形已然前出十数丈。 “师妹不可,快回来!” 姬飞凤察觉不妥,忙先行加以阻拦。待得梦儿闻听有变,急停已是百步之外。 “怎么啦,师姐!有甚不妥?”梦儿立住扭身问道。 “这位大哥,既然如此一说,想必这几匹马,一定是与众不同,倘若你未到马前,这马儿便已警觉奔逃,那岂不是误了时机,我们不妨想个办法、再行捉马,方能真的马到成功,凌儿师妹,你以为如何?”凤儿说出自己的想法。 “师姐说的有理!我们得想个好办法才是。”凌波点头同意。 “那到底怎么办?”梦儿追问。 “这样吧,我从东首接近,梦儿由西北靠近,凌波绕道西南接近,我们同时压迫围追,那马必定四散奔跑,各人选定目标,我意在白马,梦儿师妹不妨逮黑马,凌波师妹可选黄耳马或是雪红马……” 凤儿一一做好安排,然后准备行动。 牧马男子微微点头说道: “办法虽好,可是你们既没有套马的长杆,也没有甩绳、飞扣之类,再说,那些马儿极机灵,纵然丝索、套具一应俱全,恐怕也未必能得逞,更何况……你们当真空手抓马?能成吗……” 陌生男子言下之意,你们仨疯姑娘无非是找乐子,细看又完全不像,青年男子甚为狐疑,望着三人飞奔的背影,男子复又摇摇头、喃喃自语。 这边,凌丫头已绕道先行,凤儿、梦儿随后就位,那几匹野马离三人,本来约有两百丈远,黑马不时抬头四望,忽然,它好像发现什么。 原来,梦儿粉红色衣襟过于醒目,黑马一声嘶叫撒蹄东奔,群马跟着东跑。 天降大任 野马可交易 凤儿身姿迅疾迎头飞来,黑马警觉发现转头西南,但白马转身不及稍稍落后,凤儿见机行事,重生功暴起长程飞越,纵身跃上白马马背,一手抓住飘柔细软的马鬃,随意在指缝间梳理意图安抚。 孰料,那匹马刹时狂奔起来,且不停地上下颠动,凤儿遂翻手压下拇指,但在马脊上微一用力,白马悉呖呖一声长长怪叫,便不再颠簸跳跃,却兀自狂奔不息。 凤儿稍稍探臂前伸,左掌在马前肩上轻轻一揉,白马吃痛“扑通”一声、跪跌在地,又是一声长长的嘶叫,似乎是在呼唤同伴,又似乎是在百般求饶,仿佛向凤儿声明,愿意接受主人的永久驾驭。 凌儿正疾速飞驰,见马群东移,遂定尾追雪红马,陡见黑马窜来,她也顾不得师姐所言法则,重生功随心念意动,丝袂飞扬如流星利箭,兔起鹘落,一个回旋骑上了黑马脊背。 这黑马乃是一匹雄马,歇斯底里极为暴烈,一见有人依附在背上,猛地一个腾蹄,昂首直立、意欲甩落刚刚落座的凌波。 凌丫头早有预料,两腿稍微着力夹住马肚子,左掌骈指轻轻斩向马脊,凌波不敢稍加用力,生怕伤了马儿得不偿失。 黑马不屈不挠甩头怪叫,一路奋力跳脱,凌儿复以掌缘拂过马脊,黑马遭巨力碾压,顿时停步原地战抖,竟不能任性奔驰,嘴里不停地轻轻哀嘶,再不敢反抗,良久方才慢慢走动,终顺服于前所未有的主人。 梦儿不知黑马乃群马之首,再者自己衣色张扬,惊动整个马群,反将雪红马拉在了最后。若按大师姐预定思路,她再擒逮黑马已不方便,不如就近捉拿雪红马。 心念在脑海中一闪,重生功激励而出,梦儿毫不犹豫,稍一用力纵起,身体已飞落在马肩之上,双臂轻轻搂住马颈,面颜紧贴在温暖的马头后侧,而后腾出右手,不停地抚摸雪红马挺拔的颈项,语带娇声咿咿呀呀,似乎是和亲密无间的朋友在交流感情。 “雪红马呀雪红马!其实我最喜欢你,那个黑小子、我半点也不欢喜,我自作主张、大师姐的话也不听了,你就从了我吧!我既不会给你上镫,也不会给你加鞍,就陪我一个人,行不?!” 雪红马也许天生就有灵性,虽受惊吓狂奔,然在梦儿娇娇柔柔的爱抚之下,渐渐平静,不再拼命地费力驰骋。 而小师妹梦儿依旧歪着头,倚靠在马脖软软的鬃毛里,远远地看着二师姐的黑马,粗暴撒野不屈不挠,直到最终驯服。 梦儿不由摇头喃喃道:“强扭的瓜不甜,雪红马哎!就我们俩是心意相通、与众不同,没有威胁,没有暴力,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梦儿说着,轻轻拍了拍马头,望着不远处的骑着白马的大师姐姬飞凤,说道: “雪红马,我们先去和大师姐汇合,这样你也好和你的白马姐姐在一起了,大家岂不是都开心啰!”梦儿俨然是把雪红马,当作自己的宠物天使一般。 三姐妹驾驭野马的不同风格,惊的牧马青年、半晌合不拢嘴,等到三人骑马一起来到近前,小哥方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神仙!你们是神仙,只有神仙,才能骑上这样的天马……” “多谢大哥成全!银子嘛还是要给的,只是我们所带盘缠不多,且还有他用,只剩三两,大哥不要嫌少,就此告辞!”凤儿说完拍马先行。 随即就见凌波袖口一挥,牧马男子只觉眼前光影一闪,“扑”的一声,衣兜里似已飞落一物,急忙惊觉伸手一摸,原是一锭银子足有三两。 男子抬头欲言,却见先前的红衣姑娘,扮一个鬼脸,只丢了一句“当初说好、不准嫌少!”,而后“扑哧”一笑伏马离去。 “喂!停下……不!……不少……不是……那不是我的马!银子你们拿去……我不能要……!”牧马男子愕然片刻,待醒悟后高声呼喊着纵马急追。 然而此时,西行的姐妹仨已是天马行空、人影渺茫,一路风驰电掣好不惬意,巡视旷野只觉天旋地转,偶尔经过三三两两的羊群马群时,引来各族牧人不断的“哦!哦!”喝彩声。 更有甚者,竟有一些放牧的少年男女,激起好胜之心骑马劲追,加入竞赛行列,直到远远被抛开,依然恋恋不舍不愿驻足,羡慕目送到看不见才转身。 三个姑娘不知疲倦地追逐,时间一长渐渐分出高下,黑马遥遥领先,白马紧随其后,雪红马虽与白马并行,却微微有些汗湿,梦儿有点舍不得,说道:“师姐,咱们歇会吧!” “也好,前面离王城不远了,那高高的好像是一座寺庙的佛塔,先让马儿在此、吃些水草,过后再行不迟。” 凤儿信马随步陷入深思,似乎在过滤连路来的点滴疏漏,凌波掉转马头,黑马依然精神抖擞,向白马奔来,两匹马马头相互摩挲,显得极为亲昵。 梦儿伏在雪红马背上,惊奇道:“唉!师姐,你瞧!原来它俩是一对儿欸!” 凌波并不理会梦儿所言,抽出玉箫侧坐于马背上吹了起来,箫音初始迷茫继而悠扬、复又铿锵最后激荡回肠。 此曲乃因当今天玄掌门人、鲜至柔游历四海归来后,潜心研练天玄前辈的武功心得,将太极功、重生功、轮回功三功融汇贯通,创制出‘卷雪萃冰剑’。 不久,至柔彻悟昆仑,在冥思寂寻、功满天涯后首度此箫曲,借摘星阁祖师爷所书横批,将鸿篇巨制取名曰《天涯重生》。 此曲音调隽美、意韵浩瀚,自始至终流露出一种笑傲风云、睥睨古今的气势,师父孟灵冰、师叔甄莹玉均多有嘉奖,称此曲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风范,故凡天玄子弟,皆以此明志。 箫声在旷野纵横追逐,竟然引得邻近牧人放歌呼应,这里大多是游牧民族的汇聚地,歌舞是这些民族共有的特色。 哪里有青草,哪里就有歌声,哪里有河流,哪里就有人家,这已成为千古不变的定律,凤儿一边聆听一边凝视,忽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 “师妹,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倩姨说过,无尘师叔最爱吹奏祖师爷的‘逍遥游’曲,我思量从现在起,我们每到一地不妨逍遥一游,以箫寻人或能有所得。以两位师妹的内功,轮流吹这曲‘逍遥游’,纵然五六十里之外、亦能感受,师叔若是在此区域驻足,必有回应,不过以师叔之品性,必住奇异之地,无论西域还是中原,这繁华喧嚣之中,只怕难寻踪影。” 姬飞凤望了望凌波和梦儿,猜想或许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显然是打算寻找捷径。 “师姐言之有理,这天地之大、人海茫茫、若漫无边际地去寻一人,恐难以如愿,往后这中原之日,我一人再去追求,若无良策,教我将来、怎么跟倩姨解释,更何况有违师命,再回山就……这样,就极有把握能找着无尘师叔,甚好!” 凌儿舒了口气信心大增。 “师姐无来由的担忧,毫无道理,师父不是说的明明白白,待我和大师姐事成之后,一并相助寻找无尘师叔,这寻人又不是你一人的事,我们自然一起担当。” 梦儿似乎并不急,说的倒是蛮轻松。 逗留约半个时辰,三姐妹并马沿河缓缓下行,远远望去,河水一直流向城堡雄伟的绿洲,这条河名叫白玉河,源头出自昆仑山,是于阗河的一个支流。 每年雪水消融,冲带无数昆仑山石,而昆仑山石本就多玉质,时积月累,是以河流之中,晶莹圆润的玉石,随处可见。 三姐妹自幼惯见玉器,不以为奇,凤儿下马,弯腰捡起水边一块玉石,这是一块椭圆形的、极其滑腻的白玉,中间偏心处有些许凹陷,拿捏手中,甚是好玩舒适。 凤儿翻来覆去地端详,就见白玉周围的正反两面,均有一丛金黄色花纹、迤逦环绕,其中一面犹如一只凤鸟,飞翔于白云上。 而另一面金黄色花纹,却是浓淡不清,犹如一条神龙,若隐若现于白云中,这天然之作,颇为奇特罕见,凤儿将它收至囊中。 不多时已到了城下,这是一座气势宏伟的古城,城门上凸出一块巨大的玉石,玉石上刻有‘安军州’三个硕大的柳体字。 此城为于阗国治下都城,花木园圃众多,佛庙人家绵延,店铺客栈比比皆是,各色建筑鳞次栉比繁华堪比中原。 家家门前都建有浮屠,最小的高也有两丈左右,每隔不远,就会看到一些别具特色、四四方方的僧房,据说是国王亲自下令修造,专门供给往来客僧的住宿,和各种各类佛法、佛经交流所需暂存器物。 各处寺庙、僧房不时传来钟磬之声、法乐相娱,于阗国中小寺院数不胜数,大寺院据说只有十四座,其中首屈一指的是、王宫正东面二里外的宝象寺,系刚刚落成不久,寺塔高二十五丈,文饰彩镂金装银裹,用众多宝物合成。 塔后还修建了一座佛堂,佛堂装饰宏伟庄严美轮美奂,殿内梁柱、门窗都是用金箔装饰的。此外还专门搭配建造了三面僧房,僧房也修整的华丽精妙难以言表。 自打三姐妹进城之际,不时有人指指点点,三人皆不以为意。此地虽系游牧习俗,然汉风颇重,俗民既信奉佛教、又喜拜神鬼,于阗国是当时西域、为数不多信奉大乘佛的中心。 各个店户门前,俱是香烟缭绕热闹非凡,大街上人来马往、熙熙攘攘,不时有豪富官家模样的人物经过,更有随从向人打探,哪里有空闲的上等客房。 凤儿姐妹好不容易择一客栈,栈名很值得玩味,竟自称‘大唐驿站’,三人不免哑然失笑,此前虽听师父言及,大唐已被七十二鬼分了尸骸、荡然无存,然行人进进出出,似乎热闹依旧规模还在,客栈相比较而言,确实有些朴素,正合凤儿心意。 三人不觉停了下来,早有侍者闻讯出来,一边吆喝并意欲牵马,姐妹三人纵身下马,三匹马俱是既无鞍镫、亦无缰辔,侍者大吃一惊,浑不知如何领驭,直愣愣在那里,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幸好小二机灵,见状陪笑向三姐妹解释:“三位姑娘,您这马儿是不是、让小的找个店家,装个辔头什么的,不然小的们伺候不了您这威武神骏……” 凤儿想了想点点头,说到:“也好!” 梦儿一旁接话:“别弄伤我的马儿,小心一点,这马儿会咬人的!” “小得不敢!你这莫不是野马不成……”侍者吐了一下舌头,后面的话低得几不可闻。 侍者心里嘀咕:没听说马儿会咬人,你姑娘家蒙我来着,但一看这几匹马高大威猛,自个寻思我得小心着,保不准它一个不乐意,把我给踢伤甚至踢废了,那可不划算。 “我这确是野马,算你聪明!别刺着它,先给你说清楚了。” 梦儿板着脸,刹有其事地说着,侍者没想到自己私下嘀咕的话,竟被人一字不差听见,吓得连连解释。 “小的胡说八道,姑娘千万别见怪,别见怪!”说完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梦儿望着侍者嘴巴上红红的手印,心里颇有些不过意,转身坐在大师姐身旁不再多说。 三姐妹望着店外形形色色的人,和各种五颜六色的马,总觉有点奇怪。三人简单饮些奶酪,其实她们并不饥饿,只是为打探消息而迎合现场。 少顷,姬飞凤叫来店家结账,随口问道:“掌柜的,这些人该不全是于阗国子民吧?这么多官差来回巡逻,到底所作何为?” “你们一定是外来之人,不知我国之风俗,自吐蕃内乱势弱后,先王率武僧四十四人,逐杀吐蕃、羌塘贵族乌洛吉,和麻域头领贡孜等,累死四匹战马,终将吐蕃势力赶出我国。其后国王下令,每年四月四日,为我于阗国赛马大会,不论塞族人、回鹘人还是汉人抑或是突厥人,任谁夺得头筹,重赏一千金!年年如此。” 天降大任 赛马选婿 而后店主一笑,跟着又道: “今年,新王尉迟输罗继位更有变化,国王和公主殿下、亲临赛场的终点七凤楼观景,若是有未婚男子参与赛马,凡四十岁以内即招为驸马。届时宫女们将从城门楼上,远远地向围观人群散下鲜花,官民同庆宫娥列队,鲜花纷纷而下,迎接驸马的到来。 敝国公主尉迟玉磬,可是貌美如花、能歌善舞,西域各国的王子世族,无不心血沸腾跃跃欲试,什么疏勒国喀喇汗王子、高昌国的王子、炽俟的头领、勃律世子、日托等等王孙贵族早已到了此地。” “哦……还有这等好事?”凤儿头一次听说难以置信,还有国王通过赛马选婿,似乎连人品、相貌都不用考虑了。 “只是几位尊客女儿身,已然与驸马官无缘,不过王宫庆典国之大事,平民百姓可是难得一见,今日刚刚四月头一天,再有三天庆典正式举行,那场面这个壮观啊!几位尽可放心游览随便看。虽说大食的喀喇汗国心怀不轨,多次偷袭未能得逞,我们国王自当有所防备,所以,今天就有前锋游弈使率队,里外巡查以防不测,三位姑娘来的巧极了,小店只剩有一间客房,错过可就没了!” 店主谈风甚健,见姑娘们专注倾听,越发没完没了卖弄吹嘘,凤儿闻言微微点头:“那好!三两银子够不够?” “多了多了……二两足够,足够!”掌柜笑嘻嘻的说着,不停地躬腰表谢。 “不用找了,把我们的马儿照看好就行,那是头等大事,可比你这里的国王招驸马还要重要!”梦儿接过话,故意夸大其词、漫无边际的提醒警示。 “那是那是,一定一定,三位大小姐尽管放心!本店一定会让您几位满意。”掌柜惊吓得一吐舌头,慌忙不迭地转身去安排。 白驹过隙,若是玩耍起来,三天一晃即过,四日辰时还未到,城里城外便开始打扫道路,有差官安排衙役、民众和店主,一并打扮街巷门面等。 且城门上也都加倍装饰,以示隆重喜庆,显然,于阗国的国王和臣民,都很在意这一赛事庆典。 自城外翡翠甸起点,至七凤楼终点,整个赛程整整五十里,俱是由左右领军的将军,亲率长史和各录事、参军以及大批翊卫监护,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进出一律细查。 所有与赛事无关的随从人员,不经许可、不得进入赛马场,且参赛选手均有规定,不准携兵刃器械进入赛场。凤儿因身负天尊剑,不方便近看,只得在别处转悠,偶尔好奇也就稍事远观。 梦儿与凌丫头骑马,沿白玉河寻望,只见众多各种毛色的马匹,一个个威风凛凛、嘶鸣不断,俨然心有灵犀,相聚竞争加剧,颇有彼此间看不上、瞧不起的意思,甚至有立马上场单挑的味道。 几乎所有参赛的马匹,都和梦儿的雪红马一般高大威猛,当然,也有极个别马形体瘦小,似乎隐藏什么特别潜能等待爆发,且每匹马的脑鬃毛、已用红布条扎了起来,有些马鬃和马尾也梳成小辫,一并扎起红布条子。 此时起点围栏内人马鼎沸,乘黄、典厩、典牧一干司职令丞,在太仆寺少卿监督下,正一一盘查并核对所有选手的身份,数百名男女骑手,一个个精神抖擞、目光专注,挽缰执鞭、屏息静候,群情激奋、英姿飒爽,随时等待传令军卒送来国王的口令。 梦儿忽然有些心血来潮,说道:“二师姐,我们也试一试,看看这两匹马到底怎么样?” 凌儿犹豫道:“这个恐怕有些不妥,大师姐又不在,况且我们来此是为寻找师叔行踪,这争强好胜万一生出什么事端,师父日后责怪起来,大师姐岂不为难?” “哪有什么事端?若是得了头筹,岂不是多了些盘缠路费,日后寻访无尘师叔也方便得多,不然总是缩手缩脚!连买几匹马都饶舌再三,真是难为情死了……”梦儿继续纠缠磨牙。 “这个……师妹如执意赛马,我亦不便阻拦但……” “什么这个、那个……来不及了!” 梦儿不待师姐答复,左手缰绳轻抖,右手衣袖拂过凌波黑马后臀,两匹马如离弦之箭,一下冲进了赛场预设的围栏。 “预备……” 赛马管事正当发令,突然蹿进来两匹马,令官还以为是哪个选手的马匹,因不适应盛况而受惊吓,此时此事也算常有,多是些新手紧张兴奋,心血躁动、手脚失控所致。 “怎么啦!怎么啦?站住!!喂……叫你呢!”有骑曹急奔赶来,并不停地叫嚷。 “坐骑尚未查寻记录,其人不得参赛……”监门校尉手握着皮鞭,高声吆喝,鞭锋直指凌丫头和梦儿。 “有什么可查的?你现在记录一下,看看就是啦!” 梦儿凛然于马背之上,引来众多惊讶的目光,充满着疑惑,当众人看到凌儿的黑马时,便有很多同行艳羡起来。 似这等纯种黑马确属罕见,即便王宫里、也找不出这样的好马,夺魁非它莫属。一时议论纷纷,有人啧啧称奇,有人作口哨喝彩。 凌丫头发现,有些人神色不对、心事重重。 有太仆寺差役检查完毕重新合队,凌波以目示意小师妹,两人遂分列行进,这时有骑曹参军宣读王旨,于是传令官发口令赛马开始。 霎那间,蹄声急促嘶声咧咧,各个骑手跃马扬鞭,像江河决口地动山摇。凌儿本不愿赛马,勉强参加却又裹在群马之中,人和马的心绪、都极为不爽。 而黑马因被其它马匹碰撞挤压,更是有点暴躁狂怒,一声长嘶猛然冲出,将两侧连绵不断的赛马阵形挤乱,其中有两匹马被其挤撞弹跳,骑手因此被摔倒在赛道上,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凌丫头也不理会,前面的奔马已是松散的局面,黑马失去了阻挡,呈现亢奋状态,如旋风一般狂卷赛道,越过前面的四匹骏马,其中有梦儿的雪红马,这时黑马已然领先。 选手们很快就飞越了城门,凌波这时似乎已看到、七凤楼前飘扬飞舞的彩旗,也似乎看到了国王和公主的笑容。 或许是为了看清参赛选手的姿容状态,国王亲眷们统一坐看、或站位于七凤楼的第四层栏杆前,大臣贵宾们则一律在第三层观瞻。 七凤楼是西域于阗国王宫的正门楼,共计有八层廊厅层层交错,最高楼上琉璃遮顶飞檐倒立,每一层都是雕栏玉砌花草点缀,远远看上去颇为恢弘气派,近观更是流翠飘香尽显古色优雅,登顶之时诚然极目千里浩荡无边。 此时七凤楼下人山人海,一个个翘首眺望,当黑旋风冲过终点线时,赛场上立即欢腾起来,喝彩声、嘶叫声响成一片,气氛十分热烈,早有差人来统计祝贺,并引凌波上楼披彩领赏。 整个七凤楼戒备森严,除楼下四周站立数十名威风凛凛金甲护卫,楼上四角十六名掌执御刀的千牛备身,两侧是四名将军,身后更有几十名僧人和大将军等,一并面目朝外、神色紧张地巡视四周。 凌波老远就已瞧见,一男子素面朱唇慈眉善目,巍巍端坐于七凤楼正中,头戴通天冠身着蟒龙袍,王冠峨峨龙袍艳艳,值此激动人心的时刻,居然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双手一把抓住白玉护栏,睁大眼睛在俯瞰寻觅,似乎发现了什么。 凌儿断定此人必是国王无疑,在其左侧是一位美妇人,年纪三十来岁,凤冠垂珠雍容大方,面含一丝微笑,虽然也关注而站起身来,但却没有挪步,也没有国王那么激切。 其右侧坐着一少女,十七八岁模样,唇红齿白云鬓高髻,眼神似乎正凝望着凌波,且充满惊喜又或是关切,见此情景忍不住起立,向前走了两步,嘴角噏动似乎在跟谁说话。 男女穿着固然精美且饰物颇多,但与凌丫头幼时在姑射山木家,所见老爷、夫人平日间的打扮并无二致,凌儿粗看那女孩儿微微有些吃惊,此人怎的与梦儿师妹如此相似。 只听当中人语:“我儿,此番令为父失望,这遥领先的第一名,怎的是个姑娘,咝……” 国王说罢连连摇头,看来极不如意。 “大王你看,这第一名是个姑娘,不还有第二名、第三名嘛!” 美妇人伸出右手,指着赛道终点随后跟进的几名赛手,不紧不慢地说道。 说话间,又有四匹马相继越过终点线,梦儿的雪红马虽拉在最后,却也只是两三步之遥,人群又是迎来一阵欢呼,不料前三匹马越过终点后,并未止步反而直向欢迎人群冲去。 霎那间,围观者由欢呼声变成惊叫声,人群忙不迭地闪开,更有人避之不及而跌倒。 七凤楼上诸王公大臣、脸色突变不知就里,眼看三匹马就要冲进七凤楼,宿卫侍从急忙阻挡护驾,同时有人高喊:“有刺客!快来人抓刺客……” 不等两旁备身靠近,马背上三人腾身而起跃上七凤楼。 这边国王李从德和王后已然慌张,尽管被众武僧和左右将军等簇拥着后退,宿卫侍从拔出兵刃一拥而上,与几名不速之客交起了手,四周“叮当、呜啊”之声不绝于耳。 这边公主刚好回身尚未察觉,拿起彩头一转身吓一大跳,手一松“乒乓、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托盘和金银珠宝掉落一地,丫环尖叫声不绝,到处奔逃,一干亲兵羽林拼死抵挡,不少卫士毙命当场。 凌波和梦儿早有预感,眼见三人径直飞上七凤楼,鞍马娴熟身手敏捷,断定必是为刺杀于阗国王有备而来。 其实,这三人是疏勒国新统治者喀喇汗王的部下,此番随穆萨王子同行试探,欲借赛马之事或擒、或毙于阗国王,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喀喇汗王朝自从在葱岭西北站稳脚跟后,索图克*布格拉汗为了巩固地位和权力,下令将伊斯兰教【唐末五代时中国之人皆称作大食教】作为国教,并对王朝境内回鹘民族以及其他部族中,凡不信仰伊斯兰姆教的人,大肆加以镇压或驱逐。 其时,小乘佛教在西域主宰多年,大食教的开辟扩张,遭到原居民和周围诸佛国的抵制和讨伐。偶有和解也是短暂的,摩擦不断根源无法消除,彼此常常是暗中较劲。布格拉汗的野心,随着伊斯兰姆的东征,最终成功地统治了西域,当然这是后话。 混乱中公主跌倒在地,金银器皿和所盛奖赏之物,将其绸衣硌破擦伤手臂多处,疼痛挣扎之际公主泪珠闪滴,四顾寻盼却无人相助,犹豫中、不知向何方迈步。 “公主,跟我来……” 这关键温暖的一声‘公主’,犹如天降救星,公主顺声一看大为惊奇,来人居然是那个绿衣盈盈、夺得头筹的赛马姑娘,惊喜交加慌忙跑过去,一把抓住骑手勇士凌丫头的左手。 说来也怪,凌儿对这公主有着特别的好感,牵了公主的手,走向下楼的玉雕大门,就已察觉门外上方、有极其细微的呼吸,刚踏过门槛,未等风声袭来,便挥起衣袖击向右上方。 随即,一个人影呼啦啦绕了三圈,其人面目不清,立在地上脸色铁青,却因灰头土面,或许看上去并不甚明显,凌波方才想起此人,正是赛马终点紧随身后的选手。 “放下尉迟公主,这里没你的事!” 那人方才被凌儿击中,以为只是巧合而已,而今见其手脚不俗,又不想多惹麻烦,所以说话还算客气。 “是吗?可我得头筹赏金还未拿到,就被你们给搅乱了,怎么办?”凌波不冷不热,故意制造麻烦回敬对方。 “金银一概没有!要命更不可能!” 凌儿又语带指责:“这于阗国公主、与你何仇何怨,让你百般为难与她?” 天降大任 刺客不简单 “少废话,要不我可动真的了,若是有甚闪失丢了性命,别怪我心狠!”那人已经不耐烦起来。 “好啊!恃强凌弱,还理直气壮,我倒要瞧瞧,到底是什么名门大派的英雄人物,却要拿人家公主一试身手!” 这句话三分嘲弄之中,却正好说中刺客不可告人的心事,那人眼神一惊,杀意一闪而过,挥掌劈向凌波左肩。 凌波不闪不避,右手骈指截其肘关,来人抬臂让过,变掌为拿袭向凌波下颚,凌波肘臂回旋袖口扫过那人面门,那人惊退复又双掌齐拍,掌风劲猛力道沉重,凌波迎指戳其劳宫,那人再回、反转换招继续强攻。 如此十数招往来,凌波一改天玄后发制人策略,处处以快打慢、后发先至点到即止,令那人招招不能使全、意欲迫其退走。 因公主担忧害怕,紧紧攥住凌波的左手,凌波多有羁绊,却不便摆脱,若运玄功担心公主难以承受,是以缠斗有时。 谁知,来者不自量力,以为绿衣女郎是故意戏弄与他,遂恼羞成怒,杀招连连发出。 凌儿本不意与人为仇,况这次有要事在身,不便多染是非,谁料此人杀气既生、凶性大发,着实令凌波气恼,再与之游斗毫无意义,当即功涨五体掌击来掌,阴阳轮回借力加力,实为晓之利害。 那人见凌波意欲与自己对掌,心中大喜狂推八成内力,其意在于这是你自找的,即便不死也好不了多少。皆因凌波先前一番烂打、未曾施力,以至于被对方误认为、学了些稀奇古怪的花招,侥幸占了点巧而已。 “嘭”的一声刺客后退三步,气血上冲腥味涌入喉头,察觉不妙强自运功压入腑脏,心中确是大骇,却见绿衣女郎自始至终,牵着公主未曾移步,自恨看走眼上当受骗。他不责己恶念杀生、必遭报应,反怪别人装弱藏拙,不甚光明磊落、实为可鄙。 凌丫头不待其功成反扑,乘势一招‘暗动青萍’,指点其右腋下大包穴,阳气躁动劲风呼啸,男子见状再不敢小觑,急忙左闪,却不知此乃虚招。 此招未老,凌波转招向上,又一招‘风卷残云’,掌缘击其面门,那人急忙暴跳后退,凌波微一冷笑,掌势回旋跟进,内功渗透之下,衣袖拂去、再不容情。 顷刻间,就见胡须飞扬、面皮飘忽,原来,男子是一个易容乔装的刺客。 男子看上去年约三十来岁,此刻,已惊得晕头转向、脸色通红,或是羞愧、抑或是被衣袖痛击而红涨,愣了一愣神,欲言又止,而后转身奔逃,想必已知学艺不精,再打下去徒取其辱。 凌波因公主在身边,不愿多惹麻烦,当下也不追赶,忙转身回看,只见公主粉脸红扑扑的,娇喘微微、香汗晶晶,眼神迷离,晕晕乎乎步履摇晃。 凌儿心知,刚才暗运转阳功时,公主受她轮回功阳气熏冶所致,虽然自己急急收功,但还是慢了些许。 凌儿忙问道:“公主!公主怎么样?还行吗?!” “嗯,刚才就是燥热了些,还……还行!若是时候再长了些,我可就真的要晕倒了……” 公主渐渐神志清醒了许多,在凌波搀扶下,慢慢走下台阶。 这时,宫中侍女也三三两两、开始回来寻找公主,刚好碰见她俩,凌波方将手松开。 公主急声说道:“姐姐别走!请随我来,我有话讲,容我找到父王后禀明……” 就在伪装的骑手、冲马飞身七凤楼之际,梦儿在后面见二师姐、随差官已进入最高楼层里,当下也不着急,她将雪红马交给御马差役,嘱咐道: “那头筹的是我姐姐,你等官差与我姐妹一并看好马匹,等我们回来时定有赏金,这几人显然对国君不利,待我上去看看,或许有些帮助……” 说着便是‘一鹤冲天’骤起踏开天路,太极重生内功无为而动,轻飘飘地人已飞上宝楼。 惊得几名差官张大嘴巴,许久才说出话来:“仙女,一定是仙女!……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吾王平安……” 梦儿登上城楼后,瞥见正中位桌椅零乱,零散的珠宝饰物满地都是,估计是嘉奖赛马得主的礼物,因事发突然来不及派发。 想到二师姐冠绝头筹、自己也算是不落人后,也就老实不客气、伸手捡起稍大几颗,作为给自己的奖赏,放入衣袋方始心安。 梦儿自言凭此奖赏已够十天用度,就算大师姐事后诘难她们自作主张,她也有辩解搪塞的理由。只是此事须得和二师姐商量一致,遂循不断传来的呼喝之声,继续追找二师姐、以及一伙歹人的踪迹。 此刻,国王已在众多将军的护卫下,退向不远的金册殿,可惜的是那里的羽林卫闻讯,早已全部赶至七凤楼护驾,羽林护卫错失良机,导致金册殿空无一人。 三名来偷袭的喀喇汗王子随侍中,只有一高一矮两人,依旧尾随攻击,御前侍卫不断涌入亦不能止,五十几名护卫武僧所剩无几。 西域僧侣彼时多精于佛法,于佛功参悟则不比中原,至于健身强体呼吸吐纳之流,大多是装点门面、唬弄贼匪莽汉,故而一群武僧武功凋零,勉力支撑残局。 两名伊斯兰姆圣教徒、显然勇武过人,绝非王府的护卫和武僧所能抵敌,大批御林军一时半刻、估计也到不了,形势急人!四名将军已慷慨赴死、为国捐躯,十多名武僧也只剩下五人。 两强敌遂一分为二,其中一人凌空、迫向李从德施展杀着,看来时候迁延过多,对手也知道生擒已不可能。 这时,三名国王侍卫突涌而出,刀戟合击紧急救驾,死拼围攻矮个邪教徒,矮个迅即闪身一掌,击毙一名持戟侍卫,一脚踢向另一侍卫举刀的手腕。 “呜”的一声,短刀飞过高个子前方斜向屋顶,高个子猛的一掌压向刀背,随即急落连环拍打五名武僧,令其不能及时救援。 短刀空中飕忽转向,径刺李从德面颜,李从德左右无处避让,后退无济于事,无奈挥臂硬挡,尽力后仰意图躲开。国王虽不擅武功,然游牧生涯、危难意识,促其多少练就了一些、闪转腾挪的应急自卫术。 只听“珰”的一声脆响,短刀竟会再次转向,直刺高个后背,这一出突兀变故,着实令大厅众人始料未及,显然,短刀是被什么东西冲撞而发生变动。 高个子正与两僧缠斗无力抽身,更何况、短刀几多转折实在太近,高个子只得死命挨受、同时双掌击向两僧,其意乃同归于尽,两僧抵挡不住其拼命一搏,倒退五六步。 “噗哧”一声,锋利的刀尖呈弧线翻滚,诡异插入高个子的右侧背。 高个子踉踉跄跄走了三步,奋力高喊:“星布彤!我的穆斯林好兄弟,安塞勒姆奥莱空!请告诉伟大的哈里发【即教主】和穆萨王子,伊斯兰姆一定要踏平……” 声音渐低渐不可闻,随即摔倒在地。 “喂!矮个子,你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你就不担心,会像你的穆斯林兄弟那样吗?” 众人惊讶寻声望去,只见金册殿画梁之上,一人盘腿而坐,再上看、却是个身穿粉红色衣衫的姑娘,只见姑娘手里拿着一个玉珠,正在不停地专注把玩、且赞不绝口,仿佛刚才死伤的许多人,她根本就没看见。 “这个玉珠真的很漂亮,我可舍不得扔掉,星布彤,我的穆斯林好兄弟,你可不要逼我奥!” 红衣姑娘说出这番话时,是模仿高个子激昂的声调,显然是另有深意,这倒让那个叫星布彤的矮个子又恨又怕。 星布彤恨的是生死与共的突孜委兄弟,被这个妖媚会魔法的女人害死了,怕的是这个女人歪门邪道的功夫,自己压根就不知怎么对付。 “你想……怎么样?”星布彤言语紧张,失去先前以一敌四的勇气。 “怎么样?杀了这么多人,你不向珍主忏悔,珍主是不会原谅你的。”红衣姑娘仿佛知道他的底细。 “你胡说!是迷卡天使派我们来这里的,教主有意让索图克*布格拉汗接任中国王,所以理应盛战东方、庵垃天下!”星布彤振振有词,却道出了来此地的真实原因。 当然,这小子故意吹嘘抬高自己身价,他此刻打出迷卡天使的招牌,无非是警示对方知晓厉害,好给自己逃命的机会。 其实,星布彤身份卑微,仅仅比伊斯兰姆教徒稍高一阶,不过是教派中青衣使者的一个侍卫。 而突孜委只是使者的普通属下,两人与大食教的四大天使、鲜有接触机会。天使一般直接指令某一青衣使者,或者某个圣斗士首领,有时也会以三女神的旨意,安排四大贤能执行行动。 此人汉语极为生硬拗牙,什么‘盛战东方、庵垃天下’之类,包括于阗国王李从德在内,多数人都已觉察此人文理不通、心思疏浅,看来在大食教内,也算不上什么有价货色。 大食教也就派这个不入流的小脚色,来于阗国行刺,可谓是对于阗国的人物底细,打探得一清二楚。 若不是凌波、梦儿两人阴差阳错,打乱穆萨王子的部署,或许喀喇汗王早就大功告成、亦未可知。 “杀了你,会腥了我的手,放了你,嗯……这死去诸魂,岂不更冤!世间的道义,又在何处?安塞勒姆奥莱空,那是什么意思……” 梦儿幽幽冷冷地说着,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最后一句又重复了一遍,显然她不懂这句阿拉伯语的含义。 梦儿忽然触及自己一家的凄惨身世,无缘无故母亲遭人追杀,自己险些不在人世,想到此处心有不忍,衣袖一挥,飞出金册殿的天窗。 身后只听见“嗤嗤”声响,两粒冰晶分击星布彤左、右天泉天府要穴,以此冻结星布彤的臂功。 瞬间,星布彤两臂微微一阵凉麻,继而强直颤抖,星布彤发觉不妙,奋身跃出大殿,这时,正巧五匹快马疾驰而来,其中有人一路高呼: “陛下!……陛下在那里?” 此人正是左右羽林军总管尉迟勇,随行几人分别是左、右卫的大将军还有两名将军,紧随身后飞奔的是两列扈从禁卫。 星布彤想也不想腾身奋力冲下,一脚将最后一名将军踢下马,而后勉力爬起跃马逃离。 “抓刺客!……” 此刻金册殿一班国王近侍,蹿涌呼喝、尾追而出,左右羽林军也随之奋勇缉拿不敢懈怠。 惟尉迟勇直奔金册殿,同时高呼:“微臣参见陛下,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自突孜委意外横死,李从德已恢复心智,转而见星布彤开始逃亡,国王便下旨缉拿,等到总管尉迟勇入殿,忙传谕火速去寻找公主和王后,尉迟勇慌忙退下、吩咐属下寻查不提。 梦儿离开金册殿、回找师姐凌波,怕师姐等久了、责怪自己没事找事,在屋檐之上,一路引功徜徉,时而盘旋俯瞰。 此时日头高高,不知不觉,梦儿已飞临王宫大殿后面,稍微疑惑又折行向东。 在掠过几排建筑飞驰不多远,梦儿忽见空旷的汉白玉铺就的大道上,师姐和公主竟一前一后,被人群簇拥着,坐在华盖富丽的八抬大轿上正待停下。 梦儿大喜,旋即一招‘花落天涯’双臂尽展,袖衣翩翩落在凌儿旁边,顺势一把搂住师姐腰身、嬉笑调弄。 凌儿亦早有所察觉,略微偏身勉强容其坐下,问道:“师妹,怎么去了这么久?我正寻思如何找你,我们出来,可有一个多时辰了。” “师姐怎的、当起了公主来,是不是很好玩!” “又来了!这些辗转全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你的鬼花招,我也不用讨什么头酬,再说耽搁这么久,大师姐若问起缘故来,岂不成了个啥也不是!” 天降大任 救驾人也是缘分 “师姐,你舒舒服服、坐在这威风八面的大轿里,不但不谢我,反倒怪起我来着,羞也不羞?” 这边众人发现、有人从天而降,挤坐在公主的贵客轿中,一干随侍着实吓一跳,正待大呼呵斥捉拿,却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形同亲密无间,方知她们是同伴。 公主亦已发觉多出一人,走近看时忍不住大吃一惊,急急地问凌波:“姐姐,这位妹妹是……” “这位妹妹怎的……与我这般相像,莫不是父王……,或许我真的有一位亲妹妹不成?!”公主似乎自言自语。 “公主殿下,这是我小师妹梦儿,你们长得如此相像,或许真有渊源,当初在七凤楼,我见公主犹豫时,也确是因此而情不自禁地喊了公主一声,才引出这些波折,让大家稀奇相见。”凌波微笑着说道。 “如此说来,这位妹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恩人不敢当,公主言重了!道义之间、不敢不取,此乃师训所传!我们还有要事待办,不能久耽,倒是我师姐的头筹可否……?” 梦儿急于回客馆去,心直口快、不愿拖延太久,况且二师姐本不情愿,只因盘缠不足,为自己所鼓动。 何况赛马之事,大师姐并不知晓、恐有担心,若两人空手而归,势必自己难以自圆其说,所以,小师妹梦儿也就无所顾忌了。 “那自然是不能少的,两位救命之恩待我禀明父王,一定重重酬谢!” “我们山野之人不谙此地礼节,酬谢之类就免了吧!” “礼节当可免,酬谢岂能免?来人啊,快请两位恩公入座!” 左右宫女慌忙将贵宾、引入王宫就坐,不一会儿又端来两盏灵芝茶。 其时,早有宫人通风报信,说有贵客相助,公主万事大吉,平安无恙,国王闻知心胸少许宽慰,当即决定亲临天花宫探视。 既来之则安之,梦儿泰然入座,端起茶抿了一口,觉着有点澹澹香甜,感觉与昆仑山的灵芝精雪液小同大异。 顿时一种特殊气味,弥漫在整个头脑之中,让人目清心透,仿佛唤醒了生命深处的某些记忆。抬头随意凝望着大厅墙壁上、一幅幅仕女佛迹等写意诗画,由衷地感受到一种温馨与惬意。 凌波也微微呷了一口,想到出来已久大师姐一定等得心急,心里极不踏实随即起身,准备与公主告辞。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高呼:“国王驾到……!” “玉磬见过父王,歹人凶残突兀女儿慌乱失散,不知双亲情状甚是忧挂,父王和母后,不曾被歹人伤着吧?”公主闻声,匆忙前去参拜父王。 “我儿快快请起,幸有龙兴寺的僧人护卫得当、尚无大碍,更有贵人相助,大难得免,只是你母后惊恐过度,暂且躺在床上,需休养些时候。” “定是我佛慈悲、天朝佑护!” “我儿,都怪父王我安排不周,致使你们母女受此惊吓,索图克这狗贼、此番前来恩将仇报,竟派小兔崽子穆萨、暗中收罗恶贼悍匪行刺与我,野心不灭、素为可恨!此前掠我牛羊和子民、占我水草和城郭,三番五次我都不予计较,如此卑鄙恶毒伎俩,本王岂能容忍,待我休整后誓将出兵,讨伐公驼老贼!” 李从德语出忿然,意犹未尽。 “父王息怒,容儿臣细禀,今有两位姐姐救我,不然父王恐见不着女儿矣,两位恩公幸而在此,父王当重谢一番,女儿才得以心安。” 公主说完转身呼唤,并以目示意凌儿、梦儿。 “二位姐姐,这是我父王,因为遇到刺客辗转躲避,所以刚从金册殿回宫里来。” 梦儿转头一瞧,惊道:“咦!怎么是你?我们先前见过,原来你就是国王啊!他们为什么要杀你?难道你……” 梦儿直来直往,本欲说莫不是你老朽昏聩,听信了谗言、杀害了他们的亲人,所以才引来这些祸端。但想到当面指责一个国王,大言其无能犯错,梦儿总觉有些不妥,所以,她也就收住了后半句疑问。 李从德这才看清、眼前的红衣姑娘,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声声:“咝!奇,奇,奇哉怪也!你是何人?姓甚名谁?怎的……与公主这般相像?莫不是……” 彼时,众人在金册殿混战,国王疲于亡命、自顾不暇,梦儿在横梁之上、来去匆匆。李从德自然无多少印象,他依稀只记得,大殿上确有一人,红衣飘飘,犹如天女。 “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与您女儿这么相似,其实,只不过是个巧合!”梦儿嘴里虽这么说,心里依然也充满希奇,只是一时难以索解。 虽然她母亲的身世,目前还是个迷,但她绝对想不到,亲娘就是于阗国的公主,而眼前的国王、正是她的娘舅。 “然则姑娘双亲何人,可否见告?或许……”李从德似乎想从梦儿的回话中,寻找出一些端倪来。 “爹爹在我很小时候就离开,妈妈因病早亡,幸而师父收留于我,才有今天我们在一起!” 梦儿刻意隐瞒自己遭遇,猜测当年父母遇难、使命未遂,担心泄露身世,节外生枝。 当初,梦儿从红光的诉说中,获知母亲与一小队于阗国的侍卫、殉难昆仑山下,他们究竟因何亡命,她却一无所知,只知道母亲的身份不一般。 这从躺在墨玉棺中的穿着打扮,以及留下来的遗物就能看出,那是一付龙飞凤舞的金色玉镯,还有外银内金的玲珑盒,而这两样物事她一直随身携带。 梦儿由此而断,父母很可能都是于阗国中的侍卫高手甚至统领,父母生死恩冤的因果,只有等她了解得差不多时,才能与于阗国王当面交涉。 “哦!原来姑娘遭际坎坷,只是……,只是这些大食教徒,原本属波斯黑衣大食,心存野心逐渐东移,蚕食葱岭吞并疏勒,杀我佛民毁我佛国,掠我牛羊侵我水草,我于阗国一忍再忍,不想此番竟以卑鄙手段害我,虽有龙兴寺众武僧护驾,岂料这邪教门徒手段高强,幸好有姑娘相救,哀家……” 公主看出凌波和梦儿有些着急,怕错过良机,是以对李从德直话直说: “父王,两位姐姐既然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切不可怠慢了恩公!令世人讥讽我于阗国蛮荒未化、礼义不生!” “我儿所言正是,前些年、为父下旨在龙兴寺稍南,修建了一所宽大宏伟的圣泉府,本作为你娘儿敬佛时小憩之地,其中神妙温汤、可尽情沐浴,有疏筋理肌之功效。 今宝象寺落成,你母女多已不去龙兴寺,彼处就送与两位恩公小住,堪比闲置荒废,更有意义,至于其他日常所需和费用,事后我一并差人备齐。” “父王英明!” “嗯!圣泉府与我儿寝宫,相隔不过四里之遥,我儿来去探望更为便宜,两位恩人先住下,待我派人查明、大食恶首索图克*布格拉汗,到底有何歹毒用心,再来探望两位侠义巾帼。哦,对了!我儿,赛马开揭之事,就由你着人一并办妥,切不可让天下的赛马英雄笑话本王,兹体事大、切勿草率!” 国王说到此处,闻外面有近侍急切禀报,说金吾卫黄大将军查明刺客来历,且有人合谋偷盗参赛名马,禁卫虽已抓获一人、却逃走三人,将军正在大殿等候……。 李从德面含喜色,对凌儿、梦儿说:“两位稍坐,孤家有事要与将军商量!失陪了……” 离开尚没走两步,国王又转身另外关照公主女儿:“磬儿,你陪二位恩公走走看看,若有不周到之处、重作安排,我去去就回……” 李从德因此与几名近侍随从,快步出了公主的香兰殿。 凌波、梦儿骤一听说有人盗马,当即心不在焉,茶水端了又放,放了又端、坐卧不安,待国王离开,两姐妹便匆忙与公主道别。 公主一瞧,不便再行阻拦,差人叫来南衙府的副总管颜月刀,着令送两位贵宾、去七凤楼御马馆查看,另再派人将圣泉府重新装饰,供两位恩公休息。 不一会儿,即有一身着软披甲胄的青年,引领两乘八抬官轿,一行人停在香兰殿外等候,前后更有两列御林府的近侍随时守护。 凌儿、梦儿分别坐上大轿,凌波忽然有些感动,眼眶微红挥了挥手作别,梦儿却生怕有什么闪失,连连催促轿夫:“快些!快……” 想到公主大门外送别,终究有些过意不去,手也不挥,转头丢下一句:“有劳公主款待,后会有期……” “待恩公一切料理妥贴,我当登门拜谢,姐姐万不可推辞,不然玉磬恐寝食难安!” 公主言毕,又吩咐左右,即刻飞马七凤楼去等候恩人,看看会有什么忙要帮,当及时禀报,其他琐事自有旁人去办不提。 再说凌波、梦儿离开香兰殿不久,梦儿嫌轿夫脚程太慢,掀开宫轿帷幔说了一句:“师姐我先行一步……” 话还未说完,人已在屋檐之上,来时的路径,她多少还有些印象,梦儿行了不远,便看见一座富丽堂皇的彩雕绣楼,遂俯身一瞧,果然是官军陆陆续续、来回巡逻,如此戒备森严,其他看客早已不见人影。 梦儿心想,自己的马当初是由马倌,独自牵向七凤楼东面御马房的单独马圈,而今发现旁边、确有几匹马在吃草料。 当下,一个纵身‘飞鸿掠雪’箭势冲入马圈,梦儿巡视一周空空如也,师姐的黑旋风和自己的雪红马,皆已无影踪。 这一来梦儿急火攻心,正欲寻马倌训问,早已有十多名御林军围将上来,大声呵斥: “住手!原来偷马贼是个女的,胆子不小居然还敢再来,站着乖乖别动,不然可就不客气了……” 梦儿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心道: 我的雪红马你们没看好,竟然把我当成偷马贼,没用也就罢了,还有脸叫我别动,苦恼气恨之下,右臂轻轻一挥,人也就势转过身来,那些围着的御林军士兵,如同洒水一般,齐刷刷倒跌在地上“唔呀、唉吆”起来。 梦儿跟着几步走到当时马倌牵马的地点,问道:“你们把我的雪红马放哪儿啦?” 原来这些御林军,并不是当时护卫国王的近侍,而是七凤楼出事后,由左金吾卫大将军黄星业、临时急调来的佽飞,他们没有参与赛马大会,自然也就不识凌波和梦儿。 而今,这些御林军士突如其来、被一阵狂飙般的罡风冲击抛出,又一屁股摔落在地上,伤痛大呼不已,惊恐未定,有的竟然老半天站起不来。 直到梦儿问话,才有人战战兢兢、支支吾吾回答:“什么雪红马?没有的事……” “你是什么人?你会妖法……” 稍远一点有三四个、没赶上跌倒的佽飞,但几个人说着话、还是不由得直往后退。 “那些赛马你们究竟藏到哪里?这些马是怎么回事?” “这些是我们正副郎将、还有都尉的坐骑,赛马……赛马早已被黄将军遣人,统统安置到别处去了,难道……你真是来偷赛马的,你……你,你是大食人、你会妖法!” “那些赛马现在何处?” “哼!你休想知道……”迫于梦儿的武功,这些御林军已经陆续站起、且远远散开。 “吁……”忽然北面传来一阵马嘶,梦儿一听,知道是黑旋风的叫声,立马向北转身。 这时,御林军又“哗啦”一下围了过来,比先前的更多,有两人似乎是头领,持刀站在最前面。 其中一人穿着威武、佩戴齐全,俨然是个中郎将,上前一步不紧不慢地说: “姑娘!我看你不像大食人,何以为大食人做事,为何偷盗马匹害我国王,当真与我王有深仇大恨不成!” 梦儿实在不想跟这些官军啰嗦:“什么大食人?让开……我不想伤着你们!” 天降大任 盗马贼会是谁 说着脚尖一点,使出‘云鹤冲天’直上碧空,众人一起仰头观望人影,但觉其人飞跃之气象,似乎比七凤楼还高,个个惊吓无语。只见梦儿右臂一摆已向北转飞。 正在这时,就听见附近有人喊:“师妹!等等……” 七凤楼东面、几大间房屋便是御马馆,平时只有两个养马的马倌,因赛马之日从权,内官才从太仆寺急调六人来此,此时一听外面吵吵闹闹,这些人也出来瞧瞧。 原来,凌波已随颜月刀坐轿来到七凤楼,见梦儿半道先行,她想拦也来不及,虽说自己也有些着急,但人家将军带队护送,怎么说来也是公主心意。 倘使自己什么也不顾,与梦儿一起急赴七凤楼,势必陷颜将军多有尴尬,故而凌丫头安然随行,也不催促,将近七凤楼前便已察觉喧哗,看来此地动静不小,凌儿再一闻梦儿与人说话,心知恐有些不妙,连忙越过阻止。 这边翊卫府郎将士卒等人,骤然看见副总管亲临战阵,更是不敢退后大声呼呵,颜总管一见高声大呼:“尚、夏两位将军,大家都是自己人速速闪开!” 这下,所有侍卫哗啦一声,迅速让行两侧。 梦儿在半空中、忽听师姐召唤在即,红袖曼舞折转轻旋而下,立在凌波和颜副总管对面,就听颜月刀在询问一名带队的郎将。 “上午参赛的名马还有多少?” “回颜总管的话,赛马总计有多少匹,兄弟们并不知道,黄大将军临走以前曾命人,将所有马匹关在羽林卫的皇家高档马厩中,军营马厩在离此不远的千佛寺旁边,说有专人看管养护,计划三日后放还原主……” “传我的口令,马上领二位贵客去马厩,任凭选择不得有误!我稍后就到,你们不要离开,若是黄将军也来此,叫他到千佛寺等我。”颜月刀随即又叫来亲信做另外安排。 “谨遵颜副总管之命!”三四个头领齐声回答。 “颜总管,千佛寺离此有多远?”梦儿跟着问道。 “不远!只有二里之遥,两位还是乘轿方便些。” “不用了,这么多人伺候,我们实在……过意不去,还是乘马好又快捷,况且此地正好有马不妨借用一下。” 凌波觉得乘马方便,其实以内功穿云飞天更快,只是不熟悉地理,也怕惊扰世人平添麻烦。 “那岂不屈尊两位贵宾,公主事后问起此事,颜某何以克当!” “时间紧迫,我们还有一位师姐在客栈等候,有许多要事急需办理,现就这么定了,有机会我再与公主解释,你不用多虑。” 凌儿决意不改,尤其是见小师妹眉颜局蹙神色焦躁,甚至多半会不听劝告,所以当机立断从事。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那就悉听尊便!” 颜月刀说完一挥手,已有军士牵过五六匹战马,各人骑上了马背,带路的正是方才一名郎将。 前后六匹马很快便来到千佛寺的马厩,一进厩房就听一声犀利的马嘶声,凌波听见马嘶,知道是自己黑旋风还在,心中一块石头落下。 梦儿急不可耐,里里外外不停地喊:“雪红……雪红……” 却是哪里有雪红马的影子,声音到最后几乎有些哭腔,里外统共不过四匹赛马,唯独没有雪红,梦儿急得眼泪都掉了出来,一把揪住带队郎将责问: “我的雪红马到底在哪里?你说……你说!” 那名郎将被梦儿情急失控,无意中一下拽脱了胳膊,龇牙咧嘴疼痛直喊:“唉吆!卑职确实不知道,仙女……放……” 凌波一见,赶忙挥手隔开梦儿,以免她悲伤过度,神志恍惚失手伤人。 “师妹,别着急,等问清楚再想办法。” “你的马儿在,你当然不着急……哼!” “这些赛马是不是有人偷走过,或者有人借用?”颜月刀追问一同前来的几名将校差官。 这时,有一年老马倌走近答话:“回颜副总管话,小人亲眼看见,这位红衣女仙飞的真高,一下子就飞上四层七凤楼,她说是去救人,这位女仙坐下白里微红的宝马,哎呦!那个养眼的骏马……” “别废话了,捡有用的说!” “是!是!是……那匹马是小人亲自牵进御马馆的,后来进来六个军爷,小人不认识,说是金册殿有刺客正四下逃走,他们奉右金吾卫李将军令缉拿,特来此调遣座驾追敌,好说歹说硬是拽走四匹马。其中就有那个白里泛红的神马,原先有人就想牵黑马。 谁知黑马这个暴啊!恁是把牵马的军爷晃了跌倒,摔在地上、鼻青脸肿,竟然起不来了,厉害啊!噢……我想起来了,是胥都尉带的人来此借马,谁知道、他有借无还……哎!都怪我……小的有罪!” 就在这时,有人报说黄大将军到,跟着有几名僧人也同时到了,一看行止步履,就知道是几名武僧,黄将军后面是四名侍卫、一左一右陪护,一见颜月刀便躬身抱拳,态度极是恭敬。 “末将参见颜副总管!” “来得正巧,这两位乃是国王陛下和公主殿下的贵宾,有一匹宝马参赛在此存放,听说寄养时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副总管有所不知,大食人意欲加害我大王并吞于阗国,乘机派来几名细作,盗走三匹赛马,我已派人抓捕且已擒获一逃犯,正在威灵堂审讯,李将军手下都尉胥明义,此人竟与大食人勾结多时……”言语略作停顿,向左右看了看似有疑虑。 颜月刀点点头,心知肚明也不追问,直说:“黄将军既然了解情况,不妨亲率一队人马,查看可有结果,也算作个交代。” “遵副总管大人之命!贼人虽已西去多时,即便到了老巢,也要拼回贵客的宝马……” 黄将军接过亲兵侍卫、牵来的坐骑一跃而上,前后九骑一线,飞奔而去。 “我也去……”梦儿有些倔强、也有些悲伤。 “找不到雪红马……公主须当赔还……一匹……”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没人敢接口,均不知这位姑娘的来头,只闻颜大人称是贵宾,一听此言,原来是比贵宾还高贵。 凌丫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权衡之下说:“要么骑我的马快些!太阳也不多久了,师姐那儿我先去通报,免得这么长时间徒自牵挂。” “不用!你的黑旋风,我才不喜欢呢。” 梦儿翻身骑上、刚来千佛寺时所换乘的马匹,紧随金吾大将军黄星业之后。 颜月刀见状不好硬拦,嘴里就刚吐出半个字:“别……” 众人已不见梦儿人影,剩下凌波和颜月刀的随从、以及千佛寺的僧侣站在原地,这些人莫名其妙呆望片刻,才被一旁的凌儿提醒打断:“颜总管,我有要事先行一步,就此告辞。” 凌波牵过自己的黑旋风,轻轻跨上马背。 “尊客是否要去圣泉府巡视,卑职理当奉命陪同前往。” 颜月刀极为礼貌恭敬,尤其是先前在七凤楼、亲眼目睹梦儿,上天入地、轻而易举,犹如神人莅临,况公主也再三交代,自然他不敢有丝毫差错。 “不必,待我请示大师姐,再行定夺。” 凌丫头说完拍马而去,穿街过巷转了几转,就有些不熟悉方向地点,凌波后悔自己没问清楚情况。 正待犹豫观望,忽听有叮叮当当声传来,见前面快步走过来一人,抵近细看,其人衣着甚是拉呱,唯右手提着一串铃铛。 只见他躬身行了一个礼,不再继续晃荡响铃,然后向凌波问道:“敢问姑娘……是去圣泉府还是别处,小的愿意带路。” “你是谁?是干什么的?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圣泉府!”凌儿觉着奇怪,于是习惯性警觉反问。 心想公主将圣泉府感恩相赠,却是刚刚不久的事,自己暂时还没决定,难道公主这就已差人来办,这也未免也太热情了,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小人是专给这一带寺庙、僧人送奶的长工疣子叮当,姓邛人称邛叮当,这城府南边有多少座寺庙、客馆、人家,没有哪个闲人比小的更清楚,就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此人脸上确实长了四五个疣子,尤其是左半边有一颗,居然比西瓜子小不了多少,看来说的不假。 “这么说,你是公主派来的了?……我不去圣泉府,去大唐驿站。” 凌丫头也不管他怎么来的,打算尽快先告知师姐以免牵挂。 “小的哪有这个福分!公主乃我于阗国的头号大美人,小的从小到大,做梦也没见过,而今只是意外受人差遣,碰巧得赚一两银子酒钱,嘿嘿!幸会幸会。” “不用你带路,告诉我怎么走、就可以了?” “从这儿您一直往南,过三个路口,再向这边转、向东过两个路口,再向南过一个路口,再这边转、向西走不远,您就会看到了大唐驿站。” 疣子叮当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唯恐凌波没听明白,自己拿不到银子。 凌儿在马上微微躬身,说了两字:“谢谢!” 这厮生平哪里得遇过美貌姑娘,能这般和颜悦色、礼敬有加跟自己说话,还道是祖坟冒了青烟、大仙垂怜,倍加受宠若惊,就差没磕头烧香、拜天谢地了。 脸一红连姑娘的面也不敢望,眉眼只管看着地上,心里话毫无保留全说了出来: “哪里哪里!千万别……姑娘实在是折煞小人了,小的最初确是看在钱的份上。” 凌波一听,抿嘴暗笑,心道这人说的倒是大实话,看情形也不宜与他多说,当即颔首告辞,驱马径自而去。 前后左转右转,果然到了客栈,老远就见大师姐站在那儿,独自凝望着落日,虽然街上行人已不多,但神色却多了几分怪异。 原来刺客盗贼之事,早已传遍街巷,人们大多规避怕担嫌疑,凤儿自然不知,心中还在奇怪,怎么此地人、如此早早便休息了,怎的师妹还在外面游玩不归。 凤儿粗略算计一下,两人外出已近一天时光,姬飞凤不免有些焦急,心里莫名其妙地揣测,难道师妹碰巧在西域、遇到极厉害的对头,三姐妹下山不久,这似乎也太快了。 凤儿之前在昆仑山时,就听师父言及起江湖各大派,自己所遇神武通之众,好像并不怎么厉害。 况且,凌儿和梦儿两个结伴而行,即便敌方人手再多,逃避应该不会有问题,她正七上八下之际,耳边传来马蹄声,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 “师姐!你怎么站在这里……?” 凌丫头直到看见大师姐,才明确了方位,弄清自己出走时,是和梦儿由西外出,而回来时却是由东而归,正好相反,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话,似乎问的不妥。 “你们去了这么久,我能安安静静地呆在客栈里?”凤儿忍不住嗔怪。 “梦儿呢?玩心还是这么重,能不能稳重些,大小姐!” 凌丫头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经过和盘托出,这一来,姬飞凤更加担心,似乎是在跟凌波说话。 “梦儿孤身一人,西域追敌,万一……唉!大食人我们又不了解,于阗国的几个侍卫算什么,当真以一当十有用,恐怕国王、也轮不到你们去救了。” 凌儿见师姐很担心大食教,知道自己处置欠稳妥,因此只管倾听不再巧辩。 姬飞凤随即对店家说:“劳驾,请叫人把我的马牵出来,我有事外出去一下,不久就会回来。” 跟着有伙计脆脆地答应,小二很快牵来白龙马,姐妹俩又一起上马朝夕阳追去,出了城一片空旷,急速奔驰一炷香工夫,仍听不出有任何动静,眼看太阳就要落尽,凤儿一边疾驰,一边吩咐凌儿吹箫。 不一会儿,就听见沙漠深处,也传来回应的箫声,两人只才停下脚力立定等候,目睹月亮渐渐露出笑脸。 天降大任 赠马 不久,从荒凉的沙丘后面,由远至近飞奔来一列轻骑,两人凝神细看,最后一人正是梦儿。 一见大师姐、二师姐俱在此等候,梦儿不禁有些歉意,陡然脸色微红,轻声说道:“师姐,你们怎地来……” 终究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怎么样,有没有消息?”凤儿一瞧众人行装,显是有搏斗的痕迹。 “没有,与喀喇汗王部下动手打起来,敌方不但人多,而且有几个武功高强的蒙面人,怎么看也不像大食人,想不到大食人、居然也有精通武功的好手。虽然伤亡几名兄弟,总算看见那几个强盗,这大食人居心叵测,必与我于阗国有一战,我国臣民早已受够了窝囊气。” 黄将军显然受了点伤,但说话依然劲朗,十几名随从的战袍上,依稀可见斑斑血迹,不过威武之气未减。 “这些大食人绝不是普通的大食教徒,有些人武功比中原的那些神武通手下,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没有发现雪红马的线索,也不想随意害人性命,只伤了四名大食教徒,好令他们知难而退。再说黄将军他们有所不敌,已落下风不宜恋战,我想回来请师姐……” 梦儿还有些不想走,仍旧想继续找回自己的雪红马。 “此地不宜久留,夜色将近回去再说。” 凤儿瞥见黄将军的部下中,有两三人伤的不轻,只是咬牙坚持未曾示弱,唯梦儿衣饰完鲜稍微放心,平心而论,她不想因此卷入两国交战的是非漩涡。 一行人策马回走,见身后并无追兵,便径直入城,走不多远,梦儿渐渐慢了下来,显然是心绪不宁郁郁不乐,看来内心尚不能释然,就听她语气略显疲惫说道: “黄将军,这匹马烦你领回去吧,我们到了……” “这……这马……姑娘暂且留用,倘若带回……怕是有些不妥!颜总管和公主那里问起,卑职恐难以交差。”黄将军有些犹豫。 “我才不用,这又不是什么千里马,有什么稀罕,再说骑这样的马,我怎么跟得上两位师姐……,公主问起,你尽管直说无妨。” 梦儿直截了当相告,终于不再回旋忍吞,心中有气、一览无余。 但她又不好怪罪别人,两腿微摆,袖衣交叉、曼妙拂开,身子一下飞旋出三丈之外。 就见她轻飘飘落下身影,留下嘚嘚空骑、信马由缰,一人径直前往早先所预订的客栈。 “黄将军不必多虑,这匹马你请牵回去吧!我们已到了客栈,倘若有人问起,你就告诉说,明儿我们姐妹三人、自己会找回雪红马的。” 姬飞凤也不赞成受人之物,三言两语婉拒,容不得他再行推辞。 “那……黄某能力卑微,致使几位多有失望,一定如实禀报颜副总管。” 将军说完,指令手下人将马匹、带回大本营复命,早有人将此事报传与公主得知。 姐妹仨回到客栈时候不早,谁知店家伙计非但未曾歇脚,反一起出门笑脸相迎,凤儿凌儿深感奇怪,却也不好询问,待交代安排好马匹已近戌时。 进了里间,凤儿便对梦儿说道: “小师妹,虽然我们初次下山寻访西域,按说应该比之当年无尘师叔要明智多些,论年岁皆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是寻人还是寻物,我等怎能轻率行事。赛马本属热闹之事,好奇观望无可厚非,参与则有争强好胜之嫌,非我派所为。 及至七凤楼惊险刺杀,出手救助固然义不容辞,但这些异国恩怨,我等并不知其然,实在难辨是非,纠缠涉深下去,不但耽误自身,甚或令昆仑陷入层层仇恨窠臼。再者于大食教徒,我们初来乍到不知深浅,怎能孤身前往,正如你所言,大食教徒武功高于神武通,你单独一人万一出了意外,我和师妹怎么向师父交代……” “你们不是说,我和这里的人很像么,说不定他们就是我的亲戚,再说雪红马不见了,我……我能不急吗?我怎好再烦两位师姐……” 梦儿说着话,眼睛却是望着窗外,显然她还不当回事,自然不服有所辩驳。凌波默不作声,虽然开始并不情愿,只是后来觉得其中隐隐有些不妥。 “师妹!你不要多说,以后没我的同意,不得擅自行事,至少目前我们三人在一起时,凡事一定要相互告知,至于雪红马,在西行之日我们可多加留意。” 第二天一早,三人醒来,陆续洗漱刚刚完好,就有店主来客房通报,说外面停有三顶软轿,特邀请三位贵客去圣泉府。 而后进来一人年纪约五十岁,穿着得体举止大方,颔下一缕山羊胡须,模样神情隐约几分精明。 此人对姬飞凤等姐妹三人,一一躬身施礼完毕,自称是圣泉府的管家姓钟,言明有大内副总管亲自过问,敦促三位小姐务必成行,不然他难以交差。 姬飞凤已经知道,俩师妹因为赛马一事,而与于阗国的国王和公主结缘相识,所以特别询问圣泉府的管家可有要事。 管家坦白除奉命迎接主人,和自己所带这班侍从、领班以及府内仆佣,其他一概不知,只听说公主殿下稍后玉驾巡幸,所以不敢有半点差池。 三姐妹当中唯独梦儿执意要去,口口声声说要领赏金,其实她心里却是想让公主赔还座驾。 凤儿估计,就算往后有机会、给师妹找一匹好马,此番囊中羞涩,轻易也办不到,不如去看一看,见机行事或许能另辟蹊径。 “那好吧!公主一片诚意,我们倘一再推辞,恐却之不恭,” 看着众人惴惴不安、急切恭候的表情,三姐妹估计,多半是内宫早已交代,办不好此事或有责罚,凤儿实不忍心与之为难。 “如此幸甚,小人在店外等候,不便在此烦扰尊客。”钟管家说完重又施礼转身出去。 姐妹三人整肃停当出了客栈,店主又连忙将住店的银资送还凌波,口称钟管家已经付账不敢另收。 凤儿一听也就招呼师妹,不必客气尽管收下便是,随行侍从慌忙过来牵马,大管家率众恭请三人一并上轿。三人自然不再推辞,各自坐上大轿,左转右转不大一会工夫,便来到一所宅第,气势华贵庄严宽宏。 进了大宅门,三顶大轿一溜、停在长廊前的空地上,姐妹三人先后下了轿子,稍稍巡视了一下,门口站着是两名护院的家丁,一进门便是两座玉石雕砌、半尺高的环形花池,穿过走廊大厅,两边几名侍女站立,待三姐妹到来俱躬身施礼,四下可见廊房环绕厅堂相连。 过了廊房,便是金碧辉煌的大厅堂,大堂之外的院落中,砌有两条棱形联通水池,而东面的水池里,清晰可见池底汩汩地翻涌,不停地冒出无数暖气泡。 其中最为抢眼的是、一根腾起近三四尺高的水柱,附近是飘散的淡淡的烟雾,水色微蓝清澈见底,在阳光的照射下,这一切看起来有些像仙府福地。 众人正在看得出神,有侍女恭请三位小姐正堂用茶,凤儿嗯了一声,没有入座,而是向东北方移动了几步,继续左右查看。 梦儿则满不在乎,径直登堂入室,她同样也不坐下,接过茶杯呷了一口,一边品茗、一边在四周浏览观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凌波忽然惊醒,转头四顾发现钟管家在身后不远,问道:“管家大叔,我们的马匹烦劳照应,千万不可有甚闪失!” 大管家连声应道: “姑娘,不!大小姐可别折杀老身了,您放心,这四周平时都有御林军护卫,闲杂人等是进不来的,何况邻近北面的龙兴寺,是公主自小拜佛上香的去处。寺内僧人个个武艺高强,纵然有不法之徒闯入,只消稍微传呼,歹人便插翅难逃。 几位尊客的座驾,更有公主早前派遣来、司职王宫的御马官看管,听说这些差官是由九牧监录事和马牧使等亲临轮护,本府的马厩就在西苑不远,主人若是要参观过问的话,由此直行,转了花楼就能看见。” 凌丫头一听、还有什么王宫的御马官在此,便不再言语,自顾漫步闲看。而圣泉府的随侍家佣,也不敢随意打扰几位新主,只得站在一旁待命。 就在这时,大门口有人高喊,说公主玉驾圣泉府,紧接着所有男女侍从,匆匆立于大宅门两侧躬礼问候。 整个大堂内外,除了天玄姐妹三人略显犹豫,疑惑中微微转身,迎向大门口,余人早已排成长长一列。 只见一顶龙凤大轿,停在长廊前,众人随钟管家磕头迎驾,唯钟管家口称:“老奴迎候来迟,请公主恕罪!” 有侍女掀开轿衣,公主下轿轻轻摆手,启玉音:“免礼,平身。” 这时,离公主最近的当属凌儿,公主眼睛一亮,看见自己的恩人近在咫尺,快步走到凌波面前并拉住她的手。 公主想起昨日的执手相救,更是恍如隔世,深情地对凌儿说:“姐姐!妹妹又来打扰你了,不会见怪吧!若不是姐姐当初勇武过人,恐怕我已不在此间……” “说哪里话,有劳公主记挂惭愧得很,只怕以后会给公主多添麻烦……” “姐姐这么说可见外了,姐姐当初说过,救我之时只当我是妹妹,这座宅院虽然荒芜多时尚且还能使用,姐姐就不要嫌弃,只当偶尔闲暇之际方便来此歇息,甚或兴之所至随时坐坐亦可,只是来时千万别忘了告诉妹妹,咦!还有一位妹妹呢……” 公主连忙接过凌波的话,忽然想起与凌儿同行的另一人,不免又追问起梦儿来。 “我在这里!公主别来无恙,想不到事过境迁,竟有人还想着我,幸甚……”梦儿边答应、边走出大堂,神情有点抑郁落落,又似乎漫不经心。 梦儿虽在大厅堂中品茶闲坐,但走失了心爱之物,她又怎能真的闲下心来,正在打算如何让、于阗国的公主适时弥补。 而今一听外面说公主驾到,心思便急转在公主身上,是以公主殿下的问话,在她耳朵里清清楚楚。她自然不愿错过最后的机会,故而在言辞中稍加点醒。 “妹妹好像心事重重,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一定是昨天为了父王和我的缘故,果真如此,不妨说出来好受一些,或许我能替妹妹分担少许……” “公主不必在意,小师妹的心爱坐骑,昨日被大食教徒和细作勾结,趁乱偷盗而去,故而一直闷闷不乐!” 凌波见小师妹整日纠结坐骑,三姐妹在一起也难有欢颜,而今公主来看望,担心过于冷落公主,坏了气氛反为不美,所以婉转回旋作解。 “哦!我昨日确是听金吾卫的黄将军说过,却没想到歹人偷走的、原是妹妹的宝马,哎!真是不好意思!都怪父王的臣下疏忽失职,想来定会严加追查。” 公主说罢,略微摇头颇有遗憾,随后话锋一转: “不过,我于阗国虽然不甚大,却也数得上骏马万千,纵使百里挑一,择一骐骥送还与妹妹,多少还是能办的到的!妹妹大可不必郁郁寡欢、愁损娇颜,让姐姐怜惜心疚,以至于食不知味。来人!将‘金顶云’牵出来,给梦儿妹妹瞧瞧可否称心……” 公主说着,外面已有人牵过来一匹马,看来公主是有备而来。 众人一见这匹马、颇为雄健挺拔,不时地摇头抬颈,偶尔收起前蹄轻嘶一声,其势看上去虎虎生风、威武不凡。 尤为奇特的是、此马通体白色,唯独后脑耳际周围、及眼线以上部位,毛色格外醒目,并渐成金黄色,而头顶心近似深橙色。 除了新来的御马官,在场所有人等、此前从未见过,均猜想此马绝非凡马,定是宫廷御用之物,不然也用不着公主亲自调遣。 尤其在梦儿看来,此马虽然比黑旋风略矮,不如黑旋风彪悍高大,但比大师姐的白龙马,好像勇猛出色不少,似乎还高那么一点点。 天降大任 金顶云 梦儿此前一直迷恋雪红马的柔顺,但此刻却被金顶云神奇、俊朗的外形震撼,多少流露一些惊异和喜欢。 公主瞅梦儿脸色稍稍舒展,继续往下说: “这匹骏骑未必比得上妹妹的神马,却也一样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宝马,是我于阗国数一数二的名贵物种,人称‘金顶云’。此马出世尚不足百年,堪比当年的汗血宝马,纵使整个西域诸国,如今加起来也不出半百之数,而我于阗国也仅有十八匹。今以金顶云伴随妹妹游历天下,窃以为定可胜任!” 梦儿见公主诚心诚意早有准备,忧愁已化为浮云顿感歉意,闪现一丝微笑淡淡说: “算了吧!金顶云我不要了,这种马你们也就十几匹,国王和你一家子人……将来或有大用。” 她本想说国王、公主这一大家族,人又多且又不会武功,万一遇到像昨天的刺客那般身手,恐怕只有骑上‘金顶云’,快马加鞭逃生时能管用,终究觉着这样说出口,未免太煞风景。 “妹妹不必介意,别说区区一匹金顶云,即便倾我于阗一国之所有,也难以回报两位的恩情,只盼以后姐姐和梦儿妹妹、开开心心常来常玩,或许磬儿能心安理得、笑口常开……” 公主说着已走到梦儿身边,满含深情拉起梦儿的双手,轻轻地一把握住,双颊漾起浅浅笑靥,凝视着这一切。 她俩虽服饰各异,却是一般身材,长得又极其相像,以致周围男女侍从仆佣,脸上尽显惊诧的表情。 凤儿方才是在东北一间厢房巡视,这是一间洗浴之处,所有器具一应俱全,一个圆圆的大水池,完全用美玉修砌而成,极为精湛细致,温泉汩汩溢流、多而不急,始终接近满满的状态,余水则从暗渠排出,虽然外面气温暖和,但屋内依然朦胧氤氲之状。 凤儿正待感慨赞叹之际,忽听听有人喊公主莅临,她便转身退出房间,一眼望见外面不远处,凤辇落地、公主随即从大轿里走出。 其后公主又与两位师妹、彼此谈得甚是投入,而且还见到有人牵来了金顶云,明白公主是为梦儿的坐骑而来。 凤儿心为之动,跨出浴房正门,悠然几步笑着说道: “小师妹,公主既如此盛情,倘若再三推辞似有不恭,不如我们暂且收下,待以后找到雪红马,再将‘金顶云’归还公主不迟。” 梦儿因为暂时失去了雪红马心有不甘,而今得见金顶云虽然心有所愿,但因没有得到大师姐的同意,不好贸然接纳公主的赠马,正在犹豫要还是不要之际,忽听大师姐如此一说,也就不再客气。 “太好了!这位姐姐说得有道理,这一位……莫不是……” 公主见有人答应,自然十分高兴,忙松了双手大赞,然见接话者是另有其人,不又免觉得奇异。 公主转头,循声瞧去随之一愣,不远处站立一位窈窕淑女,神色和悦、衣着清雅,望之皎洁如仙、明媚可人。 公主随即也隐隐猜到几分,正欲询问身边的救命恩人,就听凌波开口介绍说: “这是我们大师姐,此番前来,事先未曾通报,但愿没惊吓着公主……” “怪不得!这位姐姐长得真是漂亮,堪比画中美人,磬儿今日有缘见识,果然如天仙一般,教磬儿拜服五体投地……” 说着玉手一并拢、神情真挚,娇躯微微挪动,躬身便欲行礼感谢。 凤儿身临王府宝地,自然不能怠慢托大,人家公主终究万金之体,今善得宅邸,仍需礼敬三分,所以虽然彼此相距尚远,但她还是伸出双手,内息应运而生微微托起,丝毫无意占先受领礼遇。 凤儿正色而言:“不敢有劳大驾,倒让公主见笑了,我等皆是荒野之草民,怎能和公主金枝玉叶、富贵涵养相提并论,贸然前来,随随便便、不通礼数,有诸多不到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公主只觉一团绵柔、温和之气围绕,不知从何而来,托住自己的四肢,感觉好像浑身没了份量,脚下轻浮如踩祥云、无比受用,脸上惊讶、惊奇、惊喜之情状莫衷一是。 以至于她心里想好要说的话,都没力气说出来,嘴唇蠕动、两腮泛红,似有痴迷之状,准确地说,是舒服畅意的不想说。 凤儿不过是见状、一时情急所为之,哪知公主如此娇弱,正欲上前施解,梦儿看得仔细,知道大师姐收功,公主势必身软坠地。 但大师姐毕竟与公主有两丈之遥,若借重生功、或是一步莲花救急搀扶,然则匆忙抵近,势必稍显唐突。 而梦儿其人近在咫尺,于是她跨出一步,伸手托抬住公主的手臂,趁势卸去大师姐的太极玄功,从容搀扶并稳住公主。 公主隐约感到一股清凉之气息,像熨斗熨过全身极为舒坦,轻轻地“咦”的一声,顿时清醒立住,似乎自言自语:“刚才我怎么觉得像梦一般……” 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对梦儿连声惊呼:“妹妹,怎么教大家一起站在这里,何不一起进屋里坐坐,再边喝边聊,岂不更有趣。” 梦儿听公主这么一说,稍微愣了些即若有所悟,便不再客套,上前挽住公主胳膊往大堂走,随即对凤儿和凌波说: “师姐,咱就不用客气了,就当公主是自家人,随便就随便吧!” 几个人先后都随意坐下来,侍女敬茶清香扑鼻、沁人心脾,才知这次所上已非奶茶而是叶茶,公主品茗后说: “这是你们中原的寿州黄茶,父王曾说此茶属茶中极品,我也从书中得知,确有这么一段记载,说‘寿春之山有黄芽,可煮而饮、久服得仙。’今观姐妹们绝世姿容,想必饮此茶无数!只可惜西域难求,我也只饮三次而已,这次是借三位姐妹的光,才从父王那里讨来的些许叶芽……” 公主说完,不停地对着凤儿等赞叹不已,也不知公主是赞茶、还是赞人,忽而狡黠一笑、娇羞妩媚。 三个人被公主误以为是从中原而来,实际上除了梦儿,凤儿和凌波都曾饮过茶,不过那时尚属年幼不知其味,更谈不上各色茶之品位,很难说个子丑寅卯。 后三姐妹随师父入昆仑派,虽说也喝过茶,但已不是真正意义的茶,练功时喝的灵芝精雪液,却又不是人人都能、喝得上的灵芝雪茶。 这是三人自下山以来,第一次饮中原的纯正名茶,浅浅的黄绿色溶液、泛着一两片嫩叶,仿佛整个香气、就是从这片嫩叶的表面开始,弥散并蒸腾溢出,飘满整个宅邸院落。 梦儿这时才有心情仔细品味,而不是像昨日在王宫里,故作悠然喝下的灵芝御茶,也不同于先前心绪不宁地喝下,其实索然无味。 当下抿了两口清澈明亮的茶水,感觉清香在齿颊萦绕,滋味鲜浓醇厚望了望三人说:“比灵芝茶甘甜、比奶茶香醇!” 她这一说,在座的几位都笑了,其实,大家都不是饮茶高手,唯公主例外,这一笑,也将大家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我闻金吾卫黄将军言,昨日黄昏,妹妹与一干大食人一番恶斗,彼方人多势众且武艺手段超常,我当时颇有担心,今见妹妹无恙很是高兴。唯大食人如此凶猛善战,恐怕我朝兵将来日西征多有损伤,这大食人与我于阗左右相邻,贪婪成性难免往后刀兵相见,唉!真不知何日才是尽头。” “哪里是什么恶斗,不过是练练心眼摆摆姿势,以免生疏了手脚愧对师父,再说西行是我等使命迟早要面对的,不过黄将军手下确有几人伤亡,敌方人多我一时难以顾全。夜幕降临,尤其对方俱是江湖中有手段的人物,久战于黄将军等人不利,至于国王兴兵讨伐,就时下来看恐难以获胜。” 梦儿虽然是随便说说,现在想来,终究还是顾虑太多、束手束脚。 “妹妹忧虑,虽非杞人忧天、确是实情,我闻中原有少林寺,名闻遐迩声播天涯,今观此地佛事昌隆、僧侣遍布,何不请大王遣人,以重金厚礼、捐助少林佛法,再派些佛门弟子、登门取经,那么即便不能战胜大食人,想必捍卫西域佛国,当无大碍。” 凤儿从侧面建议公主,劝国王巩固军队,加强边防以待时机成熟。 “如此,那我要劝父王暂且罢兵、是为上策,或依姐姐之言,缓三年五载,则无需烦扰,好陪姐妹们在此、可多玩些时日,看看我西域粗犷风情、比之中原的烟雨红尘如何!若得机缘,将来随姐妹们采莲江南,或是结梦苏杭……” 公主悠悠倾诉,颇多依恋,到最后眼神萌动,无限向往。 “哪里呀!妹妹误会了,我等并非从中原而来游山玩水,乃是寻找本门三十年前、出走的一位师叔,此番西去,乃师命所在、不得不行,适逢妹妹盛情,难以拒绝今聊表谢意,果真刀山火海,无论他何门何派,大食人也罢、神武人也罢,礼义廉耻安身立命,于国于家殊途同归,倘使敢悖天伦荼毒苍生,一切听天由命。” 姬飞凤说着,已然神色慷慨、站起了身。 凤儿想起师父临下山前,告诫三人不争强、不惧斗、不避义,虽然个人之力微薄,想要救赎黎民百姓是不可能的,但路见不平、义无反顾,源自她幼遭大变、生死一线,亲历人情冷暖、险恶无处不在,唯望普天之下,杀戮消弭,纵使倾尽一腔热血,也教罪恶再无轮回。 “师姐说的极是,我们自小便颠沛流离、生死无常,蒙师父眷爱,令某知书达理晓以大义,当真有人颠倒四维,视苍生如草芥,任他是一路枭雄、还是八方主宰,天玄弟子不敢熟视无睹,否则遗弃祖师爷昆仑之约,辜负师父也愧对父母,凌波等纵使女流之辈,亦无颜立足,所以特来与公主在此告辞。” 凌儿也随师姐一同站立,说完后向公主拱手一揖。 “哦!原来几位姐妹均身世坎坷,怪不得嫉恶如仇,今姐姐大义凛然,玉罄焉能阻拦,只盼太平时节,别忘了看一看我……”说着无奈一笑,向随行宫人稍微招招手。 就见两名宫女手持银盘,很快走到凌波面前并躬身递上,凌波目睹盘中金银,正待疑惑询问公主何意。 谁知道,门外忽有随行的王宫卫队都尉、前来禀告公主,说王后刚才苏醒过来,并不停呼唤公主名字,国王陛下特命人来传报公主。 公主一听,郑重其事对凌波说: “这是昨日赛马的酬金,皆因种种缘由耽误了,现特命人送与姐姐,还请姐妹们海涵,父王另有黄金百两、白银千两,已交由府上账房代管,由你们任意调用……,磬儿原本是来此、为几位姐妹饯行,聊表寸心,孰料,母后惊驾、初愈又突然召唤儿臣,玉磬失陪、先行一步,他日若得闲暇,定与姐妹们笙歌欢宵、畅谈达旦,今失礼之处勿怪!” 公主言辞诚恳,极具情意,说罢匆匆离席。 “公主盛情!凤儿在此谢过,还请慢行!” 姬飞凤说着,随行至鸾轿前方施礼,目送公主起驾回宫,将出府门蓦然公主回首,看见凌波等人均友好目送,忍不住嫣然一笑。 “公主走好!”凌儿话不多,却紧随大师姐身后。 唯梦儿在一旁不停招手示意,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公主姐姐,梦儿会来看你的,你不用担心,我一定陪你去江南走走……” 梦儿到底还是感激、公主送马的一份情意。 圣泉府主仆一行、目送公主离去,随后钟管家请示凤儿:“回禀主人!饮食已备齐,是否即刻开席?” 天降大任 有关大食教 “钟管家,今日,我们姐妹初来乍到且有要事,此地已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一席就由你安排下去,各位都辛苦了,从客栈到府邸,来来去去尽心尽力,我们实在过意不去!这一席菜肴、就让府上的所有人一并饮用,不分男女老少、大小尊卑一切尽情随性,就算是我等姐妹与大家的初见坦诚,至于往后的日常琐事,你就自行料理,来日方长,或许要等两三年,我们才会回来。” 说完凤儿游目四顾,重新瞄了一下整个院落,以及各处齐整侍立的待命仆佣,接着又目视两位师妹,凌儿梦儿皆会其意。 “这……这……,唉!就让老奴先替大伙儿谢过主子,来人,快快给三位主人备马!”管家甚感意外,犹豫片刻,随即就恢复常态、吆喝起来。 三人上了马匹,众男女仆佣一并恭送出府,凤儿等三姐妹不再啰嗦其它,轻骑离开了圣泉府的大门,婉转了不多的道路,便已出城。 向西跑了长长一程将近中午,途中经过梦儿和黄将军昨晚、与大食人激战之地时,所见荒原沙质一片狼藉,单刀、皮鞭、水袋、皮帽,和战马的鞍镫零星散落。 再往西望去隐约有一座城,三人看看各自坐骑,似乎精神不错,心道这府上的马倌还挺尽职的。尤其是公主送还的‘金顶云’,一路风尘没半点落伍,三人相视一笑,策马继续西行,很快便到了城下。 此地乃是皮山城,属于阗国领地,东西人来人往似乎相安无事,看不出有大食人进犯的痕迹。 三人勒马驻足,远远寻视,相互对望一下,均觉无须进城,沿着胡杨树林荫一路慢行,梦儿亦已吹起‘逍遥游’,一曲结束已过了绿洲,偶尔还能听到远处、奔放粗犷的男声断续回荡在四周。 凤儿未觉异常,轻轻拂了下马背,白龙马迅即翻开四蹄、向西疾驰,凌波、梦儿在后面一左一右,一路上遍地黄沙、荒无人烟,草地极其淡薄,更不要说野兽出没。 三匹马越行越快,此时日头极重,沙漠里的蒸腾,也足令常人难以承受,附近看不到丁点水源,停下来是不可能的,唯有极速逃离热浪,这是自然的较量,也是马匹体力的较量。 三人已经感受到坐骑的疲乏,白龙马和黑旋风都已微微汗出,梦儿的金顶云则已汗流夹背、湿浸衣裳,梦儿很是担心,正欲向两位师姐提出歇息,突然,三姐妹的坐骑反而加快步伐。 三人几乎同时听到有水流声,翻越过沙丘不多一会儿,来到几株红柳绿茵下,原来是一处小小的绿洲,远处有几个毡房散布,可以看见有牧民惊呼奔走,好像发觉有什么危险似的。 凤儿等并未留意那些牧人神色,大致服饰和于阗国境内一样,估计当属于阗子民,或许是因曾被大食人侵袭,这些人显得似乎有些惊慌失措,凤儿决定不打扰这里的牧民。 于是三姐妹暂就小河边下马,先弯腰身将就洗了洗手,映照河水稍稍抹拭了一下脸颊和眉头风尘,而后站起身来放眼望去,明净清澈的河水,从南而来向北匆匆而去。 随即三姐妹穿过浅水区,驻留片刻,稍稍给马匹饮食水草,这一段行程,足足走了有两个多时辰。 于是三人又牵着马,沿河岸下行约莫半个时辰,看见一处稍大的游牧聚居点,几十支帐篷散落沿河两岸不远处。 太阳已经斜挂,三个人又跨上坐骑,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试着靠近、向几个骑马游荡的牧羊人问路。 其中、有两人显然是见过世面的,瞧出了梦儿的金顶云立即下马,一边施礼一边不时口呼‘呐伊利’,神情满是隆重景仰且极富诚意,另外三个人也看出不同,随之也跟着下马,恭恭敬敬拜过。 凤儿姐妹三人、虽然听不明白,却知道他们多半把自己等、当做是公主,甚至是国王帐下的亲眷、或是大臣之类贵人,可他们的语言,姐妹三听不懂,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交谈。 梦儿叹了口气,随意问道:“哎!我们跑了一天才到这儿,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离疏勒国还有多远?” 谁知,这些人中有两人居然能听懂,显得有点惊讶,并用不太流利的汉语答道: “往西走前面就是渠莎,这条河是牙儿干的支流,公主难道要去喀喇汗跟大食人讲和吗?可您的侍卫只有两人,实在太少太危险了!况且大食人是不讲信用的,前些天来渠莎抢走我们牛羊马匹,还掳掠了我们的亲人,我们只有被迫逃到这里放牧求生。守城的铁叶儿将军伤重,败退到皮山修养医治,公主请回去告诉国王,速速遣将发兵杀退大食妖魔,更教训大食人的野蛮和无知。” “这位大哥,我不是公主,我们是公主的朋友,如果大食人想要靠杀戮、来侵吞统治这片草原,我们一定会和你们站在一起!” 梦儿坚定地告诉牧人,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到底什么原因让她不由自主、融入这个部落族群之中。 “怪不得!这么高贵威武的马匹,在我们整个西部,除了仁慈的国王和勇猛的将帅,常人是万难拥有的,你是公主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太感谢了!可是你们又怎么会是大食妖魔的对手呢?他们一会儿是白、一会儿是黑、一会儿又是绿,模样古怪变化反复不停,简直就是魔鬼派来的使者!” 一名中年牧人心存疑虑、面色凝重,原来,这名牧人幼年、在样磨居住,后来跟随父辈移居于阗,是真切感受过喀喇汗王的伊斯兰姆归化变迁,也曾见过大食教的黑、白、绿三个派系穆斯林的盛战合作,那声势至今想起来、甚是恐惧。 大食教是大唐帝国对中东阿拉伯地区、伊斯兰姆信仰教派的俗称,是七世纪初由穆圣穆罕默德创建,但创教初期斗争阻碍重重,因为穆斯林的信仰活动,严重削弱阿拉伯诸多贵族的势力和利益,穆圣因此受到麦加名门望族的迫害和打击。 尤其是与倭马亚家族的利益冲突最为强烈,在倭马亚家族首领艾布*苏富扬的讨伐下,穆圣穆罕默德不得不、为逃命而迁徙麦地那,但大食教也在各种势力的挤压和屠戮中成长起来。 虽然后来,穆圣报复并推翻了艾布统治的麦加城,然而早先却有一位倭马亚家族的坚定信仰者阿萨姆,始终和穆圣不离不弃、紧密相随,由此成为最忠诚的圣门弟子之一。 因此在创教主穆圣去世后不久,在倭马亚家族的拱卫扶持下,由穆圣坚决反对的阿萨姆*伊本掌权并继任教主【即哈里发】,从此开启了倭马亚王朝时代,因教主阿萨姆喜欢白色,所有整个王朝的穆斯林强权势力,被同时代的大唐称为白衣大食。 也正因为白衣大食的第三任教主、不是创教主指定的继承人,而且阿萨姆*伊本继任教主以来,任人唯亲大量扩充家族势力,这在伊斯兰姆内部引起巨大纷争,导致出现什叶派和逊尼派、两大穆斯林对抗阵营,逊尼派支持的教主权力,受到了质疑和挑战,王朝进入了衰败和分化。 最终什叶派穆斯林占据主导,并推翻逊尼派领导的地位,开启了一个全新时代,新教主阿布*阿拔斯就任哈里发,阿拔斯建立的王朝也叫阿拔斯王朝,因为教主和全体穆斯林教徒崇尚黑色,所以,中原王朝又称之为黑衣大食。 但在随后的几任教主,为了拓展王朝疆域和内部利益,不但不再支持什叶派,甚至还有所打压以平衡和更好掌控穆斯林权力,这导致什叶派部分中坚人物、不得不迁徙流浪另谋出路。 公元909年,逃难到北非的什叶派领袖赛义德,自称是穆圣之女法蒂玛的嫡系子孙,穆斯林响应者风起云涌。 不久,赛义德被拥戴哈里发,在扫平统一北非后,迅速建立法蒂玛王朝,新教主赛义德信奉绿色,王朝圣旗以绿色展示风格,整个王朝史称绿衣大食。 总体上,在十世纪初时,黑衣大食势力范围虽大、但外强中干,教中派系林立,几近四分五裂,教主几乎成了塞尔柱和突厥人利用的傀儡,区域内各个王国的首领,他根本主宰不了。 相反,绿衣大食的统治和实力,反而略占上风,而白衣大食虽然统治管控区域有限,但教主的权威和号召力并不弱。 尽管黑白绿三派教众势力、互相斗争百多年,但远没有达到势成水火、你死我活之态,或者说彼此力量、不足以彻底吞并对方。 经过三个世纪的扩张分化,终于在公元909年前后,形成以地中海为中心的鼎足呼应、分庭抗礼的后大食教局面,这也算是阿拉伯帝国的魏、蜀、吴三国时代。 时间一直延续到公元911年,第十四任命运神携木圣之灵召唤,在诸天使贤能的强烈拥戴支持和惩戒打压之下,在教义教旨上全权统一了黑、白、绿三部穆斯林圣徒,并在利益和势力上、作出暂时的平衡划分。 至此,三分部的首领以及所属派系力量得以和解,黑、白、绿三方教主在木圣之灵的授意下,由命运神一并加封为所在地的全权国王。 公元914年,在木圣之灵的昭示下,命运神宣告了全新伊斯兰姆旨意的圣教主,同时正告白、黑、绿所部各派,为了共同的伊斯兰姆的利益,大食教全体穆斯林挥师东进。 身份意义重大的圣教主,则坐镇于地中海边重镇、耶路撒冷总坛清真神殿,总管所有伊斯兰姆世界的力量调配和资源共享。 而三女神和诸天使,则亲率由黑、白、绿三方组合战队的圣斗士开启远征,从阿拉伯帝国到整个波斯王朝,再到星罗棋布的西域大小佛国,战旗所向、血腥扩张数十年,东征几乎无往而不胜。 所有自以为是、不听木圣之灵旨意的首领将受到严惩,所有穆斯林区域信仰伊斯兰姆的国王,必须听命于命运神的安排,新兴的穆斯林势力范围内的首领,将由命运神替代总坛的圣教主亲自加冕。 此后,整个伊斯兰姆统治世界、已经远远地越过了地中海,命运神统率的圣斗士远征军,相继重新收服并统一了哈姆丹王朝、齐亚尔王朝、波斯人的萨曼王朝、突厥人的喀喇汗王朝等,无数大小王国的穆斯林力量浴火重生,由此如雨后春笋。 最后,在木圣之灵的示意下,远征军各部暂时在西域一带筹谋发展,整合并积蓄准备东进的强大新兴势力。 盛战由此在安西都护府境内、整个辽阔西域如火如荼展开,穆斯林教徒更是前赴后继,女神天使等也是一代代能人辈出,使得众多西域的佛国灰飞烟灭,竞相引起土著牧民不断反抗和逃离。 公元944年,第十八任命运女神妮姆携木圣之灵,开始执掌伊斯兰姆的远征军,继续完成东征的统一大业。 因萨曼王朝国王最初不承认、伊斯兰姆三女神随侍的木圣之灵旨意,幻想肆意享有至高无上的独立王国,所以黑、白、绿穆斯林圣斗士,与萨曼王朝军队再次发生激战,因事发突然军情泄露,太阳神在东征的盛战中战死。 虽然东征赢得了最终胜利,但整个穆斯林力量遭受不小的损失,大食教终于在西域、出现短时的战略停滞,而命运神尼姆也因为太阳神的战死,地位与能力受到了包括圣教主在内的多方挑战和怀疑。 公元948年,年仅十八岁的命运女神默那、听从木圣之灵的召唤,亲率数名天使贤能和千余圣斗士护卫,从大食海的耶路撒冷启程,踏上东征的步伐、千里迢迢在萨曼王朝接替黯然失色的妮姆。 天降大任 初次交锋 妮姆由此成为了落寞的萨曼公主,在接下来的喀喇汗王国的征服历程中,命运神默那则采取了恩威并施的温和政策,以较小的代价获取了伊斯兰姆的伟大胜利。 随后,东征大军继续完成盛战伟业,一部分教徒在万能神的统领下,作有限的战术进攻,在政治教义上,完成了伊斯兰姆的辉煌统一,而命运神也因此开启了、寻找新的太阳神之旅。 经过两年多革故鼎新,伊斯兰姆的新兴势力大涨,在女神天使等统领之下,周边许多部落头人和土著酋长为了获得生存和扩张机会,不得不见风使舵归顺穆斯林麾下,而喀喇汗王国也因此羽翼丰满,不安于现状。 为了控制整个西域,完成穆斯林的东方世界,清除伊斯兰姆东进的所有障碍和各种异端,命运神和万能神商议,由命运神运筹寻找太阳神,而万能神负责则率部横扫所有西域佛国的守旧势力,国王必须伊斯兰姆化。 为此,命运神引诱收买了天山派的弟子,并促成大辽国契丹皇帝和喀喇汗国王联姻,为伊斯兰姆下一步东征、并实现中国王的历史任务做准备。尤其是野心勃勃的喀喇汗国王索图克,一直梦想期待着中国王的桂冠,这是他诚心归顺伊斯兰姆的重要原因。 天山派弟子的成功归顺,以及木圣之灵的东方启示,让命运神不得不深入中原腹地,寻找光明神勇的太阳神,因为伊斯兰姆的未来宏图,需要来自东方世界璀璨辉煌、完美无敌的真正的太阳神。 同时,命运神安排喀喇汗国王和万能神双管齐下,对于阗国、高昌国等西域诸国势力游说策反和刺杀,意图扰乱恐吓地方统治,以便趁机瓦解达到一举成功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胜利成果。 “是啊!我曾亲眼所见,大食教有很多武艺高强的头领,有法力无边的女神,有奔跑如风的天使,还有会魔咒的贤者和会绝技的使者,哦!他们是罪恶的化身,所到之处凶残无比、烧毁寺庙禁止拜佛,逼迫我们信奉大食教失去了自由,一切听庵垃的旨意太可怕了……” 说着脸色忧郁神情恐怖,不时地摇头叹息。 “大哥放心,虽然我们不能拯救这片草地上的主人,但我们或许能使残暴的入侵者、有所忌惮有所收敛,无论他有多么厉害的女神、或是多么灵异的教主。他们盗取我们的马匹,妄图杀害无辜的国民,破坏庙宇摧残僧侣,上天是不会原谅他们的,他们一定会为自己的凶恶行径付出代价。” 凤儿望着远方的牛羊和葱绿的山岗,心中油然升起一股爱护的情愫,觉得眼前的宁静就如同一位含羞美丽的少女,无论是谁都无法容忍残忍的黑手在此肆虐。 “你说的太好啦!佛祖必定会降罪与他们的,呜……呜……”几个牧羊人面含喜色,互相鼓励应和吼叫起来。 眼看天色不早,凤儿决定尽早出发,抱拳在胸施礼:“告辞了,几位大哥,后会有期!” 三人快马追日,不再沿河岸北上而是直转西行,奔驰在绿色的草原上。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已是日暮山关,前面果然有一座古城,只是残垣断壁四处可见,走近一瞧,行人极为稀少而且举止慌忙。 三人立马在破损不全的城门口,目睹夕阳徐徐殷红,余辉如血流一般,洒落在这个奄奄一息的城市里,每一条凄惨零碎的街道上。 一路走来触目惊心,许多高大的浮屠倒塌废弃,偶尔有几个僧侣经过,神色异样慌张消失,许多店馆的旗牌、额匾倾斜挂落,地面上不时地随风扭动着散碎的物件。 喧闹的情景已被旷野无情的风,一路穿街过巷扫荡成一片凄凉,偶尔夹杂一两声尖锐细长的马嘶,听起来压抑得令人几乎窒息。 凤儿决意走进去看看,打算找个客店歇息尽管希望可能渺茫,过了两条街,有几个看上去很像当地的原住民,他们在一个道路拐角的水井旁来回打水,突然看见了这装扮特别的姐妹三人,虽然感觉有些惊奇,但却不敢搭理,均快步隐去。 凤儿姐妹在黄昏下的莎车城内寻觅,就在此时听见城外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马蹄声,听声音还在七八里外,三人并不理会,依然漫无目标地前行。 忽然,三姐妹看见、有微弱的灯光,从一间房屋的窗子里映照出来,那是一间看上去颇有规模的馆舍,招牌已经脱落,唯有零碎破旧的旗杆还矗立在哪儿。 三个人刚穿过一条横道,就听见尽头传来哭叫声,紧接着又有几声急促的马嘶抵近,梦儿催马跑了过去想看个究竟,凌儿和凤儿也一道随后拍马上前。 却听见有一黑衣人吼道:“叫你们留下马匹,胆敢违拗不听使者圣言,灾难必定会降临在你和你家人身上……” 梦儿远远看见黑衣人有十七八个,人人均黑纱蒙面手握长鞭,也有三四人腰佩弯刀,只有两人着青色长袍,且系腰带穿短靴,骑着马立在外围,目光扫过周围,似乎没意识到不远处、梦儿骑着的金顶云在观望,看样子这两人倒有点像这伙人的头领。 人群之中围着一男一女骑马背对,只听男的恨恨地说: “你们赶走了我的羊群,还要抢走我的马,你们想让我们怎么活下去?这和强盗有什么分别,难道这就是庵垃的意思?我不信!佛祖啊……你快睁开眼吧,瞧瞧这个世道!” “窝难多,把马给他们吧!孩子们还小正等着我们呢,佛祖是慈悲的,一定会救我们的……”女的抹了一下眼泪,哽咽地说。 “现在说这些迟了,你俩必须有一人、得跟我们走,不然……哼哼,别说佛祖什么的,一个也别想活!” “诺沵玛,你回去带好孩子,照顾好妈妈,就让我跟他们去吧!” 说着咬了一下嘴唇,两腿极其有力地夹住马腹,眼睛充满刚毅的神情,手中的马鞭握得紧紧的,似乎要将这帮黑衣人、踏碎成泥土沙尘。 “不!我不能没有你,窝难多……”女的悲戚地呼喊,似乎预感到丈夫将一去不回,或与对方同归于尽。 人群渐渐散开,只有那个女人孤独地留下,当一群人经过梦儿的‘金顶云’面前时,忽然都露出惊异的眼光,显然是被‘金顶云’高贵威武的外表震撼。 更令这伙人奇怪的是,竟然有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不避不闪且一点也不害怕并眼望着他们,一伙黑衣人脚步不觉慢了下来,好像一下子想起了什么重要的大事。 终于有一名黑衣人停下马,指着梦儿和金顶云喊起来:“应该把那匹马也带走,那是属于伊斯兰姆伟大的穆圣!” “不!连同姑娘一起带走,哈哈哈……”一群黑衣人虎视眈眈,望着梦儿渐渐狞笑起来。 其中两人策马飞奔而来,迎面一左一右夹向梦儿,一人伸手来抓梦儿腰带,另一人从右侧欲拞过金顶云的缰绳。 梦儿微一冷笑,红袖拂开,素手犹天弧划出,身姿优美,如风摆荷叶,人不离鞍,玉指从左到右,似闪电从两人前臂一掠而过。 两黑衣人虽攒足了劲,仍是止不住“啊!”大叫连声,马鞭都被抛得老远,彻骨之痛难忍,虽不曾流血,但手掌直如同被刀锋割断,惊恐着抱臂避开两丈多远。 黑衣人低头看看手臂,庆幸手掌还在,只是手掌已不听使唤,且整个手心、手背青紫淤积,如同毒蛇咬过一般,手指迅速肿胀、完全不能动弹。 两人相继对同伴大呼:“有毒!妖女会使毒……” 极致的冷热酸麻,刹那间从两臂潮涌而至,同时压缩着心脏的跳动,大有一举窒息并吞掉清醒的灵魂,两黑衣人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眼看已不能支撑。 这下除受伤两人,所有黑衣人一起稍退散开,呈半圆形靠近并围住梦儿,虽然在三四丈之外,却因胆怯而将长鞭俱已甩开,意图加剧己方的防卫能力,唯带刀的四名黑衣人,一头一尾横刀相向,似乎无惧对方刚才的手段。 而两长袍青衣人、则依旧在原地,目不稍瞬不曾有异动,似乎在思考眼前局势的走向,是否还在自己人的可控范围之内,怎么出手如何出手,或许他俩正在心里盘算,如何一击成功。 而凤儿和凌丫头亦不动声色、在远处注视着,两姐妹知道,这些黑衣人不值一提,唯着长袍短靴之蒙面人、尚未出手,看似冷眼旁观、或许还有点手段。 “把这位大哥放开,你们走吧!” 梦儿伸手一指那个、被黑衣人要挟同行的陌生男子,冷冷地向众人说明条件,但话语的格调更像是命令。 陌生男子就是刚刚、告别妻子的牧民窝难多,他骑在马背上身穿青蓝色上衣,目光闪现一丝惊异瞬间又恢复,面颜充满悲愤和憎恨的表情。 窝难多左手紧紧攥住缰绳,似乎随时准备和黑衣邪教徒血拼,眼神里依然可见、忽明忽暗的怒火在闪耀。 一群黑衣人全神贯注、并不理会窝难多的仇恨,只是莫名其妙为眼前突现的、多管闲事的姑娘而显得犹豫棘手,稍稍地他们又后退两步。 梦儿看也不看围攻的黑衣人,目光斜向长袍青衣人,俄尔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拿下!” 十几根牛筋长鞭,同时“呜呜”连响挥舞交织,围圈逐渐缩小,向梦儿腰身上下卷袭过来,金顶云没有得到主人的讯息,自是屹然不动。 梦儿见势臀部稍微得力,身子跃离马背长袖善舞,兰花指迅雷不及掩耳,虚空连弹三下,娇躯飞旋,脚尖似莲花颤动、随裙裾扫过,十余支坚韧的牛筋马鞭,整齐划一落在金顶云四周,所有马鞭俱断为两截。 而最后两名黑衣人所持的弯刀,则在梦儿脚尖点过、脚跟压向刀背之后倒飞出去,一左一右向青衣长袍人、所在位置的左右肩刺来,那是梦儿故意施为,本是要他们下令全身而退。 谁知二人错会其意,以为是示威逼迫,各自伸手一把接过,不料刀势甚猛,两人在马背上摇晃了好几下,最后才稳住身形。二人大惊,顾不得什么面子规矩,提刀从马背上双双跃起,意欲同时夹击梦儿。 梦儿最后两脚,将弯刀压飞向长袍蒙面人,借力上冲袖衣回旋直起身,徐徐落在金顶云背上,这一连串动作、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与其说梦儿武功神奇,倒不如说舞姿精妙,如天女散花,长颈皓首、青丝漫卷,过后,所有人的眼睛里,仍就幻境缥缈、衣袂如云。 梦儿还未坐稳,长袍青衣人已持刀、从天而降袭来,居高临下交叉于胸前,梦儿食指中指并出,虚点二人肘关节小海穴,顺势仰身倒卧于马背。 梦儿借轮回功之力,化指为掌反手拂出,一股开天之力,将两长袍人送上高空,跟着腰身支起丽容再现、目光冷冷扫过众人。 这一击举重若轻,出手貌似被动,却从容指点堪比主动,吓得一群黑衣骑士顾不得彼此招呼,调转马头急速四散奔逃。 唯有那个叫窝难多的蓝色布衣男子还在旁边,他的妻子诺沵玛、不知何时也来到附近,正低着头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什么,似乎是在为自己即将灵验的祈祷,投入更多的坚定不移的虔诚。 梦儿催马朝这个女人徐徐走近,窝难多也向他的妻子走过来,却听见半空惊叫之声连连,仰头一看两团黑影,由远而近手舞足蹈,弯刀也不知何时脱落,显然是穴位受制,臂膀僵硬、胡乱划动,幸亏长袍在身,只是腰带被大力绷断,袍衣呼啦啦鼓足了风,使得坠势减缓。 “啪、啪”两声,这二人落在水井旁的一滩草地上,蒙面作恶的面纱早已飞掉,满脸恐惧之色,威武之风已不复存在,似乎在咬牙承受身体的痛楚,看来损肌断骨是免不了的。 天降大任 玉箫情 要知道此二人,乃是大食教的十大使者中的努禀和海鼎,所带的一班随从,除却四五人是喀喇汗王的部属,其余俱是伊斯兰姆教内马上马下、身手了得的圣斗士,不同于一般江湖上的花拳绣腿。 “告诉你们的教主,此乃于阗佛国之境,不得乱来,心存歹念总有一报!”梦儿说完、转身看了看窝难多。 “谢谢!谢谢女神,佛祖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受苦的!”窝难多在马背上双手合什、面色虔诚。 “这位大哥,莎车这里太危险了,你的牛羊已被大食人掳去,这两匹马你暂且牵去,带着大嫂和孩子们往东去吧!或许要等到铁叶儿将军、伤好之后才能收复此地。” 梦儿说到此处,怜惜地看看男人身边、那个叫诺沵玛的于阗女人,目送着一家人渐渐离去。之后再转头、望着不远处的两位师姐,均是神色安然、毫无异样,显然、是自己做的还行。 梦儿独骑返回大师姐身边,这时二师姐已抽出玉箫,放于唇边轻轻吹起来,眼见日头已尽,三人打算回走寻找先前的客店,却听身后有女人追了上来呼喊: “好人,请到我们家坐坐,我阿妈有一支和这个一样……” 然后,妇女用伸出手指、指了指凌波嘴唇边的碧玉箫。 姬飞凤一见大感疑惑,因这一带当地人,绝少有人会吹箫,所以三人决定到诺沵玛家看看,窝难多于是在前面引路,一行人走了一程看见一个颇大毡房,外面有密密的木围栏,马蹄声惊动了里面的人,跑出来两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 “妈妈,妈妈,你回来啦!今天有坏人来强抢东西,隔壁呼拉尔家十几匹马被抢走了,还打伤了库伦木大伯……” 陡然发现来了几个生人,小家伙闭口停住便不再说话了,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 几个人拴好马匹进了屋子,女主人则两手拉着孩子先进了毡房,姐妹三人随后一起走进,却见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忙里忙外已准备好饮食,老少几个一起团团围坐,主人夫妇极其热情招待。 凤儿端起奶茶,对老妇人说道: “阿妈,我们只饮些茶、不吃其他,今日与大哥、大嫂有缘,来此借宿,打扰您老了,听大嫂说您有一支玉箫,可否拿出来看一看?” 老妇人居然能听懂意思,站起身走到里间,稍后,果然手持玉箫走过来递给凤儿,凤儿接过仔细端详,这是一支圆润剔透的白玉箫。 昆仑山的箫制与别处不同,皆以玉质雕琢且体长不出一尺,甚至比笛子还短,可谓短小精悍、晶莹剔透,个别玉箫因人而异,或雕刻各种自然物,加以装饰或个性美化。 凤儿观此箫与凌波的碧玉箫长短仿佛,唯粗细、孔隙有别显然更细一些,可以断定吹箫之人,必与昆仑山有缘,梦儿也取出师父赠送的紫玉箫对比,三支玉箫几乎一样长。 凤儿正欲询问详情,却听老妇人已娓娓讲述起往事。 “那年是在子合,我不过十四五岁,大冬天的雪很深,我和弟弟妹妹三人在烤火,阿爸阿妈在准备晚餐,突然从外面闯进一人,坚持不住扑倒在门边地上。我赶忙过去把她扶起来,一看就是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姐姐,而且她身上还有好多血迹,吓得弟弟妹妹们都惊叫起来。阿爸闻讯喊来阿妈,把她抬进里屋里重新生火,我喂了她一些水反把她呛醒了,她掏出一颗褐红色的药丸,放进水碗里,药丸很快就融化了,我见她勉强喝完药水,精神居然就好起来了。 后来我问了大姐姐,是不是遇见坏人了,她点头说是在绀州城,与大食教的教徒遭遇,领头的恶人是什么天使,只是坏人太多,她才受了重伤,原因是大姐姐为了救人,打伤了大食教的三名使者。那时我们早已知道大食教残暴抢掠,我的祖辈们原来就是生活在疏勒,因为大食教的野蛮压迫,且不准人们信佛仰祖,爹娘才逃到于阗国来。之后那位大姐又问了这是什么地方,阿爸告诉她是子合,那时大食人极少来此地,大姐姐只歇了两天,怎么也坚持要走,说一定要去中原,可是雪一直没消停,根本不能出行。 阿爸阿妈看她、伤还没有好清,又是孤身年幼的姑娘,实在没有好办法帮她,就牵来‘劲巧巧’送给她,那是咱家最好的一匹马,阿爸还告诉姐姐,即便三天不吃草料,只要饮水不缺,劲巧巧都不会累倒。大姐姐最后掏出这支玉箫,吹了一支曲儿给我们一家听,然后抚摸了很久,坚持送给了我做个念想,还说以后会来找我们。阿爸最后告诉她,沿昆仑山脚东行,一般不会遇见寻常往来之人,哎!这位大姐姐已走了将近三十年了……难道你们认识她?” 凤儿点头遂侧目示意师妹,凌波从行囊里拿出画像,展开在老妇人面前,老妇人大惊失色连声道:“是她……是她,正是她!她在哪里?” 凌儿告诉说:“阿妈,这是我们师叔,离开已三十多年,我们也正要找她!” 凤儿满含深情:“既然长辈们有缘,我辈亦有此奇缘,这支玉箫阿妈不妨留着,总有相见之日。” “不用不用,我老了,孩子们也不会吹,等你们找到了,就交还给大姐吧!” 老人执意要交还给姬飞凤,凤儿不忍拂其意,接过白玉箫,纤指稍稍抚弄递与唇边,轻轻吹将起来还是那曲《逍遥游》,老妇人听完,微笑着、不住地点头,两个小孩亦是瞪大眼睛,望着这新奇的一切。 凤儿姐妹三人,只稍稍喝点奶茶,主人再三邀请,她们只是多说谢谢,男主窝难多以为是食物欠佳,不合客人口味颇有惶恐。 梦儿见状,只好简单地解释,当年师叔饮食的那一粒暗红色药丸,与肉奶无异一样可抵饥饿,主人夫妇将信将疑、很是奇怪,唯独老妇人少许点头。 饮食已毕,几个人又从往事言及眼下,随后,主客起立相继出屋,四处走走。 虽说夏日,却是晚风阵阵、清凉怡人,星光千里,闪耀在夜的尽头,明月高挂,如不落不灭的天灯,照亮辽阔空旷的原野,显得愈加孤独神秘。 夜幕下的西域,如同蒙上一层面纱的美妇,没有人知道她的不安和恐惧,表面的静谧,掩盖了潜藏的狂躁。 尽管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所有来来去去的行者,似乎在选择不同寻常的归宿,也许她却不属于世间任何一人,即便是这里的主人。 或许有朝一日,她会吞噬这里的一切,每个人都在轮回中等待,等待属于自己的命运。 没有人能知道谁将是这里的主宰,因此谁也不去赞美,或许一切注定在匆忙中遗失,少顷,有女主人邀请姐妹仨,领进一间宽敞的屋子休息便自己退出。 姐妹三人如往常一样,盘坐行功一轮,而后和衣浅卧,唯独凤儿端坐静养,以功姿度夜,或许是深入西域,顾虑大食教的诡异存在,大师姐姬飞凤行为谨慎、不敢倦怠。 次日天一亮结束停当,主人将备藏的鲜奶作早餐端上,盛情难却各人只饮少许,梦儿对窝难多说: “大哥不要犹豫,此地不宜久留,尽早带一家人暂去皮山或者王城,那里方得安全!” 窝难多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实在有些舍不得家园,姬飞凤握住老妇人的双手,心存感激说道: “阿妈,你们一家与我昆仑山有缘,救我师叔无以为报,这里有二十两银子,让大哥大嫂到皮山、再买些牛羊度日。” “不不不,怎么能要你们的银子呢,你们救了我儿子、儿媳的命,我老婆子还没来得及谢过……” 凌丫头取出二十两纹银,放在诺沵玛手中,诺沵玛万般推辞不过最终收下,凌波告诉诺沵玛还要继续西行,并说大食人盗走小师妹的坐骑,她们还要再去找找看。 三姐妹上马依依惜别,直到窝难多和诺沵玛、送出很远方始回头,凌波对凤儿说:“师姐,师叔下落既然已清楚,西去打算还走多远?” “听窝难多说,疏勒国举国信仰伊斯兰姆,喀喇汗王就在喀什葛尔,我们看看大食教、到底有些什么高人,是突厥人还是波斯人,是中原人还是回鹘人,时间还来得及的话,嗯!不妨顺便问问小师妹的雪红马。” 在于阗国境内,前后游历近两个月,终于到了西域的尽头,这里曾是大唐的安西都护府所辖,而今是大食人游牧生活的乐园。 放眼望去一条大河极为壮美,横亘于辽阔的苍翠的草原上,旭日晨风之间,茫茫草原上并无牧人,看得出喀喇汗王的掳掠,已经改变这里的一切。 大唐时,这里有无数佛国,而今已被索图克和穆萨父子东征西杀,并借助伊斯兰姆势力铁腕强权兼并,逐渐统一了样磨、炽俟、葛逻禄、乌古斯、处月等,几乎所有操突厥语的各部族,继而在西域西部,建立了一个单一宗教的喀喇汗王朝,眼下这个王朝受伊斯兰姆圣教统领。 一个时辰过后,穿黑衣的牧人渐渐多起来,看见草原上三骑丽影飞舞疾驰,如彩云飘飘,这些牧人颇为惊愕,彼此纷纷呼叫示警,有的甚至吹响了号角。 三人并不理会,继续驰骋直至午时,老远就看见了高低不一、充满奇异图案的拱形城堡的尖尖穹顶,而且也看到四野散乱、飞驰的无数蒙面的黑衣骑士,他们簇拥七个服饰形态独特略微年长的人,沿着翠绿的河岸一并奔腾而至。 人群黑压压地渐渐逼近了,千骑围成一个大包围,旌旗猎猎衣带飘飘,号角声遥相呼应场面极是壮观。 凤儿扫视全场,除有少许白衣蒙面人,在外围奔走,似乎另有所属,只有个别人不曾蒙面。 三姐妹估计,这几个大概是头面人物,而且,还有人在头领耳边喋喋不休,似乎在表达见过这姐妹仨,只是所说三人也听不懂。 梦儿眼尖,一眼就发现几日前,曾与黄将军在郊外追逐的逃敌,居然也在其中,当时因对方高手云集,五六人同时围攻自己,且己方有人员伤亡,因当时担心他人受牵累,她才被迫放弃,而今气愤难忍无所顾忌,是以决断一定要问出个子丑寅卯。 心思所动五体感应,梦儿脚尖用力风雷滚滚,顿时身如大鹏展翅,只见粉红衣影,已飞越出金顶云。 迎面的黑衣人群,瞬间感受到气势奔涌、难以阻遏,不由自主急速后退,一时人马杂沓阵型散乱,怪叫声不断。却有两蒙面黄袍怪人临危不乱,同时跃马翻身出掌合击梦儿。 梦儿大喝一声“咳!”,天地重生功通贯全身,阴阳轮回功引入手臂五指,左掌横着压下使足了六成功力,人在空中一百八十度大回转,右手一把抓向枣红马上、一个瘦长个子的蒙面青衣人。 蒙面瘦子自然腾出双手抵抗,然在梦儿五指阴阳流转的强力笼罩下,瘦子但觉气流刚猛怪异,如烈火焚烧面目难捱,掌臂乏力只得扭身避过,却被梦儿指气暗点肩井穴,勾起其肩衣并借助两黄袍怪之力暴起。 而出掌的两蒙面黄袍人,就像击中在败絮上,无影无形无声无息,两人心中大骇不解。 明明是击中了对方,怎的自己毫无伤痛察觉、和力量之进退,而对方却不避不闪、丝毫无损,更兼行止不乱。 一个在他看来、年齿尚幼的柔弱姑娘,在遭受意外攻击时、不惧不躲,竟然还能抓起一人、在空中飞跃,其举措匪夷所思、直如鬼魅。 这般武功、在大食教中从未有人见过,俨然摧残了伊斯兰姆非凡的自信,简直就是妖魔化身。 瘦个子心胆俱裂,人在半空哀叫连天:“啊……啊……天使救我!” 天降大任 大气磅礴扫顽敌 梦儿所以没有还击黄袍人,就是要化转借助两人的功力,正好提起瘦子、急剧跃升翻飞,彻底整治偷马恶贼,让他饱尝孤立无助的恐怖,从而老老实实地交代罪行。 等到梦儿半空中松手,将其人扔丢在地上,尚不足以解恨,疾言厉色骂道:“偷马贼!还我马来……” 瘦个子穴道被制,在空中难有作为,硬生生地摔在草地上。 虽说性命无碍,却也因受伤惊惧而战抖,在金顶云和白龙驹之间的草地不停蠕动。 梦儿袖衣一摆,稳坐金顶云背上,目光如炬、凝视杂乱惊悸的人群。 看得出,每个大食教徒都感受到压力和心跳,生怕下一个无限空翻的就轮到是自己,于是围圈放大,人群又纷纷退了好几步。直到认为对方瞬时飞不到身边、威胁大减方才站定,唯凤儿和凌儿在梦儿身后不远,冷眼旁观这一切。 “说,为什么偷我的马?雪红马现在哪里?”梦儿余怒未消,娇脆接连责问。 “哦……,哦……,嫪四贤者,马已归属贤者……”瘦个子嚎啕大叫、渐渐无力。 “嫪四没来,这家伙肯定胆小怕事,昨晚听说努禀和海鼎被袭受伤,今个儿一大早骑马出去了,说要禀告哲布天使,这家伙心不诚,恐怕要背叛庵垃!” 说话之人是刚刚出掌的黄袍怪之一,大食教的贤者易思德,此人乃大食教的四大本尊贤能之一,也是随命运神默那同来的,武功在伊斯兰姆女神麾下,也算是屈指可数的人物。 当然,后期命运神又秉承庵垃的旨意,根据大食教发展的实际需要,加封一些成名贤能高手,目下共有勇武贤能七名。其中有两名是前任命运神妮姆提携,这两人据说随命运神默那正在中原寻访。 只见易思德哇哇大叫,不时地挥动手臂,说了一通三姐妹根本听不懂的波斯语,看来此人对嫪四颇为不满。 “估计他没这胆量,默那女神在掌控这一切,这天山派的小子、整天神出鬼没,投靠我大食教近乎两年,好像没立过什么功劳!” 说话的是一位长着鹰钩鼻子的白袍人,虽然年岁稍大,却是面色红润精神焕发,清蓝的眼珠透露极强的自信,说话时的面目表情充满威严,显然是大食教内更高一阶的首脑人物。 “他骗人的本领,可是水平很不一般的高啊……哈哈哈哈……” 这几名有身份的大食教徒,为此不同程度大笑起来,看来这几个黄衣贤能,对由东方人参加的精英圣徒组织、是持怀疑态度的。 这几位黄袍怪就是伊斯兰姆的黄衣贤能、其中白袍人是伊斯兰姆的天使,他们都是随命运神默那一道东征的本尊圣徒,地位稍高于前期的天使和贤能。 在白袍人旁边的是一位头戴斑斓羽毛、白色花冠的老男人,大概五十岁左右,骑在高头大马上,不时地频频点头,而他旁边一个年轻男子,正依依呀呀、指挥人群前后调动。 “他现在是命运神的最信任的人,听说大辽国皇帝和我伊斯兰姆的这次联姻,就是由这个小能人牵线的,但能否成功谁都不知道,不过最重要的是、这小子不知用什么迷魂计,把契丹的御前带刀嘉宾、有天狼武圣之称的‘镜刀天灵’劝招而来,所以无敌的万能神才放心,同意智慧的命运女神默那、深入中原腹地试探。” “据说此人在东方三山五岳的领地之中,好像是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本座倒是很想会会这么一个大能人!”白袍老男人似乎有些不相信黄衣贤能所说。 “四个月后,这个嫪四将同二王子册割出使契丹,许聘辽国的可老公主,若无意外应是今年十二月十二日成婚,我就不相信这小子能成事。几日前受招特命,随穆萨大王子潜入于阗,说是要活捉国王什么的,结果功劳没有立成,还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谁也不见,嘿嘿……” “我希望我的小儿子、能和他建立最友好的信任关系,千万别像穆萨和他一样,在于阗国一事无成,险成敌人的俘虏!如果嫪四贤能信口开河、指望碰碰运气,本王发现一定不会在女神面前替他说好话,我伊斯兰姆不需要东方来的骗子……” 这个头戴羽毛花冠的老男人,正是喀喇汗国的狮子王索图克,而他身边的青年男子,则是他的长子大王子穆萨。当听见父王对他和嫪四贤能于阗国失败之行、感到不满,大王子穆萨非常脸红。 “这嫪四贤能自从和我们平起平坐,好像最近几次盛战,看不到他的人影,看来嫪四贤能贤在做媒拉配啊……哈哈哈……” 另一黄衣贤能出言讥讽,显然看不惯嫪四拍马屁的所作所为,如此说来、多半是嫪四系出名门,自命清高,看不起同僚、致遭诟病。 “嫪四贤者是谁?” 梦儿连问两声瘦个青衣人,瘦个子并未回答,躺在地上已不动弹,嘴里溢出血来,原来瘦个自思即便被救回教内,也难逃教规惩罚,遂咬断舌头自尽。 梦儿缓缓转身,目光在几个衣饰与众不同的人脸上扫过,突然大声追问:“谁是嫪四贤者?说……” “大胆妖女,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残杀我喀喇汗国部属,为非作歹为所欲为,玷污伊斯兰姆圣地,如此藐视本王,当真欺我喀喇汗无能人!有穆圣身边魔法无边的全能女神指派,有帝国威严的圣教主力挺本王诸部,有诸天使诸贤能佑护,有万千穆斯林圣徒追随,难道还收拾不了你这黄毛丫头,穆斯林的勇士们,来啊!拿下这些妖女朝觐总坛圣教主!让她们知道珍主庵垃的厉害,只有归顺伊斯兰姆,才能赦免毕生罪孽,才能重享天堂。” 说话的老男人,正是喀喇汗国大汗索图克。 之前,他不过是喀喇汗国东支的副汗布格拉汗【即公驼王】,由于此前受临近的波斯后裔、萨曼王朝信仰的影响。 准确的说,公驼王是慑于命运神率黑、白、绿三部穆斯林圣斗士,所向披靡的盛战和号召力功效,令哈米德*纳尔斯俯首称臣,使喀喇汗王惊惧的同时、也找到了野心扩张的契机。 为了完成个人势力、乃至统一西域做打算,索图克率举国臣民一起加入伊斯兰姆麾下,并由此受到命运女神的加封,正式成为喀喇汗王朝的主宰,此举得到了圣教主和命运女神等,诸天使、以及黑白绿三部穆斯林圣斗士的勇武支持。 索图克因而战胜了他的叔叔奥古斯勒恰克,从此成为西域喀喇汗国的主宰,并以此将萨曼王朝抢夺的都城怛罗斯收复,相继也收复重镇塔尔萨坎特【今塔什干】。 虽然萨曼国王不甘失败,但波斯帝国此时已是日薄西山,国王昏聩无能,因此,当哈米德*纳斯尔向命运神痛陈、索图克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时,请求伊斯兰姆女神、天使庇护出兵讨伐。 命运神默那鉴于庵垃的旨意,和伊斯兰姆东征的利益需要,否定国王纳斯尔不切实际的请求,同意了喀喇汗王的领域主宰,并于公元951年亲自为索图克加冕,这自然为喀喇汗王朝带来无上荣光。 早已见惯大阵势的老狮子王,此刻见这几个姑娘有恃无恐,这么长时间、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打算先活捉囚禁,再派得力之人劝其归顺。 老家伙有自己的打算,统治西域这么多年,他内心清楚得很,这大食教里,三教九流的人物多得是,什么中原人、西域人、波斯人从来就没有定数。 况且,他自己对统领东方,尤其是做中国王志在必得,所以虔心学了一些汉语,虽然怪腔怪调、七零八落,但大意倒是不差太多。 “胡说!” 梦儿怒斥索图克*布格拉汗,心道此人原来就是喀喇汗国王,那么捉住他找到自己的雪红马,兴许能柳暗花明。 “无耻!” 凤儿和凌丫头白黑两匹马,并列在梦儿身后一动不动,望着团团围住、渐渐缩拢的人群和马匹,两人不屑一顾、鄙视地说道。 数百只长鞭抖动,数百人跃跃欲试,数百声魔咒呼应,黑衣攒动、进退反复,无数前进的眼神中,掩饰不了内心的恐惧,还有一丝成功的激动。 梦儿冷眸似电光闪过众人,忽然金顶云一声犀利的长嘶,惊得围拢的人群和马匹,一下止住脚步又倒退半步。 梦儿轻轻淡淡地吐了一口气,重生功在四肢百骸穿流不息。 骤然间就见她右臂袖衣一甩,整个人从马背上飞起,身似陀螺脚尖丝毫不差,在无数围攻的大食人的手臂上点踏而过,似蜻蜓点水,又像惊鸿掠影。 这些大食教教徒,虽非武林高手,却也是江湖上、混迹多年的能人,也有不少是来自、波斯本土的迁士。 在被梦儿脚尖切入臂膀后,通体一道道灼痛,仿佛被剥皮切肤,浑身一阵阵酸软,如同被抽筋吸髓,那是因为阴阳轮回功、转化其内力,同时至阴内息切入穴脉所致。 轮回功在梦儿体内呈如意解,阳转阴内息冲涌加剧、游走在经脉里聚沙成塔,将数百大食教教徒的功力、融合于自身的内息,身姿如飞鸟一般轻灵地扫过一圈,最后又一下冲入半空。 轮回功发挥到极致,意念之间手脚并用一招‘雪落冰城’,再袅袅飘落时已是烟云泛滥,周身丝袂舞旋冷风呼呼。 朗朗乾坤之下,春暖花开的草原上,顿时雪花横飞,三丈之内、寒气弥漫,众人瑟瑟发抖,一丈之内、天寒地冻,冰雪如铁幕笼罩一般、死气沉沉。 娇躯在轮回功的驾驭烘托下,叱咤飞扬于黑压压的、人群围圈的上方,左右两臂粉红色长袖舒展,任意翻卷纵横描划,十指纤纤、伸缩随心所欲,如弹天籁神曲。 刹那间,冰晶在指尖、似流星四射,曳光闪耀,人群中隐约烟霭飞散,呼号惨叫声、此起彼伏,马匹相互挤兑倾轧,立刻乱成一团,不少人冒失跳入河水中,拼命向对岸游去,淹死者不在少数。 骤然之间,温润的草地阴风凛冽、冷气环流,令大食教的信徒皆以为冒犯神灵、遭到天谴,到底谁背叛了庵垃,所有的教徒在疑问和张望的惊惧中等待。 尽管天上红日艳艳,地上嫩草青青,但布格拉喀喇汗王汗见此情景,还是略感慌张,虽然身边有大食教的众高手陪护,仍觉战战兢兢、想先行离开。 梦儿窥其有退意,突然一声清叱:“哪里逃!” 神功在体内似海潮奔涌,手臂和十指在虚空游弋摆动,飘逸似鬼魅,倏忽而至,已到喀喇汗王近前。 王汗大惊失色,急忙低头避躲、唯恐不及,一时间白袍客和三名黄袍怪、还有五六个青衣蒙面人,一齐出手袭向梦儿。 白袍客乃是大食教的四大天使之一阿兹天使,专司掌管众信徒生死,因其铁面无私,被称为无情天使,善使象牙神弓百发百中,且箭端浸沏剧毒,中者必死。 阿兹在大食教中神力无比,尤其是象牙神弓,非千钧之力、不能拉开,纵使数里之外,对手也难逃一死。 此刻,阿兹见梦儿向布格拉汗袭来,他自信神力非凡,遂双掌侧击其软肋,而三名黄袍怪因与梦儿交手在先,心中有底不敢大意,统统亮出兵刃,招招抢其要害。 唯独外斯特在诸贤能中,自恃武功厉害拳脚了得,因而从不用兵器,今见梦儿手脚暗动意在王汗,知道此人飞越穿行、难以超绝,其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若是自身不占得先机,不但难以制敌,甚至处处被动,说时迟那时快,黄衣贤能从马上纵身跃起,力透右臂,一记劈地掌拦腰直下。 天降大任 猜疑 梦儿见大食教徒的长刀短枪、左手右脚齐向自己招呼,也就不再客气忍让,借白袍客之力,身子剧烈横滚十数周,跟着弹起一丈多高,觉得此人年纪不太大,力量却是极大,于是阴阳化转、随意借力卸力。 陡然觉得背后劲风袭来,心道有人恁地歹毒,需得让他吃些苦头,轮回功四肢激荡涌动,随着身子横滚,猛然转过身来,正巧迎向拍出右掌,那是惊雷迷雾剑中招式‘雾中惊雷’,就听见半空霹雳一声,两掌相交。 梦儿的轮回叠加,掌力霸道无比,顿时将外斯特送入雷区,外斯特就觉掌腕剧痛、不听使唤,估计掌骨已碎裂,腕骨多半断折,整个人跟着飞入云雾之中,犹如遁入噩梦中心,无能为力,除了等待天赐的结局,脑海是一片空白。 紧接着耳边传来“喀喇”一声雷鸣,外斯特身子只觉得一阵阵痉挛,之后浑身麻木七窍闭塞,存在感一无所知,唯撕裂感穿透肺腑,五脏翻江倒海恶心要吐。 外斯特迷蒙中判断,定是血气经脉受到剧烈震撼,遂强忍压住不致使外泄,心底惨绝大呼:我命休矣! 然五体炸裂五脏窒息的外斯特,此时却根本张不了口,也喊不出声,真以为此番是庵垃惩罚、必死无疑,风声呼呼,猛一睁眼“呀!……”地叫出一声。 惊觉自己的手脚、胳膊还在,只是发丝脱落大半、衣服成碎片飘散,浑身肌肤到处是一股灼痛,知道逃离了死爪,遂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 等看到众多穆斯林兄弟,争先恐后地四下流窜的逃命惨象,外斯特猛一下子、头脑清醒起来,却发现人已横空、离地不远,非摔断胸骨,落下马吃草般丑态。 慌乱中,外斯特忍痛提余气,使出一招‘风回沙堡’调正姿态,这才勉强保持、屁股和腿脚同时着地。 事有凑巧,一名慌不择路的穆斯林兄弟,骑马狂奔而来,其人未料到天空中会掉人,只顾躬身不停抖缰催马。偏偏眼前一花,黑白不清,来不及避让,头部恰巧撞上天外来客的臀部。 “碰!”地一声,黑衣骑者摔倒在地,黄袍贤者外斯特正好顺势借力,平安落地随即又用力弹起,骑上穆斯林好兄弟、无意出让的马背。 这时,黄衣贤能不再有任何疑问,匆忙丢下运气差的余部属从,他唯有先行一步了。 梦儿冲高回落,乘势抽出紫玉箫,照另一贤者黄袍怪易思德的长刀脊背压去,这是流星漱玉剑的招式‘天使莅临’。 易思德心想:你敢用玉箫击打我的长刀,当真不怕箫断伤手,你的紫玉箫虽硬,难道能硬得过我的钢刀不成,心生恃强不输之定见,遂将刀刃不转,反势迎架玉箫。 却不知梦儿横滚、余势未消,玉箫压势突变、改为抽拉拖粘势,招式顺连使出、卷雪萃冰剑中的‘冰锁乾坤’,轮回功急切流转,似万马奔腾,随意念阳转阴,素手玉箫顷刻间、寒烟飘曳似玄冰天冻,一下子黏住易思德手握的长刀刀背。 梦儿指间用力,清叱一声:“撤手!” 易思德虽然能听懂意思,但却哪里肯听命对方摆布,一百七八十斤重的身体,竟被一下子被提拎拖甩而飞起来。 梦儿见对方如此冥顽固执,而敌人的帮凶、又有人挺枪而来,有些担心玉箫脆硬不支而折损。 遂食指轻弹玉箫,令长刀瞬间脱开,转而对付另一名大食教徒,易思德手中兵刃猛然卸力,慌忙鹞子翻身挥刀乱舞,直到掉转姿势,稳住身形、方才远远落下。 恰好王汗和大王子相继奔逃而来,陡然见一黄袍人从天而降,持刀相向,未能及时分辨敌我。 惊恐之余,王汗索图克大叫一声滚鞍落马,大王子穆萨和狼奔豕突的随从,一时勒马不及、践踏而过,带到发觉后匆忙掉头,大王子惊魂丧乱下、命人架起王汗,向远处城堡飞一般逃跑保命。 就在梦儿的玉箫、压下易思德之际,邵俟的短杆矛枪略斜上、刺向梦儿右膝,同时劈掌斩向小腿踝关节。 梦儿此时阴阳轮回功,早已遍布全身,内力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上下左右、闪转腾挪,千姿百态,无不随心所欲。 一见短枪迎膝刺来,右腿屈膝急剧下沉,横扫短枪,小腿正好抬起脚掌,切向邵俟手掌。 邵俟一见不妙,右手甩开短矛枪,已来不及了,只得松手,鼓足十成内力于左掌掌缘,拼力一击,好让外斯特攻击得逞。 却不知,梦儿此时内力排山倒海一般,就听见“卡察”一声,跟着“当”地又是一声,邵俟左掌齐根骨折,疼痛撕心裂肺,“啊哦”一声嚎叫着、倒摔在两丈多远的地上,短枪亦已飞到天边,只怕无力寻回。 剩下的几名青衣使者和白袍客,虽有些许惧意却依旧与梦儿鏖战,青衣使者在外围游斗,亦不敢近身,唯白袍天使阿兹自信力大,招招似飞沙走石、刚猛无比,每一招表面上、似乎击中了梦儿,却看不出对手有半点败相。 梦儿有心想试试此人、到底力大多久,掌臂重生功紧紧跟随,人影似红云飞舞,又似彩霞漫卷,流星漱玉剑三招已过,撤向外围青衣使者。 尤其是‘昆冈试玉’、‘石破天惊’两招划出,顿时气势笼罩如怒海狂涛回旋,几人皆感胸闷不能力抵,不得不退后两圈。 梦儿看出阿兹的弱点,虽然说只是灵巧不足,但十几招一过,气势已大不如前,娇声喝问: “万能的主叫你到这里,是指派你、考验你、还是惩罚你?” 白袍天使一听震惊不小,心道:这小女娃儿哪来如此神勇耐力,我到这般地步,已经力有不继,稍一懈怠、便感压迫气喘,更不消再提开口说话了,虽说对方讲的、他一句也听不懂。 梦儿看出他眼神闪过的恐惧,心里明白、只有震慑像他这般大食教教徒,或许才可能有所指使和勒令,轮回功通贯左右掌,玉箫连连挥出,卷雪萃冰剑一招接一招‘千山暮雪’、‘九霄悬冰’、‘雪崩深谷’,最后插入一记电光剑‘霹雳寒光’。 两掌交锋冰雪乱舞,白袍客喘息中只觉、眼前一道电光闪亮,瞬间不知人在何方、敌在何方,唯以拳脚拼命翻腾施展,上下左右出招,阻敌自保。 谁知,突然间两臂酸麻,天使气血翻涌、头昏眼花力不能敌,遂退后一步,但对方掌力依就不能卸去,只得借力倒翻飞出两丈远,呆呆地立在草地上,急忙运功调息。 其余的青衣使者见势不妙,立马散开在白袍客左右护卫侍候,眼神里有一些恐惧,又有一些尊敬,其中一人忍不住问白袍天使: “哦!见证死亡和降生的阿兹天使,这三位莫不是我教无所不能的女神太阳神、万能神和命运神,让我们归顺她吧、迎接她吧!” 原来,大食教总坛的麾下,曾有三位女神看护圣灵,为伊斯兰姆祈福并随时为木圣之灵保驾护航,分别是拉特女神、乌扎女神、默那女神。 三女神职位因司管不同,其权力甚至超过总坛教主,与教中其他诸如天使、贤者等人物有别,三女神极少外出。除危难重大时刻现身,维护确保伊斯兰姆的神圣完整,或在木圣之灵的指引下,率部披荆斩棘创业盛战,开辟擘画穆斯林的宏图。 后来阿拔斯王朝内乱时,圣灵失踪、女神也不知去向,黑衣白衣两派由此分道扬镳,因此即便是四大天使,对三女神的具体信息和身份指认,也是耳闻多于眼见。 何况,盛战中女神、天使时有献身殉教的壮举,新人的进阶替换远比东征之前频繁,至于伊斯兰姆教下的广大信徒,聆听的则更多是无所不能的传说。 今日,众教徒一见昆仑山、三位肃穆威仪的女客,随意淡定的举措,自然而然地联想起、本教的神圣核心——法力无边的三大女神。 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伊斯兰姆的伟大女神、从来不会裸露尊容,任凭世人随意观瞻,和所有女性穆斯林首领一样,三女神丝绸蒙面直至肩颈,所以,没有人知道、女神真正的面目是什么样。 尤其近百年来,教内派系争斗林立,逊尼派和什叶派相互杀伐,致使教徒流亡严重,大食教势力受到严重摧残。多名首脑人物出走自立门派,形成白衣大食、黑衣大食、绿衣大食,三大派系有内斗、也有往来,大多各理一方。 虽然,黑、白、绿三大派系,受命于各自的新教主,但对于三大女神、四大天使,礼仪上还是一致听命不敢违抗。 这一次神圣东征,所有圣教徒是秉承庵垃的旨意,也是木圣之灵的启示和安排,三女神奉庵垃的旨意亲自出征盛战。 东征近三十年,杀伐残酷,纵然有庵垃和木圣之灵的保佑庇护,三位女神还是时常以身殉教、战死沙场,至于其他天使、贤能等护教精英圣徒,就更是不在话下了。 虽然有新的女神继任,正常情况下,都是命运神按照庵垃的旨意,由木圣之灵最终完成认证,预先指定好的有智慧和才能的杰出未婚女性,这些未来的伊斯兰姆女性首领统称圣女。 当然,这都是在总坛经过严格的栽培、和各种特别能力的加强训练,并通过反反复复共四次选拨,最后留下的圣女、才是将来女神的备份候选人。 未被入选的圣女要么继续修行练习,要么进入高阶护法随女神出征,或出任黑白绿三部核心区域重要的女首领,在辖区邻近的穆斯林王国圣殿会有专人保护。 每一位女神都有独特的装饰和凭证,来表明自己至高无上的身份,有自己任命的专职护法、护卫和随侍,大食教徒只需目视特定部位的信物来区分等级。 阿兹天使是新升任不久的伊斯兰姆天使,领受命运神的旨意,由总坛圣教主派遣到东征大军中,听候三女神随时调遣,且刚刚与其余的诸天使完成身份认定,在他抵达之前,命运神和万能神因各自的任务相继出发。 而此间、太阳神已经战死多年,命运神因木圣之灵的启示,离开喀喇汗的修行圣殿,不得不展开风险和困难不可预知、远行古老东方王国的漫漫之旅,而万能神则率部正在西域广大地区,寻求东征下一步即将打开的战略要地。 源于伊斯兰姆教义限定,阿兹别说没见过本教三大女神真容,就连穿戴信物的影像、虚容也没幸运亲见过,但他毕竟来自总坛圣教主身边,等位极高修为也出众,所见所闻颇多,遂对几名青衣使者说道: “你们不要被这妖女迷惑,凡本教三大女神,怎么会在俗世随意显示尊容,难道你们不想保留眼睛吗?而且伟大高贵的女神,均戴有一枚神奇的魔法戒指。 哲布天使曾说,他亲眼见过乌扎女神食指、戴的是一枚蓝宝石戒指,而默那女神戴在手指的,是一枚绿宝石戒指,你们睁开眼仔细看看,这三个女子的食指什么也没戴,怎么可能是我们伊斯兰姆帐下,神圣纯洁、至高无上的女神呢?” 阿兹天使所以抬出哲布天使,是因为哲布是默那的本尊天使,也就是说他的职责和任命、均是由命运神默那一手提携,而阿兹天使也是由哲布天使最先迎接并完成身份确认。 大食教的女神一向、不以真面目示人,即使是蒙面影像,在没有女神授意下,也不能随意目视,这是大食教内部教规。 三女神日常接触的人物中,最低也是诸贤能和黑、白、绿穆斯林诸的首领,包括圣斗士的首领以及迁士的首领。 因女神位高权重等级至极,且身边又有男女护法、护卫多人随侍,寻常教徒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女神。 天降大任 威武警告别出格 即使是使者一类,没有女神的指定允许,也不能擅自出现在三女神面前,所以对于女神的召唤和指令,那是蒙宠和恩赐降临,万里挑一极其罕见。 “可是贤明智慧的天使,你还没有告诉我们,拉特女神食指戴的是什么戒指?” 一名青衣使者仍有疑惑地问道,他已被圣教无所不能的传说迷失方向,忘记羞体和蒙面教规,或许是被对方超凡脱俗的武功、惊吓过度而胡言乱语。 因为拉特女神、也就是曾经战死的太阳神,离开伊斯兰姆已经快八年之久,很多后进的穆斯林圣徒、对这位太阳神一无所知,包括太阳神食指上、曾戴有的一枚红宝石戒指。 这并不奇怪,因为就连哲布天使、也没有见过太阳神的虚拟形象,唯一见过太阳神的只有米卡天使,他是前任命运神妮姆的本尊天使,太阳神殉教战死,也是因为妮姆指挥调配不当而导致。 “尔仁使者,哲布天使确然没有说起、拉特女神戴的是什么戒指,我想哲布天使也没有见过,我们的太阳神是什么样子,但是我们迟早一定会看见的,庵垃早已安排好这一切。” 阿兹信誓旦旦,对几名青衣使者说,显然是想打消他们的疑虑,坚定其对伊斯兰姆的信心和信仰,却依然无法扭转他们的认知。 阿兹天使刚到不久,就连命运神和万能神的虚容都毫无印象,更别提已死去多年的太阳神了。其实,这些人是因为木圣之灵中毒太深,已初步呈现神志不清,自然武功能力、都受到极大影响。 其中仍有两名青衣使者坚信,这个能呼风唤雨、乘云驾雾、持雷握电的红衣女子,就是本教的拉特女神,遂跪伏于阿兹面前申诉: “尊敬的天使,此人必是庵垃派来的天下无敌的太阳神,相信她会让我们免受惩罚,请下令将马匹还给她吧!” 梦儿三姐妹见这些大食教徒,有的争论纷纷,有的窃窃私语,虽然不能听懂意思,显然他们内部遭受激烈的思想冲突,眼见阿兹天使飞身上马,向西疾驰逃命心想算了,也就没打算追赶。 阿兹一回头,见众使者未能及时跟随,知道他们对眼前的一切充满疑虑,为不至让敌人扰乱人心,遂勒马怒喝属下: “你们如不信天使之言、胆敢叛教,庵垃必将遗弃你们,伊斯天使的青铜号角、很快就会吹响,那时,你们将谁也不能回到天堂!” 阿兹天使一挥手,突然摘下象牙神弓,搭箭向梦儿射去,似乎对这个妖邪的女子、充满敌意和嫉恨。 而身边的那两个跪伏的使者中,突然有一人站起喊道:“仁慈的天使,不!不要……” 使者似乎对阿兹天使的弓箭充满恐惧,有三人不得不匆匆离去。 “安塞勒姆奥莱空!你说!是谁盗走了我的宝马,庵垃的信徒、怎么会做这些无耻的勾当!难道有人敢冒充、穆斯林的兄弟不成……”梦儿问道。 她见跪伏的青衣使者,似有话要说,也知道庵垃是这些人、心目中仰慕的神灵,于是将此前突孜委说的那句阿拉伯语,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就原封不动送给这个犹豫不决的使者,尽管她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骤闻梦儿嘴里说出一句阿拉伯语,这名青衣使者震惊不小,更加确信她就是伊斯兰姆的女神,不由得如实相告: “高贵的女神在上,卑职不敢隐瞒,这是穆萨王子派嫪四和星布彤、突孜委几人去捉拿于阗国的回鹘王……不料失手,于是王子请嫪四贤者接应……欣芯等使者和其他穆斯林兄弟盗来三匹赛马,虽然路途遭劫损失不大,欣芯使者已被女神……庵垃惩罚自尽而死。” 此人汉语说得不甚流利,多少还能听出大意,梦儿得知咬舌而死的瘦个子,大概就是他说的欣芯使者。 梦儿正待训问嫪四贤者是谁,却听一名跪伏的青衣使者高喊,梦儿察觉异样,侧首一瞧四支羽箭、已呈伞字形呼啸飞来,破空之声犀利。 似乎已能看见殷红的箭头,腰间左中右各一支,额头一支已近在咫尺、迫在眉睫,即便立即跃起,亦已然来不及。 阿兹天使深知、这女娃的厉害,出世以来最多、也就连射两支箭解决所遇高手。 阿兹的象牙神弓射出的箭,力量异常威猛,寻常武夫的刀剑,是拨不动挡不住的,这次连射四支,天使本以为可以大功告成,教中高手都知道,阿兹的神箭技艺远超其武功。 四支箭虽然射出有先后,但在抵近目标时,却是齐头并进,显然四支箭所用力道大小不等,后发箭所用弓力为最大,极具迷惑性,常使对手失算,所以能后发先至、直逼太阳穴。 这左右两支箭,不过是防备对手前后躲避之用,因为是先手所用力道稍小于后箭,实际只有上下两支箭射来。 梦儿来不及细想,侧首顺箭矢急速倾倒,素手迎箭前探,重生功循环四肢,食指和拇指呈逍遥式翻出,闻声捏住箭羽。 同时微一抬下颚,银牙轻轻咬住、面门上方的神箭翎羽,跟着左手粉红衣袖前后一扫,随之,梦儿轻松自然弹起腰身,分毫不差一把抓握住、来自身体前后两翼的箭羽。 梦儿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令草地上的两名青衣使者、看得目瞪口呆,大师姐姬飞凤在一旁掠阵观战,两粒冰珠差一点就出手。 梦儿片刻不耽,头颈一甩,口中羽箭从来路飞出,随口吐出三个字:“呸,无耻!” 阿兹天使射出箭后,陡然见梦儿从容避开大骇,正待收起弓箭,却瞧见自己射出的一支箭,居然已回头相送,天使遂转身策马便逃。 未及一步远,坐骑后臀便已中箭,瞬间,坐骑受惊立起一丈多高,须臾扑倒、口吐白沫毙命,天使未等其扑倒便急忙跃起。 梦儿早已料知,击其升腾未济,左手袖衣从容一挥,两支羽箭一左一右似流星飞出,阿兹刚刚飞离马背,两膂已借势发力展开,猛闻身后呜呜直响心知不妙,奈何人在半空无力躲闪。 回头一瞧,两支羽箭向左右肩胛袭来,吓得头不敢偏、猛一缩颈肩,这一来恰巧将左右手掌缩至肩头,左箭正好穿过天使左掌心,而右羽箭丝毫无差地洞穿右手掌。 梦儿原本是存有射断其肩锁关节、废其武功之意,算准其躲下躲不了上,没料到此人居然躲肩不躲手,阴差阳错也算是天意。 今见其两手血流如注,手中另一支羽箭,也就不忍再射了,饶是如此,也令阿兹天使魂飞天外,吓得面如土色。 此箭箭镞剧毒无比,他自己是知道的,全部浸沏过穆斯林惯用的毒液,因此阿兹天使急急运气,试图闭塞血脉拖延时间,虽说有解药,但几十年、他都未曾使用过,而今,阿兹天使也不知、解药是否依然有效。 但此刻,已不容阿兹多想,“扑通”刚一落地滚爬不及,他就慌忙掏出怀中解药,整大包哆哆嗦嗦地往左、右两手心手背胡乱涂抹。 慌急中因颠倒了步骤,血势冲涌未能成功,赶紧伸出手指,各点住前臂几处要穴,双手互捂、来不及包扎落荒而逃,直到听不到身后的追赶声,天使方始舒了口气。 一旁的几名大食教青衣使者,分明看得惊心动魄、口张舌吐,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噎出一句:“神是……不可违背的……庵垃永远……是对的!” “那嫪四又是何人?”梦儿接着问道。 “敬告无所不能的女神,嫪四乃是我教的四大贤者之一,听说其人是天山派的弟子为哲布天使驯服,忠贞不二效力我伊斯兰姆教数年,今闻其有要事禀告哲布天使所以……” 梦儿听罢心道,看来找回雪红马绝非一日之功,照他们所言哲布天使地位极高,这些人多半也不清楚,问了也是白问,于是转头望着大师姐姬飞凤。 “师姐,我们还有几日停留?” “算了,以后再来查探,时间若是多的话,或可去天山一问,真不明白,何掌门居然教出这样的弟子。” 凤儿凝眸答复,眉宇间对天山派的名头,似乎有些疑虑,若不是平日师父有所提及,而今所闻其事,恐未必将天山派放在心上。 “师姐,天山派出了这样一个堕落子弟,或许另有原因,我们倒不必先入为见,可再细细寻访。”凌儿小心翼翼地提示师姐。 “嗯!还是师妹想得周到,那我们就顺道看看天山景致,若是一无所获就径入中原再作打算。” 回首刚才的战场凌乱不堪,凤儿等目光停留片刻,便拍马往北飞也似的离开。 梦儿环视空旷的草地几无人影,不久之前,这里还旌旗招展、万马奔腾。 此刻,只剩两青衣使者,面目迷蒙、不知所措,于是梦儿正色对他们说: “告诉天使和你们的喀喇汗王,以此为戒,不得向东再行骚扰,否则,庵垃也会愤怒,神灵降罪,那时灾难将无所不在。” 梦儿一字一句,犹如发号施令,俨然是圣教中女神一般,气势逼人、不容置喙,调转马头,又对余人补充一句:“我还会再来此地寻访,大食诸人如有违者,天地不容!” 说着左臂毅然抬起,阿兹天使的最后一支羽箭,蓦然出现在她手心里,对着缓缓西去的长河,使出师传得意剑术‘卷雪萃冰剑’,一招‘冰坠峰巅’纵势劈下,羽箭随之飞出,斜射向六丈开外、寂静宽广的河面,直至没入水底。 羽箭过处,顿时掀起一丈多高的两排巨浪,各自向两岸翻涌,飞洒的水珠,似乎也溅到了、两个青衣使者的额头。 两青衣人眼神惶恐、连连跪拜,却不敢退后半步,两手交互抚慰胸襟,点头躬身不已,嘴角同时不停地嚅动。 梦儿再不理会大食教的使者,见两位师姐开拔,遂一提缰绳,金顶云撒开四蹄、紧随北去。 惟有两名忠诚的使者,目送着梦儿的背影,眼光时而大放异彩、时而迷惑不解。 三匹马追逐有时,似乎看到大草原的尽头,这儿并不是一马平川的地势,草坡连绵不断,虽然已是五六月,然午后的阳光并不强烈,和风带来一阵阵清爽。 姐妹三人信马由缰,偶尔有马群羊群映入眼帘,天际不时传来两三牧人清脆的扬鞭声,远处云障雾掩,依稀是一座山脉的轮廓,似乎能看见斑驳点点的雪影,比之昆仑山,更显得妩媚多情。 几匹马随便吃了些草又继续北上,穿过了几道河滩溪流,越过数十个草坡山岗,风驰电掣直到日薄西山。 这一气奔跑,是自骑马以来最长的一次,山脚下一条大河向东流去,滨岸草肥水清,三匹马终于得以美美地吃上一顿大餐。 黄昏来临,凤儿看了看空旷的四野,并无半点人烟,不无感慨地说: “两位师妹,今日有缘‘天当宫殿地当床,山林作枕星梦长!’” 凤儿悠闲负手,边说边四处欣赏。 凌丫头见大师姐有意停留,也就静下心来信马由缰,凝视着清波寂水里、偶尔泛烂的微茫星光,稍稍环视,又望了望天际,周野已是暮色渐浓。 忽然,凌儿嘻嘻一笑:“师姐有如此雅兴,那我不妨续一句‘潺湲一夜汇银汉,奈何君非放牛郎!’” “哈……还‘星梦长’!就这十来颗星星,似乎一个个还戴着面纱,只怕今宵云河泛滥、水淹星梦。好吧!我也随你们凑个热闹,看看谁说的准些,‘上下缥缈浮光里,伊人千年泪飞扬!’” 梦儿见大师姐、二师姐有说有笑,巡天一瞧不免有些狐疑,心想要是半夜下雨,岂不糟糕!身边临时也没有挡雨的器具可用,看来这西域夜沐终场,终于轮到自己当一回主角了。 天降大任 天山脚下 凤儿也不理会,只当说笑沿河岸漫步,晚风阵阵凉意渐深,凤儿在一处高坡伫足凝望,耳旁传来一阵飞扬跌宕的箫音,那是凌波在吹《逍遥游》。 凤儿稍后便静静地坐下来,一轮太极功随箫乐畅游四海极是惬意,又习练一遍重生功已近亥时。 功回人醒,姬飞凤抬头一看夜色不明,星光隐去隐约黑云翻涌,果真有下雨迹象,遂起身走到白龙马身旁,见两师妹俱在行功,估计不消一会儿就功满天成,这时夜风也渐渐大了起来。 凤儿审视后对凌儿和梦儿说道: “师妹,我们还是先行一步为好,当真打算沐浴,好像天池就在前面不远,大家下海嬉戏,岂不浪漫。” 她虽看似故作轻松,却确然是决断,说罢凤儿先跨上了马背,凌丫头一听、也纵身跃上黑旋风,忍不住笑着对身后的梦儿说: “小师妹,你急也没用,我又有一句可续‘仙河夜半风浪起,只恐沐浴少衣裳!’你接还是不接?”。 三人骑上马,片刻不停留沿河东去,果不其然,子时过后不久大雨倾盆,一路并无人家自然无处躲藏,虽说在山脚下却也有些距离,只得向山林靠拢,以便好找林荫密集之地避雨。 行了一个多时辰,雨势稍减,却并无停止迹象,又快马奔驰一段路程,终于看到一处林木茂盛、枝叶繁多的山野,凤儿急下马,忙牵坐骑,快步走进深林,方无大碍。 外面依旧黑蒙蒙的一片,凉风扫过带来一阵轻寒,梦儿没有下马,随师姐绕林木慢慢前行,一边俏皮地追问: “星梦长否?哈哈!两位师姐,我若不接,岂不可惜……‘长风逐路天水洒,鬓乱何处对镜妆?’” 凤儿闻言大窘,这一阵大雨,让衣衫湿尽,所幸找到一处林荫暂避,只得待雨停再想办法,好在夜黑无人,算不上失礼。 凌波一听小师妹哂笑,忍不住戏言:“看来梦儿这一路天水沐浴,花姿尽展,尚未能尽兴,怪就怪老天爷是假仁假义、假慈悲没几滴泪,哎!‘长夜漫漫不见月,风雨枉扮粉红装!’” 凌儿悠悠说完,故意伸出手,在眼前翻来覆去,而后佯装摇摇头叹息道:“吔!果真伸手不见五指,当令凌波抱憾西域……” 这时雨势减弱风却未小,带来的冷意颇重。 梦儿随师姐奚落回敬:“师姐何须杞人忧天,一点也不会枉啊,明日必有王子顾盼,我只怕当年的小少爷,忘记了当年的凌丫头……” 凌波不再理会,似乎心有所动,凤儿见时已四更,且风雨渐停,遂盘坐于草甸上,意结五脏、气领八脉,轮回功上下左右,周身循序翕动。 顿时热浪喷涌、雾气四散,须臾不见其人,不到片刻功夫,浑身潮湿已然尽去。 凌儿、梦儿也依法各自运功驱除雨湿,待衣服淋沾的雨水除去,浑身倍感清爽舒适,看看天时还早,索性将昆仑三神功一并重修一遍。 而凤儿只是将‘灵犀功’前后稍作梳理,闭目打坐、静默片刻后,元神再沿百里方圆巡视谛听,当未见四周异常便收功睁眼。 时天已微亮,凤儿见状微一思索,解下腰上的小小饮水皮囊,取出一粒浅棕色药丸放入皮囊,两手稍稍在皮囊外搓动,这时凌波、梦儿也刚好功课结束,凤儿将皮囊递给梦儿。 “这是我刚刚化成的灵芝精雪液,下山这么久,大家体力都消耗了不少,尤其是小师妹、力挫大食教,至今未有饮食,不妨多喝些!” 梦儿会意接过皮囊,喝了约三分之一便递给二师姐。 凌波不好推辞,照例也喝了剩下一半,将皮囊递给凤儿:“师姐你也喝点吧!” 凤儿接过皮囊微微一笑:“呵!还挺照顾我的,也好!喝完稍息一下就出发,怎么样?” 梦儿接口说:“师姐,你说走就走、你说停就停,反正师父在西域的安排、也都差不多了,师叔多半在中原,但我们的《逍遥游》还是免不了的,这天山之地,卧龙藏凤也难说,二师姐你说呢?” “师妹既然要吹,我当然奉陪,看看到底是为师叔吹的呢、还是在为王子吹的,只怕有人心神不宁……” 凌丫头说完,朝梦儿诡谲一笑,牵出黑旋风走出林子。 三人一前一后,骑上各自马匹,因雨水刚过停歇不久,起先是慢跑了一会儿,这时天已大亮,三匹马与天山并行,向着太阳追逐越跑越快。 不知不觉,越过了几道河流,三匹马也渐渐拉开了距离,金顶云跑在最后,梦儿从怀里抽出玉箫,迎着朝阳吹了起来,箫曲在天山回绕,仿佛在寻找知音。 《逍遥游》是昆仑山的祖师爷南求,在创立天玄门初期,依据道家大宗师庄子的经典手法《逍遥游》而谱写的箫曲,气势恢宏浪漫,徜徉心灵、恣意古今,全曲大开大合、大起大落,是追求太极乃至无极人生的个性之作,合人之禀性而论,是以伊无尘独爱此曲、百吹不厌。 梦儿此番吹来,不过是幻想找到无尘师叔,故而加入三层重生功,使得箫音极具穿透力,虽不敢说播洒千里之外,但涤荡百里确是名副其实。 就这么吹吹停停、停停吹吹,一成不变向东走了三四天,向北望依然还是那座、白茫茫的高山。 梦儿有些疑虑,想着想着忽地一笑:“这是天山么?好多天了,依然和我们并肩行进,真有趣!我若是站在天山巅峰,保不定是在梦里。” 耳旁是凌波虔心不倦的箫音,在四下里轻声呼唤,谁知,箫曲刚刚结束,从山林里、传来清朗一阵回响,吐字不徐不破、不软不沁。 “此曲果真天上有,天山不吝天下传,真乃仙乐神音,好!好!” 突然听见远处有人赞美,虽然有点奇怪,姐妹仨却未加理睬,只管快马加鞭,行了不足三十里,就见前面山脚下有一男子。 此人约莫三十六七岁年纪,身材修长头戴唐巾,手拿一柄二尺来长折扇,皂蓝色袍衣翩翩、乳白色武裤研研,貌似温文尔雅,其模样眼神处处透露、修为有些许的自命不凡。 时值盛夏,虽然林木茂密、花娇草翠,但周围却是荒无人烟,唯独这一儒生模样的男子,在这偏僻路口、轻摇纸扇四处寻视,好像在等候什么人,或者是有什么事待办,反正不像是在欣赏景观,尽管这里的景色确实不错,也值得驻足眺望。 之前夸赞过凌儿吹箫的男子,显然就是眼前的陌生人,远闻其声就知道是武林人士,三姐妹心里有数、佯装不知。 凌丫头马快,自然行在最前面,既然有人悠闲立待,她想不妨询问一下也好。 于是凌波停下来,在马上将就施了一礼,想起此人先前的语音神情,就势问道:“请问阁下,听说此地有天山派,不知离这里、还有多远?” 那人一听,有人问话、便回头观看,蓦见是骑在高头大黑马背上的年轻姑娘,觉其人语出有礼,容貌爽心、衣着悦目,声音更是有特殊味道,惊讶好奇之余,不由愣了一下。 待到其人察觉失态,赶忙收起折扇,面含春风答道:“正是!由此山脚而上,登一万四千六百八十丈高,可见天山派的根基,不多不少有殿堂两处、寒舍六间、洞房四所。” 接着男子又追问一句:“敢问姑娘,有何事询访天山派,如需用着,小生愿为指引!” 陌生男子说完,一脸笑意瞬间化开,但语气神态却没有半点不恭,看得出此人,确是有真诚帮助之心。 “能说得出这么精准的尺度和居所,看来阁下必定是天山派弟子喽!那再好不过,我师妹的坐骑被奸人盗取,后听人说、有天山派的子弟曾经借用过,我等不知真假、特来此一问。” 男子一听,立刻收起了笑容,面颜好似蒙上一层寒霜,双眉郁结极度不悦,向东踱了几步,一把打开折扇复又绕了回来,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两声,又点点头说: “不错!小可确实是天山派门下,姓万名仞山,本门自碧云老祖开宗立派以来,历时两百多载,期间偶有不肖之徒,因贪慕荣华富贵而身败名裂。俗语说树大根深、枝繁叶茂,难免有枯枝败叶、不足为奇! 至于偷盗哄骗,这等下三滥的无耻手法,天山派虽不敢说是武林中佼佼,却也不屑为之,我等师兄弟五人,恭领恩师严谕,岂敢阳奉阴违、而不洁身自好?试问这位大小姐,到底是听何人所说,可否见告一二?” 万仞山所说的不肖之徒,乃是指师父何如龙的二师伯尉子虚,此人为名利所累,一身武功不愿仰人鼻息、居人之下,因未能继任天山派掌门,心有不甘,转而孜孜以求作高昌国的国师。 他满打满算,以为从此高高在上,不料被昆仑真人的劣徒卫远高、徐伟坚二人碰巧遇到,不但没做成国师,反而把性命搭上。 尉子虚的几位同门师兄弟闻讯,急赶下山奔高昌国查看,寻访后归山详告蓝心白,个别同门虽有心为其出头,怎奈被天山至尊阻止。 蓝心白以为追名逐利,有违本门宗旨,听天由命、理所当然,后来昆仑山南求百岁寿诞相见时,昆仑真人曾当面致歉。 “这……” 凌波一下被噎住,心想这是大食人说的,虽然未必是假,倘若以此为据直白诘难,似有不妥,于是扭头瞄了一眼大师姐,是有意等待回话。 谁知姬飞凤还未开口,小师妹梦儿已经先说了:“师姐,既然这位自认是天山派门下,咱就不必绕弯儿了,直告与他便是。” 随即她转向万仞山说: “数日前,本姑娘在于阗国游玩,不料,意外发生、不能顾及,心爱宝马被大食国的贼人趁机偷取,后来师姐与我一起、追寻到喀喇汗国,与大食教的老少信徒打了起来,本姑娘运气还不错,令上下几个大食教徒心服口服,自认偷走了马匹,而且还又讲、被什么嫪四贤者截去。 这嫪四贤者的身份,据他们说是天山派的,所以,我们就来此询问一下,天山派系出名门,我们……我们是信得过的,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们也好去别处寻找,就不用打扰阁下了。” 万仞山听罢,微微有些惊异,大食教徒他是见识过的,确有一些人武功高强、非比寻常,这小姑娘自称、令大食人心服口服,估计多半遇到的、是一些使者之下的普通教徒。 他既然想到这里,也就不觉得有甚奇怪,因此对梦儿说: “我天山派虽不敢说、在武林中数一数二,却也是天下尽人皆知,这大食教不过是异域的歪门邪道,怎能与我天山派相提并论。追随大食教实属欺师叛祖、舍本逐末,这等恶劣行径,我辈岂能不懂,更别说本门压根、就没有‘嫪四贤者’这号人才。” “哦!会是这样……”三姐妹一时疑惑,思绪瞬间蒙昧不清。 “几位有所不知,二师兄随侍师父左右,极少下山,大师兄白云天奔波在外,代理家师应酬江湖上、诸门派道义上的礼尚往来,去年和四师弟已去中原,至今近乎一年尚未归来。 唯有最小的五师弟,与我经常下山,但也只是为筹办衣食住行等杂物琐事,多则半月、少则六七日,五师弟外出至今整整半月,所以,万某今日在此接应,借马之说,不知从何而生?” 凤儿听万仞山之言,前后稍加排列觉,得有些蹊跷,想起恩师说过,天山掌门何如龙不同于一般,是武林中屈指可数的人物,自出道就称作何无剑,虽明言不带剑,其实暗含无需用剑,是天山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少有的掌门。 天降大任 冤家路窄 姬飞凤多少知道、天山派自视甚高,天山掌门一向对弟子,也是有所苛求,为稳妥起见,故而她谨言慎行地询问: “不知道令师弟、今日归来否?或许令师弟知道一二,我闻天山派掌门独步武林、人称何无剑,惯见江湖上刀光剑影、草菅人命之辈,故而愤世嫉俗弃剑浮华,名利不生、以求天下和谐,实乃武林垂范、谦谦君子也!其徒从想来、自然也不甘下风,今日亲聆万师兄一席诤言,我姐妹三人始信、天山派名不虚传,其他江湖人物的流言蜚语,皆不足取,多有冒昧、还请见谅。” 万仞山一听,白衣姑娘这么一说,立刻转怒为喜: “姑娘溢美之辞,天山派自上而下、感激不尽!我大师兄白云天和四弟凌寒松,以及两名师侄小辈,常年奔波于西域中原之间,与武林各派皆有往来,江湖豪杰慕名结交者甚多,可谓见多识广、熟知天下英雄,只是远水不解近渴,不然以区区小事,定能释疑。 唯五师弟司飞水,因举止机变思维敏锐,受家师极度宠爱,唯其武功火候欠佳,是以向来不离师尊左右,至多在西域一带行走,而今下山整整半月,若无变故,当在午时左右到来,几位姑娘若是来得及,不妨稍待时刻,或许会有结果。” 万仞山言谈间,不避嫌疑,对大师兄甚是称赞景仰,而说到五师弟,似乎有那么丁点不踏实。 此时巳牌已过,高原上骄阳似火,几匹马明显有些焦躁不安,摇头探脑、对空嗅喷,似乎因为干渴的缘故,然而此地并无河流水池。 凌儿心知肚明、早已察觉,梦儿也没心思听万仞山拉扯,两人一齐抬眼望着大师姐,等候姬飞凤的决断。 凤儿看了看马匹情状,猜测水源必定不远,于是谓万仞山:“那就有劳万师兄了,我等有事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姬飞凤说罢,已果断地调转了马头,向着东方的一大片草甸、率先冲了出去。 “还未请教几位芳名仙居,如有巧合、何以相告?” 万仞山连忙拱手揖问,对这三个姑娘颇有好感,这时凤儿三骑已在里许之外。 凤儿并未当真,想起在于阗国最初际遇,脱口而出道:“佛国于阗都圣泉府,梦儿……” 此刻人马已奔出很远,近乎四里行程,万仞山依稀只听见“于阗都圣泉府孟……”,后面已然渺茫不可闻,只得摇摇头喃喃自语。 三匹马行了不到一炷香功夫,已看见不远处一条河流,三姐妹准备给马匹稍稍饮水、再做决定,就听东南方向有人朗声吆喝: “二人共进谁堪比,截断平川威名起。” 此人唱喝的乃是一句诗,运足了真气可谓声闻几十里外,诗中暗含了‘天山’二字,只是外人未必知悉。 姐妹三人立马驻足斜视,只见高坡上一人端坐于马背,腰悬三尺剑,穿青衣短襟、黄色灯笼裤,由远而近骑着猩红披鬃马,还一手牵着三匹马走来,三匹马的马背之上驮了满满不少东西。 凤儿刚刚听天山派万仞山所说,他的五师弟下山采购即将归来,心道莫非来者就是此人,如果大食人没有说谎,那么雪红马定与此人有瓜葛。 三就姐妹此刻、都不约而同想起这件事,正想着就听身后传来高亢的声音,居然是有人以相同的方式回应对方。 “江河湖海一半来,反永相携昂首指!” 姐妹三人一听,答话声音所在不远且浑厚有力,显然就是才遇见的天山派、何无剑的三徒弟万仞山,凤儿等自认所料无差,相互点头轻抖缰绳,转首并驾齐驱,向来者迎了过去。 走近一瞧,凌丫头觉得依稀有点面熟,搜索记忆忽然想起,在于阗国首府安军州的赛马会,一男子飞骑冲入七凤楼欲行刺国王。此人乔装打扮,后来又欲挟持公主作人质,因被自己揭破面具故羞愧而逃,难道果真是他。 凌波心道:大食教徒看来没有说谎,这人原来是天山派的,如此推断劫走小师妹的雪红马,必定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可凌儿细细一看,四匹马中并无雪红马在内,不免有些奇怪,难道真像大食人所说,雪红马是给了什么天使。 而此刻,梦儿早已急不可耐,一马当先迎在最前面,冲着那人劈面就问:“喂!你是天山派的吧?” 来人正是天山派掌门、何无剑的关门弟子司飞水,乃是奉师命下山采购日常生活用度,一般三月一次,每次回山时,均是三师哥万仞山在山脚接应,所以,他人未到山脚,就先高声示意,以确认一切是否顺利。 谁知刚刚翻过草坡,还未见到三师兄,却见到三个姑娘,一前一后、远远飞奔而来,梦儿最前、凤儿在后面还有一大截,凌丫头因为回忆旧事、稍许迟疑,又在凤儿身后一大节,且恰好被凤儿衣袂遮挡未能看清。 司飞水一听梦儿的话,或许是心情特好的缘故,顺口答道:“在下正……” ‘是’字还不曾吐出,一晃眼,司飞水不由吃了一惊,瞥见从白衣姑娘身后,疾驰超前过来的绿衣女郎。 顿时,司飞水张大了嘴、居然说不出话来,脸色‘噌’地一下通红起来,他预感不妙一抖缰绳,急忙偏右而行。 梦儿尚未明白怎么回事,陡然见其人脸色通红、策马而逃,还以为此人性格内敛,见到姑娘有些害羞,掉头追问:“喂?有什么不好意思,天山派竟有你这等胆小鬼!” 司飞水一见凌儿飞马赶上来,真是冤家路窄狭路又相逢,没想到绿衣姑娘竟然追到天山脚下,不免又恨又急。 恨的是自己敌不过人家,急的是偏偏在自己回山、与三师兄接应的当口,他只得松开驮有杂物的三匹马的缰绳,竭力避开三个女郎的追寻,独自向天山山脚奔去。 同时,司飞水随手又向西北方、掷出一支飞云笛,这是天山派用来报警的细竹短管,四周有距离不等的四个小孔,用力掷出时、破空之声凄厉,传递距离极远。 司飞水扔出了飞云笛,什么也顾不得向山林疾奔,只要进了山林再想找到他,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因那儿有驰名西域的‘死林’,也就是“天山三关”的第一关草木七煞阵,任它什么飞禽走兽,都不敢涉足,更不必说行人了。 梦儿嘟咙着嘴,心想你还等我把话问完,再走人也不迟,想到自己所以绕道天山,原本就是为雪红马而来,偏偏此人鬼头鬼脑、越想越恼。 梦儿也不问两位师姐是什么想法,一拉缰绳调转马头,两腿轻轻一夹,金顶云如飞一般穿出,径直往山脚下追了过去。 凤儿一看司飞水、瞅见身后的凌儿师妹,陡然脸色异样,跟着策马逃逸,两姐妹觉得不对劲,等到勒转马头,又见其人朝西北天空、掷出飞云笛,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姬飞凤忙问凌儿:“师妹,怎么回事?此人行踪鬼魅怪异,定有不可告人之事。” “照方才一应一和之情形,此人与万仞山是师兄弟无疑,前些时候,曾乔装喀喇汗王子随从,在于阗国赛马会上,意图掳掠国和或公主,与我交手因不敌狼狈逃去。真想不到他居然是天山派弟子,实在难以置信,若是依大食教徒所言,那什么‘嫪四贤者’多半就是此人,梦儿的雪红马、则与此人必有关联。” 凌波一五一十分析给师姐听,凤儿一听连声道:“快!怪不得这般蹊跷……” 一抬眼,小师妹梦儿已追至山脚,姬飞凤轻轻拍了一下马背,也向山林飞驰过去,凌波随后紧紧跟上。 等凌丫头到了山脚,却看见西面不远处,有一白衣人飞奔而来,正是天山派的万仞山。 司飞水急于摆脱凌波等人的追随,拼命向山上奔跑,初始草木低矮绿茵尚能骑马,及至丛林之中,人骑在马背上,已极度不灵便。 司飞水回头惊望,却见红衣女郎紧紧赶来,遂弃马穿山向东北奔逃,担心被人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梦儿追入丛林,已不见人影,在草丛中向东疾驰几步,四周观望并无异样,远处风平山静、绿荫铺盖,如天幕尽展,足足有九里方圆,手臂微抬、玉掌翻覆数次,‘灵犀一点通’点亮。 刹那间,从五官联络五脏,梦儿脑海中、各种声音和场景依次呈现,数百丈外、高大灌木丛,有极细微声音传来,策马追赶过去一瞧,原来是司飞水的坐骑,正在无声无息地享受肥嫩的青草。 梦儿生气地哼了一声,再次运起灵犀功,这下发现百余丈外的蓬松茅草堆,似乎蹲着个人影,立即驾金顶云朝山的东南面飞驰,离草丛还有三四丈远,就见“刺啦”蹿出一个红影,动作极快朝山腰逃窜。 梦儿凝眸细看,原来是一只火狐,毛茸茸的猩红大尾巴,在风中飘逸,极是美丽无比。 梦儿一愣神,蓦然童心大起、立马追赶,在草木茂盛的天山脚下,金顶云反而渐行渐远,火狐的逃窜,惊得林中鸟雀四散。 梦儿无奈,一跃而起,只得暂且弃金顶云不顾,借着重生功、在草木之间疾速追逐。 终于离火狐越来越近,火狐或许意识到危险,拼命向茂密地带飞驰,梦儿手臂舒展微微上下摆动,一下子更接近了。 忽然梦儿觉得前方不远处,传来连续“沙沙”异响,眼角余光察觉,一丈之外的侧面方位,疾速射来一支银羽金箭。 看得出射箭的是一名好手,方位尺度拿捏得很是精准,此刻箭尚在火狐的右前方,火狐只顾逃避身后的危机,却忽视了其他来路的杀气,倘若火狐就此停下或者转向,那金箭必然落空,但火狐被追逐尚且亡命之际,机灵那里能与人相比,必然死路一条。 梦儿看着,心里有些舍不得,两袖一挥轮回功涌动,激起全身的内力,如潮水一般、向四肢滚滚而来,举手投足翻覆飞旋、无与伦比。 转瞬之间,梦儿便已追上了火狐,左手五指前探,一把抓住火狐毛绒绒的猩红大尾巴,悠然含笑提了起来。 火狐被捉,本能地弹起身来,扭头想咬梦儿的手臂,梦儿又好气又好笑,照着火狐的脑袋,吹出一口丹田内汹涌未退之气,火狐顿时软软垂下头、晕了过去。 梦儿自言自语:“好你个小灵狐,才长了一只尾巴,竟然就这么凶巴巴,若是长出九条尾巴来,岂不是更加会报复人,真是狗咬吕洞宾!幸亏本姑娘是梦仙,就算日后你能成仙,也不过是个狐仙,梦儿仍旧大过你一大截!” 再一回头,远方射来的银羽金箭,已经离自己眼角不到二尺远,虽然箭矢丝丝有声、迅疾有力!但在梦儿看来,飞箭不过是一个玩物,右臂前伸逍遥二指探出,轻巧夹住飞来的箭矢。 与此同时,梦儿右脚在草尖上一点,倏忽一个上冲大回旋,转首向着金箭射来的地方投上一眼,面颜依稀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但见她粉红色裙衣飞散飘扬,发丝洒泻如神女梳妆,优美自然勾人心魂,让远方马背上持弓的锦衣男子,久久凝望难以释怀。 这位青年不是别人,而是西域高昌国的大王子白清最,尽管年已双二尚未婚配,但器宇轩昂胆识过人,其父白安西是整个西州回鹘部族的耶都护,龟兹、焉耆分别是长子白清最和次子白明才的封地。 连日来,大王子对大食人不断蚕食、回鹘人的领地心烦意乱,三番几次回高昌王城,向父王表决反攻喀喇汗,王子的建议均未被接纳。 皆因白安西的祖上白固俊,曾借助过喀喇汗先王庞德勤,虽说是缓兵之计且随着自身强大,已传位三世至白安西早已独立,白安西不及白固俊勇武,因禀性温和纵与喀喇汗矛盾纷起,仍不愿刀兵相见。 天降大任 白马王子追梦 王子白清最不知缘由,遭父王拒绝在宫中甚是不悦,在母后劝说下,一大早便率侍卫回到自己的封地龟兹城。 或许是命运使然,过了铁门关,在大草原上,大王子意外地发现了一只红狐,先后辗转弹射了两支银羽金箭,居然跑偏没有射中,激起了少年好胜心性。 王子从东一路追来,却在天山脚下没了踪影,前后踌躇近半个时辰,白清最才决定暂时放弃,待明日安排好龟兹城内大、小事务后再倾力搜寻。 早在四个月之前,国王白安西就得到消息,西域九部诸王汗、世子和王族显贵等,均有心借赛马会、争夺于阗国的公主,国王曾有意想让大王子、届时前去于阗试一试运气,因为两国结成姻缘或是盟国,有助于减轻来自大食邪教和喀喇汗国的压力。 偏偏白清最此前做了一个怪梦,梦见自己独自狩猎天山丛林,追逐时久酷热难耐,碰巧来到天池,一番浸泡无比惬意。过后,大王子刚刚穿好衣裳,准备骑马回宫休息,忽然一只猩红毛绒的大尾狐,从草丛里穿出,并向东疾驰而去。 幸好,白清最随身弓箭在马背上不曾遗忘,王子当即取下弯弓搭箭,不慌不忙射去,红狐中箭倒地、转眼又徐徐站立,变成一个笑吟吟的红衣少女。 白清最大骇,从梦中惊醒,透过窗棂察看,东方已是微亮,匆忙披衣直奔仰天阁,一口气拾阶攀爬登顶。王子凭栏瞭望山川原野,想起刚做的离奇怪梦,隐约觉得有一种不祥预感。 仰天阁是高昌城内最高的建筑,比城内的军事警戒望楼还要高,登临此阁即可以看见、天山梦幻缥缈的全景,也能看见千里之外、风尘滚滚的浩瀚沙漠。 白清最年幼时喜好玩耍,他爷爷白固俊爱屋及乌、娇宠无度,让人请来国内的能工巧匠,建造了一座类似佛塔的超级楼阁,用于大人和小孩的登高望远、怡情戏耍。 直到两个多月前一天,母后才派人告诉大王子,称于阗国不久开赛马大会,得冠者可以娶公主为妻、抑或招为驸马,王后劝大王子白清最早作准备,以迎娶美丽的公主,好让白安西就势退位,王子继承大统,以安慰西州诸部国民。 白清最一直被梦境纠缠,连续几日茶饭不思、恍恍惚惚,无心于于阗国公主的赛马招亲大会,眼看时日渐近,耶都护白安西心急如焚,只得派二王子白明才奔赴于阗国一试身手以碰碰运气,倘若两家结亲,则互成鼎足之势,对大食国喀喇汗王的东进,构成夹击威胁而互存。 怎奈天不随人意、国运不畅,眼看大王子精神恹恹日渐消瘦,太医无能为力,又遍招天下名医,等了数十日也无结果,国王和王后在心里干急,俱以为中了妖邪魔咒,只得派人找来国师,询问商议以期解梦施妙法。 国师问明王子情状,才知源于白清最的梦幻,于是谎称说天山女神阿伊妲托梦大王子,只有当他找到九尾灵狐时,才是他的姻缘际遇的开始。 国师然后又引经据典,说当年大禹遇九尾灵狐而娶涂山女,后来成就贤圣与尧、舜齐名。 一番胡诌、居然令王子眼光大亮神智恢复,大呼原来我竟有这般机遇,今日喜仗国师指点,摇摇晃晃立马要起身,被宫人勉强扶住进了些饮食,气色方才初改。 从此,王子像换了个人似得,天天在宫苑练习、巩固骑马射箭之术,不到一月技艺大增,对国事也时常关心起来。 尤其为大食人的蚕食,大王子表示忧虑,执意回封地龟兹境内严加督促,甚至向父王表示、愿意率军攻打喀喇汗,夺回其不久侵占于祝周围的领地。有时放弃午后休息与众将军一起,分析喀喇汗不断袭扰的动机,并告诫部下严加警戒。 白安西性情柔弱,对喀喇汗一直是取守势,因而令龟兹地域大减,朝中大臣不少人深感忧虑,急盼能有一个文韬武略的王子,接任王位以承国脉。 白清最的恢复常态,让文武诸臣惊喜不迭,纷纷在国王面前极尽美言,原本打算传位给二王子的白安西,也不禁眉开眼笑,终于改变了计划并大加赞叹。 自从国师解梦释疑后,每隔九天、王子就率骠骑随从七八人,从龟兹城出发,一直向东游猎到天山尽头,再回去王城拜见父母,仿佛要在梦境中、寻找到自己的精神支柱,或许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 红狐逃脱后,白清最率队到了龟兹城,次日整顿布置对喀喇汗的警戒和监视,并破例表示危急时,由神武大将军霍雷虎负责、调兵遣将以备不测。 期间,有部下禀告大王子,声称喀喇汗王子也在于阗国赛马,疏勒城战云密布、恐有计谋,大食人或对于阗用兵等,是否告知邻国的李从德,请王子定夺,王子点头以示明白。 有谋臣德鲁砉建议王子,值此关头,龟兹与于阗理当携手对抗喀喇汗,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西州军民严阵以待大食邪教,喀喇汗王暂不会明知故犯两面作战。 于是白清最遣属从快马急报李从德,自己则一大早、领一队人马迤逦飘出城外,打算将昨日在铁门关附近、发现的红狐彻底抓获。 朝阳笼罩的草原,空气令白清最神清气爽,时而可见雄鹰盘旋、时而百鸟追逐鸣叫。越过饮马河时,马蹄飞溅的河水,让王子心情大悦,忍不住放声高歌: 阿伊妲我的阿伊妲你在哪里 我问过坚强的神鹰 他用翅膀昭示我一生的追寻不灭 我问过雄伟的天山 他用信念支撑我千年的永恒不变 你主宰我的传说 你的容颜似朝霞般的红艳 你的眼神如天池般的清澈 你悦耳的歌声感动执着的松柏 你迷人的舞姿惊醒高傲的冰雪 你轻轻地在梦中撩动着我的思念 你悄悄地在梦里虏掠了我的灵魂 夜光下你可曾凝视我长眠不醒 我寻找你粉红的面纱穿越无数星辰祈祷的梦 我呼唤你纯洁的名字追随无边草原沉默的风 我醒来百兽喝彩 我醒来天神赞叹 你是龟兹的恩赐 你是灵山的溺爱 …… 王子在马背上一路欢唱、一面举着弓箭手舞足蹈,忽然,王子止住了歌声,一个飞驰的红影,在眼角疾速滑过,白清最猛然想起大叫: “是灵狐!九尾灵狐!” 其实他所见的,不过是天山南坡一带、罕见生存的红狐,只因九尾灵狐的梦中幻景和国师的提醒,已深深在他脑海里留下印记,所以白清最不顾一切、一马当先追了上去。 哪知红狐奔跑极快,眼看距离越拉越大,王子兔起鹘落引弓搭箭,飞驰中射出一支银羽金箭。王子的弓马骑射,早就练得娴熟无比,虽然距离远了一些,但是灵狐如不转向未必能逃得掉。 恰巧一阵旋风,从铁门关峡谷冲涌而出,气流令金箭偏移了尺许,几名随从在马背上连呼数声可惜。王子眉头高昂依旧精神抖擞,毫不气馁地紧紧追上,一队人马呈扇形直逼天山脚下。 白清最深知,火狐一旦钻进山林,捉拿的机会更加渺茫,不得不抽出马鞭,狠了狠心甩了一下,王子的坐骑乃是西域金顶云的变种,虽然血统不纯,却是名不虚传的千里马。 这匹宝马跟随他多年,与白清最极具感情,王子从不曾鞭挞过,今日突遭主人鞭策,马儿似乎明白了事件的重要性,翻开四蹄风驰电掣,一下子与猎物又拉近了数丈。 眼看灵狐就要窜进、铁门关东北面茂密的茅草之中,白清最再次射出一箭,明知道相距太远、希望不大也要射出,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最终金箭和红狐、同时消失在草丛里。 等到主仆一起、驰骋到山脚下半人深的蒿草边,几个近侍下马四处搜寻,有人发现了落空的金箭,随即拾起来交给了王子。 王子接过金箭轻轻地捋了捋银羽,抬头望着绵延的山林,白清最叹了口气,率队一字展开,向北又追行了足有半个时辰光景,烈日炎炎,人马俱疲、王子终于停下作罢。 白清最心里知道,这一带风景异常,看似美丽却深藏陷阱,北有西域鸟兽绝迹的死林,南有一望无际白浪滔天的鱼海,东面是人迹罕至的沙漠,希望在这里将变得可望不可即。 因而王子的眉头紧锁、默不作声,由近而远、又巡视了一下周围景物,将刚才捡起的金箭,重新搭放在弓弦之上,对着东北山腰处随意地瞄了瞄,警惕的目光依然不曾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又在眼前不远处、不时地蹿跳起来,在艾草和灌木的末梢处,失落的红狐越来越清晰明显,奔逃的速度、比先前更加快捷,头尾和四肢几乎拉成一条直线。 白清最激动的就差没喊出声来,竭力地克制着手臂的微微颤抖,瞄准红狐的前进方向,在最大力气的终点松开了手指。 这时,王子的随从们也发现了情况,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个轻微的喘息、因此惊跑了红狐,而令王子不悦沮丧,随从们内心急盼着红狐、能给王子一个凯旋的机会。 “嗖”地一声,金箭飞了出去,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凝视着远处。 红狐似乎在劫难逃,眼看就要中箭,就在此时,红影纷乱漫卷模糊起来,一切竟如王子梦中情景,红狐骤然间、果真变成了红衣女郎。 王子弓箭都来不及收回,便随之惊恐大叫一声:“呀……!” 左右随从也不知,灵狐何故突然弹跳消失,出乎意料、却冒出一个大活人。众侍卫随从正感到事态不妙,王子的金箭恐怕要、射中飞浮的红衣美人。 哪知,红衣人不紧不慢,优雅地伸出纤纤手指,轻巧地夹住锋利疾驰的羽箭,只是这极速的一幕,没有人看到,他们只是感受到一簇红云妖娆、热烈如火的斑斓散开。 紧接着,倩影冲高回旋翻卷展开,姿态曼妙乌丝飘洒,虽然娇颜朦胧不甚清晰,但依然可以感受到、欢欣在远处回荡,这粉红色的衣影摇曳穿梭,就像一团红霞翩跹飞舞,最终消失在翠绿的山林里。 “亚克西……”众人齐声惊呼,无不被眼前奇异的结局感染。 “我真的伤害了她……阿伊妲!我的天山女神,我其实早就应该想到……”王子似有无尽的悔恨。 唯独白清最呆呆的凝望,似乎不为所动,又似乎手足无措,直到红霞向西飘去,王子方才清醒,连忙催马追赶过去,一队随从见状也同时跟着西进。 凤儿和师妹凌波追到山脚时,见梦儿弃马独自向东直追,便召回金顶云静静等候。未几,看见天山派的万仞山,领着三匹驮满货袋的瘦马经过。 万仞山便向二人问道:“两位方才可曾见过我那五师弟?” 姬飞凤反问:“万师兄,你确认刚才那人、就是你的五师弟?” “正是!他唱喝的乃是本门的天语,万某焉能不知,‘二人共进谁堪比,截断平川威名起’两句各表一字,合起来就是‘天山’二字。我应声的两句,则合成一个‘派’字,上下相连便是‘天山派’断然不会有错。” 万仞山摇头晃脑地解释,面带笑意一副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表情。 “错不了,就是他!我认识这人,不久前在七凤楼,此人居然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滴滴公主,还自称名门弟子,羞也不羞!” “什么七凤楼?什么公主?你说的是谁?”万仞山听罢,惊愕片刻,连连追问,似乎还未听明白凌波所说。 “如果这个人就是你的师弟,那我说的就是他!” “你一个姑娘家应当知道,古往今来,名节向来比什么都重要!我天山派可不许被人诬陷,若非你亲眼所见,可不能血口喷人!” 天降大任 结缘红狐 万仞山说完,连声高喊:“师弟,五师弟,出来……你出来……,这姑娘说的是否属实?快来此与我讲个清楚。” 等了一小会儿,万仞山终于忍不住,松开了三匹驮满杂物的马缰,什么也顾不得,气急败坏地在山脚四周飞窜,一边寻找、一边不停地大叫大喊。 “岂止是亲眼所见,若不是我也学过、那么一点三招两式,恐怕早被你的五师弟送往幽冥,纵然逃过阎王,也逃不脱郎中和药店,哼!什么偷盗哄骗不屑为之,自古以来,欺世盗名之辈多得去了,越是自命不凡,越会剑走偏锋、出人意料!不过,万师兄说的兴许是真的,根大树茂、枯枝败叶难免……” 凌儿想起当日,在七凤楼顶层的楼阶一侧,易容后的司飞水,与自己拳来脚往时,那种种挑衅张扬的言语和神情,凌丫头不免有些气愤,把天山派给狠狠刻薄一顿。 万仞山一言不发、牙齿紧咬,在苍翠间盘绕巡行了好几个来回,清高自傲的神态,早已丢到九霄云外,手中的纸扇、不知何时也已收藏起来。 而今凌儿的一番奚落之言,其实他也没听进多少,似乎还在生气五师弟的逃避,没给自己在几个姑娘面前挣回面子,令天山派直不起腰。 “几位若是不信,可随万某上山一观,便知一二。” 凌丫头望了望师姐,不知她是什么想法,凤儿瞧梦儿追赶司飞水未归,四下回望不见人影,正待犹豫慎思,耳畔传来微弱声响,一转头红影已飞卷过来,正是小师妹。 只见小师妹梦儿、手里提着一只火狐,满心欢喜右臂衣袖挥开,似红霞冉冉落在金顶云背上,望着凤儿和凌儿嘻嘻一笑: “师姐,这火狐挺惹人爱的,我想以后带到山上养着,咱山上要是有这么一个小家伙,岂不是雪中灵火、看着多暖和,省的二师姐要把黑毛还给小少爷,到那时岂不冷清……” 凤儿不等梦儿说完,就白了她一眼,嗔道: “我们这一路行进中原,期间怎可回山,这火狐带在身边、多有不便,若是照看不周,害了它的性命,岂不愧疚!方才万师兄邀请我们去天山一观,盛情难拒、却之不恭,我意已决,却不知你去了哪里,大家正在等你……” 话说间,众人就见从东面、飞奔过来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一名青年男子,眼神炯炯颌下无须,面颜白皙、五官得体,貌似文质彬彬,嘴角却噙着一丝坚毅。 其人衣锦熠熠、华冠织彩,顶戴一尾雕翎,手拿弓箭,脚蹬深纹绣花马靴,背后箭壶插着数支白翎金箭,尤为与众不同的是,坐下的那一匹雪青马。 此马与梦儿的金顶云高低仿佛,更加相同的是,马脑顶部也是一圈的鬃毛披散,只是颜色不是金黄色,而是红黄黑白紫等颜色间杂。 这个骑马打猎的英俊青年,正是高昌国大王子白清最,因受封属地在龟兹城,所以,在多数时候他是游猎守护在这方圆附近。 等大王子赶到了东北面的山脚一看,原来这里竟有三四个男女在争论什么,白清最连忙将弓箭、插入背后行囊,跳下马来,稳步走到红衣姑娘梦儿跟前。 大王子躬身低首,双手合于胸口,虔诚对梦中的女郎说道: “美丽优雅的姑娘,对不起我……我只是想捉拿红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的箭……我射的箭,是不是伤害了您,若是如此,我万分歉疚,愿请太……龟兹国的名医,为您亲手医治伤口,敝人将日夜亲临照料……” 梦儿不等王子说完,一抬手从袖口弹出羽箭,逍遥二指夹住箭身,但见丽人手指不动,而箭矢却轻轻旋转了半圈,情景如魔幻一般,惊呆随王子同行的一伙猎人。 梦儿似有得意对白清最说:“是这个么?还给你!” 说完逍遥二指一错动,银羽金箭脱手而出。 白清最闻言抬头,发现自己的白翎金箭就在眼前,而梦中情人神完气足、一派悠闲,身康体健并无异状,王子不由“啊!”地一声惊呼,却见金箭已不徐不疾飞过来,平稳得有如施加了魔法一般。 白清最由此更加坚信,眼前的红衣姑娘,就是老天爷梦中暗示的天山女神——阿伊妲,于是双手珍重接过,激动中不免颤声说道: “谢天谢地!总算让我放心得下,我……我想敬请几位贵客,到我们的龟兹城中游历休憩,品龟兹国最香的珍珠奶;听龟兹国最妙的琵琶乐;赏龟兹国最神的小天舞。若非如此,我白清最寝食难安终生遗憾,美丽纯洁的女神,如果您是真的原谅我,就接受我最诚挚的邀请和谢意!” 梦儿见此人不似作假,耳听他说得一套一套,随口好奇问道:“你是什么人?” “尊敬的女神,鄙人姓白,大名叫白清最,龟兹人,是这一带有名的猎户,今天与几位同行朋友出来比猎,幸好我先射中……不!幸好没有射中……只是为此而造成无意的惊吓,仍然令我无法坦然行止,唯有请几位贵客光临舍下,才能化解我的歉疚。” 凤儿、凌波和万仞山皆已看出,这个自称是龟兹国的年轻人,身份隐约不同凡响,其身后不远处,呈半圆形站立着七、八个弓箭缠腰男子。 尽管这些人年岁都不大,且系清一色的整齐野猎行装,但神情恭敬且目不斜视,没有随意欢快的放松姿态,全然不像白清最所说的同行朋友。 众人都看出梦儿的问话,让白清最紧张不小,看来这个叫白清最的青年,绝非寻常大户家的公子少爷,好像是因为自己的误射、险些伤了人,他心中不安、特来此问候并道歉。 到后来,凤儿和凌儿更是面面相觑,己方正打算与小师妹同赴天山,了解雪红马与嫪四贤者和司飞水,到底是怎样的前因后果,谁料得、又冒出一个白清最来。 梦儿见白清最言称自己为女神,神态表情彬彬有礼、极尽谦恭,不免脸色娇羞,稍停一会儿,她微微红着脸说道: “对不起白公子,我们姐妹三人,正准备与这位万师兄、齐上天山问讯,至于龟兹国的风土人情,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他日闲暇、再行打扰,再说你的金箭,也没有伤着我啊!你也不用心神不宁、过意不去。” 白清最一听,大失所望,缓缓低下了头颅,右手不停地摩挲着、梦儿刚刚归还给他的那支银羽金箭,似乎有万种心思难以说清,王子犹豫片刻,终于将金箭放入箭壶。 而后,大王子平淡地说出两个字:“好吧……” 白清最一手牵过雪青马,无精打采地转过身,看也不看身旁的随从,独自向东而去。 万仞山等诸人见状,似乎看出、这位白公子有些爱慕梦儿姑娘,但又隐约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大家都是初次相见,彼此尚不知对方名姓,更不知身份来路,直接谈情说爱,无异于拉郎配。 众人皆知,自古以来所谓一见钟情,大抵是秀才文人笔下的故事而已,其穿凿附会机缘巧合太甚,是经不起推敲、当不得真的。 然他今见白清最神情怏怏地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也觉得颇不是味儿,万仞山正想替三位姑娘、即将上天山解释说明些什么,忽然见梦儿已开口招呼对方。 “喂!……” 白清最牵马、已走出五六丈远,一听梦儿喊声,心中一个激灵,连忙回头一瞧,只见刚才的那位红衣姑娘——梦中的阿伊妲,左手正提溜着红狐的耳朵,右手时不时地在胸前、扇摇着红狐火焰似的大尾巴,一副可爱纯真的表情,那语气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 “白公子,这只火狐送给你吧,我本想自己留着……挺好玩的,你不要伤害它,或许……” 梦儿当初见白清最、听完自己一番话后,黯然转身离开,她觉得有点不过意,想起师姐反对自己带火狐同行,再说自己也不知、如何照料饲养火狐,不如送给白清最,或许能令他空跑的狩猎心情有所好转。 梦儿原意是想表达、自己以后从中原归来时,倘若时间充裕、再来取走,但细想给人家的东西,再要回来有些不妥,脸一红遂打住话语。 白清最一听果然大喜,丢下缰绳来不及掀搭,急忙转身快步回走,待到了梦儿的马前。 王子瞧见红狐眼珠滴溜溜乱转,及至他伸手欲接近拿住,红狐止不住“吱吱”直叫,腿脚不停抓挠抗拒,完全一副不驯服的表情。 梦儿一边随手、轻抚火狐的柔软茸毛,一边假意嗔道: “你个小心眼!不会有人伤你的,我若是有时间,兴许会来看你,世人都说灵狐有九尾,你就乖乖的听话,灵一个给我看看,要是三个月、还长不出九条尾巴,哼!我就不理你了,你就从此陪小白哥哥一辈子吧!” 凤儿、凌儿以及万仞山,骤然听闻梦儿调笑红狐与小白哥哥之语,不免一起严肃失守,但觉滑稽不堪、一派莞尔之状。 白清最似乎毫不介意,小心翼翼靠近,一手握住红狐的后腿,一手轻轻提著红狐的双耳。 果然这只红狐极具灵性,丝毫也不挣扎,白清最怀拥着灵狐,似乎看到了希望,眼放光彩激动地对梦儿说: “善良美丽的姑娘!请放心,我会替您照看好这只灵狐,它一定会长出九条尾巴来的,我一定照您说的去做,直到您亲自来迎取。” 白清最说完,怀抱着火狐,依依不舍地离开梦儿,走到自己的雪青马侧畔,一手接过随从手中的缰绳,抬脚翻身跃上坐骑,当即蹬鞍远去。 所谓九尾灵狐,不过是传说而已,梦儿所言不过是游戏之言,包括万仞山在内诸人,见白清最极为虔诚倒像是誓言一般,不免深感诧异。 几个人目送白清最一行离去,凤儿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万仞山:“万师兄,我们此番上山,会不会打扰令师清修,倘若不便……” 凤儿心知到了山上,若是遇见天山派掌门何无剑,多半还是得自报家门,不然让他看出来,多少会有不必要的麻烦。同道中人还是先称呼万师兄为好,就算不小心被识破,也不至于太过难堪。 “家师一个月前、应邀赶赴峨眉走访,临行之际,并未说何时回山,一切事务暂且权由二师兄、西迟冰代为处置。” “哦!如此来说,我们就先拜会一下西迟冰师兄,说不定令师弟早已到了山上,没准还给你一个惊喜。” “嗳!你这么说倒也有可能,两年前,五师弟曾带回一副芸香紫金珠,令师父惊喜不止,这番惬意时常挂在嘴边,弄得我们师兄弟几个很是尴尬。去年底,居然弄了一个象牙如意送给了二师兄,难道这次当真又带回、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事……嗯!大师兄外出未归,保不定该轮到我了,嘿嘿……” 万仞山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觉得小师弟的精灵,确实引得师父格外垂青,想他入门最后,几位师兄仍然多是关心,从未有甚妒忌。 相反,他们常在师父面前美言司飞水,而今听凤儿一说,不免联想起来,仔细推测、末了似笑非笑了两声,不知是因刚才的气急解嘲,还是为小师弟的突然失踪、而作的婉转注释。 “但愿如此!那我们也算不虚此行,真没想到,你的师弟跑的比九尾灵狐还快……” 梦儿言语之中还未释然,之前,她并不知道司飞水会竭力逃避,况且自己只是想问清一些事,也没有定要追上、强人所难的意愿。 再说,梦儿对整个过程毫不知情,也没想太多,凤儿、凌波也只是根据在于阗国,和大食人的交手经历推测而已,不然,以其性格非捉住此人不可,就算他想跑、也未必能跑得了。 天降大任 上山只为释疑 “五师弟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怕被别人知道,或许几位上山后,便可见分晓……” 万仞山牵着师弟遗留的三匹马,边说边走在前面带路,走了五六丈,或许是因为山上并无道路,万仞山停下来、将马匹物资重新扶正,后马缰绳栓系于前马尾根,三匹马依次串联。 三姐妹不明所以,梦儿、凌波见大师姐不提,自然也不便追问,等万仞山整理完毕,三姐妹才骑马跟随着万仞山,在苍翠茂盛的林间左右穿行。 没多远,三姐妹的马匹、俱踯躅不已,摇头清鸣、不肯往前走,而万仞山所牵马匹,却不惊不闹,轻甩着尾巴循序渐进。 姐妹三人甚是奇怪,有始以来从未遇见这等悬疑,凤儿稍稍巡视一眼,觉得林间草木光怪陆离,虽然是午后烈日,强光却不能穿透荫翳,所到之处,草叶上满含着小水珠,浓重树荫底下、显得暗淡阴沉。 山林中,依旧湿气甚重,周身寂静无风,然枝叶树干,随人马通过、摇曳有序,间隙却忽大忽小、似有玄机,凝神定睛又复归于平静,一切并无异样。 万仞山也只是微微停顿一下,似乎觉察出三位姑娘的迟疑,侧首吐露一句:“三位尽管放心,此处绝无毒蛇猛兽,切记,你我彼此紧密相随,间隔保持一丈之内则无碍。” “哦!”凤儿等一听,似乎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刚才你的师弟司飞水,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原来他熟透了这里的环境!呵,这名字配合的真准啊!”梦儿语带嘲讽,好像恍然大悟。 原来,这里是天山派上山道路的入口,以草木七煞阵封住,禽兽虫豸皆不能过,且老早就远远避开。 此地百里荒无人烟,寻常人即便是打柴、打猎也很少到达,偶尔例外、也会被眼前的幻境惊吓绕开,否则一旦执意深入,唯有死路一条。 万仞山所牵这三匹马,那是调教多年适应了环境,而凤儿、凌儿和梦儿的坐骑,已经算是通人性,才走到这般迫不得已的关口,换做寻常马匹物,早先就大叫大闹、惊逃散去。 姬飞凤既然听了万仞山这般说开,也就不再迟疑,轻轻拍了拍马背,果断慈爱地喊了一声“走!” 白龙驹似乎懂得主人的意思,猛地一跃起不再惧怕,紧随前面的一匹枣红马,凌波、梦儿则一一依次跟进。 唯独梦儿的金顶云陡然尖叫不已,似乎倒更关心主人的安危,大概家马终究是因人饲养的,所以,护主之心、比野马格外强烈! 眼看离二师姐快要一丈远了,无奈之下梦儿兰花指轻弹金顶云的后腿关节,惊得坐骑冷不丁窜出去,一下子挤进凌儿和凤儿之间。 不足一丈的距离间隔,突然要容纳一匹马,危急可想而知,令凌波深感意外轻轻嘘了一下。 幸亏黑旋风措置得当猛一停步,昂首收蹄几乎直立了起来,凌波一见担忧黑旋风在这是非之地,惊恐过度难以掌控,百忙中纵身飞起三尺,探玉掌轻抚马脑四周,借此安顿黑旋风,黑马肯定感受到凌波的心意,片刻间重又落下前蹄,跟在金顶云后面。 凌波并不在意师妹的突兀,回到鞍座后,仍然关切地询问:“师妹,怎么啦!” “师姐,对不住……唉!它胆小……”梦儿伸手指着、金顶云的金黄色的头颅,略一回首心情郁闷地对师姐小声说道。 “啊!胆小的居然还能‘躲’到我的前面,天啦,还没到天山吧!你真把我吓得不轻。” 凌波一听梦儿话语中,多少是为自己的坐骑不称心如意、显得有点不高兴,因而故意调侃。 梦儿噗嗤”一笑接口说:“哎!师姐,我刚才的兰花指,好像只是惊吓了金顶云呀,谁叫它惹我不高兴,难道也吓着你了,我的指功好像没那么大吧?” “你的功夫都能传给你的徒弟了,难道还不大吗?看看它比你还厉害!” “好!师姐……你骂我。” “师妹,你可不能乱说,我可一句也没骂你啊……!” “两位师妹怎的、如此喋喋不休,此地阴阳嬗变,我们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万师兄在前面引路,你们当与我多留意些草木痕迹才是,倘使你们一人行走于此,怎么办?” 凌丫头和梦儿因金顶云之故嬉笑饶舌,姬飞凤听了不免嗔怪,觉得在此纠缠逗乐,有些不合时宜。 虽说草木之中,离合神异、瞬息万变,似乎危机四伏,但有天尊剑随身,姬飞凤其实并不真正害怕什么。 尽管她们并未领教过、这草木阵势的玄妙,但三姐妹多少也瞧出些许端倪,就算万仞山有不轨之心,也未必能如愿。更何况、天山派的这个万仞山,怎么看来,也还算是个君子。 初时还勉强通过、一人多高的杂乱灌木,之后又是半人深的长穗狗尾草,和一溜深山披叶羊茅。凤儿有时明明看见、前方不可通行,等到万仞山脚步踏进,这些草木便自动向两边倒伏。 梦儿好奇地回头观望,瞧见二师姐身后一丈外的树枝草叶,轻轻地又恢复原状互相交织,忍不住“咦”地发出一声惊讶,再看凌波师姐面色凝重,不时地点点头,显然她早就察觉。 有万仞山领带前进,三人倒不觉得有何艰难,谁料往后枝叶低矮,骑行很是不便,不得不离鞍牵马穿行通过,万仞山一边走一边解释: “此处林木远古,无人涉足,我等师兄弟也懒得开道,今番让几位巾帼骑士、佝偻上山,有失风雅、实在抱歉!” 梦儿听他说罢,不免嘀咕几句似有怨言。 众人跟着拐过背阴的一段密林山谷,走了一盏茶功夫山路,尽是丛生过膝的蒿艾,和枝叶交错的无名树种,地势也稍稍有些上升。 至此,万仞山才说道:“好了,几位可以重新骑马,欣赏天山附近的风物美景。” 连续转了几棵高大落叶松,陡然眼前一亮,隐约是来到一座人工修葺的茅草亭,这时周围的青草,明显矮密了几许,已经低于膝盖之下。 细看亭子坐落在高坎上,紧挨着几棵粗壮的榆杨树,浓荫横向舒展极为古朴原始,与众不同的是,草亭极其宽大,看上去似乎有十几年了,亭子四周没有围栏,顶上的茅草也是稀稀拉拉,不过是在树荫底下,倒也没什么异样。 迈步步入亭中,左右是两根长长的条凳,一眼就知是一根粗木劈成,然后榫接于两侧立柱间。 尽管草亭中央留下了一条过道,其中还长着稀疏斑驳的茅草,当真有人马通过时,也不影响其他行人的暂停休息。 一切虽然简陋随意,但木凳的表面却是极为平滑,似乎还有一层光泽,除了木色略呈暗淡外,条凳并未因时间久远、日晒雨淋而风化毛糙,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极有可能是木材自身的油脂、被充分加以利用,显然是特意所为。 几个人依次经过茅草亭,凤儿瞥了一眼,看出木凳是一刀削成,木料似乎与昆仑云杉相同材质,两面俱是光滑平整。 如此制作、除了刀功非同寻常,当然也需相当技巧,三姐妹估测,若非天山派弟子一挥而就,更无他人能在此搭建。 梦儿在草亭之间停了下来,伫足发现东、南、北三面视界无碍,尤其东面是树冠交织的无边翠色,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格外靓丽赏心悦目,梦儿颇为留恋,自言自语说道: “这里风景还不错,上下都能看得到,就是替天行道、天山派做的还不够好!不然,我们上天山,也用不着大费周折了,嗳!呆在这里享受翌日的林间晨曦,一定别有一番味道。” 万仞山听出梦儿的一语双关,这次倒并未生气呵呵一笑,说道:“几位有所不知,天山者、乃天之山也!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谁都能登天上之山,那还了得?天山三关,各位可曾听说?” 不知什么缘故,万仞山边说、边将三匹马一一解开脱离,分别系在草亭邻近的树干上,也不卸下货物,只是拍拍马背、自言自语说道:“在此等候,伙计们!” 三匹马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安排,不急不躁甩了甩耳朵,吃了几片低矮的嫩树叶,随即又低头安详地吃起青草来。 “什么是天山三关?” 这时,凌波牵马已走到前面,经过万仞山身旁一边,不免奇怪而随意问起,一边拈去衣袂残留的草叶,稍稍齐整了一下黑旋风、意欲上马。 万仞山看看三人,似乎并无休息的意思,也就不打算刻意招呼停下,手一挥将马背上的物资,统统提起置放于条凳上,待到卸下最后一袋时,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于是关照说: “山上草木不生、雪域荒寒,纵然室内,亦阴冷入骨,诸位的宝马可以留在此地,倘若冒然踏雪扬冰、冲击高寒,恐怕受不了而元气大伤,或耽误未来行程……” 万仞山确实不知道、这三姐妹来自昆仑,只道是于阗国的几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偶然学了一点寻常武师所教的拳脚路子,携手出门游历江湖、洗漱心情而已,甚或兴致上头、不知天高,效仿起武林大侠,行除暴安良之风。 而凤儿三姐妹的武功,早已大巧若拙、返璞归真,修为已不是万仞山所能窥透,任它什么奇寒极阴之地,也不过是等闲玩物。 几个人闻言、略微一怔,不得不停下来,凤儿望了望梦儿,想起于阗国的意外惊险,和方才的顽劣淘气,觉得将小师妹留下来看管马匹,委实有些不放心。 再看看凌儿师妹,觉得若是教她在此地等候,那么到了山上,万一遇见司飞水,便无人对证。 犹豫之间凤儿往前看,道路已然比先前要好走得多,尤其野草稀疏,不及足踝,山道看起来、也更像是一条路了,心想我们在山上呆的时间不长,这番路上可加快些步伐,若是不耽搁,应该没什么问题。 于是,姬飞凤对万仞山说: “有劳万师兄,可否加快行程,我们姐妹还有其他事,至于马匹,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不过试着探问一下,不会打扰多久,不论成不成,天黑之前、肯定得下山。” “好!几位既然这么说,万某焉能不遵,只是本门的腾挪凌空之术,在下学的不精,恐怕要让三位笑话了。” 万仞山一边说,一边已运足内息,左脚一点,右手在林间虚空拍击,人影便已飞出草亭,凌丫头的黑旋风在前,凤儿的白龙驹在后,梦儿夹在中间,在窄窄的山道上慢跑。 起初,两旁偶尔还能看到散落的高山草甸,等到穿过榆树、杨树、红柳等杂木林,一炷香之际,就连枯草也看不见了,转而生长着成片的云杉和塔松,这是高山海拔的植物分布的常态。 “万师兄,你方才说‘天山三关’是什么,我们孤陋寡闻,恐当见笑。” 凤儿心想,万一真的与天山派撕破脸,这‘天山三关’多半是他要挟己方的钥匙,以自己看来,先前的草木阵就是一关,至于另外两关,不得而知。 “呵呵!诸位方才随我穿行的便是天山第一关----草木七煞阵,西域附近寻常的牧人称其为‘死林’,别说是人、就连飞禽走兽,跑错了路,也逃不出去,最终毒死林中……” 万仞山一听姬飞凤问起,当然乐的悉数告知,他倒不觉得、是泄露什么秘密,正好让自己谦虚地夸耀一下、天山派的独到之处。 “毒死林中?难道那些茅草和树叶都有毒吗……”梦儿忍不住奇怪追问。 “姑娘无需担忧,我们走的是草木七煞阵的生门,草木自然无毒,若是走入死门,有毒的草木摇曳相击、支离破碎,茎皮折损就会随时分泌、甚或流出毒液。动物不小心吃了,必会被毒死,寻常人肌肤完好、沾染了或许还能无恙,如果因擦破皮毛,哪怕是极细微的创口,也会因此中毒,毒素千百种,时间一长、可就难说了。” 天降大任 天山有三关 “哦!居然有这等奇事。” “再说,即便一切无毒,死门的循环阴风,将不停地摇卷草木枝叶,时而疯狂、时而尖啸,追打拍击着、启动死门的任何移动之物,直至一动不动,最终不再惊扰挑逗七煞阵,自然就关闭死门,一切回归原状。” “原来如此!” 凌儿不以为然说了一句,看不出是赞叹、还是惊惧,心道此地铺盖的这般险恶,也亏你天山派想的出来。 “这七煞阵方圆九里,绵延繁茂一大片,不少草木虽然四季常青,但却是剧毒无比,有别于其他地方,西域之人多有耳闻,所以称之为死林。死林中隐藏有一进、一出的两个生门,另外七个俱是死门,所以也叫七煞阵,只要启动了任一个死门,其余六个死门便自动连贯环绕,让你前后左右上下、皆是死门无法避让。况且师父曾说过,死门中看到的景物,俱不是原来的东西,当然若是神功盖世,一次飞绝九里之外,则另当别论。” 此刻,三姐妹刚刚踏上松柏林中,万仞山微一俯视,三匹马还在身后,一边接着讲,一边鼓足内力,在苍松云杉间肆意穿梭,双手在两旁高大的树冠,左右交错拍打翻击。 所有的树木顶端,像被旋风扫过摇荡不息,万仞山自己则借力狂飙、昂首疾驰,他以为昆仑派在后面、已拉下一大截,怕三姐妹离远听不清楚,所以朗声不绝: “这第二关,便是前面不远的疯狂情侣峰,双峰深谷、一线相连、有惊无险,不过是试试凡夫俗子的胆量,峡谷中一年四季,狂风呼啸盘旋,上升至山顶,更是铲雪削峰、肆虐无度,哈哈哈!西域再凶猛强悍的勇士,也不敢立身此峰,所以民间流传一句‘不到疯狂不会亡’,而同时武林却有一句异曲同工‘不近疯狂不风流’,呵呵!至于这第三关么……” 万仞山只道、这三姐妹应在自己身后较远处了,正想收敛内力稍息舒缓一下。 不料,他的目光瞬间、透过连绵浓郁的树冠,俯瞰到黑白三匹马,竟然成一条直线上冲。而黑马已在自己额头之前驰骋,白马和金顶云相隔不足数丈,都在自己的脚下急速飞奔。 万仞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是什么神马,居然能超越自己,十年前在高昌国、乃至整个西域,任何人半个时辰之内,就算是骑海马龙驹也休想追上他。 论轻功浮纵之术,除了大师兄、就数他本人了,连二师兄也自叹弗如,怎的……就这么一吸气,万仞山又落后三四丈,万仞山急忙摒弃杂念,手足并用、方才与最后的白马并行。 原来,自进入松柏林后,这三匹马才渐渐跑出自由状态,凤儿的白龙驹虽然排在最后,脚力却是不差。只是凤儿忽然发觉,万仞山有些气力不济,所以故意拉下一些距离,以免影响万仞山、同行带路的心情,否则欲速则不达。 凌波虽然奔走在最先,仅凭耳畔师姐妹马蹄声响保持间距,感受到大师姐的坐骑慢了一些,于是也放松了缰绳。 看着前面的黑马似乎慢了不少,万仞山这才缓过劲,稍稍减轻压力,调匀气息选取了一个捷径,这样省了不少力气。 行了将近半个时辰,云杉已落在身后,眼前已是白雪皑皑,有一行新鲜足迹向北延伸,显然有人刚走不久,万仞山估计,有可能是五师弟司飞水所遗留。 这时虽然入眼满是积雪,却覆盖得极浅,连马蹄都埋不住,四周只有极少数低矮的小圆柏、依然顽强地伫立,偶尔能看见砂质裸露的峭壁,和零星的枯木枝、在风中摇曳。 又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众人俱已上了山坡,虽然距离山脊不远,风力却颇大,此刻积雪虽有二尺来深,反而不见有任何踪迹,连先前的人迹、都消失不见了。 天上没有下雪,但是风却很大,万仞山已无处借力,只得降下身姿,施展天马浮云术,在山脊御风滑雪,这是天山派独有的轻功之术,与武林别家皆有不同。 起先只需脚一点身子飞起,然后内功吞吐助力,两臂有节奏交错回转后压,借风力飞浮,如同在水中游泳。 施行者下盘以轻功浮纵调配、双脚在雪面上盘旋不息,迎面风势越猛人反而滑的越快。 皆因万仞山身子逆风浮飞,双脚反倒变盘为弹,使得行进更为迅疾,人影过处薄薄的一层雪面,被身形卷带随风飞扬。 尽管一行人所在位置,离天山山脊还有四丈左右的高度,但凤儿姐妹三人,都能看见前面一座山峰高耸入云。 渐进中很久,依然还是迷蒙模样,或许角度不合,根本看不出情侣峰的状态,反倒是一两间琼楼玉宇、隐隐约约,散落在山峰后背高坡的东南一侧。 风势却越来越大,大有把人马吹飞的气象,卷起的乱雪,也是一阵一阵、四处飘洒,三匹马逆风雪而行,渐渐与万仞山拉开了距离。 其中原因固然有雪深风大,但高寒缺氧,也使几匹马出力不济,尤其金顶云,离白龙驹足足有十丈开外,凤儿亦已感受到,白龙驹肌肤的热烫、和马嘴喷涌的浓浓雾气。 须知,这一个时辰不断爬高的山路,抵得上三四个时辰的平常路,眼看山峰越来越近,姐妹三人也就放慢爬升脚步,反正地点近在咫尺,也不争这一刻。 这时,再看前面的万仞山,侧首远方,笑吟吟地立在峰脚处等候,袍袖飞舞、长发漫卷,形容端的不俗,显然是这一程的雪路,他领先了一段,颇为踌躇满意。 凤儿三姐妹沿着万仞山的目光发现,南面好似有一颗雪白的大珍珠,镶嵌在一块巨大无比的翡翠宝石里,无不感到奇异。 “哎!那是什么?是天池么?”梦儿随便发问,她以前在文书馆看到过、有关天池的文字记载。 “不是,那是鱼海,古称西海,离疯狂峰有四百多里远,三藏法师取经时、曾到过此地,天池在我们对面的东北角,虽然近得多就六七十里,但却无路可走,果真想要饱览景致,恐要花费一日光景。”万仞山转身,手指另一处说道。 “呵,想不到这一路上,除了天山三关,还能见识了不少人间奇迹!” 凌波为这些意外、惊喜而赞叹,似乎对万仞山所说的、天山三关兴犹未尽,猜想是不是一个比一个诡异。 毕竟这是在高处俯瞰,是全新的立体景观,与在地面游览所见不同,那多少有些平面点线的味道,无论气势形式、还是场景内容,所包含的美妙,均不可等同。 到了山峰近前,果然风势剧烈,下了马后脚下若不使力,人也站不稳,更别提迈步行走,看来疯狂一说,倒是名副其实。三姐妹从小居住的昆仑山,虽也是漫天冰雪,却没有这么大的风。 三人移步站在靠近万仞山的平台上,不时地以手指拂开缠绕遮掩的丝带,才得以看清对面和附近形势。 原来,这座山脉在峰腰处,被横向分割成两段山峰,相对的一面陡峭更甚,多有凹陷少有突起,似乎是给神力斩断,其实乃是远古地裂,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拉伸加剧而形成。 仰视对面山峰,飞絮茫茫若隐若现,确实低矮不少,也确实有点像女人的侧面影像,只是一高一矮,足有千百丈落差。 至于身边高大的山峰,是不是男子汉形象,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至少现在还看不出。 情侣峰相隔虽然不很远,却也有两里跨空,中间隔一道峡谷深渊,三姐妹均道,这大概就是万仞山所说的、天山三关里重要的一关。 在山脚下,若是从正面看时,除非红日正当缝隙,能看到一线天,寻常时候、灰蒙蒙也不甚明显。 此刻日影偏斜,凤儿借着阳光,一眼就看出、一根晃荡闪亮的冰索,在头顶四丈高处联通着情侣峰。而对面略高处也有一个稍大的平台,平台旁边似乎还有一个洞窟,似乎与这里相似。 就在这时,听见万仞山继续说道: “这双峰便是情侣峰,一线相连,也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对面六十来丈高的‘飞雪悬冰梯’便是第三关,好了!你们都能看见,我也无需多言,倒是这几匹宝马暂且委屈一下,到旁边的小雪洞将就休憩,若是几位不愿人马分开,待我上去通知二师兄和余人,大家一起出来相见……” 万仞山怕几位姑娘武功有限、不敢过去,话也就说得比较体贴婉转,所谓‘飞雪悬冰梯’,不过是在笔直的崖壁冰面,压实了八九个凹陷的孔洞而已。 且多数坑洞已被冰雪、不同程度掩埋,表面迷蒙模糊,几乎看不明显,天山派门人多是凭印象、牢记上下点位,尤其是极个别常用的攀爬梯洞,更是被天山弟子、玩弄得滑不留手。 即便江湖行家,没有相当的章法修为,弄得不好也是命丧谷底,没有十足的功力,在这里想赤手空拳去试一试,那无疑是欣然接手阎王爷的请帖。 姬飞凤下了马,吩咐梦儿牵金顶云、先进洞窟避避风头,然后又让凌儿师妹将黑旋风拉进去,最后才将白龙驹安置洞窟里。 其实,白龙驹所处已是最外口,跟在风头上,已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因为洞很浅、也不大,洞窟外旋风呼啸不绝。 三匹马勉强横着身子,紧紧排列在洞门里,凤儿没想到、三人的坐骑,居然会如此安置,原本以为有什么仓储杂物的房子,可临时存放马匹,谁知却不得不将脚力,丢在天山的第二关‘疯狂情侣峰’。 这寒冷与凤儿等自然不值一提,但是对她们的坐骑来说,却是未必能扛得住、持得久,万仞山的话她岂能听不懂,当此际不再犹豫,遂对梦儿说: “梦儿,你在此稍安勿躁,我便与凌儿师妹速去速回!” “大师姐,让我和二师姐上去看看,倘若发现、他真的囚禁了雪红马,我非得踏碎天山派的牢房……” 话一出口,她才想起破绽百出,不禁哑然失笑,这么高寒的地方,人的吃喝都成问题,别提比人大的马儿了,其他就更不用谈了。 万仞山不得不为其纠正说:“梦儿姑娘,此处险关,莫说匹马,就是武林高手,轻易也过不去,别说我五师弟、即便万某,想携一只犬过此二关,也得三思而行,带一匹马回殿堂,那可真是难于上青天啊!” 说完,万仞山不住的摇头。 “那也未必,或许你们用绳索网套、缠住雪红马,然后拴在冰索上,再拉过去……” 梦儿心下认定、天山派弟子偷走了坐骑,所以故意歪解嘲笑、而面色却镇静不变。 万仞山听着连连苦笑,心道:那可不是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做得到的事,倒不成我们天山派、上下群体欺骗,你把天山师徒当成什么人了,但此刻,他却也不想再与她分辨。 凤儿一听梦儿的话,明显不着边际,急忙制止:“师妹,你说话也太离谱了,不要再多胡言……” 姬飞凤又接着转头、对万仞山安抚劝慰:“小师妹一向喜欢说笑,万师兄不必生气,敬请前面引路,此地风急天高,我们还是不要耽搁为好。” “那好,万某就先行一步,在天山派堂室大门前,恭候诸位大驾……” 说话之际,万仞山已运足了五行向阳功,提气双脚全力一纵,向南跃起近六丈高,似乎偏离了冰索,其实是权衡峡谷里的风速而为之。 五行向阳功是天山派的内传道家功,一共分六层,但万仞山不久前、刚刚练成第四层,所以,这次过情侣峰比以前轻松不少。 天降大任 姑娘原来深藏不露 万仞山就这样翻转着,分毫不差倒落在十丈远的冰索上,只见他双手相继握住一段冰索,身体倒斜着呈剑形,右手在前、左手分开四尺在后,并不停在冰索上错动,直如弹奏天琴。 整个人开始沿着冰索飞速滑移,其形远看如彗星一般,在其身后的冰索上,则升腾弥漫着白茫茫的烟雾,很快,雾霭就随着两峰之间的疯狂的气流、无影无踪。 以这般姿势飞渡峡谷,若非内功过人,绝难做到,况且还要抵挡汹涌的横风,但若是选择纵身逾越,只怕落点难以拿捏。 何况二里之隔,绝非七八个起落,轻易就能完事,稍有差池,万丈深渊将真实呈现,更无半点吹嘘,因此这种姿势,反而是最绝妙、最安全的方法。 尽管如此,这一套形式,却也不是寻常武林人物,可以简单就能做到的,即便是天山派的弟子,有些人穿越峡谷时,还不得不在行进中、绕冰索飞旋,藉以在强烈的风势下维持平衡。 天山派弟子的修为差别,在这里便看出了高低,虽然这样进出颇耗内力,且增加了额外风险,但却显示出天山派卓尔不群、俯瞰武林的心态。 临近对面十丈左右之际,万仞山猛地双手一并,同时用力拍开冰索弹起身体,呈弧形一下子升到近七丈高,落下不足一丈时,猛向上一伸手,顿时冰雪飞溅。 万仞山似乎把握住了飞雪悬冰梯,一借力再次向上、激射五六丈高,稍稍落下六尺时,依旧一探手,伸向冰雪峭壁,恰好抠住飞雪悬冰梯的上一段。 被冰雪掩盖的梯洞,遭受万仞山五指的大力拍击,顿时,冰雪消融四射,随即又被峡谷旋风卷带飞散,阳光下、依稀可见散射的冰雪,七彩纷呈,倒也有些看头。 姐妹几个这时亦看出些门道,感叹仅凭人工掘凿的数个石洞,而将茫茫峭壁、修建成冰雪天梯,给世人成就一大难关,也真称得上是呕心沥血、绞尽脑汁之作。可惜,这些匠心独运的玩意儿,如今都已不存在,不然,定能算得上天山奇景。 万仞山如此交错攀登八次,后四次逐渐攀高加大,显然是内力盈余挥洒,以至于最后一次,跃起足有十来丈高,天山派的轻功提纵之术,可见一斑。 凌波观此情状微微含笑,心道原来这飞雪悬冰梯,不是用脚踩踏高升,而是仅凭手攀登,这倒真是有趣得紧!看来天下所有可爬的梯子,唯独在天山这里,是用不上腿脚、而独独靠手臂来的。 梦儿一见大师姐生气,便再没心思、看万仞山如何过关,支吾道:“大师姐,你让我一人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看马,我……我……怕挺不住……这儿比昆仑山冷多了,让我动动身子、要好受些……再说,万一马儿冷得不行,我该怎么办?给它们施重生功取暖么……” 凤儿知道小师妹在纠缠,看似说的有道理,其实根本不是这回事。 这儿风大是实,比昆仑山冷倒不见得,至于她受不了冷,更是无稽之谈,她既然无心留下,那也没必要再去强求。 于是,姬飞凤假意不苟言笑,冷冷告诫小师妹:“那好!须得答应我,不论天山派弟子、有理还是无理,都不得拳脚相向,更不得斗口逗留,我们不是来此比宝较劲的,再说你那匹雪红马、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你我都曾听师父、说起过天山派,以前和我天玄、有过一些不愉快,无论如何,这次你不要再添乱了!何况,我们就要去中原,还得靠这三匹马,恐时间久了,马儿会冻出问题,因此速去速回、不能出乱子,要办的大事在后面,别要本末倒置!” “我答应你,与二师姐同去同归,绝不耽误!”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好了……你去吧!” 就在万仞山前脚刚刚、登上飞雪悬冰梯顶端,凌儿小声问道:“师姐!我先过了……” 凤儿点点头,没有言语,她知道高寒风气虽大,对天玄来说,反倒是好事,借力飞浮化险为夷,无需担忧。 只见凌丫头左脚一点,右臂一挥,阴阳轮回功一步到位,似离弦之箭、纵身腾起,四五丈高时,已抵近峡隙中流,逍遥指照着冰索弹出。 一道至阴冷硬的罡气,随之横亘撑开,就见六寸多长的一截厚厚冰冻,爆震之下、几乎脱落个精光,同时其人也借风借力、向彼岸飞跃而去。 再看凌儿姑娘,两袖挥摆掌指联动,身影径直上升,轮回功阴转阴、化转四周凌厉寒气,肢体俯仰有度,十指颤振不息,细节难以揣摩,唯见指尖激射而出的朵朵冰花,那不过是借以在旋风中、调整飞越浮升的姿态。 待万仞山落定准备等候,转身回望三位姑娘、是否已商定妥当时,却见凌波正好大弧度跃起,落点远远地逼近峡谷正中,他不禁从心底赞慕、更鼓掌相助。 万仞山已看出,如此这般两三个起落,可到对面平台,这等轻功天下少有,当真深藏不露,自己先前竟全未看出,心中仅存的一丝傲气,霎时化作遍身冷颤。 在万仞山的记忆中,师父何如龙也要三至四个起落,方才实现穿越峡谷,及至亲眼看见凌儿姑娘、对冰索凌空弹出一指,更觉得不可思议。 在万仞山看来,凌儿姑娘至多二十刚刚出头,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相信,就凭这一指之力,能令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越过大半剩余的险途。 毕竟,这之前的近半路程,用的是一脚、甚至两脚之力,除非这个二十岁的姑娘,武功已经修炼到登峰造极。 然更令万仞山匪夷所思的、还在后面,不但就这一指之力,将凌波送到对面,而且还凭这一指之力,直上飞雪悬冰梯。 目睹凌波在虚空中、极速翻腾随意进退、且越飞越高时,万仞山不禁为自己、一路上的无知卖弄,羞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临近飞雪悬冰梯的高台之际,只见其人身形一转、毫厘不爽,翡翠色的绿绸袖、甫一拖甩,似天女一般,扫出漫天的梅花雪。 晶光耀流,掷射有三四丈远,方才随风散逝在峰峡之间,姑娘顺势跨出凌波步,一身轻巧地落在高台之上,脸不红气不喘、盈盈有度。 直到凌波落下高台时,说了一句‘万师兄久等了!’万仞山依然红晕未消,方才不知所云地回答:“惭愧!惭愧!” 而后,万仞山客气地谦让在一旁,与凌儿一起等候梦儿同行。 听得大师姐同意,自己可与二师姐一道过去,梦儿满心欢喜,未等凌丫头落脚,她便已弹起身形,两袖回摆乘风而行,轮回功化转自然外力,索性出其不意、顺势而为。 只见她双掌翻覆招摇,双臂挥洒卷绕,娇躯时而灵动回旋,时而一波三折、幻化不定,十指指尖冰雪四射,似流星曳光闪耀,随风飞舞、在曼妙中浮渡。 及至离凌波和万仞山、并列处六十几丈远时,两人目睹梦儿竟然没有跃上高台,而是向北穿峡而过,倏忽不见了踪影。 万仞山大骇,见梦儿没能纵身高台,惊问凌儿:“梦儿姑娘应该没事吧?看情形不像失控峡谷,难道……” “万师兄放心,小师妹玩心甚重,多半是想游览这情侣峰的奇特景色,我们不必等候,不妨先走一步,拜会一下西迟冰师兄,梦儿必定随后就到。” “几位姑娘举手投足、超凡脱俗,皆是名家风范,令在下叹为观止,只是一路上,万某轻狂无知,失礼处还望勿怪!不知仙驾师承何派?可否见告,好教仞山景仰神人!” 万仞山收起了清高,回答也极度真诚谦卑,心底却忐忑不安,万一五师弟真有此事,该如何是好。 “此事还请万师兄暂缓,等当面询问我师姐为妙!”凌丫头一句话、将此推过一旁。 凌儿知道,上天山不在最初、议定的计划之内,自己确实不便答复,何况,既然师父安排三人西域同行,自然是唯大师姐、马首是瞻。 “多谢指教,往前三四里处坡下,便是天山派的大观堂,师妹请!” 最后一个字说的极高,似乎想表达什么,或者是发自内心的尊敬,随即侧身抬手礼让,而他自己稍后跟随。 “不客气!”凌波淡淡地应了一句,径直前行。 这里虽然路面稍宽,但地势较微倾斜,脚下冰多雪少,光滑坚硬极难站稳,好在太极功不息、重生功来去随意,人似凌波仙子、旖旎从容。 而万仞山却以天山派的五行向阳功,沉入足弓两端,一步一个脚印,紧紧跟随,从东面山脊看两人,乃是踩在情侣峰女子一侧、前胸的颈肩一小段。 天山以情侣峰为界,东段是大面积冰川堆积,西面只有极少量的冰川,且上面大多覆盖着厚厚的冻雪,此刻映入眼帘的是尽头、又有一座更高的山峰。 远处山脊上,陡然冒出许多状如雪蘑菇、雪洞、冰塔、冰椎等冰川奇景,随处可见的冰雪怪异造型,这神秘风光倒让凌波平添一份意外惊喜。 这是昆仑山扶摇峰周围所没有的景观,显然这是凛冽劲猛的高压寒风,对冰川长年的切削、吹拉所形成的唯一结果。 万仞山指着高高的山峰,说道:“那就是灵山,离此十七八里行程,家师常在峰下的山洞里闭关修炼,你们这次来得不巧!” 走不到半柱香功夫,俯身可见一间大房,紧挨着情侣峰搭建,后面有两三间、低矮的屋子一字排开,屋子相互间隔颇大,最大的竟有十来丈远。 离大堂还有四五丈之际、未等凌波走下坡来,便听见有拖沓浓重的声音传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跟着一个身穿深蓝色道服、头戴道冠的中年道人走出大屋,欢声连连问道:“呵呵呵!三弟,有贵客前来,怎么不提前通告,难道飞云笛用完了不成?” “二师兄,这位是凌儿姑娘,有要事顺道来访,不知五师弟回来没有?” 他们师兄弟远远地、一问一答习以为常,而凌波尚在坡道的转角处,还算是在屋后面,相互间根本看不见人,不便停下来拜会。 于是太极功挪转,双腿两臂飞旋,使出‘一步莲花’,九步并一步,瞬间下坡转到屋前,面向一位年长的道人施礼。 这是天玄门的祖师爷南求,化用少林寺的‘步步莲花’之术传承,步步莲花功也叫莲花功,和一苇飞渡功、菩提隐身功、佛光千手功、七级浮屠功合称‘佛门五绝’,是迄今为止少林寺有记录、却无人修成的幻影功夫。 百年前,这‘五绝’在少林寺就已式微,南求是以道家的内功,调用佛门的步步莲花功,使得自身九步之内,随意出现一步到位,并称之为‘一步莲花’。 万仞山随之一跃,立在两人之间,走得却是捷径,凌波的‘一步莲花’乃是平移,不同于万仞山的纵身飞跃。 故而,凌丫头身法、惊得西迟冰脸色微变,因西迟冰与师弟对话时,两人均缥缈疾驰在坡顶处,此时话落人到,这身手可不简单。 藉此迎面之际,凌波看清西迟冰其人,约莫有四十五六岁年纪,身材魁梧面色微红,似乎刚刚修炼结束,只是肩颈和头面四周,烟气袅袅不绝,看来内息依旧回转奔流未止。 在他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弟子,看见万仞山走来,两人连忙一起前出,恭恭敬敬拜揖:“云峰、如冰参见三师叔!” “你俩不是随太师父东游去么?师父不是说去中原南北验收灵镜天刀,怎么……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 “灵镜天刀?” 凌丫头一脸疑惑写满眉额,毕竟何掌门是用剑的高手,难道他现在又研究喜欢上刀法了? 天降大任 往日恩怨不曾消 她以为天山派掌门是亲自去中原、取回一柄意义重大的宝刀。却不料万仞山见其不解之状笑了,就听他笑道: “凌儿姑娘,你们十多年一直在西域,只怕是没有听说过灵镜天刀这个人,此人武功极高,据说是契丹极富盛名的刀客,据凌四弟飞鸽传书,说此人姓名不详,日常是头陀僧打扮,心狠手辣阴险奸诈,一直蛰居辽北苦寒之地修炼。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居然成了辽国皇帝的座上宾,为非作歹滥杀无辜,成为了契丹皇帝的走狗,且似乎专与中原武林作对,去年此刻大师兄与其大战三千招,不曾占得片刻上风,只能任其离开。 而今灵镜天刀频频出入江湖,听说还有几名走狗帮手,若是照这厮过去的手段推测,今年极有可能会干出震惊武林的大事,也正因为大师兄一对一、都不是妖僧的对手,所以恩师才决定亲自出山,会会这位北疆刀客。” “噢……” 凌儿轻轻颔首、若有所悟,心想:原来武林中还有这样一个败类,江湖名号竟然如此异于常人,莫非他就凭一把宝刀纵横天下! “是这样的,我们在楼兰遇到三四个中原来的人士,看样子好像是找什么东西的,其中有一个自称花间宓兰的淫荡公子,竟然跟太师父动起手来了。此贼虽然武功了得,最终还是太师父的手下败将,在太师父离合掌的逼迫下仓惶东窜,太师父说自己尚未老朽,嫌我们累赘,责令我等先回山……” 二人还想继续说下去,结果被西迟冰挥手打断:“此事以后再议,我正奇怪,怎的三弟与五弟、不同时归山,原来,是三弟得遇巾帼奇人……” “凌儿拜会西迟师兄!顺便问一下令师弟……” 凌波微微躬身抱拳、开门见山问道,眉眼余光看见西迟冰、身边的两名弟子对望一眼,嘴角蠕动似有不满,然后一齐扭头东望灵山。 “切!小小年纪,居然毫不客气地、就大我们一辈,什么世道!” 凌丫头虽听见了极低的话音传来,只好当做没听见、不加理会。 “不敢当,原来凌儿姑娘要找的、是我那飞水五弟,不知因何缘故?” “数日前,我与师妹在于阗国游玩,不意坐骑被歹人偷盗,四处寻访,听说天山派有人知道,所以特来一问!” “在下天山派司飞水,这位姑娘一定是搞错了!我们好像并不认识,至于坐骑被盗,实在是不知所云。”西迟冰身后右侧,忽然现身一人说话。 凌波转睛望去,其人与在于阗国交手之时稍有差别,除了发型衣饰略有改观,并无多少变化,尤其是身材声音,几乎一模一样,而今对方竟然矢口否认。 凌儿不免追问一句:“我们在于阗国见过面,怎么能说不认识呢!天山派光明磊落,所传弟子更应敢作敢当,是非黑白、我不想多说,但我师妹的雪红马,想来你是清楚的。” “笑话!我去于阗干什么,你们弄丢了自己的坐骑,居然怪罪于我,方才在山脚下无礼冲撞,惊吓了我的马!以至于我在焉耆、龟兹等地,所购日用杂物无一带回,我正要找你理论,想不到竟送上门来,不知尔等作何解释。” “五弟有所不知,马匹和所携物品尽数完好,我已全部收归、不曾遗失,就在山下的草木亭旁边,因与师弟联系中断,上山匆忙,未能带回。” 听五师弟这么一说,万仞山深感诧异,心想五弟的马匹,似乎不像受到惊吓散开的样子,猜想双方之间或有误会,于是将马匹物件之事、据实以告。 “这么说七凤楼之事,与你毫无干系,雪红马只是我们听到的天方夜谭!” 凌波说着、右手一掌击向司飞水,正是蒙面客在七凤楼里、出手所用的‘天崩地裂’招式。 此番凌波依样画葫芦,施展开来对付司飞水,忍不住令万仞山惊叫:“你怎么也会我天山派的‘离合掌’?” 西迟冰早有提防,一见出手更快,晓得凡是能上天山的,都不是三脚猫。 但他更知道、这是天山派极厉害的杀着,生怕五师弟无法接招受辱,而令师父责怪自己照顾不到位,所以,西迟冰急忙出招,以围魏救赵之法,令凌波回手、救其所不得不救。 司飞水一见喝道: “大胆狂徒,竟敢班门弄斧不知死活,偷学我天山派的精妙掌法,糊弄到尊长头上,实在可笑!今日不点拨你一下,你永远不会知道,假的终究成不了真的!” 司飞水看见师兄出招,心里有了底,连顾忌都抛开了,一招‘天高云淡’,掌势迎面而来,身子翻滚左腿踢出、直取凌波胯下,形成师兄弟二人合击之势。 却不知凌丫头这招是虚的,跟着第二招‘风云际会’使出,同时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告诉所有人,当她说到‘偷袭的蒙面客,曾用这两招与我交手,我今天使开来与诸位瞧瞧,到底是哪一派的武功……’然后脚下滑行,使出‘一步莲花’避开二人。 凌波虽然边说边打,却丝毫不曾怠慢,说的轻缓,打的却是奇快,这让天山派的三大高手竞相愕然。 尤其是一旁、观瞻思量的天山派弟子万仞山,他心里极为明白,本门的‘天崩地裂’向来是实招,且威力极猛,而此女竟然可以虚出。 虽然他能理解,这是凌儿姑娘的善意表达,但变招之快化招之奇、简直不可思议,眼见师兄和师弟当局者迷,都不能及时应付。 万仞山深感意外,心底极为惶恐,虽然周身冷风狂扫不停,但他脊背之上,依然汗湿大片。 等到凌儿姑娘第二招接上时,万仞山发现二师兄西迟冰,随后一招‘旭日东升’迎着架出一掌,五弟司飞水竟然抽出长剑径刺,却是‘寒峰破云’。 万仞山隐隐觉得,如师弟这般拔剑对阵、确然不可,但他却未能喊出口,似乎被疯狂劲猛的风气、阻遏了喉咙与声带。 就在这时,一个脆脆的声音、冲破风雪呼啸而至,跟着一个粉红人影从天而降。 “我只当大食教徒习惯围殴,想不到天山派、也喜欢以多对少,若非亲眼所见,这名门正派也太不像……” 随即兰花指弹动,射出一支寒冰箭,就听见‘当’的一声,司飞水的雪光剑、几乎拿捏不住,只得顺势避让,倒纵跃开,如苍鹰盘旋惊慌落地,虎口依旧阵阵胀痛。 “好一个‘寒冰箭’,我道是哪来年幼无知的娃娃、到此撒野,原来是昆仑山的朋友,嘿嘿,幸会幸会!” 西迟冰阴阳怪气,虽然收招作礼,却依然语带嘲讽:“看来两位千里迢迢,赶赴天山是特意来指教我等的,西迟不才,愿闻昆仑派的高见!” 二十年前,西迟冰随师父何无剑在泰山峰会上,见识过昆仑派的寒冰箭功夫,那是鲜至柔刚刚出任天玄掌门不久,是以他还有些记忆。 “是梦儿姑娘,你终于到了!”万仞山惊道。 “天山派怎么动辄拳脚相加,是何道理?二师姐一再忍让,你们却得寸进尺,这好像不需要本姑娘、搬弄什么高见吧?莫非万师兄、西迟师兄均没看见么?” “这位姑娘、不要强词夺理,要不是你的师姐上来就动手,我与二师兄、自然不会……哼!” 司飞水猛地甩手,“琤”地一声,将长剑插入剑鞘,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西迟冰的左后首、四尺之处。 “我只不过将蒙面客所用的招式,演示给几位瞧瞧,不知道是不是贵派的功夫,就算没学到家、差了许多,两位也不必大动肝火。况且在天山顶上,小妹觉得更应依天理而为,又何必刀光剑影、生死相逼,西迟兄乃通道明德之人,自然知道天山的分量有多重。” 凌儿轻言细语、不紧不慢地对众人说,初闻闻西迟冰话中有话,而司飞水胡搅蛮缠,不免心里微愠,话音稍转,就此讽喻警示一番。 “你一个小小姑娘家,知道什么叫天理,在这里、在天山,师父与大师兄今日不在,自然我说的就是天理,贫道年近五十,吃的盐比你喝的水多,难道不及你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哈哈哈!……” 西迟冰见这姑娘、很不尊重自己,在天山门堂内、还喧宾夺主,内心非常生气,可谓极度不满,言语也就傲慢狂放,一派不屑的神色。 “那也未必!”凌丫头波见此人自高自大,颇有见面不如闻名之憾。 “别说是在天山顶上,就算是天山脚下,也得按天理行事,总不成随意杀戮盗抢、一心学那歹毒之人,如此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万师兄,你以为呢?” 见司飞水神色异常、蛮不讲理,梦儿自然寸步不让,尤其是对面这个天山派的二师兄,似乎远不如万师兄、通达人情事理。 “那是当然……梦儿姑娘!我师兄、师弟……可能一时误会,误会……”万仞山不得已踌躇应付,准备借机询问缘由,好劝说师兄和师弟。 “三弟,你不要被这两个小姑娘迷惑,可知道当年师叔祖尉子虚,被昆仑派的奸诈之徒卫、徐二人合谋所害,你道他们当真是武功高强,还是以多击少?” “这……”万仞山无言以对。 这师叔祖尉子虚的陈年旧事,即便是天山派的掌门何无剑,所知也不尽然,更何况他的徒子徒孙。 何无剑只在师父玉如意、晚年行将就木时,前话后话天山因果才被告知,师伯尉子虚是被昆仑派的弃徒——卫、徐二人在高昌国所杀。 而南求废徒致歉之事,只有玉如意的师父蓝心白清楚,尉子虚是玉如意的师兄,当年玉如意和雪海风,都曾想上昆仑山问罪,说白了就是给尉子虚讨要说法。 不过,最终二人被蓝心白制止,主因是尉子虚为名利所累,暗地里背着师父,一心谋求高昌国的国师,亦已为天山派所不容。 尉子虚亡命十多年后,孟灵冰携南求亲笔书信,上天山拜见天山派掌门蓝心白,蓝心白阅罢此信微微点头,当时就将信件烧毁,并淡淡回复了几句,请孟灵冰带回复命。 大意是:劣徒愚昧无知,任意自专早已有违门规,既然有如此结局,也算是咎由自取,天涯兄何须耿耿于怀,为不争气的后辈、大动肝火,大家道化西域,礼尚往来,一切照旧无妨。 以后,蓝心白也没有对弟子们详细说明,并以此教诲,大概是不争气的徒弟,不值得再提,但多少还是给天山派后人、留下了一个死结,尽管自孟灵冰之后,双方大抵还算说得过去,但彼此关系走动、略显单薄。 即便是几年前,鲜至柔、何无剑为九龙剑之事,在少林寺遇见倒也礼貌周全,相叙甚恰并无恶感,谁料今日,时空变换、峰回路转。 “你、你……你胡说!”凌儿竭力忍气、斥其无礼。 “卫、徐二人阴险歹毒,有其徒必有其师……”司飞水横眉冷眼,负手背后,又上前一步讥刺道。 “胆敢辱骂我祖师爷!今日非教训你不可……”话音刚落,梦儿掌剑疾出,金银指直刺司飞水喉头。 司飞水大惊抽剑不及,身子急退左臂横起格挡,西迟冰见师弟仓促间,招法不稳,落入下风,转身急救而右掌拍出,五指呈鹰爪照梦儿左肩抓取。 “师妹且慢!”凌波想阻止,亦已来不及了。 只得对西迟冰和司飞水怒道:“西迟师兄信口开河,已属不仁,司飞水辱骂尊长,实属不义,仁义不守、天谴人咒!” 转头叹了一口气,幽幽对万仞山说:“万师兄,休怪我等粗鲁,凌儿此时此刻、亦难以克制,若是师尊闻此等非言,非重重惩罚无知狂徒不可。” 万仞山其时已感觉,师弟飞水必定搅入其间,只是不敢想象和尽信。果真这般,而让师父知晓,五弟只怕性命有虞,就算师尊爱恨难舍,废黜门墙,终是在所难免。 天降大任 指点 而西迟冰这番言语,尤其让万仞山颇感意外,暗忖莫非二师兄、今天练功入魔不成,早晨下山之时,他是知道的,二师兄西迟冰正在练‘五行向阳功’。 这‘五行向阳功’一共有六层,在天山派万仞山这一辈弟子中,只有他的大师兄白云天,在数年前融会贯通,而这最后一层,西迟冰一直练不上去,师父何如龙这段时间、曾指点过一二,令西迟冰小有斩获。 但这门内功,有很多不足之处,万仞山曾听师父、对大师兄说起过,这次西迟冰练功困难甚大,论其根本实属资质、悟性不够,因而何无剑不得不出手,多方辅助点化,提携弟子能更上一层楼。 后来,何无剑在下山前,又告诫西迟冰,指出若有异样、即行停止。万仞山当时正在练剑,何况五行向阳功,他还没有练第五层,自然师父对二师兄的关照,他就没过多留意。 正疑虑间,忽听二师兄吼道:“大胆妖女!竟敢在天山之巅放肆,想重演当年故事,呵呵!有某家在,只怕未能如你所愿,别说五弟不知此事,就是当真借你的马儿一用,又有何不可!” 这话一出口,除了司飞水外,无一不感到吃惊,连万仞山都怀疑,自己是否听错话,难道二师兄当真不知,还是故意装做糊涂,人家姑娘不在场,这借马与偷马、有什么区别? 梦儿一听更是气恼,原本出手还有些顾忌,经此一说,左右臂立刻同气连枝,卷雪萃冰剑‘回冰竖天’、‘冷谷玄冰’交错迭出,绵绵展开。 刹那间,冰雪在狂风中肆意飞射,轮回功一借力,西迟冰和司飞水、顿时难以招架,竭力将天山扶风剑法施展。 怎奈,西迟冰‘五行向阳功’未成气候,天山派的形意剑叠用不起来,难以成就无剑之威,气势与功力,大打折扣。 司飞水匆忙退后,一听二师兄助阵,更是有恃无恐,得瑟地应了一句:“不就是一匹马么,又没有写你的名字,谁骑不是骑?” 司飞水转身、重新抽出雪光剑迎战,一招一式将‘扶风剑法’使出,‘环峰无雪’、‘迎风转折’、‘深渊巨刃’三招连环使出。 梦儿一瞧,既然你把兵刃都亮出来,我就不客气了,左手轻抖,玉箫已滑出掌心,一招霓虹剑‘长虹映雪’横跨对方面前。 但见虹光一闪,剑气令司飞水瞬间眩晕,右手一甩,五支寒冰箭激射而出,一支击中右臂曲池穴,一支正中司飞水灵墟。 司飞水本欲挥剑挡开一支,但因为曲池中箭麻木不仁,力道骤减,非但没能荡开,反而被寒冰箭击打个正着,将雪光剑震飞弹出。 而另外两支寒冰箭,却是穿透打向西迟冰,突见白光一亮,西迟冰知道厉害,双掌疾速前推,一招‘天龙正道’化解。 瞥见师弟的雪光剑落下,脚下一点身子跃起正待接手,猛然一股罡气扫过,却是梦儿的第四招‘冰雪无魂’,急忙缩手躲过,吓出一身冷汗,而那支雪光剑,正巧从凌丫头头顶飞过。 凌波若是置之不理,那么这支剑有可能、随风坠落冰雪覆盖的山坡。 因此,凌儿脚尖轻轻一弹,起身一把接过雪光剑,稍微瞥了一眼,已然看见这柄剑的剑脊上、刻着一个‘龙’字,估计是何掌门义气当年、行侠江湖的佩剑。 因为何掌门原名何如龙,师父鲜至柔曾经跟姐妹三人说起过,江湖上而今知道底细的不多。 近二三十年,尽人皆知天山派掌门是何无剑,因为武功超强、不借外物,徒手格斗、不拘一格,为武林各派盛赞为何无剑。 于是,凌儿提起雪光剑略一哂笑,迎风吹了一口气,宝剑刹那间一亮,扭头对万仞山说道: “若非做贼心虚,令师弟又何必拔剑相向,看来,令师弟是将我等当成敌人了,这把宝剑想必是令师爱徒心切、望徒成龙,哼哼!却没想到、给了一个不长进的弟子,令师既然不在,今日就交予你处置吧!” 凌丫头在说道‘望徒成龙’时,故意停顿,然后将宝剑刻有“龙”字的一面,倒着递与万仞山。 因两人当时、间隔尚有一丈余,故而凌儿松手之际,拇指一推宝剑稳稳飞出,这一手上乘功夫,用上了八分的重生功。 原本,凌波也可以随意快捷递出,当然万仞山也能接住,除非凌儿故意让对方失手。 但凌丫头想自己远来是客,两派隔沙海相邻,虽然不能相望,但上一辈的情谊、依然还在,丫头总觉还是礼貌为先,同时暗含提醒。 万仞山蓦然见师父的雪光剑、四平八稳地飞传过来,不禁惊讶变色自叹弗如,再一瞧剑身炫耀的“龙”字雪光闪烁。 万仞山耳闻听凌儿一席话,更是面红耳赤,也不知是惭愧自己,还是惭愧师弟,连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再看司飞水,已躺在雪地上不住地战抖,而师兄西迟冰已毫无还手之力,即便自己相助,赢面也很渺茫。 万仞山这才清清嗓子,对凌波说:“凌儿姑娘既然是昆仑门下,此事容万某禀明家师,他日定有回复,不知师妹意下如何?” 这话虽说是对凌儿所说,却是说与二师兄听的,免得结局被动难堪,恐怕丢光天山派的面子。 凌波一听,此话乃是罢斗之意,况且为一匹马,当真闹出大伤大残,也确实不合适,再者两派素无深仇大恨。 更何况,大师姐还在对面等候,耽搁久了不妥,便对小师妹说: “梦儿且住,万师兄言已至此,我们就当是同行切磋、点到即止,不必再行纠缠下去,伤了两派和气,师父也会责怪的,时候不早啦!大师姐还在等我们呢……” 这时,梦儿第九招‘长风吹雪’,已箭在弦上,凶猛的劲风和飞溅的冰雪,已经令西迟冰无法承受,面部肌肉被轮回功疯狂的罡气,挤压的抽搐变形,已不仅仅是鼓涨红紫、所能描述得精准彻底。 西迟冰实在后悔,当初的‘五行向阳功’没有练成,自己就匆促迎战,眼看万师弟在一旁无动于衷,内心极为不满,甚至有些忿怒,苦于自己在下风,被对方气势磅礴压制、无法开口。 照此下去,西迟冰感觉撑不了三招,是以他也焦急万分,待梦儿第九招刚刚出手,场面更是千钧一发。 倘若西迟冰抵挡不住、梦儿的内力攻势,势必就要被对方逼迫、坐在雪地上硬撑下去了,那么天山派在武林中,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至于自己能不能撑到底,只有天知道,反正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这时,昆仑派的二师姐凌儿发话,梦儿一听她说“大师姐还在等我们”,连声暗叫不妙,心道大师姐关照过,不准跟天山派过招,想到这里赶忙抽手,轮回功阴阳即转,借力倒纵、身子呈螺旋飞舞,同时吐出一串匆促娇脆的声音: “那就这样,万师兄告辞!二师姐,我先回去了……” 梦儿想不如先行回去,这样能减少一些麻烦,即便解释起来,也方便许多,省的二师姐给自己出难题,责怪个不停。 “万师兄、西迟师兄,我师妹有些偏激、多有得罪,至于雪红马,或许并不重要,你看着办吧!但令师弟……随大食教作恶,就算说到天涯海角,小妹以为、也不会得到武林的赞同,今且不好意思逗留,他日闲暇再来打搅,就此告辞。” 凌丫头说完连施礼也免了,万仞山看得出,凌儿姑娘对天山派、有诸多不舒服。 而梦儿掌势一收,西迟冰顿时如释重负、暗叫万幸,同时也不免愈加对昆仑派嫉恨,迅疾调整内息,刚好听说凌波告辞,于是一脸不快地应道:“不送!” 转身回到堂屋去了,当真是一步不送,此时早有低一辈的弟子,将受伤的司飞水抬入后堂。 万仞山见二师兄如此草率,而这边凌儿姑娘、又匆忙辞行,显然大家都有些不欢而散,连忙喊道:“二师兄你……” “凌儿姑娘……慢走……” 万仞山两头顾不上,一时不知所措,眼看昆仑派的弟子走远,山下还有七煞阵阻拦,觉得不送一下,未免太不仁义,转身追赶凌儿、梦儿,刚走两三步,就听身后传来喊声: “三师叔,五师叔伤的不轻,师父请你看一看……” “你们先照料一下,待我速速下山,把马匹物资取来再说……” 万仞山有自己的想法,心道既然带人家上山来,总得有始有终吧! 况且,天山派与昆仑派同处西域、也是近邻,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再说天山派好歹、也是武林大派,不能给人家看扁了,说着人已飞一般、向疯狂峰追赶过去。 在师妹俩离开疯狂峰之后,凤儿随即盘坐在洞窟前,以灵犀功窥探一切,等了不到半个时辰,白龙驹突然惊叫起来,将凤儿惊醒。 凤儿不明所以、急忙收功起身,进窟伸手触摸马身、尚且热乎,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她知道小师妹马上就要到了。 刚刚迈步出了洞口,白龙驹就已迫不及待,蹿出洞窟,凤儿还没打算马上离开,但眼前情形估计,马儿已经不能继续适应下去,不免焦急紧张,这时就听一个声音传来: “大师姐,我回来啦,八成是他干的,万师兄说,等他们的师父回山处置,那家伙居然胆敢、辱骂祖师爷,我是给了他一点好看……” 声到人到,梦儿已落在洞窟前,伸手牵出自己的金顶云,同时也将凌波的黑旋风,一并带出洞外。 “嗯!我知道了,这里太冷,下山再说,我看马儿已经吃不消了,咱们快走吧!”凤儿看到小师妹先回来,终于松了口气。 两人刚刚上了马背,忽听有咝咝轻响,凤儿知道凌儿师妹很快即到,当下跨马就走,一刻也不耽搁。 果然,凌丫头还在峡谷中途,就看见自己的坐骑,已经出了洞口,两手一甩流光四溢,人如箭一般直射。 那黑旋风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气息,跟随凤儿、梦儿的坐骑一起慢跑起来,刚刚跑出五六丈远,凌波就已巧巧地落在马背上。 黑旋风感受到一股轻柔的冲击,顺势得力狂飙,虽然还在白龙驹身后十来丈远,但一个猛冲居然很快、就超过了梦儿和凤儿,又形成了当初上山时的态势,或许在它看来,这头领之位、非它莫属。 “大师姐,我看到东北面有一个极美的湖,离此地有六十多里。” “那应该是天池!万师兄之前说过,在这山的北面,可惜我们今天没时间了……” “怪不得万师兄问我,说好好的人,怎么不见了,原来你到天池去了一趟,你真会玩!” “起先,只看见云雾迷茫中,蓝绿交混的一泓异景,我很是奇怪就想过去看看,行了七八里地,可见到山下朦胧的树木,果真是一个极大的湖。我怕二师姐不耐烦,就赶紧折回来了,却见天山派师兄弟两个人,竟然与二师姐混战在一起,实在不像话!还名门正派呢,一点样子都没有,要不是因为雪红马,我才懒得来这里呢!” “这么说,你从此不来天山派喽,天池以后也不去了?” “难道去天池、一定要先拜天山派么?哼!除非我迷失了最后一点心智,否则才不会来这个、让人不高兴的地方。若说那司飞水,被他师父宠坏了、尚能解释,可那西迟冰道长一把年纪,说话居然蛮不讲理,你天山派的话,就是天理,天下人的话,都成地理了,这般狂妄自大、为老不尊,没准我一生气就来铲除他。” 梦儿对西迟冰显然极其反感。 “想不到梦儿,还有这么多道理,你没听万师兄说过么?树大难免有枯枝,嘻嘻!小师妹,你哪天来修修枝……”凌儿又开始、拿小师妹逗乐。 天降大任 58万仞山惊别 “万师兄说过么,我怎么没听见,是在哪里说的?” “噢!那时你不在!” “这个西迟冰,好像头脑不太清醒,我听他话语有些浮躁,不像一个修道之人心态,倒像是练功出了岔子。”凤儿似有担忧。 三个人一路飞驰俯冲而下,比之上山省却了不少时间,如此边说边跑,不到半个时辰,已来到天山派弟子、平时歇脚的茅草亭前。 凌波止住黑旋风,等候师姐和师妹,四下一看,万仞山拴住的几匹马,还在悠然地吃着天然草料。 凤儿稍后一步也到了草亭,望着阴森冷寂的草木七煞阵,可以听到凄厉的、尖锐的啸叫声时断时续。 “师姐!我已看过,这方圆几十里皆无道路,倘若绕过七煞阵,一样也是无路、但是无险,只恐怕没有三四个时辰,出不了山林,如能径直穿过死林,也就两三盏茶的工夫。” “难道非得请万师兄不可,我就不信过不去!”梦儿倔强的脾气升了起来。 “师妹,不是我们过不去,而是这几匹马过不去,你那金顶云是借人家玉罄公主的,可不是我的黑旋风,丢了不碍事。” “哼!二师姐,真这么说,你舍得么?” “凌儿师妹,还记得上山前,万仞山说的那句话吗?”姬飞凤扫视一下死林,终于微微摇头问道。 “我记得他说过,‘死林死路、有天有路’”凌丫头接过凤儿的话答道。 “师妹可知,万师兄说的是何意?” “死林死路,无非是指、一旦入了死林,那便是死路一条,至于‘有天有路’,想必是自诩的傲人之词,意思是只有他天山派的弟子,都能自由出入。” 听了师妹凌波的话,凤儿颔首哂笑。 “那也未必!依梦儿看来,这‘有天有路’的‘天’字,作天玄解释,一样说得通。” “不错,梦儿说的好!有天玄弟子在此,就一定有路……”凤儿话未说完,人已从马背上飞起。 人刚一落入死林,就觉得四面草木、纷纷向自己压来,简直大有要将自己吞噬之意,眼看四下无处躲避,姬飞凤双掌连拍,轮回功横扫罡气展开。 阴阳急转、草木与冰雪齐飞,旋风缠绕、断枝残叶乱舞,一丈之内,冰冻寒流狂卷,虽然使得草木体内、汁液凝固脆折,但无尽的野草灌木、如潮水般蜂拥围困,如同被魔力驱使不惧摧毁。 随即,姬飞凤大喝一声,抽出天尊剑,只见炫光一道,无数剧毒草木齐刷刷、几乎平根铲除,在玄寒极冷的阴风席卷下,一起又翻覆腾飞,砸向两边五六丈外的死林中。 转眼之间,就见开辟出一条四丈宽、半里多长的通道,梦儿和凌波一瞧师姐出手,不由分说同时助阵加力,罡风如刀、草木被剧烈地拉扯抛掷,如此一来这八九里的死林,要不了多久就会贯通。 正在这时,就听见远处有人高喊:“昆仑派的三位师妹,请等一等……” 三姐妹一听是万仞山到此,不得不收功罢手,各自跃回到马背上等候。 原来,万仞山见凌波和梦儿告辞,自己因师弟之事很没面子,故而执意送三人下山,以缓解两派矛盾。 当时,他以为三姐妹在七煞阵面前、恐有意外,所以,万仞山才对师侄说要下山取货。 实际上,万仞山是打算送三人出去,以全武林道义,毕竟,天山派是武林大派,虎头蛇尾、前恭后倨,有失名门体面。 但他却因自己武功、差距过大,以至于拉后太远,虽然他鼓足了内息、用尽了气力,最终还是迟到了两柱香多的时间。 远远就看见死林烟雾茫茫,万仞山知道有变,担心有人伤亡,是以狂飙救急,稍近一些才看清、草木萋萋之中,人影飞舞,枝叶抛洒同时,已清理出一条坦途。 “三位女杰手下留情!”万仞山远远地、就急切大呼。 如此高大茂密的树林,竟然被三姐妹摧枯拉朽一般,撕裂横扫近一半翠色,万仞山瞠目结舌,不知该为谁救助。 他惊心如果自己、再迟来片刻,那这‘草木七煞阵’恐怕荡然无存了,由此‘天山三关’少了一关,岂不遗憾。 万仞山连忙落身,抱拳上前致歉:“万某来迟,让三位师妹耽误行程,恕罪恕罪!” 姬飞凤微微一笑说:“我们姐妹三人愚钝,实在想不出、用什么好法子,才能平安通过这片死林,只好使些蛮力、大煞风景,倒让万师兄见笑了。” “哪里哪里!今日总算让万某见识了、昆仑派的绝世神功,佩服佩服!只是这前辈们、留下的七煞阵奇景,从此,恐有名无实了……” “那也未必!万师兄,以梦儿看,这里风调雨顺,保不定一年半载,又会长出更茂盛的青草绿树来。以何掌门的修为见识,说不定哪天稍加整饬,又弄出个什么景观阵势来,那岂不是两阵并驾、威风八面!天山三关没准、就变成天山四关,此中妙处自不待言,他日评估……嘻嘻!说不定还要谢谢我们的相助。” 万仞山听了梦儿的话、哭笑不得,心道,这阵势岂是长就长得出来的,他知道、梦儿在疯狂峰,也说过类似话语,所以并不太在意。 只当是女孩子家初出茅庐,虽然武功高人一筹,但见识未必过人,所以,万仞山不与她争辩。 却不知,梦儿是有意跟他搀和,在她们姐妹看来,远的不说,也就万仞山、能算个武林同道,所以,小师妹梦儿乐意和他斗嘴嬉戏,换做是可气可恨的对象,那梦儿是理都不理。 “万师兄此番匆匆而来,定是为我等姐妹出行,一解燃眉之急,凌儿就此先行致谢!” “哪里,我不过是来取几匹马、驼回的日用杂物,碰巧遇见几位同道还在此间,不妨顺势相送,也好保全这百十多年的七煞阵。倘若我天山派入口,一点遮掩都没有,只怕往后、这丑要出大了,保不准……嘿嘿,说不定还是一个、不小的灾难!” 万仞山一边苦笑说着,一边走到三姐妹刚刚开辟的草木空地前面,四下稍稍巡视,很快便找到生门入口。 “万师兄言重了,这般说来,倒是我等的过错,还请原谅我们的鲁莽。”姬飞凤见万仞山还算客气,语气不免多一份敬意。 “不敢当!不敢当!刚才在山上,我师兄师弟多有冒犯,万某实在惭愧……” 三姐妹一听万仞山如此一说,自然不便再加责难于他,尽管她们内心觉得、西迟冰和司飞水所言,委实不是人话,简直无耻之极,此刻,也只好默不作声、随其身后。 七煞阵被三姐妹摧毁了近一半,万仞山领路自然简捷许多,不到一盏茶就出了死林,几个人抱拳作别:“万师兄留步,我等多谢了!” “万师兄,令师弟的伤情,两个时辰自解,若是强行运功冲顶、或有意外。小妹就此告辞!”凌波想了想终于临别时提醒一下。 “万某在此,谢过几位手下留情,一路顺风、后会有期!”这时万仞山抱拳作别。 见三姐妹走远,随即他转身没入林中,匆忙牵过一匹马,立即赶回山,因下山前云峰师侄来找过他,他没当回事。 话又说回头,就算当回事,也未必能解决,所以,现在就快马加鞭,赶紧去告诉他们,免得胡乱运功疏导,弄出个大病大残来。 其实,寒冰箭的威力,西迟冰最清楚,即便凌儿不说,也知道该怎么做,这件事退下不表。 三姐妹出了死林,已是日薄西山,想到今日一番奔波,马儿一定受累不少,从山脚的炎热,到山顶的冰冷,一日之内,高低温两重天般的极限转换,对任何生命而言,都是残酷的挑战。 寻常人即便经历下来,不退一层皮,也得大病一场,何况匹马,因此凤儿暂不打算连续赶路,她还真心疼自己的白马,有意好好调养几日。 先前听万仞山说过,此地原属焉耆古国,如今成了西州回鹘、高昌国的属地,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变与不变,有时谁也说不清、道不明,这大自然的主宰,人力有时显得苍白、而又渺小。 三个人东张西望,骑行漫游,没多久,还真找到一处水草肥美之地,在此过三夜后方才离开,为照顾三个人的坐骑,凤儿临时决定,以养马为主,绕道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因此随后的行程慢了不少。 十天后总算到了伊州府,为了节省时间,三人便抄近道穿过沙漠向东南行,临近伊州和沙州交界处,远远看见五六骑朝东南狂奔,腾起一连串沙尘。 稍后,又有十几匹马疾驰追赶,狂风吹起烟沙尘埃、卷扬混沌一大片,马背诸人衣饰形容根本看不清,凌波的坐骑被热浪沙砾刺激,一下子兴奋得嘶叫起来。 姐妹三人一时、愕然不解,梦儿忽然想起来,兴奋说道: “师姐,我们既然要去中原,这沙漠里方向不清跋涉艰难,我看前面数骑不像本地人氏,多半东去长安等地,只需跟紧他们,便可寻访京都甚至江南。” “也好,想什么来什么,现成的路标可用,我们连向导也不用找了。” 凤儿说完在马背上轻轻一弹,白龙驹立时飞窜而出,沿着方才数骑行者的行迹追去,梦儿和凌波一左一右并行。 也就一盏茶工夫,越过一个巨大沙丘,看见前面不远处、重叠分布一个个风沙古堡。这是一处雅丹地貌,长年的日蚀风侵,沙丘远远望去,犹如一座城堡。 忽然,风沙呼啸声中,传来剧烈的兵刃撞击声,夹杂着听懂听不懂的呼喝声,虽然看不见人影,三姐妹估计打斗就在附近,转了个弯到了近前,果然是十几个人混战在一起。 梦儿一瞧十几个红衣、灰衣喇嘛,围攻六个中原着装的江湖人物,想到自己幼年和母亲一起,在昆仑山下,遭到吐蕃喇嘛为首的合击,她认定这些喇嘛、多半不是好人,想上前责问原因,碍于大师姐在身边,只得暂在一旁观望。 原来,这十三个所谓的喇嘛,其实是吐蕃国的苯教徒,并非是佛教徒的喇嘛,吐蕃苯教已经统辖大、小仲云部落数十年。 当年,他们曾与西辽武士在楼兰一带,追杀过于阗国的使者,皆因于阗国收容一些、流亡的吐蕃佛教徒,而这些喇嘛僧人是苯教的死敌,教主严令务必斩草除根,其次,吐蕃赞普对于阗国也有吞并之心,因而命手下稍加试探。 时局变换此消彼长,如今回鹘的耶都护,成了他们的心头大患,当年,白固俊就是从北庭南下出击吐蕃,一举取得西州辽阔地域。 因此,苯教时刻提防、高昌国的一举一动,而中原来的这六人,在石城镇一带转悠,引起苯教徒的注意。这几人乃是文天教的属下文峰六义生,受文天教的天师指派,来楼兰古城,寻找一口古井。 这六个人来西域已近大半年,兵分两路乔装打扮,走访了许多游牧部落,虽然行踪隐秘昼伏夜出,还是在一个月前,被苯教护法木都和扎赞察觉。 苯教上层原以为,这些人是中原皇帝派来的刺探,恐有意与回鹘合谋夺取仲云部,一交手才知是劲敌,后来禀报多尔玛本尊,因而才有多尔玛本尊和辛朗尔本尊,亲率九名男女护法和译师、导徒连夜追来。 这多尔玛本尊,是苯教五大本尊之首,深谙八苯降魔咒,而修炼的象雄大圆满,功力法度更是高人一筹,除了教主俄乞臧本人外,吐蕃国的能人要数他了。 而辛朗尔的苯教诸多魔功修为相比稍差,但智慧见识却在苯教中首屈一指,行事作风不显山、不露水,不留意则不易分辨。 天降大任 59救前也救后 这一次他随同本尊多尔玛巡行,但一直没有出手,反而拉在最后,显然他在思考,如何将中原来的密探、六义生一伙一网打尽。 至于其他的护法,不过是修炼些世续显密宗,至于象雄大圆满,也就练到三四层而已,此番追到了红沙古堡,六义生已无法回避,不得不全体停下马准备应战。 六人中唯独佟书兽力大无比,使得是一把八十八斤重的开天斧,因携带不便留在了文峰祠,大哥百里乐山是一支青峰锏,面对两倍于己的苯教僧人,其他弟兄的刀剑都已抽将出来。 在楼兰他们与木都、扎赞交过手,知道这些喇嘛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此番又添了两位本尊和其他护法,厉害可想而知。 百里乐山知难而上,锏指多尔玛就是一招‘山外有山’,多尔玛象雄神功发起,以肉掌拨开力比龙象,百里乐山臂膀一震心底大惊,方知硬碰硬不行,须得以巧劲破敌。 最弱的要数佟书兽,虽然力大如牛,但兵刃却不在身,唯有赤手空拳对决堪森和杰布两名护法。 杰布在苯教护法里名号‘大将军’,金刚撅练得纯熟自如极少失手,而堪森在苯教中人称‘九眼神’,怪招跌出防不胜防。 十几招已过,佟书兽已在下风,若是无人救助,四十招后恐将性命难保,果不其然,二十三招一过,背后的苯教徒九眼神一招‘冈底斯光’侧击,金刚撅也从天刺下。 佟书兽左掌扫过大将军的金刚撅,大将军转身踢出一脚,佟书兽倒仰急避,却再也躲不掉九眼神的金刚撅,危急时刻,三哥宇文御鸟长剑扫荡,震开大将军的金刚撅。 “多谢三哥!”佟书兽惊魂未定,颤声说了一句。 “哪来这多废话!”宇文御鸟虽然救了佟书兽,也引来了另外两位护法达瓦和巴拉,四人混战在一起,更是危机四伏首鼠两端。 百里乐山虽然说与多尔玛一对一,四十招已过也落入下风,这一来百里心下焦急,深恐文天教西域一战,有全军覆没之虞。 可牺牲事小、耽误了木天师的未来谋划,那可就成了教中的罪人,怎么办?在这节骨眼上,他还真拿不出什么良方妙策。 敌方人多且武功诡异神秘,与中原少林寺等佛门功夫截然不同,此刻敌我连环缠斗脱身亦难,眼看多尔玛左掌击向马腹,右臂隔开青峰锏,百里乐山急忙从坐骑跃起,纵身翻滚踢向多尔玛的背部。 哪知,多尔玛胳膊屈肘往后对夹,念动八苯降魔咒,神音借助象雄功从肘部穿出。 百里乐山陡然觉得,从双脚传来隆隆震撼,经脉麻痹头晕目眩、跌倒在地,其余兄弟想来救急俱不可能,各人都被对手纠缠,别说是救人,就是脱身也是万难。 多尔玛灵巧转身,一把抓住百里乐山的胸衣提了起来,大喝一声“啊……” 他刚要扔出,蓦然右腕太渊穴麻木骤冷,全身离奇失力,不由手一松,百里乐山有幸坠落沙地。 惊恐之余,多尔玛扭头一望,八九丈外并排三匹马,三个姑娘花枝招展,目光凝聚正看着自己,举止表情竟无丝毫惧心,其中一个红衣女孩,似乎笑意犹存。 多尔玛好像明白什么缘故,不禁大怒,下令喝道:“原来他们是一伙的,抓住他们!” 说罢首先来到三姐妹身前,纵身翻越一掌推出,随即有五名护法一起,各自祭起法器围住三姐妹,深恐她们飞马逃走。 文天教的六义生一伙,虽然对手突然少了六个僧人,但大哥六弟均已受伤,六兄弟也只是勉力自保。尽管他们也曾发现有三个姑娘,但一直不知是敌是友,所以也未放在心上,直到大哥被救才察觉,有人无声无息的出手暗助。 “你们这些喇嘛就不是好人,本姑娘就是等你们来的!今日总算亲眼证实。” 苯教徒见对方并没有识破自己身份,也就不打算解释自己是苯教中人,好教对方误会而让喇嘛教背锅,永世不得翻身。 说来也巧,当年截杀梦儿母女的一帮吐蕃苯教徒,除了本尊卡辛甘珠、斯妥巴辛不在此列。其余护法活下来的达瓦、吉坚、益希,居然还在此行中,他们追随着首座本尊多尔玛,打算为苯教再立新功。 梦儿从马背上飞起,一招‘峭壁寒光’扫过多尔玛前胸,轮回功的至阴之气,夹杂着冰雪浑厚冷硬、刚猛犀利的风骨,三招两式就震慑这位苯教本尊,多尔玛的象雄功雄厚之极,否则先前凤儿的寒冰箭,早将他封冻在沙堡里。 多尔玛狂妄托大不避不躲,没想到对手一个姑娘家,出手竟如此凌厉,即便他象雄功充斥全身每一个毛孔,也没能挡住对方的攻势。 饶是如此,经梦儿的卷雪萃冰剑‘旭破冰雪’,一招至阴内劲的叠加,先前惊扰的太渊穴、终被寒冻锁住,多尔玛经脉震颤、僵冷失控,竟然跌坐在沙地上。 包括多尔玛本人在内,连几位护法都大吃一惊,怎么这小姑娘一招,就能致瘫本尊,这哪里是人力,分明是神力,简直魔法不可思议,须知首座本尊,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除了苯教主俄乞臧外,就连吐蕃国的国王,还得礼让三分,武功手段也是苯教中、数一数二的高人,而今一招落败那还了得,其余两名护法见状,不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真是退不得也进不得。 这几个苯教徒当然不知道,多尔玛所以一招落败,乃是太渊穴先被寒冰箭刺伤,只因多尔玛本尊内功强大,自信可以忽略不当事,以内力暂时抑制了寒冰箭毒的深入。 等到梦儿的掌剑追加,七成多的至阴轮回功力,几乎穿透了多尔玛全身的肌肤骨髓,直接封冻了他的太渊穴,是以寸步难行。 落在最后的辛朗尔见状不妙,拉下头罩飞身下马,躲在红沙古堡背后,揣测对手真实身份,算计形势是偷袭还是暂避锋芒,还是悄悄营救首席本尊和手下。 这时候,突然风雪大作、冰凌肆掠,梦儿和凌儿的轮回功已功连一体,三个合击凌丫头的护法教徒,几乎是一招一个连续飞出阵外,四招展开之后,凌丫头已回坐于马背之上。 梦儿左手掌剑疾出,‘悬崖吐晶’跟着‘芝绽冰雪’将吉坚震飞,右手拂出兰花指爆弹,刚猛的飓风教达瓦难以立足。 几乎是稍有动弹,就有可能随风飘走,根本无法避开梦儿的寒冰箭,只觉得伏兔穴一阵痉挛,双脚再也吸不住地面,一脱力人,已摔飞出老远。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金戈铁马的嘈杂声,凤儿在马背上疾速弹起三四丈高,环飞一周须臾翩然而落。 只见数百人的大队骑兵、奔腾而至,辛朗尔顾不得形势突变,出手急救随行属下,趁机架起首席本尊,而其余的苯教护法,俱已感到情况不妙,匆忙相互掩护、逃离沙堡。 三姐妹也不追赶这帮吐蕃僧人,只是奇怪、怎么会有官军赶来助阵?难道官军是来收拾吐蕃僧人的?而六义生也发觉有官军到来,不想搀和到这趟浑水里,连忙扶起受伤的弟兄,匆匆上马准备离开。 文天教的六义生还未来得及向凤儿三姐妹道谢,就见大队人马浩荡驰来,呈半圆围住这三姐妹,旌旗飘扬、皓带飞舞,弓箭鲜明、盾甲威武。 领头的是一位青年将军,其人盔缨闪亮鲜艳、腰悬天花宝剑,稍后紧随的两名副将跨马提缰,分别执长方画戟和狼牙棒,两人身后各率一路队列,并左右呈弧形展开,足有数百甚至近千人马之众。 六义生一见不免尴尬,三姐妹武功之强远胜于己,若是出手相助,不过是画蛇添足,不救是知恩不报、有违道义。又一想官军人多、但未必能挡住众人联合,大家合力冲杀,未必就不能成功。 大哥百里乐山,正欲以眼神、示意二弟赫连礼草上前纠缠,其余兄弟准备出其不意,先制服几名主将,此所谓擒贼先擒王。 突然,众人看见官军中,最前列的将军从马上跳下,两名副将亦随后下马,青年将军对着三位姑娘抱拳一礼,说道: “末将陈壁唐、奉高昌国国王旨意,特来有请三位女神,赴王城面见国王和国师。” “这位将军,我等姐妹与你们高昌国王素不相识,况且我们身有要事,只怕未必能如你之愿,请你回去如实禀告。” 姬飞凤见这位将军恭敬且有礼仪,不像是有什么坏事情,也就礼貌拒绝。 谁知,将军身边的一名副手,似乎看不惯这般啰嗦场面,高声说道:“这是我国羽林卫的中郎将大人,因有重大军机国事,方才亲自出马,奉劝几位!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青年将军即刻抬手,制止了随行副将的不当警告,对姬飞凤等说道: “三位女神若是不能回王城,则我等将士恐性命难保,在此必定以死抗争!”将军说完,单腿一曲半跪在地,面色凝重且言辞斩钉截铁、不容商量。 姬飞凤一瞧这阵势,再望了望两位师妹,各自面面相觑,均感不可思议。姐妹三人倒不是害怕这数百多的卫队,只是对青年将军的举止,感到疑惑茫然。 于是,凤儿再问:“请将军如实告我,此行到底所为何事,不然你们即便是血染黄沙,也恐将不明不白。” 将军想了想,过了一会儿答道:“敝国王子病危不起,迄今已有四日,国王焦躁不安雷霆震怒,我等侍卫皆难辞其咎,国师谓我高昌国王说,只有天山女神阿伊妲能解救,并占卜阿伊妲有姐妹三人同行。因而国王派诸将四处搜寻,倘无功而返恐,我等难以独善其身,几位若是稍有仁慈之心,恳请施与援手,则我国万民上下感恩戴德,来日末将愿率众翊卫军士送三位阿伊妲,直至瓜州城下以表谢意。” “阿伊妲?那是什么人?你们王子病重,当请宫中太医才对,我等姐妹既不是医家,也不是什么天山女神,更不知你们王子所生何病,怎知如何医治?这岂非缘木求鱼,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老二凌丫头对陈壁唐的一行将士、莫名其妙的要求不解而反问,而老三梦儿则从头反思,隐约感觉这一路上、哪里出了什么不妥的举措。 大师姐姬飞凤内心则惊讶无比,难道他们的国师,精于奇门遁甲能测会算,知道我姐妹三人是昆仑山的,身边藏有灵芝精雪丸,故而…… 想到他人既有危难,置之不理说不过去,凤儿便从怀里取出一粒棕色药丸,拈于指间、对那青年将军说道: “将军阁下,你且看好!回去将这粒药丸,调化于小碗温水中,过后再给你们王子饮服,定能药到病除,纵然我等前往、亦不过如此而已。”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女神所言,末将不敢自专,还请体谅!”说完执意要请三位阿伊妲、一起同行回高昌国王城。 话已至此,一切辨析都显多余,平白冒出天山女神阿伊妲,这么一件离奇之事,让凤儿等三姐妹哭笑不得。 姬飞凤只好点头同意,于是催促高昌国的将士:“那就请将军择近道带路,速速回高昌王城。” 此时已是下午申时,一行人马不停蹄夜不歇脚,直至第二天上午日上三竿,几近午时才来到西州王城的南门外。 早有人报知国王陛下,于是鼓乐齐鸣、仪仗盛大,从外城门一直延伸到内城门,上下臣民夹道相迎,这阵势臊得三姐妹面红耳赤,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不仅国王国师和诸大臣前后相随,连王后也亲率宫女列队迎接相见。 就听王后不住地对左右、点头夸赞:“真漂亮!我儿好眼力,但不知是哪一位?” 天降大任 60王子心中的阿伊妲 在礼官的指引下,凤儿等三姐妹逐一见过国王、国师,最后上前几步,来到王后面前施了一礼,遂对王后说道:“山野民女,不知礼节,请王后娘娘宽怀见谅。” “此处不需多礼,我儿这病啊……哎!怕是心病……”王后叹了一口气,不好多说。 而凌波、梦儿两位在大师姐身后,见状也就一并免了参礼。 “有请三位阿伊妲到殿下寝宫!”王后口谕传下。 随即有三四个美貌宫女,引导着三姐妹,随王后、先往北行至王宫,再往东侧曲折而去,而国王和国师等、则留在内城大殿议事,显然国师料事如神、大功告成,君臣皆如鱼得水、颇为欢愉。 来到王子寝宫,三姐妹抬眼一瞧,正堂方桌上、摆放一架银制兽笼,尺寸与方桌几乎等同,且分上下两层,上层一半竟制成床榻并铺有锦被,与其说是兽笼,倒不如说是袖珍宫殿,虽然制作精美,只是里面空空如也。 这时,听见帷幔内传来声音:“阿伊妲……阿伊妲……你在哪里……” “回来吧……阿伊妲……我的阿伊妲……” 大师姐凤儿虽然还没有看见王子面目,但已隐隐感到不妙,总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 梦儿更是一惊,一眼就看见床头的茶几上,横放着一支箭,正是自己在铁门关附近的天山丛林边,亲手交还给青年公子的银羽金箭。 梦儿暗道:原来他就是王子,怪不得那八九个随从、英姿飒爽与众不同,想到此处,脸蛋儿无缘无故、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凌丫头在梦儿身后,见师妹目光表情有异,一看羽箭的形状位置,心里就明白了几分,随口轻轻向王后问道:“阿伊妲是谁?” 王后招呼三人坐下,自己则坐在床沿娓娓说道: “阿伊妲乃是我高昌国境内的天山女神!我儿去年秋、于夜半卧榻上得一梦,梦见在天山狩猎时遇一红狐,最儿一箭射去,红狐却转眼变成了美貌姑娘。我儿惊醒后从此茶饭不思、惶恐不安,后来国师与他释梦,言此女将是他未来王后,于是最儿精神大振,后来时常游猎天山附近。以至于我和他父王,劝其去于阗国赛马入婿,亦或能讨娶异国公主,他都不为所动。” 王后舒了一口气、摇摇头,表示深深的遗憾。 “数天前,我儿他兴高采烈回宫,说他终于梦想成真,还带回一只红狐,说美丽的阿伊妲不久就会到来。又命人做了一只银笼殿,说是给红狐居住,他特意嘱咐宫人、精心伺候不得有遗忘,其后我儿就回龟兹城处理国事。那大食人虎视眈眈野心勃勃,多年来一直想吞并我西域四镇,我儿有他祖上雄风,意图恢复故土,此乃幸事。” 王后说到这里、颇为欣慰,接着语气一转,说道:“谁知三日后他回到王城,惊见红狐嗷嗷待哺,便打开银殿放出红狐,将宫人所送的御膳通通喂了它,那红狐倒也乖巧,以至于夜晚、竟然与最儿同床共枕,简直神乎其神。 不料,第二天早晨,有宫女推门送去膳食,匆忙间宫门未关好,待走到我儿卧榻之侧,看见红狐卧在床上探头探脑,侍女不知惊叫失手,打翻弄碎银盘玉器,膳食也一塌糊涂,这倒也罢了。却因此惊吓了红狐、上蹿下跳,偏偏四周防备不当,竟让它逃出王宫,可怜我儿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好,遍地呼唤追寻一昼夜,却哪里找得到红狐的半根毛影子。” 稍停,有宫女端来茶水各种饮品,一一敬奉王后与新来的宾客,王后抿了一口奶茶,微微叹气又道: “他父王一气之下,将那宫女关进大牢,同时又派王宫卫队、宫娥侍女,在宫里宫外仔细搜索,几乎两昼夜依然一无所获。我儿更是茶饭不思、神情焦躁,抚摸银笼殿无止无休、念叨‘阿伊妲……阿伊妲,你在哪里……’到了晚间,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直到如今这般模样。可怜最儿许多日滴水未进、孱弱不堪,我还记得、他那天回来时跟我说,看见三位美丽的女神一红一绿一白,还说他心中的阿伊妲一定会来。” 王后一脸忧郁稍作停顿,接着说道: “我初以为他糊涂透顶、病重梦幻甚深,于是将此事转告他父王定夺,并请国师掐算三位女神,究竟现在何方、我儿还有救否?他父王更是命人昭告天下,有谁看见身穿红、绿、白衣裳的三位女神,来报耶都护者将重重有赏。并派遣各部将军四处找寻,国师也说向东应有希望,若是找不到三位女神,恐我儿将永远不能苏醒。” 听王后一番长长叙说,师姐妹三人如梦初醒,当听到与红狐同床共枕时,梦儿更是臊得红透腮颊,好像自己真的成了红狐。 而王子依然时断时续呼唤:“回来吧……阿伊妲……” 大师姐姬飞凤、则对梦儿轻声说:“小师妹,你去劝劝他吧!告诉他,红狐不用归还了!” “啊!我……不知道……不会……”梦儿手足无措、丢三落四,随意应了一声。 “这么说来,这位姑娘就是我儿心目中的阿伊妲!你快去救救最儿吧!他已经四五日饮食未进,你瞧他英俊的面容,唉……都瘦成什么样了!”王后悲泣地扭过头,有近侍为她轻轻擦拭眼泪。 梦儿迟迟不肯挪动脚步,凌儿见状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师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三人其实都知道,王子的心病还需心药治,别无他法,只是女孩儿家,不好意思明说。 “二师姐,你去劝说比我有经验!”小师妹梦儿还想推脱。 “那红狐是你亲手交给他的,人家只认你说话,凌儿即便去说,也于事无补,值此性命交关、你还推三阻四,又没让你……嫁给他,哪怕哄哄他也行。” 后面半句话碍于人多,凤儿不好说出口,唯有以眼神示意小师妹。 大师姐发话,梦儿无奈,极不情愿地、走近王子床榻边,王后见状,匆匆退后让过,并移步坐在旁边圆凳上。 梦儿缓缓坐下,有宫人帮忙轻轻拉开帷幔,众人果然看见王子容颜憔悴,白晳的肌肤黯淡无光。 梦儿更是大吃一惊,想不到十天未到,白清最竟然变成另外一个人,怜悯之心顿生,望着白清最的失神眼睛,说道: “公子!公子……公子……还记得我么?” 一连说了三声公子,说到最后一句时,竟然红透脖子根,众目睽睽之下,若非恻隐萌动,此话万难出口。 白清最似乎有了反应,不在胡言乱语,一动不动望着梦儿,好像想起了什么,喉头蠕动,低低地吐出两个字:“是你?” 白清最分明还记得梦儿姑娘,只是不知道、自己曾在哪里见过她,思绪迟疑不再说话,暂处在停顿的回忆空挡,那是在努力寻找脑海里、还未曾失落的珍贵画面。 “红狐……红狐……红狐在么?”梦儿有意识地提醒王子。 在梦儿说到第三声红狐时,王子终于开口了:“阿伊妲……阿伊妲……你回来啦!” 梦儿见此情状,惊慌地站起又稍稍后退,王子也跟着竟坐立起来,惊喜连呼:“阿伊妲!阿伊妲……真的是你么!” 一瞧卧榻周围站着、坐着男女许多人,白清最倍觉奇怪,问道:“母后!她们是怎么……” 言毕,大王子忽然想起来什么,朝皇后身边的一名宫女大喊:“雪儿!你去把灵狐请进来,快!让尊贵的主人看看……” “公子,不必了,我已将红狐放生,它应当回到属于它的世界!” 梦儿见王子神志渐醒,恐众人陷入僵局,手足无措、无以相对,是以及时解围。 “阿伊妲,你说得对!你真是一个善良美丽的女神!” 看梦儿姑娘一直站在床前,白清最恍然大悟,连忙招呼宫女莲儿上前,为阿伊妲设坐请茶。 见王子恢复记忆和精神,王后充满感激望着梦儿片刻,而后惊喜地对白清最说: “最儿,你昏迷这多天,可急死母后和你父王了,幸亏这三位恩人到此,才使你解脱苦海……” 忽见白清最微微摇晃,坐立不住,王后大惊问道:“最儿……你怎么了?母后经不起……惊吓……” 这边已有侍女莲儿在一旁,及时扶持住侧倒的王子。 凤儿对王后说:“王子殿下是饥饿多日、虚脱所致,当为其增加饮食,即可还原体力精神。” 果然王子迷迷糊糊说:“我确实……无力睏乏……” 说着,已有宫女端来温热大补之物,勉强吃完一半便沉沉睡去。 时值中午,有宫人来报王后,称陛下在大殿宴请三位恩公,护卫宫女等见此情形、陆续退在一旁。 姐妹三人随王后和内侍一道,很快便来到大殿,这时御宴刚刚排开,有宫女礼官数人、引三姐妹就坐,凤儿等不得已,只好吃些水果和奶茶饮品,以应付现场的礼仪闲谈。 宴罢稍息,国王和王后摒开诸人留下三姐妹,王后开门见山对梦儿说: “姑娘,你也知道,最儿确系忧郁成疾,你是他心目中的阿伊妲,你若是未许配人家,倒与最儿天生一对,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后自认这桩婚姻没什么悬念,她心想你一个姑娘家,四处飘流辛苦风尘,看不出生于富贵之家,也不像是官宦门第,而今能有幸入主王宫,该不会有什么挑剔吧? “民女年幼无知,少无管束、不通礼仪,且脾气性情顽劣、表里不一,王后若单以貌取人,恐非王子之福,悔之晚矣!”梦儿听王后之言,毫无思想准备,只得婉言相拒。 王后惊闻,难以置信,还道梦儿脸嫩,不好意思直承心意,以为她心高气傲、故作姿态,故而给她一个面子,劝道: “一个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难道你将来的夫婿,会比我儿更强?我儿将来可是一国之君,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草野贫女,哪里配得上帝王之家,况且我等师命在身,婚姻之说、万难相从,还请王后为王子另择、门当户对的窈窕淑女。” 梦儿听王后不依不饶、纠缠于自己的婚姻,立马就羞红了脸,站起身一口回绝、不再客气。 王后甚是不满,但仍不死心,担心阿伊妲一旦离开,王子再次沉沦、不省人事,故而说道: “配上配不上,不是你说的这般武断,就算我这个作母后的,也不敢说的准,我儿心意相投,那自然就配得上,至于你说师命在身,那倒可以从长计议,不成我派人把你师父请来,或者一并将你父母迎来共商……” 凤儿等人见王后如此固执,不得不加以解释: “王后明鉴,梦儿师妹幼遭大变,父母离散生死不明,至于我师父,从不与当朝官宦往来,只怕你不能如愿。且王子殿下因红狐而病,今病因已除,想必一切无碍,况殿下雄才大略、智慧非凡,断不会为儿女情长,抛却国家社稷于一边,王与后俱明理过人,绝不至于作俗人之举,还请尊驾三思!” 国王白安西听凤儿这般得体言语,也觉得此事不易强求,遂点点头含笑赞道: “果然是天降的阿伊妲,心思伶俐、口吐莲花,既已如此,本王自然不会强留,只是不知该如何、酬谢几位恩人,封官许爵、量尔等也无此意!不如这样,我与三位阿伊妲、各准备了一份薄礼,就当是本王的一份小小心意,如何?” 国王也不待三姐妹是否同意,直接吩咐随侍:“来人啊!取金银各一百两、珠宝美玉、脂粉衣裳各一人四套。” “大王言重了,这救死扶伤、乃是我等份内之事,万不敢因此轻取财物……” “几位不必多说了,这都是些穿戴、使用之物,请三位阿伊妲,不要再拒本王于千里之外。本王还有它事、要与众大臣商议,这里的一切,就让王后顺带安排吧!”说完白安西起身,径直离开了大殿。 天降大任 61晓之以理待重逢 凤儿等不好拒绝,不久,姐妹三人也随王后、离开王宫大殿,来到御花园旁的琉璃后宫就坐,宫殿大厅琳琅满目、华丽富贵,凤儿稍感不安,有宫人准备好茶水点心。 稍停,凤儿向王后请辞:“王后娘娘,我们姐妹还有要事,不便久留于此,请娘娘开恩!早早遣人、送我等出城。” “急什么,还早着呢!刚才我儿遣人来报,说他要当面向三位谢恩,不成就在此歇一宿,明天一早再走也不迟。来人!带几位贵客到后花园歇息看看,养养眼、提提神……” 王后似乎有什么心思,故意拖延、敷衍了账,一声招呼,身边人即刻行动赶来。 不待王后说透,就有女官领着宫女数人来到近前,温婉恭敬引着三姐妹,游览浮红榭、回香亭等,多处景点奇物,更有宫女伺候左右不离,三姐妹哪有心思、在此欣赏观瞻王宫风物珍奇。 眼看日薄西山,姐妹仨不免焦急,忽闻有宫女娇呼王子驾到,凌丫头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梦儿,打趣调笑说道:“王子找你来了!” 梦儿一听,羞得默不作声,说实在话,她从来没想过,做什么王后、王妃,甚至是公主之类的皇亲国戚。 她把凤儿、凌儿当成亲姐妹一般,她觉得自己还小,这些事即便真的有,也轮不到自己最先开始。 想到二师姐刚才的戏言,梦儿不禁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把红狐送给白清最,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天山会遇见一位年青的王子。 这些故事只在古书里看到,现在居然成了真,她反而不能接受,自己只是顽劣好奇,迷蒙宠物心性使然,没想到、弄出这么大一摊乱子,让三姐妹一时收不了手了。 “三位美丽的女神在此,大恩大德,清最终生铭记,不知有什么需要,还请尽管差遣。”王子到近前就是深深一礼。 “不敢!王子殿下既然这么说,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姬飞凤见此情景,求之不得,当仁不让受之,不再客气还礼,乘势顺水推舟、早些作别。 “请讲,优雅尊贵的阿伊妲在上!白清最力所能及、无不从命。” “殿下身体康复,有诸多国事缠身,我等姐妹也各有要事待办,君今神采奕奕、我们便就此告辞,请王子遣人送我等姐妹出城,如此或有相见之日,不然则……”后话凤儿虽隐而不言,然其意明了。 “这……” 白清最一下变得犹豫起来,以为梦儿等人来王宫,正好是自己向父王请求缔结鸳盟,不料陡生变故,即将一拍两散。 姬飞凤见状,岂有不知,遂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循循善诱加以鞭策: “王子身系万民之福,理当奋发图强,我闻先王陛下,策马天山南北、励精图治,成就西州大业。再观大食邪教狼子野心,逐鹿西域其意在中原,如今四镇不保西州危急,殿下岂能因儿女私情,置一方子民于不顾,令父母心碎将臣心忧,纵然得一己之欲,又有何幸可言。” 白清最闻凤儿所言,似醍醐灌顶、猛然惊醒,不禁面红耳赤、脊汗涔涔,深为自己半年来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恭恭敬敬向凤儿施了一个大全礼: “聆君一席言,令清最茅塞顿开,三位阿伊妲拳拳之心,白某岂能置若罔闻,大义铮铮,定不负今日之教诲,期待将来与阿伊妲重逢天山,喜看云雪之巅、坐卧青翠草甸,迎来我高昌西域之盛世!好!我这就送你们出城……来人啊!将三位阿伊妲的坐骑牵来。” 大王子以为,心中的阿伊妲、没有立即携手入宫,无非是想亲眼目睹、自己事业进取,积极开拓祖先伟业,做一位德才兼备的贤明君王,所以,他准备立志让心上人所愿圆满。 白清最自信二至三年,不消五年之间,就可以将祖业发扬光大,扼守西域抵定繁华,震慑蕞尔宵小四海平定,彼时,心中的阿伊妲、一定会喜悦归来。 王子满怀信心和豪情,依依不舍送别三位阿伊妲出宫,刚刚快要走出王宫的大门,就在这时有人高喊:“王后驾到!” 三姐妹一愣,心道完了,这王后娘娘、可不像王子这般好劝说,果然就听见王后说了:“最儿,你怎么了,不会病糊涂了吧……” “母后,今日您就听由儿臣的安排,儿臣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王后转了转眼睛,在儿子和阿伊妲之间,轮流扫描了一下,似乎看出一点名堂,想了想后说道: “好吧!以后这件事,母后就不插手了,来人,把大王的礼物,统统给恩人们备好。” 梦儿正要推脱,凤儿使了一个眼神拦住,到了这当口,三姐妹也不敢坚持拒绝,生怕节外生枝,又耽搁下来、费尽口舌。 三人上了马,每人都接过一个不小的包裹,沉甸甸的正要致谢,却听王子殿下说道:“光武将军,由你亲率羽卫飞骑,护送三位阿伊妲,直至我高昌国边界,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遵命!请殿下放心,卑职以性命担保,此行必定万无一失。” 王子点点头,目光由光武将军的面庞,移至昆仑三姐妹身上,王子久久不语。 陈壁唐见势一挥手,王宫外左右两路人马的主副将得令,立即率队前出引路。 凌儿一瞧,还是先前的一班人马,只是人员多了不少,凤儿、凌儿向王子等人惜别。梦儿一声不吭、低头而过,生怕一个动作错误,让人误会而把自己留下来,那可就糟了。 王子反而却不这么想,以为姑娘家、纵使心里有意,总不好意思招呼,还道是考验自己的决心,自信三至五年,待成就一番大业,方水到渠成,故而微笑着相送,直至人影皆无。 出了城天已擦黑,之前众将官俱已用过餐饮,因此只管加速前行,一夜未息,第二天中午、才抵达昨日激斗的沙堡。 凤儿等过意不去,停下来说:“陈将军辛苦了,不必再送了,请回吧!” “那怎么行!军令如山,托三位阿伊妲的福份,末将刚刚升了两级,若就此而归,不仅保不住原职,只怕还要连降三级。”陈壁唐庄重说道,凤儿闻言微笑点头,也就不再强求。 凌波故意问道:“将军若是将我等姐妹,送到沙州乃至于瓜州,回去岂不是、还要加官进爵。” 陈壁唐一听正色回应:“不敢!三位阿伊妲乃我高昌国的恩人,卑职荣幸!能担此护卫重任,何况此等要事王子亲自吩咐,末将必将恪尽职守,不敢有丝毫的差池。” 陈壁唐如此严肃认真,三姐妹也就不好戏谑、多说其他了,就这样陈将军一直坚持、护送三人到达瓜州境界,才与凤儿等一一作别。 离开了陈将军的护送,三人反倒行得更快捷了,但马匹的饮食,又是个不小的问题,三匹马都不是普通的脚力。 沿着丝绸之路行进不难,不多日便到了凉州,凉州是中原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也是长安以西为数不多的重镇,是由丝绸之路开辟出来的大都会。 只是而今汉唐时的繁华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萧条冷落,战乱遗留的伤痕,沿着城墙一直延伸到沙漠戈壁,这里已然成了西北吐蕃、归义、北辽、党项和回鹘等,各部族势力拉锯争夺的战场。 在一间酒肆里,三个人稍稍闲坐喝茶,陡然半里外的北面荒漠,奔来一骑人马,有数百人之多,其人员衣着鲜明匆忙追逐,似乎有什么紧急事发生。 梦儿一瞧脱口而出:“大食人!” “大食教的势力何时到了这里?”凌丫头满面疑云问道。 三姐妹刚从西域东来,对大食教自然有所耳闻,以为大食教徒的活动范围仅在西域,这时闻见号角声响,才知一切只是表象,尽管号角声苍凉沉郁,从很远处传来,但依就能感受到大地的震撼。 “老早就来了,这不,他们跟辽国官军打起来了,狗咬狗、看看可以,时间长了,就受不了,我们近塞上的生意人,常常深受其害,几位姑娘还是早早、离开为妙,我听说不少中原来的英雄好汉,死在大食教徒的手下、不在少数。”店家善意提醒道。 “师姐,我们要去看看吗?” “算了……”凤儿想到,这一路上耽搁的时间不少,不想再让其他事情横插一杠。 “大师姐!你看那是什么神兽?居然也能……” 梦儿看见交战一方的女首领,骑着一匹高大的肥鹿在奔跑,如珊瑚一般粗壮精致、美轮美奂的鹿角,看上去很有气派,也很有风格,特别是金色的鹿角上,分别扎上的几缕蓝绸带,别具奇幻灵妙,更是增添一丝神异情调。 酒肆的伙计笑了说:“那是马鹿,不是什么神兽,不过话又说回来,纵使是千里马,也跑不过它,寻常人骑不了、也捉不到,在沙漠里,商人行者倒时常能看见。” “看人家多快意,唉!雪红马被贼人盗走了,何时我也能捉一只飞鹿骑骑,省的跟在人家后面,一点劲都没有。”梦儿气恼说道。 “这女子一定是大食教的头领,居然能将那么长的金丝彩带舞动开来,天山派的武功,似乎都有所不及。”凌丫头看了一会儿,之后方才流露些许赞叹。 凤儿正在饮茶,听她们说的稀奇,便转身远眺,果然看见一打扮异样的女子,骑在头顶长角的马背上,象风一般疾驰,两手舞动一根四丈长的彩带,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夺目,右手指间不时散射出、一道道奇异的蓝光。 在她的身后,有数名白衣教徒和黄衣教徒护驾相随,一列人马向东南渐渐离去,隐隐听见摄人魂魄般极其犀利、近乎听不见的啸叫声,在旷野回旋。 等回头再看店主、小二和往来的客商,都吓得不知何处去了,街道上本来就人不多,这时就剩三姐妹了,三人哑然相望,看来大食教作恶、已非一日。 离开客店时,凌波还是将一两银子放在酒桌上,尽管三姐妹喝的只是茶,根本不值一两银子,但马匹得到草料等补给,也省却了很多心思。 踏过凉州,已过了盛夏,长城内外到处是战乱遗留的废墟,沿着凉州直下,不时尘土飞扬、大风猖狂。 不到一个时辰,便看见难民三三两两,越往后越多,三姐妹几乎将高昌国王临别、赠送的银两衣物施舍殆尽,却仍然无济于事,不免摇头叹息不断。 荒凉炎热的大道,一眼望去几乎看不见人家,凤儿姐妹三人一路奔波,到了泾州不知不觉日影西斜,其时应属夏秋之交,满山坡的白杨,偶尔飘落几片黄橙橙的叶子,迷离这冷清沧桑的城邑。 入眼中原的山水,姐妹三人终于轻轻嘘了口气,自下山以来,前后历时六个月,非但几无所获,反丢失一匹雪红马,令梦儿常常郁郁不乐。 凌儿以‘黑旋风’失而复得,不时劝说: “此皆冥冥中之天意,去留不由人,况且于阗国公主,另赠宝马‘金顶云’,虽说算不得千里飞马,百里宝马却是算得上的,再不成把那大食人的神兽抢来、报一马之恨,但今日恐是不行。” 凤儿复言:“师妹何别自寻烦恼,师父曾说,若非世间道义之事不必插手,今师妹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他日还有翩翩王子,骑雪红马来寻梦儿师妹,后世之人读史至此,必定羡妒交加,美哉悲哉……盖我等凡俗之辈、还有何物可失?” 大师姐姬飞凤开始语气严谨,到最后却婉转摇头,一派夫子形象,令凌儿忍俊不止。 梦儿听师姐说‘今师妹失马、焉知非福’时,心理稍稍有些舒坦,待到后来‘我等凡俗之辈、还有何物可失’时,不免羞得红晕满脸,嗔道: “师父不在,你便羞辱我,我不理你了……”说完催马飞奔,头也不回。 天降大任 62跨马无礼回眸笑 “师妹留步!我有要事商量,方才说笑,岂可当真!我看那高昌的王子,气宇轩昂……” 梦儿闻声,却并未停歇,眨眼功夫,前面已是一集镇,人影三三两两,梦儿的坐骑急奔驰骋,一点也没有减缓的意思。 突然,从一个高墙大院里,闪出约有五六人,衣着层次分明、行色匆匆,簇拥一人欲横过道路北去。 眼看一行人要与梦儿坐骑相撞,人群中有一蓝衣老者,主动挺身搁拦,伸手抓向马缰,同时迎面怒斥:“放肆!……” 而那个被簇拥的年轻人已然转头,待到看清马背上原是一位红衣姑娘,两臂急展迅疾示意随从后退,口中轻呼:“唐长老!且慢……” 梦儿业已发觉,正欲避让,却发现前方左侧一老者、挥手探马而来,梦儿勒马规避,已来不及了,忽然半途中、老者动作缓了些许。 而坐骑‘金顶云’未等及梦儿提缰,尚未到老者身前,便已前蹄腾空、猛冲而起,倏忽越过众人头顶。 梦儿回眸再看,这些人多数面有愠色,而白衣青年躬身、舒臂不曾稍动,唯见其手臂袖口,文彩华丽金光闪烁。 在自己已离众人数丈之遥,其人姿态不变,依旧傻愣愣地望着,梦儿不由得悠然一笑,转身远去。 一干人等庆幸未毕,拍拍灰尘余气未消,接着又有黑白两骑、连贯逼近,众人立定于白衣青年左右,无有争先、更不多言,全都凝视白衣人,似乎在急切等候什么。 再看这两匹马极为通灵,倒像早就知道似的,相继离众人四丈远处,便腾身越起,直如天马行空一般、高高飞过头顶,落下时几乎将众人毫不客气地远远抛在六七丈开外。 其间更无停顿,沿大道远远东去,街道两旁的所有人,都为之诧异,仰望目送佳人一一离去,几乎到看不见为止。 如果说红衣姑娘纵马掠过,令旁观众人虚惊一场、啧啧称奇的话,那后两匹马带给众人的,则是困惑和疑问。 虽说此地毗邻西北,骑马往来极为平常,然如此这般纵横飞渡、轻松穿梭的动作。即便危难时刻,寻常马儿也是不曾达到的,何况骑马之人,竟是几名女子,平添了一份神秘、一段蹊跷。 这时,白衣青年左首最外侧,一名魁梧雄健、身着灰色衣衫的中年男子,抱拳而出躬身回复:“禀尊主,属下……” 白衣人久久凝视远方、驰骋渺茫的身影,似乎正在思考什么,根本没有听见。 “尊主!季尊……”灰衣人执礼再次询问,声调也略微提高一些。 这位年青人正是武林之中、名闻遐迩的神武通尊主季霖雨,而他是属下,也曾三番两次在昆仑山挑衅,尽管功败垂成伤痕累累。 季尊主从一个身份卑微、不谙世事的茶水童子,因缘际会一跃成为神武大殿尊主,在三厅长老的扶持、和老尊主的教诲指导下,短短三年一鸣惊人,令神武通上下左右人等,无不佩然心领。 季霖雨秉性醇厚,初时,几位大法师尚有疑虑,却因其言语不多,反而形成不怒而威、言出必果,使得属众言行均慎之又慎,不敢擅专任意,神武通恶名渐消、羽翼更大,引江湖上一些小帮小派、山寨海岛咸来归附。 近日,季尊主率宋长老、唐长老和三位金刚,莅临泾州西屏大院,刚刚与西部统领巴连青,议定完通内要事,以及与身边的长老等商量,如何安置西征昆仑、惨败而归的几位法师金刚。 忽闻报西部副统领、被一神秘人物袭击重伤难行,季霖雨率众急切救援,刚出大门便被梦儿天马阻拦。 若依昔日神武作风,早将骑者摔落马下,岂能被此等琐碎耽搁,然尊主既已发话,属下自无违拗,三位金刚见尊主神情专注、不便插话,而西部统领巴连青连续几声请示,终于打断季霖雨的思索…… “嗯,巴统领!请讲……” 季霖雨猛然惊觉,随即和颜作答,化解了巴统领的尴尬情状。 “三个月前,属下有弟兄呈报,说有几名奇异女子在甘凉一带出没,时常有一些装束古怪的人顶膜礼拜,这些人经常率骑兵袭击一些吐蕃部落和我国边民,偶尔也偷袭辽国以及党项所部,掠其马匹财物无人敢与之争夺,通内有弟兄追踪探究,不料一人被掳另一人受伤,幸得尊主佑护、今无大恙。 这些男女与我等汉人不同,崇尚素色,且女子更是黑纱蒙面,他们自称伊斯兰姆,与当年的大食人习俗并无二致,诵经祭坛往来联络,偶尔有呼喝啸叫,我等统称其大食教,前朝时的一些大食遗民、几乎举家归附,属下觉长此下去,恐对我神武不利,韦副统领或许是暗中查访、而不慎遭邪教徒毒手,还请尊主定夺!” “这大食教徒到底是什么来历?”年轻的神武尊主一脸疑惑。 “回尊主!这大食人早有记载,自大唐太宗以来逐渐东移,曾助先皇肃宗平息‘安史之乱’,后有功受奖允其繁衍生息。这些人长于骑射,骁勇善战,骄躁无谋,极喜营帮结派,其信仰顽冥不化,往往家族友邻、终身于教旨不二。属下偶然在典籍中发现,大食教有一种奇毒,能让人产生幻觉,常人只消闻到丁点气味,就会变得极其温顺,任其所言所指、无有不遵,是以盲从者甚多。今我神武通虽子弟众多、江湖显赫,然巴统领所虑并非杞人忧天。像我中原各武林门派、历来胸无大志,三山五岳之子痴迷于佛道;山寨城堡之众钻营于财宝;江河湖海之徒浮沉于波涛;草野阡陌之民忙碌于晚朝。凡此种种、加之神武弟兄生逢其时,主从戮力同心,赢得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尊主方有逍遥天地、负手风月之闲,端的不可不察!” “嗯!宋长老所言极是,巴统领,你安排一下,尤其刚才的几名飞骑女子,查查她们有何异动,不要打草惊蛇,且待本座先探看韦副统领伤情、再行定断。” “遵命!”巴连青转身入院,须臾而出,几个起落便已奔在前面。 季霖雨等神武一行有意缓走,以待巴连青先行引路,不到一个时辰,已来到了庆州,巴连青从怀中掏出一支响竹、弹向空中。 ‘啪、啪、啪’三声爆响之后,众人已转到了城下,正好看见前面已有两人等候,皆身着棕色衣服,满脸亟盼凝重之色,待众人走近同时抱拳施礼。 “胡少管、李少管辛苦了!”西路统领巴连青由后急冲而前,先声问候。 “不敢,参见尊主!参见二位长老、三位金刚,属下护惜不周,致使韦副统领重伤,特来请罪!” 神武通一向阶层分明,全部由衣饰体现每个人的身份,不然以胡、李之类小脚色,平时根本见不着尊主和长老,如何能够区分清楚。 盖因神武通内有明文规定:白衣只能是尊主穿着;绿衣只能是法师穿着;蓝衣只能是长老穿着;紫衣只能是金刚穿着;灰衣只能是统领穿着;其下是少管和分带,分别穿棕色服和红色服,平头穿黄色衣,寻常弟兄一律穿玄【黑】衣。 此外,除尊主左右两袖口,各绣有一个镶金丝‘神’字外,其余法师、长老、金刚、统领,只有左袖口绣有一个镶银丝‘武’字,其他人等只有在右袖口、全部绣一白色‘通’字。 所以即便彼此不相识,只消望一眼也能知上下大小。 “两位免礼,副统领在哪里?快!”季霖雨言语催促。 “遵命!”两人说完,飞快转身前行,弯过几个街巷,进入一个稍大的院楼,院子里早已有不少属下候立,一起躬身施礼。 “参见尊主!” 季霖雨闻声,摆了摆手也不答话,径直走进内室,确见入门右侧床上躺着一人,面色灰暗憔悴、双目半闭。 “韦兄弟,尊主和几位长老、金刚看你来了,有宋长老在,你一定要挺住!”巴连青握着韦副统领的手,语言颇为急促。 受伤的副统领嘴唇微微嚅动一下,而后复又停息不动,周围的神武众属从高手,显然都看出韦苍云伤虽重、却尚有知觉。 季霖雨解开上衣,却见韦苍云右侧胸廓变形,显然肺脏重伤,随即移了一下座位,转头说道: “宋长老,这次你随本座来得正是时候,你给韦副统领看一看,还有的救么!” 一个相对年长的书生般人物迅速上前,此人身着蓝衣形容清癯,但见他从巴统领的手中、接过韦苍云的手腕,瞬间拿捏切脉、击节倾听,而后双手抱住韦副统领的手掌,似乎在暗自思考感受。 蓝衣人面有忧色,稍后缓声说道:“有救!却是要劳尊主费神,韦副统领被人震伤胸部,肺体多处易位,淤血阻滞呼吸,若不及时施救,恐有性命之患。” 宋长老肯定答道。 宋长老名叫宋旅,乃神武通赫赫有名上厅长老,此人约摸四十六七岁,虽在九位长老之中年纪最轻,却是博览群书为人谦和,医道奇诡武功卓绝,江南名医世家,其父刚正文弱,因拒绝医治岭南黑手盗王惨遭杀害。 这黑手盗是南方极为歹毒的一伙盗贼,大多会耍三招两式花架拳脚,因而偷窃之时几无失手,若是遇到有主人逃跑呼救、辱骂抵抗的一律杀死,有时牵连全家遭殃。 所以无论官府民间,人皆自危,其头领王无鑫,因其小有武艺,胆大包天,行踪遍及南汉、楚、闽之间,最后偷盗于南唐皇宫,被毒箭重伤,访悉洞庭一代有江南名医宋景,自报姓名身世,许诺医成愿酬以千金。 匪首原本以为自报家门,外加黄金诸多定能镇慑这位民医,谁知画虎不成反类犬,宋景倨傲不受要挟,闻此恶盗臭名宁死不医。王无鑫恼怒之下,令人杀光宋景家人,唯宋旅逃脱并以一技之长、得神武通庇护,矢志复仇更加潜心武学,没多久盗王王无鑫毒发身亡。 宋旅对而以除恶为己任,循序渐进脱颖而出,获余震嘉奖入住万宝庄,遍阅各类典籍,偶尔受几位法师指点,医武结合,声名响彻神武更远播于江湖,是神武尊主依赖的支柱人物之一,更是后来神武通走出臭名的关键人物。 “宋长老尽管吩咐便是,副统领性命攸关不必拘礼!” 宋旅运气将韦苍云轻轻向左转起侧身,食指点过灵台、膈关、神堂三处背部要穴,口中话语不停。 “请尊主自副统领肺俞穴运功,徐徐而进直至全力,其余不必理会。” 季霖雨依言、将左掌合在韦苍云肺俞穴上,缓缓运气逐渐加力,宋旅却将拇指食指分开,在韦苍云灵墟和天池穴之上,轻轻地不断地作深浅揉动,其实是在感受尊主的功力。 不多一会儿,从韦苍云的口中陆陆续续、吐出大大小小的血块,最后听见韦苍云“啊!”的一声,同时宋旅也喊了一声“好……” 抬指一点赝窗穴,而后两臂一展,左右手分别运功,吸住伤者的天突穴和气海穴,瞬间提起韦苍云的躯体,时而左高右低,时而右高左低,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轻轻放下。 这时,韦苍云的嘴,已微微张开,似乎在呼吸,又仿佛在无声的说话。 宋旅腾开左手,迅即摸出一粒药丸,在韦苍云的嘴、半张半停的间隙,恰如其分投入,右手随即跟着收抬,并且不停地旋动。 这粒药丸在宋长老气势的导引之下,迅速化解生效,前后约半个时辰,韦苍云已容颜稍转,微微有呼吸状。众人只才齐声“嘘”了一声,沉重释放,面含喜色。 “宋长老妙手回春,实神武之大幸!长老先行休息片刻。” 季霖雨瞧见宋旅衣裳微湿,知道此番治疗极耗内功,绝非寻常医家之所为,观今已无风险,可缜密慎思而行,不必焦躁催促,所谓欲速则不达。 “尊主谬赞,全凭尊主排山倒海般内功相加,令韦兄弟自主气息畅通,则内毒不生,属下不过止其内伤,不然纵扁鹊在世,亦回天乏术!” 天降大任 63长安已非盛世 宋旅谦虚陈言,转头向巴统领说: “巴统领!按我的吩咐,先派个弟兄到此地药店买辅药,回来用大罐满水,文火煎半个时辰,不可断水,水要不时添平,待清凉后让副统领服下汤汁即可,等我回鄂州嘉鱼神武通上厅,再派人送正药来,则大功告成!” 早有人准备好纸墨并奉上,宋长老说罢提笔留下一剂药方。 “遵命!属下马上叫人去办,长老尽可放心。”巴连青接过面含喜色,匆忙出门安排一系列事务。 金刚天主柳岸接口赞道: “宋长老医武双绝,柳某今日亲见,佩服佩服!难怪兄弟们奋勇拼搏,原是早无后顾之忧。如此则神武当道,万事已备何欠东风,五湖四海不过近在咫尺,唯尊主马首是瞻、指日可待!” “尊主,刚才韦副统领开口,只说了四个字‘灵镜天刀’……” “又是他?妖僧一而再再而三,与我神武通作对,看来不铲除此人,我神武通永无宁日!” 宋长老闻声一惊,不由气火上脸,握指成拳,众人耳旁只听见啪啪啪指节暴响。 “宋长老,这妖僧灵镜天刀,究竟是什么来路?为何总是与我神武通格格不入?”季霖雨面色疑难,看来他也不止一次听说其人大名。 “此人武功独树一帜,据说不属于任何门派,有江湖传言说灵镜天刀师承冷湖居士,后来有跟随过依山大师,不过这都没有真凭实据,且冷湖居士和依山大师都去了蓬莱岛。而且今年初、九嶷掌门黄君杰也曾与灵镜天刀恶战一场,听说事后黄掌门受伤不轻啊!” “哦……照这么说,这妖僧是不是善使一柄宝刀?”年轻的神武尊主再一次问道。 “尊主所料不差,灵镜天刀手中有一把宝刀,据说吹嘘为江湖无敌,因此狂傲自称为天刀!不过妖僧除了刀法纵横武林,其人头上还有一顶古怪铮亮的神异镜帽。 传言这顶镜帽有奇幻御敌的用途,但当今武林却没有几个人见过,好像是一个指甲大小的魔镜,镶嵌在金光闪闪的铜帽架上,但凡见过的、都没有几个能活下来,所以这都是武林神话,真假不得而知!” “宋长老有所不知,这妖僧武功确然不是吹的,行踪诡秘常年隐居北方,名动武林已非一日,数年前就有妖僧的讯息传闻,且那时就已号称天狼武圣,侍卫皇宫专为契丹皇帝卖命,曾有江湖传言、天山派武功卓绝的白云天道长,亦不是灵镜天刀的对手。” “属下听说天山派的白云天道长、去年七月与灵镜天刀曾在相州偶遇,双方大战三千回合,妖僧胡天力胜一筹,白道长始终未占得上风!幸亏白道长有师弟和徒儿压阵,尚能平安无事。” 北部统领蒙续恬,或许得到准确消息,为一众长老、天地金刚补充有关传闻的真实情况。 “哦……如此说来,本座一定要找个机会和他比试比试,看看这妖僧都有什么厉害的手段,也好给韦副统领送上一副上好的补药,安慰安慰神武通九泉之下的英雄好汉!” “尊主果然英雄了得,到时我等属下也好目睹,尊主九龙剑和灵镜天刀到底谁才是江湖至尊!” “你等吩咐下去,一旦有妖僧灵镜天刀南下的消息,速速通报于众法师和长老,这妖僧与契丹人勾结,残杀武林自命不凡,已经给我神武通带来极大的伤害,不给他一点记忆,他还以为江湖就是他家的养鱼池!” “请尊主放心,属下一定通报东南西北诸方统领,谅他妖僧不会藏匿有多久的……” “好!柳天主暂且与宋长老和本座一起,速回鄂州嘉鱼万宝庄神武大殿,唐长老,你和符、许两位金刚稍等几日,去年远征昆仑的赵法师、斐长老和彭金刚、蔡金刚即将回中原,闻报武功尽失,你们先去迎接。我意让彼等在泾州西屏阁再修养几日,而后你们护送归鄂州嘉鱼调治。” “些许小事,尊主请放心,赵法师他们为了神武而折损命运,我等弟兄焉能视而不见……” 季霖雨挥手打断:“这次是我运筹不当,以后昆仑山的事,你们不用插手,由我来了结!” 话语刚落,已有属下分别牵过三匹马来,季霖雨腾身而起、跃上头马鞍座。而宋长老和柳天主、也各自飞速翻身上马,一一抱拳行礼。 “告辞,诸位兄弟,后会有期!”尘土飞扬,马蹄声脆,转眼无影无踪。 梦儿的‘金顶云’,终究跑不过、大师姐的白龙驹,和凌丫头的‘黑旋风’,不到半个时辰,金顶云已被抛在身后,三姐妹有意嬉戏追逐,一个不理一个,在金黄的世界妖娆驰骋。 湛蓝落幕长空迷茫,北方秋后的黄昏显现微微寒意,这时暮色渐深,前面不远处朦朦胧胧,是一座颇具气势的古城,三人很快来到城下,明灭灯光下,依稀可辨‘京兆府’三个字。 这正是昔日大唐的都城长安,纵使在夜间,依然可见沧桑憔悴的面目,南北的战乱、彻底剥离了她富丽堂皇的外衣,裸露出伤痕斑驳的肌肤,而政权的一次次更替,则凸显出她的悲哀和无奈。 夜色下,零散暗淡的灯火,使夜行人倍感不安,虽然恢宏无边的余威还在,但皇家金主的匆忙辞别,已经让父老乡亲看出了、短时没有衣锦还乡的意愿,城门的神兽和大旗,再也吓不退欲望弥漫的游牧部落,也止不住野心躁动的天下各路王侯。 城门敞开无人值守,宽阔寂寞的街道数的见昔日的繁华,偶尔巡行的更夫,时不时地空喊几声,无力地宣告时间的流逝…… “师妹,时候不早了,我们找个客栈在此歇宿一下,天亮再行不迟。” “大师姐怎么说就怎么做,谁叫我们是做师妹来着……不听能行吗?” 小师妹梦儿一时气恼未消,看来高昌王子的病,将成为她一生的笑柄了。 “我们这次可是有要事的,师父特意再三告诫,做姐姐的寝食难安,师妹怎的气量、莫不会这等小吧?真得教姐姐担心啊!”姬飞凤神情凝重,语气真切附带忧郁之状。 115 “大师姐放心便是,梦儿年岁虽小气量却大,不就是丢了一匹马,马再名贵,焉能及得上咱们师姐妹的情谊。且托大师姐的福,小妹专等如意郎君前来送马,管他是王子还是俗人,两位师姐今日作证,小妹权且发个誓赌赌今生,梦儿我不但要收回千里马,还要顺带收一个千里马夫!” 说完,梦儿掩面‘噗哧’一笑,一路装这么久,小师妹再也忍不住了。 “小师妹你真行!真真假假,大师姐都中你的招了,我苦思良久,本门压根就没这招式,师妹悟性我真不如啊!”凌丫头似笑非笑地摇摇头,她被小师妹妙趣横生的反击耍晕了头。 “小师妹技高一筹,我等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纵天涯海角、江湖泛滥,我亦可高枕无忧矣!” 凤儿在马背上叹服回应,一脸虚拟的严肃和正经,是小姐妹都能看懂的深藏的捧腹。 “两位师姐不须与小妹斗口,明月当空、清风拂面,如此大煞风景、虚度光阴,哎!真可惜了!” 梦儿说罢衣袂曼旋,已侧身马背悠然而坐,遥望明月姗姗、星光闪闪,片刻,又索性安然横躺金顶云背脊上,彻底仰视亘古深邃的夜空。 三人入了城,依次缓缓而行,走了不多远,终于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一家稍大的客店,招牌上写着书法味极浓的、四个大字‘宾归客栈’,大概取名宾至如归的意思。 大师姐姬飞凤刚一停顿,凌丫头便会意下了马,未等及开口问话,已有人快步出来招呼。 梦儿听闻大师姐、二师姐止步,随即弓身翩然轻弹,倏忽之间,翻转落定,有意站在两位师姐最后面,探看店内情形。 “呦!是三位小姐,幸会幸会!请进请进!狗仔、牛哥你俩快来,去给这几位大小姐、把马匹细心照应好……” 店主闻讯,急忙招来伙计们帮忙伺候。 “唉!来了!来了……”从里面一前一后,匆匆跑出两人,头点身躬、行足了礼,像是一浪接一浪,煞是滑稽!是谓礼多人不怪,三分象无赖。 “三位要不要吃点什么?小店的厨子,可是新请来的,手艺好得很!” “不用了,给我们找一间宽敞、洁静的屋子就行了,其他不需劳神费事。”凤儿随意轻言淡语吩咐,却是不容置疑。 在大堂几处高挂灯光照耀下,掌柜的瞧见三位姑娘前后进了门,白衣女子中等身材,绿衣姑娘稍弱一些,最后的红衣姑娘最高。 虽然三姐妹身材上下不一,但容颜清丽高雅、优柔耐看不假,而其人衣着鲜而不艳、端的不俗,且各自的佩戴妆容,也别有一番特色。 其中,最先开口说话的女子,最为俊美端庄目不斜视,一身素净的打扮,透露一种不怒而威,难以逼近的神色,让人不敢正视,只见她不紧不慢、随伙计稳步上楼。 在其身后,是一个身材仿佛的绿衣姑娘,神情和蔼微笑着、将一两银子轻轻摆放在掌柜面前,脆言细语:“这是一两银子,住一宿够不够?” “够!够!……只消四钱纹银,老朽这就给姑娘找零……” 掌柜的陡然见凌波开口说话,柔声入耳一时慌张、不知所措,几个原本熟悉的抽屉,摆放零碎的黄铜钱币想不起了,一会这个开、一会那个关,翻弄好长一会儿,竟然想不起来、零钱到底放在哪里? “那就不用找了,烦您顺便照料一下我们的马儿。” “那是那是,应该应该!姑娘就请放心,小老儿就是不睡觉,也要安排照看好、几位的宝马……”掌柜的忙不迭地答复。 而最后那位,身着淡粉红衣饰的姑娘,身材明显高些,眼眸一瞬间、略微扫视在座的些许客人,未曾流露半点多余的神色,轻盈地也随着上了楼。 三位姑娘依次平静地、走过众食客的面前,惊得一个个张大着嘴巴,忘记了吃饭喝酒,直到店家提醒,方才一个个交头接耳、或窃窃私语,竞相打听来龙去脉。 似乎像今晚这样,没有丫鬟、奴才引领陪伴的三个端庄的姑娘家进驻客店,是一件极不寻常的正事,整个大堂客厅一时之间、不平静起来。 三姐妹进了屋子,喝了一点水坐了片刻,凤儿开口说道: “两位师妹,临行时师父各有吩咐,想必你们都知道,凌儿师妹自明日起,向东向北寻找无尘师叔,小师妹和我一同南巡,完成师父早已安排好的事。不论音讯下落有无,独立行事起每日子时,以‘灵犀功’互通消息,若有疑难必要时可同师父联系,如遇形势危急或极端重大事件,日间午时也可起功传信相告。” 说完,凤儿从怀中掏出一粒暗红色药丸,那是天玄独一无二的‘灵芝精雪丸’,有疗伤、助功、复元的神效。 姬飞凤指尖碾碎药丸,释放在一碗先前、已倒好的温凉开水中,药丸迅速化解,呈现浅棕红色浆液,这便是灵芝精雪液。 “这是我们姐妹下山以来,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分饮,师父一共给了九颗,我只带了六颗,喝完以后,你们每人各带一颗以备急用,今晚若无他事,稍后就各自早点歇息吧!” 三人自梦儿始依次端饮,尔后各自归坐于床榻,梦儿复又起身绕行寻视了一下。 这是一间颇大的卧房,有四个床铺,除了一个茶几,还有一张小桌迎窗而置,高挑的烛灯熠熠闪耀,使得室内极是明亮。 梦儿推开窗扇,皎洁的月光温柔地铺满整个屋子,顿时令每个人、都感受到亲切与惊喜。 天降大任 64夜深人不静 凤儿盘坐于床上运习功课,衣袖轻飘眼眸迷离,烛灯已不知何时熄灭,凌波端坐静默,乃是冥练修心,与睡眠仿佛却多一份知觉。 凡练功者越是功力高超,其眠与炼则越是接近,终成统一,所以不同于习武,习武讲形动、忌僵,练功讲形静、忌躁。是以出类拔萃者,其武功与庸庸碌碌之辈、截然不同,其动静之间,已透成败之数、已蕴生死之源。 “真美啊!师姐,我出去看看,一会就回……”梦儿说着纵身穿出窗户,她也不管师姐是否赞同,似乎她已谙熟了大师姐的宽容。 月色虽清明,但夜已渐深,为了不至于引起、不必要的惊扰,梦儿避开道路,在屋宇之上飞驰,足尖偶尔蜻蜓点水,衣丝曼舞、犹如肋下生翅。 梦儿远远望见、城南外有一高塔,琉璃瓦在月光照耀下、斑驳闪烁,周围树木零落滋生,阴影一直绵延到城墙脚下。 抵近才看清周围是一寺院,月光下依稀可辨,大门楣匾上泛着微光的楷体字‘慈恩寺’,禅门紧闭、僧人早已入定。 梦儿环视一周,看清此塔乃方形,正拱门上写着‘雁塔’二字,虽只有七层堆筑,却是异常挺拔。 此前,三姐妹在西域于阗国,也见过诸多浮图,不过多数矮小,远不及此塔宏伟气派,是以梦儿好奇来赏。 梦儿微运玄功,轻轻纵上近二十丈的雁塔顶层,刚一落脚便察觉脚下一层、浮图内有淅淅索索的异动,又稍微运功凝神细辨,闻听有两人窃窃私语,似乎是在摸索不停寻找什么。 梦儿也不理会,驻足塔顶极目远眺,享受中原大地、山川、城郭的优雅底蕴,幼年所学的名家妙手,不再虚幻遥远,诗辞似乎侧耳可听,经典俨然触手可及,心驰天地、神游日月,好一副恬谧的红尘古韵图。 俯瞰月色如水,洒得遍地银光涌动,山峦起伏郁郁苍苍,有思恋在荫翳中流离,凉风阵阵,引缕缕暗香飘来,静夜中,却比西域冷峻孤傲的垂月,另有一番柔情。 长安城已非昔日王气所在,个中虽经刀剑摧残战火几度,却依然是参差十万人家,街巷纵横屋宇绵延,早已收敛了数百年、追逐奢华之浮气,千里之外、望处仍不着边际。 “当……当……当……平安无事了……” 三更敲过,似乎也惊动雁塔下层的慌张,隐约有极细微的声音,从宝塔底下传来。 “怎么没有!平头鬼这小子有没有记错,我们找了近一个时辰也没发现,会不会是附近的小雁塔……”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红衣、体形稍胖的男人,好在身材高大,看上去胖而不肥。 只见他左手举着蜡烛,右手拿着一柄金鱼形的弯刀,不时地用刀尖在物架上、捅捅这个挑挑那个。 旁边的黄衣人身材仿佛,但长相显得格外瘦削,腰间则别着一支蛇矛短枪,双手不停地翻弄纸张,显然是在寻找什么宝贝东西。 地上满是凌乱的佛门书籍,什么《大菩萨藏经》、《成唯识论》、《大毗婆沙论》、《摄大乘论》等,满地纸张飘飞。 红衣人陡然瞥见、地上翻动的纸面,有一人盘腿端坐的影像,倏忽在眼前飘过,刀尖快疾无比,一下抵住纸张的动荡,微一凝思又弯腰拾起,红衣人回过头来再看,却是一本《显扬圣教论》。 “显扬圣教?”红衣人嘴里嘀咕、心中疑惑,显然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 “中原有五行教,云贵一带有白莲教,这‘显扬圣教’倒是没听说,带回去兴许有用,秦平头把这本拿着。” 那个叫秦平头的黄衣人闻言望望,心道这本书原是自己先前丢弃的。 “殷大哥,这是武功秘籍吗?实在看不出……”黄衣人摇摇头,最终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书籍往怀里一塞。 这两人都是神武通的属下,红衣人姓殷名叫远志,是神武通属部中三十六名分带之一,年纪不大三十刚出头;黄衣人姓秦叫蛮好,是神武通的一个小平头,比殷远志年长三岁,但面色灰暗长相老惨,不比歪瓜裂枣强多少,看上去更像四十多岁光景。 秦蛮好虽然年长,但武功手法较差,在神武通混了十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仍旧是一个初阶平头,论级别还在姓殷的之下,所以总是管殷远志一口一个大哥,两人都是神武通的低级部众,属西路统领巴连青的麾下。 “秦平头,这层塔楼里没什么名堂了,到上面一层再看看,妈的个头!都已三更天了,耽误这么久,老子的好事全他妈的给废了!” 姓殷的显得有些不耐烦。 “姽精龄这小子说,有个少林寺破戒的和尚告诉他,慈恩寺有佛法秘籍叫《瑜伽师地》,乃佛门精华所在,是唐朝一个大和尚,从西域捎带回来的。少林寺原先也有,后因藏经阁意外火起,致此经损毁大半,是以后来依此练习出的瑜伽功,总是不伦不类。还说当年达摩佛祖一苇渡江、一日遍访中原名山大川,若无此功融通断不会、如此随心所欲潇洒自如,比那个、那个《解深密经》厉害的多……” “然则,平头鬼为什么自己不来,却告诉你一个小小的平头,而不去禀告西部统领,这等大功劳不要、还想要什么?何况这几日来,我也在暗中观察,慈恩寺的大小和尚,半点不会武功,又怎能藏有什么武功秘籍,平头鬼说的只怕真是鬼话!” “殷大哥!你错怪平头鬼兄弟了,姽精龄与我是两肋插刀的生死兄弟,他后来跟我说过,原本是打算单枪匹马做这门买卖的,未曾想到半个月前韦副统领有令,责其在灵州跟踪暗查一帮西域来的黑衣人,据说是叫什么大食教,起初还稳当后来大概是被发觉了,大食人马匹神异非凡,平头鬼坐骑一下就给甩远了。 过了七八日终于在延州找到了,平头鬼决定偷他几匹马试试,这五六匹马始终有人看管,直到第三天才找到机会下手,刚骑上马背隐约眩晕,知道一定是中了西域人的毒,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道,哲布天使的‘红孩儿’跑啦!有人偷马,快追!” 殷秦两人所说的姽精龄,也是神武通的一名部属,因为和秦蛮好是铁哥们,且级别也与他相同,所以神武通内同等地位兄弟,包括殷秦二人往来就称呼他为平头鬼。 姽精龄因刺探大食教的内情,由西至东隐秘、跟踪近一个月,最后被大食教徒发现,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盗取了大食教的一匹宝马逃离。 平头鬼不知,大食教徒在马厩周围的监视盲点、下了好几处特制的秘毒,这是一种传导神经毒,一旦沾染皮肤就能快速渗透,首先麻醉毒害人的神经。 若是渗透部位接近中枢神经,则毒发时效愈加显著,若百日之内,还不能治愈、或抑制住毒素,最终将暴狂失去人性,与狂犬病人无甚分别。 平头鬼当时只觉、右肩颈骨剧痛,那是他在翻越马厩棚顶时、不慎碰到毒液,昏迷中只得左手死死、抓住马鬃毛狂奔,幸亏外围有神武通的人接应,等到他醒来时,已躺在泾州西屏大院内。 “十天前我顺道去看平头姽,这小子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满头是汗不停地要喝水,胡话连连老是说、在太阳底下被人追赶,奔跑力竭找不到荫凉急死了。一见到我来就喊秦大哥,快找东西挡挡太阳,狗日的太阳又毒又剌,非把他晒死不可,他中毒的不轻,据说连宋双绝也医不了。三天前我又去看他,他要我端水给他喝,我这回特意带了一块纱布,‘万灵纱布’!殷大哥没听说吧!” 两人爬上木梯,在第七层塔楼隔室中,边翻边讲毫无顾忌。 “没听说!只听传言罗浮山有‘万灵金丹’,就是坊间盛传的万灵丹,食之,能度万岁,能解千毒,能避百死,寻常人是无缘见识的……” “殷大哥果然见多识广!其实这万灵纱布,乃小弟胡诌之语,不过是沾染了一些‘万灵丹’的药液,将此纱布浸泡于汤汁,给姽老弟服下立竿见影,平头鬼再也不怕什么辣太阳了,鬼话自然也没了。只是口渴解不了,水比常人喝的多得多,自是不需人照料了,但右肩颈骨断损,虽痊愈再练武是不成的,尤其……” “嗯!肩颈骨重损之人,武功纵使不废也差不了多少,感激之余将秘密、告诉了你老弟,做一个顺水人情,呵呵,这倒不像有假!” “殷大哥只知其一,平头鬼所以没有禀告西部统领,乃是此事没有准头,万一找不到秘密,那就是谎报军情!以巴统领爆竹脾气,非把姽精龄炸死不可,嘿嘿!所以这才有小弟、陪殷大哥前来探路……” 秦蛮好贼眉鼠眼、转了一圈,皮笑肉不笑一声,停住不说了。 “这么说,还是秦平头够义气,若是今晚能找到秘密,大哥我会在原统领面前作证,兄弟你大功一件!那时,你秦老弟职位、定在我之上,少管一职非你莫属,呵呵!” “哪里哪里!兄弟还是在殷大哥手下,嘿嘿!做事有劲头……” “废话少说!咱们加紧些查找,今晚一定弄个水落石出,秦平头你在这里,仔细寻找,我去隔壁经书架看看,或许能有意外发现。” 殷远志将弯刀夹在腋窝下,举着蜡烛走到秦蛮好的右侧,背对着他,在经书木架上一一查找,几乎每一本都被抽出翻找过。 “找到了,找到了,一定是它!《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秦平头一字一字地叨念,激动之余,声音有些颤抖。 殷远志右手正在经书木架上忙活,不停地抓过书脊抖抖甩甩,时不时地拿出一册哗哗拨弄,似乎他能在一瞬间、就看出其中的秘密,因为是全神贯注地查找,所以他并未察觉出,秦平头的一举一动、有何异样。 此时,姓殷的正在翻看《大般若经》,里面有很多图谱坐姿,旁边还有若干文字注解,虽然一时不甚明白,但猜想一定是一门练气法式。 殷远志没有大喊大叫,顺势往怀里一揣,然后才侧身过来,打算瞧瞧秦平头的发掘,到底有什么值得兴奋的名堂经。 秦蛮好正高兴得忘乎所以,准备喊殷远志过来辨认,陡然抬头发现,塔楼拱门之外的回廊边,隐约有一白衣人,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揉揉眼睛,细看长衣飘飘,模样犹如女子,对影而立,月光下极尽诡异。 秦蛮好只觉口舌打愣惊恐万状,终于忍不住失声尖叫:“有……有……有鬼!……” 殷远志正好探过头,看见的是秦蛮好翻开的《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的第一页,俨然是一尊端坐的佛像,一手安抚在膝盖部位,一手持一支花朵、眉开眼笑,只是秃顶肥大,虽然像一个和尚,却比和尚好看得多。 耳听秦蛮好叫喊有鬼,殷远志不禁嗤之以鼻,为其纠正说:“秦平头,你眼花了眼不成,鬼是这样子么?这顶多算个和尚!” “和尚?不!……不是和尚,是个女的,是……尼姑!……” 秦蛮好两股战战,欲逃却拔不起腿,慌乱中言语不再连贯,竟是随意猜测联想。 殷远志听着秦平头、睁着眼睛说瞎话,更加生气因此并未抬颈,探手取过弯刀,用刀尖指着经书画像,甚为不满说道: “秦老弟,你懵我不成,你……你怎么看出、这是个女的?他娘的,拿一朵花儿就是女人了,有钱的公子少爷,经常手中摇晃着五颜六色、四处卖弄,你他妈想女人、想疯了是不是!捞不着妓女就打尼姑的主意,你他妈的,到底是变胆大、还是变胆小了……啊!就算胆小恭恭敬敬一点,吹嘘说是佛祖也就罢了,难道你居然能看出是男佛女佛,妈的……你神了!” 天降大任 65盗遇妖 秦蛮好默不作声、呆立着,殷远志气得掉转弯刀,用金鱼弯刀的手把,一下击落秦蛮好、不停抖晃的经书,哼哼唧唧骂道: “奶奶的!我们是来找秘籍的,不是来逛窑子的!就知道你一到晚上、不想女人准没精神……” 殷远志嘀咕着,正欲移开眼光,蓦然发现秦平头双腿、不停筛动深感奇怪,抬头再看秦平头,满是恐惧之色,两眼却直勾勾望着塔门之外,殷远志不禁回头想看看,这到底有什么古怪。 此刻,梦儿重生功激发经脉贯通,内息上下奔腾,与周围阴阳之气呼应环绕,已将全身衣裳绷拉不成人形,浅粉红色的衣装、在月光的反衬之下,倍感怪异,且罡气喷涌,风声淅淅沥沥、如鬼如魅。 殷远志大吃一惊,吓得慌忙扔掉手中蜡烛。 “是……是尼……姑吗!……是谁?”殷远志牙关颤栗,重复着秦平头的话,只是言语俱已变调,额头上的汗也跟着流出来了。 他细想想不对,自己之前早已问清,这是一座大名鼎鼎寺庙所在,根本不是尼姑庵,却又哪来尼姑? 于是,殷远志试着大胆、朝面前的人影发问:“你……你是……人吗?” 他说话哆哆嗦嗦,半夜三更、与面目不清的白影相对,显然心里没有底气,殊不知,此人正是昆仑山的天玄弟子梦儿。 此刻,闻听这二人的胡话,梦儿着实气恼,索性将二贼再戏弄敲打一下。 于是,她喷出一口气,引出翻涌的内息,顿时氤氲冲击、寒流倏忽而至,伴随着一声粗犷、含糊的答复:“不是!” 在秦蛮好看见之时,梦儿便已运起重生功,待殷远志说话时,真气催动阴阳轮回功,周身顿时如狂飙漫卷,衣袖鼓动如旌旗猎猎,整个第七层宝塔冷气环绕、腾卷愈演愈烈。 殷远志、秦蛮好本已害怕之极,头重脚轻忽然察觉、一阵飓风裹挟而来,两人拥抱相抵,仍然不能抗拒。 ‘咚、咚、咚’滚落声不停,两人一齐跌入塔楼台阶,战抖不息把持不住,又从第七层哐里唝嗵滚倒,沿楼道弹撞翻滚,一直摔滚到第二层。 这第二层楼梯是有门的,‘空洞’一声,两人撞在门板上,一下子惊醒了底层值守、看护浮图的两名僧人。 吓得值僧慌忙从床上爬起,也来不及寻视、细看怎么回事,只管张口高喊:“不好啦,有盗贼……快来人啦!……有人偷佛宝……” 其中一名僧人急中生智,想起来常说的那句话,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来,遂赶紧打开正门,僧鞋也来不及穿,直冲到大殿外的弥撒钟亭,撞响了青铜大钟。 “珰、珰、珰……” 深夜里的钟声极为响亮,自然也传的极远,闻讯陆续赶来的僧侣,风风火火、一齐冲进大雁塔施救。 这时,又传来“着火啦!快救火啊!”呼声不断。 殷远志原是在七层塔楼上,因惊吓扔下手中的照明蜡烛,蜡烛正巧从楼梯间落到第四层,烛火引燃了地面上散乱的经书,进而蔓延到木架和隔墙屏风。 幸而发现抢救的及时,却也使得进进出出的和尚、惊慌失措,互相挤撞、鼻青脸肿的不在少数。 半夜三更,却惊动了寺院的住持,各堂首僧闻讯也前来探望,并询问因果和损失大小,弘德法师枯立在西院浮屠旁边念经颂祝。 就听监院老僧弘慈问值日僧:“贼人可曾抓住或是送官?” “浮图之内,方才有一番打斗,贼人凶猛有力,拳脚进退分明,极有章法,乃是训练有素之狂徒,已有僧众十二三者伤害其中……”值日僧低眉应答,表情悲苦。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还有……,经书佛典亦损毁不少,尤其是玄奘法师的亲笔经典……丢了几册……” “啊!……三藏法师经卷乃本寺的无价之宝,《大般若经》更是绝笔,此番教老衲如何交待……”未及说完,老方丈便已晕过去了。 “师兄!师兄……快、快……快扶方丈,到禅房休息……”首座僧弘义大师,旋即扶住师兄,连忙向左右吩咐下去,早有几个沙弥冲将过来,架起方丈直奔后房……。 寺院内,此时人声鼎沸极为混乱嘈杂,火把流窜亮如白昼,雁塔南门广场上,僧侣慌张往来不绝,或是禀明灾情,或是详细伤害,或是补充遗漏。 西堂、后堂的几位高僧,虽佛珠数捻不停、念念有词,但却有口无心、胆颤抖不宁。 正在这当口“扑通、扑通”两声,从天而降掉下两个人,灯火照耀之下,尚能分辨出衣衫一红一黄,正是神武通的属下、殷分带和秦平头。 两人勉强爬起,却无法站立,浑身骨骼酸麻,只得背靠背相互倚着,苦着脸、望着一群大小和尚,二人想搏斗冲出,却心有余力不足。 原来,殷、秦两人从七层摔落,跌到二层后,躯体被梦儿轮回功转化出、罡烈如飓风之气冲撞,耳鸣目眩浑浑噩噩,呼吸极度不畅,胸腹压抑、血脉僵硬。 二贼明知是在坠跌中,却也难以运功抗抵自保,以至于头脸和胳膊多处,被撞成大大小小的青包肿块、足足有一箩筐。 待得几个和尚打开门时,知觉才稍有恢复,两人气不打一处来,齐声叫骂早不开晚不开、撞疼了老子你他妈的才开。 两贼虽非武林高手,然而对付十来个平庸僧人,均是绰绰有余,三拳两脚,和尚们便已东倒西歪。殷远志瞧见南门广场,僧侣众多、行动有些不便,于是同秦平头从二楼北门纵身而出。 两人刚刚在僧房屋脊上站稳脚跟,就听见身后传来、冷冷淡淡的轻细斥责: “你二人纵火烧毁浮图的摆什,还拿走人家的经书,不但不赔礼道歉,还毫无道理地把僧人打伤,我若不加阻止,听任你等行事,岂不是连我也有错,师姐知道一定会怪我,师父知道更是要重重地罚我,所以啊……你们俩一定要、向大师们赔罪!” 殷远志、秦蛮好落脚正准备离开,猛然身后有人发音,语调如在塔顶、所遇之妖人一般无异,脊背凉气直冒,待回头再查看时,周遭并无甚人影,诡异之下两人侧首仰望塔尖。 果然,一轮明月身边翩翩一人,正是先前所见女子,形容不甚清晰,似乎并不恐怖,然两人却是大骇,忙欲发力奔逃,未及挪步便察觉头顶之上,寒流急速而下,那人已近在咫尺。 无奈,殷远志低声对秦蛮好说:“兄弟,拼了吧!今日不论谁死谁亡……” 说完,两人各自挺兵刃同时攻上,殷分带平时使的是一柄金鱼弯刀,秦平头最拿手的是一支短杆蛇矛枪。 “那也未必!向这里的师父们赔罪,怎么就一定是死呢?”话音传来、字字清晰脆亮,果真是女子所言。 二人用足了眼力,却看不准说话人的身份和面目,但见衣影朦胧飞旋、缥缈闪烁,迂回尺度之大、令人骇异,且不可捉摸。 两个人使尽了本领,也无从攻击,四面直如铜墙铁壁、冷气森森,兵刃的挥舞、也愈发沉重疲惫,到后来竟然连松手、扔掉的力量,都施展不出一点点来。 绝望之余,蓦然,二贼只觉得身子、轻飘飘被卷起,就象被狂风吹飞起来,两人反而庆幸,因为手中的兵器、终于不在手中了。 之前,两人被自己的兵刃,沉重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委实悲观到极点,几欲放弃生存的念想。 “扑通、扑通”两人落地终于有了归宿,值日僧跑过来一看,指着殷、秦二人说:“正是此贼,佛祖保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师父可少许宽心矣。” 殷、秦两人被极度气旋打压,无从运功调息,摔得疼痛不已,刚才一番拼搏,虽然须臾之间,却是耗尽气力,此刻坐在地上,半点力量也没有,生死由命、索性来个死猪不怕烫。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与本寺,究竟有何因缘,而欲焚毁浮图、盗走经籍?”堂主僧弘信责问殷、秦二人。 早有两个小沙弥跑上来,在两人衣襟里上下前后、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大般若经》、《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显扬圣教论》、《解深密经》四本经书一一现形。 殷远志本无意纵火,然偷盗属实,但事已至此,辩驳亦毫无意义,遂眼睛瞥了一下老和尚,复又望望塔顶尖处,忽然不见了刚才的白衣女子,他胆子也大了一些,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定了定神说道: “我兄弟二人虔心向佛,奈何佛门不为我开,昨日来此决意出家,不曾想贵寺无意收留,实在走投无路,于是才出此下策,想私下借阅宝书,回去潜心修行,等我兄弟二人大彻大悟,之后再行归还不迟。佛祖不是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我兄弟因腿脚不便,才不小心跌倒,蜡烛掉地起火,又害怕又紧张,走错路、失足落到这里,置生死于不顾,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一番人模狗样的鬼话,居然说得弘信老和尚信以为真,眉眼舒展说道:“善哉!善哉!广诚,可有此事?” 那广诚和尚乃是一名执客僧,在旁边伫听多时,等到师父问询自己,赶忙如实应答: “弟子在,昨日午时,确有貌似此等二人、来本寺探访,口口声声说要出家当和尚,弟子观其言语浮滑,眼神游离且行踪鬼祟,便劝其离开。并告知当朝有法律、本寺亦有规矩,出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为之,况且这……也需方丈大师、点头才行!” “你怎么这么迂腐,此二人诚心三更,不惜性命执意参禅,我等佛门弟子,怎么能拒人以千里之外,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岂有论品相、出生、资质、根源的,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诺大广场上一干小和尚,听了弘信老和尚的话,一齐面面相觑,明知两人窃取经书、另有图谋,却无人敢争论。相反,后堂、西堂等僧侣齐声颂祝: “师兄妙论!乃开我佛经典,人人平等广纳佛缘,善哉!” 倒是有个受伤的小和尚,心里不服大声驳斥:“师叔!莫听信其诡辩,此二人若是诚意我佛,又怎会重伤我师兄弟多人,分明是有些手段,定有不可告人之秘,抑或经书中另有玄机。” 此言一出,着实令四大班首、八大执事倍感疑虑。 就在这时,广场上空传来清脆的声音,令众僧人惊异无比,而殷、秦二人听了更是心惊肉跳。 原来说话之人,正是先前施展魔法的女子,所有人等皆仰视高塔周遭天空,却并无甚特别。 “你二人须诚心在佛前忏悔、祈求原宥,若是以鬼蜮伎俩哄骗寺僧,恐不入地狱也形同地狱,纵然渴求武功、亦应光明正大,否则为非作歹烧杀抢掠,终不能免……昆仑一剑!” 尚且纳闷之间,就听到‘呓……’尖锐呼啸声从天而降,“嗤”地一声,有一物深落在殷秦两人之间、不足半尺空隙的地面上。 远看是一枚光亮闪闪、尚有丝丝寒气的东西,近看似乎一半插入地下,地面余留三四寸,尚且溢出缕缕白烟。 众人正在奇怪,抬头却见百八十尺的塔尖之上,一浅灰白色衣影悠然盘旋,依稀是女子形容,随后径向北飘然飞去,而寺塔广场的上空,余音清晰回荡: “夤夜打扰、诸位大师清修,梦儿深感歉疚!未料致佛门典当、损毁一二,心中耿耿,今送上贼人,由寺僧据实处罚,告辞……” 众人久久仰望,唏嘘不已皆惊为仙人,兀自寻思,似这等叱咤风云之术,该如何修炼,始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天降大任 66和尚可欺 正当无穷幻想之际,忽有人高喊:“强贼欲逃,快且抓住!” 有几个身强力大的和尚,迅速按住两人,并又找来绳索,左三道右三道、干脆捆个结结实实。 盖因二人筋骨尚未恢复、行动不便,本欲乘机潜逃,孰料画虎不成,这下纵使体力完好,挣脱这许多绳索,也是痴心妄想! “施主如此精明之人,若非仙人指点,老衲险些上了你的当!咝……然老衲终不明,尔等为何痴迷于玄奘法师的本经?” 弘信老和尚似有所悟,说了这番话意图求解,却在殷远志听来颇含嘲弄之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幸好午夜的月光虽然照耀,终究明亮有限,殷远志面色上却看不出来。 秦蛮好却忍不住问:“大哥,玄奘法师是武林中的那方高手,怎的从未听说,可比得上我神武通的六位法师?” 殷远志虽是一介武夫,好歹年少时读过几天私塾,略知一二,于是答道:“这玄奘法师、听说是前朝的一个取经和尚,应该不会武功,不过……” “不过什么?”秦蛮好接着追问。 “不过他有不少徒弟,好像……也不会武功,但若是日日修、天天练,保不准练出个天眼通、天耳通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然,何以少林寺的和尚,武功那么高强。听说很多练功调气的法门,都在经书中记载着,只是那经书原文,偏偏我中原人不曾识得,唯独这个玄奘和尚能认识,所以他要是……” 殷远志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不说了,对秦平头使了使眼神,秦平头心领神会,望着老和尚坏笑,心想此中机密、不能告诉你们,不然会坏了大事。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唉!你等定是受他人蛊惑,错拜佛门、误烧檀香,想我玄奘大师、乃大唐罕有的三藏法师,其俗家姓陈名袆、出生于洛阳,乃是史无前例、历经千辛万苦西天取经,而最终修成正果的得道高僧,焉是你等眼中的赳赳武夫、碌碌过客!这慈恩寺乃是三藏法师的圆满之地,你等无知之徒,因此骚扰我佛门净土,广明,明日可将二人送官便是,唉……” 首座僧弘义叹息摇头,驻足片刻即行离开,一群僧人终于再不争论,四大班首先后归去,其余僧人也各自回房就寝。 有几个广字辈的僧人,惊奇地面上精光闪烁的遗物,细看尚有淡淡轻烟,触手之处冰冷彻骨,瞬间即有些许潮湿,原本干燥的地表周围竟不少湿润,才知是一支冰晶。 其时,尚不过刚刚入秋,夜晚虽已寒凉,然离冰天雪地还差不少日月,故此冰锥如不是天然,则纯系人为凝练而成。 一名年岁颇小的和尚,拾起尚未融化完的小冰晶,自顾疑问:“阿弥陀佛!这难道就是被他们反反复复、称之为‘武功’的东西?” 随之走过来一位、看似年长的僧人,见状斥道: “广真!你怎么又痴痴呆呆的,这种妖邪之术纯属障眼法,实乃虚幻景物,与我佛门宏旨背道而驰,我等须当远离才是,切不可效仿迷失本性,广清师弟,你以为呢?” 说到后来,年长僧人似乎底气不足,于是又稍微转头,问站在广真身后另一名、信眉低首的灰衣僧。 此人名叫广清,与广真是同门师兄,两人系一师之徒,年长的僧人显然是在等待、广清师弟的附和。 广清闻讯连忙合掌稽首:“回告师兄,这冰冷之物,小僧实在看不出、有何不妥,出家人不打诳语,广真师弟以为天降寒冰,或许仅属巧合而已……” “哼!你二人入寺许多年,三藏法师的《唯识论》,竟然一点都未领悟,若是师父知道,定然罚你二人重头再来,真不知你们平时念的什么经?怪不得世俗之人,常说我们有口无心啊!”年长的僧人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明亮的月光之下,两个小和尚念念有词,直到三更将尽,才准备同归禅房休息,刚转过两个弯,就听见广明师兄卧室、隔壁传来呻吟声。 “哎吆……疼死我了!他妈的这些混球和尚,什么慈悲为怀?放屁!” “哈哈哈!秦老弟,忍忍吧!这里的和尚是吃肉的,不是吃素的,你他妈就是喊破嗓门,也没人理你!”殷远志自嘲道。 广清、广真两人对望一眼,心想广明师兄定是睡得很沉,不然听见了喊声,应有安排才是,两人不忍打扰径自穿过,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谁知,里面却传来叫骂声:“敲什么敲?不知道你老子的手脚捆了么!甭看就知道是个蠢头和尚,白长了两只手,就是用都用不对地方,就是念经十有八九、有口无心,多半常被师兄训斥……” 秦蛮好虽然不学无术,但平日里出入花街柳巷,常与姐姐妹妹们打情骂俏驾轻就熟,甜言蜜语、卖嘴饶舌哄骗惯了,就算是一两银子没有,时不时也能睡她个通宵。 他走南闯北,历经世态炎凉、各色人等混多了,知道什么人说什么话。因此,秦蛮好一听到寺僧敲门,便竭尽刻薄讽刺挖苦之能挑逗。 他自顾自说着,却见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和尚推门进入,烛光照映在僧人的脸上,红彤彤的一大片,也不知是因羞愧、还是紧张。 “秦施主果然识人如鉴,小僧确实蠢笨……” 广真心想刚才师兄斥问,莫不是给他听见不成,不过细细一比较时差不对,距离也超出常规。 秦蛮好更觉奇怪,暗道自己的讥刺,居然被对方信以为真,他不知之前所发生的事,因此小和尚的赞誉,他听起来反而觉得、有点无味。 “施主是不是伤得很重?要不要……”广真不知所措地问道。 “伤得重不重,看看胳臂肘就知道了……哎呦!咝……”秦蛮好被捆多时,四肢极不舒服,说话有气无力,挨不搭理的。 广真举着蜡烛,转到秦蛮好身后面,一瞧膀臂的衣袖上浸了不少鲜血,似乎还不曾凝结他心里着实吓了一跳。 小和尚平生除了吃斋念经,从未见过血腥场面,更不曾与人打斗雄辩,连走路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因踩死一只蚂蚁,而与西天极乐无缘,是以在众僧之间,他毫不出色,此时看到血色,广真确然有点慌张。 “你、你、你……会……不会死吧!” “幸好碰见你这个小和尚,一时半刻是死不掉的,不然是挨不到天亮的。”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广清师兄,有什么办法能止住……” “阿弥陀佛!广真师弟,这须经监院弘慈师叔同意提药,方能救治……救治这位秦施主……”广清胆小怕事,见此情状、心生退怯。 “罗罗嗦嗦、婆婆妈妈的!本来以为碰见你这个小和尚,老子就不得死了,没想到这么没出息,简直就是一个木鱼,快把我胳臂的绳子松开,撕掉袖口布包住创口,再用纱带好好绑扎住、就行了!” “啊!是吗?”广真说完,双手抖抖索索地忙活着,花了好长时间才解开绳子,又花了好长时间,才包好伤口。 “这么笨的人,幸亏是做和尚,老天爷没糟蹋你,妈的!若是给你娶房媳妇,等上这么长时间都不成事,媳妇就是不发疯、也会上吊自杀……” “阿弥陀佛!施主说笑了,出家人四大皆空,唯佛祖是因缘,至于娶妻生子,施主才是有缘之人,果真上吊自杀,那……那可是施主的罪过!” “去去去……奶奶的,绕来绕去……你竟还绕到老子头上,老子妻妾成群,女人们争风吃醋、上吊自杀,管我什么事?”秦蛮好闻言脸色大红,恬不知耻骂道。 不待小和尚说话,随即他又叹了口气:“哎!怪来怪去、全是那小妖精害的,老子轻功还没练到滚瓜烂熟,就硬让老子腾云驾雾。看看!跌得头破血流,若不是殷大哥在下面、垫底力挺着,老子命都保不住!” “阿弥陀佛!佛门之中、施主如此胡言乱语,罪过罪过!那女施主乃劝人向善,实属功德无量!” “你懂个屁!你要是聪明的话,也不会在这里当和尚了!……嗯,不过……不过小和尚心地不坏!不然的话,老子今晚和殷大哥、怕是回不去喽!” 说完掸了掸身上的灰,生气地踢了一脚、如同手腕一般粗硬的绳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咝”了一声,骂道: “疼死我了!妈的个逼,用这么粗的绳子、招待老子和殷大哥,这帮秃驴纯粹当我们是猪,现在看来,你们是一群蠢得、不能再蠢的秃驴!” “两位莫怪!只因一时匆忙,师兄们找不到合适的绳索,情急之间、想起本寺在后山养了几头黄牛,平日里时有打斗,这绳便是用来拉扯分隔莽牛的,不曾想到把施主勒伤了,多有得罪!” 见秦蛮好手腕红肿、血迹遍布袖口,广真心里多少有愧,因此,直言告之、以求谅解。 他估计师兄们本意、并非真的想要弄伤他人,实属仓促行事,没掌握分寸,若是用这样粗硬的绳子捆人,一定是很痛的。 直到费了好大力气和工夫,广真才解开绳索,尽管这当口,姓秦的一番谩骂不歇,两个小和尚也就、只当他是解些气而已。 绳索一松,秦蛮好轻轻抽出酸痛的手腕和胳膊,皱眉挤眼四下晃悠,摆弄摆弄筋骨、依旧骂骂咧咧,完事后歪歪扭扭、走到殷远志背后,三下五去二,松开了绑绳。 他一边帮忙撤绳,一边问道:“殷大哥!怎么样?还行吧,这帮蠢秃!竟敢用牛绳捆英雄,待会儿我们拿牛绳,也捆几个蠢秃试试!” 广清闻言见势不妙,忙欲上前制止: “施主万万不可!此人不曾有伤,无需包扎,若是有个闪失,监院师叔问起,我二人恐难交差。” 殷远志此刻功力、恢复十之三四,苦于绳索捆绑难以挣脱,何况此前,梦儿并非有意要伤害,阴阳轮回功运转之余,只稍微用了二成力、并化解二人的攻势,然后借力使力将两人、摔飞送到众僧跟前。 “小和尚,不用担心,好交差得很!好心会有好报的,你做了好事,地狱是去不了的。虽然你有点蠢,但聪明的人大多是、又尖又滑的坏蛋,遇不到也好,哈!比方说我殷某人……” 殷远志话未说完,一指重复快捷点出,封住哑穴和风市,广清顿时愣在当场,说又说不出、走又走不得,形状有些滑稽,广真却是惊讶无比。 “你……你……你用什么妖法……害得广清师兄、这般怪异……师兄!你……你不要紧吧!” 广真哆哆嗦嗦、责问殷远志,同时来到师兄面前,一会听听胸口,一会摸摸鼻息,一会抱着腰身,试探着广清的反应。 “小和尚别乱碰,弄砸了他不死、也要掉层皮,什么妖法?告诉你这就是功夫,懂吗!别狗坐轿子、不识抬举,我这是帮他呢,省得挨老和尚打板子,当真让老子用牛绳拴驴么!老子可没这闲工夫,便宜他了!” 殷远志不冷不热地挖苦二人。 “一个时辰后穴道自解,没什么大不了,省得他大喊大叫,让老子烦神,你么!就老实一点,跟咱哥俩走一遭,不然多一个哑巴、多一个木偶,也没什么好玩。” 秦蛮好见广真小和尚,给殷大哥吓的缩手而立,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唯手臂颤抖不停,想到事未办成,这小和尚或许还有用处,当真错乱了神经,那是废物一个,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何况,小和尚亲自救出自己,再者,神武通已不是昔日的打杀抢拿门派了,要是死伤了人或走漏风声,给尊主或是长老知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天降大任 67偷听地宫有秘宝 之前的副统领千古恨失手杀人,被上厅的宋长老废去一臂、降为闲人,因为几位天地金刚求情,才勉强给予戴罪立功,换做其他人,在神武通、是没有立足之地的。 所以,秦蛮好这才真真假假安慰广真,并连劝带骗、软硬兼施来拉人,毕竟在这里,他还得听殷远志的吩咐,殷大哥虽然不至于杀人,但一出手伤筋动骨,可真够这小和尚喝一壶的。 “施主若是用强、逼小僧破戒违规,那是万万办不到的,小僧家贫、自幼受师父收养教诲,师恩如山,背师叛寺的事,宁死不惜!” 广真和尚只道二人、想利用自己,做危及师长性命、荣辱乃至慈恩寺众僧安全的事,因此,他寸步不让、挡在门口。 “啧!啧!啧!看不出,实在看不出,小和尚呆归呆,呆得蛮可爱的!” 秦蛮好语带讥笑,用食指刮了一下、小和尚白嫩的下巴,接着又轻轻摸了摸,然后低声骂道: “妈的!这小白驴长得、居然比老子漂亮,老子要是有这般头脸,便是出入京都、最有名的牡丹楼,也用不着花一分一钱的银子,保管姐姐们、个个都说想死我了……啧啧!” 秦蛮好恨恨地咂咂嘴,尽管寻欢作乐、他总是想得很美,但事实上,其人却长得又黑又瘦,除了个头高点,实在与漂亮沾不上边。 三十老几的汉子,虽然貌相不见得猥琐,却只晓得勾栏妓院,若说自己的女人,那是八字寻到天边、也看不到半撇。 平常逛窑子,他又时常因手头拮据,频遭小姐们奚落和白眼,因此每每得便凑足了银两,秦蛮好珍惜有加、即刻护送至老鸨手中。 之后,他就恶狠狠地拿小姐的粉肌嫩肉、撒一通野蛮狂傲的土气,在极度的喘息疲惫中,总算找回生死茫茫的江湖上、失落一生的男人自尊。 “秦平头,咱们这次失手不巧,可不能就此罢休,当真白忙活一场?若是传将出去,岂不让江湖上的一班死对头笑掉牙巴,神武通兄弟的面子,可真不知往哪儿搁了,那个秘籍叫瑜伽什么的,问问这小和尚,或许能有些眉目。” 眼看门外天色四更,所剩无多,殷远志有些焦躁,干脆直说了。 “殷大哥,我听你的!” “喂!小和尚,有部《瑜伽经》念过没有?” “施主说的可是《瑜伽师地》,此经乃是玄奘法师西行的因缘经,小僧有幸曾听弘光师叔讲解过,论释眼、耳、鼻、舌、身、意六识的本质及其所依物象——阿赖耶识象及修行瑜伽禅观的果位。以其物我两忘、名相有无开始,从而使人悟入中道,经书罗列了瑜伽大师修练、所要经历的数般境界。 其又可分为十七地:即五识身相应地、意地、有寻有伺地、无寻唯伺地、无寻无伺地、三摩呬多地、非三摩呬多地、有心地、无心地、闻所成地、思所成地、修所成地、声闻地、独觉地、菩萨地、有余依地、无余依地。 此法论高深,非短时可以尽述,古往今来数百年间,前辈当中少有人修成正果,故小僧未见其异者,尤其对六识的修炼和调习,至今争论颇多……”广真对此经耳熟能详,从头至尾讲述一遍。 殷、秦二人嫌其啰嗦,打断问道: “经书在哪里?也不知你说得对不对,我们要查对一下,这厚厚一本书,你能背的一字不错吗?万一弄错一字、这还得了,不走火入魔,恐怕也会七窍冒烟!” “阿弥陀佛,施主说的确然有理,这经书的参悟,实属是一字一意、万不能错,否则,心入魔境再难翻身,至于七窍冒烟……这……小僧不曾听闻。唯此经书在首座弘义师叔禅房卧枕之侧,师叔精研此经,常常是锲而不舍、废寝忘食,是以浮图之内未藏此经……” 谈经说法颇合广真心思,然双方理解却是大相径庭,殷、秦二人认定是武学奇书,而小和尚广真领悟的,却是三藏法师的译世真经,乃属明辨大千世界的一盏神灯。 “小和尚,你且领路,那弘义老和尚的禅房在哪里?我们要问问,他在瑜伽上到底领悟了几层,什么锲而……不舍、废寝忘食,只怕是表里不一、虚张声势!” ““就是!你小小年纪……能懂多少?别是骗子进门、人财两空,怀了娃、都不知哪来的种!” 秦蛮好眼珠子轱辘辘乱转,显然是想方设法诱导小和尚中计。” “阿弥陀佛!施主如此狂言,莫不是施主领悟此经,已远比弘义师叔、还要至理精辟,或是施主早已洞悉、此中真谛!施主是局外人,或能另辟蹊径,亦未可知。” 殷、秦二人早就发现,慈恩寺的僧人,若是解经释典极为专著,则其思维状态,非常人可比,无需威逼利诱,言语之间只要稍加引导,就能达到目的。 广真却以为、此二人执著真解,自己也好从中对比、悟出玄机,所以坦然相告:“两位施主,请随小僧前往!” 说完自前引路,拐了几个弯,穿过两间大殿,迎面是一排僧房,其中一间烛火明亮,隐约传来声音。 那是方丈的禅房,广真自然是知道的,首座弘义师伯的卧榻,与其相邻且居右侧,只是里面并无灯光。 广真正欲敲门,殷远志手脚更快,疾速点其哑穴,然后摇手示意秦蛮好,两人悄悄临近窗棂,一起躬身侧耳倾听。 闻及有几个人说话声,夹杂低低喘息,遂沾湿手指、轻轻挑破窗纸,不时换势或屏气眼观,希望能借此发现经书所在,以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或者实在不行,就霸王硬上弓强取速奔。 只见一老和尚菩提盘坐,低眉下首神色愁苦,另有四个大和尚并立其右侧。 “方丈师兄!贼人已然就擒不必多虑,虽有什物烧毁,但三藏法师的经卷,已从贼人身上取回,我已安排弟子下去,明日起即另行抄录几卷副本,以备不测。” “贼人盗取何经?” 方丈老和尚坐姿稳如泰山,眼帘半闭须眉斑白,此时问话显得气力微弱,仿佛禅意归来刚刚苏醒。 “只有四部,有《大般若经》和《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显扬圣教论》、《解深密经》,师兄对此有何疑虑?”答话的却是弘义。 “据你所言,这几个男女并非一类,却聚于浮图之内,老衲原先以为,他们是冲着大雁塔、地宫的宝物而来,谁知,又冒出个什么武功秘籍。” “可是,方丈师兄,这雁塔地宫、只是民间传言,我等俱未亲见,焉能当真?” “传言未必虚妄,我师灵隐也曾说过,此塔有地下宫殿三层,内有三藏法师、西天所携来诸经真卷原本。因前朝安史之乱、祸及僧侣,流离逃亡他处且多有不归,而开启秘门之法,只有住持和首座清楚,故两百年来,再无人出入地宫。师父灵隐穷毕生之力,亦未能窥其端倪,致使宝物湮没于地下,重见天日之遥,唉!只怕老衲已不济时运……” 方丈弘德老和尚说着,摇头轻叹,满脸尽显苍白、倦怠之色。 “方丈师兄不必悲观,我有一法或可一试,不知师兄以为……”说话的是后堂僧弘志,此刻暂停口风,是想探明师兄态度。 方丈老和尚蓦地睁开双眼,紧紧盯着弘志,眼放金光、精神大涨问道:“师弟有何良策,快快请讲!” “方丈师兄可发文榜,昭告天下,令能人异士皆来寻找,有觅得经书所在之人,可允诺其所得,若是佛门同行,可共阅真经善本,甚至准其抄录副本回带;若是江湖人物,则许诺随同的金银珠宝、尽归其有。” 几位老僧听后略显惊讶,怀疑是不是有些冒险,担心会不会给本寺、造成重大灾难或损失,故而没有及时表态赞成。 “想我佛门净土,此前虽有薄田百亩、牲畜十数头,除去平日僧人口腹、寺庙修葺之外,又哪里能积累出多少金银?是以珠宝钱财多是虚幻,不过开道之术耳。” 后堂僧弘志最后一番、画龙点睛之言,听的方丈和其余几个班首频频点头,大赞:“善哉善哉!师弟,明日即刻照此行事,不得耽误。” 殷远志等人在外面一听,寺中原来藏有大秘密,顿时心有所悟,打消今夜盗拿经书的念头,心想即便拿到也不是原本,原本必定藏在雁塔地宫内,须禀明少管和统领,一切再从长计议。 于是,殷远志缓退几步私语秦平头,因广真熟记《瑜伽师地》,两人称其为活经书。 天光欲晓、时间紧迫,两人匆忙议定,暂且不放弃其人,故挟持了广真和尚,迅速消失在禅房屋檐的树影之后。 梦儿高塔赏月,虽然品茗一份惊喜、一幕温馨,却也涂抹一丝不畅,匆忙回到馆舍,已近四更,端坐入床、泯思安魂,行功一轮,通体融融、任意阴阳,不知不觉,已是破晓时分,迎来晨光溢满纱窗。 三人几乎同时苏醒,凤儿和梦儿相对而眠,娥眉轻舒却见师妹容光浅笑,似乎还停留在梦中,凤儿遂朱唇微启,照梦儿的颈项,嘘出一口气。 梦儿只觉犹如一根茸草,环绕着脖颈在柔柔地抚摸,警觉稍瞬即逝,睁眼却是师姐怪异的眼神、模糊的笑容,遂懒洋洋白了一眼,嗔道:“师姐,是不是一夜不眠,恼梦儿没邀请你、作伴赏月,故而……” 后面的话,梦儿故意悠悠不言。 “哦!这么说,小师妹于中原的明月,一定留存着逾越昆仑的铭心刻骨喽!是不是也包含浮图内弥漫的烟火,和夜光下躁乱的呼喊营救!” 其实梦儿赏月离馆时,凤儿正行功坐习‘一点通’,因下山之时,师父指定她、务必于子夜时分,传告三姐妹之间、每天的一些重要事宜和进程。 毕竟三姐妹初入江湖,至柔还是有所担忧的,她忧的不是徒儿的武功,而是阅历和辨析!江湖险恶、善良常被别有用心或奸诈之徒利用,她鲜至柔是深有体会的! 为此,至柔才勒令首徒子夜灵犀相通,除了可以了解、三姐妹的行动安全外,也能大致获悉事件整体的进展状态、和武林各方最近的概况。 是以梦儿所言所行,姬飞凤全然知道,只是未加阻拦,至于十里外的慈恩寺内,所发生的一切、尽入慧眼之中。 昆仑派的‘一点通’,是天玄极具盛名的察寻、探听之神功,与佛门天眼通、天耳通有异曲同工之妙,与蓬莱的穿邃功可谓各领风骚,属于人类修习的一种、玄之又玄的视听术。 这是一种有的放矢、最具针对性的奇技,功力深厚者,可辨识百里外之细微处,此功可彼此相通、甚至多人互联,讯息流转可达千里之外。 这‘一点通’受益受助于灵犀功,是前任掌门孟灵冰的独创,是‘天地重生功’极限空灵的拓展,技巧神妙之处,堪比蓬莱派的穿邃功,可七窍通灵、八方联络,貌似有灵肉分离之像。 只是灵犀功的运行施展,须重生功修练至精湛无比,即便在昆仑山上,能化用灵犀功的人,也是寥寥无几。这也是昆仑派对弟子的收录、要求严格的原因,否则,必然在传承上、会陷入歧途和断流。 这‘灵犀功’乃昆仑派的一绝,百里之内、风吹草动明察秋毫,十里之内、险恶之灵难以蛰伏,功力高深者,可感触更远。 这些因果机巧,梦儿自然清楚,她如若隐瞒,不过是掩耳盗铃、毫无意义,于是顺水推舟,直白相告说: “啊,我知道师姐早已洞悉阴阳,情牵小妹不偏不离,然大雁塔之事,梦儿并非有意,不过对歹人略加惩罚,莫非师姐以为不妥,或是另有妙法!” 天降大任 68一别 “哼……妙法自然没有,我知你不是故意,但你却是率性而为,岂不是成也萧何、败亦萧何,我劝师妹以后一人行事,务需多想、方为上策,不然师父那里,我亦无言答复,须知,师妹可以欺骗师姐,然师姐却不可以欺骗师父!” 大师姐话到末尾,表情半真半假,语气却是不轻不重、意涵告诫。 “噢!原来师姐是不可以欺骗的,原来师姐虽然不生我的气,却是要教我改掉小性儿,原来梦儿先前的任意妄为,令师姐记忆尤深,更令师姐担忧,如此看来在师姐的面前,梦儿的抉择是唯一的——只能规规矩矩。好!值此一回,中原一日我一生,若是再错刀剑横!大师姐,其实你说的是对的,梦儿从今起,一定三思而后行。” 梦儿一语成谶,日后令人心痛,平添无数感慨。 “师妹你言重了,江湖之事、险恶难卜,我与你同行,也不过短暂而尔,翌日有事相互传告,不可怠忘矣!我这心里极不踏实,总有些莫名其妙的烦躁。” 凤儿忧心忡忡,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的物事。 时凌儿已漱洗完毕,看见凤儿和梦儿,你一言我一语,嗔道:“大师姐、小师妹,是我要离开你们唉!你们哪来那么多情意绵绵,把我撇在一边,要不我送送你俩吧!” 很快,凤儿和梦儿装束停当,凤儿笑言:“凌儿师妹,你孤身一人,我并不担心,我只管等你的好消息!” 三人俱已出了店门,有人牵马过来各自接过,凌波正欲上马、忽然想起,从口袋里掏出银两留下少许,其余递给凤儿。 “师姐、师妹,你俩多带些盘缠,行事也许方便些。” “不!你应当多些,此番寻找师叔,路途渺茫、行踪不定,盘缠不可少,我和小师妹奉师命,可以截拿‘贪官污吏’、江洋大盗之流,或能周转,你不必执拗。” 说着伸手换过银两笑了笑,而后三人一起上马,并肩疾驰了五十多里路。 姬飞凤停下马匹,依依惜别:“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师妹珍重!” “多需保重!”凌儿信马由缰,走了几步又回回头,几次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小师妹一路无语、心事重重,何故?” “言而无用,何须多言!”梦儿一边说着,一边取出师父临别之时、赠送的紫玉箫。 “我今以一曲《知北游》,送师姐一程,盼师姐早得喜讯,我与大师姐静候佳音,或许他日、也可北游相聚。” 梦儿说罢,便迎着晨曦轻轻吹奏,箫音迂回、迷茫于清凉的秋色,听起来柔美中,隐含一丝无奈。 《知北游》是庄子外篇中最后的传奇,是庄周主张无为、顺其自然根本面,一切事物的演化,都有其自身的规律,再次强调不可改变、也不必去改变。 《知北游》由天玄第三代掌门人、鲜至柔于二十年前,因其思路、拓其意境而谱曲,皆源自当时的意中人虔士元,久候不至、杳无下落,因此感伤忧抑、无以解析。 之后,更是情冷天地、痛绝心梦,继而再创‘卷雪萃冰剑’,锋芒所指,叱咤昆仑、傲视红尘,只是此中缘由、却无人知晓。 凌丫头的坐骑‘黑旋风’,极度依依不舍、它的伴侣——姬飞凤座下的白龙驹,长长的一声嘶叫后,头颈一甩狂奔而去,马儿如此、何况人乎,姐妹俩目睹此状、犹自叹息,遂纵马先行。 人虽已远,然箫音却愈来愈清亮,尽管此时,早已是六七十里地外,但凌波却听得异常清晰,禁不住热泪盈眶,知道师妹特意加内功吹引,纵然人影不见却是情意相送,直到曲终旭日红。 姬飞凤的白龙驹一路驰骋,约莫一个时辰便穿过西都,沿洛河南下期间并未停留,梦儿的‘金顶云’紧紧随后。 虽然路途跌宕起伏、坎坷曲折,但梦儿侧身于马背的姿态不变,而箫声的流转,却始终自然平稳,并渐渐高昂且在高昂中结束。 这奇异的景象,引起不少路人的注目,其中一路旁酒馆中,有四人正在喝酒,陡然间被这音调渐高所震惊。 几个人相视变色,以如此内功上下穿越、自由挥洒,委实平生不曾遇见,没想到约定中帮派的人物,会以高调策应的方式莅临。 原来,饮酒的四人均是草头帮的兄弟,分别是九哥、十四哥、十八哥和四十哥,草头帮系五代时期,后唐的一些流亡军士将领自发的组织,渊源最早可以追溯到隋唐的瓦岗结义,此后的宋朝水泊梁山等帮派结盟,也是追随这一形式。 因后唐明宗李嗣源为政宽仁,关心百姓疾苦、深受部将拥戴,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其女婿石敬瑭野心勃勃,以燕云十六州为代价,借兵契丹乘机篡位。 后唐末帝李从珂已是枯藤老树昏鸦,无奈大军溃败、抵挡不了,只得率贴身的部下亲信,连夜潜出洛阳逃命。 李从珂曾任过左卫大将军、西京留守之职,此后重招旧部,继续抗衡又继续兵败,不得不退入熊耳山,东鳞西爪闪烁、游击石敬瑭。 故草头帮与后晋官室之间、仇杀不绝,直到后晋已为后汉取而代之,而后晋王室的残兵败将,流亡到庐州荒野偏僻之地,隐名埋姓摇身一变,成为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铁石堡。 其堡主仍为石氏后人,改名释不遂,意含顽石不碎,一些文武官员,虽然解甲归田,依然甘作其属下依附,修文习武自成章法,等待东山再起的某一天。 其间,草头帮几度起起落落,混涌一伙草莽英雄绿林好汉,偶尔做些杀富济贫之类的事,此类人物皆兄弟相称,彼此间以德序尊卑。 从首席大哥排列,一直到四十四哥,首席大哥正是李从珂之子李重吉,王族几经苦难变故、生死轮回,心腹近臣更是千锤百炼,磨损到屈指可数,这也使得李重吉心智早熟。 虽说首席大哥乃系李从珂旧部竭力推举,然仁德待人谋略策划,李重吉确有过人之处,因此草头帮声势浩大、弥漫中原,麾下人员庞杂,武艺参差不齐。 草头帮总军帐义云厅,设在熊耳山东北端的中坡,遥望义云厅对面洛水河,婉转舒缓似玉带缠腰,曼妙空灵极具诱惑,惹曹子建梦萦几度、情思不已,因此,挥笔写下美人绝唱《洛神赋》。 李重吉能文能武,但武艺远不及文才,此公尤其喜好曹子建行为风格,因此将草帮大寨迁至离洛水不远。 皆因半年之前,草头帮的六哥、十六哥,在西都拦截一名契丹细作,细作虽是女流武功却不差,六哥与他缠斗多时略占上风,六哥乘其不备,飞剑脱手斩其右臂,左手变掌击其左胸其势已难逃脱。 偏在此刻,一枚银镖疾速射来,六哥若是不收掌,则腕部必被银镖穿透,无奈只得收手回避,同时高问: “何方人士,竟敢助纣为戮!在下草头帮苗顺云,还请兄台不要趟这浑水,此人乃契丹贼子,我等正欲除之而后快!” 草头帮在中原一带,名声极其响亮,即便是漠南关西,也是威震一方,此番苗顺云自报家门,乃是敬告对方,好令其有台阶可下。 这厢十六哥在一旁压阵,瞥见有暗器照六哥袭来,听风辨向挥双锏迎上,却是由西飞骑而至、赶来两位年轻姑娘,一前一后,拉开足有数丈之遥。 在前面的姑娘身着白衣,明显稍高一些,长相的更是堪比仙女,眉眼传情腮颊流香,面颜肌肤油光粉亮、白里微红,娇嫩得吹弹即破、滑腻得不可触摸,容貌美艳体态合宜,宛然李延年歌中的北方佳人。 只见美女的右手,握持一根蜷曲的皮鞭,胯下座骑是一匹名贵纯色的白马,似乎身份很不一般,两相佳配天衣无缝,找不到一丝可以挑剔的理由。 就听美女开口问道:“丹丹姐,你怎么孤身一人在此?没事吧,你的侍从呢?” “两位将军和狼女侠有要事,暂且来不了,我替爹爹亲自来看看情况……”被解救的姑娘,有意压低了嗓音,好像是怕被别人、听出什么名堂。 “那不是很危险么!” “没什么!这不,又碰见了心儿妹妹不是,你不也一个人吗?” “不!我是和表妹安静一起过来的……” 美女说着,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一骑,接着又说:“哥哥和姑姑他们在后面,一会儿就到,我们去岭南给姑父拜寿。” “噢!这么说,你表妹是来送信的,你表哥没跟你们一起么?” “也不全是,表哥来后不久先走了,家里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办理,本来祝寿之事,姑父是不愿做的,是我姑姑坚持要办,所以,除了一些极要好的同道中人,其他人等姑父一概不请。” “哦!你姑父好像、很是与众不同。” “什么与众不同,跟我爹爹一样,这些人武功练得越高,行为思想就越是怪怪的……” 说完,侧首瞥见表妹已到,美女慌忙吐了一下舌头,一缩脖颈、作了一个花哨的鬼脸。 “好家伙,她们是一伙的,六哥!怎么办?”十六哥恨恨地说着,骤闻二女对话情势,他甚为忧虑。 “十六弟,这女贼身份不一般,居然有狼女侠同行护卫,这次我们一定得拦住她,不能让宝图给契丹细作带走!十六弟你须缠住这绿衣姑娘,这契丹奸贼我来擒住!” 名叫六哥的人,似乎看出了破绽,斩钉截铁说道,显然他极有把握。 “你有这本事吗?口口声声什么契丹贼子,契丹人就不是人吗?本姑娘就讨厌你们这些汉人,心胸狭窄、狂妄自大,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契丹人易心缘便是,若有甚指教,尽管放马过来,两人一起上也行,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来、擒拿本姑娘!” 这姑娘说话,似乎心里憋了一股怨忿之气,谁也不知什么因由。 “好大的口气!如此说来,后面的那位姑娘也是契丹人喽!那今日我兄弟俩,以二敌三未尝不可。” “那是我表妹,不用你们管!” 易心缘蓦然回头,见表妹秀眉微蹙、心中一懔,自打来姑射山之后,表妹一直郁郁寡欢,好像有什么心事。 于是连忙改口补充道:“九姑!我不是说你,你们一家,跟他们不一样……” 原来,这姓易的姑娘,是姑射山神华宫的大小姐易心缘,而她身后的那个表妹名叫安静,乃是岭南罗浮山、世外真人安南的千金,乳名九姑、小名九里香。 九里香之名是安静的舅母、也就是易心缘的母亲,在外甥女周岁时为安静所取,皆因罗浮山都虚观里,栽种着一株九里香,据说,还是九姑的爷爷和爹爹有先见之明。 罗浮山医道流派的开山鼻祖,乃是稚川真人葛洪,葛洪和夫人鲍姑都是精通医、道神术的奇人,最终炼成了九转还魂丹双双仙去。 罗浮一派传到安南已历经数十代,道家的内外丹,早已修炼的炉火纯青,葛明仪的祖父以祖师爷葛洪、炼成的九转还魂丹为主,重新提炼、配制出万灵金丹,则更是天下一绝。 安南已不问世事,一切交由大徒弟屈天子和长子安定,这次五十大寿,纯粹由夫人易皙一手策划,说借此请哥嫂畅游岭南风光。 众弟子和长子安定、也一并赞成,唯独小女九姑颇不赞同,或许这与父母给她、定制的一桩亲事有关,无奈人小位低,胳膊拧不过大腿。 谁知,后来情况有所转变,九姑娘反而第一个催促起来,春节刚过半个月,母亲易皙携长子与小女,三个人一同赴神华宫,迎请孩子的舅舅、舅母和两个小辈,宴期定在六月初六。 这其中有一个缘故,那就是罗浮山与九嶷山的故旧情谊,因九死一生单克星之故,断绝往来数十年,碰巧在两年前九嶷弟子阳续瑞,偶然救了世外真人的关门弟子管太虚一命,双方便又有了陆陆续续的走动。 天降大任 69有女怀春百般求 阳续瑞少年英雄名气又大,武林人称潇湘一剑,安夫人挺喜欢这孩子,便与丈夫商议,有意想将女儿许配给他,世外真人也觉得确实挺般配,便修书一封托阳续瑞、带回给九嶷掌门黄君杰,就这样暂以双方父母长辈之言,初步定下这门婚事。 眼看世外真人五十大寿将至,九嶷掌门的贺礼,早已由阳续瑞和黄子超先期送到,并带信说师父将稍后一步、和大师兄同来。 关于两家定亲之事,黄君杰也乐见其成,至少对九嶷山当年的悔亲结怨、作彻底了结,这是两派自单克星以来,一个完美的新开始。 这当口,易皙才告诉掌上明珠安静,谁知女儿一百二十个不乐意,安夫人再三说、男方一表人才且门当户对,甚至说到在江湖上的名气,罗浮山几个平辈一个都比不上。 任凭安夫人易皙怎么夸赞未来女婿,这宝贝女儿都是摇头,说到最后女儿安静才透露,自己其实喜欢木师兄。 安夫人对丈夫修道、收徒之事从不过问,当时就纳闷问女儿:“我怎么没听说,你爹还有什么姓莫的弟子!难道他在外面、又收了新徒儿?” 安静红着脸说、是姑射山的木子因时,安夫人这才恍然大悟,随即连连摆手摇头直呼:“不行不行!” 安静急了,对母亲嚷嚷道:“怎么不行?” 安夫人便一五一十解释: “子因那孩子、我知道,长得倒是不比潇湘一剑差,贤良温雅、也礼貌周全,以前听你爹说过,还挺聪明,可他早就弃文从武,成了一个柔弱书生,整天弹弹画画、之乎者也的,与咱们罗浮山门下不合。 我们武林中人,难免在江湖上磕磕碰碰,有些对头仇家、实属难免,不会些手段,那怎么成,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得了?即便为娘这点花拳绣腿,也能打发几个武林的幺麽小丑。 像他那般文秀娇气,若是碰上了歹徒恶霸,教你我如何放得下心,还不得整天派个人保护,这传出去、成何体统!你让我和你爹的面子,在岭南一方往哪搁?” “娘!看你想到哪去啦?他弃文从武,那是和表姐斗气逼得,他幼遭大难、亲朋皆失,心性不比常人,何况舅母也是赞成的,还说他将来成就、不比旁人差。虽说不能定国、以他的才华,想必也可以安邦,难道非得学成武功、行走江湖,才与我们罗浮山合拍? 我听舅舅舅母曾言,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女儿我就是不想找一个、弄刀耍拳的郎君。你不见大师兄和我哥,整天就是‘吐故纳新’‘混沌初开’,再不就是‘南风降翠’、‘龙吟稚川’什么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九嶷山那个潇湘剑,女儿才不稀罕呢!” 安姑娘说到最后,扁扁嘴坐在书桌旁,虽然声音低低,却是态度坚决。 “你少犟嘴,娘的眼光比你强,你平时不都说,你爹怎么怎么好,那就是为娘的见识独到,一看就准!你说不喜欢会武功的丈夫,那你当初死磨硬蹭、跟你爹学武,到底想干什么?不就是图个门当户对、夫唱妇随吗!” 易皙见娇女不听话,心里很是生气,以近乎高压的语气诘问,安静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羞愧,嘴角稍稍扭动,显然不愿接受,似要辩解又似乎没有想好措辞。 过了一会儿,才听安静说道: “我缠着爹学武就是……就是不想看见、木师兄被人欺负,我要是和他在一起,以后就天天陪着他,不用别人来保护。我让木师兄教我画画弹琴,我们一起走遍天下,游山玩水有何不可!前年他还送给我一幅很美、很美的山水风光画,屈师兄和利师兄看了,都赞不绝口……” 安姑娘一副不依不饶,说到后来竟是喜上眉梢、志得意满,安夫人易皙听完女儿的执着,那是气的不轻。 “怪不得呢!九年前我还跟你爹说,咱九姑娘真是诡异,你教她练功,偏偏还不想学。可自打从姑射山回来后,你不叫她学武,却偏要往难处练,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般因果,九姑啊!我跟你说,子因与咱罗浮山、文不对题,娘不同意!” “娘!你怎么啦……老催女儿这么急干嘛,咱哥还没娶嫂子进门,您怎么总是逼迫我,随你怎么着,我也不会去见、什么潇湘一剑,你要是真的不要我,我就……出家做尼姑!” “你就是这么跟娘对着干,翅膀硬了是吧!把你养这么大,居然还要挟起你亲娘来,你……你一点都不体谅娘的心思,过了这村没这店,哼!等后悔让你掉眼泪的时候,就迟了。” 易皙站起身甩袖欲走,显然是拿宝贝女儿没办法,只好与世外真人重新商议,另作打算或两种准备,安静见母亲要走,一把拽住衣袖,红着眼、果真落了几滴泪,低低地说: “娘!再过几个月,爹就要做五十大寿,你不要再生气了,我陪你一起去请舅舅、舅母一家……” 安夫人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故意说道:“你不是不赞成、你爹过五十岁么,怎么又……哦!我想起来了……” “娘,你一定帮我……”九姑移坐到母亲身边,一番拉扯搂抱苦苦哀求。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与九嶷山结亲,是你爹的意思,要说你去说!” “爹外柔内刚一向听你的,你外刚内柔说一不二,要不……你的眼光,怎么会有那般厉害!你不帮女儿,谁还会帮你的女儿?” 安静的一番撒娇夸赞、甜言蜜语,令安夫人不由噗嗤一笑,心肠顿时软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哥不用为娘烦神,人品又不差、武功又很高,外面的好姑娘多得是,娘不怕他找不到。娘最担心的就是你,就怕你丢了西瓜、也抓不到芝麻,哎!这件事让为娘得好好想想,过两三天再说吧。” 说罢,安夫人起身,意欲离开。 “女儿以后、永远都听您的话!” 安静听母亲松动的口气,显然此事已有转机,便伏在安夫人的后背,不停地婉转诉求,稍带为母亲按摩拿捏,故意卖乖煽情、死磨硬蹭,直到破涕为笑,还不忘再多撒一次娇。 安夫人闻言,忍不住转过身来,又仔细地望了望、女儿的眼睛和脸颊,过了半饷摇摇头娓娓道来: “自小到大,你从来就没听过娘的半句话,苦头吃的可不少,还记得六岁时在黄龙观,我领你兄妹二人、游玩黄龙瀑布,顺便去看看你爹的修为进展。那时你爹常在瀑头上练功,说是风水合乎阴阳八卦、起功快,我见他尚在练功状态中,便没有呼喊打扰,而是反复关照你们兄妹俩,不要靠近飞瀑激流,那里危险啊!你偏不相信,好奇躲进空水崖下,伸手戏耍瀑布、被冲进水潭。 娘那时只记挂你爹、而疏忽了你们,幸亏你爹修为到家,细微声响都能明辨,在轰隆隆的水声中,居然听出了你的呼救声。当即从瀑头跃下瀑底,将你救上岸来,把为娘都吓死了,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就碰碰直跳,以为你不在娘身边了……” 安静闻言起身,一把搂住母亲,眼泪真正地流了出来,哽咽说道:“娘!您别担心,以后再不会有了,那时女儿尚幼,还不懂事,现在女儿已不是小孩子了……” 安夫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拍拍女儿的脊背说:“在娘的眼里,你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你要是真懂事,娘就一万个放心了。” 事后,安夫人与世外真人说起女儿亲事,不免长吁短叹,世外真人原本是想、借这门亲事重修旧好。 当年,师妹单蕊与黄君杰有婚姻之约,本来全是父母之命,没什么好说,但之后,九嶷山毁约变卦在先,起因是师叔单克星得罪武林、恶行昭然,黄弟宜根本不能接受,当然,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然而,其子黄君杰本就不情愿,正好借故反弹出局、另结新欢,以至于单蕊闻讯、羞愤自尽,师姑葛慧兰气欲寻仇,后终被安南的父亲安博雄阻止。 本来此前在罗浮山,安南的师姑就与他爹安博雄不睦,而今,又因单蕊亡故一事,师姑与其父结怨甚深,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幸亏九死一生突然、人间蒸发,不然这篓子就捅大了,以单克星的秉性,不杀光九嶷山才怪,连罗浮山都难有善终。 万幸,后来听到单克星的下落,据说被一个叫蓬莱客的人,掳去了神仙岛,从此天下太平、武林抵定。 现在九嶷山和罗浮山逐渐消融,皆因阳续瑞偶然从白莲教手下,救了管太虚一命、并送上罗浮山。 易皙见阳续瑞品貌端正、武功又不错,随口跟丈夫提起女儿来,谁知,世外真人竟来真的了,命屈天子和长子登门谢礼时,带信一封说明有意结亲,当然,安南有他的思路。 黄君杰这一次,决定来为世外真人祝寿,就是想为双方亲事拍板,所以命弟子早早发去贺仪,尽管真人夫妻俩、为九嶷山的寿礼先到,而感到事发突然。 皆因女儿之事、意外棘手,但为了稳妥起见,真人夫妇一致决定,九嶷山提起的亲事,暂装作糊涂遗忘、不与回应,等姑射山归来,再做打算。 这样新年一过,易皙与一双儿女便回到了姑射山,几个小辈各自玩耍,易皙得便与哥嫂嘘寒问暖,首先惊异于易夫人芳泽雅韵,半开玩笑地说: “我出嫁已二十多年,嫂夫人居然和二十年前一般模样,跟我那天仙侄女,倒像是姐妹,大哥你说说,大嫂到底有什么神仙秘术,得葆青春常驻。” 神华宫主微微一笑,对妹子易皙说: “我也奇怪,夫人自来姑射山,恐有三十年,气质如一、风华不减,若论修为,已远出文宗,我猜想伊妹之前,一定是修炼过、道家吐纳之类的精粹涵养之法,比之清静无为、心如止水,更胜一筹,连孩子们都说,母亲越活越年轻。” “幸亏是自家妹子在此,不然宫主这等话传出去,岂不教世人笑掉牙巴,我哪有你说的这么神奇,只不过是幼年时,曾遇一云游道姑,治好家母的顽疾,家父感谢之余,邀其在家中居住数日,我见她每日打坐冥想甚是好奇,便询问缘故。她因此讲解传授一些导气、归息呼吸吐纳之术,对我说此法勤久坚持,可保百病不生,当然,姑射山人杰地灵、造化绝伦,本是仙家修养的洞天圣地,无尘托宫主的福,今与神仙并列,同居一山、共饮一水,神气自来矣!” 易夫人说完,莞尔轻笑,算是为这兄妹俩、作一个出处解释。 易皙摇头轻轻叹气:“哎!早知如此,我也不会嫁去罗浮山了,呆在这里,跟伊姐吟诗作画、学学琴棋,做一对神仙姐妹多好,都是那些古人害的,说什么‘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我要是不贪嘴,不也成了姑射神人,让别人乃至后世之人羡慕。” 她一番故作悔恨的话,令兄嫂开怀大笑,易皙喝了一口茶,转入正题: “这回我是特来邀请大哥、大嫂,去岭南罗浮山一游,南哥在我面前说过好几次,我们一家大小,这二十年来,来姑射山娘家、少说四五回了。哥嫂这么多年,足不出户,就我新婚时,去过一次,九姑娘做周来请吧,哥嫂忙碌无暇,又没去成。 南哥这次五十岁生日,起初高低不肯做,说大哥大嫂不来,没多少意思,教我别瞎忙活,我是一个劲、带着孩子们来请神仙的!伊姐可要给妹子的脸、贴贴金,不然,南哥又要说我自作主张、虚张声势什么的……” 易夫人听小姑之言笑笑,望了一眼神华宫主,微一思索然后对易皙说:“也好,我一直想再去、看看罗浮山景致,可你大哥总是忙于课子授徒,我一个女流之辈,外出多有不便。” 天降大任 70登门有目的 神华宫主连连摇头,哈哈一笑,乐道:“原来世外真人、是真的不好意思来了,好吧!来而不往非礼也,由此看来,我那妹夫武功高了、面子也大了,文宗不登门拜会、那是不行了。” 随即玩笑话一转,收敛笑容接着说道: “不过,夫人说的也是实情,这些年咱们姑射山的武学,哎!确是一直没有进展,几个弟子虽说学有所成,却是资质有限、成不了什么气候,总让我感到不踏实,唯子因聪慧灵动、悟性又奇高,偏偏这孩子、决然弃武从文,令我大失所望、叹息不已啊!” 神华宫主说完,神色间颇有灰心气馁之状,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三两下,显得很是无奈。 “哦!早些年,我听孩子们说起过这事,后来在听泉阁,与伊姐观光曾遇见这孩子,好像他也说、想跟伊姐学诗书之类。大哥不说,我还不知道呢,这次怎么好像、没看见子因这孩子,莫不是又去了、别的什么地方游学啦?难道这孩子、当真与姑射山无缘。” “这件事我当时就与宫主说了,强扭的瓜不甜!顺其自然,或许是我们的福气,子因年少时家境殷实、生活富足,语气神态多自我决绝、不容置喙。因遭跌变亲朋俱失,心灵一落千丈,更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志,与我学文不过是循循善诱,重塑性情志向。这孩子天赋极佳、一点就明,前年与我告辞,说回家拜祭父母,其后或称游学京都,但至今未归。” 易夫人稍加说明,言下之意对木子因、依然颇多赞赏。 果然不出所料了,易皙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子因不在,女儿亲事不定,喜的是自己不看好这对新人,好在九嶷山尚能回头有路,于是点点头,打算作罢不提。 不料,这时女儿安静、忽然从门外进来,再次拜见舅舅、舅母后,喊了一声母亲,便就坐在安夫人身边。易皙一见女儿到此,心里有数,她正要开口,便听孩子的舅舅问起女儿来。 “九姑啊!你今年多大了?我要是没记错,你应该和心儿同年是吧!” “嗯!虚岁十八,舅舅!虽说我和心姐同年,其实她比我大四个月。”说罢九姑俏皮一笑。 神华宫主闻言点头,语多感慨,对亲妹子说道: “哦!想不到一转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皙妹,虽然我武林儿女,不同于世俗,九姑岁数不算大、却也不小,不知你们可曾给外甥女、找好婆家没有?” 易皙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忙着答复:“她爹是想……” 安夫人刚说了半句,就被身边女儿的手指,暗暗轻点了一下腰眼,心里顿时明白,急忙改口补救。 “……想让我请她舅舅、舅母做媒,找一个能合得来的心仪男子,也不图他什么家世名望,只消模样不差,能算得上是一方的青年才俊,我们也就放心了。” “皙妹啊!你可算找对人了,大哥我虽然足不出户,却因受父辈影响、喜好夜游,你想这黑灯瞎火的……哪能遇见什么青年才俊?” 神华宫主说着乐呵起来,连易夫人也跟着抿嘴含笑,羞得外甥女倚在母亲背后、不敢做声。 “大哥!我记得咱爹在世时,我们家就有夜游之风,爹好像说过,夜游不是求武、便是求徒,想来你也是一般,你夜游得徒,也不是没有过,以前听孩子们说,你收了一个叫丹丹的女娃子。” “是啊!咱爹确实跟我说起过,我们姑射山的武功,多来自夜游,不过,大哥夜游数十年、一次未遇。至于丹丹,确是我夜游意外救下的,不过人家自有爹娘,虽然跟我学了几招,却不能算是我的徒弟。再说她还是个郡主,若真是个男儿身,做舅舅的,能不介绍给我那、百里挑一的外甥女!” 神华宫主说到后来、不乏夸赞,眼睛看着九姑娘含笑反问。 “哎呀!我说哥嫂,远的不说,你们刚才不都是夸、子因有出息吗!我看就不必舍近求远了,这孩子跟静儿倒也挺般配,这一个现成的样板胚子,大哥、大嫂以为如何?” 神华宫主闻言一怔,随即起身走了几步,少顷停下来,郑重谓亲妹子易皙: “子因虽然聪慧,也曾随我学过近一年的功夫,但后来改宗,随夫人习文、不再言武,想必已荒废殆尽,虽不敢说弱不禁风,恐怕手中、也腾不出多少力气,就算妹妹、妹夫不介意,我那外甥女‘大丹驰骋、霹雳纵横’,武艺连我这做舅舅的,都自叹弗如,当真愿意携手一介书生?” 而后易文宗转眼、直接望着外甥女,神色谦和、语气平静问道:“九姑,你跟舅舅讲,你娘说的,可是你的心里话?” 神华宫主所说的‘大丹驰骋、霹雳纵横’,是指罗浮山的独门内功大丹功、和威猛霸道的霹雳指。 这话一下子使安静腮颊飞红,颇不自然搂住母亲的臂膀,低着头细细答道: “我闻古人言,夫妻之道合乎阴阳,倘一文一武、或可长短互补,舅舅、舅母文武兼容,相得益彰,正是我们做晚辈的楷模!” 安静没有正面回答,却是大赞神华夫妇伉俪情深、动静相宜,倒是让易文宗不曾想到。 易夫人听罢盈盈颔首,见状对神华宫主说:“宫主,我们罗浮山的九姑娘,早已经胸有成竹,以无尘看来,甥女不止武功逾越乃舅,这胆气见识,也丝毫不输你、我同辈人物,谁说女子不如男?!”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更比一辈强,好!好!好!”神华宫主伸出食指,边说边走回原位坐下。 安夫人见哥嫂把女儿夸赞一番,内心大喜,趁机借力说道: “看来伊姐是极力赞成喽,子因是你的徒儿,好像听说他也没什么亲人了,你既然是他的师父,当与亲生爹娘无异,九姑的事,她舅母就多费心一些……” 安静见母亲与舅母说到这份上,虽然心里欢喜,却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含羞匆匆起身、不辞而别,几人含笑接着絮叨,均不介意小辈随意来去。 “皙妹有所不知,我那小女心儿也有此意,此前与我说起,被我良言劝止,当然,只怕一时未必听得进,但九姑娘与心儿有所不同,子因因亲友罹难,早年厌恶仇恨契丹人,并因此与心儿、丹丹闹了一些不愉快。虽说后来弃武从文、心性大改,与心儿等好合如初,尽管他如今长大、明白事理,不介意过去、也不反感契丹人,但尚未到能娶、契丹姑娘为妻的无上之境。” “哎呀!原来,其中还有这些、多余的磕磕碰碰,这孩子真是太难为他了……” 易皙之前只知道,木子因父母双亡,也正是因为木子因的缘故,在姑射山她若不细问,哥哥嫂嫂自然也刻意、不提契丹的人和事,而今听来不免感慨。 “外甥女与小徒子因,以无尘看倒是可以撮合,二人虽不是青梅竹马,却也相知往来有时,只要因儿终身未定,应该没有问题。只是子因两年未归,孤身在外,不免多添变数,皙妹过后、当予九姑娘言明,好有心理准备,不至于他日事出有因,闹得惊慌失措、悲悲切切。” 易夫人的一席话,说得安夫人含笑点头。 其后,三人又说到去罗浮山的时间,因世外真人五十寿诞,定在六月初六,考虑到路途遥远、天气嬗变等意外阻滞,因此最迟四月底就得动身。 在姑射山,安定只停留数天,就打道回府,皆因世外真人、另有安排,事后安静听母亲说,木子因早已外出京都,游学两年未归。九姑娘内心极不安静,当时就嘀咕着,说要去东京玩玩看看,好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安夫人如何不知女儿的心思,当即再三叮嘱: “九姑你听着,你答应要永远听娘的话,你与他尚无婚姻之约,独自去那里像什么话,咱罗浮山在武林中、好歹是有些名气,不管何人、皆须自重!” 安静无言以对,黯然泪落、接受母亲的安排,陪安夫人前后游玩耽搁半个月,易皙见女儿大多整天不出门,呆在姑射山神华宫、闷闷不乐。 易诗缘、易心缘见状提议,表兄妹三人南下先行,兼作踏春野游,易文宗和易皙兄妹点头同意,本来宫主夫妇是打算、等过了清明节,和易皙三人一道,去罗浮山的。 谁知,易皙想到女儿心神不定、极不踏实,生怕她独自绕道开封府,自作主张弄出一些事端,索性与大哥、大嫂先告辞,自己和三个小辈、二月中旬就一同南下,而神华宫主夫妇、则稍晚一步来岭南贺寿。 四人途经陕州时,易诗缘陪同姑姑寻访祖上老亲,耽搁一个多时辰,易家祖上是陕州人,后来移居姑射山,屈指算来已过百八十年。 四人当时约定在汝州会合,及至西都洛阳时,心缘恰巧碰见、奇王莫师文的爱女莫丹丹,郡主正与草头帮的人徒手争斗,陷入孤立无援、几近落败遭擒,眼看形势危急,是以她掷出飞镖出手相助。 方才听表姐易心缘、口无遮拦,安静心中不怿,等她匆忙解释时,安静便淡淡回应: “表姐,休得怪我,爹爹早前教我,你们那些国家大事,我概不插手!你也不必有什么歉意……” 说完,九姑引马走到一边,也不与契丹的郡主莫丹丹言语,虽然两人过去也曾相识,但此番姑射山之行,她未能如愿,所以她一路心事重重。 何况,此刻场景迥异,自己不便帮助任何一方,只能独自遥望洛水美景,却是魂不守舍、无心观赏。 草头帮的六哥、十六哥混迹江湖几十年,心思缜密、洞悉世事,也已看出易心缘的表妹有所不悦,知道她一定是汉人,倘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或可收效事半功倍。 心念一动相视点头便乘热打铁,接口说: “怎么会不一样,一个是汉人,一个是契丹人,契丹人攻陷洛阳、东京时,杀我多少无辜百姓,如今败逃后还念念不忘、未带走的金银珠宝,妄想用这些钱财东山再起。 这些财物本是我中原黎民的血汗,契丹狗贼心不死,居然派一女细作、来此打探盗取宝图,我草头帮四十四个弟兄焉能答应,安姑娘若是与贼人共进退,我兄弟俩、今日则别无选择!” 原来辽国败退时,有一大批金银珠宝,匆忙间未能全部带走,被奇王莫师文和右卫将军赵思温、共同奉命秘密埋藏,当时就选在京城东北的夷山封禅寺。 奇王选址封禅寺是有深刻含义的,开运三年【即公元946年】大辽国兵马大败后晋王师,后晋的文武百官乞降、全部在封禅寺恭迎辽皇圣驾。 秘宝潜藏在独居寺,意味着有朝一日还会来取,这是辽皇和奇王君臣之间高傲的自信体现,也是圣上颔首默许的。 封禅寺原是北齐天保年间,一位无名僧人在夷山荒丘之上修行、暂住的一间不经意的寒舍,因老僧孤独一人,居此参佛数十年,后人遂称作独居寺。 香火延续至170年后,唐玄宗从泰山封禅、返回路经汴州时,一行文武官员、停下来稍作歇息,李隆基漫不经心地在附近闲游,碰巧迈入了夷山土岗的独居寺。 大唐皇帝询问得知因果,更被独居老僧的虔诚感染,唐皇当即下诏重修该寺,后世为了纪念、这次东巡泰山封禅的活动,又将独居寺赐名为“封禅寺”。 耶律德光半道驾崩,奇王私下打探多方得知,未有遗诏涉及宝藏,几多年下来新皇耶律阮,只字不提藏宝之事,想必是懵懂无知,直到辽世宗火神淀被杀身亡。 天降大任 71闺蜜有难岂能不救 其后,寿安王耶律璟继位,藏宝就只有赵将军一人知晓,而赵思温两年前奉穆宗圣旨,在与周军交战中无助阵亡,被奇王神不知、鬼不觉巧妙除去。 当年在封禅寺,奇王下令所有僧人一律随军入辽,右卫将军赵思温宝勒令部下、强征四周民夫数百人,连续四天四夜在封禅寺内、挖地三四丈深,甬道密室深浅配合、转拐勾连。 匆忙藏下从皇宫掳掠的剩余财物,并填平夯实在上面堆砌宽大高台,置放铜鼎香炉等、各种超大佛门重器,而后在附近建造僧房数间,最终在其中一间特别禅房,引出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出口。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奇王吩咐掳掠的民夫尽数充军,所有中下级知情人员秘密处死,另从相国寺调来住持和部分僧侣,并留下数名心腹,在此剃度受戒。 这实质是奇王故意用来、监视封禅寺的传承变故,捎带打探后汉刘知远的一举一动,没想到几年间,刘部却被手下郭威取代。 开封府成了后周的宫城,戒备森严非同小可,去年底奇王牵挂珠宝安全,特遣亲生女儿丹丹郡主,率六名武功高强的侍卫,潜至开封府察探虚实。 不料在京郊酒肆,一名侍卫在饮酒时,说话大意露出破绽,被京都密探发觉,上报周皇郭威,旋即遭到晋王钦点的禁卫军、麾下一班大内高手的缉拿。 六名契丹侍卫、四人下落不明,估计死多或少,另两人受伤失散,最后总算回到奇王府,而郡主意外遇到故人,侥幸逃出京城。 莫丹丹向父王说起、封禅寺的变化,令奇王目瞪口呆,原来乔装僧人的八、九名心腹手下,有四人因刺探军机重地失手,被周室大内侍卫发觉,陆续擒拿打入天牢。 还有两人禁不住寺庙的苦行斋戒,合计决定背叛奇王投靠大周,余人自不能保,宁死不屈的皆被砍头。 消息自然走漏,封禅寺被后周探子严密监视,所以令郡主一行、几乎全军覆没,好在这几名心腹并不知道、封禅寺藏有秘密,但背叛的属下,必须得到应有的惩戒。 所以,很快有了第二次京都之行,因第一次莫丹丹是扮作大家闺秀的香客,故而这次,郡主改换做女扮男装、游山玩水公子哥。 进京后,兵分两路再探封禅寺,一路由丹丹郡主和贴身近侍狼女侠同行,另一路全力刺杀辽国叛贼,且务必成功,奇王有令,不成功不要归来,言外之意、那是要以死谢罪。 这时郭威晏驾,晋王郭荣已登基,孰料这次南下寻访,又因惊动殿前军的侍卫,而暴露郡主的行踪,殿前军的武士,有不少本来就是江湖上各路好汉,当然也会混进辽国的探子,因此,封禅寺很快有各色敌兵追来。 自高平之战后新皇郭荣下旨,令都虞侯赵匡胤整饬重组御林军,新组建的殿前军诸班人马,战斗力提升不少,但成分复杂,有草头帮的、文天教的、白莲教的等等三教九流。 凡有一技之长的江湖人物皆有功名,当然也任用了不少、赵氏同乡等亲近心腹,壮大声威、几乎人人以赵氏马首是瞻,为以后赵匡胤黄袍加身、铺平道路。 狼女侠独立应对四名大内武士,这令郡主出逃有了机会,很快离开了封禅寺,但不久,莫丹丹就被草头帮的人跟踪。 出了城后,莫丹丹已与一名盯梢的男子交手,好在此人仅仅是个小脚色,不是丹丹郡主的对手,自然受伤逃走。 到了洛阳,郡主还是被另外两人、随之追赶而上,这两人是草头帮的弟兄,丹丹不得不、再次出手拼搏回击。 这二人武功不弱,尤其是六哥苗顺云,在草头帮算一名角色。 草头帮怎么会知道,封禅寺有藏宝之秘,丹丹郡主始终想不透,原来,右卫将军赵思温的心腹随侍归贤朝,此人潜伏大辽多年,是草头帮的二十二哥。 封禅寺藏宝之事,没有圣旨,谁都不敢私下透露,即便是自己最亲近的妻子儿女,否则有满门抄斩的杀身之祸。何况,将军赵思温的上面,还有一个权贵红人奇王压制,彼时奇王莫师文已拿下易州。 受奇王等人举荐辽穆宗下旨,令赵思温率所部,与郭荣的周军在霸州开战,激战三日、右卫将军惨胜,刚扎营安顿诸将兵尚未休整,穆宗圣旨再传,勒令赵思温和莫师文两军夹击周军,并于两日内拿下雄州。 密旨被晋王部下的心腹探子获悉,郭荣提前出兵,反而破灭赵思温所部,奇王大军援击迟缓,赵部猝不及防、损失惨重,主将赵思温战死疆场,幸有贴身护卫归贤朝在侧,将军还能得保全尸。 临死前,赵将军曾遗言与左右护卫,‘今日兵败或与封禅寺有关,那里有宝……’将军虽然未曾说完秘密,但二人已知大意,残部后来得到奇王及时营救。 归贤朝借醉酒泄愤,谩骂同僚护主不力,乘便将将军的另一侍卫杀掉,虽因此被捆押看管,但很快被心情舒畅的奇王释放。 归贤朝得隙遣人把将军遗言,全部告知草头帮大哥李重吉,草头帮虽然杀富济贫,但乱世之中财物匮乏,自身并无多少银两。 何况,草头帮一边与契丹人对抗,一边还要寻查后晋仇家,家大业大、正缺少钱财。怎奈封禅寺在京城之内,地域甚大,且僧侣进进出出,取宝谈何容易,便派人暗中守株待兔,意图获取机关秘密。 偏偏大内高手出动,打乱草头帮部署,这才追出城外,希望能从辽国的女探子手中,弄清契丹人藏宝图的真实所在。 草帮兄弟哪里知道,这位女探子、便是辽国的郡主,奇王的亲生女儿莫丹丹,所以只管一路追赶而来。 “你不用激我,我已说过,家国之事与我无干,你们双方凭本领比试,得失我两不相帮,唉!契丹人,汉人,哪有这么许多分别……” 安静微微摇头,轻轻地却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丹丹姐,你快且先走吧!这里有我抵着,谅不会有事,我哥一会儿就来了。” “那我就先谢过妹妹,它日再登门拜访,妹妹多些留神!”郡主说完,已闪身向北而去。 “哪里逃!交出宝图放你一条生路,不然休怪……”六哥苗顺云话未说完,人已跃出跟着一招‘云海断松’,双掌追风击向其侧背,逼迫莫丹丹向两侧避让。 易心缘见郡主遭受纠缠,轻轻从马上纵身飞出,也是一招‘流星穿月’侧击苗顺云左肋空隙。 苗顺云连忙空中滚身,双掌一错,紧接着一招‘浮光掠影’,翻身依旧挡在莫丹丹前方。 这边十六哥见势,右手一锏砸向易心缘右臂,易心缘右臂一沉,长袖随即划过,一个小半圈弧形上卷,拂向十六哥右腕。 十六哥急忙抽锏横劈,左手挥锏夹击易心缘,易心缘侧身横翻,一招‘惊鸿照影’,借势一脚踢向十六哥左手钢锏。 十六哥暗喜心道,你一个女孩儿家能有几两力气,自古以来锏属于重兵器,使锏的都是以力大著称,一般对抗双锏的,多是避让巧打,除非强力勇猛之人,否则不敢直撄其锋。 十六哥见易心缘胆敢踢锏,使足十成力迎上,耳边却听见幽幽一声叹息,未及回头细看,只觉手臂爆震,“嗡”的一声虎口麻痛难忍,钢锏脱手飞出,慌忙将右锏刺其腋下,回护自己稍稍后退。 十六哥哪里知道,易心缘习练的是姑射山、家传的‘风云绰约’内功,这是一门巧妙回环的移力运气之术,修习至巅峰则刚柔相济,刚能拔山柔可绕指,辅之以拳脚兵刃,无论腾挪翻飞应敌出招,纵然姑娘家,亦不输于男儿汉。 只要不是十分穿透且霸道的攻法劲力,但凡碰触到练功者身体的施力点,诸如手臂、腿脚等部位都能有所回弹,回弹反击的力量大小,则与个人修为深浅相关。 其中若再叠加己方的功力,常常令对方难以承受,十六哥自然不会晓得,还道是对方内功深厚、远超自己,故而惊骇而退。 易心缘也不追击,一个‘翻手覆云’让过莫丹丹,五指如风扫过苗顺云面颊,苗顺云微一后仰,一招‘浪卷夕阳’阻其攻势,复又猱身跟进飞腿踢出。 易心缘漫不经心收手避过,一边说:“丹丹姐请回,这两人我来对付!” “心缘妹妹,你小心些,后会有期!” 情势危急,已不容郡主再纠缠下去,她因有要事,必须立即离开,急需与同行的几位护卫、随从会合,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不然危险就大了。 丹丹心知,在中原耽搁的时间越长,后果就越是不妙,好在易心缘武功不差,且还与岭南的表妹一道,莫丹丹丝毫看不出,会有什么危险。 六哥意欲让开易心缘,发力一招‘苍松破雾’攻其下颚,此乃虚招易心缘似乎知道,下颚一扬,跟着转腿踢向苗顺云肩膀。 六哥不敢小觑,先前十六哥双锏尚不能自持,忙变掌为爪,直指心缘小腿要穴三阴交,易心缘左袖挥卷,小腿微收,后跟揣向六哥外腕。 十六哥见莫丹丹欲逃,双锏并举追刺莫丹丹,易心缘连转一个筋斗,右臂拂出讥笑道: “怎么,啥时把锏子、又拾起来啦!小心我把你双锏、送给洛水神,看你还怎么能要回来?” 她以一敌二,居然谈笑自若,六哥、十六哥无不暗暗惊惧,手脚也丝毫不敢大意,俱认为遇上平生大敌,攻守开始放慢,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眼见契丹女贼飞奔离开,十六哥极为焦躁,出手一招快似一招,但威力却一招弱似一招,待到第八招,十六哥双锏横扫易心缘软腰。 心缘跃身一记‘飞龙藏尾’,掌击六哥苗顺云,借机避开双锏,六哥右掌横切一招‘山河开道’,五指直截易心缘掌腕。 岂料,心缘此招乃虚招,袖衣拂过苗顺云右前臂,一触即弹跟着一个空心后翻滚,续势一招‘云漫气旋’,脚踢六哥下颚。 苗顺云大骇,依稀看见后面一个黑点,二人相距又是如此之近,以至于趋避都来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不容他想一招‘金梭曳地’,双脚疾向前移上身急势后仰,整个身子将因此、等同躺在地上,或可狼狈地躲过、易心缘的这一招。 而此刻,迎面一上一下,偏偏飞来两支银镖,因自己前移,避过上一支,却正好对准下一支飞镖,那是易心缘算计好的,纵然躲过我的脚,谅你躲不过我的镖。 苗顺云暗叫不好,横臂欲挡,顾不得胳膊受创深浅,耳边却听见“噗”的一声,射向自己的飞镖,不知何故,已然无影无踪。 心缘倒翻时,借机甩出两支飞镖,接着长袖舒展,回击十六哥,十六哥双锏扑空,转身将双锏一错,适逢易心缘回击。 心缘毫不避让,双臂一撑“噌”的一声,将双锏逼迫一错到底,就在十六哥惊愕之间,轻轻一指、点上十六哥的天突穴。 易心缘心里明白,今日表妹在此,若是想让草头帮的人吃些苦头,她定会横加以干涉,藉势一个纵身,大弧度落飞曼妙、斜姿翻转,重新坐上自己的马背。 六哥虽然避过飞镖,隐隐感到背部丝丝疼痛,那是方才用力过猛,被地面剧烈擦伤。 眼见易心缘破锏而出,心知不妙,担忧十六哥安危,脱口喊道:“小心!……” 耳旁清楚听到、易心缘在责备:“九姑!你……你怎能胳膊肘往外拐?他又不是你什么人。” “心姐,舅舅、舅母临行时不是说过,我等习武练功之人,一举一动除了强身健体、便是临危救急,可不是用来胡乱与人、打打杀杀的……” 天降大任 72君子约定 “这个不用你教,我当然知道,难道我助丹丹姐不对吗?你不是说过两不相帮吗?哼!你说话不算话!”易心缘极为生气,也不想听安静的说教之词。 “你帮助契丹郡主,我并没有说不对,但你用飞镖伤害他人,确是不妥,人家并没有加害于你,所以我拦了一下,深恐心姐一时疏忽,铸错难回,难道心姐看不出来吗?” 安静言语格外小心翼翼,看得出她不想、开罪这位表姐。 “那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什么‘人家并没有伤害于你’,他艺不如人,自然伤不了我……”易心缘说着策马即奔。 “那不也是一样!” 苗顺云听了她们、表姐妹之间的对话,知道方才是安姑娘救了自己,见易心缘要走,一招‘云横九岭’翩跹跨越,径直飞身落在易心缘的马前,挡住其人说道:“慢!” “怎么?还想打不成?若不是表妹的‘霹雳指’救了你,恐怕你现在、还躺在地上,起不来!”易心缘面含鄙夷、轻视地看着苗顺云。 “你?你……你不是我表姐的对手,你打不过她的!难道……” 安静甚感惊讶,以为苗顺云欲效荆轲、当年义举,若是他当真死拼表姐的话,自己可委实进退两难,情急之下冒然劝说。 陡然她想起、彼此素不相识,如此言语有所不妥,颇感不好意思低眉信首,微微转身牵过坐骑,独自缓缓先行。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是安姑娘救了苗某,在下终身铭记!我更知道、苗某不是这位易姑娘对手,但我草头帮,却并非无能人,武艺高出苗某的能人、多的是,今日若就此任易姑娘离开,在草头帮众弟兄面前,苗某怕是不好交代……” “哦!这么说,你要将你的兄弟们一起叫来,再与本姑娘比试一下了,实话告诉你,本小姐今天、没时间跟你们啰嗦,我姑父寿诞在即,那事不能误,这些都不是正事,你们稻草帮想比武,等我回来以后再说!” 易心缘看这二人、武功不怎么的,估计什么草头帮、也没什么真正能人,所以有意将草头帮说成稻草帮,以示取笑其人无足轻重,自己根本不当回事。 苗顺云并不在意、易心缘的轻狂嘲弄,依旧不依不饶应对追问,似乎这其中的另一个线索,也是一剂关键良方,所以也就投石问路、稳扎稳打,试探说道: “不是正事?那也未必,只需定个时辰地点,若是我草帮输了,今日之事拉倒!怨不得他人、纯属天意,若是我草帮侥幸、胜个一招半式,那么,易姑娘须将宝图归还。” “行!你说吧!”易心缘迎风将秀发一甩,她也不知道宝图是指什么,就满不在乎地答应对方。 “你们去岭南来去几千里,没两三个月,怕是回不来,若是路途耽搁,或许要四五个月,这样吧!就选在八月初八,咱们在这里开始,也在这里了结!” “八月初八?嗯,离中秋节太近,不行!八月十八也不妥,八月二十八,对!过了中秋或许……我还能约郡主一同前来,说不定还有大笑话可以看……” “好!不管王爷还是郡主,八月二十八,就这么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什么君子一言?我可不是什么君子!什么驷马难追?你们有马么?你们是无马可追……” 易心缘说着,缰绳一抖,那马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出,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似乎刚才惊心动魄的武斗,不过是一场游戏作乐而已。 倒是令草帮的十六哥、六哥相视错愕,不知眼下的安排、是不是万无一失。 当易心缘的坐骑,越过安静的时候,瞥见其低头思索、似有不解,想到紧要关头,表妹不帮自己、反助外人,心里极不舒坦,易心缘故意笑话一下: “表妹,你在等谁呢?不会是这两个草包兄弟吧!” 易心缘这回不再喊九姑,而是称其表妹,显然是心里有气,故意疏远。 “表姐大可不必指桑骂槐,九妹的心意,不领也罢,他日表姐若是输给了‘草包’,别怪我没提醒噢!”九姑娘说完,也翻身上马,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剩下草头帮的六哥、十六哥暗暗决定,须尽快禀明大哥,设法夺取藏宝图,再约会九哥十四哥等人,于八月二十八在洛水河、对决契丹二女。 草头帮中,数九哥武功最高,其次是十四哥、七哥、十八哥、二十二哥、二十五哥,还有三十九哥、四十四哥。 这里,有必要提一下十三哥,十三哥赵匡胤武功,在草头帮实属第一,但因长期在潜伏周室为官,江湖上无人知晓,即便是草头帮兄弟,也不清楚荀、赵两人武功,究竟高下是谁。 等到中秋节过后,草头帮大哥李重吉、二哥苏一男、四哥赵普等在义云厅商定,让九哥荀天影、十四哥、十八哥花满山以及二十二哥、四十哥芮复原同行,在洛河沿岸游弋,届时会合十六哥英起凡定克契丹女。 时方八月初八,距八月二十八尚有时日,四人在洛水附近一酒馆刚刚坐定,便听到越来越近的箫声。 箫声穿流行进,甚是奇特,如清泉蜿蜒跌宕;如寒风率意旷野;如飞鹰一泻苍穹;如鬼魅若隐若现,激昂处如在身侧,低回处绵绵不绝,明明近在咫尺,寻望千里却不见踪迹。 九哥荀天影慨叹: “此人内功之高,非我辈所能企及,十四弟十八弟,以我之见,这武实在是不用比了,六哥所言此女武功,于十四弟仲伯间、显然有误。如今看来,我等四人齐上,亦非对手,不如静观其变、以待后手,四十弟你接应十六弟,十八弟暂且随其后、若即若离,看看彼等可由其他帮手。” 九哥匆忙吩咐完毕,各人已无心饮酒散去。 “十四弟,你结交三山五岳的朋友不少,可知此人是何门派?” “以箫传功,五十里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此非我中原技艺,细闻此箫曲超凡执意,音律高傲多变,大抵西域不世出之流。近闻大食人西来,其法规诡秘,徒从高低森严,举伊斯兰姆教众,锋芒纵横西域,势力早已破关,其人长于马术、行踪无定。 有传言其教主以迷魂摄魄之术,统领数十万教徒,旗下列有三女神、四天使,另有四大贤能、十大使者等不少奇人。不过大食教乃异族邪教,未尝听说有人能将箫曲演绎如此风流,倒是我等中原莽汉坐井观天,碌碌红尘太甚。” 十四弟随即语气一转,神色严峻说道: “不过三女神、四天使鲜有人见识,然四大贤能和十大使者,却长期巡检伊斯兰姆各部,金科执事、玉律修诚,绝无弄虚作假、不学无术之徒,败坏伊斯兰姆典范,有人亲见其使者、处罚犯规教众,手段极端、武功异类,因而不曾有叛教之人,此乃江湖朋友之告传,小弟却从未见识!” “若以传闻而定,此教颇为邪恶,既使人迷失本性,所作所为非其本意,只是我辈不曾亲见,力有不逮徒增悲哀。然六哥十六弟俱言,俩女乃契丹人,那么应该与大食教无关。但此二人不藏不避、任意中原,与武林高人大相径庭,时敌友未分,众兄弟以谨慎为上策,我等不必大张旗鼓,仅十八弟暗中、远远跟随便可。” 九哥荀天影与二十二哥金双喜说好,因时候未到,暂不打草惊蛇,凡与契丹不相干的,皆不理会,随后,两人一前一后,扮作郎中模样、向洛阳快步而去。 凤儿与梦儿一口气,奔驰六七百里,到了蔡州已是日中午时,人马俱已汗湿,虽然中原大地立秋已过,但秋老虎的狠劲,还是不容小觑的。 两人稍稍休整后又快马加鞭,眼看日薄西山,不得不寻一处馆舍歇脚,透过客栈的窗户依然可以看见,不时有马匹穿梭,行装各异相互神神秘秘。 到第四日渡过蕲水,黄昏来到蕲州。 这是一座山水俱美的石砌古城,倚麒麟、凤凰两山而生壮丽雄浑,蕲水怡然宁静,三面环绕两座名山,风景别致是一处好地方。 夕阳在麒麟山的树影里游移,流离破碎的红光,洒落在西南的凤冰山,光景格外迷人,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引人无限遐想。 时不时可以看见,还有游人指点说笑,两人俱已下了马步行,打算在此地歇脚,所以也就一边欣赏、一边向游人打听。 原来,身边的这座山就叫凤凰山,不远处的山麓林间,有座大庙叫凤凰寺,梦儿一听巧合如斯,无疑抓住了取笑的来料,急巴巴说道: “大师姐,你终于到家了,不用再往南走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梦儿吧,闲时不妨多去麒麟山转悠转悠,兴许能找到个宝贝麒麟。” 说说笑笑之际,两人已来到凤凰寺,略微前后探头望了望,进出的香客已经不多,再往前走,映入眼帘是蕲州城,梦儿忽然嚷起来: “大师姐,今晚在此住宿我想起一副对联,你若不来,这上联就没意义,巧的很上联是‘凤凰寺前凤凰游’,这下联嘛……嗯哼……”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而后嘻嘻一笑:“就是‘麒麟山下麒麟梦’,挺现成的,想假也假不了,你看怎么样?” 凤儿望了梦儿一眼,半嗔半笑:“好得很!就看你今晚梦麒麟吧,怪不得你叫梦儿,成天就会做梦,什么麒麟梦、白马梦的,总有让你梦哭的时候,看你怎么办?” 说着手指微弹,一缕清凉婉风擦过梦儿的脸颊和鼻梁,如同手指羞刮无异,随后就听凤儿道:“羞不羞!昨天哭、今天笑,明天没人理你闹……” 说着说着,就见一队人马、哗啦啦跑过来,直向蕲州城下奔去,两人牵马连忙让开,险些被这帮人冲撞起来,梦儿忍不住喊起来:“唉!你们懂不懂规矩,有这么走道的吗?” 这些人有男有女,前后共计有十三四个,最后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约莫三十岁出头,同时回头瞅了一下身后、牵着马说话的姑娘。 男的故意瞪了一眼,吼道:“爷这么行路惯了,小丫头别不知趣!” 那女的却比梦儿大不了几岁,估计年齿还不到三十,就见她迎面须臾而至,神色愧疚解释:“大妹子,不好意思,我们有点急事……” 女人红着脸、点头致歉,却是马不停蹄,匆匆离开。 见男的如此无礼,梦儿心底有气,手臂也不见抬摆、伸出,只在袖口里,就将逍遥二指一弹,两粒冰珠一左一右飞出,正好击中男子坐骑的后腿骨节。 那匹马负痛、受惊撂起蹶子,臀部一下撅起老高,几乎突然间、就倒立起来,骤停之下发狂,已将男子抛离马背,男子猛地向前摔飞了出去。 这等意外毫无征兆,中年男子陡遭急变,未能迅疾且准确反应,慌忙一个‘鹞子翻身’,终究慢了一拍,勉强落地却是、膝盖半跪在地上,形容姿态极其狼狈,脸也刷地一下通红。 哪知,身后紧跟的女子,却没料到这般变故,急忙偏转马头避过,险些令两马相撞,好在总算幸运侧面躲过。 谁曾想男子落地之处,正好又是身后女子的马匹经过所在,连忙后滚一圈避开。女人在马背上一卧身,眼尖手快五指探出,一把抓住男人的肩衣,提起来就往自己身后一搁。 男人还算机敏借势坐定,回头一看并无异状,除了自己的马已费力爬起,行走稍有颠簸略有落后,而男女共骑一马旋即慢了下来。 待到受伤的坐骑、已与自己并驾齐驱,男子一用力,从女子马背上跃起,显然他不好意思老这么着,才重新又回到自己的马背上。 天降大任 73剑赠小师妹 男子始终没想明白,怎么会无缘无故、自己的脚力懵懂发狂,这诡异荒诞之遭遇,他是想破脑袋也弄不清楚,揣测多半因今日行走时间过久,从午后直至傍晚、许是马儿疲劳烦躁所致。 想到这般缘故,中年男子遂高喊:“大哥,今晚在此歇歇,等明儿再走不迟。” “四弟无须多虑,前面不远的阅马场附近,有一长江客栈,大伙儿就在此过夜,二弟早就安排好了,这时多半在门口等着我们呢。”答话的自然是这伙人的大哥,奔走了一天也确实劳累的很。 很快,一行人来到一处空旷的开阔地,周围一览无余、有不少酒家旅馆,沿街走不多远,果然听到东南边有人欢呼:“大哥!兄弟在此等候多时……快来请坐!” 男女一行立马奔了过来,却是一栋极大的客居馆舍,富丽气派似乎特意安排,更无其他闲杂人等进出。 “二弟,辛苦你了,四弟、九弟也来啦!很好很好,咱五湖帮九弟兄终于在此聚齐了,今日大伙儿把酒畅谈,好好交交心。” 五湖帮一共结义兄弟九人,前面四位是当家的大哥,后面五位是五大湖的湖主,湖上业务有时是由手下的铁杆兄弟打理,当家人一般不过问。 一伙人扶肩搭背、眉飞色舞地进了长江客栈,而后称兄道弟依次入座。 “小弟见过四哥、四嫂!”说话的正是方才从马背摔下的男子,五湖帮的潘阳湖湖主王阳同,江湖绰号二胡子。 “阳同六弟,多日不见,嘿!练得这么威猛了,你这家传的‘白浪掌’可没白练啊!” 来人是五湖帮的四哥宋个黄,南方人喊白了成了宋歌王,带有亲切取笑之情,皆因其嗓门粗大高亢,说这话之际,将拳头不轻不重、在六弟王阳同胸口捣了一下。 “见过四哥、四嫂,吆!八弟和弟妹终于也来了,这杯喜酒在洪泽湖,六哥没赶上,今个儿非得补上。” 六哥王阳同喜笑颜开,引导众人一一就座,正好满满两桌人。 “六哥!六嫂怎么没来,我等今日相聚,六哥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说话乃是八弟赵泽目之妻,红妆紫裹善使红缨飞刀,三个月前应大哥秦为华之命共赴岭南。 因罗浮山世外真人的三徒弟利凌云,乃是洪泽湖湖主赵泽目的远房表弟,罗浮山在岭南名头极响,即便在江南江北也多有耳闻。 五湖帮帮主对外不对内,为表团结平等,内部彼此只称兄弟,因而大哥秦为华,其实就是五湖帮帮主,四十来岁方当壮年,一路七十二招‘伏波掌’在武林中颇受赞许,据传乃东汉伏波将军马援所创。 五湖帮除了在东西南北常年接镖,或接手送客、杀凶等大单业务,也替各大门派或官员、富户等尊贵人家,搜缴江湖秘籍和名家字画等重要物品,有时也出手甚或关注武林民间传承的宝藏所在,因而五湖帮得罪的人群颇多。 好在五湖帮并不乱杀,口碑也不差,且老大秦为华善于交游,结交的朋友中,有不少是名门正派的面子人物,所以一帮兄弟,也是不怕仇家找上门,五湖帮的大旗,得以在江湖上屹立不倒。 “哪里哪里,八弟妹乃齐鲁巾帼英雄,江湖人称飞红英,是男儿也惧三分,弟妹有所不知六嫂文弱之人,怎能与弟妹相提并论,半月前在老家诞下一子,呵呵!为我五湖帮添人进口,眼下尚不便四处奔波,弟妹还请见谅。” “见过四哥、四嫂,五哥五嫂、八哥八嫂!”九弟刘巢标面容白净,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七八岁,连连拱手作揖、神态颇为腼腆。 这些人大抵相互认识,尤其近几年,在帮主秦为华主导下励精图治,收复被鱼龙帮霸占的不少地盘,利益相关都是并肩战斗感情极深,此时酒桌之间,畅谈大势憧憬未来,未免有些忘乎所以。 “这三年,全凭大哥领导有方,将鱼龙帮那些小鱼小虾的嚣张气焰压了下去,让我等弟兄扬眉吐气,在江湖上也有一席之地。” 二哥汉了夏神情端庄言语痛快,今日当众兄弟面说出此话,自有更深一层意思。 “都是弟兄们拼杀来的,大伙儿意气相投须当如此!同甘苦共患难,是我等兄弟本分,前些天在江南,也曾有闻言不知真假,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说京兆府的慈恩寺有宝藏,居然有什么武林秘籍,让人难以置信,这慈恩寺的大小和尚,百多年来没一个会武功,这大庙里怎么会冒出武林秘籍,确属匪夷所思,只怕其中有诈。” “大哥,飞刀门特地派人来此相告,说慈恩寺的方丈老和尚,当面向天下三教九流的人承诺,若是有哪位英雄、首先找到雁塔地宫入口,则地宫内金银财宝、悉数归其所有,武功秘籍抄摘副本,由慈恩寺和初始发掘者双方共有,其他佛门经卷一律归本寺所有。 这事在江湖上一传十、十传百,东南西北的各路好汉蜂拥而至,大哥如何不信?咱们去访访,或许机缘巧合,令我五湖帮异军突起,也未可知,就算一无所获、亦无伤大雅,毕竟是老方丈广发英雄帖,我等名正言顺,何不一试?” 酒桌上男男女女议论纷纷,等到四面红烛高烧时,满屋充斥高谈阔论哈哈大笑。 凤儿和梦儿瞥见一群人、纵马粗暴狂奔而去,随后翻身上马饱览秀色,偶尔指点暮色翠微赞慕不已,散漫游移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下,峰回路转,直到看不见人影。 黄昏之际,两人终于一前一后,也来到空旷广场的附近。 梦儿一路慢行四下打探,忽然看到一家旅店、门头招牌上刚好就是‘麒麟客栈’四个字,不由嬉笑连连招呼大师姐:“就是它!就是它!” 凤儿一瞧、抿嘴直乐:“恐怕想错、也错不了!” 店家极是客气热情招呼,凤儿讲明在此耽搁三四天,店主乐呵应承当即高声吩咐,有人牵过马安置到后院,那有上好的草料。 店主又亲自领着二人上了楼,打开第四个隔间的门,指着整洁明净的陈设,说道:“就这儿!二位看好。” 这是一个临街的厢房,虽然不大倒也实用,两姐妹其实也没什么行李,不过是两件套换身内衣和些许盘缠,全部包裹整齐,摆放在一起,并由大师姐姬飞凤提携着。 凤儿刚刚放下行囊,就有小二送来茶水,客店很安静,好像住店的客人不多。梦儿在床榻前、来回踱着步,好像在想什么问题,凤儿神色安详坐在床沿,望了师妹一眼郑重说道: “梦儿,这是我与你自下昆仑山以来,相处最后几天了,来日路长,师妹可不能、像今日这般浮躁,万一被歹人盯上后果难料,师父常说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凡事多想想,明日我虽与你暂时分开,总有些放心不下,一路上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将随身之剑、留给你以备万一,这样我就人、剑两放心了。” 凤儿说完,解下腰间天尊剑,两手珍重递予小师妹,梦儿摇摇头没有收下,但大师姐一再坚持相送,小师妹伸出手、轻轻将剑鞘推了过去,她仍然不肯接受大师姐的无限厚爱。 “不!师姐,这是你家传宝剑,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再说下山以来,也不曾遇到什么厉害的对头,纵然有个别阴险强悍、凶狠恶毒之徒,凭师父送我的紫玉箫,多半也能对付得了……” “记得我在西域说过没?以后不论何事,只要有我在,不许随意自专,谁让你是我的小师妹,师父当初已有告诫,唉!我……我总是有些不自信。” “可是……可是,太师父说过,此剑当与你不能相离!” 是的,当初孟灵冰在昆仑山,曾再三叮嘱过小一辈的门人弟子,老人家似乎慧眼万年、料事如神,只是时局嬗变,她却不曾预见啊! 凤儿并不理会师妹所说,拉住梦儿的手靠近床沿,径直将天尊剑的鞘带,轻轻系在其腰间衣钮上。 天尊剑乃天下第一神剑,以威力而言仍属重剑,但因剑灵极度丰满之故,反而俗重锐减,自是拿捏在手、格外轻巧。 所以,天尊剑的分量不及同等形制的寻常宝剑十之一二,带在身边并无赘重之感,只相当于多了一件配饰而已。 大师姐的亲手举措,令梦儿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歉意,想到一路上自己总是任意妄为,令大师姐担忧,甚至平添许多意外。 梦儿不由眼眶微红、断断续续说道:“师姐,我这一路净添乱,惹你生气,你怎么一点都不怪我……还这么在乎我!” “傻丫头,咱姐妹三人,自小便失去父母,境况大同小异,有幸遇见师父、有缘结成姐妹,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你就是凡事想得简单、锋芒太炽,让我难以释怀。师父常说世道险恶,不可轻率行事,你明日单独行事,历练固然必要,依你心性,若不将天尊剑与你捆绑,做师姐的,往后焉能坐卧踏实?” 凤儿神色缓和许多,搂着梦儿肩膀,几近依偎在床边,望着偶尔跳动的烛火,似乎总觉得有说不清的隐忧,在脑海一闪而过,却难以捕捉。 “哦!别忘了,往后每夜子时,与我灵犀相通;若是有重大事情,每天午时,也可以与我‘一点通’,当然必要时、可以报知师父,师妹切记,不能耽搁!” “噢!我知道了,大师姐!你放心便是,倘若神武通,再怀有不良之意寻衅昆仑,那梦儿就干脆劝他们、统统改投少林寺,直到一帮子老少大彻大悟,如若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那就点化一番,师姐以为如何?” 梦儿抬起头,眼睛故意眨巴眨巴不停,调皮地望着大师姐。 神武通的属下功夫,两人在昆仑山时有过接触,并不见有什么突出能力,比之大食教一些高手,似乎还差一小截,姐妹两均认为很有把握。 “最好让他们大彻大悟,这神武通如今在江湖上,名声如何我们不得而知,若是劣迹斑斑,指教一下也不为过,只是之前师妹还需多加细访,好令其心服口服,也能做到有备无患。虽然路上,我们偶尔问及神武通时,路人多摇头不知,但其神色却是颇为惊恐,估计他们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不是臭名昭著,也非善类族群,他们既然敢寻仇到昆仑山,你我皆不可掉以轻心。” “尽管现在还不清楚,这些人的大概来路和地点,尤其是上层核心人物的底细,但眼下你我不宜问的太多,以免让人疑心被发觉,打草惊蛇反为不美。师妹若是处置有些棘手,那就等我来一并对付,以本门武功纵不能决胜对方,避开应无大碍,总之师妹只需见机行事,不必非有结果不可。” 姬飞凤说罢,看看天色亦已不早,起身稍许饮了点温水,将两扇敞开的窗户关好。 梦儿见状对凤儿说:“师姐,那我先浅修太极……” “不必!师妹与我一同深修灵犀功,而后再浅修太极功。” “那好吧!” 梦儿随即褪去绣鞋,坐到对面的床上,衣袖一挥两手作逍遥诀,交叉附于膝盖,足心相抵双目微闭,腰部微微扭动,吐出腹中余气,又深吸一口,颈椎后直挺胸、丹唇半抿舌陈上颚,意在任督之初。 重生功搅动从百骸汇集四肢,似激流喷涌手足至十指,阴阳感应轮回功游走经脉,带来透明纯粹的重生气息,双手双脚颤动不已,阴阳之气在腹中沸腾,弥漫于五脏、灌涌两臂,在纤纤十指之间不停旋绕。 但见梦儿随同大师姐一起,两人几乎同时、左右手腕“啪”地一声,梦儿突然抬起手臂,迅疾在膝上翻开掌心,元神沿十指冲出明身,踏着阴阳二炁,游于天地之间,在凤凰山、麒麟山周围十里地附近徜徉。 天降大任 74同门再别 各种天籁人语、影像面貌扑面而来,男男女女、言谈举止萦绕左右,场景纷至沓来,不绝于耳,诸如: “金大哥,奉龙帮主之命一路追来,要看五湖帮在此意欲何为,这几年大不如以前风光,咱鱼龙帮给五湖帮、夺占了不少地盘,弟兄们尤其是、身临五湖咫尺之地,俱已混不下去了,不给五湖帮一点厉害,只怕没几个弟兄肯干了……” “大哥!咱们这次去慈恩寺有把握吗?” “试试看!听六弟说玄奘法师是从天竺国取经的,少林寺有多少绝世武功,还不是从佛经中找出来的!” “嗯,听说神武通的尊主,给天竺国的僧人用神奇的功夫打伤……” “啊……是真是假?” “那龙帮主呢?” “在附近指点弟兄们做些小生意。” “金大哥已告诉银牌侍卫李阿扁,让他连夜通报鱼帮主带领弟兄们,趁机将五湖帮一网打尽,贼人不多只有一十三人……” 这些方圆十里左右的窃窃私语,和江湖上勾心斗角的讯息,来自不同的帮派人群,起点终点目的也不相同,师姐妹两人暂时无法梳理出什么头绪。 梦儿知道师姐欲往鱼龙帮,什么五湖帮、鱼龙帮,看来都不是江湖上的仁义之众,又十里之外魂游谛听,依稀江水滔滔,东西一览无余,向西去隐隐金击之声,这半夜三更还有人争斗,未免平添好奇,梦儿正欲前往,耳边清晰传来: “有鱼龙帮弟子带路,我趁便去鱼龙帮游历片刻,师妹不要走远。” 梦儿清楚大师姐的行踪,自然凝神收性,准备返回客栈守身,替大师姐远游望风,却隐约听见五里地外,断断续续有人语: “此事已禀告尊主,此时应在路上……” “唉!尊主若不是在巴蜀耽搁一天,浒金刚断不会受伤!” “听天金刚柳岸说,尊主在东巴蜀遇见一个武功奇高的天竺疯和尚,那人叫什么迦太坚……好像……尊主受了点伤……” “你不了解,不要乱说!尊主听报急着赶回来,地金刚浒狂风遭人暗算……” “一男一女!” “那丫头口不饶人,好像很是瞧不起我们南方人!” “什么南方人?她压根儿就鄙视咱汉人,你看她衣着,十有八九倒像是辽国人,在中原一带也还这么嘴硬,嘿嘿!” “此人胆子不小,竟敢跟咱南部统领广志南大哥过招,广大哥的雷京拳、绝对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兄弟别再瞎扯了,广统领根本不是人家对手。” “虹少管,难道你亲眼看见了么?” “我虽不曾亲见,但乃是符金刚亲口说出,岂能有假……” 啰啰嗦嗦一大串,梦儿觉得似乎与自己无甚干系,也懒得理会这些江湖琐事,索性神游蕲州,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发现,以待大师姐归来。 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几乎同时睁眼,心照不宣、又将太极功潜行三周,再相见时,已是晓岚初起明光映窗,各自漱洗收拾完毕。 凤儿将盘缠分作两份,一份交给师妹,一份留下自用,而后下了楼梯,在掌柜面前结了帐,早有下人牵过马来。 姐妹二人接过缰绳,同行了近二里路依依惜别,凤儿忽然笑道:“师妹,果真一路顺风顺水,不妨相约姑苏、采莲江南如何?” 梦儿一听想起,这是半年前西域于阗国公主的梦寐以求,不禁眼放金光靥生两颊:“师姐,若是还有秋莲、一言为定,你等着!” “好!那咱就在虎丘聚首,一月为限,师妹以为……”凤儿言辞少顿一下。 “嗯!一月太长,七日内见!”梦儿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哦!小师妹当真、胜券在握!如此一来,做师姐的,岂不要努力加餐饭,不然梦儿望穿秋水,我见犹怜,行!师姐我就先遥祝、师妹马到成功,七日内见!”说完右手五指挥动三下,作告别状。 梦儿已知其意,同时抬起右手,相对空击一掌,两人以昆仑派的掌剑作别,内功过处,双掌罡气直击,轮回功彼此流转,阴阳接力愈发强盛,隐约丝丝狂啸,犹如双剑互交,火花飞流。 霎时一声暴响,一道闪亮弧光,在两人之间划过,这是天玄门的电光剑‘通灵神光’。 仅此一招光亮气势、风格神韵震撼人心,但姐妹俩眼神却充满自信,一字一字就听见回声呼应: “姑苏——虎丘——不——见——不——散……!” 忽然,凤儿清楚看见,梦儿小师妹的掌心,还停留一朵晶莹硕大的雪花,她明白师妹心意决然、目送自己先行,也就不再坚持,姬飞凤稍稍作短暂凝视,毅然转过头拍马先走。 直到向东奔出很远,凤儿回首却见小师妹,依然向前高举着手掌,执意不收功,朝阳照耀下掌心的雪花,依旧光芒闪烁拒绝融化,掌腕四周、至阴之气蒸腾散射,已看不清小师妹的容颜。 凤儿一阵感动,再不回头、飞驰无影踪。 望着大师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梦儿方才策马向西,走没多远,便沿蕲江东岸南行,一路风光明媚,渐渐远离蕲江远离蕲州,地形地势渐渐开阔平坦。 梦儿抬头望天,这时差不多已近正午,正想小歇片刻,忽然腰中天尊剑,龙吟阵阵、徐徐弹出。 梦儿知道,剑要出鞘,一定是有重大敌害或危急情况临近,左手迅速在剑鞘上轻轻拂了一下,将宝剑重新纳入剑鞘中。 连忙催马,驰骋约莫行了五里地,果然见道路一旁、稀疏的林木之间,有六七个身着灰衣黑衣的男子,合并围斗一名紫衣女子。女子衣袖破损、发丝散乱,裙服多处血迹斑斑,一边避让奔逃似乎不敌。 旁边几名服饰、神情各异的男子,不时相互警告: “安副统领,这妖女会施毒,怎么瞧、她都不像是中原人……而且,数日前太白山万霞真人临死前,这妖女也曾在附近出现过,这是金少管亲眼瞧见的,我等才急匆匆告知副统领,之前已中毒死伤了三名弟兄,活捉妖女恐怕不易。” “我知道了,看来这妖女一定知道、万霞真人临死前所说的秘密……” “是啊!万霞真人只说到、这个秘密‘事关太阳’就咽气了……可是有什么秘密、能和太阳差不多那么重要?难道武林要起火了?还是这秘密到处都能看得见?这可让人捉摸不透……” “活捉这个妖女、好好审问,一定能查出一个水落石出,让秦平头来断她,保管这妖女会招供出太阳的秘密!” 秦蛮好在神武通内一众平头中,其戏耍惩戒女人的一些不良手段,可算是小有名气,估计也是他在青楼中磨练出来的绝活,所以这帮神武兄弟气恨难办、竟想出了歪招对付,不过很可能轮不到他们安全离开。 “这妖女毒性非凡,已经有五六名兄弟中毒不醒,想活着怕是不可能了……” “奥!既如此……那就……杀了她!让她永远也成不了气候!” 灰衣男人咬了咬牙,犹豫了一下说道,手脚一点都不慢,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因不敢靠近威力也小了不少。 饶是如此,也让紫衣女子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以至于脚上的鞋子,也不知何时跑丢,面部、颈项和手臂之伤、更是多处血色淋漓。 “安副统领,这妖女好像是南面的摆夷人,这几日在万宝庄一带,行踪鬼鬼祟祟、定有企图,被弟兄们及时发现并追赶,急匆匆往江北来,似有不可告人之秘。” “金少管没搞错吧?什么不可告人之秘?慈恩寺的地宫藏宝?天下人都知道……哪有什么太阳的秘密?江湖上尽人皆知……” 说话的是一名棕色衣裳、四十来岁的男人,姓童、乃是神武通的十八名少管之一,内功力道明显不如方才几人,但手中的一柄锋利长剑,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招法更是不容小觑,依稀划破了女子的衣裙、甚至肌肤。 “童少管,你不清楚情况!万霞真人最后一口气还在时,我刚刚赶到,他只说了有一个秘密、事关太阳……后面的话就没有了,真人中了灵镜天刀两刀,还有两剑创伤和一掌内伤,可想而知、杀害万霞真人一定有不少于四人合谋!” 身着灰衣的安副统领浓眉紧缩,预感事态严重,不过他昨日已经飞鸽传书、通报了神武通的一众法师和长老,想来神武尊主已经做好准备。 “恰好这妖女落单、拿她问罪,这群妖魔男女接近万宝庄,准没好事干,一定是不利于我神武通大业,不是契丹的贼子、就是大食邪教的狂徒,反正不是好人!” “我不懂你们说些什么,你们肯定弄错了,我只是恰巧从此地经过而已,此前就有歹人、曾三番五次想抢劫我……我是不得已、才走到如此偏僻的地方……” “安副统领,别听这妖女狡辩,她一定是在妄想等候、帮凶搬来救兵?此处荒郊僻野,量她就是插翅也难逃,纵然她毒遍全身,只要我等小心应付虚与委蛇,不怕她……” 话未说完,已闻到一阵淡淡烟雾,此人立时昏厥。 旁边五六人大骇,稍稍后退靠在一起,全神贯注于紫衣女子一举一动,突然有人喊:“大家用暗器,反正尊主也没有说、要生擒此人。” 果然,所有人将身上所藏的铁蒺藜、金钢镖、飞刀、蝎尾刺等攒在手中,相互对望一点头。 顷刻间,暗器乱飞,如流星花雨,向紫衣女子袭来,紫衣女子一瞧大惊,赤脚奔逃躲避,不时的跳跃,手中挥出一支明晃晃的短刀,勉强阻击重点部位的暗器来袭。 梦儿远远赶来,眼见紫衣女子无法避让,自己也来不及喝止,右臂在奔驰的马背上旋动,五指如银梳从容挥舞,罡气在女子身后成扇形扫开。 顿时冰晶无数,在紫衣女子身后,一路飞洒,叮叮当当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直到听见多人“哎呦”、“啊”、“奥尔”呼喊连连方才歇手。 众人这才看见,不远处威风凛凛的马背上,端然坐着一位神情嫣然的美丽姑娘,粉红色的衣裙微微飘动,有一丝不经意的轻蔑表情,在嘴角浮动。 “你们一伙六七个,欺侮一个孤身弱女,还算什么大男人,怪不得人都说、鱼龙帮欺男霸女,无可救药……” “你是什么人?在此替人强出头,我等不是什么狗屁鱼龙帮!这妖精也绝不是、什么善良弱女,她一出手就教我的弟兄、死伤了数人,这般歹毒女子,杀了她、也是天经地义!” 说话的灰衣人,乃是神武通的中部副统领安如山。 安如山一见这个骑马姑娘,身手不凡,弹指之间,随行的几个弟兄、便已莫名其妙中东倒西歪,弟兄们所发的各类暗器,虽不是他自己亲手所掷,但所施的力道大小,他还是了然于胸的。 这等杂乱密集、堪比雨幕的各种暗器,竟被这红衣少女、轻轻一挥手,用看不清的细小东西尽数打落,且地面上根本找不到、姑娘所施放出的,是何种神秘暗器。 安如山就此裁断,自己等决不是此人对手,因此,言语中也就尽量、避重就轻地据理力争,以图化解外来强援。 紫衣女子往丛林中逃避时,忽然身后传来叮当之声、乃至夹杂呼号之声,而她自己却毫发无损,紫衣女子不禁大奇,停下脚步回头探看因由。 只见一红衣女子,正骑着白马飞奔而来,且不时挥手屈指摆动,隐约看见零星闪亮的东西,在她指端一划而过,女子情知是她救了自己,随即转身、快步又走过来。 “多谢这位妹妹……救命之恩!” 紫衣女子汉语倒还流利,只是吐音不太准确,显然不是中原女子,女子说完后,便弯腰欲行拜谢大礼。 天降大任 75结交一个美女朋友 梦儿刚刚以流星漱玉剑的剑招,‘玉飞星流’扫掉了所有暗器,见此行状来不及下马,趁阴阳轮回功馀势尚存,赶忙两手分别绕行,虚画一招‘浮动阴阳’,一股回旋升腾之气,汇聚紫衣女子前胸左右将其扶起。 梦儿连声道:“这……这千万不可!只是……这兵荒马乱的,你如此孤身行走,嗯……只怕多有……不便。” 她本想说多有麻烦,尽管此时,凶险已然成过眼云烟。 再细看那名女子,一身素色装扮,似乎不到二十岁,红带束腰姿态窈窕、披发跣足,颈项的破损的丝巾凌乱飞舞,掩饰不住面颈几道清晰的血痕,唯独一双清澈的眼眸、略显海水般的深蓝,羊脂一般柔嫩的肌肤,看上去既令人羡慕、又催人兴奋。 最显眼的莫过于她的左手,在离手腕两寸处,衣袖有意无意遮挡着、金黄金黄的两排光亮且有小手指般粗细的螺旋环绕物,似乎是刻意打造的一组含义特别、精致紧密的金手镯。 而其人纤纤玉指上、赫然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映衬刚才的一番惊险、落在颈项上一丝淡淡血痕,使人倍感诧异、倍添困惑。 梦儿一路从西域而来,对回鹘人乃至大食人等,所见异国男女甚多,并无排斥。况且,她自己也非十足汉人,只是觉得这摆夷女子、与大食人颇有几分相像,其实、回鹘人与大食人,也有些相似。 因而她心有亲近,梦儿倒不觉得摆夷人、有什么险恶难防,她心想这种装饰,多半是她们摆夷人的风俗,只是江湖歹人看见,难免有非分之想,打打杀杀、多半由此而来。 “姑娘!这个妖女与万霞真人之死有着重大关系,请你不要淌这趟浑水,实话告诉你吧!万霞真人就是灵镜天刀亲手杀害的……” “灵镜天刀?我知道啊!好像他的武功很高,听天山派弟子说,就连白道长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去找灵镜天刀呢?而要拿一个异域女子出气呢?难道打不过强敌、就可以拿弱女来问罪?江湖上有这般道理吗?你要是说得通、我就离开!你要是说不通、你就离开走!怎么样?” 梦儿知道万霞真人的底细和身份,武功比太白山的掌门师弟还要在上,但她总觉得这些男人胡搅蛮缠,既然万霞真人是灵镜天刀所害,那他们就应该全力寻找灵镜天刀报仇才对。 梦儿怀疑这伙人故意隐瞒真相,其实就是想找合适的理由、打劫落单无助的富家小姐。 安如山见眼前的红衣姑娘,已铁定是要插手此事,却也感到无可奈何,他虽知自己技不如人,但还是忿忿不平,挥掌击向身旁、一棵大腿般粗细的树干。 顿时,“咔嚓”一声,树干拦腰截断,神武通副统领的这一手,颇含警示味道。 梦儿似乎不晓他为何断树,继而追问安如山:“你打断这棵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为了解毒吗?你们既非鱼龙帮,那是什么帮派?难道是五湖帮。” 梦儿当然知道,武林中有各种中毒解毒法门,譬如向其他含水之物击打【当然有生命的动植物更好】,借此可转移体内毒素。她以为灰衣人毒不可耐,才出此下策,想起昨日深夜、在麒麟客栈听闻的一些杂语,依稀有什么五湖帮、四海派之流。 安如山一听,当真哭笑不得,此人多半初入江湖、毫无经历,也就不再与之罗嗦,一边招呼受伤不甚重的弟兄,相继查看伤情并略加调治,几个人摇摇晃晃、就此向北而去,偶尔回头,目光中似有余恨。 梦儿瞧对方什么也不搭理,反朝自己的来路走去,且有点不高兴,遂问道:“喂!这一带有个神武通,你们总该知道吧!” 梦儿原是想借这些江湖人物,问明神武通的所在,谁知,这些人竟陆陆续续、已走开有七八丈远,蓦一听梦儿说出‘神武通’三个字,立马一起停了下来、相视疑问,似乎在做什么艰难决定,最终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安如山身上。 也难怪,这群人正是神武通的手下,领头之人就是安如山,职属神武通的中部副统领,只见他转过身来,神色凛凛答道: “如此说来,姑娘今日是冲着安某的面子,好!那是瞧得起如山,安如山焉能不奉陪几招,否则,这大哥做了多年,岂不是叫弟兄们笑话!” 说完上前两步,安如山拉开架势,心中决意舍命陪君子。 安副统领回头,对一名穿棕色衣服的人吩咐道:“黎少管,你带弟兄们先走,我稍后便到……” 姓黎的男子、一瘸一拐地说:“副统领,你这说什么话,兄弟们虽然武艺低微,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既然有人找上门,咱也不能做缩头乌龟,实在不行、大伙儿就一起上……” 安如山知道属下的脾气,也就不再坚持,心知对手武功厉害,不如赚个先下手为强,于是冲着梦儿嚷嚷:“来来来!姑娘既然自视甚高、不屑先手,安某就现丑了。” 随即五指伸直并紧、掌尖向前,掌指与掌背成直线,一招‘腾蛇逐雾’,迎面斜击梦儿头颈,如草丛中的飞蛇,一下窜出老远。 安如山的手臂快速游击,及至金顶云面前,忽然收笼成拳,侧转规避、越过梦儿马背之后。安副统领使得是江南之家的蛇拳,讲究软功极为灵巧自如,依他这般体型,能练的如此活络多系家传,确属不易。 梦儿很是奇怪,正在寻思怎的此人还要对打,灰衣人虚晃一招,惊得金顶云腾蹄而立,梦儿腰肢一软、顺势后仰,她明知对方却已绕到、自己的身后意欲回击,提起太极功右臂红袖甩开,兰花指拂出一招‘彩笔描红’。 这一招并不是昆仑派的大作,乃是同门姐妹三人,冰玉池中对练时闹着玩的的戏作,姿势优美挥洒自如,然而在太极功的烘托下,仍然气势如虹,令安如山压力如山难以接近,一招也就使了一半,只得绕行游斗。 无奈两圈一下毫无进展,安如山从袖口抽出铁笛,想必这是他的称手兵刃,跟着一招‘韩湘抚笛’,这一招乃是指东打西,表面看,左手拂击、金顶云后臀,实际上,右手铁笛惯压、梦儿右下摆,暗指风市穴。 梦儿初见有人使用一支铁笛,虽然和自己的玉箫类似,但她还是觉得蛮好玩的,等到对方铁笛,旁敲侧击自己的坐骑时,虽说她看出是犹如虚招,但心里还就那么不乐意了。 暗道:你照我来也就罢了,怎么能打我的马儿呢,这是我好不容易、从公主那里硬激出来的,我还指望有朝一日,找到雪红马后,将金顶云还给她呢。 想到这里气随意动,激起轮回功骈出逍遥二指,重拾流星漱玉剑‘玉沉星海’,后发先至劲击而下,安如山见状撤回左手,全力于右手,铁笛直击梦儿手掌虎口合谷穴。 梦儿右手迅疾外翻,食指中指张开,急转卷雪萃冰剑‘冰锁乾坤’,稳稳地夹住铁笛后端,就如同冰冻铁铸一般。 安如山陡然觉得,一股阴寒之气飞流,沿铁笛霎时传遍全身,呼吸艰难凝滞,竟有窒息之感,胳膊不由自主、一阵阵痉挛冷颤,手掌五指立刻不听使唤,铁笛把持不住、竟脱手而出。 安如山大骇之下,拼命向后跃开,苦于力有不继,只挪后一步,便跌坐在地上,兀自手脚不停向后移动。 身后的五、六个弟兄连蹦带跳,歪歪扭扭地围了上来,一齐拔出家伙迎面拒挡保护,大有拼命同生死的架势。 梦儿尚不知道、这群神武属下,刚刚在毫无防备中、中了紫衣女子的毒气毒液,目睹这伙人怪模怪样出手,一起支招相助受伤倒地的男子,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干脆抬起手腕、不再理会。 眸光渐渐移向、逍遥二指间的笛子,梦儿凝望着这支精钢打造、孔洞错落有致的铁笛,欣赏审视一番过后,梦儿冷冷地说道: “净是些蛮不讲理的门派,哼……就算做得再精巧,凭你们这样的歪门邪道,怎会吹出和谐的音调来!” 姑娘言毕手腕一抖,铁笛尖啸着飞了出去。 就听“咚”地一声响,在离众人目光、十数丈远的树干上,约莫有小半截长的铁笛,刚好插入的枝桠结节中。 这棵树极为粗壮,显然是附近最大的一棵,浓荫覆盖、绿叶茂密,一派生机勃勃,经铁笛一番击打,树干剧烈震颤几下,纷纷落下黄绿不少叶片。 这一小招,梦儿只用了三四成力,虽是信手而为,却是举重若轻。 旁观者均想,这么远的距离,仅凭手指掷出的力道,就能将树干震动,若非亲见,绝对难以置信,且不论枝桠交结处的材质致密坚硬,明显超出树木别处躯干的强度。 梦儿瞧众人、呆呆地抬望远处,那离地足足有两丈多高的铁笛时,朝灰衣人丢下一句: “你无缘无故、打残一棵树,可曾会心痛?就让这林中的大树哥,为他的小弟,吹一曲哀乐吧!” 这一来,神武通的一帮莫名其妙、遭受横插一杠的属下,就更加不明所以一脸糊涂,他们几乎怀疑自己是行走在、诡异情调的另类江湖。 更何况、这红衣女子三招两式,就把铁骨铮铮、英雄无悔的副统领,教训得‘瘫痪’到真的起不来了。 这位招法神奇、不谙世事的陌生姑娘,若不是武功高高在上,神武通属下难免不会想象,眼前的多情小姐,一定是哪户有钱人家、因为闷闷不乐而偷逃出来的闺秀。她竟然可以三言两语,就能将一群神武通众,送入蒙懵、幻听的长门深宫里反省。 而此刻,昆仑派的弟子梦儿、却已回过神来,怡然对紫衣女子说:“唉!你先走吧,这些人自顾不暇,暂时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或许他们心有所悟,再也不好意思、为难一个柔弱的红尘孤女了!” 而剩下的神武通几人,听着梦儿这番言语、面面相觑,均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所有人不免疑问:这难道就是当今武林的风气吗?神武通众一时间既失去了神武,也失去了通透思想,弄不清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我……我……我……”紫衣女子支支吾吾,望望脚下显然有些犹豫,随即又抬起头、羞红着脸。 梦儿顺眼一看已然明白,原来紫衣女子、不知何时跑丢鞋袜,赤脚踩在这崎岖的山路上,自然行走不便,便道: “那就委屈姐姐、先坐在我身后,等到了前面的街镇,买双绣鞋穿上再走无妨。” 说完,梦儿友好伸出左手,紫衣女子心知其意,也如愿伸出雪白柔嫩的手腕,纤指径直搭在梦儿的手掌心。 梦儿握住女子的手悠然提起,紫衣女子便轻轻飞起了身子,巧巧地坐在梦儿的马背上,两人紧挨在一起,头也不回径自向南奔去,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此时虽已行秋,天气依然燥热,两人合骑一马,跑了近两盏茶的功夫,果然看见一个小镇。 沿街走过好几个店铺,转了弯在一条小巷口,总算找到一家鞋店,却不曾有女孩儿家的绣鞋之类出售。倒是有男子穿的各式布鞋、快靴,没办法,两人将就选了一双极小号的棕色短靴。 估计紫衣女子刚刚遭难,身上也没几个钱,梦儿便代为付了银资,紫衣女子也不客气,取来短靴将就穿在脚上,看看勉强行路无碍,然后就出了店门。 过后,紫衣女对梦儿说: “妹妹,已是正午时分,大恩不言谢,我暂请妹妹小酌片刻,表表心意,刚才与一班歹人费力周旋,已令我又累、又饿、又渴。” “不必了,我还有急事要办,姐姐就请自便。” 梦儿虽然与师姐说好,但心底还是觉得没有把握,所以不愿耽搁。 天降大任 76宠物不一般 “这是什么话,难道妹妹担忧……,妹妹想必误解了,刚才的一群神武通属从,说的乃是我表妹乌扎,我……我可不会半点武功……” “什么?是神武通?就是刚才那些人?难道那个灰衣人就是神武通领头人物……哎,不像……”梦儿说着摇摇头,仿佛在思考什么。 “神武通属从无所不在,妹妹找他们有何贵干?这些人不过是神武通的无名小卒……” “你怎么知道?那神武通里、最厉害的人物在哪里?唉!早知道抓一两个贩夫走卒问问才是……”梦儿急道,心里似乎有点后悔。 “好妹妹,我嗓子可要冒烟了,咱先到附近茶馆里润润喉咙,再与妹妹细话不迟!” 梦儿脸一红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没头绪的乱找,忘了姐姐还在身边,到让你受累了。” “没什么,妹妹你来中原,一定有要事催身,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或许在客店酒肆里,能听见江湖上的新鲜事,保不定会另有发现。” “那也是,好!我们就往前再走走……” 梦儿牵着金顶云,和紫衣女子并排走在街上,东瞅瞅西看看,出了小街迎面是一家颇大的酒楼,上书‘喜客酒家’。 梦儿因找不到神武通,只好随紫衣女子试试,很快有店主亲自迎领,那人有五十来岁,身材瘦小精神矍铄,颌下一簇山羊胡子,见有客人来临,店主招招手跑来一小厮,上前欲行接过马匹牵走。 梦儿起先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作罢,跟着紫衣人上了楼,在最好的位置坐下来,楼上并无其他杂客,显得格外安静。 紫衣女子要了牛肉米酒等,早有伙计快步送来,紫衣女亲点的四样菜肴,酒保殷勤地斟上满满两碗酒后恭敬退出。 紫衣女子细长一口、喝下其中一碗酒酿,筷子也不及提起,直接以手指捡起一片牛肉送入口中,见梦儿怔怔地瞧着自己,紫衣女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直言干渴要死等不及了,脸一红似有几许歉意。 “哦!还没请教妹妹芳名,难怪妹妹见外。” 紫衣女子一指着桌面的米酒,体贴入微说:“这米酒口味香甜,甚是解渴,妹妹如何不饮?” “我……我不会……饮酒……”梦儿摇摇头,过了会儿轻轻道:“我叫梦儿……” “梦儿!真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太美了,就像梦儿一样,像梦一样美妙!” 梦儿听着紫衣女子的赞美,雪白的容颜、羞得一下绯红起来。 紫衣女子一瞧,笑得更加厉害了:“梦儿妹妹,你就先吃点牛肉片,这东西挺耐饿的,这么久了你应该很饿了吧,我让店家上了好些本地的美味佳肴,先尝尝这个……” 紫衣女子指着青翠的甜菜蘑菇蓉,说道:“这道菜是此地有名的水炒菜,风味别具一格,妹妹尝尝,一定会赞不绝口。” “我不饿!姐姐尽管享用……”梦儿依旧摇摇头。 自下昆仑山以来,人间烟火从未勾引起、姐妹三人品尝的冲动,自小在山上吃的大多是雯姨、倩姨制作的浆液,或者采摘的各种新鲜嫩果等等,她依稀记得,在昆仑山上,除了照明的蜡烛,就未见过其他火种,自然也没人生过火。 轮到紫衣女子惊讶起来,端着另一碗米酒踌躇道:“这……这怎么……我该怎么办?” 梦儿也觉得这样似乎不妥,侧首对店小二说:“小二哥,麻烦上一杯清茶,让我与这位姐姐同饮。” 梦儿想起在于阗国喝过的黄茶,不禁口舌生津,心情愉悦起来。 紫衣女子一笑:“我叫默那,暂住在大理,先祖上曾居于西域波斯湾,我有幸出生在一个小岛上!此前有个表妹乌扎,随我在沧州做珠宝生意,我每年这时、都要回来拜谒双亲……” 说话间,店小二已端来了茶水,放在梦儿桌前,梦儿欣喜伸手揭开茶盖闻了闻。 “嗯!好香……” “来,我与妹妹萍水相逢,定是前世有缘,默那在此谢过妹妹!”默那含情脉脉,说完端起碗一饮而尽。 就在默那双手端碗、饮酒的一瞬间,梦儿瞧见她衣袖自然垂褪后、露出一段白玉一般的前臂腕。 令人费解的是,她腕臂上戴着一款金黄金黄的镯子,竟然有连绵三四圈之多,且似乎都是紧密缚在手臂之上,镯子表面还有一浪一浪水晶般的光亮,与平常人粗大的黄金手镯有些不同,这一摞金手镯,好像有什么特别的功能。 梦儿猜想,难道默那姐姐有什么特别的身份,或者这金手镯表明什么特定的含义,梦儿不禁惊讶地睁大眼,总觉得这锃亮的金手镯、有什么不对头,忽见眼前的金手镯,居然一端松动起来。 梦儿的眼光散射出无限的奇异,几乎难以置信,端在手里的清茶靠在嘴边不由停住,忍不住问道: “默那姐姐,你手臂的金手镯如何能动,纵然黄金柔软,也不至于随意松动,难道……难道这镯子有假不曾?” 难道她故意炫耀独特的功力,或是与众不同的身份,梦儿暗自猜测,这个新认识的陌生姐姐,她总有一些看不透的物事,让人惊讶让人疑虑。 “妹妹好厉害的眼光,果然与众不同,那些江湖上的人物与我纠缠,多半都是见财起意,甚或想人财两得,以为如此粗大的金手镯,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殊不知此宝乃是我祖上、几代人毕生供奉的灵蛇,父亲让我把它带在身边,告诉说不但驱魔辟邪,还可以防身。” 默那说完,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只见默那中指将就这么一弹,那只黄灿灿的手镯,竟渐渐全部松开,直到变成首尾相连的一圈,只不过圆圈大了不少,几乎可以轻松套在颈项之间。 梦儿好奇地凝视着,只见默那轻轻将臂膀平放在桌上,金手镯竟然彻底展开在桌面上,粗看犹如一根色彩斑斓的金条。细看却是一条极其肥硕的蚯蚓、缓缓在蠕动,只是头尾极其相似,如果不是因为移动产生方向,很难判断哪边是头、哪边是尾。 只见金黄粗壮的大蚯蚓,慢慢地钻入默那的手掌心,并蜷成满满一团,将头部埋在圆盘的中心纹丝不动,带着金黄色半透明的光亮和神奇的花纹,就像一幅神秘的图案,铺满默那的温柔雪白的手掌心。 这只肥硕的金色蚯蚓,简直就像一只慵懒安详、讨人喜欢的宠物,让谁都会产生占有和调戏的本能,也忍不住地想触碰测试,看看它的可爱程度,是不是能令人惊呼连连。 就像梦儿在天山脚下、一心想捉拿饲养红狐一样,或许是梦儿对小动物本就是充满兴趣的缘故,她的目光和心思、无疑被这条金色的蚯蚓强烈吸引,尽管她还不知道、这只蚯蚓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是蛇吗?有没有毒?” 梦儿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追问,生怕自己不当的动作声响、惊醒惊吓了默那姐姐的宠物,梦儿手指不由自主、微微地悸动了一下,她有一种抚摸的欲望和冲动。 “这是一种盲蛇,当然没有毒,但它又不是一条普通的盲蛇,这条灵蛇大概有几百岁了,我的父亲对我说起过,爷爷的爷爷曾有幸供奉过它,它一直保佑着我们全家的平安,凡是接触过灵蛇的人,命运就从此和它连在一起。它非常善解人意,你的一言一行、即使没有说出来,只要你的念想在头脑闪过,它都能知道,所以我的祖辈父辈,都称它为圣灵!” 默那微笑着解释,言语之间充满自信和骄傲。 果然,这只金色的灵蛇,在默那的手心里悠游旋转起来,头尾不时地上下摆动,身体大部却似乎一动也不动。 见此情形、梦儿愈发好奇,追问道:“哦!真有那么神奇,那它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当然,只要让它和你肌脉联通、心心相印,只要它和你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接触,你想到什么它都会知道,你想要它怎样它都会去做,你甚至不用说话、不用手势,它就知道该怎么做。” “来吧!小宝贝,说说看,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梦儿说着也摊开掌心,期待着灵蛇游过来,续写口吐人言的梦幻。 果然,灵蛇从默那手心游离,只是这次更让梦儿吃惊,原来先前以为的尾巴,这下竟然成了领头,梦儿简直难以置信,摊开的手掌和五指,不免有些颤抖。 “梦儿妹妹,这下你该真的相信了吧!无头无尾、头尾相连,所以圣灵总是无始无终,虽然它不会说话,但它会告诉你是成还是败、是生还是死,如果结局失败,它就会躁动不安,反之,它就无动于衷,而你尽管大胆去做。” 默那话还未说完,灵蛇便已游了过去,自然蜷居在梦儿的手掌心,将头一沉安之若泰。 灵蛇游上手心,梦儿的心便一阵紧张、一阵喜悦,这条蛇带来的感觉与众不同,梦儿感受到,灵蛇身体带来的不是寒凉,而是一阵温和。她想到自己此番去神武通,已在师姐面前许诺七日之期,意图化解神武宿敌,尚不知能否如期实现。 因此,梦儿不免想试探一下灵蛇的反应,见灵蛇懒洋洋地蜷曲一团,似乎是成功的信号。 但她细细一想,又觉得自己信任一条、无缘无故的小蛇,实在有些幼稚可笑。这世间从来没有神灵一说,她却萌生痴信的想法,不知师父以后知道,会不会斥责自己。 正想到这里,忽然,梦儿觉得手心、有细微针刺的感觉,虽然很轻很轻、甚至一点也不觉得疼痛,只是微微一点麻痒,忍不住有些疑虑。 刚要开口,默那就已说话:“妹妹一定是问有关神武通的事,梦儿放心!根本不用去万宝庄,一到鄂州嘉鱼,保准马到成功。” 默那微笑着说与梦儿,似乎这件事已经成功。 “啊!果然是真的!可是……可是我现在还不知道,神武通到底在何方?” “妹妹多虑了,鄂州嘉鱼离此不太远,过了江自然会有人、心甘情愿带你去,你不用费神去想,你我在此地分手后,你一直往南便是,六日后,你我还会再见,你可就成了我永不分离的好妹妹了。” “为什么?我与大师姐说好七日之内,姑苏虎丘不见不散……” “不用问为什么,来日便知因果,你看……”默那望着灵蛇答道,脸庞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循着默那视线,梦儿发现灵蛇、已游离自己的掌心爬上酒坛,且半截身子、已在酒坛子里面。 弹指之间,灵蛇便游回到默那的手臂上,重新像螺旋一般,紧密圈绕起来,这次游动不同于先前的缓慢蠕动,而是眨眼功夫完成。 梦儿充满惊奇,正要询问,却听默那微笑说道:“妹妹这一杯清茶,好像这么久了,滴水未沾啊!定是店家的茶水香味有假,待我与掌柜的理论一下……” 听默那这么一说梦儿才想起来,不好意思笑笑,抿嘴喝了一口后大赞:“嗯,不但香甜!更是润心舒口终身难忘啊!” 接着又饮了一半说道:“这儿的绿茶,我可是头一次喝,让人神清气爽、回味无穷。” 梦儿除了在于阗国喝过一次茶,那是西域于阗国的玉罄公主,用以招待三姐妹的中原名茶,而今梦儿已大半年多未饮过茶,当年的茶味,早已荡然无存,这一品茗又将黄茶清香的余味找了回来。 “要不,叫伙计再来一壶……” “不用了,默那姐姐,我还有要事,你已经知道的……” 默那闻言温柔一笑,用不甚准确的语音,脆生生喊道:“掌柜的,结账……” 不一会儿,跑上来一矮瘦老先生,穿戴还挺齐整像样,正是先前迎接她们的小老头儿。 天降大任 77魔幻戒指充饭钱 老者满脸堆欢、尽是夸赞之词: “哎呦喂!小老儿招待不周、招待不周,谢谢两位姑娘赏光,彼店开张四十载,今日有神仙般的俊雅人物大驾光临,彼店往后一定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小老儿命好!终于修来了别人、修不来的财神菩萨……” 店家还未说完,低头看了一眼,瞧见桌面上荤、素好几个菜,似乎都没有动筷,不免愣了一下,结结巴巴说道:“额,额……彼店大厨手艺不……不精,小老儿一定勤加督促……” 默那和梦儿闻言,均不由自主相视一笑。 没等掌柜的说完,默那就已开口:“麻烦店家,实在不好意思,我没带银两又遭遇……” “啊!……” 掌柜的张大了嘴合不拢,惊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热心冷了一大截,暗道刚才一大堆好话我白说了,当真遇到吃白食的啦。 店家兀自纳闷琢磨,这年轻俊俏的姑娘,说话口音是不像中原的女子,模样长相更不像我国人,却啥时也学会了本地无赖后生的专营勾当。 店家正唉声叹气、自认倒霉时,忽听紫衣姑娘开口说道:“当家的,你不用担心,看看我这只戒指,值不值这顿饭钱!” 默那说着,同时伸出左手,当面摘下食指上华丽高贵、光彩夺目且镶着红宝石的金戒指,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金环缓缓放下,端端正正摆放在、老掌柜眼前的桌面上。 “这……这,这……” 掌柜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已被金戒指和红宝石交相辉映、气派诡异的光芒,闪的头昏目眩、心惊肉跳,不知该什么回答。 这掌柜的一把年纪,往来食客领教多了,当然是见多识广,知道这枚硕大无比的红宝石金戒指,乃是稀世尊贵之物,绝非寻常豪门权贵所能拥有。 尤其是造型独特且璀璨华丽,隐含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价值和意义,价钱也绝不是只值一顿饭钱那么简单,果真收下这枚耀眼的宝石戒指,怕是积全家经年所蓄、也找不出足够的零碎银两,来还给这位穿着打扮殊异的女子。 老掌柜面对意外的结局,先前担心的是吃白食,而今钱大到应付不过来,自己一下子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大脑的思维实在是无法跟进,举止表情惊喜动荡,又哪里能适应得了。 “值?值就行!你拿去吧。” 默那似乎错解了掌柜的意思,望着掌柜不知所措的样子,她一脸和蔼微笑、毫不介意地真诚相送。 “不……不!不……,小老儿不敢昧着良心说话,这只戒指价值连城啊!小老儿就是卖了这间店铺,卖了身家性命,也找不齐还给大小姐的零头钱!这顿饭钱就……就……就免了吧!唉……” 掌柜的无奈双手直摇,连连后退终不敢接纳,暗道权贵豪门得罪不起,心疼不甘却又委实有些舍不得。 梦儿一瞧,有点不过意了,对默那说: “姐姐不用如此典当,我这儿尚有些许碎银,你尽管将宝物、收起来便是,这么美艳的宝石戒指,戴在姐姐手上堪比仙家,若是白天夜晚、大行其道,只怕……只怕太阳和月亮,也要嫉妒你三分!” 梦儿嘴角漾起一丝赞叹之意,随即从怀里取出一小锭碎银,递与店家手中,店主连声道谢,更是礼敬有加,一边转身走下了楼梯,一边声明零钱、即刻让伙计送还,当家的见有人付钱、结账再好不过,满心欢喜,极为客气。 掌柜奉还找零之词,梦儿并未在意,只是心里在想,如何婉转告诫默那姐姐,戴这么一枚举世无双的、红宝石戒指太过显眼,倘若自己拳脚过人、自然无需戒备,否则,只怕会招来强人的打劫、徒惹是非,梦儿话到嘴边、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这怎么行呢,梦儿妹妹,已经让你破费了一次,我怎么好意思再让你做东……” “也没什么,我身边的盘缠足够花销,多余的带在身上徒然累赘,再说,正如姐姐所言,咱们虽是危难相逢,却极为投缘,就算是寻常人家到此境地,梦儿又何尝不力所能及,俗话说、钱财乃身外之物!” “妹妹既然这么说,默那再无推辞之理由,好吧!既然我已欠下妹妹太多情谊,怎么说总是心中有愧,妹妹须当答应我一件事,妹妹心地良善,将来上天必有回报。默那这枚戒指,就送与梦儿妹妹作个礼物,当是姐姐的一番心意,有朝一日、就算我不在身边,妹妹看见这枚戒指,或许还能想起来、某年某月某日,是我们携手缘分的开始。” 默那说出这话时,神情端庄语气平淡,似乎有很深的期盼。 “那怎么行呢!默那姐姐,你我虽然姐妹相称,确是萍水相逢,受此大礼,何以克当,再说,这枚戒指高贵典雅、无与伦比,更与姐姐的风范珠联璧合,乃是天造地设的匹配,任谁都知道,其乃是无价之宝,梦儿粗陋之质,焉能不知深浅,岂不贻笑大方。” “妹妹蕙质兰心、清丽脱俗,当姐姐的面,还如此过谦,莫非是后悔认识默那……” “不……不……不是!” 梦儿自上昆仑山以来,从未想过平生会与那些、烨烨生辉的神秘珠宝结缘,也不知道有朝一日,若是被师父看见了,会不会反对甚至痛斥一顿。 毕竟,恩师朴素一生行走世间,她也受昆仑派师长的从小教育,一直谨记爱慕虚荣、贪恋富贵功名是本门大敌,今日默那姐姐的执意,梦儿委实难以从容拒绝,她真不愿伤了初见新知的情谊。 “那好!你现在就戴上它,也不枉我姐妹俩、相识一场啊。” 默那说着,右手轻轻握住梦儿左手掌,似乎还能感觉到她的悸动,然后将那枚红宝石戒指、徐徐套在梦儿左手的中指上,说不清是惊喜还是忧虑,梦儿的手指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顿时,小小酒楼蓬荜生辉,华丽耀眼如霓虹般的光芒,也似乎欢欣奔放起来,满屋的流光溢彩、闪烁晃动,映照在梦儿柔嫩、皎洁的脸庞,红红的、艳艳的,或许其中还有一丝心灵的娇羞,那正是红宝石戒指、难以点缀的妩媚。 “风姿绰约!果然降生一位女神,天意如此,全仗木圣之灵,法力无边、待红宝石归来,那就是我们的太阳神!” 默那喃喃自语,夹杂朦胧异域方言,脸上的笑容充满神秘和愉悦,表情又像是骄傲、又像是激动。 梦儿虽然听见,却并不明白什么意思,以为是默那姐姐、对自己的眷念和赞慕,不免由衷升起一阵感动,凝望着默那的眼眸,郑重关切地说道: “默那姐姐,我有要事不能久留,且与大师姐约好七日之限,到此为止,今日与姐姐暂别,妹妹另有提醒,姐姐不通武功尤须小心,还需注意此地不甚太平。尤其楼下饮酒者,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江湖丑类如前番林中所见难以预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无论是南还是北,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姐姐若无它事,不妨与梦儿同道游历什么万宝庄,看看还有什么异人奇宝又在炫耀武林。”梦儿说着已站起了身。 “哦……,妹妹既然这么说,默那心动得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北上是一定要去的,乌扎小妹正等着我呢!实在不能同赴江南……” 默那似乎清醒过来,语气顿了一顿慢慢站起来,右手轻轻捋了一下刘海,顺势拂过云鬓,之后笑了笑说道: “妹妹放心便是,一切早有因果、缘命天定,这些江湖的跳梁小丑,迟早会心悦诚服、与我同行!” “那梦儿就此告辞,姐姐一路保重!” 梦儿匆匆下了楼梯,正巧碰见小二送来、找还的零钱,她遂伸手一指,木梯转弯处、那凝眸相送的白衣女子,梦儿就此说道:“麻烦店家,全都交给默那姐姐。” 径直出了店门,梦儿接手牵过金顶云,上路后顺势瞥了一眼、执缰绳的右手,只见指间硕大的红宝石戒指,觉得光芒涌动确实惹眼,难以收藏隐秘。 梦儿心里依旧、有些不安和异样,但又想到默那姐姐除去了戒指,或许少了乱世的纷争、自然平安也就多一份,她想到这里,心情轻松不少,便跃上马背,梦儿回头看了一眼酒楼,却不见默那人影,遂快马加鞭、向南驰骋而去。 此时道路也变得宽阔许多,一眼可以望得很远,东面是丘陵绵延,西面不见人烟、一片荒芜,偶尔来来往往的行客,看不出有山野农夫的本色,多有骑马抑或路过之人,行色匆匆俱是结伴而行。 其中,也遇到一队大张旗鼓的镖车,每一辆镖车上、都插上一杆镖旗,大旗上一条金龙张牙舞爪,威风凛凛栩栩如生,侧面绣着‘龙虎镖局’四个红边金字,气势不同凡响。 八九个身负刀剑的玄衣汉子,骑着马悠然地走在前列引着车队,六辆大车上分别装载、四个大红箱子和两个黑箱子,这六辆均是牛车,行走得不快,最后是一辆帷幔绣帘的乘客马车。 驾车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蓝衫老者,青筋暴露腮帮高鼓,两只手臂衣袖卷起颇多,显现出暗红色的大面积刺青纹身,张牙舞爪依稀是一条猛龙,一直延伸到胳膊肘弯的袖管里。 老者一支马鞭攥在右手,胳膊搭在扶栏上,左手拢住马缰、眼光高高,似乎只在意前方天空的阴晴之象,马车后面是两名稍微年轻的男子,一左一右骑在马上、紧紧相随。 梦儿有点好奇,依次瞥了几眼,一行人见梦儿单身策马而过,似乎并不在意,直到和最后两名男子照面稍瞬即逝。 道路弯折渐渐偏西,前方有些雾气弥漫,金顶云敞开四蹄奋力疾驰,不多一会,一条大河横在面前,望不见对岸,也望不尽两头,波涛汹涌,隐约听见激流的吼声,风势不小却是西南风。 巧的很,码头上一只船离岸刚行不远,梦儿连忙呼唤,不到一炷香时间,船又掉转头靠在岸边,几名水手从后舱出来,甩了几下胳膊摇头晃脑,朝梦儿漫不经心望了望。 “多谢船家!”梦儿牵马上了船。 “不客气,姑娘来得巧,我们刚刚将‘龙虎镖局’的众英雄和马夫车辎送上对岸,这不顺道搭上姑娘回江南……” 这条船不小,船舱极为宽大直通,船顶高高覆盖船体大部,做工还算将就,一根粗大颀长的桅杆,矗立在中后部,两名舟子熟练地升挂篷帆,眨眼功夫便已起航。 船家四十来岁,薄衫短裤略显沧桑,圆圆的脑袋,虽然没什么肉,看上去却显得不小,四名水手约莫三十来岁,这时正围坐在方桌前,悠闲地喝着酒。 桌面上也没几个菜,一盘油炒花生米,还有一盘蚕豆、和一大盆红烧江鱼,几人不时探出手,随意抓取花生米或者蚕豆仁,直接放入嘴里大嚼,间或朝天吐出剩下的蚕豆皮,酒气喷涌、毫不在意船上的生人,尽管海阔天空、南北胡侃一通。 “龙虎镖局什么来头?郭大哥好像挺敬重的。” “听说是江南镖局世家楚江开、伙同湘西三山寨寨主迟云飞两家经营的,这镖局有数十年光景了,楚江开手段不简单,此人三代行镖口碑不错。至于迟寨主其人,贯习苗家诡秘伎俩,江南一带无人不晓,寻常人等从不招惹,听说最近又入伙了泰山镖局金镖王的帐下,更是畅行东西南北,赚得的金银珠宝、不比中原之外的王侯少多少,哪像咱们鱼……跑江的船工。” “刚才那蓝衫老者,知道不?听说就是楚江开的老丈人,一把柳叶刀走南闯北,押了二十年的镖、居然没见过恶鬼,歇手六七年好像不甘寂寞,这回亲自出马保镖,看来是一笔大买卖啊!” 天降大任 78谋财害命胆大包天 “怪不得一个个昂首挺胸、趾高气扬,好像赚尽了天下的金山、银山,挺神气的……啊!” “神气什么?要不是郭大哥收了人家一封礼……”旁边有人眨眨眼,示意不要再说下去了。 “喝酒……喝酒!” 梦儿掏出一小锭银子递送船家,礼貌问道:“这是船钱,够吗?” “姑娘来得巧,这趟顺道不收钱,就算行个方便。”船家惊人的行善举措,让梦儿有些不解。 “那怎么行!”梦儿疑惑说罢,还是将碎银放在桌面上。 几名水手面无表情、只顾饮酒,尽管耳边是船家和姑娘的一再客气,但他们好像全没看见听见。 “可是……零钱刚刚都找还了镖局,姑娘的银子实在找不开,这船钱就免了吧!就算我郭大头做件善事,姑娘就给个机会,以后江神也多有眷顾,生意会更好!” 船老板犹豫一下,干笑两声、显得颇为无奈。 “姑娘前面请坐歇会,某家也凑个热闹,在此喝上两盅……嘿嘿!” 原来船头两侧,各有一只条凳和一把椅子,大概是先前龙虎镖局的人员坐过,船家客气地一边招呼,一边独自走到众水手旁边,和一个赤裸上身的精瘦汉子同坐于酒桌边,端起酒碗吆喝起来。 “谢谢!” 梦儿走到船前,环视一下并未就坐,却见江水滔滔,风帆高悬、船行的颇快,没多久,已能看清对岸,梦儿脸上露出微笑。 就在这时,梦儿听见低低的说话声顺风传来,一帮水手似乎无所顾忌,话音虽低却并未刻意避嫌。 “这姑娘恁地俊俏,咱在长江边混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这江南江北的女孩儿家,我见得多了,没这么有味道的,唉!心痒的受不了了,大哥,就这一次……”说话的正是船家身边的精瘦汉子。 “是啊!这匹白马气势不凡,就献给咱们鱼帮主,他老人家一定喜欢得不得了,自然也不会责怪。”这时,一个二十来岁的胖水手,也趁机鼓噪怂恿。 “咝……,这……容我想想……”船家郭大头犹豫不决,显然,他头一回遇见这种极其重大、急需反复研判的事情。 “来不及了,大哥!快到岸了,万一被过往的生人发现……” 说话的这人,衣服穿得有模有样,脸上被酒精刺激的红彤彤的,好像喝了不少酒,但大脑似乎还不算糊涂。 “铮”地一声响,天尊剑在梦儿腰间弹出六寸,也惊动船上诸人。 梦儿正背负着双手、站在船头,注视宽广的对面,骤闻剑动、随势松开背后的手,左手五指拂过剑鞘,江风吹动着云鬓飘逸、衣袖翩跹,似乎对即将发生的这一切,她还毫不知情。 “噗”地一声,一名穿短衫短裤的白脸汉子,终于忍不住出嘴了,将口中还未咀嚼的油炸花生米劲爆喷射,直击梦儿左右膝弯委中穴,看得出、此人是一个精于点穴的行家,只是用错了地方。 “嘟、嘟”两声,白脸汉子吐出的花生米,似乎打中了红衣姑娘小腿穴道,其余人均吐了口气,感觉红衣女已是囊中之物,不会有变了。 精瘦汉子估计美女就要摔倒,淫心大炽,居然有些舍不得了,见势伸出手臂,一把扯过身旁护栏上的绸带,向梦儿抛了出去,如果没有意外,那姑娘将会被绸带卷绕,被拉回到自己的怀抱里。 看到手下都动手了,到此地步,郭大头想拦也拦不住,索性放手不管,他人背对着梦儿,望着船尾江水胡思乱想,似乎看见江水直往上淹了过来,郭大头不由惊叫一声:“啊!……” 四名舟子瞧着也奇怪,明明人在船头,怎的武兄弟绸绳拉了个空。 武安海平日就善使一根千皮长软索,双手使出的软兵器,不是套取兵刃,就是套拉手脚,在鱼龙帮中名头甚响,对付一般江湖好汉、十拿九稳,谁料,今日在波涛上扑空了。 正好听见大哥惊叫,舟子水手一起回头,却见红衣女郎赫然立在船尾,凤眼含怒银牙紧咬,只见她右臂的粉红衣袖,毫无征兆地倏忽横斜挥动,万道耀眼明艳的红光、闪过众人的面颜。 同时,一股气浪犹如狂飙直下,桌椅板凳和众人、顿时“喀拉拉”一起,飞散出船外江涛之中。 唯独郭大头在甲板上,滚了几下撞上锚桩,或许是发觉得早,亦或是梦儿手下容情,郭大头死死抓住船头的锚桩,勉强横卧在船上、没有落水。 “姑娘……饶命!” 郭大头磕头如捣蒜,说话牙齿直打哆嗦,眼光露出乞怜神色,额头血肉模糊。 “你等杀人越货流窜江湖,干了多少无耻歹毒勾当,到底是哪来的劫匪,谁做的主?”梦儿横眉清斥,玉颜冷脸不惟一丝柔情。 “皇天在上、神女开恩!我郭大头在鱼龙帮、从未干甚伤天害理之事,今日头一回……这几个弟兄……乃是鱼帮主吩咐跟随在下,在这长江上……做些生意、混口饭吃,这几年我们鱼龙帮……给五湖帮逼得没多少出路,兄弟……在下接手……才三个月零三天,以前他们做了什么,我全不清楚……小的不敢撒谎!” 郭大头陡然抬头,看见梦儿左手硕大的红宝石戒指、熠熠生辉,折射出的光怪陆离的幻彩,忍不住脑眼昏花、胆战心寒。 “做生意!杀人抢劫、谋财害命,也算是做生意?难怪长江两岸百里荒芜,竟是你们鱼龙帮盘剥欺诈、无恶不作所致,不把你们打入十八层地狱,你等焉肯从良……” “咚、咚、咚……”船舷两侧传来连续的敲击声。 “不好!他……他们要斫船……” 梦儿一听郭大头之言,鞋尖轻轻在甲板上一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回旋飞出船舱外侧,左臂长袖舒缓招摇,重生功推波助澜、溢出丹田,弥漫充盈于四肢百骸。 随即,梦儿右手照着江水劈下一掌,却是流星漱玉剑‘玉殒星沉’,右舷边顿时激起一丈多高的排浪,未等水花重新落下,江面已浮起一抹血红。 梦儿也顾不得情势几何,两袖一挥越过排浪,飞临船舷左侧,这时斫船声已趋式微,依稀看见水流一阵气泡扰动,相继浮出三具尸体。 梦儿左手五指因势舒张,罡气扫过涌动的江水,使得正是卷雪萃冰剑中的一招‘千手琼瑶’。 此时惊见旋动的水面,密布千疮百孔,又像是雨后绽开无数的细小蘑菇,不一会儿,远处水面卷起两个衣影,随江水漂流而去。 “漏水了,不好啦!后舱进水了……,怎么办?怎么办……” 郭大头不知何时到了后尾,望着急涌的江水,他脸色煞白、无神叫喊,风帆牵引着木船,依然向对岸飘去,但节奏明显地慢了下来。 “歹人果然抢先一步……”梦儿心道。 目视船舱渗水、越来越多,后尾有所下沉,距江面已不到三尺,船头却翘起许多,梦儿望着对岸,估计还有将近三十丈远,心下颇为忧急,估计乘船怕是撑不到对岸了。 若在平日,纵身飞越五六十丈,对昆仑派弟子亦非难事,可眼下坐骑金顶云尚在船上,这西域的马既不会飞、也不会游,勉强浮水冲击,也就三五丈的浅水域,再长再深的距离,恐怕不是金顶云、能胜任得了的,当真看着它淹死,梦儿有些舍不得。 而这边、鱼龙帮郭大头直嚷嚷,就像死了爹娘一般哀求保命: “我不会划水……会淹死的,仙女法力无边……救救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没做过亏心事,我不能死的!” 他倒是真的不认为,自己已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眼看江水直往上升涌,梦儿焦急异常,将金顶云牵拉到船头,看看离岸还是二十来丈,似乎没差多少。 再一抬头,瞧见高高的桅杆上,帆布鼓风弱了许多,梦儿一分袖衣,飞入后舱,右手劈掌斩下。 就听“喀嚓”一声,桅杆慢慢倒伏,跟着左手一把扯断悬缆,帆布“呼噜”连响、整齐落下,倾倒的桅杆一下子压烂舱顶。 梦儿探出左手、五指嵌入桅杆,一把抓起粗头一端飞身跃起,将这根近六丈长的船桅,斜着置入滔滔江水中,还好,桅杆冒出江面尚有五六尺。 这时,船后尾与江面,只有一尺之差,危在旦夕,似乎一个波浪,就能将船整个淹没,梦儿又倾过桅杆绕到船尾。 猛然间,轮回功吞吐于胸腹贯通四肢,梦儿左手五指发力一撑,同时脚下稍稍用力前蹬,船板顿时咔咔连响、凹断数截。 木船竟徐徐然加力直至飞速前行,直到桅杆渐渐倾斜、几乎淹平于水面,梦儿脚掌才与漏船分离,只是左手却依然抓着桅杆不放。 紧接着,梦儿左臂肘弯微曲、身子稍沉,跟着如弓一般弹起,右臂长袖倒甩、一招挥洒两袖清风,巧巧地落在高昂飞驰的船头上。 梦儿让过坐骑落定,从前至后抚过金顶云鬃脊,迎望江面焦虑凝结眉眼,内心却又满满期盼: “马儿啊马儿,你一定要飞过去,公主姐姐等你回家呢……” 船速渐渐又慢了下来,梦儿估计还有十来丈远,已是火烧眉毛不得不发,看看前舱越发抬高,后尾与江面持平且正在没入水中。 梦儿一咬牙,在金顶云后座上轻轻拍了一下,金顶云犀利长啸,在甲板上腾起前蹄,然却并未真的飞跃而出。 梦儿急了,眼见后舱已没入水下数寸,船行得也慢到几乎停止,时候真的不多了,左手微微用力,在金顶云后臀击打一掌。 马儿吃痛退后两步,忽然前后用力,猛地从船头跃起,将近十丈宽幅的水面,终未能挡住金顶云的身影。 这时,船头翘得更高,梦儿看到郭大头、抱着几片船板到处乱转,冷冷问道: “这么近的岸,还怕什么?真想不到、你在鱼龙帮混这么久,原来名不副实,居然还会怕水!” “小的确实跃不了……这么远,自出娘胎就……就不会……划水,我……我多想……能像这马儿……一样飞……飞到对面!”郭大头只道离死不远,说话也哆哆嗦嗦。 梦儿瞧着这种求生本能,堂堂鱼龙帮大员,品相也就这种德性,心里那是又好气、又好笑,想到自己以为的离岸很近,只怕是高估了他。 “若把你扔到对岸,断胳膊断腿,你怕不怕?” “我不想死,我不怕疼!仙姑你就使劲地扔,就算把我摔死,你都是我郭家世代的大恩人……” 恁地一个汉子,到此关头,也不把英雄豪杰的名片当回事了,只是郭大头心里、仍就有些担心,想到你个女孩儿家,万一气力不济,把我扔掉在江里,怎么办?唉!想不了那么多了,听天由命吧! 梦儿看透了他的思想,见江水很快浸到脚跟,吩咐道:“看在你不称职的份上,就饶你一命,去!先跳到船舱顶上等着。” “是是……小的不称职!不称职!” 郭大头武功不错,在鱼龙帮也算个角色,以前一直在总舵、随侍鱼帮主左右,从没想到会在江面上玩命。鱼从水因为他向来贴心,才将长江一带的生意、让他打理,想不到因福得祸、差点丢命。 这时,为了逃命,郭大头那是豁出去了,使足了劲,只因想逃离阎王爷的掌心,纵身高高跃上了船顶,身子还未落下,就感受到一阵飓风卷过,脚底像被人猛踢了一下,小腿还未伸直、就倒飞出去。 耳旁只听见呼呼风响,“砰”地一声,郭大头一屁股、落坐在泥沙地里,埋入软软的泥沙,近半个人深,浑身酸痛,想爬起却偏偏起不来。 梦儿将郭大头踢到对岸,多少是看他良心尚未泯灭,但他既然身在鱼龙帮,想必也做不出利民善举,何况师父已令大师姐督办这事,自己不妨顺带警示一下也好。 天降大任 79神武通不服 因此纤指游移轮回功流转,脚尖点动已从船顶飞起,衣袂翩翩掠过江水,梦儿朝对岸留下一句: “若是以后再见你等、在长江上为非作歹,你那帮兄弟、就是你的榜样!回去告诉你们帮主,如不好好收敛,恐难免挨天涯一剑!” 说着话袖衣微摆,梦儿脚下旋动不息,看到金顶云在安静地吃草,稍一盘旋轻轻落在旁边,再回望江面诺大的木船,只剩些微棚顶在江水里弥留。 斜阳外,梦儿不禁感慨万千,江风阵阵吹来,掀起金顶云脑门四周、一簇簇金黄色的毛发,看起来颇为柔美。 梦儿感觉这么多日来,这匹马似乎不比雪红马差多少,伸手捋捋金顶云颈项长披的鬃毛,一种爱怜在心底油然而生。 金顶云居然也抬起头来望着远方,忽而转头、又迎着夕阳凝视江面,似乎在感受随主人一路而来、处处都弥散的关爱气息。 看着金顶云弹了弹前肢后腿,好像在告诉主人,一切准备停当、就等命令了,梦儿笑了笑: “金顶云,你还蛮通灵的!不过,今日时候不早、咱们就不赶急了,暂且找一间客栈歇会,明天再游走观花!怎么样?” 梦儿自说自话,说罢跨上坐骑,稍后沿大道一路小跑,看着背后太阳,还有一竿子高,就向南继续行进,进入南方山道,速度明显慢下许多,夕阳落尽山林,还未看到集镇,只好催促金顶云再加一把力。 总算在暮色降临之际,寻到一家小客栈就住,招牌上名称也不甚清楚,夜色迷蒙小镇显得格外静谧,灯火零星摇曳在四面山野中,犹如童话一般,与一路经过的北方残颓,形成鲜明对比。 吹灭房间烛火,梦儿依师姐所言呼吸静坐之后,浅浅修了一番太极功,弥散凝思片刻,又深深将重生功、轮回功吐纳练过。估计子时过半,即行功‘一点通’,于千山万水之外,恰似习习低语,一一流传予大师姐。 梦儿将林中营救默那之事一带而过,细诉过江险遭鱼龙帮暗算,得知师姐尚在江北,她也就不多问了,而后在客栈周围一里五里回旋、十里百里天听,未曾有异动遂收功潜行,坐眠至青岚拂晓,推窗仰望四野清香缥缈,直到晨曦一缕。 梦儿匆匆收拾一下,结账离开时颇有些依依不舍,山道两侧杂草丛生秋露湿蹄,此时南方季候虽变翠色未减,烈日在天上虽已近中秋,空气依旧沉闷。 金顶云在绵延弯曲的窄道上,马不停蹄跑了两个多时辰,中午时分稍息片刻,又给金顶云饮了些水,午后穿行在稀疏的山林里。梦儿有些烦躁便放慢了脚力,远远地,忽听前方有沉闷打斗的气势,呼喝声也渐渐此起彼伏传来。 梦儿略感诧异快马加鞭,透过树林荫翳清晰地看见、两男一女激烈地缠斗在一起,靠近一些发现,其中一人眉清目秀似曾相识,白色的外套罩在身上,虽然宽松却极为自如,并不曾扰动飞舞,看得出此人武功绝非等闲。 另外的一男一女则是合斗此人,男的上身着金黄色风衣,下穿浅蓝色褶裤,脚蹬一双银灰色吉莫靴,年纪与白衣男子相仿。 那女的则是骑在马上,一只单鞭‘呜呜’地甩动着,围绕着白衣青年前后左右,软鞭刚柔相济,招招恰如其分。 其人穿着打扮有别中原姑娘,深红色披风半裹金边绿色衬衣,配一件紫色紧身刺文裤,足下是粉红色蛮靴。观其年齿不过十八九岁,凤眼蛾眉、面颜比雪,五官匀称凹凸有致,恰似五彩珠玉华美镶嵌,远胜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绝色仪容值得一书。 白衣青年面不改色,全力迎战马上、马下男女二人,拳脚中每一招都似天崩地裂,内功之深厚刚猛非比寻常。两男均徒手互搏近半个时辰,黄衣男子已微微气喘,唯风衣呼啦啦飘曳翻卷,显得格外顽强灵活,白衣人则沉着应对,进退趋避游刃有余。 马上的女子武功看上去也不弱,尤其是手中长鞭神出鬼没,点、打、穿、刺、拉、弹、卷、摇,已远远超出一般武林人物的繁杂变化和技巧难度,尤其是在力量的拿捏,和方向的掌控,更加恰到好处,看来是受过名家的精致点拨,此人正是姑射山、神华宫的大小姐易心缘,黄衣男子则是她的兄长易诗缘。 “砰”地一声四掌相击,易诗缘纵身倒翻跃开,面色凝重显然受了伤,心缘一见大急,跃下马奔过来:“哥,你没事吧!” 易诗缘微笑摇摇头没有说话,自己正在运功疗伤,知道若是差了气,虽不至于吐血而亡,只怕伤的更重。 白衣青年并不穷追猛打,似乎挺讲仁义,只管立在一旁静静观看,矜持半响才开口说话: “易大小姐,令兄易公子伤了我神武通两个兄弟,还有一个伤重不治,季某以为今日就此扯直,大家互不寻仇……如何?” 白衣男子照这样说是让步不少,倒是很给面子了,如此看来此人极有身份。 “胡说!你打伤了我哥,还有我呢!我可没伤着,大家还有得比……”易大小姐不依不饶。 易诗缘一把手拦住妹妹,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那意思是算了,他心里明白,对方武功高过他兄妹俩一大截,没伤着你、多少还是让着你,看你是女流,不屑用强比狠。 易姑娘却不肯罢休,朝着南面山林,大喊:“我怎么就不行,我不行、还有人!表哥……表哥你在哪里?姑妈叫你护送我的,你怎么还没到……” 山林没有回应,易大小姐气没由来,长鞭照四周树梢、胡乱噼里啪啦空甩,击起周围枝叶纷纷扬扬,似有满腹怨恨难遣,眉头不时显现忧郁愤急、不解情状,过后低首偃旗息鼓,轻声自语:“骗人……你骗人!你们汉人最不诚实!” “谁敢欺骗咱易大小姐!”森林深处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表哥,你终于来啦!”易心缘神色骤变,满脸欢欣、脆脆地应道,刚才的气恼,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姑娘回过头,又对白衣青年说:“你不要逃,是英雄、是好汉,再比比看!” 过了一炷香工夫,驶来一匹枣红马,马上一人浓眉大眼,年纪轻轻,约莫二十二三岁,头戴白色纶巾,上身穿一件斜纹镶金边蓝袍,下身穿浅棕色绣绸武裤,足蹬一双薄底快靴,背后斜插一支犹如宝剑似的兵器,手把上锦绣穗花、缕缕飘散。 风尘中,其人满脸英武之气,马还未到人已飞来,纵马离鞍擦着枝叶、低低落在黄衣人身边,见易诗缘已盘坐于地上,手臂缓缓舒展,显然在运功疗伤。 来者大概看出了怎么回事,便对心缘说:“诗缘受伤了!是他么?” 男子扫了一眼周围大概,望了身前的白衣青年一眼,谈不上威武雄壮,与自己相比稍显文弱,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来人似乎还不太相信、此人能伤了表弟。 原来,易家兄妹俩、自罗浮山拜寿而归,纵马驰骋,路过鄂州嘉鱼境内,中午时分已到复州、安州交界地的一个小镇,随便找了个酒家安顿好马匹,方才缓解旅途饥渴。 兄妹二人俱不饮酒,只是简单地食用一顿便餐,却闻隔壁前后酒桌、不时激烈争论,或而神神秘秘或而高谈阔论,偶尔以眼神互相警告、以示有外人在此,低声处断断续续,兄妹俩其实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只管夹菜划饭、吃完了事离开。 什么“京兆府慈恩寺榜文天下,有奇宝欲与能人共享”,或语“泰山玉皇峰、鼎王助常悔青再射天狼、名动江湖”,又言“什么大霸湾昂首坡、再现契龙旗手,东西道力推草头帮李重吉、为驱贼领袖”等等。 心缘听他们在大谈辽汉之争,双方死了多少多少人时,心情就已经坏透了,那是因为在洛阳、与草头帮交手一事,在罗浮山姑射山,闹得尽人皆知,以至于后来在岭南,又受到爹娘的一顿严厉教训。 而今,易心缘又不好强出头回应下去,她怕万一真的又像草头帮那般收不了场,但耳边形形色色、此起彼伏的争辩,让她没心思继续吃下去,也就投碗停箸,也就凝眉蹙额想早点离开。 只因兄长易诗缘尚且吃得正香,她也不便埋怨打搅而令哥哥倒胃,忽然到师弟常悔青、一贯对自己言听计从,她多少还有些欣慰,觉得汉人也不是全没好人。 及至她听到‘驱贼领袖’四字,分明是辱骂契丹人,易心缘自然大怒难忍,随手夹起她吃不下的热汤里、其中的一块大豆腐掷出,正巧塞进豪言壮语之人、滔滔不绝的口中。 又烫又涨的豆腐,噎得那说话者眼珠直翻,一时间竟来不及吐出,哇哇乱叫头颈直甩,旁观多人随之站立,目光一齐看着易家兄妹,那情形就准备动手。 说者乃是神武通秃头毛少管,其人正和其他几名弟兄,在此借酒论事,毛少管使劲吞下滚烫的大豆腐,破口大骂: “直娘贼,竟敢欺到老子头上,也不问问这儿是谁的天下!不知道神武的名号、也敢来江南混,你胆子不小啊……” 易诗缘本不打算惹此麻烦,但心缘既已出手,自己也不好置身事外,神武通几个无名小卒,自然不是他兄妹俩的对手,混战后,神武通众抬着一轻一重、两个伤者离开了。 “就这点花招,也来冒充神武,南蛮小子尽会满天下吹牛,一块豆腐没把你噎死、撑死,算你走运!还神武呢,神什么神、武什么武?”易心缘望着神武通余人背影,刻薄丢出几句不屑之言。 酒店掌柜吓的银子也不敢要,悄悄躲了起来,兄妹两人也没当回事,留下饭钱走人。出了店铺不多久,遇到神武通的地金刚、浒狂风率人赶至,同行的还有南部统领所率的两个弟兄。 又是一番一对一公平激战,经过将近半个时辰的拳脚往来,兄妹俩侥幸偏锋智胜,而南部统领广志南深受宋长老影响、仁义为本,没有深仇大恨、不轻易性命相博。 或许还因为姑娘年少貌美,广统领不忍辣手摧花、大放猛招训教外来的女子,不曾想容让不慎而疏于防备着,反被易心缘紧锣密鼓、打成重伤险些不治。 地金刚浒狂风久战易诗缘不下,也已势成骑虎僵局,因神武通改弦更张看重名声,属从不便混战夹攻相助,其中有属从急返万宝庄,告知神武尊主和一众法师长老。 季霖雨刚从蜀东归来,起因是西部统领与一个僧人激斗受伤,属下以为是吐蕃国的喇嘛试探中原、有威胁西部势力的企图,飞信急报万宝庄上厅长老,季霖雨率长老法师数人赶赴巴蜀,因天竺苦行僧迦太坚自言有佛门真经,将去少林寺与承善、承真等一群高僧切磋。 季霖雨出身卑微、见识不多,只道佛门一家、不分彼此,他有心想请此人居中调停、化解与少林寺的积怨,因此,季霖雨出招柔顺多有保留。 没想到神武尊主多情反被无情恼,以至于被迦太坚钻了空子,导致其不慎受伤,且伤得比西部统领巴连青还重。季大尊主强忍内伤,硬是负重扳成平局承让之势,神武属下见状大怒,欲一拥而上、终被季尊主拦住。 天竺僧离开时、竟自信将来主持少林寺,言九州一佛、天下门派属从皆可相安,被神武通老少部属称之为天竺狂僧,大多讥笑冷哼没人当真。季霖雨内心很矛盾,固然希望其人所说是真的,但又觉得迦太坚颇为心术不正,与佛家强调的宗旨不相容。 虽然季霖雨对佛教的理解,也是道听途说,但从大局考虑,他还是点头同意让迦太坚东去,然后霖雨率众匆忙回到万宝庄,算是给双方来日都留有一个机会。 天降大任 80路见不平 季霖雨还未来得及、调理自身的伤情,又传出南部统领被一个厉害的姑娘重伤,他来不及一一安排,便独自前往出事地点查看详情,半道上遇见赶来急救的天金刚柳岸和上厅长老宋旅。 神武尊主吩咐宋长老火速救治、重伤的南部统领广志南,令柳金刚率其他弟兄护送、地金刚浒狂风先回万宝庄,柳金刚与浒金刚均坚持不就,自言轻伤无碍,愿与尊主共进退。 季霖雨不愿看见重伤者情势蔓延,直到季霖雨告诫大家说,人多在此会令其心绪不宁,自信一个人足够,神武通众自然不敢藐视尊主的能力,尽管季霖雨在与天竺狂僧交手时,确实受伤不轻,但尊主既已放言敕令,所部多人才怏怏而去。 “安定表哥!你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这人太狂妄,他说我兄妹需留下一人,等他什么兄弟伤好了才能走。” 易心缘终于等来了表哥,内心掩饰不住既激动又骄傲的神气,说着杏眼瞄了一下附近的白衣青年。 “哦!有人敢这么对易大小姐说话,佩服佩服!” 安定笑哈哈看着易心缘,根本不当回事,把易心缘羞得脸红一大半。 转首一抱拳对白衣年轻人说道:“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不敢,在下姓季双名霖雨,只因这兄妹二人,伤了我三位兄弟,其中一人命在旦夕,季某不过是来此讨个说法,不然在下回去,如何向兄弟们交代?” “如此说来,季公子是一定要划出道儿来,也好!那安定就陪公子走几招,果真技不如人,今日我兄妹三人,就悉听尊便。” 季霖雨听安定这么一说,完全是毫无退路可言,他没听过安定的名头,再说安定也极少单独出山,在罗浮山,他又不是长头首席高徒,在岭南一带,自然也就没啥名头,更别提江湖上的万儿了。 但易姑娘既然眉欢眼笑,喊人帮忙,季霖雨估计,眼前此人的武功,比易公子要高不少,只是在神武通的地盘,作为尊主示弱,显然是不可取的,更是难以服众,因此季霖雨不得不小心应付,以尽快平息这一场纷争。 霖雨此前在蜀东、吃了天竺狂僧的苦,有伤在身,原本想就此扯直拉倒,不料易家小姐胡搅蛮缠,致使事与愿违,越扯越远,只好硬着头皮对安定说: “那季霖雨就恭敬不如从命,安兄请!” 两人你问我答,极尽礼数,倒让易大小姐极度不满。 “季公子连战在先,安某已大捡便宜,焉能恬不知耻!季公子不要客气,咱们点到即止,无须性命相搏,可否?” 安定年少老成,武功深得罗浮山世外真人嫡传,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出、季霖雨呼吸不畅恐有暗伤,如此状态表弟、表妹尚不是其对手,那无疑身手有独到之处。 再者,世外真人平日管教森严、是非分明,众弟子行走江湖,不敢胡来,即便弟子们偶有小错,真人处置起来也是铁面无情,况且安定多少也知道,表妹心高气傲,也心性浮躁,任意妄为、轻率行事,常不计后果。 安定记得年少时,表妹在姑射山言语咄咄逼人,气得师弟木子因弃武从文,最终辞别游学不归,这件事虽然他、隐约早已知道,但确切结果,却是在父亲寿诞将至,他陪同母亲亲自去姑射山,邀请舅舅、舅母赴宴兼游罗浮山时,从中才详细得知。 今观季霖雨面目儒雅,言辞尚在情理之中,不似刁钻奸猾之徒,再说表弟一人受伤,对方三伤尚能就此罢手,显然是极有道义之人。 “如此甚好!安兄,季某就不客气了。” 话落掌出,季霖雨拳脚一招快似一招,起初安定以静制动,藉以了解对手武功套路,虽然他知道季霖雨有伤在身,所以出招小心翼翼,不到万不得已、不以内功克制对方。 两人都是当今武林的顶尖高手,季霖雨在万宝庄无师自通,练就天生神功,将天下各门派的武功拳脚,剔除掉华而不实的招式,有机融合成一套神妙的‘八方和合掌’,有前任尊主和众法师、长老等点拨自然艺冠神武,除了与天竺狂僧迦太坚比拼时,因心存他念、偶然失手,接任尊主以来,罕遇对手。 而罗浮山世外真人的长子安定,武功更是不输乃父,‘大丹功’早已驾轻就熟,‘抱朴真笈’更是修炼的怒火纯青,‘金钩奇正术’几乎无敌于天下,出道以来一直鲜有敌手。 今日两人,不以兵刃论高低,只从拳脚分上下,四十招一过,彼此更多了一份惺惺相惜。 季霖雨突然慢下来一招‘雾散林夷’,这是武夷派的精妙招式,安定挥手一招‘水润罗浮’架起,季霖雨变招青城派‘千竹弥山’,安定旋身横向避开,划出一掌‘枕中余梦’斩向季霖雨后颈,季霖雨顺着前翻,一招‘白鹤入水’,这是崂山派的功夫,双腿弹起脚后跟直截安定小臂,且虚实双双锁链四渎穴。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安定吃惊不小,抽手已来不及,急忙一招‘龙式隐手’,这是金本万灵籍中‘万灵手’,随即迭出金本万灵籍中‘万灵走’,一招‘云驾稚川’仰身前踢,脚尖点击季霖雨伏兔穴。 两人这一番前合后仰,拆解十多招,一快一慢招式精彩纷、呈匪夷所思,易诗缘、易心缘兄妹看的眼花缭乱。 安定也没料到白衣公子、稀奇古怪的招式如此之多,与姑射山乃舅自娱、戏称的五花八门功夫相比,一点也不逊色,真想不出他师承何派。 大惊之余才想起,自己在岭南犹如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数十招后,两人的内力不由自主,随着招式奇诡繁复逐渐深入。 姑射山易诗缘自愧内功拳脚,与季霖雨差得不少,虽然自己的蛟龙鞭,比妹妹的软鞭强得多,感觉借助兵刃,也未必能撼动此人,耳畔就听妹妹易心缘,自以为是在一旁指指点点,有意高声嚷嚷、引他人悸动。 “还是安定表哥技高一筹,假书生必败无疑!” 易心缘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看季霖雨招式散漫凝练,而表哥安定招式反而飞速疾驰,与初始出招不同,觉得表哥这样下去内耗极大,战胜这个假书生,只怕旷日持久。 她却不知道,安定的大丹功沸腾于丹田,一招一式使出来、轻巧敏捷随心所欲,而季霖雨此前在蜀东,与天竺狂僧交手对阵时已受内伤,稀奇古怪的汇普神功大打折扣,不得不化用道家的一些拳脚趋避,在安定的内功压迫下,招式已渐渐被动。 只是像易心缘这样的武林人物,一时还未能明察而空自担忧,继而忍不住出手相助表哥,一根长鞭“呜”地一声,趁机卷向季霖雨左手腕。 季霖雨见安定脚尖袭来,右手一个金刚掌侧击足踝,就在这时易心缘皮鞭卷来,左手一把抓住皮鞭借力拔身,安定就势一翻身,一招万灵手式‘隔断南岭’,左手掌切季霖雨小腿。 季霖雨忙使出长白山人的‘雪林狐影’,躬身弹起、小腿急垂向前滚翻,终究被皮鞭缓下片刻之差,安定这一招是虚招,大丹功化于掌心,一招万灵手式‘五指山’,强势抨击季霖雨面颜,季霖雨避让不开出右掌对击。 “碰”一声巨响,季霖雨翻身向后,弹开一丈多远,安定则旋转着悠悠落于附近,惊呼:“原来你受伤不轻啊!” 高手一对势,便知有无,安定扭头,正色对易心缘说: “季公子与我公平较量,安某今日大开眼界,内心佩服之极,表妹你不得乱来……” “哼!他打伤了我哥……”易心缘摇晃着皮鞭,撅着嘴一肚子不高兴。 季霖雨一转身回应道:“不碍事,安兄勿虑!” 于是蹂身再进,安定只得接招,季霖雨武路随之一转一招慢似一招,峨眉派的、清风寨的、崆峒山、雪山派等等,甚至于少林寺的武功都有,其中不少招式,他人根本说不清门派。 一转眼又是六十招过去,尽管招式很慢看似不着力,但这些拳脚都是内家功夫,威力不小,所消耗的内功,也是极多,季霖雨功力亦已发挥到极致。 头肩四周氤氲袅袅,丝丝离离,洁白的衣裳,固然没有破损,却渗出零星的血色红点,那是内伤加剧、血气受功力冲逼,随呼吸而出,并凝落呈现于衣衫。 季霖雨一招‘百鸟朝凤’,上击安定下颚,跟着回旋,左手拍打其肩胛,右手因时而动,料敌先机,肘击安定肾俞穴。 这时,易心缘长鞭再次袭来,使得是一招‘飞鞭狼腰’,安定见季霖雨回旋,情知有变,他没想到季霖雨内伤之下,仍有如此强悍、连环的诡变招式,不得不以大丹功克压其锋芒,丹田气胀腿脚借力跃飞,一招万灵走‘踏空翻身’,身姿纵横到位,又甩手弹出万灵手式‘霹雳指’。 “啪、啪……” 两声空爆,这一招变故季霖雨万没料到,虽然有汇普神功护体,也难以从容御敌两全,急切间双掌并出抵挡,季霖雨耳畔感受到、有异物破空之声。 接着,便传来易心缘的大喊:“哎呦!有奸人害我,表哥……” 易心缘说着,将使了一大半的软鞭收住,不停地抚摸着手腕,似乎很疼,一边气皱眉头,将手臂抬起,自言自语:“幸好我还有麂皮护腕!” 她哪里知道,这一片小树叶,是看准了护腕而发,若是切向其他部位,多半会伤筋断骨,那她可没有这么运气了。 安定弹出霹雳指时,已听到附近不远的马蹄声,只是他不曾想到,会有一枚圆圆如铜钱般大小的树叶、尖啸着袭来。 “啪”地一声,树叶与大丹真气碰撞而粉碎,而自己的大丹霹雳指,功效也一下子散开,余势已不足以威胁神武尊主。 安定大惊翻身立定,朗声率先喝问:“安定在此,请问有何方高人,不吝赐教?” 话音未落,马蹄声清脆而来,几个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匹白马在林中穿插、七转八拐由远及近,马上一人年纪十七八岁左右,素颜红唇明眸秀发,一袭粉红色裙衣合体而优雅,衬托出温婉高挑的身材。 众人发现,来者竟是一女子,且与中原女子颇有几分不同的气质,几个好汉无一不惊诧于、这清纯美丽的姑娘,唯有神武通尊主季霖雨,似曾相识、依稀尚能记忆。 易心缘蓦然回首,撇着嘴角说道:“你……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用树叶打我?我又没碍你什么……多管闲事!” 易心缘看见迎面、戛然而止的一位姑娘,似乎是年龄比自己还小,只见她骑在高头大马背上,摇晃着缰绳,目不转睛望着自己。 “难道真的是她、用树叶弄疼我手腕的么?” 易心缘在自问和疑虑之间,凭空多了几许不相信,忍不住转身,细细打量起对方来。 忽然,易心缘觉得、被一道炫目的红光刺过眼帘,才发现原来是因马背上的姑娘,左手戴着一枚华丽、尊贵红宝石戒指,因白马身体的不停抖晃,明艳的光芒不时地闪烁变幻。 “你一个女孩儿家,自恃美貌高傲、不听劝言,竟与这位英雄合击他人……” 梦儿虽然有些惊讶,眼前这姑娘的长相,但目光还是从易心缘脸上移开,随即从容瞥了一眼季霖雨,想起泾州时,姐妹追逐差点有误,多少还有一丝歉意。 来人目光又回到易心缘身上,然后继续说道:“难道……难道你师父没教过你吗,羞也不羞?”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眸光却是望着罗浮门人安定,似乎颇有点顾左右、而言他之味,安定饱满黝黑的脸庞,微微有点羞涩,一时间竟不知双手,往何处放置。 天降大任 81强中更有强中手 倒是神华宫的大小姐易心缘,心生傲气,或许是因两位哥哥,近在咫尺,胆气壮大,而不知天高地厚,倔强且不服气地说道: “我自有爹爹妈妈教养,不用你小妮子瞎操心!我美貌高傲,难道也让你不舒服?哼……” 想起她纤纤素手、闪耀的红宝石戒指,不时地一下又一下,晃了自己的眼睛,没来由的就多了一份嫉恨,话没说完,长鞭甩了出去,鞭稍宛如蛇信闪烁灵动,呼啸着迂回翻越,向梦儿右手手腕极速吸卷。 易心缘心里依旧在生气,暗道:你趁人不备伤我手腕,我也就此突袭、教训你一下,哼!我让你高高在上,神气得意,先将你拉下马再说。 “住手!表妹……”说时迟那时快,安定一见表妹出手,暗叫不妙,急切连呼,却没能拦住易心缘的软鞭。 易心缘的长鞭乃是特制,近一丈长精致漂亮,由多种色泽不一的金属丝、与多种罕见动植物皮毛绞缠而成,比小手指还细且柔软极具韧性,平日间是首尾握在一起使用。 这软鞭是大辽国的奇王,莫师文特意赠送,为的是感谢神华宫主的救女之恩,据说这软鞭是莫家兄弟、在征服渤海国时,于王宫收集到的战利品。 辽皇耶律德光北撤时,奇王之幼女丹丹郡主被人劫持,幸被姑射山神华宫主易文宗解救,几年后方探得消息,并送还莫家,使其父女团圆。 因新皇登基,奇王得宠,以至于大辽国、对姑射山另眼相待,莫易两家时常走动,尤其是易心缘和莫丹丹亲如姐妹,经常相约游历东西各地。 长鞭到了易心缘这儿,便成了爱不释手的花哨玩器,其父易文宗因势利导,教授了流传于北方游牧民族的一些精妙鞭术,并融合古往今来武林中诸多门派、软兵器的各种绝术特技,以备万一险情,作为女儿的防身之用,临敌之时一旦释放展开,威力可达一丈之外。 “看你虽然貌似天仙,娇美无比,原来却是一个刁蛮冷漠、高傲任性,且心地欠佳的大小姐!” 梦儿知其所动,语带嘲讽,目光中似乎根本不在意、易心缘的鞭打,等到鞭稍接近自己腕部,恰好软鞭拉直,还未上卷时,当即以近乎看不清的动作,翻手沉肘、逍遥二指一错移,立马夹住鞭尾后段。 易心缘见长鞭、突然被人用手指夹住,自己猛地用足腰身之力,探臂一抽,竟纹丝不动,而自己却在摇晃之间,差点跌倒,她知道遇到了高人。 然而她却舍不得软鞭,又急又恨只好大喊:“放手!还我……” “你不分善恶,肆意鞭打他人,这软鞭如何还你?撤手!” 说着话,轮回功已冲涌右臂化于掌心,再一翻手握住鞭稍,至阴之气电光火石之间,传至易心缘手心。 “啊!……你!你!你……” 易心缘惊叫着,忽地一缩手向后跳开,冷酸麻痛等各种恐怖、窒息的滋味震颤全身。 尤其是脱鞭的手臂,初始颤动不已、几乎无法稳住,奇怪的却是,手臂须臾之间竟然僵化动不起来,仿佛整个手臂的大小诸穴、统统被封住了。 就见梦儿手腕一抖,收起软鞭,转眼望着安定,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初到江南,不懂此地规矩,但我想公平、乃是江湖英雄的规矩,倘若不依规矩,这英雄怕是让人……” 后面的话,梦儿没有全部说出口,而是在扫视周围诸人时、有意停住。 “姑娘说的极是有理,季公子有伤在先,却仍然雷厉风行六十余招,安某幸得表妹相助,侥幸赚个平局,今日一试,甘拜下风,凭君安排!”安定黑红着脸,向季霖雨抱拳致歉。 安定虽然得表妹易心缘相助,其实并没有起多大作用,但江湖上的好汉、历来瞧不起以多胜少,更不必说他人在一旁、掠阵伺机偷袭,故而心底、多少有些惭愧,觉着即便抢得、一招半式上风,也是胜之不武。 “安兄言重了,安兄武功盖世,霖雨领教了,我的兄弟、也有鲁莽之处,大家互有损伤,就此扯平如何?” “季公子仁义大度,不计前嫌,安某焉能不遵,在此替表弟、表妹谢过!他日得暇,愿与公子把盏切磋,从头领教公子高招,咱后会有期。” 安定说着,已走向自己的枣红马,正欲牵绳上镫。 “表哥!你……你向来是不服输的,怎的这小妮子一招未出,你……你就……怕了这小妮子,难道……难道你看上她了不成……” 易心缘心直口快、不依不饶,想着自己的软鞭,还在死对头梦儿的手里,打又打不过、要又要不回来,易姑娘心底、不免忿恨气恼。 “表妹……你……”安定脸面噌地红起,似乎被表妹说中了心思。 随即,他尴尬移步到易心缘身边,向其耳畔低语:“这姑娘武功出神入化,非我能敌,表妹切不可任性胡为,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屈师哥说过罗浮山武功,虽不是天下第一、也当是第二!难道这小妮子武功、天下第一?不会的……” 易心缘口没遮拦,大声喊叫:“她抢了我的软鞭,你一定给我夺回来!姑姑是叫你来护送我们的,不然,你不是我表哥,是怕……是胆小鬼!” 安定被表妹急躁、胡闹和更加恶剌剌一通抢白,激起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却无话可说。 本来安定就拙于言辞表达,而今夹在两个美女对手之间,进退两难、羞愧无比,好在黑黝黝的脸上,也看不出明显的尴尬。 安定心里暗暗叫苦不迭:我的易大小姐,这话是关起门来,在自家院子里说说而已,这江湖之大藏龙卧虎,怎的当真在外人面前自吹自擂,直叫人无地自容。 这时,易诗缘亦已看出事情的端倪,劝道:“心妹,表哥既然在此,当听他几句,此地不是在家、说话须有些分寸,当初你若能克制一些,又何至于此。” “你们都说我不好,哼!那我就走开……” 易心缘话未说完,就跳上马急奔而去,头也不回,且软鞭也不要了。 “哎哎哎……表妹,你别走……” 安定一瞧拦也拦不住,摇摇头叹了口气,过了会儿对梦儿说: “姑娘一语惊醒梦中人,安定受益匪浅!我表妹言行无忌,还望姑娘……多多包涵!至于……她的软鞭,就送与你吧!姑娘纵马四方,侠义天下,想来也是用得着的,安定就此谢过!” 易心缘的软鞭,虽说可以御马,但当真用来御马,却并不是方便至极,安定的这番说辞,自然可算是一种变通的、想要还表妹皮鞭,与表妹的咄咄逼人相比较,实是给自己寻了一个、金雕玉砌的华丽台阶。 皆因表妹有错在先,得此结果,自己怎能因错再错,否则就算武力强取,不但毫无把握,只怕适得其反碰一鼻子灰。 “安英雄过奖了,小女子才疏学浅初来乍到,易大小姐心高气傲,动辄欲以武克人,我不过消消她的狂躁之气、稍加惩戒,至于我的坐骑,它极通人性,无需鞭策,这支皮鞭于我、实属多余,劳烦你带走吧!” 说着手腕稍稍倾覆,五指一松,长鞭如箭一般射出,只是速度明显地慢了许多。 安定一见,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如此慢地释出皮鞭,却依然能保持笔直的,显然是极强的内功,融进软鞭之中,莫说自己难以做到,纵然是亦师亦父的世外真人安南、也未必能如此随心所欲。 喜的是人家心地清纯善良,毫无敌意,于是伸手接过表妹的镶金丝软鞭,随即收在怀里,心里在想这是哪里的门派,竟能修炼出这样无人匹敌的武功。 由此确信眼前的红衣女郎,是真真正正的初出茅庐,毫无心机,想到此处,无来由地内心平添一丝不安,就觉这么一个简单、明了的淳朴姑娘,极易受江湖上、歹毒之人的蒙蔽陷害。 转而又想,人家武功绝顶,奸诈凶恶之徒,怕是躲还躲不及,自己似乎杞人忧天、替她人想的也太多了,不免脸颊绯红起来。 “多谢姑娘!他日有缘再向姑娘请教,安某就此告辞!”说完跃上马背,示意了一眼表弟易诗缘。 还好,虽然易诗缘受伤但不算重,何况他姑射山的内功疗伤,自有独到之处,此刻虽未痊愈,却也行动无碍,闻安定之言随之上马,意欲趁早追赶妹妹易心缘,以免再生枝节,两人均向季霖雨和梦儿、抱拳告辞策马离去。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霖雨这厢有礼!” 季霖雨态度从容,已经调匀了气息,自然内伤也有所控制,气色恢复不少,恭恭敬敬也向梦儿施了一礼。 “啊!……”梦儿吃了一惊。 看着面容英俊儒雅、穿着书生模样的季霖雨在马前施礼,梦儿是下马也不是、不下马也不是,运功阻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虽说先前泾州见过,但于己终属陌生男子,稍微犹豫片刻,抬起的手终究还是放下了,嫩脸儿有些羞色。 梦儿问的话似乎文不对题:“在泾州,我给师姐气的一时糊涂,不小心……没伤着你吧!” 想起当初骑马、从人家头顶越过,即便没伤着人,也有伤大雅,今日看来,人家有些手段尚能戒备,若是普通人,则后果难以想象。 虽然,梦儿当时有所惭愧、匆忙回头报以一笑,但终究心生歉意,想来此番出手、多少也是事出有因。 “哦!都怪我当时出门匆忙、未及细看,差点与姑娘撞上,幸亏姑娘机警,马儿也灵巧,不然……在下成罪人矣!今日或许……更加狼狈……” 季霖雨未敢正视梦儿,平视着金黄色的马头,脑海却是泾州的一幕记忆犹新,不知是那妩媚的回眸一笑,触动了自己,还是隐藏的本能的柔弱、牵扯了自己的心灵。 霖雨私下仍旧在想:多亏自己果断地拦住手下的几名弟兄,不然今日必定多树几名对头,前些天在蜀东,他遇见一名叫迦太坚的天竺狂僧,以为是吐蕃的喇嘛,是以心柔一念、疏忽大意,致使自己内伤难愈,尚未想出应对之策,令自己头疼不已。 今天双方更是一触即发,倘若自己处置粗暴,果真默认了金刚和统领们的心思,只怕罗浮山又成了神武通的敌对,这些难题那些长老啊、法师啊未必知晓,而那些金刚啊、统领啊,只知道整日介呼喝振兴神武,所谓以暴制暴、以武压武,未能从根本上弘扬神武,想到此处暗自庆幸,只是脸上不动声色。 “那倒不一定!我看安公子堂堂正正,也算是个大丈夫,不过罗浮山这名头,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红衣姑娘一句话,打断了神武尊主忘我对比的思想,好在梦儿末了又问一句:“我远远听你们所言,到底为何整日介打打杀杀,这就是江湖么?” 季霖雨一听不由一愣,这句话自己可从没细想过,正感到无话可接难以为继当口,树林之间“唰”地声响,飞来一个人影翩然落下。 “禀尊……” 来人一见是个陌生姑娘在尊主旁边,连忙噎住后半截话语,望着季霖雨等候示下。 季霖雨以目示意心照不宣,一摆手说道:“柯……大哥先回,我随后就到。” 来者是神武通的四大金刚天主之一柯剌塔。 “时候不早,在下有些琐事待办,姑娘若是不嫌弃离此不远,愿请到寒舍一坐,略表谢意!”季霖雨微一抬头,瞥了一眼梦儿坦诚地说。 “啊!……” 梦儿闻言抬头望了一下天空,原来红日依山,忙答道:“不必了,我亦有事要做,不能在此逗留,今日怕是来不及了……” 天降大任 82难道真是找我来的 说着一抖缰绳,金顶云飞开四蹄沿大道向南奔去,季霖雨神情恹恹目送梦儿离开,耳边是跕踏跕踏渐去的马蹄声,依依不舍间忽见金顶云停下脚步,季霖雨心中闷跳骤闪希望。 就见梦儿姑娘回头,嫣然一笑问道:“你知道神武通吗?” 季霖雨骤然听到梦儿的问话,心想难道她真是来找我的,身子骨一震、不由自主点了点头,急切应道: “当然!神武通就在此地,神武弟子遍布大江南北,姑娘若是找神武通,那算是找对人了,我还有一个兄弟,在神武通有些身份地位……” “那你能告诉我,神武通到底是什么门派?他们的首领是帮主、还是教主,此人又会在哪里?” 季霖雨一听,忍不住怔了怔,又惊又喜暗道,果真是来找我的,不由得满脸惊讶疑惑,想直接表明身份,又担心不是时候,过了一会儿才道: “姑娘所问之事,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不如到寒舍暂歇片刻,待季某事后归来,再与姑娘详细解释说明可好。” 梦儿看了看季霖雨温文尔雅,其人眼神极具诚意,又添加几分好感,不由点了点头说道:“那好!” 梦儿勒马又骑回头与季霖雨并排西行,走没多远,就见季霖雨手指前方说: “出了这山林,沿大道行不远,你会看到一座小山,山顶有一座茶亭,旁边有三两间茅屋,你在茶亭稍等片刻,季某绝不会令姑娘失望。”说完几个起落飞越山林之外。 梦儿见残阳落尽,反正也不急于求成,索性缓缓骑行走马观花。没多久,果真看见一个小山岗,坡顶上有几间低矮的草屋,一缕轻烟悠然飘荡,估计里面应该有人。 草屋旁边稀稀拉拉长着几棵树,有一条小路通向山岗,梦儿沿着山路走近茅屋时,天色已是夜幕降临。 刚到草亭还未下马进门,便听见一个女孩欢快的声音:“姐姐,你终于来啦!祥子哥,水开了没有?快给客人上茶……”看得出早已有人通报这里。 梦儿随手将缰绳搭在马背上,山坡四周都是青草无需看护,走进茅草亭梦儿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女孩约莫十四五岁,扎着简短的发髻,上身穿黄绿色绣花纱衣,下摆是一件紫色碎花红纹衬边裙。 小姑娘红红的脸笑容满面,显然是心情极好,手腕上各有一对粉红玉镯,正将托盘中两只茶碗,一一摆放在桌面上。 梦儿凝视着粉红玉镯渐渐出神,直到听见“好了……好了!” 一个年岁与女孩仿佛的少年,从另一间草屋里走出来,梦儿随意瞥了一眼,只见他动作熟练地往茶碗里倒入开水,而后看见青翠的茶叶在水面翻腾旋转,徐徐萦绕渐渐展开并释放全部精华,梦儿微笑赞道: “一碗清茶,真香!谢谢这位小兄弟。” “这是应该的,我大哥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理当如此。” 梦儿一听收敛住笑容,眼神里充满疑惑问道: “这怎么可能呢!我只是劝说两方停手而已,即便我不在当场,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他们都算是当世武林豪杰,没理由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啊!那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表妹说的……”少年腼腆地退出,在一旁的小姑娘,也是惊讶的表情,梦儿目光停留在女孩的脸上。 “小妹妹,站在那里做什么呢!来吧,坐在这儿。” 梦儿一边说着,眼睛却目视自己的右侧,女孩犹豫了一下,随即颇不自然地微笑着,坐在梦儿邻近桌边的长凳上。 “这儿是你的家?” “嗯!可我一天都没住过……”女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点点头。 “那是怎么回事?”梦儿有些奇怪。 “我妈妈难产……,我一生下来就给姨妈抱走了,那时我哥哥才六岁,爹爹照顾不了两个小孩,所以才让……” 说到此处小姑娘有点忧郁,眼神失去了清洁明亮的光芒。 “啊!真不好意思,我不该问这么多……”梦儿心怀歉疚,而后静静地望着天外。 夜色朦胧,秋风阵阵,四周繁星闪烁一片寂静,梦儿这才发觉,原来这山坡上别有一番景象,感觉比昆仑山更多几分情致,远处是蒙昧环绕的丘陵,只有南面是少许高大的山峦,阴阴郁郁似乎有看不透的故事。 小姑娘也很明事,手托香腮、不言不语,盯着梦儿的面颜,好像在等待什么,稍倾梦儿站起身走出茶亭,环视一下径直来到附近的一棵树下。 这是一棵壮硕的青檀树,树冠极大,树的枝叶向西展开的更多,可谓浓荫蔽日,金顶云就在旁边安然地吃着青草。 手指一弹,玉箫从袖口滑冲而出,拇指中指轻轻捏住,持箫一挥手臂,身子旋起冉冉飘升,柔柔地落坐在树冠上。 一旁坐在茶亭里的小女孩,惊奇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直到愉悦的箫音传来,小姑娘才有所明白。 一曲结束女孩听得如痴如醉,凝望着皎洁的月光下,无名姐姐的衣袂随风拂动,形容美妙姿态似仙女一般,尤其是持箫的右手,偶尔绽放出灵异的神光,更是奇幻莫测,那或许正是红宝石戒指的魔法魅力。 虽然四野月色清明、箫音已沉寂,但梦儿姿势未动,玉箫一直在唇边,刚刚吹完《逍遥游》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或许她是听到了什么。 果然不到两柱香时候,山下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月光下依稀一个白衣人影在马上飞驰,抵近半山坡之际,突然一阵长嘶,人马不知何故一起停住。 梦儿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像激动不已,蓦然双臂伸展两袖生风,从树冠上凌空飞越,清亮的呼喊声回荡四周: “雪……红……!” 这正是梦儿在西域丢失的雪红马,让她曾魂牵梦萦了无数个日夜。此时马上之人似乎看出什么苗头,已经有意识地跳下马背。 这匹马极是通灵早有感觉,一听梦儿呼喊,急速往坡顶奔去,两者相逢梦儿在马背盘旋几圈,忍不住泪水滑落,内力一泄落了下来,一把紧紧抱住雪红马的颈项,马头不时回转磨蹭梦儿手臂,感动着旁边不远处的一男一女。 “哥!你终于回来啦,这是怎么回事?” 骑马归来的青年男子,正是神武通尊主季霖雨,妹妹的问话让他一头雾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坐骑,怎么成了刚刚认识的姑娘的宠物。 原来,梦儿在于阗国赛马时因救人耽搁,雪红马被大食教派来的人、里外勾结偷掠出王城,后落入哲布天使手中并取名‘红孩儿’,成了哲布天使的坐骑。 大食教东征时,在延州被神武通属下跟踪打探,意外被人称侠盗的姽精龄偷走,姽精龄还因此差点毒发身亡,就这样也几乎成了废人,而哲布天使的‘红孩儿’因为脚力非凡,自然也就成了季霖雨的坐骑。 季霖雨与罗浮山安定比试拳脚时,因受伤在先捉襟见肘,再加上易心缘冷不丁地鞭击更是渐入颓势,幸而梦儿出手避免了丑态百出,因金刚天主柯剌塔传信,南部统领广志南被易家兄妹所伤气若游丝,在神武大殿命悬一息,非尊主不能定夺。 后经神武尊主和众人全力施救,总算保住性命,季霖雨又详细解释自己与罗浮门人相差甚远,就算自己功力完好,也克制不了罗浮山的武功,是以主动化干戈为玉帛,避免多树强敌有碍神武大略,众高手默默聆听皆不言语。 这时有西部韦副统领叙说,三个月来大食教的一些动向,并声称有属下舍命盗来一匹宝马,一心献与尊主,另有中部统领原忠简单讲了一些天下近况,说慈恩寺向江湖广为宣传,言明有宝藏欲与天下英雄共享,众人分析多半是陷阱,并已派人前去打探。 而且最近少林寺举止诡秘,似乎在邀请各门派的头面人物,共议什么大事情,倘若是为九龙剑之事,再与我神武噜苏,需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季霖雨一听颇感意外,随即一想莫非天竺狂僧,已经向少林寺下了挑战书,此人武功怪异,虽说少林寺高手如云,却未必能轻易胜过迦太坚,自己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很想看一看天竺狂僧,如何叫嚣接手少林寺,借此机会或许能找到他的弱点,当即说出自己的想法、并吩咐长老安排,届时将和几位法师、几大金刚同去少林。 至于自己与梦儿巧遇,虽说金刚天主柯剌塔知道却只字未提,末了来到四季园,果然看见一匹高大的雪色长颈马,马上鞍镫光亮精致,各种装饰鲜艳华丽。 内行一看就知,这匹马绝不是普通人享用的,辔头紧窄一根缰绳异常粗大,估计此马多半桀骜不驯,拴在粗木杆上不时地来回挪移,有些烦躁不安。 季霖雨刚一走到近前,就见这匹马连打呼噜和喷嚏,显然不愿有人接近,季霖雨微微一笑拍拍马的头颈示意亲近,解开绳扣跨上马鞍对其余人说: “我来试试!” 两腿一夹便飞出了万宝庄,大道两旁的树木纷纷往后倒伏,月光如水照彻整个旷野山林,人和马都格外地有精神,百里路程似乎一晃及至。 季霖雨这才相信,胯下确实是一匹超乎寻常的千里马,直到听见远远传来的箫乐才缓下脚步,箫音极是优美流畅,如天马行空无拘无束,与自己此刻心情暗合。 季霖雨听出箫音来自自己的旧宅草屋,之前安排了自己的亲妹妹季彩云和表弟招待梦儿,本以为很快就能回来。哪知道琐事纷繁、耽搁太久,幸喜冒出一匹神马助力,总算到了四星堆老家。 忽然临近家门,坐骑在半道停步不前,季霖雨正在疑惑不解,进退两难之际,突见有人呼喊着、从高坡上飞下来,季霖雨连忙下马,准备步行回家,却见坐骑突然间又向前飞奔起来。 霖雨诧异之余,才看清了从天而降之人,正是与自己一道而来的红衣姑娘梦儿,但见姑娘搂住神马,眼泪簌簌亲昵不止,那种感情哪里像是人与动物那么简单,分明是离别数十年的亲朋好友相聚。 季霖雨不由怔怔在月光下,于原地束手无策、茫然无语,不一会儿工夫,听见梦儿语带颤音: “你……你……为什么偷……我的雪红马,我还以为……你……是个大丈夫,原来……你是一个……不讲道义的江湖……小丑!” 梦儿极其愤怒痛恨霖雨,她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认识的心仪友人,竟然是一个伪装的好人。她再一细瞧、雪红马身上的各种琳琅披挂,哽咽低语: “雪红……我的好雪红,这么多日来,你一定受了……许多苦!他们竟然……这样狠心……折磨你。” 梦儿说着素手纤指一用力,将那些精雕细琢成的华美鞍镫,一股脑儿扯断扔得老远,五指一捻,她索性又全部剔除掉、坚韧牢固的缰辔等饰物。 梦儿轻柔抚弄雪红马,幽幽地心疼说道:“这下再也没人能抓住你了,嗯!都怪我不好,先让人做了那些套笼,教你没了自由,受无数蛮横的陌生人驱使鞭挞!” “啊!这……这,这……难道姑娘是……大食教的?” 季霖雨一听姑娘所言,几乎是大吃一惊,远远愣在当场,支支吾吾问道。 梦儿一听‘大食教’三个字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雪红马、是在西域被大食人偷去,居然被眼前这位季公子骑来,不禁脸一红反问道: “难道这是你从……大食教那里偷……借来的?” 说道“偷”字时顿了一下,舌头有点不自在,觉得当面这般数说,有点不太敬重别人。 “哪里!这匹马是我的一个兄弟、三个月前冒死从大食教偷来的,没想到,这竟然是姑娘的心爱坐骑,那……那就物归原主吧!” 天降大任 83令人窒息的缘分 季霖雨两三个起落,飞越点落来到梦儿近前。 梦儿一听有些不好意思,抚摸着雪红马乳白色的尖长耳朵,讪讪道:“我一时情急……误会了你,你……你那位兄弟受伤了吗?” “听说伤了不轻,好像至今还未好,我也没时间看望,情况不是很清楚,打算过些时候再去看看。” “那……那真不知该如何……谢谢你那位兄弟!” 两人一左一右,隔着雪红马,同往山坡居处上边说边走,到了茶亭听到季彩云问:“哥!你没事吧?” 原来,梦儿呼喊声,也让季彩云吓了一跳,突见梦儿从大檀树的树冠上、急速飞下山腰,以为是要与哥哥发狠、撕打在一起。 等到此时三人一齐在茶亭坐下,季霖雨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问道:“姑娘一定饿了吧?我来迟了,哎!忘了带些熟食,这附近又没有客店人家……” “哥!我早就做好了,没想到你来这么迟!” 季彩云说着站起身、有点嗔怪,进屋端出四样饭菜,红着脸说:“慢待了姐姐,等以后……” 梦儿平静地说:“对不起!你们用吧,我……我吃过了。” 季家兄妹一听颇感愕然,尤其是季彩云一直和梦儿在一起,连自己准备的茶水,也不曾见她喝过一口,虽然书中有餐风饮露一说,但终究是不着边际的神仙故事。 季霖雨已看出梦儿的执意,知道武林中人衣食住行、大多各有禁忌,这姑娘举止异于常人,特立独行不足为奇,只得讪讪说道:“那就……请用粗茶!” “谢谢!”梦儿不再客气,右手端起茶碗饮了一口。 这时,季氏兄妹俩都看清、梦儿左手中指上,携带着一枚镶嵌闪闪光亮的红宝石戒指,均觉得眼前的红衣姑娘、来历神秘非凡。 而季霖雨好像记得,在泾州西屏大院外偶遇她时,并未见其手指间有什么特殊光环饰物,而季彩云的眼光,更是充满艳羡和赞美。 梦儿察觉这兄妹俩的奇异眼神,腼腆一笑说道:“这是我一位朋友赠送的,也不知戴在手上适不适合……” 倒是季彩云大赞说道:“这枚红宝石戒指真是漂亮,姐姐戴上它、简直比仙女还要好看,光彩照人,一定会洪福齐天!哥!你说是不是?” “看你说的……” 月光下,梦儿顿时羞涩起来,在生人面前,她终于不好意思说下去。 “哦!今日得蒙恩人援手感激不尽,这么久了也不知尊姓大名,该如何称呼?他日定当报答姑娘。” 季霖雨对这姑娘深怀爱慕之心,以为被亲妹妹看出心思,脸色骤然有些微红,好在月光之夜却是不甚明显难堪,忙以正面语气掩饰回应。 梦儿又抿了一口茶,似乎没听见季霖雨的感谢之词,望着遥远的星空,好像在犹豫思索什么。 “别再说什么恩人,我姓梦!承蒙几位招待,冒昧在此打扰。” 过了片刻,梦儿回首相告,梦儿从师父和红姨那里,了解到自己点滴身世,只知道母亲临终前不停地喊梦儿,自己到底姓什么却始终是个谜,只好随意取了一个姓。 “不敢当!原来是孟姑娘,先前听孟姑娘所言,不知寻神武通到底所为何事?可否见告一二。” “我闻神武通在江湖上欺压良善、称霸武林,多行不义之事,还有……” 梦儿没有说是师父之意,也不好说神武通寻衅昆仑而自曝家门,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就我所知,这些年来神武通新任首领,乃是一介贫寒出身,掌管神武通与前任有所不同,恃强凌弱多行不义,好像有明令禁止并非一日,当然堂堂武林大派,从属众多难以尽如人意,至于称霸武林,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神武通并非天下第一,更不会为吞并武林,愚蠢到做那些以卵击石之事。” “我听江湖上人言,说神武弟子贪图不义之财,好像少林寺的一把宝剑,据说被神武通占为己有,为此死伤了不少无辜性命。” “这……这在下不大清楚,若得机缘当与我那位兄长询问,缘起缘落、是非不久可见分晓,最近年来神武通与大食教,针锋相对倒是有目共睹,孟姑娘莫不是想主持公道,教训一下神武通。” 梦儿摇头说:“那到不一定,听季公子之言,神武弟子多数弃恶从善,那岂不是天下太平、皆大欢喜,又何须小女子指手划脚。” “那孟姑娘还打算……去不去神武大殿。” “神武大殿?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神武通内、有资格的属下汇集商议之地,在离此不远的鄂州治下、嘉鱼县境内的烟墩岭万宝庄,由此向西一百多里,以孟姑娘现下的脚力,不过一个时辰便到。” “也好,今日得季公子指点迷津,又兼送还雪红,梦儿无以为谢,公子若不嫌弃,我先前那匹金顶云,就暂且交予公子驱使,只是……金顶云乃是借西域一朋友之物,到时须得归还。” 梦儿红着脸说完后,又从怀里掏出一粒棕色药丸放在桌上,却是昆仑山起死回生的秘宝‘灵芝精雪丸’。 “这粒药丸给你那兄弟,或许服下一半、就能药到病除,另一半危急时可作他用。” “孟姑娘瞧得起在下,霖雨深表感谢!” 季霖雨说完瞥了一眼苍穹,已是明月高悬时候不早,遂起身收起药丸告辞并嘱咐:“孟姑娘若不嫌弃,可与小妹彩云在此稍歇,霖雨暂且告退。” “季公子,这是你故居,你伤势未除,不宜旅途反复,还是早作调理,我与那棵大树有缘!” 梦儿说罢和季彩云不约而同抬眼,望着山坡西面茂密的大檀树。 三人一起走出茶亭,环视茫茫星空,稍后梦儿跨出一步,脚尖点动右手一扬,左臂轻挥飞上树冠。 季霖雨随后也转身进了草屋,独自盘坐疗伤,只有彩云隐约好奇站在那里,凝望着新来孟姐姐的一举一动。 子时刚过,梦儿行了一轮太极功,又习练一番重生功,这才运转进入‘灵犀一点通’,行功不远老是头晕,各种幻影在脑海奔腾。 一会是安定、一会儿是易心缘、一会儿是季霖雨,一会儿是师父、一会儿是师姐,久不能定、纷乱烦躁,只好止息收功退出,还道是南方夏秋之际,气候异常湿热,导致水土不服。 梦儿望着夜空深处的繁星凉月,理了一下思路静了静神,重新抽出长箫,置于唇边吹了一曲《秋水》,此曲幽雅恬静颇合时令,迷迷离离,却又清清亮亮,让人感受到一片清凉惬意。 内功的精妙运用,使得每一个聆听者都能感受到,玉箫的符音犹如一只神奇的手指,在三百六十个筋络穴位上,缓缓地疏通柔柔地按摩,一曲终了才觉恍若梦醒。 于是梦儿重来灵犀功,再与大师姐互通前后缘由,以及雪红马之事,只是师姐稍有责怪梦儿延时,让其担心焦急不已,这一切梦儿未加解释,因为她也不知何故。 说也奇怪,季霖雨在茅屋行功调元,呼吸吐纳了两三次大周天,汇普神功始终无法穿透伤口穴脉,正待放弃忽听箫音传来,徜徉如水摩挲周身经络。 如同一只鹅卵石,被溪流潆绕反复抚摸冲洗,浑身肌肤无一不柔软平滑,极为受用舒适,轻飘飘的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连忙运功驾驭,顿时冲遍全身百脉通联,功满逡巡心头大喜。 其实,这一层变故霖雨隐约知道,这次蜀东遭受迦太坚意外内伤,归来后一直难以调理,常常花了一天时间,也是见效甚微,后来与罗浮山比试时,伤情不但未受控制反而加剧,虽然行动不受影响,但与高手搏杀时,内功始终不能全力挥洒,浑厚精妙的招式大打折扣。 这主要因为、季霖雨所修炼的汇普神功,是集天下之大成、兼容并蓄,威力虽然远远高过别家,却不是一脉到底的通透传承,更不是拜师学艺的系统修炼。 这不过是他无师自通的机缘巧合,融百家于一体,利弊共存、依托无凭,自然需要更多的萃取,抽丝剥茧、去粗存精,这不是悟性轻易能解决的,需要相当多的武学基本功,和实战历练来溶解。 而季霖雨只是在万宝庄与长老法师切磋,欣赏多于指教,难免有藐视天下英雄之味,终究缺少血的教训,与天竺狂僧迦太坚对决,是季霖雨的一次重大成长,不能完全说它是一件坏事。 尽管对于自身的硬伤,诸如肌体穴脉的断损破裂,哪怕极其微小的创口,却不能理疗,只能靠自然痊愈,或者靠他人内功助推调元。这一弱点以前没有遇到,多是由季霖雨出道江湖未遇对手,此番际遇终于撞开了、困扰在他心里的黑障。 季霖雨由是心存感激,他悄无声息来到屋外,打算真诚感谢这位孟姑娘,然箫声荡气回肠,依旧弥漫在月色里,夜风一阵阵吹来心旷神怡。 望着树冠上飘飘欲仙的吹箫玉女,霖雨不由看呆了,喃喃自语:“原来古人所说的‘玉人何处教吹箫’,却是如此因由……” 他自小到大就没念过书,只是听老尊主偶尔叨念几句,便有意记在心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箫音不在,却有一个清凉的声音传来: “季公子!夜已深,伤情复原宜早些休息,明日或许劳烦……还有打扰。” “多谢孟姑娘助我疗伤,霖雨感激不尽,而今已无大碍,明日之事断不会令姑娘失望。” 一切归于平静,霖雨见梦儿不再言语,依旧恭敬施礼默默退下。 唯独季彩云坐在方桌前,双手支颐满是艳羡地望着梦儿,她尤为迷恋的是孟姐姐、竟然还吹出这么空灵美妙的箫曲,不由地对着远处朦胧苍郁的树冠,自言自语轻声赞叹: “要是我也能吹出这样的曲儿,该是多么好。” 迷迷糊糊、恍恍惚惚之间,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小妹妹,果真想吹此箫,我暂且就教你一曲,如何?” 彩云立马惊醒,揉揉眼睛,一见方桌旁边,孟姐姐不知何时,已过来对面坐下,眼光大亮连声喜道:“太好了!太好了!” “孟姐姐你真好,我……我能学会吗?”季彩云话一说出口,心里陡然有点七上八下。 “嗯,那就看你的悟性了,只是耽搁了你的今夜美梦。” “我一点也不困,我去给姐姐沏茶……” 梦儿微一摆手示意不必,随意问道:“你会武功吗?” 彩云脸一红羞怯低语:“只是一些粗浅的防身术而已,我哥哥他总是没工夫,这还是祥子表哥教我的,不比姐姐……” “那没关系,不用武功也可以吹的,譬如我先前所吹的《逍遥游》,这首曲子太长,两三个时辰难以见效,就教一支短小的吧,是我幼时倩姨教我的,名叫《琼花落》。” 梦儿说完,从袖口重新弹出玉箫,讲解了演奏的基本姿势和步骤,并手把手做了示范动作。 “首先,双臂向前两手持箫,手指自然保持弯曲,要求肩、臂、手以及手指四部,要放松不能僵硬。这样才能做到手指动作灵活、均匀、迅速、持久。 其次要注意,手指要自然弯曲且有弹性,并保持一定的力度,这样按闭音孔时,才能保证严密不漏气。手指抬起时,则需要迅速打开音孔释放通气。 最后尤为重要的是,放开音孔时,手指一般不宜抬得过高,但也不能过低。过高,手指肚和音孔的距离会加大,动作不能迅速完成,会影响演奏速度;而过低则影响发音的音准和音量。” “还有手指抬起时,距离音孔应在一寸以内,最好是掌控在六到八分之间。如果演奏速度较快,音符时值较短而音符变化较快、较多的乐句时,手指抬得应稍低;而演奏速度较慢,音符时值较长的乐句时,手指则应适当抬高。当然这些都是在你熟练后,于曲调动作上逐渐领悟掌握的。” 天降大任 84真相大白 之后,梦儿又指着六个间距不等的孔洞,即兴演示了五音变化和指法的上下连续,同时强调唇齿的气流轻重缓急。 如此细致解说,反复模拟示范,演奏五六次,直到天已光亮,彩云尚不能完整吹奏。想着梦姐姐即将离去,季彩云越发容易出错,似乎显得更加笨拙。 梦儿及时宽慰说道:“妹妹不用着急,再花半天时间,足矣!” 清晨,季霖雨与表弟祥子一并来告辞,说去万宝庄一探究竟,梦儿告诉他俩,自己午后也去万宝庄,季霖雨微微点点头,然后与表弟一道,两人牵着金顶云下了山坡,随即消失在西去的大道上。 临近中午,季彩云勉强吹出箫曲《琼花落》,虽然不甚连贯,但音调却基本准确,梦儿鼓励指点一番,称其还算造化,只消再勤练两三日光景,便可无碍。 眼看约定时候差不多了,梦儿想到大师姐还在姑苏等她,可不能耽误了正事,忙轻唤了一声“雪红”,那匹马闻讯立刻到了她身边。 见梦儿飞身坐上雪红马,季彩云红着眼睛问:“孟姐姐,你还会再来吗?” “若是多得空余,一定还会再来看望妹妹,我与大师姐此前约好,七日之内虎丘相见,妹妹保重!” 食指在马背上轻轻弹了一下,雪红马跃下山岗随即上了大道,道路两旁没有树木,但却长满荒草,两边都是低矮的丘陵起起伏伏,偶尔有些树木不成风景。 雪红马跑得飞一般快,似乎故人相逢今天特别开心,不到一个时辰,便看见一个规模颇大的集镇,虽然行人马匹络绎不绝,却并未见着万宝庄。 梦儿食指在马背上、轻轻揉了一下,雪红马立刻停了下来,梦儿下马问了路人,才知此地正是季公子所说的烟墩岭。 “往西二里地渐山林之中,隐约有房舍殿堂一大片,犹如富家庄园,那便是万宝庄。” 果然路转山林,林荫下不远是一处空旷凹地,只见房屋俨然、亭台楼阁分散呈五行布局,周围林壑优美,一道山泉自北而南流出,倒像是某个极有身份的府邸私宅。 梦儿绕到山林之间,俯视当中一间稍大的四方屋宇,其颇类宫殿但不奢华,偶尔有人员出入,服饰隐约似曾相识,梦儿也未多想,双臂一展沿大殿盘旋,果然见上面书写有四字‘神武大殿’。 而后袖衣长舒手脚拂弹,飞速绕行一周,看清有研武厅、化功斋、四季园等字牌,均镶嵌于假山或月门之上,却不见什么人影。 梦儿正感疑惑,忽然听见神武大殿人声鼎沸,觉得自己还是明入为好,虽然师父也曾一再强调明察暗访,但自己总不习惯那些所谓的江湖规矩。 “参见尊主!” “我等听凭尊主号令……” 梦儿从各式各样的称呼、禀告的语气声中听出些眉目,估计此地确系神武所在无疑,她不想在多耽搁时间,索性亮出身份来意,向神武大殿喝叱: “神武通的英雄好汉,出来吧!” 整个山谷里充斥回音,不大一会儿,从正门依次排列走出数十多名、服饰整齐有别的各色人物,左边有八大金刚,分别是四名金刚天主和四名金刚地主,右边则是上、中、下三厅九大长老,呈倒八字站立两边,最后出来的是六名神武大法师,唯独没有五部统领,看来是另有安排。 “这么多人在此所为何事?难道有何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本姑娘撞破。” 人随声到,一个粉红色的衣影,由南面疾驰飞过从天而降。 “姑娘此言差矣!我神武通虽不敢说堂堂正正、面面俱到,却也是恩怨分明、是非有别,从来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话的是右边上手的第一位长老,江湖人称圣手神医宋旅,医武双绝,在神武通极具身份和地位。 “恩怨分明、是非有别?那昆仑山的寻仇怎么说、那九龙剑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事说来话长,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说得清楚……,姑娘是局外人,莫非要为这些陈年旧事、翻案不成!” “那要如何才能说清楚?难道凭拳脚、才能说清楚?我不是局外人,今日特来解铃、须见分晓,这神武通、莫不是无主黑帮!” “一国尚有君,神武自有主!姑娘是何门派?还请明示!” “原主尚未出来,倒问起我的行踪,可以!昆仑山上、天涯绝唱!” “原来是昆仑派的,怪不得裴长老、赵法师他们……武功俱废!” “啊!死对头竟然找上门啦?胆子不小……”人群耸动交头接耳,已不像先前那般整齐有序。 “今日咱们与尊主一起,轰轰烈烈大干一场,一个小女子、能有多大能耐,神武今非昔比,其人未必是尊主对手。” “事情没这么简单!兄弟……,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要妄动,听尊主吩咐。” 说话的是一名天金刚柯剌塔,此人曾在榆树林间意外见过,那时梦儿和季霖雨在一起。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霖雨在此恭候多时,诚心诚意、迎接孟姑娘光临万宝庄……” 说着话,从神武大殿内走出一人,温文尔雅神情恳切,年纪二十二三岁左右,头戴纶巾身穿白色衣衫,唯左右两袖口清晰绣着、一个镶金丝的“神”字,大殿外几名法师有序让开,只见季霖雨朝站在场中央的梦儿深深施了一礼。 “原来是……是你!你……?”梦儿惊诧之余,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榆杏林孟姑娘施救之德,霖雨终身不敢有忘,今大驾光临、不吝赐教,季某与众神武兄弟,愿洗耳恭听!” “也好!你们口口声声,要荡平昆仑山,现今本姑娘访寻宝庄,尔等无需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复命,就在此地了结恩怨,季大尊主!你以为如何?” “孟姑娘,你言重了!姑娘既是昆仑派的,霖雨不敢忘恩负义,今日愿负荆请罪,但凡姑娘吩咐,季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尊主!你……此女来历不明,尊主请三思而行!” 说话之人是上厅长老亚莱玛,此人在神武通内一向老成持重,而今年逾花甲位高权重,论资格、其人远在宋旅之上。 “亚长老,你且退下!无论孟姑娘是否实属昆仑派,只要她句句在理,霖雨愿化干戈为玉帛,尽心竭力、无有不从。” “季霖雨!你不要花言巧语、两面三刀,难道你还想、再来欺骗本姑娘,哼……” “孟姑娘……姑娘,我有话跟你讲……” “你言而无信、是非不分!还想如何狡辩?” “姑娘怎的如此说话,我……我可从来没有……,没有存心骗过姑娘,更加不会……” “哼!没有存心,那你到底是神武通什么人?为何在我面前百般饶舌,什么这个兄弟、那个兄弟,我总算明白了,若是一个寻常之人,哪会有那么多兄弟!” “这……” 神武尊主季霖雨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本就读书不多,作为一个茶水童子升任神武尊主,后期勉强努力学习,辩解能力自然不是梦儿的对手。 半晌,季霖雨才不知所云地解释:“我……我父母早亡,十一岁那年被冯法师收留,从小在神武通长大,十多年来、众长老和诸多前辈待我恩重如山,霖雨不敢背叛!” “你巧取豪夺九龙剑,作何解释?难道武功高强、就可以任意妄为,难道人多势众、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 季霖雨再一次语塞,九龙剑之事,乃是前任尊主余震所为,但他自己却无法将此、推脱的干干净净。 因宝剑是暗中窃来,不够光明正大,尽管中途曾被包家强取,但后期仍被神武通获取,所以霖雨从不佩戴九龙剑,大多时间宝剑存放于化功斋。 季霖雨接任神武尊主以来,一度有归还少林寺之念,只因大食教近来纠缠不休,妖僧灵镜天刀一伙、又三番五次威胁神武通,所以霖雨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 “季霖雨,我不逼你,你也不用闪烁其词、糊弄于我,今日就让昆仑山、神武通做个了断,大家恩怨分明,你出招吧!” “孟姑娘,我记得你说过,难道这江湖就是打打杀杀,我等非得要以武化怨?” “说得好!那神武通的胡作非为,季大尊主可得担当?向天下武林同道认错、致歉并物归原主?” 梦儿盯着季霖雨的眼睛,目光瞬间扫掠过众人的面容,千般光景的喜怒哀乐,众生相不一而足,猜想一定会有人先出头。 “放肆!你一个黄毛丫头,竟敢要挟我神武尊主,视我神武通如无物,就算尊主答应,我们也不会答应。堂堂神武属从遍布天下,就连皇帝老子,也不敢跟我们尊主这么说话,你一个女娃娃,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果不其然,说话的是神武通的金刚天主符止休,这家伙人高马大天不怕地不怕,嗓门粗的如同撞钟的大棒。 “这么说所谓神武尊主,不过是一个幌子喽!那你们一起上吧!本姑娘既然下得了昆仑,也就上得了刀山!”梦儿见此人嘴大无脑,不由一声嗤笑。 “符金刚……本尊既在,无需他人多口!孟姑娘如此爽快,就让本尊见识一下、昆仑山的冰玉奇招。” 季霖雨这番话,说的极是威严,几乎不给金刚天主符止休丁点面子,他心里却想这姑娘武功,连罗浮山的安公子都颇为忌惮,自己虽然未与之较量,多半亦难以取胜,或许能走上千八百招、就已是很大的运气了。 果真符止休贸然出手,以他的脾气刚性,弄不好非死即残,而自己出面交手、好歹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季霖雨转头一想,归根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九龙剑,自己早有送还之意,不如趁势将此剑输送于她,换取神武昆仑两方太平。 神武尊主季霖雨深知,此女于己有恩,情意之下实在难以拼比,内外夹逼大动干戈,当真出手实属逼迫无奈,但事已至此,他心神明亮,思路豁然开朗。 “果然是大丈夫所为!出招吧。” “来人,取九龙剑!本尊想看看孟姑娘、精妙绝伦的昆仑剑。” 季霖雨早就看到、梦儿腰身垂悬的宝剑,知道其人一定是擅长剑术,所以有心试她一试,也好为归还九龙剑,了结恩怨、做一个顺水无痕的铺垫。 不大一会儿,有人送来宝剑,并递呈于神武尊主,此剑一直由神武的上厅长老保管,季霖雨从没用过、这支极其沉重的九龙剑。 自从出任神武尊主以来,季霖雨总有属下分级保护,极少轮到他与外人一试身手,平时他也不问及九龙剑异在何处,更不知宝剑是何模样,只知道江湖传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所以,今日也算是年轻的神武尊主试试新奇的古剑。 这柄九龙剑自从出世以来,几经易手已无剑鞘,二十多年前,此剑在晋州的一个中药铺被人买走。 原来店主是一名中年郎中,曾在金殿附近采药误入姑射山,因迷路时间长了口渴难忍,发现一处山谷,闻听有溪水声。 遂借助树皮搓成的长绳,以及随身携带的绳索一起,从山崖的隘口垂至谷底,饮足溪水后四处稍息游走。 因山谷里地势险要人迹罕至,其人又萌生了想在此找找看,有什么奇花异草之类珍贵药材,却意外发现石台上,放着一柄带洞的古剑。 郎中觉得稀奇,大声询问无人理睬,等到快天黑也没有人来拿。就私自取出宝剑来,试着朝一棵腰身般粗大的树木砍去,几乎无声无息、丝毫不用力就切断树干。 郎中大为惊喜,觉得是一个宝物,说不定能辟邪招财,从此生意兴隆,于是采集完草药,带着宝剑离开了山谷。 天降大任 85变故 后来某一天,郎中出门就诊,轮到其子暂管药铺,恰遇到一魁伟男子买药,其人状如武夫,瞥见药铺中堂悬挂利剑,男子甚是不解、便与其闲聊。 买药男子得知,宝剑是店家用来招财进宝、除妖辟邪的象征,况也未问出宝剑什么名堂,就向少店主借来近观细看,或许男子精通刀剑身份不一般,估计也是江湖中人。 来人唯叹剑脊黝黑神奇,年轻的少店主但见男子久久不肯离去,竟然不提买药之事,而是再三请求、愿以十两黄金买下宝剑,郎中之子摇头、称不敢答应。 直到买药人开口五十两黄金,并言明自己喜好弄刀舞剑,卖药青年方才点头同意,男子见此机会大喜过望,拿出钱袋掏出金锭当场清点,竟然连草药也不抓取,提了宝剑就离开了,任凭其子招呼头也不回。 郎中之子暗笑窃喜,自认为中药生意做得比父亲活弄,老爹回家一定会大大惊喜夸赞一番,要知道五十两黄金,是这个药铺经营两三年的收益了。 这个买药人便是游子裔,花钱请人打造一支如意剑鞘,南北游历在江湖上到处吹嘘,自己有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剑,不料在南方一客栈他无故身死,偶然剑落四海派。 其间神武通来四海派公抢,恰被崂山七峰道长所遇指责,尽管四海派也不是一个好鸟,说不定游子裔之死,就是四海派下的手也未可知,因此神武属下记恨在心,多次寻衅滋事。 后来神武通再次出手,偏偏又遇到乾坤门的罗天生夫妇暗自夺剑,从此九龙剑在江湖不安身了。 虽然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剑,但宝在何处却无人知晓,尤其是剑身的孔洞边缘,有一极锋利极细微的尖刺,光彩照人闪闪发亮,剑身两侧雕刻的九条龙,更是栩栩如生神妙莫测。 神武通尊主季霖雨,轻轻抽出九龙剑,众人“咦”地一声,似乎充满着大失所望的神情。 原来,九龙剑看上去毫不起眼,黑黝黝的剑身剑刃也无光芒,反倒是九条龙的刻纹处,不时地流动着神异而又明亮的色泽,唯一古怪的是剑身上的孔洞周围,闪烁着不可名状的精彩奇光。 “孟姑娘,霖雨剑艺低微,且多年荒废、手法生疏,今逢姑娘不吝赐教,大家点到即止如何?请亮剑!” “好!但本姑娘从不用剑,也一样让你见识到、昆仑剑的冰玉奇招!” “呵呵……呵呵!哈哈哈!”神武通诸人无不放声大笑。 “小丫头是怕一旦用剑,就被尊主识破招式、败走麦城,那可是无颜再见江东父老啊!” 丁一敏法师知道,尊主季霖雨过目不忘,善于融汇武林各家剑法,是以出言讥刺小姑娘、胆大妄为自以为是。 众人皆知尊主的武功,尤其是季霖雨独创的‘万游剑法’,深得老尊主余震赞赏,除了几名法师亲历,余人皆未见识,今见眼前红衣少女如此目中无人,深感滑稽可笑。 季霖雨却没有笑,而是深感震惊,因为他知道几年前,神武通派去昆仑山、寻仇的几大高手的武功底细和结局,也越发激起了争强好胜的念头,只是他七情不形于色,反而谦逊地说:“那霖雨就得罪了!” 季霖雨身随剑走,快速回旋下冲天一剑“西北射天”,梦儿一瞧对方剑势威猛、剑招凌厉,知道已全身投入,尤其是对天下传闻已久的九龙剑,她也不敢轻视。 梦儿双臂一展,轮回功威势力加,顿时将脚下的沙尘卷起,飞跃在九龙剑之上,长袖一推兰花指弹开,却是卷雪萃冰剑‘冰苑天涯’。 “铮”地一声,剑气撞击在九龙剑上,霖雨手腕顿时一震,忍不住大赞: “好一招空手妙剑!形意剑练至这般境界,已是天下少有。” 梦儿的天玄掌剑在招式上,与武林中的形意剑,有几分相似,虽属异曲同工,却也另有不同,掌剑的内功取舍,要高于形意剑。 季霖雨见梦儿的指掌,和前臂平直翻转,只道是她化用的形意剑,其实梦儿这一招,不过是巧合了形意剑之表里。 好在季霖雨内伤复原,内力自然也吞吐自如,弹起身形,剑尖划过一段拉弧,神功灌入剑身,又是一招‘绝壁飞龙’横着削来。 梦儿左手一挥,玄炁冲涌,霎时,阴冷之气、漫延呜呜乱响,右臂直落,逍遥二指切向霖雨右臂,一招‘玉雪还冰’,转眼之间,雪花纵横满天飞舞。 梦儿左右衣袖挥洒,轮回功阳转阴内力骤升,劈掌击向季霖雨左肩,连环使出一招‘寒冰浊流’,周围众人纷纷后退,围观的天师长老等,各自以手掌或臂膀、拍打飞溅的流冰细屑。 霖雨聚拢汇普神功,左掌旋击梦儿膝盖,未到半途冷气扑面而来,几乎无法睁眼,连忙以右手九龙剑‘五岳归宗’格挡梦儿右掌。 梦儿右手化指一弹,五粒冰屑似流星飞驰,分袭九龙剑和季霖雨头胸两臂,左手玉掌拍出一招‘冰山雪海’,借轮回功滚滚推来。 霖雨撤剑横抽“当!当!”两声,手腕剧烈震动,虎口酸胀、惊骇不止,他暗想:我有汇普神功、尚且难以抗拒,那看来、神武部属昆仑山复仇,不过是自寻死路。 于是,季尊主左手使出八成力迎击,身体猛一倒悬,抬脚踢飞两粒冰晶,最后一粒夹在霖雨和梦儿两掌之间,似乎更加狂暴。季霖雨明显感到、对方内息澎湃如潮,而自己胸口微微气闷,丹田内力提拔不上,额头隐隐析出细小汗滴。 急切间翻转手腕,挥九龙剑刺向梦儿胸口,逼迫梦儿收回掌势,以此削弱对方攻势,突然迎面如潮水般暴力陡泄。 再细看红衣姑娘,眼睛微闭、头颈稍倾,由天上飘飘坠落,且不避九龙剑,霖雨还道是什么新奇怪招,全神贯注不敢懈怠,左掌趁势又加力一成抗击。 顿时,罡气激扬、冰屑飞散,突然间,季霖雨感到、孟姑娘手掌柔软无骨,神武尊主大惊,连忙收招撤力,高手比试关键时刻、撤力极易自伤,且全力时、有时未必能撤尽。 若是霖雨不加思想奋力迎战,则梦儿腕骨、臂骨势必齐折,甚至粉碎,果真如此,这一生武功或有大损,且双方后果都将是难以预料。 电光火石之间,不容霖雨多想,左手化掌为爪,一把握住孟姑娘娇柔左手,脚尖用力同时缩臂,急抽九龙剑,随即中指回弹,抛出九龙剑。 季大尊主右臂展开,伸手从前面环抱住梦儿腰身,顺势一起飞旋,冲出半空,卸去所有力道,方才放心徐徐落下。 这一连串非凡的动作、出人意料,更是一气呵成,若非有过人的技艺,断难令敌我两全齐美。 霖雨怀抱着昏迷的孟姑娘,呆呆地站在神武大殿外的空地上,眼睛怔怔地望着、梦儿白皙娇媚的容颜,这位武功过人的神武尊主,一时竟不知如何处置、红粉对手佳人仇敌。 但见怀中孟姑娘粉红的双唇,如蓓蕾微张暗香浮动,薄嫩的眼睑已垂收起明亮的黑珍珠,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守候着灵魂的喜怒哀乐,只有鼻息极其微弱的生气,证明她此刻尚沉醉于梦幻之中。 稍后,季霖雨抬起头满脸疑云,神武众高手更是鸦雀无声、大惑不解,一时之间,万宝庄自上而下,竟手足无措、不知到底成败得失。 正你望我、我望你之际,季霖雨觉得怀中、微微一颤,接着“嘤咛”一声,低头再瞧孟姑娘,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霖雨大喜、正要说话,却见孟姑娘突然羞生两颊、绯红如霞,他正待放下手,却猛地感受到怀里、姑娘的身子滚动,随即一个人影弹起,跟着自己的右肩、已遭受了孟姑娘的一掌反击。 梦儿急于解除尴尬,从季霖雨怀抱挣脱弹出,但身子却软软无力,随即很快又落地,显然是功力未曾复原,运力再次弹起时,终无声无息,向西北山梁疾速飞过去。 在她身影之后,却听见神武尊主季霖雨清楚表达:“多谢孟姑娘手下留情,援手施救之德,霖雨不敢有忘,姑娘所言、霖雨铭记在心!盼昆仑、神武再无干戈……” 季霖雨如此表示,倒不全是谦虚,若不是梦儿所中的‘清真幻毒’、在神武通众人眼前突然发作,季霖雨纵然凭九龙剑之神武,想要取胜亦非易事,如此结局纯属意外。 林荫里,梦儿唤回雪红马,左臂手腕隐隐疼痛、恐已骨折,脑海里,她依然在过滤刚才的招式,只觉得最后一招,自己陡然失去感知,心里极度不安。 梦儿隐隐觉得、自己可能中毒了,只是什么时候中毒,自己全然不知。好像与季公子过招时,季霖雨一直落于下风,没时间也腾不出手放毒。再说季公子虽然欺骗自己,但也不像阴险狡诈的小人。 梦儿想着,季霖雨光天化日之下,抱着自己站在神武大殿外,不知道等候了多长时间,心底越发羞愧不已,前后梳理了一遍,弄不清什么原因失魂落魄。 好在他神武通的首领心地不坏,还算讲武林道义,若是季霖雨在自己昏迷时、为所欲为,那她也终将无法取舍。 梦儿想到,自己最后情急之下,本能地还击季霖雨一掌,虽说是威力大损、强弩之末,但当真击中要害,后果也是难料的,而他居然还能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可想此人本心不坏! 眼下这般结果,与师父所定的目标大同小异,胜与败也就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能再耽搁下去,应立马行功,祛除内毒、医治骨伤。 于是,梦儿急忙转移到僻静处,盘坐修炼稍加养护。 一个时辰过后,梦儿未觉异样,只是手臂暂不能随意,此时太阳偏西,她匆匆上马赶到附近的小镇上。 梦儿寻了一间客店,问明情况就此住下,将最后剩余的银子、悉数给了店家,嘱其尽快先替自己、买些跌打损伤膏药送来,并请安顿好马匹。 然后,梦儿择一处偏房,吩咐伙计找来一只大盆,并速速装满清水,勉强脱掉鞋子,便连袜裹衣而入,直至清水齐肩即行排毒。 梦儿从太极功、重生功、轮回功一路寻因探果,真气急射狂放,内息循环奔腾,阴阳翻转,顷刻间,满屋雾气茫茫,水汽沸腾,直到水尽衣干。 梦儿依旧坐在宽大的木盆里,仍不知毒气是否除尽,连忙伸手入怀,却是空无一物,想起为酬谢雪红马的失而复得,最后一粒‘灵芝精雪丸’,她给了神武尊主的弟兄,梦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天意!”,嘴角不免一丝苦笑。 屈指算来,梦儿与大师姐分手,至今已是第四日,如果不出意外明日出发,以雪红马神力昼夜、马不停蹄,则第六日晨,必定与大师姐相见姑苏虎丘。 怎奈人算不如天算,梦儿郁郁情结,一挥手将店家买送的、跌打损伤膏药尽数卷来,撕开一份敷于手腕断折之处,将细纱一圈圈轻匀包扎好,这才站起身,走出大木盆。 梦儿望着窗外夜色阑珊,心里焦躁头绪纷乱,灵犀功难以入境,只得从头再来将太极功、重生功、轮回功和灵犀功贯连静修。 总算在子时将尽,才与大师姐灵犀点通,并略说近况,估计神武通不会再去昆仑山了,另外好像……突然梦儿就觉得、一条金灿灿的飞蛇,从天而来,在她的脑后咬了一口,而自己连躲避都来不及,当即就眩晕过去。 等到清醒时,居然天光大亮,梦儿惊骇不已: 难道……难道我毒发……这么长时候才醒转!想到子夜,她与大师姐灵犀相通,只片刻光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急急取了物事、辞别店家,梦儿牵了马儿就上路。 天降大任 86穆圣之灵 梦儿跨上雪红马,一路向东疾驰,盼望与大师姐早日会合或有转机,想起在喜客酒家的情景,好像默那姐姐的金花盲蛇,曾咬了自己一下,不过,默那说盲蛇无毒,且当时并未有中毒症状,难道默那姐姐……梦儿不敢往下想。 其实,金花盲蛇本身确实无毒,但此蛇既为木圣之灵,自然有神奇之处,这条金花盲蛇嗜酒无度,而酒液【主要是酒精】经盲蛇体内器官的生物催化,就转变成不可预知的毒素,分布于灵蛇全身各处的体液中。 这种毒素并不致命,仅仅伤害麻醉识别神经,而且毒性时效只有七天,也就是七天过后必须重新续毒,否则毒性失效,记忆会处于半清醒状态。 无论是盲蛇的唾液还是血液,只要进入人的体内,那么大脑中的识别神经元,便会迅速被灵毒包裹麻醉,使得该记忆体因此被隔离,记忆信息呈现大部或全部的空白。 一旦毒发深入,中毒者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能分辨父母、师长等亲疏敌我,只信任或者听命于最初的提醒告知之人,即重新寻找并确认初始记忆,而一旦毒性解除,被隔离麻醉的记忆,仍然可以恢复。 但记忆隔离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如交由人为操作,毒性剂量无法掌控,也难以成功如愿,稍有不慎无法为自己所用,或成为废人而适得其反,这也就是木圣之灵、灵异强悍的所在之处。 而对于金花盲蛇,在吸食酒液的前三天,灵蛇体内凝聚的是西域传说的‘清真幻毒’,人中了‘清真幻毒’七日后发作,届时将失去之前的相当多部分的记忆。 其次后三天则转为‘清真盲毒’,毒性稍小于‘清真幻毒’,而中了‘清真盲毒’四日后发作,往往因此失去一小部分记忆,不明所以地盲从追随于大食教。饮酒后只有到了第七天,灵蛇才会变得无毒,这一天也是为设置供奉和礼拜所必须的。 而这个名叫默那的女子,正是大食教三大女神之一的命运神,因波斯大食教内乱分裂,外部势力【突厥受到大唐帝国的打击不断西移】借机侵凌阿巴斯王朝,哈里发的独立性逐渐丧失,圣教主成了突厥头人的傀儡和附庸,全体伊斯兰姆教徒不甘屈服,但因大食教派系斗争力量分散,不得不收缩转移蛰伏待机。 幸运的是命运神等核心人物,找到了传说中的木圣之灵,在圣灵的旨意号召下,三女神四天使等精英人物、完成了黑白绿三派穆斯林势力大一统,虽然后来突厥势力受到了压制和驱逐。 但不幸的是,太阳女神在东征萨曼王朝的盛战中殉教,命运神和万能神不得不率部,寻找机会突破并巩固伊斯兰姆势力,经四年的辗转迁徙和不断的盛战杀戮,终于在西域喀喇汗王国确立新的里程碑,并继续积蓄力量扩展势力。 所谓木圣之灵,是指穆圣的化身,是和创教主穆罕默德生死相关的灵蛇,据说是先知穆罕默德在创教初始时,在麦加城郊的希拉山洞【又称光明山洞】冥想静修数年。 此间,珍主庵垃首次遣哲布天使,将启示传达于穆罕默德,为了考验穆圣献身伊斯兰姆的精神意志,庵垃随即又令米卡天使将其座下灵蛇,悄悄放入希拉山洞,验证穆圣是否具备通透是非善恶之心,具备勇敢智慧从容冷静之本。 天使在希拉山洞传达启示的每一天,灵蛇都会不断地干涉穆圣的信仰,甚至咬伤致使穆圣毒发昏迷,也未能阻止穆罕默德理解、记忆庵垃的所有启示,当穆圣将庵垃启示完完全全复述解析时,灵蛇反而蜷曲在穆圣脚下、安静倾听数昼夜,这就是《古兰经》的原始版教义,而灵蛇恰是穆圣传经的第一个灵性弟子。 当穆圣离开光明山洞后,顿悟的行为让他受到来自传统势力的迫害,穆罕默德不得不从麦加到麦地那传经布道,期间历经无数生死挫折,始终都有庵垃的天使在周边保佑,当穆罕默德正式创建伊斯兰姆圣教时,庵垃又派来三位女神训导、辅佐创教主开天辟地,这时才迎来了伊斯兰姆的光辉时刻。 强大的穆斯林信徒,和经过训练有素的圣斗士,增加了穆罕默德战胜异教徒的信心,气势恢宏的圣教大军如潮水汹涌,使得麦加的贵族势力土崩瓦解,麦加城成了穆斯林胜利成功的朝觐中心。 在诸女神、天使的授意下,创教主穆圣在这里、制订了一系列引导信徒的礼仪典范,从此,伊斯兰姆的教徒有了坚定勇敢的灵魂,光明山终于开出了、阿拉伯世界最美丽的教花。 在创教主穆圣接到庵垃的召唤时,他再次回到光明山洞,巧合的是失踪数十年的灵蛇又出现了,这是秉承庵垃的旨意,当穆罕默德以微笑的神态迎接阿兹天使,他看到天国的大门已经敞开,穆圣安然离开他千辛万苦创立的伊斯兰姆教,据说是灵蛇背负穆圣的灵魂回到庵垃身边。 灵蛇伴随着创教主穆圣的开始和结束,灵蛇第三次出现,已是两百年之后,由十四任命运神会同太阳神、万能神等伊斯兰姆的核心成员,在伊斯兰姆四分五裂成黑、白、绿三大板块之际,在庵垃的示意下,前往光明山洞,迎来有着‘木圣之灵’称号的灵蛇。 木圣之灵依然要指挥并训示,他为之创建并奋斗、献身数十年的伟大的伊斯兰姆圣教,只为了穆斯林世界再次辉煌,为了这一目标,庵垃授予了木圣之灵、许多超常神异的能力。 但这些能力是建立在特定维持的环境,灵蛇不是神蛇,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万能蛇,更不是不死之蛇。为了供奉灵蛇,也为了伊斯兰姆的未来,伊斯兰姆需要木圣之灵的魔法保护和随时指引。 命运神所以说和灵蛇休戚相关生死与共,根本原因在于默那女神至少每七天需饮酒一次,正常情况下一般选在礼拜日敬请。 这样既满足了盲蛇的喜好,同时又不至于使它丧失灵性,而令木圣之灵无所寄存,否则伊斯兰姆前途堪忧,全体伊斯兰姆圣徒命运更是难以掌控。 命运神之名由此而来,因此肩负木圣之灵的重任,自然就落在命运神的身上,而缠绕在默那手臂上的金光灵蛇,便直接吸取默那血液中的酒精气,通常每隔七日灵蛇苏醒,醒来后须饮酒复眠,若是中途因故被唤醒,也须以酒液收性。 适逢昆仑派三姐妹,寻马抵近喀喇汗国,有伊斯兰姆属下密报,并经木圣之灵暗示,伊斯兰姆的辉煌未来须得太阳神重生。 所以,命运女神默那、才历尽千辛万苦,在灵蛇的佑护下找到昆仑派的梦儿姑娘,更让她开出了伊斯兰姆久违的太阳花,终于成为了伊斯兰姆的真正的太阳女神。 这一切精心暗算,昆仑派的小师妹梦儿如何能知道。 其实,梦儿随身的天尊剑早有提示,天尊剑是上古神剑,剑灵完满御剑自如,天尊剑在剑鞘中弹动乃是示警,而在剑鞘中移动、则是自主斩妖。 无论是弹动或是移动,只要主人在剑鞘上轻轻拍动,那么天尊剑自行飞出后,将随剑主之意念、斩杀一切;无论是弹动或是移动,只要剑主在剑鞘上稍稍抚摸,则天尊剑将退回剑鞘、无声无息,认可主人的自行抉择。 天尊剑的这些神妙功用,梦儿并不完全清楚,她并不是从小随天尊剑长大,她只知道天尊剑的鸣响或颤动,乃是警示不利的情势局面将出现。 其实,就连大师姐姬飞凤也不甚清楚,因为她的父亲姬东阳并未打算、将祖传的宝剑交给她,而宝剑的神异功效她知道的极其有限,至于宝剑最终落在她手里,实属家族意外灾难而导致的结果。 此时此刻,唯有大师姐将身边那颗‘灵芝精雪丸’给梦儿服下,或许小师妹才有化解转机,梦儿心里这么想,两腿不由自主将雪红马的腰身、夹得更紧了,雪红马自然与主人心意相通,翻蹄亮掌奔跑如风驰电掣,似乎失去控制。 梦儿就觉得左右两侧树木,成片地往后倒下,就剩下蓝天云彩,彩云飘来一朵两朵,越来越多,周身被彩云托住晃晃悠悠,可云彩飘移不定,自己头重脚轻难以持久。 于是,她勉力伸手扒拉面前的云朵,想撑挡一下、好有些依靠,谁知云彩碎裂,梦儿头向前一冲,倒伏在马背上,双手垂搭在雪红马颈侧,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说凤儿辞别小师妹一路东行,出蕲州不久,映入眼帘的是满目荆榛人烟稀少,午后申时,来到舒州府怀宁地界的月山镇。凤儿问了一名老者,说过了大龙山和十里铺,就能看见长江了。 姬飞凤捎带又询问如何不见庄稼,老者连连摇头叹息,言及江对岸不远处,有鱼龙帮称霸一方怨声载道,辖管两岸作恶多端,以至于民不聊生田地多有荒芜。 “青壮人家早已北上逃难,留下的多是老弱病残、孤儿寡母,每年秋收时分,便有走卒狗腿从西到东,挨家挨户收取渔灌税,其实不亚于公然抢劫。” 凤儿再责问官府如何不理,老者回答: “州府官员早十年前就逃之夭夭,姑娘孤身一人,还是绕道而行是为上策,不然撞见鱼龙帮凶多吉少,这不刚才这班强盗才走不久,我等方敢出外观望,此时多半到了黑寺岭,姑娘若是过江,明日或能安全有保。” 凤儿谢过长者顺道疾行,没多久,果真看见一个、没几户人家的小村庄,估计这就是老者所说的黑寺岭,姬飞凤正待奇怪,这里大白天怎么静悄悄的,忽然,她听见传来女子闷哑的呼救声。 姬飞凤来不及安置白龙驹,胯下稍一用力、从马背上跃起,刚飞越了几棵大树,惊起乌鸦数十只四散逃逸。 目睹残垣断墙内,一男光天化日之下、与一少妇厮打,有婴儿在一旁嚎啕大哭,妇人几乎衣不蔽体、竭力抗争,终究力不能抵而闭上眼睛,连滚数次匍匐而行,尚未抢孩儿旁边,男子已饿虎扑食,骑在妇人身上。 当此时,凤儿兰花指轻弹,男子如僵尸直挺挺倒下,妇人惊骇不已,慌忙起身抱起孩儿,使之不再啼哭,少妇也不敢回看是何缘故,便从后院豁口处匆匆遛逃。 凤儿担心少妇摔倒、殃及孩儿,连忙轻声安慰并嘱咐: “大嫂不用怕,刚才恶人罪有应得,此系小妹惩罚,待我一并收拾这帮鱼虾,将来大嫂也好度日。” 妇人闻言停住、犹豫转身,理了理衣衫心方初定,望了望凤儿,仍旧有些狐疑。 不一会,十来个鱼龙帮爪牙,也跟着向两人这边过来,凤儿就听有人大声呼喝猛烈推蹿,原来有一老妇人随众恶之后,拉拉扯扯号啕连声,称婆媳二人相依为命,并请求放过,不然她也不想活了,其中一帮众有些不耐烦,抬脚将其踢开,老妇人站立不稳、倒地昏厥。 一干人来到后屋,抬眼便大吃一惊,但见首领僵倒在地,扭头四下寻看,发现有白衣人立于断墙之上,背对诸人不知其面目,依稀是女子模样,等到众人一并壮胆、吆喝围殴,却见其人身姿不变,唯有十指轻弹。 匪众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各自倒地,虽然大多神志清醒,却不能动弹,等到稍微能有些活动时,白衣女子已转身面对众人,神情冷漠不屑一顾,而刚刚求饶逃命的婆媳二人,均在其身后一丈左右,依旧对鱼龙帮匪徒有点顾忌。 “你们若想保命须听我吩咐,不然于此人无异!” 姬飞凤一指地上、躺着的鱼龙帮龙副帮主的红人陈茑辉说道。 “将你们一路收刮来的民脂民膏,一半留给这孤儿寡母,余下的全部散给这黑寺岭的几户人家,如若耍奸使诈,瞧瞧!你们能飞得过它么?” 天降大任 87鱼龙混杂自有人管 凤儿说完,眼望附近一棵近四丈远的粗壮老槐树,十几只眼睛一齐随着白衣女子的目光,转向并凝望着那棵大树,突然间五六只鸦雀、从树巅枝桠处展翅高飞。 谁知,那几只乌鸦没飞出一尺远,却怎么也飞不去,反而扑棱着翅膀急速往下坠,一干帮众不解忙扭头探看缘故,却见白衣女子左手向下,袖衣回抽并不甚速。直到几只乌鸦一直振翅往下坠落、且距离白衣女子头顶三四尺光景时,那几只乌鸦似乎才振翅稳住身形。 众皆骇然以为妖法魔术,有几个胆大的瞥了一眼白衣女子,只见她左手五指似莲花盛开,有轻烟薄雾缭绕,右手作逍遥诀横指墙外,丝袂徐徐飞舞、飘逸不断,忽然五指一拢,一只乌鸦陷入姬飞凤手中,其余鸦雀俱飞出院墙外,须臾已在云霄之上。 凤儿向前走了几步,说道:“尔等要穴中了我的‘寒冰箭’,须速去速办、方显真心诚意悔罪,迁延过久恐有重大疾患,若是半身不遂、无人料理,别怪我没提前告诉!” 凤儿说完左手一松,最后一只鸦雀也飞出了掌心。 鱼龙帮几名走狗见状,连忙匆匆奔去并照章行事,将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敲诈来的吃喝用品以及少许财物,乖乖地分发给黑寺岭的十来户村民,然后又老老实实地回头向姬飞凤报到。 见这伙人鼻青脸肿满面灰尘,凤儿有些奇怪,稍稍过问了一下,原来,这些鱼龙帮属下送还实物时,村民多不敢回收,甚至以为鱼龙帮的走狗,还想要敲诈更多的资财。 直到一个个死乞白赖、磕头求情不已,多数帮凶打手均流血破相告饶,村民才勉强接手返还的资财和食物,是以造成鱼龙帮的走卒,被逼出这般花哨的丑恶嘴脸。 凤儿想想还是忍住了笑,告诉鱼龙帮的这班虾兵蟹将,把地上躺着的人抬走,并且关照务必一起到太阳底下,暴晒一个时辰等他醒来,且从此生冷寒凉之食不能吃,否则有性命危险。 “多谢仙女饶命,一定照办……”说完这帮人拔腿就跑。 “慢!” “啊?……”一听此言,这伙坏蛋腿都软了,转身一半竟愣在那儿,回头也不是、不回也不敢,有的吓得索性瘫倒坐在地上。 “回去告诉你们帮主,如若怙恶不悛、变本加厉,我随后就到,别怪我言之不预!快走吧!” 凤儿面无表情,一挥手、示意虾兵蟹将滚蛋,转身和那孤婆寡媳一起絮叨,鱼龙帮这帮狗腿子见状,这才稍微有点胆子快步离开。 这婆媳两千恩万谢说遇到好人,定要给姬飞凤下跪,却被凤儿连忙扶起,眼看时候不早,凤儿牵马意欲告辞,打算在安庆过夜。 怎奈老妇人与儿媳殷勤挽留,说道: “安庆还远得很,姑娘啊!天色不早了,别忙的前不靠村后不着店,不嫌弃的话就在咱住下,唉!自打我儿子被南唐征兵抓去,将近半年多了没有丁点消息,我婆媳俩总是提心吊胆,家里格外清净得慌,姑娘在此住下,多一个人也多点人气。” 看着一家人盛情相留,凤儿微笑着也就不再坚持,只说住宿尚可饮食不需劳神,因师父早作了安排不要介意,于是伸手抱过少妇怀中婴儿,嬉笑逗乐一番。 而年轻妇女已下灶台忙碌去了,幸好有鱼龙帮劫掠并还助的吃用物资,这一顿晚饭堪比过年,唯独小孩子在妈妈身边,嘻嘻哈哈不哭也不闹,到让凤儿觉得这一家其乐融融。 饭毕饮罢茶水,凤儿与老妇人闲聊,老妇人说: “原来打算举家东迁去寻儿,这不还没来得及离开,这杀千刀的江贼恶匪就提前赶来,抢走家中唯一不多的积蓄,幸亏遇见你个大罗神仙!” 凤儿笑笑摇头不语,俄顷关照年轻媳妇: “大嫂,大娘年纪大了,颠沛流离恐不安全,你把孩子带好不用东奔西逃了,鱼龙帮之事你们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小妹与他们说些道理,或许还能管用。这官府如此无能,看来这南唐国君,也是一个昏庸无能的亡国之君,我一路南来,听人说大周晋王郭荣智勇过人,过关斩将正一路南征,恐不久天下归心,果真四海升平之日,凤儿再来看望老少三位。” 凤儿说着握着婴儿的小手,轻轻地摇了摇,巧笑倩兮问道:“小宝宝叫什么名字?” “是个男娃……叫风儿!是他奶奶随口叫的。”孩子妈妈不好意思地回答。 “风儿这小名有好处,看不见摸不着,那些个坏蛋就找不到他,娃儿也就长大了!我们原家就不会断后了!” 老妇人在一旁郑重讲解,好像这取名的好坏,也算事关重大。 凤儿闻言隐隐感到悲哀,为不影响气氛,她还是装作高兴的样子说道:“哦!这名儿挺好,与我小同大异,真是有缘!可有大名?” 少妇摇摇头似乎有些难过,过一会儿说: “孩子他爹姓原,仙女是我们一家三代的救命恩人,就请帮着取个大名吧,或许多少粘带一些神光仙气,也是我们一家的福气!” “大嫂千万不要奢谈恩人,我也是苦难人家儿女,家国不在你我同病相怜,以后叫我妹子吧,呒!这孩子胳膊粗长、手指蛮有力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那大名就叫长风,字破浪,长风破浪定是铮铮男儿!将来济世安邦做国之栋梁,不再有像今日这黑帮横行肆虐,好让天下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妹妹口彩好!长风,快谢谢阿姨于我们一家救命之恩……” 妇人双手抱着孩儿腰身,作磕头拜谢状,而后又一手握住孩儿臂膀,轻轻晃动小手,以示铭记谢谢之意。 是夜,姬飞凤与小师妹灵犀互通,得知她人已到了江南,还差点在江船上遭罪,不过最终也下了狠手,教训了一下鱼龙帮的几名爪牙。 “多有打搅,谢谢大妈、大嫂,凤儿告辞了!” 第二天大早,凤儿拜别了这一家人,只见她纵身跃上马背,犹如腾云驾雾一般,过了十里铺,凤儿不得不催促白龙驹,她希望午时能赶到池州。 很快越过了安庆,终于在正午之前赶到江边,总算找到一个船家,木船虽说不大,载一人一马却是绰绰有余。 凤儿付了银两、匆匆下了渡船,骑马走了一程果然是池州地界,到了集镇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排场不小。 寻了五六家客栈,都是店主出来道歉,皆称已客满,凤儿甚是奇怪这大白天的,怎的有如此多人打尖住店。原来,这三天、是当地的一大特色节日‘江神祭’。 在一处挂有“高枕江南”的旌旗下,总算找到一间留有客房的简陋小店,只因伙计暂时回家省亲,老板因缺人打理照顾不到,故而有几间客房且开价便宜。 凤儿关照店家,暂且逗留三天,饮食不需费神,务必照料好马匹,银资分毫不少,老板一听很是高兴、满口应承,并保证一定让姑娘称心如意。 夜幕已降临,灯火下居然夜市如昼,沿街巷到处转了一下,这是一个南方典型的繁华稠密、秩序紧然的祥和街市。 嘈杂热闹的叫卖声,似乎告诉别人,这里与贫穷和烧杀抢掠毫不相干,这或许得归功于南唐皇帝的无能,整个池州大抵被鱼龙帮接管,暂时规避了战乱。 姬飞凤花了整整半天时间,了解到鱼龙帮虽长居于此,却是一向奉行‘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古训,周围百姓并不十分反感鱼龙帮,走在街巷里,不时有奇怪的眼神、打量过往的陌生人。 原来,这里井然有序的街市,是鱼龙帮派专人管理的,即便是鱼龙帮帮众,在此也不能擅专或是强买强卖,这是长江流域唯一别具特色之地。 回到客舍已是子夜前后,得知师妹梦儿找到雪红马颇感意外,神武通之事亦已有些眉目,梦儿再三告诉师姐,虎丘之约必有惊喜。 次日一早,凤儿梳洗停当出门,在集市外围不远处,有一条的青石铺就的孤独大道,笔直地通向一处与众不同的建筑群落。 远远就可望见,有几座堂皇好似宫殿般的屋宇,前后左右绵延展开,颇为威武气派,高高的屋宇上飞檐琉瓦。 靠近可见建筑群被围墙封闭,只有一处是正门厅且大门朝东,门前大道的青砖很讲究,铺置的错落有致纹彩奇特,以红砖镶嵌砌入‘鱼龙帮’三个堂皇大字。 门旁边左右各有四名红衣魁伟汉子,劲装结束向两侧昂首排开,宽阔高大的门头匾上并无一字,却是画着不知名的一物怪兽,似鱼非鱼似龙非龙,色彩尤其鲜艳细腻,朝阳一路照射红光炫染,似乎能看得见爪和牙的细节,却不曾有半点张牙舞爪的味道。 凤儿照着天空弹出数支冰箭,尖锐的呼啸声响彻十里外,惊动了鱼龙帮的八名护卫和集市的行人,无不感到奇异且驻足循声仰望,就在这空当,凤儿倏忽一闪,便穿过了鱼龙帮的正大门。 八名门神护卫只觉面颜一丝凉风,眼前白光一霎而过,尚未反应过来,眼前又是白茫茫光亮闪过,寻看已是一无所有。再向门内望去,除了两边寂寂的厢房,似乎一切空空如也,众人你望我我望你,兀自诧异。 凤儿飞一般地穿过厢房,一切景象与蕲州夜游时完全相同,随即东转绕过一间四方阁楼,其背后也是一间四方阁楼,与副帮主所居的西殿‘坚韧厅’遥相呼应。 迎面只见一座恢宏大殿,门头高高气势不凡,牌匾上书写着金边红字,乃是‘持久’二字,宽敞镂空的雕花门楣正下方,依稀有四五人在饮酒谈笑,门旁两侧依旧伫立两名侍卫交互巡视院内上下左右。 尤为奇特的是空阔的院子里,有一浅浅的却又大大的水池,细看水池里还有些许鱼儿游动,且池底铺满了各色大小不一的卵石。 别具一格的是,水池中央摆放了一只石制雕刻品,犹如不知名的怪物一般、半卧在水中,两支角形同珊瑚,弯曲多叉而且撑得老高。 此物与门匾上、画着的怪兽一模一样,水池两边居然各有一棵、腰身般粗细的银杏树,玲玲珰珰挂着不少、即将成熟的果子。 姬飞凤在大殿上方飘忽而过,绕水池盘旋一圈从天而降,峭立在持久厅正面,隔着近三丈宽的清澈水池,素影临水冷眸绝艳,瞬间扫视整个院落,感觉与记忆中的印象无甚差别。 四名金牌侍卫如梦初醒,见一白衣女子端立在瑞池正前方,齐声大喝: “什么人?大胆!竟敢不经呈报,擅闯东殿……” 语毕,四人从瑞池两边奔袭而来,未等转过瑞池,凤儿双掌已分别迎面挥出,使得是太极无为掌中、极普通的招式‘一剪梅’。 四名侍卫刚欲转过瑞池,陡然间,一股劲风猛烈压过来,奔跑追逐之际,无论是用力抵挡、或是急速趋避,都是来不及了。 鱼龙帮的四名金牌侍卫,万万没料到迎面的白衣女子,能在四丈之外即行发招,只觉气涌面门头重脚轻,喊叫着双双仰面倒退摔倒,偏偏一时还不能迅即翻身。 呼喝声惊动酒席中、谈笑风生的江湖豪杰,兰风宓、犷骋、云臻等是客,不知缘由也不便插手,却也感到这白衣女子,出手不同寻常,缥缈鬼魅、难以捉摸,唯有静观其变。 鱼从水乃一帮之主,今日又是东道主,自打接任帮主以来,从未见有陌生人不请自到,即便是与五湖帮等明争暗斗时,也不曾遇有高手、无缘无故径入东殿之事。 要知道,大门外八条汉子膀阔腰圆,俱是鱼龙帮中过硬的好手,而东殿的金牌侍卫,更是江湖上的猛龙,然而这些设置,在白衣女子眼中,仿佛根本不存在。 天降大任 88鱼帮主不信邪 鱼从水这才想起,三天前一个傍晚,龙副帮主手下的银牌侍卫之一李阿扁,突然慌慌张张地赶至持久厅,气喘吁吁向其禀告,诉说龙帮主率弟兄们,在蕲州一带开收渔灌税,不曾想来大事了。 原来这渔灌税,一向是鱼龙帮赖以生存的主要手段,从黄州到扬州沿江两岸,鱼龙帮已收获了二十来年,连辖境所属的巡抚县衙,都先后退出、不敢理会。 中途虽说偶有意外,却也没什么大的差池失落,平时纵然冒出、那么几个贫民闹事,经鱼龙帮的弟兄们、一阵拳脚擀面猛火水煮,基本就服帖熟透了。 “谁也没料到,突然今年十户、有九户齐声嚷嚷,什么雨水旺没收成、涝灾长鱼也不好打,还净拿秕谷小鱼干糊弄弟兄们,实在不像话了。弟兄们看不下去,一路敲打,算是不负众望,但也累得确实不行,好容易在舒州小有所获,副帮主龙应天略有宽心,安排李阿扁悉数办理剩余事务,自己先行离开并说明在和州会合。” “谁知,龙副帮主走了不到两个时辰,也合当咱们秽气,撞上了婆媳两代寡妇,还有个孩子在吃奶,硬说家里啥也没有!弟兄们当然不相信,正翻箱倒柜四下寻找,偏偏陈茑辉在后院、对人家媳妇动手动脚,弟兄们听见有人喊叫,一会儿叫声不对劲,等弟兄们出了屋子,就见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白衣女妖,茑辉大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伙儿正打算一起上,也没看清她用什么东西,就那么手一挥,兄弟们就一个个倒下去了,不过大家神智尚且清醒,只是身子僵硬、不听使唤。” “直到弟兄们答应妖女,不再来收缴渔灌税,她才给咱施救,先前费了好多力气,才到手的米谷鱼肉,不得不一部分给了那婆媳寡妇,另一些全分给了那些老不死的、病歪歪的糊涂人家,这样大伙儿才换到的保命归来,而后,白衣女妖又命属下回来通报帮主,说她随后就到……” 当时,鱼从水听罢不大相信,估计是西南一带的神女峰的属下,而今一照面,心里才算有了底,自己的金牌侍卫在对方说来,简直是一口气、就吹得无影无踪,心中不免七上八下起来,脑筋瞬间转了八九七十二个弯,俗话说的好和气生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幸会!幸会!姑娘金枝玉叶,天下无敌,想必是昆仑仙出世,敝帮上下有失远迎,多有得罪,大驾光临,令鱼龙帮不胜荣耀!鱼某江湖闯荡近五十载,徒有虚名,还请姑娘指教一二。” “呵!鱼龙帮,果然鱼龙混杂、不可救药,鱼帮主大宴宾客,可知江北、江南民不聊生,妻离子散、因何缘故?我自西而东,一路跋山涉水,所见并无甚特别,惟独来这江南地带,田荒地疏、渺无人烟,与沙漠戈壁无异,后来才明白,原来是鱼龙帮鱼肉多年,哼!这官府也太腐,灾民多年视而不见,这天下怎能……” 白衣女子说着轻轻摇首,满脸尽显鄙夷、愤懑之情。 “姑娘言语如此狂放,你我素昧平生,莫不是专来挑刺找茬?今且我敬你远来是客,适有贵宾在此,不与你一般计较,本地正逢民俗佳节,倘若是慕名前来、游玩时令风光,鱼某当略尽地主之谊,不妨……” 鱼从水惯于江湖,见此人从天而降、难以揣测,是以说话有所保留,又极富弹性,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你错了!鱼帮主,你以为你是谁呀!我不远万里,寻找鱼龙帮,难道只是因为你鱼帮主,名气大、势力大、面子大吗?不!是你们鱼龙帮的声望太重!沉重得早就压的天下人气若游丝,更有甚者已粉身碎骨。 我遍访你鱼龙帮,是因为这长江两岸、千百万黎民百姓怨声载道,看看你这帮手下属从、烧杀抢掠胡作非为,连孤儿寡母也不放过,鱼帮主!你不觉得鱼龙帮,无法无天太过嚣张,当真所作所为、俱是鱼帮主点头认可,还是鱼帮主全不知晓。 既然连官府都已经胆怯退后,看来你们的霸王至上,已无人能挡,绝不是一日之寒,与江湖上的名门正派有得一比,只不过‘声望’冷热不同而已,倘若鱼帮主不闻不问、放任自流,那我今天就不客气了,非得与帮主扭转矫正一下……” 凤儿对鱼龙帮痛恨至极,言语冷嘲热讽,自然是丁点面子也不给了。 鱼龙帮近十年来、路越走越歪,鱼从水并不是不知道,古语云‘大盗亦有道’,鱼从水三番五次规劝龙应天,想在长江两岸行走的稳当,打打杀杀就稍许收敛些,龙副帮主嘴里答应得好好的,但收效甚微。 九嶷掌门黄君杰,也曾遣长子再三告诫:倘再闻鱼龙帮有劣迹,则与之划清界限,龙应天往后不必来九嶷朝礼。加上五湖帮近年来,大刀阔斧地收复地盘,让鱼龙帮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但今天这个小丫头咄咄逼人,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若是再和颜悦色、一味示弱,未免让在座的江湖同道,小瞧了鱼龙帮,所以,鱼从水鱼帮主、也就收起了先前的肚量。 “小小年纪,好大的口气!我鱼从水好歹、也是一帮之主,鱼龙帮在江湖上、闯出威名的年头,比起你的岁数,要大好几倍。别以为你会那一、两招邪门武功,就当是天下无敌,我抬举你,你就真当自己是神仙啦! 就凭你刚才那几斤几两,就想叫我鱼龙帮俯首称臣,那你也太小看鱼龙帮了;就凭你现在三言两语,就想驱使鱼龙帮上天入地,那要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鱼从水说着端起了酒碗,眼睛瞄了一下、酒桌上的九嶷弟子犷骋,和百药门的二当家云臻,见二人面色略显迷茫,而后鱼帮主又眯着眼,和‘宓兰小生’兰风宓徐徐对望,似醉非醉地点了一下头,最后,鱼从水扫了一眼四湖帮帮主,却见赵沛皮里阳秋干笑两声,其意颇是心照不宣。 “哦!这么说来,倒一定要劳驾鱼帮主摩拳擦掌了,那也好!树欲静而风不止,今日就好好地吹吹风,或许许多人才会、彻底静下来想想。既然鱼帮主看不起几斤几两,那小女子就拼一把力,挣个千斤万两,好让鱼帮主心悦诚服。”姬飞凤冷冷回应了鱼从水。 “呵呵!小姑娘大话可不要说早,我这几位贵宾、可都是江湖上有名望的英雄豪杰,若是肚里的酒菜、笑喷了你一身,别怪我们不够礼貌!”鱼从水不客气地嘲笑道,随手将一大碗酒,咕咕咕坦然入肚。 “鱼帮主!今天,倘若你能接得下我三招,姑娘我便服赌认输,鱼龙帮之事,与我自然无干,你等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一切照旧不必理会,倘若你接不了……那鱼龙帮该何去何从,可得想清楚!” “我自然接得下,倘使接不了,那鱼龙帮全体男女老少帮手、统统照姑娘的意思办就是,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鱼从水“噌”地一声从酒桌边站起,双手拢了拢对襟短衫,颇有豪气干云之风。 “说话可得算话?”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几个情投意合的好兄弟,今日都在此,难道会骗你这个、刚出道女娃娃不成?” 鱼从水对几个武林同道拱拱手,转身离开酒桌,一个箭步来到大厅门外,两斤香甜火热的白酒下肚后,鱼帮主豪气、胆气疯长,意气风发、极为自信,忘记自己先前的种种疑虑。 他俨然回到了二十年前、在砀山银谷寨比武招亲时候,心里在想是不是让一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子,免得一不小心,让媳妇儿嗔怪,满寨围子无休止的追讨谩骂。 “我敬你是客,让你先出招,别的让江湖朋友笑话、鱼某人以大欺小!” 凤儿一听,是又好气、又好笑,心想你鱼龙帮手下,杀人放火、敲诈勒索,可谓无恶不作,居然还好意思谈江湖规矩。 她不免轻轻摇头、微微嗤笑,想到大盗亦有道,无名宵小欺软怕硬,愿赌服输、也能说不定。 故而当面虚套即应:“鱼帮主果真讲江湖道义,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看好!” 脚尖轻点从容腾起身,五指如花、手臂旋开,似大鹏展翅,衣袖飞舞越过瑞池,重生功开道气势恢宏,右臂回转,食指、中指并拢疾出,使了一招电光剑‘弧光裂空’。 突然,一道电光迎着鱼从水面门冲天而上,鱼从水吓一跳,头颈一缩,已被凤儿掌势、笼罩周遭一丈方圆。 鱼从水离瑞池也就两丈远近,目视姬飞凤蓄势运气,两腿微曲头胸后仰下盘突出,以水云掌应敌出招‘蜂尾余风’,掌式一前一后、盘旋上游,肘臂微开、护住上身。 鱼从水的开招还未过眉眼,便被对方招式压住,奋全力半点也上挺不了,额头脖颈血管、筋脉几欲爆绽。 猛地,鱼帮主大喝一声“咳”迈出一步,半招中途撤手,换成一招吸云式‘蝶舞云水’,意欲消解姬飞凤的掌力。 凤儿不给他半点机会,内力激增,反手流星漱玉剑‘玉溅紫微’,掌风搅彻、瑞池水汽纵横,酒桌诸人倍感罡气四溢,面目肌肤清凉渗透、毛孔矗立,无不替鱼从水捏把汗。 鱼帮主这下连换招的力气,也腾不出来,有点后悔多走一步,使得自己进退两难,对方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只怕退半步,就会越发不可收拾,若是勉强坚持,臂骨恐有断损,内脏也难保两全,只得退后半步,想将这一招使到底,则腑脏不伤,多少有所体面。 凤儿见其改出,第二招便不得已,施加更强内功,却没料到鱼从水、不到黄河不死心硬抗着,所以搬出祖师爷的开山剑招,欲令其四面受敌。 果不出所料,鱼从水只抬起一只脚,姬飞凤排山倒海般的内劲、一下将其撞飞推离,一直将其顶到大厅门框边缘,方才止住。 门柱晃荡动静声响不小,惊得酒桌边几位武林兄弟、以为有大变故,无不立起身、急欲相助,凤儿见势,转力翻身、落回原处,袖衣一拢,立在台阶上。 “不好意思,鱼帮主,小女子一时失手,多有得罪!”凤儿言辞凛冽,神情淡然,似乎所说的得罪,不是真心实意。 鱼从水晃了晃脑袋,心里多少明白,对方没有追力,使得自己得以保命,稍稍深呼吸两口气,抱拳拱手,对瑞池前方俯首称臣,礼敬有加,挚言: “鱼某多谢手下容情!今日败在姑娘手下,愿赌服输,没的说,只是敢请姑娘名号见教,日后倘有江湖朋友、问起缘由,鱼某好歹也有个明白交代!” 凤儿没想到、鱼龙帮帮主另有所请,其言辞诚恳、不便拒绝,却又觉着明示渊源,实有不妥,当初,师父并未提及相关事宜,自己对江湖规矩,也不甚了了,此番直面、颇感踌躇,不由得侧首天外,略有所思…… 鱼从水躬身片刻,不见对方答复、正自疑虑,抬头只见姬飞凤、侧首仰望蓝天,完全一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神态,鱼帮主心中微愠、提了口气,朗声复述意有不甘,全不是方才面红耳赤、咬牙切齿之奋力状。 “鱼某虽然武艺不精,却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汉子,倘若输得不清不楚,岂不让江湖上的朋友耻笑,又怎能令帮中的众兄弟、心服口服,姑娘若是瞧不起在下,鱼某断难从……” 凤儿未等鱼从水说完话,一步飞身左手掌臂自如旋转,阴阳轮回功随意念喷薄而出。刹那间,一丈之外寒气逼人、一丈之内琼花缤纷,飘飘曳曳、婀娜多姿,如天女散花。 天降大任 89天涯姬?! 正当宾主坐立不定、惊慌失措之时,凤儿右臂衣袖迅即飘忽舒展,纵横挥洒,厚重又不失圆润,五指上下、左右徐徐摆动。 顿时,那徐徐坠落的雪花灵动起来,俨然被一种看不见的神奇力量掌控,一丛丛、一道道,有条不紊地飞向鱼龙帮的持久大厅。越过正在饮酒的帮主诸贵客头顶,鬼斧神工般地沾粘在高大、宽厚的翡翠屏风之上。 雪白雪白的、自成一体却并不融化,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纯粹浓厚凹凸分明、由雪花凝结而成的三个毛茸茸的立体大字。 字如其人,纤柔曼妙冷艳清绝,七分优雅之气中、透露三分凌厉力道,怪异的书法史无前例,虽然无人能写,却也清晰可见无需辨认,座中嘉宾虽然心底有数,却是一个个惊愕不语。 唯鱼龙帮帮主识字不多,勉强能念出一个天字,便支支吾吾扭头、直勾勾地望着兰风宓,似乎等待他的下文解说,显然,此中兰风宓身份名头最响。 只见兰风宓故作姿态、摇头晃脑,一字一字、中规中矩念出,好似模仿学究文气颇浓的声音: “天……涯……姬……!” 而后兰风宓“咝”地一声,茫然地凝视着鱼龙帮的翡翠屏风,不作任何说明和表情。 因为在座的所有人物都知道,武林中虽然有寒冰指、飘雪掌之类玄门武功。其均能在一年四季中玩转冰雪,但所需的内功修为、至少都在三四十年以上,这一点,但凡江湖上的闯荡的英雄好汉、大多心里有数。 其中就有终南山的飘雪掌、和天山派的寒冰指最为有名,但飘雪掌兰风宓、却使不了全套,以蜜蜂男的内功修为,也只能施展几招花架子,没有深厚的内功家底,轻易不敢使用,因为谁都知道,内力一旦耗尽,就是任人宰割等死的份。 兰风宓所以没有学成、终南山的飘雪掌,就是因为他喜好沾花惹草,过早地泄了童子功,而他的师兄虽然成就不小,却因一念之善,阴差阳错、被兰风宓毁了大好前途,只能呆在终南山,陪伴徐老道打理山门。 而眼前的姑娘,充其量不过二十一二岁,就算出了娘胎就练功,也差得很远,难道她真有那么深的内功,还是她以障眼法蒙蔽使诈。 鱼从水和赵沛迷惑不解,犷骋和云一瞬疑疑惑惑,而兰风宓和赵匡胤则从心底里震惊。 众人虽然难以置信,却也不得不信,因为似这般随心所欲的飞雪涵盖之术,以兰、赵二人的武功修为,即便是抵近屏风奋力运气,无论怎样挥掌推弹,也未必成功,更难达到天涯姬颐指气使、从容遥控之神效。 “天涯姬……”座中酒徒相继清醒,彼此重复对问,俨然是从未听说、人人头脑一片迷糊。 左右尚有鱼龙帮的两名银牌侍者,如木偶一般,均是眼神中写满奇异不解,在这中秋将至的江南,鱼龙帮大厅内外、忽然雪花缤纷,怪诞情景闻所未闻,当真高深莫测,不知‘天涯姬’是江湖上何方神圣。 须知,鱼龙帮的帮主鱼从水,是一位年近五十的汉子,今日心情特别舒畅,此前适逢迎来五位贵客,除了随兰风宓同行的一位他并不认识,余人皆是武林中响当当的角色。 席间,鱼从水向小有名气的身边属下、和侍卫等一一介绍来宾,其中有副帮主龙应天的‘当年师兄’九嶷弟子犷骋;另有终南山徐老道的高足,坊间艳称‘宓兰小生’的兰风宓;还有一位是百药门的二当家云臻;最后是四湖帮帮主赵沛。 唯有百药门的云臻,因为擅长奇药怪毒,且救人灭人于无形之间,其行为似正非正、似邪非邪,不同于他的师兄倪三味中规中矩,是江湖人闻之色变的‘毒枭’云一瞬。 在三山五岳、七门九派当中,毒枭颇多遭人非议,有时不受名门正派的待见,因而也就与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走到一起,尽管倪三味一味地一再劝说并百般挽救师弟,但名门正派的掌门领袖,依旧对百药门的二当家摇头多于点头。 当轮到与兰风宓并肩而坐的男子时,鱼从水为其浓眉大眼、气宇轩昂的形象折服,稍作停顿目视兰风宓以期答案。 兰风宓方才接口详细经过,大拇指翘指仪表堂堂的赵匡胤,言此人乃是当朝英豪,堪称武林新秀,并说一个月前,两人在亳州偶遇结识,因年龄差别不大,遂成为结义至交。 当时,赵匡胤以一敌四,虽身居下风却毫无惧色,一根神鞭招式凌厉威震八方,因见赵匡胤疏漏不支,兰风宓乃出手相救。 交谈中,才知遭人陷害、沦落江湖,兰风宓想到自己的诸般经历,颇有些惺惺相惜,于己虽说萍水相逢,两人却是一见如故。 鱼从水并不认识赵匡胤,经兰风宓一番介绍颇感错愕,得知眼前的赵兄弟、年纪轻轻却智勇过人,乃当今周朝响当当的名将,屡屡受皇上郭威信任,堪以大用,皆因锋芒太露,招致妒忌见疑,终被虚拟罪名而遭殿前侍卫追杀。 “哈哈……赵兄弟与兰某一般身世,想当今武林那些名门正派所谓的英雄侠士,人人欲杀兰某而心甘,兰某想不杀人都不行,今日与赵兄弟联袂天涯,什么朝廷先锋武林英侠,要杀就杀出个新天地来!” 兰风宓借酒助兴对鱼帮主、赵帮主夸耀,叙说起与赵匡胤在沙场结义,算得上是患难之交。 鱼从水只因兰风宓与己交情极深,才不得不对赵匡胤高看一眼,勉强同称赵将军,却被赵匡胤谦虚礼辞,也就直呼其赵老弟。 四人之中,除犷骋年岁稍小,只有十八岁,但他少年老成声若洪钟,须眉密集膀阔腰圆,似二十七八岁一般。 云臻与鱼从水同岁,两人以同年相称,云臻大鱼从水个把月,是以酒桌上同年老弟不离口。此四人除赵匡胤是随兰风宓一道而来,余人彼此间互不相识,相互也只是传闻而已。 因副帮主龙应天与九嶷山有恩,故而乘机拜黄君杰为师,黄君杰虽知其用意,却也不便拒绝,只得言明为记名弟子。 龙应天也知道,以自己的年龄天分,要做九嶷弟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期待黄君杰许诺为记名弟子,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龙应天从来也没指望、真去学九嶷山的一招半式,只是为自己在江湖上、找一个大大的靠山,无论在哪里,这天字招牌都有效,纵然是名门大派、亦或是旁门左道,一提起九嶷山,武林中人人景仰。 要知道,虽然七门九派并列,但时过境迁、各领风骚,九派的风头,早已超出七门,犷骋乃九嶷黄君杰的幼徒,入门只比龙应天上山早二天,故龙应天称犷骋为当年师兄。 至于兰风宓,乃江湖上尽人皆知的风流人物,其人一贯独来独往,武功底细知道的人不多,因行踪醉醒于烟花巷陌,是以正派人士羞于来往,唯独与鱼龙帮帮主鱼从水,有一段过命的交往。 皆因鱼龙帮与五湖帮历来有矛盾,五湖帮当年势大威猛时欺错人物,被昆仑山的卫、徐打压后东躲西藏,鱼龙帮得以咸鱼翻身,侵占五湖帮不少地盘,令五湖帮雪上加霜、几近凋零。 直到三十年后,才羽翼丰满,双方一直杀戮不绝,鱼龙帮渐渐走下风,帮主鱼从水被五湖帮的五湖新主讨杀,力不能抵,不得不亡命于街市,见缝插针、潜入青楼‘闭羞园’躲了起来。 五湖新主秦为华一路追来,适逢兰风宓正与痴痴小姐吟风弄月,偏偏兰风宓衣着色样,与鱼从水无甚差别,且身材一般仿佛,只是胖瘦略有不同,但五湖新主匆促间未加细辨,以至误袭兰风宓、险伤痴痴小姐。 兰风宓当时大怒,心道:我不惹人偏有人惹我,我师父都不来扰我,狗东西却敢来扰我。遂大呼可恶可恶,挥掌飞足以一敌五,五湖新主一见打错人了,想撤却是撤不了,只好硬顶接招,十招一过、高下立分,不逃是不行的,一死两伤,化作鸟兽散,兰风宓也不追赶。 事后,鱼从水悄悄代兰风宓付了银子,直到兰风宓出园时,闭羞园的妈妈告知,已有人替他结了账。兰风宓本不打算与鱼从水结交,但对鱼从水诚心诚意的豪爽作派、颇为欣喜感动,遂点头成交,从此做了鱼龙帮的座上客。 而今陌生女子突然造访,鱼从水虽然纵横江湖几十年,却从未听说‘天涯姬’这个名号,正当他疑惑之际,就见九嶷少年犷骋,一掌拍向桌面,跟着身子纵起吼道: “什么‘天涯姬’,鱼大哥,且慢!” 随即人已落到瑞池前,犷骋和姬飞凤面对面、拉开了架势。 “你是何人?难道是鱼龙帮的副帮主不成,当真年轻有为啊!”凤儿疑惑之中,对这些不三不四之人,依旧少不了一丝轻视、一丝嘲讽。 “你若是赢得了,我自然会告诉你,鱼大哥为人豪爽磊落,怎能为三招两式、中了你花言巧语的诡计。” “哦!那你意欲如何?” “这么多武林同道在此,总不成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让我等在江湖上,还有何面目,除非你报出师承门派,不然,小哥我得试上一试,看你到底有多少花招……” 犷骋不知天涯姬底细,一心想在鱼龙帮酒席上、刚认识的几位朋友面前露一脸,总算找准一个难得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我倒要瞧一瞧,你有什么能耐、知道我师承门派?” 凤儿字字珠玑,微带轻笑,说着有意无意间、已伸出了右手,五指纤纤,向瑞池轻轻弹出,顿时五道细浪、从左至右激越翻卷划过。惊得池中观赏的小鱼儿、一起上下窜蹦飞舞,好似给龙王爷磕头谢恩,恭请神仙路过手下留情。 浪头在池畔终端、冲高有三四尺,溢出瑞池形成水雾弥散,这一手‘指间清风’虽然信手而为,使的却是昆仑派、至高无上的轮回功。 见九嶷弟子出阵,余人颇觉意外,兰风宓微微含笑,与赵匡胤对望一眼,想九嶷山的名头,天下那是无人不知,就算是当今的少林派、威武似也有所不及。 他和赵匡胤均知有好戏在后,因为刚刚的飞雪之术,已经让他俩确信,眼前天涯姬、手段绝非等闲之辈。 虽然天涯姬其人,他们闻所未闻,只出了两手、也难以看清真面目,但内力从容挥洒的气度,却是无与伦比,自己只怕也未必能抵挡得了,所以,兰风宓也就准备、先细细审视,不急于贸然助阵鱼从水而出丑。 此刻,他见犷骋插手,暗喜再好不得,自己则可一窥全豹,明白能与不能,在座其他人自然想法,也是与之大同小异。待到忽然见天涯姬轻捻慢拢,顷刻间水雾弥漫,均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人人大感骇异。 犷骋在九嶷山拜师最晚,是掌门黄君杰的远房表侄,入门仅比龙应天登山请教早两天,因年少气盛、为龙应天把盏酒话所蛊惑,与鱼龙帮的正、副帮主也走得最近。 在九嶷山师兄弟诸人中,犷骋一直名气不大,亦不被他人重视,常被大师兄呼来唤去,今日,犷骋看鱼龙帮帮主首战失利,暗道正是自己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 虽然犷骋也觉察,天涯姬武功确有过人之处,但想到鱼从水,不过是江湖上、不入流的脚色,三招两式打败这样一个无名之辈,并不能代表武功高强,更不必奢谈什么天下第一。 而自己平日与师兄妹等操练,终究不能体现出真正本领,只要与天涯姬对阵五六十招,后假意让退得一个平手,也同样震撼在座众人,一样能名动江湖。 天降大任 90九嶷山弟子竟然也在 “兄弟我就不客气了!” 说时迟那时快,犷骋话语一了,双掌一错而上,使出看家本领‘九湘无形掌’中的转承式‘山重水复’,脚踏九宫步法飞旋。 刹那间,就看不到人影,唯有气流和声光的漂移,那是九嶷山独步天下的轻功穿越术‘九宫魅影’。 别的不说,单是这‘九宫魅影’,若是练到家,无论步法、身手,快捷无伦、自是不必说,寻常江湖人物别说追逐缠打了,人都找不到,根本难以确定东西南北,‘九宫魅影’的身法步法,和‘九湘无形掌’招法手法,两者全凭‘九嶷同心功’支撑,是典型的一式二呈。 姬飞凤一瞧,犷骋掌式翻卷飘忽,心里微微诧异,想不到江南小小帮派中,还有如此不一般的人物,自然也不敢轻视。 凤儿脚尖借力,跃上瑞池,左手中指在瑞池怪兽头顶角一弹,轮回功随意划出,右手逍遥指剑诀作势,一招流星漱玉剑‘天外来客’,剑气如虹,一下绕住犷骋的右手掌。 犷骋左掌作斧状倒砍,一招‘雨淋斑竹’切向凤儿小腿,右手翻掌作爪对开,一招‘狸猫戏蝶’欲抓凤儿右腕,凤儿剑诀不变,逍遥指横削,却是卷雪萃冰剑‘雪卷昆仑’,左手在犷骋的掌风锋面抹过,轮回功阳转阴,并出一掌‘冰衔天国’。 周围忽然间,寒风回旋、冰雪乱舞,至阴冷气使动荡的瑞池表面,须臾之间就冻上了一层薄冰,清静通透、轻烟袅袅,在旁人看来颇为神奇。 犷骋大吃一惊,心想我这无形掌,凭借九宫魅影步法,竟丝毫挡不住天涯姬、信手拈来的招式,尤感令他不解的是,对方的内功,远比自己强大的多。 其实,这不过是凤儿假手、对方的功力一用,只要周围有阴阳变化,无论是天然的、还是人为的,轮回功都可以收敛转化,所以,姬飞凤的招式使出来,远比犷骋铿锵努力的挥发要轻松随意。 犷骋的手脚运转,随着一招一式的递进倍感吃劲,十六招一过,犷骋颇有点后悔,天涯姬刚猛至阴的掌风剑气,使得九宫魅影的步法难以为继,原本他打算五六十招,能撑个平手吆喝一下,现在看来似乎遥不可及。 在九嶷山犷骋入室最晚,虽比小师妹黄馨曼大两岁,但受龙应天等江湖诱惑颇多,本门的很多武艺大抵浅尝辄止,尤其是‘九嶷同心功’,一半精髓都未掌握,所以,他常被表妹黄馨曼拿来寻开心,故而很少呆在九嶷山。 虽然他也时常混迹于江湖上,但受师门约束,却是半点不敢乱来,打着九嶷山的旗号,在武林中还算被高看一眼,赚个上宾吃喝逍遥是常有的事。 今天适逢江神祭,被鱼龙帮邀请来池州观礼,不料席间陡起变故,自己酒酣耳热、意气用事,竟然替鱼大哥主持公道来,没想到白衣女子天涯姬、手段远出犷骋预料,以令他面红耳赤左支右绌,一招招越发拖泥带水,索性也就放弃九宫魅影,好省些力气,化主动为被动、见招拆招。 犷骋左脚迎上震位,右脚从坎位急提,双掌回扫一招‘月涌湘嶷’,凤儿连环掌‘冰山雪海’和‘素色涟漪’压出,周围已是寒风呼啸、罡气翻涌,大厅外萧杀一片,两旁的公孙树枝上,碧绿的树叶几乎被卷尽、果实所剩无几,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在摇曳。 犷骋见状,翻身拍出一掌‘凌波揽月’,脚掌在怪兽脑袋上、翘翘的叉角点了一下,疾速折行天涯姬身后,左臂横抽奋力一招‘湘灵鼓瑟’。 谁知,天涯姬旋的比他还快,逍遥指剑气击出,一招霜华剑‘晶寒剔透’,不偏不倚刺在犷骋劳宫穴上,“嗤”一阵钻心疼痛在胸口绕行,至阴玄冷之气,沿犷骋手掌弥漫至臂膀、直穿肺腑。 “佩服!” 犷骋见势不妙,即运功收掌弹开,倒翻回到持久厅正门、六尺远的初时对阵原位,面色凝重勉强抱拳,说了三两句礼赞、冠冕之词,算是应付对方、意涵不敌,然后,犷骋踱着方步回到酒席间,端坐一旁不言不语。 “犷骋兄弟果然名门弟子、不同凡响,今日与天涯姬姑娘比个平手,来!来!来!请上座……” 说话的乃是百药门的毒枭云一瞬,说着话与赵匡胤一同、站起身作势礼让。 坐中唯有兰风宓眼光老到,他早已看出来,犷骋远非天涯姬对手,此时只怕受伤不轻,看他表情就知道大概,话语不多端坐挺胸,虽然看不清手势,显然在调息理气、抑或是消解内伤,亦未可知。 “犷骋师兄乃是九嶷山人,自然非我等可比!” 鱼从水站在门边拱手一揖,显然,他是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九嶷少年心悦诚服,九嶷弟子的身手,鱼从水从未见识,多属仰慕传闻,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 “九嶷山人……?只怕这九嶷山人是假的!” 姬飞凤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想到师父曾言必要时、拜谒九嶷山稍加说明,果真有九嶷门人搅和其间,心里难免有些忿忿然,总是不能明白名门正派,怎的会在武林中是非不分,忍不住出言讥刺。 “你……” 犷骋被姬飞凤尖锐的抢白,刺得格外难受,一时却又说不出硬气的反驳,脸色通红、不敢自信面对一众酒友。 九嶷少年犷骋心里明白,既然天涯姬武功,比自己技高一筹,对方所有话语分量,也随着同时占了上风,他想要辩白出个子丑寅卯,同样不比比武简单容易,自然也难以使人相信。 其实天涯姬的武功、何止比他高上一筹,三筹五筹也不止啊! “不知鱼帮主、还有何言,是要与那个龙帮主共商呢,还是等……在座其他高人……” 姬飞凤顿了顿说道,凤眼清泠泠闪过诸人,似乎有意在等候、是不是还有道义至交热血出头,或许还有饮不甘味、拔刀相助之人。 只有赵匡胤和她四目相对,迅即低头若有所思,兰风宓独自抚摸酒樽,优哉游哉、似乎充耳不闻,云臻云一瞬则双目、空荡荡注视于大厅门前的瑞池,神游上下左右的残景、一言不发。 兰、赵均知比犷骋强不了多少,鱼从水和赵沛就更别提了,而百药门的毒枭自知,论武功不比九嶷山人强,因而均认为在此、再次出丑没必要。 唯独四湖帮赵沛无所顾忌,一双筷子叮叮当当、不紧不慢地随意敲打杯盘,望着屏风上的冰花雪字。 嘴角流露一丝坏笑,轻声赞道:“好酒好菜好景致,是鱼是龙是英雄!” 他两句话方言、口音极重,在座的除赵匡胤,没几个听得懂,阴阳怪气抑扬顿挫,也不知是赞鱼龙帮、还是贬鱼龙帮。 “这是什么话,鱼某虽然武艺马马虎虎,但为人却半点马虎不得,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好歹某家也是一帮之主,鱼龙帮的大小事,鱼某人的话,还是算数的,天涯姬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 没等其余人答话,鱼从水已经挥挥手、吩咐下去,几名金牌侍卫等候多时,此刻心领神会、陆续离开。 “好!鱼帮主快人快语,算得上一条汉子,从今往后,鱼龙帮就在这长江上打渔渡船,谋些正当营生吧!还两岸百姓绿风千里、鸡犬山冈之日,若是想做真英雄,当沙场肃辽,还我山河、告慰天下苍生,鱼帮主一诺千金,天涯姬拭目以待,告辞!” 声声清脆、字字珠玑‘辞’字一出口,瑞池上白光一闪,已不见天涯姬人影,唯有瑞池中升起淡淡烟雾,那是刚刚激斗时,瑞池里冷冻的薄冰、渐渐融化的迹象。 而犷骋心里却是暗暗又一惊,一直以为九嶷山嫡传的‘九宫魅影’,举世无双、无人媲美,此时见天涯姬飘忽不定,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手,他才确信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犷骋脸色一时羞红不已,余人还道是、他方才运功太甚,内息催逼血脉,激出了先前喝下的酒气所致。 “行,今日见识天涯姬,鱼某三生有幸,幸好几位武林兄弟捧场,来人!重整酒席,为犷骋兄弟大显身手贺喜鼓劲……再请三五个一等的歌舞美姬,为众嘉宾吹拉弹唱、献歌献舞,大助我等兄弟的酒兴!” 天涯姬一走,鱼帮主乐得高兴,不免四肢筋骨无不舒适之极,想想蜜蜂男和赵沛等好友,一向不拒美女的歌舞,今天难得欢畅相聚。 “是……”鱼帮主的手下立即照办。 这时,有侍者重新添了温热的酒菜,左右诸人渐行热络,虽然大家内心还是满腹疑云,为天涯姬的武功门派猜测揣摩,总觉得武功怪异、但高深莫测谈不上。 “犷骋师弟雷厉风行,武功不在天涯姬之下,大哥敬你一杯,干!” 鱼从水头一回和九嶷门人、推心置腹喝酒,以前在一起大多是客套而已。 犷骋自打回到坐中,一直暗暗运功消解寒伤,想起左臂冷硬麻木,似乎调理无多大效果,连端酒杯手臂也难以胜任,不禁有些急躁坐立不定,打算回九嶷请教师兄。 想到此处站起身,双手捧起酒杯一饮而尽,将空杯倾倒,朝众人一一示意,然后对鱼从水说: “鱼大哥,兄弟今日暂且失陪,天涯姬造访江南,恐不利于本门,小弟理当回山禀报,家师曾言六十年前,有武林狂徒卫、徐二人危害江湖,无数人因此丧命,本门亦有前辈受害,所以,历代掌门无不提及此事,切不可令九嶷山重蹈覆辙。” 犷骋所说虽然句句属实,但其本意却是想回山疗伤,兰风宓已知其意、却并不点开,夹了一块菜肴,语带双关地说: “犷骋老弟,此事宜早不宜迟,不然九嶷山再有伤残,那可是震惊武林、笑坏江湖对头了,是不是!三天前我与赵兄弟在江宁府路过,就听说广陵蜀岗、大名鼎鼎的秋老虎秋老爷子,就是江湖人称‘月出秋意浓’的孙子秋蔚,被一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给废掉了,古语云‘人怕出名猪怕壮’啊!这秋老虎尚、且有如此结局,你九嶷山能不提防吗?” 兰风宓知道九嶷山的名头,虽然他风流四海,为武林所不容,但与九嶷山,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结识犷骋,因一席之缘,给个提醒、落个人情,算是少个名门敌对。 “哦!可有此事?秋老前辈与家师渊源极深,其武功据家师所言各有千秋,大师兄曾与我说起,秋老爷子走的是刚猛一路,不同于其父秋平道,四十年前秋平道和夏之风师兄弟,可以说威震东南西北,堪称天下第一,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太师父黄弟宜,也似有所不及,想不到竟……让人难以置信!” “犷骋老弟,此事千真万确,前天旁晚,敝帮银牌侍卫来报,最近扬州传来讯息,说‘金秋蜀岗’的家人,对外宣称秋蔚秋老爷子,因病不治、即日出殡,谢绝武林前辈和江湖朋友吊唁,有帮手暗中追踪发觉,家属行为、举止不合常态,其子女哀而不泪,其亲戚悲而不伤。 今与兰老弟所言一对照,必是仇家所为,诚如老弟所言,秋家想当年艺绝天下,不知有多少武林怪杰和江湖枭雄,成为其手下败将甚至灰飞烟灭,今有人能将秋老虎送上山,绝非武林等闲之辈!” 鱼从水陡然将手中酒杯放下,颇为神秘地对众人说。 “鱼大哥也这么说,想必九嶷山的家师,多半亦已知晓,不过我还是趁早回山,给师父一个讯息,好作头等安排。” 犷骋说完站起身,一一施礼,这边鱼帮主向一旁的侍卫招手示意,接着有人快步下去。 “鱼大哥,小弟失陪了,诸位兄长见谅,犷某先告辞,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天降大任 91江湖往事有内情 犷骋说着匆匆离席,出了大厅、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大门口,这时有鱼龙帮随侍牵来马匹。犷骋也不多话、飞身上马,向大门两侧摇摇手,以示谢意,消失在青石大道尽头。 犷骋一走,毒枭云臻接过话茬,说道: “秋老虎我是听说不少,相较其父辈人物来说,秋老爷子为人低调,武艺如何只听江湖传言,说起虎飞拳与熊劈掌,武林中无人能比。至于内功么……原本秋意浓老前辈练的是五禽功,自称广陵吴普传人,而一徒一子武功修为,据说与其不是一路,尤其是内功修为之道,乃秋平道之母金鸿影所传,这江湖上几乎无人知晓。” “啊?还有这等事……”酒桌上几乎所有人,均异口同声问道。 就见云一瞬得意地微笑,而后继续说道: “秋平道之子秋老虎早有心志,总意想另辟蹊径、重振祖业,将祖辈内功合二为一,至于是否成功实属悬念,秋老爷子十年前,在江湖上名头甚响,以其在武林声望来看,仍不及其父辈所为,多是武功未能突破、进展不大,若是遇到厉害的对头,胜负难料。” “云兄的江湖轶闻,果然精彩!武林名家的不传之密,云兄居然能了如指掌,兰某佩服佩服!” “哪里,兰老弟过奖了,其中缘由、皆因‘硬碰硬’夏之风无子嗣,仅有的一徒弟乃敝人姑父,在下与表弟闲聊时,偶然谈及此事,才有所耳闻。” “原来如此,我学艺之时,家师也曾提起广陵的金秋蜀岗,云兄可知那金鸿影,原本是苏州一富家小姐,丝毫不会武功,却因机缘巧合救了一人性命,此人便是百年前、叱咤风云的神州浪子南求。 小姐爱慕其器宇轩昂的英武气,愿以身相许,哪知南求不为美色所动,只因伤势久治不愈,最终走漏风声,以至于金老爷主仆家丁尽人皆知。 碍于小姐名誉、且四个多月的精心照料,南求情意难绝、终于点头,谁知小姐爹娘却不乐意,金小姐只得乘夜色,雇一辆马车与神州浪子私奔,四天四夜才到江宁府秦淮宝园怡南阁。 经半个多月医疗,南求之剑伤仍不见起色,原来南求是被极厉害的宝剑所伤,这宝剑材质与众不同见血化毒,伤口扩张脓烂不愈,若无灵丹妙药,普通人一月之内必将毙命。” “即便像南求这样的旷世奇人,硬是以内功和偏方、强行止压疮口的加速毒化,但若不能找到医治良方,半年之内也难逃一死。后来南求嘱咐金小姐在怡南阁静等,并留有书籍宝剑,称若有兴趣可以看看玩玩,修身养性延年益寿大有好处,然后与阁中原先住着的有因、无果两兄弟一同离开。 这一去就是四年,剩下小姐和丫鬟相守四年,四年里小姐除了思念就是看书作画,偶尔也耍耍剑那不过花架子,为了排遣郁闷,没事她也照着一本《太极经》写写练练,书中写着‘清心养性大道无为’,那是太极宗师许宣平、亲笔手书的太极功原谱,四年后等来的是背信弃义!” “这些武林隐私,兰大哥如何得知?”邻坐姓赵的青年,终于开口,惊奇问道,其人正是随兰风宓同来的赵匡胤。 余人闻其言皆大笑,云一瞬喝完酒方道:“赵兄弟你有所不知,兰公子纵横江湖是真,但风流红尘、笑傲群芳,丝毫不逊色武功之道。” 赵匡胤闻之一怔,微微脸红,就见兰风宓诡秘一笑,对众人道:“我在终南山学武之际,偶然从本门典籍看到……” 其实,这是兰风宓诡称,彼时他颇为得宠,甚至被传有望接掌门户。孰料,他好奇心甚重、趁师父外出,偷偷翻看只有掌门、才有权限和资格,查阅的历代掌门身份资料,以及终南山一派传承的详细记录等。 后来,兰风宓偷窥行为被大师兄发现,他为此遭受师父责罚,信誉大损,最后自然也丢了终南山的掌门冠位。 “那金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正是我太师父的母亲,四年后南求托江无果,带一封书信交付金小姐,南求在信中声明、江湖上仇家甚多,自己生死转眼之间、旦夕无定,无法令金小姐远避、提心吊胆的日子,担忧小姐因此命运无常,而自己心中不安,竭力表示为小姐重选好人家,愿与金小姐作结义兄妹,并将怡南阁作陪嫁送与小姐,金小姐一听此言大悲,强作欢颜问明前后原委。” “江无果告诉小姐,南求为躲避仇家不惜远徙昆仑山,因剑伤一直未愈朝不保夕,穷心智寻遍百草药石之功亦未见神效,此次相告原委,是为不至于铸成贻误悔恨,顺便将当初留下的剑籍、等重要物事带走。直到又过去四年,小姐出嫁广陵蜀岗世家秋公子,听说那人也是南求的好友,这便是武林中盛传的‘月出秋意浓’,而金小姐婚嫁之际,呵呵!南求居然亲自送了贺礼……寓意深刻啊!” “寓意深刻?那是什么意思?” 包括持久厅内、外鱼帮主属下在内,好几个江湖文盲,一头雾水满面疑云。 “这么说,昆仑派原是南求一手开创,怪不得昆仑派、被传得神乎其神,只是我等兄弟无缘,从未见识过昆仑派的一招半式,以至于对昆仑派是否还有传人、半信半疑,甚或以为是名门正派之间、互相吹捧的把戏?” 四湖帮帮主赵沛、闻之首先色变,却依旧尤为不解,因此积极查探插话,借机询问在座的几位资深的江湖同道。 对于昆仑派掌门或弟子传人,除了传统有限的世家交谊,即便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同行掌门,也未必能有缘结识,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往来交情。 而一般的武林领袖人物,顶多也只是趁便、偶尔见了一面,甚至见面也不知道是谁。更何况像这样一些、不入流的江湖无名角色,更是传闻多于真实。 虽然昆仑派武功、名声威震江湖,但南求开宗立派为人低调,已远非年轻气盛时的英名剑侠,何况,他还自取了道号曰天涯道名生,数十年潜心道法、神气,几近绝灭与江湖走动,只与为数不多的挚友故交往来,所以,名门正派的后起之秀,多不知昆仑派底细。 而昆仑派真正的扬名盛举,倒确实要归功于昆仑弃徒卫远高、徐伟坚,这师兄弟二人把江湖,搅了个天翻地覆、死去活来,尽管二人开始一直竭力隐瞒,但最终还是被揭开真相,结局也几乎到了死无葬身之地。 “废话!南求结下许多仇家,躲还来不及,当真还敢大张旗鼓、开宗授徒,他有几条命?否则,也不至于连大美人都不要吧!如此看来,这神州浪子,一定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不然岂不亏死了,昆仑派老底、别说你赵老弟,我鱼从水压根就没听说过。江湖上的朋友传来传去,他娘的!都他妈的自己吓自己,什么冰朋雪……” 大脑简单的鱼龙帮帮主、说完连连摇头,颇有些看不起昆仑派的掌门人,他虽然不像兰风宓那般、醉酒花间四处留情,但好色乃是人之本性,若是说遇见绝世绝色的大美女,哪有不愿急拥入怀之理。 鱼从水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忽然停住了,他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刚才天涯姬飞雪亮相、扬名立万。 难道天涯姬也是昆仑派的,因为江湖上早前、最厉害的一对昆仑派弟子,就是自称冰朋雪友的两名青年男子。 兰风宓见鱼帮主胡插胡调,不免哂笑:“哈哈哈!鱼兄误会了,南求并无多少仇家,即便真有、也无人敢去寻仇!何况,响当当的神州浪子,往昔出入武林、行走江湖,堪比闲情逸致更似吟风观月,一切不过是说辞。” “那又为何?难道南求在姑苏金家、受伤有诈!”毒枭云一瞬有点不相信。 “受伤当然是真,可那纯属咎由自取,他执意要取那两柄宝剑,虽然夺到手,但终为宝剑所伤,幸亏其武功高强智谋过人,若换做常人早就一命呜呼,既为宝剑自有奥妙处,他身上的剑伤,若不是在昆仑山医好,江湖上哪有什么昆仑派!那两把宝剑、江湖上窥觑之人多矣。多年前我在泰山闲游,曾无意听崆峒派弟子说起,亲眼见神武通属从、穿行于西域毫无顾忌,说什么凡天下宝剑,当尽归神武,金弧剑也好、银弧剑也好,诛灭昆仑、唯我红尘。” “乖乖……神武通好大的口气!” “兄台可别忘了,二三十年前,神武通可谓是高手如云啊!别说这等雄心壮志,就是吞并天下、一统武林的野心也是有的。” 在座几条好汉闻之,微微颔首,遥想当年,隐约神武通纵横天南地北,气势无人可比,那时,鱼龙帮几乎还不存在,七门九派名气也不大,只有三山五岳,可与之相提并论。 “后来我才搞清楚,原来,这金银剑属浙东南境内、双峰山的霏雨脊之主奚武杭所有,此人擅使双剑,剑术堪称当时高手,他的孙子奚岳恒苦练剑术,据说双剑合璧出神入化,高手对决,足可以一敌四!” “高手以一敌四?那还了得!这与天下第一、有什么分别。” 赵沛和鱼从水均惊呼,云一瞬虽然有些神色异样,却并未突兀,相反,与兰风宓相近的青年、赵匡胤却显得淡定,似乎根本没注意他们说些什么。 “当然,纵观江湖之上使双剑的,本来就不多,能将双剑练得震彻江南、江北仅此一人,即便如此,后去昆仑山索取宝剑,仍然空手而归。多少江湖门派都寻来,想和奚岳恒合伙夺剑,但均被其回绝,他当然知道,这些人没一个安着好心。 可想而知,昆仑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神武通几乎有去无回、死伤惨重,一个多月前我途经西域,惊见有五六人垂头丧气,其中有二人我认识,那是神武通的法师和金刚,我私下打听得知,他们一伙是上昆仑山抢宝来着,哎……听说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武功全废了!” “我的乖乖……” “想想看南求是什么人,昆仑山如今有宝剑在手,还有谁敢不自量力。峨眉派当年、也曾想谋求此剑,一瞧人家武功,远远高过自己,见谅走开,而四海派和铁石堡这对冤家,就没那么幸运了,痴心妄想死了不少兄弟,却连昆仑山的冰雪影子,都没看见是啥样,冥顽不化、可笑啊可笑!人生在世、甘做匆匆过客,谬矣!这不慈恩寺最近又传出金银宝物,众生必将趋之若鹜、自投罗网。” 兰风宓滔滔不绝讲诉,此君人脉极广,这江湖上的内幕,他不知从哪里、打听的一清二楚,说的在座几个目光呆滞、张口结舌,再也无人答话,酒席居然冷清起来。 “兰大哥,四海派的林震东也算是个人物,什么时候吃了熊心、喝了豹子胆!奶奶的……比老子强了!” “不过是给人卖了,他本想捞个名分,趁机想把三教九流踹上一脚,可是运气太差!” “兰大哥说的极是,什么宝剑啊、武功啊、钱财啊,皆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此小利丢失性命,枉称大丈夫,当数千年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皆为我所用,海纳百川包容天下,方是真英雄!” 随兰风宓同座的赵匡胤再次开口,云臻和赵沛闻言,不免对望一番,均感其谈吐不俗。 而鱼帮主胸无点墨,端起酒碗凑热闹呼喝:“哎!赵兄弟说的太对了,能称得上真英雄的,不就是咱哥几个啊……哈哈!喝酒喝酒……” “赵兄弟心怀天下,实是将帅之才,不同凡响,往后若是用得着,为兄必将成全你。来!鱼大哥、匡胤弟、云赵两位,大伙儿一起干了!” 天降大任 92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兰风宓端起酒来,一口饮尽,余人也不落后,举起杯碗一并喝光,云臻徐徐放下杯,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菜,显然他还有话要说。 “诸位,慈恩寺据说是确有其事,我从武夷山一路赶来,鱼大哥想必也知道,从未听说慈恩寺有宝物,此中必有花头。我等不妨一观、置身事外,有不少江湖朋友来劝云某,届时不妨略施小计,嘿嘿!实在是把云某看扁了。” 众人皆明白,他所说的略施小计,不过是下点毒、顺手牵羊,无需挖空心思。 “云兄说的不错,连我赵沛都能知道的事,这天下人就没几个不知道喽,这件事居然惊动辽国皇帝,听说派了不少密探参与其间,打算截得财物,为南下复国东山再起,我看还是多留一个心眼,我来这里,就是与鱼大哥商量此事的。” 四湖帮帮主赵沛,眼睛直盯着鱼从水,而鱼从水又望着兰风宓,似乎仍在征询,兰风宓一见心知肚明,哈哈一笑: “鱼大哥不必犹豫,你等帮手众多,今日又被天涯姬将了一军,靠这长江水虽然喝不完,却是吃不饱肚子的,到慈恩寺那里化缘,当然是有必要的。可老和尚历来、是化缘人间的,岂有财宝施舍、江湖过客之理,兰某一向四海为家,纵横香兰之地,风流惯了,再说如今那儿,熟人太多……这个,那个……兰某就不自在了。” 兰风宓所说的熟人,自然指的是武林中的那些死对头,几个好友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不免干笑几声,连连附和:“那是!那是!” “赵兄弟你意下如何?” “弟危难中得兰大哥救助,愿追随兄长,四海为家。” “赵兄弟,你我虽肝胆相照,但兄弟你绝非池中之物,兄弟若是愿意,宣州都我有故亲,或为弟可谋一官差,如何?” 赵匡胤与郭荣首次南征旗开得胜,但在江淮水网泽国一带,因舰船匮乏,受军械所累损失不小,后受周世宗所托,尽心尽力、专注打造训练水军。 由于赵匡胤对南唐江淮水军、知之甚少,故而他决定单独南下,刺探南唐军情,尤其是长江一带水军防务,为周世宗扫平、整合南唐打基础。 所以,兰风宓提出托门路,为赵匡胤去宣州谋生,那与他的最终目的南辕北辙,故而赵匡胤以大义冠冕堂皇回绝。 “兰兄孤身江湖,冤家对头无一不、欲得之而后快,匡胤必与大哥同舟共济、生死与共。” “好好好!兄弟这情谊兰某就领了,兰某明日还要去东吴,那里有一位至友海龙,其父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人称海天星,听江湖人传言数月前,被一个戴着漆黑面具的白发怪人劫走,此人自称是蓬莱遗少,说是因果报应,特来度其从仙,” “这等传闻我等从未听说,倒像是天外奇谈。” 鱼帮主说完,望着四湖帮的赵沛,最后又盯着兰风宓的眼睛,询问答案。 “岂止你们没听说,兰某出道以来,一直也未曾闻言,倒是最近谣传,蓬莱客重出江湖,还说与三十年前一模一样,刻意寻找天下有缘人修仙,仅凭玉笛千里、飞音迷魂之神技,无论是黑道白道、无论谁愿不愿意,凡蓬莱客所认定的,必定随他而去,可此人数十年来,谁也没见过是何模样。” “想来是谣传!我等不必当真,不然,这江湖就没法混了……” 兰风宓一挑食指说道: “非也!近年陆续又有人被度化成仙,要知道,这些人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泛泛之辈,俱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成名人物。其中就有五台山的智明禅师,云台山的极乐道长,神武通的下厅长老侯不拟,还有一位武林人称中原杀神吕三宝,在海天星之前是疯魔土一奇,这蓬莱遗少、兰某倒真想见他一见,就算是上神仙岛,兰某亦无怨无悔。” 兰风宓正说得有鼻子有眼,宛然身临其境,与蓬莱遗少携手,登岛即将修仙,却被身边一人惊问提醒。 “大哥所说当真?那吕三宝乃是小弟师兄,难道……”兰风宓身旁的赵匡胤,露出惊讶的表情,似乎非常担心。 “哦!想不到老弟与杀神,还有如此关联,但我也只是听说而已,赵兄弟不必当真,不过成仙云云,俱是屁话!这些人一去不复返,多年杳无音信,智明禅师和极乐道长我不清楚,至于老弟的师兄吕三宝,天下皆知其杀人甚多。据他所说,全是该杀之人,不过有好事之徒、追根究底统计过,死者多是契丹人和吐蕃人。 只有三个是中原武林人物,且事毕总是用死者之血写清楚,如某年某月某日,此人在楼兰、杀害某某母女随从等人,名字一大串,我也记不住,是真是假,兰某不敢妄论。 而关山月与海天星二位,俱是江湖上、独来独往的武林怪客,那是与水无痕、梅如意等高人相提并论的,只是性情乖僻彼此并无交集,据说前后四位尊驾秉性天差地远,不可以常理推断,至于神武通长老的席位,那是靠武功杀人换来的,竟然也可成仙,此中缘由,兰某至今迷惑不解。” “实不相瞒,小弟乃是华山派,在我刚入门之际,师兄刚刚出山不久,家师曾说师兄仇深恨满、不宜再学,临走时约法三章:不得滥杀无辜;不得自称华山派;不得与道家为敌;计三不戒律,如今师兄蒙难,赵某焉能袖手旁观。” 赵匡胤不得不站起身,向在座几位拱拱手,以示郑重并据实已告。 “原来兄弟乃是名门俊杰,我若没记错的话‘日落叶子红’是华山派的老前辈,与蜀岗‘月出秋意浓’并称武林,不过没听说他收过徒弟。怪不得老弟出手、丝丝相扣滴水不漏,其实就算我不出手,兄弟若是舍得杀着,断不会落败,避开当是轻而易举。兄弟既有此心与我同去东吴看看,或许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拜会你的师兄。” “兰老弟既已提起,我倒也听说过,四十年前就有此一说,说的是神仙岛可度人成仙,不过与寻常百姓无缘,凡是恶名在外的江湖人物,到时皆被一名自称蓬莱客的年轻人带走,但也不尽然,好像也有名门正派的高手。 任他武功如何盖世,无一不被乖乖度去,说是到蓬莱仙岛修炼,不成仙则不能离岛,少林寺的高僧就曾亲口告诉家师,当年九死一生单克星所以销声匿迹,就是被蓬莱客度去的。单克星的武功当时号称天下第一,手中一对凤凰锏无人能敌,多少英雄好汉命丧黄泉,连罗浮山掌门安博雄也拿他没辙。” “其后被蓬莱客度去的,还有翻天宫杜淮水和江湖大盗夺印,家师早年遇杜淮水曾险遭不测,唯一稀奇的是,当中还有一个吐蕃大喇嘛赖达西也被度去。最后一个被度仙之人,乃是西蜀关山月,这关山月与海天星,并称东西两重辉,即便是七门九派的高手,也未必能与之匹敌。” “此人武功如此之高,那岂不是早就称霸江湖,天下武林唯我独尊,怎么我等鱼龙帮上下从未听说?”鱼从水奇道。 “鱼帮主孤陋寡闻,小瞧蓬莱客了,人家做神仙自在惯了,哪里看的上、什么天下第一的名头,这又不是当皇帝,难道蓬莱客还会叫你鱼帮主、去给他办事不成?哈哈……” 四湖帮帮主赵沛,自以为见多识广,摇头晃脑大笑着、向人解释。 “嘿嘿,想不到三十年后,又冒出个度仙故事,居然换了名头改叫蓬莱遗少,听其名号倒像是一脉相承,当年被度去的那些人,至今音讯皆无下落不明,多半沉没江湖之底,或是老死荒岛成了鬼,若能成仙,云某岂不是应当成神,哈哈哈! 百药门虽然也杀过人,但却是有分寸的,老弱病残妇女孩童,那是不屑为之的,不然,何以成为名门正派,云某虽被诬为毒枭,却也没有江湖上传言的、那么心狠手毒,不过,当真有人要与百药门作对,那我一瞬之间、绝对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管他什么白头发、黑头发的,都三四十年了,还吹的这般玄乎,不过就是一岛主,听名头手下也没几个毛人,谅他比我这一帮之主、强不了多少,而今只怕老得牙都掉光了,走路也要打晃晃……啊!哈哈哈……不管这些喝酒喝酒!” 鱼帮主听云一瞬一说,更不在话下了。 兰风宓和赵匡胤两人,听鱼从水这番没水平的话,不以为然,心道你这鱼龙帮,简直提不上筷子,蓬莱客也好、蓬莱遗少也罢,能找上你,那真是把你抬到天上了,好在喝人家的酒,犯不着彼此红脸。 这时,鱼帮主请来的一色艺妓,早已歌舞回旋竹肉迸发,令几位贵客耳目一新、话题更远。 几个人边谈边吃、意犹未尽,兰风宓醉眼迷离、早已心不在焉,唯有四湖帮帮主赵沛、依然酒意浓浓地神侃: “听说再过两个月,是少林寺的佛光五百年重生大礼,邀请佛道各派大家、和江湖各路名望人士参观,请帖已于三日前发出,诸位可曾收到?” “妈的,我鱼龙帮一点消息也不曾得到,好歹我也是一帮之主,什么五派七门?有什么了不起!这少林寺也太不把、鱼龙帮放在眼里了,这回借机出出他的丑。” 鱼龙帮帮主愤愤不平地说道,然后重重地将酒杯放在桌上。 “这么说赵帮主是收到了名帖!”兰风宓皮笑肉不笑地问道,眼睛却是盯着舞姬一颦一笑,半点不曾挪动。 “哪里,我四湖帮乃是江湖小帮,连鱼大哥都不曾收到,哪会有我的位置!” 赵沛尴尬地笑笑,随手夹了一筷子肉片,揣进嘴里大嚼。 此人是江湖上的机灵鬼,见风使舵夹缝中求生存,可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与兰风宓有很大的相似性,纵然拳脚糟糕照样屹立不倒,好歹那些坏事丑事,做的比鱼帮主美观多了。 “此事多半是真,前几天我在武夷山时,收到师兄放来的信鸽,说少林寺下了请帖,邀请百药门弟子,务必于十一月十一日光临嵩山,师兄要我早些回去,说有要事商量,虽说时间充足,我当时也纳闷,这少林寺又出了什么问题。当年为了九龙剑之事,百药门与少林寺往来多次愈发亲近,在下也有幸与中州乾坤门包成功结成忘年交,因为江湖上各类人物应有尽有,为防备万一所以送剑少林寺时,守护九龙剑身后第八人便是区区云某,事隔多年谁曾想,这九龙剑还是被人盗抢而去,我等当年的轰轰烈烈,倒像是一个笑话。” “近日少林寺下下名帖,莫非正与此事相关、亦未可知,佛光五百年,那不过是个面子话,里子定有其他原因,想想那神武通可不是吃素的,属从遍及大江南北,据传人马有十万之众!单凭少林寺恐怕是摆不平的,要我等助阵,显然又不是和尚们的性格,多半还有原因所以赶紧回来,路过池州时,正好与诸位相遇,鱼兄弟盛情,敢不应诺,哈哈哈!今日借花献佛,敬鱼兄一杯,干!” 说着话人已站起,举杯一饮而尽,鱼从水不敢怠慢,慌忙起身端杯一气喝干。 毒枭云一瞬是百药门的二当家,仅凭他的为人,难以得到名门正派的首肯,亏得百药门是由他的师兄倪三味执掌,尚能在七门九派中立足不倒。 外人给毒枭的面子,也是冲倪三味而言,不过云一瞬好歹还有几分名节,只是名声稍坏,落了个毒枭的恶名,他这人什么江湖魔怪都敢结交,只管气味相投,不论是非善恶。 “来来来!大伙儿一起干……” “好!” 这一顿酒席,从中午一直吃到太阳落山,除犷骋先行离开,所剩余人几乎都酩酊大醉,东倒西歪、胡乱倚靠,直到鱼龙帮几名近侍扶持,上床睡到大天亮,次日上午,众人各自告别、打道回府。 天降大任 93姑苏之约 再说凤儿离开鱼龙帮,便匆忙回到客店,见时间不早,并未急于上路,坐于桌前将连日来思绪,稍稍整理一番,想起凌儿师妹数日前告知,齐鲁渤海一带有夭邪惑众,传言乃是蓬莱岛一白发老翁度人化仙,不论是否愿意,俱被遣送仙岛责令修仙。 而且其中多数人劣迹斑斑、为人不齿,更有不少侠义之士裹挟其间,因此销声匿迹,七门九派皆以为其中有诈、却无能为力,盖此所谓的蓬莱遗少,均无人目睹其真容,敬告大师姐务必小心谨慎,凤儿不值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是夜,凤儿与小师妹再通音讯,才知道神武通之事还算顺利,只是最近有些异样,待到虎丘重逢聚首再细谈,随即感知师妹收功、不了了之。 姬飞凤甚是奇怪,怎的小师妹如此匆忙,难道急切盼望、连夜驰骋东吴不成,以雪红马之神力大可不必,或是梦儿想给我一个惊喜,一时难以透彻,遂功行四方徜徉太极。 过了很久,凤儿仍然找不到小师妹,正欲作罢,忽然听见远处,有两人窃窃私语: “凭咱两的手艺,任他藏得多隐秘,也能翻出来……” 原来,这是披着夜行装的江洋大盗,就听其中一人说,在江南一带,竟然还能看到如、此般万里挑一的极品龙骖,天赐良机正好借此宝马,赶赴慈恩寺寻宝。 凤儿旋即灵犀一醒,倾耳细听未有动静,少顷传来一阵马嘶,正是凤儿坐骑白龙驹的鸣叫,凤儿破窗而出,盘旋于客店后院,见门框洞开,门外一人四下探头探脑。 “大胆蟊贼!竟敢肆意盗人财物,不怕丧命么?” 这时,门外看风的黑衣人一抬头,发现上方有一白衣人、快速飞旋于眼前,连忙催促: “不好!桽哥,饭菜里有石子,别把牙崩了……” “你虚什么?到嘴的肥肉还能丢了,凭咱的本事,啥时失了手!” 一黑衣人牵着马,走出了格栅门,说话声高高呛呛,完全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没见过这么大胆、狂妄的贼寇,当真无耻到极点……” 姬飞凤话未说完,逍遥指弹开,两支‘六月寒冰箭’飞出,“呲、呲”两声闷响,两黑衣人右手腕均已中箭。 “啊吆!”两大盗几乎同时惊叫一声,右臂不由自主地抖摇抽搐,把持不住手指不由松劲,丢开前后刚刚捞取的一切,慌忙沿走廊往后逃跑。 以六月寒冰箭的最小威力,这两个大盗的职业生涯,应该从此结束,俩贼疼痛震颤惊慌失措,缰绳马匹也顾不上了,原本走熟的路,竟然还把方向搞错,害的连带从别处偷盗来的值钱物品,都嫌碍手碍脚,反在此地不小心落下些许,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而这里的呼喝声,亦已惊动客店前后,有不少住宿客人,是隔着窗户打量互斗,而店家伙计直到盗贼受伤溜走,才放胆举着火把蜡烛,在各处寻看查找,最后发现非但没丢什么,反而捡到几锭碎银和一个金元宝。 原来是两贼突遭寒冰箭袭击,手脚腿臂多处穴脉经络、循环流动已不灵光,逃跑时恰逢衣袖袍服刮在门锁凸起部位,导致拉扯过度而撕裂,衣袋所装财物漏掉出来。 店家知道其中厉害、不敢独占,让伙计捧着盗贼失落的金银财物,全都送与住宿的巾帼女侠。 凤儿正在白龙驹面前细细查看,似乎在想什么,见有人来到近前,手捧金银若干奉还,正感奇怪准备推脱,却听伙计说: “我家掌柜的特意吩咐,将此钱财宝物送与仙姑,说仰仗仙姑保全,小店夜半遭劫得以幸免,此乃盗贼之物,理当归属仙姑,小店不敢私占。” 凤儿闻言一怔,而后明白、无奈笑笑: “你们店家还算通晓事理,这些不义之财,暂且拿去无妨,但应记住每日做一善事,善始善终、直到用完为止,倘若街巷阡陌,有衣食不全者,理当给予周济才是。” “哎!哎!仙姑真是观世音菩萨下凡,我们一定照办。” 这时店家也已放胆走了过来,说话很是客气颇多感激。 “好了,你们开门吧!我也不用耽搁了,这就起程。” 此刻,天已蒙蒙亮,凤儿觉得此事惊动太大,此地江神祭集会未了,人员杂沓,等到天亮或多有不便,于是回房收拾好东西。 “哎!好、好、好!伙计们快……”店家忙不迭地招呼。 凤儿出了店门跨上白龙驹,辨明方向大致向东,虽然离与小师妹约定的日子尚早,但意外之事往往难免,还是早点去为好,想到这里白龙驹如神助一般飞了起来。 为此,姬飞凤每到孤山险谷,必将逍遥指搭于膝盖,唤起轮回功令灵犀四绕,果不其然,未过宣州之际尚且安顿,而到湖州前后,路上遇三四处匪寇,均被凤儿以寒冰箭轻松打发。 如此奔驰整个一天,几乎没有休息,白龙驹依旧精神抖擞,唯独到太湖边时,凤儿花费半个时辰、走马观花,这般浩淼无垠的湖泊,她从未见识,之前也就是长江颇为壮观,眼看时间不多,没敢耽误,这样,傍晚总算到了苏州,在虎丘临近租了一间旅店,凤儿言明暂住三日之期。 老板五十来岁,倒是热情好客,戴着一副眼镜,有点像个咬文嚼字的老儒,收了银两后欣然答应、免费照料客人的坐骑,乃是此地服务特色,为的是多做回头客生意。 凤儿微微颔首,顺带问了一些风土人情,谁曾想,老板更是滔滔不绝、神采飞扬地介绍,什么名人掌故之类、什么‘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是有来历的,这民间宝地苏州乃名冠天下,单单一个虎丘千百年来,文人墨客留下数不尽的题字。 直到伙计前来指引客房入住,老板仍然手舞足蹈、摇头晃脑似乎还不肯罢休,大有将客人迷糊得、住上一个月的旅店,他方才心满意足,如此店家,凤儿是头一回遇见,只得抿嘴笑笑,也不得不等伙计来到引见时得以脱身,礼貌说声谢谢、即行离开。 这是一栋三层木楼旅馆,也许是姬飞凤出的银两多些,店家自然命伙计安置在顶上一层,顶上原本有六间客房,不知何故,东西另外两间,改装成雕楼观景阁,俱有走廊连通,其中三间并无人居住,由此看来,最近游人不多。 凤儿踱步到凉亭,此刻四野恬美,映入眼帘的是夕阳西沉,饱经沧桑的虎丘山寺,矗立在葱葱郁郁林木间,远远看上去,确有几分古朴壮观,仿佛有一种精神徜徉在其间。 寂静的丘峦,似乎还能看见千军万马、曾经在此驰骋鏖战,依稀听到成千上万的刀剑武士、清脆激越的砍剁厮杀声。 清风拂过,令姬飞凤思绪格外明晰,屈指算来、小师妹也应就在明后两天到此,凤儿想到小师妹、没有和他人搭讪的习惯,这心里觉得踏实许多,或者今夜子时,灵犀千里再问一问。 转眼夜已深,‘一点通’功行千里,凤儿与师父和师妹一一传讯相告,包括最近武林的一些是非,唯独小师妹始终不能联通。这让凤儿隐隐不安,直到子夜已过,虽一无所获却她仍不罢休。 凤儿始终以灵犀功搜索寻求,尽管姬飞凤有些失落担忧,但她转而又一想,小师妹好胜心极强,或许正日夜兼程,明晨给我一个惊喜、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凤儿也就宽慰些许,收起灵犀功却见先前明亮的月光,突然被越来越多的云层遮挡,她不禁大惊,难道今晚有雨不成,没多久四周朦胧一片,无法看清夜景,只得回到房间休息。 次日天亮,果然下起濛濛细雨,凤儿向老板借了一支雨伞,出了门,还好有一条窄窄山路,是青石铺就并不难行。 只一刻工夫,便到了最高处,再往西不远有一处突兀楼阁,上面的题字清晰可见,写着‘凌香阁’几个字。 或许是因为天气不好,又或许天时尚早,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跨过六级台阶走进凌香阁,确实有一股冷幽幽的淡淡香气飘来。 凤儿环视一下,好像并未看见什么特别的草木,除了周围零星的不起眼的野花和青翠湿漉的柔草,偶尔能看见几棵、浓荫覆盖挺拔遒劲的大树。倒是凌香阁正下方十丈远处,几株说不出名称、低矮婆娑的小灌木正含着苞朵。 凤儿扶着栏杆,猜想这是什么花,她幼年离家记忆残缺,后到昆仑山也是所见不多,而今正想与书本中、讲述的花草树木对照辨识,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打乱她的思绪。 “梦儿!是梦儿……” 姬飞凤情不自禁喃喃出声,只是细雨交织微风唏嘘,谁也不能听见。 凤儿抬眼望去,那个人影却不是小师妹,因为马上躬身倾伏着的,分明是一穿灰白袍服的男人,尽管坐骑奔跑起来,丝毫不比小师妹的雪红马慢,凤儿不免有些失望、怏怏坐下。 过了会儿,传来一阵温厚、略带惊喜的男子声音:“余伯,你来啦!真是辛苦你了,没想到竟这么快!” “辛苦什么?有你这匹飞骑‘翼天云’保驾,天南地北、九州四海之内,虽不敢说昼夜可来去,五六天的时日,也该是绰绰有余了!能替老尊客办些未尽之事,我这心里也就踏实多了。” “余婶还好吧!” “好!好!你一去四年没工夫回去,她也好生牵挂,还让我告诉你,别因练功忘了饮食,那样终究是会伤害身体的,她还说老尊客英年早逝,多半与此有关!” “名扬蒙余婶照料多年,奔波在外,至今未能抽空探望她,心里实在惭愧!唉!其实师父是因我而去,我更要将他的遗愿完成,才算对得起师尊的再造之恩。” 老者开口、想说又没能说出口,只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周遭沉寂了一会儿。 “名扬,那个海天星非得要、千里迢迢送去仙岛,你不是说他干了不少大坏事,杀了他不行吗?再不,废去他的武功加以惩戒,令其在江湖上自生自灭,岂不来得省心?这些人当年心狠手辣,哪一个不是欠三四条人命,而今改头换面,却也不愿好好重新做人,却教我们明察暗访大费周折,哎!看你早晚忙碌……” “余伯!这‘杀’字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师父毕生从未杀过一人,其仁义天地可比、其德行古今难追,其修为明如日月堪称经典,名扬修为不及师父之万一,又岂敢冒师命之大不韪!” “是是是!老尊客心地善良,简直比佛门高僧,还要心慈手软,当年若不是老尊客救我夫妻,我们只怕早已喂了深海老鳖了……” 年轻人只是点点头默认,没有多说什么,就听老者忽道: “噢!我一路过来在广陵听说,金秋蜀岗当家的老把式秋蔚暴病而亡,老朽无意随口问起,居然有人以异样的眼神看我,莫非此人在江湖上有些名头,还是这件事内里有些蹊跷,匆忙之间也来不及打探。” 老者似乎有些紧张。 “哦?居然有这等事,秋老爷子为人正直颇有侠义,是当年的‘月出秋意浓’老前辈的后人,除暴安良、常常不留名号,恐怕因此得罪不少人,由此招来杀身之祸,但有传闻说、他近些年足不出户,江湖上与他并肩的高人也没几个,原本曾想有时间、登门拜会一下,也是应该,谁知竟出了意外……” 凤儿只当是什么江湖人物的过往之事,并不在意也没心事理会,况且后面多数听的不甚清楚,听到后面说金秋蜀岗秋蔚暴亡,不免大吃一惊,却不知真假,因为秋家与昆仑山素有渊源,姬飞凤不敢大意,想继续打听,谁知声音陡然低了不少,以至于无法听清。 天降大任 94谛听昆仑奴 兴许是离得太远,超出听力范围,再者小师妹迟迟不见,凤儿不免有些心神不宁,于是决定施展灵犀功搜寻一下,看看小师妹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这灵犀功的察知范围十里,任凭你如何地静悄悄,也瞒不过去,若是机缘巧合,遇见与要造访的人相关的物件,则可依附于此再远百里。 凤儿于是将逍遥二指、交互紧贴左右膝盖,灵犀功大开、元神飞赴太极,尽最大意力穿行了很久很远,但她仍旧一无所获。 最后,姬飞凤回头、就势云游太湖一番,波澜壮阔、云烟茫茫,水天相连极具气势,尚未到凌香阁,就听见有声音清晰传来: “名扬,这就是你经常提起的剑池?好像你每年来此、都要呆上几日,我要没记错的话,前后至今已有四次了!难道这剑池里、当真会有宝剑不成?” “余伯,你小看这剑池了!这里岂止只有宝剑,民间俗话早就流传如:‘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吴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当年吴王为打败越王,结交天下擅剑名士、侠客数以千计,他为了通晓剑术表里之道,常常与剑客切磋废寝忘食,彻夜相磋倦极相眠,剑术之精不亚于当世高手。” “哦!这么说,吴王还是个大能人。” 那个叫名扬的小辈点点头,继续说道: “何至于此,吴王治下的能工巧匠、亦数不胜数,其中就有干将、莫邪等铸剑名家,天下名剑几乎被其囊括殆尽。吴王死后更是埋下利剑逾万枚,在此作为陪葬,以至世代交替、宫墓腐朽陷落,形成偌大的凹坑,被山泉雨水涌塞灌满,后人遂称作‘剑池’。千百年来,多少利剑、在时光的流逝中化为淤泥,而今剑池中,尚有名剑一百零八,宝剑七十二,神剑只有七支。” “真的有这回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亲眼看见不成?莫不是老尊客当年告诉你的?” 凤儿警觉,听两人谈话有些稀奇古怪,恐不利于自己和小师妹相聚,不免萌生出窥探究竟的念头,但因惊讶于这一对老少的来历,为不被他人发觉,只能在稍远处、聆听观察二人情形。 凤儿依稀可见,蹲在水池边的青年小辈长相异常,白发披肩而面颊色如木炭,颈项的肌肤呈深黑褐色,身材魁岸有龙虎之健,一袭泛白的灰衣,微微飘逸几近垂地,其人凝望池水纹波,不时与身边老者侃侃而谈。 凤儿方才听过他们的对话,知道黑炭青年大名叫名扬,估计是哪个偏远之地的异族人,所以,她不免有心、想弄清这两人的底细。 慢慢地白发青年抬起黑脸,凤儿发现、男子的颜面之色黝黑发亮,初始以为是戴着诸如、昆仑奴之类特制的面具,细一看他确是神情自然、犹如天生乌黑的肌肤,这可奇了怪!难道此人易容之术另类不成,姬飞凤一时想不明白。 只见黑脸白发男子,忽然温和一笑,露出齐整雪白的两排牙齿,望着身边的青衣长者,答道: “当然!你没练过穿邃功,所以什么也看不见。《剑客百家》史载最初剑池中,有护陵剑九千九百多支,护魂剑计有一千余枚,其中名剑八百多、宝剑亦有百十余,而神剑只有九枚。其中越是名贵精妙的宝剑被埋藏的越深,什么含光、鱼肠、青萍、湛卢、龙泉、纯钧、胜邪、巨阙、干将、莫邪、天飞、绕指柔等等,无一不在其中。九支神剑到师父来提剑时,已少了一柄神剑,能从剑池中取出宝剑的人,可不是一般的武林高人。” 青年男子不经意地、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剑池当中、被雨水交织的粼粼波纹一一道来,俨然就像真的看见一般。 凤儿朦胧中忽然发现,白发黑脸人的整个手腕和掌指,与其面色惊人一致,就像在墨池里浸泡洗过一般,黑亮得就如同戴着一副、极其薄柔的乌金手套。 这等怪异的肤色面容,当真令人百思不解,难道他乔装易容之术高人一筹,他为什么要把手臂易变呢?难道他对仇家的恐惧,已经到了需要全身易变的地步?还是怕被别人窥测秘密,而故弄玄虚,甚至确实就是异国、辗转来的昆仑奴,可他又怎么会对天下的武林掌故,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须知大唐贞观之时,长安就已是世界文明的核心,东南西北各国的使臣和民众,都争相来参拜朝觐,其中就包括来自今天非洲的黑人,他们大多是波斯人在扩张征战中、掠夺贩卖过来的仆从和奴隶。 当然,也有不少是来自、爪哇一带的黑色人种,而他们进入中原后,几乎全部充当有钱有势人家的奴仆,而且这些黑人,统统被朝野称做昆仑奴,原因就是他们长得肤色漆黑。 “他是谁?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凤儿暗自疑问。 耳边就听黑脸的白发男子,对灰衣长者继续仔仔细细地讲述: “当年越王勾践、大秦始皇、东吴孙权等为了复国固疆,曾先后遣文武要员和随从,忽明忽暗来此探宝求剑,结果掘地数丈、都无一例外徒劳而返。皆因当年吴王夫差,命人掘地十数丈大修陵寝,埋剑时不但按八卦五行方位,时辰上还对应了天干地支,形成重重叠叠且相生相克的天罗地网剑阵。” 黑面白发人语气突然暂停,微一冷哼接着又道: “想得手神剑,除了武功有非凡之处,还必须通晓天文地理,这么多年幻变下来,这些神剑在地底下、几成精灵越走越深,看看吴王地宫,这数十丈剑池最深处,依然有七支神剑游刃其间。” 青衣老者微微弯下了腰,随即也蹲在剑池边,不经意地笑了笑,说道: “名扬啊,这么深的池泥存水,以你所言覆盖了千百年,可你居然还能看得见所藏何物,人若不是了解你、谁又能相信你,不是在此胡说八道、自欺欺人。须知,老朽可是什么也看不到,除了这清凌凌的水波,好像……还有几条小毛鱼……嘿嘿!看来老尊客的神功道法,你确实练得差不多了。” 停了一会儿,老者又问:“这么说来,最好的宝剑,早已被人取走,难道说老尊客当年,竟没能提取到天下第一神剑?” “当然不会!师父缉拿的太皞剑,乃是剑池九神剑之首,此剑也称作比翼剑,当年师父为提取太皞剑,不得不等到九月九日、雷电交加夜里,不惜元神大损、从近百丈深的剑池底蕴,执意提出这柄傲世神剑。古人谓上天入地为难事,可谁又知道,剑池取剑之难,远甚于飞天穿地,首先要过名剑阵,其次再经过宝剑阵,最后还要历经神剑阵,三层剑阵一层更比一层难,真是劫难重重啊! 期间稍有不慎,便魂殒九渊、一去不返,若非有超凡深厚的修为,和纯粹坚韧的意志,谁又会以毕生难能可贵的性命,去赌这未知之数?然而有志者事竟成!居然就被难以想象的人,一前一后真的取走了其中两支神剑。时隔今日,因而剑池里只剩七柄神剑,但师父至死还是担忧,恐有心术不正之人攫取宝剑,而令武林大乱、天下血腥,故临终嘱咐我,时常来此巡视查看。” “如此说来,老尊客还并非剑池取剑的第一人,然老尊客英年早逝,老朽猜想究其原因,恐怕还是由此而起!” 年轻人闻言若有所思,稍停点了点头,默然没有说话,大概是认可了长者的说法。 “名扬,老朽还有一事不明,最先取剑之人,为何不取九剑之首而取其次呢?”青衣老者忽然转头,望着白发青年的面庞,疑虑重重问道。 “是啊!余伯,我当初也是和您一般思想,后来才知道,这神剑阵的神威魔法之强大厉害,决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到的。若是径直取神剑之首,另外八支神剑,便如追魂逐魄一般合力绞杀,图谋者只要一不留神,将万劫不复追随吴王去了。取其轻则事半功倍,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虽然如此,师父笔下曾有言,第一位取神剑者、要比他强得多,毕竟其人之手段因此破了剑阵,所思所能堪称旷世之举。” “然则老尊客天外之人,手段之高超、心智之机巧,几可谓无敌于天下,不知何故一定要入剑池取剑,甘愿冒性命折损、一世修为推倒重来,这究竟……老朽实在想不明白。” “师父曾留有一封书信并遗言与我,说太皞剑是为了送一故人,只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剑鞘,迟迟被耽搁下来,以至于抱憾终身……” 凤儿想到这次下山前,师父的诸多交代,以及江湖上、旁门左道的狡诈险恶伎俩,特别是小师妹至今尚未现身。 这老少二人身份不明,她又身处异地、偶闻怪诞对话,凤儿生怕这两者与自己和小师妹,不经意间会有说不清的牵连。 事关重大,凤儿听得极为仔细,她想从中获得些许眉目,以防被别有用心的坏人占了先机。 不久,就见白发黑脸人站起身,说道:“好了,余伯!我们走吧,明年我再来一次,这‘五行劫’就彻底做好了。到那时,不论谁来此取剑,我都能知道,当然,谁也不可能轻易取走,必须得破解了我这‘五行劫’。” “但愿天下从此太平无事,江湖少纷争、人世多笑声!” “五行劫?那是干什么的?”凤儿自问。 难道他那乌黑发亮的双手,就是来虎丘剑池、精心设置这个‘五行劫’的吗?姬飞凤虽然有些疑问,心底却在暗暗点头。 “余伯!您骑‘翼天云’先走,在嵩山等我,我随后就到。” “那怎么行?你有许多正经事等着去办,名扬,这‘翼天云’你骑着合用,不要在这里婆婆妈妈,误了老尊客的重要遗愿,那我就成了罪人!” “余伯!您这说什么话,我做的这么多些全靠您帮衬,您这么一把年纪,还在江湖上奔波,我想想都觉得惭愧,别说当年,若不是您发现及时,捞起我红尘一生,只怕早在大海里喂了肥鱼,即便碰巧冲到沙滩上,也被老鳖饿鹰分食了,哪会有今日之名扬,再说若没有您的日夜督促,我这一生都将愧对恩师啊!明年,您就可以和余婶在老家安享晚年,若是高兴想走走,我接您俩随时上岛看看,哪怕长久住下、重温往生,怎么着都行!” “你不用这么客气,这些全是老尊客一手安排好的,老朽不过照章办事,没出岔子就万幸了,否则我就是死了,也不好意思面见老尊客……” “余伯,你就不要多说了,就听我的吧!” 说完年轻人右手一绕,将灰衣老者送上马背,又随意一挥手,‘翼天云’便飞出四里开外。 迷蒙中,凤儿见一身材高大壮硕的背影,站在水潭边注目远方,其人身着青云衫、头戴逍遥巾白发轻拂,虽是儒生打扮却不像儒生,也看不出年纪多大。 尽管天空下着淅沥小雨,但白发青年的衣服,却不曾有潮湿痕迹,颇令人值得玩味,想来内家功夫绝顶。因为整个闲谈过程中,凤儿未见其人功气外泄,估计水迹是被其人肌体潜移默化,逐渐收纳于内息或排解于发肤,凤儿由是判断。 在青衣老者骑马先行后,白发人也慢慢在烟雨中独自离开。 在虎丘的凌香阁中,一人翘首而立,但却神情不变,此人正是姬飞凤,已在此坚持等了一天,整个一天都在不停下着濛濛细雨。 今天是姬飞凤与师妹梦儿分别的第六日,按说上午应该赶到,可是直到暮色笼罩,依然不见丁点头绪,雨收天际,凤儿怅然而归。 是夜,凤儿徘徊于旅店、无法静于心,在与师父灵犀相通后,她更是急躁不安,天刚蒙蒙亮,就来到凌香阁。 天降大任 95小师妹失约 想起昨天听到的一老一少所说,凤儿深感颇为玄幻、心生疑窦,于是脚下轻点,素袖横飞、玉手翻覆空摆,重生功涌动,须臾之间,人已到了剑池附近。 相传虎丘中、最神秘的古迹是剑池,剑池下面就是埋葬吴王阖闾的墓,剑池宽约十六丈,涧水深约四丈。 旁边刻有“虎丘剑池”四个浑厚遒劲的大字,那是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之子颜頵所书,而石崖左壁上的“剑池”二字篆文,则是大书法家王羲之所书。 清澈碧透的剑池岸边,有几块稍大的顽石散落在四周陪伴,两棵大树郁郁葱葱、相知相惜,默默无语地守候,除了剑池上空游离的烟岚薄雾,看不出有半点神奇之处。 凤儿遂又在剑池上空、交叉飞渡数次,欲一览究竟终一无所获,于是径直回到凌香阁,坐于石凳上静候小师妹。 时天已放晴朝阳笼罩下,虎丘呈现一派神妙奇幻的仙境,隐隐约约似有人语,凤儿缓缓站起向东移步,走不多远就闻浓香扑鼻,有声音低低传来: “宁愿芳华人世泪,不随寂寞广寒宫。小芹,你说嫦娥在桂宫里、是不是很孤单,她一定是没有想好、就私下匆忙决定,哎,抛弃感情的生命,就算和天地一样长远,又有什么意义!这木樨花仙逃离月宫,真的是很需要勇气的……” “小姐,你不要老是这样,倒像是紫娟从说书那里、听来的什么睹物伤怀,老爷一向说过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离开海州都四年了,那个微生公子对小姐根本不是真心,他成天就是什么公主啊、家国什么的。这么多了,你连他人影儿都不曾见到,什么远走高飞,都是骗人的鬼话,小姐还这么惦记他,真是着魔太深了。本地的关知府的公子,今年高中头名举人,欣闻小姐才貌双全,都登门来了三四回,而你都不肯见面,听说人家可比你还小一岁,老爷早就点头同意了,说什么风流……” 俏丫鬟小芹一时记不清、老爷的说辞,一旁的小姐面无表情地、替她道出下文: “哼!不就是风流倜傥、前途无量,门当户对、千载难逢吗……” “对!对!对!老爷当时就是这么夸的,其实以小姐的花容月貌,不愁嫁不出去,可老爷太太时常让我们、劝劝你别寻死觅活,还特意关照我带了两块月饼,后天就是中秋节,你三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会饿坏身子的。 你还是吃一点吧!不然,老爷会怪罪我们作奴婢的,不就是桂花开了吗?它又香不过小姐,又不会说话让人开心,值得你早早地赶来看它么!何况,咱院子里也有桂树,开出的花朵儿,也不比虎丘寺的差,再说,就是真的等微生公子,也要养好身子才是……” 丫鬟说着,趁势扭头寻看花枝对面,那是一个穿红绸衣的女孩面含微笑,正用手轻轻拉扯、将桂花粉蕊移放在鼻尖前,使劲深嗅并美美地享受、这舒服醉人的香气。 俏丫鬟看见似有不悦,停住了话头、绕走两步后,才不高不低清脆喊道: “阿娟,你站在那里闻什么,也不过来说几句好听的话,劝劝小姐,小姐是来散散心的,你也是来散心的吗?真不像话!倒像是我一个人的事。” 这一喊,把那个叫阿娟的小丫头,惊吓了一大跳,慌忙睁开眼,松开花枝,急匆匆跑到小姐身边,正准备向小姐赔罪,却被俏丫鬟赶着从身后拉扯住,显然,俏丫鬟是怕这不识事的丫头吓着小姐。 “嗯!你不懂,公子他前些天来过这里,在凌香阁只呆了一个时辰……啊!你们不要跟老爷瞎说。” 小姐面带红晕,依然沉浸在回忆中,好像没听见丫鬟们的争论。 “啊!是真的……?他说过何时和小姐……” “他说等把仇人赶尽杀绝、再来接我,不然就是害我,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不能逼他……” “可那要到什么时候?难不成等到小姐变成了老太太,再兑现娶亲做新娘子吧?” “他是有大志向的人,只要他心里有我,这个日子就一定不会遥远!”小姐似乎是自说自话,但显然已铁了心继续等待。 凤儿一听,原来是富家小姐散心来着,附近原是几株桂花开得正香,才想起已临近中秋,她不免心里一惊,向旁边绕走。 姬飞凤想起小时候、和爹娘哥哥在一起,分食香甜月饼,至今记忆犹新,眼睑不禁湿润起来,唯略以衣袖揭拭。 而凤儿的内心、亟盼能尽快寻找父母亲人,怎奈师命未竟只得隐忍,况且小师妹迟迟未到,令自己有些忐忑不安,万一……凤儿不敢往下想,倘若是真的不知道下落,那怎么跟师父解释。 或许是中秋佳节之际,家家户户忙于团聚的缘故,虎丘山游人不多,直到午时,也不曾有四五人。 凤儿踱步虎丘寺塔,寺庙残损宝塔依然,静悄悄空无一人,径直顶端练起灵犀功,神游千里,寻觅梦儿师妹期盼惊喜。 约莫一盏茶工夫,方收功起身遥望四野,太阳依旧高高,山林懒散倦意浮动、不见鸟鸣鸟飞,一种不祥的意境涌上心来。 匆匆离开虎丘塔,经过凌香阁时,姬飞凤仍然心有不甘,犹豫了片刻后,坐下来抽出玉箫,这是在西域寻访无尘师叔时,窝难多的阿妈送还给她的白玉箫,凤儿仔细地抚拭了几下,才递于唇边轻轻试吹。 良久箫音弥散,整个虎丘随轮回功的叠加融入,这支《逍遥游》飞扬自在、越飘越远,回荡在百里方圆,似乎连太湖的潮水,都跟着箫曲涌动不息。 直到日影西斜、四面乌云渐渐重来,这一切俨然昭示着、一种无法预知的事实已经来临。 果不其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须臾暴雨倾盆,凤儿藏起玉箫忍不住担忧,小师妹会不会被雨水淋湿,想起天山脚下,三人急急淋雨,如同落汤鸡情形,嘴角泛起不经意的微笑,不由自主浅吟: “长风逐路天水洒,鬓乱何处对镜妆?小师妹,你来迟了!不,你来早了,这可不是夜晚,旁人看见会笑话的,我可没催你哦,须不能怪我奥!” 风势稍停惊醒姬飞凤,借着天色昏暗使出重生功,从凌香阁飞起穿梭于暴雨中,不到半柱香,就落在旅馆顶层廊亭中。 站在旅馆观景阁里,凤儿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件事怎么跟师父解说,是暂时隐瞒不报,还是等找到小师妹后再禀,她一时难以作出取舍,在廊亭四周不住徘徊,直到雨停才想起,应将最近听说的事告诉师父,由师父安排是为妥当。 一轮命功结束,子夜临近,开启灵犀功与师父沟通对话:听江湖人说,金秋蜀岗秋老前辈近日暴亡,尚不知真假,另小师妹去神武通交涉,事成反不知下落,弟子不敢隐瞒本欲竭力寻找,自知罪责难推请师父发落。 天玄掌门回应,令其先查清金秋蜀岗之事是否属实,再去寻找梦儿,一有结果务必告知,不必拘泥子夜、午时亦可通报。 师父的答复、稍稍安定凤儿烦乱的思绪,至天明结账之际,凤儿问明白了店主,有关广陵所在的远近和所需时辰,以白龙驹的脚力,近六百里距离,半日可达,师父既有安排,姬飞凤片刻不敢耽误。 在午时过了一刻,她才到达扬州城外,问明蜀岗方向,不消一盏茶即到地头,远远便看见一座庄园,绿荫环绕大门紧闭,大门口挂着一对白纸灯笼极为显眼。 东面不远是一个修长开阔的湖面,湖滨一隅却是荷叶招展、楚楚动人,微风过处,满是荷花飘香,姬飞凤徘徊四顾,不由下马欣赏起这缤纷的白莲来,虽然已是中秋刚过,但这里的白莲,似乎正是盛开之时。 惊喜恰逢之余,凤儿已来到主家大门前,只觉一阵阵清香、沁人心脾,再抬眼一瞧门楣上方,四个浓重的镏金阴文“金秋之家”,字体龙飞凤舞,入眼极为熟悉。 凤儿猛然想起,这字体与祖师爷在昆仑山上、精心修砌的翛然阁同出一辙,只是牌匾上“家”字模糊不清,且门匾有细斜裂纹,似乎受到撞击等外力的敲打,凤儿百思不得其解。 她当然不知道,眼前的金丝楠木门匾,乃是当年金鸿影与秋意浓成婚时,昆仑山的天玄祖师爷南回天,亲身选料、亲手打造并亲自赠送祝贺。 而所提的匾名与普通人家的祈盼的‘百年好合’、‘琴瑟和谐’等颇为不同,南求显然另有深意表达,然眼前左右两白色灯笼,暗示其家当下有重孝,由此看来,凤儿听闻的江湖传言不假。 院墙虽然不高,却也足有一人半高,站着是怎么也不能、看见里面的情况,凤儿走近拉了拉黄铜门环,响了几声,却半晌也没有人开门,没办法,她又不好大声呼喊,那显得太没有礼貌。 姬飞凤凝神细听,也不见有什么异动,她一时愁眉不展,自问师父、太师父每每来此,不知用何高招,难道秋家当真出了大事,竟然回避起来。 正在胡乱猜测之际,有脚步声传来,凤儿听出明显是两个人赶来,就听有人说道: “古哥,你快去开门,瞧瞧是谁来?别让人再把门弄坏了!” 随即门栓轻响,半边门开了一个大缝,一只脑袋探出来张望,唯见大门外站着个白衣姑娘。家佣略微怔愣片刻,随即又对外来人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发现姑娘的身后面,还有一匹俊美养眼的白马,古哥怀疑是不是这姑娘敲错了门。 “古哥你老站着干嘛,当真没人是风吹响的门环?” “是个女的,没见过……” 古哥咕噜一句扬州方言,随即拉开了门,有意闪避在一旁,似乎是等待同来的长者,再上前最后确认一下。 凤儿先是瞧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开门,正要开口请教,却见对方让开了,随后出来一个穿着体面、岁数稍大的男人。 看到凤儿牵马立于门外,此人当即开口就问:“请问姑娘要找谁?” “昆仑山上、天涯门人,劳烦大叔通报一下。” 凤儿看其模样,估摸此人是个管家,因此直言相告。 男子装模作样点了点头,似乎明白对凤儿说了一句:“姑娘请稍等一下,待老身先去问问、少主人在否?” 管家转身刚走,古哥就迅速将大门关起撑好,好像怕什么吃人的恶魔冲进大门,没多久就听脚步声杂乱,有声音不停催促:“快!快!快开门,快请贵客进来。” 门迅速打开,凤儿寻声一看,却是一陌生男子,似乎不到三十岁,除了刚才的管家以及两个家丁,另外还有两个年轻的姑娘陪同,除管家和家丁外,余人一概白衣白裤,显然是在服丧之中,早有家丁上前,接过白龙驹的缰绳。 凤儿上前一步施礼:“请问可是秋师兄,小妹姬飞凤途经扬州,奉师父之命,前来拜望蜀岗尊长,冒昧唐突之处还请海涵。” 男子抱拳还礼,而后开口不住道歉:“失礼失礼!蜀岗秋实迎接来迟,这是胞妹秋怡、秋兰,还请姬师妹原谅!请!” “哦!两位姐姐既然在此,请受小妹一拜!”凤儿说罢,恭恭敬敬又行了一礼。 “姬师妹千里迢迢,受尽风霜之苦,蜀岗受之有愧,快请到里间就坐!” 昆仑蜀岗是世交,凤儿自不敢怠慢,一行人经过几个大厅,凤儿感觉四周是极其沉闷的寂静,几个人转弯抹角,来到一处厢房,主人招待姬飞凤在八仙桌边坐下。 不大一会儿,有丫鬟上茶,又有几个年轻男女,随秋实走过来,俱是白袍素衣,凤儿连忙起身站起,隐隐觉得、先前听说的江湖传闻多半是真。 天降大任 96金秋蜀岗不幸 等到秋实一并向凤儿介绍,指着一名年岁稍大腹部隆起的女子说:“这是内子,目下身体不适,尚需小妹秋水照料,未能远迎!” 在秋夫人身边,另有一女子,满身缟素、却是容貌可人,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还在悲伤中寻觅希望,此人是秋实的小妹子秋水。 “原来是大嫂,失敬失敬!请问秋师兄,小妹尚未参拜师伯和伯母,不知现在何处,可否领小妹叩见。” 秋实一边着人招待来客,一边在八仙桌旁坐下低头若有所思,停了一会儿,吁了一口气,秋实淡淡地对姬飞凤说: “实不相瞒,今日是家父辞世头七,我等兄妹一家人正在此拜祭,适逢世妹驾临,一时不及取舍。” “哦!怪不得众姐妹衣饰缟素,我在姑苏曾闻听江湖人言,犹自不信,今日路过登门拜访,果然事出有因,曾听师父说起,秋师伯武功盖世、疾恶如仇,为人光明磊落,实属坦荡君子也,莫不是江湖宵小、寻仇报复还是……?小妹只是奇怪,秋师伯因何亡故?” “全然不是,我们兄弟姐妹都未想到,十天前来了一个黄袍青年,同行的还有一美貌女子,男子年岁好像二十刚刚出头,长袍束腰外佩长剑,身材不高且瘦弱颇不起眼,然言谈举止傲慢无礼。初时在正南门拉响门环,皆因厅堂拐折颇远,人皆不知或许家丁动作迟缓,他急不可耐破门而入……” 秋实从头对凤儿一一说起经过。 原来,秋实所说的黄袍年轻人正是井上俊,年方弱冠倭奴国人,只为了师伯源为朝能在琉球稳住王权,从而千里追逐渡海至天朝,意欲寻仇灭根、一劳永逸。 井上俊却又因自视甚高,且有师妹相助作伴,进而敢以绝杀名家,来挑衅武林同道,江湖三教九流闻风而动,戏称其为东瀛小妖。 井上俊系源为朝的师弟东瀛老妖——荣普昭吉的亲传弟子。荣普昭吉是萨摩国阿多郡人,师承沧波道武功不输源为朝,自号‘国摩真人’,剑术上青出于蓝超越乃师,浸淫剑道四十载,终将倭国的梅花剑、樱花剑,同鉴真大师所传的琼花剑融会贯通,创立名震东瀛的‘神妙剑’。 源为朝当年利欲熏心追杀留求国王,在崂山遭蓬莱客阻拦,刚愎自用竟然展开报复,没想到最终,被虔士元破除隐身功命门,侥幸逃脱借助过往船只溜回留求。 直到若干年后,文天教天师木子因,携天孙玲珑和微生绝蓝等人复国,源为朝命门被破、功力不济,哪里是一帮文天教众的对手,险些丧命王宫。 后因木子因误击大宝,他才得以乘机逃窜到萨摩国,请师弟东瀛老妖荣普昭吉出手援助。 荣普昭吉闻讯大惊,不信小小留求有如此能人,亲率其中出色弟子井上俊和花上花,随师兄源为朝一道渡海至留求国,直接对阵文天教的一干人。 微生公子和天孙公主等随从,自然不是东瀛老妖师徒的对手,而木子因终究未修学过武艺,仅凭乘云气功前九重,和儿时记忆中的零星拳脚侥幸逃脱,不得不率残兵败将,匆忙撤离留求岛国。 之后,才有井上俊与师妹花上花,自留求国驾舟浮渡东海,师兄妹一路追寻木子因、和天孙玲珑等文天教诸人。 因东瀛小妖他们来时的大船,被文天教属下毁坏极大,源为朝不得不命数名工匠、修整了一个多月才管用,所以,井上俊后来被木子因等远远甩开。 而此时,井上俊师兄妹俩已失去对手的行踪,加上初履中华方向不明,好歹在六月初,摸索到了杭州钱塘江附近就此上岸,却是烈日炎炎极度不适。 东瀛小妖师兄妹又因言语不通、闹出不少笑话,为了理清融会中国话,顺带能说几句方言,师兄妹两人耽搁了近三个月,虽然语言不甚流利,但总算能与人交流。 后来他们师兄妹询问当地多人,方知文天教在北方,两人又雇了一辆马车,从杭州启程,等到了京口,又遇到鱼龙帮的徒子徒孙。 这伙江湖宵小、初见花上花,为其天生娇美和异域装扮打动迷惑,不由眼前一亮、拍手鼓噪。 群小心生歹念,为讨好主子欢心,欲劫财劫色献媚、即将到来的龙副帮主,鱼龙帮狗崽子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死伤过半。 孰料,井上俊从中又意外讯问出,名满天下的武林人物秋蔚,其一家人就住在江北、不远的扬州蜀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时,东瀛小妖一听不禁心花怒放。 出师东瀛岛以来,井上俊未遇敌手,直到和微生公子交手,他才觉得有点摸样,初始还小心翼翼,数十招过手,他就已看出胜券在握。 及至所谓的天师木子因出手乱弹,虽内功威猛怪异,如鬼魅来去无常,但毫无招式可言,破绽百出、不成章法且一味逃避。 在柔术和隐身术的配合下,神妙剑乱颤狂点,师徒三人没费多大气力,便将文天教上下,杀得损失惨重、狼狈逃窜。而此刻,师兄妹两人并不知道、文天教在中原武林的名气,见此情状,不免妄自尊大起来。 在东瀛老妖的默许和妖王的怂恿鼓动下,两人又驾船追赶至天朝上国,意欲活捉木子因等反贼,以图一劳永逸解决后患。 源为朝深知想要坐稳留求王位,势必要将寄生天朝的、一班遗老遗少尽数铲除,当年自己试水,差点丢了命。 自从源为朝篡位留求王,近几年,他已从海上往来、生意的过客口中,打听到中原王朝已秩序大乱,但尚不知真假底细,若果真如此,则天下私欲横行、民怨沸腾,岂不是天助我也! 源为朝暗想,或许正是我日本国、借天朝良将尽失之机,拉帮结派以小搏大,在江湖酣战中,见风使舵、渔翁得利,一举掌控武林,继而统一天下、也未可知。 这番话源为朝在送行时,也只是渺渺地对两位师侄说说,毕竟自己的留求王做得还不稳固,没想到井上俊、花上花阴差阳错,遇到鱼龙帮的一群虾兵蟹将,并将其故意引向金秋蜀岗。 井上俊这师兄妹哪知、这原是鱼龙帮混迹江湖,借刀杀人的鬼蜮伎俩。 鱼龙帮在长江两岸混迹,坏事干尽民不聊生,自然遭到秋老爷子百般教训,但秋老虎并未赶尽杀绝,使得鱼龙帮怀恨在心,伺机等待并报复金秋蜀岗。 因武林中盛传‘月出秋意浓,日落叶子红’,哪知道事有凑巧,这井上俊就是想与天朝、最厉害的武林角色比拼,以雪当年师叔源为朝挫败的耻辱,所以不加思考、也不管师妹花上花是否同意,径直找到蜀岗以求一决胜负。 在拉响门环拍打数次,井上俊仍不见有人开门,索性一脚踹开大门,这一脚力大无比,竟然震落金丝楠木牌匾,正巧砸向井上俊的头顶心。井上俊发觉有异,跟着挥出一拳,他本想将昆仑真人——南求所赠送的牌匾打碎。 谁料金丝楠木质地坚硬,‘金秋之家’这个金字招牌,只是被击中受力震飞,而井上俊这一拳、正巧打在‘金秋之家’的‘家’字上,金丝楠木失去平衡撞在墙角上,恁是将厚重的门匾撞断成两截。 随即他迈步走进门院,却不见一个人影出来照面,井上俊遂放肆高喊:“秋意浓出来,秋意浓……快出来!” 尽管他汉语音调不准,但整个蜀岗的金秋大院都能听明白。 待喊道第二声时,管家方才转出大厅,却见一男一女已站在院内,这着实让秋老虎的管家吓了一跳,此时男的居中大喊大叫,而女的在大门旁的花池边,不言不语转圈踱步,管家见状大叫一声掉头便走,少顷有一老者领男女五六人鱼贯而出。 老者正是秋蔚,六十来岁精神矍铄红光满面,举投沉稳步步无尘,一派大宗师风范,当年武林同辈多笑称秋老虎,而小一辈则尊其为秋老爷子,其意是赞扬秋蔚武功威猛虎虎生风。 但最初秋老虎的称呼,却是因秋蔚的虎拳,施展的老道圆润无懈可击,相比其熊掌式、鹤爪式等手段招法更胜一筹。 碰巧这几天,秋蔚的大女儿秋怡和女婿武魁省亲归来,闻讯也跟随前来看看究竟,秋老虎见有不速之客、破门闯入极度无礼,饶是他涵养功夫再好,也不禁面呈怒色,身后的长子秋实,已按捺不住欲行冲出,却被秋老爷子伸手拦挡。 几个娇娇女虽是演武世家,个个身手不凡,但今日有老父在场,也只能在身后愤愤不平嘀咕:这么没品,断不是我华夏子民。 长子秋实心底却在想,百年来江湖上从未有人、敢来叫板金秋蜀岗,品行不端的三教九流角色、多是敬而远之,即便小有名气的武林人物,轻易也不会登门拜访。 尤其早年秋意浓特立独行,向不与江湖人物来往,金秋蜀岗在武林中的声望,虽不是空前绝后,却也是赫赫有名,当真是来者不善、无知者无畏,谁会来登门讨一个没趣。 随即几个姊妹的眼光,一起停留在大门附近的花池栏杆,有一位蓝色腰带束扎嫩黄绣袍的奇装少女,倚栏半立、右腿稍稍弯曲后抬,脚后跟轻点花栏基础,似有所享若有所思。 此女身姿丰美、容颜姣好,五官凹凸有致、红白分明,嘴角含笑模样犹如精雕细刻,高高的发髻,插着一朵金黄的菊花。 与同来的年轻男子不同,她身上没有佩戴刀剑之类护身兵器,反而手托香腮、斜望着天空,似乎对眼前的这一幕并不在意。 秋家三个女儿巡视此景,皆感到诧异兀自不信,相互窃窃私语:他们真是一起的吗? 见有人走出厅堂,井上俊方才正视诸人,扫了一下估计这个老家伙没错,目光停在秋蔚脸上问道:“谁是秋意浓,我要和秋意浓比试比试!” “你是何人,破门而入还敢在此大喊大叫,阴阳怪气装模作样,老夫一生闻所未闻,就算是后起之秀,难道会这般没了武林规矩?” “哪来的泼赖,江湖中怎有你这等货色,真是金玉其外,空有一副好皮囊。”秋蔚长子秋实话语,已毫不客气略带讥讽。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意思,告诉你吧!我来自太阳升起的地方,是大唐赐号的日本国人,因追杀文天教一帮反贼来到此地,听说什么‘月出秋意浓,日落叶子红’。既然秋意浓如皓月当空,鄙人特来领教领教,好让天下人知道,到底是日本国高明还是……,哼!我就不说了,免得有人胡乱传言,我日本国的武功取自大唐,嗯嗯!……”言语顿了一顿,似乎觉得刚才自己的话,还是有什么不妥。 “哈哈哈!无耻倭奴,你既知国号为大唐所赐,焉不知又有多少武功、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却也敢来我朝耀武扬威,秋老前辈虽然人已不再,但秋家子孙任谁都可以教你几招,老夫今日就告诉你这无知小辈,什么叫天外有天!” 说着话,秋老爷子已摆开架势,左臂微微抬起,身子后倾、右手环抱,右腿向后半伸稍曲,气行五脏功藏筋骨,目光炯炯,凝视井上俊一举一动。 秋蔚虽然年近花甲,但宝刀未老,这么多年来,一心致力于武学研究,尤其对爷爷秋意浓和父亲秋平道的武功大相径庭,他一直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毕其功于一役,将爷爷奶奶所习内功心法合二为一。 因为他父亲曾对说过,从内功心法上讲,爷爷的五禽功,不敌奶奶的修身太极功,秋平道也曾追问过母亲,这般神奇的内功从何学来。 天降大任 97东瀛小妖敢挑衅 金鸿影只是淡淡一笑,说年轻时在金陵游玩,偶然看见一本《太极经》,书中写着‘清心养性大道无为’,觉得闲来无事、试试练习起来,还真是心意舒展神清气爽,许多章节金氏至今还能娓娓道来。 当时秋平道急中生智,用纸笔记录下来,只是金鸿影年事已高,仍有许多想不起来,更何况金氏不会武功,这太极功练习的方法,自然有许多似是而非,她模仿的并不标准。 秋平道只能凭现有记录的文字,将金鸿影所传的太极功对照校正,并为之取名《玄女修身经》。其他的就无能为力,只能依据金鸿影的手法气息揣摩,或者直接照搬照抄练习,显然和原《太极经》的功法颇多相差。 秋蔚在修习五禽功和太极功时,一直对五禽功比较重视,盖其形象真实,且收效快立竿见影,而太极功大多数玄幻缥缈、不着边际,而且其中不少招式,仍然是估计推测得到的。 且前辈不懂武功,在步法动作与呼吸吐纳等方面,与实际有不小的出入,因而功力反而折损,不如五禽功来的稳妥实在。况且,此前江湖上流传数十年的大号‘月出秋意浓*日落叶子红’,更能证实这一点,不然老祖宗如何创立此等威名。 而事实上,又因秋老虎双管齐下、兼容并蓄融合不到位,导致内功不纯、修为反在蜀岗三代人中最弱,只是他自己没有觉察,皆因在拳脚兵刃等手法上,将前辈们的技艺、练习得已臻化境,掩盖了内功上的不足。 井上俊以为这个老家伙就是秋意浓,心想只消打败此人,大唐便少了一个能人,他身处东瀛,不知道大唐帝国已亡,等来到中国之后,又不便四下随意打探。 井上俊和花上花都怕露出域外人的面目,被木子因和天孙玲珑等帮手或朋友获知,那样一来师兄妹二人就会陷入、敌暗我明的不确定的险境,他们虽然麻木托大,但却不是来天朝求死的。 井上俊年幼学艺时,就听师父对他讲过,日本国的武术,特别是柔道与剑道,得益于二百年前的大唐高僧。尤其是隐身术,纯属佛门功夫,讲究悟性。 “古往今来东西诸国、精通者不过寥寥十数人,即便天朝上国,能者也屈指可数,以你们现今的身手,本国已无人匹敌,若想更上一层楼,不妨去天朝游历,或许能有所收获。” 因此,井上俊此番也就放心大胆,决心与大唐的高手一搏,见秋老爷子现身架势,也就不客气,右手一抬,左腿提了提、迅疾一扫,秋蔚纵身探出鹤形爪,井上俊腰身倒扣,朝天踢出一脚。 秋蔚吃了一惊,险些没避开,暗想这小子如此柔韧,能见势发招针锋相对,我倒不可小觑,连忙一个‘猿惊三跳’,跟着劈出大熊掌。井上俊一瞧,老家伙略微有所收藏,招式大起将柔术一路使出,秋蔚小心翼翼应对,倒是有惊无险。 井上俊眼见柔术难以克敌,只好施展一些佛门擒拿手,夹杂一些变体柔术,虽然威力大增,但在秋蔚看来,却是似曾相识,因此愈加胸有成竹,忍不住“嘿嘿”两声,使出自己得意的虎飞拳,一招接一招环环相扣,威武不逊壮年,虽然边说边打,手法力道毫厘不差。 就听老人家说:“我道是倭奴何来武功,必是师学中华!” 这一来激怒了井上俊,闻听此言恼羞成怒,意沉丹田使出绝招隐身术,“深吸一口气,身轻百如意,气贯长风穴,来去化无迹”。功满形骸衣化清风、转眼之间无影无踪,秋老爷子正将虎形拳加紧,冷不丁失去目标心底骇然。 当下将虎拳、熊掌、猿臂、鹿腿等尽数展开,权当四周是敌,心底思量你其他功夫,量来不会比老夫强多少,你当真能长久隐身不出,那岂不成天下无敌。 秋蔚游目四顾一招‘北山执牒’击出,虽不见人形何处,但觉风声犀利,间有人语环绕回响:“秋老头子,中华可有此术,说来听听……” 秋蔚心中一凛,感觉迎面一阵风动,递出一掌却是虚空,身体不免稍微跌出,就在此时后背遭到井上俊盘旋一脚,虽然使的是柔术,但用的却是佛门最厉害的隐身功。 这一招声东击西,秋老虎终于未能避开,只觉背部一阵剧痛,眼前昏天黑地,身子旋即飞起,扑倒在地勉力翻了一下身,三个女儿慌忙一齐围上急急扶起。 唯独长子秋实一见不妙,率先冲到父亲身前,将兵刃舞的风雨不透,武魁也抽出长剑,背倚老泰山,侧耳倾听游目不息,他不知对手身在何处,唯恐井上俊偷袭。 其实,秋实等人并不知道,这隐身术极耗内力,纵使内家高手修炼一生,也支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史上有记录的武学奇才,是大唐太宗时期,少林寺的俗家弟子邢如风,江湖人称‘一缕寒烟’,此人是十三棍僧智兴的弟子,能以隐身术穿行两柱香之久,即使达摩老祖,其隐身功也行不到一炷香时长。 安史之乱以后,隐身术在少林寺日趋式微,晚唐五代后,世间已经没有人修炼出隐身功,隐身术更被江湖上以讹传讹,成了神乎其技的嘲笑谈资,而江湖术士借机招摇撞骗,使得隐身术成了、上不了台面的障眼法,尽遭世俗讥刺。 井上俊施展了半柱香的隐身术,虽然除去了对手,但内力消耗极大,若不是他的师妹、花上花在一边掠阵,那么,他想逃脱秋家兄妹报复,其难度可想而知,然而,秋家老小并不知道、其中的虚实和根本因由。 “实儿住手!退下……”秋老虎说着话,剧烈地不停喘息,小女儿秋水慌慌张张,为之大惊失色。 “爹爹……你没事吧!”秋水语带哭腔、哽咽不畅,左手不停轻轻地抚摸、拍打秋蔚胸口说道。 这时,井上俊已经收起了隐身功,立在原地望着秋家老少,冷笑声声:“这是什么功夫,中华可有精擅者?” “你!……” 秋蔚一听刚要回答,因出气稍微用力,猛地肺脏剧痛气血翻涌,忍不住咳了一下,吐出大口鲜血,长女秋怡来不及抽拿巾帕,连忙用袖衣为秋蔚、拭去嘴角血迹。 秋老爷子微微抬起手臂示意,有家人搬来软椅,摆好厅堂门外,几个儿女小心翼翼扶起,将秋蔚移驾软椅上,半躺着稍显形象,儿辈们都是武术行家,知道老爷子遭受的厉害深浅。 “爹,孩儿非得一起给你报仇!” 见此情景,儿女们齐声誓言,说罢悲痛欲绝、含泪欲滴, 二女儿秋兰急不可耐,一把想抢过姐夫的长剑,但却没能夺去,兵刃被武魁紧紧拽住。 大姐秋怡来不及转身,惊呼:“二妹不可鲁莽……” 秋蔚摆摆手已无力说话,自己心里明白,方才井上俊这一脚,除了震断三根肋骨,腑脏亦已受重伤,能不能活下来是个未知数,几个儿女断不是此人对手。 况且,此人还有个有恃无恐的同伴,虽然只是一个年轻姑娘,但那漫不经心、置身事外的神情,却是教人不得不防。 老爷子暗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不能破解此人的隐身术,再多人手徒自送死、无济于事。 秋蔚望着身边四个儿女,缓缓地摇摇头,以微弱之力、握住长子秋实的手不放,值此关口,他希望儿女们、能明白他的心思。 “还有谁不服?哼!什么‘月出秋意浓、日落叶子红’?一派狂妄胡言!在我井上俊的脚下,就像踏死一只苍蝇那么简单!想不到大唐的丰功伟业,竟然衰败到这般地步,哈哈哈!什么天下英雄、天朝俊杰,不过是一群不思进取的亡国庸才……” 井上俊嘲讽无度,昂昂然说着话拂袖而去,他不知大唐早已败没,否则,必胜狂傲之心,所释放的讥辱之言,更是如无边潮水、泼遍天朝。 虽然如此、井上俊知道,倘使秋家儿辈接着混战开打,自己功力损失颇大,就算有师妹相帮,也难有胜算,弄不好面子未必留住,不如乘胜恐吓、借机开溜。 因此,井上俊一边高调咋呼,‘还有什么叶子红,等我再去会会他……’于是,这异国的一男一女扬长而去,留下的是秋家愤怒、仇恨的道道目光。 秋实接着又向姬飞凤讲道: “后来我们给家父服用了一些药方,怎奈回天乏术,勉强熬过三天,终因肺脏碎裂、血洒五脏,人力、药力一切补救,无济于事,家父临终前再三嘱咐,若破不了隐身功,断不可寻仇……” 剩下的话涉及家私,秋实便不再赘叙,那就是老爷子临终交代,是指‘唯你爷爷的手书《玄女修身经》,务必勤练熟记,或许能找到破解之法。’ 凤儿听罢“哦”地一声,稍稍点头,因在昆仑山听师父说起,祖师爷早年、曾与少林寺方丈闲谈,论及佛门技艺时力推此术,称佛法无边,绝非虚妄之言,却被方丈大师以“须臾之术”作笑谈尔,而彼时、少林寺的隐身术已经失传。 “这么说,这东瀛狂徒已经西去,叶子红老前辈、早已不在人世,恐怕他的嚣张,更是无人能禁,哎!这江湖上的险恶纷乱,已是黑云压城,岂料海外的妖魔小丑,又来耀武扬威趁机图谋。秋师兄,小妹受师父之命前来探望,今师伯罹难,晚辈理当拜祭,还请师兄指引。” “昆仑山有此心意,金秋蜀岗感激不尽,老爷子得知,亦当含笑于九泉!” 秋实说完,便起身引领凤儿,男女一行人绕过几间厢房,又转过三个弯来到一座大厅,却是一间祠堂,上有不少灵位,最前面的牌位新近落成,刻写有‘亡父秋蔚之灵’。 凤儿想起师父曾说过,昆仑天玄与金秋蜀岗,两家祖上渊源极深,遂在灵位前一一拜谒,在秋蔚灵前更是磕了三个头,之后,又在秋家儿女的引领下,凤儿退出祠堂,在大厅饮茶稍息。 “大哥大姐,小妹受师父嘱托,还要拜见一下伯母大人!”饮茶过后,姬飞凤又向秋家兄妹提出、想见见秋老夫人。 “贤妹风尘仆仆,来蜀岗探望已属不易,不妨先坐等一会儿……”秋实客气鸣谢稍加安抚,随即让妹妹、妹夫先去后堂通报老夫人。 凤儿想到老夫人遭此重创,必定已身心俱疲、卧躺在床,因此很想安慰了几句,算是替代恩师、礼仪照看问候一下。 很快,凤儿等来到后排厢房,当秋实推开客堂的大门,却见一鬓发花白的老妇人,在女儿、女婿扶持下总算下床,蹒跚走出卧房,勉力坐在厅堂的大软椅上,看来老夫人自打丈夫去世后,打击不小、健康堪忧。 “伯母在上,请受世侄女凤儿一拜!” 凤儿见老夫人因为自己执意、拜见而颤巍巍起身,更加过意不去,举手加额屈膝下移,身姿前倾跪向老夫人行了一礼。 老夫人点点头说道:“贤侄女一路风尘,快且坐下吧!来人,看茶……” “惊闻秋师伯噩耗,凤儿受师父所托,特意来蜀岗拜祭问候,伯母节哀顺变,料想那恶逆必将自取灭亡,侄女不才愿竭尽全力,生擒狂徒东瀛贼子,以告秋师伯在天之灵,纵然力有不逮、即便与其同归于尽,亦不让武林血雨腥风、善恶轮回,使天下英雄寒心。” 老妇人虽然面容憔悴,但精神尚可,仍旧赞许称道: “昆仑星火、向来是中华之光,亡夫生前……对昆仑一脉,一直是赞不绝口……咳咳……门人弟子个个修炼得……如神仙一般,指手划脚、皆有点石成金……之妙,亡夫在世之时,至柔妹妹也曾……往来过两次,那是我金秋之家的……福分!” 天降大任 98世家情谊在 “伯母您过誉了,秋师伯嫉恶如仇、刚直不阿,正是我辈学习的楷模,好在我炎黄子孙、后继有人,秋师伯虽死犹生,逆贼授首之日,必不久远。”凤儿不忘赞誉缅怀,也是为自我鞭策。 老夫人点头叹道:“但愿如此!你得便……代我向你那师父、师叔……问好,哎!只怕老朽……见不到她们喽。听孩儿们说,那东瀛贼子……武功……厉害得很!孩子啊……你可要当心,东瀛荒蛮之地,倭人……愚不可教,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邪恶之术,哎!苍天也该睁睁眼……妖魔鬼怪……都一齐收了罢……” 老夫人受丈夫身死影响,伤心悲愤打击太大,因而不住的虚弱喘息,说话也是异常费力,这让凤儿和秋家儿女不免有些担心。 老妇人年少时,乃是大家闺秀,虽说知书达礼,嫁与武林世家,然对武功的渊源历史,却是一知半解,殊不知井上俊的隐身功,不过是少林寺的五绝之一,只是至今能者已式微。 “伯母过奖了,您且放宽心,昆仑与蜀岗既有此等渊源,故人情深,家师少不了、还来看望您。古语有云‘天若欲其亡、必先令其狂’,那无知倭奴,既已踏上九州大地,焉能不折戟沉沙,只是时日长短而已,伯母与众姐妹、不妨拭目以待。” 姬飞凤结束与老夫人的交谈而告退,她不敢过多耽搁尊长的修养,毕竟,老夫人因此才稍稍有所恢复。这也是秋家兄妹过后相告的,一干人话长里短,姑娘们在一起倒也投缘。 转眼已是中午,家人准备好午餐,主人引领下一起来到客厅,简单却是精致,尤其是招待昆仑新客,金秋之家更是驾轻就熟,此时适逢瓜果飘香,外加一杯蜀岗茗茶,秋家女儿竟然和凤儿一般饮食。 姬飞凤莞尔不语,倍感亲近,几个女孩儿问及彼此年龄,除了秋家大姐长凤儿一岁、且已出嫁两年外,二小姐则稍小凤儿一岁,最小的女儿秋水刚满十七岁。 大姐秋怡还笑着告诉凤儿,她的小妹秋水诞生在九嶷山,是全家唯一的江南细妹,凤儿闻言感到惊奇,笑问缘故得知: 当时秋老虎夫妇因九嶷山、黄君杰之子黄子超抓周庆贺,在赶去探望的途中意外早产,所以后来夫妻俩在九嶷山游览、修养了一段时间,这也是两家的走动往来关系、因此比昆仑山少许频繁一些。 席间闲聊方才得知,秋老爷子临终有命,后事不惊动武林故交,以免提及缘由致使伤害无辜,倒是众人对井上俊的突然出现,始终想不明白。 “值此天下纷争、狼烟四起之际,东瀛无知狂徒不远万里、乘风破浪而来,难道仅仅是为一试、华夷之分孰优孰劣,还是别有图谋,觊觎天朝国祚,或为肢解四海属邦、试风探水?” 秋家大女婿之言,惊得众人面面相觑。 “妹夫此言纯系杞人忧天,井上俊这小子狂妄自大、有勇无谋,虽然武功好似有些高强,但我觉得此人底气不足,不是成大事之人,况东瀛小邦人少地脊,隔海隔山、无力成此霸业。” “大哥,我听那东瀛贼子口口声声,说追杀文天教反贼来着,难道来到蜀岗是误打误撞,那个叫花子的姑娘,好像根本不在意,文天教远在齐鲁山东,怎么会与东瀛贼子牵扯,真叫人雾里看花,文天教以前的教主,大哥知道吗?” 年龄最小的秋家儿女水儿突发疑问,她在场听得似乎比别人格外仔细。 “听说过,这文天教在中原、乃至北方一带名气不小,只因我们秋家与江湖上不大来往,许多细节并不清楚,听爹说过此前教主是一个叫天孙客的,而今是谁尚不清楚,唉!说来惭愧……姬师妹,自打金秋蜀岗成名以来,与江湖人物少有结交,祖辈父辈们的率性孤僻,或追求清静安逸、致使朋友越来越少,师门其他师兄妹本就不多,加上天南地北走动甚少,危难之际我等倍感孤立无援。水妹此言倒提醒于我,咱们不妨了解一下,倘若是侠义正直之辈,我等与之结交共,同对付东瀛贼子,或许能另辟蹊径,除掉这对妖邪男女。” “秋师兄之言不无道理,可先安排亲近之人北上打探,武魁大哥虽说有些危言耸听,但武林之中,狼子野心之徒自古就不乏其人,趁天下大乱,浑水摸鱼的各路枭雄,此刻也许蠢蠢欲动,此等杀戮怎能不波及无辜,我辈又焉能置身于外,井上俊之流更不可轻视。师尊教诲言犹在耳,我辈行走江湖,耳闻目睹生死寻常,但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岂能容那些为一己之私欲,而令苍生命运倾覆的小人得逞。” 秋家兄妹闻言暗暗点头,无人插话唯静静倾听,就听姬飞凤继续陈词婉转表白: “凤生于战乱、亲人皆亡命不知所踪,历尽凄苦、几番徘徊于生死之门,蒙恩师搭救感激涕零,却不敢忘烽烟之中无数父老乡亲、兄弟姐妹的血色哀号,虽不能拯千万百姓于水火,愿以纤柔之躯,同天下人共赴风雨雷电。今中原已定,辽国北退、天下稍安,是武林正义回归之际,倘有人心生邪念,唯恐天下不乱兴风作浪,凤必高擎除妖诛邪大纛,纵使血洒江湖在所不惜。” 凤儿一番话,着实让秋家兄妹动容、陡生敬意。 “姬世妹侠骨柔肠,巾帼不让须眉,实在令秋实汗颜,家父昔日时常教导我们,多行正直良善之举,并且时常身体力行,因此得罪不少的江湖耆宿结怨甚多。老人家虽死犹生,想来他必定无怨无悔,今闻世妹慷慨之言,令愚兄豁然开朗,我等所学武功,若不能造福苍生,徒自延年益寿,空长百岁虽生犹死。” 秋实从老父的遭际中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拘泥于迂腐的名家思路,有时就是自寻死路。 “凤姐姐这般身世坎坷,犹存一腔热血,我们姐妹既感且佩,秋水虽然武艺平庸,姐姐要是用得着的话,情愿……追随天涯……” 看得出,秋水极为艳羡姬飞凤、一笑一颦的神仙姿容,而对其一言一行,充满斩钉截铁的王者风范、倍感仰慕,说到后来秋水显然有些不好意思,深怕自己不配而遭到拒绝。 “怎么会呢!秋水妹妹有这等心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我师命在身,有些事还没办好,暂且不能与秋水妹携手,妹妹若是有耐心,待我大事一了,再来结伴同行可好!江湖之大,难道还容不下一泓秋水?” 凤儿感受到秋水的知己侠义情怀,既为之动容、又为之喜悦,忍不住流露关心鼓励、携手联袂之意。 这当口,秋实发话了: “小妹年幼,暂时呆在家里,好好习练《玄女修身功》,否则不许踏入江湖,爹爹的话,难道你忘了不曾?别再给家里添乱了。文天教之事,明日烦武魁和怡妹,北上去探访一下,待家父七七祭奠结束,我再与你们会合。” “哦!大哥说的正好,最近我听江湖上传言,说是海天星被歹人掳去,到北方什么仙人岛修行,此纯属无稽之谈,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海老少年英雄,听说杀过不少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后来声望渐隆名动武林、誉满吴越,武功似乎不下于我金秋蜀岗,什么东瀛岛仙人岛,倒是象和井上俊是一路的。” 武魁祖籍是常州人士,其父是秋平道的徒弟,本人却拜东吴双峰山、霏雨脊的奚明州为师。这里有个渊源,武魁的外婆家,乃是东海望海镇人,海天星在东海的一座岛上,两家人有所走动。 武魁其母早年生四子,均未长大成活,及至武魁出生,其母请算命推卦说五行缺水,须在水多之地才能成人,所以,从小在望海镇外婆家长大。 是以海家人引荐,而拜奚明州为师的,霏雨脊雨水特多,一日三变、风云不定,造就奚家传人对江湖上的风吹草动极为敏感,常常料事如神,武家上下闻讯,也乐的同意。 武魁一番话提醒了姬飞凤,两天前在虎丘不经意间,好像是听见一老一少闲谈,说是什么修仙、神剑之类的事,期间又说海天星沽名钓誉,他们好像也挺赞赏秋老爷子为人。 当时,因姬飞凤离得较远,听得不甚连贯,且她因等待小师妹,而心烦焦躁,凤儿多少并未当真在意,以为是一些左道旁门的鼓吹之词。 “这么说,又冒出一个妖言惑众的狂徒,海天星此人我听说过,江湖上曾传言,北慕一枝梅,南追一江水,东西两重辉,千杯人不醉。这一枝梅和一江水分别指的是、武林中的北派代表梅如意和南派代表水无痕;而东西两重辉,说的就是东吴的海天星和西蜀的关山月。但能将海天星降服、掳走绝非常人,姬师妹身有要事不能分神,我们可邀请九嶷山闵师兄、阳师弟等,一同前往揪出此人。” 听秋实如此安排,姬飞凤自然也就没什么异议,这些事自己全不清楚,不好随便评论,再说小师妹下落不明,目前也不宜节外生枝,只是偶尔点点头。 “大哥说的没错,时下武林确实有些乌烟瘴气,姬师妹的担忧的不是没有道理,北辽刚刚稍退,江湖上便顿生风波,若不及早剔除恐成大患。”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转眼日头西沉。 当夜,凤儿将金秋蜀岗之事,前后详细通报师父,天玄掌门获悉极为震惊,告之弟子不日将下山,三个月内或亲临蜀岗,同时对其他事项也一并作了安排。 第二天,凤儿向金秋蜀岗告辞,言明师父三月前后必来蜀岗,并劝众师兄妹节哀保重。 最后,凤儿又见秋水愁容满面,细问才明白她是想知道、姬姐姐多久还能再来,凤儿感慨略微一笑说: “我有一小师妹,与你年纪仿佛,与我同来江南,只是她先去神武通打探,如今下落不明我很是担忧,这江湖上的险恶,委实难以预料,不出意外三个月我来接你,或许我会与师父一道,再来此间!” “神武通乃是江湖大派,武林中还没有谁、能盖过他的风头,武功高强之徒,更是人才济济,总坛在鄂州境内烟墩岭,在密林深处有个叫万宝庄的大宅院,师妹孤身一人,需多多提防才是。” 秋实最后提醒、即将作别的姬飞凤。 “姬姐姐,我知道你是天玄首徒,任重道远,你不用安慰我!”秋水郁郁接茬,有点心不在焉。 “这样吧,我这匹白龙驹送与妹妹,要是百天后看不到我归来,你骑上它就能找到我,秋水妹妹以为如何?” 果然,秋水脸色大喜过望,只是片刻,又归于平淡。 “那怎么行,你没有坐骑,岂不耽误时辰,万一……天玄鲜师伯怪罪,再说大哥不许我……” “小妹你务必安心习练《玄女修身功》,若有进展大哥和我、自然会同意你走南闯北,即便是万里之外的昆仑山,大姐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秋怡乘势给小妹打气,皆因秋蔚曾言儿女之中,以秋水灵气悟性最好,偏偏秋水不喜武功,而迷恋游山玩水、养花弄草,直到秋蔚因武功罹难,儿女们才恍然大悟。 但由于《玄女修身功》深奥,秋蔚自己一直尚存疑惑,因此并未真正让几个儿女去修炼,即便在遇害之前,他还对长子秋实言及《玄女修身功》,称此功非同凡响,然错漏颇多,至今仍不能自如贯通。 “是啊!我此番寻找师妹只走水路,当然用不着马匹,秋水妹妹大可不必担忧,我还得看看鱼龙帮,是不是因此规矩些了,先前武魁大哥说神武通,在鄂州境内的烟墩岭密林中,既然有一万宝庄隐藏于此,想来看看也是顺道。” 凤儿顺口应声。 天降大任 99又是鱼龙匪帮 “既然这样,凤姐姐,我也送你一样东西,真正的天下无双!” 秋水转身对一名侍女说:“阿兰,快去!将我梳妆台上、涵养的一枝琼花拿来!” 不多时,阿兰双手持花瓶赶至,秋水接过宝瓶,捻出一束洁白无瑕的琼花,伸手呈上凤儿面前说道: “凤姐姐请看,这琼花又称无双花,乃是扬州一绝名成于汉代,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花,今出离母体已逾一月,所以还能保持风姿绰约、清秀淡雅,是我以九霄春水浸润养育,可使花蕊常开不败,不然早已凋零,因此我金秋蜀岗的琼花,又格外的与众不同,此花与凤姐姐风骨颇为相似,赠予姐姐极为相宜的。” “哦!竟有这等幸事照人。” 凤儿惊喜接过花枝仔细端详,只见花色如玉清香袭人,八朵大花环聚中间的小白花,小花之上是嫩黄的花蕊。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冰清玉洁不同凡响,数百年前的大运河,却是因她而开劈,倾国之姿,我只道是传说而已,怪不得我祖师爷能谱出《琼花落》之曲,秋水妹妹心意,堪比琼花之美,凤儿却之不恭啊!” 姬飞凤说罢,左看右看、赞叹不已。 稍后,就听秋实吩咐道:“姬师妹既然决定走水路,那也好!管家,着人快去备船。” “好叻!”一位五十左右的老者,应声离开大院。 秋实本有意让人安排软轿相送,随即却被凤儿以沿路欣赏为由婉拒,秋家兄妹乐得一起相送嘉宾,约莫一盏茶之际,众人来到一处码头。 没多久,驶过来一艘中等大小的客船,虽不算华丽却也宽敞,凤儿告辞上了船,众人频频挥手,直到看不见为止。 其后不久,武魁和秋怡也收拾收拾,一起上路寻访文天教。 姬飞凤乘船过了江宁府,沿途一帆风顺,倒也相安无事,下午申时刚过,听船家言、再有一刻左右就到了和州。 这时,江面忽然起了薄雾,几乎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就听见哗哗流动的江水。 眨眼间,江雾中一左一右、横穿出两艘小船,船上之人动作敏捷,一把甩出挠钩,“咔”地一声牢牢嵌入船板,紧接着五六个人影飞上客船。 船家一惊大喊:“不好!遇见江贼啦!” 跟着有一人持刀、明晃晃地站在船头,大喝:“叫什么?今日是尔等造化,我家龙帮主就在和州,这几天传下号令,只管交赎身费,可饶你不死,哼!要是换在平日,早教你们一起喂了江猪……” 这人身材高大、通体玄色衣裤,一副凶神恶煞模样。 其人话未说完,瞥眼看见光线暗淡的船舱边沿,依稀端坐着一位俏丽姑娘,伊人不慌不忙、不言不语,眉眼明晰面颜如雪,配上白色衣襟,神态气度颇为奇特。 唯一不寻常的是,姑娘的两鬓均插有一朵硕大、娇美的雪白花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在这吵杂勒索的恐吓声中,伊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既不担心也不害怕,好像这一切跟自己无关,但见其清冷的眸光,洒向远处迷蒙的江面。 这姑娘显然在思想什么,亦或是在欣赏这雾满江天、涛歌两岸的朦胧风光,这份娴静表情和若隐若现的暗香,令持刀的大个汉子、感到十分意外和不解。 鱼龙帮匪首正待开口问话,这时伙计跟随船家、一并匆匆赶过来,手里捧着一些散碎银两,躬身胆怯立在大汉身侧,就听船老大战战兢兢地回应: “英雄见谅,小民……从扬州过来,只是顺道送了一名女客,不曾赚得多少利头……不知道各位是哪路神仙,没带足银两……孝敬几位……大爷!” “就这么丁点小钱,就想打发你大爷,放你娘的屁!弟兄们给我搜,要是让我发现、你个老家伙撒谎隐瞒,哼哼……” 说着话,抬手猛地向前一掷,将弯刀插入甲板,刀刃歪斜深陷在船板上,不停地晃荡着,冷光闪闪嗡嗡轻响。 跟船家同行的几个伙计,与船东一道,望着锃亮的刀锋,不免胆战心惊,想躲却又挪不动步子。 没多久,有帮手提了一个沉沉的蓝布袋,匆匆过来并附在大汉耳边,低低地私语片刻,稍后,就见大个子甚是不满,喝道: “娘的,胆子这么大了,居然敢骗老子,今个儿老子叫你们游回家去,来人!” “丁大哥,什么事!”几个随从耀武扬威地摇摆着、走近首领大汉。 “给我把船老大扔下江去,先送他回扬州,叫他告诉他爷爷,要是不送钱来孝敬大爷们,和州这一带、从此以后就别来了,免得丢人现眼,让弟兄们在龙帮主面前、抬不起头。” 说着话早有两人,一左一右提起船家,噔噔噔地向船舷侧边,快步走过去。 “英雄饶命!英雄饶命!这点小钱、并非老朽有意藏着,实在是一船五六口人、饮食所需的盘缠,我们还有一大半行程……” 两名随从不待船家说完,便凶狠利索地将船家、夹持到船舷一侧的江面上,凌空正待松手放落,陡然听见破空清脆之声传来。 “住手!” 几个人骤闻冷音,愣了一下神,慌不及地退了回来,你望我、我望你,四下寻声,却不知说话者、人在何方。 “我这儿有些许银子,不过,得叫你们龙帮主亲自来取!” 就见船舱里那端坐的白衣女子,忽然开口说话了,只是表情冷冷淡淡,同时已将身旁的一个不大包裹,轻轻地放在座前的桌面上。 “嘿嘿……嘿嘿!哈哈哈!老子在江湖上混了十几、二十年,还没人敢跟我讲条件。你是哪家的大小姐,梳妆的台面可不小啊!涂脂抹粉不过十几年,竟把使唤丫鬟的口气呵到了长江上了!要知道在这儿、向我鱼龙帮兄弟发号施令,除了鱼帮主就是龙副帮主,就算这南唐的皇帝老儿出游,他也得跟老子商量着、挑哪条道可行!你个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此人是鱼龙帮的银牌侍卫丁大彪,两天前,鱼龙帮属下得鱼帮主遣人传令,长江之上不准烧杀、长江两岸不得抢劫,违者重罚。 龙帮主手下的一些人犹自不信,心想难道咱们的鱼帮主、念佛吃斋不成,龙应天当时也感到奇怪。 他估计有人给大哥下套,因此就半信半疑对手下放话,不管怎么说再搞最后一票,待老子回去问问大哥,这以后叫兄弟们怎么个活法,大伙儿都他妈的小心些。 正因为如此,这些人方才趁早出动,而今几个跟班的弟兄,听了丁大彪的话,也跟着银牌侍卫一道摇身傻笑,本以为赚些银两好回去开心开心,哪知道凭空冒出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来,且一点儿也不怯场。 其中有两人感觉不那么简单,浑身汗毛战栗骨子里发憷,那是因六七天前,十几个帮众合伙打劫了井上俊和花上花,结果非但不成险些还丢了命。 现在情景仿佛,匪从们陡然心里七上八下起来,但里外上下仔细一察看,好像仅是一孤身柔弱女子,也就勉强稍稍放心。 “萧一郎,黎天隼,你两给我速速拿下这个、不识时务的富家小姐,我倒要看看、她是那路邪神,这威风是真实的,还是涂脂抹粉、妆出来的,慢……这姑娘长得像仙女一般,细皮嫩肉的别伤了她啊!既然是要见龙帮主,那咱就成全她。” “英雄饶命!请大老爷高抬贵手,这小姐乃是我扬州、秋大员外家的贵客,否则,小老儿回去交不了差啊,银子就请孝敬龙帮主……这个……” 船老大见状,连声替姑娘求饶求情,颇为可怜,因为船家也了解金秋蜀岗,在扬州的世家身份和名气为人。 “嘭!” 丁大彪抬起脚,将船老大踢倒在地,在甲板上滚了好几个来回,跟着吼道: “去你妈的,什么秋大员外、秋二员外,这江水浩浩荡荡几万里,老子都管不到一半,哪有你说话的份!” 丁大彪说的是气话,却也是真话,鱼龙帮本来势力能抵达夷陵,但因为神武通的殿堂万宝庄,就在鄂州嘉鱼境内蛰伏,而神武通众的活动声势,导致鱼龙帮所辖只能到潘阳湖一带。 加上洞庭湖前、后的水利范围,又被老对头五湖帮趁机拿下,所以,这年头鱼龙帮吃喝有点紧,这也是丁大彪分外不满的原因。 其余的几名伙计、吓的早就躲了起来,两名鱼龙帮手下一前一后,向姬飞凤所在处昂扬走过来。 凤儿也不搭理,素手微翻就见银光一闪,两名帮手只觉得一阵刺痛麻木,寒冷钻髓颤抖失控,以为中了什么毒针之类,吓得连忙捂着颈项,莫名其妙摔倒在甲板上,一边滚动揉搓、一边哇哇乱叫。 剩下的几名帮手,跟着一起警醒起来,大惊之下,一个个抽出兵刃,望着丁大彪,显然是在等待领头的下令。 “一起上!娘的,竟敢顶撞老子,当真没了王法了!不行就杀了这傻丫头,龙帮主说了反正是最后一天,就算是天涯姬在此,这趟买卖也得做!” 丁大彪高喊,他也不知道天涯姬是谁,就听总舵来人解释,说鱼帮主是为天涯姬所逼迫,不得不出此下策并打算另起炉灶,且已安排人手北上京兆府,先去慈恩寺寻宝问路。 也有弟兄胡乱出主意,说再不成以后大伙全上山,占山为王、总可以吧!丁大彪听后自然闷闷不乐,暗地寻思: 他妈的,这算哪门子鸟事!上山以后,咱还能算是鱼龙帮吗? 四五柄各式刀剑一并跳跃着,扑向舱室里端坐的姬飞凤,凤儿微微冷笑,长袖一挥五指连连弹出,只听见刀剑叮叮当当脆响,全都脱落掉在船板上,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护着手腕匆忙转身,便欲往长江里跳跃、借以逃生。 凤儿脚尖连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船舷,几个人随即东倒西歪,躺在甲板上哼哼哈嘿,方才的神气抛到了九霄云外,嘴里不时地哀嚎: “哎呦!我动不了了,大哥……帮主说的……看来没错!” “这扬州来的人不能劫,上次差点没命,哎!这中午时分,我的右眼皮就跳得不歇,果真是死无葬身之地……”其中一人大声哀嚎。 “嚷嚷什么!二十年后,还不是一群好汉!” “你刚才说什么?天涯姬在此、这趟买卖也得做,好大的口气呀!佩服佩服!难得遇见像你这样的‘好汉’,要是说话当真算数、还是个男人的话,天涯姬就在这里,给你们一个保命的机会……” “啊!天涯姬真来啦……”几个人一听此言,能动的慌忙磕头如捣蒜。 “天涯姬娘娘、大慈大悲,我等上有老、下有小,早就不想干了,实在迫不得已,求您开开天恩……” “那好!你去叫龙帮主到这儿来一趟。”凤儿望着丁大彪,等待他的回答。 “这……这……” “怎么?办不到吗?” “我,我……动不了。”丁大彪忍住全身剧烈的不适,扶着舱柱吃力地回答。 “那好办!”凤儿说完,右手兰花指一弹。 只见光亮一闪,丁大彪只觉得臀部一凉,身体果然活络起来,于是站起身,望望这个、望望那个,丁大彪面露难色、一言不发。 “还有什么事吗?”凤儿发觉丁大彪有些胆怯。 “只是……龙副帮主机灵得很,万一他发觉……不愿来此……” “这没关系,你只要说鱼帮主顺道特来和州,有要事和龙副帮主相商,现正在江边客船上等候,记住!刚才你臀部中了我一记寒冰箭,一个时辰之内回来,我与你取出消解内毒。倘若不老老实实,你的左腿将彻底废掉,从此连路也走不了,你好自为之,快去快回,误了时辰,那就怨不得别人了,去吧!” 天降大任 100镇妖收剑 凤儿说罢,一并吩咐了船老大,令其将船尽快、往江北岸靠近停泊。 “船家大叔!请帮忙,找个合适的地方马上靠岸!” 船家和伙计陡见生机满心欢喜,浑身的疼痛、似乎瞬间就消失了,一个个稍微揉揉胳膊腿,立马全都进入心旷神怡的状态,船老板更是快人快语,答道:“唉!好嘞!” 不大一会儿,客船停靠在一个临时搭建码头上,凤儿随意弹点几下,解开其余几名鱼龙帮属下的穴道,令其整齐站在船舷两侧。 随后,凤儿又与船老大低语商量,将船家的四名伙计、编插在其中充数,让船老板在后舱稍息,所有人等各自负手、列于船头成两排,均仰天观望,这情景倒也有些派头。 以这番架势、等候龙应天登船,就算是行内之人,短时也看不出其中有假。凤儿静坐在船舱中等待,不到一个时辰,果然见一队人马慢跑过来,走在前面的正是丁大彪。 后面有三人骑马,第一人昂首挺胸,颇有些桀骜不驯,无疑当是龙应天龙副帮主,再后面七八人则是一溜小跑,人人左手各按腰间兵械。 当众人抵近船边码头,所有骑者一起跳下马来,有随从接过马匹立在岸边,龙应天还未踏上船板,就大笑着嚷嚷: “哈哈!大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也不事先叫人通告一下,好叫小弟有个安排,不过你来的也是时候,小弟正有事要问个清楚。唉!虽然最近收获比往年差许多,但整治个十桌八桌酒席,还是能办得到的,你又何别呆在船上,小弟安排的许多特色酒菜,也不好一一弄倒这里、请大哥细细品尝。” 说着话,龙应天便已上了船板,却不见有人答应,他正待四处寻望,蓦然听见船舱中,有清亮娇脆的声音传来: “龙应天!你好大的胆,杀人抢劫胡作非为,看看这长江之水腥黄浑浊!有多少是从你们刀尖上流出的血混成的,别以为有九嶷山罩着你,你就能称王称霸!鱼从水的话、你可以不听,天涯姬的话、难道没人告诉你吗?” 闻声不见人,龙应天本就已暴躁无耐,为此不顾手中拿着宝剑和剑鞘,拳剑合并重重撞压在桌面上,大怒喝问: “什么人在装神弄鬼?哼!天涯姬算什么,难道龙某人还怕了不成?就算是大哥在此,我要做的事、也得让着我!” 龙应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气势,当真是狂妄嚣张到极点了。 “好你个不到黄河不死心!我若今天不在此船上,必定又多一些冤魂,现在就成全你吧!” 话音刚落,就见船舱中、白影忽闪,飞出一人,雪衣翩翩、琼花对插,素面寒眸、清香暗随。 龙应天一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霸道语气赫然收住,自言自语变低调了不少,但仍旧故作镇静装模作样说道: “天涯姬!原来,你就是江湖上到处吹嘘的天涯姬!” 凤儿不理会其人的假意,径直说道:“听说你很擅长用剑,那就来试试吧!” 龙应天闻言,转了一下眼珠,冷哼一声,傲然抽出手中的紫微剑。 龙应天的这支剑、正是九嶷山的掌门黄君杰所赠送,为的感谢他十年前义救小女黄馨曼,当然这其中有些玄机,黄君杰并不知道。 此时,只见龙应天宝剑倏忽划过一圈,抖落四朵剑花,接着如蛇一般,扭曲不定刺向天涯姬。 凤儿脚尖着力轻轻飘起,幻影闪烁蒙昧不定,一眼就看出龙应天此招,与犷骋在鱼龙帮瑞池,和自己比试时所使得差不多,知道是虚招。 天涯姬一边回击,一边故意问:“这是九嶷山的招式吗?” 龙应天施展的确是九嶷山的功夫,乃是在犷骋练剑时,佯装热情送吃送喝,借机请教偷学的两三招,仅此而已。 不过九嶷山的剑招,也不是那么好偷学的,没有内功作铺垫,上下来去的剑势,也就是个花架子,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凤儿何曾不知,有意待他九嶷山的几招使尽,直到露出本来的家底,掌剑挥起迎面而至,一招‘峭壁寒光’毫不留情,吓得龙应天头颈极速后仰,两臂空抓、胸腹漏洞大开。 凤儿逍遥指得隙,在龙应天两臂之间一绕,轮回功随即冲指发出,就听“喀嚓”一响。 龙应天想抽也来不及,忍不住大叫一声:“啊呀!” 凤儿逍遥指向外一抹,乘势夹住龙应天的宝剑,左手衣袖反向拂甩,正好抽打在龙应天的背甲上。 龙应天痛入骨髓,忍不住向前窜出,跌在船舱中的方桌面上,“呼啦”一下,又将方桌撞个稀烂,微一蠕动,终于爬不起来了。 “似是而非、徒有其表,若是再让我撞见,尔等帮众断不会还有这般幸运,你的双臂筋脉阴阳已损,主骨碎断,就算重新愈合、再想逞强也不可能,好自为之,或许还能多活二三十年,否则,就算是江湖上的小鱼小虾,也能要了你的狗命!” 而后,凤儿转身不假辞色,告知鱼龙帮诸人: “你们回去,须当弃恶从善,我天涯姬可既往不咎,若再有死不悔改之徒,只会让这长江里的鱼虾、长得更加肥大!顺便告诉你们的鱼帮主,龙应天就用不着他亲自传话了,天涯姬已替他安排好了!你们现在就此各自东西,去吧。” 说着天涯姬眸光移向江面,微微转身背对诸人。 一行人蔫蔫答答走出船舱,几名龙应天的亲随,找来江岸的树枝做好一副担架,合伙抬起龙应天离开,丁大彪跑过来弓着身恳求: “请天涯姬大仙……救救!” 凤儿极力忍住笑,虚空弹出一指,丁大彪只觉浑身一颤,连声谢谢不止,随即也跟在众人后面、快步逃离。 望着鱼龙帮众人身影远去,天涯姬俯首瞥了一眼手中、强取而来龙应天的宝剑,只见宝剑装饰精美,剑柄两侧各自镂刻‘紫微’二字。 凤儿心道,此剑自从落入贼人之手,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鲜血,正欲投入江中,忽然她想到什么重要线索,犹豫了一下,似乎胸有成竹。 其实,这支剑乃是黄君杰就任掌门大位之时,七门九派的掌门代表、和一些关系交情特别的江湖人物道贺九嶷山,其中就有永恒岛和月牙岛等四大岛主前来祝贺,这支紫微剑正是月牙岛、黎岛主倾情所赠。 据黎岛主所言,南海往来的一艘商船的因遇大风,损毁严重漂流至月牙岛,受到黎岛主和弟子等帮助修复,大富商感激涕零,将心爱的随身宝剑相赠,感激岛主的救命之恩,不曾想黄君杰推己及人,将紫微剑赠予搭救落水爱女的恩人。 或许天涯姬以为、这是九嶷掌门的心爱之物,当真在自己的手中失落,万一黄君杰和恩师交谈时追问,自己一时鲁莽,难以答复岂不麻烦,所以她还是决定,将紫微剑送还九嶷山。 188 天涯姬退了一步,转身对船家说:“船家大叔,开船吧!” 这一番轻巧打斗,让船老大和伙计们看的五体投地,胆子也壮了不少,尤其是当天涯姬的话如圣旨一般。 一路上顺风顺心倒也快捷得多,眼看天色已晚江面风大流急,船家告诉凤儿,夜行极不安全,须抛锚岸边暂歇一宿,凤儿点头示意可以。 船老板见状倒也热情,特意叫人弄了几个菜,船家感激之余亲自跟着送去,并请天涯姬用餐,凤儿柔声谢过随即推辞说早已吃过。 在船家迷蒙点头后,她又关照船家和伙计,以后只管自己吃好便是,她自己的饮食出门时已准备充足,随时取用不劳费心,船家一听虽然有些惊愕,却不敢再多言语、去询问缘故。 船上的帮工心里却在想:自登船以来头泊靠码头时,船东从早到晚、都会请这大小姐上岸,稍加餐饮随便点点饥,而这女客回答总说若无意外,尽管开船不必滞留。 初始,几个伙计都估摸着这富家大小姐,多半知道要出远门,难处苦处自然多的是,因此在家就好吃好喝、饱过了头,可第二天再请人家用饭时,人家竟还是说吃过了,可他们几个却不知、她是在哪里吃的。 难道就她那个小布包里的一些零食,能管一日三餐五六天?可如今眼看已是第四天了,她还是说吃过了,想到先前姑娘家、空手降服长江水霸,猜测她吃一顿饭一口茶,也就是一念之间、须臾来去,不然怎么会成女中豪杰。 “嘿嘿!吃过了好,这回正好便宜我们哥几个……” 然后伙计们相互挤眉弄眼,把菜肴端到前舱,三个伙计和一个船东,便围在方桌边沽酒闲吹。 船家看喝的差不多了便夺过酒盅,兀自还有伙计嚷嚷说,神仙不吃不喝可以,我们卖力气的那是要吃要喝,船东无奈直言船上有贵客,今个儿便宜你们一回。 夜深了,众人皆已睡去,知道船上有神仙天涯姬护佑,一干人等睡得及其安泰,凤儿站在甲板上,凝望远处江天一体星月寂寂,感慨吟哦: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此番占尽天时地利,想不到我天涯姬、居然能步诗圣杜工部后尘,一观故景一游旧地。” 四野不时传来秋虫安详的鸣叫声,直到子时过后,月光淡去群星渐渐朦胧,凤儿才坐下行功,并与师父稍加通报,两个时辰后功满太极,时东方泛起鱼肚白,方有伙计忙活,等吃罢早餐已天光大亮。 如此起锚开船过了池州,凤儿瞥了一眼岸边,多少还有些印象,那是鱼龙帮的驻地,所以反而平安得很。 舟行四日过了鄂州,便已抵达嘉鱼地界,凤儿谢过船家,便在潘家湾码头上了岸,看看天色申时将尽,寻了一处旅店暂时安顿。 静夜,天涯姬在坐功冥思,一直到子时和师父灵犀相通,这时万籁俱寂,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声音,直往耳膜上不停地撞击,让天涯姬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还有像她一样的人、即使住店也难能休息? “天刀大哥!我们三个御前国宾,为什么要听她命运神、一个不起眼的邪教女王……” “你懂什么?别小看默那一个姑娘,人家大号是响当当的命运女神,那可不是浪得虚名,能一手遮天、呼风唤雨,主宰着整个大食邪教的兴亡成败,再说、我们这一路远远陪护她,那是大辽国皇帝的意思,一千两黄金,你不动心?” “那现在我们不用再保护她了……” “保护?那倒不是,她的武功虽然不比你强,但是她要让你死,你还真的未必能活着,她身边的护法护卫也不是纸糊的!何况、这次女神得到一个重大的消息!” “我知道,江湖上沸沸扬扬称杀死秋老虎的年轻人,是一个域外的东瀛来客……” “正是!命运女神问过我,能不能把这个少年英雄请来,她想跟他谈谈……” “谈谈?谈什么?谈情说爱?嘿嘿……不会吧……” 另外两人免不了嘲笑,或许在他们认为、在命运神手底下混饭吃,有辱男人尊严,可事实上他们又不得不受命运神指派,尽管他们不属于大食教徒。 “你不懂别瞎掺和,这大食教的命运女神,人家是圣女!无情无义!你他妈的就算是潘安、宋玉在世,人家都不会正眼瞧上你一瞬间。这次神武通报仇之事,只好缓一缓了。不过提醒一下神武尊主、还是有必要的!放心吧!侯老弟……你的名字和身份形象,永远没有人知道底细……” “天刀大哥?谁是天刀大哥?难道是灵镜天刀?三个御前国宾又是谁?” 天涯姬在心里反复询问,忽然她想起凌儿师妹说过,灵镜天刀是辽皇的重要嘉宾,她隐约觉得其中、可能有不寻常的地方。 天降大任 101刀客不简单 其实,即使白云天等人了解的妖僧胡天,也还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灵镜天刀。 毕竟,灵镜天刀和他的师父一样,既自信高傲又狡诈多疑,以真实身份露脸的时机场面,要少于改头换面、不留痕迹的次数。 茂岸然就是尸毒王害怕的结局,灵镜天刀不可能不担心,蓬莱岛的修仙故事一直在流传。 只因尸毒王属于半道炼丹士,而他讳疾忌医又想掩盖弑杀身份,所以总是装作头陀邪神怪样,入主辽皇以苦行僧自称。 是啊!怎么这些人都和大食教徒搭上了边,看来真的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居然会邀请杀害秋师叔东瀛小妖,估计都不是善茬,天涯姬决定了解清楚,说不定还能就此、替蜀岗的秋师叔报仇雪耻。 天涯姬当然不清楚,其实这御前国宾之一的天刀大哥、就是妖僧胡天,也是江湖上近十年间、传说中时隐时现的悍匪灵镜天刀。 此人正是大辽国三杰之首、红极一时的御前带刀嘉宾,有‘天狼武圣’之称的刀客灵镜天刀,成名于契丹辽太宗耶律德光时期,是辽太宗极为倚重的、独一无二的‘御前带刀国宾’。 当然,‘契丹三杰’乃是辽皇、耶律阮即位不久后加封的,意在笼络先皇旧部,压制中原豪强的蛮横异动。而‘御前带刀’国宾,正是耶律阮赏赐的名号,尽管耶律德光时、胡天就已经是灵镜天刀不离身了。 江河南北一直盛传、其人武功异常了得,不过多年来,似乎这位大辽国的武圣刀客,很少在武林中公然出现,估计也是怕蓬莱客知道、会失去自由之故。 因此,中原武林一直不清楚他的身份、底细和武功状态,只知道其人自号‘灵镜天刀’,江湖也是这么流传的。契丹人私下密称其为妖僧,乃是因为胡天从不拜佛,所以这头陀僧绝对是一个幌子。 妖僧胡天修为独到,手段严厉近乎残忍,是不走寻常路的狂傲之主,为了地位身份甘愿认贼作父,与狼共舞供辽国皇帝驱使。 曾经在辽太宗时期、主导过天狼武士的残酷训练,在三代辽皇身边地位无人撼动,武功身手自然可想而知,是罕有匹敌的北方刀客。 而灵镜天刀旁边同行的二人、正是他的左膀右臂,一个是江湖疯魔土一奇,另一个绰号鬼老,真名叫侯不拟。三人互相勾结利用,得以克制另外军营两杰的宠信。 这二人其实都比妖僧胡天年长,侯不拟比土一奇长四岁,比刀客胡天长六岁,但江湖上、并非岁数大就可以当老大,而是凭拳脚刀剑坐庄称雄。 果真本事大、别说当大哥,当大爷都没人敢说不!没本事的、别说当小弟,就是当跟班伺候、你都没那个资格。 灵镜天刀在辽皇面前颇有身份,自然能给疯魔和鬼老、一份做人的尊严和地位,不至于在江湖上刀头舔血、东躲西藏餐风露宿混日子,这也是胡天招人笼络的能耐。 侯不拟原本是神武通的长老,因为打错了算盘、私下决断致使执行任务失败,遭到神武尊主的问罪,侯长老为了反抗、摆脱处罚,才玩起了神秘失踪。 但毕竟江湖太小、后来终于走投无路,侯长老逃到北方神武通、鞭长莫及之地,在大辽国隐名埋姓、亡命求生之际,意外遇见妖僧灵镜天刀。 之前,有神武通的言不凡前车之鉴,金刚言不凡入伙大食教徒传闻已久,尽管真假难辨,但侯不拟管不了那么多,眼看名利权势唾手可得,遂与灵镜天刀合伙,一心投靠了大辽国皇帝,从而吃上官饭。 因为大食教东征期间太阳神归天,命运神急需寻找能替代太阳神的威武女子,得以将伊斯兰姆的宏图大业继续下去,为此,命运神经嫪四贤能穿针引线,使伊斯兰姆与大辽国缔结姻缘,计划共同瓜分中原江山。 当然,这只是伊斯兰姆的第一步,命运神和穆圣之灵,会在逐步稳定全部东征成果的基础上,逐渐吸收消化大辽国的存在,妖僧灵镜天刀便是嫪四贤能私下引荐。 此前,嫪四贤能正与哲布天使等受命、计划共同迎接可老公主至喀喇汗完婚。 御前国宾灵镜天刀、便是在可老公主的送婚大典之日,与嫪四贤能司飞水勾搭上的,司飞水以天山派弟子煌煌之名,取得妖僧胡天的信任。 而大辽国‘御前带刀’国宾之盛名,在灵镜天刀眼里,倒并不算什么威武神气的显赫身份,一旦灵镜天刀离身,他的性命还有保障吗?当年面见太宗皇帝,无论叙事还是饮酒、他也是刀不离身。 尽管御前国宾地位已经不简单了,毕竟胡天知道,辽国皇帝只是利用他而已,妖僧胡天虽然有‘御前带刀’身份和‘天狼武圣’之称,但中原江湖并不十分清楚这些细节。 而另外两杰自然心存不满和不甘,自然没人乐于传播,何况个别还属于军武隐秘,这些名誉号称只是赢取契丹人的惊讶尊崇而已,多数人猜测他隐居北辽苦寒之境,对中原武林或是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在辽太宗耶律德光掌权统辖时,妖僧胡天只负责天狼武士的严苛选拔和指点培训,有时也参与各色江湖异人的收买笼络,严密扩充和提升大辽国的皇宫内卫和特殊使命的分配,而侯不拟因形象犹如鬼怪吓人,被一帮契丹武士戏称鬼老。 这一次命运女神的南下,是对中原民情国是的初步探测,是契丹皇帝和伊斯兰姆结盟的第一次合作,命运神计划先利用辽国国师灵镜天刀等、找到并迎接回归伊斯兰姆的太阳神,然后再恩威并施软硬兼使,彻底收服灵镜天刀等江湖豪强。 因辽皇也是出于自身的政治需要,结交收买江湖高手与亡命之徒,是契丹高层统治者一贯的手段,所有参与的国师、女巫等各类能人异士,包括考验训练大辽国的众多天狼武士等等,都是为南下中原攻城略地而筹备。 所以,辽皇耶律璟才积极支持、伊斯兰姆东征的冲锋陷阵,最好挑起中原之战,这对于契丹势力抢占黄河以北是有利的,所以命运神默那的邀请和计划,算是正中耶律璟的下怀。 灵镜天刀是西北老刀客尸毒王的弟子,大名叫胡天,是契丹境内属邦达卢古部子民,这家伙从小就头脑机灵,但却是受尽契丹人奴役,父母均死于乱军征杀之中。 胡天曾在耶律阿保机麾下从军混饭,后来觉得身份低贱,永无出头之日,所以中途开了小差拼死逃到党项,竟阴差阳错成了尸毒王的徒儿。 尸毒王与茂岸然齐名,本身实属妖道邪魔之流,喜欢炼制各种诡异怪物,尤其是喜欢拿死人或死尸炼制神秘丹药,是江湖上较早成名的不良道法术士。 而且、尸毒王还是大名鼎鼎的闪电刀客,只不过有时为了掩饰躲避对手而不露痕迹,且常常故意装作一副将死的苦行头陀,很难让人想象是武功卓绝心狠手辣的怪才。 灵镜天刀在尸毒王死后,也是有样学样,一副不死头陀相,被三教九流厌称为胡僧或妖僧。 或许在胡天看来,这形象与众不同、能辟邪能克敌,越是让对手恐惧害怕,越是能证明自己高超。 妖僧胡天除了手中的宝刀,还有魔法般意念完成的保命绝杀武器,就是头上佩戴的天眼灵镜,因而在武林称王称霸一时,也获取了‘灵镜天刀’的怪名头,堪比恶魔九死一生之后、数得上是继往开来之悍匪。 不过,茂岸然后来给蓬莱客带走,去了蓬莱岛‘修仙’,灵镜天刀学会尸毒王的无敌刀法还嫌不足,就打起师父尸毒王的宝刀主意。 尸毒王的宝刀顾名思义有毒,而且刀毒不需外加涂抹浸透,乃是宝刀自带的五彩锋芒,花花绿绿沿刀刃扭曲闪烁,犹如尸毒一般的不朽功效,但凡被宝刀破皮所伤,极少有人能躲过一命。 那是因为尸毒王长期、坚持怪异的死人炼丹炮制法,不但将一把刀炼成见血封喉的尸毒作用,还从中炼出少量白石粉【即白磷/同样有毒】,这些白粉能瞬间自燃发出耀眼的光芒,这也成了他变换伎俩施展恶毒灵镜的法宝。 最初,蓬莱客是打算将茂岸然、和尸毒王一起带到蓬莱岛的,但尸毒王胆怯精明,似乎知道蓬莱客的寻找,所以不断东躲西藏,让蓬莱客一再没有寻到,这反倒引得尸毒王的徒弟灵镜天刀【尸毒王在时,胡天不敢吹嘘灵镜天刀】不满。 胡天本是想趁师父被蓬莱客收走,从容平滑接过师父的宝刀衣钵,偏偏尸毒王奸诈狡猾,一再逃脱蓬莱客的手心,最终让心狠手毒徒弟忍无可忍,趁尸毒王不备,一刀结果了尸毒王。 所谓人无善心必遭恶报,尸毒王能掐会算,躲过蓬莱岛问罪,却没想到会死于徒儿之手,灵镜天刀终于名正言顺自诩红尘。 此间,灵镜天刀是继单克星后无法无天的狂人,以天山派首席大弟子白云天,三千招都无法撼动他的地位,后来九嶷山掌门黄君杰也曾与此妖僧过招,奈何因弟子不在身边,无法结成剑阵缉拿。 两人大战千余回合,最终致使黄君杰中毒受伤不轻,最终借九宫魅影逃脱妖僧的魔爪。果真灵镜天刀提前施展灵镜,恐怕又是一场不小的武林惊祸。 好在妖僧的鬼火毒光之源炼制不易,没有相当的死人数量和时日积累,指甲大的一小块也难炼成,毕竟古人的化学知识不深,白磷的制作提存相当费时费力,所以胡天也不轻易和随意使用。 就在数天前,妖僧在同伙协助下依靠偷袭得逞,杀害了太白山万霞真人,即便万霞真人胡天一时拿不下,宁可等人相助、他也不施放灵镜之术,因为灵镜是他的保命反杀术,不到万不得已不用。 更何况、万霞真人是掌门红云道长的师兄,武功比红云还要在上,其人品性刚烈、路见不平铁肩担道,妖僧想要单枪匹马放倒武林大师,即便两个时辰还要看运气好坏。 实际上,如果真正空手较量,万霞真人和胡天大概率相当,如果拿起兵刃比拼,妖僧占强将领先一步。 万霞真人遇害,这可是在武林中掀起惊天大浪,须知敢在三山五岳的头上动土,除了需有喝醉酒后的胆量,那武功招法、也不是常人所能掌控的威力啊! 灵镜天刀所以胆敢傲视一切,除了谨慎大胆、不怕蓬莱遗少的敲打外,那就是因为他还有一招极其阴险的把戏,他一旦离开大辽国南下中原,常常不以头陀妖僧的形象出面,而是易容成蓬莱客的形象。 这不但羞辱抹黑了蓬莱岛,也极其隐秘地藏匿了、御前带刀国宾的身份,这也算是他从师父那里、学会的阴险狡诈。 灵镜天刀的江湖名号,只是他得意后高调的武林卖弄,这样契丹皇帝也不敢轻易忽视他,这是他雄踞契丹三杰奸诈之首,而另外两人有所顾忌。 可以说直到他灵镜天刀至死,江湖上都没有人相信、他曾经假扮过蓬莱客。 这一次三个狂妄之徒随命运神南下,除了暗中策应守护默那女神,展开寻找穆斯林的东方太阳神,还有就是为伊斯兰姆的壮大和东征积蓄力量。 只不过恰好、这三人此时和天涯姬同处一个客栈,或许是他们天不怕地不怕,根本不在乎什么泄密,甚至就算是被人听见、知道了真相,武林悍匪胡天和随从妖孽、也未必真心在意。 能遇到值得一战的对手,胡天都怀疑那人一定藏在深水里。没有命运神在身边左右指挥,他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真的有人碍手碍脚,那就直接清除,这是他们行走天下的唯一手段。 天降大任 102以一敌三 好在天涯姬对妖僧灵镜天刀有所耳闻,尽管天刀大哥、未必一定是灵镜天刀,但江湖上狐假虎威、装神弄鬼之流,向来不乏其人。 何况当天、涯姬听到这三人,计划招募杀害秋师叔的凶手东瀛小妖后,凤丫头倍感吃惊,她觉得自己必须过问一下,不能让秋师叔死得不明不白。 此前,天涯姬根本未想到妖僧胡天、会与大食邪教裹挟并沆瀣一气,当然那是天涯姬不知道、灵镜天刀是辽国的天狼武圣、御前带刀国宾,否则也不会有这些惊疑。 眼下、这天刀大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身份,让天涯姬不能不过多关注于此人。 毕竟在西域,凤儿三姐妹也见识过大食邪教的恶行,果真让命运神达到目的,那武林之中或将有重大灾难。 虽然恩师在下山之前、并未让她做出这一行动计划,但以恩师的秉性、以天涯姬的性格,她当即决定,暂时跟随这三人走着瞧、顺带找到杀害秋师叔的凶手。 天亮后,凤儿详细打探了天刀大哥和他的左膀右臂,本来三人是来寻神武通的晦气的。 因为侯不拟被神武通问罪,寻找和讨伐一直没有免除,侯不拟声称有功之臣,理应受到嘉奖。 现今神武通一直要灭他,尤其是朴法师声称要重重惩罚,如此鬼老侯不拟岂不嫉恨,害得他装神弄鬼亡命隐藏。 只恨鬼老武功有限,不然侯不拟早就单枪匹马、将神武通清除出江湖,因此他多方扬言威胁、神武通的长老和法师,其中宋长老赫然在列,朴法师冠居第一。 但这一切恐吓均不能见效,所以鬼老便依附灵镜天刀,经常得便率契丹武士报复神武通属下。 只是这一次,他们是打算先给神武尊主一点厉害瞧瞧,而后再去寻找东瀛小妖,所以他们与天涯姬貌似同路,起初妖僧一伙均不在意。是啊!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还能把他们三个江湖硬汉吃了? 但渐渐地,尤其是越来越接近神武通的大营时,他们就发现了异常,难道这个无知无畏、不知名的小姑娘,也是来寻神武通的晦气,这可能吗?这江湖上会有这一号人吗?难道这是第二个命运女神? 灵镜天刀他们三人、终究做贼心虚,或者是想要试一试,这个一路同行的小丫头,到底是神武通的探子,还是寻神武通晦气的同道,在这荒山野岭中,这个单身女子、看来身份不简单。 三人初以为凤丫头是神武通派来的探子,或者临时重金收买的胆大女子,不过是想随时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通报给神武通,好教神武尊主等、乃至神武通属部有所准备,甚至提前埋伏。 因此,胡天他们不可能让天涯姬和神武通得逞。 毕竟一个孤身女子,胆敢跟随在三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身后,这可不是一般的人,何况天涯姬的手中,还有黄君杰曾送给龙副帮主的紫微剑,总之,若是说小女子和三人合伙、来找神武通的晦气,这机会似乎不大。 那结论就很明显了,这一来不安定的情势相当明显,疯魔土一奇和鬼老侯不拟都觉得,先除掉眼前远远跟随的来历不明的姑娘,至少要弄清楚她到底是干什么的?好给神武通上下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疯魔和鬼老、包括灵镜天刀,他们并不了解天涯姬,虽然天涯姬在鱼龙帮小试锋芒,但鱼龙帮终究是江湖上的无名鼠辈,对疯魔和鬼老等根本不值一提,甚至于过问这件事、都是一场胆怯过度的笑话。 因此,在妖僧灵镜天刀的授意下,这两兄弟从灵镜天刀身边悄悄散开,准备活捉天涯姬并送到神武通,用来羞辱神武尊主的幼稚拙劣的安排,嘲笑他身边一帮不成事的法师、长老等江湖大佬徒有虚名。 凤儿故意装作自行其是的路人,悠闲行进中就觉眼前一闪,只剩灵镜天刀在前方抱肩而立,背朝着她远远的一动不动,天涯姬知道对方有了行动,在脚步尚未收停之际,就听身后左右风声劲爆。 天涯姬当即脚步悬空打滑,急剧旋转如一鹤冲天,衣袖随即翻飞,好似仙女散花,一招‘花旋冷艳’展开,冰晶四溢流星万道,这一招出敌不意,让疯魔和鬼老始料不及。 最初,两人均笃定是活捉天涯姬的,准备好好戏耍羞辱一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所以根本没打算想亮出家伙。 而今事态急变,不得不以拳脚、手臂空自招架拆解,避免被对手天罗地网般、神秘闪亮的无名暗器,伤及头脸和身体的经脉要穴。 但天涯姬毕竟早有准备,轮回功力透乾坤,尖锐的冰晶像无数锋利的暗器,直教疯魔和鬼老手掌鲜血淋漓,两人以为遭到天涯姬的偷袭反击,所以被动之下、惊叫不绝于耳。 这二人粗心大意、差一点翻了船,偏偏天涯姬寸步不让,连累这二人叫苦不迭,还没有时间取出身边的兵刃,气的二人哇哇乱叫,不断地向妖僧靠拢,意图获得灵镜天刀的及时保命的帮助。 这情景、自然让灵镜天刀身临其境耳闻目睹,果然这个女娃娃不是易与之辈,妖僧胡天暗暗点头,心道:我也教你尝尝空有兵器、无力施展的苦衷。 于是乎,灵镜天刀拔刀相助,三大江湖恶首并肩围攻、初出茅庐的天涯姬,天涯姬虽然手中有龙应天的紫微剑,但她只是借势助威而已,只不过凤儿不紧不慢的接敌,让对手以为后继乏力。 况且这是九嶷山的剑,天涯姬是准备完璧归赵的,万一弄个闪失,麻烦就大了。 因此,天涯姬初始并不打算杀气腾腾、争个你死我活,但她很快想错了,疯魔的开山斧和鬼老的琉璃剑,经过灵镜天刀的声援,均已渐渐显露出狰狞的死相,在天涯姬身边、不断制造惊心动魄的吼叫。 当然,这都令天涯姬不足为惧,虽然在昆仑山,她天涯姬也曾以一对二,大战神武通的法师和金刚,但比起今天的鏖战,似乎那还不算什么手段! 妖僧灵镜天刀手中的宝刀,那是尸毒王的极为凶悍的利器,再加上无往不胜、乱花迷眼的闪电刀法,纵使周围的草木,也在杀伐中一片凋零。 入眼是枝叶飞舞草木皆兵,三人大战一千招,却不见天涯姬抽出宝剑,但天涯姬似乎已经偏向了下风。 在妖僧、疯魔和鬼老看来,天涯姬是没有机会抽出利剑的,他们虽然也佩服这个、胆大且不怕死的小姑娘,即使抽不出宝剑,却也顽强抗争。 但在他们三个亡命之徒看来,只需在猛攻绝杀千八百招,必然将累死这个小女子,因此三人在各自勇武狠辣的招法上,无一不流露出诡异奸诈的笑容。 灵镜天刀终究有些疑异、甚至于惊惧天涯姬,他一直想不明白,之前行走江湖近十年,从未遇到过针锋相对的敌手,因此胡天也急于想弄清楚,眼前的小姑娘、到底是哪一个门派的高徒。 妖僧胡天虽然武功出神入化,但因偏安一隅时常出入皇宫,很少在武林中大展拳脚,也就并不了解中原武林的风声格局,对昆仑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说、行踪知之甚少。 何况,他勤学苦练的武功、刀法自有过人之处,即便南下江湖也是目的明确,小试锋芒一再亮相,竟教天山派、九嶷山等名门大家手足无措。 在胡天眼里,三山五岳七门九派、似乎也不见得特别厉害,他自然也就不会相信,还有更厉害的行家里手、不露峥嵘睥睨在身边。 因此,对手这流星花雨式的冰雪寒芒,手法招式都出其不意、闻所未闻,威风八面却又信手拈来、举重若轻,看似柔弱不堪,却处处藏匿着雷霆之巨和阴冷弥漫,罡风激荡飞扬扩散,砂石草叶和树枝碎片,如同漩涡龙卷。 最为凌厉的是力道狂放刚猛,遮天蔽日四面呼啸,全不像一个不起眼的女子所为,也就让天狼武圣胡天、开始严重怀疑她的身份。灵镜天刀作为尸毒王的门徒,自然每一招都是四面寒光,阴险狡诈杀机重重,却又甘愿拼死一搏。 然眼前,灵镜天刀似乎犹豫了,在怪异层出不穷的幻象情景中后悔了,无数招闪电刀法都在咬牙切齿中小心翼翼,他似乎对自己即将的灵镜之术也不自信了! 在千百招风头拿捏恶斗中,妖僧果断大喝:“小姑娘,说说看,你是哪个门派的徒儿,说不定江湖朋友、刀剑归宗还有些瓜葛,老夫心情好还能放你一马!” 灵镜天刀凌厉的刀锋下,全没有因为开口说话而威力大减,相反,天刀的招法和疯魔鬼老紧密配合,压紧天涯姬的展开,意图逼迫就范。 “就凭你们三个老妖魔,也配来问我的来历?” 天涯姬这一句话,顿时将妖僧灵镜天刀激怒,一把宝刀舞的密不透风,闪电刀法的光芒幻影、如同日月飞流,暴力催动的罡风之下,啸叫环绕一大片,三人均露出此起彼伏的怪笑: “给你小丫头碰上好运气,占了一丁点先机、就耀武扬威,不知自己是谁了?你真以为是千金之奇质啊……” “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称疯魔土一奇是也,知道吗?爷爷才是天下真正的一奇!现今给你不知名的娃娃、抖搂一下大爷的辉煌事迹……” 披头散发的疯魔得意洋洋,开山斧一招一招如同雷鸣,与天涯姬的惊雷迷雾剑交响辉映,只不过天涯姬无比轻松,而疯魔力大不显,却是渐渐力不从心,但疯魔傲娇不肯示弱,兀自自大宣称荣耀经历。 “知道嵩山派的掌门人吗?掌门人的大师兄就是大爷的手下小鬼!灵镜天刀就是咱胡大哥,听说了吧!这天下都是胡大哥掌控,你一个女娃娃,居然口气比天大,今天不让你长点儿记性,你还以为江湖就是你的洗澡盆!” 疯魔土一奇冷嘲热讽,以为自己占据上风优势,殊不知死神正向他步步逼近。 “呸……” 凤儿不再容忍疯魔等人的狂妄和自吹自擂,紫微剑挥斥方遒,大气磅礴压上去,电光剑‘电闪九重’,推开灵镜天刀的锋芒,趁势掌剑一招‘指尖芳华’,荡开疯魔的开山斧劈面,纤指回转寒冰箭四枚,交叉弹射,迎着土一奇的面门迅猛打入。 天涯姬身形飞越,剑鞘折转扫向鬼老侯不拟,灵镜天刀以为天涯姬门户大开破绽百出,宝刀换招横砍,意欲切掉天涯姬的手臂。 疯魔招法在天涯姬的重点打压下,招法力道已经迟缓许多,却依然无知无畏、冲在前方。 天涯姬食指在剑诀上,本是稳住剑鞘,以轮回功借助金石之威,抗衡三鬼步步紧逼,不曾想对方以死相争,大有杀之而后快之心态,就见灵镜天刀大叫: “小丫头,你死期已到,别怪本座心狠手辣,大爷灵镜天刀本来是想放你一马,偏偏娃娃你不懂人事,一味狂妄紧随打探机密,让大爷今天心情极坏……” “趁着女娃娃抽不出宝剑,我们速速送她上西天吧!免得……啊……” 鬼老得意的催促还不曾见效,耳边就听一声惨叫,疯魔开山斧飞向天空,同时还有一只手掌、拖着淋漓的血污撒向天际,紧急着土一奇翻滚摔落在乱木丛中,昏死过去不知死活…… 天涯姬手中的剑诀之鞘,借着轮回功猛一个海底捞月,磅礴的功力震慑灵镜天刀的浑然气势,妖僧面对天涯姬从天而降的至阴寒障。 这十面埋伏的炸裂攻势,虽然只是迟疑了妖僧一瞬间,但天涯姬一招卷雪萃冰剑‘清冷重塑’,罡风扑面而来摧枯拉朽、几乎冻结麻痹疯魔的呼吸。 紫微剑肆无忌惮的无锋剑鞘,竟硬生生将疯魔的半截手腕剁开,土一奇竭力想挣扎反抗,却使不出足够的力量。 天降大任 103巾帼豪情剑 也许他太过于藐视对手、太急于邀立新功了,在冰山雪海夹击下连绵强硬的寒障中,疯魔偷鸡不成、失去的不只是米,还有命! 只是灵镜天刀似乎砍中天涯姬的剑鞘,顿时心中大喜,以为以天刀的锋利,必定可以砍断天涯姬的宝剑,让女娃娃惊慌失措死无可逃。 “我若是抽出宝剑,管教尔等必定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 天涯姬略微遗憾,没想到紫微剑还是被灵镜天刀的砍中,天涯姬等人知道,这把剑是九嶷山掌门黄君杰的身份象征。 为了不至于宝剑损毁严重,她毅然将食指剑诀弹开,并将紫微剑侧翻,避开灵镜天刀的锋芒,剑势与胡天宝刀力道并排逆行,同时阴阳轮回功流转,将妖僧的大部内功力道吸收化转,守护紫微剑的完好。 灵镜天刀眼看不妙,急忙挥刀意图挽救疯魔,他想围魏救赵,刀锋所向一招‘铁树耀华’侧击天涯姬,大有切断天涯姬的胳膊,以回报遇险的疯魔,除非天涯姬收手反击或闪避。 没想到、天涯姬突然五指花开,寒冰箭妩媚发开偷袭的鬼老,鬼老眼睛一花,琉璃剑急忙横打,暴起身形避开一枚,剑脊连续滚动拨去三枚冰晶,侯不拟当即惊惶吓一大跳。 天涯姬身形纵向翻转,紫微剑压在灵镜天刀的刀锋上借力抬升,指诀轮回功深度流转,尽力化转灵镜天刀的汹涌内功,让出妖僧的正面攻势,好教自己快速回到有利的面对位。 然而一切还是晚了,妖僧却压根没想到疯魔的手腕,在天涯姬的多方打压扫荡中,躲避不了被硬生生无情切断,他们连彼此挽救都没有机会。 紫微剑的剑鞘偏向被妖僧的天刀横削,剑鞘失去天涯姬指诀中的稳定扣压,随灵镜天刀的力道自然后撤。 而紫微剑也随着天涯姬的身形和手势的加减移动,就像是被妖僧的天刀推开剑鞘一般,寒光闪闪的紫微剑竟然不知不觉中、挣脱了剑鞘的束缚,恰似九天凤吟回旋山野。 妖僧胡天万万没想到,自信毕生的闪电刀法无与伦比,本以为砍断天涯姬的宝剑毫无疑问,但天涯姬切换剑鞘方位精准快捷,一点也不输于自己,甚至…… 明明刀剑直击,转瞬之间、变成他帮助对手抽出宝剑,这惊愕后悔举措,让灵镜天刀几乎失去继续决战的勇气。 妖僧灵镜天刀一瞧,天涯姬伤了疯魔土一奇,知道不能再拖拉废话、继续逞强下去,那将会玩掉三个人的性命。 所以,灵镜天刀立马掀掉头顶虚假的僧帽,露出金光烨烨的头陀灵镜,那是他打败强大对手的秘密法宝——特制的黄铜镜箍帽,是被他师父尸毒王称作灵镜的炫目神器。 “狂妄无知的女娃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大爷一时心慈手软,她居然认定是不堪一击,真是气死我也!欺人太甚……” 灵镜天刀这时、绝对是肝肠寸断悔难续绝,他还没有意识到死神的真正来临,彼此间依然相互自大嗨吹。 或许死神就在他们头顶,只是碍于自身能力所限,他们抬不了头,而落得无视存在、无知无畏而已。 因为死亡的宣告一直是他胡天赋予别人的,驰骋契丹啸傲北辽十多年,三山五岳七门九派,除了逃之夭夭、无一幸免。 即便有偶尔出乎意外,他人也是自求多福,这至少是在妖僧胡天、遇到天涯姬之前,没有回避的理由。 “尔等作恶多端,今天撞上我天涯姬,死活听天由命……” 天涯姬既然无奈中亮出了紫微剑,她也就决定、彻底收拾这江湖上的三个害人小鬼,管他什么天刀大哥、疯魔鬼老,只要他凶相毕露不知进退,那就——成全他! “想我手中的无敌天刀,不知砍断多少高傲的人头,任他是名门正派还是江湖大侠。娘的!就是太白山的万霞真人,他也得在我天刀下,低头贡血、认罪伏法!天山派老大白云天,也得让道一边、自求多福,你一个小小天涯姬,名不见经传,还能翻得了天!” 灵镜天刀狂妄叫嚣,完全没有看到危险的来临,或许他自恃有灵镜天刀的保佑,江湖上比他强的、或许还没有出生。这么多年了,连蓬莱修仙都未必能请得动他,又何况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女流。 是的!在此之前,天涯姬默默无闻,不过是江湖上翻动的一朵、微不足道的小水花。 他妖僧胡天和鬼老之流,怎么可能因为天涯姬、这一无名之辈的跟随到来,就缩手缩脚畏首畏尾、逃之夭夭吧!那还算是大名鼎鼎的灵镜天刀吗? 天涯姬紫微剑亮相,卷雪萃冰剑那就如同滔滔江河,一招接一招,从‘指尖精灵’、‘千手琼瑶’到‘凝雪成冰’、‘九重花影’,好似将昆仑山的冰山雪海、全部推至妖僧和鬼老的面前。 寒障飞舞至阴紧逼,天涯姬掌剑肆意翻飞,寒冰箭随时出击,只打得鬼老近不了身,想走又不敢逃,他害怕灵镜天刀事后报复啊! 果然凤儿剑尖所指,一阵白绿忽闪的炫光入眼,顿时让她眼花头晕,失去对手行踪和刀形轨迹。 天涯姬大吃一惊,罡风汇流之际、察觉出微有不适,立马袖衣狂卷、身影反弹激冲而上,紫微剑迎面盾形扫开,打起百分百的警觉不敢轻视,看来灵镜天刀的秘密暗器,还真有不寻常的厉害之处。 凤儿内心也知道,灵镜天刀所以亮出灵镜鬼火来,那是因为他精湛的刀法内功,已无法支撑他的保命反击,是穷途末路的垂死挣扎,尽管这炫目的烟火之气,或许还掺有重毒奸恶。 因此,天涯姬决定、不给敌人灵镜复发的机会,紫微剑四招并列、如雪莲花瞬间绽放,锋芒如蕊心惊艳四射。 ‘玄之又玄’、‘绝色苍穹’、‘冰山雪海’、‘冰烟逐雪’、剑锋旋转着扫过妖僧灵镜天刀的面门,逼迫妖僧昂首退让,灵镜也就失去了作用。 在与灵镜天刀和鬼老纠缠近两千招,天涯姬趁妖僧三度投入灵镜毒光烟火之际,掌剑推开鬼老的琉璃剑脊,掌剑须臾化变逍遥指,顺势弹出两枚寒冰箭,直扑鬼老侯不拟的胸腹的玉堂大穴和神阙要穴。 同时,天涯姬为了不给鬼老补救的机会,紫微剑虚击妖僧的天刀,借力纵起身形,左脚脚尖反攻鬼老侯不拟的后脑,逼迫其放弃迎面而挽救后面。 灵镜天刀发觉天涯姬腾身逾越,灵镜炫光扑空天刀随即补上,想伺机砍断天涯姬的小腿。不过,天涯姬的踢腿只是虚招缓释,为的是让鬼老来不及化解躲避寒冰箭。 一切正如天涯姬所料,侯不拟为了躲避天涯姬的后袭,琉璃剑反击拖延,两枚寒冰箭补上鬼老的前臂穴道,侯不拟怪叫一声扑倒,手中的琉璃剑也把持不住飞出。 天涯姬见缝插针,右脚在琉璃剑尾的穗缨轻轻压制,琉璃剑反向直击灵镜天刀的下盘,妖僧瞥见琉璃剑飞刺,连忙上窜急飞,却见天涯姬早已蓄势待发,紫微剑拦腰急点,掌剑迎面笼罩妖僧胡天的面部诸大穴。 灵镜天刀陡然听见鬼老的惊魂尖叫,吓得来不及灵镜鬼火照射,扭头避开天涯姬的掌剑威力,但上窜之势失去力道,再也避不开天涯姬紫微剑的横行霸道,灵镜天刀无奈,唯有舍身犯险,意欲脚踢紫微剑剑脊。 天涯姬似乎正等着他犯险出错,紫微剑稍稍扭转侧刃而上,将灵镜天刀的小腿几乎整个切去,顿时、妖僧的狂叫怒吼爆震整个山林。 而灵镜天刀头顶的灵镜帽因为封水蒸发,白磷尽数燃烧,惹得忽白忽绿的鬼火闪光、一轮轮此起彼伏,伴随着灵镜天刀的狂叫和飞驰身影,越发鬼魅惊恐。 天涯姬掌锋骤推,轮回功化转多方力道,借助内息反推、恰似天崩地裂,耳边电闪雷鸣,霓虹剑、电光剑交织切片,让对手逃无所逃、坐等断废人生。 但见紫微剑罡气搅动,剑刃扭曲婉转,将鲜血淋漓的灵镜天刀、震飞在数十丈外的山野林间,也许那里是妖僧最好的安身立命之地。 天涯姬反身借力一个大回旋,轻轻向后远远落定,目睹灵镜天刀的残肢败影,搅断两截喷薄浑然、血洒满目天空树林,伴随着长长的凄厉叫喊,最终在烈日当空下沉寂。 作恶多端的一代枭雄灵镜天刀,在天涯姬轮回功的化转下,终于‘自废武功’偃旗息鼓,失去了在江湖上的存在价值,即使苟延残喘,还得看仇家、对手给不给他这个机会,也许因为他的嚣张,在江湖上根本就没有贴心的朋友,想要活下去、就看江湖给不给他运气。 天涯姬收起紫微剑,剑鞘的伤痕让她深感庆幸,天涯姬轻嘘一口气,目视山林心潮起伏,这是她下山以来,唯一一次以一敌三而展开凶险强硬的决战,她估计、如此剧烈的交锋血战,恐怕神武通也有所准备了。 或许神武通的暗中巡视打探人员,早已把她和灵镜天刀等厮杀了小半天,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神武尊主已经知道天涯姬的到来,所以她决定干脆回到客栈再虚留两天,等风头过去再去神武通打探。 第三天一早,姬飞凤洗漱完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店家最近可有危险,果然店小二煞有介事说起,有人在神武通的地盘大开杀戒,还说灵镜天刀和鬼老疯魔死伤惨重,在神武通受尽酷刑,说得天涯姬似乎不太相信。 毕竟,这三人半死不活、几无对抗能力,神武通再拿他们出气,似乎没必要,恐怕神武通是另有深意。 想到紫微剑太过招摇,天涯姬便将宝剑系在衣服里面,问清准确道路,便独自向万宝庄进发,沿途尽是荒山野道,虽然是深秋,依旧林深树密不曾凋落多少,确实是卧虎藏龙的好地方。 凤儿无心欣赏,内息一提运起重生功,立刻在窄窄的林荫里飞梭,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说话,于是,凤儿缓下脚步凝神细听。 “哎!你说奇怪不奇怪,在江湖上沸沸扬扬说慈恩寺,无数豪客趋之若鹜,当真是为了金银财宝,佘少管你说呢,咱们的原统领居然无所事事。” “你懂个屁!这几日,五位统领正与八大金刚、九大长老,在神武大殿商议,最近北面的大食教,频频抢占我神武的地盘,西面是吐蕃的喇嘛侵扰。上次一个叫赤珠的喇嘛,武功厉害得很,连巴统领都未敌过,你们小心些,别让这些喇嘛跑到这里来。” 说话的是一名身穿棕色服饰的中年男子。 “嘿嘿!佘少管真会说笑,那喇嘛跑到这里来,当真不要命啦!这是什么地方?这儿乃是我神武通的庙堂所在,方圆四十里各有一名少管把持,就是蚊子进来,也要先报个名吹个号。” “你少吹牛!前天就有人看见天涯姬、大战灵镜天刀一伙,众长老法师正在商议,天涯姬到底是敌是友,她杀了灵镜天刀和疯魔等人,是不是向神武通叫战,听说长老和尊主都很担心……” “你一个不知名的喽啰,就跟大哥我一样,还能知道神武尊主很担心?你他妈的真当自己是法师、还是天地大金刚?哈哈哈……尊主会跟你说……笑死我了……” 凤儿不打算惊动神武通诸人,只得绕道先往南,这时林木参差已无道路,提起重生功擦着树冠向东飞驰,远远看见一处极大的开阔地,中间是一间高大雄伟的建筑,依稀看得见上书‘神武大殿’四个字。 大殿上方一杆金黄色的大旗,在风中鼓荡不休,旗帜正中写着一个巨大的‘通’字,四周写满了如花纹一般、看不懂的蚯蚓文字,此处正是万宝庄。 天降大任 104万宝庄走过场 姬飞凤俯瞰了一下四周惊讶起来,东面一处鲜花丛生、绿茵满地的假山园圃里,居然悠闲散放着一匹白色高头大马,正是自己的小师妹、梦儿的坐骑金顶云。 凤儿惊讶之余,想起来了梦儿好像说过,自己找到了在西域丢失的雪红马,心里暗暗点头,随后选了一处地方凝神运气,灵犀功恰似涟漪荡漾,元神纵横贯穿听力激增,入耳清楚听见: “尊主,卑职和孟金刚这次从西来,打探到吐蕃僧人的寺庙早已遭受重创,焚毁殆尽互相残杀,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东来的喇嘛俱是以前、被朗达玛赞普打击过的僧人,现在吐蕃苯教昌盛而佛教无处存身。 故而吐蕃佛僧在冰川西康一带,与我神武通多有接触乃至交手,尤其是活佛尼不锡佛功绝伦,据说是拉隆贝吉多杰的传人,练成了菩提盾刀枪不入,百步莲花劫更是修行得、行踪飘渺鬼魅无常。 他手下有四个大喇嘛承其衣钵,分别是赤珠、祖穆希、德朗夏和赞玛,俱是密宗无心法和金刚大密咒的高手。四个月前,巴统领在西康吃过赤珠大喇嘛的亏,幸好有浒狂风同行,大伙儿才躲过了这一劫。” “金西长老,这苯教的由来是怎么回事,难道佛教的喇嘛,还斗不过苯教教徒?” “据说第一位吐蕃王聂赤赞普,是由苯教的僧人加冕的,而苯教的划时代人物却是辛绕弥沃,此后苯教大兴,直到赞普赤松德赞扶植佛教,并开始实施了灭苯大劫,苯教被贬为‘黑教’,教徒们由于多种原因,不得不改宗佛教,不愿意改宗的苯教僧人、被迫亡命天涯。” “哦!原来苯教还有这一劫。” “熟料世道轮回,百年后、赞普朗达玛扶苯灭佛,苯教再领风骚,从布达拉宫的圣殿到市井民间,无不是鼓声轰鸣,教主俄乞臧被僧人称之为法王,尤其是此人深谙巫灵咒,据说已经到了难分真假的程度,法术魔功无人能敌,连吐蕃王常常都为其所控,更不必提佛寺喇嘛之流。” “苯教兴起尾大不掉,这是迟早的祸源,吐蕃王引狼入室、也是咎由自取!” “法王属下有众多男女本尊和护法,皆有撒豆成兵、超出凡人的诡异功夫,颇似我中原的一些旁门左道之流,好在这些人大抵不履中原,多少能与我神武通相安无事。” 凤儿元神在大殿游弋,只见正中是一书生模样的白衣青年,背后整齐端坐三人,眼眸半闭似在修行一般,两侧各有六、七名年龄不等的老者,和个别四十来岁的壮年汉子立定听命,一个个精神抖擞全神贯注等候安排。 “尊主,您安排的事已查清,月前经过泾州西屏大院三个姑娘,均是昆仑派的弟子,也正是我神武通的大敌,其中一人孤身齐鲁,像是游山玩水,又好像寻找什么东西,最近在泰山一带游荡,另二人南下均已过江……” 年轻书生似乎早就晓得,手一挥说了一句:“知道了!” “还有,大食邪教越来越肆无忌惮,杀伤我神武属下和无数塞上边民,还强行抓捕无辜百姓,着令归附信仰魔教,此等手段行径实在可恶。灵州、夏州、恒州和太原府势单力薄均不能守,秦州、泾州、延州、晋州、潞州、邢州等,若不及时增援恐难以保全,我与侯长老、唐长老还有许金刚率人迎战。” 座上的青年闻言偶尔点头,就听那人继续说道: “岂料对方有一妖女,号称什么乌扎女神,武功怪异不说,魔法笑声尤其摄人魂魄,与我中原之术大相径庭,擅使一根四丈长镶乌金丝的彩带,坐下是一匹头上长角的神马,且有三四名白衣天使护驾,属下等力有不逮未能克敌,特来谢罪请尊主发落!” 靠近年轻人身边的老者说话了,好像是替巴连青解释详因,老者正是神武通的长老亚莱玛。 “尊主有所不知,这大食教确有三位女神,分别叫拉特女神、乌扎女神和默那女神,也就是我中原人俗称的太阳神、万能神、命运神。论法术功夫,太阳神为最、其次是万能神,而命运神好像只有法术没有什么功夫,但她的能耐、地位却是不可小觑,经比对史料和多方传言,好像其人的权势身份,在大食教中还是独占首位。 三女神旗下便是四大典型天使,分别是持金卷银册的哲布天使、执铁笔牛刀的迷卡天使、挎象牙神弓的阿兹天使、还有握青铜号角伊斯天使,号称是庵垃麾下的能人。 当然,还有数位成名的精英天使入列听令,这些西域人的武功怪异,能力亦不在我等匹夫之下,尊主若非亲自出马,我神武通怕是难以修成正果,此事我与宋长老也曾交换过意见。” 其实,神武通虽然与大辽国和大食教矛盾冲突已久,但对于大食教徒的底细,众长老法师也不是完全清楚,大食邪教的每一任命运神就任、都有四名本尊天使陪护,这些本尊天使是由命运女神直接选择任用。 而前任命运神的同行天使依然任职,不会因为上一任命运神的降职惩戒而废除,因此大食教徒中的天使实际上不止四位,最多时允许有八名天使效力,至于再往前的诸多天使,则有现任命运神根据能力确认去留。 当然在整个东征过程中,连同三女神都多有殉教,更何况诸多白衣天使,战死的比例远高于女神,因而实际在三女神的麾下,能力出众技高一筹的精英天使、极少有七八名成员同时效力穆斯林。 而命运神默那就任时,因情势紧迫只有三名精英天使随行,阿兹天使是稍后一步、才抵达伊斯兰姆东征的营帐。 而前任妮姆尚有本尊天使三名留任继续效力,当然这几名天使的使命和职能、或许会由心的命运神根据需要改名任用,包括飞鹰天使、圣海天使等精英圣徒。 “巴统领辛苦了,此事源于我考虑不周,诸位能万全而退已属不易,没想到这次大食教兴师动众来真格的了,居然派来这么多精兵强将,看来是志在必得,亚长老既有此言,季某焉能作缩头乌龟。宋长老,明日我与九位长老八大金刚一同北上,会会这个西域的万能神,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吐蕃喇嘛之事暂且放一放,待北面局势大定再作计较。” “遵命!尊主还请小心西域邪教的幻毒……此毒现下尚无化解之法。” “宋长老放心便是!唯有天涯姬身份不明,她为什么会在万宝庄灭杀灵镜天刀,她到底是何方神圣?不会是杀鸡骇猴前来挑衅的吧……” “据多方密查探听,这灵镜天刀是契丹皇帝委派南下的,想必目的绝不简单,万霞真人的死,肯定与妖僧脱不开干系!” “这一点我再三询问过中部副统领安如山,他说他亲耳听万霞真人、最后一句说的是‘秘密事关太阳’,也就是法师和长老们所说的‘太阳的秘密’!” “太阳的秘密?咝……这可教人捉摸不透啊!” “尊主!有传言说大食邪教的命运神、也来到中原,就是大伙儿不认识其人、不知其长相,完全是一无所知一抹黑啊!何况大食邪教的三位女神一向蒙面,即便命运神面目一览无余,江湖上、又有谁能认出什么命运女神?” …… 天涯姬元神闪出大殿、随即人已清醒,借轮回功涌动、飞出树枝林荫,五指翻覆呈莲花状,照着神武大殿门头上的通灵旗甩手掷出。 就听“卡滋”一声,旗杆被一块铜钱大小的冰片切断,随即在风中哗啦啦倒坠落地。 “大胆狂徒!” “尹少管,有情况!” “在那边……弟兄们……快!她跑不了了……”一时间到处呼喝声声。 大殿里神武众人刚刚出来,立马向四周围追,凤儿不待神武弟子近身,两袖一挥绕着万宝庄疾驰,神武弟子见状,前后分开欲合击凤儿。 凤儿一挥衣袖,‘五指撩琴’随掌只见冰晶闪烁,迎面的几个神武高手,没料到陡然暗器飞来,惊恐之下连忙挥掌拍打。 天涯姬折身闪让、旋即俯冲飞落,立在神武大殿正南面的阴阳阁中,余人见状纷纷落地回追,紧紧围住姬飞凤,这时、季霖雨也步出大殿,众人只好戒备,静等尊主发话。 “什么人敢在万宝庄撒野?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凤儿轮回功正当强烈回环流转,头顶与两肩真气激荡冲涌,不时有淡淡烟霭飘溢四散,微一回眸、冷冷地瞥了一眼: “果真是万宝庄!好……这万宝庄的庄主是谁?叫他出来,我有话要问!” “放肆!你是什么人,敢在我万宝庄颐指气使!我神武通的季大尊主,岂是你等江湖女流随便使唤的吗!” 这时有神武通的多名高手、已认出了眼前的白衣女子身份和来历,并低声告诉了年轻的神武尊主。 “我想起来了,原来姑娘是昆仑派的,真是才走一个又来一个,我万宝庄倒成了昆仑派的朝觐圣地,哈哈哈!奇哉怪也。” 说话的正是在泾州与三姐妹、照过面的下厅长老唐乌海唐长老。 此刻、他站在季霖雨身旁不远,中间隔着普度法师简立每,不自觉地朝前迈出几步,极度放浪、颇为有恃无恐。 天涯姬见此人行为不端、言语不检,想起神武通一再与昆仑山为敌,连师父都很生气,不免要教训他一番,等他话音刚落,一扬手五粒冰晶应声而至。 唐长老早有预料,眼观六路提防对方,盯着姬飞凤的一举一动,不曾想暗器寒光闪闪,呈大五行姿态迎面飞来,方位可算是面面俱到,怎么避也不能全部避开。 唐长老唯有就地躺下,且还要挥掌拍打最下方一枚暗器,怎奈此间距离太近,稍瞬即逝不容多想,脚跟发力连忙急速倒行后仰,跟着挥手臂拍击。 “扑通”一声,唐乌海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冰晶入手瞬间化为一阵寒气,冷得他胳膊忍不住战抖,想迅速站起、竟然一时难以做到,这一番灰头土脸地躲避,确实有损长老之威名。 众人虽然觉得、此招法令神武通丢人,但武艺如斯换做旁人,未必有更好的招数,回头见季霖雨摆摆手,唐长老红着脸,不得不退到朴佳辛法师身后。 这时,有人在神武尊主耳边低语:“尊主!据手下人刚刚来报,此女就是天涯姬,那灵镜天刀和疯魔鬼老一伙,两天前就是栽在天涯姬的手中……尊主小心对付,天涯姬极有可能、不利于我神武通……” 这人是神武通中部统领原忠,因为他的耳目亲眼目睹、天涯姬和灵镜天刀一伙的恶斗,所以神武通才得以有机会,将来不及逃走的疯魔、鬼老等三人,抓获至神武通万宝庄受审。 最后,神武通的叛臣侯不拟被处死,而残废的疯魔和灵镜天刀则因祸得福,反而得到神武通的救治而保住性命,两人虽然缺胳膊少腿,但以这一身的武功,估计在江湖上勉强能苟延残喘。 骤闻说眼前的昆仑女侠就是天涯姬,神武尊主不禁心存疑虑,怀疑手下是不是看错人,毕竟时隔三天,天涯姬若是携虎狼之威找茬,似乎比三天后更有意义。 宋旅宋长老,一听天涯姬就是昆仑派的,在明白天涯姬所以除去灵镜天刀,想想也是顺理成章,因此低低在季霖雨耳边说道: “尊主,天涯姬来意不明,以在下看来是友非敌,可以化敌为友暂缓图之,尊主须即令让唐长老退下……” 还好,姬飞凤这一招纯粹意在告诫,手掌只使四成力,不过是简单的封口之术,若是再加二成力,手法再降低一点,唐长老的胳膊纵使不废,也差不了多少,就算满地打滚也无可奈何。 天降大任 105原本是九嶷山致歉 季霖雨见识过昆仑派的身手,也知道神武通属下昆仑山问罪的悲剧,是以拱手大方施礼说道: “在下季霖雨,正是这万宝庄的主人,姑娘驾临敝庄,不知有何见教!” 凤儿也不打算跟他多讲废话,直奔主题问道: “积年宿怨、我就不跟你唠叨了,实话实说!我师妹现今人在何处?金顶云怎么会在你这儿?你想把她怎么样?” 凤儿一连串的追问,让季霖雨一时没明白过来,疑疑惑惑答不知所云道: “你……你是说孟姑娘?她……她难道没跟你在一起吗?孟姑娘来去自如,并无差池……早已离开敝庄……” 季霖雨说到并无异样时、心里有些不踏实,感觉可能不是,但梦姑娘确实是离开了万宝庄,至于现在何处他也不知道。所以说至临了有些底气不足。 “那匹马是怎么回事?” “季某属下兄弟、偶然从大食教盗来一匹宝马,不巧正是孟姑娘丢失的坐骑,孟姑娘此前帮过霖雨,神武通自然理当归还。后来孟姑娘同意,将金顶云暂借用予季某,季某曾对孟姑娘说过,愿化干戈为玉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孟姑娘艺高人胆大,霖雨不及其万一,唉……我又能把她怎么样!” 季霖雨忽想起,当时自己莫名其妙地、抱住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站在这大殿之前呆呆发愣,不禁再度面红耳赤。 “她受伤了,难道不是因为你?” “啊?” 季霖雨大吃一惊,想起来当初与孟姑娘比试剑法时,忽然她出招中途、魔幻般地坠落,连自己都难以置信,正全力以赴相搏,不得不收功急救、且差一点伤了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收功未尽,最终还是将她损伤,凤儿见季霖雨表情紧张,不似作假模样,心里一下找不到方向。 “我……不会!孟姑娘与我有恩,难道……难道孟姑娘……她中毒了!” 季霖雨不由自主地从头至尾回想,与孟姑娘交手的点点滴滴,似乎在寻找被漏掉的蛛丝马迹。 “中毒?她有天尊剑护身!怎会中毒?!” 凤儿断然不会相信,自己将天尊剑交予师妹,就是为了警示怕她轻信别人,天尊剑相伴与主人,常有灵异之功效,对方一举一动呈现的歹意都不能隐藏,剑刃都会在剑鞘中震动、跳响甚至飞出。 “我只是猜测,孟姑娘武功盖世,绝不会……就连季某,也不是她的对手,说不定此刻正在降魔除妖,如今大食教在北方、杀害我黎民百姓,孟姑娘或许路见不平……” 季霖雨这话,虽说有些牵强,却也是善意。 天涯姬知道惩恶扬善虽是正举,但因师命在身,三姐妹至多是顺手而为,就算是迫不得已,出于义愤而耽误,也必定会以灵犀功通报说明。 小师妹既然不在神武通,自己在此多耗时光徒劳无益,金顶云既然能借给他,天涯姬相信此人本质不坏。 姬飞凤看了看、神武通这个年轻的掌门人,也就好心提醒警示一下: “季霖雨,你在江湖上也算是个人物,我特别留意了一下,神武通虽然近年恶名渐消,但数十年泥沙俱下,仍使人不敢苟同,希望你好自为之,不然我们早晚还会见面的。” 说完话两脚一着力,轮回功意随心生、两袖一挥,双手反复微微摇摆,却是一招‘翻云覆雨’,身子如凤凰一般、翩然冲出阴阳阁,随后云雨成两路飞洒,一路沿万宝庄蔚为壮观,白光划过一个大回旋,鸿影消失在西南的密林之巅。 季霖雨一见忽然想起什么,连忙纵身飞起并追问: “不知昆仑女侠是何名号,若神武通得获孟姑娘行踪,也好及时相告……” “天……涯……姬……”声音清楚传来,仿佛人就在身边。 果真是天涯姬其人,神武通诸位长老、金刚以及法师无不骇然,尤其是斩杀灵镜天刀,那是武林中大快人心之举,天涯姬之名号江湖上早已传遍,而今亲眼目睹其人身手,似乎比那个孟姑娘、还要强上一大截。 姬飞凤也是有意显山露水,借机告诫神武通属下,明白多行不义必自毙,好教其行事有所忌惮。 待季霖雨回转身,便对一干属下郑重其事地说: “天涯姬不足虑!昆仑派的事,就此放一放,明日我等先去延州,届时各州同时响应,争取将大食教赶出塞外,令其在漠北一带流放,东南西一带均由副统领指挥,其余人等一律随我北上,时间紧迫马上准备午时出发。” 神武通与大食教的事暂且不提,凤儿没寻着师妹下落很是担忧,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在望江楼流连辗转,最后决定、还是去九嶷山一趟,免得昆仑、九嶷再生隔阂。 当年卫远高、徐伟坚之事,害的昆仑真人不得不登门道歉,这些事凤儿也是从师父口中得知,虽然路途遥远,为稳妥起见,她亲自登门拜访一下也好。 因为白龙驹留在了金秋蜀岗,所以凤儿当即启程、索性使出重生功,刻意捡荒僻野郊、尽情一路飞越,只是在迫不得已,经过街镇需要询问方位时,放缓一下脚步稍稍停息。 整个千里之途,几乎是一气呵成,终于在第二天峰峦晨曦,天涯姬赶到了九嶷山脚下。这番风驰电掣穿梭、堪比天马行空,姿势优美人如其名,果真似鸾凤徜徉。 然而这对姬飞凤却是耗力极大,她所以执意作此选择,那是因为想尽快达成师命,腾出更多时间找寻小师妹,小师妹梦儿和她音讯不通太久,目下是天涯姬唯一不安的牵挂。 好在昆仑派修生养息多有方法,冥静吐纳需要一个时辰之久,凤儿想起自己还有一粒灵芝精雪丸,师尊嘱咐做意外或困难防备之选,此时凤儿已略有疲倦之态,可以服用借以补充体力。 姬飞凤信手一摸,掏出随身的小皮囊,她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东西从西域、一直跟随到江南,乃至九嶷山,自己居然没能扔掉,想来真是稀奇。 于是,凤儿在山岩下接满了一袋泉水,放入一粒灵芝精雪丸,稍加柔力片刻之际,丹丸便已化开,凤儿饮下一半,倍感清香甘甜、活力顿生,如肋下生翅遍体轻灵。 其实,当天涯姬这一次感受到乏累惫,才体会到药液的神奇,须知之前两次、她饮服灵芝精雪药液均感受不深,想来内息需求不强,凤儿也由此感受到自身功力的极限所在,这是她一次短暂的有心测试。 天涯姬将剩下的一半药水系在腰间,提着缴获来龙应天的宝剑,在山道上漫步游览起来,似乎忘记了来九嶷山的本意。 虽然已是深秋,但九嶷山一带景致依然很美,看不到丁点萧杀,野花在山道两旁随处可见,薄雾迷蒙斑竹恒生,露珠凝结在草尖上一派生机盎然。 走不几步,抬眼便看见三峰巨石、耸立在晨光之间,犹如神来之笔,山间鸟雀偶尔地惊飞鸣叫,更添一份奇妙情趣,颇似仙家境界,令人叹为观止,凤儿自忖不虚此行。 山道蜿蜒盘旋林木荫翳凌乱,走了一盏茶功夫方才到半山腰,远远看见屋宇俨然朱垣紫披,依稀看见了墙壁上杂草丛生,金黄色的大门,在翠叶掩映中明显斑驳流离,倒更添加了些古意,又好似多了一份仙气。 凤儿四下一望,东面入眼红云乱舞,而西边是湘水婉流,将随手携带的龙应天的宝剑,放在身边的岩石上,心情极佳踱了两步,不由诗兴荡漾,一首七律几乎脱口而出: 九嶷回首雾云巍,仙雀惊鸣古木辉。 山道清泉萦宝殿,秋花长叶覆天扉。 苍梧隐隐三峰石,斑竹纤纤二女妃。 梦载潇湘迟未语,红霞落尽雁南归。 凤儿婉转吟哦,之后格外神清气爽,步履轻盈连声赞叹好景致,复沿山道行了约莫一炷香之际,耳边传来一个女孩娇脆的声音。 “大师兄,你不要再来烦我了,我……我……我不喜欢你!” “小师妹,你误会了,我只是告诉你,阳师弟他……喜欢的是罗浮山的大小姐……安静安姑娘。” “你胡说!我们九嶷山与罗浮山从无往来,只不过因为二师兄,去年救过罗浮山的、什么……小弟子,叫什么来着?” “管太虚!” “对!就是他没错。之后罗浮山的世外真人,才命他的大徒弟屈天子和管太虚一同登山,携重礼前来拜谒酬谢,不久前,他们世外真人五十大寿,两位师兄和我哥都去了一趟。哼!拜了一次寿,就拜出这些瓜葛来了,人家宝贝千金未必……喜欢……阳师哥。” 说到这里,姑娘家话语顿了一下,显然是心里觉得、有些不踏实。 “你不知道,这些全是师父的意思……,听师父说过年后若时辰适当,咱九嶷山将置办‘九代门庆’,届时罗浮山或来参加庆典,就顺便为阳师弟提亲了。” 九嶷门派第一人是华子陵,据说与骆宾王是好友,因不满武则天篡政,一文一武相约、共同讨伐武氏政权。 华子陵年纪轻轻,却以荆轲之智勇,力扛圣武帝王鼎,入宫觐献女皇,以示普天之下称赞则天,并伺机刺杀武氏。女皇武则天实有过人之处,宫廷防卫严密,华子陵自然失败,被大批宫廷绝顶武士追杀。 华子陵不慎受伤,竭力南逃,终因重伤昏死在九嶷山下,等到睁眼醒来时,却见一只白鹤,正含水滴入其口,他饮下甘露,勉力忍痛坐起,却见白鹤飞落眼前山巅。 伤愈后华子陵得知,此地乃是舜帝英名播洒的九嶷山,以后他更觉一切,乃是冥冥天意,便寻找到当初白鹤飞临的山上定居,从此开宗立派。 华子陵遇九嶷山而活命,认定一生与九有缘,所以定下门规,凡事遇九则庆,门派武功也是与九挂钩、以九为荣,诸如九嶷同心功、九湘无形掌、九宫魅影、九峰剑等无一不是。 甚至于后来的掌门黄弟宜与罗浮山结亲,也是因为与单克星名号‘九死一生’有关,只是他没想到后来会发展到极端恐怖。 九峰剑虽然是华子陵命名,但最初剑术并不出众,这也是华子陵被宫廷武士差点杀掉的原因,后经几任门人弟子、不断琢磨去粗存精,添加了由其他门派的一些剑术思路、扩展转化成的奇妙招式,最终为第四代掌门人严煌提炼整合而名满江湖。 后九嶷山的九峰剑术,又因黄君杰添加了湘灵剑阵而声威巨大,九嶷掌门遂改名为九峰湘灵剑,但黄君杰改了名却不敢改九。 华子陵毕生只传了两个徒弟,至黄君杰执掌九嶷门户算来,迄今正好第九代,因此‘九代门庆’由此而来,至于何时庆贺操办,则有掌门黄君杰定夺。 “你骗我,我喜欢阳师哥,爹是知道的,爹不会那样做的!” 黄君杰之女不相信师兄的话,虽然她也听父亲说起过九代门庆之事,至于是不是明年抑或后年就办,或许是其中因为涉及儿女婚姻大事,掌门人暂时未告知他们小辈也属正常。 乍一听这些儿女情长的私话,凤儿颇觉有些不自然正欲离开,忽然传来一声格外熟悉的呼喊: “大师兄……不好啦!” 一个粗重有力的声音,犹如炸雷响起,伴随着急促的‘咚咚’脚步声。 “怎么啦!犷师弟,你慌什么慌!白莲教还有胆子上山吗?这是九嶷山,我的兄弟,别搞错了!你已经十九岁唻!用得着这么锣鼓喧天吗?洞庭湖上打渔的都能听见、你惊天动地的吼叫。” 显然叫犷师弟的青年小伙,被大师兄一顿言语捎带训斥,由此看来白莲教作为九嶷山的老对手,已经彻底无力东山再起了。 “是!是!是……师父在扬州飞鸽传书刚到,叫你和二师兄同去扬州,说是诛杀什么东瀛小妖……二师兄在等你去商量呢。” 天降大任 106有人惊慌失措 喊话的犷师弟听到大师兄的说教,赶忙将话音降低八度,并小心翼翼地回复道。 “知道了!我就来。” 大师兄简单答复后,随即望了望他身边的小师妹一眼,却见师妹侧身远眺山景,故作凝神回避之状,他只好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此人正是九嶷掌门人、黄君杰的大弟子闵逸尘。 犷师弟见大师兄走开,瞥见小师妹在前边,觉得很没面子,望着大师兄远去的背影,牢骚满腹说道: “哼!说我搞错了,是吗?我才十八岁,凭空给加了一岁,我真的很老吗?” 他虽是自言自语,其实倒也不假,小小年纪却是一脸络腮胡须,长相老成举止应变、也不够灵活,因而貌似二十八九岁模样。 “十八岁还小吗?比我还大一岁呢,就算是我,也不会像你这样,咋咋呼呼的,一点都不稳重。” 小师妹似乎因被人看见与大师兄争辩,亦或是本就对其不满,故而也就不客气地、对师弟指教起来。 高声呼喊的犷师弟,正是九嶷掌门黄君杰的关门弟子犷骋,此刻看见黄馨曼责备他,不由地红着脸,低声扭捏道:“小……师姐!” 他本想叫小表妹,但最终还是改了口。 黄馨曼不乐意了,板着脸说:“师姐就是师姐,怎么会成了小师姐,哎!虽然我比你小,但我还是你的师姐!” 黄馨曼在说小师姐‘小’字时,故意摇头晃脑,学出了长长的拖音。 “可你……是我……表妹啊!”犷骋有点不服输。 “说的好呀!可你到九嶷山来,又不是走亲戚串门子的,你怎的称呼我爹做师父,不叫姑父来着,那是来跟我爹学武的!明白吗?就得论武排辈,等哪天我去你家游玩,你再叫表妹不迟,嗯!我没时间跟你辩嘴,我也瞧瞧去,看爹为什么非要二师兄跟着去。” 说话间,人影已让过犷骋,黄馨曼一挥手,推开另一半大门,很快,脚步声也远了,剩下犷骋傻愣愣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九嶷弟子犷骋、终于还是忍不住,“呯”地一声,一掌击向旁边的山石,将半截成人大的石块震飞。 直到听见落下山崖的沉闷撞击声,他这才流露出笑容、如意舒了一口气,好像心中的怨气,也随之远去并消散。 凤儿从他们的话语中听出,这伶牙俐齿的姑娘,乃是九嶷掌门黄君杰的小女儿,好像对她的二师兄叫阳什么的情有独钟,又好像这个阳师兄、对她还有点不明不白。 而大师兄反倒因此惴惴不安、有点担忧的意思,难道这位九嶷山的大师兄也有……。 直到传来坠石的声音,姬飞凤才有所醒悟,一把拾起放在山岩上的紫微剑,轮回功流转、五指发力,借宝剑单挑,凌空一个筋斗。 凤儿从近四十丈高的山岩底下,纵身飞跃而上,落在九嶷山天府大门的不远处,离犷骋也就一丈之遥。 “什么人?胆敢擅入九嶷山,看招!” 犷骋刚刚心情转好,猛然听见异动、跟着白影一晃而过,想起师父书信上所说的‘一起诛杀东瀛小妖’,以为贼人已经知道细节、并上山来偷袭,所以他也没看清是谁,就急急递出一招‘云蒸霞蔚’。 凤儿原本是打算嘲弄一下,这个头脑简单、是非不清的九嶷弟子,当初在鱼龙帮时,他仗着九嶷山名头瞎掺合,自己因顾及其是九嶷弟子,多少留了些情面,现在自己还没进宝殿大门,其人就不客气地招呼起来。 凤儿人还没落地,就被极厉害的招式封住下盘,而且是从自己的身后出招,凤儿不免气恼,暗自责怪犷骋,也不问清是怎么回事,草木皆兵、到如此地步,活脱脱一副吴牛喘月之象,令人不寒而栗。 侧首急忙一招‘流星破玉’,挥手疾点犷骋左手臂孔最穴,犷骋见招拆招执意不避,左臂一旋全力推进,大有切断凤儿足踝关节。 凤儿这下恼火的很,这傻小子给他小师姐骂混了不成,到了这般地步,自己想换招都不行,只得变指为掌右臂反手一挥,挑开犷骋右腕,身子借机左倾,下盘也抬高了寸许。 姬飞凤轮回功力透左掌阳转阴,掌剑使出想不斩都不行,什么面子里子,在九嶷山的大门口统统不让了,然而终究有点胆怯,在击中的一霎那,凤儿收起了两成力。 其实这一切姬飞凤有些误解,首先犷骋并不知道凤儿来历,其次九嶷山上陡起异变,犷骋临敌经验不足,处置紧张不当,一旦遇事都是力求速战速决,自然而然是用最有效、最有杀伤力的招式。 见姬飞凤左掌切向自己左前臂,犷骋并不如何害怕,好在自己刚刚练剑时,借用三师兄黄子超白金护腕,戴在手臂上还没来得及送还。 此刻,犷骋已感受到凤儿掌剑的丝丝寒气,简直比真剑还要令人彻骨,犷骋左手不由自主、稍稍后抽一寸,就只一寸保存了他左手、永远使剑的权利。 凤儿这一剑精准而发,正好斩在犷骋的白金护腕上,否则姬飞凤的阴冷之气,足以损伤犷骋的筋脉。要知道凤儿的右手,正握着龙应天的宝剑,这等金玉利器只要拿在手中,就能使轮回功的功效倍增。 凤儿这招实属有意而为,为的是让犷骋知难而退,自己也好早些亮明身份、说明来意。但很多时候,人的想法和做法,总是与目的背道而驰,更何况凤儿遇到的、还是九嶷山这个头脑缺根筋的傻小子,她又焉能简单收手。 饶是如此,犷骋的胳膊还是一阵剧痛,整个左臂如冰冻一般,暂时失去灵活的机能,偶尔一阵阵颤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犷骋凝神一看惊心更甚。 原来,来者正是在鱼龙帮和他打过交道的天涯姬,犷骋不禁恼羞成怒,右手使出九湘无形掌,招招如狂风暴雨,几乎拼命一般,闪转腾挪猛招迭出,竭尽九宫魅影的神妙章法。 只见衣影飞梭到处风声凄厉,犷骋左脚越过离位,跟着一掌‘帝子巡湘’,凤儿金银指一弹,冰珠一粒直入犷骋掌心劳宫穴,身子旋即右转左臂同时拂出,一招流星漱玉剑‘星光琢玉’亮开。 犷骋左脚踏定坤位,右脚飞起一招‘丹鹤穿松’,踢向天涯姬腰间,此乃虚招跟着右掌拍出‘雨淋斑竹’,直击天涯姬肩胛。凤儿右手剑鞘反戈一击,内息冲出督脉、阴阳轮回流转,身子前倾,使出一招霓虹剑‘流光溢彩’。 顿时霓虹飞散,犷骋猛觉云霞绕眼、幻境迷离,脚步拿不准位置,步步好似踏空,错愕之间胸口中剑,忙不迭借力奋身避开,闪身一旁只觉得五脏翻腾,内息紊乱胸间隐隐刺痛。 慌乱间,犷骋忙不迭大叫:“大师兄,她来了!” “我在这儿,犷骋师弟,你且退下!” 大师兄闵逸尘和二师弟阳续瑞等,正在厢房里先后阅览师父的飞鸽传书,小师妹黄馨曼坐在一旁,嚷嚷着问这问那,得悉详情要求一同前去,不行也得行,于是师兄妹商量,等师弟黄子超回山再议。 忽地,闵逸尘听见外面有动静,觉得很不对劲,师弟阳续瑞亦已察觉,三人立马飞奔出门外探看,一瞧师弟犷骋已落下风,虽然他们不知道犷骋、口中所说的她是谁,但能感受到师弟、流露的一丝丝惧意。 “是!师兄,是她……天涯姬!竟然找上门来。” 今天九嶷山上的几个弟子,除黄子超一大早下山,有事不在九嶷山,其余人听见外面的打斗声,均已三步并作两步闻风而出,来到大门外只觉寒风扑面。 就见天涯姬袂影翩跹,右臂回旋收招,素手纤纤婀娜凌空,豪袖曼曳武姿超绝,一派潇洒优美的情境。 其左手三指捏着剑鞘、横剑在胸,其余两指微微上扬,悠然一回首是笑非笑,却是丹唇皓齿微妙分明,伊人似乎有话要说。 姑娘如秋水般的眸光,刹那间在众人面前一扫而过,身形缓缓飘歇于大门、正前方四丈远处。 其人亭亭玉立丝袂飞扬,起落间风姿神韵不减,依然气势如云。 眼前白衣女子清雅柔媚的举措,令九嶷诸子不由地感到震撼,人人心中存有一个疑问,这天涯姬到底是何来历,为什么要来九嶷山寻衅。 待姬飞凤收招甫定,众人随即都看清了她手中的宝剑,犷骋伸手一指急道: “大师兄,天涯姬杀了龙大哥,这是师父赠送龙大哥的紫微剑,不会错的!师父说过,龙大哥是九嶷山的恩人,我要给龙大哥报仇!” 犷骋悲愤说道,猛地分身出手,趁大师兄闵逸尘不备,一下抽借出其腰间随身的彗光剑,猱身意欲要再上时,却被大师兄闵逸尘一把按住肩膀。 天涯姬以一敌三、剑废灵镜天刀等一帮邪魔走狗,传遍江湖也是三五日后的事,九嶷山虽然近在咫尺,却因地理环境制约而有别于江湖,一时并未得到讯息。 否则,惊惧的绝不是犷骋一个人,而是九嶷山师门上下。须知,就是掌门黄君杰,那也不是灵镜天刀的对手。 何况,天涯姬登上九嶷山,离三凶伏法也才第四天,所以闵逸尘等九嶷弟子尚不知情。 就听闵逸尘语气沉稳、不紧不慢,轻声对犷骋发话:“犷师弟,你不是她的对手,暂先退在一旁,让大师兄来品评品评!” 闵逸尘说完,眼睛盯着犷骋并点头示意其交还,而后伸手接过师弟犹豫归还的佩剑,无声无息地插入剑鞘。 忽然,大师兄闵逸尘前出两步,以极度不悦的神态和语气,对登门挑衅的白衣女子朗声说道: “天涯姬,你也太狂傲了!你在鱼龙帮的所作所为、甚至于同犷师弟的阴差阳错,我闵逸尘可以不予追究,但那龙应天、乃是我九嶷山的恩人,江湖上无人不知!当然或许……你真的不知……” 闵逸尘有意稍停,然后沿着山门左右开阔地带、更像清高随意式的边走边说: “果真你杀了他避走天涯,我九嶷弟子或许也能装聋作哑,可你居然目中无人,公然来到九嶷山叫阵,教我等九嶷山的不肖弟子颜面何存!?我闵逸尘若再行装疯卖傻、熟视无睹,那我这大师兄也就做到头了,说吧!你想怎么样比试?闵某不才,愿听君吩咐详细指点。” “这位兄台既然是九嶷山首徒,应该通情达理,怎能因个人的一些恩惠,而置天下道义不顾,龙应天身为一帮之主,纵容鱼龙帮伤天害理,黎民苦不堪言,尤其是奸淫掳掠、竟身先士卒,我等闻所未闻,经年累月积怨于道路,致使两岸百姓、寒心千里良田荒芜。 龙氏仗着自己身后的九嶷招牌,任谁也不放在眼里,甚至于变本加厉,九嶷的不肖弟子,不会不知道吧?传闻九嶷掌门乃正直之士,纵使有一万个理由,断不会因此蓄养一条孽龙,我除此一害,不敢称有功,也不至于不容于武林,而避祸于天涯,倘若因此遭致杀戮,天涯姬百死不悔!” 凤儿字字珠玑,清清楚楚道来,令闵逸尘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顿了一下方才答道: “纯属狡辩之词,果真如此,师尊早就下令,岂能让你一介小小女流之辈,轻易便赚取了名分。” “想不到九嶷弟子,如此冥顽不化、是非不分,难道你还要想、替龙应天报仇不成?” 凤儿悠然向东踱了几步,随即转身微一哂笑,扫视山门前的九嶷诸子。 “那倒未必,或许你交出龙应天的紫微剑,那么待我师归山,也可商量去留,不过既然你如此喜好宝剑,那闵某就陪你练上几招,好教你长长见识,让你知道九嶷山总算没白来,出招吧!” 天降大任 107天涯姬登门 他见天涯姬手持紫微剑、翩然上山,一副漫不经心、有恃无恐的神情,猜测她一定精于剑术,因此有意试一试压压她的气焰,好让她就此领教九嶷山的威仪。 闵逸尘说到此处,手指在腰间一按,长剑瞬间弹出剑鞘,跟着纵身翻腾凌空出手,五指精准地择住剑柄,食指同时拂开呈剑诀状,挡在剑格之上。 凤儿一见紫衣男子出剑,表面虽不敢怠慢,内心却不愿悍然动剑,她还真怕伤了和气收不了场,将手中龙应天的紫微剑,稍微晃了晃以示出招,逍遥指握住剑鞘轻轻划过,一招‘天外来客’算是先礼后兵。 闵逸尘既见天涯姬出招,只是没将宝剑抽出,以为对方自视甚高,鼻腔中不禁发出“嗤”地一声,面色微愠彗光剑乘手一扬,将周身一丈之内,梳理得滴水不漏丝毫不让。 他心里却想,你如此托大,就怪不得我无情了,同心功领驭剑阵剑势,九峰湘灵剑环环相扣,脚踩九宫魅影联翩,大门外上空,就看见紫衣飘逸剑光灵动。 凤儿一瞧吸了一口气,心想动真格的了,太极自由阴阳轮回、千万丝气息游走任督功满五体,形似丹凤朝阳随之素影飞旋。 弹指间,闵逸尘六十招一路倾泻,两人居然不曾有短兵相接,大多虚空避让,有时是内功剑气一触而开。 闵逸尘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不知是胆怯还是羞愧,忽然间剑光飘缈,他使出九峰剑最为刚猛的一招‘顶天立地’。 闵逸尘心道,自己无论是内力还是剑招,均以发挥到极致了,而天涯姬却看不到半点倦怠,甚至反而越来越随意、越来越纷繁、越来越猛烈。 尤其令他感到气馁的是,天涯姬始终不曾抽出捎带归山的、师父曾赠予龙应天的紫微剑,因此,闵逸尘的这一招,也是在压迫天涯姬。 凤儿亦已感受到、闵逸尘循序渐进的勇猛,觉得此人内力确实不同凡响,她却不知,这一招已是他的极限。 天涯姬内力催发,右手剑鞘在彗光剑上一扫,轮回功翻转直冲,强势消解了对方的力道,轻巧从中借力,左掌机变反手拍出,却是一招霓虹剑‘波诡云谲’。 顿时,彩云飞舞光怪陆离,闵逸尘只觉得如同飘蓬,游弋于无边无际、无依无靠的空中。 须臾间又似青蓱,浮沉于惊涛骇浪、奔腾不息的茫茫泽国,幻觉交织、真假难分忙挥剑急斩,身如游龙一脚踏住乾位,方才心定。 这种场面作为九嶷山的大弟子,尤其是在内功修为上,九嶷诸子均无人能及闵逸尘,即便在剑术上而论,闵逸尘也只比二师弟阳续瑞稍逊一筹。 而今七十几招转眼已过,大师兄闵逸尘惊心之余,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巅峰已过,而对手却恣意挥洒、自己压力越来越大,也教身边师弟师妹的目光、乃至心跳呼吸统统凝固。 尤为不安是周围阴冷的寒流,更是耗散闵逸尘不少内力,他不得不收起九宫魅影,将九嶷同心功百分百、运转于彗光剑上,右手彗光剑递出一招‘三峰穿云’,左掌奋力拍出九湘无形掌‘分花绿叶’。 在这内功不济的当口,闵逸尘仍然尝试掌、剑双管齐下,其实是弊大于利,湘灵剑无形掌均是以内功点化,若同心功耗损则威势锐减。 一旦身形、步法稍微缓弱,则招式中的极小瑕疵,就因此可能演变成满目疮痍,甚至于破绽百出,而最终给对方有所趁之机。 也许闵逸尘只是想从气势、手法上,给天涯姬造成一个错觉,用以告诫对方,自己还有很大的打压空间和克制能力,只是他的九嶷同心功已渐趋收缩,剑招之间难免虚多实少。 但天涯姬根本不理会,左手‘冰雪同源’封住闵逸尘下盘,借势抬起下摆旋转身形,右手紫微剑鞘稍稍斜挑,轻松一招卷雪萃冰剑‘唯我昆仑’。 但见天涯姬身姿后仰、旋转中近乎倒倾,剑鞘指处冰雪疾驰,犹如利剑横斜劲扫,打出一路扇形弧面晶光。 闵逸尘彗光剑架住凤儿左手招式,下盘唯有向侧后方伸出,正好在天涯姬手中紫微剑的扫挑范围,闵逸尘人在空中无处躲避冰雪。 凌厉阴冷的冰雪,像无数支利剑斜刺入自己的双腿,虽然九嶷同心功尚在,但先前功耗太过,终究临近强弩之末。 好在姬飞凤只用了四成功力,闵逸尘咬牙运气纵身跃开,立在地上两腿还是忍不住晃了晃,脸色青中泛红对凤儿说了一句: “好,今日领教了天涯姬的高招,佩服!不知天涯姬还有何指教?闵某不才却甘为奉陪……” 毕竟是一句气话,既不抱拳也不施礼,并无多少诚意,凤儿焉能不知。 倒是阳续瑞心细,虽然看出天涯姬稳占上风,却并无咄咄逼人之意,而且之前所言、龙应天种种罪状也大多属实,虽说自己为此曾有些异议,但师父没有明确指派,作为小辈也不好多说什么。 今见天涯姬不惧威名,义无反顾出手除恶,一副侠义心肠,令其顿生好感,及至忽见大师兄不敌,料想纵使自己车轮连战,也不过多拖延时辰而已,想来也抵不过天涯姬、源源不断的功力,和诡秘神妙的招数。 虽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天涯姬手中紫微剑恁是不拔出,让潇湘一剑感到、事情不那么简单,固然可以读出其人有些狂傲,或许也正是因此,见证她并无恶意、也未可知。 以天涯姬纵横挥洒、从容浪漫的手法招式,若是真的来挑战,仅凭单打独斗百招之外,恐九嶷山上无人能支撑,而大师兄似乎也没问清缘由匆忙交手,仅仅因龙应天之事纠缠,阳续瑞总觉得己方理亏被动。 况且他也有预感,天涯姬似乎有话要说,不妨问清来龙去脉再作计较,就算真的是敌非友,借助九嶷同心功,师兄妹两三人齐上,以湘灵剑阵稳住局面,也是极为有把握。 想到此处,阳续瑞对大师兄使了一个眼神,打断了闵逸尘的僵持,说道: “大师兄,时候还早着呢,扬州的事、有师父掌舵领航,我等稍安勿躁,眼下不妨先交给师弟,等有些眉目你再做决断,如何?” 闵逸尘心想,自己与天涯姬来往过手,近八十招而败北,二师弟阳续瑞剑术造诣、虽说比自己稍高,也顶多加满百招,想要扯个平手,断乎不可能。 闵阳二人虽然一个是大师兄、一个是二师兄,但两人年龄相同,武功身手也确然是伯仲之间,内外修为出入是微乎其微,包括九嶷三子的黄子超在内,彼此间几乎无大的落差。 但事已至此,目前并无良策,况且阳师弟好像信心十足,所以闵逸尘满腹狐疑,眼睛望着阳续瑞的额头,凝视片刻而后点点头,就见闵逸尘退后几步,与小师妹黄馨曼并排观望压阵。 只见阳续瑞上前几步,抱拳一礼答道: “在下九嶷弟子阳续瑞,今见天涯姬姑娘出手不凡,阳某佩服至极!姑娘杀了龙应天,阳某在此不敢遑论是非。但阳某以为,以姑娘的为人和身手、心智和行事风范,断不会为龙应天之事、更不会为犷骋师弟的鲁莽,而寻衅于九嶷山。就算今日、真的是来问罪九嶷山,阳某愚钝,愿洗耳恭听姑娘所求何果,阳某力所能及,绝不令天涯姬失望!” “是吗?我还道九嶷山、从来就是讲武不讲理,不待一方把话说完,就强逼他人承认是对、还是错!哪知还有一位彬彬君子,这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九嶷黄掌门乃是我景仰之前辈,天涯姬何德何能,敢来问罪九嶷山? 小女子初涉江湖,在长江客船上,险些被龙帮主手下劫杀,幸好曾经学了点花拳绣腿,居然还能防身,着实让人庆幸!谁知那龙应天徒有其表,银样镴枪头,反被我重重惩戒一顿。我担忧武林中别有用心之徒,因此描黑九嶷山,所以特来拜见黄老前辈,并奉上此剑、略表诚意。” 姬飞凤一番慷慨之词,初时听得几个人脸红,继而又让人惊讶,最后又教诸人赞叹不已。 说到在长江客船,被龙应天派人劫杀,轻描淡写之中,稍带一丝嘲讽,山上众人听罢她娓娓道来,无不面面相觑、羞愧不语。 谁都没想到,结局反差如此之大,黄馨曼忍不住失口“啊!”地叫出声来,九嶷首徒闵逸尘兀自不信,而犷骋似乎还没听明白。 “原来如此,姑娘侠肝义胆、心思缜密,这么说,我等误会天涯姬了,惭愧惭愧!里面请!只是家师下山一时怕是回不来,恐将使姑娘失望。” 阳续瑞一边说,一边主动邀请姬飞凤,希望进门就坐以便细谈。 凤儿其实已经知道、黄君杰下山前往扬州,但听了阳续瑞坦诚的回答,还是暂停了一下脚步,轻轻地应了一句:“哦!这么说,我来的真是不巧了……” 阳续瑞一听心生蹊跷,似乎听出了话外之音,接着又问: “姑娘玉质兰心,修为过人,着实令续瑞既感且佩!阳某不敢高攀,斗胆请问天涯姬,渊源何方、师承何派?” “阳世兄谬赞了,其实算起来,大家还是自己人,小妹姓姬,源自冰雪昆仑,实属天涯门人,家师乃姓一‘鲜’字……” 不待姬飞凤说完,九嶷山男女弟子、几乎是不约而同惊呼: “原来是昆仑山鲜师伯门下,失敬失敬!怪不得如此……早就听恩师说起过,昆仑派的冰雪奇技,只是无缘亲自观瞻,今日我等师兄弟有幸,可谓大开眼界了。” 昆仑派与九嶷山一向交好,自神州浪子南求开宗,双方便往来密切,且两派又是同道中人,门下弟子向来以师门平辈、彼此互称,以示亲近。 然近些年,自黄君杰接任掌门,九嶷山名声大噪,颇多巨变,双方往来渐稀,门下弟子多数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而今彼此一试身手,也算是新人对号入座。 “哪里!凤儿也是迫于无奈,到叫几位见笑了。” 大师兄闵逸尘,当下抱拳深深一揖,以示歉疚:“姬师妹初来乍到,极为难得!我等师兄弟却不由分说、粗鲁以待,实在愧不敢当!” 凤儿匆忙间、来不及离席劝止,只得前后跟着还礼:“闵师兄客气了,倒是小妹语焉不详,礼数不周且多有冒犯,还请世兄原谅!” “幸亏二师兄心细如发、才智过人!不然这九嶷山,可真乱成一团麻了,哎!其实姬姐姐冰魂雪魄呼之即来,神妙奇诡之术,唯昆仑山舍此其谁,偏偏我们师兄妹一时健忘,疏漏不能察觉,反让姐姐受了莫大的委屈,真是不好意思!” 黄馨曼依旧为天涯姬和闵逸尘刚才交手时、无拘无束的冷艳风采所倾倒,对于昆仑派天玄的武功招法,他们这一辈师兄妹、无一人真正见识过,纵然父辈讲解,亦不过耳听为虚。 “这位秀外慧中、快人快语的小师妹,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一定是掌门黄师叔的千金喽!” 凤儿微微一笑赞道,随即目光停在阳续瑞身后,一位天真烂漫的青春少女脸上。 那姑娘上穿青绿罗衫、下着橘黄色珍珠花点绣裙,言行举止看起来秀丽可人、活泼直率。记得刚才在山下停留时,凤儿还听过她们之间的对话,语气是以才敢肯定得多。 初次听见九嶷掌门的千金面对面、因此表达出赏识和理解,凤儿心里还是感受到一丝鼓舞和宽慰,由此猜想自己对龙应天的处置,多少也能得到九嶷掌门人的些许认可,不至于令九嶷和昆仑师长之间的情谊,因此损减、甚至于以后尴尬相见。 “嘿嘿!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打不相识!” 犷骋站着傻笑,一边说一边挠着头顶心走出大厅,师父信中传来的疑虑,似乎随眼前的困境化解,一扫而光。 天降大任 108误会 走进屋里众人按序就坐,这时有个十四五岁的小童,端上一盘刚刚采摘的几样水果。 凤儿谦让一番,而后边吃边聊,大赞九嶷山人杰地灵、美不胜收,五彩斑斓的秋光,与自己在大江南北所见别样不同,令自己一路流连忘返如入仙境。 黄馨曼嘻嘻一笑: “姬姐姐这般迷恋九嶷山,不妨多住几日,待爹爹回山,再作交代不迟,我当领姐姐游遍九嶷山,神秘之处必令姐姐惊叹,姐姐若是有兴致,再给我讲解些昆仑山的奥妙,好让小妹等大开眼界,领悟天涯姬姐姐是如何修炼成、三山五岳所不曾拥有精华之术。” “姬师妹武功招式,柔媚纯正、清新殊异,举手投足之间,虽然声势冷艳却毫无霸气,处处谦让内敛,令续瑞直觉是友非敌,只是事出有因,仓促之间我等性急而得罪,师妹昆仑气度、须当包涵!” “阳师兄过奖了,都怪小妹唐突,未能及时告知详情,此番有惊无恐,就当一家人切磋交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俗话说得好,不知者不为罪。” 其实凤儿上山,首先遇见的是武断马虎的犷骋,而大师兄闵逸尘则受师弟犷骋鼓惑、先入为主,认定姬飞凤是来九嶷山示威挑战的,加上师父的紫微剑,突现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手中,难免有些冲动。 况且,姬飞凤的因果辩解、虽说有理,闵逸尘却难以从容答复,故而他连问话都觉得多余,直接出招欲以武功见分晓,逼迫对方服输还剑,哪容天涯姬去说明真相,岂料一切皆事与愿违。 “姬世妹人中龙凤、胆识超常,我等倘若再因此喋喋不休,倒显得小题大做……啊……哈哈哈!”众人随之大笑,尴尬误会自然烟消云散。 阳续瑞话题一转,几个人名山大川、海阔天空闲聊一会儿,又说起最近一两年、武林中的名人轶事,但师父飞鸽传书所说之事,因事关重大并未提及。 凤儿初次下山,对江湖中的门派、掌故多不知情,有些事虽然也听说过,但仍是只微笑点头,并未申述自己的观点。 眼看已是中午,师弟黄子超仍未回来,闵逸尘怕耽误恩师既定的行程,不禁有些焦躁,决定与师弟阳续瑞先行一步,因此起身抱拳告辞: “世妹一路风尘仆仆,言行举止、情谊令人感动,逸尘自叹弗如,九嶷山原本该好好接待、你这位昆仑远道嘉宾。偏偏我与阳师弟、今日受师父召唤,暂无闲暇!姬世妹如无要事,则由小师妹陪同,在九嶷山逗留几天,或许要不多久,家师与我等回山重聚畅谈,再向姬世妹细细请教一番!” 闵逸尘这番话神态情真意切,完全摒弃了装腔作势的意味。 凤儿颇不好意思,也站起来说道: “闵世兄言重了,昆仑、九嶷原是世交,理当如此,龙应天之事小妹多有耳闻,惩戒自是少不了,仁至义尽却不敢擅专,既然掌门师叔不在,这柄剑就烦请闵师兄代为接管。小妹此次下山琐事颇多,尚有一小师妹梦儿,音信全无已有多日,凤儿极为牵挂,不能在此久耽,我们无妨就此别过!” “哦!原来三位世妹一起下山了,如此那我等就不强留,正巧还能同行一程,彼此好歹有个照应,黄师妹,你就与犷骋暂留山上,等候三师弟回山,将师父所作安排并告,我与阳师弟姬师妹一同下山。” 听说昆仑派的师姐妹均已下山,闵逸尘和阳续瑞等惊讶之余,目光自然而然、停留在姬飞凤归还的紫微剑上。 “九嶷山黄掌门的长剑,还请闵世兄收好……”凤儿双手将紫微剑、奉还于闵逸尘面前。 忽然,阳续瑞和黄馨曼等均发现,紫微剑的剑鞘上、有一块明显较大的破损,师兄妹三人的目光、均为之闪过一丝惊疑和迷惑,想说想问却欲言又止。 凤儿看出九嶷山师兄妹瞬息疑异的神情,一时为之羞涩,不得不详细说开原委: “惭愧!小妹在路途中偶遇江湖恶徒,一伙人能耐不小,竟然欺我孤身一女,终因规避不成仓促交手,凤武功局促又思虑不周,一时粗心大意防备不及,致使黄掌门的宝剑残留一段阴影,还请九嶷山师兄见谅……” “啊……姬师妹路遇强敌?”九嶷诸子一听天涯姬解释,说路途上遭遇群小,均吃惊不小。 以天涯姬方今的武功身手,那绝非是不入流的左道旁门,很有可能是邪魔绝煞的头面人物,当今天下江湖上凶恶之顽主已屈指可数,包括九死一生在内,大多都在蓬莱岛修仙养性,敢在江湖上露脸的似乎想象不出来。 大师兄闵逸尘难免第一个发出疑问:“何人如此大胆?” “听妖匪自报绰号正是灵镜天刀,也不知是真是假……” 姬飞凤说出这般怀疑之言,那是她根本没有见过妖僧胡天,也不曾与灵镜天刀实打实交过手,而江湖上冒名顶替频频作恶的、恰恰又是常有的事,所以天涯姬也不敢肯定、天刀大哥是不是灵镜天刀。 “什么?原来真是武林悍匪灵镜天刀,这还了得……” 九嶷师兄妹初闻惊世之语,一个个全都惊起了身。毕竟、恩师黄君杰曾与灵镜天刀交过手,大战千余招、未能全身而退,因此九嶷弟子对灵镜天刀之名,憎恶之情铭心刻骨,大有立即追踪以剑阵讨伐之。 掌门千金黄馨曼颤声问道:“他……他们……灵镜天刀现在……是死是活?” 看出来黄姑娘还是有些替天涯姬担心,毕竟,彼时亲爹黄君杰回到九嶷山,与一众弟子闲话提起灵镜天刀,面颜变色还是心有余悸。 “那天刀匪首武功确然有些厉害,不过、最终还是被紫微剑砍断了一条腿,即使还能苟延残喘,我想他也神气不到哪里!倘若他东西南北的仇家很多,当真是灵镜天刀未死,恐怕再不敢自以为是、招摇过市了!” “姬师妹果然艺高人胆大,这悍匪灵镜天刀手段异常残忍,武功可是不简单,传言说他就是残害万霞真人的元凶,连天山派的白云天道长、拿妖僧也没办法,我估计也确实不是他的对手,现在给姬师妹一剑废除,实乃大快人心、可喜可贺啊!” “是啊!想不到师尊的紫微剑,还能在姬师妹手中戴罪立功,这也是我九嶷山之幸!姬师妹巾帼英豪名副其实,我等师兄妹唯有敬佩之至!” 阳续瑞面露喜色,内心为龙应天拥剑残杀的逆转庆幸,同时亦为天涯姬激斗中、诸多不可预知的危险消散而庆幸,毕竟紫微剑受伤算不了什么,就算断为两截,能诛绝武林的一干幺麽小丑,也是情有可原。 “姬师妹,这把剑虽然有些残损,但劳苦功高瑕不掩瑜,倒是我等师兄弟心胸狭窄、枉自揣度,请姬师妹万万不要介意!” “小妹有错在先,请闵世兄等务必多有包涵,事后也好向黄掌门略作解释!” “姬师妹多虑了!此等小事,家师怎会放在心上,何况这也是替九嶷山清出一口恶气,更是替天行道、铲除武林祸害的义举!实属我辈江湖儿女的楷模!” 闵逸尘为天涯姬的谦卑极为动容,同时也为之前与天涯姬鲁莽动手感到些许不安,赞美之意更是发自肺腑。想起当时自己谦虚所说的承让,现在看来、确然是天涯姬出手的三分保留之情意。 大师兄闵逸尘毅然接过恩师的紫微剑,有了更多的心情和认知,感慨审视再三,后从容阔步将宝剑送归于师父的书房。 因黄君杰传书之故,师兄弟两人彼此提醒尽快准备,相继携带一些外出必备的衣物,匆匆出了大堂,聚首在凌霄殿门外,闵逸尘看见阳续瑞早已等候,颇为奇怪地又问了一句: “二师弟,真没什么要带的吗?” 阳续瑞对众人笑道:“有大师兄同行,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吗!” “也好!”闵逸尘一瞧略作颔首,似乎面无表情,只简单说了两个字,便迈开大步。 刚出大殿没走几步,有个娇脆的声音喊道:“大师兄!我也去。” 几个人闻声停下,闵逸尘侧首,看到师妹从旁边闪出,神色庄重答道: “黄师妹,师父并没有安排你去,我自然不能随便做主,再说、你平日间极不听劝,我所说的、你从未当回事,况且这次去扬州,对付的是个……” 闵逸尘想了想,终究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扭头默不作声,径自先行,直到出了正门、方才停下,在树荫处望着四下风景,似乎在等待什么。 黄馨曼一路跟着,猛地一把、拉住阳续瑞的衣裳,不免嗔怪说:“二师兄,你为什么不帮帮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去过扬州……” 阳续瑞一怔,有些尴尬微微脸红,无可奈何劝道:“师妹,这可不是游山玩水,再说大师兄经略此间,会听我的吗?” “会的!你比大师兄……”黄馨曼急了,正要往下说出全部。 阳续瑞似乎明白,黄馨曼将要说什么,忙打断并提醒规劝: “黄师妹,你向大师兄求恳或能成行,师父虽然没同意你去,但也没有说不让你去,进退之间、唯大师兄可以定夺。” “我不想求大师兄,我就是要跟着你……们……” 黄馨曼小嘴一扁,固执起来又使出她的绝招,最后一句停顿转折,显然是不想流露心思。 凤儿听了不免微笑,想起先前不经意听见、他们之间的些许纠葛,自然也不便多言,只得落在稍后,索性四下观望,乘便欣赏周围景致。 一行人等先后出了山寨正大门,犷骋和山上诸人跟在最后,见大师兄立而不行,忽然望着山外,便恭敬站在一旁算是送到此处,再往下便是逐阶山道。 此时适逢正午时分,阳光普照山间雾气渐消,正在犹豫先走后走之际,听见闵逸尘说话了:“黄师妹,我先前吩咐,你可记住了!” “……嗯!”黄馨曼不自在地应了一声。 闵逸尘转过身来,瞥了一眼小师妹,只说了三个字:“那就好!” 随即迈步继续下山,那气势、仿佛未来所有的艰难风险,都有他这个大师兄全部担当。 “姬师姐初来九嶷,尚未坐片刻、即行离开,我乍惊乍喜、一时多有失礼,故而决意送她到山下,两位师兄可有异议?” 黄馨曼亦不甘示弱,故意变着花样和大师兄绕口,且说着话便稍稍退后几步,与姬飞凤并肩而行。 “小师妹情深可表,乃九嶷山之幸,纵使相送到天涯海角,逸尘只会充满敬意,焉能有其他闲言碎语,姬师妹来去匆匆,我等招待欠妥,实难以心安,小师妹此举亡羊补牢,略减我等愧疚,善莫大焉!” 闵逸尘明知、小师妹说的是假话,在这当口,他也不揭穿。 凤儿看了一眼黄馨曼,略知其意却不以为假,仍旧照例施了一重礼:“多谢黄师妹!” “姬姐姐怎的这般客气多礼,让小妹手足无措张惶不已!” “是啊!姬师妹实在太见外了,令我等战战兢兢、举轻若重,以至于迈不开步了。”阳续瑞面带笑容接着说。 “噢!我还怕礼数不周,让几位师兄笑话,如此一说,那我就随意了。” 四个人说说笑笑,很快走到半山腰,虽然弯道转角有休息平台,但众人并未因此停下脚步。 黄馨曼不时指指点点、左右两侧特色风景,夹杂古往今来的一些神话传说,凤儿见她讲得极为有趣,听得也很仔细不时停步惊叹。 没多久,已临近山脚,忽然,听见弯道尽头、传来声音:“前面的可是大师兄、二师兄!” “正是!” 闵逸尘快走几步,几个人几乎同时看见一人闪出,椎髻上披扎一鹅黄方巾,一袭青衣蓝裤紧身打扮,皮肤白皙英武文静,年约二十岁的年轻人,此人正是黄君杰之子黄子超。 天降大任 109小师妹有心事 “黄师弟,你来得正好,我来引见一下,这位新客是昆仑山的姬师妹,天玄掌门鲜师伯门下高徒,江湖人称天涯姬女侠!” 闵逸尘神色端庄,以极富尊重的口气、稍加介绍。 凤儿听了颇不好意思,从九嶷诸子身后走上几步、微微躬身抱拳以礼,说道:“见过黄世兄!” “天涯姬?原来江湖上盛传的天涯姬……就是昆仑山的姬师妹……失敬失敬!”黄子超也连忙躬身还了一礼。 稍后黄子超抬头观望,才发现眼前的白衣姑娘,竟然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虽是旅途之中,仍然难掩清丽娴淑之态,与传说中的仙女,颇有几分神似,不免怦然心动,一时拘谨起来。 忽然,黄子超想起什么重大事项,大声连呼:“大师兄、二师兄,我今早刚刚听到,江湖上一派风风火火传言,说咱们的死对头灵镜天刀,在鄂州嘉鱼……” 黄子超说着发现大师兄、二师兄在眼神对视之间居然笑了,他莫名其妙中反而说不下去了,就听大师兄闵逸尘接着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灵镜天刀一伙、在嘉鱼神武通的眼皮子底下,给姬师妹秋风扫落叶、彻底清理出江湖!” “正是!传言灵镜天刀一伙,在天涯姬手底下死伤惨重,最终折戟沉沙、给神武通顺带收拾,只是那妖僧灵镜天刀居然没死,实在想不通神武通居然会留了他一条狗命,这种歹人也配享有乘人之危一说?倒是鬼老侯不拟、听说被神武尊主授意处决!”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妖僧无法无天,纵然躲过了初一,未必能逃脱了十五!”潇湘一剑阳续瑞大笑说道。 “姬师妹,这位是我三师弟黄子超,江湖人称‘清风掌’!”九嶷首徒闵逸尘继续给天涯姬详细介绍。 黄子超闻言一愣,想到刚刚说起天涯姬、剑斩武林悍匪灵镜天刀,低调谦虚毫不在意,而大师兄却煞有其事地自夸自赞,这让他一时不知所措。 等到黄子超回过神来,立即面色微红嗔怪说:“大师兄,你怎的说这等话,自家赞自家,岂不让姬师妹笑话,江湖朋友的吹捧抬爱之语,你我师兄弟怎能当真!天涯姬此前以一敌三、视过眼云烟,亦不曾在你我之间、细说惊险锋芒……” “没事!姬师妹不是外人,我等兄弟不必忌讳,再说三师弟的‘清风掌’和二师弟的‘潇湘一剑’,均驰名大江南北数年,是天下好汉皆知的事,享誉武林已非一日,自当无需隐瞒。” 闵逸尘言辞诚恳庄重,隐隐透露出一种、颇以九嶷山弟子为傲的神情。 但黄子超所说的灵镜天刀等、为天涯姬震慑收服,算是坐实了江湖一等残废的传闻。 “大师兄把我也当香瓜卖了,真是举贤不避亲,难得难得!天涯姬除暴安良默默无闻,铁肩担道义不屑声张,教阳某人无地自容啊!”阳续瑞自嘲地调侃起来。 凤儿闻言莞尔一笑,随即正色道:“哪里!不过是凤儿机缘巧合,恶匪自作孽不可活!” “哥!你怎么才回来,我们都等得急死了,姬姐姐来了一会儿了,你要早点回来,我们也好能多谈些时候,至少能听听姬姐姐豪气干云、如何收复群魔乱舞的江湖宵小!哎……偏偏我们都离开了,你才回来……爹让大师兄、二师兄下山……” 黄馨曼言语中颇多责怪,眼神不定有些话想说、又不敢说。 “哎!怎么你们这是往哪去,难道……出了什么事,大师兄?”黄子超疑窦丛生,忍不住追问。 闵逸尘欲言又止,望了望姬飞凤,算是正式答复师弟和天涯姬: “实不相瞒,辰巳之交,我等收到师父的飞鸽传书,说金秋蜀岗的秋世伯已罹难,凶手是一男一女,其中一人东瀛人氏叫井上俊。师父令我等下山,随他缉拿元凶、还秋世伯在天之灵。所以我与阳师弟匆忙赶去广陵,先和师父会合聆听详细授意,此间山上诸事就交由三师弟了。” 然后,大师兄又对黄子超说道:“据说这东瀛妖人会隐身功,师父要我等一路务必小心谨慎、以防不测,师弟在山上也不可大意,歹人神出鬼没,行事俱无常理,狂妄之下无理挑衅,未必不会上山找茬。” 姬飞凤听完略知一二,想到先前的交手误会,定然与此多少有关,一路同行也是目前最好的警戒,尽管金秋蜀岗之事,她早已知道。 闵逸尘先前所以没说,看来是不想让自己卷入其中,这时说开来,凤儿又不好装作全然不知,只有和盘托出: “数日前,我在姑苏虎丘游玩时,无意听江湖人说起、蜀岗秋老爷子去世,当时小妹尚且不信,后来经由师父授意登门拜访,才知道其中原委,若是推迟几日,或能见到九嶷掌门黄师叔,况且师尊也回应说,即来蜀岗秋家悼念告慰,屈指算来,应该不出三月之期即立冬前后。” 黄子超听罢点点头,末了应声道:“原来如此!只是姬师妹千里迢迢,何不多盘桓几日,好教曼妹陪同畅游九嶷潇湘。” “不必啦,黄师兄有所不知,此番下山,我与小师妹梦儿同行,到蕲州时才分开,原本说好在虎丘见面,不料忽生变故、至今不见踪影,我很是焦急,况且师父已有安排,我意打算沿途重来寻找。” “哦!还有这等事,既然这样,我也不耽误姬师妹行程,遥祝师妹一路顺风,若是找到梦儿小师妹,不妨一起来九嶷山,就说九嶷诸子盛情相邀、翘首以盼。” 黄馨曼转身又对闵逸尘、阳续瑞说道:“两位师兄放心,等爹爹回山,得便我也去见识、见识什么隐身功。” “多谢诸位师兄!小妹就此告辞。” “慢!姬师妹稍待,师妹意欲前往何处,或许我们可以同路一程,一起打听梦儿师妹,岂不容易得多!” 闵逸尘倒是挺热心的,阳续瑞在一旁也点头赞同。 “我先去鄂州一带寻访,如此倒让两位师兄费神。”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作师兄的理当如此,师弟、师妹保重!” 闵逸尘转身与黄氏兄妹告辞。 “曼妹,我们就在此处,目送几位师兄妹,你能从山上、一路送到山下,可是史无前例啊,真难为你啦!”黄子超对小妹送客至山下甚为惊异,不免感慨一番。 “啊!大师兄,我想清楚了,我一定要见爹爹,我有要事跟他说,哥,你不要拦我!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罗浮山的人!” 众人一听颇感诧异,均觉小师妹话里有话。尤其是黄子超,听妹妹这么一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黄馨曼自小没有出过远门,偶尔下山走亲访友,也就在附近几个市镇看看而已,不似其余师兄弟,均四处闯荡,所以,担心的人自然要多些。 闵逸尘等虽然早就知道,小师妹未必善罢甘休,却没想到是因为罗浮山的缘故,只好望着阳续瑞无可奈何地说: “二师弟,还是你劝劝黄师妹最为合适,黄师妹一向很听你的话,更何况一路上凶险难测,白莲教一向与我们为敌,其六大高手有两人恶贯满盈,是你和黄师弟除去的……” “大师兄,你不用为难二师兄,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武功没你们好,哼!你怕我拖累你们,不用担心我一个人走,虽然长这么大我没去过扬州,但我活了十七年,我就不信下了山,就找不到我爹!” “小师妹,我有一言,听不听由你,你若不是重大之事,我和大师兄一定禀明师父,待师父回山料理,当真是十万火急,昆仑山姬师妹在此作证,我们不会阻拦你。” 阳续瑞听大师兄一说,也觉得确该如此,因此也慎重地关照师妹黄馨曼。 “二师兄,平时怎么说,我都听你的,可……这次……事关重大!” 凤儿隐隐听出黄馨曼,想急于找到她爹、解开心中疑团,自己又不想在此过多纠缠,于是对闵逸尘说:“闵师兄,既然黄师妹执意坚持,那就让她和我们一起走吧!” “姬师妹既有此意,逸尘又何须硬做恶人。”闵逸尘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凤儿见状,轻轻拉过黄馨曼,和颜悦色地问道:“黄师妹,你送我下山,可我只能送你半道,不会见怪吧!” “我……我是说的玩的,其实我就想……”黄馨曼说着脸一红,说不下去了,只是低头跟在众人后面。 黄子超瞧着,还是忍不住在身后告诫:“曼妹,既然你决意去见爹爹,一路上可再不能随意而为,大师兄二师兄的话务必遵从,否则,我在九嶷山焉能安神!” “不劳三师兄费神!”黄馨曼目的即成,便毫无顾虑。 蓦然回首、扮成调皮状,朝兄长黄子超笑言,众人虽不曾看见,却均能感受到,其我行我素、不加约束的放纵个性。 不多久,四人来到冷水铺,闵逸尘花费二十两银子,买了四匹马各人骑上,这一来行程快捷多了。 第二天午后,一众男女到了嘉鱼县境内,沿途一路打探,终于在江州瑞昌镇了解到零星消息,听集镇一茶馆掌柜说,曾有两个姑娘来此打尖。 阳续瑞详细询问,老板一一给他们说明,从身材打扮、饮食举止以及两人坐骑等,凤儿隐约感觉其中一人、极有可能是梦儿师妹。 唯一有疑问的是,小师妹居然手指上、戴了一枚红宝石戒指,而另一人手指间同样、戴一枚绿宝石戒指,这两个姑娘打扮甚是奇特。 凤儿又继续追问过老掌柜,店家说好像是过江往北,还听到她们说起辽国什么败退,要远嫁一个不老公主到哪里……然后掌柜摇摇头,说其实自己也没听清什么,具体的他也不知道了。 几人喝完茶,闵逸尘付了一两银子作茶资,老板再三客气感谢,好话说了一大堆恭敬不已。 四人离开瑞昌,凤儿过江欲与诸子作别,阳续瑞再三与闵逸尘商议,觉得扬州也在江北,大家一起过江走一段,也不算多绕道,这样男女四人、又在永安渡口上了船。 这是一艘稍大的木船,船头船尾均有一张渔网晾晒,船长五十来岁,有两个帮手,一个大约四十岁,另一个十八九岁,船老大今天心情特别好,黄馨曼极少外出,尤其像今天这么远的地方,谁知她竟然与船老大聊得甚是投缘。 老人家自称姓富、富贵的富,黄馨曼一听打趣道: “富老板,您可真有富贵像,不知这富贵,是打渔得来的、还是渡客得来的?” “姑娘唉!你可真会说笑话,我们这小渡口,哪能比州府热闹,能有多少客官过江,挣不了多点钱……” 老者说着话停下来,四下寻望江面,似乎有些担忧。 “老伯,你在看什么,这天气不挺好的么,红红的太阳平平的水,不正是你们船家希望的么!” 黄馨曼不明白船家什么意思,紧紧追问。 船家好像什么也没看到,胆子似乎大了些,接着说: “这长江上既有江神又有龙神,这江神要发怒,咱怕归怕还躲得起,可龙神发怒那就要命,跑都没处跑啊!姑娘,你不是本地人,这长江几千里、养着一个个凶神恶煞,聚在一起叫做鱼龙帮,不知道坑了多少撑船的,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也不知喂饱了多少江猪,我这老头子能活这么大,那是祖辈积了德,这富贵啥时能跟跑船的交上好运,这太阳非得从西边出来!” 老人家一席话,说得九嶷三兄妹瞠目结舌,黄馨曼脸色微红,不由自主瞥了一眼心中的姬姐姐,只见她望着远处江水,衣衫飘柔青丝绕颈,好像根本没听见、也没看见这令人羞愧的场景。 天降大任 110青龙集恩仇未解 黄馨曼忽然从心底里觉得,眼前这个天涯姬,是个可望不可即的女神,当初她在九嶷山所说的话,自己也以为是片面之词,顶多以为龙应天跟常人一般,难免犯些小错误,未必十恶不赦。 虽然小曼也知道,小时候龙应天曾救过她的性命,但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好像在九嶷山众人也不提。 之后,龙应天有时也带上不少礼品、来九嶷山拜会黄君杰,但黄馨曼从未见过龙应天,偶尔有人说起此事,她再一追问起爹爹,其结果反而人人都不高兴,现在看来、或许与此有关联。 船老大并不知道其中尴尬,神秘一笑、继续对黄馨曼说: “也不知是真是假,月前听江上过往的兄弟说了,龙神给白衣娘娘镇住了,不敢动了!怪不得今年江州两岸百姓江神祭时,好好的大太阳,卯时一过陡然不见了,就见电闪雷鸣江水翻涌,整整闹腾了半个时辰,却是无风无雨,现在想起来,一定是江神看不惯龙神的恶相,请白衣娘娘来收服这条孽龙!要不往年这时候,正是我们逃命躲债的日子,现在半个月过去了还没动静,估计多半是真的了。” 船家满脸神神秘秘,稍停略显舒畅,对几个人说道: “所以啊,姑娘你说,我老头子还能富贵,托你的福,若是后半生十年、龙神真就不来了,我老头子当一回、实实在在的富老板,也说不定……啊!哈哈哈!说笑,就当说笑,穷开心哎!” 黄馨曼一瞧,也跟着脆脆地笑起声来,唯大师兄笑而不言。 二师兄阳续瑞笑着接口说:“老伯!我瞧你这富老板是当定得了,小生在此借宝船祝贺!” 阳续瑞说完,向船家拱拱手,船老板一见赶忙作揖,连呼:“不敢当!不敢当!公子爷相貌堂堂、举止不凡,当是年轻有为,这个……怕是一位能人吧!” 船家说着,一指阳续瑞腰胯剑铗,显得颇为恭敬谨慎,黄馨曼在一旁看出船老板的紧张,匆忙解释说: “老伯,您不用担心!这位是我的二师兄,恶人坏蛋的克星、除暴安良的英雄……” 她一抬眼瞧见二师兄已收起笑容,面色微微紫红且神情大窘,黄馨曼似乎知道不妙,随即转口说: “富老板,这是我姬姐姐,你刚才说的那些江神、龙神、白衣娘娘就是……” “黄师妹,你看船就要到对岸了,这路费船钱全靠大师兄打理,你我可得多谢闵世兄才是……” 凤儿一见黄馨曼口无遮拦、想说就说,偏偏把大师兄搁在一边,似有不妥,好像还在记恨下山时的不愉快,尽管闵逸尘两手抱肩,望着对岸、好像并不在意,眼看客船就要靠岸,天涯姬忙把话题引过来。 “他是大师兄,照顾我们,也是理所当然的!难道要我整日介、把谢谢挂在嘴上,那岂不是太生分了。” “姬师妹不必客气,自家人尽管随便就是,何须礼让?我等在江湖上行走,随遇而安。”闵逸尘见天涯姬礼貌客气尤甚,连忙出言宽慰解释,其实在他心里,还为在九嶷山时的鲁莽歉疚。 男女说话之间,船已靠近了码头,闵逸尘付了一两碎银,船家先是不肯收,说是今日遇见贵人平安是福,众人再三劝说,富老板最后收了四百文。 闵逸尘则极为诚恳,坚持说是大伙儿乘老伯的船,长了很多见识,而且今日天好人好心情好,顺风顺水皆大欢喜,其实他内心里,还留存不少在九嶷山、对姬飞凤的深深武动歉意。 一行人牵马下船,已是申酉交接,尽管太阳西斜,但视野开阔且时辰不算晚,所以男女诸人并不急于住店。凤儿暂沿东北向骑行打探境况,好教九嶷山几位不至于枉行绕道。 此处虽是偏安一隅的南唐管辖,一路上并不太平,遇到两三股土匪流寇皆被闵、阳打发,给黄馨曼又添了些笑谈的资本。 至第三日午时,到了庐州地界,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山庄,找到一家客店,几个人坐下稍稍歇一会儿,山庄虽然有点偏,但店里喝酒吃饭的客人却不少,闵逸尘一看就知道大多是江湖豪杰,背上负着的不是刀便是剑,有的腰间还别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大概是行走江湖的独门兵器。 见两男两女坐在堂外休息,这些人似乎也不在意,只管高声豪饮闹腾,阳续瑞问过店老板,知道此地名叫青龙集,几个人没有饮酒,将就吃了一点继续赶路。 也就一盏茶时候,来到一处荒坡高岗,远远听见剧烈的打斗和刀剑撞击声,几个人不动声色下了马,站在一处稍微密集的灌木丛后。 只见一个小山坳里,聚集足足有百十号人,不少人都拿着兵刃,看衣饰似乎有五六派人,观望的多打斗的少,围成一个不小的圈子,里面有四五个须发斑白的老者,青壮年计有八九人之多,穿着各异正在酣战,而地上已经躺下三人浑身是血,其中一人已然少了一只胳膊,鲜血在伤口干涸,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道急救,附近草木泥土被染红一大块。 一位身着黄衣、年近四十的中年汉子,朗声说道: “这里有五湖帮的兄弟、巢湖二当家的耿老弟作证,我释不遂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晋国后人,住在离此不远的铁石堡。” 众人一听,原来此人就是铁石堡堡主释不遂,有人琢磨什么晋国后人,难道是后晋皇族的遗老遗少? 不少人如坠五里雾中,再一细看其人服饰,颇为端庄正襟,身边两侧的随从人等,俱是手按兵器,神情肃穆紧张。 虽然这些人站着一动不动,却眼观六路不苟言笑,随时有人接替场地上、激斗伤亡的兄弟。 这次黄馨曼居然特别在意,远远地看见了其中有、身着软甲的三四个持刀和剑女子在场,不禁目光紧盯、好奇心大发。 “晋国后人?哈哈哈!你当我们不知道,一个多月前敝帮在洛阳获悉,辽国有密探准备盗窃我大唐藏宝,六哥、十六哥本来完全能生擒此女。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遇见两个武功极高的姑娘,无奈让那个辽国女贼给跑了。 后来,总算约好中秋之前了结恩怨,我大哥嘱咐我们弟兄几个,前来会会那两个契丹女贼。不曾想竟然搞错了,害的十八哥花满山、一路辛苦追到光州,最终还是弄丢了目标。本来该就此打道回府,谁知听到江湖传闻,说广陵的金秋蜀岗秋老爷子意外病亡。 秋老爷子乃是武林首屈一指的隐侠,但急公好义却是出了名的,我草头帮上至大哥,下至寻常兄弟都极为敬重。十八哥当下飞鸽传书告知大哥,大哥飞信指示十八哥,立即前往吊孝余人随后就到,不曾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庐州铁石堡,我等兄弟找到一干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窃国奸贼,因有要事在身,为了不打草惊蛇,十八哥准备等回来时,与大哥九哥几个一同铲除你们,谁知在滁州有武林朋友告知,说金秋蜀岗并不邀请江湖中人参与吊唁,无奈之下,十八哥快马加鞭、夜以继日回赶,急于同大哥会合,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就是来铲除你们这帮乱臣贼子!” 说话之人正是草头帮的好手——九哥荀天影,他长长的一气叙说,多少让人听出些眉目。 原来晋亡国后,石重贵、石不遂兄弟,率众文武护卫一路南逃,因其狂妄自大、不思进取,到宋州时,依然龙袍在身皇帝照做,锦衣玉食、歌舞升平不绝,枉怒之下暴躁不改,胡乱杀戮不止。 石重贵毫不收敛的亡国昏君之举,引得宫人侍从惧恨、多有怨言,内宫府库各部人员逃亡、盗窃时有发生,纵有三四个忠贞的文武大臣,及时反复规劝谏意,结果反招致杀身之祸。 这一来激怒张彦泽等、几名为之卖命的武将,趁其不备占领后宫,将石重贵拘押,并派人告慰契丹首领欲投送请功。 其弟石不遂闻讯,只得和石重贵幼子石延宝一道,悄悄带领另外一班文武近臣,趁夜大乱杀出一条血路,数百人昼宿夜行、马不停蹄逃到庐州,在离侯桥六里远的一个山脚下立足,从此繁衍生息下来。 因此地风水俱佳,石不遂将所剩银两开荒造屋,把居住的山庄、打造成世外桃源般的城堡,并取名称为铁石堡。 因有亡国亡命的前车之鉴,石不遂着令城堡之中、男子自小一律习武,维系一方家园,所以一般的蟊贼盗匪,以及江湖上的三六九等小脚色,少有公开在铁石堡的袭扰。 “大唐藏宝?呸!这些全是当初我晋室国库中的金银财宝,若不是你们犯上作乱,那契丹人又怎能有机会,抢占我大晋国的花花江山,以至于黎民百姓遭罪。” “石不遂,你还有脸提黎民百姓,你以为躲在铁石堡,就没人知道你的身世,你那哥哥石重贵和叔叔石敬瑭,俱是卖主求荣、勾结契丹人的罪魁祸首。今日,我草头帮就是为天下百姓,和京都数十万无辜亡魂、伸张正义来的,这里有崆峒派的玄鹤子、还有北戴子两位前辈作证。” 此人是草头帮的六哥苗顺云,因长年浪迹于江湖,扶弱抑强除暴安良,结识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是以不少人都识得,群雄今闻之言,骤然间一起高喊: “苗六哥乃响当当的汉子,一口吐沫一颗钉,我们湘西三山寨的弟兄挺你!” “嘿嘿!面子不小啊,居然请来崆峒派的高手北戴子和玄鹤子,这两位前辈确是我们铁石堡的后晋子民久仰的高人!但是这里——还有一位威名赫赫的武林耆宿,峨眉派的鹤御风鹤道长。十几年前,因乾坤门罗天生相邀,鹤道长曾护送过九龙剑入少林寺,有这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主持大局,再适合也不过。” 说话之人乃是一位四十来岁的汉子,此人站在铁石堡堡主释不遂身旁,身材极为魁梧,红衣罩胸蓝带束腰,背上斜插一支长剑,看得出此人是释不遂、颇为倚重的得力干将,身份地位估计也是不一般的。 只见他说话时、向前迈出两步,声如洪钟颇有气势,同时转身适时礼貌相让,极具尊重向众人介绍,伸手指着左首一名年近六旬、红发飘飘的老者。 众人顺势看去,一个个大为惊叹其人气势神态,不免私下议论红发老者、武功如何如何。 “这不是丹顶鹤道长么!铁石堡还挺有能耐的,居然请来了峨眉派的鹤老道。” 天下虽大江湖甚小,此间自然有人识得,这个身材瘦高、穿白袍衣的道长,确是峨眉派的鹤御风。 因鹤御风少年时,师从无眉真人,且炼丹数十年,丹功修炼竟将须眉头发、彻底染成了朱砂红,红发披顶、加之其形体修长,遂被同门师兄弟尊称为丹顶鹤。 因道家历来以鹤为荣,出道江湖以来,鹤御风之名,更是尽人皆知,就见鹤老道身旁,还站着一个壮硕、魁梧的年轻后生。 “三山寨算什么?白莲教的弟兄,从来就是铁石堡的朋友,昨天我们是来做客的客人,今天我们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汉子!” 此人大概是、白莲教的一位颇有身份的主,身边有七八个衣装各异、却是白布巾扎头的青壮男子,呈半圆形围拢着,神情专注谨慎,犹如特殊的护卫一般。 这时,场中仍然有五六人鏖战,其中四人兵刃、不时碰撞叮当直响,眼看着又有两人受伤倒地。 “你算什么东西,少在老子面前摆谱,有种的出来……” 说着几名身穿玄色衣裤的男子,提着兵器跳出场中,对着白莲教的人趾高气扬、跃跃欲试。 天降大任 111问罪卖国贼 九嶷山的闵、阳一听,这草头帮居然还有人诚心拜揖秋老爷子,心里不禁微微点头,觉得此人是非分明是条汉子。 就在这当口,峨眉派的老道丹顶鹤干咳了一声,旁边的后生见状心领神会,遂鼓足内功舌绽春雷,一呼而惊悸众人:“草头帮、铁石堡,各位英雄暂且罢手!” 随即拱手一抱拳、三方揖遍。 “诸位武林豪杰请听我一言,在下峨眉派唐天风,古语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草头帮、铁石堡在此打得头破血流,北狄契丹虎视眈眈、伺机下手。虽然大周王朝已统领中原,但北有契丹、南有李唐,临南北夹击,势危如累卵,一旦失守则烽烟天下,荼毒生灵,今铁石堡千百庶民举义旗、归附大周共攘北狄,武林义侠无不血脉贲张,以苍生为己任,岂会在此冤冤相报……” 其人话未说完,已被他人有意打断。 “简直一派胡言,什么豪杰英雄?就这些江湖小丑,也敢称武林义侠,当真握一把刀就是英雄,提一把剑就是豪杰,流几滴血就成了义侠,效忠大周果真就是人心所向,纯粹是荒诞不经、童叟皆欺的妖言。大周未必强过契丹,或许是换汤不换药,贫道不明白峨眉派、居然成了周室的说客,焉知不是李代桃僵,武林之中有此花哨,实属匪夷所思。” 说话之人貌看有点仙风道骨,背上斜插一把金钢血刺钩,乃是崆峒派的大师兄北戴子。 “胡说!我峨眉派身正不怕影子歪,从不屈身朝廷阿谀奉承,但周天子仁义天下皆知。” 不少人听唐天风之言,感到茫然,隐约觉得他说的倒是事实,但赞成的人并不多,只有少数几人、忙于救助打斗的伤者,点穴止血或运气疗伤,有条不紊似乎早有准备。 “师兄此言不妥!我等是来劝架,可不是火上浇油。” 玄鹤子与北戴子近在咫尺,将拂尘一甩单手作揖,北戴子这话连草头帮听了,都觉得很是没趣。 当初请玄鹤子,是因为大哥李重吉与玄鹤子极为要好,李重吉受后唐闵帝李从厚陷害,幸亏得崆峒派广成子相救得以保命,在崆峒山呆了一段时间,向玄鹤子请教过一些拳脚搏击之术,两人遂成忘年交。 这次请崆峒派前来作证居中调解,北戴子自告奋勇,且其毕竟是第三代首席大弟子,草头帮大哥李重吉也不便劝阻拒绝。 崆峒派自第一代掌门飞虹子以来,第二代自空灵子以下,均无杰出人物,第二代掌门人自然空缺,唯第三代北戴子和玄鹤子被看好,堪当掌门重任,空灵子和逍遥子曾有意玄鹤子,但因空灵子去世过早,一切未能成真。 而惊天子和摘星子,一直盛赞北戴子,单以武功而论,两人不相仲伯,唯玄鹤子性情柔和、见解独到,但与世无争、这似乎是个缺点。而北戴子相比,则气量不足,为人执着僵化、不可理喻,常常致走极端而坠入魔道。 早在穆宗耶律璟即位前,奇王就得到辽皇耶律阮的授命,想方设法笼络中原各派人心,希望再次南伐中原时,能得到武林的认可,不至于王师被旁敲侧击,弄得疲于奔命、精力不够用。 所以,才有莫师文亲自登山,拜访并善捐金银各千两,奇王许诺赐助北戴子、为第二代崆峒派掌门,唯期望崆峒派能与大辽携手,在武林中振臂一呼,好让江湖侠士、不再与辽国为敌。 北戴子年近六旬,早已迫不及待,有辽国势力暗中策应,崆峒派成为武林领袖不是难事,因此北戴子乐得南下中原,为崆峒派树碑立传造势。 “你这话说的太过无耻!你藐视我们一群无名小卒也罢,我等自甘堕落,不比你们名门正派,但你怎么能帮契丹人说话,我白莲教的上下弟兄,真是羞与你为伍!” “白莲教也想与我崆峒派比肩,呵呵呵!当真让贫道羞愧不已。铁石堡欠账还钱,也是时候了!” 北戴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明白,那意思就是叫打。 草头帮的兄弟早就按捺不住了,纷纷吼道: “大哥,当初我们在熊耳山义云厅结义时,就曾立誓除贼杀恶、重整大唐,今日不杀石氏一族,我草头帮已违背誓言,众兄弟不如散伙……” “你们凭什么杀石氏一族,凭武功么?还是凭人多呢?哈哈哈……凭人我铁石堡有数千子民,论武功、我石不遂也不是纸糊的,我的左右有文武全才,你们行吗?我们隐居庐州,可不是因为怕你们草头帮、一群乌合之众!说句不客气的话,我大晋国取而代之你们李唐,乃是天意!” 石不遂说话、毫不含糊意含讥讽,全无妥协避让姿态,委实令让峨眉派的丹顶鹤等大惑不解。 “嗯!老道有一言不得不说,诸位乃宿世仇怨,以解不宜结,倘使因一人之私,而死伤数十众,峨眉派作壁上观,传将出去颜面何在?即便崆峒派的大师,也未必赞同,不知北戴子道长、意下如何?” 北戴子漠然看了一眼玄鹤子,又扫视场中的草头帮三、四十个弟兄,双臂交缚胸前足尖一点,人如旋风似的,已立在空场中心。 场中先前打斗的四五人,猛然受到一股上升的排斥之力,纷纷地不由自主、被动向后跃开,武功差一点儿的,险些跌倒在地,幸被人扶起、尚未出丑。 而后北戴子左手五指微微拍弹右臂,以示轻松随意之极,并强行挤出干瘪的笑容说道: “既然大家都是拳脚出生,那就以武见真章,重吉老弟好像你也练过几天,石家既是你的夙仇,就由你二人了断如何?” “好!既然崆峒派北戴子道长提议,释不遂无有不遵,就此了断李、石王朝的恩怨,好让江湖从此安宁。李重吉,你怕了么?” “石不遂!你少猖狂,在下荀天影,草头帮排行老九,这点小事用不着大哥出手。” 荀天影武功在草头帮数一数二,但武林中极少人知道,草头帮的排名不以武而以德。 但就武功而言,数十三哥赵九重首屈一指,因有重任和特别安排,多年前,赵匡胤被大哥通过熟人门路、安排到邺都留守郭威手下,如今平步青云,早已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何况远水不解近渴,赵匡胤也不在此。 因此,九哥荀天影也就当仁不让,从外圈纵身跃进场中,临近北戴子左侧,他也看出石不遂确非常人,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露出受过高人指点的痕迹。 众人一瞧说话的少年英雄,正是刚才揭露铁石堡石氏一族老底的青年人,此人看上去岁数不大,也就二十八九岁,觉得由他出面替代草头帮大哥,也无有不妥,皆微微颔首以示同意。 这时峨眉派的丹顶鹤也觉得,此事由两人对决,或许是伤害最小的办法,真到生死攸关的地步,该出手时还得出手,当下也就顺水推舟说: “既然石堡主和李帮主以生死相搏,一笔勾销两代世仇,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老道担心,他们这帮兄弟是否会善罢甘休,石堡主,你可有安排?” “在下死而无憾,我这些属从从此安居乐业……” 石不遂话音未了,就听见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叔叔,我铁石堡并非无人,怎么能让你出手呢,就让石延宝会会这个荀天影,倘若侄儿不敌,叔叔再上不迟。” “且慢!当真是二人一战定乾坤?……” “延宝,你且退下!” 石不遂知道侄儿武功底子,虽说在少一派人物中崭露头角,比之自己似乎还欠缺不小的火候,何况他今年只有十八岁,尚未成亲,挑战不合族规,因此石不遂执意不允。 “不行!叔叔,倘使你有个三长两短,侄儿石延宝定不会善罢甘休!” 场上诸人一听,果真这般、没完没了的厮杀,恐怕结局死伤,远不是几条人命能收场的。 正待疑惑之间,却听见空场中北戴子开口: “既然铁石堡由单打,更上一层楼想要双斗,老夫今日给一个面子,草头帮不妨再出一人,两对两,若是再有人叫嚷参战,老夫就不客气了,尽管朝我招呼。北戴子随便代替任何一方,陪他练练,让他开心开心,好在师弟玄鹤子和峨眉派丹顶鹤都在场,正好一同见证,不知几派意下如何!” 他这番话虽不是什么高招,在峨眉派的丹顶鹤道长看来,也算是力阻血腥扩大化,只是玄鹤子总觉有些不妥。 但此时此刻,双方杀机甚重、积怨难消,是对是错,纯属争权得利,原本自己不便出面,尤其是以崆峒派的名义。 而师兄北戴子最后一句,显然是高压强制,玄鹤子也不好当场拂他面子。 更何况、自家掌门暗争有时,一旦表面化甚至于搅进唐、晋旧仇,自己没什么光彩是小事,崆峒派也必因此丢人到地了,故而玄鹤子是一言不发。 白莲教的东王朱月明,乃是教中五大王之一,这次带着四名使者,来庐州做客,兼商量慈恩寺传闻真假,他总是觉得崆峒派、始终没把白莲教当回事,隐约有些生气。 尤其是今天的大场合,事后得找机会出出他的丑,好让老匹夫知道、喇叭是不是铜做的,不过,好歹老匹夫所言,确属出面制止,东王不便公然挑战,暗想不妨借机行事、见风使舵,关键时候出手,杀杀他崆峒派的威风。 “主公,还是让卑职出马,少主毕竟……” “我早已不是什么主公,勉强做个堡主也就行了。”释不遂面无表情、微一侧首说道。 “是!堡主明鉴,这些反贼成不了气候,待守信上去擒住此人,看这帮草寇还怎么逞能。” 石不遂回头一看,原来是族侄石守信,守信知书识礼,年方二十二,长石延宝四岁,生的英俊挺拔勇武过人,确属后起之秀,但一想到今日一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神色之间颇感犹豫,脑海始终游弋一丝隐忧。 “我早就说过,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不然这满山遍野,岂不都成了好汉大侠,有种的死了也是英雄,没种的活着还是狗熊,优柔寡断、婆婆妈妈,亏你还自称石氏后人!” 崆峒派的道长北戴子、劝谕丝毫不留情面,出言近乎训斥和讥刺,让不少江湖豪杰感到郁闷,有不少人甚至还觉得、他如此调解劝和,委实不像一个修道之人说的话。 众人听罢,眼睛不由自主盯在石堡主脸上,无教目光“唰”地、像无数把尖刀,刺在铁石堡的石氏后人身上,也激怒了年少气盛的石延宝,一个‘大鹏展翅’落入围场中心。 众人耳鼓震动,只听到:“我来也!” “也好!叔叔我信得过你,草头帮的老大,就交给你了。” 石延宝闻言大喜,只道叔叔是有意、在江湖豪杰面前提携自己,是以收起招式,准备退后几步。 或许是动作慢了几拍,石延宝忽然觉得颈部一丝凉气,知道背后有人动手,正欲低头前倾避让,陡感大椎穴一麻,四肢无力作为,他只好任人摆布。 倏忽之间,石延宝觉被人挟持,极速平移近四丈左右,到与铁石堡诸人前后相邻,也就在石守信右侧两三步远,一待停下头晕眼花,几乎站立不住,但却没有跌倒,原来是后背被人用掌力吸住。 惊骇之余,石延宝向右转头一瞧,正是崆峒派道长北戴子,只见他顺势抬起手,拍了拍石延宝的左肩,似笑非笑说: “不用担心!小朋友,这里不会有人随便死掉的,要死也是该死的。” 这边场内荀天影和石不遂,已交织缠斗起来,三四招之内尚有礼数,九招一过,彼此已看不出丝毫谦让,显然为各自的声誉,不敢行妇人之仁,何况双方都是死对头、马虎不得。 天降大任 112弄假成真 荀天影武功驳杂以武而论,在草头帮是第二条硬汉,石不遂幼时在王宫里,也受过自称‘酒中仙’的武林高手教化,因此,两人算得上是棋逢对手。 荀天影出手诡异、怪招频繁,左右拳掌更迭,或连绵不绝,或藕断丝连,很多时候、几乎看不清人影,着实让三教九流的汉子大开眼界。 这般身手即便草头帮的兄弟,也极少见到,不由个个大呼过瘾,完全忘记了舍命的交易、血腥的代价。 石不遂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以不变应万变,也许是得高人指点,方寸之间,更显进退自如,你来我往转眼之间,双方已拆解四十余招。 这时,姬飞凤轻声对九嶷三兄妹说: “北方有大队人马过来,从形势来断,或许是官军,且东西亦各有小股力量,似有夹击山谷之势,最近的离此地不足十里,不知闵师兄如何打算?” 黄馨曼闻听将信将疑,反问阳续瑞:“二师兄,你察觉到没有?是敌是友?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阳续瑞茫然地摇摇头,以他的内功,五里之外的微小动静,形如天籁,是不能判别的。 “不必!我们在南面,纵然是敌暂在北面,东西虽有但不妨事,再看看或许会水落石出。”大师兄闵逸尘担心,小师妹因此沉不住气,显山露水让人发觉,所以急忙低声劝阻。 这边,石不遂以静制动、见招拆招貌似占了上风,好像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但九哥招式快攻势猛,还是令石不遂目不暇接,似乎只有接招的份。 荀天影如矫龙上下飞舞,以巧守拙见缝插针,挥掌‘烟熏火燎’斜拍向石不遂前胸,石不遂急速后仰,一招‘醉卧南山’抬起右腿还击,脚尖踢向荀天影下颚。 荀天影不慌不忙,头颈左倾反手回抽,化掌为指,疾点石不遂阴陵穴,石不遂急忙曲腿,跟着全身左翻,一招‘移山填海’。 堡主的小腿压向荀天影手腕,九哥转身避让左掌顺势,一招‘为渊驱鱼’击向石不遂右胯,石不遂右手聚力,五指切转回击。 “嘭”地一声两掌相交,石不遂接连横滚四周,方才站起,九哥则借力跃起,落下时右脚一招‘江阔云低’,拿准时机踢向石不遂腹部,紧跟着左手一招‘雁断西风’拂其面门。 石不遂刚刚立定,就感受荀天影劲风袭来,他来不及多想,一招‘虬龙盘树’窜出,随即双掌一错分,‘十面埋伏’合击九哥两肋。 九哥急忙收手变招,两肘力沉,又是一招‘山雨满楼’,直逼石不遂掌腕,同时左腿后弹,一招‘烂嚼红绒’袭其前胸。 石不遂抽手、猛劈荀天影脚后跟,身子随之旋即纵起,复又落下两腿抬开,双掌‘泰山压顶’、再度并击九哥头颅。九哥微一矮身,两掌化用一招‘千姿百态’,分别上击石不遂左、右脚踝。 石不遂大惊,无奈之余不得不再次移掌对掌,四掌相击风云撕裂,“碰”地一声震天阶响,石不遂在空中、翻了好几个筋斗方才落地。 荀天影两臂一展,轻舒一口气,脚尖出力,倏忽朝石不遂追去,不待其缓解稳定,就照着石不逐小腹就是一掌。 石不遂挥掌急斩,哪知九哥这是虚招,脚底着力身体平地直升,右手一招‘惊涛拍岸’扫过石不遂面门,石不遂急忙合臂双抬,一招‘高峰冲寒’直撞九哥手臂。 九哥忽然双腿抬起撩开,一招‘残灯明灭’,夹击石不遂裆部命门,石不遂别无选择,脚跟急抬纵身跃起,九哥乘势稍转前臂、拍出一掌,却被石不遂双臂挡住。 荀天影正好借力、旋转倒飞出去,使出绝招‘归去来兮’,等石不遂刚要落地之际,谁知九哥又飞了回来。 但见双掌并排似刀锋,向石不遂腹股沟平推而来,石不遂大呼不好,双腿急速抬起蜷曲,这一来身体下落更快。 就在这时,北面山坡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几乎所有人都抬头仰望。 马上是一员战将,发髻宽绾、纶巾飘逸,身披亮银软甲,左手缰绳高抬,右手钢鞭后策,身后是飞驰的一路烟尘,及至近前大家才看清,这是一匹上等的卷云驹。 有铁石堡老少数人齐呼:“是赵将军!赵将军来啦……” 人群中居然还有人:“咦!……” 惊叹声发自草头帮,随即淹没在铁石堡众人欢呼声中,看来草头帮似乎亦有人想说话,却被大哥李重吉挥手制止,而崆峒派以及峨眉派等诸人却是一头雾水,心底在问怎么朝廷的人,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石不遂见荀天影趁自己半渡而击,勉强变招应对,只得将手臂交叠格挡护住小腹,却是凭空无力。 “呀……!”忽然马上骑者高喊,随手飞出一枚铜钱,围圈诸人闻声相继让开一大豁口。 然九哥在飞旋中卯足了内劲,正是蓄势待发,忽听尖锐声响,有暗器向自己的左臂四渎穴袭来。 荀天影百忙中急变招,左掌搭在右手腕处掌力合并,左臂屈肘微微抬起一寸、轻轻一压铜钱落地,然九哥的内功和时机,却因此错过最有力的节点。 只听见“咔呯”一声,荀天影右掌直击在石不遂左前臂上,这一记‘如来金佛掌’力透掌心,不折不扣可谓生死相许。 石不遂知道自己必有大损,索性鱼死网破借倒摔之机,奋力伸直双腿,使出最后一招‘破釜沉舟’,脚尖双双点向荀天影下颚。 荀天影忽听身后有人喊,心知有变连忙收招,却见石不遂脚尖踢来,险些为此中招,遂猛一抬颈项,同时侧首避开,双手分别在石不遂小腿上轻轻一按,身子空翻,向后倒纵开来。 飞骑来者百忙中一勒缰绳,卷云驹骤然前蹄腾起,后蹄来不及收住,向前滑行三尺,竟纵身而立停,与荀天影一左一右、面对面相隔一丈,并立于人群方才站立闪避的原地,一下子将山坳里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荀天影一见,依稀识得此人大惊:“你是……” 刚说出两个字,就被来人挥手打断: “我乃大周皇帝殿前都虞侯,赵匡胤是也,奉殿前都点检【张永德】之命,特来此缉拿尔等江湖残匪流寇,今日诸位若不归顺周天子,所有人等尽数剿灭,铁石堡群英已归我周室禁军麾下,石堡主识时务为俊杰,正是尔等的抉择楷模。” 原来,此人正是草头帮十三哥赵九重,自从被大哥李重吉托人安插在郭威手下,如今已改名赵匡胤,现在已是官至兖州节度使兼殿前都虞侯,此时赵匡胤虽心急如焚、然不形于色,趁机朝九哥使了一个眼神。 凤儿虽然离得远些,却识得此人,于是,她对身边的九嶷诸子说:“此人姓赵,在路过鱼龙帮时我曾见过,听说因朝廷追杀被人救下,不知怎的、竟又成了赵将军,莫非其中有诈……” 正在疑虑间,忽听荀天影哈哈大笑,厉声喝道: “原来是朝廷的走狗!你也太小看我草头帮的四十四个兄弟,岂是那铁石堡一伙卖主求荣、忘恩负义的乱臣贼子可比!想要招降我草头帮,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接我三招。” “那好,看招!”说着话,赵匡胤将手中的钢鞭,往马鞍上一挂,身子已从马背上跃起,使得是一招‘骊山伐木’。 当年,西川叶子红独创的红拳,是一门内外兼修的上乘武学,几乎无敌于天下,与蜀岗秋意浓日月同天、东西并列。 叶子红并无子弟徒孙,且早已厌倦武林,花甲之年看破红尘,隐居在山中,时常遇见一樵夫打柴经过。 因见樵夫动辄、粗大一捆柴薪从深山担出,疲累口渴颇为辛苦,大师心存体恤,乃常呼其在木屋边饮水休息,樵夫偶尔坐下,目睹大师一人独自下棋。 这樵夫见过别人下棋,好奇询问于大师,单人如何下双棋,大师遇有人陪聊,自然乐的讲解。樵夫听罢,随兴执子试玩,时间久了,竟也能与之对弈一袋烟功夫。 红叶大师惊讶欣然,遂与樵夫言称有一法,可令柴禾下山不累且快,但须得有回报、即每日陪弈一局。 樵夫有妻子儿女要养活,一天两担柴,换来油盐酱醋等家用所需,能力至此这是铁定的营生,骤闻听有谋生捷径,他当然乐意。 何况还能借下棋缓解劳累,此举又不影响家人生活,自然赞成相随同乐,长而久之情趣相投,结成半师半友之谊。 九年后秋日某天,樵夫忽想起多年谈笑对弈,尚不知其名姓,遂开口问其来历,大师笑而不答,指着满山层叠的火红落叶,悠然一挥手,方圆十几丈内、天地上下的红叶,精彩飞舞红艳似蝶。 顷刻间,缤纷旋绕归拢于两人身旁,松软可观、令人赞叹,堆积在木屋和两人棋局四周,足足有三尺之厚。 樵夫惊骇之余,再看长者,已无声无息、含笑于九泉,难以置信的是一头银发、须臾之间尽变成朱红。 樵夫悲伤之下,将其埋葬于红叶之中,复立一石碑上书“红叶大师”,另请人在木牌上题写“红庐”二字,绑扎于红叶大师生前所居的木屋门楣,以示纪念。 数年后,屡试不中的举人陈抟、看破红尘,遂不求上进,纵情山水,忽然间他心血来潮,有弃文从武之念,于是慕名寻访,有心欲拜叶子红为师,谁知,他四处碰壁不说,周游西川六载竟未果。 其后某天,陈抟在山林中、偶遇一白发樵夫,独自于木屋前下棋,陈抟深谙棋理、极为惊奇,上前走近见是一盘残棋。 他在一旁不声不响,仔细寻思,终于豁然开朗,于是稍加指点,令老樵夫欣喜完结,陈抟再一询问老者,得知其中所有来龙去脉。 原来这一盘残棋,正是当年叶子红临终前,与樵夫对弈的那一局,彼时樵夫未能想出好手,谁知后来天生意外、令红叶大师仙去。 陈抟与樵夫相处日久,发觉老樵夫每天早晨、必练一套拳法,而后便开始摆弄黑白棋子,还说此身皆得益于红叶大师,因棋而得术,今你我老少同样、因棋而结缘,若有兴趣,可在此练学这一路拳功。 就这样,陈抟在红庐里暂且住下,除几个木碗和茶壶,红庐里一无所有,唯门后悬挂一支深棕色的大头棒。 此棒长约三尺、非金非石非木非革,大头有臂膀粗细,小头处自然成柄触手生温,似乎是一根与众不同的棍棒,陈抟曾经取下掂量,除了特别沉重外,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 直到有一天,陈抟在红叶大师的红庐里,意外发现许多写满字的红叶,准确地讲是在红庐的四角树洞里,找到写有文字的千百片红叶。 陈抟一叶不漏、阅读后方知,红叶中讲解的是一套、奇特的拳脚搏击之术,其中数片红叶上,真实记录红叶大师的尴尬: 余虽称叶子红,然多少有些名不副实之惑,平生耽于拳脚、碌碌无为,唯不值一提的是,昆仑河杀吐蕃恶僧,武当山灭云山血魔,而后废除百夷蛊首、和塞外狼枭,却倍受武林大小指点嘲讽,心灰意冷之极,决意不问江湖,放野西川林泉…… 后面不少文字,因叶片已经腐烂、损坏不可读。 原来这四人,除云山血魔是尽人皆知、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曾放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江湖人闻之色变,当年血魔在宁海双峰山的霏雨脊,险些劫去奚武杭的金银剑。 后碰巧遇到神州浪子南回天,四海游历至双峰山,闻声出手救助,血魔释人王对南求极为忌惮,一番拼命恶斗之后,南回天虽然重创了释仁王,但却因此遭到金弧剑所伤。 天降大任 113红叶大师的传人 奚武杭受伤较轻,感激陌生游客仗义行侠,并直言相告其手中之剑,乃世人所说的金弧剑和银弧剑,而其所受的剑伤,当世尚无解法,暗示其有性命之忧。 金银剑所以驰名天下,就在于锋刃的形色和效能非同寻常,左右锋刃俱呈弧形,且分别显现出不同的金银二色,江湖上俗称雌雄剑。 据传,剑锋在铸造之时,融合了五行相克之理,所以锋刃会遇血呈毒,且毒性与日俱增,无论如何用药,创伤都经久不愈,而且糜烂日复一日。 自古中剑之伤者多矣,无论其武功如何,尚无人能苟延残喘、度过半年,寻常之人、更是连一个月也熬不过。 南求早就听说过金银二剑,遂对奚武杭说明身份,自己就是武林中的神州浪子南求,今闻神剑之威名,忧虑双剑若被江湖恶人劫持,将为绝世凶器祸及天下,坦言自己愿为保管,奚家老小一口拒绝,要求归还金银剑。 南求还郑重声明,从今开始永不用剑,倘若奚家有人、能胜过自己愿意交还,否则双剑一并由其代管,直到哪一天奚家子孙、无论谁打败自己,皆可取回宝剑,决不食言,最后奚家男女在愤怒中,失去了保管金银剑的资格。 后来南求开创昆仑派,曾令弟子孟灵冰去宁海双峰山,专程通报并安抚奚家老小,孟灵冰遭遇冷眼,从此昆仑山无人再去霏雨脊。 南求携金银剑离开时,已经身受剑伤,与血魔释仁王恶战时,消耗他大半功力,后与奚家诸人比武过招,又消耗不少内力,因而三四个时辰一过,几乎濒临崩溃。 南求生怕血魔狡诈离而再返,甚至再遇其他江湖大盗,那自己就委实保管不了金银剑,所以只得昼伏夜行,最后昏迷在姑苏城外、一大户人家门前,后来,蒙此员外之女金小姐相救,此话暂且不提。 血魔之死自然大快人心,其特色佩剑镂花血剑,却被弃之尘土,以至于后来、引起了不小的冲突。 其他如吐蕃恶僧,中原武林并不清楚其劣迹,再由吐蕃佛苯两派喇嘛,添油加醋地否定或美化,让世人分不清是非对错。 而百夷蛊首和塞外狼枭,虽说劣迹斑斑,但江湖上有多人称其罪不至死。 尤其是塞外狼枭,一直是与辽国作对,杀过许多契丹官员,劫取辽王宫中不少金银珠宝,连辽王听见他的名号,也会浑身发抖。 这四人命运、皆因叶子红穿插其中而忽死忽废,细节根源在红叶上居然也有记载,想来红叶大师一定是耿耿于怀,至死亦不能释然之故。 所有文字皆由陈抟仔细辨析整理,最终录写于纸上,并取名《红拳》,用来纪念这位耿直、抑郁的武学大师。 陈抟将录写的拳经,与樵夫所授拳脚招式比照,用以修改弥补一些破损、腐坏的红叶,所缺失而留下来的疑问,再潜心习练完整无疑的《红拳》,又花了他近一年时间。 因陈抟与樵夫时常来往,两人甚是投缘,以至于他在红庐前后,不知不觉竟滞留了六年光景。 直到老樵夫去世,陈抟才依依不舍离开,临行之际,陈抟将树洞里收集来的五、六袋写满字的红叶,全部焚烧于叶子红的墓前,算是对一代宗师的景仰和恭敬。 在祭拜七日之后,陈抟感慨万千,遂于大师遗留的木屋门扉之上,题写一首怀念追慕之诗: 红叶落红庐,大师无所图。 深山千百弈,夕日远江湖。 陈抟告别西川四处云游修行,在武当山上果然发现、叶子红诛杀云山血魔的遗迹,一块巨大的岩石,赫然一个深深的剑洞,正是云山血魔垂死挣扎时的血剑所赐。 陈抟深感大师光明磊落、名副其实,随即在此山服气修炼,辟谷多年、名气渐长,他也因此结交了不少武林中的佼佼人物。 其间,陈抟巧遇黯然神伤的吕三宝,指点迷津并教授技艺三四载,后来受于雪礼邀请赴华山游玩,最终定居华山之东。 江湖上,将陈抟的华山派称为东华派,而将于雪礼的华山派称作西华派,两派区别甚大,并非一门两支。 途中陈抟遇山贼抢劫,可笑可气下将道袍随意挥卷,山贼俱鼻青脸肿烟消云散,原来这股山贼,正是被草头帮追杀的民间祸害。 陈抟随后被草头帮大哥发现,其言谈之间玄机重重,李重吉遂拜为上人礼敬有加,直言自己是唐之宗藩,亡国皆因父皇偏信偏听,文武大权任奸臣掌控,多少良臣名将被弃之山野。 李重吉并说自己、曾阅览其中进士科举文章,诸如陈抟、何箫之流,文采出众反而名不见榜,事后唤来监考官讯问,原来皆因腐败舞弊引起,虽杀贪官昏官数人,亦不能挽大唐颓势。 流亡生涯之中,李重吉也透露曾想修道,怎奈兄弟情深难舍老少,何况,草头帮与晋室仇怨颇多、劫杀难解,常惴惴不安。 草帮大哥言:有少年赵九重、年方十四,不忍心令其东躲西藏,如蒙不弃,愿随上人修身保命,而我草头帮众兄弟,则了无牵挂,大可饮醉人间,血洒江湖亦不足惜,陈抟因此接受了李重吉保举。 自此赵九重随陈抟、在东华山学艺,四年后,陈抟嘱其归西川、拜揖红拳老祖红叶大师,两年后,赵九重回山再拜陈抟,详告学会大头棒法。 原来大头棒、乃是一根棘刺鱼鳞鞭藏于其中,大头棒不过是鞭套而已,棘刺鱼鳞鞭是塞外狼枭的兵刃,而大头棒是百夷蛊首的兵刃,叶子红稍加修理,将二者合为一件器械保留在红庐。 大头棒原本就是中空的,里面主要是用于存放毒虫、毒粉和有毒暗器,或许这一切,是叶子红纯粹留做纪念之意,仅表明自己杀此二人,是从容于江湖、无怨无悔。 陈抟闻弟子所言只是笑笑而已,也许当初已经知道,只是无意揭穿,上人后对赵九重说你是江湖中人,游尽江湖而得天下,但不可使诈,否则横死帐下,而今从哪里来到那里去。 事有凑巧,晋亡汉立,正当用人,李重吉疏通关系,托人安插了十三弟赵九重,令其在邺都留守郭威手下当差,后来郭威战功累积,升职天雄军节度使。 久而久之,郭威权大遭忌、功高震主,汉隐帝便派了大内高手四人,假扮使者宣告并暗杀郭威,之前隐帝已将郭威、郭荣父子俩、在城中的妻儿老小杀尽,方才做下一步计划。 碰巧赵九重当值随侍,即以大头棒捶杀二使者,余人势危惊慌逃遁,自此、赵九重的过人之处,被另眼相看,其后作为郭威的心腹爱将,官至前锋马步总指挥、兼亲信侍卫都统。 直到郭威称帝,赵九重亦请更名赵匡胤,并为皇上负责掌典禁军,其后郭荣接帝位,随即北征汉辽,凯旋归朝,赵匡胤官升一级,为殿前都虞侯,以后周军南下,南唐诸州郡纷纷告急,赵匡胤更是步步高升。 而此时,铁石堡堡主石不遂,欲借兵报仇契丹和草头帮,决意投靠大周皇帝郭荣,郭荣派殿前都点检张永德,和都虞侯赵匡胤等诸大将前来。 朝廷获知江湖草寇聚集,意欲不利于周室立国,故兵分三路乘机一网打尽,左路轻骑以李重进、张令铎、韩令坤等,以及部分禁军将领由东面包围,右路以殿前散指挥使苗训、向训、慕容延钊等,率领大内高手从西面钳制。 中路由都点检亲自掌管,着令赵匡胤为前锋大将,务必尽数擒拿反贼,抗拒不降者杀无赦,若顺利占得时机,大军在寿州随后就到,三军可收复庐州诸县。 时机紧迫,由不得赵匡胤多想,右手掌凌空劈下,一个侧滚越过荀天影,左手微微回翻顺势一弹指,一个纸团飞向荀天影,而这一幕恰巧、又被赵匡胤自己身影遮住。 荀天影知道,场中高手不少,他怕被人识穿,故而灵机一动,大喊出招:“来得好!” 九哥当即飞身一招‘乱花狂絮’,迎面将纸团卷入袖中,赵匡胤故意急转翻腾,亮出高难诡异的姿态、吸引众人的目光。 只见他右脚一点左腿横飞,一招连环掌‘驱虎逐狼’,掌势极猛堪比风啸山林。 九哥后仰几近横躺,避开赵匡胤右脚,暗道十三弟多年不见,原来学会这般厉害的拳脚,一招‘描花试手’右掌击其肩,左手顺便疾探,食指中指直向十三弟侧后、膏育和神堂二穴。 众人一见皆以为这位赵将军、不过尔尔恐要翻船,铁石堡更有人惊呼小心! 哪知赵匡胤早有预料,身体微侧前倾,右脚后弹倒踢荀天影掌缘,正是奇招‘守株待兔’,铁石堡石不遂等、暗暗点头称赞,更有人大叫连连,诸如‘妙啊、好招’不绝于耳。 孰料,九哥左手点穴乃是虚招,接着左手一沉,鹰爪直下威胁赵匡胤中枢,曲臂压肘欲抨击十三弟肩胛,赵匡胤三指在地上一点,身子回转拍出一掌‘青檀梳风’。 九哥不再避让迎掌而下,借其掌力翻身弹开嘴里喝道:“算你是条汉子,你我无冤无仇,荀某今天让你三分!” 随即落在大哥李重吉身前,以示保护,九哥将两手往后随意背缚,纸团倏忽落在掌心,因前后左右俱是草头帮的弟兄。 李重吉一见伸手接过,展开却是极小的纸条,只有两个字‘快走’。 李重吉大惊,正待思考如何安排,就听见左右山坡上,传来低沉的密集的马蹄声,抬头一看,瞬间坡顶已冲出十几匹快马。 马上之人,个个威风凛凛、俯瞰山谷,其中一人盔甲鲜明,余人手中各有刀枪棍棒,显然是有备而来。 草头帮大哥李重吉怒喝:“想不到铁石堡,居然与官府勾结,沆瀣一气,草头帮的弟兄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 东行没多远,突然从山坡冲下一队人马,却是李重进和张令铎、韩令坤的禁军武士杀来,李重吉忙转身大呼: “北戴子、玄鹤子两位道长,快些离开,改日草头帮再恭请两位,以表谢意!” “峨眉派的前辈,恕草头帮无礼,不能奉陪!” 二哥、三哥、六哥、九哥等,维护着大哥李重吉向北,不曾想到北面有都点检张永德主导的百多人马,大队正散开合围逼近。 这时,铁石堡的堡主石不遂,强忍着伤痛,大声呼喊:“铁石堡的子民听着,大家跟着都虞侯赵将军,一起斩杀草寇反贼,否则,我铁石堡永无宁日!” 石不遂回头,又对白莲教东王说:“朱大哥,你暂且不要离开,待我与都点检禀报,或许投靠周天子,授你一官半职……” 石延宝搀扶着石不遂慢慢前行。 “哼!白莲教从不与官府往来,我原本是替西王罗兄弟、捎个信给铁石堡而已,没想到居然认错了人,朱月明宁为鸡口、不为牛后,区区禁军,未必能奈我白莲教如何!” 说着朱月明带领属下,向南快走离开,朱月明是白莲教佛花派的大王,而人花派罗小平还是舵主时,就与铁石堡堡主交好,这次西王托朱月明带信给石不遂,因为慈恩寺的事,他暂时来不了。 但东王朱月明没想到,铁石堡投靠了朝廷,而白莲教多数时候任性江湖,反而多是与朝廷作对的,当此时堂堂一大教派、自然不会随铁石堡改弦更张。 赵匡胤一听大喝:“哪里走?敢不归顺大周天子,所有人等、今日有死无生!” 将军言毕,当下率铁石堡的石守信、侯如海、萧二郎、潘龙等,从众好汉背后又杀上来,唯石守信紧跟赵匡胤冲杀。 侯如海、萧二郎则稍稍犹豫,望着石不遂进退两难,看着众人没来由地厮杀一团,峨嵋派同来调和的老少叔侄,不由连连摇头。 天降大任 114清剿与招安 “天风师侄,我们走!” 叔侄二人纵身飞起,接着有人持刀追杀,丹顶鹤挥掌如风,劈死一名禁军,一脚将另一人手中柳叶刀踢飞,抛下一句: “石不遂,想不到铁石堡、竟如此反复无常,老道真是看错人了,大周虽然仁义立国,但你也不能借朝廷之力、消灭异己,此实为江湖小人!想不到峨眉派一世英名,竟毁在老朽手中。” “道长,此乃属石某迫不得已,契丹与我世仇,是所谓父仇不共戴天,石不遂日夜熬煎,草头帮又苦苦相逼,江湖奸诈、铁石堡朝不保夕,归附朝廷周天子,石不遂尚能反戈一击,不致辱没这些文武旧臣、几代相随。” 石不遂话音一落,铁石堡众人便和赵匡胤、以及北路的禁军高手会合,山谷里的厮杀已经是难分难解,唯独张永德率四名护卫在半山坡上观战。 众江湖豪客已无路可退,崆峒派的北戴子见一时难以脱身,将一腔怒气全都撒在赵匡胤身上。 赵匡胤正与白莲教东王混战在一起,三四招一过朱月明渐落下风,待到第八招时,东王得便腾手、抽出身边的斩妖剑迎敌,而几名随从护卫,已被禁军和铁石堡的人拦隔开、而各自为战。 “都是你小子坏的事,什么殿前司都虞侯赵将军,我看是十足的朝廷鹰犬,不如废了你!” 北戴子话到人到、手也到,使得是‘丹鹤栖松’,分开赵匡胤劈向朱月明的一招‘倚石负薪’。赵匡胤一瞧崆峒派老道士袭来,知道厉害,遂抽身赶忙变招,顺手‘秋风卷叶’直挑北戴子腋下。 而白莲教朱月明顿时压力稍减,得以喘息缓解,九招一过朱月明感到,这个赵将军确实非同小可。 朱月明心道:大内高手果然名不虚传,我白莲教教主的鸿鹄之志,只怕将是黄粱一梦,心念一逝而过,手中丝毫不敢稍缓,一招‘蛟龙出水’递出宝剑。 这一来以二敌一,赵匡胤压力骤加,全心投入不敢懈怠,侧身踢出一脚,扭转腰肢反掌‘柴刀夺月’,仰击崆峒派北戴子的右下盘。 北戴子凌空双腿一分,单掌翻滚突袭胯下,赵匡胤只得硬顶一掌,没想到老道士内功如此精湛,自己上盘不稳,略微后移半步化解。 恰好东王朱月明宝剑削来,赵匡胤一时手忙脚乱避让不及,袖口和刘海皆被割断,他再也不敢托大,脚尖一点绕到老道士身后,一招‘白猿捵树’,双手并揉北戴子后脑。 北戴子只觉脑后生风,情急之下,手指一搭朱月明剑脊,身子借力随之纵起,而东王朱月明的宝剑,一下失控被其牵引转向,左侧更是洞门大开,赵匡胤掌势连带见缝插针,趁隙疾点东王小海穴。 朱月明为此气恨大怒,心想老家伙先前的帐,咱还没来及跟你算清,牛鼻子你竟敢又来陷害老子,只是眼下他弱势暴露,忙屈肘抬臂急避,将宝剑倒刺勉强自救以图化解。 但东王朱月明的小臂还是被击中,虽不是要位却也龇牙咧嘴、痛不可挡,随即双脚一点,挥剑横扫北戴子腰身,几乎是拼命招式。 北戴子脚踏八卦,回首一招‘灵山日照’闪身侧击东王,赵匡胤一来觉得,这老道士武功了得碍手碍脚,也不管什么江湖规矩,紧跟一招‘担薪绕木’,掌击北戴子肩背。 情势急转,赵、朱敌友二人反倒形成、合击崆峒派道长的局面,五六招过后局面大变,北戴子虽然精神抖擞、道袍飘飘,却是左支右绌、危机四伏。 赵匡胤双臂一分,‘折木为柴’迎面而下,白莲教东王又是一剑‘出水芙蓉’斜挑,北戴子有些恼羞成怒,见白莲教助纣为虐、是非不分。 北戴子正待抽出独门兵器,好用金铁银钩与之硬干,忽然有声音不徐不疾:“大师兄,我等不必在此、和官府纠缠,还是劝大家离开为妙!” 紧接着拂尘扫过,一股柔劲化解赵匡胤的拳招,北戴子反击一掌‘云雾弥封’,架开朱月明的一剑,脚尖用力从东王头顶越过,跟着拍出一掌,朱月明低头避开。 谁知这招却是虚着,北戴子趁机袍袖一卷,拂向东王朱月明的右手臂,东王手臂一麻宝剑脱手。 孰料,北戴子并无取剑之意,朱月明连忙转身一纵,出左手接住斩妖剑,再见崆峒派道长人已走远。 东王想想白莲教现今人单势薄,自己也不是老家伙的对手,赶紧率人离开是为上策,于是朱月明急忙回身,去解救几名随从教众。 殿前都点检张永德远远看见,七八人向西北边战边撤,喊杀声此起彼伏,一眼就知道有首领在其间,连忙传令赵匡胤、苗训、慕容延钊等,火速截住拿下这帮反贼。 尤其是大霸湾的契龙旗手李重吉,首当其冲妄图在昂首坡聚众造反,多次密谋令属下刺杀、一班朝廷文武大臣,惹得天子震怒。 其实这些所谓的大臣,多是一些前朝的降将二臣,为了荣华富贵和躲避灾难才归顺了后周,个人名节实难恭维,归顺大周实是不得已的保命之举。 因此,草头帮这一次复仇不巧,是失火殃带邻居,三山寨和白莲教也没逃出几个,不少帮派的人,都在山谷里死伤惨重。 九嶷山的黄馨曼私下嘀咕:“师兄,你说草头帮算不算好人,我看那个赵将军很厉害,尤其这次、朝廷派了这么多好手,一定不简单,这些江湖汉子宁死不降,倒也有些骨气。” 九嶷山的师兄妹正在说着,那边赵匡胤等人,业已各自拿出兵刃家伙恶斗,草头帮被禁军、铁石堡和大内高手,分割成几小片渐成颓势,好像唯有峨眉派的一老一少还在声援。 “有人要盗马,黄师妹,你去看看情况。” 闵逸尘听见二里外轻微马嘶,黄馨曼闻言故意扁扁嘴,离开时颇不乐意。 “不用,大师兄!我们不如骑马冲上去,将就帮一下草头帮,犯不着与官府纠缠,禁军人多势众,一旦打起来没完没了,耽误了正事不妥。” “也好!阳师兄此法、避免了长时的恶斗纠缠,也算是举手之劳。” 凤儿倒是赞成,四人先后飞速赶回各自坐骑身边,却看见有五六人鬼鬼祟祟,已悄悄解开了缰绳,只是还不曾上马离开。 闵逸尘定睛一瞧,正是茶馆里几名饮酒、吃肉的陌生男子,其中一人在西面游走观望。 “哪来的马匪狗贼!本姑娘的坐骑也敢偷,也不问问是哪座山的佛?云头有多高!” 黄馨曼喝问之际,手中的马鞭不管三七二十一紧急挥去,鞭梢卷过一声凄厉,一人闻风哇哇怪叫抱头鼠窜。另一人则被突如其来的清叱声、惊吓跌倒,连滚带爬,慌忙钻入草丛里保命而去。 还有一名马贼牵马刚悠闲转头,瞧见闵逸尘已疾奔而来,此人来不及上马逃遁,居然胆大妄为,挥刀迎着九嶷首徒砍来。 闵逸尘二指夹住刀背,轻轻一点脚,横着捎带拉扯,将这马贼挫倒在地,同时手腕一扭,刚好骑坐在马背上,胯下稍微用力,坐骑已腾起前踢,越过滚躺哀嚎的马贼。 阳续瑞径自飞身,跃上自己的坐骑,衣袖一卷接过缰绳,一把抓起傻愣的蓝衣马匪肩臂骨关,手指带劲,顿时令其筋骨酸胀、叫不出声,而其余贼人已警觉逃亡,不知所踪。 凤儿也不过问,骑上马跟在黄馨曼后面,行不多远,居然还有一个四处观风的小罗罗,傻不拉几毫不知情地张罗。 阳续瑞将手一抬,马贼被投掷到那人附近处,这时,马贼总算叫出声来,吓得站岗放哨的,只顾逃命,或许此人命大,山上茅草松软茂盛,就是一时想死也死不掉。 “二师兄,我刚才说的行话对不对?这话以前听你说过的,这些江湖的山贼草寇,能听懂吗?咱九嶷山的东西,也有人想要,真可恨!依我看啊,朝廷清剿这些家伙,也不能说错,要不然……” “小师妹,这草头帮可不能当做草寇,称草莽英雄也不为过,人家劫富济贫、是非分明,九嶷山助其一臂之力,本在情理之中,即便事后再起波澜,我们问心无愧!” 阳续瑞面含微笑,侧首对黄馨曼解释,毕竟小师妹初入江湖,对三教九流的人物来历不甚清楚,有必要借此机会、理清是非善恶。 四匹马眨眼间越过小山坡,却看见刀剑飞舞喝骂连连,尚有三四伙人在激战,闵逸尘和阳续瑞各自解救东、西两个包围圈,草头帮所剩的人只有一半,朝廷确实有备而来,想必是有人通风报信。 “赵匡胤,你胆敢背叛草头帮的结义盟约,为了名利权势诛杀弟兄,我草头帮没你这号人!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若还有良心,快快杀了张永德、反了大周,弟兄们或能原谅你、年幼无知。” 说话的正是二哥苏一男。 “赵九重,你兄弟二人、幼时是我收留与你,没想到你居然恩将仇报,居然做出通风报信的假仁假义之举,我看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名缰利锁已令你昏了头。” “大哥,你误会了,快下令叫兄弟们降了吧!周天子仁义天下、四海咸服,我等兄弟皆可安身立命,光宗耀祖、有何不可?” “放屁!赵九重,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你的功名利禄哪里来的?若不是大哥收留你、送你学艺,你……你竟然痛下毒手杀了五哥,我与你拼了!啊……” 十六哥英起凡怒不可遏,双锏乱舞迎面劈来。 赵匡胤一面拆招抵挡,一边不停分辨: “二哥、十一哥、十六弟快且住手,万不可陷小弟于不仁不义!赵某不忍手足相残,朝廷兵多将广我们兄弟完全不是对手,暂且归顺再作打算。” “放你娘的狗臭屁!谁跟你是兄弟?你小子和铁石堡的奸贼、是一丘之貉!” “七哥!大内高手个个在此,还有都点检亲自督阵,千万不要做无谓牺牲……”赵匡胤不得不将真情实况,透露给草头帮的兄弟,尽管他知道、自大哥以下,未必有人领情。 这时,已有二名大内武士腾出手,合击草帮大哥李重吉,尽管大哥身边有九哥和十四哥、十八哥和二十二哥保护,但在九名禁军首领和大内武士的夹击下,草帮兄弟仍然步步退却。 九哥荀天影以一敌三,十四哥十八哥两人力战四雄,二十二哥金双喜和大哥李重吉,两人背靠背奋击两大高手。场外,还有八九个禁军头头,在压阵督战或研判局势,随时撤换应对众好汉,大有车轮战准备,有意耗尽群雄精力。 显然,殿前都点检张永德胜券在握,东西两处围斗减弱,受伤被擒的江湖好汉已有十数人,在铁石堡和禁军的合击下,群雄力不能支。 就在这节骨眼上,从山坡上冲下四骑,两男在前两女在后,正是九嶷山人和天玄姬飞凤,闵逸尘和阳续瑞各自分开,合并冲向东西濒临败亡处急救。 闵逸尘的慧光剑一扬,一招‘俏枝逆崖’,顿时“当”地一声,震飞一名禁军兵刃,跟着“啊”一声,削掉另一名高手的小臂,围圈立马有些骚乱,四五名草头帮兄弟精神陡涨,很快突破包围。 阳续瑞急马朝西情势危急,来不及拔剑连剑带鞘,向一名穿红衣僧袍的横刀秃头高手掷出,这一招‘湘凝九嶷’力贯千钧,随即从马背上跃起。 另一名灰衣大内高手瞥见,连忙执禅杖格挡,“当”地一声巨响,灰衣人身子晃了晃“呀!”惊叫了一声,红衣僧发觉急忙窜高。 “好剑法!这位莫不是名震武林的潇湘一剑,多谢九嶷山的英侠出手相救,草头帮兄弟有礼了。” 原来,认识阳续瑞的草莽好汉,江湖上确实不算少。 天降大任 115赵将军你忘了初心 “不敢!草头帮侠义之名,阳某略有耳闻。” 说着,阳续瑞人影飞到,一掌‘雾云朝嶷’压向红衣僧人左肩,红衣僧人武功确实了得,手腕翻转双龙刀反刺。 阳续瑞不敢托大,运足九嶷同心功猛击其前臂,红衣僧人来不及抽手,“啊”地一声双龙刀脱手,刀把恰巧砸向阳续瑞的剑鞘前端,一下将剑柄挑高,阳续瑞右手顺势接住,脚尖在双龙刀刀头一点,双龙刀又转向灰衣人。 灰衣人正被草头帮的四十哥芮复原缠住,另外三人和铁石堡的属从,正在恶斗四十四哥和草头帮其余人等,灰衣人感受到身后危机,拼命急攻上爬,总算变化来得快,双龙刀插在右大腿上,跟着身子疼痛一战抖。 就这一晃神之际,四十四哥的麻花短棒捣在他胸口,灰衣人未能及时避开,这一连带的突兀怪招随即改变战况,令向训、慕容延昭分散开来,草头帮七、八名弟兄压力大减,趁势四面出击,大有反败为胜之象。 十四哥十八哥各自奋力、拼杀两名高手,时间一长渐渐有些吃力,而二哥苏一男和十六哥英起凡、三十六哥涂一醉、还有二十五哥高怀德等也边战边撤,向二十二哥这边靠拢,意图保驾大哥李重吉。 赵匡胤和李重进等几名禁军头领,亦已看出此意竭力拒止,这时十一哥刘守忠、三十三哥王审琦已经不同程度受伤,被禁军武士缉拿并护送至张永德身边报功。 “赵匡胤,你这狼心狗肺的家伙,我与你拼了!” 这人正是三十六哥涂一醉,双手举着狼牙圆锥棒跳起砸下,赵匡胤将棘刺鱼鳞鞭迎空横扫,“啪啪”两声三十六哥的虎口爆裂,狼牙圆锥棒脱手飞出,半空中涂一醉急速变招,手握成拳直捣赵匡胤胸口。 这时黄馨曼纵马驰来,远远地扬出皮鞭逆势一卷,将被震飞出手的两根狼牙圆锥棒,一带而过重新砸向赵匡胤。 赵匡胤见涂一醉、大有与自己拼命架势,棘刺鱼鳞鞭用不上了,正待向右侧身,迎出鸡步龙爪,打算将涂一醉掏心甩出。 不料,狼牙圆锥棒袭来极为刚猛,仓促之间,赵匡胤连忙挺鱼鳞钢鞭格挡,涂一醉左拳击在赵匡胤左拳上,因赵匡胤左右逢源,匆忙之下力有减弱,饶是如此,三十六哥还是臂骨折断摔落在地。 赵匡胤侧首定睛一瞧,是个娇媚的少女,女子秀眉微戚,御马回环驰骋,手中一根软皮鞭,不停地指东打西、极为霸道,已有两名禁军武士,因此意外受伤,局势有些不利。 若不尽快压制,顶头上司都点检势必对自己不满,甚至在天子面前谗言、也未可知,眼前之事,全是这个黄衣姑娘惹的,看来得先将此人降住。 想到这里,赵匡胤一挥鱼鳞钢鞭,架住黄馨曼的软鞭,同时甩下一句:“孙行友,你与石守信、萧二郎一起截住这几人,不得让他们和李重吉会合。” “谨遵都虞侯令!”几人脱开黄馨曼的软鞭,随即封住二十五哥高怀德。 这下一对一,赵匡胤顿时感到游刃有余,黄馨曼一鞭扫过赵匡胤头颈,赵匡胤伸手将棘刺鱼鳞鞭格挡,长鞭击打在钢鞭上瞬间缠绕住,黄馨曼用力一拉。 谁知对方力大,她竟然没有扯动,黄馨曼将皮鞭一抖意欲松开,哪知皮鞭已经力透棘刺,短时根本分开不了。 赵匡胤一使力,黄馨曼不肯松手,逼得坐骑直往前移,赵匡胤撒出一记红拳‘乱叶穿林’,拍向黄馨曼马头。 黄馨曼一瞧不好、想松手也来不及,坐骑惊叫纵起,意欲甩脱自己,黄馨曼急忙离鞍,飞起一招无形掌‘水天一色’,直击赵匡胤面门,随即施展九宫魅影进招连环。 赵匡胤左拳勾扫却是‘折木横担’,黄馨曼一见对方来势凶猛脚踏离位避开,挥掌一招‘湘灵鼓瑟’,赵匡胤钢鞭急点,随后一招‘摧枯拉朽’。 黄馨曼左脚自离位倒走、一步入坤位,右脚急赴震位柔身避开,紧跟着右掌一招‘气蒸云梦’拦腰横切。 赵匡胤急中生智,钢鞭触地、身子横飞招式怪异,脚尖踢向黄馨曼颈项,那是一招‘横木担柴’。 赵匡胤心想,听说这些人是九嶷山的,那个炯炯少年汉犷骋、我在鱼龙帮见过,身手步法、确有几分奇妙独特,需得全力以赴、马虎不得。 黄馨曼闪身倒翻,左右脚分别踏在坎位和乾位,掌劈奇门使出无形掌‘风生湘嶷’。赵匡胤钢鞭一使力,劲风煞气哗啦啦瘆人,同时身子急转,棘刺鱼鳞鞭也是跟着飞旋笼罩,钢鞭迎面甩砸黄馨曼肩头。 黄馨曼没带宝剑,手中寸木皆无,她根本没想到官军中、还有这等能人,自己因险些没能避开、而吓出一身冷汗,她的九嶷同心功,也只修到六七层模样,十七八招锋芒一过,家底也就所剩不多。 在赵匡胤的钢鞭拳脚合击下,姑娘初出茅庐渐成被动,几乎无还手之力,两位师兄各自东西,根本无法支援,幸亏九宫魅影灵动,但终不是长久之计,唯有向天涯姬靠近,以期能互相照应。 于是,黄馨曼还出一记无形掌‘云开雾散’,赵匡胤不避挥钢鞭送出,左手一记重拳‘斩头去尾’,招式极为凶猛,黄馨曼刚好躲过赵匡胤钢鞭,却见他的左掌,几乎同时从右侧袭来,一慌神内息稍乱、同心功不济,九宫魅影相形见绌、正巧慢了一刹那。 眼看赵匡胤的掌指触及自己肩头,似乎已不能避开,唯有竭力退让,内心大骇想呼“姬姐姐救我”,偏偏内息紊乱喉头一时喊不出声。就在这时,侧面烟雾飞散冷气急流,五粒冰锥由上而下呼啸而来。 赵匡胤满以为可以擒住黄馨曼,忽然右侧寒潮急涌,心知不妙两脚一使力,急切之间,斜着身子拔地而,但终起还是略微嫌慢一步。 一粒小冰锥刺破衣裤,擦伤了赵匡胤的小腿,他只觉得麻木、疼痛一闪而过,随即被冷战刺骨淹没,自己总算功力深厚,勉强应付得过。 侧首看见,一个身影似曾相识,赵匡胤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握紧棘刺鱼鳞鞭,惊道: “天涯姬!”随后纵身跃上坐骑。 凤儿先前听见草头帮诸多言语,这时看见草帮数人且战且走,被八九名禁军高围斗,身后居然还有十几人紧紧相随,似乎并不急于攻取,显然想待对方力竭生擒。 尤其李重吉和二十二哥,被两名大内高手合击,败像依稀几无翻身之机,疾驰中重生功萌动,三丈之外五指连弹,一招‘冰天玉雨’及时为之解围。 一时冰玉齐飞、寒意逼人,六七名武林高手,各自挥舞兵刃格挡,及至一丈之内,凤儿右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按,轮回功喷涌,身如流星回旋,逍遥指划过,一招‘千山琢玉’,罡风抽拉似乎令空气变形,顿时,令草头帮和诸大内武士气为之塞,纷纷运功抵挡难以进退。 忽然间,纤纤素影穿梭于人群、丝带飘曳袖衣横扫,凤儿心意相通,轮回功纳入任脉阳转阴,卷雪萃冰剑‘冰雪初成’直指,众人但觉光影浮动,随即手足酥麻场面骤冷。 十几人举手投足极其艰难,而草头帮的兄弟、已被风驰电掣的冰雪乱流隔开,尽管每个人手中的兵刃,俱是一层层寒烟重霜凝集。 这一来围剿草头帮的大内高手警觉,不约而同立马转向,十多名禁军武士合击从天而降的天涯姬,情势逆转使得草头帮的大哥得以喘息,九哥等则趁机抽身反击。 凤儿一见敌方人多,索性天马行空太极驰骋,轮回功通天彻底化解阴阳,两袖清风拂出一招‘天女散花’,素手交叉从容挥洒。 顿时雪花纷纭寒光四溢,随即衣袂劲舞飞雪激动,气势如高山仰止奔涌而下,顷刻间冷风狂涌雪花乱弹,似漫天暗器无止无尽,着实令大内武士人人自危。 突然间姬飞凤察觉,有极细微的呼声传来,回眸一瞥却是黄馨曼危急,右手疾出一招‘雪光冷琴’,五指甩出尖锐的声响,五粒冰晶并排如珠链,霜锋斜切赵匡胤手脚。 紧接着缤纷雪花倾泻,夹杂着凛冽的风声,赵匡胤仓促间未能尽数避开,一瞧原来是天涯姬,他心知不妙匆忙骑上战马。 赵匡胤退后钢鞭一指,顿时又有数人闻讯飞奔而来急救,赵匡胤面容庄肃神情谨慎,朗声对周身的大内属下警示说道: “殿前军的弟兄务必注意,这白衣女子乃是最近、江湖上盛传的天涯姬女侠,武功非比寻常,就连契丹的天狼武圣灵镜天刀都不是对手!大伙儿决不可掉以轻心,我等须同仇敌忾、齐心协力,以安全保护殿前都点检、从容离开是为上策!” 随后都虞侯又向、最靠近自己的一名将领吩咐: “韩通兄弟,请你和张光翰率铁石堡之众,立刻押解部分反贼草寇速回亳州。赵彦徽和陈思让两位兄弟,你等率一众人马、先护送都点检暂回寿州,我与其余弟兄合力围剿匪党余孽,事成之后大家在寿州再见。” 这时,随同赵匡胤一起的众禁军头领,以及刚才还奋战的多数大内高手,无不深为震惊纷纷相互示警,且小心翼翼循序渐进地合围。 姬飞凤轻手柔势捎带,便将黄馨曼引向自己的坐骑,说道:“黄师妹小心!” 面对十数名禁军高手围城,天涯姬脚尖轻点犹如惊鸿照影,顺着黄馨曼冲杀的方向,是两名长相高大的持棍青衣胖僧。 两僧系双胞胎兄弟,自幼同班习武同床共枕,早就练出心意相通,且取长补短的左右绝妙手,武功在禁军武士中是算得上号的,尤其是临敌对阵,从不单枪匹马出阵,应了那句话打仗亲兄弟。 这回见天涯姬后发先至,兄弟俩立马劈扫配合、横竖打压,换做一般的武林高手,除了退避三舍别无选择,没想到凤儿如箭一般奔来,人未到寒风呼啸,逍遥指一搭上横扫的铁棍,青衣僧人如同触电一般颤震,虎口爆裂铁棍却无法脱手。 也不知道是搭着铁棍绕青衣僧人飞旋,还是青衣僧人绕凤儿疾驰,一青一白自相回旋几乎分不清,青衣僧人此刻是欲罢不能,开始还高声大叫威武不屈,后来竟渐渐低下去了。 凤儿右手刚一搭上铁棍,轮回功便急切流转,左手就是一招惊雷迷雾剑,‘五雷轰顶’击向另一名青衣僧人,那人棍举半空,却听迎面一阵爆响,直如晴天霹雳,瞬间满脑混沌,一股罡气将自己震飞五六丈远,跟着铁棍脱手而出。 旁边诸人一瞧这双胞胎胖和尚,不到四招就已各自东西,慌忙惊恐倒退,凤儿轮回功阴阳并举,不知何故,她竟提拉起高大的青衣胖僧,飞旋着行近四丈多远外,将围圈拉开一个大豁口。 此刻,凤儿依然借手搭着铁棍不停旋绕,轮回功阳转阴,大开大合气势磅礴,虽然山谷里暖阳高挂,然而天涯姬周身、六丈方圆的空旷之地,却是阴风凄厉冰雪肆虐。 围圈的人群几乎全停留在、两丈开外难以逼近,各自凭借内功和手中兵器,抵抗迎面疯狂急袭的冰雪。 青衣胖僧虽然力大,却也脸色由红渐渐转白显然功力将尽,但此时想甩手逃离却由不得他做主,凤儿与九嶷山人同行,更加不能轻易杀人,因此她逍遥指一松,僧人似断剑激射,看准一名颇有身份和气势的蓝衣高手,借机递出一招‘凝雪成冰’。 青衣胖僧忽然失力,犹如失魂软软跌坐在地上,手中铁棍把持不住,终于脱手倒地,恰巧又砸中他自己的双腿。 “啊!……” 一声长叫,却是喊声无力轻似鸿毛,僧人痛苦之情溢于言表,多半有腿骨被砸断裂,虽然不至于丧命却也痛的够受,也算是应了一句古语: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天降大任 116江湖救急 趁众人各自招架绵绵不绝、疾驰四射的冰雪,姬飞凤的掌剑,震惊了蓝衣大内高手,这些人均属殿前军的一流武士,而今皆被这无名的形意剑震慑。 正当其忍痛错愕之际,凤儿出其不意绸袖拂卷,那人陡然感到面如刀削、唇齿之间呼吸凝滞,浑身乏力手脚麻木毫无知觉,右手镂花血剑恁是眼睁睁不翼而飞。 凤儿轻旋娇躯回眸一瞧,黄馨曼骑马刚刚冲出围圈豁口不远,却有两名禁军高手,纵马挥刀持枪,紧紧追随其后,凤儿心有所悟柔袖舒展,将镂花血剑远远送出。 姬飞凤知道黄馨曼皮鞭丢失,佩剑未带加之拳脚功夫有限,是以武功大打折扣,在这些手持兵刃的朝廷大内高手面前,自保确实也成大问题。 这些大内武士多是武林怪杰,或因痴迷于名利权势,终被朝廷收罗网纳,若论武功上的修为造诣,多数不亚于九嶷诸子。故而,凤儿顺势借来敌方的一支宝剑,算是给黄馨曼保驾护航,九嶷山的剑术,在江湖上极富名气,有此一物,来去也就自如的多。 因此,天涯姬启朱唇相告,温语已在黄馨曼耳边萦绕:“黄师妹……接剑!” 几乎同时凤儿逍遥指弹出,两粒冰珠一左一右破空而至,击中两名禁军坐骑的后腿上,顿时击碎马腿髀骨,战马吃痛暴跳抬起前蹄,猛然侧仰着摔倒在地。 两名禁军武士应变也快,仿佛早有预料,单手一按坐骑脊背,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地上,两人稍稍犹豫一下,眼望着黄馨曼的坐骑逃脱,已向她的两位师兄方向而去,很快这二人、又返回围攻人群加入战团。 黄馨曼骑上天涯姬的坐骑,刚冲出围城不远,耳边就听到姬飞凤说接剑,然后直觉脑后犀利清凉,侧首就见一支镂花血剑,已从左边不徐不疾飞来。黄馨曼抬手刚接过剑,便听身后一声凄厉马嘶,回头一瞧两追兵落地弹起,已不再继续追赶。 黄馨曼心想,我也不能抛下姬师姐,再说现在手中有宝剑了,自己也能对付几个官兵高手,减轻两位师兄和草头帮的负担,于是立马掉头重新冲杀。 黄馨曼料的不错,这些人除了赵匡胤技冠群雄,余人武功和她也就在仲伯之间,甚至个别的殿前武士还不如小曼。 十几人虽然围住了天涯姬,却是寸步难行,想逼近一丈之内,简直比登天还难,但他们知道天涯姬的厉害,只能齐心协力抵抗,否则就是死伤一大片,唯独赵匡胤领先一步,可见其内功修为确属鹤立鸡群。 凤儿心想,既然你是这伙人的总指挥,那么压一压你是必要的,况且你这人一会儿在鱼龙帮,一会儿又摇身一变成朝廷都虞侯,年纪轻轻狡诈过人,不知恩图报反背叛草头帮,委实可恨。 心念动处、天涯姬左手兰花指回旋弹出,右手一招流星漱玉剑‘星光萦玉’,冰雪陡然间呈环绕状如同锁链,层层向都虞侯身体各个部位冲击。 赵匡胤将棘刺鱼鳞鞭迎着、环心急刺,鸡步龙爪势成,一记‘黄龙摆尾’,掌击天涯姬软肋。 凤儿身如风驰电掣瞬息万变,轮回功急转百脉呼应力透五体,居高临下右臂抽甩,却是卷雪萃冰剑‘雪舞冰封’,转眼间冰雪纷乱光芒闪亮,似刀剑笼罩切削赵匡胤周身。 赵匡胤钢鞭上下左右飞点,化用叶子红的‘叶落满山’,左手拳出‘秋风穿林’内力劲爆,冰雪打在身上瞬间消融,凤儿见状轮回功阴转阳,一招‘电闪雷鸣’拍出一掌。 赵匡胤急忙挥鞭一招‘摩天穿云’,“啪啪”两声炸响,跟着一道弧光在眼前撕裂,赵匡胤只觉虎口酸胀热透臂膀,棘刺鱼鳞鞭有如火烧一般滚烫难耐,强忍着劈出左掌,阻挡天涯姬的攻势。 倏忽之间,两人飞来闪去拆解了四十招,众多大内高手除蓝衣人稍稍前出,余人几乎皆被轮回功阻滞、在两丈左右鏖冰战雪。 虽然赵匡胤的武功是名家传授,修为有独到之处,然在卷雪萃冰剑的光影下颓势渐显,况且姬飞凤是以一敌多,武功高下清晰可辨。 凤儿见赵匡胤武功不弱,又是朝廷命官,或许是她内心里,对当今朝廷、有一些个人的看法和考虑,因此还不愿施展杀着废除其武功,更多的只是想警示其行为,遂将逍遥指迎着钢鞭划过,轮回功直达巅峰阳转阴。 赵匡胤知道天涯姬厉害,钢鞭再想提高一点已经来不及,凤儿二指顺势夹住棘刺鱼鳞鞭末梢结节,轮回功瞬间化尽其钢鞭发散的内力,同时左掌一招‘冰山雪海’,迎面拍向赵匡胤。 赵匡胤猛觉罡风狂暴,迎面空空确是压力弥天,顿觉面目痉挛头颈血脉不畅,头胸失去自主灵动似有窒息,不禁慌乱乃至大惊失色,更为可怕的是他的右臂、由热骤冷已令自己抽搐不已。 一股寒气沿着钢鞭,直钻入赵匡胤的胸腹,五脏六腑难以抗拒,失去知觉几近晕厥。 赵匡胤忍不住“啊”地一声本能自保,手指一松棘刺鱼鳞鞭不能把持,从此改变了一生不再与钢鞭为伍,幸亏他还有大头棒可用。 惶恐之余,赵匡胤竭尽余力倒纵而出,匆忙调匀内息迅速上马,私下估计众人再战下去,非但讨不到天涯姬的任何便宜,恐怕连自己在内,多数人亦难以全身而退。 那么大好前程,就此另有所属,这岂不因小失大,唯一令其遗憾的是,自己终于与草头帮决裂,后果难料,况且同胞兄弟还在草头帮中。 就在他思想激烈斗争之际,黄馨曼也挥剑杀进围城,赵匡胤当机立断,一声啸叫随即现行散开,众禁军武士和大内高手闻声跟着撤让。 蓝衣人为招式拖粘进退不得,匆忙之下被凤儿掌剑所伤,臂骨折断身子飞出老远,方才避开轮回功的杀伤范围,忍痛飞上战马随后离开。 东、西两处的殿前军诸班头领和属下禁军武士,在闵一尘和阳续瑞九峰湘灵剑的全力猛攻抗击之下,虽然是以多决少围攻二子,却始终未能占据赢面,因殿前军迟迟无法得手,双方暂时呈现胶着状。 但马步军两名头领也心知,这种局面撑不了多久,况且在南唐地界顾忌颇多,加上一部分大内武士、已先期护送押解撤离,目下局面与都虞侯之前拟定的、速战速决方案已大不同。 再者禁军伤亡增多,人手已嫌不足,半个时辰过后危机加剧,尤其得知对手竟然是潇湘一剑,殿前军更是人心浮动斗志大减,及至闻听赵匡胤发话便急速散开,人马合兵一处有序撤退。 凤儿见敌人企图后撤,而黄馨曼却趁势冲入助攻,重伤了一名禁军武士和一名大内高手,手中宝剑添了威风,竟然紧追不舍。 直到凤儿唤过方才觉醒止步,天涯姬和黄馨曼巡视残局,发现已被闵、阳以及草头帮的兄弟收拾得差不多,这时一众江湖好汉也陆续赶到。 十余具死尸和伤者中,除了有草头帮的四名弟兄,还有三山寨和五湖帮和白莲教各一人,草头帮的大哥二哥三哥,还有几名武功了得的弟兄,分别和闵逸尘阳续瑞见面叙礼。 “久闻江南潇湘一剑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两位大侠雪中送炭,草头帮没齿难忘,大恩不言谢,李重吉有礼了!”草帮大哥说罢,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阳续瑞还了一礼说:“不敢当!李大哥言重了,草头帮行侠仗义,阳某早有耳闻。” 阳续瑞说着,一指身边的闵逸尘介绍:“这位是本门大师兄闵逸尘。” “原来是九嶷山的闵大侠,久仰!” 草头帮余人皆随大哥李重吉一起、抱拳施礼以示尊重。 众人皆知九嶷山一派武功突飞猛进,名气也是蒸蒸日上,掌门黄君杰享誉五湖四海,地位身份更是如日中天,九嶷山已然成为当今名门正派中、尤其是七门九派之首。 而三山五岳各家此起彼伏,只是名声在外,在武功修为上,不见得比九嶷山高明。是以草头帮上下礼敬有加,即便是受伤之人、也不敢懈怠。 闵逸尘见状谦逊一番,抱拳环视稍稍还礼:“幸会!闵某有礼了……” 阳续瑞接着又指、稍近一点的白衣姑娘说:“这一位、大家想必已经听说了……” 不待阳续瑞说完,李重吉又抱拳对姬飞凤深深施了一礼,红着脸说: “惭愧的紧!天涯姬侠义风范,实在是女中豪杰,只怪草头帮有眼不识泰山!数月前,几名弟兄在洛阳居然看错人,嗯……当初以为是大食教,都是我等疑神疑鬼,险些自取其辱,今天涯姬女侠不计前嫌,草头帮众兄弟铭记五内、深感大德。” 原来,早有人向李重吉说起此事,原打算狠狠压制契丹妖女的气焰,只不过后来盯梢弄丢了目标,也算歪打正着、草帮兄弟居然找到了铁石堡的乱臣贼子。 “李兄此言差矣!天下事乃天下人之事,事关苍生祸福,岂能因帝王追逐而置之不理,天涯姬理所当然、自不能免。”凤儿也还了一礼,平平淡淡中透露一丝铿锵。 虽然此时,凤儿已不再弹冰挥雪,但一举一动,依然像冰雪丛中一朵奇葩,令这些草莽英雄对天涯姬,由衷升起莫名的敬重和赞慕。 或许是因天涯姬的赫赫之言,直如醍醐灌顶,一下解开这些草莽汉子、郁积在心里二十多年的死结。 “就是嘛!换做是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对了!那个赵将军、原来跟你们是一伙的,怎的一转身,就这么狠毒地杀害自己的弟兄,当真升官发财、功名利禄昏了头,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兄弟变坏,你做大哥的也有责任……” 黄馨曼初出江湖,一是一二是二,以为是跟师兄弟们随意交谈或决断,哪管什么大小名位,想到差点要自己命的那个赵将军,原来跟他们竟是一伙的,多少有些嗔怪。 只是她简单认为,草头帮大哥管教领导无方,才养出这么一条大毒蛇,自己害自己、还要累及他人,是以心直口快,想啥说啥。 “黄师妹,我们是有要事在身的,你怎的在此喋喋不休,你又不是草头帮的兄弟,怎知道其中原委,胡乱教训他人,就算师父在此,也定然不会认可如你之言。” 闵逸尘见黄馨曼对李重吉说话,没大没小有些不妥,好歹人家是一帮之主,论年纪比师父也小不了多少,因而出言略加制止。 “黄女侠指教的是,十三弟赵九重与我草头帮众兄弟相处日短,少时我将其托付于、在东华山修行白眉道人陈抟,后来艺成下山相处又无缘,实在言传身教做的不够。 因辽国败退已成强弩之末,我疏通关系将其安插在郭威帐下,只为他日能成就将帅之才,有机会驱逐契丹人于关外,不至于再让中原百姓、重蹈水深火热之灾。 不曾想到他小小年纪,渐渐利欲熏心,终于在权势中迷失自我,竟然对朝夕相处的兄弟痛下杀手,追根究底确实不该、让他独自在官场游走,唉!重吉愧对草头帮……死伤的众多弟兄……” “大哥,这小子如此奸诈歹毒,绝对是不得好死,我看八成大周皇帝、也亡在这厮手里,这小子一改名,我就猜里面有鬼。”八哥李正恨恨说道。 “闵师兄,你不必端大师兄的架子,急于找我的茬,人家草头帮的帮主肚量大得很,可不像你这般……我就知道只要我下山,你就一直不乐意,哼!” “黄师妹,你误会了,我不过是怕你……” 闵逸尘是怕师妹黄馨曼,口没遮拦出洋相,让外人看低了九嶷山,可他当着众人,却又不好全部说出口。 天降大任 117黄姑娘变卦了 “是吗!刚才朝廷那个姓赵的、走狗将军差点伤了我,怎的没看你、冲过来帮我一把,要不是姬姐姐在一旁救我,我恐怕就只能下辈子、再做你的小师妹喽!” 黄馨曼言语中不无嘲讽,弄得闵逸尘满脸通红无言以对,尤其是在生人面前,他倘若加以分辨,只怕会越描越黑,弄不好堕了九嶷山的名望。 何况在闵逸尘与大内武士交手过招后,他也觉得敌人武功身手了得,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也知道师妹的无形掌,只有六七成火候,怕是对付不了这伙殿前军武士,因此想与师弟、师妹连成剑阵抗敌。 偏偏黄馨曼离闵、阳二子过远,且小师妹手中无剑,这一来就算结成湘灵剑阵,也是徒有其表,所以也就只能各自为战。 等到后来,天涯姬巧妙送给黄馨曼一柄剑时,师兄妹三人已被分隔开,人人都是以一敌多,落于下风失去灵动之势,同时也失去了机会,且三人相互之间,更已超出剑阵威势范围。 原来,九嶷山的九峰湘灵剑,有一奇特之处,就是在敌强我弱之时,可以由三至最多七人,一致联手结为剑阵御敌,剑阵威力远超几个人的合力,无论名门正派还是左道旁门,各方皆不敢小觑。 而三、四人组成湘灵剑阵,可以抵抗同等武功的十数人,若是由五人以上结成剑阵,则可抗衡拒敌自身五六倍人之多,这等非凡的剑阵,便是当今九嶷山的掌门人所创,所以黄君杰在武林中名头极大,为三山五岳的领袖敬佩,堪称一代宗师。 再说这班禁军侍卫,出手谁都能看得出来,除极个别年轻之外,多在三四十岁以上,勇武过人正当壮年,绝非江湖上泛泛之辈。 虽然闵逸尘也关注师妹安危,怎奈自己已被四五名大内武士拖累,急切间分身不得,更何况他离黄馨曼颇远,敌方人多势众,若是意图救助极易被阻住,甚至坠入朝廷的陷阱。 倒是阳续瑞见闵逸尘言拙势僵,急忙替他化解道: “师妹,你可错怪大师兄了,这些禁军武士个个身怀绝技,在武林中也是算得上号的,尤其是那个赵将军,就算是阳某出手,三百招内也未必能胜出。此时此刻若论救人,即便阳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后悔当年自己学艺不精,师父耳提面命太少。” “二师兄何必过谦,果真是官兵大家心知肚明!” “未必啊!你我当初以为官军、个个是酒囊饭袋,待到危急时,已无法相互支援,师父的湘灵剑阵、错失时机甚为可惜。不过你也算是机警,姬师妹与你相邻,自然近水楼台,想那赵将军,早已识得天涯姬的厉害,必然心虚退怯,这回失手,只怕他未必能轻易向主子交代过去。哈哈哈!总算是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江湖险恶?大师兄的担心,可不是杞人忧天啊!” 阳续瑞一贬一扬、一虚一实提示解释,令黄馨曼不好再说什么,本想责备大师兄粗心大意,临敌危难时不能急中生智,以剑阵来从容克敌制胜,让九嶷山的武功被人看轻,此时这些话题,只好暂时收起来不提。 草头帮等人一看,他们师兄妹之间因己方的缘故,出现彼此不愉快,众兄弟多有不解正感为难,其中草帮英雄又不便插话询问,大哥李重吉倍多尴尬,只得出面告辞: “草头帮感念九嶷山的仁义,今日若是有甚不到之处,还请几位多多海涵,因敝帮不少弟兄伤重急需医治,重吉就此与诸位拜别,来日方长,若得机缘则草帮上下、在熊耳山义云厅恭请几位少侠,重吉不胜荣幸。” “一些小事何足挂齿,举手之劳李帮主无需客气,闵某在此谨祝各位英雄、一路顺风!” 阳续瑞也客气地回敬道:“后会有期,诸位慢走!不送了。” 姬飞凤和黄馨曼只是抱拳还礼,也未曾与人多说片言只语。 随后三山寨和五湖帮等人也来告辞,闵逸尘和阳续瑞等并不认识,所以也就抱拳略加问候。 直到白莲教的一位使者,其人一瘸一拐来到却并不施礼,勉强站直腰杆剑眉轩朗,不卑不亢地说道: “洪大兴虽蒙几位搭救,但白莲教向来恩怨分明,今天江湖上的朋友都在,洪某借此谢过,他日相遇无论刀枪拳脚,生死各安天命。” 闵逸尘听完微微一怔,他没想到白莲教的人,既然是来给铁石堡撑场子的,却在关键时刻没跟铁石堡等人依附朝廷,虽然细想起来很正常,但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九嶷山与白莲教可谓是老对手了,两年前九嶷三杰剑挑白莲教、江湖皆知,两家可谓仇深似海,洪大兴在白莲教的身份不高,是以闵阳二子均不认识此人。 但阳续瑞听后还是很爽快,接口就说:“好!算条汉子,潇湘一剑等着你。” “就你们白莲教欺软怕硬、惯于欺世盗名之术,九嶷山前后左右、近在咫尺,怎么可能置之不理、任由泛滥,别说大师兄、二师兄看不惯,即便是小女子,也会随时恭候,今日大难不死,算是你的造化,居然还装作英雄,也不知羞不羞!” 黄馨曼当然知道、白莲教与九嶷山的过结,在此当口故意奚落他一番。 “你!……” 洪大兴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苦于腿脚受伤、暂时硬气不起来。 或许是他本身欠缺语言才赋,稍后想想又继续嗫嚅着、回复九嶷山的黄馨曼: “哼……我不与你女孩儿家……一般见识,本教内分为人花、天花和佛花三派,其中确有人……任意妄为……但我天花派,极少有人惹是生非。” 白莲教洪大兴、似乎有意气气黄姑娘,自言自语接着反驳:“谁欺软怕硬来着?你别诬陷人……” 然后他走到姬飞凤面前,忍住伤疾不适躬身行了一礼: “洪大兴谢过天涯姬冰雪相助,高义洪恩白莲敬奉!”洪大兴说这番话,倒是极其虔诚的。 “洪壮士不必多礼,我虽不是九嶷山人,黄师妹所言或有过之,但白莲教三派,同教不同心泥沙俱下,或使天下人遭劫误解,岂不令白莲教蒙羞,还望壮士转告贵教主……” 天涯姬告诫之词还未说完,就听远处传来凄凉的寻呼声: “妤儿……嫣儿!……我的孩子啊!你在哪儿啊……石不遂,你留下我女儿……” 一个老妇人跌跌撞撞、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身上衣裳虽多处撕破,却能看出布料品质不错,此刻山谷里的人员、陆陆续续走了不少,除了死掉的所剩已没有几人,老妇人跪在地上,翻翻这个看看那个,声音哽咽已风干了眼泪。 忽然瞅见身穿青绿衣裳的黄馨曼,一下爬起冲过来,伸出戴有两只银灿灿镯子的手,紧紧抓住黄馨曼衣袖问道:“妤儿,你为什么抛下娘亲?……” 黄馨曼吓了一跳、不敢挣脱,连忙对老妇人说:“大婶,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您女儿……” 老妇人一听,怔怔地望着黄馨曼一言不发,手一松眼一翻,顿时急晕了过去,黄馨曼缓手一把托住其后腰,不致于教老妇人跌倒。 凤儿见势不再理会洪大兴,匆匆赶过来协助小蔓,其余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见状干脆各自离开。 黄馨曼轻轻用手指,点过老妇的人中穴,老人很快清醒过来,大悲不已向二人哭诉: “我的心肝好女儿啊!你俩怎么就舍得撇下娘亲,跟随那帮不成气候的顽石,他害了你爹,又来害我们娘儿仨,老天呀!叫我怎么活,这祸害的石头啊!毁了我们一家人……” 老妇人依然不时地摇头、嘴唇干裂,看来风尘仆仆,确实跑了不少冤枉路。 “大娘您别急,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或许我们能替您帮些忙,您女儿叫什么名字?” 凤儿在一旁柔声宽慰,黄馨曼一边帮着安慰老人,一边向二师兄要过水袋,递与老妇人嘴边饮了少许,方才可以继续说话。 原来,老妇人的丈夫符彦君名气不小,乃后唐大将符存审第六子,是后晋王朝石重贵手下的一员虎将,契丹军南下攻打开封时,石重贵下旨令杜重威率军抵挡,自己逃亡到宋州不久即被出卖。 后来表姨夫杜重威投降契丹,且在开封府公开无耻称帝,众叛亲离的石重贵,最后被耶律德光将其全家掳走,若干年之后客死异乡。 石重贵的弟弟隐王石不遂,于危急关头命符彦君率残兵败将,抗击叛将张彦泽所部,其余文武官宦家眷和侄子石延宝等,趁乱潜逃直至今日之铁石堡。 十多年过去了,复国之梦在石不遂心中挥之不去,眼看大势已去,不得不投奔周室新帝郭荣,以期乱世之中借兵复仇,或许能脱颖而出另有成就。 符彦君战死后,留下年仅四五岁的一双幼女符妤符嫣,在铁石堡不但出落得窈窕多姿,而且受父亲影响,除了知书识礼,还兼学了一身拳脚武艺。 这次石不遂归顺大周皇帝,有意想把符家二女作为大礼献给郭荣,用以博取更多实惠和礼遇,因此老弱病残和无战斗力的子民、暂且留下以待消息。 因堡主有令,符妤符嫣随大队先行,其母不能忍受孤苦伶仃,二女亦不愿弃母而去,但铁石堡戒律森严,青壮年男女大都在类似军营的竞技武场磨练,违反者课以重刑。 铁石堡中民众除一部分雇工外,大抵是晋国旧臣后裔,生活皆有基本保障,所以很少有人背叛铁石堡。 更何况、石不遂与石重贵虽是亲兄弟,两人性情却截然不同,石不遂颇能体恤部下,从不疾言厉色,但却是令出必行,所以大多数人、还是心甘情愿为其所用。 虽然符妤符嫣早先告知其母,不出半年必定归省,但老妇人多年丧夫,尤其是左邻右舍、一下子男女老少少了许多人,她不免神智恍惚。 忐忑不安之余,老妇人觉得石不遂、可能有阴谋欺骗大家,所以突然决意要与女儿同去,因此急急忙忙奔跑尾追。 从铁石堡急匆匆走了四十多里路,好在人多目标大,也让她问出了个大概,虽找到这个山谷,却终究未如人意。 盖老妇人长女符妤离家时,穿着模样与黄馨曼仿佛,却不知两个女儿在行前,皆换为短打轻装的行军武服,是以老妇人认错人。 而这一次石不遂率领的巾帼武士,全部编为一个小队,总计有四十六人,在他身边的只有四名女武卫,其余四十人由两名正副队长率领,在二十里外驻扎等候消息。 这时山坳里只剩下、九嶷诸子和姬飞凤几个人,听完老妇人的话,凤儿想了想说道: “铁石堡既然铁了心要投靠朝廷,就算大妈您找到女儿,也未必能改变什么,石不遂会因为你、而放弃他的决定吗?想来不会,倘若因此对您的女儿不利,大娘您还这样坚持吗?” “见不到亲生女儿,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就算死了……也要看到我女儿最后一眼。” 老妇人意志坚决,显然早已想好了结果。 “大婶……您放心!我带您去找女儿,石不遂那人……哼……一瞧就知道心眼极多,确然是块顽石!你女儿追随他,未必会有好果子。” 黄馨曼脱口而出,显然已忘记了自己下山、原是为什么而来着的。 “黄师妹,我们刚刚与朝廷的人交过手,这些人武功不弱你我,你断然不是他们的敌手,又怎能去相送一位老妇人? 再说、下山时你答应说要见师父,现在半道又改变主意,教我和师弟到扬州如何向师父交差?大娘身世虽然值得同情,但我们又怎能意气用事,那结果往往适得其反,会害了她们娘儿仨!” 天降大任 118一同护送符大娘进京 “我和大娘扮作母女二人,一路寻访有何不可,再说我下山时没带兵刃,现下姬师姐夺了一支血剑送我,往后我未必就会输与敌人,那赵匡胤不过就是倚仗一根钢鞭而已。 爹爹那里你们只管听命照办,尽力去对付猖狂的东瀛小妖井上俊,待我安排好这位大婶,我自会去找爹爹。” “师妹,这恐怕有所不妥,你还是跟我和大师兄、去扬州先禀明师父,或许师父会让我们一起,送这位大婶去找她女儿,那岂不稳妥些,这位大婶先在铁石堡、等候一段时间便可。” 阳续瑞仍然有些不放心,任由小师妹单独行动。 “你们兄妹几个不要争了,我一个人慢慢去寻我女儿便是,你们年轻人尽管、先去办你们的正事要紧,我就算要饭也能走到京城,石不遂不是成天吆喝、寻契丹人报仇么,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另有图谋。” 老妇人不接受阳续瑞的建议,坚持独自寻找女儿,这倒让九嶷山诸子为难了。 姬飞凤看了忍不住解围,接过话头劝说小曼: “黄师妹去扬州无妨,大娘有我陪同,反正我要去北方寻找梦儿师妹,也算是同路不碍事。” 这一来算是给九嶷山的闵、阳解了围,两人大喜,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闵逸尘感慨向天涯姬道别: “如此让姬师妹费心,只是大娘未必能骑马,恐怕出了山谷后,需雇一辆马车……” 老妇人好像没听懂她们的话,挣扎着站起来说: “谢谢两位,我老婆子还行,你们忙你们的吧!”说着迈步急欲离开。 凤儿跟上去连忙喊:“符大娘您别急,我们刚好同路,就做个伴儿吧!” 老妇人一听,稍微停顿了一下,凤儿微笑柔声接着说:“有个人说说笑笑,路上也不显得寂寞。” 九嶷诸子都知道,姬飞凤这样说,不过是安慰老妇人,虽然师兄妹有些歉意,却也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几人商量好很快走出了山坳,在附近一个小镇子,阳续瑞主动问询并雇了一辆简易马车。 巧的很,车夫是当地一位姓温的汉子,皮肤黝黑面容棱角分明,虽年近五十但身子骨很是健壮,是镇子里唯一代人驾驭送客的,尽管饱经风霜略呈苍老,依然透露一股干脆机灵的劲头。 温老汉直说自己在附近,跑了近三十年的生意,当他听客人说要北上、到开封府时犹豫了一阵,毕竟之前没出过远门,而今闯荡异地,还适逢战乱,会不会出意外心里没底,最后在阳续瑞的保证和丰厚银资的回报下,车夫好歹同意了这桩买卖行程。 闵逸尘看了,也对这山里的老大哥表示满意,临近分手时,黄馨曼仍然坚持护送老妇人,令闵逸尘和阳续瑞感到意外,姬飞凤也稍微劝说似乎无效,大家都不明白,黄馨曼到底想干什么。 黄馨曼说:“两位师兄和姬师姐,你们都不要徒费口舌了,我黄馨曼虽然本事不大,但说过的话一定做到,爹爹那里我以后另行解释,你们如实回禀便是。” 其实,黄馨曼心里有些不服气,心想你们总以为我一个人,走不出江湖办不成事,我偏偏做给你们看,只是她没有说出来。 闵逸尘、阳续瑞见事已至此,毫无转机也就不再强求,好在一路上有天玄姬师妹同在同行,估计没什么大碍。 于是,闵逸尘向姬飞凤告辞: “姬师妹一路留心,我们师命在身不敢有误,还请见谅,黄师妹固执,盼你不要见怪,山不转水转,保不定我们还会见面。” 阳续瑞笑着说:“是啊!那东瀛小妖说不准北上,又去寻什么武林名门挑衅,我和大师兄想不去也不成啊!师妹若是路上发觉井上俊,一定要飞鸽传书,好让阳某及时赶到,见识见识什么叫隐身术,两位师妹保重!” 两人抱拳以礼告辞,然后极速调转马头向东疾驰。 “师兄也要多多保重!” 黄馨曼和姬飞凤目送二人,直到消失在视野里,车把式征得两位姑娘同意,方才扬鞭启程。 因为有老妇人同行,凤儿嘱咐车把式沿大道行驶,不足两个时辰的路途,尽然有官府数次盘查,碰巧车夫头脑机灵,而两人又皆称为老夫人的侍女,多少还有些相像气势,向差役诉说省亲遇劫匪仓皇迷路,欲寻一间旅店歇宿。 由于车夫所说情形,与官府获报大抵相同,所以她们通过基本没有障碍,差官简单审视随即放行,擦黑时投宿也算便当。 夜晚时分,姬飞凤和黄馨曼商量,由小蔓照看好符大娘,她自己先巡视一下方圆形势,看看铁石堡的人到了什么地方。其实她们都知道,马车是追不上铁石堡一伙的,只不过是想弄清目的地,不至于走冤枉路延误时间。 回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黄馨曼微觉诧异,凤儿告诉说此地尚为南唐管辖,不远处的寿州已于月前被大周攻克,想必先前的追杀,已经惊动当地府衙。 虽说是两军交战前线,但寿州城周围差役往来,官军戒备森严显然另有原因,与之前听说铁石堡的人,前往亳州基本属实。 凤儿将探听结果稍加对照,判定有可能是向京都方向一直下去,估计是先觐见皇帝表示忠心。 毕竟是前朝旧部,若不向天子解释清楚,后果石不遂也不能预料,抑或直接向皇帝请缨、赴南北前线杀敌立功,藉以明志也未可知。 天亮出发时,为避免麻烦车夫建议改道北上,凤儿和黄馨曼均同意并告诉老妇人,于是马车转东绕行不走寿州。 这一来确实顺利得多,避开了两国交兵对垒的前锋,花了六天工夫到了宿州,这里已是大周的初辖之境。 一路上,入眼四野是一派耕种、忙碌的景象,街市上商贩云集,公子小姐、官宦百姓川流不息,奇彩服饰特色小吃、各种玩意应有尽有。 几个人也只是远远地挑起幕帘,隔窗观望这祥和的气象,黄馨曼随口问老妇人,是不是打算停下了买点什么。 她原本好意,想借以舒调老夫人紧张担忧的心情。谁知、老妇人摇头告诉,她只想尽快找到女儿,凤儿和小蔓只得无语对眼。 车夫见主家无意停留观望,自然也就抓紧赶路,除了住店、闲暇偶尔购买几样必需品,几乎没有耽搁的理由。 等到了亳州,又耗去了四天光阴,想要找寻的人、早已杳无踪影。 夜晚,凤儿待老妇人和黄馨曼睡去不久,正欲行功忽闻六里外有风吹草动,好像是往北方因此初始并未在意。 灵犀功一展开还不到半支香,又有异响向己方客店奔来,随即收功聆听声音依然北去,听得出是一老者行迹,连忙推开小窗准备出去,这时黄馨曼已被惊醒。 凤儿摇手,轻声说自己去去就回,或能探出有关铁石堡的蛛丝马迹,黄馨曼点头知其用意,唯见白影一闪,只剩下清朗朗的月光照在几案上,黄姑娘生怕意外,故手握镂花血剑静静等候。 凤儿素衣翩旋极速而行,轮回功散发开来轻捷无影,清风明月下反不觉察,很快就见她侧面前后、一红一蓝两人依次闪过,虽然快似羽箭,夜色中还是容易辨认。 尽管姬飞凤为避免惊动对方,稍微绕道追赶,半个时辰不到已超过先前第一人,因为横着并行,两人相距十里开外。 凤儿发觉对方、也是个手提长剑的姑娘,虽然对方装扮有些异样,头也不回只管乘风乘夜飞驰,但姬飞凤没看出有什么不对,估计离原地一百多里行程。 看看前面是一个很大的集市,如流星闪电一般,划了一个天弧而后折返,与第二人交会之际,月光反映下脸色不善,凤儿迟疑瞬间还是决定,弹出寒冰箭阻碍对方一下,“叮”地一声细微颤响,正击中在那人的头盔上。 那人也察觉耳后有阵凉风掠过,只是太过迅疾加之距离稍远,似乎看不出有什么,忽然头盔遭受意外一击,虽然不至于伤到什么,却也是昏头转向慢下脚步,回头寻望冷冷夜空,一丝恐惧莫名渗入骨髓,不过是自己孤身荒野无可奈何。 姬飞凤回到客栈子时已尽,本打算和凌儿师妹、以灵犀功问讯最近情势,想想还是改日联系,次日用过早餐众人上路。 凤儿方与黄馨曼说起,昨夜所见好像是军营的一介武士、在追赶一个姑娘,那姑娘穿着不似习武之人,倒更像一个小姐,却又与中原的女孩儿大不一样,黄馨曼提醒凤儿,说不定那个姑娘就是梦儿。 凤儿默然一笑,无奈摇摇头,告诉黄馨曼说: “梦儿小师妹确实也有一柄剑,但不会握在手中,那是我亲手系在她腰间的,合鞘之时轻如鸿毛,出鞘之时重如泰山。再说,果真是小师妹纵情驰骋,我纵使全力追赶,哪里会是半个时辰,恐怕半个月、也未必能赶得上。” 黄馨曼听罢大惑不解,不相信天下有如此神奇的宝剑和功夫,然而从姬姐姐嘴里讲出来,她又不得不信,心想等找到梦儿姐姐,好好见识一下剑与人的风采。 老妇人听她俩一问一答,偶尔也插话说女孩儿家、舞刀弄枪总是不好。 “我那两个女儿就是这般不事女红,才叫我老婆子牵肠挂肚,要是早先找个婆家生儿育女过日子,也不至于上石不遂的当……”老人家说完,悲从中来、抹了一把眼泪。 这一来凤儿和黄馨曼、又转过来安慰符老妇人,说大周的皇帝不是无道之君,辽军已被逐出中原,铁石堡投靠周室,未必不是明智的选择。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亲近俨然成了一家人。 不几日到了宋州地界,初始凤儿察觉身后六七里外,有细微的声响,以眼神暗示黄馨曼然后飞出车外向后疾驰,发现声响渐渐远去,直到十里以外凤儿也未发觉什么,转身回到车中对黄馨曼摇摇头示意无事。 因为是山路虽然马不停蹄,但车行的并不快,将近日落还在荒野外、疏密不等的山林里穿梭,车夫颇为焦急,尽管早就在边走边寻中盼望客店,但丘峦绵延之中,唯有一条宽阔孤寂的山道陪伴。 从天上往下看,山道如蛇一般,在林子里扭曲,自是一眼望不到头、也根本看不到人家,只有两旁零星的、说不出名字的常青树,像是被强行拉来的、疲倦的仆人和伙计,没精打采地在迎接、由南而来的陌生的客人。 眼前的道路,更像是故意在山林里、开辟成现在的弯弯曲曲,这诡异的阴森幽暗,令人平添一份紧张和惧怕,似乎随时会有鬼怪张牙舞爪、跳出红尘来吃人。 车夫是历练弥久的老把式,见惯了各种恶劣的地形和密林中危险的潜伏静音,但此刻车把手也不得不放慢脚步,姬飞凤和黄馨曼都明显地、感觉到车夫的犹豫。 没等温老伯说出心中的疑虑,黄馨曼就挑开帘幔安慰道: “大叔……不用担心!尽管往前行便是,若是遇见了客栈,我们再歇脚不迟。” 果然,又走了一盏茶工夫还未出林子,凤儿对黄馨曼静静说道:“黄师妹,离此不到十里的前面、两侧有三四个隐蔽之人,不知道什么门派,好像有什么目的,或许于我们有妨碍,期间你照看好符大婶,我去借一阵秋风来,扫扫道路两边的枯枝败叶。” “姐姐莫不是凭一口仙气,吹走云烟……” 黄馨曼故作调皮眨眼一笑,她知道天涯姬修为独特、功力过人,之前就已领教过,所以才拿来逗乐。 “小心!东瀛妖……别被人家掳走,把你隐了身,我可就找不到人了。”凤儿是有意打趣,谁曾想到、最后戏谑成真。 余音方尽,一个白影便穿出马车帘幕,一挥衣袖随即人影似游龙,在弯道上方飘忽疾驰、引领马车。 轮回功过处,顿时狂风大作,卷起大道两旁枯草败叶、四处散开,凤儿算准六里处的路边的潜伏者,人还未近十指连连摆动,冰晶一路飞洒、激起寒烟四溢冷气弥漫。 天降大任 119有人半路行侠仗义 三个人影挥舞着兵刃,从两侧草丛中先后跃起,俱是一招未尽随即向后跌开,忽然灌木丛飞出一支钢镖。 凤儿轮回功急流,周身罡气喷涌延伸,数丈之外亦能感受到、其内功勃发带来的震撼,一尺方圆更是、早已成了铜墙铁壁,钢镖在离她一丈外处,便失去准头偏折斜飞。 虽然如此,凤儿亦微微有些惊讶,左手游移逍遥指照着镖尾轻轻一弹,钢镖顿时转向、飞入枯萎浓密的茅草簇,随之右手五指甩开,弹出五朵冰花插向灌木丛。 “啊……” 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乱响之后,冲跃出一个手持、银环清风刀的年轻公子。 凤儿不经意间瞄了一眼,此人穿着颇为讲究,一袭绸缎披巾,足登银灰色皮靴,白云蓝天印染的奔放锦绣灯笼裤,金黄的上衣领襟等处,均镶满五彩花边,一看便知乃是名家子弟。 也许是中了姬飞凤的寒冰箭,黄衣公子大叫一声,翻滚扑倒在地,滚了几滚勉强半跪立起,吼叫: “妖女!你甘做蓬莱遗少的同党,不在荒岛上修仙,却助纣为虐图谋掳掠我爹,我爹凡夫俗子一个,不会修仙只知道驱除契丹辽狗,我王复致拼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姬飞凤初闻其言,秀眉微戚,没来由地被人诬陷成、蓬莱遗少的同党,翩然回身、收功立住,忍气问道: “你倒是何方人士?躲匿此间所为何事?看你衣冠楚楚、貌似彬彬君子,居然口出污言秽语,我与你素不相识,更不知你爹何门何派,你怎的认定、我要掳掠你爹?” “我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王名鼎字重义,武林人称鼎王、薄有威名,家父是四方门的第七任掌门人。 四个月前,应七门九派的江湖志士举荐,在泰山主持玉皇大会,我爹助少侠常悔青荣膺射天狼新主,矢志将契丹狗、逐出燕云十六州直至关外。 谁曾想、这一切却遭致别有用心的奸贼陷害,说什么常悔青乃是契丹人,还说我爹卖国求荣沽名钓誉,因此江湖上时有阴人行刺我爹。” “你所说的,我全不知道,不知这些事,与我何干?” 凤儿听鼎王之子,说起与己不相干的江湖事来,很是费解,尽管她小时候全家离散,确也是因契丹人而起,但这一切、毕竟过去十年多了。 “哈哈!你不要装糊涂,不妨先听我说完,有传言三十年前的蓬莱客复出,此人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有通天彻地的本领,须臾之间可夺人生死。 听说此君专门点化、大恶大善之人,无恶不作之徒,常被他带去炼狱,而行善积德的侠义之士,同样也会被度去修仙。 可惜我爹没那个命,忧郁成疾卧病在床,小子不才,特在此地恭候、神仙岛的仙人,大驾光临。” “这些江湖鬼话,你也相信?凭什么断定、蓬莱客今日到此,你自称鼎王之子,躲藏在此、就是为了你爹一命安全,倘若全不是这回事,那你杀错了人,岂不是更让鼎王蒙羞?” “不会错的,四方门好歹是七门中的一大门派,在武林也算有一席名位,当然是会凭真实依据,一个月前五湖帮的人送来消息,说金秋蜀岗的秋老虎,被一男一女废去武功、郁郁而死。 半个月前,四海派的林震东、林大哥跟我爹说起,武林奇人海天星、被自称蓬莱遗少的人掳去神仙岛。 而东吴双峰山的奚家姐弟,在射天狼大会上,亲口对我四方门的弟子说起,海老前辈是被一、黑面白发翁强行带去,此人自称蓬莱遗少,专度人修仙,海家和奚家是世交,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凤儿一听微微嗤笑:“ 金秋蜀岗之家出现的乃是一男一女,而掠走海天星的,好像只有一人,此等常识,即便三岁小儿,也能明辨,你怎能等同起来,真是枉为鼎王之子!如此说来,四方门在七门中也是糊涂一门,所谓名门正派、不过尔耳。” “妖女放肆!你太小瞧我七门九派了,而今任你百般狡辩,也瞒骗不了我四方门,最近有知情人说了,蜀岗的秋老虎是被隐身人杀死的。 我实话告诉你,此人便是秋老虎的女婿武魁兄,跟天山派凌寒松大侠,和百药门大当家在一起说的,为的是想请倪三味前辈、出面引荐结交文天教。 想想看、若不是神仙岛的蓬莱客,谁能有隐身功夫,我爹说了秋老虎的武功,略微比海天星在上,能伤害他的人,在武林中屈指可数。 除了神仙岛的人,善恶不分、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别人想都不敢想,至于一男一女,不过是掩人耳目,分分合合、故弄玄虚,而那个蓬莱客、躲在暗处伺机下手,两人狼狈为奸。” “纯粹一派胡言,蓬莱遗少既然声称度人修仙,又怎么会轻易杀人呢?这两者根本不是一回事!” 姬飞凤怎么也想不到,鼎王之子居然将井上俊、和蓬莱遗少混为一谈。 看来,此人纯属道听途说、胡乱联系,自己虽然没见过蓬莱客和蓬莱遗少,但在虎丘碰巧听见一老一少,说了些有关海天星的话,难道那老少二人、就是蓬莱客和蓬莱遗少,听语气似乎又有些不像。 但鼎王之子既然是说三十年前的事,凤儿自己孤陋寡闻、不知道来龙去脉,回想起虎丘的一老一少,若不是蓬莱客和蓬莱遗少,那至少与此紧密相关,而今竟然连自己也牵扯进去,真是莫名其妙。 姬飞凤当前又没有证据,目下自然也解释不清,若不把蛊惑人心的蓬莱客、蓬莱遗少找出来,非但武林不宁且自己还将遭致误解,猜测肯定有人混淆是非,借机卑鄙行事,这人会是谁呢? 这人就是李崇博,乃辽国北院大王帐下的近臣僚属,实质是耶律屋质为了皇权的安危,刻意安插在奇王帐下的部将和眼睛。 而奇王莫师文恰恰又是一个精明之人,在辽皇下令契丹撤退时、借由皇命授意李崇博留守在中原做内应。 李崇博因此恼羞气恨也无用,只能接受指令暗中潜伏,继续为大王耶律屋质悉心效力。值此关头,他巧用武林认知不清的蓬莱遗少打掩护,竟然一帆风顺事半功倍。 毕竟中蓬莱遗少的名头,也就是这一两年间才盛传开的,与之前的蓬莱客一样、是以修仙使命忽隐忽现于江湖,武林中无论正邪双方均不知其人底细。 不过,心怀不轨和道貌岸然之辈、因此寝食不安多有畏惧,而且也确有那么几位成名的前辈老英雄,在不甘的打骂声中、受到蓬莱遗少不客气的‘邀请’,这些真实传闻可谓是尽人皆知。 李崇博此计不可谓不妙,浑水摸鱼瞒天过海,可谓细致入微,果真击中武林各门派不少名家弟子、急于求成匆忙行侠的软肋。 其实,这不过是李崇博的移花接木、借刀杀人的粗浅伎俩,但凡深思熟虑都能看出破绽,只因四方门一时未能、完全印证来源信息而中计,天涯姬不过是在送、符老妇人的路途,适逢其时被双方误会。 就在凤儿一时也讲不清、想不明之际,却听见王复致傲然反驳,其说辞更加令人震惊: “哼!别以为你武功高强、甚至于天下无敌,就能代表你思辨无懈可击,说的做的就天经地义,就一定要让别人相信你、没有虚假和欺骗,除非你能将蓬莱遗少、和所谓的隐身人,叫到一起与我对质! 不然……嘿嘿!没准你就是那个、貌似凤凰心如蛇蝎的女人,这种世外荒岛上长大的人,修为怪癖举止异常,怎能按常理推算,杀人抓人,全凭一时喜好……” 正说着,先前跌出让开的三人,各自陆续围拢过来,一起七嘴八舌: “师弟,伤得如何?果然就此一人,隐身人只怕已经到师父身边,咱们速战速决、别跟她啰嗦了。” “不要紧,大师兄早已用我爹的名义,邀请了好几派江湖的前辈和平辈的朋友赶来助阵,估计现在已经到家门口了。” “这妖女不简单,大家一起上,为武林除害!” 一个三四十岁模样的人,迫不及待地说道,此人身穿紫色夜行装,头脸等部位、都做了不小的化妆,正是方才路边的潜伏之人。 “伊师兄、司师兄、刘师兄须得小心,我的腿不碍事。” 王复致因刚才、硬顶凤儿的轮回功,没有避开寒冰箭,所幸凤儿用意在驱逐吓阻对方,所施功力不大,受伤者一个时辰、即可恢复血脉气象。 天玄门的寒冰箭,与武林中各派暗器颇有不同,轮回功萌动内息汹涌奔腾,阴阳之炁肆意流转,至阴激发凝气成冰随手挥洒,若以至阳之气、裹挟寒冰箭击打敌人,则成‘六月寒冰箭’,其威力最盛。 阴阳至极几乎无人能解,盖人体诸元、难以承受阴阳极端合击,其毒害虽不至于当场死亡,终其一生后患、往往生不如死,当然若其修为造化超凡脱俗,或功法技艺旷世绝代,则因缘结果另当别论。 凡以四成以上、七成以下力道弹射的寒冰箭,系一般寒冰箭,中者皆不能以自身内功冲关恢复,皆因至阴之气封锁血脉,须待缓慢释放点滴不剩,通常不到两个时辰即自解,否则强行破解,轻则肢体局部不适,重则功力有损。 而三成以内功力的微寒冰箭,中者若自行运功疏通,与功力疾患虽无关痛痒,但恢复效果反而更慢。 本来一个时辰可以消解的,若强行运功祛除,往往反而要过三、四个时辰才能自如,诚所谓欲速则不达。 至于追加到八成以上功力的寒冰箭,则属于至阴寒冰箭,是为了不杀对手而施以的重大惩处,寒毒侵害轻则修为大损,重则武功尽去且全身残疾。 当然、所有这些影响,最终还与中箭者、自身的内家修为息息相关。总的来说,还是个人内在功力越深,所受危害越小。 只是王复致被骤发的寒冷惊魂,不知后果轻重几何,自然不想让伊长胜、司留芳、刘名城三位师兄重蹈覆辙。 “大师兄、三师兄和五师弟在师父身边,一时半刻蓬莱客未必得逞。” “先收拾这个妖女再说,斩掉蓬莱客的左膀右臂,让他以后没法里应外合,也算为江湖做一件大事!” 姬飞凤愁眉暗锁、面色凝重,轻哼一声,苦笑道: “想做英雄豪杰、行侠仗义,也不问清是非情由,就凭你们师兄弟几个人,就能保住师父不去修仙?你们早些回去吧,或许还能见上师父最后一面!” “别跟她废话了!她不过是想拖延暂缓,以便策应蓬莱客,咱们趁早一起上。” 就在这时,马车转过弯来,鼎王的几个弟子一瞧,各自配合密切,伊、司师二人一左一右,合击姬飞凤,鼎王之子王复致和刘师兄,挥刀剑朝马车冲越过去。 凤儿因鼎王之徒系误会打斗,本打算劝说了结,等到车驾过来见王、刘二人杀向马车,虽有些担忧,但一想到黄馨曼还在车上,凭这二人手段,应该无大碍。 所以,姬飞凤一边出手随意招架,一边回眸倾听观望。蓦地,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果然不出所料!妖女正押送这位武林前辈,看来是要去神仙岛了……”刘名城剑风甚猛,挑开门帘一看惊道。 王复致几乎同时、一刀削去半片马车顶棚,陡见里面坐着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老妇人,其人浑身战抖、惊恐万状,衣着看似有些身份和讲究,却根本就不像什么武林前辈。 但鼎王之子没有想那么多,忙加以安慰:“前辈!我们是专程来救你的,妖女和蓬莱遗少是一伙的,想把你送到荒岛上,你千万别上当,那绝不是什么修仙正道……” 符老太其实已被人点住穴道,虽然已不能动,话却是能听得懂,这一来吓得可不轻,她就是想跑、腿也软得跑不了。 天降大任 120黄馨曼失踪 王、刘二人回身想将马车掉头,见车夫有些异样正待动手,听见姬飞凤清叱:“住手!” 原来,姬飞凤瞥见车夫身子僵硬,倚靠在座位上,显然被人点上穴道,那么黄师妹恐怕已不在车上。 想到此处,凤儿急忙发招左右连动,左手一招‘巡天千河’,右手一招‘晓星灼玉’,跟着一阵刺骨寒冷的劲风、从侧面猛烈扫来,王、刘二人忙持刀招架,却哪里架得住凤儿的掌剑。 两人的刀剑在轮回功压迫下,把持不住游移跑偏。 就听见“哧溜”一声,虎口不由自主地松开,刀剑飞入丛林,随即凤儿的兰花指微微弹出,左右寒冰箭不偏不斜、各自锁住二人胸前灵墟穴。 王、刘两人蓦然跌坐在地上,无法行动,脸色铁青嘴唇绛紫、哆嗦不停,勉力坐地运功解穴,依然缓不过气来,折腾片刻,两人内息如同被卡住,根本无法自救缓解。 原来,凤儿是气恼这伙人,居然搞起声东击西的把戏,因此下手重了些,使了五成力好让他们不再抵抗,逍遥指一抬,罡气朝马车座前拂过,随手解开车把式的两处穴道。 天涯姬尽量压住口气,问道:“温大叔,这是怎么回事?” 车把式茫然地摇摇头,说话也是稀里糊涂: “不知道啊?忽然就闻到一点点似甜非甜,好像香味还特别舒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眼前虚晃了一下…… 奇怪!平白无故膝盖和颈项微微一麻,就不能说、也不能动了,昏昏沉沉,然后就到了这里,唉!黄姑娘到哪里去了?难道有人故意算计……” 姬飞凤知道,黄馨曼一定是被人劫走了,当下解开老妇人的穴道,就听符老太自言自语说,好好地、怎么就莫名其妙地不能动了,想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凤儿掀起软座,翻出自己给黄馨曼的那把临时佩剑,金银指稍稍催动便弹出剑柄,一看确是镂花血剑。 显然黄师妹是神不知、鬼不觉被人掳去,连轻微的打斗、似乎都没有发生。 姬飞凤细细嗅闻,想找出意外痕迹,隐隐能感受到一丝、淡淡的稀奇古怪的香气,思考再三她估计,黄馨曼是被人乘机下毒、麻痹后劫持巧妙离开。 凤儿想不到鼎王的弟子、竟会一明一暗前后夹袭,虽然自己并不着急马上追找,况符老夫人留在这里又不安全,心想既然有人在眼前,就不怕你把人藏到天涯海角。 因此,她少不了一顿讥讽: “还自称鼎王门下,居然也会与人合谋下毒打劫,确实是一群称职的江湖好汉,有种的说出来,是谁把我师妹掳去了?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鼎王的弟子不至于、落难到以此谋生吧?说什么七门九派是名门正派,哼……实在可笑!” “妖女少装蒜!你还反咬一口,我伊长胜堂堂正正,绝不会如你们这般、鬼鬼祟祟行事,哪怕师父的一件小事,就是我们九个师兄弟的头等大事,我四方门虽然不是什么武林至尊,却也耻于请什么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助威。 什么黄姑娘、绿姑娘,我们一概不知道,我们就是不让蓬莱遗少的目的得逞,就算蓬莱遗少的隐身本领再强,激起武林义愤,也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与武林为敌与天下人为敌,就算你天下第一,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你如果还有一点仁义,就请放了这位前辈,和蓬莱遗少趁早归隐神仙岛。” 姬飞凤多少听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一定是碰巧、被什么人利用而不觉,虽然很遗憾却是异常焦急,梦儿师妹还未找到,黄馨曼又被人掳去,自入中原以来、蹊跷接二连三。 尤其今天倍觉后怕,感到江湖上深不可测,到底这些人是昆仑山的敌人、还是九嶷山的敌人,怎么好像处处是冲着自己来的,一下子有点找不到北。 凤儿忍不住气恼,冲着王复致怒喝: “什么武林前辈!你来问问这位庐州的符大娘,人家是前往京都寻找女儿的,那位同行的黄姑娘是九嶷山的人,难道几位与九嶷山有什么恩怨?” 几个人听后,立马呆住了,王复致嗫嚅半响,方才出声: “啊!是九嶷山的人?九嶷山乃九派之首,大家都是七门九派同道中人,不成我们真的弄错了?难道这位前辈不是、被掳去神仙岛修仙的?杜师兄他应该不会弄错……” 后面的话,虽然声音低了许多,姬飞凤依然听得清楚,看得出王复致开始、怀疑整个过程出错了。 “当真是九嶷山人,江湖皆知九嶷山是九派之首,向来与我们中原四方门并无矛盾纠葛,不过大家都是七门九派的武林同道,且在下一向久闻大名……” 几个人蹒跚在地上满脸通红,也不知是羞愧难当,还是运功化转不得法,抑或是四方门在七门之末,武功手段并不出色,有愧于名门正派的招牌,因此四方门的几个弟子,始终没能站起来、从容坦荡地说话。 凤儿看出他们的难堪,估计凭他们的功力,一时半刻疏通不了血脉,右手一挥,一阵阳和柔韧的风气哧哧而入,跟着反手逍遥指微张,两道太极真炁点开伊长胜、司留芳的穴道。 几个人极不自然地站起身,各自拾回兵器,偶尔对视红颜,不免相互讪笑。刘名城似乎又有些不信,目视同门自言自语: “她当真和蓬莱遗少、不是一路人?那怎么会这么巧……” 跟着几人突然大叫一声:“啊呀!不好,蓬莱遗少一定到了家门口,恐已对师父下毒手了。我们快些回去,这里是假的,那里说不定就是真的了,这位姑娘实在抱歉!抱歉……” 说着转身急急要走,另几人也分别连连拱手,伊长胜面含愧色说道: “误会了!误会了!都是我们考虑不周,不过结识了九嶷山的女侠,也是一件幸事!九嶷山乃是名门正派,与我们同属七门九派,所作所为、四方门是信得过的,我们有时间、一定登门谢罪!告辞。” “慢!诸位就这么走了么,也不问清东西南北,我不是九嶷山的人。” “啊!”几个人不知是诧异、还是惊恐,竟同时吓了一大跳,不由齐刷刷警觉反问道: “你想怎么样?你是谁……” “不怎么样,黄师妹无缘无故失踪,照眼下情形,或许是与蓬莱遗少有关,不然,便是隐身人井上俊所为,既然几位口口声声,说蓬莱遗少一定会、掳去你们的师父,我与你们一起去看看,这位蓬莱遗少、到底意欲何为,或许能找到与九嶷黄师妹、有关的一点线索。” “隐身人井上俊?那是谁……” “你们不必多问,待我见到鼎王,再与你们细说。” 凤儿心底下却是惆怅万分,不知该如何、与九嶷山诸位师兄解释,万一黄师妹有个……自己不敢往下想。 “不……不……不!我不去神仙岛,我只要找我女儿,我不跟你们走。” 老妇人提着包裹,颤颤地下了马车,独自一人急匆匆直往前走,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追来,凤儿怎么劝阻也不行,鼎王的几个弟子你望我、我望你,完全没有了主张。 “几位无中生有,令符大娘惊吓过度,解铃还须系铃人,赶快跟符大娘说清楚缘由,或许还能补救。”姬飞凤见状,稍微生气,对四方门的人鲁莽之举,不免责怪。 倒是鼎王之子猛然觉醒,一边飞奔一边喊道: “符老夫人,你别担心先听我讲,去京城找你女儿的事,包在小侄身上,家父虽已不常年行走江湖,但在京城一带,也算小有名声。我还有两位师兄,也在朝中供职多年,人脉极广,别说找个人、就是找一根针,也易如反掌!您老若是信得过在下,就请赶快回来。” 王复致这话果然管用,老妇人立马停下将信将疑回望,其余几位跟着高声附和,不乏夸大其词: “对对对!我七师弟薛训身居禁军要职,八师弟杜山乃是当朝皇帝、新任命的武举监考副官,无论开封府内还是京畿周遭,可说想查谁就查谁,你老遇见我们几个,那是找对人了!” “当真?……”老妇人转身望着王复致,脚步松动、满是急盼的目光。 “符老夫人,我就是鼎王王重义之子,我爹在武林中、虽不敢说赫赫有名,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仁义正派之人,四方门虽不是人才济济的大派,却也堂堂正正位列七门之中,我们怎敢欺骗您一个妇道人家,那岂不是砸自己的招牌!” 王复致年纪轻轻,这番话倒说得极其诚恳,不由得不令人相信。 老妇人回走几步,上下细细打量一番鼎王之子,然后点点头说道: “观公子爷仪表堂堂、威武不凡,老婆子姑且信你所言,虽然老婆子不认识什么鼎王,但若是能找到我的女儿,老婆子一定来年给鼎王烧高香!” “老夫人您就别客气了,都怪我们决断失误,没也弄清事实就匆忙行动,以至于让您老受到惊吓。倘若办成这件小事,就当我四方门给您赔不是!此番已时候不早,不如先去寒舍稍息,明晨容家父再作安排,京城那边食宿寻行,皆不在话下。” “哪里哪里,只是要唠叨府上了,又给你们添麻烦,老身好生不过意。” “没事没事!”王复致边说边唤来马夫,又和姬飞凤一道,将老妇人扶上马车坐好。 王复致见姬飞凤并未坐上车,疑惑问道:“姑娘尽管和老夫人、同坐马车便是,无需和我们这些江湖汉子一般、潦草行事。” “公子名望之家,通情达理不必过谦,你我想法大同小异,就不用客气了。” “是是!既然女英雄不是九嶷山人,不知该如何称呼?” 听姬飞凤回复之言,鼎王之子显得十分局促紧张,脸上满是羞愧难看之色。 “什么女英雄,当我是花木兰么!我不过是苍茫天涯路上、一个行色匆匆的寻常女子,碰巧经过此地与诸位相遇,叫我‘天涯姬’即可!” 凤儿不卑不亢不冷不热、对鼎王的几个弟子,感慨道出自己毕生血泪坎坷使命无悔的由来。 想起幼时与父母走散多日,流浪山野又为歹人追杀,差点命丧桃园,幸得师父垂怜,得入昆仑山的天涯玄妙门,这‘天涯姬’聊以自称,再准确不过,既是遗失双亲的天涯孤女,又是脱胎昆仑的天涯子弟。 “啊……原来……你就是天涯姬!听说在鄂州嘉鱼、一剑废了武林悍匪灵镜天刀,果真就是你?” 不待凤儿说完,几个人就一齐惊呼,当真是如雷贯耳难以置信。 因为这师兄弟几个好汉,没有谁见过名动江湖的天涯姬女侠、真正的尊容是什么样。 要知道灵镜天刀武功之强悍,就连万霞真人都无处可逃、死在他手中,就是天山派的白道长、九嶷山的黄掌门,妖僧胡天也是略胜一筹风传天下。 似乎眼前优雅从容的姑娘,装束貌不惊人、甚至有些弱不禁风,并没有雷厉风行、杀伐无度的大旗护身,也没有雄霸天下、夺人耳目的宝剑神刀加持,着实与耸人听闻的武林悍匪不能相提并论。 毕竟,闪电刀法和迷幻灵镜、是妖僧纵横江湖的法宝,不是谁都敢挑战且能轻易打败的,就连白云天、黄君杰等武林高人,都深感心有余力不足,仰天长叹、束手无策,这前后才不到十年,妖僧胡天就烟消云散、修成正果。 “不敢!只是我运气稍好一点而已,不像今天……”姬飞凤话说了一半,故意留空停住,以示此行困扰甚深。 天降大任 121不甘心 王复志等四方门弟子、但凡听懂话音的无不脸红,不过王复志的师兄刘名城,独独好像觉得天涯姬太谦虚了,他实在嫌不过瘾,又增补其余师兄弟、还不是很清楚的内幕消息。 “久仰大名!早就听江湖中人沸沸扬扬,传言天涯姬武功奇异,吾辈尚且不信,直到不久前在韩千兵老前辈家,听百药门毒老二云臻说起,在鱼龙帮亲见天涯姬拈雪扬冰,漫不经心就震慑九嶷弟子和鱼帮主。 韩老前辈与我师推断,称那是阴阳之气主导,内功修炼登峰造极、化调自如之象。当时云一瞬就曾直说,好像当今武林、尚无人能与之比肩,我等仍旧将信将疑。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一见呼风唤雨、形如鬼魅,果真不是吹的,尤其胆大包天的是、敢将九嶷山的恩人龙应天废去……” 刘名城一五一十滔滔不绝,竟忘了说话的分寸。 眼下九嶷山黄姑娘失踪,四方门尚无法对人家交代,偏偏姓刘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在二师兄伊长胜的咳嗽声中,刘名城勉强截住话头,倒是王复致机变,稳稳接过话匣子,有贬有赞不着痕迹,补充了几句甚为得体。 “那鱼龙帮的龙应天,最近几年,好像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哎!实在提不上筷子,其人也确算罪有应得。天涯姬刚才既然提到花木兰,倒是巧的很,就在此地不远,座落一间木兰祠,巾帼木兰生于宋州、忠孝节义盛名九州,是我中原百姓引以为荣的女中豪杰,天涯姬女侠英勇大义,行为壮举堪比花木兰。” 伊、司二人在一旁,趁势连忙跟着改正: “对对对!公子说得好,鱼龙帮从来就不是什么好鸟!杀人放火的事做了不少,天涯姬这一手,确是为民除害,我等实在是佩服、佩服!” 四方门弟子这般说话,虽有马屁嫌疑,但说到最后佩服时倒是真心的,因为九嶷山在武林中、确实没几个人敢得罪的。 凤儿倒不是这么想,听这几个人的语气和感慨,不禁掠过一丝淡淡苦笑,不再与其争辩。 伊、司二人和王复致将就商量,不必因此回头了,那原本是做退路用的,万一不成去神头庄,找乾坤门的韩老前辈。此人是中州大成手包万象的弟子,武功在中原名头甚响,和鼎王交情相当不错,而且两家相隔不远,俱是七门中的同道。 七门中,乾坤门、四方门和百药门三方关系较近,武林中一些大小事,门人弟子经常通气,而今既然和天涯姬误会解除,自然也就不必再绕过去了,因此大家就直接赶去鼎王的宅邸——重义山庄。 或许天涯姬不像是江湖中人,四方门的弟子反倒有些不自然,当初敌对时尚能正视,如今话少俨然敬畏起来甚少相望,不消一盏茶工夫,大家快步走出了林子,望见不远处是一个岔道。 但见少主王复致屏息缩唇、吹了一声尖锐响亮的口哨,很快,旷野里走出来两个家丁模样的人,两人身后一并牵着四匹马。 鼎王之子稍作安排,凤儿看得出,虽然伊、司、刘三人年长不少,但在事务筹划方面,多以王复致做主。 “天涯姬女侠,这儿有一匹驽马,请将就骑用,我与三位师兄先行一步。”随即王复致让金、童两位家丁,留在后面为天涯姬引路。 凤儿看出王复致等人的焦急,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毕竟人家还有私事,不好随意打探,等四方门弟子一走远,她就对鼎王的家丁吩咐: “你二人尽管在前面骑马带路,我与符老夫人一起、坐温大叔的马车跟随,这样便捷许多、也省下不少时间。” 两位家丁原来是一人一骑,但公子爷既有安排,两人只好勉强并乘一马,余下一匹让天涯姬驾驭。 谁知,天涯姬改变主意乘坐马车,两人虽然觉得有些意外,私底下却不敢同意,但天涯姬神色端仪庄淑,令人不得不无条件听其吩咐,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便看见一个较大的集镇。 穿过大街又向北转过一个不长的巷道,便来到一处开阔地,温老大在金、童二人后面停下马车,凤儿和老妇人下了车,迎面是颇有气势的琉璃瓦搭建成的飞檐门厅。 门厅上大书特书四个字‘中州鼎王’,四周院墙修筑的也很美观,不足六尺高且间隔有多处花窗,人在外面就可以清楚浏览、院子里的一举一动,似乎不是为了防盗。 透过院墙花窗清楚可见,大院正中安放一尊半人高的铜鼎,那是四方门的招牌镇门之宝,大概是象征王老英雄一世的英名,大门旁边站着的正是鼎王之子王复致,身边除了伊长胜其余一人凤儿不识得,看情形鼎王未遭受蓬莱客等的惊扰。 王复致简单陈说因父亲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自己代为致歉并称蓬莱客目前尚未现身,而后指着身边一位年长的汉子,向姬飞凤介绍是大师兄赵缜龙。 四方门的大师兄或是已经知道了经过,再听王复致说起天涯姬时,并未流露多大惊异神情,男女几个江湖同道见过,不免谦让一番。 天色不早,少主王复致亲自安排、符老夫人和天涯姬的住宿,凤儿婉拒了王复致的精心布置,反复强调还是与符老妇人同居,两人相伴较为适宜,虽然王复致已经吩咐,且安排两个丫鬟专门伺候符老太,但姬飞凤依然不甚踏实。 待老妇人夜深睡去,天涯姬心潮难平,想到黄馨曼无缘无故失踪,凤儿隐约生出许多自责,难道是敌人蓄谋已久、还是偶然巧合,直到子时将近,依然无心问讯凌儿师妹,瞥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 蓬莱客的传说太深了,可以说由来已久,修仙一说三十几年、至今无一人活着回来,虽然鼎王家院内外的四周,暗处俱有几层警戒,但未必能给王家大院增添多少宽心,凤儿还是决定再出去探一探。 于是天涯姬轻轻推开轩窗,避开来回巡查的警戒间隔,微微吐了一口气,重生功如烟岚弥漫周身,脚尖一点似惊鸿冲天,十指与两臂交替翻旋,人影一闪,已化作夜色中的一缕清风,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弹指工夫,王家大院已远远抛在身后,很快来到黄馨曼失踪的林间山道附近,不停地起起伏伏散射飞旋,希望能发现哪怕一丁点异样。 果然凤儿发觉,东北面的一处大面积的荫翳,离山道约莫十里与别处颇不相同,随即长袖一挥纵身及至,却是不少参差茂密的翠柏。 就在天涯姬飞速巡回中,忽然她闻到树枝间、有一丝极其奇怪的渺渺香气,她当然不知道中毒的黄馨曼曾经过此处,所以留下了特殊的气味。 不过,和白天在马车中所残留的馨香比较,有些不同又有些相同,想起当时符老太和温大叔都说,迷糊中闻到一丝丝、说不出味道的香气,心底也就特别在意,凤儿猜不出这是什么人用的香。 此时已过立冬,北方早无各色花草,即使是枝头的黄叶也不多见,凤儿捡了一根横枝叉落下身形,立即引导灵犀功搜索周围,闻东北近百里地有人窃窃私语: “听说还有不到二十天,少林寺的引禅法会召开……” “这些佛门会事,从不听少林寺对外宣告,这回倒是有点与众不同。” “听说不少有名望的武林人物,都收到请柬且同来参加盛典!” “照这么说,天下英雄差不多都要到齐了,我们的仇人说不定也会来……” “嗯!有可能,我们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了,老天爷也该开开眼了!” 凤儿一听‘少林寺’三个字心中一凛,想起师父在临行时关照过,方便之际最好莫过化解九龙剑的纠葛,再往后听下去是江湖上恩恩怨怨。 眼下自己力不从心,接连走失梦儿和黄师妹,实在顾及不到了,牵挂纠结元神倏忽折返,听到西北六七十里外有急促的马蹄声,方位好像直奔中原名士鼎王之家,凤儿有些拿捏不准。 这时子时已过,姬飞凤已多日未与凌波师妹问讯了,连忙收神发功一探究竟,很快便感受到师妹的讯息。 原来,凌丫头早已到了关外,回复在上京也发现大食人的身影,自己打算不日再往西探访。 凤儿也告诉凌波师妹,说梦儿在江南失踪,若是有小师妹的消息盼及时联系,同时她也关照凌儿、北去不要太过遥远,估计那里、未必是师叔的修心之地。 灵犀互通不足半个时辰,姬飞凤便收功及时回到重义山庄,多少还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果然一个时辰之后,有人骑马夜归鼎王宅邸。 凤儿虽没有运功去打探王家的对话,但还是有低语传入自己耳中,悉悉索索、想不知道也不行,几名弟子窃窃私语,担忧师父的少林寺行程,只怕难以如愿。 原来,鼎王三个月前,遭到不相识的江湖上男、女三人的暗算和警告,虽然俱是蒙面,但三人武功俱非泛泛之辈,其中一人武功似曾相识,居然露出一招崆峒派的招式。 鼎王不敌重伤得保一命,多亏遇见文天教属下的风花雪月四人,两个月过去,伤情康复毫无进展。 偏偏在此关头少林寺派人传贴,告知十一月十一日有请鼎王入寺观光,见证新禅法会暨佛光五百年大典,鼎王于是着人捎去回信表示感谢,同时,心底也想见机揭露、崆峒派与契丹人勾结,因为彻夜疗伤且进展不大,最近半月心烦意乱。 事有凑巧,在京城当差的鼎王徒弟传信回来,说有蓬莱客加害师父,王复致和几位师兄商议,决定暂不告诉鼎王,担心鼎王身子因恢复不利影响大局,所以独子王复致回来,也没敢把天涯姬的事相告,值此疗伤关头,皆不希望横生枝节。 一夜平安并无异常,隐身人和蓬莱客均未出现,次日一早用过早餐后,凤儿和符老太随意闲聊。 不多时,鼎王之子求见,说家父同意由他和司留芳、刘名城两位师兄,陪同符老妇人去京城,并征询天涯姬、是否有兴趣去京都看看。 凤儿觉得在鼎王家中,未必能真的碰到井上俊,或者蓬莱客之流,于是答应同赴京都,或许能找到黄馨曼和梦儿师妹的一些讯息。 因为一夜无事,所以启程也不那么匆忙,离开鼎王宅院半个时辰,也就走了十来里路光景,王复致途中一再解释,并替父亲未能出面迎接天涯姬表示歉意。凤儿忽然想起王家半夜来人,说起少林寺务必请鼎王光临嵩山心存疑问,怀疑这些纷纭会不会与此相关。 故而于马背上引功凝神谛听,似乎听见细微的叫喊,惊道:“不好!鼎王府上可能有麻烦了,三位稍待我回去看看……” 也不等王复致三人答复,凤儿足下使力,从脚蹬里旋转上冲数丈高,两袖一挥沿来路疾驰而去,瞬间已无人影。 王复致闻天涯姬所言,焦急难耐,嘱咐师兄刘名城在此、等候并照看符老太,同时叫上司留芳,两人勒转马首直奔王府。 这次纯属巧合,井上俊和师妹花上花、重伤蜀岗秋老虎之后匆匆离开,虽不像先前那般瞧不起中华武功,却也认为中华武学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对追杀留求余孽天孙玲珑和木子因一伙,更是志在必得。 师兄妹两人遂决定,干脆再跟叶子红试试拳脚比比剑,当初听鱼龙帮人说起天朝武功,不外乎秋意浓和叶子红二人,见识见识了叶子红之后,回去再跟师父师叔说起,自然也会增色不少。 天降大任 122东瀛小妖猖狂 当初师父再三叮嘱,将留求的余孽驱逐、除尽就可及时归来,东瀛老妖反复声明穷寇莫追,并再三告诫弟子,当年他师弟源为朝的无上内功,便是被天朝玉笛仙识破并粉碎。 好在当年留求国、没有什么才智杰出人物,源氏执掌留求国、几十年平安无事,直到留求公主复国未遂。 井上俊西行荆楚至武当山脚下,遇到神武通金长老率队北上,这是神武讨伐大食教的第一拨人马。在询问叶子红之际,井上俊趾高气扬,话不投机致使双方交手,尽管接引长老金西身受重伤,由于神武通人多势众,井上俊师兄妹未能占尽便宜。 后来双方约定,冬月中旬泰山顶与神武尊主一见真章,神武通此举为的是待清算大食教后,腾出精力好彻底比试一下,免得让尊主分心,被江湖上其他对手取巧。 而井上俊直到蜀东与青城派大弟子祝长青过招,才知道叶子红早已不在人世,一气之下杀了祝长青东返,因为不熟悉地域走错方向,在唐州和官军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大周官军虽说人才济济,却哪里是井上俊师兄妹的下饭小菜,为此主帅临阵脱逃副官亡命,部下死伤无数,这一切被殿前军步军副指挥李崇博得悉。 李崇博是大周都点检、委派至西川巴蜀执行公干,其人真实身份乃是契丹奇王麾下钦点上任的副将,实质是北院大王耶律屋质的心腹近臣。 辽军北撤时,他作为文武双全的最佳留守人选、被莫师文巧妙从身边除去,几经辗转脱颖而出,并混入大周的内卫殿前军列。 见此情景副指挥李崇博嘱咐手下,在唐州一家极富盛名的‘四海酒楼’,邀请井上俊兄妹聚会,副指挥奸诈狡猾一向老于世故,略施小计仅仅三两句话,便套出井上俊的意图和经历。 当他获知此人是东瀛的武士,本意是想一窥中国的武术深浅,为此不但杀了金秋蜀岗的秋老虎,还重伤了神武通的金西长老,此间有力毙青城派的一名好手,李崇博听后暗暗点头。 于是席间,李崇博与东瀛小妖大谈武林奇闻怪事,说到三十年前的蓬莱客,玉笛千里飞音销魂,万水千山外夺人性命、如探囊取物一般,令天下英豪唯恐避之不及。 数十名武林枭雄因此人间蒸发,多少侠客怨叹江湖、既生瑜何生亮,至于什么秋意浓、叶子红,早已尸骨无存墓木拱矣,即便一枝梅一江水、也已是昨日黄花支离破碎。 “当世最为鼎鼎大名的,要数中州鼎王,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无不拥戴称赞,其人更是少林寺的座上宾,若是公子能将他打败,那么武林之王非公子莫属。但此人朋友满天下,公子虽然武功高强,仍需小心谨慎,听说二位在西蜀已经大失所望,此番若是随我去滁州、见都虞侯赵大哥,保管有件事会让两位朋友大吃一惊,两位既然游历中国,所见不该仅限于江湖,只有深入朝廷方不虚此行。” 听得井上俊不停地点头,右手抚弄腰间宝剑不离剑鞘,尤其是当听到蓬莱客时,连连追问此人安在,可是武功天下第一? 李崇博见其面色略有胆怯,连忙宽慰说此人早已销声匿迹,尽管此前已有蓬莱遗少的传闻,但李崇博并未将此联系到一起。 李崇博避重就轻,无非是想借刀杀人,说到鼎王明显是夸大其词,主因是中州的王老英雄、一向鼓动江湖上的侠客义士,同大辽国官方作对。 其实王老英雄的武功、虽远没有副指挥说的那么威风,不过王鼎的大名在武林中,还算是响当当的,忠义仁侠、德高望重,尽管四方门武功不靠前,但鼎王在七门九派的名气、地位还是靠前的。 虽然王重义已经上了岁数,但依旧是老当益壮热心天下,为辽国皇帝嫉恨,曾派天狼武士暗杀但未得逞,后来又使用反间计终有见效,害的王老英雄险些丢掉老命,幸亏遇有文天教的人出手相助。 席间,唯有花上花不苟言笑,李崇博询问得知,此女乃是井上俊的师妹花子,不由得加以夸赞:“在我中原武林中,从未有过如此貌惊群芳、艺冠天下的奇女子,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也不知花上花是不是听懂,李崇博看见花上花笑了笑,微微上翘的嘴角如同花颜初放,又恰似神来之笔,将娇瓣嫩蕊描绘栩栩如生。 饭毕,李崇博叫上四名随从出发,打算引领井上俊兄妹去滁州前线,先和都虞侯赵匡胤见面。 因周世宗御驾亲征南唐,所以都点检张永德和都虞侯赵匡胤等,众将皆随军征战,这是周世宗第一次南征,计划初步收复了江北国土,为一统天下铺平道路。 此时,赵匡胤刚升任严州刺史使、兼殿前都虞侯,正是春风得意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成为大周皇帝的得力干将。 一路上,李崇博从峨眉的道长到少林的和尚,净拣井上俊爱听的话题海阔天空,连神武通的尊主、九嶷山的掌门都不放过,甚至于大食教的趣闻也略知一二。 井上俊听了颇为好奇,不时地点点头却不接话,过后井上俊突然向李崇博问道:“文天教!你听说吗?” 李崇博一愣,故意装作吃了一大惊,问道: “井公子居然知道我中国的文天教,了不起!据传教主是海外人氏,也不知是真是假,听说早七八年前就死了。因为他们的教义是与黩武者为敌,所以这些教徒除了与官军对抗,自然不会与武林各派多来往。 俗话说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文天教没有了首脑,自然也就趋于式微,风头已经给神武通压下去了,嘿嘿!教中没有了能人,想威风也威风不起来了。” “什么?教主死了!文天教有个木天师,你见过没有?天孙玲珑是不是文天教的主?”井上俊有点不相信接连追问。 “对了!我想起来了,是天孙教主!算起来应该是老家伙了,天孙玲珑听名字、倒像是个女的,极有可能是他的女儿,能是教主吗?这江湖上各帮各派多如牛毛,女子执掌门户的少之又少,除了巫山派有一群妖女之外,其它倒是不曾听闻。 这文天教虽然教职名称有点稀奇古怪,但教主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就算是教主的女儿也不能继任,这不同于其他帮派的掌门人的选定。 井公子莫不是与文天教有仇?至于公子所说的木天师,恕在下孤陋寡闻,但这文天教不同于别派,就在于他还有天师一职,不过据说前任文天师武功直追教主,听君之言说不定、还真有一个姓木的天师。” 李崇博毕竟不同于其他有名的周室将军,相对武功平平但头脑灵活计谋颇深,靠能说会道、揣摩上意博得信赖,虽然身系辽国的密探,但对文天教的了解还是有限,他听到的江湖传闻、多是尽人皆知的过时讯息。 作为大辽国的潜伏密探,他不可能过多关注武林中的事件,也不可能派人混迹江湖,以免暴露契丹主子身份,主要职责是向辽国的军机大臣、诸王爷,及时通报周军南北前线的动态,便于辽国皇帝决策。 “嗯,叫木子因!对,和我交手前他亲口说的,没错!是木子因。” 井上俊想起木子因慌张借船逃走,站在船尾有板有眼是对自己这样说的。 “木子因?我在殿前军近十年,压根儿就没听说过这号人,朝廷对这些江湖上的恶匪流寇,目下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何况一个没落的帮会。不过话又说回来,果真有这样的人,想来也是武功极高,不然何以被那些亡命之徒拥为天师。” 李崇博根据井上俊的话意,来推测文天教木天师的身手能力。 “他不会武功!全是乱七八糟的亡命伎俩,与痞子无赖没什么两样。” 井上俊摇摇头一副不屑的神色。 “啊!……他不会武功?不会武功还敢与井公子过招?” 李崇博彻底惊呆了,井上俊的手法、技能他是清楚的,在他看来丝毫不输于都虞侯,而其言下之意、是木子因疯了,或者是不要命了。 李崇博压根就没弄懂,井上俊跟他说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究竟是何用意?他还道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还不是任你井上俊宰割,莫不是木子因拿走了、你什么重要的宝贝,你井公子才不远万里一路追来。 “是的!他不会武功,可居然还敢与我放对,在留求岛上我差点就杀死他,可惜还是让他乱打乱撞跑了。倘若是他学会了武功,一定会来杀我和我的师叔,嗯!所以我必须在他学会武功之前,找到并铲除此人,文天教的下属都称他叫木天师,天师到底是干什么的?将军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井上俊有点遗憾,遗憾中又有些担忧。 李崇博心里盘算,以你井上俊的身手,对方不会武功,你尚且杀不了,那么对方必定有一些特殊的技艺,倘若那个木天师、日后学出本领来,恐怕你真要大祸临头,只是眼下还用得着此人,须得给他鼓鼓劲打打气。 于是抬手揉了揉额头和脸颊,尽量自然地挤出几丝笑容,满不在乎说道: “井公子过虑了,俗话说一口吃不出个胖子,这武功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公子的这身绝活,难道一年就能学会?至于天师一职在我中国之地,向来就是玩弄障眼之法,佛不知佛道不知道,并无真才实学,充其量略懂一点旁门左道的邪术,也就是糊弄一些江湖小脚色和愚蠢的小老百姓,井公子难道当初没看出来?” “嗯!你说的有些道理,我跟师父学艺整整十三年!在留求岛初次交锋,此人出手确是乱七八糟,我一着不慎被他得逞,后来他露出了马脚惊慌失措,差一点死于我的剑下。” 井上俊点点头答道,稍稍稳定了自己不安的心绪。 “这就对了,木子因这小子这会儿,恐怕正满山遍野在寻找名师呢!哈哈哈……”私下里,李崇博其实也很憎恨文天教。 皆因文天教一贯与大辽国皇帝作对,当年耶律德光南下进攻、和以后北上退守时,频频遭文天教手下教众扰乱威胁和袭击,只是因为时间匆忙,辽主来不及讨伐中原武林的一干狡诈顽匪。 虽然后来、天狼武圣胡天和疯魔鬼老等在辽皇严令下,设计给与文天教首脑人物重大打击,令五老七零八落、支离破碎,死的死亡的亡、还有兄弟在牢房,而教主天孙客也受到致命伤害,从此文天教走向衰败。 李崇博盘算、这个东瀛来的井上俊愣头愣脑,空有一身本领不知深浅,正好得以一用。因此酒足饭饱之后,李崇博称带将他们先见见都虞侯赵大哥。 兄妹两人点头同意,当即数骑一路快马加鞭到了陈州,得报都虞侯已随御驾亲征在滁州前线,三人原来打算在宿州等候都虞侯赵匡胤。 到了亳州,兄妹俩人经不住长时间旅途颠簸鞍马疲惫,对未知路程颇不耐烦、加上事先李崇博透露,都虞侯因战事正紧,有可能不得脱身。 所以,这兄妹二人执意点名、先会会什么鼎王,李崇博闻言正中下怀,当即告知宋州一带不远便是四方门的天下,而后留下字条称事成之后,在京都为两人接风洗尘。 后来到宋州住店三四日,因为语言有差别、怕寻访打草惊蛇,所以花上花花了好几天时间、上街巷市井倾听打探,稍有眉目花上花便乘夜间巡查鼎王的住所。 不巧这一晚遇到陌生人跟随,回来与师兄井上俊说起,被人跟踪后又被自己摆脱,花上花并不知道,天涯姬无意间帮了她一把,跟踪花上花的正是文天教的风无影。 天降大任 123挑战鼎王不凑巧 这兄妹两人一到陈州,文天教属下便获得消息,大周的一个殿前军属下、怎么会和东瀛小妖在一起,虽然大周军营中,也有文天教的耳目和手下,但多不在重要位置。 后来文天教的人用反间计,让赵匡胤为李崇博所累,不得不对天下的武林豪杰有所忌惮,当然这是后话。因为教中首脑木天师此刻不在京城掌控,到底该怎么做由自己斟酌,所以风无影也只能适度监视。 风无影在文星九绝中排行老二,武功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尤其轻功更是文星殿的一绝,跟随并监视井上俊、花上花已有多时,若不是被天涯姬的寒冰箭惊动,花上花如何知道,风无影自然不好继续跟踪,乘便回教复命去了。 井上俊听花子师妹一说,知道一定有多人于己不利,而且这些人极有可能是四方门的朋友,因为这一带是鼎王的地盘,倘若鼎王获知消息,召集众多江湖好汉对抗,自己未必能讨得什么便宜,唯有寻机提前下手,逐一除去其羽翼干扰。 而李崇博与这师兄妹分手后,路过宋州时听说有不少人赶来,相助四方门抗拒蓬莱遗少还有隐身人,尽管这些门派的头面人物名气不大,但他还是火速折回,通知了井上俊师兄妹,让他们好有所防备。 所以在天亮之后,师兄妹换了装扮,分开四下行动,随后花上花发现、凤儿和黄馨曼租借的马车,猜想多半是鼎王请来的救兵,不如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趁其不备给中国人一点厉害瞧瞧。 之前,花子就打听到鼎王的手下,已做好准备在柳林伏击计划,这时正好将计就计,趁凤儿与鼎王的弟子周旋疏忽之际,以隐身功将樱花醉的粉末朝马车弹出。 这‘樱花醉’乃是东瀛老妖和源为朝的师父、为调配伤药意外所试验捣鼓成功的,是以萨摩藩的毒液‘痴痴醉’为药引,为特定症状配制的一种以毒攻毒的风靡毒粉,以樱花粉调和伊豆岛上的石苔毒、元藤毒和蜃草毒混成。 与一般迷毒不同的是,平时这樱花醉无毒无味,而不慎吸入后,一旦呼出樱花之香气,则表明已中毒,只有当毒性全部渗入人体后,樱香之气才会被他人发觉,不过即使发现也为时已晚,当然中毒者并无性命之忧,只是痴迷如醉无知无觉、任人宰割而已。 黄馨曼中毒后即被花上花掠走,而井上俊以隐身功正悄悄收拾、另外几伙相助四方门的江湖好汉,这几路人马虽然不多,但也有近二十多人。 东瀛小妖井上俊除了亲手力毙五六人外,余者也是以樱花醉迷毒处理,后来这些救援助威之人,无一抵达鼎王的王府,若不是天涯姬回援纰漏就大了。 而当天涯姬和王复致以及符老太等,踏上京城的道路后,鼎王也随即叫家人弟子、做好准备去少林寺,因昨夜少林寺派人来通报,他想想不过是禅会庆典,虽然身体有些小伤,但去少林寺又不是比武切磋,一路行走并无大碍,所以决定过五六天动身不迟。 王老英雄刚刚坐下拿起请帖琢磨,九弟子仇彪来报,说门外有不相识的人登门造访,点名说要会会鼎王,被家丁以鼎王身体不适一口拒绝。 谁料其人竟硬生生闯进,想阻止也挡不住来不及,幸好被赵缜龙李归阐等、四人闻讯前来拦住。 井上俊既然是来挑事的,双方自然话不投机,院子里很快就丁零当啷打了起来,鼎王闻声一看不对,站起身一挥手对徒儿说: “取我的兵刃来,哼!四方门立世,从来就不怕事!” “师父,您的伤还未好,就让弟子替您解决,您只管听好消息就是。” 仇彪担心师父万一伤势加重,就怕连少林寺都去不了,当真影响大事会被师兄们责怪。 “也好!我出去看看,到底是哪来的狂徒,竟敢上四方门登门挑衅。”说着鼎王和弟子一前一后,来到院子里。 这时井上俊和鼎王的四名弟子混战在一起,井上俊有意想看看四方门的武功,因而上来并未施展杀手,初始和鼎王大弟子赵缜龙交手,神妙剑一出手三四招下来,赵缜龙的袍袖被削去半边,赵缜龙吓得一头汗水,师弟伊长胜挥刀加入阵势,不到三招两人左支右绌。 这神妙剑乃是史一男将梅花剑、樱花剑和琼花剑融汇而成,气势威力均已超出当年鉴真大师传授的琼花剑,传到国摩真人荣普昭吉时更是青出于蓝,几乎将所有的瑕疵和露点都匡正剔平,成为名噪一时的东瀛一绝,所以当井上俊将第四招‘天花乱坠’使出,赵、伊两人无力招架几乎绝望。 至此紧要关口,张奇林、李归阐各挺长鞭和三节棍格挡,哪知井上俊内功虚实浮动、力道奇诡,致使师兄弟二人差点伤了自己人,这一来四方门众弟子大惊,纷纷将兵刃全力舞转开来,唯恐差池一步祸及他人,因此师兄弟一伙格外小心。 尽管如此,不到第九招又是性命相搏,恰好鼎王和弟子仇彪出门,一见情形大喝制止: “在下王鼎,不知何方高人赐教,四方门上下愿闻其详。” “我乃日本国井上俊也,听说你的名气挺大,中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特来见识见识,这几个人是不是四方门的,嗯!完全不怎么样,我上了你们中国人的当。” 井上俊摇头说着,一脸鄙夷嗤笑神色,想起李崇博的告诫,颇感大失所望,他当然不会明白,李崇博不过是借刀杀人。 “果真是东瀛妖人来此挑衅,今日我王鼎来会会你的隐身功。” “师父,你伤势未愈,就让弟子替您教训他……”四五名弟子齐声奉劝。 “不!”鼎王神色凛然、挥开右边的两名徒弟。 “隐身功?哈哈哈!就凭你也配用隐身功,我的神妙剑你们都招架不了,居然还满口大话,我若不废了你,你也不知什么叫羞耻……” “大胆狂徒,竟敢如此藐视老夫,来人!取我的碧波刀来。” 鼎王不待井上俊说完高声怒斥,早有人取来兵刃立于鼎王一侧,王鼎一伸手猛然用力拿起。 “听说你有伤在身,我让你三招,过后别怪我贪血杀人。” “师父!你不能上当,少林寺还……” “让开,我不除此人,四方门还能在中原开张迎客吗?”鼎王怒发冲冠,须眉皆颤。 “老家伙,你出招吧!”井上俊提着剑摇晃着脖子,侧首望着别处。 鼎王这个气啊,提刀横扫一招‘推波助澜’,井上俊不慌不忙,脚跟一点向右飘出避开,鼎王更不客气,第二招‘四面寒光’已到,碧波刀四下飞旋虚实游移,刀锋兜头盖脸左右生风,敬井上俊无处可让,只得脚尖得力猛地蹿起,终究慢了一点,鞋底竟被削掉半边薄片,将他吓出一身冷汗。 这一来井上俊不敢大意,心道这老家伙真有两下子,再让我的腿就保不住了,跟着挥剑下刺身子如同大虾弹劲十足。鼎王身骨有伤,自是不与他硬碰,右脚借力身子微旋反刀倒纵,一招‘古道西风’由下而上,倒砍井上俊的手腕。 井上俊大惊,急忙一招‘樱花随风’避开,紧接着一招‘琼花天籁’压下,鼎王力不能及,三四招一过明显慢下节拍,第五招再没能避开神妙剑的卷切,后脑发髻连根被割掉,差点性命不保,众弟子大惊失色,顾不得江湖礼节,一起加入战团。 井上俊也不多说,索性放手一搏,接下来神妙剑丝丝相扣左右连环,第九招‘花团锦簇’展现,只听啪地一声,便将张奇林挑出阵外,已然毙命当场。 众人大悲不顾一切杀着连连,然在神妙剑之下,更是时刻险象环生,第十三招‘飞花舞叶’指东打西,眼看仇彪胳膊不保,就听“当”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飞溅,随即晶光四射。 井上俊虎口爆震,长剑不由自主歪斜一侧,趁换招展开连忙回身打探,心蹦蹦直跳,在想什么东西有这么大力道,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再一瞧院子外十几丈远,一个人影疾驰而来,犹如一束白光直射身边。 赵缜龙眼尖喜道:“是天涯姬回来了!” 随即师兄弟几人稍退,仇彪心存感激大声报道:“天涯姬女侠,小心这个东瀛妖人!” 姬飞凤一路赶来见势危急,轮回功八成功力深入,寒冰箭及时弹出,撞开井上俊的长剑,仇彪的左臂得以保全。 她再一听说,陌生男子果然是东瀛小妖井上俊,丝毫不敢小觑,轮回功再加两成,同时右手抽出白玉箫,那是西域老妪执意将无尘师叔的玉箫归还给她,因此凤儿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眼前正好有大用。 就见天涯姬一招‘雪光风流’,霎时雪花肆虐、暴风狂卷,轮回功使到这份上,在天玄门有始以来从未有过,阴阳化转内外合并,则一尺方圆铜墙铁壁,一丈方圆难以逾越。 罡气汇流极端乍现,神妙剑立刻变得艰难滞涩,看不出神妙在何处,井上俊勉力将第十五招‘水落石出’施展开来,却哪里还奢谈什么灵动威风。 四方门的老少也被这股强劲的气势,压迫逼退到三丈以外,全都站在大厅走廊里观战,好在鼎王的大院确实不小,完全能容纳得下二人凶猛拒对。 天涯姬一旦知道对手身份,上手就是百分百的满打满算,轮回功压住阵脚,接着便是卷雪萃冰剑连绵展开,不让对手有丝毫的喘息机会,一招接一招不留痕迹和间隙,将东瀛小妖死死封在寒障罡气正中。 井上俊更是骇然,连忙催动内息意图压倒对方,此时唯一可用的就是隐身功,这隐身功威力极大也极耗内力,不到万不得已井上俊也不会用上,若是不能全身而退,尤其对手后备人员充足,往往会被趁机反击。 此刻整个气势为对方所控,若是不加反搏只有坐以待毙,于是,井上俊急抽剑身,猛力脚一抬头胸后仰,借助柔术一转剑柄后刺一剑,却是琼花剑‘浮沉维扬’。这才赚的片刻呼吸间隙,正好“深吸一口气,身轻百如意,气贯长风穴,来去化无迹。” 井上俊刚好欲遁形变招,熟料凤儿的轮回功,灌入了十分力道阴阳化转极炽,井上俊的隐身功甫一施展,就被化解过半哪里还能隐身,这隐身功本身强调的就是,自己的内功必须高于对手,否则所谓隐身就成了痴人说梦。 井上俊知道,对手的内力高过自己太多,隐身根本难以为继,若隐若现之中,神妙剑左支右绌递出了三四招。因为隐身功失败,若是强行运用,必将顾此失彼性命不保,剑招也后继无力不成章法。 为了能对抗天涯姬的卷雪萃冰剑,井上俊不再隐身,一心一意施展师门的三花剑硬战,全心全意将隐身功用于攻势防御,意图保全微弱的主动伺机脱身。 天涯姬的轮回功极限展开,东瀛小妖千般剑花,犹如在至阴狂流中苦熬,想走没机会,想战内功后继乏力,每一招好似水下的高压暗战,强大的粘滞力,几乎让井上俊窒息绝望,他已经看不到胜算的一丝把握,只有拼命的坚持。 然而十数招之后,凤儿玉箫一转,便是一招‘凝雪成冰’,不再与井上俊挑斗,玉箫两段各射出一串冰晶,一前一后夹击井上俊,压制其人的灵活。 同时姬飞凤掌剑频频侧击,让东瀛小妖分身乏术、自顾不暇,继而坐以待毙,霸道的功力围剿,教井上俊每况愈下、欲罢不能。 井上俊提剑格挡左边一路冰器,长剑竟然被一连窜的撞击,贴压在左肩上竟动弹不得,右臂只得衣袖竭力拂卷,同时头向左侧急偏,意图挡开冰晶免受打击。 天降大任 124枉自高看一眼 只是他功力尚浅,卷走仅仅小半伤害,何况冰屑尖锐旋转飞舞,硬是有数枚冰器锋利似刃,割破袖衣擦着头顶毛发掠过。 本来这阵势和阴冷的罡风,让井上俊几乎无法消受,最后这几枚冰器,将井上俊长发切去三分之二,露出的邻近部位皆被感染,凝结成一片苍白。 凤儿这一手离奇的暗器,恁是将井上俊吓得魂飞魄散,半边脸肌肉僵硬且招式凝滞,急连催功引导依旧血脉不畅,偏偏师妹花上花迟迟未到,若是再不离开命恐不保。 井上俊想到此处,长剑奋力一挥‘移花接木’劈出,跟着右脚一点,身子悬起左脚踢出,凤儿微一点闪身子腾起,玉箫纵扬一招‘冰雪无魂’,顿时,冰山雪海如狂飙一般冲涌而来,至阴魔障层层叠加,意欲将井上俊彻底压垮。 天涯姬自打出道以来,从未施展过如此极端的内功、和深邃猛烈掌法,即便在嘉鱼和灵镜天刀等人生死血战,她也只使出下山以来、毕生所学的九成修为,所以还保留一成内功,那是作为意外情况下的离场脱身所用,这是恩师一再关照的。 此番凤儿和东瀛小妖面对面过招,对其隐身功和剑法完全不了解,自然高估了东瀛小妖的能力,以最强盛的精力修为来拆解、化转井上俊的功力和招法,当然她也想全面活拿东瀛小妖,好去祭奠蜀岗侠义一生的秋师叔。 最主要的原因是,天涯姬在决战灵镜天刀时,以一敌三小有失误,致使紫微剑变转受制、剑鞘受损,一念之间杀伐输于仁慈。 所有凤儿为了万无一失,自然也就高看一眼,拿野猫当做小老虎天威对决,甚至天涯姬豁出去了,她想告诉四方门的弟子,对东瀛小妖的预见和研判,她一再强调提醒、是有道理的。 以井上俊当时的内外修为,比之灵镜天刀、那是差了一大截,所以,天涯姬一旦信心百倍、全力而为,那便是东瀛小妖的直下云端、一泻千里之命运跌落。 前后仓促交锋尚不足百招,便是东瀛小妖的生死逆转、轮回之日的来临。 因为凤儿并不了解、金秋蜀岗的身手和招法底细,恩师也没有向她们三姐妹讲解、当下秋家的武功层次和武林地位。 或许世易时移,昆仑掌门鲜至柔也不清楚、蜀岗世交的真实修为能力,是否还有当年的出手豪绰。 昆仑派门人弟子也只知道,金秋蜀岗一向比九嶷山在上,秋平道武功此前一直比黄弟宜在上,再往前走秋意浓驰名海内,与叶子红媲美比肩,有‘月出秋意浓,日落叶子红’美名流传。 当年,金秋蜀岗的秋意浓前辈,可那不比昆仑派的祖师爷南求逊色多少,而九嶷山黄弟宜的师父姚顺余,则与秋意浓差距更是难以并论。 孰料、往后却不曾想到,秋老虎在内外修为上,被黄君杰直追超越,换言之、当下黄君杰的武功手段,已不是秋老虎所能比肩了。 所以,天涯姬刚开始十多招防御性的箫剑冰雪,以无与伦比的高速勇猛的试探展开后,这紧随而至的雷霆双剑左右夹击,便不再让东瀛小妖、得以继续苟延残喘。 井上俊本是想借势逃脱,但此情此景不借走不掉,借吧这等天罡地煞般的力道,稍有差池非死即残,无奈之下只得拼力一搏,长剑与人一起,急旋双脚连踩倒纵,这一飞就是四十多丈远,中间什么也躲不开,直到撞断好几棵大腿粗的树干,才摔倒在地痛得大叫。 不到六十招,东瀛小妖便伤残飞出,井上俊正感觉死期已到、插翅难逃之际,正巧井上俊的师妹、花上花从远处疾驰赶来,她是特意想打探什么原因,让师兄耽搁如此之久。 他们师兄妹之前、已然了解过四方门的招法,这个在七门中不起眼的帮派,明显根本不比金秋蜀岗手段高明,现今这里反倒出了意外。 而今鼎王的王府大院喧嚣声和器械罡风震撼声此起彼伏,似乎还夹杂着井上俊和天涯姬等人的惊叫呵斥声。 花上花有心准备拔剑助阵师兄,却见一个黄呼呼的人影,从院子里飞出,剑人旋转疾驰,正是神妙剑‘花心一生’,只是旋的太快根本看不清。 花上花心底在想,师兄哪来的这么大的力道,即便是百分百的隐身功,也到不了这个境界,正疑惑间,就听井上俊已经撕心裂肺狂叫起来。 井上俊借力不支,正好倒纵栽倒在花上花来路的旁边疏林,花上花闻师兄嚎叫受伤,急忙调转飞至观察,警惕地巡视四周见无异状,拉起井上俊问道: “师兄!你伤的重不重……” 井上俊一见花上花到来喜上眉梢,忘记巨大的伤痛和生死一线,连连吩咐:“花子……快!快……带我离开这里……” 随即井上俊便昏迷死去,花上花吓得立马背负起师兄、快速离开四方门,她真的害怕鼎王的门人全部出动跟踪追击,直到花上花一口气奔行出四十里开外,才放下井上俊得以喘息。 花上花藏身山野林荫里,将师门伤药混合溪水暂时给师兄饮服,片刻之后,井上俊惨叫着睁开了眼睛,吐出好几口污血,勉强得以喘息,他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 井上俊心里明白,自己肋骨断了四根,小腿骨也断折了半边,右前臂桡骨多半也断折了,手指手掌多处皮开肉绽,创伤无处不在,疼的几乎爬不起来。 还好,总算他内脏没有大损,幸亏花子来得及时,若是再延缓片刻,那就只有替东瀛小妖收尸了。 “怎么回事?师兄,谁能有这么厉害?”花上花不解追问。 “别提了!这个……女人……不是人……这里不能停留……” 井上俊心有余悸,无力而又警惕地游目四周疏林,眼神里满是求生的渴望,急切想让师妹带他立即离开,可他仅有的力气偏偏说不上几句话,气急之下、井上俊又晕转过去。 花上花只得再次背负师兄的匆忙离开,一路的颠簸动荡,让井上俊有了些许知觉,东瀛小妖生怕天涯姬等追来,一路上不时睁眼恐惧张望,他发觉师妹花上花漫无目标穿行非常担忧。 井上俊当即决定保命要紧,现在暂不去找文天教了,他还提示师妹花上花,先取出李崇博留下的纸条,临时安置去处等待时机,花上花一看就明白,立即找来马车驮上井上俊,师兄妹径自转向京都,先替师兄治伤好了再说。 凤儿当时没时间追击井上俊,她也看到对方来了一个帮手,虽然天涯姬不惧再战,也自信毫无问题,但鼎王这里,已死伤了三四名弟子,且目下亟待救助料理,天涯姬凝神短暂权衡,考虑还是不能因小失大。 除老三张奇林命赴黄泉,余下二三人伤势虽无大碍,恐怕也要修养十天、半个月之久,鼎王适才使力过度,满身汗出眼冒金星,已无力支撑,幸好家人搬来躺椅才没出意外,值此歹人撤离,才被两名弟子扶上床,暂时静养休息再说。 不久,鼎王之子王复致,和师兄司留芳相继也赶回了大院,要一见场面带血,惊问诸位师兄:“蓬莱客当真来过,我爹呢?难道被掳走了!” 赵缜龙一听,赶忙过来安慰: “没有的事,师弟!师父无碍,刚才激斗脱了力、正在休息,蓬莱客没来,倒是倭国妖人井上俊来过,三弟张奇林遭其毒手,幸好天涯姬女侠及时赶到,不然,我等师兄弟均难保无恙。” 王复致来不及细致查问,匆匆进了卧室看望父亲,却见鼎王已昏睡过去,此刻不便打扰,就立在一旁沉思: 这东瀛妖人渡海远征,难道就是为了找四方门的晦气,正想着却被天涯姬的话惊觉。 “赵大哥客气了,适才我看鼎王伤势不轻,尤其刚才一番恶斗,只怕一时半会养不过来,小妹这颗随身药丸,不妨给王老英雄调服,或能解其苦厄。” 凤儿言毕,已取出一枚灵芝精雪丸并递与赵缜龙,同时交代以温水调解半枚即可,另外半枚留备以后伤患病情所需时急用。 鼎王之子王复致听说了原委,后出了房门急匆匆来到姬飞凤面前,长长一揖说道: “天涯姬女侠高风亮节、不计前嫌,复致代家父深表敬意,恩情不敢有忘,他日用得着、只管捎个口信,四方门绝不会有半点含糊。” 说着一边吩咐家人,取来药丸快去调制,好给老父亲及时饮服。 “公子说哪里话,我闻鼎王急公好义、一言九鼎,武林中尽人皆知,即便寻常百姓,也是交口有赞,当是真英雄也!我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东瀛妖人此番行凶,绝不是想耀武扬威。多是误打误撞被奸人利用,此前,他在扬州害死蜀岗秋老爷子,已经是名动江湖了,今日大难不死,估计半月之内,不敢出面再去作恶!” “天涯姬说的或许没错,我听这妖人先前说什么‘上了中国人的当’恐怕有些因由,再说家师月前,被三名蒙面人伏击差点丧命,幸好被文天教的风花雪月相救。后来听月无情说,那两人是契丹武士且已被击毙,另一人逃脱据家师所言,其招式极像崆峒派的武功,家师的此番遭遇,未必不与此相干。不过,这东瀛妖人既然流窜至天朝,若是想浑水摸鱼,少不了还是去阴曹地府报道。” 李归阐气愤地对王复致和司留芳说道。 眼看已近中午,众弟子决定等师父醒来再说,王复致又安排家人,去将半道的刘名城召回,刚出门碰巧遇见韩千兵,带领两名弟子骑马赶过来。 原来是仇彪见势不妙,嘱咐家丁放出飞鸽,信告与家师过从甚密的韩老前辈,且两家相距不远、来去方便,王复致又上前一一谢礼,并招呼入座,让管家派人整治酒席。 等到刘名城和符老妇人的马车、停在门外时,有女佣出来报喜说,老爷子刚好睡醒,大呼口渴家人忙着递过药液,老爷子喝完后,眨眼工夫就能下床,精气神好着呢!王老爷子嚷嚷着、要出来见见大伙,我们几个小的拦都拦不住,佣人们这边神乎其神汇报,那里就见王老爷子、已经步履从容出了内室来到大厅。 正好看见老友韩千兵迈步进了院子门,后面跟着两个年轻后生,鼎王大喜高呼: “千兵老哥!那阵风把你吹来的,我正要请你,想不到……” 韩千兵立时站住,右手朝前一伸食指点点,对着鼎王摇头笑道: “我说王老弟,你真的老了不是,糊涂到这般地步!我来到王府大宅难不成……不是你的意思?” 韩千兵身后两个年轻人快步过来,向鼎王施礼问候,老英雄连忙摆手并招呼弟子安排陪同。 韩千兵的话尚未说完,四方门的关门弟子仇彪赶紧上前一步,在鼎王耳边低语: “师父!今日四方门劫后余生,您老又冲破阴霾再展雄风,那东瀛小妖灰溜溜逃命,弟子想您多少有话要跟韩老伯叙叙,所以就代您约请韩老过来……” 因飞鸽报信系仇彪自作主张,是怕万一四方门抵不住东瀛小妖,韩老伯师徒也能来救个急帮忙撑起场子,不至于让东瀛贼子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所以忙出来圆场向师父说明,免得老人家尴尬相见。 “是!是!是!谁说不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韩老哥快请里面座!” 鼎王一听心里明白不住点头,身旁的弟子儿子一起招呼客人,鼎王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缜龙,我差点忘了,那倭国小儿好像被哪位巾帼英雄震慑,若是侠女还在此间,快些领我去见见,一并请来叙叙也是应该的,啊!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看我这身体一下也就好起来了。” 天降大任 125救命之恩 鼎王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吃了姬飞凤的灵芝精雪丸,以为还是饮服了自家调配的几副中药。 天涯姬从来到四方门起,王家就出于鼎王有伤、卧床不便会客,而且对天涯姬也不甚了解,其间鼎王因被江湖好汉误会、甚至时有偷袭加害等行为,让四方门甚是恼火。 虽然一开始,王复致想让老父见见天涯姬,最终还是被大师兄劝阻,所以,鼎王并不知道天涯姬、其实就在府上。 赵缜龙刚刚安排好几位宾客,就被师父急着招来,一听此言于是说道:“刚才还在这儿,难道天涯……” 正疑惑间,从侧面厢房转出一个人影,在门外不远处抱拳行礼:“承蒙挂念不胜荣幸,小女子拜见王老英雄!” 赵缜龙一瞧,那是昨夜符老太休息之处,原来天涯姬和符老妇人在一起,老妇人半路被召回很是着急不安,凤儿正在好言安慰她。 就见赵缜龙微一躬身,左手前指素衣姬飞凤,侧首对恩师鼎王说道: “师父,这位巾帼便是天涯姬女侠,那东瀛妖人登门挑衅,正是为她侠义阻击所伤,若非天涯姬及时赶来,我们师兄弟多人、只怕没有这么幸运……” 言下之意似有些惭愧,这么多客人竟然将天涯姬疏忽在一边,果然,就听见鼎王王重义重复问道: “天涯姬?难道这就是云老弟向千兵老哥所说的、在江南遇见的那位高人?” “正是此人,月前在江南嘉鱼,听说以一敌三、手刃武林第一悍匪灵镜天刀的,就是天涯姬女侠,师父!”赵缜龙面色微红,神情不安地答道。 “缜龙,怎么能如此怠慢贵客,为何天涯姬女侠来此,不如实报信与我?胡闹!!快快与我一起、敬请女侠大厅上座!!!!” 鼎王说着脸上有些愠怒,连忙前出几步作势独自邀请贵客。 毕竟,灵镜天刀的凶悍恶杀、不义之名由来已久,只因他在江湖上时隐时现,所以能逍遥至今、狠毒不灭。能收拾这样一个武林悍匪的人物,放眼天下那是不多见的,更何况、还是一位极不寻常的女侠,王重义能不在意?他鼎王也不敢不在意! “王老英雄客气了,小女子初来乍到,适逢老英雄临床养伤、不敢打扰,此事须怪不得赵大哥。” 凤儿见赵缜龙颇为难堪,话语稍带掩饰客气一番,紧随其后迈步走向大厅。 天涯姬刚走了三四步,遇鼎王之子王复致出大厅,一见天涯姬诸人喜道: “爹,您老知道吗?若非天涯姬的灵丹妙药,您老怕还在床上长吁短叹呢,这下可如期赴少林寺观礼、当是再无后顾之忧了!” “什么?原来老夫康复这么快,是拜天涯姬侠女所赐!你们怎么不早说清楚,把恩人搁在一旁,冷冷淡淡、毫无敬仰之情义恩德,这太不像话!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 王老英雄说完,面有怒意,看得出已是极为生气,鼎王转身立定,向天涯姬揖行救命大礼。 凤儿见状预感有变,当即两袖微摆,重生功随双臂推送传递,不待其弯腰即行阻止衬托,天涯姬同时还礼,与鼎王说个明白: “老前辈名震中原、气寒番邦,如此岂不折杀晚辈,天涯姬何以克当!适才小女子有事、脱不开身,皆因符大娘来京都,寻找亲生女儿不便,途中折返多有顾虑,是以我再三劝慰她。” 鼎王上半身微一前倾,就觉着两臂肘部和胸前大部,有一股升力托住自己,如涨潮一般冲涌而来,长而不断、迅而不猛、柔而不弱,这谢礼仪式竟然刚刚开始,就施行不下去了。 再一瞧天涯姬稍有避让,仍然还礼,说话并未因此停顿转折,周身力道、自始至终一成不变,直到自己直起腰身方才消去。 王老英雄不禁喟叹:“佩服佩服!天涯姬名不虚传,老朽今日总算是开了眼界了,此生死而无憾!” 鼎王转头对儿子王复致道: “致儿,你再去请符老妇人一同就坐,老妇人寻女之事,此前我听你说过,怎么说咱四方门、还是有不当之处,所以这次一定要办好,人家千里迢迢,路途又受了歹人的惊吓,可不容易啊!快去有请。” “爹!我知道该怎么做,您老放心就是!”少主王复致连忙应承,说着已走向符老太所居住的屋子。 须臾,符老太在王家女侍引导下随同前来,出了屋门遂与众人招呼。 鼎王这厢的高声训教,已惊动大厅里的韩千兵等人,一起离席出来观看事由,陡见多了一老一少两个女伴,众人甚是奇怪正待问话,鼎王已经招呼来客,一起进屋畅谈,一边向老友介绍说: “韩大哥,这位巾帼英豪,就是你月前与我闲谈的天涯姬,闻名不如见面,今日若不是天涯姬相助,东瀛小妖猖獗、四方门恐死伤惨重,就算你老哥到此,怕也是阴阳两隔了!” 鼎王一边说一边盛情相邀:“天涯姬女侠请!符老妇人请!” “果然是剑斩妖僧的巾帼奇人天涯姬!豪情侠骨飒爽英姿,闻名不如见面,佩服!我后来也是听云老弟说起,如此则老夫也是三生有幸,天涯姬女侠请上座!” “不敢!两位武林前辈、均是德高望重的磊落义士,晚辈闻讯来迟,惭愧惭愧!” 一番谦让,最终还是韩千兵是客坐上手,鼎王紧挨就坐,符老妇人和天涯姬同座,其他晚一辈的弟子,也就随意分桌坐下。 席间,韩千兵说起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尤其是万霞真人被灵镜天刀等残害,想不到时隔才几天,妖僧灵镜天刀又被天涯姬女侠剑废,大家兴奋之余又有些疑惑。 毕竟,万霞真人乃是太白山首屈一指的好手,就连掌门人红云大师武功也是有所不及,是什么原因命丧悍匪之手,而且听说真人临时前、说出一个盛传江湖的大秘密,那就是太阳的秘密!而且这些都是神武通派人、通报太白山的红云道长后,才在武林中尽人皆知。 天涯姬因为初闻万霞真人的死讯,且并不了解万霞真人的死因真相,所以只管静静倾听两位尊长、来龙去脉的叙述细节,当她听到‘太阳的秘密’时、也是无比的奇怪,心里疑问:这是什么秘密? 稍后、鼎王又谈起了少林寺下个月的十一那天有邀请,说是有重大佛事兼五百年佛光大典,邀请东南西北不少武林头面人物参加。 大伙屈指细数日期,也就半个月时间了,两位同道老朋友均收到请帖,凡收到请帖之人均可带弟子随从,总数不超过四人参加,因此两人猜测极有可能事关重大,自然也就扯到九龙剑身上。 韩千兵撸了一把白须,颇有遗憾说道: “九龙剑之事,我一直很不赞成,虽然是罗师兄意外从神武通手下抢得,师父坦然收下,就已包藏祸根。今罗师兄已不在人世,我若得机会,当劝说师侄包不紊,此剑非包家之物,留在身边有性命之虞。当年大师兄和三师兄、不明不白死在外面,虽然没查出凶手,但依老夫之见,多是神武通所为。 幸亏师侄将九龙剑送予少林寺收藏,不然未必能健全活到现在。虽然此剑现又转到神武通之手,不论如何,我乾坤门实在不该向少林寺追讨,当初为救罗师兄,缘尘老和尚因此差点把命丢掉,况且为九龙剑,少林寺又死了好几个大和尚,以前罗师兄健在时我不好插手,如今老夫不能再装糊涂了。” “你老哥说的有理,保不定与此有关,前些天我有伤在身,一直为此迟疑,现今天涯姬灵丹施救,到时该出手时还得出手,承蒙少林寺看得起我,我王鼎一言九鼎没变,就算蓬莱客找我,老夫还是要责问他……” “蓬莱客早年行为还算得当,拘押过九死一生,后来渐渐好像有些乖张,收罗神仙岛的俨然好坏不分,千兵并不欣赏其人。” “英雄所见略同……” “爹!不是蓬莱客,是蓬莱遗少。”王复致插上一句,打断鼎王的话如实纠正。 “不管是蓬莱客、还是蓬莱遗少,反正是蓬莱派的人,我一定问问他。” 凤儿听这些人说东道西,多是江湖上前后不久的重要事项,自然也就仔细多听,不发表个人观感,偶尔点个头以示赞同,待他们说道九龙剑时,她多了一个心眼,如今听韩千兵这一说,凤儿才知道了九龙剑的来龙去脉。 因为下山前,师父关照过姬飞凤,现时又听到蓬莱遗少的传闻故事,觉得九嶷山黄师妹,似乎与此人有些瓜葛,当然,没准也是东瀛妖人所为。 于是,天涯姬随声赞道:“王老英雄说的没错,那蓬莱遗少装神弄鬼,近百年亦无人戳穿妖言,估计有些手段耍得精明,因此才叫人看不清真假,若有机会、须当面问他一个明白。” “正是!这修仙之流的鬼话,害死了多少武林人士,延续数十年竟无人能治,实在是岂有此理!” “等少林寺之事了结,老夫一定与武林中的各门、各派好好商议……,不过我以为、还是以少林寺牵头为妙!毕竟,三十年前的恶魔九死一生伏法,是少林寺的僧人、亲自护送至蓬莱客的家门。” “这件事江湖上无人不知,三山五岳七门九派、都拍手称快!” “本来我是与九嶷山黄师妹,一同护送符老妇人的,不料半道遭人暗算,黄师妹下落不明,我很是焦急、今日东瀛小妖败逃,符老妇人寻女之事,恐将劳烦王老英雄、以及众位好汉了。” “别说天涯姬有恩于四方门,纵然江湖朋友、抑或父老乡亲有难,我王鼎看见了,出手也不曾会有半点犹豫。” “爹!此事说来全是因我引起,数日前儿听说蓬莱遗少、意欲对四方门不利,便安排人手在十里左右监视。不巧,昨日与天涯姬女侠误会,以至于被贼人钻了空子,致使九嶷山黄姑娘被人掳去,致儿深感惭愧,待符老妇人事毕,一定全力以赴查清原委。” “这般说开来,黄姑娘失踪、我四方门是有推卸不掉的责任,缜龙!饭后你立即派人,通知四方门的弟兄、和江湖朋友,在这周围一带察看,本来,我打算这两天就去少林寺的,现下看来,还是过几天再说。” “师父,你老放心,这事就交给弟子好了,弟子定当教您满意!”鼎王的大弟子赵缜龙,知道是因为四方门的失策遭到了暗算,师父才把重要大事交由自己办理。 “重义老弟,那我就不打扰了,这二人就留在这里,替你帮衬帮衬,有什么事直接差遣就行,看来少林寺那边我得先去。不成就跟师侄包不紊谈谈,九龙剑之事该了结了,那把剑虽然看着神秘、威武锋利,没有过人的剑术,弄不好最终劫杀了自己。” 看看众人吃的差不多了,韩千兵就准备起身告辞。 “韩大哥说得极是,乾坤门的老字号就剩你一人了,化干戈为玉帛最好,以老弟之见,持那九龙剑之人,若不会屠龙之术,迟早要出事!” 鼎王及一干弟子随后相送,凤儿也就此与四方门、以及符老妇人一一作别。 鼎王见天涯姬孤身一人,执意叫人牵来匹马相送、并一再自责,凤儿不好坚拒,只得接受,随后取出车驾里黄馨曼遗留的镂花血剑,便沿原路策马东返。 这时,离黄馨曼失踪已有两天了,凤儿往东北一带巡视,一路反反复复查看、仔仔细细搜寻。 直到第四天临近黄昏,索性下马运起灵犀功,搜索蛛丝马迹,忽然听见周围不远处,有男子温醇的说话声。 “余伯,你先去准备一下,这姑娘香气袭人、不同寻常,不知是不是辽国的巫毒,须得换个地方才行……” 天降大任 126仿佛昆仑奴 “好!我这就去。” 凤儿闻言似曾相识,觉得蹊跷,记起在虎丘凌香阁,也听见类似的话语。 想起自己当时急于寻找黄师妹时,确实是闻见一股与众不同的香气,因而急忙收功片刻不耽,趁尚未天黑追去。 也就一炷香前后,就见暮色的林间大道上,有身份不明者背负着一绿衣人疾驰,凤儿一瞧背上之人的衣衫和头饰,与黄馨曼更无二致,远远喝道: “什么人?快停下,不然休怪我不客气了!” 然前面人影飞奔毫不理会,凤儿紧紧相随,轮回功意动翻涌足下生风,她自信能追上对方,然而事与愿违,随行半柱香工夫,两人相距不变,凤儿见势不对,抬手逍遥指精准弹出。 两支寒冰箭左右极速飞出,意在刺击那人足踝的昆仑穴,哪知对方突然向前翻转,蓦然,口中甩出一句: “余伯接住!” 同时男子身体左右旋动,两腿倏忽让开两枚寒冰箭,并一下子掉过头来和凤儿面对面,四目突然相对,两人无限接近,相距似乎已不到四尺,这让天涯姬始料未及,并急速止步,以免尴尬投怀入抱。 就在男子转身瞬间,跟着男子所背负之人,也被抛甩了出去,听见有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名扬,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追来?难道还真有人、急着想去蓬莱岛不成?” 凤儿追逐中,实在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转身,而让自己的勇气捉拿,在对手目光下一时陷入懵懂,更何况男子白发飘逸横扫,发梢尾丝竟然还轻拂在自己的脸庞上,令她差一点就收势不住,撞进那男子的怀中。 刹那间,凤儿轮回功甫一上调,全身力道随之转向,面收成线、线聚成点,掌臂微微散开,近乎贴着在陌生男子面前旋身朝天,急忙弹跃飞起数丈之高。 天涯姬俯身就近再细看那男子,正是她在凌香阁、等候梦儿小师妹时,意外在剑池边、遇见的白发黑脸青年。 只是其人眼眸瞬间反射的精光,使得他墨炭似的面孔,看得比以前更清晰逼真,根本不像是戴着面具的人,与天生的黑人没什么分别。 “怎么长的这么漆黑?这……不可能!这……这是中国人吗?”凤儿心里充满疑惑暗问。 无论中原还是西域,向来并无黑人,凤儿在昆仑山学艺之时,于文书馆中读过不少正史和杂记,其中在描述波斯一带概况时,确有关于黑人的零星文字记载。 凤儿此前从未见过真正的黑人,早在昆仑山时光,她只是曾听长辈们说过,大唐时昆仑奴较为常见,但眼前男子似乎与黑人面目区别甚大,至于区别在哪里,好像一时还说不清。 此人浑身上下裸露部位,黑得均匀发亮,看不出丝毫差别,除了一头白发外,极像一个染黑的中原人,因而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凤儿知他乃是武林中人,看形象多半是练功走火入魔、阴阳二气颠倒失衡所致。 凤儿此前在练重生功之际,曾听师父说起过、内功强劲发散的异状,有关内主外、内外相通,气质一贯神态关联之说,也就是武林中常说的内功易容之术。 而昆仑山的天地重生功,就是以调整腑脏经络的阴阳之气,既可以修习凝练全身内息,用以抵御强敌飞越红尘,又能平衡改变外在体貌,与内功易容实质异曲同工。 难道他练成了内功易容之术,其人武功不在我之下,凤儿隐约有点担忧,而且,天涯玄妙门的《太玄经》中、亦有类似的解释。 即人体五脏六腑中的阴阳神气逆转,则形态表象大相径庭,天玄的重生功,所以能使人容颜、保持一甲子不变,实际与此同理,不过是反之亦然。 尽管这些道理简单,不少武林门派的泰斗掌门都明白,但真的要做到随意改变、人体内的阴阳调和之气,则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完成的。 武林中大多数人,只能于经脉中导引运转、乃至于凝练内息,想要平衡甚至调和自身阴阳,那就需要旷古绝世的武功修为了,至于时日长短、效果优劣,那就随自身修为、另当别论了。 天涯姬心想,既然白发黑脸怪练功不慎,那么结果应该有利于自己,解决江湖上悬而未决的难题正是时候,务必要逼他释放所有网罗的武林英雄,正欲责问长者糊涂,谁知黑脸男子却先开口。 男子没有及时回答老者的问话,相反当面诘责姬飞凤道:“姑娘和我素不相识,为何紧紧相逼、意欲挑起事端?” “你到底是何人?天色未尽却慌慌张张,背负一名陌生女子、所为何事?修道修佛、修仁修义?” 凤儿如今身临其境,再闻声睹面了然于心,知道此人曾见过,因而故意反问。 “这与你有何干系?你怎知我不认识她?” 黑脸男子说话镇定,漆黑面颜上、根本看不出慌张之态,也看不出神情有什么刻意要解释的意思。 “哦!那你说来听听,她是你什么人,又叫什么名字?” 凤儿听了强制镇静,虽免不了恼恨无比,却也想听听眼前、这昆仑奴如何狡辩。 “这姑娘……她……乃是我的一个……亲戚,姓名不便相告。”白发黑脸人言语略顿,似乎有些不自然。 “亲戚?亲戚怎么跑到荒郊山野里来?你说谎的本领与你的武功修为想比,差的十万八千倍,叫人难以置信,你不说清楚底细,可不行!” 凤儿已认定了此人,是传说中修仙一事的罪魁祸首,而今她决意削平神仙岛,救出天下无辜人。 “我没时间和你啰嗦纠缠,她中毒数日急待治疗,莫非我说出她的名姓,你我便再无瓜葛,就此各奔东西不成?” 白发黑脸的男子、语气明显有些急躁。 “或许本姑娘会考虑、你救人是真,给你一个机会,向武林各派说清楚原委。” “她姓黄,是九嶷山的!天涯姬女侠,不知小可说的对不对?” 男子突然微微一笑,说着露出几颗碎玉般齐整的白牙,整个黑脸看上去显得并不恐怖,似乎还有点调皮式的可爱。 姬飞凤闻言一惊,心道此人连自己的名号都查探得一清二楚,由此看来、他早就盯上我和黄师妹了,只是自身一直没有察觉,不免私下惊悚惭愧。 凤儿暗想:亏得他现在走火入魔、功力有损,不然要救出前后、被掳去神仙岛的众人,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若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江湖上、令人为之色变的蓬莱遗少,哼!撒谎永远也不会脸红,原先我以为你不过是、戴着昆仑奴面具招摇武林,现在看来全然不是,你早已练成了内功易容的本领,你蓬莱派的黑脸黑心功,终于练得天下无敌了。” 凤儿想到蓬莱岛、由来已久的古怪传闻,不由得痛恨起此人的丑恶形象,尤其他笑起来,更有轻视的神气和色彩,因而分外憎恶,也就出言不逊,冷嘲热讽起黑白人蓬莱遗少一顿。 “那又怎么样?总不成天涯姬说话、也不算数……”黑脸男表情居然毫不在意,似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你这昆仑奴鬼鬼祟祟、蛊惑人心,公然于武林中、冒充什么蓬莱修仙,做的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黄姑娘与你非亲非故,你却谎话连篇公然劫掠,这举止与流寇土匪何异,江湖上传说的神仙岛,难道不是你们拘押武林义士的贼窝,我天涯姬怎么可能入你圈套!” 凤儿怒叱黑面男子的无耻,尤其是迷毒九嶷山黄馨曼,其人动机更是令人齿冷,再联系江湖上一系列修仙传闻,姬飞凤决意借此机会,彻底解决这一武林奇谈。 “随你怎么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消他人品评!” “你说的好听,偷偷掳掠他人,有何不可告人之目的?多少江湖人物因你销声匿迹,连我都沾上你的无上荣光,真是三生有幸!今日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休怪我无情……” 二人一问一答,凤儿的讥刺和告诫,似乎并未引起黑白丑怪男的介意,手上招式丝毫不曾有半点怠慢,眨眼之间,两人已拆解了二十几招。 凤儿见蓬莱遗少应对自如,翻腾折转挥臂抬脚,恰似闲庭漫步,招法娴熟、信手拈来,不禁让她大为惊讶,招法巧妙怪异、纵横飞越远超目力所及。 其人黑乎乎的手臂,犹如一支神奇的兵刃、无处不在,快捷游行令人恐惧,弹指之功空手之力,压得姬飞凤几乎喘不过气来,掌剑之功霎时烟消云散。 凤儿暗道若是照此游斗,恐将难以为继,遂狠下心来银牙一咬,镂花血剑连鞘疾旋。 轮回功爆发八成功力沿剑鞘喷涌,卷雪萃冰剑似惊涛骇浪,一招未老一招跟上,周围三四丈风雪漫卷冰晶闪耀,剑鞘横扫‘冰锁乾坤’围剿,内息翻腾左掌铿锵推出,那是惊雷迷雾剑‘千雷一线’,轰鸣声连环不断,在男子左右爆炸不息。 青年男子顽强出招,闪避迅疾巧妙,看不出丝毫慌乱颓势,一边分解一边说道: “小生并无恶行、与你更无仇怨,姑娘身为鼎鼎女侠,为何苦苦逼迫?” 见此人在利剑严密威逼之下,居然还能随意开口说话,姬飞凤深感惊愕,痛恨道: “你助纣为虐、与武林正义为敌,肆意掳掠他人令天下寒心,我早就想揭穿你的阴谋,枉你一身武功不凡、是非不分,却惟恐天下不乱,若不是亲眼所见,实难相信。” 说话之间,凤儿左右手剑招自然衔接,出剑更是交错重叠,左手‘天电围闪’,从上而下罩向蓬莱遗少,右手剑开‘冰雪一心’祭出。 凤儿的掌剑、血剑左右呼应,招招连环、步步紧逼,弥补了因开口说话而造成的瞬间迟缓、和猛烈罡风回旋的招式顿挫,同时也增强了剑招绵延攻势的渗透威压,令对手得不到喘息而疲于应付。 男子苦笑说道:“姑娘出手风雪凛凛、冰霜重重,至阴之气堪比天地之绝,似乎非杀了在下不可。小生若是没看错的话,天涯姬女侠当是昆仑派的,既然你认定在下是昆仑奴,可知在下与你颇有渊源,若得手下容情,小生愿随君去昆仑山细诉……” 姬飞凤一听肺都要气炸了,这分明是嘲笑她无可奈何,她倒不是一心非要杀此人,而是男子武功实在太高,自己是奈何他不了,亮出镂花血剑勉强斗成平手,迫不得已才竭尽全力,就差轮回功没有使足百分百。 尤其是他说的这番话,在凤儿听来,既有嘲弄更有轻薄之意,自己从不认识此等、黑白头脸的阴暗男子,此人竟将昆仑派与昆仑奴相互比对交流联想,这在姬飞凤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还不算!奴家居然还说什么‘与你颇有渊源……愿随君去昆仑山细诉’,如此恬不知耻地套近乎,凤儿深感羞愤交加,心道今日非折了你这张无赖油嘴。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轮回功通体环流激波重重,动荡无限威力叠加百分百,抽出镂花血剑,右手‘冰雪无魂’左手‘雪卷冰岸’,顿时冰雪成排成堆飞射,不啻构筑一层层威武的矩阵,罡风拉扯映衬着镂花血剑的飞舞的红光,煞气简直吞噬宇宙。 其实,这貌似丑陋的青年男子,所说句句属实,此君乃是蓬莱客的唯一弟子卫名扬,自号蓬莱遗少。 而天涯姬在万宝庄废黜灵镜天刀,恰恰又是伪装蓬莱客、抹黑蓬莱岛的能人,就算蓬莱遗少真心感谢她,或许还被天涯姬认为是挂羊头卖狗肉、别有用心,何况、卫名扬也没有机会感谢。 当然,这还得从数十年前、鲜至柔在“度晚茶庄”歇脚时说起,那庄主仇员外就是他的爷爷卫远高,至柔寻人碰巧、意外救了卫氏一门。 当年,昆仑真人南求令卫、徐二徒东下广陵,先行拜会蜀岗怪杰、秋意浓五十寿诞,武林中广为流传‘月出秋意浓、日落叶子红’,这秋意浓与神州浪子南求,因一女子结缘,故而昆仑山与金秋蜀岗从此往来不绝。 天降大任 127真的渊源 卫徐二子一下昆仑山,如初出的笼鸟找不着方向,最初在高昌国游历,适逢高昌国招揽国师,以待抵御大食教对佛国的不断骚扰和野心吞并,擂台争霸已经过了六天,再有一天便全部结束。 卫远高不解当地风情、好奇而上,看了规则按了指印,因莽撞而不知拳脚轻重,后将耀武扬威的国师选手、天山派掌门蓝心白的二弟子尉子虚打的吐血,一身内伤得不到有效医治,未过三日便一命呜呼。 而远高和伟坚二人既不愿、亦不敢留作国师,一口否决更惹得国王大怒,派侍卫亲军三四十名高手武士围剿,谁知皆不是二子对手,后又派千百御林军重重截杀。 岂料两人仇恨顿生、狂性大发,夺过王宫武士战马和兵器、肆意报复,刀剑所向,纵击一条线、横扫一大片,‘流星漱玉剑’磅礴喷涌,无人能当,直杀得马前无人、马后亡魂。 卫、余两人虽年已二十五六,却是初出茅庐未遭挫折,加上南求平时指教欠佳,二人久居山巅与世隔绝,在近乎苛刻无限的反复训练、和长期高度紧张的学习中,心意情绪受到巨大且无情的压抑,而在严厉督导的习惯释放和戒律解除之后,两人思想境界未能与时俱进。 卫远高、徐伟坚一旦离开昆仑山的约束,不免因此忘乎所以,放飞武林指点江湖,颇有‘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的神气劲,致使内心产生印证平生所学,十多年的辛苦付出到底有没有意义。 拳脚功夫是否真如师父、平时所分析和论断的那样,能不能经得起残酷无情的生死考验?尤其是昆仑派的手法、剑术,是否担得起天下第一抑或第二,这样的想法一旦形成,师兄弟二人自然就把师父、交待下山的本来职责,全抛到九霄云外了。 二人到了兰州后,一切皆感到新鲜异样,目睹商队马帮,更是往来络绎不绝,装饰不一的护卫镖师、雄武赳赳来回吆喝,路途中酒店客家虽然并不多见,却从来不会让过往的旅客累着饿着。 伟坚和远高在一个稍大的客栈喝茶休息,两人之前不知酒为何物,这时见那些走南闯北的镖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奇之中不禁有些神往,对望一笑也学着邀来酒肉边吃边喝。 两人无意间听到这些马帮汉子,谈起了过往的江湖趣闻,尤其是附近一带,名声极为响亮的崆峒派武功,不由添了另外的盘算,一字一句仔细记牢放在心上。 崆峒派岁起源较早,因一直没有超凡绝类人物出现,在西域和中原的无数次、武林称雄较量中,显得平平无奇。直到五代初时,崆峒派出了飞虹子,将西域和中原各派武术融合、博采众长开创‘花架门’,飞虹子也因此、成为崆峒派第一代掌派人。 崆峒武术繁杂,器械也较怪异,铲杖、羽扇、拂尘、钩耙、五行轮和九节鞭等,而刀剑之类常用兵刃反倒显得可有可无。 飞虹子的成就空前绝后,同时也为掌门人的继承,设置了难以攀登的境界,兵器拳掌需熟练数十种不同风格、不同内功的研磨,后世能成为掌门人的,俱是武学奇才,心智过人样样精通,崆峒派的秘传和精髓,更是不能有半点疏漏,且须经门人弟子的一一检验,合格者方能名正言顺、执掌门印。 飞虹子武功出神入化,使得崆峒派声名鹊起,跻身为武林七大派,徐伟坚和卫远高初不知中原武林深浅,商议试探崆峒派武功再作计较。 二人不敢自曝真名姓,一个自称冰朋、一个自称雪友,明眼人一听就知道隐藏身份,两人拜会崆峒山可谓礼貌俱全,自叙师从无名老者学艺十载,今借宝山切磋还请指教,若有失手之处敬望海涵,言辞恳恳神态尊尊,使得飞虹子不便拒绝。 飞虹子其时四十来岁方当壮年,名动江湖罕有敌手,今见有年轻人挑战,既为之勇气魄力赞赏,又激起了当年雄心,想起自己少时,也是这般初生牛犊不怕虎,皆终武承上下、因而名播东西。 飞虹子二十多年的江湖人生,可谓啸傲林泉独领风骚,更兼驯服无数英雄豪杰,又何曾见有人上山问艺,他不免含笑点头另眼相看。 飞虹子当即吩咐弟子,热情招待冰朋雪友两人,午餐过后,在卫远高、徐伟坚一再催促之下稍歇片刻,便率众弟子在演武场试艺。 远高抛开客套初时以形意拳、八卦掌交错搏击,以太极功铺底,不敢再像高昌国与尉子虚过招时,猛招直出遭致追杀恶果。 更何况、飞虹子不是尉子虚,纠缠了四十来招,远高不再讳疾,天地重生功一动,飞虹子压力陡增,先前的八卦掌,就已经让飞虹子感受到不一般。 而对手似乎游刃有余、未使全力,但飞虹子自己几乎倾其所学,待到卫远高‘流星漱玉剑’一出,飞虹子大惊失色左支右绌,双方武功修为高下立判,飞虹子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全神贯注全力以赴,以图守势趋平。 毕竟是名满西北的一代掌门,见识过武林中各式形意剑,倾力拆解了二十来招,飞虹子已面红耳热、心跳加速,待到卫远高第二十五招‘沧海珠泪’时,他再也无法化解。 对手那排山倒海般强大的内力,压的飞虹子气短三分自知不敌,膀臂几乎难以伸直,失去了武家进退、掌控自如的能力。 而对方飘渺灵动的掌剑,更是难以揣摸,旋动腿脚竭力撑起,双掌迎向却是力不从心,最终左右两大腿骨,换来近似粉碎性骨折。 当场飞虹子就摔倒在地,面色苍白、汗如水流,几不能言,致使飞虹子下肢重伤残废,不得不将事务、移交大弟子空灵子。 而空灵子与一众师弟发誓,要替师父报仇,但这一切被飞虹子拦阻,明言“只要我命尚在,就不许尔等雪耻云云,你们再练一百年,也不是对手!” 卫远高失手,害怕闹大,令师父知晓而遭重罚,匆忙谢罪与师弟南下,一路山高水长天大地大,让两人腿脚飘飘,昏昏然忘记了昨日,过峨嵋山界,‘拳打南山猛虎、脚踏东海逆龙’,傲然欢欣之情顿生,两人野心再度膨胀。 峨嵋派武功亦佛亦道,在江湖久负盛名,尤其峨嵋三绝:十八路峨嵋通臂拳、三十六式天罡指穴法、七十二招峨嵋仙剑术,风头劲猛时,大有支撑武林半壁江山之功,在东中西天下武林三分其一,与中州少林寺、齐鲁文天教齐名,而神武通虽然也鼓噪中原,但只是近年之事,且神武通源自江南,算来不过后起之秀。 其中‘通臂拳’据传、是峨嵋派的鼻祖玄空道人,模仿白猿的神妙姿势独创,而三十六式天罡指穴法,则得益于临济气功,峨眉剑术得以流传,则因内部反复的教派冲突,以太药道长创立的三门剑术胜出,并因此掌控峨嵋,三门剑术被尊称为峨嵋仙剑术。 化缘大师乃峨嵋派十八代传人,个性与世无争,一身峨嵋正宗武术、更是青出于蓝,当闻听有两无名青年、意欲见识峨嵋三绝时,初时不与理会。 怎奈卫远高徐伟百般纠缠,坚称不见峨嵋三绝不下万佛顶,如此强硬作风,大师不得不同意切磋,原本化缘大师有训诫之意。大师没想到十八路峨嵋通臂拳,只使两路便难以为继,而三十六式天罡指穴法未换第五式,就被对方狂猛内功重伤腑脏。 大师强忍告退甘拜下风,然对方收功太迟,大师所幸性命无碍,惹得峨嵋派一干弟子、怒目相向咬牙切齿。好歹比武时,双方已明言在先,峨嵋派弟子也没怎么样,两人昂扬离开,后来卫、徐听江湖传言,说大师疗伤整整一年,武功大损一直未能复原。 虽然几番比试,师兄弟皆不曾报上门号来头,卫、徐只是自编冰朋雪友虚待,不然昆仑山脚下,恐怕早已热血沸腾,而令扶摇峰冰销雪融了,但‘冰朋雪友’在江湖上沸沸扬扬,还是被一些好事之徒嚼乱武林,冠之天下无敌之名。 蜀岗寿宴中,与秋平道、夏之风平辈交谈时,两人忘乎所以提起江湖无敌传闻,意欲同秋、夏切磋露一手,好在秋、夏虽年少卫、徐数载,但却老成稳重、不为其言所动,称其远来是客故而被婉拒。 其后,卫、徐师兄弟两人无心回山,武斗渐渐成癖更加放浪,游荡在大江南北,这一来五湖帮、四海派等遭了殃,被打压得七零八落,很长时间没了呼吸,虽然这些江湖门派、初始都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但声势造就的确实不小。 皆因平日间,师父几次言及少林交情,卫徐未敢拜访少林古刹,两人担心露出马脚,但无辜伤害许多生命,终还是酿成大祸,在江南一带闻九嶷盛名,便有意试底但不敢登门造访。 偏巧卫、徐二人在浙赣一带,路见不平好奇卷入九龙剑一事,与神武通的长老、统领一言不合,结成冤家对子、并一路追至洞庭湖。 这师兄弟两人又意外遇到、九嶷山四大名徒游览岳阳楼,钟、洪、成、吕师兄妹四人,见两青年与三长者混战恶斗,数招刚过,年长者已然不敌。 其中一人满头污血、重伤翻滚,九嶷山师兄妹四人、自然路见不平遂报出名号,翻身跃下紧急相助,真是不打不相识,笑话悲剧一锅粥。 此前,卫、徐两人也隐约听师父,说起过九嶷昆仑之交,加之二子并未直接吐露身份,而以游历江湖、切磋武林相印证。 钟解皇以九嶷山首席大弟子为傲,其人比卫、徐也小不了几岁,更是年轻气盛,自认功窥天下。何况与师妹热恋当中,现场救济神武通的几名老者,乃扶弱抑强、符合武林道义,自然义不容辞。 当然,钟解皇、洪昧英等人,并不认识神武通的长老法师,不然也不会贸然插手,去接昆仑山卫、徐二人的招,只因当时定好了规则,不然大家混战起来,卫、徐未必能讨多少便宜。 后来,徐伟坚失手误伤钟解皇,洪昧英出招急救被余人扯住,而卫、徐因隐瞒实情,以至于不敢去九嶷山请罪,钟解皇受伤回观,被九嶷至尊识破。 姚顺余从关门弟子黄弟宜口中,得知因果经过细节,他内心是很不满意,于是亲赴昆仑山问讯诉说,并邀请南回天访观游览。 南求与姚顺余年轻时偶然相识,论身份九嶷山成名极早,南求此前不过是自称神州浪子,及后来神归太极开创昆仑,两派方才惺惺相惜、遂成道友,随之走动频繁、竟成礼节。 南求初闻弟子闯祸大惊、愤怒气极,后悔自己初立门户、交代不清,且门户规矩未定、平日疏于严厉指教,以至于令弟子卫远高、徐伟坚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挑衅武林各大门派,追逐起天下第一的虚名来。 南求下山寻着二徒,不容其分辩且想也未想,便废了两人武功,伟坚被废黜门墙,远高被勒令不准归山。由此南回天深深悔恨、自己择徒心切,未考较人品。 再者因少年男子血气方刚、好胜要强,且自己新创武功门派,阴阳嬗变功法初成,是否适宜男子修炼,南回天自己也心存疑虑,所以此后,他有意暂时摒弃收男子为徒,一切得失留待后续的门人、弟子去检验。 卫远高负伤流亡,自认罪孽深重,因此心境大变,在武当山脚下易容简居,期望从此远离江湖恩怨,他靠开了一间小酒店谋生,谁曾想未及两年,远高就被五湖帮洞庭君的手下识破。 因其武功俱废,虽身强力壮年轻未老,却难敌多人围殴,恰有少林僧偶遇相救,使他捡命一条归来。卫远高始叹人生万幸,亏得当时未去问武少林寺,不然只怕今日已尸首不全。 天降大任 128东躲西藏为避仇 于是,卫氏连夜逃至齐鲁隐名埋姓,十年无险开始心石落地,不久投靠当地一姓仇的有名大户,远高自称落魄秀才,愿为理账或是管家、抑或其他杂役无有不可,因卫远高容貌清秀兼通文墨,遂被仇员外招赘。 卫氏而立之年始得一妻,婚庆之日仇老爷大宴宾客,怎奈远高命途多桀,席间再遇宿仇崆峒派摘星子、惊天子二人,远高心魂俱裂,谁知二人毫不知情,神不守舍前后不曾动手,酒足饭饱匆忙离去。 卫远高次日向仇员外请辞,详陈情由欲携小姐远走高飞,仇老爷闻知因果摇头叹息,无奈之下给足其银两,并为女儿女婿备上车马北逃。 小两口快马加鞭逃到泰山脚下,买下田地百亩、雇了三个农人耕种,后来有了起色,另外又请两名伙计一个管家经营一间茶庄。 也算苍天眷顾,卫远高年仅五十中年得子,生活也渐渐安顿,平时悦妻教子、或是诗酒人生,倒也落得逍遥,山水田园烟雨垂钓三十年,风平浪静儿女双全,卫老儿满以为、可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谁知中原战乱,使得草莽英豪风起云涌,各藩镇留守争相问鼎天下,而江湖人物也借机重整武林,名利场中各自谋划,如何门派唯一刀剑无双,为了流芳百世、竟令许多高人短命;为了光宗耀祖、更使无数志士蒙羞。 四十年前武林一诺谁将兑现,谁能代表天下武林,谁就能演绎武林一诺,四海豪杰会师到泰山,一致决定在封禅台开擂,定夺武林羿首共驱夷狄。 各种各样的武林脚色一起蜂拥泰山,由于此次射天狼盛事,夹杂武林一诺的传说,因而名门正派也有不少被邀请,当然也是东道主泰山派的面子大。 所以天山派、华山派、峨嵋的、崆峒的、青城山、云台山、草头帮、五湖帮、鱼龙帮、文天教、白莲教、飞刀门、神武通以及终南山的等等,还有许多衣着奇特、叫不出帮派名字的人物比比皆是。 曲终人散,三教九流所带饮食告罄,一干江湖人物下山后奔走甚远,早已是饥肠辘辘,东找西寻竟偶发现泰山脚下,东北面还有一处大庄园,恰如世外桃源,瓜果琳琅诱人口腹。 这般天南地北的汉子到处流窜,原本也不算是什么正人君子,自不会按什么江湖规矩,更有不少人靠黑道起家,银两不备、狂吃霸王大餐,是以三山五岳的弟子、根本不屑同行,纵然有七门九派之流的,也是个别人另有原因。 吵闹喧哗引得卫远高父子论理,远高因年届八十岁,自认仇家也死的差不多了,十多年前被至柔救过一次,至今未被发现根底,自然于真容也就不加修饰,因其相貌变化不甚大,最终还是被个别江湖老手认出。 “卫老儿别不识好歹,你以为隐名瞒姓、东躲西藏就能逃得了,纵然你死了变成白灰,我也能一眼看出,你害我师父死不瞑目,我峨嵋掌门早已下令,我们师兄弟多人正四处查访,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说话的是峨嵋派化缘大师的关门弟子戚方岩,虽已年近古稀却是仇恨不减,化缘大师和卫远高验证武功时,戚方岩才十二三岁,当初一番生死拼搏情状,迄今仍旧记忆犹新。 “你竟堂而皇之敢跟我师父理论,别说吃你三餐五餐,即便杀了你,老子也理直气壮。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那个天下无敌么?阿呸,你这个废物、当我不知道,五湖帮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你师父当时应该杀了你才是,哼!他就算废了你个老家伙,也都不配做你的师父!” 此人是戚方岩的弟子顾长安,人称长安道人,今年四十刚出头,长得虎背熊腰,怎么看也不像一个道士,手心里不停地掂量着碎银,似乎就是有、也不给你怎么样,显然是师父戚方岩、刚才的豪言壮语给了他胆量。 “这老家伙还没死,我师叔都死了快五十年了,这老不死的还欠着我天山派的债……听掌门师兄说,这卫老儿是昆仑派的弃徒,这回就算杀了你,也不用担心昆仑派找麻烦,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哈!” 说话的是一六十多岁的高大老者,天山派雪海风的弟子、何无剑的师弟沙天啸,后面紧跟两个三、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一个是弟子吴力图,一个是师侄辛皋。 尉子虚当年在高昌国谋图国师时,因背着师父私下行动,蓝心白极为生气,所以殒命时、天山派并不知道,半年后才传出实情,大师以为咎由自取,对弟子更是严加管教,是以并未追究。 “哈哈哈……想不到昆仑派、也有东躲西藏的日子?” “原来是昆仑派!当年的‘冰朋雪友’,我一直不大相信这是真的,哇!老爷子居然混出了天下无敌,啧啧!看不出,哎!这名门正派的武功……嘿嘿!未必尽然,盛名之下其实……” 此君年纪轻轻、仪表不俗,说话故意摇头晃脑,既像称赞又像怀疑,又似乎另有所指,看不出是好心还是恶意,这教卫氏一门紧张兮兮。 此人乃终南老道、徐元的劣徒兰风宓,武功虽高却生得风流英俊,私出山门不归,自号‘花间宓兰’,因行为放荡、更兼通透男女之事,遂色惊于秦楼楚馆、名播于深闺幽闱。 无论是小家碧玉、还是豪门贵妇,为其始乱终弃者、数不胜数,却无一人怨怼,堪称红尘情事奇迹,一时间,‘宓兰小生’风靡大江南北、市井街坊。 兰风宓于男女之事执著于‘三不’,即肌肤相侵不强求、云雨既罢不回头、江湖情绝不挽留。 尽管兰风宓为色所迷,却不为情所羁,放浪四海、醉醒花间,到处留情,是其一贯本性,但还是有不少、不谙人世性情的名媛淑女,渴越伦常梦碎雷池,最终身败名裂。 兰风宓的所作所为,似乎有意无意间、是在报复师父师兄,自打偷阅门书被师父降罪,失去名位后更加放荡,潜出师门、再不归山。 兰风宓的淫乱之风,很快传遍天下,轩然大波江湖尽知,尤令正派侠义有识之士不齿,私下讥诟其人本性卑劣,乃倒其名讽曰‘蜜蜂男’,不少武林英雄江湖侠士,抱定为民除害行侠仗义,结果多数人却反而为其所害。 待到终南老道察觉、弟子名声恶俗,放纵肆意性情多不检点时,徐元曾严厉责罚,而兰风宓却花言巧语狡辩,男女相悦纯属自愿,至于武林传言强逼、药迷世间女子之类,皆属栽赃陷害居心叵测。 徐元后又命大弟子何寒冰下山详查,回复大抵如兰风宓所言属实,徐元仍旧心中不悦,下令不准兰风宓私自下山,若有违抗以宫刑终身处罚,责令大弟子何寒冰严加看管。 兰风宓一直不满师兄夸大其词,认为在师父面前告自己的状,常常冷嘲热讽无限讥刺,何寒冰每每闻言、心生担忧,看押照料师弟之际,不免心慈手软。 终于某一天,他一时疏漏,致使师弟兰风宓有机可乘,阴差阳错、何寒冰反而被兰风宓误伤,最终蜜蜂男逃出终南山的羁押,后徐元因潜心于教授幼徒姬飞龙,以至于无暇顾及此事。 “‘嘿嘿’什么意思?兰老弟,你终南一派名头虽响,只怕未必高出峨嵋,我天山派虽然招式平庸,却在江湖上、不曾听人说浪得虚名,兰老弟如不嫌弃,沙某愿诚意当面请教几招……!” 兰风宓虽说系出名门、技艺精奇,然其多年来骚动人世,终究艳名多于威名,武功反倒为江湖豪杰忽略,因终南一派名头由来已久,武林中倒也不曾有人、丝毫敢轻慢于他。 何无剑的师弟沙天啸,因为兰风宓怠侮天山派,再加上自恃辈份高出眼前的轻浮浪子,因而在言语上故意压一压兰风宓,同时也想验证终南山的武艺、到底是如何神异。 终南山的武功声望,因其门派低调,加之弟子凋零,气势在江湖上一直很平淡,自祖师爷李洪水开创终南一派以来,历经尹亦喜、徐元三代接钵。 其真实武功在江湖上,所见者确实不多,世人知晓的终南山,大多因‘宓兰小生’的风流韵事之故,这倒是歪打正着。 虽说兰风宓也曾毙伤了、好几位名头甚响的武林志士,但因其不喜标榜武林而耽于风月,也从不在他人前谈论武功高下,其中固然是声名不佳、多半尚有自知之明。 那些名门正派的立德修礼之人,在蜜蜂男手下虽然吃了亏,却也羞于传播,只是同行内里相互告诫,多加谨慎以备不测。 何况当时,‘花间宓兰’的吟风弄月之功、偷香窃玉之技,早就盖过了拳脚刀剑上的光环。 以至于武林中多数人,并未把兰风宓当作江湖人物看待,而终南山的名头阴差阳错、成就了兰风宓‘终男’风尘的极品招牌。 “在下常闻终南老弟艳倾红尘,世间女子非‘宓兰小生’不嫁者比比皆是,沙兄将峨嵋终南相提并论,委实令小弟愧莫难当!” 自打化缘大师鹤驾西归以后,长安道人经由掌门师伯安排,行走江湖多年,武林轶事耳濡目染,极为老到圆滑,不是沙天啸一般西域武夫的直爽冒昧风格。 长安道人早年听说过,草头帮的二十一哥和二十五哥,曾大义凛然合击过兰风宓,结局一死一伤,震撼中原左道旁门,乃至各派有名望的弟子门人。 原本他也不相信,后有鱼龙帮鱼帮主亲眼所见,并亲自在中州南北群英会上、说出和蜜蜂男的结交经过,蜜蜂男和鱼从水有多年的交情,那关系是不一般的。 所以,武林中才流传出一个终南派,却因‘宓兰小生’之故,被武林戏称为‘终男’派,至于有些人不服气。 据说,嵩山派也曾遣大徒弟试探兰风宓,结果同样是重伤大残,从此一蹶不振讳莫如深,珠光血影包万象三徒弟方若雷,武功得其真传在中州更是数一数二,欲为武林除害,岂料反为兰风宓所杀。 而兰风宓更是扬言、要借九龙剑耍耍,包成功闻言日夜提防,紧张惊愕过度、精神崩溃一命呜呼,这些事戚方岩等好多名家,多少也清楚大概,以为兰风宓人高马大、威武雄壮,而今花哨模样,很多人是难以置信。 兰风宓吃喝完毕,出人意外地丢下一两银子,说道:“这一两纹银,乃是我与邢大哥的食资,其余诸位、恕兰某不能包办!” 余下有文天教的四名食客也付了资银,中间有四海派三名兄弟,因砸烂桌子被文天教制止,双方差一点动起手来,最终四海派写下欠条得以离场,崆峒派故意留下匕首抵押,实质是另有图谋含义。 而天山派沙天啸自恃名望哼了几声,含糊其辞先记下账,其实也是打算稍后详细问罪,文天教等人碍于天山派作口头欠账,也不好强逼来硬的,一帮江湖人物,多数是恨恨地扬长而去,卫家老少敢怒不敢言。 卫远高之子卫成待众人离开,私下追问老父,才知道大概原委,他预感不妙、有大事发生,所以未等到天黑,便吩咐家人速速打点行装走人。 卫成刚出门、就被崆峒派和四海派,以及峨眉派门下的十数人围住,卫成与其分辩不到三句话,被崆峒派北戴子一掌打死,其余家丁伙计顷刻间,更是树倒猢狲散,来不及逃命的、大多为四海派的手下杀掉。 一大伙江湖仇家蜂拥而进,卫远高见势已危急,连声悄呼妻子儿媳往后门逃,所幸孙子卫名扬、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家四五人往东狂奔。 天降大任 129天命爷孙俩 卫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不到二里地就跑不动了,被四海派的林震东等人追上一剑刺死。 儿媳妇卫夫人、则手里拿着一些细软家当等物事,匆匆忙忙跑了十几里地,气喘吁吁实在也不行了,把一包带有吃喝和金银等物的裹袋,塞给儿子卫名扬后就坐在地下歇脚,然后挥了挥手,示意爷孙俩先走。 至此关头、卫远高别无他法,自己武功俱废,不是人家对手,唯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眼见时候不多,忍心哄骗孙子一起先行逃命。 卫远高年轻时,毕竟是昆仑派出身,虽然武功废除多年,但精神骨和气力,要比常人强得多,趁着天黑、手拉着孙子,慌张逃了一夜,总算手脚利落,勉强没被强人追上。 小孙子卫名扬,虽然胖嘟嘟、虎头虎脑,却不乏力气,跑了一夜居然多少、还能跟得上趟,估计彼时也是个、不甚听话的淘气顽皮蛋。 天亮时,老少两人稍稍吃了点东西,歇了一会儿,就听见荒野有人说话,吓得爷孙俩大气都不敢喘。 “师兄……我看算了,一个糟老头子和一个狗崽子、成不了气候。” “就是,姓卫的早已被南求废去武功,他那么大岁数,放着他活到头,也神气不了几天,那个小兔崽子、还能威胁咱不成,峨眉派当真是给吓破胆啦!” “放屁,你们需懂得斩草除根,再说他们如今也跑不掉了,崆峒派的弟子在东面、很快就围过来,这一老一少又不会武功,肯定就在此间不远,你们不可麻痹大意。” 说话者正是峨眉派的长安道人。 卫远高一听说崆峒派的人从东边围过来,不敢停留悄悄拉着孙子向北逃,也不知跑了有多久,这一晚小孩子终于累了,嚷嚷着走不动了,爷孙俩只好摸黑、在一个小集镇停留。 虽然得到了稍许休息,但卫远高看出形势不妙,为了保全孙儿的性命,天刚放亮卫远高悄悄叫来伙计,拿出所有银两向店家换了一匹好马,带上所需饮食匆忙策马奔逃,这一来大道行踪受限且目标明显,反倒惊醒沿途追杀的各派仇家。 几派人马很快就找到线索并换骑追赶,老少二人吓得跑的比以前更快,一天一夜都在没命的狂奔,终于到马匹脚力不支,嘶叫着摔倒毙命。 爷孙两忙爬将起来慌不择路,黑暗中已辨不清方向,只管向林深草密之地艰难攀越,迫使对手放弃马匹徒步追赶,但是老少二人终究力量有限,经不起连续折腾,何况又遇天亮,行踪没法隐蔽,很快就被几派人物陆续追上。 爷孙俩拼命地向北跑,风声在耳边也渐渐大起来,这是一个较大的山坡,越爬越高人也显得越累,也不知爬了多长时间,就觉得太阳离头顶不远了,后面的人追的也越近了,但是始终无法追上,显然一夜的饮食未进,众人都乏力了。 等到了山顶上,爷俩大吃一惊,前面无路是一望无边的大海,卫远高拉着孙子的手,左右看了好几次,终于叹道: “孩子,老天爷的心太狠了……” 说着又往前不紧不慢、走了十来步,总算是真正到了山崖绝壁。 就听身后传来哈哈尖笑声: “这爷孙俩总算走到头了,咱们这两天两宿没白追,崆峒派的兄弟,在泰山玉皇顶你们赢了,在这里咱峨眉派赢了,看看你们这熊样还报仇呢,要不是咱峨眉派发现,你们一辈子做梦吧!” “得了便宜便卖乖,就知道你们峨眉派、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凭这、四海小派的弟兄,都比你们强!” 两大门派一个都不示弱,连四海派的人加起来,十二三个人一齐呈半圆形,向卫氏爷孙俩围拢过来,大有隐密活拿之势。 “爷爷,我们跑到海边干什么啊?这些人拿着刀、是要砍我们吗?爷爷,我们找些石子和他们对战……” 卫名扬说着,竭力想摆脱爷爷的手,同时眼睛在四下里寻找、可用的小石头,或是其他什么有用的东西。 海风吹拂卫远高洁白的须眉,望着围上来的各派门人,老头嘴唇哆嗦半天冒出一句: “孩子,都怪爷爷不好,害的一大家东躲西逃,还保不住……”话中似有无尽的悔恨。 “一刀杀了算了,这一老一小、看着怪可怜的,看久了、就下不了手喽。”崆峒派的一个弟子说话了,此人是丹霞子的师弟青云子。 或许是北戴子看出与峨眉派争夺,讨不到什么便宜,索性自己就不追了,而是吩咐两名弟子同程监视,看看会有什么异常或特别,孰料师叔惊天子不死心,以为还能找到什么秘籍而紧追不放。 “崆峒派的大哥,杀人这点小事、有我们四海派出面就行了,你们名门正派,做这些事畏首畏尾、不适合。” 四海派一位汉子说完挥刀就上,似乎是给崆峒派刚才的抬举,报以一个理解和回敬。 “慢!” 峨眉派一位弟子出言阻止,此人是戚方岩的弟子顾长安,那汉子不得不收身停下,扭头望着峨嵋派的弟子,似乎在等他说出更有意义的理由。 “怎么讲?别跟我说你的菩萨心肠、一下子就长出来喽!”崆峒派的惊天子面颜冷漠,随时出言挖苦对方。 “放你娘的狗屁,早知道你们这么没良心,老子后悔不该告诉你们……”顾长安气势汹汹骂道。 他说的倒是真话,他觉得卫老儿当年叱咤风云,身上一定有昆仑派的秘诀,想到此刻这些都已是囊中之物,却碍于崆峒派在一旁,不好下手。 “你……”崆峒派的弟子丹霞子,手按兵器欲言又止。 “孩子,不用怕,这些人胆子比我们小,现在,他们暂时不敢动了,你看看下面的海水多蓝,你喜欢游泳对吧?咱爷孙俩比试比试,看谁潜的远、潜的深,好吗?” 卫远高心想横竖是一死,横死不如竖死,小孙子在眼前、当真被四海派斩成两截,自己的心灵实在受不了,不如跳海落个全尸,所以趁这伙人、尚在犹豫之际,鼓动孙子和他一起跳海。 再瞧卫名扬听了他的话后,竟然点点头笑了,卫远高不待对头商量变故,一把握住孙子的手,纵身从岸崖高处跳下大海。 卫名扬自小特招卫远高疼爱,虽然调皮疯野、屡受爹娘责骂,但却不当回事,因为有爷爷的庇护,‘熊孩子’自有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强项。 而今,他与爷爷同行,更觉其乐无穷,还当是爷爷有意带着他避开爹娘,玩一些惊险刺激的游戏,现在不过是快到成功的终点,自然不觉有何害怕。 几大高手目睹怪事突发,顿时打愣偃旗息鼓、不知所措,稍后一起奔到崖壁往下看,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无数惊飞乱叫的海鸟,便是翻涌的海水,和劲猛的海风。 十几个人你望我、我望你,各自都有一肚子怨气,却不好发作,相互瞪着眼,扭头回归原处。 当初热情联络的一股子欢喜劲,早没了踪影,各门各派到此地步,彼此厌恶大憎,恨不得拉屎也离他十八丈,招呼就更不用谈了,都认为是对方坏了事,俱是相互吹胡子瞪眼,各自冷冷清清、离开海岸高崖。 原来,这是一处绝高的飞崖,靠近海面的大部分、长期被海风海水浸蚀冲刷,岸崖中下部早已被掏空,形成一个螺旋形凹陷。 加之气候土壤适宜,周围竟然生长出大片的海岸草木植物,相互缠绕拉扯,蔚为壮观,而里面的凹陷遮风避雨,高处更是成了海鸟的天堂。 爷孙俩自跳下高崖的那一瞬间,就被海风不停地吹带飘移,而螺旋形的凹陷,又形成一股窜绕气流,两人竟落在稍高一处的枝蔓上,晃荡悬挂进退两难,惊起各种海鸟四下飞散,喧叫声此起彼落。 卫远高却没想到,会有这种奇遇,绝处逢生,让他睁开了眼,看看离海面、仍有四十多丈高,虽说凶险依旧还在,然左右不远却是崖壁,只要稍微借力移动,小心自救逃生不成问题。 而此刻,卫名扬却一个劲地喊叫: “爷爷,我们下不去了……怎么办?你快松手,让我先跳下去……” 如此凶险的境遇,小家伙还不当回事,看来是没吃过苦头,倒是卫远高呵呵直乐,心道天无绝人之路,我爷孙俩居然能保全性命,苍天有眼啊!于是四处看了看,然后安慰孙儿: “孩子啊!等等别急,手要跟爷爷抓紧,咱俩顺着往下慢慢移……看到没?前面有一个石洞,到那里、你就先跳进洞里等我。” 卫名扬听了爷爷的吩咐,便摇晃着脑袋朝四下张望,一看是有一个小洞,于是就着枝蔓悠悠滑移,及至洞前上方选好位置,手一松开人已跃下。 稍后,卫远高也跳进石洞里,两人进洞后,到处攀爬仔细巡视、熟悉环境,顺便看看是否有出口和外界连通。 只因石洞与凹陷的螺旋石壁相通,沿着螺旋下行,要不了多久工夫,两人竟然就走到海水边,潮水不断冲刷洗涤,将冒出海平面不高的好多岩石、磨得光滑水亮。 卫名扬看罢高兴极了,在滑石上滚来滚去,其时天热得正厉害,他当即脱掉鞋子、扒光衣服,一骨碌就钻进海水里嬉闹。 之前,卫名扬一直是在小溪、水塘里玩耍,此番遨游大海却是头一回,以为海水跟河水相仿,哪知不经意喝了一口,却是又咸又涩,小家伙连声呸呸直吐,乐的卫远高哈哈大笑。 三四天一过,周围各处的稀奇古怪都摸透了,一老一少依旧兴致极浓,初来时尚有鸟蛋野果可以抓取,偶尔趁海鸟在石洞里产卵不备逮它一只,或者捞一条鱼洗洗剥剥就火烧烤,倒也算其乐无穷逍遥自在,然而时间久了,一切就不可乐了。 一个月后,卫名扬嚷嚷要回家,说妈妈答应他,再有一个月就是他十岁生日,全没想到他们是避仇才流亡到此处,卫远高想给孙子解释,但目下还走不出石洞。 此前卫老儿早就查看过,没找到有什么惊喜的出路,即便攀爬到石壁最高处,离崖顶似乎也有五六十丈,而且飞岩无处着力,无物可依附,显然上行无望。 若是依海岸泅游寻机登陆,爷孙俩没事时也试过,前后花了大半天光景巡探,可沿岸多是较高而陡的石崖,虽然比石洞壁那里的矮了许多,但任凭如何努力依旧无法翻越,况且海面上无风三尺浪危险极大,两人也绝非浪里白条,只好疲倦地返回石洞。 直到第四天,爷孙俩用粗藤挂了一只吃剩的鸟头投入海水,居然拖钓上来一条大黄鱼,这是老家伙连日来打了一次大牙祭,也算是给孙子卫名扬做一次生日。 三个月一过已是深秋,天气转凉,虽然有石洞暂住勉强对付,但老爷子卫远高心想,若是寒冻来临,日子只怕没这么好过了,苦思无良策最后将实话告诉孙儿,老家已被仇人烧杀一空,只能在此度日。 老爷子又告诫孙子,说就是冒险跑出去,仇人多半还在附近转悠等候着,碰见了少不了挨一刀丢命,而后卫远高又将自己年轻时、无知黩武伤害无辜之事,一一告知孙儿名扬,小家伙虽然刚刚十岁,乖巧地点点头,似乎懂了不少。 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眼看冬季来临,老家伙平日除了教授孙儿诗书文字,实在没什么别的名堂、来规避转移寒冷的刺激,或是寻找新的花招、来挑起卫名扬的未来兴趣。 这天,爷孙俩无事吹嘘闲侃,说起神仙自由自在、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名扬就问:“爷爷,你年轻时是天下第一么?” 老家伙一脸苦笑,说道:“爷爷只学了祖师爷的一点皮毛,年少无知、爱慕虚荣啊!现在想来,悔之晚矣,你长大了,可不能学爷爷!” 天降大任 130冒险的无聊岁月 “那这么说,祖师爷是天下第一喽!”小家伙肥头肥脑、稚气未脱,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卫远高问道。 卫远高的神色顿时庄重、虔诚起来,望着远处的大海没有回答,许久才点点头。 卫名扬见爷爷点头,越发不依不饶,一派打破沙锅问到底激情追来:“爷爷,那祖师爷一定会飞喽?” “那是自然的,祖师爷横飞千丈、纵越千尺,可是无所不能啊!” “爷爷,昆仑山高不高、冷不冷?” “嗯!很高!也很冷。”老家伙回归追忆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有这里高么?有这里冷么?” 名扬一边往上看岩洞,一边伸出手指上下比画,卫远高思绪被彻底打乱,抬头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爷爷,你会不会飞啊?”小家伙见爷爷没回话,跟着又追问。 “爷爷老了,力气不够,飞不起来了。” 卫远高唯一没有对孙子说实话的,就是自己武功被废一事,说到这里,他愧疚的老脸、终于红开了,那是因为他的谎言,和现在的境况,是无情的因果自我伤害。 名扬却没读懂爷爷的表情,继续对卫远高说:“爷爷,那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见祖师爷爷?” 老家伙脸红得更厉害了,讪讪地说道:“祖师爷……多半已不在人世了,你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要去见祖师爷?” “我要跟祖师爷爷学……飞!” 卫远高一听孙子此言吓了一跳,正想问他怎么来的念头,却见名扬神色委顿、低下脑袋自言自语: “祖师爷不在人世,难道他已经修炼成了神仙!” 忽然一抬头喜道:“爷爷,你为什么不教我呢,我要是能飞上去一定把你背走,我们就不用在这里叹气了,好么?” 卫远高闻言垂下头颅、不再言语,名扬以为爷爷担心,害怕自己调皮,万一弄不好跌下来,是以语气更加坚定保证说: “爷爷,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绝不会让您半道摔下来的!” 小家伙却哪里知道,卫远高想的不是这些,而是一直以来、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从此与武林隔绝,不在亡命江湖朝生暮死,情愿做刀光剑影之外的平民百姓,尽管平民百姓也不见得就幸福长寿。 更何况昆仑派的武功,虽然不同凡响,但却不是人人都能修成的,万一出了点意外走火入魔,自己又武功尽失,想及时指点解救都不可能,那可真是自寻死路了。 修炼这门功夫一帆风顺、天然而成的实在不多,非得师父亲临现场审时度势,随时破解魔障,才不至于形同赌博听天由命,且自己五六十年来没有亲身体会,虽不曾遗忘却也异常生疏,须得花一番工夫重新回忆拾取,至于自己被师父驱逐废黜,能不能私下传授武功,在此与世隔绝的洞穴里,生死不定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因此过了好长时间,才点点头说道: “孩子啊,不是爷爷不愿教你,实在是这门功夫太过凶险,爷爷又年纪大了,老朽昏聩丢三落四,万一拿捏不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姓卫的不就断了后么!” “爷爷,我们在这里都四个多月了,出也出不去,就是有的吃有的喝、活一千岁一万岁,就有后了么?” 卫名扬这话倒是说得不错,似乎触动了卫远高某根神经,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说: “是啊!这样耗着也不是事,那就试试看,瞧瞧老天爷会不会原谅我卫氏一门……” “爷爷你真好!我一定会让老天爷大吃一惊的,你没当成天下第一,我一定做天下第一……” 卫名扬虽然没听懂整个含义,但一见爷爷同意教自己,立马开心的不得了,竟然信誓旦旦地对卫远高表态。 还没等话说完就被爷爷训斥: “胡说,什么天下第一,小小年纪就好高骛远,名缰利锁害人害己,天下第一是谁都能做的么,你若是有这些想法,迟早会把小命丢掉,爷爷也不想教你什么功夫了!往后好好地多活出每一天,现在想来也是你的一个进步!” 卫名扬没想到爷爷会发这么大火,连忙低声细语地认错: “爷爷,是我不好,我认错可以么?你不要生气,哦!名扬再也不会去做天下第一了,你要是不相信……你就……骗骗我……嗯,就故意教错我也行。” 说完两手拽着卫远高的衣袖,不停地摇晃哀求,卫远高一听心底一软,忍不住老泪纵横,想到儿子惨死、媳妇多半亦已不在人间,小孙子从此丧失了父母之爱,实在不忍再重言疾词伤害他。 天越来越冷,爷孙俩虽然早就作好准备,但平日收集的不少鸟毛和枯草,还是无法抵御严寒,何况石洞宽口正朝向北面,海风源源不断地灌入凹陷,境况恶劣已然难以承受。 若是不巧再遇上大雪,小孩子能不能熬过?卫远高确是很担忧,尤其是卫名扬现在、已冷的不敢出洞,整天见不着太阳、萎靡不振,连饮食都打不起精神。 想到几日前孙子所说的话,决定死马当做活马医,当年在昆仑山师父传授的太极功,不但能御寒、还是习武练气的基本功,练成了往后在这里,过冬不成问题。 然而唯一令卫远高堪忧的是,数十年来不曾习练,荒废久远易出纰漏,而他自己武功既废、难以揣摩尝试引领,让卫名扬自学无异于与死神共舞,真是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老家伙权衡得失,最后还是决定冒冒风险。 于是,老家伙对卫名扬说道: “名扬啊!爷爷想过了,反正咱爷孙俩在这里闲着无事,你既然想学祖师爷的功夫,爷爷今天就教你,就是有一点要注意,很多细节爷爷记不大清楚了,万一出了岔子,你要及时停下才行,爷爷老了帮不了你,全靠你自己……” 名扬一听爷爷愿意教自己,立马从茅草堆里爬出来,不待卫远高说完兴冲冲道: “爷爷我懂,我会的!” 三步并作两步连蹦带跳,来到卫远高身边做好准备,却听爷爷不厌其烦地继续说: “本门的所有武艺源起太极功,能不能学成就看你有没有耐心,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你不要急,心气一定要平衡……” 卫远高一边说、一边讲解起吐纳内息之法,花了三天时间,把筋脉穴道和五脏肌骨等名称、位置,以及内外上下的导气过程一一详细剖析。 卫名扬听得全神贯注津津有味,卫老头也感到惊讶,觉得小孙子还真是学武的料。 卫远高见孙子甚是投入且领悟也快,因此等到第四天,他决定让名扬坐地行功,为了不出或少出意外,卫远高将太极功一步一步、一段一段让其习练,而自己则在一旁准备饮食。 果然一个月下来,卫名扬神气活现,虽然外面风雪覆盖,但名扬已不当一回事了,看来太极功初见成效,估计如此下去不出四年,即可修炼重生功轮回功了。 春去秋来,爷孙俩在岩洞也没别的兴趣,除了寻找出路,便是钓鱼逮鸟制作准备食物,也难怪,洞里找不到一块土壤,想抓个虫子玩耍都不容易。 只有岩石隙缝里、长期积累的灰尘,勉强养育着零星的几棵、比小孩手指还细的灌木,算是这临时家园的唯一景观。可叹岩洞周围没有大点的树木,不然这爷孙俩,早就做出木筏漂流远走了。 石洞里整整呆了两年,这一天,下了不小的雨,名扬练罢太极功觉得浑身是劲,掌臂一挥照着石壁打去,石屑纷飞塌下一大片。 跟着轰隆隆震动,从崖顶上方坠落下、一大团疑似土石块之类,直到砸向岩洞前面不远的海面。 爷孙俩察觉慌忙躲避,浮沉之际望去好像是树木的枝叶,忽然,卫远高似乎想起什么来,连忙下海游过去,细看果然是一棵树冠半边上翘、枝干扭曲的怪树。 其实这棵树长在海岸高崖之上,悬空突兀原本已不牢固,被石壁碎裂振动拉断根系掉进大海,卫远高大喜,费力将树木拽回岩洞边。 名扬也帮着爷爷、将树木拉上岸,好在卫名扬太极功练成,纵然是腰身粗的大树,也不在话下。 卫远高一边称赞名扬练得不错,一边用仅有的一把刀切割树枝,那是两年前峨眉派、四海派等诸人,在茶庄采摘瓜果大吃大喝后。 因几人无钱结账,在文天教的逼迫下,崆峒派气恨不过,权当抵押留下的信物,本意是警告卫老二一家,准备借此问罪并顺便取回的。 谁知后来孙子卫名扬不听劝,偷偷将匕首藏在身边,因为造型精致小巧,颇受名扬喜爱,因此也就带在了身边。 尽管如此,爷孙俩还是花了近半个月时间,才将这棵大树制成木筏,卫远高不乏对孙子名扬夸道:“孩子啊,这太极功你练得比爷爷年轻时强了……” 卫名扬不待爷爷说完,就急忙追问心中的疑惑: “爷爷,可我现在还是飞不起来,就是觉的力气比以前大好多好多,攀爬蹦弹倒是又快又高,这山崖我试过还是上不去,差好多。” “那是自然,这太极功是基本功,有了它练习拳脚刀剑方才显示威力,甚至重生功、轮回功,只要机缘巧合亦能突破藩篱,至于呼风唤雨、飞雪扬冰、引雷导电,自不在话下。” “爷爷,那你就快些教我会飞的功夫,呆在这里都快两年了,我憋都憋死了……” “名扬啊!不是爷爷不愿教,我昆仑派的天地重生功,虽然不同凡响却是路途险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弄不好到头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爷爷老朽武功尽失,可救不了你!” “爷爷,我不怕,奶奶自小就说我命好得很,注定有神人保佑,太极功我都练成了,什么重生功轮回功,未必我卫名扬就学不会,这洞里横竖不过三四十丈,也没什么可玩,练练功倒是蛮有趣的,等我学成了,把那些坏蛋统统打死。” “不可!名扬啊,爷爷教你可以,但你须记住,若是练成神功,万不可用来杀人,虽然这些人想杀你我爷孙俩,皆因当初爷爷有错在先,这仇怨到此为止,万万不可循环交结流传,否则你我就永远呆在此处,爷爷宁愿看你无功终老一生。” 卫名扬扭头望着爷爷,停了一会儿说:“爷爷,我听你的话,永不杀人!” “好孙子,这我就放心了,只是这天地重生功,练起来恐怕费劲得多,两三年甚至四五年、也说不定,你可不能急躁,不然会出乱子的!” “爷爷我懂,你放心便是,看看我练得太极功,不就一年么?什么事也没有!” “好!我想也不会有事的,那你坐好先将太极功梳理一下,这‘天地重生功’总分三层,须得循序渐进,首先练得是人重生、然后再练是地重生、最后是练天重生,双掌抚膝吐气屏息,凝神聚精闭目静心……” 卫远高一步一步指点,卫名扬一步一个脚印,跟进模仿习练,一年后已修炼至地重生末了,卫远高估算不出意外的话,两年左右名扬就能出功。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在这地重生末尾节点上,名扬始终不能过关,已经在此耽搁三个月,每次卫名扬练到此处时,就会脸色通红汗流如雨,其内心之痛苦谁都不清楚。 名扬当然也不知道缘故,还以为是练功的必由之路,何况在修习太极功时,也有偶尔的不适,是以并未当做一回事,终于在第四个月,因不断冲关突然晕倒、不省人事。 卫远高大骇,只道是自己记忆有错,令孙子走火入魔,遂紧抱着名扬的躯体大哭: “孩子啊!都是爷爷不好,害你重生不得,爷爷老朽太甚,不知分寸铸成大错……” 卫远高嚎啕不已,不时地摇晃孙子的滚热身体。 天降大任 131蓬莱岛上漂来死尸 天黑之际,卫名扬终于有了一点知觉,干裂暗淡的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一个字:“热……” 卫远高连忙找来泥瓦罐,倒水在孙子的嘴里。 名扬总是重复一个字:“热……!” 卫远高知道一定是练功出了岔子,自己多年荒废的武功,很多细节已经记不准,而且由于恩师的惩戒,他已经不能重头修炼来给孙儿验证。 尤其严重的是卫远高清楚知道,这门天地重生功是绝对不能错的,错了是回不了头的,当年师父也是这么说的,尤其是内息引导的步骤次序。 可到底在哪一部位错了,自己却不知道,现在听孙子不停喊热,乃是内息之火无处释放,在五脏六腑奔腾燃烧,若不能及时引导非死不可,可恨自己内功尽失,根本难以处置,急的卫远高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大礁石门洞里外,不停地来回跺脚、闭目摇头叹息。 在暗淡的月光下,海水洗涮着礁石哗哗乱响,耳边的水声惊醒了绝望的卫远高,睁眼瞥见翻涌的海水,忽然心念一闪,连忙抱起名扬的身子,几个闪跳便离开了崖洞石窝,冲到海水旁边,将孙子连人带衣全部浸泡、在海水中直至脖颈。 约莫一炷香工夫,卫名扬还真的醒了过来,睁眼不动半晌后,终于有气无力地说道: “爷爷,我渴……我想睡觉!” 卫远高连忙找来清水喂饮,然后又将名扬横放在岩洞里,见其昏睡便守护在一旁,时刻准备着应付意外情况,不料卫名扬这一睡再也没有醒来,眼看着这个夏季即将过去,卫名扬初始尚有脉息,四十多天过后渐渐趋无。 卫远高始终当他是活人一般,白天照例放在海水中降温,子夜抱出横躺在岩洞里度过,如此日复一日,丝毫不曾懈怠,直到九九重阳天气转寒凉,卫远高估计、小孙子再也醒不来了,方才决定让名扬回归自然。 其实卫名扬练功走火,并非卫远高教错而导致,乃是天地重生功修炼须因地制宜,因为昆仑山乃是极寒之地,天玄门人都是在冰玉池上修炼,冻冰冷雪正好中和泄解、修炼重生功所产生的内热。 偏偏卫名扬是在夏季滚烫的岩石上练功,而且重生功是热功,聚集的狂热汹涌内息,在名扬体内无处宣泄释放,名扬不知轻重厉害死命冲关,最终不敌灼烧腑脏经络,却已是木已成舟、无力挽回。 卫远高确实也有记错之处,但那不是致命节点,毕竟是在地重生末梢尾端,即使稍有差池,不过是肢体残疾而已。 老家伙毕竟在武功修为上时日不多,轮回功也只是浅尝初学,耳提面命时间太少,在昆仑山的武功修炼至理上,他尚未能大彻大悟。 许多因果关系来不及了解透彻,就被南回天逐出了天玄门,不然的话及时出手指点解救,也不会铸成爷孙俩生死大错。 黄昏,老家伙决定将名扬绑在木筏上,随波逐浪四海为家,以弥补孙子活着的不自由,本来他打算乘木筏和孙子同归大海的。 半道上卫远高忽然想起,孙子极喜爱那把、四海派遗留的短刀,于是他又游回岩洞找到短刀,等再游到茫茫大海去找木筏,却已是渺无影踪。 其时海流甚急,日头渐消已近傍晚,无奈之下,卫老儿只得疲倦游回岸边,却是月挂苍穹,卫远高冷的瑟瑟发抖,匆忙钻进岩洞,思前想后,觉得对不起小孙子,一把年纪再苟延残喘,实在是毫无趣味,未及天亮,便在岩洞里拔刀自戕。 卫名扬被爷爷绑在木筏上,尽管脉息全无但并未死亡,幸好老家伙天天把他浸在海水里,虽然名扬不能苏醒,但只停留在深度昏厥状态。 待到日落西天、海流急速涌动,竟然将木筏携带到、蓬莱岛四周的恐怖海域,巨浪滔天一下将木筏卷砸打翻,清冷的海水急切搅动洗刷,很快将沉迷无知的卫名扬刺激转变。 名扬原本是被内热高度灼烧熏蒸,导致息脉乱流无处衔接而昏死过去,海水抽走他体内狂热的乱息,反而使其惊觉复苏,继而本能地与海浪抗争,只是他手脚被爷爷缚住,怎么也改变不了恶劣的命运。 又是一个怒涛沉重劈轧,皮藤绑扎的木筏,顿时被打断、四散开来。名扬手脚得便顿时舒展开来,紧紧抱住一根大腿粗的半圆木,几经上下抛掷,小家伙死命不放,直到精疲力竭,才不知不觉、松开了双手。 他本就是走火入魔,腑脏经脉紊乱,功力自然不听使唤,否则,以他的水性和修为,挣扎逃脱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此刻,名扬只觉得自己不断往下沉,吸不进半点气息,只有大口大口的海水、直往他嘴里灌,无力抗争自救,最终毫无意识,浮沉于巨浪之间,随海流无影无踪。 事有凑巧,海水的乱流飘带,居然将卫名扬的身体,冲卷到蓬莱长乐岛的附近,第二天清晨余安起得早,最近几日他媳妇不舒服,余安打算捕捞鲍鱼给补补身子。 刚出海岸不远,就见海面上浮沉晃动着什么东西,余安以为是什么大鱼,一网下去拖上来吓一跳,连喊: “不好啦,出事了!岛主快来……” 余安一边驾船拼力移到沙滩,从渔网里拉出一个白胖胖的少年尸体,恭恭敬敬平放在沙滩高处,整理完毕等待岛主察看。 “出了什么事?余安……” 话到人到,从远处飘来一袭白影,衣袂翩翩正是虔士元。 自从与昆仑山鲜至柔分别十多年,虔士元一直不如意,皆因所得太皞剑无剑鞘匹配,因而十分羞见心上人。 眼看二十年所剩不多,所以他总是忧心忡忡,尤其是最近在复活岛,与几位耄耋朋友交流感悟甚深。 是以最近数日,他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而今正欲决定,只身远赴天涯磕求昆仑,尚在烟水阁方凝神于太皞剑,幻想与伊人见面时的场景和话语,如何向昆仑派的前辈表明身份,值此关头陡然闻余安呼叫,虔士元惊醒急忙奔来。 “岛主你看,一大早就遇见这件事,你看这孩子多半没用了,都浮起来了,看样子死了好多天……哎!我来长乐岛四五年了,见不到生人、倒不觉奇怪,没想到竟能遇见人的尸身,无缘无故漂过来,太可惜了……” “怪不得昨夜我一夜不眠,原来缘分在此……”虔岛主说着已伸出拇指,轻轻搭在尸身左手腕处。 “虔岛主,我已试探过这娃儿,真是半点脉息也无……” 余安以为岛主是给孩子搭脉,故而起先告诉,却见虔岛主表情严肃冷峻,过了不大一会儿,似乎听见他自言自语: “由此来看,去年我突发奇想,建筑托贤亭,绝非心血来潮,这是因缘际会啊!只是这缘份撕心裂肺,让人如何是好?唉……上天令我生一人,远近不由至爱身,冰雪皑皑别秋水,倾情三世负昆仑!柔儿,你可理解我……” 余安奇怪地望着岛主,虽然听不懂他所说何意,但不知何故,隐约看见虔士元眼泛泪花,脸色抑郁极度悲摧。 其实、虔士元探指并不是切脉问疾,而是将自身的阴阳两股内息输入少年身体,藉以查清这孩子因何亡命、丧魂失魄时日长短,以及凭藉自己功力、能不能彻底救活等等。 但结果让他痛苦纠结不已,倘若仅仅是意外溺水窒息而死,那么自己兑付半条命,以敛魂大法施救他,多少能心安理得无后顾之忧。 这敛魂大法乃是蓬莱仙客的绝世神术,理论上在七七四十九日内,只要身体各部没有大的缺失,同时又没有异变【即尸变】,且施救者自身的启阳通原功足够支撑,则救活没有生命迹象的任何一人,完全是可能的,即使内外器官有伤残、筋脉有破损,也不影响其生还【即复活】。 其实生死含义标准,对不同能力不同的医家,其定义和结论也完全不同,这也就是同样一名绝症罹难之人,有时在这里被宣告亡故多日,而到了那里却又能被救活的道理。 这种事例在过去医学普遍不发达时,事例不胜枚举,因而出现了许多古人流传的神医,这也是对庸医杀人不动刀、技艺高低决定病人死活的无奈描述,即便是当今世界,如此案例也多有传闻。 现代医学有脑死亡和心死亡之说,虽然表面上是对生死差异不同的论断,究其根源则是对医治能力极限的表述。 敛魂大法实质上是通过重塑阴阳之气,及时准确去激发沉寂的躯体,促使无知觉的肉身血脉肌筋舒张,以强磁般的庞大功力,涡流渐进聚集并恢复其魂魄,最终完成其生命本来特征。 所谓魂魄,就是指一个人的内息总和【即元神也叫元气】,那内息又是什么呢?通俗地讲内息就是指阴阳之气,内息在人体内不停地流转,只要内息存在人就能活着,哪怕只有一丝内息,人的原始生命特征就已具备。 人的内息既有强弱之分,同时也有先后之分,婴幼儿的内息较弱,而成年人内息较强。先天内息也称魂,总体显阴性特质,后天内息也称魄,总体呈阳性特质。 人在分娩前只有先天内息,一旦脱离母体便具备后天内息,先天内息得益于父母之精,而后天内息得益于天地之气。 先天内息的强弱,影响人的感知判断等、各种主观系统方面的内在能力,后天内息的强弱,影响人的行为动作等、各种客观系统方面的外在能力,先天内息和后天内息,共同掌控人的命运。 所以任何一人,如果大部丧失先天内息,那将成为行尸走肉【如痴呆儿、疯子、傻子之类】,而一个人如果大部丧失后天内息,那将与瘫痪几乎等同【如全身截瘫或者某些植物人】,当然,也有人同时丧失两部分内息,则另当别论,现代医学则是从神经理论、来阐释这类疾病。 先天内息决定人的本质与状态【即本性】,而后天内息则关乎人的诉求成败与否。其实古人所说的、关于内息的运转调控,大体就是指今天医学上神经系统、血循环系统、呼吸系统、内分泌系统等,综合作用的最终结果。 先天内息的修炼是有限的,而后天内息的修炼是无限的,即便如此先天内息的修炼,其难度也远超后天内息的修炼,尽管先天内息可以融合少许后天内息,但常人却只能修炼后天内息。 而后天内息的强化,可以保护和巩固先天内息,生死之状在一定的时间内是可逆的,有时‘死’者个人偶尔也可以自我回归,有时则需要施行救治者,具备有超凡脱俗的修为。 只要催生再现其先天内息或后天内息,也就完成起死回生的神话,当然若要恢复到原先的大致状态,则必须归还其大部分的先天内息和后天内息。 现代医学完全否认这一点,认为凡是能救活的死亡之人是假死,否认了复活的真实存在,其实不尽然。 此时虔士元已查明,这孩子因练功失误,不但筋脉腑脏有损伤,而且曾经内息紊乱失控、已令躯体僵直,此番生死轮回的营救,已远超医治当年的至爱伊人,如此化转乾坤,自己恐怕功力尽失,亦命不久长,那昆仑之情该如何交待?虔士元凝视着朝阳陷入深思。 望着卫名扬遗留一脸的挣扎表情,勾起了虔士元内心的炽热,过了一会儿,虔士元吩咐余安: “先将这孩子放在我的木屋里,除去鞋袜外衣,再多准备些清水和少许食物,我稍后就来,你等我便是。” 说完纵身飞越、直上山顶烟水阁书房,取出纸笔匆匆书写完毕,便又迅疾来到自己的寒舍,凝眉想了想而后端坐木床上,将启阳通原功催生,五指空拂从面部开始,上下左右依次梳理卫名扬身体。 天降大任 132敛魂大法 跟着名扬躯体白烟四溢,周身彩晕似激波扩散,虔士元右手一抬,名扬身子随之翻转,背部朝上不停地往下流水、继而滴水,稍待片刻左手轻推,顿时名扬身体飞旋水汽四散。 大约一盏茶工夫,卫名扬的脸面脚掌、胳膊大腿等部位渐渐由白泛红,不一会儿就见虔士元双手一提一展,将卫名扬身体横放在自己面前,双掌一前一后由上而下、压在卫名扬胸前,将敛魂大法灌输施加。 卫名扬身体依旧虚浮在床位上,随虔士元的动作翻滚旋转,虔士元更是不停地提拉、推拿重复近两个时辰,最后左右掌同时击打在名扬头顶、百会穴和脚底涌泉穴部位。 就听卫名扬口中、发出“啊”地一声,嘴依然张着,却并无任何动静。 余安在一旁大喜,连呼:“好了!好了!总算活转过来了,还是岛主有办法。” 虔士元并不理会、余安眉飞色舞的夸赞,只管全力运功炮制,半点停顿马虎不得,此刻卫名扬仅仅是恢复生命的原始特征,依然神志不清,肌体处于走火入魔的病态中,想要复原成正常人,仍就需要不懈的施救。 “余安,灌水!” 虔士元一边在名扬周身运功不停,一边招呼余安及时配合帮助,或拉伸压缩或推拿吸附,以其深厚柔和的内息、清洗并祛除名扬体内积蓄的内毒,为卫名扬置换凝聚精元做准备。 余安看着有些惊奇,明显可见卫名扬的嘴、竟然已经张得大大的,完全一副意外死亡的惊悚之状,他却不知那是因为内热和外气的不停地互换流动,口鼻不过是受虔士元内息促使,呈现半自然的被动开放状态。 “唉!就来……” 就在余安往卫名扬口中加水之际,虔士元右掌从名扬腹部轻提,左掌在卫名扬胸前悬空搓动。 余安大吃一惊,不知不觉中、他居然用光了大半桶清水,心底奇怪怎的岛主先前是放水【指的是从卫名扬身体里往外流水】,现在人活过来却又要灌水,只怕闷不死他也会呛死他。 他却不知道先前放水,是虔士元对卫名扬初步梳理,将名扬体内吸入的大量咸涩海水尽数排出,避免继续渗透毒害内脏器官。 现在加水是因为名扬体内热毒乱流,为避免灼烧内脏非得以淡水中和降解,同时还能清洗腑脏、血脉等之前留下各种残留的内毒。 果不其然,在启阳通原功的疏导和推动下,从卫名扬口中、逐渐地飞射出一股水流,继而是零星水滴、最后变成水汽。 而整个木屋在虔士元的内功勃发下,更是白茫茫的雾汽弥漫,余安虽说在一丈左右照应,却依然看不清虔士元、是如何料理卫名扬。 虔士元双掌左右对开,以启阳功从卫名扬两肋助力,在章门穴肾俞穴之间,反复回绕近半个时辰,然后双掌前后并排,沿督脉徐徐上行。 蓦然,虔士元右掌回退至灵台穴,五指罡气收放激烈,并就此迅疾提起卫名扬。随后就见他左掌似乎从上拍下,直至名扬的前胸膻中穴并前后揉旋,以此将卫名扬体内、燥热紊乱的内息渐渐剥离,并尽数化解推导至任脉。 如此足足耗费近两个时辰,最终全部拉入腹部气海穴,同时奋力一掌击去,卫名扬遭此击打,蓦然坐起神情怪异,而虔士元却缓缓后倒,脸色憔悴却是一动不动,只有轻淡的喘息声。 余安觉得情况有异,走近细看当场惊掉了下巴,虔岛主眉发陡然苍白面色黯淡,上半身倚在床边和木墙上,眼睑似睡非睡,唯独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那是心满意足,更是无怨无悔。 再看卫名扬一脸惊讶,却见眼前的白发人不是爷爷,左右转头寻找亲人,均汽雾腾腾看不清周围,再瞥见自己几乎全身赤裸,不免有些慌张害怕。 卫名扬犹豫片刻、随即高喊:“爷爷!爷爷……” 喊叫三声不见回应,稍显警觉后退并立即下床,四下打探意图离开木屋。 这时,就听见有人快步进来说: “别吵,孩子,岛主为了救你已经累坏了身子,看看!一头黑发转眼成银丝,让他好好歇歇吧!乖孩子,你先到外面去玩。” 说着来人将虔士元慢慢扶平躺下,又找来薄被盖上,带上一些食物和水出了木屋。 时已傍晚,海面上霞光灿烂美不胜收,卫名扬穿好衣服,坐在草地上神情沮丧,等余安出了木屋来到他身边,笑容可掬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啊!来,饿了吧,先在这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我想要爷爷……” “你还没告诉我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带你去找你爷爷呢。” “我爷爷姓卫,我叫名扬,你知道我爷爷在哪里么?” 余安听了愣了愣,随即乐了:“喔,这么说、你叫卫名扬了!” “嗯!”卫名扬应了一声,抓了一小把沙子扭头望着余安,而后一颗一颗地弹出去。 他只是轻轻弹得好玩,谁曾想沙子竟被弹得老远,大多数竟然带来呜呜的呼啸声,远远地坠落于大海的波涛之中,名扬自己也着实、怔怔地吃了一大惊。 却不知虔士元除了医好名扬的内伤,并将其全部的太极功化转,连同他自己剩余的启阳功,全部倾注于卫名扬体内。 虔士元救活卫名扬后,心知功力已所剩无几,索性一起送与名扬,何况自己时日无多,一切对自己来说已无意义。 皆因十四年前虎丘剑池取太皞剑时,元气大损、至今未能痊愈,用尽药石之功,也只恢复不到原来的八成,而今救卫名扬更是耗尽元神。 “名扬啊,你知道谁救了你么?” 名扬摇摇头随即又疑问余安:“难道是屋子里的那个白头发老爷爷……” 余安闻言苦笑一声说:“他白头发不假,可那是为了救你、耗尽精力神气,只怕一个月也好不了,明天一早你随我去看望岛主,岛主本领大得很,你要找你爷爷,还得求岛主才行。” 卫名扬半懂不懂地点头答应,次日一早,余安搀着卫名扬的手,来到虔士元的住处,一瞧虔士元神情稍好,遂问道:“岛主,可要少许饮食还是其他?” 虔士元摇摇手稍停,一指卫名扬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哪知卫名扬听罢不答,歪着头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余安见状连忙告诫:“名扬,你怎么这般跟岛主说话,若不是岛主救活了你,哪有……” 虔士元不待余安说完摆手制止,望着卫名扬莞尔说道:“我姓虔叫虔士元,人称蓬莱客,是这里的岛主。” 停了一下,虔士元接着说道:“谁教你这么练功的,差点把命丢掉,还好、我的运气不错……” 卫名扬不等虔士元说完,便骄傲响亮地答道:“是我爷爷教的,我爷爷是昆仑派的!姓卫,叫卫远高,你能带我去找回爷爷吗?我想要跟爷爷在一起。” 虔士元听完稍微一惊,连声叹息:“天意!天意!” 随后停顿,过了好大一会儿继续说:“想找你爷爷不难,须得入我蓬莱山门下,不然这蓬莱岛十里方圆,海阔天遥你插翅难飞!” 卫名扬心想,我爷爷是昆仑山的,我为什么要拜蓬莱山呢?尚在犹豫之中,一旁的余安却在连连劝道: “快,名扬,快拜虔岛主为师!岛主为了救你性命,耗尽心思操白了头,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此话一出,名扬不由自主双腿一曲、跪在床前,竟然说不出话来,虔士元一看微微一笑,心知此子秉性善良,伸手抚摸卫名扬的额头,流露出由衷的喜爱。 旁边余安一个劲地催促:“名扬,你说话呀!” “师父在上,名扬给您磕头了!” 说完‘咚咚咚’一口气磕了十几个头,以至于头皮磕破成血紫色、也不觉得痛。 直到虔士元发觉、倍加体恤,连声说道:“够了……够了,起来吧!” 然后,虔岛主又不管卫名扬懂还是不懂,一一和盘托出详情。 “名扬啊!我已将你身体的玄关要穴,全部疏通磨砺加精并已均衡阴阳,你体内目下全是我蓬莱山的启阳通原功,但你尚不会运行使用,日后还需重头修炼,这启阳通原功是我蓬莱山的源功,练好它则穿邃功和敛魂大法、便可豁然开朗信手拈来,你且记住。” 说完一句一句讲述,并要求卫名扬一字不漏地背出,如此这般指教名扬,到天黑他竟然能理解过半,虔士元闻见欣然大悦,说道: “孺子可教,好!今日我有些累了,明天稍加指点便可大功告成,你们暂且也去休息一下吧。” 其实虔士元已经极度疲惫,一身功力元气为救卫名扬尽数付出,自己时日无多,他心底是清楚的,因此才竭力先将源功传于名扬,匆忙之间收下的徒弟,能否如愿士元尚无把握。 第三天,卫名扬独自一人来到木屋,见虔士元依然躺着没有作声,先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头,正要说话问候,却见师父已睁开了眼意欲坐起,名扬见状连忙上前扶起。 待虔士元坐定,名扬又倒了一碗水送给师父,虔士元勉强笑道: “你来的正好,名扬啊!我只怕时日不多了,咱们须得抓紧些,不然蓬莱一派到你手里……恐名不副实,那就真成一个大笑话了。” 卫名扬对师父的话有些不解,因而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问道:“师父,现在就学吗?” “嗯,片刻也不能耽搁!” 说完接着上一次的步骤继续分解,这种细致剖析让卫名扬获益匪浅,回想起来远胜于死记硬背。 到黄昏时,名扬基本上能从头到尾滔滔不绝讲述,虔士元又针对个别穴位的内息触动、阴阳流转所起的作用作特别的说明,并辅助讲解子午流注和五行生克所隐藏的身体各种肌理反应。 由于涉及甚多,无法具体明晰,虔士元又告知在烟水阁书房,那里有不少古往今来的医药典籍,必要时让名扬可去那里仔细研究有备无患,配合敛魂大法或可事半功倍。 之后,虔士元敦促名扬从明日起勤加习练,切不可辜负为师一腔厚望,看看尚有时间虽然神情恍惚,但士元仍继续补充说: “我蓬莱山不同于江湖上各门各派,内功的修炼虽没有走火入魔之说,但功成之日却无有定数,少则十年八年、多则四五十年,甚至于终身无果,至于穿邃功那不妨事,玉笛之上皆有文字说明。倒是敛魂大法我须得稍加强调,这是救死扶伤的要术,无论在何时何地,将来你都是用得着的,待启阳通原功熟练后,你去山顶烟水阁南间的书房,其中有一副《沧海日出》图,照着图上指明的步骤、方法修炼定有所成,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傍晚余安捕鱼归来,煮熟吃罢之后,名扬即练习起蓬莱客所授的功法,余安见了甚是开心,便以陶罐盛了大半新鲜鱼汤,独自送到虔士元的木屋。 本来岛主的饮食从不要他过问,但现在蓬莱客卧床三天,他觉得应该吃点东西补补,故而轻轻喊道:“岛主,岛主!” “余安,你怎么来了。”虔士元缓缓侧过头徐徐问道。 “你好几天不吃不喝,我特意熬些鲈鱼鱼汤让您尝尝,没准啊!你就很快恢复身子,明个儿就能下床了,不信你试试。” 虔士元一听有气无力地笑笑:“难得你一片美意,我若不饮下它、你我今生都难心安。” 虔岛主说完饮下少许,将剩余小半碗放在床头。 “岛主切莫这般说,余安这一家、当初全是岛主所救,如今还未报答……” 虔士元一听抬手打断:“那好!余安兄弟,我有一事相托,虔某自知命不久长,估计也就在这一两天之后……” 天降大任 133临终收徒为哪般 “这是什么话,岛主,你才躺卧三天,休息休息很快就会好的,怎么就胡思乱想……” “你先听我说完……”虔士元挥手示意余安暂停,接着又道: “我这徒弟收的有些唐突,恐怕要烦你多加照应,我死后不要埋葬,将我尸身从烟水阁抛下大海,我就心满意足了……” 余安望着蓬莱客满头白发和苍老的容颜,一边仔细倾听着、一边忍不住泪水滑出眼眶。 “跟你唠叨这么多,好了……哦,你妻子身体不适,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我这里不用人陪,我先睡一会儿……” 余安瞧蓬莱客确实有些乏力,替他掖好薄被,便悄悄离开。 第四天一大早,卫名扬起来就依照师父所说的步骤练功,待到余安准备好早餐,其实,也就是海盐烧煮的一些虾子、螃蟹。 名扬吃的滋滋有味,觉得比在岩洞里、跟爷爷吃鸟蛋和海鱼香多了,他哪里知道没有盐味调料,就算是龙肉驴肉、也吃不出鲜味。 吃罢余安对卫名扬说: “名扬啊!你师父今天恐怕好多了,但还没有吃早茶,我刚刚煮好的鲍鱼鱼汤,你趁热先送去,说不定岛主看见你神气活现,一高兴就喝光了它,我再把黄花鱼的鱼刺剔除,再给你余婶点点饥,连着几天她也吃不下,真让我犯难,我停一会儿就到。” 名扬听余安这样说,便接过鱼汤砂罐和小碗提篮等,随即乐得应了一声:“好!余伯,那我这就去师父那里。” 一踏进虔士元的居处,卫名扬喊了三声师父,都没有人答应,直到第四声才有极弱的回应,卫名扬一瞧师父尊容,不由吓了一跳。 那人哪里是师父虔士元,分明是一个垂暮的老翁,满脸深深皱纹,手臂颈项的皮肤干瘪萎缩,瘦削苍悴的近似木乃伊,简直不可思议。 若不是老翁轻轻应了一声,卫名扬几乎不敢相信、此人就是自己的恩师。 虔士元几乎无力挪动手臂,半天才挤出一丝笑容,有气无力说道:“名扬,为师已没有时间陪你了,一切全靠你自己……” “不!师父,我带来余伯熬好的鱼汤,你喝下它会好起来的!” 名扬说完跪在虔士元床前,试图亲手给师父喂食鱼汤。 “为师有两件事托付给你,将来有一天你务必去做,好让……”虔士元五指晃动,似有要事吩咐。 “嗯!” 卫名扬含泪点点头,轻轻放下大半碗鱼汤,握住师父枯瘦皱褶的手掌,耳朵几乎凑近虔士元口部,尽力仔细聆听,生怕错漏任何一句话语。 “你若是练成启阳通原功后,替我去昆仑山请一位故人,你把烟水阁书房里的一封信,亲手交给一位姓鲜的女子,就说蓬莱客请她来长乐岛看看,有一柄剑送给她做个纪念……唉!待到那时……她应该是昆仑派的掌门人了。” 虔士元似乎想起什么面色沉郁。 接着又道: “还有就是沙门岛上,囚禁了不少江湖上十恶不赦之徒,为师所以没有赶尽杀绝,就是期待他们能在世外荒岛上,相互警示洗心革面重头修真,即便不能修仙,倘使修成俗人亦可,断不能沦为恶鬼,武林中当真……再有大奸大恶的魔头,你事成之后……须多加约束,切不可祸害人间……” 稍停浓重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费力诉说: “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为师一贫如洗,只有床前这支玉笛留给你,而今天下纷乱……枭雄待机蛰伏、能人异士辈出,苏州虎丘剑池……有天下神剑若干,我很是……担心歹人谋取……生灵涂炭,意欲封存……只是眼下突变……爱恨……不由人,你若能……哎!算了,这后世之事……我太……婆婆妈妈……也难怪……我师父……不喜欢……” 原来,此前虔士元已探悉,姑苏虎丘的剑池确有宝剑无数,因怕世人极端盗取而危害武林,所以准备以‘五行劫’封存,以他当时的修为,要二次才能完成。 谁知、碰上单克星祸及江湖恶杀天下,因此,虔士元打算等收拾了单克星后再封剑。 孰料因缘际会,遇见昆仑山的女弟子鲜至柔,后来病榻疗伤日久生情,情之深爱之切,担忧心上人恐再出意外,所以不顾生死深入剑池,强行取出一支神剑,希望能给伊人以千方百计的呵护。 而虔士元却也因此自身功力折损,多年亦不能恢复元气,致使封剑一事成空话,为不至于贻误祸及武林,蓬莱客殷切希望眼下这个徒儿,能替自己尽未了之事。 卫名扬低头倾听,不敢有丝毫麻痹大意,虔士元言语断续,手指颤抖表情艰难,最后一丝笑容、还未展开便已经僵住了。 此刻,余安刚刚一脚踏进屋里,嘴里说道:“岛主,你……” 余安话未说完,目睹情状知道不妙,昨天老尊客的精神状态还不是这样,虽说是一头白发,但容颜并无甚变化,如今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枯竭老朽之人。 即便是像余安这般,在蓬莱客身边近十年的人,也不敢辨认,眼前的白发翁,竟然就是与自己朝夕可见的虔岛主,委实难以置信。 “岛主大哥,你就这么匆匆离开了,余安一家蒙您救助,尚未报之万一,叫我如何是好……” 说着双手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虔士元干瘪苍老的手掌,泪水纵横呜咽不已。 卫名扬闻声这才抬头,知道师父一去不返,遂放声痛哭。 “师父!弟子在您身边还不到四天,尚未服侍一茶一饭,您就弃名扬不顾,弟子只怕……辜负您老的救命之恩!”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止住泪,余安对卫名扬说: “老尊客临走前曾有交代,说是让从烟水阁上、跳进大海游泳最好,你与我一起登崖看看,是不是行得通。” 说完上前一步将蓬莱客背起,出了木屋门沿山道往烟水阁上去,虽然虔士元枯槁憔悴不成人形,但余安背至通灵亭、就已气喘吁吁。 名扬见此情景随后说:“余伯,还是我来吧!您就歇着吧。” 余安不知虔士元将一身功力、悉数传于卫名扬,只道是一个稍微懂事的孩子话,故而回答说:“不要紧,我还行!” 看见前面亭子里有石椅,他正打算在通灵亭歇一会儿,就听名扬上前主动跟他说: “余伯,师父与我相处时短,您就让我贴身感受一下师父的心意吧!再说、师父为了救我,已将一身功力修为赋予名扬,名扬怎么会负不起、恩师最后的愿望。” 余安一听卫名扬说的有情有义、句句在理颇为感动,就说: “好吧!你们师徒二人,在一起的日子实在太少,像这般我死你活的师徒,天下绝无仅有,你这么小的年纪,现在就能体会到师徒情义,到实在是难得。” 说话间,卫名扬已将师父干瘪的躯体接过手,背在身后果然轻巧的很,没要多少时间就来到烟水阁,而且脸不红气不喘,余安这才相信卫名扬所说,赞叹道: “老尊客行事出人意表,非我等凡夫可比,两三天的徒弟就有这般能耐,由此看来,这一切安排决不会有错。” 两人一前一后,终于走到烟水阁外的飞岩之上,余安看了一眼吓了一跳,心道依老尊客所说从此抛下,万一不巧面目全非、破相了那可不妙,他没体会到虔士元、本是想说在退潮之前,只因他早晨来迟延误了交待。 思来想去余安觉得不妥,就跟名扬说:“孩子啊,老尊客想从这儿畅游大海,这沙滩恐怕有些不便,不如我们下去,亲自送老尊客一程吧!” “余伯,我听您的!”卫名扬望着余安答道。 这样两人又返回山下,绕到烟水阁正下方的沙滩,还是觉得有些不方便,愣了好长一会儿,倒是卫名扬开口说了: “余伯,以前我在岩洞时,爷爷曾扎了一个木筏,若不是这个木筏,或许我已死在大海里,师父既然有回归沧海之意,那我们就做一个木筏,陪他周游四海吧!” “嗯,这个主意不错,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思居然比我们大人想得还周到,倒是真合老尊客的脾胃。” 余安见卫名扬少年老成,不禁夸赞一番。 两人向北走了一程到了山林处,名扬轻轻卸下师父平放在斜坡上,然后折了数根树干和余伯一起捆扎起来,不消一会儿一支木筏成形,两人看了甚为满意,在上面铺满剩余的树叶细枝。 而后两人将蓬莱客放在柔软的枝叶上,一起抬着木筏来到烟水阁下的沙滩,再由此转身向海水中走去,及至海水淹没腰身,老少二人方才放下木筏,并又随着木筏送了一段,直到海水齐及脖颈,余安才依依不舍停下。 而卫名扬一直扶着木筏,在海水里游动护送师父,也不知有多久有多远,似乎听到余伯连声呼唤,名扬才泣曰: “师父!你一定要时常督促提醒弟子,千万不要抛下弟子不管……” 然后名扬转身游回岸,准备和余伯一起登崖目送恩师,及至快步来到烟水阁眺望海面,却哪里还能看得见蓬莱客与木筏的影子。 卫名扬寻望苍茫海水,想起自己从梦中醒来时,师父精疲力尽缓缓后仰,而自己懵懂无知、犹豫拜师时的一幕幕,仅仅不足四日,师父就归隐海天。 卫名扬忍不住潸然泪下,凝视无边涌动的潮水,止不住深情呼唤:“师父……师父!” 就连一旁的余安,闻之也不禁眼眶湿润,哽咽断语:“老尊客……心地善良……他走的太匆忙了……我怎么……” 或许是心底难受,话语也不甚清楚,偶尔用袖衣轻拭眼角,唯手臂在海风中不停地颤抖。 不料天气陡转,朗朗乾坤的中午,顷刻间乌云密布,天空一片昏暗海面风急浪涌,海天交接处不停地电闪雷鸣,光影剧烈幻变,划破白昼势不可挡,向老少二人所在位置迎面而来。 伴随着清脆暴烈的轰隆声渐行渐近,当雷声越过两人头顶时,竟变得沉闷柔和起来,同时雷电并肩携手、不再一惊一乍一步一趋,而是默契伴舞有声有色,令人兴奋惊奇,颇有似曾相识之感。 电光来临越闪越亮,让人灵魂为之震撼,暗黑的云层下,闪亮极致穿透,让人心胸为之开阔。 电光奔放照耀着烟水阁,以及四周的一草一木、一崖一石,似乎要将这里的一切铭记,雷电交织从东到西曲折延伸,好像要看清人世间、所有忧伤和喜悦的每一个细节,更照彻苍茫西方遥远无垠的梦想。 随即暴雨倾盆、惊涛骇浪滚滚而来,潮水飞洒已然溅落到、两人所站立的突出山岩之上。卫名扬和余安匆忙退却,躲进烟水阁回廊暂避。 这深秋的一场奇特雷雨,竟然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卫名扬终究年少不以为然。 余安却触景生情叹道: “老天爷也来为老尊客送行了,虔岛主惊天动地,不枉此生啊!” 其后云开日出渐渐晴朗,却已是晚霞红透,一老一小离开烟水阁,沿石阶走下山顶,等来到余安平日住处时,月亮已高高在上,屋里已经亮起油灯,两人均大奇,却见余婶竟然康复,且早已做好晚餐,在等候他们归来。 席间,三人不由自主地谈起蓬莱客,余安夫妇唏嘘不已,难免叨念好人无长寿、祸害活千年,最后又对卫名扬劝诫,千万不要辜负老尊客一番苦心,又把自身的身世讲述,称当初被江湖上利欲熏心之徒逼迫,说去蓬莱岛找寻宝马宝剑。 因为蓬莱岛有恩人居住,蓬莱客又于余家有恩,所以一家人不肯出海,谁料却被贼人凶残地杀了老父闺女,而后捆绑余安夫妻出海。夫妻两人连路呼喊警示,碰巧被岛主听见救了下来,恶人也被岛主收走。 天降大任 134学无进展准备放弃 从此,夫妻俩在蓬莱岛住下,这一住就是六年,再也没有出岛回大陆的想法。 直到看见卫名扬的到来,新生的人气更是令夫妻俩欣喜,言语之间时常力劝名扬好好练功,免得天下恶人寻找来此,争抢什么宝马、宝剑,再去祸害人间。 三人吃完后,余安又讲了老尊客的一些神奇故事,当初小船即将倾覆正感欢喜,不料听见一阵笛音,居然涛平浪歇转危为安,稀里糊涂就随渔船来到蓬莱岛,想不到夫妻俩到老也能成神仙,不由一起相视大笑。 卫名扬自然追问起,那几个坏蛋的下落,余安则答说已被岛主拿下,送去西面一个荒岛悔罪。 此前名扬就听师父说过,附近有一个沙门岛,囚禁许多恶魔,所以就点点头不再言语,稍后名扬对余安夫妇说道: “余伯余婶,我先去照师父所说练功,若有事再叫我。” 余安喜道:“好好好!这里用不着你,你照老尊客的吩咐去做就行,不然我们也不安心。” “名扬啊!尽管练好功夫就是,把老尊客的真功夫全部给学会,这里饮食有余婶在,你就不用愁了。” 余安夫妇对望一眼,觉得这孩子极其明事理,老尊客这个弟子应该是没找错,心下也感觉挺满意,就势安慰勉励一番,名扬闻听一并谢过余伯余婶,然后一人静静地回到木屋,依照师父的指点逐一修炼。 在没有干扰的蓬莱岛上,日子过得也很快,六年一晃而过,卫名扬也已长成大小伙儿,然而师父所授的启阳通原功,对他而言却是毫无进展,名扬感觉和拜师时没啥差别,渐渐有点懈气。 尤其是这六年来飞不高跳不远,似乎这蓬莱派还不如爷爷的昆仑派,犹豫之下转而想、再去练昆仑派的重生功,细细一想又觉不妥,当初是练重生功入魔的。 进退两难之际也就暂时放弃,得空便整天玩弄着师父传下的玉笛,隐约感觉触手处有些不太光滑,想起师父说过玉笛上面有穿邃功的习练方法,不禁来神凑近细观,谁知只能分辨出玉笛表面极细微的划痕破损,哪里有什么文字说明。 难道师父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细想完全不可能,师父为救自己舍弃性命,似这等武功精要传承,连解说的工夫都不够用,怎么会假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可自己根本就看不到、玉笛上有什么刻字,这岂不荒谬,又从何谈起续练穿邃功,如此下去不免信心大跌。 时间一长,终于让余伯看出了苗头,于是问道:“名扬啊!这些天你神情好像不对,是不是练功出了问题?” 名扬局促不安应道:“不……不是……” “难道你已经练成了老尊客的功夫……” 名扬脸一红说:“我练了六年多,一点变化都没有,师父曾说过,本门的功法修炼或许终身无果,我想看来没必要再练了,不如我再去找爷爷,还是练昆仑派的功夫……” “名扬啊!你才练了六年,我好像听说至少要练十几年才能见效,你师父舍命相救,你才有今天,千万不可半途而废,再说你巳投身蓬莱岛,而今改学昆仑派,老夫虽然不懂武功,但照此看来恐怕不妥。这半个月我见你天天吹笛子,你实话跟我讲,你能吹出老尊客的本领吗?你已长大成人,岛主一腔心愿唯你可系,切不可三心两意,这样吧!余伯虽老也想成仙,在此呆了十几年,不如从明日起,让老夫与你一同修炼、老尊客那个……启阳……叫什么功……” “是启阳通原功!” “对!你与老夫一起再练十年,若是半点仙气也没有,你想做什么我绝不会拦你。” 卫名扬头倾的很低,羞惭万分地说:“余伯,我……错了……” “你也没什么错,从今天起,就听老夫的安排,咱爷俩一起练练,外人都说这儿是神仙岛,既在神仙岛没个神仙样,那像什么话!” 此前,余安夫妇曾有一女、被江湖恶匪残害,此后一直把卫名扬、当做亲生孩子看待,更别提还受蓬莱客的临终嘱托,卫名扬的一言一行、自然是分外重视无比上心。 其实,卫名扬练了六年启阳功,怎可能一无是处,盖因虔士元在救治卫名扬时,已将名扬自身练就两年多的太极功,即时化转成启阳通原功,且一并注入了虔士元身体里、剩余的全部功力。 所以,卫名扬体内启阳通原功的功力总量,即便是让名扬从头练上五六年、也不过尔尔,故而他才会感觉是几无进展。 事实却并非如此,虽然卫名扬的启阳功,在层次上变化不大,但在效率和速度上,已是今非昔比,若是想纵横时空、或是搏击山水则差远了,种种原因他一时未能明白,所以有些气馁、甚至于信心不足。 余安当然也不知道其中因果,但虔岛主于己恩情两代,且有遗言在先,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务必让卫名扬坚持下去。 又一个六年过去了,余安和卫名扬朝夕相伴,虽说是共同练功,但主要是督促和鼓励卫名扬,且余安经常提一些问题,点拨甚至逼迫卫名扬求解,达到研学修炼与时俱进。 而余安无心插柳居然也成就不小,捕鱼猎鸟简直是手到擒来,乐的余婶少不了搀和笑话他几句:人说八十岁学吹鼓手,看来不是不可以。 当然,这点修为虽说连小菜一碟都算不上,但这些变化也确实、让卫名扬增添不少信心,自问自省也自强自信,难道我连余伯后学都不如吗? 其实他的进步也是渐现,启阳通原功日积月累,终于将通体的潜能调动起来,丹田内气丰盈、畅通于经脉诸元,周身四肢内劲无限增长,内息不断膨胀五脏百骸,犹如脱胎换骨,心智同样更上一层楼。 尤其是后来的五六个月,阴阳交变奇峰迭出,气功互助突飞猛进,热度力道感觉似海啸冲涌,幻象流彩已经无法停止,内息的融合循环,完全不需要引导,呈现自然的呼吸状态。 十年后的某天,就听蓬莱岛上一声啸叫,十里外的惊涛骇浪,一下子激荡助推出三四里远,那是卫名扬修炼的启阳功,不由自主为之应声爆发,这一切看的余安嘿嘿直乐,老尊客的遗愿终于有了着落,心头的重担终于卸下了。 卫名扬既然练成了启阳通原功,劲头越发不可收拾,脚下瞬间的微微点动,人已直上至烟水阁顶。 他打算趁顺风顺水、再接再厉,修炼敛魂大法,只是在南间书房的《沧海日出》画面上,名扬绞尽脑汁寻觅,始终看不到师父所说步骤和法门,不禁心绪茫然,失落怏怏地走下烟水阁。 卫名扬回到师父生前的木屋,无力地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拨弄他唯一的玩具。那是虔士元生前留给他的一支玉笛,名扬一会儿放在嘴边小吹,一会儿又放在手心轻轻敲打。 其实,卫名扬吹笛子也不算在行,那还是他爷爷健在时,两人海边实在无聊,才简单学一点点玩耍作乐,后来名扬迷上练功,也就不再深究了,当然后来更是没有机会。 不经意间,卫名扬又触摸到、多年前发现的轻微划痕,心道师父曾说过,上面有穿邃功的修行要点和诀窍,我不妨再瞧瞧,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名扬忆及七八年前,若不是余伯陪练督促,自己当真怕是一事无成,现在想来羞愧不已,于是翻转玉笛,横在面前半尺处,定睛细看不禁大惊。 原来,上面确实是有雕刻的微型文字,从头至尾排满整整九行,九行加在一起,竟然还没有一粒芝麻宽。 而今这些文字、清清楚楚显示在名扬眼前,第一行仅有断续四句,依次念出是一首诗: 眼高三界方穿邃,玉笛横吹一世功。 沧海梦回红日出,摩崖飞绝蔚蓝风。 第二行开始,便是穿邃功的详细说明: 夫穿邃之功,明于口鼻暗于耳目,慧眼开心五官剧变,呼啸穿百里裂肝胆、闻听邃千里悉天籁,目光更在万里之外,仰可辨月中桂花、俯能瞰海底泥沙…… 是气函阴阳功环印堂,横联左右听会,纵起承泣地仓,漫溢禾髎和髎瞳子髎,舞于睛明球后,跳于阳白鱼腰,收丝竹空……盖手足诸经启阳通原,则了然时空无物可挡,非佛门天眼通、天耳通等可比。 文字虽然不是很多,居然也花了一盏茶多的时间才读完全部,末尾还有说明: 此功通透者自古寥寥,家师修至八成、余至今只练及一半不到,此非天份实属缘份,不必强求。 穿邃一功因气贯天地心潜深邃,耗元损精不宜长久,实非大道也,吾辈不可执迷陷溺其中,昔剑池取剑,余剑成而身败,切记! 这时卫名扬惊喜交加,深信师父所授的启阳通原功,确是无与伦比妙不可言,只是后面的文字,更让名扬痛心师父的离去。 其实多年前,卫名扬所以看不见,那是因为启阳功没有练成,现在情势不同了,自然瓜熟蒂落,不仅心智大开、目力激增,连原先不能想的事,现在也能轻松搞定,这些点点滴滴的微小变化,平时他并不觉得有何异常。 欢喜之余,便照着所刻文字逐一习练,正如蓬莱客所言,有启阳功主导,前后不过四天,穿邃功初步有成,可谓眸中深邃万里通窥。 果不其然,名扬扭头定睛向后一瞧,就看见余伯驾船,从叶台山东北面的海上归来,名扬匆忙出了木屋门,轻轻纵身飞越过去,巡天招呼而后遥落舟中。 “余伯,今天回来这么早,是不是捕了很多鱼?” “啊!是名扬呀,哎……你来的不巧,今天运气不妙,你看……恐怕今个晚上,我们还得和虾兵蟹将厮杀一顿……嘿嘿!” 余安随手一指、船舱里爬跳不止的虾蟹,笑着对名扬说道,看见卫名扬飞过来迎接,他的心情极好,捕获多少也就不在意了。 “余伯,时候还不晚,我们向东南看看,说不定能大有所获!” “行!听你的……” 余安收起了网绳,渔船遂又朝东南行了不到二里,就见名扬手指往前一伸,指着八九丈远的海面说:“余伯,你在此撒一网试试。” 余安闻言,一手甩出方圆近六丈的大网,‘哗啦’一阵响,渔网应声落入水中。 自从余安练过启阳功后,气力早不同以往,渔网都是特大号的,为的就是出海能一网、甚至一次,可以解决两三天、甚至五六天的食物来源。 偏偏这天下午,连抛七八网,都是一些贝类和螃蟹,半条鱼也没有,余安颇为扫兴,所以,他对名扬指点的这一网收获,也只当爷儿俩寻个开心,并不指望真能逮到什么。 哪知,网绳收回不到一半、还没冒出网顶,就感受到渔网里有激烈、频繁的动荡和撞击力量,多年的捕鱼经验告诉他,这一网超出数十年来任何一次。 余安又惊又喜,手臂不停忙活,同时抬头望着名扬说道: “好小子,你真有一套,这一网够咱吃上十天半个月了,嘿嘿……神仙也有帮俺的时候啊!” 卫名扬朝余安诡异一笑,目视渔网渐渐收拢,若有所指说道:“是么,余伯!照这么看,先前这帮虾兵蟹将,怕是要全部流放到沙门岛了……” 不待名扬把话说完,余安已急迫提起大网,沉甸甸的足足有五六百斤渔获,余安连忙在船舱里抖落展开,哗啦一大摊子、堆满小小鱼舱。 其中有两条大黄鱼,还有数十条刀鱼和鲈鱼,另外足足有两箩筐巴掌大小的常见鱼虾,最令人惊奇的是居然有一头海豹。 原来名扬早已发觉,看见三四只海怪合并追逐鱼群,便叫余伯驾船过来兜头捕获,中途再运功精细指点。 天降大任 135有心人渐行渐远 好在余安的渔具甚大,故而能一网打尽,虽然跑了两只猎物,但也算满载而归。 余安望着卫名扬额头上的晶晶汗珠,笑逐颜开道:“哈哈哈!名扬,你一定是又练成了老尊客的神妙功夫,我说的没错吧!看看,汗水都流了一小碗。” “不碍事的,这天太热,余伯!你若再练下去,跟神仙也没差别,那就是想逮什么鱼就是什么鱼……” 余安一听抛下网具连连摇手,苦笑道:“不行不行,你年纪轻轻还练了十几年,我一把岁数的人、岂不是要三四十年,你让我跟阎罗王拼啊!拼不起,再说我也不是这块料,练了七八年了也就这德性,要说长进也就是逮鱼猎鸟,虽然温饱有所好转,但你余婶跟着我吃苦不少……” 一边说船已经靠岸,名扬帮忙收拾搬运鱼虾,这顿晚餐算是有史以来最丰盛的,余婶饭毕又拿余伯开涮: “老家伙又能偷懒几天了,名扬啊!不能再让你余伯练什么劳什子功夫了,他是越练活我越倒霉,好几次险些被他撞伤……” 卫名扬一听终于明白,知道余伯启阳功只练了半吊子,故而没法运用,拿捏自然不准,所以时常出岔子,因此说:“余婶,你不用担心,待过些日子,我教余伯一点窍门,就能随意自如了。” “名扬啊,自从你练成岛主的功夫后,我见你吃的越来越少,而本领力气、却是越来越神,似乎真的要成仙了。”余婶笑着夸他。 “或许师父的这门内功,修行的就是这一种境界,我也有些奇怪和以前极不相同,先是六七天没有一点食欲,等到后来一个月也不想吃喝。我想这门气功的修炼,多半是吸附了道家的辟谷之术,这呼吸吐纳之中,倒好像吞遍天地上下、东西南北的万物,所以我叫你们不要送吃的给我,若是有感饥饿的话,我自然会到你这里、饱餐一顿的。” “我不想成仙,我是贪吃的,活着没了口福多没意思,名扬啊,老尊客那一套我是不要学的,你也不用教我。”余安一边说一边摇头。 名扬一见余伯不以为然的神情,略微笑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起身谢过然后离开北屋,沿沙滩漫步回到师父的木屋。 其实,启阳通原功乃是一门童子功,不是什么人都能练出正果的,余安修炼到一定层面、便难于发展,再说余安本意在于诱导督促名扬,以他的状况、纵使练到老死,也不会出现奇迹。 后来,卫名扬在《沧海日出》图上找到了答案,就势指点一些武学诀窍,使得余安的身手、大体超出一般的江湖人物,即便是当时武林高手,三招两式短时亦奈何不了他。 次日一早,卫名扬端坐于门前的草地上,面朝大海、修行了一遍启阳通原功,气定神闲之后,借着顺流的穿邃功,欣赏了一番深海奇景,巡视海水中的游鱼水草,简直如同梦幻一般,那般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的不惧存在,就如同突破困厄,练成启阳功那般快意惊喜。 功行一周结束,名扬不免庆幸、自己遇到的生死之师,忍不住感慨激动泪眼模糊,拿出玉笛不住地摩拭,吹了一曲《感恩多》。 他想起自己在蓬莱岛已然十三四年,可师门的要术尚不能完全,更别说师父的遗愿和其他,重任在肩名扬深感压力。 卫名扬双眉紧锁扫视迷茫海面,尤其是敛魂大法,至今已三个多月,他仍然无从下手,此时内心深感焦虑,也就随性沿沙滩漫步,海风吹来倍添些许迷茫,名扬凝眸苍穹之外,不由吟起师父雕刻在玉笛上的诗句: 眼高三界方穿邃,玉笛横吹一世功。 沧海梦回红日出,摩崖飞绝蔚蓝风。 忽然,卫名扬好像明白什么,自言自语‘沧海梦回红日出’,难道师父是在提醒我,先练好穿邃功、则其它一切功成名就。可是数月前,我在师父留下的《沧海日出》画面上,什么细微文字也看不见,而今我已练成穿邃功,说不定就能发现隐藏在画中,有关敛魂大法的步骤说明。 想到此处,名扬再也按耐不住,袖衣一摆、挥笛飞向烟水阁,推开南门,随手放下玉笛,就坐于草垫,轻轻一晃额头,穿邃功大开、眸光一扫,那幅《沧海日出》图,立刻呈现六层重叠交错的字画,第一层自不待言,就是栩栩如生的日出海景; 而第二层正是敛魂大法之术,依次是一、二、三、四、五、六个修炼要点,皆须以启阳功主导,文中引述了人体的五脏经脉和穴位机理,五脏合于五行,统领全身机枢相生相克。 十二经脉合于十二时辰子午流注,七百二十穴位则合于大周天,敛魂大法实质就是指导修行者,如何调控自身内息在五脏、经脉和穴位间循环,包括从无到有的催生、和从有到无的逆转; 第三层则是天君五行劫的变化施行,在天干地支和阴阳时辰的节点上,这一奇术可屏蔽、甚至于阻断旁门左道和邪魔巫术。 末尾又介绍了五行八卦和奇门遁甲的机理,以及天地阴阳、宇宙星辰等,万物流转的术数,个别深奥之处,卫名扬一时难以渗透,也就留待以后参解; 第四层详细记录了自上古神农氏、轩辕氏以来,各种草本木本的根、茎、叶、花、果、种子入药后,所体现出的阴阳虚实、寒热表里等,性味特征以及主治范围,对诊奇经八脉和阴阳气血的巧妙,辅以内功手法往往能点石成金。 其中还单列各种疾患伤病和疑难杂症的诊治细分,囊括扁鹊、华佗、张仲景等历代名家,独到灵验的医药调配秘方,其中也附带不少民间、神奇的草药单方偏方,几乎算得上是一部医药经典的使用指南; 第五层是叙说蓬莱派的渊源流考,罗列指明蓬莱派至他本人只有三代,往上是蓬莱仙客,再往上是蓬莱老祖。 蓬莱客在这里详细解释了、他对外武内功的心得体会,其中也夹杂有许多文字,涉及启阳功表里拓展的非常技巧,以及由此引申的拳脚搏击,和擒拿格斗之妙术。 蓬莱客最后指出,他自己一生的大部分修为,不被师父接纳,所以对一些无用的本门招术,不再作过多的文字流传赘述,这一说让卫名扬大惑不解; 第六层文字略少,一看之下从头至尾、都是蓬莱客的经历自白。 除了第一层是纯粹的风光画,其余皆是大量的文字铺排和叙说,密密麻麻充斥整个画幅,若不是倚仗穿邃功分解,这些文字不过是画笔下的一个小点。 卫名扬逐层粗略扫视结束后,便依画中第二层的文字步骤习练,前后耗费四个月时间,方才将敛魂大法领悟贯穿,通透之余名扬掀过画纸,细看乃是薄薄一张。 名扬猜想多半是六层图文、被师父以启阳功抹合,不禁莞尔摇头大为羞惭,所幸自己没有气馁,不然这点肤浅手段,就能随意把他挡住,那他卫名扬可真是没用之极。 其实,这些手法在卫名扬现在看来略显简单,但若是没练成启阳功,即便是用刀片将画纸侧面切开解剖,也找不到任何文字信息,同样纵使武林高手,也未必能轻易完成、这种神妙藏匿的小花招。 之后,卫名扬明白启阳功强盛时,还能化转身体发肤的颜色,只需将启阳功运行于身体各部位,刺激相关经络穴位,指导血气流转并衔接奇经八脉,时辰和功夫到位,一切皆有可能。 尤其是师父临终关照的五行劫封剑,那是需要体内真气阴阳颠倒,以黑面黑手采炼出三十六颗五彩石,然后运抵虎丘在剑池的五个方位,即东西南北中、各埋下六颗五彩石。 有关五行劫的妙用,卫名扬已在画中看过详细的来龙去脉,知道师父此前、已经炼好了所需的五彩石,且已经在蓬莱岛埋下最初的六颗,剩下的三十颗、交由卫名扬去虎丘封剑,金、木、水、火、土每位各深埋六颗,则剑池从此万无一失。 采炼和埋置五彩石,是五行劫的关键,这五彩石其实是一种放射性的奇彩石头,所以要施行人阴阳颠倒、转换肤色外表等,不过是抵抗五彩石的放射性,所做的一些必保措施。 若没有特别的功力修为,便会有诸元损伤、乃至性命之忧,蓬莱客嘱咐为了安全起见,所以令卫名扬分五年、完结五行劫,即一年锁死一个方位。 这也是先前凤儿在凌香阁,为什么看见的是白发黑脸之人的缘故,卫名扬以内息逆转屏蔽真实形容,为的就是埋下六颗五彩石,直到五行劫完成,方可恢复到本来面目。 卫名扬没有立即着手五行劫而改变外表,因为他迫切想知道、爷爷现在怎么样了,尽管他估计十多年来,爷爷多半已不在人世,但他还是不甘心,想要亲眼看看事实。 因此,他把师父的意图和自己的想法,跟余伯余婶说了一遍,就算老人家以后看见、自己变了样子也不会害怕,在一切安置妥当,名扬便辞别二老。 卫名扬驾着木筏离开蓬莱岛,出海的心情甚是愉悦,只见他端坐木筏当中,悠然横笛目空一切,任烟云吞吐浪涛恣肆,一曲《醉蓬莱》令海天震撼,激波乱流不在风随人愿,木筏如利剑过关斩将,不多时便疾驰到对岸。 想起十几年前,爷孙俩在此附近悬崖下寄居有时,名扬扫视并对比记忆中岸崖模样,忽然在木筏上一点,借力翻腾掠海近岸搜索。 初始卫名扬向西疾驰寻找,约莫花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于是他调转头又花了一个多时辰,果然很快就发现一处绝壁,细看正是当年的亡命之地,名扬轻轻落脚在光滑的岩石上。 那是他幼年戏耍的可乐玩伴,名扬不免摇头叹息一声,稍微停了停侧耳倾听并无声息,于是迈步上行,沿着螺旋石壁来到昔日的石洞。 蓦然,就见一具朽骨躺在洞中衰草之上,骨架上挂着一把金柄白刃短刀,名扬弯腰取出一瞧,正是当年一帮江湖豪客,在度晚茶庄大吃大喝后,因赖账纠缠而遗忘丢失的,那时自己少不更事,好奇好玩而趁势拿走的。 当时爷爷为此还责罚他几句,说这是要命的东西,小孩子不能拿玩快扔掉,而他欺骗了爷爷没有丢弃。 此刻,名扬睹物思人物是人非,不禁悲泣洒泪、曲膝跪在骸骨前,呼喊: “爷爷!……爷爷,名扬不孝,没能带您离开石洞,累及您亡命异乡……” 过后卫名扬又查看一番,始信确实是自杀,一时有些踌躇不定,是不是将骸骨带回泰山家乡埋葬,犹豫之下名扬最后决定,遗骸暂时不动、存放此处。 随后名扬纵身跃上崖顶,一览四周颇为壮观,遥想当年爷孙俩的亡命之旅,更加坚定师父所说的遗命----必须约束穷凶极恶之徒。 当即卫名扬离开海岸石崖,昼夜不停地奔驰,隔日便来到泰山脚下的故地,老宅虽然有些印象、但十多年后还是变化很大,意料之中的‘度晚茶庄’,亦已更名成‘四方客馆’。 只是牌匾装修得更大、更光鲜,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不知名的熏香,客馆四周尽是五颜六色的灯笼,悬挂在古朴的屋檐回廊下,一溜装点得颇为雅艳。 隐约听见里面、有女子娇媚的歌声传唱,名扬没有理会,向西几步见彩旗环绕院墙,一瞧隔壁居然还张罗一家有头有脸的镖局,名扬深感惊奇。 镖局门外边两侧是威风凛凛的雄狮石刻,抬头看门厅正顶插着猩红的大旗上,一副金字招牌悠闲随风招摇炫耀,旗幡酣然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草书“泰山镖局”。 天降大任 136使命未遂 名扬嘴角溢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涩和酸楚,于是他小声向过往之人打探,得知客店老板姓金。名扬又借话代人请镖,上前套话门店的帮工,询问以前是否有个茶庄在此。 雇员摇头表示不知,为名扬找来大管家,管家见生意上门,乐得无所不谈,据管家声称,早前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事,不过他到这里经管时,已只剩镖局了,而四方客馆的经营至今刚满六年。 “镖局和客馆的现今正主乃是金源圈,而他的堂兄便是、赫赫有名的泰山派弟子金源保金四哥,二十多年的行镖生涯,金大老板无一差池,江湖上人称金大镖头为金镖王。” “金镖王金源圈!”卫名扬故作惊诧的表情重复一句。 “想来老弟已听说过,我们掌柜的在江河南北、乃至全国各地,开了连号的金牌镖局十多家,挣的钱多得不敢说天下第一、可也算得上是名列前茅。” “天下第一?” “呵呵!唯独美中不足的、是此处远离繁华都市,稍微偏僻但却自有妙处,金老板纵横黑白两道、稳赚不赔,靠的是关系、是五湖四海兄弟的帮衬。老板除了会客交友,哪有闲心开什么茶庄饭店,这四方客馆住的,全是有名有姓的主,多是金老板走南闯北的江湖朋友,其中有的甚至是过命的交情……” 镖局管家得意洋洋地自夸,名扬闻言佯装点头赞同,也就不再追问细节了,以免令人生疑,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卫家老小逃亡后几乎被杀光,峨眉派心存侥幸、来茶庄搜索过,什么也没得到便离开了,崆峒派见状碍于名门正派,也不好意思霸占倒卖茶庄。 四海派的老大林震东,为人可就机灵圆滑多了,送了一桩厚礼给崆峒派,感谢其在江湖上几番提携,顺势将卫氏的宅院、茶庄等一并窃据。 不料泰山派得到消息,声称此地乃泰山派的门面,强行欲分一杯羹,双方互不相让,为此动了手伤了人,最后由泰山派出面商定,泰山镖局出一笔银子给四海派。 后来,四海派索性银子也不要了,算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和气生财,四海派的掌门人林震东,派了一个得力兄弟协助金源保,此人遂成了泰山镖局的二当家。 这些情况卫名扬当然不知道,想起师父临终关照,须得去昆仑山一趟,如今时隔十四年,他不能再行耽搁,所以匆匆西行。 不料在凉州,名扬亲见大食教徒迫害边民,且闻听崆峒派遭大食教攻击死伤甚重,连北辽官府和治下、也不得不有所妥协甚至于勾结。 虽说崆峒派是自己的仇家,但此刻名扬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些突变引华山、少林等中原门派都极为忧虑,名扬恐事态严重,因此决意阻滞大食教东进,昆仑山之事也就暂缓了一步。 卫名扬访查之余竟发现,有一些武林名望人物暗中协助,尤其是五台山的智明禅师,早先投靠辽国混淆武林视听,充当契丹武士的帮手,暗害不少正直的江湖义士,后来摇身一变又投入西域大食教,并以此蛊惑其他门派。 云台山的极乐道长和关山月与海天星之流,早被大食教收买助纣为虐,极乐道长多年来、戕害良家妇女不计其数。他们也是妖僧胡天等策反、并投靠大辽国的一批为数不多的江湖败类,因为这几人与疯魔和鬼老彼此相轻,后来经嫪四贤能拉拢,乐得入帐伊斯兰姆。 而关山月早年为谋取功名,以奸计将歌乐山翠云居的隐士、丹平生一家六口灭门残害,窃得武功秘籍,由此在江湖上声威大震。 此事他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偏偏丹平生有一至交好友,此人正是崂山七峰道长。 关山月成名后,在玉皇顶封禅台的射天狼大会上露出了破绽,被七峰道长质疑招式来源,当场指出其武学、乃是剽窃隐士丹平生,因丹平生在武林中无人知晓,反倒引得江湖人物一片哗然,相信的不多。 事后不足一个月,七峰道长离奇失踪,而关山月也人间蒸发,三个月后七峰道长的尸身,才被神武通东部首领苏奔海的手下发现。 而七峰道长与神武通纠葛由来已久,崂山道观的道士无人不知,皆以为神武通所为,神武通则矢口否认因此纠缠多年,就连文天教也来找神武通的晦气。 后来关山月逃到南海永恒岛,因永恒岛岛主乐兴的门徒,早就知道关山月的情况,拒绝挽留和提供饮食居住,他花言巧语、将乐兴的两名门徒骗杀。 关山月原本想长期霸占了永恒岛,后来他了解岛主乐兴师徒正在前往中原的途中,很快就会知道岛上的状况。而且他听到乐兴的弟子说过,乐岛主和中原的诸多名门大派交谊极深,因为受到少林寺的邀访,父子师徒四人暂时离岛。 因此,关山月担心乐岛主随时返回登岛,乐兴的武功和关山月不相上下,加上他们父子师徒,所以关山月不得不、又逃到隔绝人世更远的半月岛。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关山月还是被卫名扬找到,强行收于沙门岛,此事前后因果,卫名扬让余伯出面,告诉崂山的水月道长。后来乐岛主才知道,是关山月趁他离开,才用计害死了他的两名弟子。 海天星则道貌岸然唯利是图,曾经截取江南一带、数家镖局的大宗金银货物,手中可谓鲜血淋漓,却一直标榜武林,其沽名钓誉无人识破。 唯独泰山镖局经人指点,逢年过节有数千两白花花的银子,送上海家大院,这十数年的金镖、东西南北方才走的四平八稳,而指点之人正是兰风宓,故而兰风宓也就成了、四方客馆的贵宾。 而疯魔土一奇与神武通的鬼老侯不拟,原本卫名扬是想将三人带上蓬莱岛的,但后来被天涯姬收拾了。 尤其是妖僧灵镜天刀,经常伪装成蓬莱客四处招摇撞骗,是非不分为虎作伥,甘愿听命于邪教女神和契丹皇帝,扰乱武林制造矛盾从中渔利。 三人指使江湖上的歪门邪道杀人放火,自己趁机在背后、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把蓬莱岛抹黑成罪恶之地。蓬莱遗少早就有收拾之意,只是因天涯姬领先一步,抹去了这号奸诈无耻之徒,不然卫名扬的师父,还不知要背多久的黑锅。 中原杀神吕三宝和虽然身负冤屈,却也因杀戮太重,被名扬温言劝诫,后其人入北海修行兼寻仇,孤踪标志突然在江湖上消失,有人猜疑有人拍手,都以为去了蓬莱岛修仙。 事后,卫名扬又去其他几个小岛了解,在水草丰沛的复活岛上,他惊喜地发现,居然还有好多匹马儿,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海岛上,其中一匹长鬃白马,鹤立鸡群、很是奇异。 名扬登岛细看,他又发现,此地还有六间茅屋、四处坟茔,另外还有一具骷髅和坟茔相伴。 看来最后一人死后,无人知晓无人掩埋,卫名扬知道,这些人和爷爷差不多,想起爷爷的惨状,怜悯之心顿生,叹了一口气,将骸骨就地掩埋。 原来这六人全是蓬莱客、早年囚禁的武林异人,包括冷湖居士,依山大师、漠北隐剑、域外雪人和拈花使者等,多系因一念之差、做出罪大恶极之事。 虽然他们反省忏悔是被强制的,但一朝通透礼义廉耻充盈,自然就不好意思再回到中原,这些人毕竟名气大了,顾虑多了,让红尘淡忘,未必不是一件美事,因此彼此间谈文论武、甚是投缘,有些人居然和蓬莱客、成了忘年交。 虔岛主后来也曾劝过他们离开,除了一人回家外,其余五人居然执意不肯,颇使岛主费解,虔士元后来不再强求,转而建议他们移居到复活岛。 复活岛是冷湖居士命名的,意思是大伙儿在此地、思过反省,大彻大悟,算是重生了一回,与过往一刀两断清账,以前的一切,自然彻底死掉了,因为这里人少地方大,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这些人乐得试试,虽然经过二十多年囚居悔悟,但争强好胜之心,并未消减彻底,登岛时依然将各自的随身喜好携带,也算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从此,这一些人与茂岸然和九死一生等、冥顽不化的狂徒分道扬镳。 若干年后,这些重生者先后死去,马匹兵刃也就留在荒岛上了,想想这些武林奇人,毕生纵横江湖笑傲林泉,随身坐骑和刀剑等,自然不可能都是寻常平庸之物。 而卫名扬看到的长毛白马,乃是漠北隐剑的坐骑龙驹、和域外雪人的坐骑风影交配,而后产下的一匹青鬃浓厚且深长的玉骢‘翼天云’。 这‘翼天云’之名,还是雪人所起,而漠北隐剑和域外雪人,觉得‘翼天云’貌似神奇,两人先后骑行试探极速奔跑一段。 离奇的是、两人没多久就同时死了,余者认为此马不吉利,将此经历深刻于顽石之上,且无人对此玉骢再感兴趣。 ‘翼天云’高大威猛全身白色,唯独鬃披奇长浓密,淡白色中透析出亮青,据说更是一匹神马,其速度和行程,远胜于大宛国的汗血宝马,只是流落荒岛、无用武之地。 卫名扬将此事告知余伯,老夫妻俩想起时隔二十多年,有意回大陆老家看看,于是三人牵马乘船,又回到昔日余安夫妇的旧屋。 卫名扬处理完武林大事,想起师父说的剑池之事,觉得不能耽搁,非常有必要打理一下,因此以启阳功将内息调定,神色颠倒表里不一,取出师父炼好的五彩石包好,前后计去了四趟姑苏,就差最后一次,便可将五行劫做好。 后来,名扬听说蜀岗秋蔚被人重伤致死,原本他是打算拜祭问候一番的,可忽然他心血来潮改变主意,一查凶手居然是东瀛人氏,名扬委实难以想象、不免大奇,正欲弄清详细的来龙去脉。 孰料,他又意外发现,九嶷山的黄馨曼被人毒害昏迷,虽然是与花上花同行,然貌合神离举止有异,还是被卫名扬发觉破绽。 花上花那里是卫名扬的对手,使尽浑身解数最终反被擒拿,还道这个白发黑脸的妖怪善使魔法,以为最终会被吃掉,所以胆战心惊。 卫名扬见花上花是一介女流,除了美貌之外,满脸极度恐惧,前后询问均不言不语,其间招式异常匆促好像欲言又止,又恰似什么话都不会说。 名扬感觉颇多怪异,加上他初次与女子过招,心存芥蒂,没看出花上花、有什么杀人动机,就略加警告,便高抬贵手随她去了。 之后,卫名扬发现黄馨曼奇毒难解,才知道花上花来历不简单,事态严重急需救治,他来不及追赶花上花,匆匆在附近山野,找齐几位药材,便安排余伯先去调配,自己稍后就着手调治,不曾想天涯姬追踪而来。 昆仑派的武功,卫远高大致说过,卫名扬自然是有些印象的,何况蓬莱客、在自叙中也有所说明,前后一番交手,名扬还能应付,等到将背负之人、交与余伯方才轻松自如。 但虔士元生前对名扬有交代,而且他自己必须要去昆仑山,所以昆仑派的弟子、自然不能得罪,因而卫名扬竭力想化解麻烦,谁想他越描越黑,反让天涯姬误会。 蓬莱山与昆仑山的渊源,鲜至柔为九死一生突袭,生死逆转,全系虔士元医武得道,虽然江湖上无人不晓,但偏偏天涯姬不知道,除了昆仑派、蓬莱派极少出现外,时隔多年,世人多已淡忘。 当然,这些毕竟是武林旧事,无人问起也就无人提及,是以凤儿并不清楚、师父与蓬莱客的过去,所以对卫名扬的真实表达,除了认定是无聊的套近乎,觉得其人不可理喻。 “你这无耻之徒,恃强凌弱,施毒迷惑我黄师妹,今速速放下,回你的神仙岛去反省……” 天降大任 137敢去昆仑山 卫名扬陡闻昏迷中毒的姑娘,是昆仑派的人不免吃惊,一时想不明白这九嶷山的人、如何会入门昆仑派,且又是怎么被人暗算的。 名扬深知,此毒若不及时排除,虽无性命之忧,神智却会遭致毒害,若有三长两短、极易成为废人,须得当面告知。 可自己被昆仑派的弟子发觉追来,虽说救人之事光明正大,无须理亏,但此事江湖谬传时久,这档口显然解释不清。 而且姬飞凤察觉,卫名扬内功挥洒怪异、高昂不落,内息自成乾坤,轮回功几乎无法化转,功力内敛外放自如,深知其是个劲敌,因此倾力发挥毫不留情,待到左手剑鞘由下抬起,一招‘凝雪成冰’,右手镂花血剑横扫,却是卷雪萃冰剑的‘长风吹雪’。 剑招一个左右、一个上下,名扬化解不了,左支右绌避让也显笨拙,百忙中弹出玉笛阻隔还是稍迟,身子几乎是随镂花血剑飘起,整个衣襟前面半幅被削去,剑锋紧擦着下巴掠过。 生死之间,名扬眼光刷地一阵惊惧,面颜肌肤是寒凉交织,一片火辣刺痛堪比灼烧,才明白赤手空拳想对付昆仑派的剑法,实在是有些狂妄无知。 卫名扬赶紧拨弄出随身的玉笛,凝神专注、小心拆解天涯姬的至阴至绝的剑招,招法更是大开大合,脚点阴阳、笛挥内外。 在启阳功的掌控下,身形笛影离合巨变、神出鬼没,如飞絮飘忽不定、似落叶翻转游移,气势忽远忽近,随着凤儿的剑势自由如风。 小小玉笛穿插点击、抽拈切压,啸叫连连扰人耳目,在外人看来,这玉笛长短无时不在变化,丝毫不输于凤儿的镂花血剑,渐渐地扭转了不利的局势,虽然卫名扬化险为夷,但衣衫乱舞破露,还是极为尴尬。 姬飞凤是杀着连环,说到底无所顾忌,她丝毫没有轻视对方的小小玉笛,因为本门的玉箫回旋,同样能超越各种利器,关键在于个人内外修为,因此剑招愈加缜密、功力也越发张扬。 在她看来,这次不能让蓬莱遗少、找到翻身的机会。 卫名扬却因为师父的交代和使命,多少容让忌惮三分,何况姬飞凤血剑助威,玉笛纵然神妙也是弊端明显,因此四百余招精华过后,卫名扬拆解得就有些费力狼狈,倘若出全力又怕应付有失。 百忙之余,卫名扬不得不再次出言解释:“这位姑娘中了毒、恐有后患,小可并无他意……” “这与你无关,有我天涯姬在此,你若是还有善恶之分,趁早收了你那些胡编乱造的神话传说。” 卫名扬一听嘿嘿一声苦笑,说道:“既然如此,令师妹今日就交予你了,倘若因此有何不适,可怨不得在下一丝半毫。” “你如果真有菩萨心肠,这四海之内、苦难之人多矣,无需在此招摇撞骗、鬼鬼祟祟!” “想不到昆仑弟子、误会卫某人如此之深,这江湖之上、当真是非难辨,唉!叫我愧对恩师……” 卫名扬左右手招式横竖均推,说话间似乎轻松自如,扭头对灰衣老者平静地吩咐: “余伯,我们走吧!那昏迷多日的姑娘,就留给这位名闻天下的昆仑派高徒、天涯姬女侠……” 见蓬莱遗少有意退出,凤儿自然没有异议,况且自己亦已发挥到极致,已近六百招,仍然伤不到人家一丝一毫。 若是再不知疲倦游斗纠缠下去,她也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能找到黄师妹自是幸运,再说自己也没有抓到对方什么明显恶行,就算天尊剑在手,也不能随意杀人,何况蓬莱遗少武功手段之高,自己也委实杀不了他。 “名扬啊,我刚刚照你的吩咐将药调好,如此你……五六日奔波,岂不……前功尽弃!”老者一时想不通,想再劝劝卫名扬。 顷刻之间卫名扬收身,轻轻一挥手说道:“算了,昆仑派名扬天下,区区小恙、何足挂齿,想来那昏迷不醒姑娘,不日就能康复。” 卫名扬心中着实有些气恼,这件事说不清、道不明,倘若双方较住了劲,师父的交代或许更加棘手,故而他选择放弃。 余安听着也觉得有些可惜,知道眼前的姑娘武功很不一般,便对天涯姬说: “这位天涯姬女英雄,你误会名扬了,这姑娘昏迷多日,原是中了另一位姑娘的毒,是名扬他一眼望穿其伪装,将姑娘截下并打算救醒她,不曾想姑娘毒发甚深,今日方才凑巧找到了好方子,不意被姑娘你又追来,哎!一切全乱了……” 余安不善口舌,说的有些含糊,什么这位姑娘、另一位姑娘的,也不知谁对谁,凤儿也不与他细辨,只是告诫道: “老伯,您可不能被坏人利用,这江湖上的事,有些被掩盖的很深,当真蓬莱遗少救人,又何须躲躲闪闪、破绽百出地掩饰,打着修仙的旗号,流传江湖不灭的话题,既是武林的悲哀,又何曾不是他的悲哀,若是再让我遇着、他蓬莱遗少的亏心事,可没今日这番好收场了,我天涯姬说到做到!” 余安闻言还要再辩驳,却被名扬抬手阻止:“唉!余伯,别多费口沫了,总有日出天亮的时候。” 回头,卫名扬又向天涯姬说起:“替我拜上昆仑派鲜掌门,小可不日前去宝山,有要物呈上,并有她故人口信捎带……” 天涯姬冷笑一声,心想我收拾不了你,你自寻死路倒是天作之合,于是打断卫名扬: “哼哼!还胆敢去见我师父,我师父疾恶如仇,慧眼洞穿人世丑恶之源,须知你这点鬼花招,岂能蒙骗于她,定会将你打回原形。不过、这样也好!说不定能让你重新做人,好让江湖多一份正义之本。” 卫名扬一听苦笑、连连摇头,转身对老者说: “余伯,你骑上翼天云先回去吧,余婶等你好久了吧,我随后就到,此事哎……!” 天涯姬见卫名扬离开,认为其理亏尚有不甘,遂告知蓬莱遗少:“我师父不日便到,你若是不怕谎言揭穿,敢在天下英雄面前现身,尽可在少林寺附近准时等候。” “哦!此话当真,那是再好不过,多谢天涯姬女侠相告,小可不日必定拜会,失陪了!”蓬莱遗少说完,老少两人一同辞别天涯姬远去。 姬飞凤忙走进前面的茅屋,一见床上躺着的正是黄馨曼,不由大喜,心上的一块石头落地,细看黄师妹脸上、还保留一丝笑容。 她更加坚信,这一切是蓬莱遗少所做的手脚,幸亏被自己及时找到、识破并拒止,此人迷惑伎俩不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天涯姬暗道:自己总算能对九嶷山有些交代了。 至于黄馨曼中毒昏迷,凤儿自认不是什么难题,正好自己身上还有在九嶷山下,预先融解好的半袋灵芝精雪液。 于是,姬飞凤左手入衣,取出小水袋,放在黄馨曼唇边滴灌,右手在其胸腹之间缠绕,以重生功助其饮服到位。 饮完过后,半个时辰仍不见小蔓清醒,凤儿这才有些着急,她心里当然知道,灵芝精雪丸是疗伤续元的神药,却不是解毒的利器,但没想到对方的迷毒如此厉害,后悔自己托大,没有向蓬莱遗少当面索取解药。 她一直认为这是蓬莱遗少的阴谋,已被自己打乱没有得逞,此人虽然长相黑怪武功奇异,但语言浮滑行踪鬼魅,神情举止里总像、隐藏着很多不可告人之密。 因而姬飞凤倍感气愤,觉得自己一时仁慈,就会上了黑奴小鬼的当。 这时天色已黑,凤儿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守着昏睡的黄馨曼直到天亮,天涯姬内心又急又恨,真想立刻找到蓬莱遗少,杀了他抢回解药、医好黄师妹,好向九嶷山交代。 凤儿在山中茅屋前后,照料忙活了一整天,九嶷黄师妹毫无起色,又翻弄了蓬莱遗少、遗弃在附近的数堆药草残渣,却始终理不出头绪,次日,天涯姬负上黄馨曼,匆匆引马西去,下午未时将尽,总算到了京都。 凤儿正在长街寻找客栈,打算先安置黄馨曼,碰巧迎面遇见四方门的弟子刘名城,一问情由二话不说,立即召来车马安置好黄姑娘,而后便领着天涯姬,共同前往四方门立足京城的场馆。 一路上刘名城零星讲解,有关他师父已率大师兄和九师弟,以及王复致去了少林寺,只有五师兄李归阐在王家大院看护。 刘名城说起京都、目下还有二师兄伊长胜等人在此,而且也提到符老妇人的女儿,似乎前几天刚有线索,听说好像到了皇宫,还说符老太声称,要好好谢谢天涯姬和黄姑娘。 不大一会,到了一处威武气派的将军府门,凤儿有些惊奇还没等问话,就听刘名城介绍原由,原来其师弟薛训、位居右屯卫将军之职。 薛训因感念师恩,也为了成全师门情谊和江湖义气,所以将此处宅邸让出,作为贺礼送与鼎王六十大寿,这将军府自然就成了、四方门众师兄弟的聚居营生之地,同时也是四方门在京都最大的招牌。 符老太几日前也在此呆过,刘名城又说符老妇人走了,至今还不到三天,想不到四方门的恩人也来赏光,实在可喜可贺。 姬飞凤一听,轻轻摇头苦笑,心道黄师妹因此昏迷不醒,有什么值得喜贺,但又不好意思败没刘名城的好意。 一进府门就感受到热闹气氛,有人通报伊长胜司留芳等,三四个人全都出来迎接,其中一人凤儿不认识。 经伊长胜说明,原来此人是京都侍卫衙门的都尉杜山,杜山获知是名传天下的天涯姬女侠,神情态度极为恭敬礼遇。 有几名丫鬟老妇前来帮忙,将人事不省的黄馨曼扶上闺阁牙床,又是倒水又是梳洗,专人进出细致照应极是周到,伊长胜又派人、请来京都名医,为黄馨曼确诊,前后忙活近一个多时辰,凤儿颇不好意思,一一向二人道谢。 四方门伊长胜连忙正色说: “天涯姬女侠,这可折杀了我等须眉男儿,四方门自上而下蒙女侠相救,这点小事实在不值一提!何况黄姑娘之事说到底,也是我们师兄弟鲁莽所致,天涯姬以德报怨,我等惭愧的很。” 姬飞凤闻伊长胜一番至诚事理,也就不好再客气了,问及鼎王才知道已经去了少林寺,且大师兄赵缜龙和王复致、仇彪三人一并随行。 凤儿一算,离佛光吉日还有五六天,当夜以灵犀功告知师父前后一切,得知已到了金秋蜀岗,尽可能赶来少林寺,因此就打算在京都等候师父差遣。 这样,她也好每天照例外出寻找一人,为的是希望遇见蓬莱遗少,黄馨曼之事京城名医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发现蓬莱遗少,最好能迫其交出解药,但连续三天毫无所获,凤儿有些沮丧甚至后悔。 倒是傍晚传来一件喜讯,一进门凤儿便撞见刘名城,刘名城特意告之符老妇人申时到此,已在里间客堂和他二师兄闲谈,好像说是来向四方门道谢的。 凤儿见门外的侍卫、宫人、御轿分列两侧很有气势,正有些疑惑,却没想到符老妇人苦尽甘来,闻言内心倒是替她欢喜一番。 原来石不遂归降周室,即被册封为征北大将军,所有原班部属经半个月的厉兵秣马、野外实战训练准备后,即将随周皇彻底剿灭北汉再立新功。 此前由于周世宗刚刚即位,刘崇和耶律璟合谋勾结,不断骚扰抢占中原的地盘。然经高平一战,刘崇几乎全军覆没,不得不率残部退到五台山一带,使得本来就不多的江山又丢了一大半。 而耶律璟的帐下大将杨衮,虽然没捞到便宜,好歹保住了实力,也就老老实实退出中原。 天降大任 138母女重逢 所以,这次在赵匡胤、杜山等一干近臣侍卫陪同下,周皇郭荣亲自检阅了北征大军,恰逢符老妇人长女符妤率部操练,因其才貌出众指挥有度,且气质英武不凡。 世宗皇帝大喜,与左右随从交口称赞,当即嘉奖并面赐明月将军,半载过后,女将符妤又被周皇传召于宫内,皆因其果敢聪慧,周皇宠而幸之、加封其为卫国夫人。 世宗由此专宠卫国夫人,而杜山又从赵匡胤、石不遂两人口中,获悉明月将军的大致身份,详情又与刘名城所说、关于符老太寻女的经过比较吻合,故而伊长胜花钱打通关节,终使这母女相见。 周皇后来得知龙颜大悦,杜山陈述前因后果,郭荣命人赏王鼎黄金百两,且所有护送人员,皆另有一份厚礼。 符老太亲自登门,原是特意来酬谢鼎王一大家的,哪知鼎王不在,碰巧遇见天涯姬、黄馨曼姐妹俩,符老太眉花眼笑,硬是要请天涯姬和她一起进宫。 凤儿推说黄馨曼不省人事、需要照料实在走不开,谁知老妇人身边有一宫女,因急于立功邀宠,出来告知符老太,说宫里有太医包治百病,只消卫国夫人传下话来,定能医到病除妙手回春。 此言正合符老太心意,当下即命人安排,凤儿见势成骑虎只好同意,也算是进宫为黄馨曼碰碰运气。 毕竟连日来,蓬莱遗少的鬼影子也看不见,更别提解药了,除了等师父到来再想办法,眼下暂且先试试,再说了进一次皇宫,又不会少一块肉。 一行人在宫廷侍卫护送下,鱼贯而入进了皇城宫门,到了皇宫早有宫女禀报卫国夫人,偏偏太后等人驾幸此间。 皆因新皇郭荣连日来宠幸卫国夫人,连老太后也好奇卫国夫人符妤,故而亲自登门检视、后宫传说真伪合理与否,看看皇帝这一向专宠的卫国夫人,是否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能力。 私下里,老太后还是有些担心皇帝,别跟以往的帝王一般,沉迷女色荒淫无道,以至于误了军国大事,那可有负丈夫郭威的重托了,当然老太后杞人忧天。 其实,太后主要是忧虑皇帝的身子骨,因为郭荣的健康状况不容乐观,尤其是这一段时间,三更眠五更起,操劳国事殚精竭虑,所以老太后还特意命人,送来大补的人参灵芝羹,示意卫国夫人适时侍奉。 因为卫国夫人符妤曾为他人妻,太后对儿子册封符妤,一直不赞成不满意,所以也不曾召见卫国夫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郭荣欣赏沉迷,直到听说卫国夫人家人进京。 老太后本想趁机数落、卫国夫人不知轻重,没曾想风波突起别开生面,卫国夫人竟然化险为夷柳暗花明。 这群人一听太后在此,当场忙不迭一起俯首叩见,凤儿因随着符老太所以比较靠前,她尚不知大周宫廷礼节,虽说在西域高昌国王宫有所经历,但毕竟东西地域大相径庭,且格局差异又大小不同。 凤丫头抬眼时看得很准确,却见老太后身边一妇人仪态端庄,略显忧郁憔悴、但举止和蔼,极像儿时记忆中某一熟悉的亲人,不免惊讶难道是…… 凤丫头心中疑惑,不禁低下头寻思。 但这一幕虽然短暂,还是被老妇人发现,少顷就见老妇与太后低语,凤儿清楚听见,她俩在窃窃私语: “前面这个女娃怎么有点眼热,怎么那么像孩儿他爹……是不是我老眼昏花,瞧得不够仔细……” 期间,又听太后小声安慰:“妹子啊!别急,待老身教她走近些看看,说不定就是我那走散的侄女儿。” 姬飞凤听到此处心底咯噔一下,仍不住双手颤抖起来,耳边就听太后吩咐众人:“都免礼平身,前面的姑娘,上来几步,让太后我仔细瞧瞧模样!” 凤儿佯装不知,故意左右回望了一下,倒是符老太在一旁,拱拱她的手臂,低声提醒:“闺女哎,叫你呢,你模样儿俊俏,生的讨人喜欢,太后保不定赏你多着呢!” 凤儿慢走不到三步,就听太后问她:“你姓甚名谁?” 凤儿忽然好似有些许预感,望着太后身边妇人,微微有点哆嗦激动,答道:“我……姓……姬……” 却听妇人大惊,失声说道:“你可是我那失散十多年的小女儿,凤丫头……你跟你爹长得……可是越来越像……” 凤儿的形象勾引起老夫人、思念亡夫的痛楚,说到后来泪水涟涟、哽咽不清。 大殿之上,凤儿终于抑制不住喜悦的泪水,脚步匆忙扑上去,搂住妇人伤心哭道:“娘亲!……女儿找的你好苦……女儿以为再也见不到……” “你果真是我的女儿……可想死为娘了,我的乖乖女啊!娘总算找到你了……让娘亲好好看看……”母女两抱头哭诉,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存在。 过后,倒是凤儿略微清醒起来,稍稍婉转问道:“母亲,你怎的到了皇宫里面?” 妇人一听立时想起,拉着凤儿的手面对着太后说:“娃儿啊!快来拜谢你这位太后娘姨,若不是你太后娘姨收留与我,哪有我们母女、今日在此相见……” “侄女谢过太后娘姨!”凤儿重新跪倒在地又磕了三个头。 “贤侄女快快请起,来人!快给公主赐座!”这一句话姬飞凤便直上云间,思想一时竟转不过来,懵糟糟的被一群宫女们扶坐在椅子上。 耳边就听上下随侍诸人一齐跪拜祝福:“太后圣安!洪福齐天心想事成,公主金安!马到成功可喜可贺!” “今日喜事不少,你们人人有份,稍后到慈祥宫领赏。”老太后含笑吩咐,望着下面随侍的男女宫人。 这时卫国夫人方才说话:“太后,我听母亲说她来京城,一路上幸亏有公主姐姐护送,不然只怕早已哭干了眼泪离我而去,今日大家意外相逢,虽说巧合却是冥冥中的天意,今晚欢天喜地让臣妾设宴、恭喜太后和两位尊长,借此再一并酬谢公主。” “卫国夫人之言甚合我意,御妹和亲家母两家在此不妨同乐,这晚宴就不用在这儿操办了,来人!起驾回庆元殿,速速吩咐御膳房准备。”说完护卫、礼官和随从等一起高呼,直至太后被宫女拥上鸾轿,凤儿也随母亲一前一后坐上华丽宫轿,符老妇人和符家两姐妹也各自随后而至。 众人刚刚在庆元殿坐定,闲谈不多久,忽然外面传来太监的吆喝:“皇上……驾到!” 符家姐妹急忙参拜,却见一人已经迈步进了大殿,凤儿还来不及遂行大礼,就见一个魁伟的男子说话: “免礼!平身,原来母后和娘姨在此,今日有如何乐事,嗯!怎么……好像还有……生人?” 来人正是大周皇帝郭荣,环视餐桌旁边坐着六七个人,其中一人根本不认识,郭荣不免奇怪。 “皇上来了正好,今日是你娘姨与失散多年的表妹重逢,这可是卫国夫人一家的功劳啊!” “太后过奖了,臣妾母女哪有那个能耐。” “哦!夫人为何不早说,数日前你们母女相逢,没想到此番我娘姨母女重逢,如此说来我大周一统天下、万民和谐是意料中的事了。”说着走到姬飞凤的身边,貌似惊奇地仔细打量。 这时太后说话了:“皇上,我侄女孤苦在外流离颠沛,理当在京城有个住所。” “太后提醒的是,孩儿差一点疏忽了,那就赐美名玉凤长公主,玉凤公主府邸就在皇宫西门外,明天由内务府派人立刻监造,假以时日即可入住。” 却听凤儿母亲连声催促道:“凤儿啊!快……快来拜谢你皇帝表哥……” 姬飞凤闻言匆忙间略显慌乱,没想到一切变化如此巨大,刚起身还未离座,就听郭荣说道: “娘姨不用客气,既然是自家人,这内宫里团聚,一切繁文缛节就免了,玉凤长公主初来,可别惊吓了。” 卫国夫人一听笑言:“陛下可别小瞧了长公主姐姐,姐姐文武双全,远比臣妾风雅隽秀,我母女三人得以相逢,全凭姐姐一路护佑,家母因此平安无恙,皇上以仁爱治国,则四海归心、盛世可期。” 凤儿一听忙出席参礼,当即盈盈一拜:“凤儿见过皇帝表哥,适才卫国夫人溢美之词,小妹愧不敢当,初来乍到、不通礼节,还请皇上原谅。” “御妹请坐,万不可拘谨,虽是宫里就当在自家,娘姨与母后情同骨肉,我们兄妹又何须生分起来,尽管随意,快坐下便是。” 这时已有宫人在太后身旁,添了一张温软座椅,老太后于是发话:“贤侄女是客,荣儿,你来的正巧,就坐在为娘身边,咱们一大家至亲,难得有机会共聚一堂,也是天随人愿啊!” “谢母后!”郭荣随后就座,提起玉箸品尝的有滋有味,卫国夫人也含笑点头,不时招呼太后和凤儿母女。 “我听说明日你要出征北辽,可否暂缓几日与卫国夫人一道,陪一陪新来的长公主?”太后询问郭荣。 “嗯……这个……” 正当世宗皇帝犹豫之际,姬飞凤忙借话解围: “太后明鉴,皇帝遂行的乃是国家大事,岂能因人而废,凤儿有母亲相陪足矣,再说凤儿当年、因师父收留方有今日,师恩难报师命在身,这皇宫里也暂住不了几日,以后我会常来此间,皇帝表哥尽管放心运筹便是。” “贤侄女果真知书识礼、秀外慧中,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太后闻言先是愕然惊奇,随即抚掌大喜称赞。 “表妹离乱多年,历尽艰难困苦,言谈举止颇有大将风度,纵使须眉也黯然失色,堪称女中豪杰,与卫国夫人不相仲伯。皇兄理当亲自设宴,为表妹接风洗尘,只因几位将军和大臣筹谋初定,还在等我商量明日事宜,母后和娘姨你们且坐慢用,夫人暂代我在此多陪表妹,不需多日,朕一定再陪长公主此间欢聚一堂。” 周世宗郭荣也为表妹、凤儿的知性明理感到欣喜,赞叹之余稍加解释,便起身离席而去。 太后姐妹同时叮咛关照:“皇上务必注意龙体,万不可操劳过度!” 或许,老太后想起丈夫郭威,戎马一生操持国务、竟英年早逝,难免对爱子不辞劳苦、内外奔波忙碌而担忧,谁又曾料到、郭荣比郭威年寿更差。 凤儿也客气回应:“皇兄慢行,小妹在此遥祝一帆风顺、万事如意!” 这时外面的太监、侍卫等,一大群早已呼应围转过来,吉祥口号淹没众人声音,簇拥周世宗郭荣、步入金龙御轿。 是夜,凤儿与母亲同榻,母女难得重逢,询问唠叨、就是三天三夜也不够啊!老夫人询问起丈夫、凤儿不免提起哥哥,两人的下落不明,却惹一段伤心往事。 原来,凤儿之母起先与儿子飞龙一起,因混沌黑夜与姬东阳父女俩走散,过黄河后方向不明,难民甚多拥塞不堪。未到卫州,长子姬飞龙走丢了,其母嚎啕大哭欲行短见,幸被同行人救起。 然老夫人孤身一人无有去处,想起北上老家相州看看,也就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老家早已废弃,艰难料理稼穑勉强度过几年。 后来老夫人又听说邺都留守叫郭威,想起自身幼年时,有个表姐曾嫁与一名军曹也叫郭威。于是,老夫人不辞辛苦寻找过去,一打听还真是这么回事,再后来、郭威在开封府称帝,老夫人一直在表姐身边暂居,直至今日郭荣登基亦已十年出头。 老妇人又询问凤丫头,如何寻找着落有没有危险,凤儿一一详尽说明,至于入门昆仑派,只是简单说因师父收留,学了一些防身的手段,老夫人大感欣慰。 天降大任 139少林寺风云际会 其后夫人又嘱咐小女凤儿,若得闲隙再去找找父兄,盼一家人能破镜重圆,也算生前给姬家有个交代,老夫人尤其还想念亲生儿子,凤儿点点头、安慰母亲一番,直至下半夜方才睡去。 皇宫中呆了三天,黄馨曼的病症经数名太医官望闻问切,均认为是天下奇毒,非药石可以化解,一时找不到绝佳的药方。 黄馨曼的昏迷不醒,丝毫没有改观,望着几名太医束手无策般恐惧的表情,符老太方感不妙,怕玉凤长公主怪罪,急的在一旁来回唉声叹气。 凤儿无奈地笑笑,稍作化解说道:“几位老人家无需紧张,此病因由难查、无妨,只是有劳诸位费神!” “岂敢岂敢,老朽无能!玉凤长公主这般宽宏大量,那可是折杀了下官,容卑职回去彻夜思量、查阅经典,再详情禀报处方。”几位医官慌忙磕头、请罪离去。 符老夫人更是有点不好意思,凤儿见状安慰说:“多谢符老夫人安排,不然凤儿何以得见家母!” “哪里哪里!长公主吉人天相,这一切自然是命中注定,我老婆子不过是误打误撞,瞎猫逮着死耗子……” 话一出口细想想不对,这不是把长公主当成死耗子了,这还了得老妇人慌忙跪倒,自己长嘴连声请罪: “老婆子瞎说八道有眼无珠,的的确确是一只瞎猫,请长公主原谅老身……” 姬飞凤连忙扶起符老太,微微一笑说道:“老夫人无须自责,你的心意凤儿领了,但有一事、还请老夫人担当些。” “长公主请吩咐,老婆子无有不遵!” 凤儿请符老夫人就坐,有侍女端来两杯香茶请用。 然后,天涯姬也坐下来,对符老妇人细说:“家母与我在宫中之事,恳请老夫人不要与外人张扬说道,以免节外生枝、反为不美。” “是是是!老婆子我记住了,长公主您请一百二十个放宽心……” 符老夫人的恭敬、谨慎,让姬飞凤有些不过意,当下更正补充并致歉道: “老夫人乃是长辈,就算有不周到之处,也不用行此大礼,即日起、切不可再称什么长公主!我与您女儿卫国夫人一般年纪,日后与我相见就叫我凤儿便是,明日我便与黄师妹一起,回四方门的将军府,您老在宫中就多保重些。” “玉凤长公主人美、心也美,老婆子我岂能再犯错,一定照长公主……不……照天涯姬女侠说的去做!老婆子我就不在此叨扰了。” 符老妇人听四方门的门人,皆称凤儿为天涯姬女侠,神态极是敬重有加,她觉着直接称呼凤儿、总有些不妥。因此,老夫人也索性改口学四方门的语气。 凤儿哭笑不得,暗道只要不说长公主,随她天涯姬也好、女侠也罢,于是答道:“老夫人慢走,凤儿恕不远送!” 凤儿出门目送符老妇人起轿,数名宫女随后一同离开,方才稍稍准备。 次日用过午膳,姬飞凤与母亲说好不能久待,后又前去慈祥宫与太后道别,等到了四方门的将军府,凤儿安顿好昏迷的黄师妹,众人聊起黄馨曼的病情,均为之焦急无措。 伊长胜问起、天涯姬下一步有何打算,凤儿想起半个月前,众人所说的少林寺佛光五百年庆典,况且、师父前后说过不久也要去。 因此,凤儿对四方门弟子说道:“我想先去少林寺,麻烦几位为我雇辆马车,将黄师妹一并随我载行。” 伊长胜、刘名城一听天涯姬要去少林寺,忙说:“天涯姬有所不知,昨日是少林寺佛会第一天,九龙剑出头了,好几名男女老少、武功绝顶人物争抢,死伤了不少人。 嘿!今天下午刚刚传来消息,说九龙剑被大食教的太阳女神抢走,还杀了达摩九院的高僧,那个九死一生的徒孙也不是好东西,临阵倒戈、大开杀戒。” 伊长胜也是从江湖上、消息灵通人士那里听来的,但却说的有鼻子有眼宛如亲见,其实、能看到罗浮山的安定归顺大食教,少林寺那里,也就没几个人能下得了山了。 这都是酒老千逃出来后、故意给江湖人士透露的,再就是兰风宓跟鱼龙帮的人,讲讲惊险事显现本事,那些唯恐江湖不乱的小人物、借机以讹传讹,挑起事端好浑水摸鱼。 凤儿惊愕片刻,想不到大食教竟然会去少林寺,可她细一想不对,九龙剑怎么在少林寺了? 刘名城这才大概地讲说,是江湖朋友传来的,具体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估计可能是神武通的尊主季霖雨,良心发现、归还了九龙剑,还说连九死一生的徒孙,竟然也加入大食教。 凤儿听罢更是如坠五里雾中,今日是第二天,应该不会收场,因黄师妹还昏迷不醒,故她决意马上出发,刘名城一听天涯姬要走,立刻派人去筹办车马。 黄昏时,姬飞凤告别四方门弟子,随马车前往少林寺,总算在第三天早晨赶到少林寺,谁知、少室山脚下车水马龙,江湖门派各色人物络绎不绝。 山下接待四方香火俗客的房间空空无人,反而显得寂静清淡,前后找不到一个执事僧人,凤儿虽然有些疑惑,却庆幸黄馨曼能有所安置。 原来最初少林寺是规定,凡是持请柬的方能上山,且最多只能有随从三四人,寺中客房实在有限,除了身份名望极重的武林人物,予以安排留宿,其余随从及大小帮派的头脑,一律暂住在山下临时搭建的客房里。 但由于江湖人物实在超出预期,后又加上西域大食教突如其来,无故伤害驱逐不少、按章办事接待的少林寺僧,其他各门各派的洞主、寨主等,大大小小不请自来的角色乘机涌入,尽管大食教后来因故离开。 后有僧人禀告首座僧,大和尚当天下午便撤去清查事务的值日僧,致使第三天无论黑白两道,所有闲杂人员均可随意上山,故而今日山下的厢房、反倒没人留宿,空置好多间。 等姬飞凤安顿好黄馨曼,一个新问题又来了,因为黄师妹尚未醒转,况且此前出现过意外。 凤儿不能撇下黄馨曼单独上山,正望着窗外苦思良策,忽然两个熟悉的人影快步赶来,正是九嶷山的闵逸尘和阳续瑞。 “闵世兄!” 凤儿一步莲华,飞奔出屋急切喊道,闵、阳二人闻听有呼唤声、自北传来,立时停住脚步,转身朝厢房这边寻望,师兄弟两人一瞧,天涯姬已然立于门边一侧,两人惊喜连连、快步走来。 “原来是姬师妹,想不到大家又在少林寺见面了,黄师妹没有来吗?”闵逸尘随口问道。 “黄师妹……她……中毒昏迷……”姬飞凤因自己失误、内心不免愧疚,正不知如何、向九嶷山的两位师兄解释。 “什么人如此歹毒?难道是东瀛小妖知道了风声,提前下手用以威胁九嶷山不成?”闵逸尘一想到此行的目的,便不假思索猜测。 “或许不是东瀛小妖,都怪我一时疏忽,让贼人钻得空子,投下奇毒在黄师妹身上,我以本门内功、也化解不了……” 姬飞凤不无遗憾低声说道,内心无比憎恨蓬莱遗少,埋怨自己武功稍逊一筹、制服不住对手,所以也救不了黄馨曼。 阳续瑞见天涯姬极为忧郁,担心她自责压力太大、举止失当,因此劝道: “姬师妹不必悲愁,九嶷山虽然不是解毒行家,却也不至于束手无策。今天是少林寺的佛光盛事第三天,我和师兄听江湖过客吹嘘,说少林寺来了个妙龄女子、武功奇异,以隐身术杀伤了武夷山的必来大师。 我们怀疑东瀛小妖兄妹、也来到少林寺,也不知是真是假,所以连路追来探看一下!谁知早就有这么多人,我们竟然都来迟了……呵呵!不少江湖英雄都慕名前来,自然有解毒的行家高手,说不定家师也会赶到此,黄师妹之疾、定能迎刃而解!” 凤儿听阳续瑞说到家师也会到此,想起自己的师父也就要来这里,心里总算有了底,略微坦然、眉目神色舒展,点头肯定说道: “嗯!恐怕我师父最近几天也要到,我也是听不少人说、大食教的女神武功神奇,伤害了不少三山五岳、名门正派的前辈高人,而且抢走了九龙剑……” 其实,姬飞凤是听江湖人传言,说大食教的太阳神,能行雷布电飞雪扬冰,心里隐约有些不安,自从小师妹失去行踪后,她的内心就从未踏实过。 想到黄师妹最近被人、莫名其妙地下了毒手,会不会梦儿师妹、也同样是被人,以迷药等无耻手法,诱骗、拘禁在某个未知地方,这人一定暗中窥觑多日,且武艺超人,果真是这样,我得尽快找到小师妹。 “我们受师父所托,务必找到东瀛小妖兄妹,这里的情况暂还不清楚,这样吧!由我来照看黄师妹,姬师妹和阳师弟,不妨上山打探一下。”闵逸尘对姬飞凤和阳续瑞说。 凤儿迫切需要知道、小师妹若有若无的底细,以安慰心中的疑虑和紧张,尤其是师父不日来临,万一知而不报,师父怪罪,自己可担当不了,所以点头同意,不再多言。 “也好!现在不早了,我们赶紧走吧!上山的人已经不多了。”阳续瑞说完出了厢房。 凤儿看了看天色,估计辰时已过,就与闵逸尘作别、随阳续瑞之后。 潇湘一剑自打九嶷山一见如故,后又清楚了解、妖僧灵镜天刀为天涯姬剑废,自然对天涯姬敬慕有加,两人一路谈笑风生、甚是投缘,凤儿对彬彬有礼的潇湘一剑,由此也好感渐浓。 临近少林寺正门前,老远就看见少林寺的朱红大门敞开,走出一溜老老少少数十人,凤儿和阳续瑞微觉奇怪,怎么这些人反而下山呢?难道少林寺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抵近对视,似乎在哪儿见过,果然对方一人停了下来,抱拳开口说道: “原来是昆仑派的朋友,神武通的季霖雨这厢有礼了,天涯姬女侠是否知道,令师妹孟姑娘……她……” “她怎么了?”姬飞凤警觉疑问。 “她如今已是大食教的独一无二、叱咤风云的太阳神!哎……相逢陌路,她竟装作不认识区区在下了,难道梦姑娘是暗中遭人胁迫?小可真是想不明白……” 季霖雨凄然叹了一口气,神情颇多沮丧,接着又无比惋惜说道: “季某劝止无效、无能为力,此刻,想必孟姑娘已在、扫平吐蕃国的前途风光中,天涯姬若是相信在下几句,就速速西行规劝,令师妹的这匹宝马,或许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转身吩咐身后随侍:“来人,将季某坐下的金顶云,送还昆仑派天涯姬女侠!” 自从在泾州西屏大院外,神武尊主季霖雨与梦儿偶然相遇,特别是梦儿回眸嫣然一笑,尤其令他深为难忘,后来在江南大本营附近,又意外蒙梦儿姑娘两番帮助,敬仰爱慕之情油然而生。 虽然他已贵为神武尊主,却从无呼风唤雨、心想事成之境遇,加之出生卑微,性格腼腆、不善表露,此前又未曾接触过其他姑娘,在男女之事上,注定毫无作为,一番相思纯系倾情暗恋。 后来听到梦儿说、要找的是神武通的首领,更是意乱情迷、忧思七上八下,小心谨慎等到万宝庄告知原委,却见孟姑娘花容失色、满是怨恨气苦。 那一刻作为一派之首,他真想立即就把九龙剑、交给方丈大师,好让孟姑娘转怒为喜,回到自己身边,尽管这些只是他自我想象,未必果真如此。 每每回想起,孟姑娘昏睡在自己怀中,那一份恬美温柔、常常令季霖雨悸动不已,而今这一切已是水中花、镜中月。 皆因大食教与神武通多年来势如水火,再留着孟姑娘的坐骑,难免让属下猜疑说三道四,于提升神武通的士气和威严极为不利,诚然,若是教自己率神武通放弃这份大业,似乎还做不到、或者说他不敢。 天降大任 140故人又相见 此刻见到天涯姬,正是大喜过望,也就顺势而为,内心期盼天涯姬,早日营救回孟姑娘,让孟姑娘明白、自己正是全部依她所说,不但归还了九龙剑,还与昆仑山恩怨一笔勾销。 只是季霖雨担心,如果没有人能挽回孟姑娘的未来,那自己总有一天,会与孟姑娘生死相见,想到这儿越发心里没底,他不敢再想下去,头也不回黯然离开少林寺。 凤儿见神武尊主神色有异,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忽然一丝不祥的念头跳出,难道这个神武通的季霖雨,受人挑唆而故意陷害小师妹。 天尊剑虽说灵异,但九龙剑也很神奇,难保小师妹警惕不够,为奸计蒙蔽,魂魄遭致漂白、失去本来面目,最终迷醉在大食教太阳神的虚幻高傲、和法力无边阴影中,为非作歹自甘堕落,好教天下英雄唾弃,令昆仑山成千夫所指。 他季霖雨归还了金顶云,不过是伪装守信,藉以让我见识他天衣无缝的伎俩,果真这般,一定是小师妹在众人面前,曾戳穿了他的鬼把戏,令他面颜丧尽下不了台。 嗯,神武通与我昆仑山有宿怨,他年纪轻轻,就做了首领未必服众,用此法谋取威严和名望,也在情理之中但未必管用,他既然隐瞒没有承认,我一时也找不到证据,或许不久真像可以大白。 蓦然心中一动,凤儿想起一件事,说道:“慢!” “不知天涯姬,还有何吩咐?” 季霖雨停住步伐询问,目光望着前方但没有回身。毕竟天涯姬之前,在万宝庄附近斩杀了妖僧灵镜天刀,怎么说来也是神武通的恩人或朋友了,是以神武尊主格外小心聆听,以示尊重。 “季公子乃是神武之首,天涯姬怎敢吩咐,我素闻神武通与少林寺鲜有往来,而且因九龙剑之事恩怨未清,是什么风把季尊主吹到大庙里,总不成心中有愧、挥之不去,才来此烧香拜佛的吧?” 姬飞凤言辞讥诮、神情冷淡,显然,对江湖上的传言似有不信。 “呵呵!天涯姬真会说笑,神武与少林确是有所不悦,但霖雨向来不信佛教,何况母亲临死前,佛祖也没能保佑她,我没有养成在菩萨面前磕头的习惯。此前上山只为送还九龙剑,如果这也算是一件亏心事,就当季霖雨是来少林寺还愿的。” 阳续瑞闻天涯姬和神武尊主,两人一问一答似有所指,明显有不愉快的过去,他也知道神武通与少林寺不睦,但闻季霖雨归还了少林寺的九龙剑,同样大为赞赏,抱拳称道: “季公子重振神武,改恶从善、再好不过,九嶷山阳续瑞有礼了!” 之前,已有长老告知季霖雨,说天涯姬旁边男子,便是江湖传闻的九嶷山潇湘一剑,因此季霖雨也就稍加礼貌、抱拳回敬: “久仰九嶷山的名号,他日有缘、再来请教潇湘一剑阳兄的妙手,季某现在还有琐事缠身,请恕在下不能奉陪、就此告辞!” 事后,季霖雨从身边的法师和长老口中,了解到神武通以前确有几位长老,因言语不合,被昆仑派的卫、徐二徒暴打追杀。 幸亏在黄鹤楼,这一切被九嶷山的前辈目睹,并意外出手相救,这也是神武通与昆仑派的历史恩怨渊源。 季霖雨当然不知道卫、徐二人因此得罪九嶷山,终被昆仑真人废去武功、流亡天下。 “后会有期!”阳续瑞爽声相送,他倒是很喜欢季霖雨的直率。 忽然,神武尊主走出两步后紧急停住,转身问询:“不知天涯姬女侠、是否听说过万霞真人的死因?” 凤儿奇怪回眸,稍加思考并未立即答复。 万霞真人是太白山掌门人红云道长的师兄,她还是知道这一身份的,毕竟万霞真人名气、要比掌门师弟要大。但她们三姐妹初出茅庐,对武林各派的掌门或代表,大多数是只闻其名而不知其人面目。 这并不奇怪,因为下山之前、红光师叔也曾简单向三姐妹讲解一下,三山五岳的掌门和七门九派的重要代表人物,包括武林称号和名姓,至于具体的人物对应和真实影像,三姐妹则一概不知。 直到在四方门鼎王的大厅,天涯姬与王老英雄和韩千兵前辈闲谈时,她才知晓万霞真人的大概死因,因为真人为了追查秘密、而遭致妖僧及同伙的陷害。 然而,当天涯姬听季霖雨之言后、不免思虑其用意所在,并随之反问:“怎么……难道万霞真人与昆仑派结怨成仇而亡?” 天涯姬之意很明显,那就是神武通一直无事生非,找茬也不会有好结果。 季霖雨并未因天涯姬的冷嘲热讽而生气离开,反而在众属下不满的氛围下继续解释说明: “天涯姬女侠可知,万霞真人是太白山掌门红云道长的师兄,灵镜天刀等人、所以拼命也要将他杀害,只因真人临死前只说了一句‘秘密事关太阳’,也就是太阳的秘密!” “太阳的秘密?”天涯姬再次重复一句问道,这也是江湖上公开流传的死因,几乎尽人皆知了。 此前,她在四方门听韩老前辈提及过,并声称万霞真人临死前、遇到神武通属下赶至救急不成,真人最终死在神武通的中部副统领安如山的怀中,真人因何故而遭到围剿绝杀没人清楚,或许神武通知道的更为详细。 “然而时隔不过数日、灵镜天刀就被女侠铲除,这或许不是必然巧合,而是其中的阴谋泄露!只是小可一时还未想通重大关节,这其中还请天涯姬女侠三思,或许能对昆仑派有所帮助!” “谢谢季大尊主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 姬飞凤得知神武通、是来少林寺送还九龙剑的,而季霖雨一再解释也颇为恭敬,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礼貌上前接过小师妹坐骑金顶云的缰绳,径直往少林寺走去,阳续瑞紧随其侧半步后。 在少林寺敞开的大门外,有执客僧人识得九嶷山的阳续瑞,匆忙过来施礼问候。 阳续瑞指着同行的姬飞凤,向僧侣世和解释说两人是一起的,世和指派小沙弥赶来帮忙,牵过金顶云另行安置。 因为少林寺大殿、里里外外男女实在太多,凤儿担心寺僧忙不过来,就没打算立刻向寺僧通报身份,以免因悍匪灵镜天刀一事喧宾夺主,扰乱少林寺正常的大典,所以,潇湘一剑也就没有跟执客僧多说。 进了少林寺的大门,里面几乎连立锥之地都没有,却见院墙内到处是人声鼎沸,就连一些屋顶佛塔、甚至于大树上,都或多或少藏伏着武林好汉。 男男女女各色穿着,各种姿态应有尽有,唯独大雄宝殿门前,尚有四丈见方的一块开阔地,凤儿猜测,可能是留待方丈、或者首座大和尚发话谢礼之用。 其实,原本这里没这么多人,皆因开光大典头一天,神武通尊主季霖雨归还了、纠缠十多年的九龙剑,引起了群豪的争执喧闹,最初称有德者据之,继而演变成最强者据之,最后居然引来大食教夺取九龙剑。 谁都知道,两天前,是少林寺五百年佛光大典,凡是有名的江湖人物,几乎都收到一份请柬。 可谁都不知道,这封请柬其实并不是少林寺、存心大张旗鼓派发的,而是天竺国僧人迦太坚,为追寻达摩踪迹访寻到中国,一时心血来潮的举措。 碰巧在蜀东,迦太坚出其不意、重伤了神武通的尊主而自信勃然,后来游历到佛门圣地少林寺,与少林高僧一番佛经、佛功试探印证,发现这座千年古刹,远没有传说的神奇威慑,便意欲效仿老祖故事,重新执掌少林。 方丈大师承善、自然是一口回绝,声称中原佛事,岂能由番僧做主,然迦太坚智慧武功确有过人之处,以文武两手竟然迷惑、慑服了四大班首中多数高僧。 更以重手法挟持软禁了方丈,并借即将而至的佛门盛事、遍告天下武林,为自己顺理成章、取代方丈铺平道路,因后堂僧反对,故而昆仑山、九嶷山等至交故友,均未收到少林寺的请柬。 神武通自然是收到了,众法师长老等均感奇怪,因为少林寺与神武通,虽无明显过节,却是暗斗多年,乃是正邪势不两立之位,尽管九龙剑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却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没有得到双方的承认,所以神武诸人多持怀疑态度。 唯尊主季霖雨经梦儿、凤儿前后警示,一直心里不甚踏实,觉得正好借机归还九龙剑、化敌为友,所以行前作过训示,称目下大食教猖獗,危及神武大业,神武通不宜到处树敌,与少林寺握手言欢,极为重要。 再说,九龙剑这么多年,众法师和众长老都研究过,除了锋利无比,并无神奇之处,因此决定借此机会,几乎倾巢出动,再将大食教重重教训一顿,后来探得消息,大食人意欲与契丹人勾结,索性又一鼓作气,袭击辽国的送亲队伍,混乱中杀死了可老公主。 特别是天涯姬铲除了武林中、多年来隐藏的毒瘤顽疾灵镜天刀,让神武通和各大门派都赞叹不已,想那妖僧武功出神化境,心狠手辣敢把授业恩师杀掉,这是何等的阴险狡诈大逆不道,想想都让一众英雄好汉不寒而栗。 更不必说万霞真人死于灵镜天刀之手,至于嵩山派大师兄被疯魔杀掉,这些残忍事实、都是近两三年内的事,天涯姬以一己之力、扫平江湖阴霾,无论正邪各方人物,无不感到震撼和欣慰。 之后,霖雨同两名长老、两名法师上了少林寺,还有数名长老、金刚先是住在山下厢房,直到后来少林寺出了变故,山下诸人才随着一起上了山。 神武通尊主上了山后,便派了一名长老呈情,将归还九龙剑之事相告,却发现少林寺并无特别感激之情。 季霖雨倒不觉怎么样,几位随从的法师、长老很是不满,私下觉得少林寺太也看轻了神武通,得空出出大和尚的洋相。 等到首座僧承真出场大殿外,先是沮丧地解说、方丈偶染风寒有所不便,随即宣布庆典开始,大和尚唠叨一番、我佛因果等开场白,十几个和尚一齐在其两旁,配合着敲击木鱼诵经,随即又是钟鼓齐鸣。 过后,老和尚又是一番致谢天下豪杰、各派掌门到场,群雄雷动喝彩,自有受邀荣誉之感,最后更有一件意外之喜宣告,那就是九龙剑重归少林寺,但神武群雄和所有宾朋明显看出,寺僧不曾有有半点喜悦的神情。 不过此言一出,还是令多数帮派的随行人员目瞪口呆,人人几乎大气都不敢透,直到相互对望方觉可信,觉得此行不虚、可以饱饱眼福。 虽然坐下也有乾坤门的弟子,但因包不紊等在场,并未特别骚动,九龙剑江湖群英早就听闻,主人不知换了多少,死的人更不知有多少,许多江湖豪客,都想乘机一睹尊荣,日后吹嘘起来、也不枉此行。 因此,所有目光均投向首座僧,季霖雨走上大雄宝殿众英雄的面前,身后紧随一位蓝衣长老,只见他双手托着一支黑黝黝的剑铗,另外三位法师,个个身着绿衣端庄肃穆,并行在长老的左右和身后,显然是保护持剑的长老。 最后面是少林寺的、几位高矮不等的老和尚,举手投足之间,行家都看得出,其内外武功修为极高,年龄上看辈份也不低,估计大多是达摩九院的禅师。 季霖雨望了望台下,俱是怀疑眼光,侧身从身后一位长老手中取出九龙剑,神色诚恳双手递于首座: “请大师验收,如无差错,则神武通与少林寺、从今再无恩怨瓜葛!” 首座僧承真终于、有了一些难得的笑容,慈眉善目尽显并合十称颂:“善哉!季尊主年少有为、智慧过人,少林上下无不佩服,佩服!” 天降大任 141只因五百年大庆典 有正派江湖人物跟着提醒:“神武通惯于造假,老和尚看清了!倘若江湖上再出第二把九龙剑,你吃不了兜着走,后悔也来不及……” “嗯!我听江湖朋友传言,他们那些法师,精于什么洗心革面术、易容换体技,连人都能变,何况一把剑。” 首座僧闻七嘴八舌之言,表情瞬间变得踌躇不语、极为犹豫担心。 正在这时,旁边传出一声咳嗽,西堂僧跨出一步,低声提醒:“师兄,此剑乃是中州包家后人……” 西堂僧言语稍稍停顿,但见师兄仍然拿不定主意,估计是没有听懂他的暗示,西堂僧索性就口气放低,直白相告: “师兄可教包家子弟、或者包不紊前来辨识辨识,倘若没有问题,就让他取走便是。” 承真这才点点头,认可此法稳妥,随后首座僧朗声寻问:“乾坤门包施主可在?今九龙剑在此,老衲欲请施主辨认,并归还此剑!” 乾坤门弟子应声,有僧人邀请包不紊上前台看剑。 包不紊理了理袖服,刚走两三步,就听身后有人呼唤:“包师侄!” 包不紊回头一瞧,原来是师叔韩千兵,立时站住身形并小心问道:“师叔还有何指教,不紊愿闻其详。” “贤侄,当年包师兄弥留之际,曾言及九龙剑之事,想必师侄还记得吧!” “师叔之意是……?” 包不紊当然记得,其父临死前的一席话,当初正是因为有些不甘心,以至于后来在师叔罗天生的沟通下,托少林寺保管只是一个变通。 实际上,已与包成功的遗嘱大相径庭,而今事过境迁,江湖上因九龙剑死伤数十人,自己庆幸的同时,也不免多一份忧虑。 原来,十几年前、包万象的弟子方若雷,为了促使武林的各门各派,能够默认九龙剑为乾坤门所有,故而扬言要活捉、臭名昭著的淫魔兰风宓,希望三山五岳的掌门或代表、一致出面泰山公审花妖。 但此举因蜜蜂男名声太过恶劣、而被泰山派掌门竭力推辞,不过七门九派的门徒均震惊不小,方若雷依然我行我素,期待有所成就,为乾坤门立定威名。 蜜蜂男此人自称花间宓兰,因不屑于江湖,而醉醒于花间,虽是武林中人,然伤风败俗,为各派所不齿,若是仅此而已,则正派义士多嗤之以鼻,不加理会。 偏偏此人色胆包天,玷污不少名门望族的小姐贵妇,甚至公开勾引、挑逗峨眉派的女弟子,遭到峨眉派【掌门能明大师】和无数江湖人物的讨伐,叱之“蜜蜂男”。 然而终南一派的武功修为,令诸多英雄豪杰仰天长叹、束手无策,而宓兰小生为所欲为,勾结利用巫山女神门下的云雨姐妹,拉拢江湖旁门左道,离间武林为己所用。 所幸,这一重大阴谋被及时发觉,因未找到确凿把柄,包括峨眉派、天山派在内,也拿他没辙。 而今,方若雷意欲将其擒拿,并归案令三山五岳公审,孰料棋错一着、伤重不治,待师弟罗天生赶来,方若雷已命赴黄泉。 事后,终男公子兰风宓,更是高调对外扬言: “九龙剑理应为智者所有,包家杀人越货、拉少林寺垫背,纯属小人作为,兰某一定要撕破包家的画皮,当年在福建,包万象的儿子包成功,就在近侧却见死不救,硬是等傻和尚缘尘出手相救,结果么大家都知道,看看仁慈没好处吧!这包贼坐收渔利也该到头了,抢来的东西怎能姓包?告诉包成功,九龙剑也该让兰某耍耍喽!” 这让乾坤门非常没有面子,包成功闻言更是大惊,这狼非但没杀成,反倒引狼入室自取其辱,他自己与师弟武功在仲伯之间,万万不是蜜蜂男的对手,自打包万象离世,包家就没安稳过。 每当夜幕降临,龙门镇陌生人影往来不绝,后来果真有人来抢九龙剑,乾坤门弟子交手发觉是七八个女流。 当时幸亏师弟罗天生、韩千兵等在场,九龙剑没出差错,因为是夜晚,对方且蒙面所以无法识别,估计是巫山女神门下一些人。 此役害得包成功重伤,卧床近半年寝食不安,尤其是乾坤门的师兄弟自由散开,于江湖往来不便。 包成功心知自己的儿子不成大器,有心将九龙剑送还少林,又担心众师兄弟不同意,也就暂搁在身边,只得私下交待长子,以作后一步安排。 不久包成功病亡,乾坤门实力大减,不得不出此下策,将九龙剑送与少林寺。 谁知不出数月、九龙剑失踪,达摩九院的高僧因此死伤数人,包不紊率乾坤门弟子去讨要九龙剑,双方闹得不欢而散差一点打起来,倒是韩千兵从中调解方才平息。 事后,乾坤门上下商量,均认为九龙剑不宜、继续留在乾坤门,包不紊这才明白、父亲包成功的临终之言,实是保全包家一脉、乃至乾坤门,而今闻九龙剑意外之喜,一下忘乎所以,经师叔韩千兵提醒才惊觉。 包不紊凝望着师叔片刻,点了点头,走上台前接过九龙剑,转身面对众人,顺手抽出一尺,只见无声无息,待孔洞周围一圈冷光散开后,台下江湖群豪、顿时噤若寒蝉。 少顷,包不紊双手对进,瞬间剑鞘合一,抬头向首座僧承真大师说:“不错!确是九龙剑无疑,这一孔锋芒纹理别致,何况九龙飞舞剑身两侧,栩栩如生独一无二,可谓腾云驾雾天下无双。” 大师面无表情,淡淡道:“如此说来,少林寺今日就完璧归赵,宝剑送还包施主,我们双方从此两清了。” 台下众人均感到难以置信,首座僧对九龙剑当年、引起的纠葛尚未释然,乾坤门等弟子又何曾看不出。 谁知、包不紊却说:“大师言重了,当年数位高僧因此剑而死伤,乾坤门受之有愧,怎能说两清呢?今九龙剑失而复得,在下以为少林寺仁义胸怀,理当执掌此剑,乾坤门若是有幸,愿与少林寺共护九龙剑。” 群豪一听,这不是明摆着吗?乾坤门不要九龙剑了,有人诧异、有人叹惜,也有精明人暗暗点头,赞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王者之剑,确非寻常人能佩戴身边的,倘非大智大勇之辈,得到的只怕是不详之兆、血光之灾!” “鼎王说的一针见血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把剑归属少林寺,也是合情合理,当年若不是缘尘大师出手,这九龙剑依然还在神武通,神武通一贯危害江湖,得了此剑,还不是如虎添翼……” 说话者乃是泰山派、鼎鼎大名的掌门金岳子。 “你是何人,敢当我尊主之面在此胡言乱语,小心老夫一掌、打落你的狗牙!”此人说话寸步不让、咄咄逼人,一副有恃无恐之状。 泰山派金岳子显然不知道,身边不远处竟然、还有神武通的不少属从,有江湖人识得,此君恶语相向针锋相对,乃是神武通的天金刚柳岸。 “老匹夫休得无礼,睁开你狗眼看清楚,这是我泰山派掌门师兄,神武通敢在天下英雄面前动手,小弟不才愿意奉陪,神武危害武林,天下皆知人神共愤,就算少林寺今日容你放肆,石某却是不怕、敢作敢当。” 泰山派的弟子石敢当,在江湖上极富盛名,名气可一点也不比掌门师兄差,此刻和神武通不顾一切对骂起来。 “你泰山派也不是什么好鸟,你们强取豪夺卫家私财,串通蜜蜂男,当我们不清楚,我神武通杀杀抢抢是明的,你们假仁假义的名门正派,耍的阴的更甚,竟然在少林寺贼喊捉贼,可让在座的英雄、笑掉下巴……” 石敢当一听,不再与柳金刚搭啥,这件事石敢当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他也曾为此询问过四师兄金源保。 师兄金源保似乎有难言之隐,只是简略地描述过,说山下镖局客馆的来历,说是卫家卖与四海派,后来他的堂弟金源圈,以重金赎购并合伙加盟其中。 虽说金源圈与泰山派无关,但明眼人却未必这样想,加之金源圈逢年过节、甚至日常,也都向泰山派支付生活用度,师兄弟们自然也就极少问及渊源。 何况,金镖王金源圈开的是连号镖局、赚的是八方钱,偶尔亲自邀请泰山派弟子护镖,给的资用也是极为大方,所以其中的黑白因果,没人去深度挖掘。 今日经神武通一提旧事老底,石敢当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何况大师兄今日也在场,是以不便强出头、有所顾忌。 谁知,泰山派四师兄适时开口说话了: “神武通惯于弄虚作假、捏造诽谤,刚才有位兄台说过,想必是有目共睹,那泰山镖局虽在泰山脚下,却不是我泰山派开设,乃是舍弟金源圈经营,泰山派从不过问,即便在下虽为兄长,也从不干预。柳金刚莫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日是少林寺盛典,看在承真大师的面上,敝派不与尔等一般见识。” 旁边一些有名望的武林前辈,纷纷颔首表示赞同。 首座僧见此、也就顺水推舟发话:“诸位远来是客,少林寺不胜荣幸,若是有前世恩仇,还请下山化解,即便大动干戈,少林寺也不为难任何一方。如不听教化劝导,就算是多年老友,还请恕少林待客不恭,勿谓言之不预!” 老和尚说着、抬头瞥了一眼众人,有气无力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包施主既然要将九龙剑,交予少林寺……继续保管,这个……老衲还要……嗯……请示方丈师兄……” 旁边有人跟风起哄:“这九龙剑为什么要少林寺保管?少林寺管得了吗?鼎王说当属大智大勇之辈,依某家看来,大和尚似乎火候欠缺。” “我师父的话,你等四湖小帮不要断章取义,侮辱我七门九派的大名,否则休怪缜龙不客气了。”说话的是四方门的大弟子赵缜龙,在此关口闻言毫不含糊。 “嘿嘿!还摆名门正派的架子,少林寺领袖武林几百年,也没你这般高调卖弄,我提携你是抬举你,你不看风向乱嚷嚷,实在可笑。依我看,应当物归原主,再交还神武通,乾坤门罗天生妙手从神武抢来,原本就不是善良之辈!” “兄台这话可就不对了,九龙剑也不是神武通的传家宝,如何一定要归还神武通呢?总不成谁的手段高,就归谁吧!要不,咱俩比试比试,说不定这把剑,还能归属老弟……” “哎呦……不敢,老弟要是没看走眼的话,兄台是天山派的凌寒松大侠吧!这一切都不用比了,老兄直接拿走便是,小弟就是舍命,也拼不来的。” “兄台不必过谦,今日见者有份……嘿嘿!” “慢!此剑非乾坤门包家之物,真假予夺,怎能由乾坤门说了算?拿来让老夫看上一眼便知。” 此言犹如晴空霹雳,众人扭头见一长眉老者,老者高调出场,一派自命不凡、无所畏惧之状,三教九流的豪侠多不认识。 正奇怪间,闻听有人笑话: “千老兄,哪阵风把你吹到了少林寺,你老兄失踪二三十年,我们南北两兄弟,以为你在蓬莱岛修仙喽!没想到你竟然嗅出、九龙剑的气味,你可是鼻灵通高手,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说话之人正是江湖上、驰名南北的武林泰斗水无痕,脑筋灵活一点的立马心里有数,这长眉老翁就是号称、‘千杯人不醉’的武林怪杰千悲醒。 “九龙剑是千年宝剑,无坚不摧!用得着找人辨识吗?大和尚迂腐之极!” “为什么要找包不紊?他说真的、就是真的,岂有此理!我说是假的。” “一群蠢驴,拿一把钉耙、锄头或是柴刀什么的,给这宝剑砍上一砍,不就清楚了,自古宝剑削铁如泥……” 天降大任 142鱼龙混杂堪忧 “废话!这少林寺养这么多光头,今各儿又来这么多英雄好汉,一张张嘴都是要吃饭的,钉耙锄头是用来开荒种地的,随随便便地就这么给砍了,以后教这些大小和尚怎么活下去,就是喝西北风还得看时令吧?季节不对还得饿肚子! 总不成叫千百号光头、排队下山化缘吧?虽然这里英雄好汉满山头,啊!还不止呢……我再看看……那个墙角还躲着一位……嗯……一位大侠!可是何曾有来人施舍过一文银子、给少林寺的老少和尚?呃哼!不过我也……我也没多带一文银子……” 只见浮图上、有人随便指指点点,胡话乱编明显不太正经,此人尚未说完,人群中已是哄堂大笑。 这厢有人接茬:“喂!这位大侠、我等想看宝剑,你怎的说起银子来?你尽捣乱,大和尚别听他的!不是说吹毛断发么,拔一根头发不就知道了,哪来这么复杂……” 这边树丫上又有人跟风:“就是,就是!拿来让我看看,俺两手指一掂量,便知真假……” “你是什么东西?这剑是你看的么,你不过是想私吞宝剑,大和尚!你们绝对不能让这小子看一眼,这家伙是贼王精绝空的后人,嘿嘿!当我们这多人是傻子啊?” 这时,整个场子吵成一片,场中空地已被人群挤满,少林寺如临大敌,生怕有人抢剑,数十个和尚拦在首座僧之前。 而神武通的几名法师长老、亦已散开,跟随尊主季霖雨身旁,依等次在东侧的木椅边就坐,诸人心无旁骛熟视无睹,俨然于己无关。 “这九龙剑乃是王者之剑、剑中之王,首座大师,此剑可否让木某看上一看?” 西北角站起的一位年轻公子,穿着另类,看来身份不同凡响,说话却极为彬彬有礼,身后或站或坐好像有五六人,一看就知是武林中有些来头的人物。 有不起眼的江湖小人物、私底下叽咕:“文天教的木天师,中看不中用……” “就是什么,就是个屁!说什么让你看看、让他看看,还说拔一根头发试试?哼!当真拔根头发,我这把剑也能吹断……” 众人很是奇怪,少林寺盘查甚严,任何人都不准携带兵器,一律放在山下厢房,有执客僧派人看管,而此人居然带有兵刃,当真胆子不小。 不免有人惊问:“难道你早就知道、还是另有图谋。” “个个都想看看,我也是一看就知道了……啊!……” 树间一人风言风语,话未说完,腋下酥麻惊叫一声,跌落地上、已不能动弹,有少林僧上前扶起。 “这位乃是我文天教的木天师!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在下特意提醒尔等、不相干的‘英雄好汉’,别落下一身残疾下山,就算你武功不差,天残族也不收人了。” 彼时的武林中,确实有一帮在火拼斗殴、以及各种报复仇杀中,你死我活惊险保命下来、而不慎落下终身残废的江湖男女,因其形容怪异,又不甘心坐以待毙、为他人呼喝所容忍。 所以、这些残异之能人,心态语言和行事手段往往不可理喻,多数啸聚偏远林泽得以求生,彼此帮扶相互借力活跃于江湖草莽,且自有族首家长统辖掌控,主动汇合成一派天下残疾大士族。 早年,天残族曾经遭受文天教的惩罚,后来又经历白莲教的打压,这声威名气已经隐藏低调许多。 天残族虽然远不如一般的三教九流,但因人数众多,旁门左道单枪匹马的汉子见状,还得小心翼翼甚至绕道走。 这些天残族的人员、因后天形象造就,喜欢在衣着穿戴上、格外讲究生冷风格,或许是内心自认与众不同,而其言行举止更是五花八门、突兀惊人难以想象。 寻常的江湖好汉看见未免心生忌惮,毕竟这些怪异形象、会让人不寒而栗,但这一派武功在武林中着实影响不大,自然也不可能来少林寺丢脸献丑。 “你……你……你……你是微生公子……” 看来,此人已莫名其妙吃了苦头,只是广场上没几个人看出、微生公子是怎么出手的,毕竟之前,首座僧已经明示戒律。 “你想起来啦!” 紫衣人冷笑回答,尤其是刚才那‘英雄好汉’四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天师?老衲莫不是老眼昏花,这么年纪轻轻就自称天师,天孙教主不会老糊涂吧?选出了这么一组老少配……” “首座大师!天孙教主已于数年前去世,子因有幸被文天教一帮兄弟‘天冠木戴’,不劳而获、弄个冠冕堂皇的天师之职,也算是一步登天,让诸位笑话了!” 木子因看出,不少人瞧着自己过于年轻,也就干脆调侃自嘲一下,让别人藉此无话可说。 “自古就有‘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木天师谦虚自明,纵然身手平庸、甚至武功不通,也比一些道貌岸然、心狠手毒的伪君子强上千百倍,我等断不可轻视后生可畏!” 说话者须眉皆白,看上去年近花甲,其人左右身后站立着三、四名中年人,估计是岛主的门徒。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乐岛主果然高明,老衲无知、多多得罪!”首座僧说罢、向文天教的年轻人躬身致歉。 有相识了解的江湖人物,频频眼神示意,也有个别人似乎不在意,叽叽喳喳、窃窃私语交耳:“听说此人是永恒岛乐岛主,他的妻女被关山月害死,这是崂山道士传出来的……” “怪不得乐岛主说话阴阳怪气,敢情是来摆谱的……” “放你娘的狗臭屁……” 乐岛主身后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闻声忍无可忍、怒骂中腾身一脚,将树桠中聒噪的其中一人踹飞,随即就听见一声痛叫,随枝叶散开摇曳、坠落远处。 此人是乐岛主的长子名叫乐东,此刻听见江湖宵小乱搅舌头根,想来亲人离去、忍不住怒火万丈,就此教训一群无知的小人。 而身边的两人是他的师兄,此时亦是横眉怒目,就差与师弟一起破口大骂了,好在永恒岛乐岛主及时挥手,制止了身边弟子们的鲁莽行为。 有其余同道的岛主、洞主看不下去了,有人打算替乐岛主出头出气。 “师兄,去年在孟津大霸湾的昂首坡,草帮的大哥李重吉,盛邀天下三教九流之众,共赴中原千人英雄会,我与师弟和师侄等均见过文天教的木天师,回来与师兄说起此事,首座师兄难道忘了不成。”西堂僧承实大师忙加以提醒。 “师弟可是说、黄河镇契龙旗手之事,我想起来了……只是最近方丈师兄卧病,里里外外的佛事,把我给忙活糊涂了,看来少林寺的前途,老衲确实担待不了,唉……佛门一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首座僧承真一席话,前言不搭后语,让武林几大门派的掌门人,一起疑惑相视直犯嘀咕,心想老和尚整天念经,莫非也会走火入魔。 “大和尚不用害怕,那文天教的木天师、乃书呆子一个,除了吓唬吓唬小孩子,半点武功也不会!在昂首坡英雄会上,给宁海双峰山的奚家姐弟,一掌打翻了好几个跟头,真有意思得很……” 说此话的正是旗手英雄会上,曾露过脸的黑月堂堂主仲武家,文天教的兄弟,不少人都算是认识,包括木子因在内。 孰料、话还没说完,就听“哎呦”一声,坐在前排的仲武家,竟然在地上、莫名其妙滚了五六圈。 直到至点苍山的无烟道人近前,才被横臂崭下、一把提起,估计是道人实在看不过去,救急给他黑月堂一个面子。 跟着就听身后一个人说话: “你懂个屁!文天教的天师、除了文观川外,没有一个人学过武功,你倒是练过一身的功夫,还不是同样翻了好几个跟头,我却是没看出有什么鸟意思!在座诸位有谁觉得有意思?除非你能翻滚个不停、一口气滚到少林寺山门的脚底下。哼!老夫真不明白,就凭这上不了台面的猪狗滚爬之术,少林寺也会发请帖给你?” 场中不少人也觉得奇怪,他们哪里知道,仲武家这次是随唐门的大当家前来,听说他和唐门有些旧谊瓜葛,不然、凭他的身手还不够格。 仲武家因为自在惯了,并不在唐门兄弟的附近,没有人罩着,而他武功低微,根本没有看清是谁出手,连骂人都找不到目标,只能哑巴吃黄连,暗地里狠狠心不再吱声。 少林寺这次的佛事大典,请的多是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首脑,其他江湖上的有名望的角色,三教九流左道旁门等,只邀请了极个别关系较为亲近的帮派门户代表。 即便是稍有名气的十三流,寺僧也没有全邀,有些无名之辈为了达到目的,借故穿插迂回在名门正派的影子里,混上山看看热闹,无非是想增加在江湖上、混吃混喝的资本,借以炫耀个人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 至于宓兰小生,乃是终南山徐元门下,虽然系出名门,但为人风流淫荡,自然不会有人邀请,但他武功奇高,出入少林寺、也就没什么禁忌,可以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少林寺这次因有其原因,没有邀请太白山的掌门红云老道,大概是因万霞真人归仙不久,少林寺典礼的喜庆邀请帖,在这个时候有些不合适上门了,其余诸如天山派,因为时常出入少林寺,不能不告知之。 至于武夷山,适逢必来大师游访中岳嵩山,顺道拜会武林之首、佛门之尊少林寺,首座僧无法隐瞒将实情相告,大师因此也就乐得、参加少林寺的五百年盛典。 至此有人看出,说话者多少与文天教有点关系,其他人一瞧这情形,自然没有人、再敢揭文天教的丑,包括木子因在内、文天教的人也奇怪,知道此人即便不是武林朋友,多半也是教中前辈高手。 微生绝蓝警觉扫视,只有一人可疑,那就是在雪山派掌门冷无华身后,一个头戴斗笠面含微笑的老者,旁边还有一个络腮胡子中年大汉,两人时而低头窃窃私语。 微生心里在想:以此人方才身手,武功不在我之下,怎么会不认识呢?木子因身边的风花雪月等人,同样也是一脸困惑。 “不客气!木某虽然早年拜过师,但学的却是琴棋书画,与诸位英雄拜师学艺大不相同,后来在姑射山的一个山谷中,偶然见过一段不知所云的剑文。那是姑射神人关于、九龙剑来龙去脉的记叙,远非削铁如泥所能表述,九龙飞舞气贯长虹、神异非凡旷古难寻,此九龙剑在手,其威势如擎风火雷电。皆因其中有画龙点睛之笔深藏,然小可至今未曾、见识九龙剑之模样,只不过是照神人所记实话实说,并非借此缘故、来讨要九龙剑。” “你这话恐怕口是心非……” 这当口,有人禁不住出言讥刺,但只说了半句、便不敢再说下去了,看来是突然想起、其中的厉害关节。 而木子因并未因此说话被打断,就像什么也没发生接着道: “而文天教的弟兄,正是因我能写几个大字、念几句歪诗、弹几支小曲,便盛情相邀,在下感念至诚欣然受之。纵有狐假虎威、沐猴而冠之嫌,然木某学无所长、识更肤浅,是以也不曾想拒绝,今剑走偏锋、踌躇少林,原不知九龙剑、会出现在贵寺,虽因请柬而来,但小可并无它念。” 文天教的木天师,言辞恭敬诚恳,尤其自报家门,声明似乎与武功无关,更是引来江湖人物的惊叹,加上黑月堂的仲武家的遭遇,群雄猜测,即便他真会一点三脚猫,武功也不怎么的。 至于‘别无他念’,想来也是文天教力所不能,但他的描述颇多悬念,似乎真有九条龙绕剑飞舞,一时吸引了全场、无数稀奇的目光。 天降大任 143觊觎九龙剑 “喂!老和尚,枉你一把年纪,难道不曾听说‘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这句话,木天师既说、九龙剑是姑射神人的,那一定错不了!我文天教的名头,百多年来响遍大半个中国,何曾说假来着?木天师一向谦虚低调,可你也不能、把文天教不当回事……” 说话之人,乃是文星九绝中、排行第六位的风无影。 “风兄稍安勿躁,首座大师乃是佛门高僧,见多识广智慧过人,怎会流于俗套,自有妙招应对。” 这时,一身着浅紫色斜襟花条纹的年轻公子,正温言安慰、身后的一位中年汉子,声调不徐不疾,态度和悦极是文雅。 “你要不要九龙剑不关我事,只是你说的九龙剑,有这么神奇吗?只怕是吹牛!九龙剑不过是因剑身、刻了九条龙而已,当真还能耍出九条龙不成。 你当我等堂堂七尺汉子,人人是三岁小儿,居然在五百年的少林古刹里妖言惑众,你还真有些天师的味道,跟袁天罡也差不了多少,啊!哈哈……哈哈哈!就算我们相信你这些鬼话,可大和尚们是信佛的,谅也不会信鬼,岂不是笑话!” 此刻,依然有人对木子因的话讥讽反驳。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给木天师赔罪了!” 少林首座僧却不管这些,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你不来争剑,少林寺就当你是贵客,敬你七分八分,而台下的一些豪客、不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师言重了,木某年少识浅,担当文天教的天师,确实勉为其难,奈何小生落难之际,教中兄弟几度相助,是以不敢背弃,当仁不让。” “文天教历任师尊,都是文武双修、德才兼备,之前文观川名动江湖,威名不逊教主,而今竟有不会武功的天师?在下虽然大名叫世明,但此事却是不明。” 说话者是无量山的逍遥人杜世明,是十三流派的主流世家,武功在大理是出了名的,是大理四杰之首。 “这有什么奇怪!你无量山在国之边缘,孤陋寡闻也是理当,人家既然是文天教,当然是‘文’字当头,刚刚你没听他说么,写诗作画什么的一套行头,未必就不是武功。赫赫有名的崆峒派高手,不就是使一支龙头凤尾精钢笔,这木公子说不定有比龙凤笔、更厉害的神笔也未可知,我看世明兄,就不是木公子的对手,不信比比看!” 此人正是雪山派的掌门人冷无华,他说话的风格,向来愤世嫉俗,有讽刺有调侃,还有一点捣乱冲喜的味道,任谁都听得出来。 只是他只有两个徒弟,似乎武功也不怎么样,所以冷无华掌门人的身份,江湖上也没有人当回事。 “什么‘姑射神人’?武林中没听说有这号人物,真会说笑!想要九龙剑偏偏又编出、这么一大堆神话,你当大小和尚全是三岁的呆傻小儿,信以为真、立马爽爽快快就还给你,做梦吧!你不会武功就靠边站,这世间从未听说,有不用竞争比试、就能得到的东西,真是奇谈怪论奇哉怪也!” 说话之人声音阴阳怪气,好像是压着舌头说话,有人寻声望去,瞧着是一名年轻公子,五官俊秀身材不高,衣着倒是鲜艳华丽,双臂交错抱在胸前,语气中多有讥嘲,由此看来,黑月堂仲武家所言,已是人人相信。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木天师乃是我文天教的天师,虽不会武功但却是修为过人,暗合我教宗旨----与黩武者为敌,正所谓以文制武功德无量,岂是尔等鼠目寸光、恃强凌弱之徒,能洞悉其中奥妙的!” 说话之人英俊潇洒言辞犀利,正是文星殿的魁首微生绝蓝,江湖人所称道的微生公子,岁数虽然不大,但威武之名已有十年光景,其父微生忠承、正是当年留求王天孙龙华的属下侍卫。 “这位兄台,虽然所言刻薄,却是实事求是,前些日木某为了应对东瀛小妖,不得不临阵磨枪学了几招,呵呵!如今放眼天下豪杰,济济一场,自是不敢在诸位面前妄称武功,勉强能自保,也就谢天谢地!至于九龙剑,小可以为即便武功高强,也未必就能称心如意,木某不强求,惟好奇而已。” “东瀛小妖?那是何方能人,竟犯的着木天师直面交锋,看来文天教果真、已是昨日黄花……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人身着泰山派的服饰,自然是泰山派的道人,这次泰山派只来了三人观礼,此人是排行第三的玉峰子。 泰山派与文天教,因在同一地域,虽无深仇大恨,却是利益纠葛甚多,相互间械斗不绝,直到木子因出任天师,才有所改观,并频频释放善意,但这反被泰山派视为孱弱衰退,一度让文天教属下的兄弟忿忿不平。 “昨日黄花!哼哼……昨日黄花又岂止是文天教,你泰山派难道还有什么分别?我看就连少林寺也大不如前,名动古今中外的‘佛门五绝’,不知还剩几绝、还有几僧擅长……” 此言一出,大殿广场哗然,‘佛门五绝’是少林寺独门绝技,百年前就会者寥寥,且已不具内涵,即奇技渐无御敌制胜之效。 这些内幕只有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少数故旧掌门知晓,其他江湖小帮派几乎没有听说,甚至很多江湖豪杰以为是说笑,因此有人真的说起,群雄反就感到震惊。 “阿弥陀佛,施主指教的是,不过……” 承真大师正想解释,忽然莫名停住,话音一转说道:“或许文天教与少林寺异曲同工,但木天师仁义豪爽、谦虚坦荡,老衲佩服佩服!” “首座大师,贫道以为、这九龙剑既非少林寺之物,理当让天下英雄一一过目,再说就算有人胆大包天、想占为己有,在座诸位高手也不会放过他。” 众人闻声一瞧,此人乃是武林中颇有声望的人物,九派名家崆峒派的道长北戴子,这一席话如同救星下凡,多数人一起鼓掌呼应。 “崆峒派道长说得有理!大和尚可不能见利忘义……” 首座僧和后堂僧均踌躇不已,面对群豪蜂拥之势、大有群起而抢之,当真乱起来,少林寺的浮屠、宝像等财物,势必有所损坏,若是不答应,后果难以预料。 况且,这九龙剑并非少林寺之物,而乾坤门如今一帚撇清,已置身剑外,少林寺实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令群雄口服心服,再说寺庙之中、还有更棘手的事在后面。 正在犹豫当口,忽然从大雄宝殿里,匆匆走出一名中年僧人,对着首座僧低低耳语一番,几个老和尚不住地点头,不大一会儿,过来五六个须眉皆白的老僧,年纪看上去均在六七十岁开外。 首座僧吩咐台下让出一大片,而后命小一辈的僧侣蒲坐在周围,随即将九龙剑放置在案台之上,宣布所有来宾一一浏览,禁止两人齐上同时观瞻。 话音一落,众人争先恐后,场面顿时混乱不堪,幸好有一江水、一枝梅等武林泰斗出来主持,但如此多人细细把玩,恐怕非得两天不行,好在少林寺这次庆典安排了三日,如此一来势必破费。 孰料第二天,观剑的江湖男女、愈加多了起来,首座僧承真大是不安,尽管有达摩九院的数位禅师把关,大和尚还是怕出纰漏,尤其是万一弄出个死伤来,那就收不了场。 果不其然,当一个年轻公子走上来,拿起九龙剑,横竖观望了老长时间,硬是不愿离开,直到首座僧再三劝请,其人方才抬头,只见他开口对承真老和尚说道: “大师,恕小生不能将此剑留下,这九龙剑乃是我祖传宝剑,小生明察暗访多年无果,今日得见我一定带回,置于祖上祠堂,祭告列祖列宗。” 年轻人冷静说完后,双手轻推合上剑鞘,当即拿在手中欲行离开。 这时,达摩院的几位老禅师见状,立马散开围住阵势,旁边有监管僧人警示发问: “你是何人?请放下此剑、速速退后一旁!” 旁边诸人还记得,这个衣饰华丽的陌生公子,正是刚才以所谓‘一派胡言欲领取宝剑’,来挖苦文天教的木天师,现在居然以‘祖传宝剑’为由,强行占有九龙剑而不归还少林寺,对此群雄纷纷不服,各自吵吵嚷嚷,助阵少林寺的大小和尚。 “凭什么说九龙剑是你家祖传宝剑,我还说是我家祖传的……” “哈哈哈!老夫早就想将九龙剑据为己有,碍于南北两位兄弟的金面,迟迟不好意思下手,这下好了!这位小兄弟代我先保管起来,下了山他一定会、悄悄交给老夫的。” 众人一听望去,见大笑之人正是酒老千千悲醒,多数好汉不免一惊,暗道酒老千这话倒是不假,这小子长得油头粉面,估计武功不怎么地,他多半是为人作嫁衣,或是不知名的高人派来的二传手。 “诸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稍安勿躁!请听小生家世,在下姓灵,祖上是越国大将灵姑浮,两百年前、此剑不慎为管家盗取,从此下落不明。” 灵姑浮乃春秋时吴越名将,居功至伟、尤其擅长剑术,听说其人少时得遇异人,学成一身刀枪不入的武功,剑术上更是造诣非凡。 民间又曾有传言,说他凭独有宝剑建功立业、雄霸天下,而今历史久远、真假难辨,而这些江湖豪杰大多目不识丁,知道的自然不多,相信的更是寥寥无几。 “阿弥陀佛!这上千年的故事,真假难以确认,你无凭无据空口自揽,仅听这一面之词,在座众人谁能相信?辜念你年轻气盛、情有可原,少林寺暂不予追究,就请公子放下九龙剑,许你全身而退,不然、休怪少林寺无礼动粗。” 后堂僧闻讯出面解围,一手执礼郑重告诫年轻公子,也算是先礼后兵。 “好!咱们就手下见真章,不死不散!我今手中有剑灵,可开启九龙神威,诸位神僧若有死伤,可别怪小可狠毒……” 那青年不由分说抽出九龙剑,竟与围绕阻拦的四位达摩院的老禅师实实在在斗了起来。 这达摩院的老僧全是因字辈,武功奇高是出了名的,尽管姓灵的公子挥舞九龙剑,光芒炫耀风声鹤唳,好似龙吟虎啸,锋芒笼罩令人不寒而栗。 四僧赤手空拳围斗舞剑青年,众好汉都能看出、少林寺全无恶意,不过是逼迫灵公子交出宝剑,所以四下缠斗以耗尽对方功力,欲令其束手就擒。 而各门派的首脑人物亦已看出,这灵公子武功别有一套、招式自成一派,面对四大高僧似乎未落下风,寒光过处、僧人无不避其锋芒。 那灵公子似乎看出苗头,不在规避凶狠毒辣的杀招,不断地竭力想冲出围圈,显然是识破老和尚的策略弱点,这一来达摩院的禅师就被动了。 九龙剑锋利无比、所向披靡,双方竟然鏖战近半个时辰,有人赞叹灵公子武艺过人,必是大将军灵姑浮的后人无疑,不然何以有如此高超的剑术,令少林寺达摩九院的高僧也无可奈何。 但这与青年公子自夸的剑灵和九龙神威,似乎有名无实,仍旧令人质疑!时间稍久,九龙神威似乎水分越来越大,这时人人都知道,这是灵公子公然抢剑的噱头。 猛然间,因灭禅师一记莲花掌,击向灵公子右肩,灵公子九龙剑此刻无法抽转,正被释功禅师因方和析经禅师因静夹住,而推功禅师因圆一招‘釜底抽薪’,已令其飞腾不得。 紧急之下,灵公子右肩斜沉避开,而因灭禅师的雄浑掌风,收转不及余势难消,继而将其头巾饰物击穿飞落,顿时,灵公子一头长发飘逸舞开,谁能料得灵公子竟是伊人假扮。 天降大任 144有朋自远方来 大奇之下,群豪这才看清真伪,有好事之徒感叹惊呼:“原来是个冒牌货!” “什么冒牌货,这妖女是巫山女神、门下的二小姐飞雨精灵……”看来有武林豪杰吃过巫山的苦头,是以记忆犹新一目了然。 “这么说她是冲着九龙剑来的,那大小姐流云天使,会不会躲在暗处……” 不少人恍然大悟,更多人则是闻声风动四下寻望,意图想看出什么变化。毕竟,巫山门下这姐妹俩武功不凡,手段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当真有什么阴招,众人还需小心防备一下。 姑娘见事已败露、银牙一咬,九龙剑急折旋切,推开释功禅师和析经禅师,一个倒空翻,横剑割向推功禅师,推功禅师双掌翻飞,正全力黏住灵公子下盘,好让其他人合并夺剑。 没想到九龙剑直转过来,大师双掌来不及避让,无声无息被削掉右前臂侧翻倒地,鲜血喷涌顿时震慑全场高手,大小和尚均无意料到会有此结局。 “啊!”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却听一声娇呼,灵公子已倒纵向西飞出。 有人大喊:“她想带九龙剑逃跑,须得截住……” 话音未落,灵公子手中的九龙剑突然脱手,而几乎同时东西两侧,一红一蓝飞起两个人影,两人同时双掌互击,蓝衣人斜飞再次腾起,并伸手稳稳接住九龙剑。 另一人则翻卷在半空,左臂搂住灵公子,随之倒纵转身在树冠一点,落在大雄宝殿房檐之上,双臂抱住灵公子连喊: “灵儿!灵儿!……你怎么能一人来此争抢九龙剑?你可真教宓兰愧名花间……” “兰哥,名门正派个个……都想杀你而后快,我很怕……我听说少林寺有……就悄悄地……想把九龙剑……拿过来……交给你……往后就不会……” 灵姑娘疼的上气不接下气,表情并不自然,想来内伤不轻,但她却只用一个‘拿’字轻描淡写带过,令各路好汉不免动容。 “你暂且歇息着,千万不要再说了,宝剑我自有办法,这岂是你能掌控得了!哎,你叫我枉为男儿,剑灵虽无敌难及卿有情,真不知如何是好……” 红衣男子极度怜惜不停劝慰,目睹灵姑娘眉头不时扭动、面容抽搐,显然受伤不轻。而灵姑娘自始至终强忍着,不挣扎不出声,一脸遗憾的微笑、遮挡着迸发而来的创痛。 “蜜蜂男!是他,抓住他!严惩这个无耻之徒……” 有人突然大喊,显然认出这个红衣男子,正是天下人人痛恨的花间宓兰,终南山的弃徒兰风宓。 乾坤门弟子闻言顿时出动,却没有冲上屋顶,毕竟此地是少林寺的产业,况且首座僧早已吩咐,不得在少林寺寻仇、更不能大动干戈。 是以一个个怒目而视,峨眉派亦有两三人刚刚站起,却被掌门人挥手挡住,显然此刻不是时候。倒是草头帮和青城派等、门下比较镇静,尽管兰风宓也是他们的对头。 蜜蜂男本不想露面,知道此刻在少林寺,自己的仇家定然不少,若是群雄以多胜少、合击自己,必将落得身首异处,但小情人舍命示爱,自己不得不出手相救,否则,他宓兰小生还算是个有情人吗? 而蓝衣人脚一落地,便向几位老僧送还宝剑。有少林寺僧上前相谢邀请就坐,个别神武通的属从、亦已认出拦阻接剑之人。 神武尊主季霖雨、更是不由腾身站起,惊道:“原来是安兄大显神威……” 这二人是不打不相识,而今双双再次相见,均不由大喜过望,已然胜过知己故交。 此刻,文天教的几名随从,也听到了木天师的惊讶轻语: “奇怪,怎么安师兄今日也来少林寺了,听师叔说罗浮山与少林寺之间,以前好像有些误会,彼此少有往来。” 随同木天师前来的文天教众、如风无影等似有不解,想问却有所不便。 稍后就见木子因站起身,双手抱拳在胸,清楚问候:“小弟见过安师兄!” “你是……” 安公子与季霖雨刚刚重逢问候,回身几步尚未入座,突闻有江湖朋友见礼,不由停步急转,目光在似曾相识的面庞上搜索记忆。 “你果真是……木师弟?” 安定与木子因姑射山分别后也就三年,原本还是能自然相认的,但木子因因为是文天教的木天师,而今正式出场少林寺,文天教天师的服饰打扮、和当年姑射山的个性青年大不相同。 纵然真的是木子因,安公子也不敢轻易相认,何况还是在少林寺的群英大会,而且木子因一个文弱书生,安定压根就不会想到、木子因会出现在江湖上。 是以罗浮山安定一再犹豫、并终于恍然大悟,更是伸手笑指、摇头不绝,好似心中有无尽的‘冤屈’。 “小弟正是木子因!”木子因忙不迭及时相告。 “哦!果然是木师弟,前后好像有四年未见了,原来你也在这里,哈哈……哈!你这身装扮好似得道天师,若不开口说话,我断然是认不出来的。” 木天师闻言面色微窘,而后安定满脸喜色走过来,左手拉着木子因的右手,另一手轻拍其肩膀,嘴角含笑、目光凝望着子因面庞,意味深长地低声说道: “年初问过舅舅舅母,说你寻亲未归,后来又听表弟说,你大前年就东游去了,事有凑巧、我送表妹他们回姑射山,回头绕道京城,逗留游玩近乎三个月。 后来听江湖人说,少林寺的九龙剑重见天日,就顺便来凑个热闹,没想到遇见木师弟,真是巧的不能再巧!师弟若是有空,定要去罗浮山一回,最好现在就随我去岭南一趟,罗浮山的风光,于师弟的书画技法大有……好处。 再说其余几位师兄弟,也都慕名很想见你一面,九姑一直拿你送与她的画作显摆。我们师兄弟个个都嫉妒的很!师弟这回若是成行,一定得多留些墨宝,也好让师兄学习学习,听九姑常说‘他山之石可比美玉’,木师弟务必不要推辞。” 安定于武学极为擅长,读书写文颇感头痛,所以好多成语叫不上名、甚至说错,好在武林世家,爹娘也不以为意,说到这里、安定附带做了一个推手动作。 木子因明白安定想要表达的意思,尤其听到他说、在京城逗留三个月,一定已知道自己不满月的糗事,脸一红讪讪道: “那都是数年前的一些旧事,小弟少不更事,惹得大家多不开心,成事不足……唉!也愧对师父和师叔的教诲。” 皆因安静的亲事令易皙头疼,九嶷山来祝寿,世外真人前后没有给予明确答复,双方都有那么丁点不欢而散,罗浮山为此很难堪,安定这次回姑射山,虽说是护送表弟妹,却还有另一件特殊事件。 那是因为神华宫夫妇去岭南祝寿时,与安氏夫妇闲聊又提及木子因,伊无尘向安夫人说起,在来之前见过子因,并说他身负一个重伤已昏迷不醒姑娘回山。 神华宫主也在一旁解释,直言那个姑娘他亲手诊治过,经脉断损错位五脏衰竭,恐将不久与人世,声称如此疾患、当世无人能治。 伊无尘对易皙讲起,姑娘数日未醒,子因悲伤携其离开,后来曾听管家禀告说,因儿是带那姑娘去该去的地方。在场所有人都认为,木子因无非是要将那姑娘、带到理想的地方入土安葬。 世外真人当下追问起姑娘如何受伤,神华宫主夫妇皆摇头不知,称当时情势危急、来不及细问,再后来因为两人急于赶赴岭南罗浮山,所以事后子因有没有再回山,情况怎样一概不清楚。 因此,那时商议与静儿相关的婚事,也没法最终确定。世外真人私下嘀咕,埋怨夫人不该脚踏两只船,害得他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易皙则反驳真人:说当初这样议定,作为一门之主,他也是点头的,现在若是觉着不妥,那何不直接去找女儿说开,与我争论这些无谓的是非曲直有用吗?一席话杵得真人无言以对,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 因此,易皙安排长子再回姑射山,等候木子因回山拜望哥哥、嫂嫂时,再确定具体的婚事日程。 谁知,安定在姑射山等了将近半个月,也没见到木子因的影子,后来安公子估计,照此死守呆等下去、未必有效。 安定同舅舅舅母商量,自己先去京城游玩一趟,并留下一只信鸽,自称过一两个月再来,易夫人和易文宗点头同意,并指明木子因有可能的去向和地点。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因为这些动向也是在罗浮山寿宴上,兄妹两家早先就安排好的,安定去京城寻访,主要是受他母亲嘱托,试图找到木子因。 离开姑射山后游遍开封府,还倒真打听出有木子因其人,说是其人与狗做伴、形影不离,在前年高中榜首状元及第,不过却被店主路人嘲笑是‘不满月状元郎’,多少意含富贵夭折。 世人也许想表达其人与功名无缘,至于后来状元郎到了哪里,就没人能讲清楚了。 安定一听,这确与印象中的木师弟一样,再细问却没了结果,有人说乞讨数月后、饿死荒郊了,也有人猜想说、假状元早就离开京城了。 有人曾看见城门旁、一只流浪瘦弱的小白狗,当初那可是威武的大白狗,徘徊呜咽了有一个多月,估计至今也差不多死了。 安公子依此线索访了一段时间,依然一无所获,直至听江湖好汉鼓噪九龙剑,罗浮山安定辗转来到少林寺,才有幸意外遇见木子因。 此事安静当然是全不清楚,安定也只大概知道、与妹妹的婚事有关,事情尚无结果,罗浮山不便对外透露,免得遭致九嶷山的闲话非议。 易皙吩咐儿子的就是,事事听舅舅、舅母安排,如果碰巧木子因在姑射山,要是顺当的话,就约他来罗浮山游玩细谈,所以安定在少林寺、才竭力邀请木子因去岭南。 原来,这位文天教的木天师不是别人,正是木老员外唯一的公子木子因,当初在安军岭下的木家老宅,他与侍女凌丫头跑散,只是孤零零的凌丫头,后被昆仑山的掌门鲜至柔带走。 当是时,契丹乱军突然从前门劫掠烧杀,小少爷木子因和几个丫头、正在花园躲猫猫,他脑筋一歪,竟然藏身至后院茅厕。 这茅厕在木家大院外,极少有人使用,除了雇佣在后山打柴时,偶尔去方便一下,几乎是废置无用的空茅房,所以、那里没有难闻的臭味。 小少爷心想,你们女娃子一定不敢来此,因此关上门,等候丫头们失败的乞求声,谁知时间一长,丫头们的动静没到,他自己的便意反倒来了,于是就地蹬下来痛快大解。 不久,木少爷便听见外面,叫喊声、哭闹声混作一团,小少爷心里纳闷,匆匆解决便急忙推开厕门。 他透过花墙左右张望,看见管家谷蒿仁快步穿过绿水榭,手里提着一个包裹,一边小跑一边大喊: “不得了了!有军爷强盗来了,大伙儿赶紧躲起来,快些跑远……” 谷蒿仁四十来岁,原是十年前陇西逃难来的,因头脑灵活、且肚里有些许墨水,木老爷遂令其作大管家,倒也如鱼得水、平平安安。 尤其他品性醇厚,做账时,时常哼着高深莫测的小调调,深得小少爷木子因喜欢,反倒让子因常常拿他和私塾先生比较。 俞先生是个老学究,整天讲‘学得诗文方才斯文’、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颇让小少爷反感、时常借故逃离。 倒是‘黄金屋、颜如玉’之类传奇美谈,先生说的虽然有点味、却是不着边际,所以,小少爷总是偷着、找谷管家听他海侃。 天降大任 145小少爷险丢命 这谷管家知道得还真多,什么楼兰古堡、西域公主之类,神秘兮兮的故事,他说得有声有色,就跟见过似的。 尤其是他唱的西域小调调、抑扬顿挫,地方口音极重,什么‘楼兰望海千门挂彩,楼兰失灵生死不明,黑蛋白蛋金银万担,黑白理清富贵荣膺。’很像佛门的偈字语,又像是什么特别的暗示,小少爷只懂其中一两句。 有一回在厢房,管家给小少爷和丫头们讲得正带劲,恰逢俞先生如厕经过,看罢白眼哼了一声,扔下一句‘道听途说、妖言惑众’,谷管家停顿愣住、脸色微变,后来,便不再讲那些天方夜谭了。 木老爷更是盼望儿子,能有朝一日状元及第、衣锦还乡,因此木少爷要什么、给什么有求必应,只要先生有那么一点点的夸奖,木老爷便高兴得三、四天都睡不着觉。 木老爷对儿子的疼爱重视,那可是有目共睹,小少爷六周岁之际,木老爷便为其请来私塾先生;七岁时就找来三四个大小丫鬟伺候;八岁时金银珠宝、任其玩耍携带;九岁时吩咐除了俞先生外,其余家丁一律不得有违少爷差遣;十岁时让人打造一把、整整十斤重的长命百岁大金锁;十一岁时整个宅院规划,几乎全照小少爷的意思,重新打造一番。 木老爷见儿子大把地花钱,非但不心疼反倒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有出息有思想,因此执意定在木子因十二周岁时,为其建造一栋状元楼,并且已经由小少爷亲自选好了地点和基础。 至于状元楼的格局样式细节,都是按照木少爷的思路来布局和设置,而且不少名贵的装饰建筑材料、已准备就绪,画匠、木匠、瓦匠等俱已约定好时间,就等开工预定的良辰吉日准时到来。 木老爷自信,儿子将来必定是状元,只是谁也没想到,还未到这一天,一切就梦断身死、悄然结束了。 不知怎么的,好多辽国的契丹兵,手拿锃亮的刀剑凶器,如狼似虎凶神恶煞一般,居然找到这世外桃源里,见人就杀见物就拿,无论是抵抗还是顺从,皆不曾有人能保住性命。 管家见势不妙,从后院逃走,一眼瞧见木少爷愣在厕门口,一把拽过手,猫着腰沿假山躲着、跑到后园门。 谷蒿仁拉开门闩,却见东西两处火光冲天、烟雾滚滚,也不知大白狗康康、是从哪里跟上来的,朝着火光“汪汪”直叫唤。 谷管家朝着康康踢了一脚,嘴里骂道:“叫什么叫!坏人都给引来了……还叫!” 管家二话没说拉着木少爷,两人乘着浓烟直往北山跑。 “管家大叔,凌丫头她们来了没有?你看到我爹吗?” “哎呦……小少爷,都什么时候了,官军爷好多、都在杀人吆……还老爷丫头的,我听见西面有喊叫声,好像是缨子丫头、被契丹人掳走了。” “那凌丫头呢……” 木子因尚不愿意马上就走,毕竟小伙伴是在捉迷藏,且游戏还未结束,输赢不定难免还要、脸红脖子粗地争论,这将对他说一不二的小少爷名声,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尤其当那几个丫头合起伙来,可真是难缠的主,所以,小少爷自然是边走,一边问个不停,当然此刻性命交关、管家大叔也没时间详细回答他。 只是木少爷话未讲完,就听见身后有人高喊:“哪里跑?快把东西丢下!” 木子因循声回头,隐隐看见,浓浓烟雾不远处,有贼兵提着明晃晃的尖刀,在火光中连喊带叫、追着赶来。 “快走呀!我的小少爷,哪里还有时间寻她们,再不跑命都丢了……” 管家一边说,一边紧紧抓住小少爷的手,木子因的左手,被管家拿捏的生疼,只好跟着谷管家乖乖地小跑。 果然还没跑多远,已就近追过来三四个、提着刀剑等兵刃的官兵,嘴里不停喊叫:“站住,快停下,不然让老子赶上,非把你们都砍了!” “木少爷!你千万别信,这伙人自称什么大辽国的军爷,却比强盗爷爷还要厉害,他们撞开大门,啥话也不说见人就杀,马六、仇土、野草根等,五六个伙计家丁,全给这些契丹军爷杀了,老爷夫人他们、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唉!” 木少爷一边跑,一边不停地问: “管家,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他们若是要吃要喝,叫厨房给他们弄几桌便是,再不每人给十两银子,叫家丁送他们出山去,哪怕送到每家每户门口也行!难道我家中有人打骂、招惹他们……” 谷管家终究见多识广,多少看出些大概的因果苗头,但此番在逃跑路上,只得简短回答。 “小少爷你不懂,咱这些小民,哪敢招惹这些军爷,前年就听说辽国要和晋国开战,这些官军多半中途吃了败仗,才乱闯乱撞逃到这里来的,还不是急疯了、想拿咱们杀气?及至又看到咱们吃喝不愁、金银珠宝也是不少,十斤重的大金锁放在中堂,贼兵能不眼红?等你大了就明白了,现在来不及说那么多……” 管家不时回头瞅了瞅危险状况,嘴里却是说个不停: “唉!想不到我在这荒郊野外的深山,也照样还是呆不长,黑白不清、生死不明啊!吐蕃人、回鹘人、契丹人、汉人……杀来杀去的,这逃难日子,啥时才算是个头。” 木子因没听懂、谷管家后面说的什么意思,正想继续追问,却被茅草绊带,眼看就要摔倒在地,谷蒿仁见势赶忙收住脚,用力提拎起小少爷的手。 木子因好歹没有跌倒,但娇嫩的手指,却被管家拉扯的很疼痛,忍不住“哎呦”叫出声,一下子把满脑壳的疑问,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牵扯不但更快地引来追兵,两人因此反而慢了下来,三个追兵跟着、也就能看清衣帽头脸,一老一小不免有些慌乱,终究平时没走过多少路,而今荒野亡命、两人根本不占上风。 也不知跑了多长时间,老少二人实在是气喘吁吁、累得不行,渐渐地感受到追兵越来越近,似乎连契丹官军手里、拿着的明晃晃的刀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谷管家不由得心咚咚地直跳。 而此刻爬坡翻山,也是阻拦重重,野草茂盛足有半人深,使得行走极为费力,木少爷俨然力不能支,虽然追兵跟得紧,不过山上无路,好歹也快不到哪里去。 唯大白狗康康,陡然变得通灵起来,跟在身后默不作声,好像压阵的将军一般稳稳当当,偶尔一个跳跃不紧不慢。 老管家看见前面树木稀疏,以为快到山顶了,好像没路了,遂有些后怕,对着木少爷说: “这包裹你先拿着,尽管向顶跑,里面是大宝贝,千万不能丢,我去把他们引开到别处,过了山顶你就向西快跑,要不就抱着头滚下山,贼人是追不上你的……” 管家说着,将布包一下挂在木少爷的颈项,连声催促道:“快!快跑……” 公子爷终究年少,听了谷管家的话,愣愣的似乎没听懂,直到谷管家使劲推搡一把,他才半懂不懂地跑起来,只是身子骨没力,包裹挂在颈上很是累赘,所谓的快跑,与走路也几乎差不多。 木少爷不时地回回头,只看谷管家在山脊一侧的草丛里蹬下身,不知道是在干什么,跑了没多远,就听身后啊的一声叫喊,木少爷忍不住回头一瞧,就见乱草丛中一浪一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向山下滚动。 想想刚才管家蹬在那里,会不会是被坏人拌倒滚下山的,想赶紧回追细看看、谷管家有没有伤着?要不要紧、是不是要找人抬走?决定想好,还没等小少爷走回两步,康康已然蹿出汪汪大叫。 果然,歹人挥着亮闪闪的弯刀赶来,此官差身材雄壮、行动摇摆不定,看上去不善于爬山奔跑,嘴里喘着粗气,似乎已疲惫不堪,笨重得显像是一头黑熊,不停在喊: “把银子丢下,饶你不死!跟爷爷捉迷藏,小子你活腻了!非踹死你个野耗子……” 木子因吓的掉头就跑、慌不择路,心道我哪里有银子,银子在账房先生那儿,可这档口自己没时间、及时告诉他们,想到壮熊要踹死自己,吓得更是脚步不敢停,他却不知两贼兵,早就盯上他胸口的沉沉的布袋。 须知,此前有兄弟们抢到了大金锁,这可乐坏了这帮契丹兵卒,满脑子都是金银财宝,看见有人手拿口袋背包就两眼放光。 其实,布袋里装着什么,小少爷并不知道,他也没来及问管家,为什么要拿这布袋,只听谷管家说是大宝贝,木少爷心里、一时还没想明白有多值钱,金银珠宝之类、在木子因看来,就不算什么,因此暂时他只管往北逃。 贼兵却是没命地、连窜带蹦地猛追,眼看两名贼兵就要成功,木少爷费力地喘着气,已能感受到脑后、短刀挥动的风声。 谁知,紧张慌乱之下,反让柔韧的茅草绊住脚踝,小少爷再也控制不住,往前跌倒在地。 木子因在茂密的草地上、竭力挣扎着艰难起身,这一跤更加使贼兵坚信,布袋里不是银锭子,定是金块子。 契丹兵其实也很累了,原先以为小孩子、身上的钱财好弄到手,但看看这小娃子、三番五次不听话,早就恨得牙痒痒的,前头的那个面色白净的贼兵,因为个头较瘦,且比壮熊善跑,所以超前不少。 只见他纵身一跃,举起的刀便落了下来,危急中康康飞身蹿出,似乎咬到了贼人的手,贼兵大痛哀嚎着,栽倒在一旁滚了几滚,刀子摔落入野草丛中。 木少爷并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险,照例爬起来回头先瞧瞧,谁知贼人就在身后两步,子因大骇、奋力飞奔,没跑三步就觉平地陷落,脚下虚空,整个人莫名其妙直往下掉,慌忙中身子连跐带滑、急剧坠落。 子因本能地两手乱捞,总算抓住了周边两、三根裹缠的蔓藤,幸好胯部另有一根较大的藤蔓兜住,就此停在黑暗洞中,虽然吓得不轻,所幸跌落得不是太深。 原来,这是山顶一个天然的垂直深洞,由于年代久远茅草掩盖、藤蔓滋长已经难以发现,向上看虽有零星光亮,但草藤依然浓密,依稀能辨别出顶部、是一个五六尺大小的洞口,向下看洞底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透。 子因伸出臂膀手指,小心比划似乎也未碰见洞壁,感觉洞壁的周身蛮大,约一丈开阔,只是洞口似乎并不大,木子因庆幸吁了口气,暗想倘贼人找不到自己时,等天黑再悄悄爬出洞去。 正在藤蔓上微微晃荡之际,蓦然顶上一黑、跟着有东西落下,而且伴随着灰尘迷住了眼睛。 子因使劲地甩了甩头,伴着“啊”的一声难受叫喊,两团黑影几乎连着快速坠下。 木子因赶紧屏住呼吸不敢吱声,只觉得身边蔓藤、也咝咝向下快速滑移,很快落到自己下面。 有几根粗藤明显地附带极大的压力,使劲摩擦勒割着他的胳膊和大腿,并不时传来藤蔓断裂、脆响的声音,最后还剩下一根、拇指粗细般的藤萝,滑落绷紧在他的足踝关节旁。 木少爷生怕、牵扯自己的藤萝不够结识,用手摞了一下、自头顶垂下的几根较粗的蔓藤,使劲地抖落并甩开、刚刚滑落在小腿边的藤条,再用两腿夹住挂藤,使劲往上攀爬了几下,这一大幅度逃命移动,惊醒了脚底下、失足坠落的两个契丹匪兵。 两贼兵胡乱的一番挣扎求生,着实令垂陷的藤萝断裂不少,总算还剩一根藤蔓、弯成秋千样供两人骑着,勉强拉住不再下坠,却也不敢乱动,两人又都各自游目寻找,希望能发现安全出洞的路子。 天降大任 146脱困 怎奈洞内光线极暗,只好用手脚不停地配合着箍捞,万幸又捞着一根细的藤萝,各人又将粗细不等的几根藤萝,合在一起抓牢,贼兵这才松了口气,暂时不用担心、藤条脆弱断折去见阎罗了。 正自气恼,忽觉藤萝晃动,抬头一看微光处,却是一个黑影慢慢上移,两贼匪均忿忿不平地大怒,心道若不是这小子,我们怎会落到这般地步,倘使这小子逍遥自在,我等在这深洞里万一出不去,那真是做鬼、也是个倒霉鬼。 于是,在前面的先期跌落的、契丹罗罗不免埋怨,就听他开口说道: “花不利,这小奸娃子原来掉进洞里了,妈的!我以为这小子是躲进草丛呢,你这蠢货,急什么急!你等我逮住这小子也不迟啊!就算掉进洞里,也不至于两人骑在一根藤条上,真他妈的玄……” 后面的那个年纪略大、长着络腮胡子的契丹壮熊不乐意了,高声嚷嚷: “滚你娘的蛋!呼逯沙,你以为老子跟你一样又尖又傻,若不是这小子布袋里宝贝银子多,你怎会跑在前面?你想独霸银子,老子不上你的当,妈的!你小子先掉进洞里,哈哈哈!你这贪心鬼,笑死我了……” 他笑声很大,在洞窟里显得格外轰鸣震耳,五十步笑百步尤且不知,以至于藤蔓都受到严重干扰、不停地抖晃着徐徐下移。 呼逯沙吓得“啊哦”地一声尖叫,跟着骂道:“花不利,你不要命啦!死到临头,还这么高兴,小娃子还在上面,他跑不掉,你别动,待我先爬上去,逮住他……” “为什么让我别动、让你先上,难道我上去,还逮不住这小子……” 花不利总觉得、呼逯沙肚子里坏水不少,收住笑声警觉反问他。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花不利,花大哥!你不是比我重一点,你看着藤蔓,万一你一晃一抖……吃不住,我们都完蛋!” “少跟老子来这套,老子就是胖一点,比你重不了多少,别跟我玩这鬼心眼!” 花不利不依不让,说完便放手攀爬起来,吓的呼逯沙赶紧喊道:“花大哥!你不用急,慢慢来……别惊断了蔓藤,这是要命的玩艺儿……” 花不利也不管他怎么说,兀自摇摇晃晃、吃力地向上拉拽,兴许是他真的重了许多,又或许他迫切想上去,却使力蛮横太甚,但谁都没有在意,只见洞口突然一亮,落下一个未知物事。 小少爷木子因也在费力地往上爬,却不曾看到有东西落下,只觉得后脑勺丝丝的一阵凉气袭来,跟着传来“呲”的一小声,接着又传来“啊”的一大声。 花不利和呼逯沙陡然感到,骑着的格外勒人蔓藤甫一松劲,两人倏忽同时下降两尺多,心里一点都没准备。 一不留神,手中和胯下同时失控,滑脱得只剩下一根蔓藤勉强抓住,两人失声尖叫,惊恐中到处乱抓,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输掉了一线生机。 原来,花不利坠落之时心慌意乱,手中弯刀不知何时脱手甩掉,无巧不巧、落在洞口边的一蓬粗大蒿草叶片上。 花不利后来上爬时,动作力度太大,以至于长条蔓藤扯拉带动蒿草,致使野草左摇右摆地扰动,终于支持不住弯刀的份量。 刀子继而沿地洞壁口下落,正好切断底层的两个契丹兵骑坐其中较细的一根藤蔓,这一来又恢复成一根藤蔓维系二人性命。 两匪虽然离木少爷约一丈五六,但木少爷刚才看见了、花不利攀爬时的勇猛直进,他还是非常害怕贼人追上自己,所以急于想先爬出此洞,好把坏蛋远远甩掉。 偏偏他早已力竭疲惫,加上谷管家交给的布袋,长时间地挂在颈胸,时间一长也就越显越重,终于让他吃不消了。 这当口,哪怕是再往上爬高半尺,都是力不从心,常常喘息好长时候,才能聚些力气再攀高一些。 这会儿,木子因听了两贼人一番斗口之言,小少爷豁然开朗,喊道: “喂!你们怎不早说,若是为了这布袋子,我给你们便是,只消你们放我出去。” 木子因认定这两人,原是想要这包裹里面的宝贝,估猜里面大概装的、是他爹给谷管家这几年的工钱。 小少爷心想: 管家大叔也真是的,就算是几个金元宝,拿来换一条命也是值得,非要带在身边,累都累死啦! “操你妈的个逼!你这布袋里东西,若是早些给了军爷,也不至于让老子掉到洞里,落得现在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等老子出了这洞、歇一会儿想想,或许爷们一高兴,就随你妈的个驴蛋去吧,呼逯沙!你说不是吗?” 花不利死到临头不知死,还废话一大堆、张狂不已。 呼逯沙心道,这时能不能出去、还是个大问题,金银纵然再多,还不知有没有福享受,想到自己是为了一大包金银财物、而掉到这个荒芜深邃的古洞里,遇着这般霉运,终究心有不甘,在此命悬一藤之际,恐惧油然而生、大气吓得都不敢喘,生怕声音大些、会震断藤蔓,功亏一篑而去见阎王。 沉吟片刻呼逯沙轻轻答道:“嗯……” 他这一声也许太轻、太细了,别说木少爷没听见,就连花不利也没听清楚,木少爷以为他不愿意,费力地腾出一只手,两只脚死死地勾住藤蔓,却怎么也褪不下、挂在脖子中的布袋。 小少爷费了好长时间,最后使劲地倾下头颅,终于拽出那个、对双方而言性命攸关布袋,而他自己颈项的娇嫩肌肤,被布袋擦破皮生疼不已。 木子因恨恨地对下面二人说:“拿去吧……” 小少爷使足了劲,将布袋抛向脚下面的契丹兵卒,心想若是谷管家以后找我讨要,再回去在各处老屋里找找零钱,实在不行,就卖半个宅院还他。 花不利、呼逯沙一听木少爷声音不对,借着光朝上看,果然见一团东西落下,呼逯沙伸臂却未够着,花不利见状大喜,腾手一把接住落下的布袋。 或许布袋里真是金银之类重物,带来的冲击不可小觑,紧接着就听“嘣”的一声,花不利另一手抓住的蔓藤顷刻崩断。 这一突兀变故,花不利始料不及,慌忙中不得不松掉布袋,双腿紧紧绞住另一端蔓藤,两手一并抓紧断折的一端坠去,由于另一端和呼逯沙握着的蔓藤相连通,顿时头下脚上颠倒过来。 呼逯沙原本是骑着蔓藤的,陡然另一端失力,呼逯沙大恐,急忙用腿夹紧蔓藤,以备不测,同时蔓藤一端,由于一下子、承受了二人之重,开始“吱吱”直响。 且蔓藤随着花不利的倒挂、荡来荡去,呼逯沙已然感受到,来自手中蔓藤崩裂牵拉的征兆,吓得顾不得其他,双手用力拼命拉拽往上爬。 花不利费劲地正想调转身体,蔓藤荡得他只想呕吐,更重要的是倒着身体,无论如何是出不了洞口的,所以,他想乘最后一荡甩开,并用力翻身、然后看也不看,一把猛然向上抓去,这一抓正巧抱住呼逯沙小腿。 呼逯沙早就预感不妙,正不顾一切地竭力攀爬,冷不丁被花不利使力抱住小腿,跟着“啪嗞”一声,蔓藤吃不住重负的反复摇荡,在呼逯沙双手上方、仅半尺处断离,随着“啊”的一声,两人终于同时奔向洞底幽冥。 木子因没想到自己扔掉布袋后,身体似乎有了些力气,连爬是爬刚攀爬不到一丈,就听见洞下传来“啊”的一声嚎叫。 子因回头向下望,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以为他们又滑下老远,心想我才不上你们的当,赶快逃出陷阱先跑,万一你们没想好,再来骗我抓我、那可就糟了。 小少爷想到这里,更加奋力往上攀,等到了洞口时,实在没有力气爬出去了,只得死死抓住藤萝,张着嘴喘气,准备歇一会儿、再试试。 看着斜阳下,蒿草随风摆动,木子因疲乏得想闭上眼睛,这时,忽见草丛中,探出一只毛茸茸的白色狗头来。 “康康!” 木子因大喜,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眯合着眼睛、开心地笑起来了。 康康“嗯”了一声,一伸一缩似乎犹豫了一下,而后吐出舌头,将木子因的双手背面、不停地来回吻舔,突然康康一张嘴,咬住木少爷的衣袖口,慢慢地后退拉扯起来。 木子因毕竟年幼体轻,比较秀气文弱,尽管在四个月前,木老爷热热闹闹地、为爱子做过十一岁生日,但其实,小少爷长的并不壮硕。 康康虽是一头雌犬,却生的力大威猛,平日里被小少爷娇惯得宠,饮食无限,自是不比少主人轻几两,此时牵拽起木子因来,倒是看不出有多费力,很快、康康就把木少爷拖出洞口。 富家子弟平日里,那经过这等危急耗力的劳作,既已躺在柔软舒适的茅草上,一切危险均已过去,木子因索性美美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是日影斜拉,回头再看看方才坠落的地洞时,依然是蔓藤纵横蒿草摇曳,掩盖的天衣无缝,若不细看确实不易发现。 木子因心想:倘我以后到此游玩,再掉进洞里岂不糟糕,唔……不行!想到这里,他觉得应该做个显著的记号。 小少爷转身四顾,发现距离洞口三丈之处,相对着生长一大、一小两棵树,大树和他的腰身差不多粗,而小树几乎和他小腿一般粗细。 于是,木子因又绕着洞口走了一圈,意外看见在不远处、一摊倒伏的草丛边缘,躺着一柄闪亮的短刀。那是被康康突然咬到的呼逯沙的腰刀,木子因快步走过去,拾起腰刀端详片刻,心里有了主意。 想起先生上课时,说文人墨客游山玩水,免不了提笔写些某某到此一游,遂提刀在大树上、刻下一排大字:木少爷到此一游! 看来这惊险玩命之旅,他似乎没当回事。 呼逯沙的腰刀颇为锋利,木子因没费多少力气就刻好,又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妥,绕走到对面小树旁边,再刻一行字:地洞就在不远处! 他想想还觉得不放心,心道谁会想到这树上会有刻字提醒呢? 接着、小少爷又不厌其烦地爬上树,将小树的周围叉枝、用短刀一一砍断,只剩下光秃秃的树顶上、几片稀疏的叶子在随风晃动。 小少爷经历这一番折腾,终将自己最后一些气力耗尽,小树被他修理成这番残酷模样,木子因反觉得颇有美感,好像是为唐人诗文中‘玉树临风’新作的注解。 小少爷独自欣赏一番,猜想倘有人来此游玩,必定会惊奇地走近、细细观摩,木子因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得意。 一阵寒凉的秋风吹过,让木子因清醒起来,匆匆走到高高的山崖前,这里四周草木稀少,群山交错绵延望不到尽头,远近左右俱看不到一处人家。 子因心里忽然有一种孤零零的感觉,摇晃着走了几步,打算在最前面的大石头上坐坐。 抵近才发现,这是一块突兀飞出山崖的岩石,巨大平坦而且居然还呈半圆形,岩石足有三丈见方,高出地面略有三尺。 白色闪亮的石面上,清清楚楚地深刻着、四个呈灰褐色的古老隶书文字,笔迹流畅奔放,子因忍不住好奇试探,触手处竟然光滑如明镜一般,似乎经过特殊的打磨修整。 平石周围并无树木,只有呜呜的风一阵阵地吹,木子因极为诧异,难道这是雨水的冲洗才这么滑沽,果真如此,那这个奇迹,不知是要经历多少风吹雨淋。 子因识得那是‘姑射神人’四个字,这四个字先生是教过的,何况姑射山、离自己的家不远,关于姑射山的神话传闻,木子因也知道不少,而今站在石台中央,小少爷不免充满疑惑。 天降大任 147姑射神人 想起刚才的地洞,此前在庄园与小伙伴们玩耍时,常听凌丫头和缨子等几个人闲话,诸如鬼神昼伏夜出于山洞等等。 此刻不免胡乱联系,难道姑射神人,就住在这地洞里,嗯!神人住的地方,都是常人不敢去的地方,以后我一定去拜会一下,今天没准也是姑射神人、暗中救我一把,想到这里,子因不禁舒了一口气。 其实、小少爷也有些害怕,以他幼小的年纪,还不能认清这些奇怪传闻,故而推脱到以后,至于说姑射神人救自己,只是为了套近乎,自行壮胆而已。 子因赶紧站起来撇开杂念,不在纠缠‘姑射神人’那几个字,他想起谷管家说的往西面走,不如就照管家说的做。 走不多远他发现,原来西北稍稍坡缓,远远望去,四周地势皆低,独此山峭立挺拔,子因心中奇怪,自己怎么会跑到这个、无路可走的地方。 木子因眺望东南面,沟壑纵横绵延苍翠,唯自己足下一方,显然陡壁高耸、险峻非凡,稍微俯视是一道宽阔、而又深不见底的峡谷横亘阻隔。 对面的岩崖,虽然相对低矮许多,依就是壁立千仞,俨然鬼斧神工,令人惊叹的是,半山腰喷出一股泉水直泻深渊,隐隐约约可见、林木郁郁葱葱,似有重重玄机。 眼见白日依山,木子因颇感焦急,想马上回家,却又怕契丹兵匪、还在山腰某处寻找等待他,是以犹豫不决,不知向哪里走,当初慌不择路、糊里糊涂,和谷管家跑到这孤山顶,现在想回家,又担心贼兵未去。 依稀记得谷管家说向西,过了山顶你就抱着头滚下山,贼人是追不上你的,此刻,他也不知后面的贼兵,离自己还有多远,想到这里心一横,滚就滚! 回头看了看康康,一边依依不舍摸着康康毛绒绒的脊背,一边自言自语: “康康!我决意往北去,你若是不愿意,先悄悄回去,待我寻着姨妈再来找你!” 说着脱下绸缎外套,将头脸裹好,沿东北坡就地滚下。 这东北坡稍陡,几无树木荒草丛生,一旦滚落想停也停不了,中途也不知是撞上石块,还是土堆抑或是灌木枝什么的,疼痛难忍却也没法喊叫,只翻滚碰撞得让木少爷、四肢酸痛头晕目眩。 也不知是怎么停下来的,过了不晓得有多久,耳边似乎听见康康不停地吠叫,木子因勉力睁开眼,却见一张依稀熟悉的脸、急切地望着自己,迷迷糊糊以为是凌儿小丫头找来了。 小少爷心里一热,支吾一声:“凌……丫头……” 小少爷实在支持不了,便又昏了过去,等到他再次睁开眼,已是第二天清晨,自己暖暖地躺在一个向阳的软床上,腹中感觉极度饥饿,正欲伸手撑起,却是浑身无力,右臂钻心般地剧痛,失口“哎呦!”一声,硬是没撑坐起来。 “醒了!醒了!爹!他醒了……”只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接连响起,随即女孩便跑了开去。 不久便传来脚步声,而后有人说话,且语气轻缓,只见一人身着白衣,似秀才模样,进屋看木子因睁眼不语,便靠坐在床边,伸手在子因的四肢、和胸腹部位轻轻触碰。 “心儿,不要大惊小怪,这孩子摔得不轻,加上饥渴太久、气力贫乏,需要休息调养,略加饮食即可!你去告诉韩婶,先盛半碗红枣粥喂他。” “噢!我这就去!” 木少爷仔细地打量这个陌生男子,明显比自己的老爹要年轻得多,大约三十来岁吧,白白净净和蔼可亲,修长儒雅风度翩翩。 这父女俩的对话,令小少爷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好感,忍不住问道: “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我好像……咝……” 木少爷正想侧身稍坐,却感到四肢关节有极重的隐痛不适,无法再询问下去了。 “呵呵!你这个顽皮蛋,胆子还真不小啊!一个人在山里乱闯,摔得鼻青脸肿,一定是害怕见到爹妈,不敢回家是不是?这会儿该是踏实了,好好躺着吧!现在你还不能动,若不是被心儿和丹丹瞧见,恐怕你要被野狼叼走,当个野孩子、狼娃娃喽!……” 长者虽有些取笑之意,但神情甚是慈祥,说得木子因有些不好意思。 “爹!我来了!” 一个绿衣小姑娘,端着碗匆匆走来,人未进声已到,打断了长者的说话,木子因从话音中听出,前来的小女孩是他的女儿。 “易姑娘!慢点……别着急!小心摔着……” 韩婶紧紧跟在后面,提着像砂锅状的盛具器皿近似小跑,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别唠叨个不停……哼!我才不会呢!爹爹刚刚教过我‘风云淖约’,再练些日子我就能飞了!爹说我比哥哥练得还好……” 小姑娘说着,人已到木少爷床边,小脸蛋白嫩漂亮,充满高傲自信,看见白衣男子神情严肃,而木子因直愣愣望着她,脸上一下绯红起来。 “心儿!你忘了我的教诲没有?跟韩婶、蹇叔他们说话,要有礼貌!怎能没大没小的,太放肆了!”白衣男子显然极为生气。 “爹!我知错了……”绿衣小姑娘胆怯地回答。 “宫主!心儿姑娘还小,不过是为照顾这受伤的小孩,一时情急吗!哎呦……不能怪她!” “还小?都快八岁了!全是这几年被宠坏的,为这没少跟她妈闹别扭,唉!但愿我这回没做错……” 白衣男子说着,站起身来,一丝忧虑笼上眉宇,似乎心中隐藏着巨大的担忧。 “怎么会呢!我带了她六七年了,姑娘心地善良,全不似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娇娇滴滴难以伺候,宫主尽管放心便是。” 韩婶连说带笑,对小姑娘似乎颇多喜欢. “心儿!这孩子腿上有不少擦伤,右胳膊也折了,嗯!肋骨也断了两根,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以后他的饮食你来照料,其他的事,我会叫蹇叔代为看护,韩婶提来的稀粥,你慢慢喂给他吃,中途或许我会来看的。” 中年男人说话之际,面颜望着木子因点头微笑。 “知道了,爹!” 小姑娘站着,一动不动地答道,语气中流露出很干脆的样子,似乎这件事,她很乐意去做。 “等伤养好了,我会叫人送你回家,这两三个月,你可要听话噢!不然也好不了那么快。”说完陌生男子转身而去。 “你饿了吧!先吃了这碗红枣粥。” 小姑娘说着将一小碗温热稀粥,端送到木子因的嘴边前,一手不停地用小调羹喂弄,如此连续不断盛了四碗粥。 木子因望着小姑娘的眼睛,除了张嘴喝稀粥就一动不动,小姑娘鸭蛋脸形,长得眉清目秀,比之木少爷身边的小丫头好看不少,尤其是一张口轻轻吹气模样,神情更让木子因看呆。 小姑娘没在意木子因的观望,喂得非常认真,好像很担心稀粥会烫伤、眼前这个受伤的小男孩,几乎每一调羹都贴得很近,且长长吹上一口气,就差没放到嘴里吮一口。 不过木少爷确实是饿极了,几乎是囫囵吞枣一般,幸好这稀粥是温热的,且枣儿的核已事先剔除,不然的话指不定生出什么意外。 “这孩子一定是给累坏饿久了,一口气吃了四碗粥,真是的……不容易啊!” 韩婶在一旁颇觉惊讶地说道,待得易姑娘欲盛第五碗时,却见木少爷连连摇摇头。 “你吃饱啦!”绿衣小姑娘关切地问道,木子因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感动,却也不想说什么。 “不过没吃饱,也不要紧,你要是饿得话,只管叫一声,我求韩婶再给你做一些,爹说你胳膊断了,可不能乱动,不然你就会变成……” 小姑娘一时想不起合适的话来,顿了一下接着说:“半个人!” “半个人!” 木子因低低地重复这一句,心里有些纳闷,又有些担忧,愣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绿衣小姑娘一看,乐得哈哈直笑,晃得两只小花辫子颤颤直抖。 这时,一个身穿蓝色布衣灰裤,年纪四十来岁的男人走进来,看到绿衣小姑娘说道: “易姑娘,宫主叫我来看看,你还要练功,就别耽搁了!大公子和丹丹姑娘他们几个,功夫练得让宫主直夸,说叫你完事后去看看。” “谢谢蹇叔!” “不用……不用这么说。” 蹇叔心想,易姑娘今日怎得这么客气?回头却见易姑娘、嘟咙着嘴跑开了,而后听见韩婶、蹇叔似乎在窃窃私语。 三个月过后,一天下午,岚烟薄似轻纱散落在山峦之间,远远看去,独有一座神秘莫测的山峰矗立其中,这便是姑射山的仙女峰。 林木掩映着一座宫殿似的房舍,殿门之外山道弯弯,蜿蜒盘旋在山腰之间,殿门上隶书写着‘神华宫’三个鎏金大字。 房舍后面有一宽大场地,一个白衣书生正在指点、几个小孩摆弄姿势造型,山风阵阵舒适怡人,几个小孩学的有模有样、很是认真。 其中一个小男孩,站在一旁静静地观望,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好奇神色,身边一只大白狗,懒散地躺在脚下,斜阳暖暖柔柔地、在树梢间与之笑脸嬉戏。 过了有大半个时辰,白衣书生才主动走过来、询问起小男孩:“子因,今日好些么?” 小男孩点头嗯了一声,稍后问道:“易叔叔,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我想回家。” “哦……终于想爹娘啦,呵呵!出来这么久,你父母一定急坏了。行!明天我就送你回家,这里是姑射山,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来过了。” 然后转身说:“诗儿、心儿,你们几个先小歇一会,待会儿再自己练好,我去跟你母亲说一声,让她做些准备。” “是,爹!” 白衣书生前脚一走,三个人便叽叽喳喳起来,唯独还有一人独自练习。 “姑射山,姑射神人……” 木子因记得不久前、在地洞附近的山崖上,看见一块大石上,刻着姑射神人四个字,而今心里就在琢磨,难道这姑射神人,还住在姑射山吗? 子因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无意识地望着一个、唯一尚在练功的,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 “青师弟,你也歇会儿吧。” 一个身材稍矮的男孩,在一旁不停地游走纵跃,身影闪烁穿行极快,木子因根本看不清,只见一个黑影,一时在东,一时又出现在西边,觉得有些眩晕,随即目光移到身边不远处,两个刚刚稍歇的女孩之间。 “师兄!我不累,师父最近教的这风云绰约功,我一直没练好,连心缘师妹,都比我学的强多了。” “嗳!木头人,你老是站在那里干什么,一动不动的,真像一根木头。” 那个穿红衣的小女孩,见易伯伯走后,木子因依旧傻愣在那里,觉着好玩便有意取笑他。 “嘻嘻,丹丹姐,你四个月前一到这里,还不是和这木头人一样么!” 说话的是个穿着花格子衣裳的女孩,正是神华宫主的女儿易心缘,今天她换了一件衣衫,木子因受伤时,她曾在床前,一口一口地喂食过他红枣粥。 木子因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穿大红衣服的小姑娘,听易心缘叫她丹丹姐,估计年龄稍大一些,谁知,她听了易心缘的一席话,脸蛋儿顿时局促、窘迫起来。 连旁边那个稍大一点的男孩子,也呵呵笑开,这个男孩正是易心缘的哥哥易诗缘。木子因虽然知道、他是心缘的哥哥,却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此刻,子因突然觉得,这个红衣小姑娘不高兴的神态蛮好看的,好像自己受伤在床时,她也曾跟随来玩,且其中喂过自己一两次粥。 那是易心缘在一旁忙不过来,她才接过调羹帮助喂食,不过前后从未听她说过一句话,今天突然开口说话,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格外在意。 天降大任 148送客 因此,他冲着红衣小女孩,开口说道:“我不叫木头,我叫木子因,你也是刚来这里不久吗?那你姓什么?” 木子因心里在想,难道我的名字,易叔叔没有告诉他们? “我姓……我……不告诉你。”红衣姑娘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脸一红停住不说了。 “你怎么不说了?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木子因扭头,望着西边一棵大树,日头照在枝叶落尽的树干上,看上去与枯木没什么差别。 “木头哥哥,你要是真能猜着丹丹姐姓什么,我俩以后就像喂红枣粥那般,一日三餐天天轮着伺候你吃喝,让你像皇帝一般快活。要是你猜错的话,哼!你就天天喂我们吧,让我俩也尝尝做公主的滋味,对不对!丹丹姐……” 谁知,易心缘话还没说完,木子因就答道: “这还用说,既然她一到这里,也是一根木头,那她还不一样是姓木,不叫木单单还能叫什么?” 木子因话刚说完,易诗缘随即鼓掌叫好:“木头弟弟真绝,你说的一点没错,丹丹也是一根莫头,不过跟你这根木头,不是同一根木头,是两根木头,丹丹是草头莫。” 莫与木本就是同声字,而其韵部在当地发音相似,古韵都属末各切,发音完全相同,莫丹丹在木子因的嘴里,自然也就成了木单单。 “你才是木头!你是真木头。” 莫丹丹红着脸与木子因辩驳,子因听了却是不以为意。 “嘻嘻!丹丹姐还别说,其实你俩都是真木头,不过一个是硬木头,一个是软木头,硬木头做床、软木头做枕,我以后就睡在两个木头上,多好玩!” 易心缘嬉笑着,往两人中间一站,假装向莫丹丹靠枕过去,一只腿脚则在木子因腿前跷起。 “哈哈哈……心妹你真逗!这木头床你睡不了……” 易诗缘大笑,望着木子因,意思是木子因偏瘦,太过文弱,和常悔青的敦厚板实,就不能比。 “真木头也罢!假木头也罢!反正我没说错,我是木口难辨、你是莫口难辨,心缘小妹妹,你可不准赖账,想睡在木床上行!明天早上我就等着,我是吃定了你俩,你们正好一个喂我、一个喂它……” 木子因说到此处,言笑不禁,望着二人同时一伸手指,指着身边昂首蹲坐的爱犬康康,满脸神气活现颇为得意。 易心缘一瞧木子因的模样,气得涨红了粉嫩脸蛋,怒道: “我答应天天喂你,可没答应说要喂这……狗……狗东西,难道你就跟这条大白狗是一样吗?哼!你瞧不起自己不打紧,可你竟然羞辱我和丹丹姐,我们……不跟你……你真是一根烂木头,我告诉爹去……” 说着易心缘作势欲走,却被兄长易诗缘一把拽住,劝道:“心妹你先别急,木头是跟你说着玩的,你怎能当真?” 却听木子因正儿八经,继续说道: “我没羞辱你们,也不是胡说八道闹着玩,康康救过我的命,所以康康的命、跟我的命也就没分别了。一个人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总得有感恩之心,即便给予你的是一只狗,也不能因此看贱与它,倘若是言行不一致,就算是骗了别人,也是骗自己。” 木子因跟随俞先生,读了四五年的书,虽然谈不上光宗耀祖,却也学会不少东西,平日间跟丫头、家丁们,说笑狡辩惯了,全无少爷的大驾风气,因此真假说事,反而极少有人能超出思路,加之其长相文弱、貌似木讷,易被他人错看而惊愕。 所以,今日他的话一出口,便让几个小伙伴哑口无言,再瞧两个小姑娘,脸色幻变不定、目瞪口呆,横竖几乎当做真的。 木子因不禁露出得意的神情,还假装叹气摇头说道: “两位大大的小姐,就当我这根烂木头、今天是跟你们说笑一回吧!真让你们天天喂我红枣粥,唉!我也未必就吃得下,不过,康康或许能吃得下,它胃口一向比我好,只是须得叫人换大勺……” 子因说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半躺半卧、在身边的大白狗的脑袋,这一来,惹得在场的男、女三个小大人破涕为笑,而木子因居然一丝笑容也没有。 这倒让易心缘和莫丹丹感到不解,觉得这个木头哥哥、总有些神秘兮兮精灵古怪,同时却是可乐、又还蛮可爱的。 “哎……对了,木头!你是怎么摔下来的?总不会傻乎乎的摔着好玩吧?嘿嘿嘿……” 易心缘调皮地笑起来,对木子因以这种方式到来感到神奇。 “记得那天、我和丹丹姐正好在听泉阁玩,忽然听见远处有狗叫,觉得很是奇怪,这里周围向来无人家,怎么会有狗呢?所以就循声跑去看看,没想到竟然是你昏倒了!” “嘻嘻……一根小木头,被姑射山的大风吹倒在地上!”莫丹丹就势取笑木子因。 “唉!再大的风也是吹不倒我的,我是被坏人追的没处跑了,才拼命逃到姑射山顶……唉!谷管家多半是被官军害死了,我狠心滚下山坡,是怕还有人追来。” 木子因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略微抬头,望着东南面淡蓝的天空,心情好像又回到、先前的郁郁不乐。 “你说奇怪不奇怪,等我们到了山谷近前,那条大白狗,居然又不叫了……”莫丹丹并未在意,只管接着说道。 “所以说,它是第一个救我的,你们都在康康后面,怎么说都是第二,让你们喂它一次红枣粥,有什么不乐意呢,就当是喂我吧!” “哼!还说呢,我一看不好,你脸上、手上好几处都破皮渗血,也不能说话了,动都不动翻着白眼,就叫丹丹姐在那里守着,我亲自去叫爹来,跑上跑下,可累坏我了,你难道不该谢谢我、和丹丹姐吗?” 易心缘见木子因、好像心不在焉,不当一回事,心里有点嗔怪,故而加重了说话的语气。 “嗯!我明天要回家了,是该说一声谢谢,也不知这儿,离家远不远,不然的话,请你们一起去玩玩,我家原来有一只花船,还有好几个跟你们一般大的小伙伴……” 木子因话未说完,似乎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眼神失去了方才自信的精彩。 “好!木头人,我们等着你,我和丹丹姐都会记住这事,你想忘也忘不掉……” “好了,心妹,你别跟子因胡搅蛮缠了,爹一会就要来了,悔青师弟练了这么久、都没停,我们赶紧把飞花凝露掌再练练,免得爹爹又教训我们在偷懒。” “是啊!爹就是有些不公平,怎么从来不说丹丹姐呢。” “丹丹又没有拜师,自然爹也不能要求她这样……” “那我也没有拜师啊,我每次都是叫爹,从来没叫过师父啊!” “喝!你还嘴能,我不跟你辩了,待会儿见到爹来这,我看你还敢不敢这样说。” 易诗缘说她几句,便不再理睬,走开几步挥掌翻腾,左右分切前后回环,独自练习起来,进退极是迅疾,连人影都看不清楚。 木子因隐约能听见嘘嘘的风声,有些惊异,心想天天练这些玩意儿,能有什么用。 次日早上,木子因准备妥当,便来到易叔叔的练功房,白狗康康紧紧跟在身后,寸步不离,少顷,见宫主睁开眼,子因便问了一声:“易叔叔,是今天吗?” “嗯!子因,你家住哪里?”易文宗站起身问道。 “我家住安军岭脚下,哪里就只有一门大户,一到安军岭就能看见。” “安军岭?我好像听说过,应该是在姑射山的南面,嗯!路程可不近啊,我们这就走。” 神华宫主说完,换了衣衫穿上外套,很快和木子因来到屋后,就见宫主对四个小伙伴吩咐: “诗儿、青儿、心儿,你们几个好好练习,我送子因回家,一会便来,丹丹啊,你看着他们几个,看看有谁偷懒,等会回来告诉我。” 红衣小姑娘点点头,似乎有些紧张,没敢正面望神华宫主。 “子因,我们走……” 易文宗说完,便出了后院,木子因跟在他身后,康康则跟在木子因身后。 子因回头,望了一眼几个小伙伴,想跟他们说一句话,然而见他们练得正起劲,也就没好说什么。 出了大门,木子因看见平时很少见到的蹇叔,听他问了一句:“宫主几时回来?” “你们无需等我,我已跟夫人说过,即便回来恐怕也是午后、甚至傍晚了。” 说着脚步不停,人已到了大门外。 木子因出了门,走了老远,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见太阳照在门头上,几个字看上去金光闪闪,他认识那几个字,那是‘神华宫’三个字,此时大门已被蹇叔关上。 不大一会工夫,便来到山谷底,这时沿着山谷,渐渐转向南面,走不到半个时辰,木子因渐渐跟不上了,站着歇了一会,子因说道:“易叔叔,好像就是这里!” 易文宗站住,仰头望了望周身,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 “是官军要杀我?” “哦!哪里的官军?” “听谷管家说,是大辽国吃了败仗的军爷……” 不知何故,神华宫主听罢久久沉吟不语,过了好一会儿,神华宫主神色冷峻地迎面走来,似有一腔愤懑。 但见他一把抱起木子因,凝望山巅略一思考、语气才温和转变,说道:“那我们就从这儿翻过去……” 神华宫主一边说、一边纵身而起,虽然山坡不是很陡峭,但当易文宗携子因攀到山顶时,孰料、康康竟然没能赶上来。 神华宫主和木子因又等了小半会,才看到一个白影窜上来。 两人一犬再次出发,这时木子因头脑里,老是有个东西在搅动他的心思,宫主走了还没多远,子因便突然问道:“易叔叔,你说姑射山有神人么?” “自古以来,这天地之间,就没有神人,姑射山也不例外。” “不会吧!我怎么看见石头上,有‘姑射神人’几个字……” “那不过是寻常人自作多情,幻想有朝一日、能像姑射神人一样,御风而行、超然物外罢了。” “那不可以么?”木子因扭头望着神华宫主。 易文宗没有正视木子因,脚步不停,似笑非笑答道:“或许有人可以,但现今这人世间还没有,至少易叔叔不曾听说过。” 不觉在说笑之间,已行走了一炷香时候,子因依稀发觉山势与自己来时有些不像,想要提醒告诉易叔叔,又怕责怪便默不作声,好在易文宗对这一带并不陌生。 两人又翻越过一座山头,木子因这才找到印象,木子因自小就没出过宅院多远,所以对周围形势显得陌生,待到看见山谷中、一处方圆很大的荒芜屋宇时,太阳已经老高了。 神华宫主目睹残损的庄院,和弯弯曲曲般偌大池塘边缘,问道:“是这里么?好像村子里没有人。” 木子因终于开口说道:“这里就是我家!” 易文宗纵身飞下,五六个起落之后,很快便到了房前,放下子因随处走动观望,唯见断壁处长满衰黄的茅草,屋里门外,到处是蔓延的枯藤,几棵焦黑的树木、半死不活,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木子因一言不发,走到假山水池边,瞥了一眼池子里,居然还有几条鱼儿,似乎是在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一个劲地不停地吞吐冒泡,以示欢迎有情义的玩伴回来看望。 几片黑褐色的凋零荷叶,依然死死地拉扯着枯干、不愿放手,康康一个跳蹦后、在假山底部停住,对着水面左右不停地嗅动,唯独池中水榭,大部尚且完好。 木子因仔细巡查,没有一间完整的厢房可供休息,倒是杂物库房毁损不大,除了大门被砸坏歪倒在一边,里面更是乱七八糟,看来有人寻找过什么。 天降大任 149学武功为救人 木子因找遍旧宅的每个角落,也来到凌丫头和缨子的房间看过,俱是没有丁点生气,花墙院栏毁坏殆尽、支离破碎,不禁颓丧无语,又回到原处。 忽见易叔叔在院外西面不远处,躬身从地上捡起一把刀,觉得很奇怪,连忙绕过废墟赶去,却见地上躺着七八具尸骸,其中一具旁边还有一堆金银首饰,地上还有几把刀剑,丢三落四在各处。 木子因也捡起一支锈剑,咬牙恨恨地咒骂: “你们这些契丹狗贼兵,抢了我家东西,还杀害我爹娘,杀我同伴、杀我家丁厨子,你们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子因一边愤怒踩踏,一边用锈剑在骸骨上、敲打捣戳发泄一番,易文宗在一旁说道: “算了,子因,我查看过屋子里,还有几俱尸骸,估计不是你的亲人,也是你家的伙计抑或雇工,咱们挖一个坑,把他们一起葬了吧!” 木子因抹了一把泪、点了点头,跟着神华宫主在破屋南面,接近山脚的地方,两人用锈损的刀剑,很快挖好一个深坑,费了好些功夫,才将残砖断瓦里、几俱尸骸收拾埋好。 木子因又找来一个木牌,立在土堆旁边,本想写上几个字说明,但他又不知写些什么,只得怏怏放弃。 歇了一会儿,两人又来到契丹贼兵骸骨旁,易文宗就地也挖了一个坑,将那几个官军尸骨埋入土中。 期间,木子因又偶然发现,其中一具骸骨下,散落不少金银细软,原来是因为尸身上的衣服、还没有烂尽给遮挡了。 子因站着没动,瞅着这一切,心想这些坏蛋可恶至极,易叔叔为什么、也把他们葬了呢?为什么不让这些坏蛋的骨头渣子,在风雨日头里腐烂,甚或给山里野兽虫子啃咬? 子因百思不得其解,愣在一边,他甚至想用手中破烂刀剑,把尸骨狠狠地剁得粉碎,但因易叔叔神情举止格外严肃,他终究没有付诸行动,也没敢去问易叔叔,为什么要这样做? 过了片刻,里里外外的尸骸,都被掩埋的差不多了,神华宫主才开口问道: “子因,我看你家已经没有人了,此间也没有发现、还能吃的东西,依你之言,已过去三个多月,房屋破烂严重,已没法住人了,你一个人在此,我的确不放心,还有什么亲戚在附近吗?” “听爹说我有一个姑妈,在西北面什么地方,往来不多我没去过,也不知在哪里。” “那你打算去哪里?”易文宗问道。 犹豫好长一段时间,木子因都没有吱声,易文宗不知他想什么,就问: “子因,你要是愿意,就回姑射山,再呆些日子吧!与诗儿、青儿他们一起吃住,若是你有兴趣的话,叔叔也可以教你一些、灵巧的拳脚练身,免得以后遇上强盗贼人,慌不择路、连命都保不住。” “谢谢易叔叔,我一定好好学,将来杀光契丹贼兵,给爹娘报仇……” “你有这份心意,我想你爹娘泉下有知,一定会心满意足了。” 神华宫主说完转身欲行,却听木子因说道:“易叔叔,你等一下……” 子因说着转身,来到自己的旧居,撕下一块还蛮新的绸布,将地上剩下的金银珠宝包裹好,提在手里觉得一点也不轻,倒像比谷管家交给、自己的布包还沉,他不禁有些迟疑。 易文宗见了惊奇问道:“子因,你想用这些金银做什么?” “我……我……我想带去让,蹇叔买一些……衣物。”木子因犹犹豫豫说道。 其实、他心里也不是真的这么想,他只是觉得这些银子、总归是有些用处的。 “不用了,一些衣物也值不了多少银两,我神华宫还是能拿得出的,这些财物暂且就存放在你老家这里吧!” 木子因听易叔叔这样一说,只好将布包暂时存放在库房东面、最破烂肮脏的一间屋子里。 等到一切弄好,回到姑射山神华宫,已是午后申时,木子因又饥又渴,把韩婶端送在桌上的饭菜,狼吞虎咽吃个精光。 然后,他就呆坐在屋子里,一手托着下巴静想: 易叔叔来去我家,跑这么快,原来是练得功夫,看来,我若是想为爹娘报仇,必定也要学些功夫才是。 第二天早晨,木子因起来吃过早饭,带着康康四处溜达一番,看见山野四周晓岚散尽、日出晴空心情颇佳。 想着要是凌丫头和缨子、她们也在这里该是多好,这一大一小两丫头鬼点子多,比易心缘莫丹丹两人会玩,而易诗缘和那个常悔青,除了练武更不会玩,想着想着他笑了。 记得去年、荷花水榭修好不久,缨子说荷花池太小了不好玩,木子因趁老爹进州府,给刺史老爷祝寿、附带做一些日用民生交易,前后有二十多天不在家。 子因让几个家丁和长工,合计挖了近一个月,等老爹回家已然成型,只有目瞪口呆,随后说了一句‘胡闹’便不管了。 谁知后来,花欣又补了一句,要是有一条花船,在荷花池游荡才有趣,子因暗想:你真是花头精的女儿,玩的名堂还真不少。 木少爷原先、不知道花欣是江南人,更不晓得她以前、伺候过地主家的小姐,自然是见惯了这些玩意,所以,他又叫人打造了一艘小花船。 这花船一做好,才觉得原来的荷花池的确太小,木少爷又命人向西继续挖掘,几乎把木家大院围绕了个大半圈,好多院墙只好改砌在荷花池的外边。 小少爷还自鸣得意,打算让俞先生在水榭里教书,他在花船里学习,当真是天下少有的学、玩两不误,俞先生寓教于乐,由此恐怕前无古人。 荷花池那么大,自然是要养鱼的,木子因摸着康康的脑袋,随口问身边的丫头们,什么鱼最好看,缨子摇头不知道,凌丫头却说养一条金鱼,是好看又好玩。 于是,木少爷吩咐管家,叫人携重金千里迢迢、赶赴京都采购金鱼,在京城打听清楚后,一气买了四十多条名贵金鱼,尽管路途遥远、困难重重,家丁还是以牛车、驼大水缸这一笨办法,总算运回了活金鱼来放养,前后耗时近两个月、且中途还死了好多条。 那时,金鱼传入中国不久,山沟沟里还没几个人见过,包括木老爷、管家和先生在内,并不知道有金鱼这一品种。 小少爷以为,凌丫头平时跟花欣在一起,听她讲一些南方的花鸟虫鱼,自然懂得多些,殊不知,凌丫头和花欣,压根不知道真有金鱼。 小小金鱼虽然好看,但却没能让凌丫头满意,看着死去尚未变味的几条小金鱼,谁知,这毛丫头竟突发奇想,跟木子因说、不是这种假金鱼,而是金子做的鱼,它永远都光鲜神气,还不会死掉。 谁曾想,木少爷一听,既不生气、也不在乎麻烦浪费,反觉得这个主意更奇妙、更有耍头,木子因自然立即照办,一边惊呼小丫头的脑子,比自己还鬼精。 好在木老爷家中金银不少,木子因又让管家去本地州府,雇请名师用黄金照真金鱼模样,打造巴掌大的真正金子做的金鱼九条,栩栩如生、放于荷花池中。 因金鱼腹中空空,且易沉水不得乐趣,遂又按照几个丫头的主意,在里面塞有鱼鳔气囊若干,所以金鱼不得沉,且金鱼的嘴边留有孔洞,可以穿细线牵扯。 除了小伙伴每人各自、拥有一条金鱼拉扯玩耍,其余四尾金鱼则一到夏天,经常被拴在虾蟹一类的水生动物的肢体上,有时也会系在小青蛙的腿脚上,这时金鱼会在水里穿行游动,闪闪发光,比鲜活的真鱼还要诱人,常常惹得几个小伙伴惊喜大叫。 可惜,木少爷这次回去,看见花船被烧焦了大半,金鱼也找不着了,连聪明伶俐的丫头们,也不见人影。 想到这里,木子因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难道老天爷真的、为了让我不再贪玩,好好学点实在东西,才把这些乐子、从我身边拽走,不禁忧郁伤神,觉得活着都没趣,无奈地往回走去。 过了中堂大屋,听见后面传来娇嫩的呼喝声,那是易家兄妹、莫丹丹和常悔青在后院练武,不由寻思自问: 看来,我是该向易叔叔学些拳脚功夫,把她们从契丹人那里救回来,不然这几个鬼丫头,一定会合伙骂我没心没肺,唉!我怎么会躲进茅厕里呢?真没出息!倘若让她们发现,找到这里,岂不更好,大家不是又开开心心在一起了。 正在假想的美美之际,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子因啊!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 易文宗总是觉得,木子因有些木讷,又像是有些卓尔不群,面色表情忽喜忽忧,心想这孩子是不是幼遭亡变,心理打击太大,怕其一时承受不了,故而加以关怀询问。 “啊!是易叔叔,我……” 木子因没想到,神华宫主会突然走过来,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想的与易文宗、完全不是一回事。 “诗儿他们几个正在后院习武,你要是心里想学的话,易叔叔一样、还是愿意教你的!” 木子因此前伤好之后一段时间,曾在后院看过他们、几个小伙伴耍弄过拳脚,还听易心缘说起、什么拜师之事。 因此他问道:“易叔叔,那我是不是要拜你为师,你才会教我?” 易文宗听罢,微微一笑,说道:“那到不一定,你只要愿意学,不拜师也可以,就像丹丹一样……” 木子因从易家兄妹嘴里了解,神华宫主从不训斥莫丹丹,是因为那丫头没有拜过师。 所以,宫主从不要求她练习多少,子因心想我若也是这样,未必能学到真本事,那凌丫头和欣姐他们,不知还要在辽国、受苦受难到何时。 子因体会到责任重大,于是斩钉截铁地对神华宫主说:“易叔叔,从今往后、我要拜师学武!” “那好呀!可是你得要有吃苦的决心哦,倘若三心二意,师父可不会、像今天这般客气了,那可是要受到不轻的惩罚。”易文宗说笑之中、仍不缺乏几丝严厉神情。 “师父!我懂,我一定好好练武,杀尽契丹坏蛋,为爹妈报仇救出凌儿、芩儿还有缨子……” 却见易文宗面容陡然失去笑意,淡淡地问:“凌儿是谁?” “凌儿就是凌丫头,她和缨子姐都被官军掳走了……” 易文宗听了愁郁满脸,点头不再多说,径自朝后院走去,木子因跟在他身后,一直来到练武场。 忽然瞧见易文宗到来,几个小家伙立时停下,各自称呼后立在一旁,等候师父的安排,又见木子因神情有异,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就听易文宗说了:“诗儿、青儿,你们几个记住,子因从现在起,是你们的师弟……” 一眼看见易心缘心不在焉、跟莫丹丹牵扯,声音稍微提高一些:心儿,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啊?爹……他也是我的师弟吗……”易心缘红着脸问道。 “当然不是!他是你师兄……” “为什么?爹!他什么都不会,他就是个木头人,我练的‘风云绰约’轻重两重功,连常师兄都不如我,何况这木头……” “胡说!这里有什么木头?”易文宗很不高兴。 “是!是木师弟……师弟什么也不会,我为什么不能做他师姐……” 易心缘依然不服气,一边竭力以措辞改正,一边用手指着木子因辩解。 “他以后样样都比你强!虽然他现在什么都不会。” “我不信!爹,你偏心!你不按江湖规矩……” 易心缘说着,气鼓鼓地走到屋檐下,独自坐在木椅上,望着北面天空,嘴角不时地扭动。 易文宗板着脸,也不在理会她,吩咐易诗源和常悔青各自习练,而后对木子因说: “我们姑射山的武学,以风云绰约功和飞花凝露掌为主,其他诸如刀、鞭、剑、钩之类明器并不如何突出,至于暗器有袖箭、飞镖、毫针等,手段倒有些与众不同,外人以为五花八门不堪大用,当然,不能一概而论,一切还需分时间、地点和对象,不过,这些外家功夫,暂且放一放,眼下先练风云绰约功、和飞花凝露掌。” 天降大任 150同门切磋有比较 宫主接着继续往下说: “这‘风云绰约功’,乃是一门轻重两重功法,其轻功可逾越燕雀飘柔丝带,其重功如有境界可劈山分水,通透者还可刚柔相济,同时御敌,轻功有成须三年,而重功少则五年、多则八年九年,先轻后重、循序渐进,练好了一年后即有小成……” 易文宗一边说一边示意,运气和姿势的步骤手法,称这是第一式‘飞天彩霞’,木子因跟着师父,吐气悬臂含胸收腹,重复进退动作。 易文宗站在一旁观察,忽然,扭头对易心缘说: “心儿,你过来,看见没有,子因学的这第一式,我只教了一遍,他却丝毫不差,还记得么我教你几遍?” “爹,三遍……可我……” 易心缘不情愿站起身,来到父亲身边,刚答完一句,脸就红透半边,想继续解释,又不敢再说,生怕易文宗斥其狡辩。 “哼哼!你还记得,青儿稍微愚钝一些,前后教了五次,不过能学成,都还不错!” “从今天起,我每隔四天,便来此查看,你们几人,若是没有进步,休怪我责罚无情,心儿,你听见没有?虽然你已练成四十四式,还有五式没有学会,要想学好这门功夫,三心二意、嘻嘻哈哈,那是不行!别看你已学了一年多,究竟谁能通透精要,现在还不得而知。” 宫主说完负手离去,易心缘见父亲走开,只得赶紧练习,听爹爹一说,她还真怕被木子因、后发先至追上了,那以后炫耀骄傲的资本,可真没多少了。 半年一晃而过,木子因学的倒是很认真,也许是父母之仇、和同伴之恨的时时激励,这门风云绰约功,在木子因勤勉的努力下进展可喜。 而飞花凝露掌法,已经和易心缘一前一后,仅仅两式之差,而常悔青就更别提了,还在二十来式重复吊着,练个不停,尽管他一点也不比木子因偷懒,甚至比子因更加勤奋惜时,这种差异或许来自天分。 而易诗缘不久前、刚刚练成这门逾越飘柔之术,今天看见木子因已经修炼到四十七式,虽然有些赞叹,却也并不感到如何吃惊。 这是因为风云绰约功,越是往后练习起来,愈加艰难,有时一式竟能耗时一月两月以上,自己练了两年才有成效,而妹妹易心缘照此情形,恐非三年不可,至于常师弟,怕是要五六年光景。 “木头人,你练得这么勤快,当真想把我累死赶死,我练了两年,才到你这般模样,你想出我的丑是么?这么急巴巴的,你是想当大师兄吗?我哥已经练成了,你再练也当不了了,我承认你是二师兄,行了吧!” 听了易心缘的直白气话,木子因没有搭理她,听她之言,好像还没把常二师兄放在眼里,所以也就没当回事,只管一招一式,接着练下去。 却听易心缘对莫丹丹说:“丹丹姐,你去劝劝这根木头,你跟他是亲戚,或许你说的话,他会听……” 莫丹丹莫名其妙,反问易心缘:“易伯伯至今、还没有找到我爹爹,我孤身一人在此,哪来什么亲戚?” “我哥去年不是说过吗?你们不都是木头么,自然是亲戚勒……嘻嘻!咯咯!咯咯咯!”易心缘嬉笑着连忙跑开,武艺也不练了。 “心缘你真坏!还来取笑我,小心我用这根木头戳你心窝,让你疼一辈子……” 扭头喊道:“喂!木头哥哥,你饿坏了吧!先好好歇一会儿,你的小师妹说,要喂你红枣粥哎!” 易心缘说的还真准,木子因一听莫丹丹的笑话,还当真就停了下来,走到莫丹丹近前问道: “你是说心缘师妹,要喂我红枣粥,那你准备做什么,你们可是一起说好的……” 莫丹丹支支吾吾:“我……我……若是心缘妹妹……果真喂你一口红枣粥,我也与她一般,也喂你一口……说话算话!” “这么说,一人喂一口,你想的这法子,倒是挺公平新鲜!我倒是头一回听说,这法子好玩!有意思!我一直以为、凌丫头鬼点子多,哪知,你的点子也不少,咱俩木头莫脑,总算到一起了。” 木子因被这一法子惊住了,觉着稀奇得连自己都想不出来,不由得内心多一分高看,也格外重视这个沉默寡言、而又个性奇特的小姑娘。 易心缘在远处,见木子因对莫丹丹说话表情严肃,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于是嘻嘻哈哈问道:“假木头,真木头刚才说什么?” 莫丹丹正要问谁是凌丫头,听见易心缘在一旁打岔,就着再戏耍她一下:“木头人说他学好武功,将来就对付像你这么刁蛮、古怪的丫头,木头专门打丫头骗子……” “你骗我,真木头当然是用来、克制假木头的,我就是那个手拿真木头、横扫假木头的丫头,啊……哈!哈!哈!” 莫丹丹被易心缘、这绕来绕去的话搞糊涂了,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木子因转过头,正好看见康康从远处、一溜小跑来到近前,兀自呼哧呼哧喘着气,在子因腿边磨蹭绕行,估计是有些饥渴,不免心疼起来。 子因轻拉着康康的软耳朵,就势追问易心缘:“师妹,你说过的话算数吗,我今日确实有些饿了,你说的红枣粥,可不会是骗人的吧?” “那到不一定,如果你能胜得了我,那我心甘情愿!”易心缘一边说,一边接着、练起风云绰约轻功。 木子因嘴角微微上翘,眉头深深斜皱,放手松脱康康的耳朵,激动说道: “好!这是你说的,丹丹你可听见了,你就在此作证,不出半年,我木子因若比不过小师妹,我就带着康康滚回老家!” “木头人,有志气,心缘你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你要是再耍赖,看谁以后会跟你玩!” “喂!假木头什么时候,和真木头合起伙来啦?合伙对付我,我也不怕!” 木子因已不再理会、两个小女娃儿,将师父讲述的关于‘风云绰约’轻功的一些要点,从头思考演练,招式不免走走停停,时而练至一半不动。 莫丹丹看的很是惊讶,虽然她学的武功路数、和木子因有些不同,但她感觉木子因学的,似乎和易心缘也有区别,只是她一时也想不明白。 其实,木子因小小的脑袋、在爹娘还健在时,就是这般喜欢‘折腾’,从来就不愿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即便到姑射山坚定学习练功,也总是在琢磨一些的‘捷径’,这与易家兄妹等学而不思有别。 当然,易家兄妹等或许以为,父辈的武功经验,不需要自己去‘挑剔’,只管熟练掌握就行。 四个月后,易心缘还在练最后一式‘刹那芳华’,而木子因也在练这一式,两人都憋足了劲,易诗缘站在一边,笑看二人演练。 莫丹丹觉得稀奇,问易诗缘:“诗缘哥,你看他们两人,谁会先练成?” “难说,木师弟的风云绰约,与爹所教略有差异,或许是他脑袋里,和别人想的不一样,心妹若是机变不足,恐怕敌不过木师弟。这门功夫爹说过,讲究的就是瞬间机变,若再配以诸如拳脚、刀剑之类其他功夫,那么,对方必定慌乱中招、无法抵挡。” 莫丹丹闻言点头,不免感到诧异。 第二天,神华宫主来到场中指点,木子因的轻功已经娴熟,整个招式中,时常穿插异类姿势,尤其是一招‘回环穿心’,易文宗本想纠正,但发现这一式、若是放在‘风行紫烟’之后,却是有些奇妙。 等到木子因使完然后,宫主对几个弟子说:“刚才,子因在十四招‘云海倩影’之后那一式,你们可曾见过?” 易诗缘和常悔青,望着师父都不做声,唯独心缘咋呼说: “爹,那一式显然是、木师哥杜撰的鬼花招,虽然好看,但却是华而不实,他若是与女儿比试,使出这一招必败无疑!” 易文宗听女儿自信满满的话,呵呵一笑:“哦!你有这等把握,那爹就给你一个机会……” 转头对木子因说:“因儿,你和心儿两人学的这门轻功,都已差不多了,虽然你练得迟些,但进步还是超出我的预料,要不了一个月可见分晓,不妨现在试试身手,看看你俩领悟到什么程度,刚才那一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也好!待会为师再与你好好讲解。” 木子因听了师父的话,有些紧张,正在想是不是、用这些无名招式时,易心缘已然出手,慌忙扭身应对,他差点摔倒中招,一时狼狈不堪,勉强将四十九式,毫无错漏使完,与易心缘比了一个平手。 果然,神华宫主有些不悦:“因儿,你这是怎么啦!好像心不在焉,你们俩就当师父不在现场,随意比试而已。” 木子因闻言,轻点了一下头没做声。 倒是易心缘爽快地嗯了一声,暗道刚才使得不好、换成平手,这回非让你讨不到半点便宜,教你牛皮吹破天。 果然,二人重新比划开来,招式相同,实际上比的就是力道、手法,还有悟性或者说是创意。 易心缘毕竟学的时间长得多,力道自然比木子因大,但在手法上,两人反而相差无几,悟性就更不用谈了。 到四十四式‘千丝万缕’,木子因没有转入‘孤影寒香’,而是多绕行一周,随意挥出了一手,斩向易心缘的小腿。 易心缘一见不妙,自知下一式已不能接上,只好倒纵五指拂向木子因左肋解救,尽管看似去除危险,但木子因接上‘孤影寒香’,一下斜冲而起,右脚直踢心缘左肩。 心缘没能及时接上招,已有些惊慌,见木子因右脚飞来,只好挥臂格挡,人在空中,本已是强弩之末,那里能挡得住木子因的强势。 “啊呀”一声跌倒在地,易心缘又羞又恼,几乎要哭出来,大喊:“爹,木头……师兄全不依招式,他是瞎来胡搅……” 易文宗面色沉郁,表情严肃地对女儿说道:“什么木头?因儿虽然招式有异,但他不过是依样发挥,倘若你能善于思考,举一反三或者、招式稍快一点,断不会被他占先,而将你打落在地。” 接着对木子因说:“因儿,虽说你擅于机变,但这风云绰约之功,你尚未练成,如此变招,若是遇上狡诈强势对手,常常会画虎不成反类犬,以你年纪灵活至此,为师固然有些欣慰,但目下不赞成、你这般移花接木之术,此法貌似聪明,却有投机取巧之嫌,待此风云绰约功成后,你再用心想想,必更能有所获。” “嗯!弟子知道了。”木子因红着脸,应了一声退在一旁。 “青儿!” “弟子在,师父!您有何吩咐?” “你与诗儿对练一下,给为师瞧瞧。” “是!”常悔青依照师命,当即和大师兄易诗缘切磋起来。 这门风云绰约功,总计四十九式,常悔青学的颇难,将近两年也就练到二十八式,易文宗估计照此情形,再有两年能学成就不错了。 常悔青乃是恒山派宏妙大师的侄子,大师本有兄弟二人,大师俗名常有才,其弟名常有德,少时居进士沟村,因契丹人残暴统治,十二岁时父母贫病不堪,忍痛将兄弟二人、一个送恒山寺庙,一个送五太山道观。 五太山后来被辽兵烧毁,道士全被契丹人强征随军,从此常悔青成了孤儿,后来进士沟村有好心人,将常悔青送到恒山宏妙身边。 但常悔青只在恒山寺院,呆了不到二年,因恒山历来不收俗家弟子,无奈之下,宏妙想起了姑射山的老友易文宗,但真正与易文宗交好的、却是宏妙的掌门师兄宏图。 天降大任 151岭南来客不一般 因为宏图、宏妙的师父法性,是恒山派的前一任主持,且与神华老宫主易容私交颇深,所以,宏妙等人才得以结识、易容之子易文宗。 是以宏妙大师决定,打算将侄子常悔青,送去姑射山神华宫主、易文宗门下,虽然两地路途甚远,但比起中原武林各大派,还是近了许多里程,就算是往来探视,也不算太难。 宏妙担心自己缘分尚浅,因此请求住持宏图师兄出面,修书请神华宫主、看在十数年老友面上予以提携。 不然以常悔青的资质,易文宗是不愿收留的,何况,姑射山多不与外界交流,于人情看得也淡,江湖上更是知道的极少,从来就收徒极严。 因此,常悔青一番飞腾起伏,易文宗也只是点点头而已,神华宫主心里清楚,此子虽然愚钝,但毅力非同寻常,即便以后成不了大气候,在江湖上,也能算是一把好手。 “诗儿,你最近的飞花凝露掌,练得怎么样了?使出来让爹看看。” “嗯!” 易诗缘应了一声,随即施展起来,拳飞脚跃内外连横,虚实之处始终把握得极佳,招招可见气度不凡,整场几乎人不落地,周围不见半点尘埃,小小年纪,武功练到这份上,确属不易。 这一套掌法比较复杂,共计分七个段落,而每个段落都有四十来招,易诗缘刚好学完第一段,所以,展开的也还比较连贯。 易文宗看罢,稍微点头,又指点了几招,配合讲解几句机巧,然后对几个孩子,依次勉励一番,最后问莫丹丹: “丹丹你学的怎么样,要是还有兴趣的话,易伯伯今天、也教你几招。” “易伯伯,我也想拜您为师……跟心缘妹妹一样,大家在一起练……” 莫丹丹一边说,一边指着易诗缘和木子因等人,神情有些不悦。 神华宫主听了,面带笑容说道: “那当然可以,待我找到你的爹娘,须得征得他们同意方可,你现在别急,我这些天正在打探这件事,很快就会有结果。” 易文宗一面安慰小姑娘,一面摆开姿势,掌臂摇摆忽前忽后,施展一段后对莫丹丹说: “这是一套神仙拳,我已经教了你四段,你先把它练好,下一次我再来这里,你可要全部给我连贯地使出来才行,知道吗?” 丹丹点点头,仔细瞧着待易文宗收了势,忽然问道: “易伯伯,你能再做一遍吗?我好像……还有一点没记住……”莫丹丹红着脸说。 “好!你看清了,我再练一次……” 这一次,神华宫主拳脚施行故意减慢,结束时又问了一句:“怎么样?” 小姑娘这下终于笑着说道:“我记住了,易伯伯……是这样吗?” 丹丹说罢专心致志练了起来,闪转腾挪步骤还算精准,易文宗笑着,看了一会儿随即离开。 又过了三四个月,这一天几个人练得正欢,忽然听韩婶跑来喊:“哎呦,你们几个还在练啊,罗浮山的姑老爷,还有你们的表兄妹都来了,宫主让我来报个信,还不快瞧瞧去……” 易心缘一听,放下架势冲出后院,易诗缘好歹将‘飞花凝露掌’第一段练完,也随后跟着跑出去看看。 木子因和常悔青、自顾自练着,倒是莫丹丹、有些沉不住气了,歇了下来,坐在一旁凳子上,望着木子因练功。 不一会儿,就听见粗声粗气的话语传来: “我爹时常在我们面前称赞,表弟表妹这么用功,我都不好意思了,爹非硬拽着我们兄妹来此,让我们多多请教学习……” 说着说着四个少年、男男女女全都来到后院。 “九姑,我刚学成了爹教的风云绰约,你来的正巧,我使给你看看……” 一进院子,就见一个陌生少年问道:“哎!表弟,我听爹娘说,舅舅只有三个徒弟,怎么多了两个……” 易诗缘伸手一指说:“哦!这是木师弟木子因,才来一年多。” 然后,一指坐在凳子上的莫丹丹说:“她是被歹人劫持,碰巧让我爹救回来的,都快快两年了,还没找到亲生的爹妈。” “怪不得有点不高兴呢!” 一个个头蛮高、皮肤黝黑的少年,边走边说,此人正是易家兄妹的姑表兄,罗浮山掌门人安南的长子安定。 “喂!常师兄、木师兄,你们歇一会儿,陪我表哥玩一会没事的,丹丹姐,这是我表妹九姑娘,那是我表哥。这是他们第二回来我们这,头一回是姑姑、姑父抱着来姑射山的,嗯!那时我也两岁刚刚会走,哈哈!要不是韩婶讲过,我也记不得。” 易心缘开心地跟大家说。 “九姑娘?你表妹姓九么?还是排行老九?”对罗浮山新来的客人,木子因略微有些奇怪。 “不是!九姑不姓九,她小名九里香,是我妈妈给她取的,九姑是她的乳名,姑父家的院子里、就有一棵九里香。”这话是易心缘听爹妈闲话时记下的。 而且她妈妈还说过,‘九里香这种花优雅馥郁,既平凡又不平凡,做女孩子的小名别有情趣’,对这些话她就理解不了,当然也想不起来了。 “哦!照树取名,栽什么树取什么名,这倒蛮有意思的……”木子因低声嘀咕,他头一回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事。 “哈哈哈!木师弟这回是长足了见识吧?姑射山算是没白来!”易诗缘闻声,摇头大笑,把木子因说得脸红大窘。 “谁说不是,我虽然不姓九,可我排行第九!” 罗浮山来的小丫头,似乎不满意表姐把她的秘密、全部告诉木子因等人,所以,倔强反驳、神情可掬,头顶两个小花辫子直晃颤,所有的人,听了她的话,都感到惊异。 木子因疑惑问道:“你真有那么多兄弟姐妹?那怎么……就来了你们兄妹俩?” “当然!我爹爹妈妈说,谁乖巧听话,就带谁走亲戚!哼哼……” 小姑娘说罢,娇靥顿生,微微甩动颈项、看着大伙,言下之意,她是得宠的那一个。 “九姑骗人!我爹说过,姑姑就生养了两个孩子。” “我没有说假话,我有七个哥哥一个姐姐。”九姑娘不依不饶、不谦不让地胡编乱造,连她的亲哥哥安定,都被她的话绕迷糊了。 “那你说说看,哪七个哥哥?姐姐又是谁?”易心缘见表妹不服软,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想看她怎么自圆其说。 九姑娘抿嘴,得意一摇头,慢慢开口说道:“我有大师哥、二师哥、三师哥、四师哥……” 说到这里九姑娘伸出手指,逐一指向易诗缘、常悔青、木子因和易心缘,依次对大家讲: “还有易师哥、常师哥、木师哥、最后一个师姐就是你,这般排下来,本姑娘难道不是……” 九姑娘食指、停在易心缘面前,眨眨眼睛,一脸调皮嬉笑情状。 忽然,她不往下说了,那意思显然是在提醒、周围的小伙伴,看到了吧,正好第九! 常悔青头脑反应慢一拍,见九姑娘说到这儿,还有些弄不清,索性扳着手指头、照着数了一遍,然后惊奇地说道: “嗯!易师妹排位整整是第八,九姑娘真是第九唉,原来,还有这么巧的事……” 所有的人、呆了片刻,方才明白,九姑娘是将罗浮山和姑射山、众多的师兄妹们,加在一起算的,所以,人人有份、个个都兴奋,又是拉拉抱抱,又是哄然大笑、大喊大叫。 唯独莫丹丹不言不语,站在木子因身后、楚楚可怜,似乎因被冷落一旁,很不开心,似乎这里、独独多她一人,但这几个孩子,似乎并不在意。 倒是易心缘拉了她的手,低声悄悄说道:“丹丹姐,不如你以后也跟我爹说作他的弟子,我会陪你一起央求他。” 莫丹丹下搭的嘴角、明显扭转成弧形,听了心缘的话,虽然没有多说,却是稍稍有了心动。 “那再好不过了,只要师父点头同意,以后大伙儿齐聚在一起,就是名副其实的十全十美……”木子因高兴地说道。 子因看见莫丹丹眼神忧郁,一种孤立无助的期盼感染了他,眼下又有什么妙法,能教这个莫丫头、忘掉伤心的过去呢,更何况这个莫头,此刻的遭遇、不比子因好多少。 木子因不由想起了樱子姐,欣姐和凌丫头等四个玩伴,他从来没让她们生气过,可现在他已不是过去的、那个全能的小少爷了,他得学会随遇而安,因此易,心缘的主意提醒了他,所以木子因极力赞成。 “什么叫十全十美?” 安定不解问道,他不是木子因,没跟先生读过几天书,况且,他也不喜欢读书、写字那一套。 “这你不懂吗?九姑娘再加一个姑娘,那是什么?” 易诗缘对表哥笑道,他家学渊源、非安定可比,这番解说,也是有意拿安定逗乐。 “十个姑娘?哦!我懂了,有十个姑娘,就美死人了!” 不管真懂假懂,几个娃儿听罢,一起大笑起来,直教安定莫名其妙,继而也跟着大笑。 “安师兄,易师兄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说九姑之后,我们再把丹丹算进来,这般大伙儿师兄妹就有十个人,岂不玩得开开心心!” 子因见安定还搞不懂、十全十美的意思,把易诗缘的解释,弄得面目全非、一塌糊涂,实在是被他的真诚感动,这才与安定讲清楚意思。 “还是真木头能说会道,你们都不是好人……”安定假装生气,伸手指一一指明。 “嘻嘻……哈哈……真木头说过,玩得开开心心……” “心姐,我们别理他们胡说八道,唉!听易师哥说,你的‘风云绰约’,已经大功告成,我真想瞧瞧……看看有多神!” 九姑干脆连表哥也省了,直接就称易师哥了,看来,她还真把他们几个,当做一大家子了。 “好吧!反正你又不是外人。” 转过头又问:“木师兄,你就陪我练练吧。” “我学的不行,万一……” “什么万一万二的,爹说过,我表哥是罗浮山的高徒,兴许他能看出、你招式中的败笔,岂不是让你、能长出许多见识。” 易心缘最近几次,偶然观摩了她娘绘画和讲解,刚从那里学来‘败笔’这个新词,也不管对不对路,就势给用上了。 木子因听易心缘的话,心里很不舒坦,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又不好拒绝,只好说:“我若是练得不好,你可不许生气胡闹……” “好了好了,还木师兄呢,偏生有这么多条件,一点都不把我这个师妹、放在眼里……” 莫丹丹看易心缘有些生气,于是劝道:“木师兄,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和心缘妹妹练练手脚,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木子因一听,勉强露出一丝假笑,走到易心缘面前,说道:“易师妹,请!” 易心缘嘴一抿、头发一甩也不说话,出手一招‘风流云散’,两人接上架势你飞我绕,易心缘是一路完整出招,使得很认真,可谓用尽全力,几乎招招都很完美,到第四十式时,子因犹豫一下。 其实,他忽然在想,要不要变招克制,却见心缘腿脚扫来,自己主意不定、接招不上。 危局困顿中,木子因鬼使神差转身,使得却不是四十一式‘落英缤纷’,而是急中生智、倾头避开,随势急转挥臂,五指外弹,一招‘莲香沁人’反扫,恰巧拂中易心缘腿脚之间的大钟穴。 罗浮山的安定,见木子因转身挥臂,惊道:“不好!表妹……” 连忙快走几步,话未讲完,就见易心缘“艾欧”一声摔倒,安定一把拉起易心缘左臂,一切还不算太糟。 易心缘不高兴地、白了一眼木子因:“你不用害怕、我会撵你走,你现在比我强!” 天降大任 152闯祸了 “我不是故意的,易师妹……” “是吗?这么说我错怪你了!”易心缘一屁股坐在条凳上,表妹九姑娘则在一旁、不住劝说。 “那好,木师兄!你与丹丹姐合练,给我们瞧瞧,你学会这些武功,到底是对付我呢、还是对付丹丹姐?” “心缘妹妹,我不会这套功夫,木头哥哥跟我学的不一样,易伯伯教我的是神仙拳……”莫丹丹连忙回绝。 “那是因为你现在还没有拜师,不要紧的……”易心缘安慰她逃避的眼神。 “我谁也不对付,我只对付契丹人!” 木子因这一回答,可把场上这几个人惊呆,易心缘把手摆放在木子因额头上,不知是真是假地抚摸着,或许当做是胡话,犹自不信疑问: “木头人,你练功不会是入魔吧?我得赶紧去告诉爹……”易心缘知道,神华宫主昨天下午、刚刚回来。 “小师妹!你紧张什么,我说的是真的,师父早就知道,我父母家人被辽国官军杀害,凌丫头和缨子也被官兵掳走,我要杀掉契丹人救他们出来。” 木子因激动地、大声告诉易心缘,想让她完全听明白,自己不是胡思乱想、头脑发热。 “你!你……你难道不知道……我就是契丹人!我哥自然也是,难道你想连我们一起杀死吗?你跟我爹学武,就是为了要杀光、我们这些契丹人,哼!我爹就不该收你为徒,我和丹丹姐、当初就不应该救你,丹丹姐,我听爹说过、你也是契丹人吧!” 莫丹丹听木子因的话,已经很吃惊了,再听心缘的话,害怕得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胡乱接口说: “我不知道?”连退带躲跑开了。 木子因更是如晴天霹雳,他没想到易家兄妹是契丹人,更没想到师父也是契丹人,一下瘫坐在地上,糊里糊涂大脑里嗡嗡乱响。 自己尽心尽力想学武艺,甚至有朝一日找契丹人报仇,没想到契丹人就在自己身边,而且教自己武功的,反而是契丹人,不禁令自己痛苦沮丧。 迷迷糊糊地听见易心缘说: “你若果真有志气,那你应该拜汉人为师,再来杀死我们……那才是真本事,否则,你就是打败我,也不值得佩服,更算不上英雄好汉……” 木子因愤怒之极,大叫一声“啊……”,跟着飞出一脚,也不知踢向何处。 正好安定在易心缘身边,瞅准方位一手推开表妹,随势一掌击向木子因脚跟,子因当即一头栽倒、昏在地上。 这一来场面有些混乱,易心缘吓的不知所措,九姑娘在一旁连喊:“诗缘表哥、常师兄,你们快来,先把木师兄抬到房里,我去告诉爹和舅舅……” 安定也有些害怕,觉得自己这一掌好像没用多大力,但此刻顾不得安慰表妹,跟着表弟一起七手八脚,把木子因先扶到床上再说。 安定还没转身,就见安南和易文宗一起进屋,九姑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神华宫主拈起木子因的手,一搭脉搏没做声,又掀起木子因的裤脚,看了看后说道: “不要紧!足踝骨伤了,养养就没事了。” 安南在一旁面含愠怒,对儿子说:“定儿,谁叫你用那么大力道,我们来此做客,你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他一脚踢向表妹,我来不及拉了,想都没想就……”安定低着头,似乎很委屈。 木子因那一脚,是气愤中胡乱踢出的,本没有多大力道。 但安公子终究是未出师门的少年,危急时哪里能看出识准,自然是错用了四五分牛犊不畏的算法。 可罗浮山的万灵掌非比寻常,幸亏安公子学会不久,大丹功功力不深,不然,木子因的小腿骨,非全部折断不可。 “孩子们都不是故意的,我看算了,就不要为难小辈们了,这骨伤也要不了多久。”易文宗连连劝说姑亲安南。 安南只好不再多言,他知道普通人骨伤,用药没两三个月,很难彻底痊愈,于是从身上掏出一粒药丸、随手碾碎,又从衣袖里抽出一尺长纱布,再将药粉洒在纱布上。 安南随手端起一杯温白水,含喷湿化纱布上的药粉,然后双手一捂,内力过处顿时烟雾弥散,片刻之际将左手拿开,这时药粉已成粘稠胶质状,安南乘势将纱布、缠在木子因的脚踝骨伤处。 罗浮山的万灵丹天下皆知,有缘亲眼见识的却没几个,易文宗见状微微一笑,对木子因说: “要不了两三天就会好的,还不快谢谢安叔叔。” 木子因心想原来九姑娘姓安,忍住痛稍微腾起一些,说道:“侄儿谢过安叔叔!” 安南一摆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和蔼说道:“好好歇着忍两天,啊……委屈你了,嗯!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木,叫木子因……” 安南点点头,转身留下一句:“不错!” 原来当时意外发生,九姑娘就慌慌张张跑去中堂,把木子因受伤昏迷的前因后果,粗略地给神华宫主和她爹爹都讲了一下。 所以,世外真人安南、倒蛮喜欢木子因这孩子的,觉得这孩子既可怜、又可敬。 安顿好受伤的木子因,神华宫主和安南来到大厅,两位夫人也是问长问短,安夫人焦虑地说: “这两国交兵伤害多少无辜百姓,结下的仇怨也不知何时解开,连小孩子都深受其害,哎!我说大哥啊,平时习武闲暇之际,你也得给他们说些道理才是。” “是啊!我只当孩子们还小,这些道理现在说教为时尚早,没想到现在就引起麻烦来……” “这孩子苦大仇深,只怕不宜化解,过些日子,我和他谈谈。”易夫人笑笑,像是极有把握。 “这话我相信,大嫂修身静性,妹子我总觉得深不可测,怎的十多年了,好像一点都没变,倒像个仙子似的,有什么绝活,啥时也教教我……”安夫人调笑道。 易夫人淡然说:“那有什么绝活,不过就是写写画画、吹吹弹弹,碰上这姑射山人杰地灵,我就沾了神光,一切皆是命运使然。” 说到最后,竟有些莫名的愁绪。 几个人重新一边饮茶,一边闲聊,偶尔说到一些旧事,又开怀大笑。 木子因躺在床上,却是思绪万千,心道我来姑射山前后两年,为什么易叔叔明知我是汉人,迟早要寻契丹人报仇,他还要教我武功呢?难道他不是契丹人,不对啊!心缘说她是契丹人,那师父自然也是契丹人了。 莫非易叔叔教我武功,是希望我将来不要报仇?那不行,凌丫头和缨子、还在辽国受苦,我不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样会被人瞧不起的。 罗浮山的药疗效神速,果然第四天,木子因就觉得脚能动了,但他一点也不开心,学武的劲头半点也无,期间,易心缘就来过一次,是和他哥哥一起来的,木子因假装睡着了,没有理他们。 倒是莫丹丹和罗浮山的九姑来过,莫丹丹倒了一杯茶水,小心递给了木子因,九姑见木子因情绪还好,于是对他说: “木师哥,我哥他不是故意的,他想来道歉,怕你不高兴,又不好意思,所以……” “九姑娘,你说错了,安师兄不用来道歉,都怪我头脑糊涂,忍不住乱来,幸亏安师兄阻拦,不然,兴许会闯出大祸来。” “你真是这么想的?”九姑睁大眼睛惊道。 木子因点点头说道:“我不能再跟师父学武了,不然以后还会头脑发晕犯错的……” 安静和莫丹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自主异口同声地追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木子因摇摇头似乎没想清楚。 安静安慰道:“木师哥!你别往心里去,心缘表姐……她一时情急,才说出那样的话,她不是真心的想……” “九姑娘,我不会怪她的,你们放心便是,何况,易师妹和丹丹、两人也救过我。” 木子因说完,往床上一仰头,半躺着、似乎自言自语: “师父是契丹人,我若拜契丹人为师,再寻契丹人报仇,那岂不是先生说的忘恩负义,咝……这可不行!可我还有同伴丫头们在契丹人手里……” “木师兄,你不要想那么多,说不定你的伙伴、朋友早已逃了出来!” 见木子因闷闷不乐,安静一再安慰,莫丹丹见势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无趣悄悄走开。 “是啊!或许她们真的、已逃离了辽国官兵的魔爪……”木子因喃喃自语。 “九姑……” 安静一听父亲在叫她,连忙跑出去应声答道:“爹!我在这儿,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来了有不少天了,这几天,我看你文不提、武不举,总是神神秘秘的,也不知是在琢磨什么?可不能只顾玩耍,把武学给荒废了,回去若是发现你退步,以后就不准你出远门了,在这里爹今天就不考你了,知道吗?” 安静一听,吐了一下舌头,轻轻答道:“知道了……这些天,我还时常向舅母请教呢,不信你去问娘,看我有没有说谎。” 九姑娘说着,嬉笑走开,似乎全不当回事。 又过了四天,木子因正想起床,忽见神华宫主来到,连忙坐起神色别扭说道:“师……师父……” “怎么,腿脚还不行吗?让我看看……”神华宫主说着,掀起被褥,就要察看木子因的脚关。 却听木子因支支吾吾道:“差不多好了……” 易文宗一瞧,点点头说:“没事了,也该活动活动了,风云绰约功该练得差不多了吧,可得抓紧为师今天打算教你一套掌法……” “易叔叔,我……我不想练武了,我想回家……”木子因红着脸说,却不敢抬头。 易文宗并未发现、木子因的点滴变化,还以为他脚伤刚好,心绪不宁,随口说道:“今天不学不碍事,明天一定要练……” 木子因还不死心,继续问道:“易叔叔,你是契丹人吗?” 易文宗这才回过神,来回走动、思索片刻,又缓缓坐在床沿,而后答道: “因儿,你今年快十四岁了吧,我知道你一家、不少人被辽军劫杀,你想给亲人报仇,师父没有意见。但无论是契丹人、还是汉人,都有好人和坏人,你一定要想明白、分清楚,就算你学会武功,高人一筹,也不能滥杀无辜,否则为师一定会阻拦你。 心儿跟你说过,我的确是契丹人,同为契丹人,有人会杀你,也有人会救你!你要分清是非,切不可任意发泄,乱了心智、被世人耻笑,那就成为武林的罪人,这南北交兵、百姓罹难,唯有国家一统,天下才能太平。” 木子因听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说: “易叔叔,我想还是不学武功才好,就算自己万一错怪了别人,也不至于伤害到他的性命,不然就会连累师父师娘。” 木子因一口一个易叔叔,显然是不想再学武了,易文宗颇感诧异,虽然觉得孩子想法,有些不可思议,但一时也不好辩驳,勉强坦然一笑说: “师父既然愿意教你武功,又怎么会担心你连累,你啊!小小年纪,哪来这些离奇的念头,别瞎想了啊!明天就和青儿、诗儿他们一起练,停顿了不少日子,我还真不放心,切不可教为师失望。” 宫主说完起身离开。 木子因望着师父心事重重的背影,自己也是思绪凌乱、坐卧不安,吃饭更是无味、饮水时常失神。 其实,从与易师妹争吵的那一刻起,子因就不想跟随师父学什么武功了,私下里,他自己也想离开这里。 尽管师父、师妹他们一家人救了自己,可自己总是担心有朝一日,克制不住生出意外…… 突然,康康从门外跑进来,木子因一瞧大喜,喊道:“康康,我们一起出去溜达溜达。” 天降大任 153养伤有想法 康康仿佛听懂了木子因的话,白色的大尾巴直甩,木子因咕噜一声下了床,稍微摇摆了一下,觉得没事,再使劲蹦跶一下,也不感到特别疼,心里颇感满意,暗想难道我受伤是假,唉!管不了这么多。 轻轻出了房门,木子因走在康康前面,很快就出了神华宫的大门,往右边山林里晃悠,不知不觉临近山下。 这里以前来过,子因记得有一处泉水,很快来到溪水边,木子因坐了下来,听着泉水叮咚的声音,心里极是舒坦。 子因想起前面往上不远,有一个亭子叫听泉阁,自己曾和易家兄妹、还有莫丹丹几个人来过。 于是,木子因散漫走过去,而康康则忽前忽后紧紧跟随。 蓦然,子因发觉听泉阁中似乎有些动静,他正待进退犹豫之间,却已听见有人柔声说话: “是因儿吗?你且过来。” 木子因一听是师娘在叫自己,只好乖乖去了听泉阁,抬眼却见原来有两个妇人,穿白衣裳的是师娘,躬身前倾,显然正在描摹绘画,另一妇人着浅绿色衣衫,在一旁欣赏。 之前,这两人就已知道木子因、被罗浮山安定误伤,而今见他登上阁楼,均先后转过身来,查看木子因全身行动的恢复情况,而木子因的状态也显示、一切已告无虞。 尽管另外一陌生妇人、子因不认得,但姑射山神华宫的人,他无一不识,子因猜想那绿衫妇人、一定是罗浮山九姑的母亲。 于是,他恭恭敬敬地先拜礼易夫人:“弟子见过师娘!” 然后稍微一转再拜:“子因见过安婶婶!” “哦!不用多礼,我听九姑说过,定儿这孩子太鲁莽,伤了你是吧……” 安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怜惜的言语之间,表情纠结,有些不好意思。 “安婶婶,这不怪安师兄,是我昏头昏脑……”木子因红着脸说。 “心儿这孩子嘴不让人,我怎么会不知道,来!因儿你先坐下,脚伤好清了没有,还疼么?”不待木子因说下去,易夫人已先行问道。 “多谢师娘关心!伤已好清不碍事,师父看过了,现在到处都能走了,就算是攀爬山崖,也不会影响。” 木子因说完,毕恭毕敬站在一边。 “这孩子挺聪明机灵的,能说会道又懂事理,比定儿强多了,怪不得大哥那么喜欢他。”安夫人见状忍不住夸奖起来。 “因儿啊!在师娘这里,不用那么拘谨。” 易夫人意识到木子因的局促不安和不适感,一边温言相告,一边转身提笔继续作画。 木子因稍稍松懈挪动一步,这才看清师娘画的、是一幅清泉出深山自然图,夕阳下波光粼粼、柔彩四溢,美妙之中弥漫着丝丝神秘的气息,再往外观看,果真与画中的山景一模一样,子因不由大奇。 印象中他记得,听泉阁一带自己来过几回,从未见过这番情景,这时看起来,倒确是让人有几分依恋,原来是因为时辰和角度不对,他不由对绘画、增添几分好奇和了解。 易夫人见木子因在一旁探头观望,随即停笔起身说道:“因儿,你可看出什么不妥?” “弟子不敢!师娘,这画景倒像是梦境一般神妙,再一细瞧,原来弟子就在这仙府福地之中,若非有真实对比,弟子万难相信。” “哦?我这粗陋笔法,竟有你说的这般神妙,你若是喜欢,就靠近些看看吧!” 易夫人说着微笑搁笔,侧身与安夫人闲聊走近边栏,间或指点外面的风光景色。 木子因稍稍靠前两步,仔细欣赏整幅画卷的景致,看见在画的左上角,还题有一首诗: 波光柔翠色,红日晕林烟。 幽谷泉声近,黄昏一阁仙。 于诗意、木子因依稀是半懂不懂,尽管之前在家,曾有老学究讲解过,终究因个人喜好没有深入,但是这风景的美妙怡人、梦幻神奇,倒是确实让他感受到不少。 ‘黄昏一阁仙’!木子因在内心里反复琢磨思考,这一句诗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听泉阁中,连同他在内、只有三个人,难道……木子因凝视着画面,长久地陷入疑惑中。 “皙妹,我们不妨坐下,再看看这山景,这听泉阁一早一晚时候,烟岚缭绕、光彩奇幻,无论林泉峰谷,日月云霞,还是有些看头的。” 易夫人拉着安夫人的手就近坐下。 “我未嫁之时怎么也没见过,伊姐真是心细过人,你一到这里,平添出许多美妙之处,这里倒像是伊姐的缘份之地。” 易夫人陡然听到缘份之地时,隐隐流露一丝忧郁,望着天边的粉红云霞淡淡说: “缘份或许就如同这霞光,只是一霎那的,属于个人的,只怕少之又少!” 这时康康忽然不耐烦起来,扒在长椅上,低低长长的怪叫,木子因安抚不住,赶忙回头对师娘说: “对不起,弟子打扰了师娘和安婶婶,康康大概想回去,我就先告辞……” 易夫人平静一笑:“没事,你先去吧!我和你安婶婶,再聊一会儿。” 木子因匆匆出了听泉阁,不料半路上,康康先是排便,临近大门口又撒了一泡尿,木子因大笑: “你这家伙,要是给蹇叔发现,非泼你开水不可,哈哈哈!你倒像是给我出气似的!可这气出的,让我太没面子了。” 进了门不久便碰上九姑娘,九姑问道:“木师兄,你的伤好了么?” 木子因点点头:“没事!” “那我就放心了!” 九姑娘轻轻吁了一口气,接着道:“爹说再过两天,我们就回罗浮山了。” “这么快就要走啊……为什么?”木子因不解。 “爹讲我哥一来就闯祸,以后不让再他来姑射山了……” “啊!这……这全怪不着安师兄,我……我还得谢谢安师兄才是,不然我若是伤了易师妹,那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木子因心想:我若是伤了小师妹,只怕她一辈子、都要说我忘恩负义了,若是让凌丫头她们知道……会笑话我的。 九姑却没料到、木子因会这么想,笑靥骤生颇为惊喜说道:“你真是这么想的,那你是个心地善良的木师兄!” 末了,九姑又谨慎严肃问道:“木师兄,你的仇人很多么?” 木子因点点头、不置可否地说:“差不多吧!我没看清有多少……” “将来你要报仇的话,那你一定要注意,你得苦练武功才是,不然,就怕被仇人伤了自己……”九姑娘关切地警示木子因。 “谢谢你提醒!九姑,我现在不去报仇了,你不用担心!” “啊!……” 九姑有些惊奇、不相信,终究还是点头,像是明白了。她以为木子因是想等到练成武功,再去报仇雪恨。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契丹人,才是我的仇人……”望着殷红的夕阳,木子因倍感迷茫,说出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九姑娘听木子因不知所云的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正想劝他不要担心放弃,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忽地,她听见外面传来亲爹的清朗的呼声。 九姑娘连忙悄悄说道:“木师兄,我还有些事先走了,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一定会有人帮你的……” 话还没说完就匆匆离开。 木子因懵懵懂懂来到屋里,无聊地躺在床上直到门响,晚些时候木子因见有人敲门,有气无力地问道:“谁啊?进来吧!” 门一开,却是莫丹丹双手端着饭菜进屋,后面居然是易心缘,手拿筷子、调羹等饮食用具,略微倾着头、似乎还不好意思。 莫丹丹终于说话:“木头哥哥,你要是还不能动,我们喂你就是……” “我没教你们……给我送饭菜啊!” 木子因觉得有些奇怪,他全不知道,这是师父易文宗一手安排的,用意是让女儿知错能改,希望重新唤醒木子因的学习劲头。 神华宫主很喜欢木子因这个徒弟,但今天的话音中、已感觉这孩子心生退意,所以,晚饭后特意安排这一段插曲,意在让木子因回心转意,谁知莫丹丹和易心缘两人,一听木子因的话意不由尴尬起来。 木子因只得说:“算了,我能动的……” “木师兄,你是不是还怪我……”易心缘不好意思地问道,想起自己当时心直口快的话,似乎有些懊恼。 “你们都不要说了,饭菜就放下吧,我现在还没有胃口,就不留你们了。” 两人见木子因尚无心情,牙床错动嘴一歪、表情怪异,一句话也不多说,气鼓鼓地走了,只是丹丹有些依依不舍走在最后。 次日早晨,木子因没去后院,常悔青过后来邀请,说师父让他来问为什么不去习武,木子因搪塞一句,说昨天在山下蹓跶崴了脚,现在有点疼、恐怕练不了了,常悔青不知其中缘由,只道一切是真的,于是如实告诉师父原因。 第三天,神华宫主径直来看木子因,推门还未言语,就见木子因说了:“易叔叔,我若不愿学武,你会生气吗?” “因儿,你不愿学武,我不会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倘若是因为心儿的一番话,让你耿耿于怀,师父以为,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的气量,就真的小了许多……” “易叔叔,我早就不在生心缘师妹的气了,我只是想我放弃了学武,自然就放弃了仇恨,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发誓,易叔叔作证,我木子因今生、再也不会找契丹人寻仇,若是背叛此言……” 话未说完,就被易文宗挥手打断。 “算了算了,你既然如此坚持,我还有什么可说,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还是一样,把你当做弟子,这姑射山你就当是自己的家,叔叔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你既已放弃学武,不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多谢易叔叔关心,我想明日先回去看看……” “山高路险,我这些日子,恐怕没有时间陪你,你再缓些时候,我或许能与你一起看看。” “那……就过些日子……” 末了子因又低声问: “易叔叔,我没听您的话,您会不会后悔救我……” “傻孩子,易叔叔这一生,从不后悔做任何一件事,你这小脑袋里、净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思想,我还有事,你既然无碍,那就好自为之吧!” 神华宫主露出难以言表的笑容,说完又无可奈何轻轻摇头,方才迈步出了木子因的卧室。 次日一早,木子因如释重负,饮食完毕,准备出去看看,原本想顺便探寻回家的路,反正没什么事,说不定能找到回家的捷径,省的老是让易叔叔送自己。 可他刚出大门没几步,就听到叮咚悦耳的琴声,远远地就感受到声音来自听泉阁。子因在姑射山虽久,却只听易夫人弹过一两次琴,所以,他估计是师娘在阁中抚琴。 以前,子因虽也拜见过师娘,但师娘从不教授武艺,师父也很少在他们面前提及师娘,在与易家兄妹玩耍、闲聊时意外得知,师娘经常在东首的惟伊居,闭目凝神、独自清修,一日一次,从不间断。 在木子因少有的几次印象中,师娘不多言、也不问事,时常只是弹琴作画而已,偶尔看见有时也会问及自己的武功学业,言语神情无不洋溢、端淑柔慧之气,充满亲切慈爱之心,是以那时,木子因便对师娘有一种深深的敬仰之情。 木子因担心惊动打扰师娘,于是带着康康,从东南面的山峦、绕道远远避开,等到了坡顶密林中,却仍旧还能隐约听见琴音,但子因自认不会再有事端。 哪知,耳边却清清楚楚、传来一句温柔话音:“因儿!你且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木子因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绕道这么远,离听泉阁足有六里多路,师娘居然还能发觉,他不由得头皮发麻、手足无措。 天降大任 154决意弃武从文 子因只好乖乖下山,老老实实来到听泉阁,果然阁中端坐一人,面颜明媚庄淑、神态优雅从容,一身素色打扮,正是易夫人在捻指专注弹琴。 子因先前急于玩耍逃避,并没有用心思听琴,这时走进听泉阁中,入耳却感受到行云流水般舒畅,再一瞧师娘易夫人,更是身临其境、旁若无人地随性演绎。 木子因缓缓坐下,生怕爱犬康康乱来,故而一边抚弄着康康的白毛,一边着意倾听琴音。 须臾,一种清凉怡人的惬意,自头顶洒落,周身恍若轻轻从地面浮起,脚下一尘不染、俨然神气泛滥。 渐渐地不知不觉、竟生出灵魂出窍之感,子因忘却自我,内心升起一种俯瞰大地、遨游长天的高傲和自在,似乎有深深的知遇祈盼。那种被漠视、被讥讽、被孤单、被逼迫等,诸多伤感郁闷之情,统统被洗涤一空,只剩下唯一一份纯净驻留心间。 木子因心神俱静、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喊出声来:“师娘!我……” 琴声倏忽停下,易夫人面目含笑,轻声细语说道:“因儿,我听宫主说,你已决意不在习武,是吗?” 木子因满脸羞愧,也不知是因为打断、师娘的琴韵感到不安,还是因自己的浮躁决断,让师娘怀疑其品性不佳,吞吞吐吐一大半,却没有正面回答。 “我不想……跟契丹人学……我怕……我……” “其实没什么可怕!契丹人和汉人,本没有什么分别,上古初有三皇五帝,其子民世代繁衍,历经数万年,安居乐业、与世无争,聚而成氏族,合而为部落,有巢氏、燧人氏由此而来。 其后,分支更是遍及四面八方,相继有华胥氏、赫胥氏、仇夷氏、雷泽氏、盘瓠氏等族群,诸部各自为政,统领九州子民。 而今东南西北之苍生,究其根源不过是他们的后人,没有谁贵谁贱、谁高谁低之分,都是中国之百姓,实属一家之人。” “可是……师娘,既然是一家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 “是啊!你问得好,原本大家相安无事,可千万年间,法规、道德难免松懈,少数帝王族长之辈,因私欲膨胀,抛弃公正、挑战伦常。 更兼四周诸部族成长又不均衡,名利权势大行其道,利欲熏心巧取豪夺,弱肉强食也就貌似合理!四方子民为了更好的生存,导致九州各部族争战杀伐,世代延续仇恨相加、没有人能阻止得了。 而无知的人们,常常会被迷惑利用,无辜的人们,则不被尊重、死于非命,天下丧失平等,强者雄霸天下、唯我独尊,因而血泪也就无尽地流淌……” 伊无尘说到这里,脸上尽是无奈与忧郁。 木子因听到‘血泪’二字,忽然问道:“师娘!为什么会不平等?” “你年纪还小,人世间很多道理,还未真正明白,生命中有一道坎没有跨过,心灵上还有一段伤没有治愈,你一定要超越习俗、超越自我才能自由,这些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 你放弃习武、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学文也一样可以兴邦安民、拯救天下,让东南西北的兄弟姐妹、亲如一家人,这也是我和宫主期待于你们小一辈的,关键是你自己有没有信心、毅力和勇气。” “师娘,你是契丹人吗?” 木子因听易夫人一番解说,似有所悟却又半懂不懂,他的询问不过是对父母和谷管家、凌丫头等人,所遭遇的不公感到气愤难平。 其实,他更关注的是刚才的琴声,简直弹到自己神经节点上,更准确地说,是从中找到了自己、灵魂修炼的必要之处,这一瞬间,子因萌生决绝学琴之念。 但他一想到契丹人、汉人之分,语气顿时变得无力,想到神华宫主既是契丹人,易夫人未必就不是契丹人,因而有些后悔问这句话。 木子因正想对易夫人说‘对不起’,却见师娘已经微笑着摇摇头。 木子因大惑、脱口而出:“为什么……” 此言一出,子因立即想到不妙,连忙改口说道:“师娘,为什么从不见你练武?可却比学武之人还要厉害!” 木子因前面一句是纠错,后面一句倒是真话,因为自己存心、想躲避却没躲掉,内心深处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那就是想跟师娘学习、这比武功更厉害的一手。 易夫人或许没有察觉、木子因的口误,淡淡道: “我原来也有师父,只是我当初也像你这般任性,冒犯了师长,背离了师门,所以终身于武无缘……” 随即语调一转说道:“我听宫主说你天赋很高,他很是舍不得你弃武从文,有朝一日他还希望、你能回心转意。” 木子因于神华宫主学武之事,在他的内心里,早已彻底否决,其实是隐约想回避、凌丫头和缨子往后见面时的诘问,不至于远超常人无所作为、而心中有愧抬不起头。 “师娘,我厌倦了武功,我一听练功就头昏脑晕、心烦意乱,唯独您刚才弹得曲子,真是好听,让我好像找到那个……原来的我,您……您能教我学……么?” 木子因再也克制不住了,结结巴巴说出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因为,他已从琴曲中找到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过去。 那里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色哀愁;没有你死我活;以至于他竟用‘原来的我’这一新词,表达过去所眷恋的美好时光中的人生。 “哦!你果真想弃武从文,诚然很好,我也不反对,只是做我的弟子,须得有特别的恒心和毅力,不可以如你之前那般半途而废,恐怕你难以坚持到底,而且……” 伊无尘故意犹豫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有心给木子因留下、思考回旋的余地。 “弟子一定能坚持到底,师父!您请放心!倘若辜负师父的厚望,弟子在此立誓,永不出姑射山半步!”木子因当即下跪拜师。 “嗯!只是其中次之,还有一条至关重要!你犹须牢牢记住,不可以向神华宫外任何人、透露我的名字和行踪!哪怕是你的至亲友朋,更不能让无关的外人,知道我居住在这里。” “请师父相信弟子,弟子明白该怎么做,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泄露半个字。” 木子因信誓旦旦,当即三跪九叩,似乎完成了一件、平生梦寐以求的正事,激动地连连磕了九个头,将小小白嫩的脑袋,隐隐磕破近乎青紫色。 伊无尘含笑点头、甚为满意。 从此,木子因改弦更张,跟随易夫人吟诗作画、亦或抚琴对弈,这倒让易心缘和莫丹丹,两丫头大惑不解,有时借口找木子因讨教,悉数被木子因以文武有别拒之。 直到四个月后,莫丹丹离开姑射山,木子因也没去送别,这让莫丹丹很伤心。 忽有一天,心缘问母亲:“妈,爹为什么不让木师兄,与我们一同习武?我问过木师兄,他说过,这全不是因为生我的气。” “此事我与宫主考虑过,因儿前有大变,心境不定、不宜习武,倒不如跟娘学习一些诗、书、礼、乐之术,一样可做有用之人,待得天下太平,依然是国家栋梁。” “难道木师兄真的想做状元、宰相不成,我不信!” “因儿他做不做状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每个人,将来都能学有所成,才不辜负宫主和我的期望教诲,何况,因儿已随我从文将近一年,为娘以为这孩子确有过人之处,你们断乎不可小视与他。” “哦……”易心缘半懂不懂应了一声,内心浮荡着一份、不以为然的情绪。 易夫人随后又道: “心儿!丹丹现在已经回到她父亲那里,你以后只管精益求精、好好习武,闲来不要妄论国家大事,更不要提契丹人、汉人,孰优孰劣之类无聊话题,天下本是一家,不可以无事生非,知道吗?” 易夫人已从丈夫神华宫主那里,了解到莫丹丹是辽国的郡主,且后来又回姑射山两次,而且还给女儿带了一些玩物,但内心很不希望这两个丫头、跟木子因再生别扭。 “是!娘,心儿知道了。”说完易心缘悄悄退下。 从此,木子因执著于琴棋书画,这倒也自得其乐,反让回家的念想,被迫一再推延,最后干脆束之高阁,以至于六七年的求学生涯,竟在不觉中一晃过去。 这天下午,木子因在后山腰的翡翠潭边、聚精会神地作画,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女声: “呵!原来木师兄躲在这里逍遥养生,我以为木师兄是偷偷地、在练姑射山的绝世奇功,生怕给我们一群师兄妹瞧见,学会了……是不是?” 木子因蓦然回头,却见一个陌生的美貌姑娘站在身后,其人刘海飘飘,嘴角弯弯、含笑望着自己,子因不禁一愣,想不起她是谁来? 他再一瞧,姑娘后面不远,是易心缘和她的表哥安定,安定其人变化不大,稍高稍黑,跟少年时几乎一样,子因立刻有了印象,正要答话。 却见那姑娘接着又说道:“难怪小时候,心姐和丹丹姐,都说你是木头,原来一点也没说错!我记得数年前临行时,你还对我说,这么快就要走啦……谁曾料转眼间,木师哥竟将九姑、忘得一干二净,真想不到啊……” 木子因听闻羞红了脸,为自己这么多时日来的专注隔离不安,也许是心无旁骛故而勉强回答: “对不起,原来是九姑娘,你一下长成这么……一转眼已是数年,我不知你和安师兄、今天会来……不好意思,你们远来是客!可这里就一张凳子,就数九姑最为年幼、将就坐下稍歇,安兄和易师妹暂且委屈你们两位。” 随着年龄和造诣的增加,当年的老练清狂的少年已经不在,而雅量的栽培,反而让木子因变得几分羞涩和沉稳。 而安氏兄妹或是因为武林中人,倒显得豁达开朗,与过去越发显得颇多不同。 安定抬起手拍了一巴掌,笑道:“好!想不到四年之后,姑射山出了一位绝世雅人,必定是吴道子大师复出无疑!” 安氏兄妹省亲游玩刚到,在寻问木子因人在何处时,就已听表弟和表妹等人说起过,因为对子因的所作所为好奇,所以,兄妹俩特地让易心缘领路,看一看子因在后山、如何写景绘画。 安定其人与文无缘,并不了解诗画渊源和名家掌故,但头脑灵活且精擅武术,吴道子的笔法大名,也是刚从表弟妹的口中听说,就像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一般、令后世之人敬仰。 “见笑见笑,安兄谬赞,小弟在此、不过是由衷惊慕姑射山的景致,以笔墨记载神秘传闻,胡乱几笔冒充风雅而已。” “木师兄不必和我等门外俗人客气,九妹今天打扰清修,师兄不会见怪吧!” 九姑娘比以前更加大方多了,省却了乳名而以九妹自称,或是为了更加亲近,她小时候就曾将罗浮山、姑射山的小一辈合在一起数,自己最小,排行正好第九。 “九姑这是说哪里话,大家都是自己人,何来见怪不怪之说?木某当年不得已,差一点误入歧途,所幸后来随师父、学点诗画文章,倘若爹娘佑护,将来赴京赶考,弄个一官半职,也算是了却父母九泉之下的宏愿。” 表兄妹三人听木子因的一番话,全没有半点调笑的意味,均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九姑娘更是大奇,打趣笑问:“九姑抢先后门挂号,木师兄将来考取状元郎做了宰相,可否安排九妹择一女官,也让安静从此名扬东京!” 安静说罢向右甩头,随意与兄长和表姐嬉戏说道:“大哥,你呢?就不必了,反正你志在武林,只消名动江湖,足矣!表姐你呢?对做官可有兴趣……” 说笑到这里,九姑发觉不妙、连忙收口。 天降大任 155‘同门\’再相见 原来,东京乃是中原新立王朝大周的首府,易心缘是契丹人,怎么会去做汉人的官,气氛顿时显得尴尬。 “九姑,你难道不知道吗?我爹早就说过,不许易家男女在朝为官,我只管好好呆在姑射山便是……”易心缘不冷不热说道。 多年来,由于母亲的提醒,易心缘总是小心翼翼,平日里,木子因不是诵读四书五经,便是潜心琴音水墨,偶尔空闲方与师妹、师兄几个,一起畅论琴棋六艺之类。 尽管心缘因儿时的误会,尽力化解与木师兄的隔阂,相处时总是倍加小心,皆因木子因一心习文,所以三人在一起时,绝口不提武功。 而今表妹安静口不择言,木师兄并无责怪之意,自己总觉得他有些厚此薄彼,难免心中不快,她不知木子因年岁既长,思想心态亦不同于、少年时的激烈执着。 罗浮山安氏兄妹、并不清楚其中缘故,也不知道木子因、何时弃武从文,并因此较少与师兄妹沟通,但眼见木子因吟诗弄画、纵情山水,内心自然以为多半、与年少时的争论有关。 今见气氛陡转,安静急中生智,伸手指着木子因的画作,说道: “木师哥,这山水奇作大手笔,可是半日功夫点化而成,这番春意盎然的美景,师兄可否当作见面之礼,送予九姑。” “这幅画已描摹了两日,还需小半日方可完工,九姑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木子因因逢远方来客,多年不见惊喜未尽,心情舒畅,几乎是脱口应承。 “还是九姑娘的面子大啊!我几乎讨要了两年多,木师兄可是半幅画,也不曾相送,当真是远香近臭,哎!都是我不好,一朝得罪人,一辈子也会被瞧不起……” 易心缘口不择言,酸溜溜的一通难过话,直白的让安氏兄妹难以想象,尴尬更是无言以对,两男两女场面气氛急转。 这些话倒是让木子因顿时感悟,一步一步沉稳走过来,凝视易心缘的眼睛,神情郑重肃穆,直到易心缘低下眉头,方才略带遗憾说道: “易师妹,我确实没想到,你竟误会到这么深,过去的事,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倒是两年前,你向我索要画作,我并非吝啬清高,而是木某随师父入门不久,手法生疏稚嫩、灵感难以捕捉,多是苍白无力的涂鸦之作。我若不知羞耻送与师妹,万一让有心的外人瞧见,不免讥笑姑射山的淑女假充斯文,传出去岂不是贻笑红尘。 直到半年前的拙作《云飞听泉阁》,得师父指点一二,方才有点谱,即便今日看来,也只算是初窥门径,断不可四处张扬,易师妹若不嫌弃,那幅《云飞听泉阁》、就当是我迟到的歉意!” 木子因惭愧解释,不得已道出实情,易心缘见木子因直盯着自己,不知什么原因,嫩脸一下子飞红大半,根本没在意、他都说了些什么,匆忙低下头寻思: “这眼神怎么与八年前,在后院习武调笑时的决断一模一样,难道他还像刚来时、那样喜欢我……” 这眼神,分明与山崖之下、翡翠潭的春水毫无二致,波光粼粼之中流动着六分直白、三分迷人、一份狡黠,这与众不同的自信,使他这块普通的木头,有了一些楠木的气味和质感。 易心缘梦想似乎回到了过去,仿佛又听到木子因打赌、说的那一句:‘想睡在木床上,行!……我是吃定了你们俩……’ 那语气那神情,让易心缘不由大羞,失声说道:“不!不行……” 子因闻声愕然,他没想到自己真心相送画作,师妹竟会断然拒绝,木子因不禁有些失望继而凄怆,他那幅《云飞听泉阁》,实是自己第一次、值得记忆的作品。 虽然整幅貌似写实,但更多的是表达自由纯净、融入自然的心境,婉转地表达了自己,对姑射山的感恩之情。 子因原本想将这幅、满载喜悦的创意画送与师妹,其中多少暗含着一份感激和敬爱。 他怎么也不能忘记,想起八年前自己躺在木床上,易师妹一口一口地喂红枣粥,木子因眼角有些模糊。 以至于一向聪明伶俐、善于思辩的他,陡然失去语言机变敏捷的能力,木子因黯然神伤地离开,画笔颜料等工具,俱抛掷一边、置之不理。 直到木子因一言不发、转身静静离开,易心缘这才醒悟,抬头意外发现,罗浮山的表兄妹神色有异。 易心缘尚不知缘由,也不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便试问了一下表妹,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啦……木师兄……他……”易心缘一脸迷蒙不解的情状追问。 却见九姑没有回答她,而是忽然莫名其妙追向木子因,连声在喊:“木师哥,表姐她不是这个意思……” 安定却在一边帮助收拾画作,一边问心缘:“表妹,子因刚刚要将习作《云飞听泉阁》送与你,为何你拒不接受?” “啊!……木师兄果真要送画给我?我当真说过不要了吗?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易心缘心智大急、情绪十分惶恐,神思似乎从羞涩懵懂的回忆中、尚未全部转出来。 “算了……算了,回去后我找个时间再和木师弟解释一下,要不……到时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易心缘心烦意乱、不知所措地点点头,跟在表哥身后、紧咬红唇,一副懊恼不已的表情。 次日,木子因手拿一册《文选》翻阅,正半躺在床上仰望寻思,听到外面有人清声问话,子因随即快语应答,而后见易心缘和安氏兄妹、相继推门进屋,木子因赶紧放下书卷,匆忙下榻起身相迎。 易心缘支支吾吾说:“木师兄,我一时糊涂说错了话,你别往心里去,你要是讨厌我……我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了!” 易心缘说完后、依旧有些惶恐紧张。 木子因哑然一笑,随即神色一转说道:“易师妹,我一时失态,你别介意,这么多年,都怪我耽于诗情画意,以至于疏远你和师兄们了,你切不可因此妄自菲薄。你与师父、师叔于我俱有情同再造之恩,子因怎么敢心生嫌弃,师父数年来教诲的礼义廉耻、忠孝节义,历历在目、清晰不灭。” 木子因微微停顿一下,而后抬头,指着画室正中悬挂的一幅画,接着道:“这幅《云飞听泉阁》,就当我赠与你,做个纪念吧!” “心缘谢过木师兄,只是以后……我还可以常来这里么?” “当然!”木子听着因有些奇怪。 “我时常会说错话、做错事,木师兄!你会……瞧不起我么?” 木子因摇摇头说:“怎么会呢!大家都是自己人,易师妹,你想太多了。” 安静在一旁忍不住了:“表姐,木师哥雅量之人,可不是你那般小心眼哦!” 易心缘白了表妹一眼,送她一句:“就你多嘴,你总是取笑我……你坏得很!” “哈!你还说我坏?昨天还忧眉似慽,转身就把恩人给忘了……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怎么说来,也是你表姐,你竟敢当面骂我,看我不揍扁你的嘴巴、打掉你的牙……” 说着两人在房间,你推我拉、虚虚实实,假意拳脚往来,耍弄起各自的门派招式。 安定见两人嬉闹不已,大有各不相让之势,挥手高声说道:“你们没事,出去磨嘴斗气,此地乃是雅室,不许胡闹,我与木师弟有话要谈……” “不行!哥,木师兄说过,要将那幅《春生翡翠潭》送与我的,可表姐后来先得,而我现在还没拿上手呢?再说你们一南一北、一武一文,道不同怎相通,又能有什么悄悄话,教我和表姐不能听呢?” 安静絮叨不停手脚不耽,一心二用游刃有余,武艺修为显然比易心缘在上,乘隙折转避开表姐的招式,闪身挡在哥哥前面、毫不相让。 “也好,待我将《春生翡翠潭》再细描修饰一下,不然九妹断不会让我等自由……” 木子因与安定一边说笑,一边将《云飞听泉阁》轻轻取下,然后卷缠好,交予易心缘。 易心缘满心欢喜、接过画卷,刻意地靠在脸颊抚摸一气,稍后摆放在案几之上,怯生生问道: “木师兄,我想过些日子,请你为我画一幅肖像画,不知行不行?” 木子因一愣随即坦然道:“前辈们的人物工笔画,我所领悟的不多,师父指点的一些名家仕女图,我也是浅尝辄止、学艺不精。易师妹若是不怕、木某丑化玉容,子因无有不遵,正好以此素材练笔,倘有出格之处,师妹务必包涵。” 木子因哪里知道,师妹所交代的画像,不过是女孩子家、春心萌动的另类想法,易心缘自小就被木子因神奇的测算,和藐视一切的神情震撼并吸引。 虽说后来发生一场争吵,然亲近之情不曾稍减,一种又爱又气、又怕又恨的无奈,始终困扰她,而今冰释前嫌,不免有更进一步的牢固之念。 易心缘所谓画像之想,无非是情窦初开、心有所爱,希望木师兄能多看、细看自己几眼,尽管有表妹搀和其中,然数年方得一次相见,除了武功、易心缘自认比表妹长相在上,九姑也未必就能改变什么。 再说,木师兄一向不喜欢习武之人,九姑武功虽高,却算不上是优点长处,所以,当木子因答应后,心缘如释重负,坐在木椅之上,手背斜支着下巴,略微倾伏在画桌边,似乎很惬意地望着、木子因的一举一动,而子因此时,正在润色赠予九姑的画作。 木子因提笔凝神片刻,东两划西三笔,稍稍加以点缀,又在翡翠潭水周边渐重色调,而后换笔在画的右上角落款,并以行书题了一首七绝: 翡翠清柔春一泓,岚倾姑射暗香萌。 千年神话涓流远,七彩云天慕故荣。 子因题写完毕,九姑随即念了一遍,唯安定听完大呼:“好诗!妙!” 九姑扭头望着兄长,惊奇地笑起来,她知道哥哥的学问不多,尤其木子因的行书,他能不能全部弄清,恐怕也是个问题,因此故意收敛笑靥问道: “哥哥,木师兄这首绝句妙在何处?说来听听。” 这可是将了安定一军,安定随其父精于武功,于诗词之道,几乎不通,他是从木子因的神态、姿势,以及意蕴、气度中判断得出结论,故而红着脸,对几人说道: “九姑,读书之时,难道你不知道,先生曾说诗词美学之境,可意会不可言传,对吧!你怎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我说的不准,瞧瞧木师弟、龙飞凤舞的手法笔迹,这诗怎能不妙?” 九姑大笑拍手说:“哥,你真行,木师哥的绝句固然是妙,可你的解释,确是比他写的更妙!” 九姑娘的一席戏笑之言,也让易心缘产生兴趣,并稍微坐直了起来,双手一并,托住下巴,收住笑意,望着安定意含肯定地说道: “表哥并未说错,我倒是很佩服表哥的眼力……” 这一来安定更带劲了,嚷嚷道: “怎么样,你们这是不打自招了吧!九姑直说木师弟大书绝句,看看!既然是绝句能不妙吗?这和武功上的招式并无二致,既是绝招当然也是妙招,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木子因点点头应道: “安师兄类比之言,虽然有些石破天惊,却是别开生面,小弟今日方知文武之道,虽说一张一弛,却是殊途同归,木某当真受益匪浅,日后若得闲暇,一定请安兄详解武学之道。” “唉!木师弟……这是你说的,本来我也想索要一幅墨宝,但今日你已被两位小妹洗劫一空,我就不敢再趁火打劫了,武林中最讲究的就是德和义。安定既是武林中人,自然不能破例,否则传将出去,江湖上、哪有安某的立足之地,木师弟既然于武学有点兴趣,那我们就平等相待,谁都不欠谁、岂不妙哉!” 安定说着,伸出两只手指轻轻划动,其意表明已经约成俗定。 天降大任 156回家看看 “好!安师兄快人快语,子因焉能不允,改日一定奉上。” 说完稍事收拾一番,男女四人满是愉悦,出了书画房。 心缘和安静落在后面,两人窃窃私语,易心缘尤其感到不可思议,多年来语言禁忌的‘武功’二字,今日木师兄听见,居然出人意料地不生气了,她再一次感到、自己对木师兄了解太少,不免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这几日,因为罗浮山的表兄妹在此,宫主夫妇不再干预、易家兄妹学武之事,易心缘也赚得闲暇、在一起陪玩,偶尔长兄易诗缘、也掺和期间说笑同乐,虽说她还惦记自己画像之事,但苦于安氏兄妹等人在一旁,不好意思反复摆弄重提,以免被看出破绽。 半月后,安氏兄妹方才告辞,木子因和易家兄妹一起,一直送至山下六里外,常悔青因为武功尚未出炉,自然不被神华宫主允许,是以整日介、废寝忘食地习练。 所以,木子因时常看见常悔青,一日数次专注练功,一招一式自我陶醉比划,看得出神华宫主的严厉是有效的,至少没人监督,常悔青也能做到定时练习,换做是易心缘或者木子因自己,恐怕未必能持之以恒。 每一次遇见,木子因都忍不住对易诗缘慨叹,常师兄之勤奋,我只能望其项背,过了两天,易心缘正欲找木子因作画,忽听蹇叔快步来告诉她,说丹丹郡主来了,易心缘只好腾身,陪伴莫丹丹又玩耍了几日。 时年,郡主十七岁,已谙熟人事,知道木子因一家老小,曾遭辽国散兵游勇杀伐洗劫,孤身流亡在姑射山的神华宫,且栖居一直至今,异国仇恨的担忧,加上自己特殊的身份,她自然不敢再去寻、当年的木头哥哥聊天谈笑了。 当然,木子因学业未成,伊无尘已关照神华宫的儿女弟子,不得擅自打扰、木子因的研修练习,所以郡主每次往来游玩,只是与易家兄妹闲聊或旁敲侧击,从中了解木子因的一举一动,而郡主和心缘两人之间,似乎达成默契,不在拿木子因相互取笑对方。 木子因离家多年,忽然间听人说、郡主莫丹丹又来到姑射山,他始叹岁月匆匆、一事无成,想起回家之事,竟被自己一拖再拖。 只因学业未满,他无法分身,但孝心仁义促使木子因、必须尽快巡视故地拜谒先人,否则有负恩师教诲。 半年之后,子因终于决定,准备离开姑射山,回老家看看,内心则有游学京都、见识天下之意,顺便了结父母健在时寄予他的厚望。 在神华宫的正东面,惟伊居的侧室里,易夫人正在打坐冥想,木子因在门外磕头跪拜,说明来意并向师父请辞,伊无尘闻言方眸开唇启: “因儿,你年近弱冠,在姑射山随我六载有余,琴棋书画为师学而不精,并无多少传授,你去京都游历见识,也是理所当然。以为师看来,若科举开考,必定有你一席之地,只是此行须记住,无论在朝在野、当竭尽所能,止九州之乱像、复大唐之盛世,这才算拯民于水火,不至于让你童年的悲剧,再在他人身心之上重演,这也是你对泉下父母虔诚的祭奠。” “弟子谨谢恩师的指点,一定不忘师父的教诲。” 临走时,木子因又一一告辞、山上其余诸人,易家兄妹理所当然前来送行。 到了山脚,易心缘有话要说,但是因兄长相随,她不好开口,只好又追送一程,再要往前强送,木子因便一再婉拒。 易心缘终于在临别前鼓起勇气,说出心中渴望已久近乎埋怨的想法:“木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答应我的画像……还要隔多久?” 木子因这才想起、之前答应过的肖像画,此时面对与小师妹缓释不久的柔弱亲情,他这个师兄实在不够体贴入微。 这与他弃武从文以来,忠实效仿恩师、言行举止的真诚品性相违,子因不由为自己仓促、带来遗忘的失误惭愧。 小师妹的疑虑,让木子因不得不、再次反思过往,他抬头望着这个、让自己受益匪浅的小师妹,心中一股难以表白的、不寻常的情绪涌动,满是歉疚地解释: “真对不起!易师妹,这些天我思家心切,以至于疏忽了……你的感受,不消一两年我就回山,一定与你了结心愿,把你的国色天香留在纸上。” 末了,子因奉上信誓旦旦的一笑,故作轻松从容的离别情状,想竭力化解几丝难堪、几丝感伤。 易心缘眼圈红红、勉强说道:“这是你讲的,可不许抵赖,你要是骗我,你就不是姑射山的……” 后面几个字,终于没有说出,三人挥手作别,易家兄妹目送背影渐远,直到不见人影,易诗缘才催促妹妹回山。 易心缘心绪不佳,责问:“哥,你急什么,日头还高着呢!再说你武功那么生猛,还有什么练头,难道想超过爹不成……” “哎呦!我说易大小姐,你拿我撒什么气,大家又不是永别!木师弟不是说了么,也就一两年光景!我就是有些奇怪,这多少年了,也没见你有这么烦躁,自打九姑来过后,你反而和以前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你说……” “以前我们与木师弟、在一起的时候不多,你反而不怎么积极,可一年还不到,你就……” “以前、娘说让我别打扰木师兄,娘是想要把木师兄、培养成国之栋梁天下人杰,你说……我能这么做?” 兄妹俩一边回走、一边分辨理论,回到神华宫时候天色还早,看见常悔青还在、孜孜不倦地练习一招一式,易心缘一路气急快走,没心思欣赏。 倒是常悔青主动停下,打了一个招呼,易心缘却已走远、并未理会,常悔青呆呆望着她的背影,不明所以。 易诗缘见状趁势打了一个圆场,假装解释脱离激烈的埋怨气氛,师兄弟二人便一起切磋起来,常悔青虽然有些驽钝,但这么些年下来,神华宫五花八门的武技,也给他学了个大半。 木子因这次回家,走的还是六年前、神华宫主送他回去的路,虽说自己跟神华宫主、学过几个月的武艺,然最终因个人喜好,而中途放弃,加之内心里早已决心、将这些功夫忘得一干二净,所以,他的身手行动,与常人一般无异。 因为山道崎岖,步履磨磨蹭蹭,木子因到家时几乎天黑,浑身乏力,极度疲劳的他,什么也没吃,在自己少时住过的半间残破房舍里,搂着康康将就度过一晚。 次日早晨,木子因胡乱吃了点早餐,就先去东边山脚的坟头拜祭一番,而后回到残损的老宅院,仔细巡视一圈,前后花了两天时间,将剩余的几间、尚未彻底倒伏的危房稍稍整理。 惟水榭亭台几乎完好,其他卧室楼阁、花间书房,大多烧成灰烬,仅剩一间库房,几乎没有大变,除了墙壁上长了些青草,仅仅是门板腐朽、烂迹一地。 木子因一脚刚踏进门,迎面竟然蹿出一只大老鼠,着实让他吓一跳,里面依旧还有不少的农具什物,木子因大致看了看,好像一样没少,将近十年过去,有些东西试试手后,居然还能使用。 子因忙活一阵,感到有些饥饿,前后再也没找到可食之物,所幸是春夏之交,在野外摘了不少野果暂时充饥。 木子因又翻出几年前、随神华宫主回家时藏起的金银细软,拿出其中少许,然后带着康康,往东步行一个多时辰,来到南辛店。 子因做了充分的估计,买了不少日用生活所需,除了时令菜食有限采购,其余可存储的、足足供他一人一犬吃上两个月,而后雇请了一辆大骡车悉数装载。 捣腾结束已是晌午,子因索性去小吃铺,买了两碗馄饨和几十个肉包子,一人一犬吃饱喝足,再带走一部分熟食省得起火,等回到老家、竟然天时不早了。 黄昏后,本就打算自己做饭,不意忙活到天黑,却是夹生饭,子因只好继续吃剩余的包子,夹生饭弃在一边,大概有意无意是留给康康了。 晚间,木子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可能因为不是自己的卧室,或是环境大变,短时不适之故,所以不得不起身,坐在案台前凝视窗外夜色。 残月当空,尽管透过窗户,还不能看见,但迷蒙黯淡的夜光,反射在屋子里,勉强可以看见两三尺之内的东西。 子因依旧记得,这间厢房是凌丫头和缨子以前合住的,或许是因为不够华丽鲜艳、堂皇气派,所以损毁不严重而得以保留,后经子因整理,这间房成了木家荒院里、唯一还能将就歇脚的地方。 回忆继续衍伸,子因目光再次停留在案台上,笔盒砚台一样不少,那是自己少年时,心血来潮放置的玩意儿,无非是让她俩写写画画。 尽管子因也有打算教她们认些字的想法,但是他却极少有闷得无聊的闲工夫,闲工夫都被丫头们拉扯着他游戏光了,而今闲工夫来了,却没有了闲人。 子因点亮油灯,继续望着窗外的黑夜发呆,突然间,子因张口失笑起来,原来窗台里口,卧着一大四小五只纸鹤。 那是七八年前,缨子和凌丫头几个人,用年关岁末多余下的喜庆彩纸,为玩耍作乐而折成的纸鹤。 子因隐约记得凌丫头说过,那个大红的纸鹤是少爷,小一点白色的纸鹤是缨子,小一点绿色的纸鹤是凌儿,一只黄色的纸鹤是欣姐,紫色的是芩儿,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五只纸鹤都不同程度、泛淡了颜色。 这几个女孩,都是木子因旧日的玩伴,最大的是缨子姐,最小的是凌丫头,而欣姐就是花头金的女儿花欣。 花头金原是个穷雇工,是从南方逃难出来的,身边拖着一个女儿,听说他以前是给抚州一个大地主帮工,后来,地主老财给山贼、土匪抢劫杀死,害得花头金为此搭上老婆一命。 树倒猢狲散,花头金实在无法混下去了,不得不离开江南北上,在道上遇见长工马六,因为同情花头金父女,马六才介绍他来木老爷家打工谋生。 花头金虽说名里有金,可命里连半个铜子也没有,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相依为命,所以到哪里都带在身边,好在木老爷根本不计较这些小事,少爷身边的陪伴丫头,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花头金自打来到、安军岭下的木家庄院,就被马六、仇土等几个戏笑叫做花头精,时间久了,偶然被木少爷听到,也跟着学喊花头精,花头精当然也不在乎,何况还是一呼百应、心地极好的小少爷。 谁知某日,小少爷吩咐花头金做事,被花欣在一旁无意听见,遂愁眉苦脸,整日一个人独处,不与凌丫头和木少爷他们、在一起玩耍了。 木子因数天后在划船时,才感到少了个人不够乐,想起欣姐,有好几天没看到了,就问坐在身边的凌丫头,凌儿这才告诉,说欣姐胸痛不舒服有六天了,木子因问凌丫头,是否请郎中来看过,几个人都摇头称不清楚。 小少爷停船追问原因,缨子最后躲躲闪闪说明大概,子因连忙弃花船回屋,亲自去找花欣并向她赔礼道歉,一再声称是觉得好玩,全没有看不起之意,更没有讥讽嘲笑的想法。 嫌隙既消,五六个孩子喜乐依旧,荡舟戏水采莲游鱼,或是学老腐儒俞先生模样,摇头晃脑,念几句四书五经调笑,或是在晚间房后,模仿猫头鹰叫声,引得缨子、小芩大喊大叫,凡此种种恐吓作怪,不一而足。 天降大任 157管家遗物有玄机 唯独当她们面,磨墨写字模样,小少爷只摆弄过一次,尽管事后小少爷许诺过,她们几个人无论谁,若能识一字可得一金,只是可惜当年、这短暂的欢娱忧愁,已被契丹乱军烧杀成滴血的思念。 “哎!……” 木子因叹了口气,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什么荣辱得失,恍若云烟。 子因隐隐感到有种刺痛,却不知这伤痛在哪里,又像在心里,又像在梦里,又像在记忆的某个画面里,木子因摇摇头,颓然无力,勉强倒在床上,糊里糊涂又到了第二天天亮。 木子因醒来时,太阳已老高,将就弄了点吃的,就呆坐在桌边回想,想起自己和谷管家走的太急,花欣和凌儿她们搞不清是死是活。 也就是当时管家、嘴里漏出的一句,说给契丹人掳走了,仅仅是听见女孩子、在马背上的呼救声,谁也没看见结果,而后是木子因自己,与谷管家携手逃亡的惊险。 若不是得遇康康临危救主,他也不知会死多少遍,对了!木子因忽然想起谷管家,曾交给自己一个沉重的布袋,还说里面有大宝贝不能丢。 当初两个契丹贼兵,正是认为布袋里、藏有大量的金银珠宝,才锲而不舍地追赶。 可是,布袋后被木子因扔下地洞里,不然,木子因未必能逃出深洞。 至于布袋里是什么宝贝,难道真的是金银珠宝,木子因至今也想不准。虽然谷管家管理账务、财物干了五六年,就算是薪水工钱,甚至年终勤奋打赏,加起来似乎也没这么多。 除非这些财物,另有来历,或是趁乱取走家里的,但管家平时为人、不像贪财之辈,何况,木子因听说最初一年,谷管家还坚决不要酬劳,还说老爷能收留他,已是莫大的幸运,只要有一口饭就行了,难道管家表里不一、另有图谋。 木子因忽然一想不对,谷管家最后将布袋、挂在他的脖颈中,管家自己则留下、阻截贼兵,这分明是在救他。 当真布包里是金银财宝,留给小少爷,说不定反而害了他,况且管家逃命,还带着这个布袋,里面多半是装有比金银、还要有用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 木子因猜不透了……唉!谷管家当时滚下草坡,阻敌拦敌是实,怎么说也是为救我而丧命,我须当亲自去看看才对,顺便再打探那个地洞,管家的布包是否还在。 想到这里,子因匆匆来到库房,准备了一些绳索以及火石、火绒之类必需品,当晚又胡乱油煎了七、八块糍粑和面饼,计划明天一早出发,攀爬姑射山,彻底搞清因由。 有了明确目标,他反有点迫不及待,连觉也没睡安神,天刚蒙蒙亮,子因安顿好康康,嘱咐它好好看家护院,也不知康康听懂没有,反正出了门,康康还是跟在身后。 子因见状一跺脚说道: “康康,你的职责不轻啊!我家固然破败,尚有菜米油盐和钱财若干,虽地处偏僻、却是不得不防,你就是看不住贼人,哪怕管些老鼠、野猫之类也行,我很快就会回来……” 这一脚还真管用,康康退了两步,立在门前甩甩头,好像听懂木子因的安排,不再亦步亦趋、跟随行进。 好在当年逃命的印象,多少还在,子因记得是从后院茅厕、往北山上跑的,尽管如此,找到坠身的地洞附近,差不多是中午了。 幸亏那时,他在地洞周围做过记号,一大一小相对两棵树,他都刻过字,尤其那棵小树,是木子因一手裁削、最终长成壁溜势直。 蓦然,一个光亮闪闪的影像映入眼眸,木子因走过去察看,正是自己当年、刻完字后扔下的那把短刀,那是契丹匪徒准备杀他的兵器,想不到居然至今还在,只是除了偶尔锋刃部还有点闪亮,几乎全是锈迹斑斑。 子因躬身拾起锈刀,唏嘘摇头不已,提着刀回走五六丈,向前后左右寻视片刻,似乎在追问:那时怎的会这么巧!在这里捡了一条命。 此时,虽是春花灿烂、草木青翠茂密之际,依然可以看见,唯有西面背山坡陡峭而且深邃。 子因依稀记得、谷管家在此同贼兵短暂搏斗,想来管家多半是为了保护他,才被贼兵砍伤而不幸滚下了山。 那时他自己虽然亦已跑不动了,可努力顽强挣扎出几步、却又掉进地洞里,拼死拼活后、居然能活下来,现在看来不幸是如此密集,真是不可思议擦肩而过。 子因向山谷里拜了拜,心里盘算回家后、再给谷管家立个碑,自言自语:我木子因、今生能保全性命,竟是许多人刻意保护,甚至连狗辈都加以援手,看来我木子因命不该绝。 木子因立于山顶思绪万千,猛然想起西北面、有一块刻着‘姑射神人’的岩石,于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崖壁前。发现四周依旧寸草不生,站在石台上俯视整个姑射山,内心隐约觉得,这次想找谷管家交给自己的布包,但似乎并不是自己正真的想法。 而当再次看到‘姑射神人’几个字时,木子因想起那时说过,要拜会并感谢这位姑射神人的,如今虽然自己已长大,文史熟读思想明确,却对‘姑射神人’的身份、难免有些怀疑了。 但这地洞与石台近在咫尺,若说毫无联系,恐怕连自己也难以相信,唯一的就是下去看看,亲自登门拜访一下。 想到这里,子因拿起被遗弃的那把锈刀,将地洞周边的杂草乱藤稍加清理,再将所有的缆绳结成两根,一并拴在自己曾经刻过标记的那棵高大的树干底部。 为防备万一,他还是做了保险的选择,将其中一根沿洞口放下,另一根拴在腰间,将两根绳都试了试,然后双手抓住预先垂下的绳索,双腿盘绕缓缓下滑。 开始尚可看清洞内藤蔓条条、晃晃荡荡,随着地洞不断加深,光线也渐渐昏暗,已无法看见蔓藤之类杂物,洞内也似乎变得开阔,感觉整个身体摇摆不停,并且有一股冷气在不断扰动上行,只觉阴森四面袭来。 子因初时还能抵挡,谁知之后,他竟然牙关颤栗,不知是害怕还是寒冷,有一种不自觉的、不可抗拒的战抖,甚至连抓住绳索的双手,都有点不灵活起来,子因不免有些后怕、后悔,心道:这地洞万一深不见底,那可怎么办? 子因忽然又担心起来,会不会下面有毒蛇猛兽,早已饿极了好多年,正等着到处寻找食物,是以惊恐犹豫、停顿了片刻。 他想趁危险未到、还是退却回头算了,但转念想到他对姑射神人的许诺,子因不得不咬咬牙,坚持继续登门拜谢下去。 木子因心道,姑射神人会救我的,他救过我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想到‘姑射神人’就在洞底下等着他,又坚定了他自我无畏的信心,好像‘姑射神人’注定会在、危难时刻出手帮他。 因而子因越发踏实宽慰,手臂劲道骤生,下滑愈加快捷,越下越深再朝上望去,洞口俨然成了夜空中的唯一一颗亮星。 速滑让他暂时遗忘了危险和恐惧,突然,好像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嗡音,隔一会儿,他停住下滑之势凝神再听,果然又有‘嘀嗒’、‘嘚’、‘嘀嗒’,那响声明显是熟悉的水滴声。 子因一阵欣喜激动,潜水游泳他在家之时就算得上灵便,何况后来在姑射山,闲时又得到不少锻炼,估计这洞底没什么好怕,冷意也一下消失了,下滑也加快不少。 ‘扑通’一声,跟着整个人落水,木子因发觉水温并不如何冷,忽然间想起什么,又慌忙跃起,意图抓住绳缆,却感觉肩膀一阵酸麻,不经意间,好像碰撞到什么,跟着哗啦水响,有东西掉在水里了。 木子因找不到方向,努力踩水游动,借此睁眼四下察看,却是伸手不见五指,再抬头搜索洞口,连微光都没有,急忙掏出火绒、火镰油纸,乘隙解开并点燃,粗略看了看洞底形势好做预判。 原来,里面乃是一溶岩洞,其中极为开阔,只不过他没有落在正中部位,刚才碰落的是一不大的钟乳圆石,于是木子因用油纸、紧紧包好火石火绒,揣进怀里慢慢潜入水中。 水里一股清凉,却一点也不冷,在水中,子因试着移动了一下位置,发觉有的地方并不深,仅齐胸齐颈而已,而且,他感到洞水还在暗暗流动。 子因又在水里寻觅一阵,发现超出一人多深的范围只有两处,其中一处便是刚才坠落钟乳石之地,木子因下潜几次一无所获,心想谷管家的布包、怎么会不在洞底呢? 难道八年没及时打捞,布包就在水里烂了不成,那也不对啊!现在想来,包里是有些银子、甚至金子的,可自己在水中折腾好久,什么也没捞着。 木子因又一想不对,这水既然是流动的,就一定有出口,那就顺着水流再找找,于是解开身上的缆绳,又怕回来找不到绳子,干脆再将两根绳子缠在一起,横竖拉扯开来,易于返回时触摸找到。 然后,子因沿着水流中位慢慢摸索,左拐右转好多处,好在洞顶稍高,无须担心撞头,不时地传来“吧哒、吧哒”的滴水声。 突然,前面微微有亮光,子因大喜,放弃了一路摸捞,快速游走,谁知,水位竟越来越浅,已可以涉水行走,等到洞口时,水深已不及大腿,洞口却越来越宽阔,犹如大厅一般。 仰望无数长短不一的钟乳石,在头顶垂下甚是壮观,洞内不少石器中规中矩,看出有人工打磨的痕迹,好像有石桌又好似石台,其中一件特别宽大,像是石床又像不是,旁边还有三四个石凳,想来一定有人在此居住。 子因走到石桌前,见桌面上一个石罐、两个石碗和三个石碟,除此外,并未发现筷子,于是试探着、用手在石桌上轻轻抚摸,觉得光滑清凉,颇为奇特。 木子因由此推算,这里是常人居住之地,估计主人离此不远,于是开口清声问道: “这里有人吗?小生木子因,特来寻找失物,意外迷路到此,若是打扰了尊驾,木某就此道歉、告辞离开。” 说完之后,木子因静静倾听,许久也没有回话传来,却隐约听见有沉闷冲击响声,子因深感诧异,循声冲出洞外。 只见迎面一股清泉喷射而出,和洞中的暗流汇合,泻聚在眼前的清水潭中,最终形成一股溪水,沿着南面的崖底潺潺东流。 随着溪水前行不远处,有一间蛮大的茅草屋,就搭建在六棵大小不一的树干上,最小的一棵树有一人合抱粗细,而最大的一棵,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参天大树。 子因粗略估计,眼前巨木起码两人伸臂、合抱不过来,抬头再看更是吓一跳,似乎只要大风、这么一吹一摇助力,这棵树随之就能得势,将高耸的山体击碎,乃至将山石晃倒坠落,或许这山谷本就是这棵参天大树,东西扫荡、南北摇摆了数百年才开辟形成的。 屋顶是白茅斜披,偶尔有散乱的青翠蔓延,那是几根野藤顺着树干攀沿而上,零星占据遍布茅屋棚顶的写照,只是藤蔓虽然顽强,但长势并不旺盛。 或许是因位居乔木林荫之下的缘故,尽管时令已是四月之后,早已出了春天。 溪边一行四棵梨树整齐匀称,恰是花开的雪白,馨香袭人明艳纯粹,好像正等待着主人的回归。木子因大奇,难道果真是神人居处,不禁小心翼翼,四下察看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到底是立刻高声拜会,还是不惊动主人、顺其自然。 犹豫之间走近茅屋,细看茅屋临溪而建、因陋就简,除背崖一面是茅草扎成隔墙篱笆,两侧屋墙呈半开半掩之状,迎面更是无遮无拦。 天降大任 158姑射琴 奇特的是,里面别无所有,唯有正中一块六尺径长的、乳白色圆形石台,石台不高略有二尺盈余,四周是细碎的沙石,夹杂若干鹅卵石,台面光滑如镜,一尘不染。 圆石南面仅一尺之隔的、是一块呈四方形灰黑色的平石,平石足有四尺见方,而且也很光滑,平石似乎不厚,只是稍微凸出沙地约莫一寸,明显比圆石矮许多。 子因粗略估计,泥沙之下两石块可能埋入不多,目睹一圆一方一白一黑、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两块硕大且造型独特的怪石,一北一南摆放在茅草屋里,其形状大小和方位用意,着实令木子因大惑不解。 木子因盘坐在石台上,两手好奇地摩挲着圆石边缘,抬头巡视茅屋正前方,见两丈之处,左右各有一异形石架,大小相似,约六尺长、三尺宽,厚约一尺。 石架旁又各有一石凳,那是明显供人使用的,子因走下石台,过去一看,难免惊讶不已,原来两个石架的台面上,都被人用利器镂空了一部分,显得有些古怪。 木子因站在左边石架旁观望,不明白为何眼前平整的台面,其中上部会被镂空一指多深,凹陷的部分、分明是一柄剑的影像。 而凹陷的剑影中、还有两个横隔的支架,整个剑影的正中,刻有‘九龙剑’三个篆书字体。子因揣摩:难道这是摆放九龙剑的剑台?九龙剑没有剑鞘吗? 子因一时想不明白,更为诡异离奇的是、剑影的凹槽外上方台面上,刻着隶书体‘欲演九龙先修御龙’八个颇具气势的文字。 只是,木子因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这八个字既不是阴文、也不是阳文,而是……木子因忍不住伸出手指确认一下。 子因仔细甚至用力触摸,发现这些字并无凹凸感、表面平滑,显然这并非利器所刻,木子因很是奇怪,再看剑影下方,则刻有不少小字,整整齐齐,排满整个石台表面。 再看右边石台的镂空部分,在左右两侧,均拉扯起数根丝线,这分明是一座特制的石琴,木子因一眼瞥见、琴额上刻写的篆书,却是‘姑射琴’三个大字,他竟然产生一丝莫名的冲动,自然而然、就走到近前。 子因本就无意、阅读左边剑台上,那苍蝇般大小的文字,何况,他于武学一道,早已哂然,对所谓‘九龙剑’之类诸如刀枪兵器,更是不感兴趣,所以,他才来走到右侧的姑射琴台架正面,仔细审视这古老、而又匀润的石琴。 这架石琴比木子因之前所见、所弹的任何琴器,都要宽得多、而且更长,估计它迸发出的声音,应该是更加细腻清脆、更富穿透力,且能传得更远。一种冲动的欲望引导着他,子因竟莫名其妙地、端坐在琴台旁,他好奇审视这具石琴,目数之下居然是九根丝弦,超出师传的七弦调琴。 子因对乐器、乐理了然于胸,虽说古时琴具也有十弦、十八弦甚至三十二弦不等,但指法音调等演技截然不同,再看龙池凤沼,更远超寻常瑶琴。 龙池顶端同样、刻有隶书‘欲奏射琴先习乘云’,其余部位仍旧整整齐齐刻满小字。字迹虽小,却是毫厘不失、笔画清晰如新,无需凑近便可阅读,似乎是为边学边练、而故意保留安排的。 想起师父平日教授自己的《逍遥游》琴曲,木子因坦然就坐,正挥袖欲弹,五指未落,蓦然觉着有些不妥,心念闪过、便悬臂停住。 想到此乃神人之物,他一个外来少年焉能乱来,子因慌忙站起身,对着山谷恭恭敬敬作揖一周,并再三大声致歉: “小生木子因,冒昧拜访姑射神人,敬请原宥!还望仙家不吝赐教。” 山谷中只是传来阵阵回音,不停地嗡嗡作响并无异样。 “……姑射神人……不吝赐教……姑射神人……不吝赐教……!” 良久良久,回音渐渐消失,木子因方才坐下,忽然间,就听见身后偏西位的断崖下,传来“哗啦”一声闷响。 子因应声立起,回头紧急看去,那儿正是溶洞的出入门口,地下洒落了一堆石块,子因瞧着惊出一身冷汗。 想到当时出了溶洞口,若是喜不自禁,大喊大叫,极有可能被坠石砸死,由此看来、姑射神人自我封闭,与世多争、极为吝啬柔情。 亏得自己礼貌在先、谨慎有余,幸为神人接纳,换做自我狂妄、任意不敬之辈,未必真的能、活着离开仙居。 子因呼出一口长气,抬头庆幸,昂首忽见溶洞门口、四丈高处的断崖,正是刚才脱落石块的岩壁,裂痕残面呈现一片灰白色,且上面赫然刻着两行诗,诗文共计四句: 姑射山居两百年,神人自古不缠绵。 风花雪月凝眸去,琴剑红尘赠有缘。 字大堪比寻常人家对开的窗户,笔法起落分明,意蕴藕断丝连,气势恢宏锋芒执着,隐约可以看出诗人、个中性情与众不同。 “琴剑红尘赠有缘!有缘……难道会与我有缘?” 木子因念到此处,虽然有些怀疑,却也不免为仙家的神机妙算暗暗吃惊。 子因走到近处,细看岩壁坠石裂痕如新,绝非先刻后粘之类庸俗举措,即使真是后来粘补,那也是非常人之功。况脱落下的石块厚约三四尺,最大的重逾千钧,依稀印有倒字,且与岩壁上字体相连,可知杰作乃神工写就。 于是,木子因几番摇头叹服,自言自语:“天意,天意!既然神人如此礼遇,那小生就放肆了!” 子因复又转身、回坐于琴台石凳上,拈指作势按压调音,本欲试弦小奏一段,谁料琴丝坚硬如铁,不曾有半点颤动,指尖划过只觉一阵刺痛。 木子因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啊呀!这是什么琴……” 细看手指不免惊愕,竟有丝丝血痕红印,他这才想起石琴上,刻着‘欲奏射琴先习乘云’几个字的用意,暗暗赞叹原来仙家之物,绝非常人、随随便便可以使用的。 子因不由地从头再念,这才恍然大悟,将石琴上刻写的隶书文字、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字迹细小繁多,足足花了一个时辰,其后冥思深想,方才了解大意。 原来,石琴上刻着的是‘乘云气功’,一共分九重习练,第一重姑射归来;第二重冰雪初成;第三重处子甘心;第四重烟火淡去;第五重吸风饮露;第六重浮云飞天;第七重神游四海;第八重物透谷熟;第九重清狂何信;均有详细姿势步骤,和各章节吐纳修炼的要领说明,最后指出九重功满事成,弹奏此琴方能尽兴。 木子因一心想弹奏石琴,更是认定仙家之物必有妙用,依言准备择地照石刻习练,怎奈因之前耽搁时久,第一重前后默念谙熟,只开了个头便日落。 好在临行前,子因捎带八九块糍粑和面饼,估计耽搁一宿不成问题,木子因从岩洞里取出石碗,舀了一碗清泉,放在九龙剑的剑台上,搀和着吃完两块糍粑和一张饼。 此时谷中已极其昏暗,唯有四株清丽脱俗的梨花,犹如璀璨的窈窕仙子,在这幽静的崖谷里修炼。或许是在等候、曾与她们朝夕相处的故人,木子因仔细欣赏这几株梨花,夜幕中周身无处不是、沁人心脾的花香。 子因不由痴想,若是以后与这梨花相伴,佐以闲琴逸致,自己岂不是也成了姑射神人,自童年流亡,偶见‘姑射神人’四个字便心存好奇。 后来他听神华宫主说起,那是寻常人自作多情时,更是不解何谓姑射神人,直到随师父学习书画琴棋时,读庄子大作《逍遥游》,才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 想到逍遥游时猛一惊悸,师父教的《逍遥游》曲,而今正好用此琴来演奏,却不知那乘云气功是不是很难练,嗳!此刻风景极佳更无睡意,何不趁时练上一练。 于是他走到邻近草屋里,却意外发现圆石泛着莹莹微光,木子因不管三七二十一,脱去鞋子往石台上一坐。谁曾想,石台居然触手生温且舒适无比,子因暗叫天助我也。 子因遂将第一重‘姑射归来’,反复默念至熟,其后依照文字所叙的服气、运气和导气之法呼吸凝练,这一练舒服惬意,难以言表难以控制,到最后呼吸吐纳更是随意,只要肢体伸缩游移,内息就自导自行。 木子因万没想到如此神奇,第一重不知不觉一气呵成,待到双臂合拢、两掌交接抚于气海时,谷中明如白昼,原来一轮满月高挂头顶。 子因觉得身体有些微热和干渴,起身喝了一碗事先准备好的泉水,顿时步履如鸿身轻如风,四下游走一番,感觉倒像真有几分仙气似的。 木子因不禁连声赞叹神奇,再次坐回石台上,抚摸宝座浮想联翩,继而不觉躺了下来,四肢大开美美仰望苍穹,谁知晕乎乎竟睡着了。 直到几只黄鹂鸟、叽叽喳喳叫醒了木子因,原来山谷中已满是阳光,这一觉睡得真是不知不觉扎扎实实。 子因起身来到溪水边稍微漱洗,而后三下五去二吃完剩余的面饼,便匆匆坐在琴台边,接着阅读第二重‘冰雪初成’。 等熟练要领后本欲席地而练,子因忽然想起,昨夜在石台上练习颇为奇妙,于是转身又走几步来到茅屋里,一五一十端坐在石台上,从新默念一遍开始习练。 由于有了前次的经历,子因干脆随意而为,气随心、动随念,甚至常常连自己也不知道,内息从哪里来到那里去。除了依文而动、呼吸配合,其他的感受就是体内沸腾流转、冷热交替,在腑脏里按摩、在经脉里回旋、在肢体里冲涌。 也不知何时结束,反正就觉得流淌停止万水归海,一种无欲无求的空明、从脑海照耀全身,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衍射整个山谷天空。 不知不觉木子因一睁眼,两腿之间数枚梨花映入眼帘,子因不由莞尔,再抬头凝视几树梨花,却是红光满面,他不禁一惊,原来日影西斜,已是下午酉时左右。 木子因慌忙起身,摸出包裹在怀中的几块糍粑,吃完后继续看第三重时,谷中渐显幽暗,况且未带多余食物不宜久留,决定择机再行练习,子因遂沿原路准备返回山顶。 刚走到溶洞洞门前,木子因发现、暗流水口处的一块大圆石旁边,似乎有些许白色柔软的东西在水中摇曳。 木子因心头惊悸俯身捞取,意外抓出几块布片,他发现这正是多年前、谷管家交给自己的那个布包料。 只因布料在水中长期浸泡,近乎疏松腐解,经不起外力提拉,故而一碰即断,子因遂两手合并左右抄托,慢慢将残损的布包移出水面。 包裹里确实有些分量,好在管家用柔软纱布棉絮包裹了四层,虽然破烂了两三层布片,里面的东西并未散落。 原来管家的布包,被木子因扔下洞后,因为内部包裹严密,且有保护之物,故未能迅速沉底,反而被水流冲带,最后抵达溶洞口外,被椭圆大山石阻住故而停下来。 长年累月的浸泡,使得布包及保护层渐渐腐朽飘起,幸而被木子因寻来并找到。 木子因将布包小心放置在、洞外茅草屋里的大石台上,稍微用力布包便裂解,里面是一个油纸包,似乎看见油纸上面、映有弯弯曲曲的印迹。 子因打开油纸不由大吃一惊,油纸包裹的是、数枚黑白分明的石蛋,大小与鸡蛋仿佛。 子因数了一下整整十个石蛋,其中四个白色的、六个黑色的,黑白石蛋看上去几乎一般大小。 天降大任 159只为神人琴艺 木子因拿起一个圆圆的白色石蛋,感觉在手中特别地清凉润滑,仔细辨识很像玉石之物,随即又抓起黑石蛋,木子因明显感觉黑石蛋很轻,他猜想两种石蛋、不是一种石料制成。 木子因不明所以、很是奇怪,为何谷管家要把、这几个沉重的石蛋带在身边,就算是玉石之物,也谈不上是什么大宝贝,又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金银饰物,遂摇头又轻轻放下。 突然间,子因想起小时候、谷管家独自哼唱的小调调,其中就有‘黑蛋白蛋、金银万担,黑白理清、富贵荣膺。’ 难道眼前的黑蛋白蛋,就是歌词中说的能带来金银万担?难道能分清黑蛋白蛋,就能获得荣华富贵? 兴许谷管家年轻时、贫困潦倒食不果腹,是以渴望能有巨大的财富,可是管家平时的行为,在子因看来似乎并不爱财,这似乎又说不通了。 忽地,子因瞥见油纸上、有东鳞西爪的线条文字,于是将十颗石蛋一一捧起,移放到九龙剑的剑台凹陷处,拿出油纸全部在剑台上展开,却是一副制作简易的建筑结构图。 图形线条交叉有序,连接着水井、膳房、僧庙、佛塔、卫府、大厅、王殿、寝宫以及耳室、密室,还有金角、银角和玉角等各处位置。 所有图案都是黑色笔线勾画,多数旁边附注有文字说明,形象细腻一看便知所指何物,唯独水井正上方一团血红的火焰,似乎还在跳动不息,总之画图者手法极为高超。 子因不知,油纸画中地址具体是指哪里,还有那些石蛋,他也不懂有什么用,好像画的是某处极大的城市建筑群,至于画上还有几处无文字说明,且看不懂的图案是代表什么意思。 木子因来不及去想,更何况自己此番准备不足,不能继续待下去,总之,这些东西是谷管家的遗物,秘密只有天知道。 这一耽搁时候又溜走不少,山谷里完全没有光照,但明亮的蓝天依然可以感受,木子因匆忙收拾好管家的遗物,并暂时存放在溶洞里面的石桌上,自己则沿原路返回。 溶洞深邃复杂,子因凭记忆和水流感知方位,幸亏身上带有火绒火镰,不然想在黑暗的溶洞里,找到一两根生死攸关的绳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子因将绳子在腰间系好,便开始奋力攀爬。 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爬出地洞,一看山谷内外有别时差极大,此时日头刚刚落山、紫霞缭绕,木子因一点也不觉得累,还以为自己长大了,力气不比幼年。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修炼了乘云气功的第一重、第二重,若是练到第四、第五重,那将来得更省力更快捷。 姑射山的晚景确实是美,但子因此刻被谷中古琴诱惑,没时间去欣赏,趁天亮光景一路飞奔。 木子因也是奇怪,不知哪来的力气,早晨花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回来竟然就用了两三刻的工夫,刚下了安军岭,康康便闻风赶到,一人一犬恰好在日落时,进了荒废已久的木家大宅门。 到了家,木子因才担忧康康,连日来断食它一定是受不了,将唯一剩下的一块糍粑喂了大白狗,或许是心情舒畅、或许是对未来充满信心,木子因竟然丝毫不觉得饥饿。 但他还是照例整治了些熟食,心道下次争取一气呵成,但不知究竟要花多少时日,是以子因索性准备作长期打算。 因此,木子因又制作了一袋干粮,整整忙活了半夜,他仍旧精神亢奋,干脆又将乘云气功第一重、第二重熟练一遍,子因这才心平气和静躺下来,在床上小睡了一段光景。 只是后来木子因才知道,这乘云气功除了在梨花谷的大圆石上修炼外,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练不出功效,无非是重复一次修炼的步骤,增加熟练的程度,好让自己了然于胸终生难忘。 等他睁眼时天光大亮,子因简短安顿好里外事务,便提着干粮上路,虽说多了一袋干粮,但木子因并未觉得多费力气,也就是两三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山顶地洞入口。 然后子因又将绳子扣在腰间,这次他心里有底,所以下降也就不像前一次那般抖抖呵呵。 眼望洞口双手一松,直到洞口变成一丝微亮,再两手用力一紧,木子因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几乎一下子就悬停了下来,然后又松手就听扑通声响落入水中。 有了前面的经验,子因很快就游出了溶洞,来到茅屋他放下干粮袋,一路的奔走令子因有些干渴。 因此他先喝了一碗泉水,稍后便坐在琴台旁边,开始仔细阅读剩下的章节内容,为领悟乘云气功的后面几重练法和释义。 也不知是何原因,或许是废寝忘食入了迷,亦或是一帆风顺喜不自禁,大有不了不罢休之意,中途木子因只饮食了一顿,依稀记得睁眼时,脚下地面雪白的花瓣一层,再抬头、看树树梨花大部谢落。 等到九重功满神清气爽,究竟花费了多少时日,木子因毫不知情,再一瞧周身满地梨花、干涸卷曲枯萎殆尽。 木子因惊愕之下缓缓站起,不知何故竟向四株梨树拜了又拜,这时阳光直射正是中午,子因拜完后转身瞧见,自己坐功的圆石上面,竟然还有三四朵雪白花瓣,像是刚刚落下没被风吹去。 子因深感奇怪,树上梨花早已落尽,且梨果都隐约可见,这几朵花瓣怎的异常新鲜。于是他走到石台边,俯身欲拾起花瓣、探究一二。 谁知台面上日光照耀,明显有许多字符标记闪烁,木子因感到诧异和好奇,挪正方位后继续寻找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仙师在梨花谷、留下多少不置可否的疑团,木子因不得不自问。 很快,木子因发现,硕大的石台面上,左右刻写着两大段音符乐调,且中间有文字注解,前后全部看完他才明白。 原来上面记录的是两支琴曲,只是须迎光才能阅读,若然光亮暗淡或偏位,则所有的文字和音符刻痕,迷蒙一片完全不可读。尤为不可思议的是,台面光滑丝毫无损,这文字是如何‘刻写’上去? 子因转而想起,最初看见山崖内里雕刻的诗,因石壁脱落而呈现,那么这琴谱所用的神笔书法,也就不难理解了,只是所见的新鲜雪白的花瓣,始终令木子因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这几朵花瓣偶然飘落在子因身上,皆因木子因正在练习乘云气功,特别是第六、七、八、九重功法,功力冲涌弥散、覆盖周身四尺方圆,几片花瓣因长久不绝得其阴阳气息,所以玉颜香泽尚可保存。 除了第一、第二两重子因早先练成,第三、四、五重木子因实际耗时二十来天,而第六、七、八、九重,更是花了将近两个月时间才练成。 木子因本因是想演奏姑射琴,才肯下功夫练习乘云气功,今有幸见神人琴谱,哪有不细细品味之理,只是要迎光阅读颇费周折,所以前后记忆看了四遍才读懂,分别是《九重乘云》和《冰丝雪蕊》两曲。 两曲音律俱大开大合,唯格调一个豪放一个婉约,《九重乘云》乃是直抒胸臆率性自我,《冰丝雪蕊》则是咏赞梨花仙子词,韵意唯美伤感与众不同,大有不与群芳同列自比。 木子因随曲调先浅吟低唱,击节斟酌一番惊慕不已,敬仰之情油然而生,默默跪伏于台前,抚摸叨道: 小生若能学成姑射神人的琴曲技艺,不胜感激必将世世铭记流传、岁岁拜谢宏恩,然后子因起身,面对石台又拜了三拜,虔诚之至几乎上天入地。 之后子因在琴台前坐下,默念一遍乘云气功,气随心动丹田翻涌,试调几个泛音和散音,拇指拖曳演出一串滑音。 初步理清石琴的音律音阶等要素,转瞬间激情喷涌磅礴、两手飞扬五指震荡,只见袖衣挥舞丝纶飘逸,弹的正是姑射神人的遗作《九重乘云》。 木子因感觉,此曲大意与师父所授《逍遥游》多有相似,但格调却是相反,师父的《逍遥游》颇多温和随性。 而姑射神人的《九重乘云》则更多地是高傲执意,充满动感追逐无上与放纵自我,隐约洋溢着所向披靡、唯我独尊的锐意穿透神韵,犹如一支无敌神剑,在龙吟虎啸地徜徉时空。 一曲既罢子因抬眼,惊见四周白雾弥漫花叶飘飞,奇香浮动幻境不灭,他哪里知道,这姑射琴一旦弹开,实质俱是内力的波动与震撼,借丝弦舞动天地。 平野处、可传声远至百十多里,如今在深谷中抚弄,动荡却不出山谷外,世外之人听起来,不过是自然界的杂音,悦耳处只在整个梨花谷中、和梨花谷对应的一方天空范围而已。 木子因以乘云气功的宏大内力,演绎姑射神人的旷世琴曲,面前的溪水和周围的野花绿叶,自然被琴音和指功的混流翻卷激腾,故而烟雾泛滥、云汽沸升,周身花草飞舞、穿梭萦绕,一时飘飘洒洒、芬芳流传,耳目所向、四面八方仙风妙意不绝。 之后,烟幕落尽、红日高照,子因蓦然感觉飘飘欲仙,眼前四株梨树、忽然变成了四位柔美含笑的静女,幻景令木子因大惊而醒、慌忙起身。 子因理清头绪心道:我在此为学琴耽搁有时,来时梨花满树,而今梨果堪比禽卵,只怕五六十日也未可知,须得回家看看。他一想到康康两三月、饥肠辘辘食不裹腹,所带的干粮丢在剑台也顾不上,子因连忙转身、飞快打道回府。 到了家,木子因不禁难过落泪,康康虽然还活着,但瘦弱不少、尽管精神尚可,子因抚摸康康头颈白毛,暗下决心:以后无论我去那里,再不会让你单独留下、无依无靠。 当晚,木子因用猪油煎炸油饼数十块,康康一气吃掉十几块,子因望着康康狼吞虎咽,忍不住大笑大语: “我这猪油煎饼,也就是你吃的津津有味,看来不把你带在身边,也显示不出我手艺的高超。” 在老宅停留了近一个月,木子因决定外出看看,有心欲效孔子周游天下,甚至得便扬帆东海逐浪无涯,享受‘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氛围。 子因因此带足盘缠,和康康一道离开安军岭,在集镇雇了一辆牛车正式出发了,渡汾河沁河、翻太岳太行,一路风光木子因好不惬意,定林寺、云台山等所有名胜古迹、面面俱到。 这一日来到魏丘,歇脚之际发觉往来游客不少,且多是与自己年龄仿佛的青年男子,再向周围的客栈商铺一打听,店主说京都新皇登基周年,诏书大赦天下大选贤能。 子因得知当朝定于明年初,文武科举同时开考,俗话说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所以五湖四海的书生武夫,闻讯匆忙汇聚京城,渴望能借此机会、光宗耀祖。 新皇郭威雄心勃勃,正四方用兵意欲一统天下,故而文治武功俱在紧锣密鼓筹划,以待来年征服北辽平定南唐。 而此番大周科举,文考有一特别之处,就是所有考生不论举人、秀才,甚至点滴功名皆无的平民布衣皆可参加,定于二月一日面试,二月九日正式开考,随后三月三日殿试。 木子因一听,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此地离京都不算太远,时虽已是腊月十八,然新年未至尚有时日,正好进京赶上过年。 后周广顺二年【即公元952年】,郭威针对前朝弊政进行了适度改革,刑罚轻减苛税被废止,并委以德高望重的太师冯道重塑科举,次年中原经济得以迅速恢复,都城开封府更是一派繁华,其时恰好是开考第一年。 天降大任 160京都游学出意外 各州府保举送来的赶考生员,和各地有条件的书生文人络绎不绝,骡马嘶鸣童仆喝幺,行李拖沓冗长,直塞得东京的旅店、客馆处处爆满,伙计老板一个个眉开眼笑点头哈腰,不住地招呼往来的天下青年才俊,这些店家也赶上过一个肥年。 木子因费尽口舌、一路打探也到了京城,找了好几处旅店均告客满,才明白自己还是闻讯太迟,不得不沿街巷前行另加寻觅,远远看见一间旗幡上、写有学子楼的门店,见有几个过往的少年公子,负手在店外犹豫徘徊。 木子因大喜,一拍手掌立马跑过去瞧瞧,却见老板亲自站在门外,一手指着学子楼的馆幡招牌,正不停地高声吆喝: “学子楼学子投,状元从此不难求!” 店家说的朗朗上口极为讨喜,过往人等无不驻足观望聆听,掌柜忽见眼前一书生,与其他赶考的学子有所不同,人家是书童伺候、骡马同行,这位却是孤身一人白狗作伴,尽管相貌不俗衣裳别致,仍旧显得凸出另类。 店老板一瞧这公子模样,暗想此人多半是富家子弟,于己定然大有钱途,遂同伙计一起上前热情邀请子因。 店家先故作神态,惊叹木子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并称公子有状元的形象和宰相的福命,乃栋梁之才前途不可估量。 而小伙计在一旁,也不停地夸赞吹嘘随行的大白狗,左一句忠诚威武气度不凡,右一句火眼金睛能分善恶。最后,店家主仆更是神侃子因和大白狗,称一犬一人、堪比哮天犬作伴二郎神。 木子因因为已经问询三四处均告无果,确也有些疲惫,不想再奔波折腾,兼被店主和伙计的胡吹乱捧逗乐,含笑宽心摇晃着头颈,随同店主进了里间客厅,小二更是麻利地过来沏茶问候。 子因坐下端茶小啜,看看环境相当雅静也就点头同意,一手抚摸康康毛茸茸的耳朵,不停地提拉摩玩,望着店家和伙计再三关照: “不可小看此犬,待遇与吾等同,银两不差!” 说完掏出一两金锭,店家大喜、连声点头致谢,并吩咐伙计特别礼遇。 木子因来到京都已是年关,离开考尚有一个月时光盈余,过了新年便四下游玩,正月的帝都喜气热闹,确实名不虚传,凡有名的景点乐园,到处都有他的身影,当然也有康康的影子,两者形同兄弟不离不弃。 店家更是惊讶子因的行为,因为其余那些年轻学子,正月未了便书不离手,各自摇头晃脑、自得其乐地念叨听不懂的诗文。 而这位公子爷、整天就领着一条大白狗东游西荡,晚上也不见他书声琅琅,哪里像个赶考的学子,活脱脱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就连伙计在一旁看了都摇头。 转眼二月一日面试【等同资格赛】来临,木子因赶到城中礼部贡院所在,只见府衙所属的考馆大门外,到处是人满为患,都在争阅墙壁上张贴的各类告示。 另有当差的衙役,一板一眼来回操着京调官腔,不断地高声提醒各地学子注意。因此所有考生的随行人员,一律在外等候不得入内,康康更是不能例外,木子因不得不花一两银子雇人照看,而后与众学友一起,登堂入室列队等候。 现场考官有四组,分列东西两边且各有两组,有副考官招呼子因,指着文案上的条例告示,向木子因逐一解释注意事项,然后说明面试题是七步之内、即兴口赋一首格律诗。 考官交代题目由考生随意抽取决定,并点明命题对诗意的表达要求不高,但语句须通畅且遣词用字大体准确,通过者即可参加其后的省试殿试。 有辅助官差递给木子因一份公告,子因接手谢过,细看乃是一纸诫令,文中警示如有舞弊者,一旦当场发现,剔除终身科举资格,若已考取或者录用后、才被他人揭发作假,轻则割去功名、重者甚至还有牢狱之灾,子因阅罢点头示意明白。 七步赋诗,这对木子因来说,没什么太大疑难,只见子因从容来到主考官面前,依考官吩咐从文案上、随意取出一封折叠好的诗题,打开一看只有两个字:求渡。 子因若有所思,低声念了一遍诗题,隐隐有了主张,他刚迈出第四步便伸出手指,示意文书操纸笔准备记录,然后口占一首如下: 叠浪长空舟楫飞,琴横云雾约朝晖。 风流一韵红天水,寻梦无涯何必归。 木子因少时读曹操《观沧海》时,即有畅游大海之念,只是未得其便,这首七绝诗,不过是遥想跨海踏浪的随兴文字,或许以后能得到印证。 所谓“求渡”,乃是化用了《离骚》中名句,亦即‘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看得出屈子是求于道路,子因则是求于沧海、实属求于无路,所谓‘心中有日月、何惧无明天’,两者人生之结果可想而知。 吟罢,子因将诗题折纸恭敬交还给文书小吏,然后侍立在一旁礼貌等候,文书接过信笺当即标注原题,并双手呈上监考官,主官接过子因的大作,经仔细审阅很快就满意点头。 因为这是一道预选题,主要考核读书人的格律掌握是否到位,包括平仄粘对等不得犯规,其次是生员的反应能力是否敏锐。 仅此一题,将存超二分之一的赶考文人被淘汰,总之子因顺利通过不提。 七天后,木子因嘱咐店家招待好康康,独自一人赶到礼部考馆,果然正式场合不同,不仅有礼部的尚书、侍郎等主要官员参与考核。 还有翰林院、中书门下以及御史台的高官随行监督,就连冯道冯老太师,也都大驾光临考场,看得出周皇立国、对首次开考极为重视。 考题与历朝历代大同小异,不过是诗赋各一,诗赋题目皆取自李商隐的两首无题诗首句,分别是“昨夜星辰昨夜风”前四字《昨夜星辰》,和“相见时难别亦难”前四字《相见时难》。 尤其是大赋《相见时难》,木子因更是触景生情,想起父母家人、旧日玩伴,生离死别不知何处,悲悯喷薄而出,声情并茂一气呵成,行文回肠荡气,高处不输江郎《恨》、《别》二赋,写毕更不从头过目,慷慨掷笔、潇洒离座。 事后得知,不仅礼部一众考官俯首称赞,连翰林院和中书省的监管大员都争相传阅,冯老太师读后更与众官坦言,声称今春状元恐非此君莫属。 果不其然半月后放榜,木子因高中榜首,报讯差官四人隔日抵达客店,爆出新科状元名字时,旅店就坐的众食客俱大惊。 伙计直呼木公子天才神人,店主更是喜笑颜开,朝木子因点头哈腰:“托福托福……” 子因大悦拱手还礼:“掌柜的,借你的吉言,同喜同喜!” 过后主客学友竞相祝贺,木子因自然心情愉悦,喜钱更是见者有份,虽有三四个同场学友、送来数十两贺仪庆祝,几乎也被他一并赏赐了店家和过客。 其后待诏时日,更是逛遍全城,偶遇有知晓身份的男女老少,背后指指点点,人人多有羡慕之色,木子因皆不以为意。 孰料祸起萧墙,金榜题名尚未满月,中书门下就已对外张贴榜文,宣告此番春帏殿试无效。 因当朝宰相王峻声称,有人泄题舞弊,该年科举考试存在一定问题,不利公平选拔国家有用人才,借故上奏太祖皇帝,请求严查相关人员以正考风,并建议复试以励莘莘学子寒窗苦读。 事后,皇帝也多少知道大致原因,所以并未下诏公告,虽然勉强推迟举行复试,但春帏殿试不公已满城风雨,‘不满月状元郎’竟成京畿一带、街头巷尾的讥笑谈资。 其中缘故乃系当朝宰相王峻,因托户部侍郎赵上交照顾某君、被拒而怀恨在心,王峻忿怒大闹政事堂令其谢罪。 中书门下诸官,人人自危不得不妥协,事后众官员跪请皇上定夺,前后延宕更有学子三五成党,聚集贡院助推蛊惑其间,风波愈演愈烈天下皆知,后有传言明年三月一日复试。 木子因等待半年多,自然毫无结果,加上盘缠耗尽,只好将随身携带的几套得意行头典当,藉以平去大部住店的欠账。 子因本欲来年重新争取及第、光耀门楣,然见店家改变了当初的态度、催促日甚,子因实在无物可当,以至于生活拮据、难以立足,世态炎凉官府衙门、如此不堪入目,功名也就不值一提了。 好在他孤身一人、也没什么行李,仅有瘦狗一条、来去皆得其便,子因领着羸弱不堪的康康四处游荡,碰巧看见街上卖梨的小贩。 那水灵灵的甜脆大梨果,令他忽地想起姑射神人的梨花谷来,不由驻足空望迟迟不去,宛然满目梨花盛开,自己置身其间美香无尽。 以至于卖梨的小贩以为、他是饥渴的乞讨者,不知是善心大发,还是不愿有人来影响生意。 小摊贩发觉后,立马将一只小小梨果、硬塞子因手中,这才将木子因从梦幻中惊醒。子因因为实在身无分文,只好摇头谢绝,放下梨果离开。 不知不觉、外出已一年多了,该见识的都已见识,不该见识的也已见识了,木子因真是哭笑不得,如今想回去、也不那么容易了。 眼看年关岁末又至,木子因囊中羞涩,只有八百多文钱,这是他昨天和今天、在替京都一些不起眼的馆舍小店,撰写新春楹联的润笔。 就是这些小钱,那些主顾也是看在他、曾经是状元郎的面子份上,换做寻常书生秀才,在京城繁华名望之地,这点小钱也未必有人肯出。 木子因仅凭这点小钱,在京城糊口自是不易,若想藉此筹足回家路费,更不知是猴年马月。 直到天色将晚,木子因也未曾找到有同情心的客馆,子因不免有点心焦,边走边四下打探,好容易找到一间简陋客店,一问旅馆资费几何,老板伸出手指相告,九日共计一两银子。 木子因一摸口袋,脸一红讪讪走开,走不多远再问另一家客房价钱,居然一两银子只能住六七日,想想真是更不划算。 木子因暗道,我往京畿边远处寻住,一千文或许八百文钱也有机会,他心知京城中心物价昂贵,即便是仅供粗茶淡饭一日三餐,几百文钱也只勉强一天而已,哪里能够租来房子。 于是,子因领着康康向城北一带、稍微偏僻处的街巷店面走去,藉此碰碰最后的运气。 果然,在疲惫摇晃了三四里地后,他看见前面有一间旅店,黄绸飘飘颇显精神,招牌上绣着‘文天敬客家’五个字,到近前一打量,客馆不大不小,相对简朴清静。 木子因佯装经过,朝店门内瞥了一眼,好像里面没几个人影,看来此店确实生意不好。子因估计、便宜入住有望,忍不住心中一阵窃喜,盘算进去后如何问答最佳。 子因侧首游移回望,紧邻店家旁边是一座稍具气势的宅院,里面好像颇为幽雅深邃,细看却是不甚明了,大院门厅两旁很是平淡,唯门匾上题写的‘书香园’三个金边红字。 子因据此猜测,此地或是京都颇有名位的某官府邸,东面是一片青翠竹林,周边有琉璃瓦覆顶的花墙与外界隔开。 子因在门外徘徊观望寻思有时,唯见旅店大门敞开,但许久不见有人出入,明显是没有人气。 尤其与别家不同的是,此处并无雇佣和伙计出来招呼拉客,木子因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径自入内,他小心翼翼四下打量一番,但见客馆柜台不高,厅堂颇为整洁清静。 天降大任 161暂停流浪乞讨 柜台旁边一站一坐、是两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其中站着的穿着红绸衣金边领,而坐着的则穿着锦蓝衣,边角部位带绣格小碎花图案。红衣丰仪蓝衣苗条,均长相可人,话虽不多却笑语盈盈,全不像店主模样。 大堂中还有两位公子模样的青年,手拿书卷背对着子因,摇头晃脑踱着方步,不时地望着墙壁上的书法文字,嘴里在念念有词。 木子因没在意他们念叨什么,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问道: “请问小姐!这儿可是住店之地,怎的……” 临近柜台说话刚一抬头,木子因意外看见蓝衣苗条少女、身后墙壁上悬挂的大堂画,忽地勾起他的兴趣和揣摩技巧。 那是一幅六尺宽、四尺长画像,内容颇为独特,乃是苍茫翻涌的海面之上、红日之下,一柄带华丽鞘套的宝剑从天而降,剑势犹如尊者莅临威不可挡。 再细看剑鞘上,镂刻有精湛细腻的龙凤呈祥图案,而且遍身金光灿灿,剑柄同样也是金光闪闪、剑镡珠光宝气,穗花末端系着一对乾坤玉佩,摇曳着似乎正在示威助阵。 木子因甚觉好奇,不免全神贯注,他注意到画幅中央的剑鞘和剑柄上,字体虽小却是清楚无误,各自写着‘留求’和‘天孙’四个字。 有趣的是、画幅两边还附有一联,其笔墨浓厚洒脱,文字亦遒劲刚毅,上联写到“寸隙修身,金光熠熠谁人识”;下联则是“他年出鞘,雪刃铮铮正气还”。 画面景物虽然写实,却是意境开放,表现手法极为另类,子因已然读出,书画之人以剑自比,似有卧薪尝胆、壮志未酬之意,更有满腹心事、无人倾诉之悲。 子因看的出神,以至于面前姑娘的问话,他全然未听得进。 只见那苗条少女面带微笑,随即应声答道: “公子若是住店,那是走对了门,公子是今天第九位、来此住店的客人,小店地势虽偏却是幽雅,价钱更是亲近公道,只需一两银子,可租住半月,倘若公子文采过人,能对得上此联,则不但可长期食宿此店,更且一文不收,还奉公子为本店上宾,有专人服侍饮食、更衣……” 姑娘说着,伸食指直指对面墙壁上的上联,这幅上联在裱糊的镜框里高高悬挂,却是只有一副,写的是:寄宿官家,牢守寒窗空寂寞。 哪知木子因心不在焉,正凝画失神、充耳不闻。 那位苗条姑娘,还以为叫花子来客、惊慕自己的花容,不免羞怯掩饰、低头不再言语,而身边的红衣女、见眼前公子神情,并未随姐姐的手指扭身回看,而是呆呆地注目、姐姐身后的画面,闻声不曾有丝毫异动。 红衣女窥知因由移近一步,略微提声含笑,重复问道:“公子可是住店?” 子因这才回过神来,呆傻之气未退、道歉不已,却见蓝衣姑娘掩笑失声,而红衣女满脸笑容,又将蓝衣姑娘的话复述一遍。 子因连声郑重称谢,回身观望楹联,却见两公子在面前徘徊,他刚念完上联正待思索,就见一伙计领着两个衣着、身高各不相同的童子,大大咧咧慌急慌忙跑下楼梯。 两童各言其主,这个喊少爷少爷,那个叫公子公子,各自声称床铺行李都收拾好了,请楼上雅室喝茶休息。 两个书生模样的公子哥闻声回头,一边走、一边抑扬顿挫地叨念,伴随着手势摇头晃脑,直到迈步登上木梯,依旧在思考联句的句读和对仗。 尽管书童再三提醒、小心引导,还是有一位年轻公子不慎踏空,就听有人哀嚎着、滚下楼梯。 书童随即呼救,小二急急赶来帮忙,幸好蹭破点皮肉,筋骨没有伤着、不碍事,木子因见状,也忙着赶上前来相助。 谁知那公子歪嘴吹气,一副面容难堪的表情,居然朝子因连连挥手,似乎是嫌弃木子因的卑微邋遢。 子因知其所想,略微停顿,然后拱拱手,尴尬回应了一句:“得罪!木某看错人了……” 待其人哼哼唧唧上了楼,木子因转而再问、即将下楼梯的店小二:“小二哥,可有便宜的房间,窄小无妨!只要能有一张床即可。” 店小二见木子因文质彬彬,自是敬重有加赶来,再瞧他破旧污糟的身后,一只刺毛刺孔、污污糟糟的大白狗,摇尾围绕左右跟随,入眼甚是令人嫌弃。 小伙计不由一愣,支支吾吾说道:“公子!呃……小店虽然……名气不大,却是门面完整……堂堂正正,数年如一日……礼貌迎接过往来客!这狗……应该不算人……小店不能……招待……这个!” 小二哥虽然答非所问,所言更是不成体统,但木子因亦已听明白大意,微微脸红靠近一步,附耳小声说道:“小二哥,若是小可勉强对出下联,可否通融一二……” 木子因再向小二请教、小心求证,本是以为两位姑娘开始这么说,或许有取笑之意,是以不能当真,所以低声相问小二哥,希望能得到小小的照顾。 小二侧身让过,再次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一番木子因,缓缓点头才道: “看你衣裳打扮,虽然有些破烂不堪,不过也像是个读书的秀才样,小店开业六年多了,至今尚未见有人对得出,公子果真有才能,本店必将奉为上宾,你且随我过来。” 伙计说罢向子因一招手,随即往右前走了几步,向大堂柜台里的蓝衣姑娘大声喊道: “菠儿姑娘,这位公子说能对出下联,你俩随极姐日久,听听看他说的可行……” 小二一转头朝木子因、笑道:“公子爷,您就不用客气了,请吧!” 柜台里的红、蓝两位年轻姑娘,先前见木子因低吟着离开,以为是知难而退、也不以为意。 而今骤听小伙计高呼,称有人能对出老主人、遗留的绝妙楹联,两位女少主听罢、似乎产生莫大的兴趣和喜悦。 待看清随店小二而来的神秘宾客,姑娘们的目光顿显异样,满脸兴奋一扫而空。 木子因硬着头皮、走近柜台面前,心想取笑就取笑吧!穷途末路或许也是出路,就听穿蓝衣服的姑娘脆声问道: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这个……” 木子因万万没想到,会有如此一问,稍稍犹豫,脸羞红得难以启齿,这‘不满月的状元郎’,闹得他在京都灰头土脸,已尽人皆知,传为笑柄,实在不好意思直说,但不说又不符合他的个性。 “小生姓木,草名子因,见笑见笑了……”木子因低声回答,无趣得真想转身离开。 “哎!听着这名字挺熟,倒像是今春的新科状元大名,但看你这身行头,莫不是同名姓的另一人?” 红衣姑娘眨巴着眼睛,以略带稀奇的表情疑问。 “嘿嘿!像这样的木头,京城有一根就已笑煞繁华,再来一根,岂不天下大乱,惊煞世人。” 木子因心道,反正京城知道的人多的去了,再多上一二人认识也无关痛痒,我也就豁出去了,等筹足路费回梨花谷,再不来此间献丑了。 哪知红衣姑娘听出了名堂,连声道歉:“原来是今岁的新科状元郎,得罪得罪!” “啊!果真是状元登门,菠儿不知、多有失礼,请公子原谅……”蓝衣姑娘忙欲走出柜台赔礼。 木子因倒不以为然,尴尬一笑摆摆手,转身踱步自娱自说: “纯属不值一提,小生贻笑大方将近一年,此间两位笑笑无妨,若是真的赔礼、道歉什么的,小生反而觉得不美,则如鲠在喉不是滋味。” 随后望着墙壁相框里的联句,想起自己后半年遭际,似乎深有同感,一边念一边附带解释: “寄宿官家,牢守寒窗空寂寞,此联字字有家,然人无家心更无家,实乃沦落之子寓人篱下,凄苦不言自明。下联可用‘愁思恳愿,忠悬急患悉慈悲’,一上一下首鼠两端对照人情,其心境如何不同一目了然。” 这一联句也是他对自己仕途夭折、状元笑谈半年来的渗透心情,语调一转又说: “当然或是我等自寻烦恼,佛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也有一联‘迷途远避,退迴莲迳返逍遥’,可此中境界,凡夫俗子自是难以企及,只怕无甚帮助……” 说着子因转过身,伸手一指二女身后、高悬的金剑碧波画卷,接着继续说道: “这儿也有一联‘珍玩璀玮,珠环琕珮璨玲珑’,只是此剑不知真假,不然此联纯属游戏堆砌。” “唉,真巧!这下联里有天主的雅名,只是这宝剑我们没见过,得空我们一起问问天园主人。” 红衣姑娘一阵惊喜,不由笑对蓝衣姑娘说道。 “妙!妙!对的好、解的也好。” 说着,从柜台右侧的门帘里面走出一人,此人年纪轻轻,似乎比木子因大不了几岁,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紫衣对服、端的不俗。 两位姑娘一见年轻人开口,笑着问道: “二当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天孙公……天主知道吗?” 紫衣年轻人一抬手,向红蓝二女示意一个眼神,然后对木子因说道: “这位公子虽然衣冠俭朴、貌不惊人,却是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在下有幸见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木子因此番混迹京城,日益拮据所得近乎乞讨,一人一犬、饱一顿饥一餐,人模狗样憔悴落魄,枯槁不堪精气神几无,与在姑射山摆弄琴棋书画时,那种潇洒自信、风流倜傥判若两人。 今见紫衣人彬彬有礼的赞美,只当是客套虚话,因此随口答道: “不敢!木某借道而过、好奇而入,附风弄雅之顽疾,已病入膏肓,信口胡诌几句,姑妄一笑置之……” 木子因此刻、不得不收敛自信,揶揄自嘲一番。 红衣姑娘嘻嘻一笑:“二当家外出有时,今个儿来的可巧了,这位新客,可是今春状元郎木公子……” “啊?原来贵客就是新科状元,哎呦……幸会幸会!”紫衣人抱拳施礼,态度极是尊崇,没有丝毫轻视、讪笑之意。 “惭愧惭愧!木某名不副实、有辱雅闻,观兄台仪表堂堂,谈吐不凡,必定是一位高人,斗胆讨问名讳上下,可否见告?” “木兄谬赞了,小弟虽闯荡世间、偶有小成,然不及木兄之万一,今天赐良机、得遇木兄,幸甚!在下复姓微生,贱名实在不足挂齿,如蒙公子不弃,请里间一坐,再行讨教……请!” 青年说完,左手挑起门帘,躬身伸右手礼貌示意方向。然后自己在前面引路,转折幽暗处,不时停步回首,小心谨慎介绍不便歉意。 子因见微生公子、坦诚相邀礼敬有如,尤其是自己半年来、遭受颇多冷眼,朱门酒肉臭,更是见惯不怪,不禁心头一热,欣然随其前往,康康一步不离地跟在后面,倒像是他的一个贴身忠实保镖。 主客两人穿过一间雅室,走过一段幽香的过道,出门看见一个宽大院落,画面风情令人眼前一亮。 但见花台水池假山井然有序,东面是一围青青竹林,过小桥转过月门,便是一间宽大客厅,二人自然客气落座,康康立马蜷缩卧于子因脚畔,看来走狗也确实疲倦了。 有侍女送上茶水,木子因呷了一口随问:“这庄园确是风雅怡人,微生兄莫不是官宦世家?” “哪里哪里,这院子乃是我一近亲的官宅,今年初高升礼部尚书,因而换了府邸,虽曰书香园,然早已名不副实,木公子万勿以此类推。皆因当初、大当家取名并求贤若渴,木兄今以状元郎身份到此,也算是添就一段奇遇佳话。 平时这里是我等、四海朋友的欢聚畅谈之所,日间来往客友甚多,既有君子之交、也有江湖之义,租金食宿旅费等、不过是相逢戏谑之言,木公子尽管长住,切勿当真哦!” “多谢多谢!微生兄既有孟尝君之高义,木某却之不恭,打扰处还请微生兄海涵。” 京都连日的颠沛苦寻,实在是令子因灰心倦怠,加之身上本无多钱,主人既然声明免费,他也就委实不再客气,先住下在说。 “木公子说哪里话,你我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古人云‘相逢何别曾相识’,公子雅人,正是微生仰慕追求的榜样,往后多有请教之处,公子万勿推辞。” 天降大任 162结义 “微生兄太过谦了,木某流离失所、狼狈京都,幸蒙微生兄不弃,木某不才,虽一介酸腐,微生兄若是看得起,随时愿尽绵薄……” 木子因说着站起身,尊重感恩地施了一个大礼,微生公子慌忙也站起还礼,然后说道: “木兄既是看得起在下,微生有一不情之请,愿与公子结为金兰兄弟!” 微生公子说罢,脸上尽显真诚渴望之情,嘴角微笑淡淡平易等候、凝望着木子因的眼眸,不再多言。 木子因在京都惯见世态炎凉,狗眼看人低、忘恩负义之徒,如过江之鲫,今见微生公子豁达豪放,一派文雅之气,与以貌取人的芸芸众生,形成鲜明印象。 是以子因热血涌动、感由心生,话也自然到了嘴边,毫不犹豫就脱口而出: “微生兄既有此意,子因孤身一人,举目无亲,今义得兄长,夫复何求!” 微生公子闻言大喜,连声说:“太好啦!太好啦!事不宜迟……贤弟既是新科状元,状元郎到此,今天就是黄道吉日!你我不用挑选时辰,现在就上香跪拜。” “但凭兄长吩咐,子因无有不遵!” 微生转身高呼:“来人!” 闻声即刻进来一男一女俩少年,恭敬礼毕齐问:“二当家的吩咐何事?” “快取芸香三支到此间来,我与木贤弟立马上香、义结金兰!” “是!当家的且稍等,我们这就给您去办……” 不大一会儿,香料送到放好,少年已点燃一支香,端端正正放置在中堂案几上,然后负手一侧等候主人吩咐。 只见木子因和微生公子、各自拿起一根芸香,先后在蜡烛上点着,庄重恭敬地插在香炉里,然后同时退后四步并一齐跪拜,就听两人念叨: “在下微生绝蓝、在下木子因,此间义结金兰,无论海角天涯、荣辱贵贱,誓不忘叛!” 二人同时说完,各自磕了六个头方才起身,两人又互说年龄大小,微生绝蓝二十六岁,长木子因四岁为兄。 这时,并列两旁随侍的一男一女,几乎同时上前祝贺:“恭喜二当家的,恭喜木公子!” “不妥不妥!” 微生公子闻言立即纠正,然后微笑着为男女少年解释: “从今往后,我与子因已是金兰兄弟,既然我是这里的二当家,木兄弟则毫无疑义地是三当家,说不定以后还会成大当家……” 微生公子话未说完,就被木子因劝止: “大哥言重了,小弟初来乍到怎能……一眨眼就成三当家的,何况这些人、根本不认识我,这样小弟会很不自在的,弄不好会闹出笑话来的。” 子因转首对左右之人郑重说道: “你们只管叫我木子因便是,三当家万万不可提,我在京城鬼混了大半年,市井的老少男女,就差没把我当成乞丐,如今这大名能喊的周全,也属木某在此烧了一柱高香,就当开始转运,诸位务必见谅见谅。” 木子因说罢又四下抱拳作揖,算是感谢大哥身边诸人的照顾。 “那好,木贤弟尽管随意,但你们即刻传下话去,一定要将木贤弟当做与我一般对待,今晚我与木贤弟畅饮……” 微生公子对男女两个侍童吩咐道。 说到此处,就听店外传来清朗豪爽的声音:“不论是谁在此畅饮,书香园里若是无风月作伴,这酒饮将起来,那有什么味道?” 话到人到,假山旁边的木桥上,陡然多了两个人影。 微生绝蓝闻言,匆忙走出门外,望着竹林里走过来的中年男子,笑说不停: “哈哈哈!我当是谁自作多情,原来是风兄和月兄登门,妙!妙!两位来的正巧,兄弟我今日喜得金兰,给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高人名士,别一天到晚为风花雪月、自鸣得意……” 微生绝蓝一面迎接故人,一面适时转身,指着身后不远的年轻公子,说道:“这是我的义弟木子因,乃是今春大名鼎鼎的新科状元郎。” 然后又对木子因说:“因弟,这两位是我的绝客兄长,这是风兄,江湖人称风无影,这位是月兄月无情。” 木子因听微生绝蓝直言,介绍来者是江湖人物,那是肝胆相照毫不隐瞒,再一瞧两人身材仿佛、年近四十,唯风无影长衫罩身稍显清瘦,月无情披风之下的腰身中,斜跨着一支奇异的短弯刀。 好在子因于姑射山耳濡目染多年,对擅长拳脚刀剑的侠客、豪杰不以为意,故而上前几步施礼问候:“小弟见过风兄、月兄!” 风月二人闻言不敢怠慢,随即还礼朗声赞道:“久仰木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唉!怎么不见雪花绝客,你们四大绝唱从来是不分开的,当真拆得七零八落、不成片段了么,可别让外人看穿洋相。” 说话的是刚才送来芸香的星儿姑娘。 “去去去!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我们风月二人是在天上的,他雪花是在地上的,这天差地远、还要我教么?!再说木兄弟现在、已不是外人了……” 月无情故意板着脸,假装有些不耐烦地频频挥手。 “是谁在说我雪某人的坏话……”外面又有人说话,似乎人已就在近前。 “看看!说曹操曹操到,哎!风花雪月真是绝配,你小丫头想拆也拆不开。” 风无影话音急转笑着说道,他既不客气也不讲究,似乎还有些得意洋洋的味道。 “哈哈!风老大变得真快,也不知羞也不羞!”星儿一听借机嘲笑。 风无影闻言毫不在乎,反正是自己人,早已亲密无间,说笑惯了不当回事,无论是当面还是背后,无论是‘好’话、还是‘坏’话,那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四位兄长来的正巧,今日适逢义弟在此,大家分别也快半年了,何不痛饮畅谈一番,叙叙旧情。” 微生绝蓝侧身再次迈步相邀,果然一前一后,又有两人跨进大门。 微生公子重新引见介绍各人,吩咐方才的一男一女: “星儿、殿儿,快些叫人整治酒席,今日喜上添喜,我等兄弟六人一醉方休。” 木子因这才知道,原来这四人合并唤作风花雪月,猜想多半气味相投,遂才将自身原名隐去,不然什么雪有迹、花有声断不像人名,但既是江湖人物,自有特立独行、非比寻常的性情。 贸然一听大名、倒是挺新鲜的,言谈间、更是大有相见恨晚之情,不免让子因肃然起敬。 诸人陆续就坐,酒令行遍欢娱达旦,这一宿,众人大笑大饮大醉,直至次日临午,木子因才酒醒苦笑、暗叫糊涂。 木子因本不善饮酒,但心情愉悦毫无顾忌,自然随性痛饮,醒来便是大惊,原来、自己里里外外已焕然一新。 子因一问门外随侍的男女童子,才知睡前被人扶起沐浴更衣,大羞之下他正要教导一番,孰料此刻、微生绝蓝已迈步上楼问候。 子因闻言迎上,尴尬一笑回道:“昨夜大醉稀里糊涂,不曾想兄长居然照顾无微不至,小弟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我是担心义弟新旧不适、难以就寝,特意吩咐近侍,为君去旧迎新,好让义弟高枕无忧、美梦重温,冒昧擅专之处,贤弟多加包涵!” 微生公子面颜端肃表情庄重,言语更是礼貌得体,并无戏谑调笑成分,其间还暗含一份问候。 子因闻言心知兄长一片情意,抱拳还了一礼正色说道: “大哥体贴入微,小弟铭记肺腑,再说还有四天就是新年,这番刻意整饬,也算是小弟与过去的一年划清界限,重新开始别有天地,微生兄这番指点,幸何如之!” 说完两人相视半晌,忽而一起相拥哈哈大笑,当即携手下了楼梯,盥洗饮食事毕,微生公子与子因闲谈一阵,期间又领木子因游玩了整个书香园。 其后微生绝蓝有事外出,嘱咐木子因先在京城,随意看看、不要走远,务必等他回来。 第二天闲来无事,子因一个人在书香园转悠欣赏,发现后面紧邻院落,还有一个更大的水榭庭园,尽管时令已山寒水廋,但里面依然别有洞天,青枝绿叶的草木,点缀的极为得体。 木子因有心想拜访一下,转了好几圈、没有找到门扉入口,偏偏微生公子昨日、没有带他去过那里面。子因估计是邻家院落,饱览凝思瞻望一番,最终点头牵挂而去。 年底的最后一日前夜,下了一场大雪直至早晨,让新年添了些特别气氛,虽然雪下得颇大,但丝毫不减热闹,街市上人们往来络绎不绝,居然还有人吆喝年货美食之类。 木子因独自在大街上游览,康康跟在身后一步不离,踩着积雪吱吱嘎嘎、绕了街巷观望了小半天。 木子因感觉、进京两年来恍如隔世,有幸遇见金兰兄长微生绝蓝,只是奇怪兄长外出三日未归,今天是年三十了,估计大哥应该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往回走,回到客栈时已是午时,一进门就见柜台里的两位姑娘,微笑迎道: “公子回来啦!曦儿妹妹刚刚将午餐饮食送去,却前后找不到公子,而今恐怕正在发愁呢。” 木子因点头应道:“不忙,我只是随便走走,你们以后不用找……” 木子因随意观瞻,发现原先的那半副对联已经不在,抬眼看见墙壁上的金剑碧波图,不禁想了解其中因由,故而问道:“掌柜的,这幅画是何人所作,可否引木某一见大驾?” 两位姑娘瞬间无语,同时头一倾,少顷,抬首低低咽咽道:“这画乃是大当家所作,他如今已不在人世。” 木子因骤然看见两个姑娘、眼圈红红有些悲伤,虽有些不解却也连连致歉。 “哦!对不起,对不起,恕小生一时冒昧……” “哪里!公子如今也不算外人,就请别再叫掌柜的了,以后就叫我菠儿,这是萝儿妹妹,二当家的一再关照,公子倘若再误会,那就折杀我们姐妹了。” “好!好!好!恭敬不如从命……” 忽然,木子因听见外面人呼马嘶,转身看见两三人进屋却不认识,只见来人对柜台里的菠儿姑娘说: “天园主人已经回来了,快去命人打开书香园的院门!” 跟着又进来一人,正是微生绝蓝,一见木子因在场,大喜道:“贤弟!你怎的有心在这里观望。” 木子因惊道:“哦!原来是大哥,几日未见,想煞小弟了,四处走走,消遣消遣。” 这时,木子因看见前面两人回头,略显惊讶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出了门,木子因就听菠儿姑娘欢喜地问道:“宝二哥、宝三哥,极水姐是不是和天主一起回来啦?” 门外的男子“嗯”了一声,菠儿便欢快小跑进了屋里,而后就听见门响,似乎有不少人进了院子。 木子因微觉奇怪,但一想到先前大哥所说的、五湖四海的朋友,诸如风花雪月之流,也就不以为然了。 当晚正是新年之夜,虽然外面大雪纷飞,却是满天鞭炮齐鸣,文天敬客家内,男女宾客竟然满满坐了四席,木子因和微生公子、以及风花雪月一桌。 桌中另有四人,木子因不认识,但却与微生绝蓝和风花雪月称兄道弟,木子因因年龄最小,也就借花献佛,逐一与大家同饮一碗酒,以示敬意。 席间,微生公子稍加引荐,木子因才了解、这几个咬文嚼字的兄台,他们分别是奚也青、范者赤、彭乎黄和郎之白,四人在一起合称春夏秋冬,大概是为了和风花雪月四兄弟相区别,表明两者不是一类的脾气风格。 饮至亥时,由微生公子提议,每人以自己名号中任一字起诗一句,由曦儿轮盏考核、限时计数。 若是喊至九下,还不能出句者,一次性嘉奖美酒九碗,倘若其中出口犹豫、停顿三四下,亦或有错乱离题者,则仅仅奖四碗酒以兹鼓励,凡即兴脱口成章者,不予奖励。 天降大任 163酒尽江湖事 这一来众人附和大乐,行酒令更是饶有情趣,风无影站起身对众人招呼: “木贤弟年纪最小、又是新科状元,理当让弟兄们见识见识、学习学习!” 众人闻言皆齐声叫好,子因担心酒醉后,又演化出什么新鲜玩意儿、不免慎重,毕竟饮酒不是自己的强项,但此刻气氛浓烈、他有些激动,随口就是一句: “千载相逢因我起!” 众皆鼓掌大呼:“妙哉!木兄弟一语中的,大有画龙点睛之妙趣,果然名不虚传!来来来,干!……”十多人俱端海碗一饮而尽。 其后便是微生公子,但见他望了望在座诸位兄弟略一思索,待曦儿刚数到二时,就听微生绝蓝道来: “文天复兴绝蓝期,我微生绝蓝全仗诸位兄弟抬爱,古人云‘江东弟子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文天教昨日辉煌重现,必不远矣!” 花有声闻言起立道: “二当家之言甚合我意,咱们兄弟九人同心协力,没有办不成的事,何况木贤弟,才高八斗状元及第,大家一起再干了这碗……” 花有声说着将酒碗饮尽,然后碗底朝天巡视一圈,木子因一瞧连忙致歉:“花兄过奖,小弟这状元早已过时,切不可再提,以免贻笑大方。” 微生绝蓝一听摆摆手,站起来对木子因等人严肃说开: “木贤弟有所不知,其中隐情微生略知一二,并非贤弟文才不及,乃是裙带关系人情世故,灭杀了公平,实质是位高权重、私心私利作祟,有监生谭柏福,得当朝宰相许诺,本以为可三元及第,谁料事与愿违,丞相冲天一怒,殿试遭否决、殃及贤弟,天下乌鸦一般黑,世道不明啊!” 微生公子情绪已然悲愤激动,一口饮尽海碗中的清酒,重重放下海碗,接着又放豪言: “古往今来,以微生看,贤弟遭遇绝非第一人,亦非最后一人!故而不必悲观,诗仙、酒仙、剑仙李太白有言‘天生我材必有用’,嘿嘿!那是错不了的……微生这里说的,可不是酒话哦!” “明明珠宝却当瓦砾!如此腐朽不堪,皇上只怕老眼昏花,周室多半也与前朝诸国仿佛,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此地乃天子脚下,我等在此饮酒作乐,郎兄此言莫不是喝多了,庙堂之上与我等不相干,胡言乱语恐有杀身之祸,不妥不妥……” “这大年三十的……殿前的各路总管、指挥,你们别来……我郎……郎来了……啊!啊啊……我叫郎什么……我当真喝多了吗?醉话……不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琼浆千碗笑雪眠……” 郎之白摇摇晃晃站起身,依依呀呀显然是有意为之。 “殿前军没来,郎来了……哈哈哈!郎之白大哥……他喝醉了……” “郎兄海量!怎么可能醉,雪老弟这是笑话我们春夏秋冬四兄弟,不行!彭某要与你干三碗。” 木子因一瞧郎之白模样,倒真像喝醉酒似的,灵机一动也佯装晕晕乎乎,舌头发硬说: “诸位兄长,小弟……不胜……酒力,不能奉陪……改日再与……”说着作势欲倒早有随侍扶住。 子因手一松酒碗坠落,微生绝蓝袖衣一挥,卷起酒碗、轻轻摆放桌面,一边嘱咐: “星儿,快将我木贤弟扶上床,好好照应,此间不需要你伺候了。” 木子因就觉得、被人轻松架起步履飘逸,耳旁依稀听见:“春色流诗青一行,快喝,你们全喝光……” 那是逍遥剑客奚也青在催促,就这样正月最初十几日,几乎在各种应酬中度过,木子因有些不堪、文天敬客家的拥挤和吵闹。 十六这天,正是元宵节后的花灯市,京城到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子因引着康康在京城溜达,不知不觉,又转悠到昔日租住的客店‘学子楼’。 子因探头一瞧,正巧看见小二哥出门,只见他一手挑着灯笼,嘴里哼着小曲,忙活着准备挂在店门左右,迎面看见子因朝店里张望。 小二哥一时未反应过来,以为有客人租店,正逢开门大吉,便提着灯笼高喊着,跑到近前瞧见木子因,陡觉此人似曾相识,该说的话一下子冲忘掉了,竟傻乎乎愣在当场。 哪知,店主从花窗里发觉这一幕,因看见伙计在傻愣着、忘了干正经活,猛一推窗格栅、朝伙计喝骂: “你这呆瓜,跑到街上干什么?那是个不满月的状元郎!朝廷早就放榜告示天下,他在此住了三四个月,最后连铜钱都不曾有半个,你怎么还记不得,真是不长记性!别看他穿的新鲜,装得像个阔少,没准早就身无分文,保不定又是在哪家衣店、诓来的唬人行头,快快给我上好灯、迎新客,做些正事、别理他!” 木子因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正想与他理论几句,忽又觉得没必要、与唯利是图的店家一般见识。 再说,这一切也不全是人家的错,想起初来京城,店主伙计一味地吹捧,而今神态竟不堪入目,遂摇头苦笑走开。 没走几步远,就听身后传来讨饶声声:“小的不知是文掌柜的朋友,小的不知……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是我们文家的贵宾,你胆子不小,竟敢辱骂我家木公子,要不是看你年纪稍大,非卸掉你一嘴烂牙和臭舌。” 原来,这是微生公子的近侍殿儿,他受二当家私下吩咐,暗中跟随护卫木子因,见店老板刻薄势利不像好人,故而待木公子走开后,近侍殿儿飞身入店。 殿儿上前不问缘由,一把抓住掌柜后背衣领,力透颈椎提了起来,跟着啪一个嘴巴揍上去,随即旋转一圈、掷扔在店门之外,骨碌骨碌地老板嚎叫着,竟滚到街巷的中道,引来不少人围观。 “哎呦喂……,大爷饶命,小的绝非故意,那是朝廷贴的……榜文……我们哪知……也是假的……,所以……就当做了真的……” 掌柜的哭丧着脸、哆哆嗦嗦,昏头昏脑、话也讲不甚利索,不住地磕头哀求殿儿。 子因闻声回头一看,刚才的店家、凭空跪在青衣少年面前,磕头如捣蒜,子因正感奇怪,再细瞧那少年模样,竟是大哥身边的家童殿儿,连忙走上二步制止。 “殿儿住手,此事作罢!快过来别理他,这件事……哎!与他无关……不过是阴差阳错,俗话说有得必有失,也许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若再索求、恐此生终将一无所有,天意!天意啊!” 说着子因一招手,殿儿闻讯矫捷地奔过来,躬身一再请罪:“公子爷,都怪我们想得不周到,光天化日之下,累及公子受辱……” 木子因一边前走,一边随意说: “这是我的事,与你们完全无关,切记以后勿以此事训斥他人,不然我会告诉大哥,从此以后,你就别再跟我后面了。” “公子爷宽宏大量,殿儿以后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一定按您的意思……”话说一半子因已经走开。 殿儿只好委屈地远远跟在木子因身后,木子因在闹市的大街四下瞅瞅,已没有心情听人说唱吆喝,他本打算买一盏花灯,最后索性也放弃了。 木子因带着康康信步回走,入了客店,他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陷入沉思。 连续几日子因足不出户,独自在文天敬客家的第三层阁楼,静静佇立窗台、眺望京城雪景。 至第六天日跌时分,子因忽然心血来潮,想起初次在梨花谷练功时,正值梨花盛开的烂漫季节。 后来他也曾虔诚、拜谢过四姝梨花仙子,当时那种美不胜收的境界,也确实助自己功成琴开,嗯!我何不将这一份美好回忆长远留存。 木子因心念一转、下楼梯出门,踏着积雪、匆匆来到书香园东侧的厢房,立马展开纸墨、潇潇洒洒地作起画来。 一个多时辰之后,一幅《溪谷梨花图》的轮廓细节、清晰呈现在眼前。 深谷中,溪水潺湲梨花妖娆,几树冰丝雪蕊,随风摇曳似美人含笑,香浴溪流韵飘画卷,纯粹完美的冲击力,令观者身临其境,忘记了现实中冰冷的冬季,刹那芳华扑面而来,真正感受到春的诱人。 木子因正想再题注一首诗,忽听外面有人高喊:“贤弟!” 子因闻大哥呼唤,急忙停顿搁笔,三两步来到窗前,含笑伸头应声答道:“大哥有甚事?小弟在此间玩耍作乐,就请过来吧!” 微生绝蓝顺着声音发现,获知木子因一人竟呆在书房,于是一边笑说一边走近厢房打趣: “贤弟孤身一人静思冥想,不知又有什么心得。这几日,我见殿儿好似紧张兮兮,偏偏你又在此闭关修行,顺道正好问问、怎么回事?” 木子因怕微生公子、责怪殿儿照应不力,随声附和道:“呵呵!我要是早有殿儿侍奉,这殿试或许早就过了,看来名不正、则命不顺啊!” “哈哈哈……贤弟真会说笑!” 微生公子一边乐得陪笑,一边迈步跨进门槛并随意询问: “听说今年殿试又快了,虽非复试却不同往年,贤弟是不是有些激动,还是在暗自筹备……” 进屋后看见方桌上的画,微生绝蓝一下惊住了,过了好大会儿才回过神说道: “哈!想不到贤弟妙笔生花,将名副其实的春日美景,送到咱们的书香园里来了,这书香园还真有点书香气了。” 木子因淡淡一笑,随口解释说道: “在我老家附近的山中,有一个梨花谷,春天一到梨花仙子翩翩起舞,叫人神不守舍思念不止啊!每每想到此间,小弟就有一种归属的亲近禅心感,什么三元及第,我已厌倦了!功名利禄焉知不是粪土浮云,今日大哥来的巧,小弟正想告知,出来游历已两年多,最近几日,我打算回去看看。” “哦!我好像听贤弟说过双亲已逝,难道家中还有什么亲人?” “没有!只是出来久了……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如此说来,贤弟一定还有什么打算,不知能否告诉大哥……” “大哥义薄云天、胸怀大志,小弟这些日来,已然看出大哥、绝非池中之物,小弟在此、只怕日久拖累兄长啊!” 木子因早就发现,文天敬客家来来往往的这些兄弟,大多是闯荡江湖的侠义英豪,虽然神神秘秘称兄道弟,但似乎在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子因随恩师文法自乐,自然是不太喜欢、与拳脚刀剑之徒往来,觉得自小文文弱弱,与他们在一起不伦不类,内心则隐约觉得、道不同不相谋。 虽说风花雪月等人,与木子因交往颇多情义,彼此也敬重有加,海阔天空文武融融、无不光明磊落,并无言谈上的壁垒鸿沟。 但这些文武志士、所经历的生杀予夺,子因一时难以释然,故而他不想陷得太深,生怕触动幼年的伤痛,让自己走上一条不愿走的、甚至无法回头的路。 “贤弟这是什么话,难道还见外了不是!实不相瞒,大哥我乃是文天教的属下,这些往来的兄弟,不同于江湖上、巧取豪夺打家劫舍见利忘义的帮派门人,一个个乃是肝胆相照、舍生取义的真汉子!” 而后,微生绝蓝随意在房间走动,面部和眼神充满坦荡自豪的神情,接着又从容说道: “我文天教是‘文’字当头、以文治武,那些偷奸使诈、恃强凌弱、穷兵黩武的掠食者,皆是我文天教的敌对。只可惜教主英年早世,江湖宵小反戈一击,致使我海内兄弟日渐凋零,而今北辽新退、将臣不死,大周虽崭露头角却危机四伏。 京城奸臣当道,新皇纵有鸿鹄之志,只怕时运不济,贤弟之功名得而复失、可见一斑。这天子脚下,似贤弟这般才华横溢,如无非常根基和靠山,想要在仕途中、清清白白地走到底,绝蓝以为未必是件易事……” 至此微生略有停顿。 天降大任 164天园主人有请 “大哥尽管畅言,小弟面前无需禁忌!” “贤弟今既已生去意,大哥也就不枉加拦阻,以贤弟之才华品行、风格为人,官运断是不能长远的。教主在世曾经有言,若有人对出下联,可奉他为文天教的天师。微生所以至今尚未实言相告,只因不知贤弟好恶,你我既是金兰兄弟,一切听凭自愿,此间来去自由,贤弟尽可随意心性……” 正在说话间,忽有人进门喜道: “二当家真在这里啊!我寻了多处不着,远远听书房这儿声音挺像,就急急赶来,天园主人有吩咐,让我来邀请木公子,说是大当家呕心沥血的上联,终于有人给对出了,须得当面致谢才妥当,偏偏水儿还没见过木公子,二当家可知他人在哪里?” 木子因转头朝外探看,是一个年约十七八陌生姑娘,其人唇红齿白容貌姣好,发丝大半垂肩,眉额之间似乎有一种英英之气,浅绿色锦服束腰,衣饰简约得体。 子因闻言是来邀请自己的,颇为惊讶还未答话,就听微生对那姑娘说道: “哦!原来是极水啊,你来的正巧,这位就是木贤弟,你正好见见,他不日即将离开此地。” “极水见过公子!” 姑娘连忙进门,大大方方地朝木子因拜了一拜,算是行了个礼,木子因不明就里,也不知大哥有何示意,是以急急起身慌忙还礼。 微生绝蓝当即对木子因道: “义弟,天园主人特意有请,劳烦你跟极水姑娘去一趟,其地不远,就在这厢房后面的文华苑,贤弟放心!四天之后,微生为你饯行!眼下我还有些事,就不再打扰贤弟了!” “好!我去去就回,有空再找大哥闲叙。” 子因目送微生离开,转身对极水道:“姑娘请前面领路。” 木子因随极水姑娘绕过书香园,从西侧幽径处的一个月亮门穿过,步行一小段经过打扫的卵石路,而后进入一间雅室,确切地说,是一间充满神秘装饰物的厅堂,两边各有四张椅子,沿墙壁放置。 子因以为就在这里,便稍微停步,藉以等候主人到来,借机检阅美不胜收的木制花雕,以及各式典雅环绕的屏风画作,花雕墙裙光洁雅致,约有大半人高,且隐隐渗透着朦胧清淡的暗香。 花雕上方是奇特的花鸟工笔画,一只鸟栖息在数朵花枝上,花枝被压深深下垂,两只蝴蝶朝花儿飞来,所以奇特是因为、画上的花朵呈凹陷,而鸟儿蝴蝶反呈凸出。 木子因正惊异不解,却见极水姑娘、忽然双手扣在花雕上,左右轻轻一推,打开两扇花雕木门,就见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原来这奇怪的木屋子,仅仅是一间风格别致的玄关廊道。 再看里面是一处、更幽娴开阔的庭院,虽然四下雪光一片,但却巧妙地映衬了、仅有的亭台花木,俨然已被妆扮成琼楼玉宇中的仙物。 子因不禁惊奇疑惑,慢下了脚步,在一段拐角走廊行到北面时,来到一间开着大门的屋子。 木子因随极水进屋,随意简单地浏览了一下四周,就听极水姑娘说:“木公子请坐!” 然后又端来茶水说:“请用茶,公子稍待片刻,我这就去请主人……” “不用了,水儿!我在这儿……” 声音轻柔从里间走出一人,淡黄色套装极为素雅,鬓鬟结珠发髻凌云、薄施粉黛暗香无垠,面颜白里透红,胜似邻家之女。一双秋水如画、蛾眉似剪,唯独神色之间、闪过若隐若现的忧悒,似乎刚从一种遥远的思念中醒来。 木子因不由自主站起,正要诚心向姑娘解释、对联一事纯属文字游戏。 却见女子已走近,并开口道:“小女子怠慢了贵客,公子请坐!” 姑娘和颜悦色,且礼敬有加,木子因不免诚惶诚恐、谦卑坐下,想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从未与不相识的姑娘对坐闲谈,心中不免几丝紧张犹豫,显得有些忐忑拘谨。 姑娘似乎看出子因的不适,也就随意继续说下去: “我刚从齐鲁故地兖州回来,听菠儿说有贵客、解了大当家的围,心里很是感激,本来该登门拜会,只因素昧平生,怕惊扰了公子,所以特意请君来此,略表谢意!” “姑娘客气了,木某落魄京城,有幸蒙诸位眷顾,狂妄放浪之处,还望谅解。” 木子因拱手称谢当面致礼,感觉眼前的这位天园主人,身份很不一般,想打探却又怕唐突佳人,勉强客套谦虚几句,端起茶水饮了一口,匆忙掩饰,顿时齿颊生香、韵满脑海,忍不住又饮了一口。 “公子不必见外,我听微生说,他与公子义结金兰,想来此间上下,也略知一二,我爹之前是文天教的教主。十年前,被北方传闻的辽国天狼武士、数人合击围攻,遭致暗算所伤、至死未愈,后又因教中兄弟罹难、郁郁寡欢,以致重病难治,撒手人寰,生前曾拟有一联,说是毕生写照。” “寄寓官家,牢守寒窗空寂寞。”木子因闻言随口念出,那是文天敬客家大堂中、裱挂的半幅对联。 “正是此联!公子或许不知道,先父并非中土人士,乃是海外留求国人,客居天朝有家难回,所以时常悲愤、乃拟就此联,却迟迟未能应出下联,临死之际、尚为此联无对而郁结。 先父曾遗言教中诸部之首,无论教里教外,若有人对出者请为天师,倘是武功出众之人,可拥其继任教主之位。谁知近十年、始终没有结果,致使文天教群龙无首、今不如昔,作为后人小女倍感惭愧,今蒙公子解铃,教中上下相欢,天孙女替先父谢过公子。” 姑娘说完,起身拜了拜,复又施了一个深深的大礼,木子因那里见过这等架势,初次相见、又不便伸手相扶,唯站起身频频还礼,并连声呼吁: “使不得,使不得……” 话音未落,木子因就看见天园主人容颜倏变,神色凝结、蛾眉骤然一扫,臂膀疾旋左手微探,虽然没有看清如何动作,但一定接住了什么东西,似乎正要开口说话。 随即,子因就见身旁的极水姑娘,突然厉声喝道:“什么人?” 跟着袖衣一卷屋面破开,瓦木泥屑飞扬溅落一地,顿时绿影冲天而起。 木子因在姑射山生活多年,见惯了武林中的你来我往,虽然自己羞于言武,但并不如何惧怕刀枪拳脚,所以、他也不会胆怯回避。 天园主人还以为木公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过度惊吓,她正要婉转安慰一下,但一瞧木子因的眼光、神态完全不像,姑娘想了想,最终还是稍加解释说: “公子系文天教的贵客,客堂破损无须担心,公子请移步,到这边稍坐用茶……” 天园主人引领木子因去旁边房舍小坐,末了又补充说道: “一个无知的蟊贼、光天化日之下,谅也闹不出名堂,只是惊撞了公子,败坏了心情,天孙女深表歉意。” “姑娘不用客气,这实在算不上什么,这打打杀杀的阵势,我幼年多少也见过,就算是真的来找我,也没什么大不了!倒是极水姑娘,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木子因并未就坐,反而朝门口跨出一步,似乎有看看外面风光的意思。 “哦!没想到公子有如此遭遇,竟还这般豁达,生死之间还惦记他人,公子若是不放心,看看无妨,这风雪苍茫之昼有人送礼,未必是一件坏事。” 天园主人对子因的话颇感惊讶,说完她已先一步出了大门。 木子因随天园主人一前一后,来到外面的雪地里,只见极水姑娘衣影飞舞、在屋面穿梭翻越,这时屋顶上冰雪飞溅,两个人影已交织在一起,招式高下一时根本分不清。 另一人显然是一名男子,穿的是白衣白裤,与雪景融合颇不易分辨,看来是精心化装浑然一体,虽然两人手中都没有兵器,但能看出绝非等闲之辈。 木子因早已远离武功,何况这等高超神速的生死交锋,上下强弱已超出他的眼界识别,便忧心忡忡问身边的天园主人: “贼人功夫好像不弱,极水姑娘会不会有危险,我大哥他们恁多兄弟,怎的一个都不来此相助……” “公子勿虑,刺客虽非江湖庸俗之流,但却不是极水的敌手,稍后就见分晓。” 天孙玲珑目睹园内屋顶上,男女两人密集往来了五十多招,或许是慌张、或许是因武功本就逊色,白衣刺客已经呈现招架之势,估计不出百招便有结果,所以她坦然自若、无丝毫忧急神情。 天园主人刚刚说完,就见从西南两边的厢房侧门里,先后飞奔过来三个人,手中均持有兵刃,木子因一看略感宽慰,来者正是先前菠儿姑娘所说的二宝、三宝等人。 好在贼敌孤身一人,众人心底有数,也就围观等候,不一会儿听见一声闷响,白衣男子翻身从屋顶跃下,一男一女二人相继、又在文华苑内的七宝台上斗起来。 极水姑娘一掌击出,白衣男子迎出一掌,随即“啊”地一声痛叫,连退几步章法混乱,极水趁势旋出一脚,那男子跌倒在地什么也不顾,忙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放入口中。 三宝一个箭步上前,如探囊取物一般,一把抓住白衣男子的膻中部位,五指手腕快旋即行倒提了起来,转身抛掷在门房外的走廊过道上。 就听“咣当”一声响,从白衣男子身上,掉出一块半圆形银牌,男子承受不了三宝的内劲,胸腹翻腾难忍,不得不张口吐出了、尚未融化的药丸。 二宝走近刺客捡起银牌,看也没看喝道:“大胆恶贼,也不问问这是何处,竟敢行刺我家主人,真是找死……” 二宝转身几步来到天园主人身前,双手将银牌恭恭敬敬呈上。 却听三宝凝眉、冷语叱问:“看你武功,不像江湖上的鸡鸣狗盗之徒,到底是何门派?报上来好有个了断,我文天教不杀无名之辈。” “你休想知道,今日被你们算计是我失策,京城之中竟然有这等厉害角色,我倒是全没想到,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什么文天教、武地教……” “死到临头还逞英雄,就你这身手敢闯文天教,也得事先打探清楚,我看你到底是真英雄,还是假英……” 三宝矮下身,右手鹰爪迅速抬起,照着白衣男子的肩头一把抓下。 “慢!” 天孙姑娘正在院子里踱步,闻声转身出言止住三宝,随即对木子因说:“木公子请靠近一步,看看可认识此人。” 木子因大惑不解,但还是依言上前,望了望躺在地上的白衣人,稍后轻轻摇摇头对众人说: “我与此人素不相识,莫不是他走错了门、误入此间,难道还真想暗害于我不成……” “正是!” 天园主人左掌翻开,亮出一件暗器,众人看清是一支鳞刺,足足有两寸来长。 “哎!这倒奇怪……”木子因摇头不绝、难以索解。 就听天孙女接着说道: “你此番行刺木公子意欲何为?木公子是去年的新科状元,功名未就,只算区区一介书生,怎么平白无故会与你有仇。看这银牌上的字号,明明是晋王府的出入禁令符,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凭你的武功,还算不上晋王的贴身护卫!不过既然有人派你来,说明你在王府里、有点小名气……” “既然你们都知道,我也就不隐瞒了。” 白衣男子不待天孙女说完,忍痛翻身坐起,嘴角微一扭曲,接着说道: “臣相与我有再造之恩,言及今年殿试恐有人捣乱,尤其是去岁假状元在京迟迟不走,忧虑前期的一干书生、借机聚众闹事,怕礼部再挑事端,惹皇上怪罪,故而令我将此事抹平。我本想将首要人物捉拿,放逐千里外的荒郊,怎奈数日前、发觉有人暗中保护,知其不可为、遂决定以暗器猎其性命,然后趁乱离开,不曾想被你们识破。哼!大丈夫恩怨分明,今日落在你们手里无怨无悔,可相爷的恩德付之流水,荀某生而有愧、死不瞑目啊!” 天降大任 165刺客造访来头不一般 一伙人惊讶无语,恁没想到晋王府的走狗,居然会替当朝丞相卖命,不过说白了也不奇怪,各为其利、各倚靠山、各为其主,主人的命令只要传下,就没有你下面说‘不’的权利。 “亏你好意思说,与这般昏庸的朝廷命官、狼狈为奸贪赃枉法,居然还说得大义凛然、天怜地惜,你可知你的皇粮俸禄,全是拜天子所赐,你不思为国尽忠、报效朝廷,反而倒行逆施、坑埋人才,你还有良心吗?该死的是你的主子和你!” 极水姑娘不折不扣地羞辱他一番。 随手将接过来的另一枚毒刺暗器,紧擦着刺客的手指缝隙投掷在面前,刺客被吓的一抖,顿时变脸差点叫出了声,因穴道受制想躲却不成,好在极水也只是吓唬而已,由此看来这暗器毒性不浅。 “主人,这等是非不分的走狗,把他废了送山里喂狼算了,省的将来还要为虎作伥。” 二宝见势索性顺水推舟了却此事,心里隐约担忧天园主人、甚至微生公子,怕他们怪罪己等护佑不力,好在刺客孤身一人、武艺并不突出,仅主人内侍极水姑娘、就能应付得了。 “也好,这等心狠手辣之徒,死了也不枉,看看这鳞刺上喂有剧毒,原本是想害死木公子,此等恶人不值得同情。” 天园主人发话,自然是一锤定音,三宝上前一把提起就走。 “等等!” 木子因看着三宝的背影,连连挥手劝阻,而后他向天园主人和身边人等拱手致礼。 “公子无需多礼,有话尽管吩咐便是。” 子因神情肃穆,又好似有一腔心思,就听他直言:“我想请几位英雄大哥、高抬贵手放了此人,可否听得木某几句!” “公子请讲!”众人不免正色倾听,好奇他到底会有什么特别想法。 木子因坦然一笑,转身对刺客说道: “我本与你无冤无仇,只不过你因报恩而来杀我,确是是非不分实属不该,姑且不论你所报恩之人、是否忠奸善恶。如今你杀我不死,也难以回复交差,即便你死了也是死不瞑目,我请人放你一回,你也未必真能活命。 看在你本性未泯,尚能知恩图报,我就送一个顺水人情,再说我意已决、不再与官家交集,你安心回去尽管复命。木某逗留京都,并非留恋繁华盛世,也不是热衷状元的虚名,不怕你笑话,实是盘缠耗尽、寸步难行。 好在逍遥之期为时不远,尊驾如有兴趣,四天后在西门静候,木某绝不会令君生而有愧、夜不能寐,尊驾高升之日,别忘了晋西一根朽木,好了!木某没时间再与你唠叨,你就此快走吧,免得露出马脚,教升官发财成黄粱一梦。” 白衣男子左顾右盼,显然没明白木子因所说的意思,至于对他说放行,就更加不相信了,等到二宝、三宝以目请示天园主人时,天孙姑娘点头吩咐: “尽管照公子之意去安排!” 二宝方才出手解开刺客的穴道,末了不忘讽刺一句: “晋王府的狗崽子,净走狗屎运,滚吧!以后、你可没这般幸运了。” 刺客借此得以灰溜溜离开,望着白衣刺客跳跃、且并不利落的背影,极水姑娘笑道: “那也说不定,倘若木公子在此不走,这家伙又铁了心报恩到底,势必会反复来去,那就有可能捡着、一个大号的金元宝,比你们大宝、二宝、三宝、四宝都强!” 极水借机调侃起眼前的二宝三宝。 原来,文天教教主身边有贴身护卫四人,自第一任起,就以文房四宝为之命名,这几人由教主在天干诸坛中,择优选取四名年轻人,一般不改姓氏只改大名,多数只在中间添加、或更换成一个“宝”字即可。 这些年轻英豪本有小成,一旦受到青睐身份有变,且与教主朝夕相处,再经教主时不时点化,武功自然走向大成。 文天教要改写江湖,势必得罪各式武林人物,教主行走在外,难免防范有疏漏之处,诸如神武通、罗浮山、紫云轩等,江湖上有名无名的各路宿敌,且又与辽国有积怨,声势越大则对手越多,所以也就担忧内、外仇家来找麻烦。 教主之妻就是在这样的报复中亡命,故而天孙教主吩咐四宝,令其照看幼女、天孙玲珑一直至今,因文房四宝与天孙女的近侍极水姑娘,双方时常在一起共事,难免斗嘴,一有机会总是相互取笑作乐。 目睹刺客荀某离开的背影,木子因轻轻哼了一声,望着屋外空旷的雪景茫然道: “触目繁华惊心腐朽,人无自知必取其辱!” “刚才一点意外,公子大可不必因此自责、甚至于看破红尘,这等愚昧无知的角色,何止王府的区区走卒,公子请这边坐。” 闻子因一番冷言峻语,天园主人稍感诧异,随即轻轻挥袖,抬手一指邻近靠西侧的花屋相邀,极水姑娘已在前面引领。 “承蒙指教,原本小生是真想圆家父、生前一个光宗耀祖的梦,谁知须臾之间梦醒了,我人已在京城流浪……嘿嘿,到让诸位见笑了!” 木子因尴尬自嘲回顾诸人。 但见二宝、三宝已分列大门左右,而一同前来的菠儿姑娘,正有条不紊地打扫碎落的瓦木尘土。 当然,自有人安排瓦木匠师,去修缮屋顶和损坏的地方,唯极水一人立在天园主人身侧,却是不苟言笑,令木子因有些纳闷。 待得屋里一切收拾好,桌面上又重新沏好茶,菠儿方才禀报天园主人。 “听公子说乃是晋西人氏,如此说来,公子是打算回老家隐居世外了。” 木子因略带惭愧地笑笑,微一摇头随口说:“隐居世外谈不上,小生与陶元亮完全不能相比,不过回家倒是应该的……” 听到‘家’字,蓦然间、子因心里一动,轻轻放下茶具礼貌询问:“此前听姑娘言及有家难回,不知是何缘故?” “公子有所不知,我爹生时是东海的留求王,复姓天孙、名纪、字龙华,岛国民众与世无争、礼仪教化师法前朝上国,奈何天之不公求善得恶,枉救了萨摩海贼源氏,反被其贪欲追杀,亡命波涛、最终有幸为高人所救,后得崂山道士指点、入住文天教。 从此,家父流落天朝并改名天孙客,以示客居他乡矢志不渝,只是有生之年未能迎还故国,驱逐倭寇拯民于水火,天孙玲珑虽系女流,却不敢苟且偷生,愿效先父遗志,重归故土洗雪国辱……” 天孙玲珑悠悠依依、从头至尾详尽说明原委,动情处毫无慷慨激昂、反多柔韧坚执,其言诚挚其悲铭刻,木子因听完大惊失色,怨愤不亚于当年痛失父母同伴,摇头郁郁箴言推己及人: “这天下大奸大恶、狼子野心之徒无处不在,又何止是东西南北中千里之内,遭辱遭罪的又何止是草民,万没想到连海外的藩王亦不能免,想不到你原来是一国的公主。” 天孙玲珑苦笑:“国竟易主、家已不在,何来公主浮名?不过是一未亡人而已,公子千万不可再提‘公主’二字。” “冒昧挑开伤心之事,还请天孙姑娘原谅,不过小可仍有一事不明,以天孙教主之威德,携千万属从跨海复国,难道驱逐不了几个海贼?” “此举家父何曾不知,但那源氏海贼绝非庸碌之辈,实乃武林绝顶高手,当年家父与侍臣护卫等,竭尽全力尚不能保全性命,虽然后来加入文天教,武功蒸蒸日上,但仍然无胜算。何况、家父实不愿以教中属下,为个人异举舍命泣血,那贼子虽已被恩人破灭了隐身功,但他随行同伴、武功亦非比寻常,鸠占鹊巢机谋算尽,数十年来更是羽翼丰满,回家二字谈何容易!” 木子因听罢,点点头不再言语,起身在厅门附近来回踱步,少顷对二女说: “天下至哀莫过于生离死别,木某与天孙姑娘遭际相似,细分起来悲苦犹自不及,可惜木某三尺微命,一介书生,虽有满腔热血,却难正天下不平,他日有缘到得尼山,必借夫子神笔,横扫东西妖孽、焚祭苍生冤魂,再与几位庆幸畅谈,也算是感念天孙教主的知遇之恩。” “公子言重了,玲珑再没想到、公子原来也是一般身世,如此悲怨凝结数十载,相信朗朗乾坤必不远矣!” 天孙玲珑面色祥和眸光澄净,语言中透露出一番坚毅之情感染了木子因,唤醒了记忆中某些散乱蒙昧的成分,似乎听见幼年的玩伴、在向自己呼喊祈救。 突然间,木子因无法镇定情绪,归心似箭匆忙向众人告辞说: “冒昧打扰,小生也该回去了,想不到在此稍作逗留,竟给你们引了不小的祸端及麻烦,子因深感过意不去,容待以后再做回报。” “闻公子此前所言,实乃文中武者,浑不是那些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迂腐书生,怎的因此生分起来,莫不是玲珑言语无忌、令公子生厌,还是公子对文天教甚有疑虑……” 天孙玲珑和其他人,忽见木子因无故离开很是奇怪,不免深究发问。 “天孙姑娘误会了,文天教待木某不薄,子因纵然自恃清高,断不会有此等猥琐的想法,皆因姑娘刚才一番话,让木某想起旧日的生死情谊,一时心神不宁、以至急促失礼,此番回去若能亡羊补牢,也不枉与诸位相识一场。” “公子仁义兼爱,天孙女就不再挽留,以免令公子恓惶致错,水儿,好生送木公子回去!” “哎!请天主宽心,公子!请随我来……” 木子因冲天孙玲珑一抱拳,说道:“木某告辞了!天孙姑娘请节哀,皇天不负有心人,东渡桑梓报国门,子因遥祝天园主人,心想事成。” “玲珑谢公子吉言,公子保重!” 天孙玲珑送至门口,一看外面雪下得更大了,不禁有些担忧自说自话:“或许过两三天便晴了。” 三日后,木子因归心似箭,特来向结义兄长辞行,微生绝蓝劝说木子因,等天气晴暖再回去不迟,木子因推说二月将尽,自己家事不少,当年管家因为救我粉身碎骨于山谷,我尚未立碑怀念是为不义。 微生绝蓝见木贤弟话说到这份上,也就不再挽留,安排好车夫和马车等、一切木子因的随行之物,好说歹说定于次日、为结义兄弟饯行。 当天夜里,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第二天一早木子因开门,依旧是鹅毛般雪花铺天盖地,推迟到中午方才渐止,微生绝蓝在文天敬客家三楼、整治一桌特殊的酒席,酒器不再是海碗而是换成酒杯。 星儿、殿儿在一旁伺候,倒是天园主人的侍卫二宝、三宝被请来作陪,好在人不多,子因询问之下得知,原来风花雪月等人外出北方公干,具体何事微生绝蓝没有说,想来也是不方便透露。 北方是辽国的天下,子因是知道的,这等豪爽侠义的硬汉,一个个看淡生死、执著信念,木子因是敬佩的,而今获悉暗自为之忧虑,然他却又庆幸省却许多应酬,微生绝蓝稍稍又介绍宝二哥、宝三哥其人,木子因几日前见过两人,便借花献佛敬酒陈情。 三杯酒饮罢,众人听见由北传来清亮悠扬的琴声,子因隐约听出方位就是在文华苑,演奏的是古曲《白雪》,似乎是由感而发。 子因放下酒杯叹道:“在京城逗留了这么久,头一回听见这么幽雅微妙的音乐!” “这是天园主人在弹琴!” 微生绝蓝答道,木子因发觉,微生公子神情充满敬仰,道是兄长和自己一样,也喜欢这支琴曲。 天降大任 166心为之动无关义气 “哦!天园主人有如此的精湛琴艺,实出木某意料之外,琴为心声!这《白雪》之曲,小弟曾听恩师演奏一次,今日同曲异工,想不到竟各有千秋。恩师的韵意始终宁静而致远,公主的雅思却是执著而求索,这一静一动演透雪魂之灵妙。” “想不到贤弟还精通于音乐之道!不过本教中早有规定,以文制武!凡我文天教众,六字以上须得学会调琴;四字以上须得学会作诗;二字以上识文断字不得有误,且殿、祠、峰、林、洞等堂口首领文级不低于七字,天干坛口首领文级不得低于六字,稍后为兄抚琴一曲、恭送贤弟出城。” “木子因京都徘徊两载,失功名得兄长,可谓死而无憾生而有幸,今日小弟请辞,大哥务须多加保重!若是有用得着小弟之处,子因万无推脱之理。” 木子因不胜酒力,酒酣耳热血气上涌,不免情绪激动。 “贤弟说的可是心底之话?” “当然!只要子因力所能及无有不应,小弟虽非武林中人,可金兰结拜却是情义无价,岂能出尔反尔。” “好!痛快……”微生绝蓝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大哥有话尽管直说,小弟洗耳恭听。”木子因酒气微醺,脸色红白泛滥,好在思维不乱。 “教主临终前有遗言,大宝哥二宝哥等几位也曾一并在场,文峰六义生和文星九绝皆知……” 微生公子目视大宝、二宝等人继续说道: “凡有对出文天客店下联者,可奉他为本教天师,因教中武功杰出者屈指可数,况东海渔翁、云中笑声、天地囚徒等前辈人物音讯皆无,故教主无人接任,微生身为文星殿九绝之首,义不容辞不敢懈怠,若能完成教主遗愿,不枉来文天教一回,贤弟琴棋书画堪绝,若是看得起文天教……” 没等微生公子的话说完,木子因就连忙抬手阻断,坦率相告: “大哥不要再说,天孙教主文武全才,小弟仰慕的很,与大哥结识是木某的缘分,小弟苟活至今,文天教情谊功不可没,只要文天教的众兄弟姐妹,不嫌弃木某卑微,这天师之职、子因就当仁不让了……” 子因说到中途、稍有停顿,他实在想不懂,自己到底有啥能耐,让大哥看出他、能担当天师一职。 难道就凭那一句、玩弄文字的游戏,可文天教行的是江湖手段,比的是孔武有力,他纵然心有余却力不足,因此、木子因不得不发出真诚的疑问。 “只是木某手无缚鸡之力、除了舞文弄墨,实在拿不出拯救文天教的良策,更不用奢谈拳脚刀剑之术了,今文天教以一柔弱书生作天师,兄长不怕成了武林笑话,有损文天教的威名么?木某今天虽然喝了些酒,可说的并非全是酒话!” 微生绝蓝闻言正色说: “贤弟尚未领悟教主的深意,这天师一职原本是、教主的军师或谋士,犹如三国的蜀相诸葛亮,并非需要有过人的武功,且本教历任教主、不同于江湖上别派掌门人,几乎个个都是文武双绝,更坚信以文治武、天下方得太平! 贤弟文采出众,完结了教主的题目指令,出任天师顺理成章,倘若武功能出人头地,那就是水到渠成的教主了,这些具体要求、先教主早有明示!无需我等属下在此杞人忧天、日夜纷纭。” “微生兄弟所言不虚,木公子肝胆过人,气质不同凡响,天园主人也说过,公子是文中武者,今二宝三宝代大宝四宝、我们四兄弟共敬公子一杯。” 二宝三宝同时站起举杯尽饮不剩,木子因不得不也喝干杯中酒。 子因原本酒量就不大,但今日作别不宜执着拒绝,苑于场合对象和氛围特别,他已然喝多一些、微微醺醉,酒气搅得丹田中内息涌动如潮。 木子因双手十指、不由自主地随意弹动,似乎要将全身的感官不适、尽数排开推出体外,因此乘云气功千丝万缕、在体内循环化开疏导热浪,脸上渐渐微红消退。 稍后木子因吐了一口长气,须臾之间已然清醒,感觉浑身湿热,他并不知道饮下去的酒,全部被乘云气功解析,化成水气溢散出体外。 故而子因反而逐渐神志清醒,他还真以为酒喝多了,确实能暖和热身活力四射,只是自己有些热过头,好在是初春雪冷天,这一切并不如何难受。 于是,子因连忙站起趁势说:“几位大哥在此,这最后一杯酒小弟一并敬了,时候不早,小弟也该出发了,待家中事务了清,再与诸位兄长共醉!” 说完先干为尽,然后抱拳施礼告辞。 “属下恭送木天师,天师保重!”二宝三宝也起身饮罢还礼。 木子因闻言停步转身说: “天师之职待我回来接任不迟,宝二哥、宝三哥,以后别再提属下二字,木某受之有愧……”木子因还有些不太适应这般风气。 “也好!待贤弟回来时,微生公示文天教本部及各地所有兄弟,四字以上兄弟全部在此大醉四日,四字及以下弟兄相互通告、并原地庆贺。木贤弟既然受领了天师之职,那么我等兄弟往后不提属下二字也可,天师钧旨教中兄弟自当遵守。” 微生绝蓝微微一笑随后出门,二宝、三宝亦随其后相送子因,门外的星儿、殿儿也一起躬身,礼送木天师下楼。 子因在琴声中、辞别众人出了书香园正门,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殿儿掀起门帘等候,子因立在一旁并未上车,他是在等生死相依的同伴白狗康康,同时借机好奇地浏览古铜色的雕纹车身,一边抚摸光滑的立柱,一边摇头感叹回味过去,令他想起奢华的少年时代。 这辆马车呈长方形,车厢完全封闭,车门设在左边,门檐垂遮帷帘,车棚前面和两侧开有棂格窗,棚顶呈拱形前后出长檐。 车厢周边面垂缀有多彩丝穗,侧壁绣以日出沧海图案,外形装帧算得上精致考究,木子因轻拍厢架侧门的雕栏扶手,抬头或而又点头、继而含笑不语。 自从住进书香园以来,康康在星儿的照料下,这段时间长得又肥又大,当真有奶便是娘,康康跟随木公子形影不离的游荡激情,最近似乎也因此退化了不少。 子因难免唏嘘感慨,与身边的相送熟人、偶然说起在京都的流浪岁月,时不时拿康康逗乐,戏谑异类兄弟的感情经不起考验,直到此刻别离,康康总算恢复本性,绕到木子因身前。 “由此看来,狗改不了吃……” 子因说了半句停住,或许是嫌文辞不雅说不出口,但随行的义兄和二宝等诸男女,均已听出其意,一起含笑不语。 果然,康康‘哧溜’一声连提醒都不用,便钻进了华丽的马车,就势躺在最前面的柔软毛垫上,惹得星儿在一旁咯咯直笑,木子因见状,不忘向星儿说了一句谢谢,毕竟这些琐事,省却了他不少精力。 菠儿、萝儿也出了文天敬客家内堂,在大门外一旁相送,两人同时微笑招呼: “公子慢走,您询问的中堂画,我们已请示过天主,她吩咐过,若是公子有兴趣,可随时取走……” 木子因不待菠儿说下去,摇头一笑答道:“嗯!不用,待我回来后再向两位请教,你们先替我谢过天园主人。” 言毕,子因拱手对微生绝蓝及众人劝说:“北风太大,你们不必在雪地送行,大哥请回吧!小弟虽不能令兄长称心如意,但也绝不会叫大哥失望!” 说完掀起门帘蹬上马车,心道古语云‘文人相轻’,没想到这班人对自己甚是和悦,竟是反其道行之。 究其原因是文天教的缘故,并非全是因大哥的身份地位,想不到自己弃武从文,竟能走到如此境界,不由心头一热激动说道: “落花时节又逢君,我不日即归,告辞了!” 回头吩咐:“车把式老哥,还请启程!” 车夫终于在风雪征程中开拔,木子因见微生公子等人,一直站在雪地里目送,叹了一口气不忍凝视感怀,遂放下门帘闭目不再多想,谁知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暗淡余香。 子因好奇睁开眼,四顾仔细察看,才发觉马车内部构造极为考究,车内前后空间宽绰有余,举手投足皆无障碍,内饰精美高雅,四面帷幔卷放自如,前后左右门窗设计套叠巧妙,软座温柔舒适。 即便是三人并坐,此间也不拥挤,背椅是活动的、可以平放,人几乎可以完全躺下,除了车后内壁绘以梅花傲雪图,无论是坐是卧、都令人享受无比,在这私密香幽的车棚内,真可谓是逍遥自在。 子因不由莞尔一笑,暗道:想不做花花公子都不行,看来我还没到脱胎换骨的命啊!难怪庄生痴迷梦蝶,焉不知木某也在梦中? 马车向北行进,转了大半圈避过闹市,这时雪花堪比鹅毛铺天盖地,虽然寒风未起,但街市上已经没有了行人,除了偶尔几个孩子、在家门外嬉戏闹雪,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子因自嘲:老天爷还是舍不得我离开京城啊!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去留无意,身随春夏秋冬;宠辱不惊,缘在东南西北。 忽然,一阵热烈昂扬的琴音穿越而来,琴音清晰脆亮却又不高不亢,在京都上空的茫茫苍穹中回绕,正是唐人名曲《阳关三叠》。 木子因知道、那是唐人王摩诘的一首送别诗,化用在此刻竟是如此吻合。 木子因顿生惊喜兴奋,招呼车夫慢些走,好细细品味,他不知道微生绝蓝指间渗入了内力,因此琴音只在锁定的方向激荡传播,其它方位若不是用心去聆听,几乎感受不到。 何况此刻文天敬客家离此七八里之遥,寻常琴师的演奏技巧与力道,在这种范围是不可能听见的。 子因虽然通透乘云功,但对功法渗透指法的主观作用,与常规能力演奏的区别,并未作深刻的研究。 或许他的乘云气功学成演奏、太过巧合容易,只道人人弹琴都是这般随意,就像他在姑射山、梨花谷那般放浪恣肆,不禁赞道: “大哥手法不俗……” 一句话未了,就听见外面街巷中,有此起彼伏呵斥声传来,子因微觉有些奇怪,细听之下呼喝声似乎断断续续,就在前后左右不远,皆因乘云气功流动,各种感官分辨力远超常人。 木子因透过窗帘一看,外面飘雪纷纷,大街空荡并无人影,前面不足一里就是西门大街,曾几何时浪迹京城狼狈两载,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地方,想起往昔恍如隔世,轻轻摇头长出一口气。 蓦然,冷风袭来、一声轻响,从侧面窗帘穿入一个黑影,跟着侧后背遭受轻微点击,却并不如何难受。他心里明白,来人是想点住自己的穴道作要挟。 但他却不晓得,自己修炼的乘云气功,已不受意念引导,随呼吸时刻在动,即便在睡眠状态,经脉诸穴也充斥着、若有若无环流不止的真气。 除了在弹琴时,乘云功能随意念和手势动作自觉地激发,五指拈动催生澎湃汹涌的内力,彼时别说是坚硬刚强的姑射琴,即便是顽石受到弹击,或点撞也会爆音扬尘,更别说人和动物的肌体。 只是目下、子因没有这种意识和要求,自然也就没有体能的剧烈反应,而涉及弹琴之外的其它场合,他也不知道具体的派用。 这乘云气功不同于、武林中各门派的内功,并非专为演绎超常的姑射琴而研修创造,乃是姑射神人因内功震古烁今,在姑射山潜心定制出发功神座,再修炼导引气血经脉等、相关五脏六腑诸元。 天降大任 167说到做到荀大人笑送 一旦乘云功行开,则全身穴位被内息覆盖屏蔽,因而点穴不起作用,不过是外力骤然按摩而已。 这一切因果细节、姑射神人不屑啰嗦,木子因当然也不知道。 何况他习练的乘云功只是前半段,这虽是姑射神人独创的脱俗之功,但在姑射神人看来意义不大。 除了具有闭穴、徒手搏击等自保功效外,还兼以调琴养性收敛精气神,涵养浩气厚积薄发、奠定宽宏内功,同时也是为后半段的反道练剑做铺垫。 只是这一切、姑射神人没有明示而已,那是木子因没有深究专研九龙剑剑术,在御龙剑术中,一切运作才豁然开朗。 因此,子因尚不会具体运用这门气功,否则非但不受点击束缚,反而能使点击偷袭者,受到不同程度的反击伤害。 康康虽然感受到异样,但却不吼不咬,只是抬高头颈、朝蒙面人凝视着,长舌在尖嘴外翻卷半圈,嗯嗯低叫两声却一动不动,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与蒙面人有缘,大白狗突然乖巧起来。 木子因原本打算疏弄安抚康康,没想到见康康不动声色,举止反常仿佛是看见熟人,子因不解便扭头观望,子因暗自奇怪,心想康康终究是条狗,看来也有胆怯的时候。 忽然,传来车夫沙哑、低沉的随意问话:“呵!雪大天冷,我看稍许喝点酒暖和一下,公子爷,你没事吧?要不要也来点?” 马车也稍微缓了下来,车夫似乎发觉出些许什么,好像是故意询问求证。 子因正要答话,却听见耳边一个娇娇声贴耳私语:“不准喊叫,想活命就乖乖别动!” 随即,子因就觉得腋下有个尖锐的东西,透过衣裳冰冷顶在肌肤上,木子因确实很生气,他倒不是痛恨他人要挟自己,而是讨厌在此紧要关头,蒙面人打扰自己听琴的兴致。 因此木子因未加理会,只是缓慢侧首、漠然斜视突入者,一瞧是个披风罩头的蒙面人,根本看不出什么身份,不过听声音,倒像是个女贼,所以他多少也平添几许同情。 面对蒙面人的举动,子因仍旧平心静气,却是答非所问: “老哥,康康在我身边热乎的很,雪下得是不小,若是无甚影响,你就尽管放手西行吧!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木子因以为是京都一带的劫匪,但想自己身边并无多少钱财,反正行程大哥早有安排好,盘缠就算全部给她也无妨,所以无所谓劫持,自然也就高声地、给车夫一颗定心丸。 哪知,蒙面人与子因双目对视后,忽然一怔左手骤缩,右手腕一抖匕首松落,失声惊叫:“啊!是你……” 随即左手急忙捂上嘴停住话,木子因闻声见状,更是一头雾水,压低声轻轻问道:“你是谁?” 蒙面人移开手掌,一把揭掉蒙布头披,露出一头秀发和水汪汪的大眼睛,面容如此熟悉、木子因却想不起来,呢喃若语: “你……你是……?” 蒙面人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美貌姑娘,木子因依稀见过,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谁料此刻,姑娘一下朝对面的木子因倾倒过来。 子因正在冥思之际,视而不见,那姑娘整个人栽进木子因怀里,姑娘满脸羞涩,神情狼狈、连忙从子因肩头撑起身。 原来马车匆促转了个弯,只是车夫并未减慢速度,反而沿西门大街一溜小跑,前面不远就能看见城西门。 倒是蒙面女倏忽脸红耳根,稍微让开一些位置,低头不好意思答道: “木头哥哥,我是丹丹,有大周的追兵一路尾随,我甩不脱……对不起!我没想到是你坐在车上,没伤着你吧……”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丹丹师妹!” 子因恍然大悟,随即摇头直言:“我很好,不碍事。” 想起莫丹丹此前在姑射山呆过,后来也跟神华宫主学过武功,尽管两人并非正儿八经的师兄妹,但子因后来拜师娘为师,因而也就宽泛地称之为师妹。 待到子因瞧见丹丹的尴尬之状时,想起昔日在姑射山的情景,那时莫丹丹话不多,但很是入耳,自己似乎很愿意照她说的去做,不知何故,子因忍不住一丝羞涩滑过面庞。 随口一丝无奈的感慨,木子因低低慨叹: “我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风雪京城的马车里,与师妹重逢,师妹行色匆匆、意欲何往?” 说话间马车已接近城门,莫丹丹看见城门口盘查甚严,慌忙拾起匕首藏入靴筒,面色一层隐忧浮现。 “木师兄,我还是先走为上,免得连累你出城,这些差官怕是已经得到准确消息。” 莫丹丹局促不安对子因说道,随即拉下头巾蒙布,欲行掀起窗帘离开。 马车这时居然也慢了一拍,或许是城门的戒备,给所有人都带来了疑虑。木子因一瞧这阵势,多少知道一些原委,忙伸手阻止丹丹,示意其不要轻举妄动,沉吟片刻后他才轻声关照说: “不碍事!赶紧脱掉收起外套,与我稍稍靠紧些,随意一点不要慌,守门的差役、不过是做做样子,应该不会有事。” “嗯!……” 莫丹丹应了一声,匆忙除去风披罩衣,现出黄绿色的绸缎金凤绣袄,精致细长的银簪悬挂一串、红蓝交错的珍珠宝石坠饰,玉腕是一对造型独特、雕刻龙凤呈祥的金手镯,脚穿一双紫罗兰色、貂绒翻边皮靴,一看造型气质、神态装饰,就知道这是豪门贵族的公主小姐。 丹丹郡主在车中刚刚换装完毕,马车已来到城门口,被四名守城官兵拦下。 就听有人吆喝道:“晋王有令,凡进出城门者,一律严加盘查,若有私通敌国泄露军机、危及江山社稷者,可就地正法,胁从者大牢伺候,尔等风雪之际出城,实属可疑!” “几位官爷,车上客人乃是京城礼部侍郎刘大人的亲戚,不得已有急事、回老家一趟,难道也要查看?” 车夫礼貌地回应也算是警示,提醒这些当差的衙役,别不识抬举。 “礼部侍郎的亲戚,有什么凭证?” 两差役说着话兀自不信,一左一右相继靠近马车一侧,随手拉开车门帘子探头查看。 两人惊见车内装饰香艳奢华,一对年轻男女亲近互拥,还有一条威武的大白狗陪伴,男子俊雅女子华贵,显然是富贵官宦人家的情侣出行。 官差为避免捅出篓子,也就点点头不再打扰,退后几步一挥手准备放行。子因微微含笑方才想起,原来大哥安排的这等马车,居然是一纸不可轻视的通行证。 记得先前、他自己还有些哭笑不得,这宝马雕车香满路之行,活脱脱就是富家纨绔子弟的游乐人生,大哥把自己打扮成十年前的自得模样,他难免内心有些埋怨不适。 况京都繁华重地,贫富贵贱参差不齐,也难怪俗世之中、以貌取人已成惯例,自己早已见怪不怪,所以子因一番感慨,想不到这般车马行头,竟也自有意外妙用。 城门打开不到一半,车老大驾马刚启程,还未来及起步,就听身后风雪中、有数骑人马追来,同时高喊: “不准走,晋王手令在此,昨日有辽国密探进京……” 声音由远而近听得很清楚,顿时,城门又吱吱嘎嘎地关了起来。 子因心底咯噔一下,预感不妙,莫丹丹倚在他身旁,感受到一阵惊悸,不情愿地直起身轻声低语: “木师兄,我还是单独闯出去,他们未必能奈何,说不定我的朋友、已经到了附近……” “别急!他们应该还没有见过、你真实的身份,咱们也不必慌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 说到这里,就听见外面差役齐声参拜:“卑职参见荀大人!” 木子因透过窗帘边缝看见,外面刚来的中年男子似曾相识,忽然想起此人就是几天前、在文华苑行刺自己的刺客,晋王府的六品带刀侍卫荀知恩。 此人原先曾在当朝臣相王峻府上当差,后经相爷疏通引荐,投身到殿前马军麾下,因荀知恩斗大的字不识一个难有升迁,幸亏武功还凑合,又是臣相举荐,总算混到六品官阶。 王峻原本是想通过荀知恩了解皇上,乃至晋王的一些想法和动态,以便摸准皇上的脉搏官运亨通,永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后来暗中遣荀知恩,令其剔除今年春帏状元的对手木子因,让冯老太师等人哑口,好让所指心腹之人荣膺头等,将来成就自己的左膀右臂,没想到荀知恩失算,不过结果几乎一样。 “车上何人?”荀知恩高高在上,问话看守城门的差役。 “听说是礼部侍郎刘大人的亲戚。”一旁的看守差官马上禀告。 “好像是外出巡游的一……” 另一守门衙役话说一半,便止住不说,似乎感觉在这混沌弥漫的大雪天,出游观赏有违习俗常态。 “刘大人的亲戚?”荀知恩晃了晃身姿,忙勒转马头,驱驾靠近木子因的宝马香车,准备一探实况如何。 有差役迅速为其拉开门帏,并掀起珠帘等大人查看,荀知恩在马背上微一侧首,双眼正好和木子因对视,神色一怔、猛地想起是什么人来。 却见木子因已抱拳,先一步开口说道: “荀大人果然守信!亲自在西门见证、木某从此逍遥红尘,木某就此恭喜大人,步步高升!” 荀知恩记起数天前的尴尬事,皮笑肉不笑勉强还礼解释: “荀某托公子福,只是此番严查不得已,实是有奸细参杂此间,殿军头领亲自过问,卑职亦不敢懈怠,不知这位是……” 荀知恩明知故问,一眼看见木子因身边女郎肤白貌美,富丽端庄充满华贵气质,妆容衣饰好像与文华苑的几位女宾不太相符,寻思木子因的假状元身份,总觉得哪里不可思议,似乎不仅仅是江湖匪类那么简单。 “呵!荀大人,难道本公子的私事,也一定要向大人说个明白,否则大人是不是、非得留下木某人不可,大人就不怕相爷怪罪么!” 木子因望着荀知恩,颇不高兴地回应,此刻他不把荀大人当回事,反倒引起了荀知恩的紧张。 荀知恩在文华苑失手很是费解,京城有许多隐藏的江湖门派高手,他多少也清楚一些,偏偏这文华苑的情况,殿前军的同行没有关照过他。 他也没有认为有什么复杂,出事后经多方打听才搞清,那里是礼部侍郎刘连文的故宅,乔迁之后交给几个亲戚经营打理。 荀知恩当然不知道、刘连文是文天教的属下,而文天敬客家虽说打着客店的招牌,实际上成了教中兄弟联系会合的枢纽,他行刺木子因败露反被对方释放,虽说羞愧不已、却也心生感激,只是臣相那里,他觉着一时难以复命。 此刻,荀知恩看见木公子急欲出城,想起当时他说的话,果真是又惊又喜,实在不愿节骨眼上另生枝节,臣相之处总算有了交代,算不算立功、已经无所谓。 何况、周围难保不会有高手暗中隐藏,这面目不清的车把式,帽檐低斜、嘴角微撇,似乎有恃无恐。 荀大人定睛,细看驾车之人,虽然个头不高,胡须邋遢黑不溜秋,说不定身怀绝技,弄不好自己会栽个大跟头,就算保住性命,前途也成问题。 眼光再一扫,瞥见车把式晃动的皮鞭,和拿着皮鞭的右手,不由心血惊跳,明白这车夫必是高人假冒。 其实,荀知恩只是随口一问,摆摆官僚谱,并无多大深意,但见这架势慌忙一拱手,佯装恍然大悟含笑解释: “荀某知道木公子、是礼部大人的亲戚,特来告知守门的弟兄,以免误会,公子爷言出必行,风雪无阻,荀某佩服之极!祝公子爷心想事成,马到成功,荀某在此恭送公子出城。” 天降大任 168风雪别故人 说完稍稍退后,荀大人右臂一挥,高声吩咐手下:“来人,速速打开城门,不可延误木公子的行程。” “是……大人!” 城门再次开启,木子因的马车在风雪中离开了京城。 出了城不远,莫丹丹稍微挪正姿势,不好意思再倚靠在子因身侧,尽管如此,她还是红着脸低着头,余光扫了一眼木子因,只见他一手搭在康康的额头、凝神不语。 不知什么缘故,丹丹就是不敢说话,虽然她也知道,木子因早已弃学武功,而自己则跟随父王身边,学会了左右不少名家的、擒拿手法和武功技巧,可对于这个木师兄,她总是有说不清的忧怯。 其实,这是一种内心潜藏的亲近,是自始至终没有如愿以偿、而产生的惊惧,郡主后来才知道,父王当年的退兵线路经过晋西一带,自己也就在那里被对手掳虐、并险些成为对手要挟父王的人质。 而当初,木家老小即便不是父王亲手屠杀,却也极有可能是被父王的部属将官、指使手下兵士所杀害,总之残兵败将亡命深山,草菅人命无恶不作。 或许自己就是木师兄的仇人,可他见自己走投无路,依然出手相救,莫丹丹的内心、有一股难以宣泄的苦楚,那是因为木子因小小年纪、曾孕育要杀契丹人的志向,所以在姑射山,这个当年的木头哥哥,令她难以忘记、却又难以靠近。 有多少次来姑射山游玩,与其说是来找易心缘闲话观景,倒不如说是为了远远地看那个木头人。去年初夏听易心缘说起,当年的木头人去京都游学一年多了,好像是想考了状元、做了大官才会衣锦还乡。 丹丹记得年底之际,与母亲在云州怡园赏雪,无意听父王私密说起,开封城尚有先皇遗留宝藏,不知是否完好。 十多年来、皇上不闻不问,估计多半未得遗言,而且当年留下的心腹,已有数载音讯皆无,王爷若是派别人去、怎么都不放心。 正在奇王进退两难、无法决定时,丹丹郡主自告奋勇、赢取了父王宽心,奇王思前想后觉得可行,不日派人保护女儿同行南下。 其实,丹丹私下另有念想,而今木头人就在身边,却总感到咫尺天涯,该说些什么呢?是劝他做了大官后、别带兵杀契丹人吗?她真的说不出口,因为木头哥哥、孤苦伶仃这么多年,这种滋味谁能体会。 木子因偶然在京都、邂逅少年玩伴,虽说儿时的辽汉之争不复存在,但他仍旧感慨造化弄人,才知道当初打赌的那份红枣粥,来的容易也吃的太多,吃多了就不全是甜润。 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难以用正确与错误来界定,这兴许是一种情感惯性,注定无法完美收场,子因深深陷入在姑射山的回想。 “公子,前面不远就是郑州,我们在这里过黄河吧!” 车夫询问木子因,或许只是一种习惯提示,其实在郑州过河与在西京过河,没多大区别,但这一问倒却是惊醒子因,连忙摆手说: “麻烦老哥,请停一下……” “吁……”马车慢慢停靠在路边。 “前面是郑州,我也不知道,你要去哪里?”木子因轻声问丹丹郡主。 “对不起……木师兄!我现在不回去,还是让我下车吧……” 莫丹丹红着脸,慌慌张张掀起门帘,探首车外似乎在寻找什么。 莫丹丹因自己的心猿意马,一下子抛开了京城这么远,随行的同伴也不知到底情况如何,还得返回去稍加打听,若不能一同回去实是危险之极。 莫丹丹和木子因先后下了马车,风雪料峭寒气袭人,子因说道:“那好!师妹保重,子因就不远送了。” “多谢师兄救急成全,后会有期!” “你我兄妹一场,姑射山数载时光,何须客气!”木子因面含微笑、迎风而答。 莫丹丹迅即穿好罩头披风,束好腰带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扭头飞速离去。 等到莫丹丹走远,子因才吩咐车把式:“老哥,我们走吧!” 过了河没行多久天便黑下来,子因令车夫就近找一间客店住一宿,次日出发七天后抵达泽州,等过了沁水已是两天后的中午,这时子因兴奋起来,或许是离家不远了,六天后总算到家了。 子因在小镇南辛店捎带一些吃喝用度,便放心回到安军岭的老宅,下了车子因收拾安排好一切已是黄昏。 子因想了想,觉得车把式是生意人不便挽留,因此取出四两黄金递给车夫,但还是善意对车夫说道: “老哥,一路辛苦你了!前后半个多月千里迢迢,让你跑了这么远,这点花销你就将就收下,今日天黑在此食宿马虎一夜,明天一早你再回去不迟。” 车把式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裹着头布戴着草帽,可能是身材粗壮些的缘故,看上去显得又矮又黑,见木公子递过黄金数两,连忙站起推辞说: “公子说哪里话,这行程二当家早就安排妥当,不消公子费心,来时二当家就嘱咐过在下,待公子家事完结再将公子送回,所以小可无需匆忙回去,此间房屋甚多,公子如不介意,随便何处小可都能打发数日。” 木子因一听愣了一下,才道:“此地虽然门舍众多,却是废墟危房,如不嫌弃任凭处置,只是委屈老哥了。” “公子不须客气,小可以前也是贫家农户出身,不怕公子笑话,烧菜做饭的行当,俺不比文天敬客家的厨子差多少!” “哦?原来老哥还有这一手,木某倒要瞧瞧。” 随后就见车把式挽起袖口,一搓手来到厨房,子因笑着看车夫老哥的双手,在水盆中忙碌搓洗米菜,不大一会儿工夫,一顿丰盛的晚餐,已稳稳妥妥摆放在桌面上。 子因见状大喜,连呼:“来来来,老哥快快请坐!” “公子请!” 车把式稍微客气一下,也坐在桌边和子因面对面,见木子因拾起碗筷吃了起来,便徐徐伸出右手提起竹筷。 “果真是美味佳肴,哎!微生大哥想的可真周到,难得老哥你马上、马下的奔波照顾!看不出,你老哥真不简单……” “公子爷太客气了,恐怕往后……要公子爷破费的地方太多……” 忽然,木子因放下筷子失声道:“哎呦,我差点忘了,老哥你走南闯北,少不了喝点酒,我这库房好像还有些陈酿,我拿来与你尝尝。” 车把式忽然站起,双手直挥连声谢绝:“公子爷误会了,小老儿从不饮酒……” 车夫说到这里忽又打住,似乎又觉得自己言行似有不妥,于是坐下缓缓说:“公子爷若有兴致,小人就陪公子喝两盅。” 子因见状淡淡一笑说:“木某不胜酒力,平日间与大哥等一帮兄弟喝酒,不过是略表敬谢之意,你连日来辛苦劳累,我很是心底不安、才有此一念,此间只有你我二人,大可不必见外,小生就不与老哥你客套了。” “小人与公子爷同桌饮食,已经深感庆幸了,何须客气。” 木子因哈哈大笑:“你热饭热菜端上桌,原本是木某庆幸才是,你真会说笑,不说了不说了,啊!正事在这里。” 说完提起筷子一指盘中菜肴,随之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边吃边聊:“老哥家里有几口人?父母可曾健在?” “劳公子爷费神,小人自小双亲亡故,而今只有一个小女为伴。” 木子因一边点点头,一边为老黄制作的津津有味饭菜赞不绝口,蓦然收敛起笑容,目光停留在车把式的右手上,原来车把式的手又白又小,似乎比子因的双手还细嫩,一点不像赶车老农的粗手。 子因放下碗伸出自己的左手,稍稍靠近翻来复去地比较,抬头正要开口问话,却见车把式扭头望着自己,不自然地笑笑说道: “不瞒公子说,我娘生下我奶水不足,所以长得矮丑又瘦弱,幸亏京城的表舅同情寄些银两照顾,二十几岁时在‘金门富贵楼’给大厨当了十年下手,手在油水里长期浸泡,已经不像样了,这才决意离开酒楼,学着做点接送往来商旅顾客的营生,如今也有三四个年头了。” 木子因闻言明白点点头,望着车把式的脸,虽然黑了点胡子拉扎,但看上去倒也和蔼可亲,于是随手一挥笑笑说:“老哥不必见外,请随意用餐。” 说完继续端碗吃饭,待车把式吃好,子因站起来说:“老哥请稍息,待我准备一些饭食与康康。” “公子所说的康康,可是同车来的那只乖巧的大白狗?” “正是!此犬与我有过命之交,绝不亚于兄弟,当年我被辽国贼兵追杀,若不是康康智勇,恐怕我早已在阎王爷那里当差了。”说完露出一丝不经意的苦笑。 “如此情义理当善待,只是有某家在此,些许小事不须劳公子费神,就让我来见识招待这位犬王……” “那怎么行!你上上下下,已为我忙碌了这么久,木某很是过意不去,再让你去伺候一条狗,实在不妥……” “公子怎能这般说话,这已经不是一般意义的狗,而是一尊英雄犬,何况我在这里还有不少时日,二当家说过工钱按天算一分不少,小人白吃白喝,再不动动身子骨,那岂不比公子赶我走还难受!” 说着车把式已经将剩余饭菜、整顿的差不多了,子因见车把式如此一说,也不好多加阻拦,只得随他去了。 次日晨,子因漱洗完毕用过早餐,便与车把式招呼:“老哥在此处尽可随意,我出去走走看看。” 在京城子因就想好了,得让谷管家安顿安顿,在过一个月就是清明,这些人都是为自己而失去性命的,必定要好好祭拜才是,这也是他回家的原因。 “不劳公子费心,若是用得着小人尽管吩咐一声,贱姓黄,人称黄水。” “多谢黄老哥!今儿是三月头一天,我暂且先溜达溜达。” 木子因其实是想去东南山脚下,看看亲人的坟茔顺便拜祭一下,同时也想寻个合适的地方,安葬曾救过自己一命的管家,前年匆忙间未找到骸骨后来又遗忘了,现在打算埋一个衣冠冢。 巡视了一大圈回来后,总算在管家颓废房间的瓦砾堆里,找到一双破烂不堪的布鞋,木子因小心包藏好,准备下午把它埋了,午饭过后谁料天色变暗,子因一瞧不妙天要下雨,提起物事拿起铁镐匆忙出门。 刚出了大门,他就碰见车把式老黄,车夫随口问道: “公子,天要下雨你稍等一下,家里有把旧伞,我与你去拿……” “不用!老哥,我去去就回……” 说着一步不停、飞一般离开,车把式略显惊讶,回头望了一眼,便依旧去拿雨伞。 木子因心思一动,乘云气功便在体内窜烧四射,脚步不自觉地直奔,竟腾空飞越起来,子因一瞅,自己已然高过树木枝头,不免吓一大跳而慌了手脚。 他还没跑三步,便失去平衡摔跌了下来,好在内息环绕、毫无疼痛之状。 子因只道是自己急于求成,三步并作两步,不小心用力过了头,早就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于是小心求稳、审慎而行,俯身拾起铁镐,快步来到东南山脚。 原来,木子因虽然学会乘云气功,不过是随手用来弹弹琴而已,若要用在闪转腾挪、甚至于挥刀弄剑的武学境界,则需要细致琢磨、运转适当。 有关这一点的武功详细和说明,另外刻写在九龙剑的剑台之上,子因因为不喜武功,故而不曾去看,自然也没有学会。 待子因挖好坑,恭恭敬敬放入管家曾经的布鞋,车把式撑着伞亦已快速赶来,见子因在雨中覆盖上碎黄土,忙将雨伞挡了过去,好歹遮些雨水。 天降大任 169向姑射神人请罪 子因一见说道:“不用管我,你自己注意,淋湿雨水别受了凉,这山野之地,郎中不好寻,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到。” 木子因一边说,一边很快培好了土,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土堆。 “唉!我们赶车的风里雨里惯了,些许毛毛雨不碍事。”车把式并未听劝,仍旧站在一旁,为木子因撑伞挡雨,直到子因磕过头,两人方才一同离开。 到了家里,外面雨下得更大了,这时子因方才显得踏实,可连续三天不见日头,子因渐渐毫无心情。尤其是连日来,他不时被旧日玩伴、从梦中唤醒。 一个是凌丫头,一个是缨子,而花欣却倒在血泊里,一边嘶喊一边伸出、血淋淋的手招摇。这一切令木子因悲苦锁眉、凄切胶唇,连续几天徘徊不已、无心饮食,黄老哥怎么劝也不行。 第三天临晚,雨终于淅淅沥沥小了,子因无所谓地踱出去,一一巡视周围所有的的破损房间,花欣的房间和他爹相隔一间,已被大火烧成废墟,只剩断墙。 唯独凌丫头和缨子两人,居住是一间大一点的厢房,一左一右稍微分开,只是南面因大火焚烧,倾塌毁损严重,后来子因草草修缮过,勉强还能住住人。 子因自从姑射山回家以来,一直是住在凌丫头的房间,自家的主房内室,大多烧毁成了灰烬,且早已杂草丛生,唯独佣人们住的下房,命运稍好一些。 大概是因为一眼就能看出没价值,官军在焚毁时,也就不那么在心,所以得以保全、勉强顶着日月扛着风雨,在故人心酸的期待中支撑,这情景想来也没人光顾。 而后面的库房境况最好,但却没法住人,长工马六和仇土的房舍不是太糟,但车把式并未住进去,而是将花房收拾,铺些干草暂睡在里面。 或许是冤魂所致,几日来,木子因辗转反侧、惊梦彷徨,这一晚子因端坐在桌台边,不时地挑动烛芯,呆呆地回想儿时的胡闹戏耍,耳边是滴答、滴答间或的雨声,蓦然他心灵一动,拉开左边的抽屉。 却见一方锦帕折叠完好,摆在抽屉的里口一角,子因隐约闻到一股极其迷茫的香气,似乎是从锦帕里散发出来的,外面并排铺着的,是两小摞整齐雪白的宣纸。 子因忍不住好奇,香气多年了竟然还在,轻轻拿起锦帕,想看看有什么样的秘密,竟发现下面、还有一个不大的纸盒被覆盖着,纸盒里面居然放着二两黄金。 子因惊讶无比,哪来的金子,这么多年居然还在? 他渐渐想起,那是以前,自己给凌丫头的奖励,因为那天她学会了四个字,好在木家大院有吃有喝,这二两黄金、自然是无处可用。 木子因放下锦帕,黯然神伤,随手又拉开右边的抽屉,入眼数十只白色纸鹤栩栩如生,子因喃喃念叨: “你们终于飞走了,或许飞到了天堂……” 忽地一阵微弱冷风,透过窗隙,烛光随之一偏,欲灭将息,窗台上大红的纸鹤,跟着晃倒在桌面上,子因一惊,伸手拾起,似乎想起什么,嘴角漾出一丝苦笑,自嘲说: “这个无能的小少爷,终于被嚣张的北风吹倒了……” 原来,这个最大的红纸鹤,是侍女缨子折的,凌丫头当时是亲眼看着,还嬉笑参合说应该一人一个,所以小伙伴七手八脚,几人共折了四只,这个大红的纸鹤,就是公认的小少爷。 子因叹了一口气,将大红纸鹤慢慢拆开,依原样反过来套好折痕,重新折成一个白色的纸鹤,横竖翻转把玩片刻,又轻轻放置在窗台上。 他心里却暗暗地在想:今天的木子因,已不是过去的那个小少爷了! 子因缓缓站立,合上抽屉,倾听外面已无声响,原来雨停了。 在寂静中吹灭蜡烛,子因躺在昔日凌丫头的床铺上,无独有偶,今夜木子因睡了一个好觉。 天一亮,木子因神清气爽、格外愉悦,带着康康溜达了一大圈。 回来后一边吃早点,一边对车把式老黄说: “老哥,我想过了,老管家的事,我还是仓促了些,办的不够情义!明儿,我还得上山重来,一定要搞清楚,不带丁点疑问,他是在安军岭的西北坡、尚未到姑射山顶,就滚下山崖陡坡的。” “行!我也陪你去一趟,兴许给你出出主意……” “好!就这么定了。”子因放下碗筷,匆匆准备物事。 次日,在车把手黄老哥的帮助下,木子因顺藤摸瓜,靠绳索落到坡底,这里确是一处较陡的坡崖。 以前,子因就是在此停住,现在有了大绳,可以一直到底,子因和老黄两人,一起来到山洼,因为位置不确定,所以也就一东一西、展开寻找。 果然,在东北不到一里处,子因看见了一双烂布鞋,和一具破碎的骸骨,随即大喊老黄过来,车把式来到近前唏嘘不已,最后问子因是否就近安葬。 木子因摇摇头,然后脱下外套,俯下身将谷管家的遗骨,一一收拾包裹好,对车把式说: “这下坟茔就真实无疑了,老管家入土为安,我心也就放得下了。” 老黄点点头说:“有这样的管家,那多半是遇着老爷和公子的仁义慷慨,寻常大富大贵家,有几个肯舍命救主的,还不是树倒猢狲散,更有甚者、墙倒众人推,这位谷管家,情义难得啊!” 然后,车把式伸出右手,对子因说:“公子,还是让我来拿吧!” 子因扭头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说: “不!还是我来拿踏实些,毕竟他救过我,因果使然,也应该的!” 子因心里却想:你的手那般细嫩,万一攀爬松了劲,那可不得了!车把式老哥、似乎看出子因的心思,也就不再坚持,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这番忙碌折腾,又花了不少时间,才重上了山顶,等到回家重新安顿好管家遗骸,不经意间又过去一天,大事一了,木子因稍稍放松多了。 歇了五六日后,子因对车把式说:“我去山里玩几天,你在此间替我照看一下康康,我有一位仙师须得拜拜!麻烦老哥了。” “公子尽管放心,些许小事何须客气。”老黄一口应承。 木子因怀揣三四块面饼,这才匆匆上山,车把式见木子因身影飞快,没多久便缥缈隐现于山梁。 老黄见状微微颔首,心中暗暗自言自语:“天主和二当家都说,木公子不会武功,怎的步履一晃就不见了,这寻常人也没这能耐……” 木子因拜会姑射神人,是当初学琴时亲口答应的,并自说自话将会一年一次、来拜祭问候。 此番进京游学、出于无奈耽误了一回,他已经后悔万分,觉得须登门谢罪才是,这也是他执意回家的其中诸多原因之一。 因前些天跑快时跌倒,所以,这回木子因不敢加力,只是快步而已,尽管如此,也就一盏茶的工夫,便已到当初的洞口,这次他轻车熟路,很快便溜到了洞底,出了溶洞,第一件事就是谢罪。 木子因转了几圈,不知在何处拜谢领罪,想了想有所醒悟,姑射神人常在草屋里的石台上端坐冥思,对了,我就向大石台磕头请罪吧! 于是,子因来到大圆石台前,跪拜在一尺之隔的平石上,就听他说道: “小生木子因,因盘缠耗尽,没能及时拜谒姑射神人,虽系无心之过,却也是诚意不够,特来向神人请罪!” 说完匍匐倾身,木子因连磕九个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等木子因抬起头,一瞧大惊,原来,平石竟被他不知不觉中磕碎,裂解成两层、大小竟有三份。 高出沙石部分,几乎一分为二,裂缝甚大,宽处足有一指,显然石块是因碰撞力大而炸裂,继而产生不小的移位。 子因颇感惶恐,暗问:难道方才用力太过,自己可全不清楚,肌骨亦未察觉到疼痛,果真如此,也是我真心诚意,神人应当不会怪罪。 于是,他慌忙伸出双手,欲推紧碎块,意图复原、以减轻过失,不至于更加难看,谁知,三番两次都没有成功,反而在清除碎屑时,意外发现裂缝之间,露出一些凹凸不平、残缺怪异的刻划痕迹。 子因大惑不解,又用手小心翼翼,移开两片不小的碎石片,果然看见下面半块碎石上、刻有四列清晰洒脱的纵向文字,子因自上而下一一读出: 此门开启为我弟子,琴剑知彼天谴雪耻。 蓬莱俗客三负契约,九龙追索仙岛运落。 子因看完,不太明白,尤其是后两句,简直不知所云,‘蓬莱俗客’是谁?‘九龙追索’又是什么意思? 木子因暗想,姑射神人要我作他弟子,倒不是不可以。何况,我学会的姑射琴,确系仙师所授,从字面上看,他把琴剑交给我,似乎是要我做一件事。 “唉!神人啊神人,你可为难小生了,子因说过、不再习武,偏偏你要我去雪耻!难道我木子因,当真得非学什么九龙剑不成……” 木子因想到这里,他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感慨说道:“哎!这九龙剑根本就不在,我可什么也做不了!” 其实,木子因是自我安慰,找些牵强附会、不学武功的理由,他学不学武功,与九龙剑在不在,似乎关系不大。 但他木子因又不能向姑射神人承认,直说自己无法尽弟子的义务,那毕竟有违道义,何况,他自始至终是心甘情愿、承认做姑射神人徒弟的。 于是,子因站起躬身施礼说:“师父在上,等弟子找到九龙剑,一定会了却您的心愿!” 至于姑射神人的心愿,到底是什么?以子因目前的所见所闻,那是破解不了的。 木子因的答复,也仅仅是礼仪面子上的尊敬,其内在实质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 子因本是打算来此、弹一弹姑射琴的,自打在京城突发奇想、描摹了一幅梨花仙子图,当时就想演奏姑射神人的《冰丝雪蕊》。 可惜他并未记牢这套曲谱,故而在书香园没法弹奏,但今天,木子因忽然成了姑射神人的弟子,不免有些拘束,自认做神人的徒弟、确实很紧张。 其实,他是被使命所折磨而不踏实,尤其是与自己过去的思维、立场对撞起来,所以,木子因匆匆忙忙、逃离了梨花谷。 由于心情不佳,心事重重行走不畅,到家已然天黑得很了,子因推开门,老黄奇怪问道: “哎!公子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我去给你弄些吃的吧……” 木子因摆摆手,没有说话,走到屋里坐下,随即从怀里拿出一个面饼,索然无味地咬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咀嚼着,明显地有一大堆思想疙瘩没有解开。 老黄看了不免笑了起来,随即立刻用手捂住了嘴,但这一动作木子因并未在意,或者说是没心思体会。 连续几天,子因闷在屋里,偶尔出去溜达,依然不见笑容,转眼清明节到了,子因似乎也已忘记,直到车把式提醒他,方才惊觉四处寻找起来。 老黄问:“公子爷是找这个么?” 随即老黄提起已裁剪好的白色纸条,子因这才舒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多谢!老哥历经人世沧桑,可帮了我大忙。” 木子因接过纸条,走到桌台旁边,拿出笔墨,龙飞凤舞写了若干思念祭奠之词,然后与老黄打个招呼,便匆匆离开,将近中午,他方才回来。 如此大事一了,木子因心里也就放下了,过了几天,老黄问子因:“公子爷打算停留多久,小的是不是再去南辛店看看,准备购置一些短时的饮食菜肴?” “家里一点都没有么?”子因问道。 “怕是只够三四天的吃喝。” “那好!吃光就走,下次回来恐怕已是明年了,总不能浪费在这里,哎!或许是小时候挥霍狠了,老天爷才惩罚于我……” 天降大任 170一梦美少年 木公子神情凄切,说到这里,并未有一丝惭愧流露,相反充满惆怅留恋的哀伤,蓦然语调一转对车把式说: “不过也没什么事了,老让你陪着,实在不过意!” “公子爷千万别这么说,果真如此,二当家知道了……会怪罪的……”车把式显得很紧张。 木子因一瞧不好意思笑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见你整天忙这忙那,倒像我的佣人一般,我很是……算了,不多说了……免得你误会!这些日子,幸得你在身边,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子因说着,抬手习惯地拍了拍老黄的肩膀,未料老黄肩膀一抖一闪,习惯性地避了开去。 木子因有些奇怪,还道自己用力过大,对方没有心理准备,因此没放在心上,他在梨花谷不小心、磕碎厚大的方石,以为自己确有几分力气,别人未必承受得了。 其实梨花谷的方石,因被姑射神人以奇妙手法,镌刻了诸多文字,石块整体的筋脉【即内部组织结构】已被震酥,即使不大的撞击,也会令其散碎,只是其中的缘故,木子因暂时不知道罢了。 谁知,老黄尴尬一笑,连忙说:“对不起公子爷,这几天,肩头有些酸痛,老毛病了,风湿关节病症难受啊……” “没什么!我是想你也不用、整天呆在屋里,一定是劳累很了,不如出去开阔认识一下,说不定以后、你还会来这安军岭,到那时可别迷路了。” 木子因说完,哈哈一笑站起身,不再打什么招呼,便出了大门,此刻已是四月中旬,到处春暖花开,一派暖洋洋的气息,子因带着康康,到处踏青游玩整整一天。 第二天,子因来到金池水榭溜达,一直游览到后院,石阶码头旁边雕木小花船早已烧毁,大半截斜烂在金池里,一小半还压在护栏上。 木子因陡然想起小时候,他与几个丫头坐在花船上,从金池到荷花池连路大呼小叫,牵着各自的金鱼,在荷叶里穿梭玩耍。 “少爷!你考取了状元,还跟我们一起玩么?” “当然,除了你们,我又不认得别人。” “可你考取了状元,皇上一定会让你、在京城做个大官,恐怕是回不来了……” “这好办,你们几个一起陪我去京城,我做大官,你们几个就做小官,说不定我们在京城、可以玩更大的花船,比这个大好几十倍!我就吩咐俞先生、在船上给大家讲故事,不!俞先生不会讲故事,我让谷管家讲好玩的故事,他讲过楼兰的公主喜欢跳肚皮舞。” “少爷,什么叫肚皮舞?” “肚皮舞就是把小肚子露给人看,而且好像肚皮还会响会唱……” 木子因没见过肚皮舞是什么样,自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是顺着名头穿凿附会。而他所说的肚皮会响会唱,只是管家没有讲清楚而已。 那其实是肚皮上、披搭的金银饰物或珍珠玉佩等,随着舞动的节奏叮咛振颤、交互发出来的声音罢了。 “把肚皮露出给别人看,羞不羞啊?少爷!你看见公主是这样的么?”凌丫头在一旁笑着问道。 “我哪里见过公主……那是谷管家说的,还说人家公主跳舞,好看得很!”木子因虽然脸色红晕飞闪,说得倒也挺认真。 “那就让芩儿和凌丫头,给小少爷跳一个肚皮舞看看……”缨子伸手将凌儿拉起,还嬉笑着有模有样说道。 “你才会跳肚皮舞呢,要跳你去跳!”凌丫头脸羞得红红的,噘着小嘴反驳她。 “就是!你不怕羞,就让你一个人跳……我们不会!”芩儿一脸信誓旦旦,俨然当成真的一般。 “你们别闹了,谷管家多半是吹牛瞎说,俞先生前些天就说过他,我就亲耳听见。”花欣对两人娇喊。 “谷管家不像是讲假话的,他曾摆了一个样子、跳给我看过。”木子因说后,三个丫头一惊。 “啊……真有啊?” “那少爷你就跳一个舞,给我们看看、肚皮唱的是啥歌……”花欣一本正经说道。 “嘻嘻……哈哈……对啊!我们看看肚皮舞是怎么回事。” 凌丫头和缨子在一旁嬉笑鼓噪,芩儿却是安安静静,不再参合嬉闹。 “现在不忙跳,等我当了大官,再给你们一板一眼地跳上一段,那时你们就会在大船上玩,我就跳一回正宗的肚皮舞,说不定还有公主陪着一起跳,你们到时评评,是不是比楼兰公主跳的好看!” “可是,公主会陪你跳舞吗?”芩儿低低发出疑问。 “为什么不会?少爷以后是状元郎,做的是大官,公主也是大官,大官陪大官、有什么不行?说不定连皇后娘娘都会陪跳一个!” 缨子理直气壮责问芩儿,她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多大的官,和状元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当真能在一起跳舞,恐怕连命都活不了。 终究是山野里的小丫头,耳闻目睹的帝王权贵人事关系有限。 “哈哈……那真有意思,少爷跳舞我们四个观看,公主不陪拉倒,有我们四个在就行!我们吃住都在大花船上,然后到处游玩,欣姐唱歌少爷跳舞,多带劲啊!不是说以前有个皇帝,坐船往南玩呀玩……一直到……一直到了苏州府。” “不对!是杭州……” 花欣反驳凌丫头,她从南方过来,以前听过这类民间故事,是以心里还长着记性。 “你们别争辩了,我们是山里的丫头,老爷是不会让咱、去京城伺候少爷,何况,少爷考取了状元,皇帝就会封他大官当,咱们什么都不懂,扁担倒地都不晓得是个长大的一字。” “噢!我听谷管家讲过,这皇帝就是隋炀帝,他坐着大龙舟去扬州赏琼花,等我考中了状元,也带着你们去那里看看,还有江南的苏杭二州……” 木子因讲了一半发觉,几个丫头给缨子说后,竟然一齐低头不吭声了,遂停住话题站起身,拍拍胸口说道: “不怕!我爹向来听我的,我若是考取了状元,这大家里的一切,自然是由我做主,我也让人做一个大龙舟,你们陪我四处游玩。缨子姐为我掌厨饭菜,欣姐帮我沐浴更衣,芩儿替我养花喂鸟,凌丫头就陪我看书找乐,你们一个都不能少……哦!还有康康壮壮,这两个家伙,喜欢夜半三更折腾,就让他俩专给我们唱歌跳舞……嘻嘻!” 几个人听小少爷这么一说,重新抬头睁大眼睛,不约而同在花船上前后拍手欢笑起来,觉得这般跟着小少爷、游玩天下确是有趣。 凌丫头高兴问道:“少爷莫不是想学那个……隋炀帝?也带我们去江南赏琼花,我还没见过琼花是什么样呢!” 木子因摇摇头说道:“嗯!管家说过,隋炀帝不是好皇帝,我不会学他的。” “就是!木少爷是做状元的人,他要是去学做皇帝,伺候的人可多了,就不用我们陪伴玩耍了,那时我们只有呆在安军岭,哪儿也去不了了!” “啊!那那那……少爷,你还是学做一个状元吧!老爷说了,明年就叫人造一幢状元楼,少爷你明年就高中状元喽!” 凌丫头忙着改口,她也不知道考状元、要经历那些过程,只管往好的状态、想当然地说说。 “那太好了!我们明年就可以看琼花,一起玩苏杭……” “看你们这么急着去江南,我还非得考中状元不可,却不知俞先生教的书管不管用,要是不行,就换了他!让我爹去京城请一个、诸子百家读遍,什么都懂的大先生。这俞先生也太老了,怕是跟当今皇上想不到一块儿……” …… “公子爷,快来看!这里有东西……” 木子因倚着金池护栏,正在遐想往日的欢乐趣事,不知何事却被人高声喊醒,惊起身转头一看,却是车夫老黄在叫唤,子因匆忙越过石阶码头,快步赶到车夫近前。 原来,老黄在假山池沼周围,割草修整局部园景,想恢复旧日模样,镰刀无意间划破草根泥地,不知被地下什么东西磨蹭撞响,车夫用镰刀将周围的浮土去除,发现表土下埋着一个陶罐,所以急忙大喊告诉木子因。 木子因奇怪,这陶罐埋藏的很浅,蹬下身伸手拽住陶罐的耳柄,用了些力,方才从泥地里提出,他感觉陶罐分量不轻,木子因放下罐罐,揭开盖子一瞧大惊大喜,原来里面尽是一些珠宝饰品和金银玩物。 木子因拿出一只金龟子,微微一笑在手中掂了掂,这金龟子小的时候他玩过,后来丢在何处、他也记不得了,是谁埋在这里的? 木子因想不明白,估计是契丹官军烧杀抢掠时,木家人匆忙保命藏匿,因此埋得不深。 扭头见老黄还在除草,子因劝道:“老哥,别忙活了,歇着吧!要不,你的肩膀又会疼痛的,再说,这里已不会有人来观赏,过来过来……” “哎,没事!这点农活还不算什么,荒草除掉往后,你从这经过假山,沿水池走走方便得多。” 老黄轻轻抹去额头的细汗,说笑着也就走近。 见老黄走过来,子因站起身,将金龟子递过去,说道:“送你一个小东西,好歹咱们相识一场……” 老黄一见是一只金子做的玩物,连连摆手说道:“公子爷,谢谢你的好意,这东西金贵!你赶紧收好,我在这里有吃有喝,还有工钱,这玩意儿不能要……” “黄老哥,你怎么见外了不是,若不是你发现这些宝贝,谁也见不着,咱哥两个有缘,往后说不定、请你帮忙的地方还多,你要是再推辞,那我就不能留你了!” 木子因一把拽过车夫的右手,将金龟子塞在老黄的手心里。 “啊!这这……那……公子爷,多谢了!小人只怕对不住……我这就把水池、假山周围再打点打点,以后公子爷回来看看,不至于太寂寞冷清。” 说完,车把式就急着过了小桥,准备继续清理假山周围的荒草,有时间顺便移栽一些值得观赏的花草,好教木家老宅有点生气。 木子因听老黄说得虽有点道理,却依旧摇头,背手迈步走近金池,望着池水复又叹道: “没必要了……哎!这里面原有几条金鱼,是让大伙儿看的,可该来的人或许永远不会来了,所以一切都不重要了,就让它们回归自然吧!这样还能让我找回记忆。” 想起自己在京城空欢喜一场,考中状元反而成了笑话,觉得对不住几个童伴旧友,而今她们与己多半生死相隔,当初的承诺俨然成了睹物思旧的哀愁。 老黄从木子因的语气中,感受到他无奈、疲惫、郁闷、怀念和伤悲,轻轻地应了一声没再多说话,放下手中镰刀然后悄悄走开。 子因在荷花池凝望许久,过后拾起陶罐来到库房东面,将以前搜罗存放的金银合并在一处,依旧放在那间破屋的肮脏角落里。 他刚出门,就听见院外后山有喜鹊叫,突然萌生好奇寻看之心,经过院外门西边的茅厕时,子因记起、这是谷管家和自己当年逃命的小道。 忽然,木子因想到一件事,那是谷管家交给他的神秘布包,里面有十个黑白圆石蛋,这个布包被他放在了梨花谷,上次匆匆忙忙没来及考虑。 于是,他决定乘这两三天闲工夫捣鼓捣鼓,看看到底有什么因果玄机,使得谷管家工钱不要,也一定带着这个布包逃命,而且这个布包,差一点让自己丢命。 木子因想到这里,三步并作两步回家,跟老黄说自己出去几天,要他不要担心,老黄要公子吃了午饭再去。 木子因摆摆手,直说了不必、便急急离开。 天降大任 171管家的遗物很神奇 木子因第二次来到梨花谷,正逢梨花盛开暗香浮动,子因大喜掏出面饼,有滋有味地咀嚼,左手托着水碗,不时地喝上几口,独自在梨树下来回走动,身边的溪水汩汩地流淌,这里的瀑布声听起来不大。 子因好奇心再起,沿溪水一直东行,沟谷两边都是极陡山崖,走了半里地稍微缓和一些,山崖呈阶梯状放大上升,依然高不可攀,而且荆棘丛生。 再往前走,不远是怪石嶙峋,且渐渐地拥抵倒向谷底,令人毛骨悚然,似乎随时有可能倒塌填平山谷,溪水自罅隙流出、无影无踪。 原来整个梨花谷,并非是一个天坑地陷,而是人工挖掘的残迹遗留,只因临近有极其古老的溶洞,遂被地下水长期冲刷、溢流,形成一个偌大的近似半圆的三角谷地。 抬头看,东北半山腰高地是密林摇曳,西北却是光秃秃的,只有偶尔的几株灌木,在支撑阳光明媚的春色。 一切是无路可走,显然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子因回头走到茅屋里,悠然坐在光滑的大圆石上,迎面稍微抬头,便可看见梨花四姝。 在享受了一刻阳光和花香之后,木子因回到幽暗的溶洞,取出谷管家布包里遗留的油纸,在草屋石台上摊开,并就此认真研究起来。 子因记得画面上有一口水井,在左侧上方极其显眼、且有文字说明,所以说极其显眼,是因为水井之上、画有燃烧燎动的火苗,这是整个油纸画中,唯一用血红色标记的图案。 子因猜测不出、这张牙舞爪的火苗,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懂金角、银角和玉角是什么含义,其他诸如寝宫、王殿、密室等,显然表明这是一座王宫所在,至于这些生活之物,和起居宫室到底在哪里?恐怕只有谷管家知道。 画上所有的建筑都有文字标示,唯独左下角的一株花卉、和右下角的一间楼宇视图,没有文字说明。而这又恰恰在整个连续的图案之外,似乎和其他建筑毫无干系。 子因觉得,这是一件费脑筋的事情,实在不想继续研究下去。 子因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将油纸折叠收起,碰巧阳光照耀下,圆石上的琴曲《冰丝雪蕊》映入眼帘,子因蓦然来了兴致,再一次细细品味,然后就坐在琴台边出手捻丝。 随着美轮美奂的琴音,在山谷里环绕飞升,渐渐地烟雾迷茫,梨花飞舞起来,一切犹如梦幻的神仙境界。 虽然这琴曲、可蜚声百十多里,但在这里,却一定是无人听到,盖因这天坑地谷形状特异,四周阻断对空敞开,所以这悦耳神音,除了山谷里的人、和山谷笼罩的天空中的飞鸟,才可以真实感受,对于整个姑射山之野外来说,只不过是若有若无的天籁而已。 一曲结束,日影西斜,子因看看时候不早,想到没几天、就得回京城,毕竟,老黄还在这等着,人家虽然没有老婆,却有个女儿,自己不能拖延太久,这肩头的事还真不少,文天教的事,自己是亲口答应过大哥的。 何况,仙师有令,他不敢不当一回事,正好找个时间问问大哥,或许微生能知道原委,至于谷管家的遗物,丢在这里显然不妥,仙师故居,他人之物不宜久置,想到这里子因脱下外衣,包裹好石蛋油纸,很快出了地洞。 到家时尚未天黑,老黄看见颇为奇怪,却也没有问,木子因笑笑也没有说,只是将黑白石蛋重新用布包好,放在床底下的角落,油纸图案自然是带在身上。 在家里,木子因也研究了两三天,却是照例一无所获,第四天也是最后一天,天气晴好,木子因坐在院子的石阶上,仰望蓝天,手托腮帮、若有所思。 脚下展开放置的、是老管家遗留的油纸图,直到老黄来喊吃午饭,他都没听见,老黄奇怪以为木子因出去,便准备出大门张望看看。 老黄刚来到院子里,就见木子因望着天,呆呆出神,两脚之间摆放一张黄呼呼的油纸,老黄便走近,想瞧瞧是什么玩意,一眼看见画面左下角,画的是一株植物。 或许,是这株草老黄见过,随口就问道:“公子爷,这油纸旮旯画上一大蓬兰花草,那是什么意思?” “兰花草!你怎么知道这是兰花草?” 木子因经老黄一问,遂回过神来。 子因从小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虽然院子里有假山园圃,奇花异草也种植不少,但均有花匠和身边几个丫头过问。 兰花颇为名贵,身份更是犹如君子,子因是后来从书中了解到意思的,什么香草美人、梅兰竹菊之类,他并没有实地求证过、兰花草是什么个样子,陡然听车把式说起,不禁低头又细细观摩起来。 一听木子因问话,老黄不免一怔,支支吾吾一会说道: “我在金门富贵楼、作大厨帮手之际,时常被最上层雅室里的王孙、公子召唤去问话,他们主要是询问富贵楼的各种有名的菜肴口味。我每每见他们饮食之前,要么高谈阔论吟诗点画,要么把玩观赏窗台上的几盆花草。 我听说那些名贵的花花草草,是老掌柜花重金买来的,其中就有两盆兰花草,我是听李府的大少爷、讲解过什么品位色香什么的,现在我全记不清了,你这油纸画上的一蓬草,跟那兰花长得倒是一模一样。” 子因大喜,一把拉住老黄的手,车把式老黄一不留神,给木子因稳稳拽住了,想缩手却没有退脱得掉,谁知木子因却说: “老哥!你怕什么,你坐下来听我讲,幸亏你在身边,我说过,以后还会要你帮忙的,这不!若没你在此,我还真搞不透、这画上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黄只得依着木子因坐下,听他继续说: “你瞧这画右边角是楼房,左边角是兰花,连接在一起就是楼兰,对!就是楼兰!这画上的什么密室、寝宫、王府、大殿、膳房等,这些建筑全在水井之下,这或许是楼兰王国的地下城。这水井应该是整个王城的入口所在,要不是你一句话提醒,我就是想破脑袋、也弄不清是哪里,必是楼兰遗址无疑,所以,我木子因真该谢谢你。” “谷管家是谁?”老黄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谷管家是我家的账房管家,为人很有意思,我爹很信任他,我小时候,经常听他讲楼兰公主之类的故事,还有什么黑蛋白蛋、金银万担……现在想来,谷管家多半是从楼兰逃难到我家的。” “哦!可是……楼兰又在哪里?” 老黄似懂非懂随即问道,似乎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木子因于经史子集谙熟,随即给老黄讲解: “楼兰是西域的古国,我也没有去过,不过、据玄奘法师西行记载,大唐之时,就已经衰败消亡,沧海桑田啊!以前我以为游历京城,就算是走遍盛世,呵呵!现在才知道坐井观天,只有饱经沧桑,才能算阅尽天下。” 随即,木子因手指一点油纸的正中间,望着老黄郑重地说道: “这里我一定要去,你知道吗?这是我幼年时管家留下的,谷管家一肚子楼兰故事,想必他与楼兰有重大关系,不然他怎么会有、楼兰古国的地下城堡图?看情形谷管家以前、也是大富大贵人家,要不,他怎喜欢唱‘金银万担富贵荣膺’?” “保不定谷管家以前、就是楼兰一国的驸马,他有一个好看的公主老婆,后来出了意外……”老黄接过话茬胡乱猜想。 “嗯!你说的有点道理,只是这画中的水井、又在楼兰国什么地方?这一切均还是个谜。明天我们回京,说不定与微生大哥等人商量,又能搞清楚许多细节,嗯!现在到吃午饭时间没有?” “公子爷,早就过了吃饭时间……” “哎!黄老哥,以后请别叫公子爷,那是我十年前的身份,嘿嘿……年少无知啊!你若是看得起,就叫我老弟便是,木某得你照顾,心里很是感激,以后有机会,我要定请你到西域走一遭!这楼兰城堡的秘密,有你一份大大的功劳。” “好!公子……,木……老弟,承蒙你看重,我一定陪你去楼兰看看,等明日回京后,我安顿好一家老小,随时听老弟吩咐,现在么,饭菜都凉了,我们还愣着干什么!” “哈!哈!哈……我还真饿得慌,走!赶紧先吃饭。” 弄明白图纸后,木子因浑身舒坦,只是没有想到其中的厉害关键。 当晚木子因收拾收拾,为了不使故居遭难,又同老黄将原本修葺过的地方重新打乱,无关紧要的地方不惜毁掉,尽量做到入眼一片狼藉,看起来一无所有的颓废样子。 第二天起来,木子因又仔细查看,觉得确实无可挑剔、无处存身,这才和康康来到大门外,坐上老黄的香车,离开了摇摇欲坠的老宅。 一路上,子因发觉、马车跑的又快又稳,笑着说:“老哥,你今日心情、全不同于前些天,一举一动、都能看出轻松愉快。” “你还别说,还真有点想家啊!” 来时将近花了一个月,而回去时不到二十天,刚到文天敬客家门口,就听有人喊:“木天师回来了!” 随后,有几个男男女女、风风火火跑出来,木子因在鞭炮齐鸣声中下了马车,康康吓得龟缩车内,为喜庆所惊恐,反而不敢抢先了。 “木天师,你可回来了!二当家的临走时,还是有些担心,我们都说、公子既已受领天师职号,那终归是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是真遇见强人,也强不过本教的木天师!” “你当我是大唐的李淳风,宝剑一指呼风唤雨、宝剑一挥闪电鸣雷,哈哈哈!不过还真让你说准了,我那时尚未出西门,京城里乱雪飞舞,还真的遇见一位强人,把我着实吓一跳。” 木子因故作惊奇,说到临了却是半真半假,有意渲染紧张气氛,菠儿望了望车把式,见其不苟言笑,虽然立在一旁,似乎也紧张地点了一下头。 “真的!是男是女?伤着木天师没有……” 菠儿一会望着车把式,一会又在木子因脸上寻找疑问,显然她是当做、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这当口,从文天敬客家的门内、同时走出两人,一边快步走、一边发问,人还未出门,声音已经传到外面:“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伤了本教的木天师!” 木子因不过是随意开一个玩笑,把路上邂逅丹丹郡主一事,掺入强人主题,没想到菠儿姑娘寻根问底,到让自己一时难以回答,不免难堪得脸红红的,稍微调整思路强自镇定,而后说道: “她怎么会是我的对手?文天教的天师,就算手无寸铁,弹指间、也可教强人灰飞烟灭!” 子因说着,伸右手对空虚弹一指,不料阴差阳错,这虚空一指竟然有声有色、妙若弹琴,乘云气功顺势而为,澎湃的内力,从指尖激发而出,破空之声雄劲凄厉。 无意间,阳刚之气如穿云之箭,迎着书香园的正门而上,紧挨着门头檐口斜射苍穹,将檐口的三四片琉璃瓦冲撞震起,碎裂滚落于屋檐之下。 这一手误击,木子因自己也没料到,浑不知是何道理,想再试一试,如何出手掌握、拿捏分寸,却又怕不小心伤着别人,只好将抬起的手臂赶忙放下,自言自语、有说不清的疑惑: “哎!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弹琴也能算……” 哪知,菠儿姑娘却拍手大笑:“木天师果然武功神异,那些强人可是失算啦!” 木子因心道,自己少年时就放弃学武,何来武功神异之说,闻言不禁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回头,望了望车把式,忽见黄老哥、人已不在。 子因惊讶之余,寻声朝文天敬客家一看,却见一高一矮、两名中年男子匆忙过来,二人正好看见木子因弹指、震落两丈开外的琉璃瓦。 天降大任 172木天师就职文天教 天园主人的近侍、极水姑娘也随后出来,再一瞧菠儿姑娘在一旁叽叽喳喳,极水远远问道:“菠儿妹妹,何故这般开心?” “唉!水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看见你?” “天主之事刚办完,我回来不久。” “你还不知道吧?木天师遇见了强人!” “不会吧,当真遇见强人,那还了得。” “确是遇见一个强人……” “木天师不会武功,身边又没有保镖护卫,就算是真的遇见,那也强不到哪里去,顶多是个女强人而已!”极水不以为然嘻嘻一乐,貌似说笑而已。 木子因一听,却并未真当做是开玩笑,暗想她是怎么知道的,心底下却也在奇怪,她怎么不在天园主人身边,天园主人难道也回来了。 “何以见得,水姐!” “你问问木天师,一切不就知道了……”极水姑娘眼神含笑,像是明知故问,又像是捉弄菠儿和木子因。 “木天师,你当真遇见的是女强人?” “什么女强人?她在哪里?”木子因看见菠儿和极水在问,故作惊奇,却掩饰不住脸颊微微热红。 “原来你又来骗人,以后再不叫你水姐,叫你坏水!” 菠儿扁扁嘴,一转身逃进文天敬客家,随后抛下一句:“你才是女强人……” 木子因摇摇头无奈,拍拍手哑然一笑,康康这时似乎得到了讯息,呼哧也从马车里窜了出来,跟在主人身后一步不离。 刚出来的一高一矮两个男子,虽然听得不明所以,心存疑惑两个丫头所说,诧异间并未紧追询问什么女强人,仍旧来到木子因身前,肃然起敬躬身问候: “属下见过木天师!” 子因原本打算、将门前边的碎瓦拾起来,以免影响行人进出和车辆过往,毕竟是自己失手所致。 蓦然,过来两个不认识的文天教属下,顿时停步收敛笑容,满脸疑云却答非所问: “我大哥微生公子不在么?你们是……” “木天师有所不知,微生绝客有要事,去了海州娘舅亲戚家,临前有过安排,属下是文房四宝的大宝蒋宝鸿!木天师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属下百里乐山参见天师!” 两人一并在木子因面前请礼,子因见二人年纪不小,均四十三四岁左右,蒋宝鸿高大魁梧虎虎生风,衣着新奇饶有风味;百里乐山短小精悍个性鲜明,腰间别着一个不大的黄铜酒葫芦,貌看两人均与众不同。 木子因左顾右盼,依旧有些纳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其仍躬身未退、等候示下,想到自己差点疏忽遗漏,因此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还礼说: “两位兄长客气了,子因年幼无知,不到之处,还望见谅!” “木天师文武奇才,我等盼望已久,不久前,闻微生贤弟传言尚有疑虑,今日一睹芝容,方知实属本教大幸!” 说话之人开门见山、直来直往,正是文峰六义生的大哥百里乐山。 木子因闻此人谈吐不俗、心下甚喜,正说着话书香园的大门开了,刚好风无影和花有声、曦儿等,七八人一起走出书香园,显然是来迎接文天教的天师木子因。 木子因此前同意、出任天师一职,自有微生绝蓝和二宝、三宝等人,告知教内兄弟,各人依字数多少,在不同地点汇聚,其中五字以下的兄弟,在各地坛口庆贺,五字以上的、自然要在总坛大殿迎喜。 蒋宝鸿和百里乐山都是耳听八方、修为老练的江湖人物,早知道书香园内有人出来,甚至从脚步声、就能分辨此人是谁,所以一听门响俱侧身向内望去。 “我说刚才哪来的异响,原来是大宝兄弟和百里大哥、在此轰轰烈烈地恭迎天师归来,你等后来居上,竟抢到风某人的头上,嘿嘿!我风无影这次给你们比下去了,这无影神话终于露了馅,也难怪我这老大当不长。” 风无影等人原来也听到了、头顶上空的爆响,还道是蒋宝鸿和百里乐山多日未见,有意合伙斗劲戏耍、过招比试,因为仅凭一人之力,大伙都知道,谁都没有如此飞扬跋扈的内功。 “你算什么老大?论武功,文星殿九绝客微生首屈一指,论文才,微生贤弟更是八字当道,仅次教主。”花有声颇不服气。 “看看,当不成老二就拆我的台,好歹我也是风花雪月之长,百里兄,你说是不是?做人到这般地步,风某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那是因你走了古、今小姐的第一清雅愁运,那些闺阁中大、小小姐们,一旦愁思锁眉、寂寞难耐,便风花雪月、弄出一大堆诗词文字,这样算起来,我的名声比你好些。” 花有声一番独一无二的推理驳辞,把六义生一起逗乐,连曦儿、菠儿也在一边忍俊不止。 “如此说来,我这‘清愁’可堪称天下第一……” 木子因一见风无影、花有声,几人出来便搞怪小闹,彼此间其乐融融,倒也挺有趣,上前一步笑说: “风兄、花兄妙论无穷,这古往今来的小姐书生们,可是给你们一招、就点上了死穴,连我木某都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打颤,来的可不是时候,若是往后有人、把我误当作书生,那木子因可就死定了,啊!哈哈……呵呵……” 周围男女骤闻木子因、不失时机的对号入座,震惊之余随之心意明亮通透,一起无拘无束咯咯连声、哄堂大笑。 菠儿姑娘凑近风无影等人,扭头对大伙说道: “当家的说过,木公子是本教的天师,岂是那滚滚红尘中的秀才书生堪比,就算是状元郎,也未必就比得过木天师。” “那是那是!那些虚名,木天师是不屑上眼的。” 木子因在京城文华苑遇刺,幸而得天园主人等照应,后来有感刺客荀知恩所作所为,因而厌倦繁华作别功名,借此送荀知恩一个官阶实惠,此事后由极水姑娘说给微生公子听,自然也就传到众人耳中。 木子因羞愧连连摇头:“诸位也太看得起木某人了,不敢当、不敢当!” “原来是木天师,菠儿姑娘也不说一声,敢情是同风花雪月合伙,存心报复我们文峰祠的弟兄不成?” 木子因这才想起来,左首几个稍微年长的陌生人,自己还没打招呼,于是问道:“呃!这几位兄台大名是……” “咯咯咯……谁让大鸟哥、年初欺负萝儿妹妹,哼!敢要我们拿银子、来赎回珊瑚塔,菠儿当然会记仇的,可知道我们是在天子脚下,你们小心着点。” 菠儿一语双关,表情自负的很,看得出,他们彼此间、说笑戏耍惯了。 原来去年,戊位坛坛主百同心回京时,曾送给两姐妹一尊珊瑚塔,此为戊位坛兄弟在京饮酒赚取优势。 这尊珊瑚塔日常也就摆放在文天敬客家的柜架里,供两姐妹和相好的朋友随意观瞻把玩。 不曾想、盛夏某日午后纳凉,因疏忽大意,客店遭窃贼光顾,珊瑚塔不小心被惯盗神偷取走。 秋后的一天,六义生有两兄弟在京郊路过,竟史无前例、遭遇一伙打劫的贼人,为此又顺藤摸瓜、并意外追回了珊瑚塔。 回家后,宇文御鸟少不了与两丫头开玩笑,手托着珊瑚宝贝,让萝儿姑娘拿四两银子换回,结果、惹下了今天这桩麻烦官司。 “属下文峰祠赫连礼草、宇文御鸟、靳射水、鄞数木、佟书兽见过木天师!不知木天师归来,迎接来迟请天师恕罪!”随后风无影、花有声等人,也同时应声参拜。 子因却因此阻拦不过来,双手连挥说: “有缘千里来相会!大家都是兄弟一般,承蒙诸位抬爱接纳,木某不敢有忘昔日情义,你等不必把天师挂在嘴上,如此森严客套、人为鸿沟,子因设身处地浑不自在!再说,我又不是来升堂审案的,什么罪不罪的,以后兄弟之间、再不许提。” 说着也同时一一见礼,众人连称不敢,心里却想:木天师虽然年轻,但处事风格极具个性,与世间风流文人的情调大相径庭,内心不免惊喜交加,以至于手足无措。 木子因曾听微生公子说过,文天教有文峰六义生,只是怎么少了一人微觉奇怪,他不知道、身边右侧的百里乐山,便是文峰祠的大哥,此刻,众人一起簇拥着木子因进了书香园大门。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小丫头工于心计,居然留一手到现在,亏得木天师大人大量,我们文峰祠的也就不与你俩计较了。” 众人边走边笑,唏嘘咋舌一番。 曦儿在前面引路,过了假山一指竹园东北处一溜厢房说:“东边的卧室是木天师居处,与天师不久前的画室书房相邻,这里今有许多人相聚,天师是不是去四海厅坐坐?” 书香园大致情状,木子因是清楚的,这四海厅虽不是头一回听说,却是他从未去过之处。 “四海厅大不大?” “四海厅是书香园最大的会客之所,自大当家一去,不曾有人来过,二当家说过除非教主和天师,余人一律不准擅入,即便他本人也不例外。” 木子因一听停下脚步,左右望了望说:“我大哥怎的如此规定,这未免有些苛刻、不近人情,我等既为兄弟,何须分等级贵贱?” “木天师有所不知,此非贵贱有别,乃是上下之分,教中弟兄成千上万,若无规矩岂不乱套,文天教以文侍天、礼义廉耻缺一不可。 微生公子乃文星九绝之首,以职责而论,虽不足以戒罚教中诸人,但文天属下人人自律,诚信不欺,木天师情义爱戴、平易近人,我等感动铭记。” 说话之人、正是文房四宝中的第一宝——大宝蒋宝鸿,教中兄弟大多敬称其一笔生。因大宝善使一支一尺来长、手指粗细的黄铜锋毫笔出名。 蒋宝鸿虽长得高大,但轻功一流,武功独树一帜,尤其精于点穴,江湖人称金笔生。 花有声随即点头,谓子因道:“笔生老哥所言极是,皆因随天孙教主、近二十年耳濡目染,请天师原谅我等兄弟,迂腐守旧、循规蹈矩。” 其余诸人虽没有多言,却是深有同感,唯独风无影摇头晃脑、不置可否,似乎有与众不同的见解看法。 木子因闻言微微颔首,没有多说,随同曦儿来到四海厅。 老远就见大厅门外,有两人不同寻常,虽然穿着相同、且手按陌刀,但却是威严肃穆,且不停地来回巡视,有时甚至驻足侧耳倾听。 两人俱身材魁梧,且目光炯炯,外表看去、明显功力不浅。今见木子因等人走过来,两人匆匆近前四步,微微躬身说道: “属下薛辞、薛赋,受二当家吩咐,在此恭迎天师,并随侍听命。” 这兄弟二人,原是文星殿的内外总管,一直在尼山文天坛司职,一个月前,得微生公子委派来京师,给木子因作贴身护卫、并专职与教中其他诸部兄弟联系。 此间匆忙赶到,尚不足四天,因不熟悉周围情况,是以谨慎有余,此前教中即有明文规定,教主侍卫四名、天师侍卫两名。 “多谢两位大哥,木某有礼了!” 木子因停下脚步拱拱手,心道看来大哥早就安排好了,我若拒绝不合时宜,暂且随遇而安。 略一思索,迈步跨进四海厅的大门,其实,四海厅就在木子因与微生公子、结拜的大堂隔壁几步,往西相隔一间便是,过木桥但不到竹园。 木子因与诸人畅谈一下午,晚间聚饮嬉笑,重蹈辞令众人不免大醉,这些人除了新来的薛辞、薛赋,两兄弟是三字冠头稍逊风骚,余人都是四字以上,虽不敢说出口成章,却也是略通诗文。 或许是心里高兴,真的想醉,酒逢知己难得一醉,所以,木子因并未以乘云气功化解,因此换来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天降大任 173拜谒尼山 连续三天、并无琐事,木子因与薛辞、薛赋兄弟聊起,文天教的来龙去脉,和目前的布局,得知兖州是文天教的根源、尼山是教坛所在,以及同其他江湖帮派的是非恩怨。 尤其是了解到微生公子的父亲,当年在姑射山被人意外所伤,不得已孤身回避、后遭遇天狼武士围攻身亡,至于具体的原因,两人并不十分清楚。 木子因骤闻‘姑射山’三字,不由大惊,暗道兄长之父、难道是易师叔误伤,甚或是打扰了姑射神人清修遭难,我抽空得向大哥询问一下。 而后薛辞也提到教中不少弟兄,力荐微生公子出任教主,以挽救文天教的衰败局势,但由于几位前辈元老外出、下落不明,尼山书童不置可否,各部兄弟一时未能形成共识。 考虑到一些流言蜚语和疑决纷争,这些谏意均被微生绝蓝谢绝,微生公子当时的理由、是文治武功不如人意。 何况,前任教主对继承者、另有文字考量,但文星殿的几位绝客兄弟,以及薛辞、薛赋心底都清楚,其实,这些并不是决定性的要素。 木子因闻言不免诧异,更加难以索解。 第四天,子因觉得庸庸碌碌、颇为无聊,四处走动看看,春暖花开,书香园景色怡人,可木子因总觉得、有什么不踏实的地方,七转八绕,便来到园内书房,见曦儿正在打扫整理,想起不久前画的《溪谷梨花图》来,随口问道: “我那幅画还在不在?” “木天师所作的画闲置时久,曦儿恐保管不当,又不敢擅专,告知极姐,后经请示,已被天主命人收藏起来,天师若是需要,曦儿便去文华苑问一问?” 木子因随即一摆手,说道: “算了,你领我亲自去一趟看看,正好谢谢极水姑娘,若不是她当初震慑王府的刺客,恐怕那天荀大人,不会让我好好爽爽地出西门。” “那好!木天师请随我过来。”说着曦儿在前引路。 木子因忽然想起、天孙玲珑的眼神,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忧悒愁绪,萌生极想帮她遂了心愿,可又感叹自己能力有限,空泛地宽慰毫无意义,每每忆及此间,内心便涌动着无法抑制、难以名状的爱怜。 文华苑外是廊桥水榭,没有浓郁成荫的花木植物,故而显得空阔,径直穿过八宝台,到了文华苑的客厅,曦儿呼唤: “极姐!木天师来找天主……” 极水匆忙从西侧房中出来,身着浅绿色绣袄,外罩乳白色风衣,闻言木天师找自己,还道是因为随行假扮车把式之事,被木子因看穿、而自己又没有及时解释,担忧天师责怪故而有些紧张。 “啊!……” “哦,是极水姑娘,天园主人在不在?” “天主有事外出未归,应是去了兖州文天坛,清明节至今已过了十多天,要不了几天就会回来。” “你怎么没有随行,你可是天园主人的贴心侍伴,听说山东之地,向来侠盗出没,草野山寨抗辽的民众义士,时常聚会,辽国的刺客密探,与别国的武士细作、难免相互勾结。何况,新皇登基不久,人心未附,江湖各派明争暗斗、利益所在,事关教中兄弟姐妹生死,不可不察。” “木天师所言极是,当真慧眼如炬,于时局了然于胸,俗话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天师当然远胜于秀才,是非论断令极水心服口服。只是因为天主的吩咐,二当家安排我另有要事,不能同去,不过天主身边、还有二宝三宝,再说,天主的武功比我强多了,齐鲁又是文天教的核心总坛所在,天主来去从容,一切自当是不足虑的!嘻嘻……” 说完轻柔一笑,好像根本不当是回事。 木子因有些奇怪,问道:“你笑什么?” “木天师有所不知,天园主人可不是文天教的人。”极水的回答,好像是对木子因的言外之意有所察觉。 木子因闻言吃了一惊,脸色瞬间微红,好像被人看穿了心思,匆匆避开话题,假装诧异说: “哦!原来天园主人也会武功?木某眼拙没能看出来,不过那也是合乎逻辑。” 木子因知道,天园主人乃教主之女,即便武功一流,那也是父女家传纯属寻常,再说故国之痛、亲眷之仇,若是不能忘却,势必千方百计地苦练绝技,卧薪尝胆数十年,以待时机,否则,就得永远安于、寄人篱下的岁月。 至于木子因没能看出,那是当初作为局外人,不曾介入,他人武功如何、于己毫不相干,何况自己羞于言武,少年时一度讳疾忌医,连师兄妹都曾因此、可以拒之门外。 此番子因意外加入文天教,虽说因金兰结义、热血不疑,但内心深处隐约是、遇到比他还惨的‘同道中人’。木子因失去亲朋,毕竟得遇恩师,家园零落、尚可回归缅怀,而天孙女父母亡故、孤苦隐忍,虽衣食无忧,却是惆怅异国、情非得已。 尤其是天园主人来去时、幽思的眼神和坚毅的身形,不止是令子因产生心灵的共鸣,更重要的是让木子因找到了、可以使自己变得强大的理由。 那是一轮穿云破雾、直面红尘的皓然之影,仿佛四面通透着柔韧风格、而无视宇宙遥远深邃的幻化。那是一束飘曳黑暗、柔弱不灭的火苗,凌风飞舞、执着光明初心不改,纵然夜深人静、想来温暖如故。 那影像如同汪洋怒涛中、一尊孤绝峭立的层叠岩礁,任凭风浪无数次摧残和吞噬,始终不能毁灭它的坚持和存在,破解疯狂倾听岁月咏叹,千年之后,依旧信仰蓝天、傲视沧海。 说不清是敬慕还是悲悯,木子因忽然觉得,自己和她其实就是一个人,又好像是镜子里外相对的两个人,自己是镜子里的那个人,而天孙女是镜子外面的那个人,他入主文天教,似乎是为了溯源、自己的命运之本。 想到这里,子因愈发头脑清醒内心笃实,转身对门外随从道:“薛赋兄,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木天师话,今天是四月二十六。” “好!” 子因高声大赞了一字,随即另外吩咐: “薛辞兄,麻烦你通告一下,后天也就是二十八,木某决意回尼山总教、登坛拜谒诸位先主先师,尚在京城的五字及以上的兄弟,若无紧要事务,则随我一起,去瞻仰文天坛,领悟先贤模范。” “遵命!”薛辞隐身而退,疾步出了文华苑,子因随后也向极水告辞离开。 好在多数属下未走远,六义生一个不少,文星九绝没到齐,至二十八出发当口,薛赋来报说,微生公子从海州回来了,连同雪兄、月兄,外加星儿殿儿。 木子因喜出望外,忙加相迎老远喊道:“大哥,你可回来了,我正有事要与你商量……” 微生绝蓝一见情势,忙语气恭敬且平和地说: “属下微生绝蓝,虽然与木天师义结金兰,但这实属私交,而今你我既然是教中兄弟,须得按教旨行事,微生愿随时听凭木天师决断!” 木子因一愣而后明白,于是点头平静说道: “那样也好!我意今日启程,回文天坛祭拜,既然木某身为文天教的天师,若不亲临文天坛巡礼,实属对教中前辈、和各部的兄弟不恭,于情于理,也不妥当。” “木天师此举甚合我意,何况天师一职,事关文天教兴衰,理应回归总坛大庆宣示,也好让天下武林皆知,事不宜迟、微生这就去安排。” 不多一会儿,十七八人便整装出发,六天之后到了兖州,第七天上午、木子因一行来到尼山,总坛早已得到消息,且准备好数十桌斋食。 齐鲁境内文天教的四字以上的人均已到齐,等众人用过午斋后,各地天干坛的大部分正副坛主,也陆续抵达中和殿。 申时一到,在微生绝蓝和百里乐山等、各部首领簇拥下,木子因一身黑色装扮外罩白袍,这是文天教天师在祭拜文天坛时,必须庄重登场宏伟宣告的正式礼服着装。 子因走出中和殿,步履从容往后方来到文天坛。 文天坛建在尼山的中峰,是文天教的圣地,共有四面九层,顶上一层存放历任教主的骨灰灵位,中间三层则是历任天师的灵位,最下五层是供教中、六字以上的杰出人物,死后存放灵位之处。 文天坛东西不远,分别是白云洞和坤灵洞,一直以来是教主和天师的各自居处,正前方是文天教的中和大殿,其后则是尼山的五老峰,有一条山道可直上峰顶。 幸好,文天教还有一位老前辈尚在,此人便是尼山五老之一尼山书童,整个大典的参拜过程,由童老前辈司仪讲解,木天师率众教徒,一一拜祭了诸多先教主的灵位。 事毕,木子因又向教中兄弟即兴、谦虚表示一番: 职能力薄弱不堪重任,维诸位戮力同心、重振文天,自一流教主开创以来,历经七位教主文治武功、铸成伟业,无一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自己虽年幼识浅,但为先教主典范艺德、仰慕不已,愿追随仁义、不惜孜孜以求…… 子因当即宣布两天后,由文德林的四位兄长率属下弟兄,查访失踪近十年的东海渔翁、天地囚徒、云中笑声等几位前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见不回,其他文星殿、文峰祠、文德林,以及五老峰各部兄弟,先回鲁源林休息。 而后,木子因在微生绝蓝和百里乐山,以及尼山书童等、多人陪同下,来到已故天孙教主的居处白云洞,意外遇见天园主人的侍卫二宝和三宝。 子因询问之下得知,天孙玲珑来此祭父将近一月,今番她得知木天师来文天坛拜谒,想必认为新教主不日将至,于是将其父天孙客的居处,统统加以整理、收拾以待新主。 木子因走进洞内随意巡视,映入眼帘的、是大堂正中悬挂的一首诗: 冷清一世枉思人,孤苦飘游难说本。 面映风光不是春,踪临雨夏何消困。 寒烟远树杏花村,独月闲山卢氏枕。 心若深潭碧水沉,影随幽梦几多恨。 细阅一番才知,这是一首上下藏头、兼可上下换联的诗,诗末署名是流亡之天孙客。 木子因多少读出天孙纪的清寂孤独,还有无法排解的离恨,流亡二字一语双关,已经是羞愧交加,谐音承认自己是背井离乡的留求王,子因颇多感叹景仰艰难移步,而此间早有人报知了天园主人。 随后,子因又进入先教主的书房观摩,却是一副壮观大气、格局奇妙的《风花雪月图》映入眼帘,图中右下角附有一首七言古诗: 风驰天地来无影,花傲古今开有声。 雪白江湖殊有迹,月明家国冷无情。 将风、花、雪、月四大有名场景,融入一幅画中,这确实需要有超人的手法和气度,既要风物率真,也要形思别致。 其中隐含的要素看似寻常,却又极不普通,每一个字的内涵,都极为丰富。想要在画面创作上,做到点石成金,需要的综合修为极其深厚,不然极有可能堕入、附风弄雅的窠臼。 子因细细品悦,研究这幅意境深邃的画面,他为天孙教主独有的画技惊诧和感染,同时也深深地了解到,先教主的个人品性和家国情怀。 而诗中‘有、无’二字交替呈现,则凸出先教主个人命运的反复无常,尤其令观者唏嘘慨叹。 现在看来,文星殿四大高手风花雪月、取名亦是由此而得,除了这四人、由先教主亲自提携外,更有的是对先教主、立身处世风格的感佩和缅怀。 出了书房,随行诸人来到西侧分水崖,分水崖是白云洞西面的高崖,白云洞有两个洞口,东面的洞口虽小却是入口,西面的洞口虽大,却被一个天然水池包围。 天降大任 174只好将错就错 分水崖便是将水池分成两半,登上分水崖,可以看见白云洞外四周景观。 微生公子告知木天师,眼前这水池便是神音池,分水崖顶有一洞窟,名叫神音洞,那里摆放着教主独享的九霄环佩琴,而教主每每心情愉悦之际,常常登崖洞尽兴随性演奏。 木子因闻听觉得有些神奇,正准备上神音洞去看看,正好遇见天孙玲珑和极水姑娘,两人一前一后、从白云洞的对面居室里出来,木子因骤然眸光一亮,心头大热,相视无语、竟忘了见礼。 其实这倒没什么,在随行的诸人看来很正常,必定木子因是本教的天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何况,二女并非文天教之人,即便玲珑也属文天教下,且又是教主之女,究其地位仍比不过教中的天师。 天园主人并未介意,走近几步在木子因面前敛手施礼,温笑柔语问候木子因: “玲珑恭喜木公子、荣任文天教的天师之职,家父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子因见状如梦初醒,匆忙还礼:“木某年少无知,还请天园主人多加指教!” “木天师过谦了,我听极水言及天师文武双全,实乃文天教之大幸!” 木子因闻言愕然不解,讪讪说道: “什么文武双全,那一定是兄弟们误会了,哎!其实木某原本是可以学会武功的,只因……一气之下发誓不再习武,所以,木某也就随师父……写写画画……自寻其乐。” 当下子因摇摇头略陈因果,他虽然说得很认真,却饱含些许无奈,似乎因为被对方误解、而感到惭愧,甚至有些怀疑四宝和九绝的兄弟们,选自己作文天教的天师,是阴差阳错麻痹大意。 若是有朝一日、文天教的兄弟突然醒悟后悔,继而大骂他木子因无耻装相,那可真的是说不清了,这也是木子因一直惴惴不安的所在,尽管微生公子已经说明清晰,但木子因还是担忧他们,误解先教主的遗愿。 “哦!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段奇闻,怪不得那天曦儿问我,木公子的画该如何处置,我细细一瞧,当真系名师出高徒,远胜于家父的手笔。那幅梨花图美不胜收,玲珑日夜观望爱不释手,试想这人间何曾有如此仙境美景,公子是仁义性善之人,神韵灵感呼之即来,若得机缘还望木天师不吝赐教!” “不敢,天孙姑娘过奖了!观教主大作写意手法独特,子因甚幸见识,可谓仰慕已久,至于我那幅画并非灵感之作,乃是木某在一个无人空谷里的所见所闻,不过是因离别怀想才落笔描绘,只是当时匆忙尚未完结,天园主人若是不嫌弃,抽空木某将此画完稿相送便是。” “玲珑在此多谢了!木天师请,尼山前辈、微生、百里两位兄长请里面坐!” 众人一起回到白云洞大厅坐下,不待天孙玲珑吩咐,极水姑娘已经奉上茶水,除木子因外、余人无一不谨慎还礼,自然连声向天园主人称谢,却人人不敢擅专接过。 “不必了,我们只是来瞻仰天孙教主的典范,待会我还要去坤灵洞一览,拜会前任天师的遗风……” 木子因一见气氛有异,即以话语稍加引导。 话未说完,外面有一人匆匆而入,在微生公子耳边低语,子因回头一见是殿儿,知道他是微生大哥的随从,他就没再继续言语下去,遂与天孙玲珑抱拳告辞,众人离开了白云洞。 来到天师居处坤灵洞,木子因心想,这里以后就是自己的下榻之地,尼山书童一一讲解,木子因四下观瞻,曦儿早已整理好各处房间。 虽然居所称洞,其实除了入口三四尺门户,是冷硬嶙峋的石壁,里面其他的堂室隔间,已被土木工程处理装饰,完全看不出是阴暗潮湿的山洞模样,与寻常人家的住宅,并无太大的差别,书房客厅里的陈列物应有尽有。 尤其是大厅最为显著,两边悬挂不少诗句对联字画,诸如: 寂寞锁清秋,举杯邀明月,风前憔悴水声中。 肝胆皆冰雪,挥剑断旧约,名后单独山色里。 末尾红色印记是‘天下智源’四字方正篆刻,木子因此前在中和殿听尼山书童说过,本教首任天师孔智源是孔子后人,抛却名利放弃仕途,不惜被族长、家长以断绝宗族关系要挟,一心一意也要追随文天教,堪称创教楷模。 又有一幅画题名《神来之笔》,画的是一幅尼山风光的瑞雪远景图,笔墨酣畅淋漓可圈可点,子因不住地点头心里赞道:这画确有大师风范,丝毫也不逊色我师父的手笔,看来本教历任前辈中,藏龙卧虎多矣! 移步再看右边一幅行楷书法作品,颜筋柳骨临摹极为得体,更兼装帧古朴若有清香,子因微微点头,踱步近前默诵: 悲愤今生笔墨干,山穷水尽梦方寒。 文人辗转诗词里,侠客匆忙雨雾间。 金气层层凌万物,银光闪闪解千婵。 此琴舍我何相抚,一路余音求索难。 诗句落款是文观川,木子因知道文观川是本教第六任天师,也曾听极水说过他,此人是天孙玲珑的恩师,文观川有一支太古遗音琴,临死之前赠予了天园主人,这支琴一直放在天辉园的琴室中。 天孙玲珑所以拜文观川为师,其中主要因由是其父天孙教主的武功,有近乎一大半不适宜女子修练,同时随文观川既能学文又能习武,可谓两相兼得事半功倍。 可惜的是玲珑受教前后只有四年,在她十二岁时此人老朽病逝,而今文观川去世近八年了,每年的清明节,天孙玲珑来此拜祭的,就是天孙客和文观川两人。 木子因从字迹中已然读出,这位文天师文采出众,却颇为孤傲激愤,之前听微生公子讲过本教的天师一职,多数是由出类拔萃的文人担当。 但子因不知道这位文观川,却是唯一一位文武双全的天师,尤其是武功绝非泛泛之辈,与第七任教主天孙客的技艺不相仲伯,故天孙玲珑的武功,有大部反而是来自他的传授。 而后,子因又仔细阅览其他天师的遗作,心里越发觉得自己入文天教,不仅是人意也是天意,整个居处简洁却极富个性,木子因走到卧室兼修身房,推开木质后门,外面是一个不大的突兀飞出、呈半椭圆形的览台,可以看见尼山东面景色。 正在欣赏之际,薛赋走过来禀报:“回木天师,草头帮有人来此觐见!听说草帮大哥是有要事、欲与木天师商议面谈约定。” “哦!是草头帮?” 木子因有些疑惑,随即问尼山书童:“童老,本教与草头帮关系如何?” “草头帮原本是历代亡命犯法之徒、和食不果腹的难民,啸聚山林落草为寇,其打家劫舍占山拦路,一度民怨四起,遭致官府围剿,后唐明宗李嗣源曾出兵扑杀,结果虎头蛇尾无功而返。更可笑的是石敬瑭起兵,末帝李从珂兵败落入熊耳山,部下将士不得不落草结帮,后唐王室以草头帮神通广大、割据一方为能,遂自称草头帮,而真正的草头帮帮主反不乐意了,双方火并大开杀戒。 当时教主书海因少林寺之邀,与随行护卫的文房四宝兄弟路过,此前真草头帮一直名声不佳,但李从珂落草后杀富济贫,同石氏的晋室王朝势不两立,期间颇多利民善举,文天教上下当然时有耳闻。草头帮帮主火并中丧命,手下又死伤了不少人,再斗下去两败俱伤毫无结果,看不见意义所在,因此书教主出手规劝双方言和,建议一致对外、保境安民,驱逐契丹官军和辽国的走狗,还我大唐天下! 李从珂当即表示赞同,而草头帮的原班人马,因为帮主殒命,且慑于书教主的武功和大义不得不趋从。有文天教的相助支持,真假草头帮也就合二为一,因而帮主算是为内部人所杀,李从珂以为‘帮主’之名不吉利,所以草头帮的首领,自此以后不称帮主。同时为了重创大唐伟业,草头帮部下以兄弟相称,其意在标榜平等同心意气相投,突出一帮人是患难与共的草莽英豪。” “这么说来,本教还是草头帮的恩人。”微生公子笑意飞扬,对尼山书童和木子因趣道。 此事微生公子也只是略有耳闻,并不知详细因果。须知,书教主手下的文房四宝,早已老朽不在,与此时的文房四宝兄弟,根本不是一回事。 “说恩人也不为过,起码草头帮欠咱一个大人情。” 老书童笑着、说给木天师和微生公子听,这些事木子因根本不清楚,就是微生绝蓝也只知道、草头帮与文天教素有往来,大家兄弟相称彼此敬重。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看看……”说着同微生公子、尼山书童等出了坤灵洞。 一行人来到中和殿,不一会上来年岁一大一小两个人,抱拳施礼一周并自我介绍:“在下草头帮金卜焕、赵匡义见过诸位英雄!” 薛赋在木子因身后低语: “金卜焕乃是草头帮的七哥,赵匡义是二十八哥,两人武功不相上下,但金卜焕乃是北方女真族人,因不满契丹人的镇压反抗而起,遭到被追杀逃亡至中原后加入草头帮。” 木子因心里有数点点头,起身上前两步正准备邀请二人入座,随侍薛辞进而向对方一一解释: “金大哥、赵兄弟,这位是本教的木天师,这一位是尼山五老之一的童老,这两位便是文星殿微生公子、和文峰祠的百里大哥。” 其时,大殿四周还有其他部属的首领代表站立在一边,薛辞不过是先捡临近、木天师身边的要人加以引示,况且微生和百里两人,俱是江湖上极具名望的高手,而尼山的老书童就更不用提了。 金卜焕、赵匡义一并转身拱手,含笑问候:“久仰大名!幸会!” 木子因伸手一指侧面座椅,并吩咐道:“两位请稍坐,金兄等今来尼山,不知有何高见。” “不敢!草帮大哥令我二人前来,速速奉上文天教木天师,恭请木天师和诸位江湖豪杰,七月初七在孟津,与天下英雄共同见证、黄河镇契龙的旗手英雄会。此英雄会就是为肃清武林败类、驱逐契丹贼子树威立旗,早闻文天教向来是中原武林的中流砥柱,又与我草帮手足情深惺惺相惜。” 金卜焕说罢,面颜神色涌动极具情怀,似乎忘记了下面的说辞,在一旁的赵匡义趁机添补: “是啊!当年晋贼引来辽国兵祸,致使我中原百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如今周室江山未稳猜忌武林,而江湖宵小之辈,利欲熏心勾结官宦,意欲釜底抽薪离间武林,使天下大乱,好让敌国伺机而动,而奸贼坐收渔翁之利。” “此话当真!!”木子因极度惊愕,想起当年的灾难、令自己痛失亲朋,差一点死于战乱,故而不希望再现惨剧。 “我大哥仁义无双、武林皆知,草头帮也不是泛泛之辈,这旗手之位乃天下英雄共举,无论花落谁家,四海豪杰无不心悦诚服、甘受驱使。” “李大哥敢为天下苍生请命,文天教又怎能甘为其后,好!金兄、赵兄尽管放心,届时、木某必定会拜访草头帮的诸位大哥,今日来者是客,时候不早文天教早备薄酒,敬请两位留用。” “木天师的心意,我们兄弟二人心领了,况身有要事不能耽搁,还请见谅!” 金卜焕起身竭力推辞,木子因见状也不强留,说道:“既然如此,木某就恕不远送!” 待草头帮的二人离开,木子因与微生公子百里乐山等商议一番,说起草头帮和文天教两派,携手江湖数十年,众人而后颇多感慨。 天降大任 175魔幻三十二弦 及至时辰方到,木子因吩咐在中和殿大庆晚宴,以微生公子为首文星九绝、文峰六义生、文德四闲人等一一敬酒祝贺。 木子因一瞧这阵式,暗道看来今晚不行也得行,不如索性大醉一场,遂与在场的兄弟一个不落,每人豪饮半碗且面面俱到。 而后,木天师又与天干坛各个正、副坛主大碗同干一遍。 除了薛辞、薛赋等少数值守总坛的得力干将,是三字、四字兄弟,余人皆是文天教的五字以上兄弟,当然这几人虽然‘字数’少,但武功并不低,而且论年龄皆比子因年长,是以木子因不敢怠慢。 要知道今晚所饮的美酒,俱是储存近百年的杏花村极品贡酒,是两年前微生公子、吩咐手下从京城带回的,此番正好派上重大用场。 众人一瞧木天师来者不拒,无不暗暗心惊,就连自号酒中仙的百里乐山、也默叹自愧不如,均连连称赞似木天师如此天量,我等哪里是对手。 微生绝蓝更是大惑不解,心想木贤弟以前动辄酒醉,今番酒量越发变大了不成。 原来,木子因前后一连串、喝干了近九斤极品陈酿,摇摇晃晃一挥手对众人说: “大家尽管畅饮,我去看看风景……” 说着晕晕乎乎出了大殿,众人有些奇怪,俱望着微生公子和尼山书童两位老少领袖,等候他俩的吩咐和安排。 微生绝蓝摆摆手,对众兄弟说: “木天师豪爽之人、不拘小节,说不定看完风景之后,再回来共饮,诸位可要小心,木天师酒量如海,谁要是成了狗熊,那是要学着叫唤几声的,啊……哈哈哈!” 微生公子说完大笑三声,群雄闻声愕然不解,随即又附和着一起嚷嚷大笑,互相指点闹腾不绝。 木子因的确喝多了,想尽快化解腹中酒气,偏偏头脑昏沉沉,记不起如何运用功法,有几次差点跌倒,惊得薛辞、薛赋连忙跑来相扶,木子因没当回事,随意挥手掀开二人。 这一挥似信手弹琴,不知不觉反而使开乘云气功,这一手让老大薛赋始料不及,被木天师激荡的浑厚内力震开,只跌腾出两丈开外,好在薛赋武功还不差,翻转倒腾临机及时反应,并未在尴尬难看中摔倒。 老二薛辞位置虽然稍微偏移些,却也被木子因内劲连带,或许是因心神追逐太远,其人摔倒一侧略为出丑,因三人是左右相携,俱是无意发力,所以不曾想到、也无法提防。 木子因恍惚中见薛赋跃向东面,还道他发现什么东西突然离开,便伸出左手指着东面一隅,点点头迷糊说道: “你们去那儿看看也好,不要管我……” 他这一发令,两属从不好再紧跟靠近,只得任他在大乐房外、花园一带游荡,反正尼山总坛、对于木天师并无禁地。 好在子因刚才不经意间乘云气功联动,酒劲被化解一小部分,头脑稍微有些清醒,踉跄几步过后,他发现前面有一排稍高的花墙,又好像是花窗,好奇之下,蹒跚歪斜奔将过去。 待到越过豁口此时月亮半挂,正遇清风拂面芳草之气弥漫,向西看见一个颇大的六角亭,子因迷蒙中还以为、这是哪家员外的幽雅庭院,因此犹豫稍停不敢向前。 其实,这里是文天教的大乐房所在,大乐房年代久远,主体地势稍高,最初是按照宫殿布局修建,并由第一任教主命名,因摆放文天教的玄音重器而出名。 后来因天、地、人、器四美交融感应不足,遂废弃了屋顶,留下断续四壁修成女墙,为的是让文天教的领袖置身大乐房,抬头可见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大概有乐透天地宇宙之意。 至书海教主执教时,大乐房形制有所改变,四周重建了特色门窗,但大乐房的门窗不同于寻常门窗,因为四面的花墙门窗,是由前任天师文观川谋划,东西向墙高六尺、南北向不足四尺,四面拐角部位断开呈宽阔入口。 尤其是殿堂正中布置一座六角亭,因此亭有画龙点睛之妙,遂被书教主称作观川亭,所以现在的大乐房,除了墙壁门窗,再也看不见屋顶的痕迹。 木子因不知不觉来到大乐房,这大乐房有一奇特之物,便是文天教的魔幻三十二弦,乃是在一暗香清雅的古玄木上,调制成琴瑟共体合二为一的乐器,这琴瑟浑成的器乐,来历已无人知晓,只知道历任教主、必须得能演奏此间一器。 盖此弦粗硬有力,堪比刚猛的铁胎弓丝,寻常人的手指,根本捻不出音。即便勇武之人使劲拨弄,发出的大多也是浑浊低沉的哑音,难以分解出清晰连续的音调,更不必提富含灵韵美感的乐曲了。 据说这魔幻三十二弦,只有第一任教主神奇般地演绎过,可是现在的文天教众人、谁也没见过听过,是以演奏三十二弦成了传说。 月光下木子因老远就见,亭中摆放一架古瑟,忘记了方才的犹豫担忧,心想正合吾玩耍之意,出了姑射山一直没机会练手,将仙师的神曲用大瑟放浪一下,说不定另有心得收获。 子因大喜之下三步两摇赶到,待坐在乐器之前,他一下愣住了:这是什么瑟? 子因没见过这般型制乐器,如何演奏心里没谱,再低头细看不对!丝弦居然分黑白二色,七根白线平躺在岳山和龙龈之间,中间空荡荡的明显是琴的架构,另外有二十来根乌黑的粗线、是一弦一柱架空,有瑟的味道。 问题是二十几根瑟弦,被七根琴弦隔开成上下两组,分明是琴易奏瑟难弹,这一怪器正是文天教的魔幻三十二弦。 可是木子因犹自不信,怎么可能半边是琴半边是瑟,还以为自己酒喝多了,眼光蒙昧景物飘移所致,遂晃晃脑袋,可眼前似乎什么也没变。确实是九根弦在上、十六根在下,中间七根乳白色弦丝尤为醒目,偶尔还有些微亮的光泽,在皎洁的月光下,黑白分明一目了然。 再观乐器的长度,似乎比姑射山的石琴、还要大一小截,只是姑射琴的弦要比之细的多,子因当然知道,在形制相近甚至相同的前提下,丝弦的粗细反应音调的高低,而在同等指力弹奏下,细弦的琴音可以传的更远。 “这……这从哪里下手,难道一人也能……琴瑟共奏?奇哉怪也。” 子因呵呵一笑,摇头晃脑自言自语: “越是稀奇古怪的东西,木某越是要试一试……” 于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提袖衣十指未落手腕先抬,指尖微捻弦音已如金石迸发,隐约听见瑟腔中也传来低沉的声音,手指一挥分瑟而弹,半琴半瑟音调怪异断续不成章法,子因索性左手在琴右手在瑟,十指上下左右虚拟滑转不息。 这一来乘云气功因势而动,随手臂的摆动和胸腔的意气反复不止,竟将腹中饮下的大量酒气撩动化解,在内息压迫扰动下,部分酒气融合不透,一时收纳不住急速上涨,压迫喉头口腔自然张开,冲涌而出的真气裹挟着酒气,一下扫过丝弦,余音振荡似佩玉鸣鸾。 子因因此醉意大解,继而若有所悟,灵机一动,头颈上下、左右回摆,随内息吞吐有度,唇齿收缩舒放、真气旋转开合,再配合琴瑟弦上的两只手,曲调油然渐入佳境。 木子因弹得正是在姑射山、刚刚学会的《冰丝雪蕊》曲,酒气渐渐喷发至尽,神智开始恢复常态,乐曲也愈发清细纯绝,手法愈加娴熟,内息在乘云气功主导之下,如江河之水猛烈浑厚滔滔不绝。 只见他摇头晃脑、口中激流罡气喷射,在丝弦之上冲撞弹开,化为一簇簇迷茫的烟雾,双手十指按拈滑跳不定。悦耳之音似清泉似落叶、似鸟鸣似风泣,明而不亮、细而不腻,想来就是姑射神人,也未必听过这般、琴瑟合奏的《冰丝雪蕊》。 一曲既罢风月怡然,子因瞑目若有所思,稍后起身觉柔风阵阵异香扑鼻,而观川亭四周氤氲缭绕尚未散尽,那是受木子因激扬的内息催化所致。 何况子因饮下的、是浓香醇厚的百年杏花村,花香酒气搅合,呈现前所未有的奇妙韵味,飘溢在大乐房附近,远远看去木子因真如仙神天师一般。 这一幕惊愕了许多人,百里乐山和微生公子正与童老等在中和殿攀酒,闻听大乐房传来声音,初始古怪其后越发神秘,两人感到诧异,便辞别余人而出寻音查看。 因为他们均知道,本教这魔幻三十二弦刚硬厚重,寻常一人几乎移动不得,且非常人所能演奏,没有超人的内功指力,除了搅弄出低沉浑浊的嗡嗡乱音外,根本不可能演绎出绝世神曲。 待到远远看见观川亭内一人,摇头晃脑肆意放纵,明显是到了心弦融合、妙音无限之佳境,烟气浮荡雾影朦胧,确有几分魔幻景状,几个人想走近细看,又怕打扰不该打扰的人而扼杀仙乐,不得不在大乐房外聆听等候。 曲罢,微生公子迈入大乐房才看清,那人正是自己的结义兄弟、文天教的新任天师木子因。 公子不由大喜,快步走进观川亭,冲口而出: “贤弟,你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微生做梦也没想到,贤弟居然能琴瑟共奏,让魔幻重生,实乃旷世奇才……旷世奇才!” 这一切同样也震撼另外一人,这人便是大乐房后面的天辉园之主,前任教主天孙客的女儿天孙玲珑,当她听到琴瑟玄器、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弦音时,竟难以置信。 这种声音她有生之年就没有听过,时而奔放时而委婉、时而浮沉跌宕,时而嘹亮时而悠长、时而回荡不息。 这从天而降缥缈纯粹的玉音,令人心旷神怡豁然开朗,如同光芒四射顷刻间穿云破雾,让思念终止让梦想开始。天园主人似乎回到了岛国故乡,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微笑与清风婉扬、灵魂共飞雪曼舞。 天孙玲珑克制不住激动,和极水姑娘一起,前后匆匆赶到大乐房,似乎想亲眼目睹究竟哪来的奇人。因为教内任谁都知道,这般神曲非高手不能演奏,两人借助月光不停地四下巡视,查看到底是谁、在演奏这琴瑟玄器。 因为在清明前后这几日,玲珑曾勉强弹过白琴以聊寄哀思,至于黑瑟根本单独操作不了,那是内力无法上下延续。 因此当她听到大乐房传来奇妙悦耳的音乐,一边急走一边在想,难道是微生公子最近几日修炼,又突破了‘奇文授天功’的难度,那应该是第四层了。 主仆两人快步一进角门,抬眼不由瞠目结舌,望着清亮的月光下,观川亭内外烟雾迷离,流岚浮云幻化不定,木子因置身其中状如神仙,因为她俩来得稍迟,走得也较近,所以看得还算清楚。 好久天孙女方才醒悟,却喃喃自语:“想不到他……竟然就是那个人!” 天孙玲珑此前虽然见过木子因,也为他技高一筹、才华横溢的诗画手法赞叹,尽管他的状元梦,在京都只是昙花一现,玲珑不免为之惋惜。 但在玲珑看来,木子因是碍于现实腐朽、黑暗而不得志,却没想到其人内功修为、居然是如此独一无二,这不免令天园主人惊讶无词难以置信。 极水姑娘似乎明白主人的意思,喜悦地说道: “公主,不,天主!这般说来,先教主可以魂归故国、长眠乡土了!” “可他是文天教的天师,教中有那么多事务要办,怎么可能去漂洋过海、帮我一个不相干的异国孤女……” 天园主人语气低落平淡,轻轻地摇了摇头,显然她认为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天降大任 176天师出手尽释前嫌 原来,当年天孙客一直想复国报仇,怎奈凭他武功谈何容易,后来入了文天教,教主告诉他,倘若修成‘奇文授天功’,则内力来去自如,待到将大乐房的琴瑟玄器同时演奏,则东渡归国扫平倭贼、指日可待。 但天孙客终老一生未能将琴瑟并奏,尽管他也想搏一搏,怎奈身为教主,又怕文天教因为自己的生死而起落未卜,甚至于被教中兄弟误会徇私,那可就有负前任教主的收留和指点之恩义。 尽管如此,十年前天孙教主安排微生忠承等人,助刘知远称帝并驱除契丹势力,还是被教中一些兄弟咀唔,东海渔翁以为有悖教规,遂不满意而自行其是出走,云中笑声和天地囚徒等人,因力战蜂拥围攻的天狼武士、五老均不知下落。 天孙教主闻讯焦急万分、率众寻找,不意中了妖僧胡天手下的契丹天狼武士的多重埋伏,尤其还有疯魔和鬼老等仇人见面,而致使天孙客差一点重伤亡命,鬼老侯不拟为了报当年、在江南的天孙客插手霏雨脊女婴之仇,刻意置文天教主于死地。 教主天孙客哪里知道,有疯魔和侯不拟的混合奸计,纵然神勇无敌,仍旧寡不敌众,而且属下教众也因此损失过半,使得尼山书童几个颇具身份之人,更是冷眼相向、不听指挥。 所以临终前,天孙客嘱咐女儿不可加入文天教,以免为教规羁绊还乡成梦,并希望有朝一日能魂兮归来,徜徉沧海守望留求。 微生绝蓝当然也知道其中缘故,所以一待年岁及长,琴瑟之技便日夜揣摩,内功更是修炼到极致。 虽然微生公子没能并奏出玄乐,却也弹到了高亢之境,所以教中多数兄弟、均有意让他出任教主,不曾想却被他推辞,原因也就在此间。 一旦出任教主,则其父交代给他的复国之重任,势必被教规教旨羁绊,教主临终曾再三交代:白衣恩人已经将海贼源氏的隐身功废除,只要你们练好本教的‘奇文授天功’,驱逐东瀛老妖源为朝及其走狗党羽,恢复我东海留求血脉,并不是黄粱一梦。 木子因无意间,因酒醉弹起大乐房的琴瑟玄器,此刻清醒一见微生公子过来,萌态顿收颇有些不好意思,自嘲说道: “小弟方才酒喝多了,糊里糊涂到这里……弹起……这古怪乐器,惊动了诸位兄长,惭愧惭愧……” “贤弟身为文天教天师,这文天坛内所有物件,尽管随意品赏把玩,喝酒也罢弹曲也好,无需这般谦虚客气,落入繁文缛节的俗套。为兄万没想到,贤弟已练成这般神功,则敝教上下前途无量,看来这教主一职,非你莫属!” “大哥,小弟诚惶诚恐,还不曾找准方位,这天师之职,已经是勉为其难了,若再以教主之名威逼,小弟可真要退避三舍了!” “哈哈哈……”两人伸手搂抱在一起,同时大笑。 这一番潇洒挥斥,将木子因体内的酒气涤荡洗尽,心旷神怡耳聪目明、思路清晰脚步轻灵,想起微生绝蓝刚才所说,子因觉得有些奇怪,一边从北面走出大乐房,一边笑意犹存问道: “大哥刚才说小弟练成神功,何以见得?难不成小弟弹曲奏乐,也算是一门武功?” 众人谈笑间,忽抬头瞥见左侧、不远处的西北角门旁,正站着两位姑娘。 木子因认出,那是天园主人和她的近侍极水,正要上前打招呼,却见二人转身而去。 子因有些奇怪,心道她们为什么匆忙离开,难道有什么特别心事,虽然是一瞬间映入眼帘,但子因发觉天园主人今晚神情异样,尤为楚楚可怜,特别是眸光清冷、面容皎洁宛如一朵梨花,每一瓣都盛开着唯美、孤独的神韵。 木子因忽然觉得自己、不自觉地摇晃了一下,似乎是真的醉酒还未醒透,忙加以克制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佯装沉醉夜空清新迷人的酥香。 其实他心里知道,有一种眷恋越来越难以抗拒、越来越难以割舍,可他却无法以本心自救自解,犹豫奋力提起的脚步,终于无奈又重重落地。 木子因微微摇晃了头颅,以示让自己醉酒清醒,暂停片刻,扭头沉郁稍显担忧问道: “大哥!听说你这次去了海州,前后竟有一个多月之久,真让小弟心神不宁好生记挂。” “贤弟,我正要跟你说下这件事……” 微生绝蓝没说完,就被后来者打断。 迎面却见百里乐山,和尼山书童一前一后,百里快步来到近前,高声称赞: “恭喜木天师独奏文琴天瑟!本教除了之前的几个教主以外,无人能像天师这般、纵横挥洒玄音天落。” “木天师包罗万象、深藏不露,尼山书童断然没看出、少年天师的精彩修为,这般说来、书童老朽太甚了!” “童老怎的如此不自信起来,本教如今既有木天师,诚如微生兄弟所言,乃是我文天中兴之时,想当年五老叱咤江湖,武林中谁个不知。” “嘿嘿!五老?可惜啊!我那翁大哥、皋大哥、徒老弟和常老弟,只怕是见不到、文气冲天的本教天师和诸位兄弟了。” “童老不必泄气,有百里大哥、有微生兄、有文德林的弟兄,还有天干坛其他同心同德的兄弟一起,何愁感化不了上苍,令五老重聚!” 木子因拉起尼山书童的右手,意味深长地说道。 随后,子因一手又拉起微生公子说道: “走,今晚月白风清好景致,木某斗胆提议,须得把盏重来发行酒令,老‘书童’对决新‘秀才’,不醉不罢休……” “木天师有言在先,谁都不许再说喝多、喝少之类,百里兄……请!”微生公子伸手示意。 “童老请!”木子因也在一旁礼貌相邀。 尼山书童此刻、再也没有谦虚退让的理由,众人由此重回酒席,微生公子举杯说道: “童老,微生昔日有不到之处,请多包涵……” 说完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樽倾斜,众人历历在目,就见微生公子淡淡一笑: “刘伶饮尽不留零,微生年幼无知,这一杯就当仁不让,不留他人话短长!” 原来,微生公子与尼山书童、数年前有些许不睦。 起因也同前教主有些关联,虽然老书童和其父微生忠承、一向情谊颇佳,每每叙论往事,总是思念满怀眼角微润。 但尼山书童同天孙教主之间,有那么点语言隔阂,加上天园主人对此也颇有微词,因此微生公子对这个老书童,有时也不留情面。 微生绝蓝少年得志,是文星殿的第一绝客,武功大成已逾越乃父,比之天孙教主也毫不逊色,所以被众兄弟看好,希望能即教主之位。 老书童辈份虽大,但五老峰与文星殿都属文天教下,是彼此不同的堂口。因此两人职能上平起平坐,没有高下大小之分,所以双方有些矛盾,也不能算谁对谁不敬。 其次,文天教徒的身份和名望大小,是以‘字’来排序的,有一、二、三、四、五、六等‘字数’的区别,微生绝蓝和尼山书童都是‘八字’名望,文才并列、地位均等,只是年龄不同、辈分相差而已。 单论武功微生公子稍胜一筹,是以今日逢众兄弟、庆贺木天师驾临总坛,指点规划文天未来之际,借酒融心、春风化雨。 尼山书童一瞧、哈哈一乐,道出真诚肺腑: “微生公子乃是本教、屈指可数的后起之秀,老童虽老尚未朽矣!换我当年,尤不及公子一半风采,何敢自大自狂,书童领教、就此谢了。” 顷刻间,童老也喝干杯中之酒,而后将空酒杯依次展示在座人等,并收起笑容出人意料、对在座诸人续道: “贾岛酒后非假倒,老童这酒心、这酒情,是真是假!此后就请各位拭目以待,今逢本教木天师荣膺造访总坛,五老虽然名称有很久了,但却不敢倚老卖老。” 众人闻言皆鼓掌大呼过瘾,其他酒桌上也是如法炮制,酒令通行豪情兴致也逐步推高,这一晚数十人,几乎个个烂醉如泥。 唯木子因被薛辞、薛赋扶到坤灵洞休息,直到次日,曦儿送来茶水漱口洗舆,子因方才想起昨夜之事。 在尼山数日,木子因借机游览了孔庙等地,意外来到邻近街市闲逛,得知此地竟然也叫南辛店,木子因大奇,对左右道: “看来我木子因,与文天教前世有缘!” 其后几天,微生绝蓝来向木子因告辞,木子因发觉微生公子心事重重,便提议: “我后天打算先回京城,以便去孟津、一睹‘黄河镇契龙’的旗手英雄会,大哥走南闯北、在武林早已英名远播,熟知江湖上的轶闻掌故、和门派帮会的行头,小弟还需适时指点!此番何不与我同去?也好让小弟行事踏实些!” “木天师不必过谦,本教自从木天师接任以来,文气冲天的确堪称文天,诸位兄弟更是意气风发,前途无量自不待言。今微生虽属文天教下,却是留求国人,若终老苟且求生、偏安一隅,则死后无颜见先王陛下,亦对不起先父临终教诲。 况家仇国恨、耿耿于怀,绝蓝夙夜难眠,此前微生征得公主之意,暂定岁末东渡故国家园,遂先王先父遗愿,誓死灭倭复国。教中之事贤弟已驾轻就熟,各部均心悦诚服毋庸置疑,微生公私分明坦荡来去,无愧于文天教众兄弟,今特意向贤弟辞行!” 微生公子恭恭敬敬抱拳向义弟请辞。 木子因骤闻此言,不啻晴天霹雳,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虽然他早已知道,微生与公主俱是海外之人,总有一天是要离开文天教的,只是没想到,变化来的这么快。 他就觉得、一切希望刚刚开始,随之却要结束,是强行结束,木子因的内心是强烈接受不了,感觉瞬间失去生存、进取的目标和动力。 木子因在薛辞、薛赋的提醒之下,半晌才缓过神嗫嚅说道:“难道天园之主与大哥……从此就……一去不返,那我……” “谁说一去不返?这里还有我的结义兄弟,还有教中朝夕相处、情深意重的诸多兄长和前辈,微生绝蓝何时变得、这般无情无义?” 微生公子见木子因仓促间无法回转,便笑着试图解释宽慰。 “可那倭国海贼和同伙,武功高强且经营多年,大哥冒入险境,人地生疏情况不明,公主久居中土且未经风浪,就算有文房四宝同行,恐也嫌人手不足……胜负令人堪忧!” 木子因忧心忡忡,很为天孙玲珑和微生绝蓝等人的行程牵挂。 “贤弟无需多虑,想那东瀛老妖已被泄了隐身功,再说这么多年、其同伙亦年事已高,量也不是微生的对手。何况四位宝兄属文天教的人,即便是木天师许可,渡海护驾教外之人也属不妥,因此、此行仅有五六人而已,不敢牵连文天教兄弟的一丝一毫。” “既然大哥早已决断,目下有何打算?” 木子因关切询问,知道现时建议或说服微生绝蓝不适合。 “海州有我娘舅的亲戚和故友玩伴,他们世代弄潮捕捞为生,亦有多人精通海外贸易、见多识广,去日不多、我正筹备打造海船两艘,这些天,公主已将大部首饰和积蓄变卖,得金银数百两尚有不足,好在海州还有一些远亲可以支助,应该不会耽搁此行的计划。 另外……文星殿有八位兄长,郎之白大哥智慧不下于微生,木天师或可酌情擢升,届时微生必定向教中诸位兄弟辞行,贤弟今日或可向文天教众兄弟说明此事。” “不!即便兄长不再是文星殿的绝客,以子因看来,文天教依就是兄长的一个家,这个家始终有一个位子,是为兄长而保留,此事我会在适当的时机,向教中诸前辈及各堂口兄弟宣布。” 稍后、微生绝蓝便离开尼山文天坛,次日天园主人和极水姑娘,也来向木子因辞行,天孙玲珑当面告知木天师: “文天教既已有了新主,玲珑亦非教中之人,久居尼山总坛的天辉园实为不妥,天孙女也难以心安,是以来向木天师辞别。” 天降大任 177谁可契龙旗手 木子因大惊,幽悠箴言: “我知天孙姑娘不是文天教人,可天园主人因为木某初任而离开此地,岂非让子因难堪,以木某看来,天孙姑娘乃是先教主之女,无论居住于教坛辖内、至何时何地,乃理属当然,何况我……” 木子因本想说“何况我身为文天教的天师,都认可你长住与此,难道别人还会有什么不妥的异议吗”,终于只说了个开头,他便不好意思再讲下去。 “天孙女何敢陷公子不义,虽然文天坛的天辉园,我从此不再居住,但京城的文华苑我还是常去的,只怕不会因此打扰、木天师和教中的诸位兄长。” 子因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如此、多少令木某稍减惴惴,若是因子因天师述职、而增添天孙姑娘的极大不便,木某恐难辞其咎,是以在此向天园主人谢过。” “公子不必耿耿于怀,玲珑抉择当前,非一蹴而就,乃是早有此意,只因文天教中向无领袖,微生公子虽是二当家,那不过是在京城的客栈,为避人耳目称呼而已。 况且、微生一家系我父旧部,往来取舍难免授人以口舌,徒增闲碎之言、飞流之语。 今有天师主持大局,实属文天教之大幸,亦是天孙氏大幸,玲珑来此向木天师辞行,文房的四位宝哥、理应司职文天教,怎可随从于局外之人,请木天师另加重用,我有水儿在身边足矣!” “这个……” 子因闻天园主人欲回归本性常态,不免有些意外,所言虽是合情合理,但却教他难以认可,而今突然提出让文房四宝归教,倒是让木子因手足无措、说不出话来。 文房四宝兄弟向来是、随侍文天教的教主的,教主健在之时,常常令其护卫小女,而使自己专心于教务运筹,这倒也寻常不过。 如今教主不在,虽说天师权限仅次于教主,但教主的随侍诸兄弟,向来不受本教天师的安排。 恰恰相反,天师的随侍须得由教主指派,这些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自文天教出世以来,文房四宝一直受教主唯一指令。这规矩木子因当然有印象,那是听教中五老之一的尼山书童所说,除非教主临终前另有明示。 “我等四兄弟、奉先教主之命跟随小姐,若新教主莅临、或另行调用自无疑义,今无教主之令,即便是本教天师,我等也不接受安排调遣,请天园主人收回成命,不致让木天师为难。” 文房四宝之言,虽是回避让开了木子因,却也算是谢绝天园主人的好意。 “文房四兄之言甚合我意,天孙姑娘不必刻意、与文天教划清界限,否则子因如何再与姑娘相见,闲谈聆听先教主的典范事迹,再说、木某向来鄙视人走茶凉。 天孙教主有功于文天,木某愿意接任天师之教职,正是敬佩先教主独特的个性和才艺,同时也为教中洋溢、兄弟姐妹一般的真情感动,诸位如敬重木某还是天师,则此事复原不提。” 木子因不知何故,心里有些不开心,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担忧,感觉一切事态的发展变化,与自己加入文天教的潜在想法背道而驰。 其实木子因加盟文天教,与其说为结义所迫,倒不如说因为爱慕天孙玲珑、而做出朦胧靠近的试探选择,只是他内心羞于承认这一事实。 何况、他对文天教原本不感兴趣,所以此话一出口,木子因感觉有些气馁,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甚为难看。 天孙玲珑闻言,观木天师似有不悦,缓和转辞说: “木天师与四位兄长执意厚爱,天孙女感激不尽,只愿不被他人误会,而使文天教天师举止有碍,既已如此,玲珑就告辞了,木天师保重!” 天孙玲珑说完,悄然平静转身而去,木子因在这刹那间的华丽转身中,忽然看见一丝孤寂和无助,不禁关切问道: “天孙姑娘何时出发?” “天主即刻启程,一切已收拾好了……” 在天孙玲珑身边的近侍极水姑娘,不知何故、竟不待天园主人答复,就清晰快捷地告诉了木子因,似乎她也有相当的权限、决断主人的感情去留。 “我与教中众兄弟说好,明日回京城,我答应草头帮大哥七月七日的‘孟津之约’,所以此地不宜久留,大家不妨同行如何?” “木公子既然这般安排,玲珑自无异议!” 天孙女柔声答应,却没有回头,只是稍微停顿了脚步,之后率一行人离开文天坛,去了山下的南辛店歇宿不提。 待天孙玲珑一走,木子因颓然坐在大厅的软椅上,兴味索然浑身无力,且胸口不时隐隐作痛。 初六晚间的那一幕、浪漫花香再度浮现,那是自己酒醉后,在大乐房纵情琴瑟,月白风清,忽见伊人皎若梨花,子因心为之动。 突然,木子因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猛地站起,可惜未出半步,就无缘无故、点点头又摇摇头,片刻力量顿失,孑然瘫坐在椅子上。 子因想起结义兄长微生绝蓝曾说过,要和公主一起东渡故乡,禁不住轻声自言自语: “其实她和大哥是青梅竹马的异国情侣,两者武功比肩、志在复国,且心意相通,本是天生一对,唉!我怎么就没看出,大哥对她的眷顾关爱多年,哪像我这般书生意气,凭空而来异想天开,以为可借天师之名,渴饮数月思恋,如此努力加餐,岂不荒唐……” 子因说着不免手抚心窝、怅然若失,忽地他触到衣襟里一个硬物,便伸手取出,却是他从姑射山梨花谷、带回来的老管家遗物,那是一张楼兰王国昔日的建筑构置示意图纸。 木子因心思急转提神展开,并重新审视这座地下王城,过后起身几步来到书房,将图纸铺放在书案台面,精力完全集中在油纸画上。 他再次盯住注有密室两字的框格,他心想这王宫的密室,到底会是干什么用的,旁边这些金角、银角、玉角,难道是跟金银玉器有关么?或是存储帝王奇珍异宝之处。 从字面上看,这似乎是一个王国内库的宝藏图,子因暗道果真如此,那大哥造船所需银两,还有文天教内众兄弟的日用花销,倒是不用愁了,我只消吩咐六义生和庚位坛坛主派人,直接车马往返取来就行了。 想到这里心里一阵轻松,于是对外喊道: “薛辞兄、薛赋兄,你们俩进来看看,这图上有什么蹊跷机关,会不会是江湖上整天叫嚷的藏宝图?” 薛氏兄弟闻木天师召唤,快步来到书房听令,只是这二人文化素养不高,也就是教中的三字兄弟而已,因为武功确有过人之处,被微生绝蓝一直留在文星殿。 此刻听木天师所言,两人寻视整个图纸,一眼就见什么金角、银角、密室之类,脱口而出道: “这一定是一座王宫宝藏遗址,可是它在哪里呢?” “当然是西域的楼兰古国!只是整个路径还没搞清楚,恐怕要等微生兄和百里兄到来,几位深谋远虑一起酝酿、方能有结果。” 木子因说的没错,这薛氏兄弟二人,虽然名为辞赋,其实文字功夫毫不出色,所识极为有限,且很多词语只会望文生义,而今见金银密室之类,自然是不加分辨。 微生绝蓝当初是因其二人武功卓著、而勒令兄弟俩侍卫木天师。 在微生公子看来,木天师文采出类拔萃,需要的不是同类型的人在身边参考建议,而是能护卫好本教重要首脑人物的衣食、住行等安全事宜即可。 二人闻木天师之意不再多言,只得悄悄退下,第二天木子因准备离开,首先是文德林的兄弟前来领命出发,木子因含笑恭祝马到成功,尼山书童也向几人致谢。 其后,木子因也向尼山书童等告辞,率六义生和风花雪月诸人暂回京城。 因为‘黄河镇契龙’的约会日子为期不远,中原的几大门派都派了人参加,而文天教是答应人家草头帮的,所以得有准备才是。 在微生公子的授意下,薛氏兄弟特意为木天师寻找了一匹、鬃毛飘逸飞舞如烈焰的大龙驹。 为的是让文天教的木天师,看上去气度不凡、神秘莫测,不至于被江湖各派、小瞧了庄严的身份。毕竟、自文天教沉寂以来,这是文天教的继任木天师,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出现。 七月初七一到,孟津县的大霸湾昂首坡,数千人围聚极为壮观,各个门派竖起的醒目大旗、五颜六色颇多气势,有内行人知道、来者大抵是左道旁门的好汉,热衷扬名立万。 当然草头帮并非无名之辈,也有三山五岳的名家代表出席,其中就有少林寺的三四名僧人,据说其中两人是承字辈的高僧。其他如武夷山、云台山、太行山,以及泰山派等俱有重要人物参加。 微生公子等和木子因也感觉惊讶,草头帮大哥李重吉、真是面子不小,居然能请得动少林寺和武夷山的高人出场。 还有相当一部分、木子因根本没听说的江湖门派,诸如辛夷坞、三山寨、红花岭、啸林庄、回龙观、黑月堂、归真庵、五湖帮、尖刀门等。另有一些独来独往的奇人异士,如塞上金雕、千年人精、本心大师。 这些人虽然来到昂首坡,但真正支持草头帮、祭旗‘黄河镇契龙’的恐怕没几个,大多数是作壁上观,或者借英雄会之机,崭露头角甚至扬名立威而已。 木子因虽然知道,这样的武林盛会向来泥沙俱下,不少帮派心怀鬼胎各自打算,其中异域反贼或卖国求荣的奸诈之徒,也不乏其人。 木子因初来昂首坡,已与草头帮的大哥李重吉见过面,觉得此人江湖义气极浓,仁德厚重、忧国忧民,堪称武林表率,对周边异族势力入侵的根源、颇有独到见解。 言谈之间,似乎还流露出动荡不安是自己的错,立志率草帮兄弟不遗余力、铲除暴力回归梦想家园,这倒与木子因有些共鸣。 期间,子因与少林寺的承实大师、武夷山的蓬天道长等,俱是头一次谋面见礼,木子因均觉这些禅门道派的高人,名副其实确有大师修为和风度,想起自己年纪轻轻、出任文天教的天师,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英雄会头一天,李重吉说了不少话,无非感谢武林前辈和江湖朋友的支持捧场,而后审视当前天下形势,扬言四海列国山头纷争,民众永无宁日,尤其是契丹人贼心不死。 “据悉,契丹皇帝已勾结西域大食人伺机而动,其天狼武士和大食教的女神天使等,矛头直指我中原武林,所以有今日的黄河镇契龙祭旗会,我草头帮不敢掠其美,愿与诸位英雄、共举一位贤能作旗手,还我东南西北之太平世界。” 以少林寺的承实大师和武夷山,以及泰山派、文天教和本心大师等,皆颔首赞成,自然也有人提出异议,千年人精就反问: “李大哥此话,是不是危言耸听,虽然几十年战乱,但我中原武林元气尚在,这五湖四海的门派、帮会多如牛毛,契丹的天狼武士、和区区大食教,就能泛起大浪,还是……” 千年人精故意说半句留半句,似在怀疑草头帮祭旗,会另有企图。 彼时,大食教势力仅在西北出现、甚至远在西域驰骋,中原地区极少有大食教徒的行踪,因此、江湖好汉对草帮大哥的警示不以为然。 “是啊!时下辽国已兵败中原,退守渤海河套,内部争权夺利,东、北、西蛮夷不服,哪有精力南返,我武林好汉等在此争论国事,显然是杞人忧天……”此人是太行山的空洞禅师。 “契丹也好大食也罢,这祭旗会无非是推出一位主心骨,怎么推?是凭拳脚还是刀剑,难道不成敌人未打进来,我们自己人先动手吗?” 天降大任 178各有利益诉求 说话的是个女尼,五十来岁鹑衣百结,形象不佳但举止得体,言语之间极富震撼力,场中有人识得,老尼姑是归真庵的掌门明月师太,随行的是两名二十来岁的女弟子。 “阿弥陀佛,明月师太所言甚合我意,方才李帮主之言,老衲以为绝非虚言,试想辽军虽然败退岂能甘心,其天狼武士武功不下我中原各派高手,这些事泰山派的玉峰子道长就是明证,草头帮能人辈出颇多谋略,且文武各擅其场,老衲很是佩服。”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转向泰山派的一群道士,其中掌门金岳子的师弟东皇子,是这次来昂首坡的泰山派领军人物。 就听东皇子站起身拂尘一甩,稽首回了一礼,然后说道: “少林寺承实大师说的不错,我师兄玉峰子是十年前,为契丹的天狼武士所伤,至今不离床榻痛苦不堪,所以这一次的祭旗会,我泰山派是力挺草头帮的。” “听你们自说自话,好像这祭旗会的旗手,人物已经定了下来,如此一来,要我等四海兄弟到此作甚?鼓掌吗?叫好吗?契丹人凶残数十年,我等不是三岁小儿,多是见识过的。我想李大哥邀请这么多江湖朋友到此,无非是让诸位见证大义、众望所归,理所当然而已,刚才归真庵的老师太说过,郗某就不再与诸位打口水仗了,只是不希望落入奸贼套中。” 辛夷坞的郗劲松一说完,下面便叽叽喳喳、吵吵嚷嚷说个不停,这个赞成啸林庄的庄余风,那个提议尖刀门的管碧光,还有人站起抱拳,向草头帮李重吉说: “李大哥,我们红花岭的兄弟,推举塞上金雕、雕侠刁万一!” “红花岭的好汉,你们也加上我们华子岗的哥们……” “不行不行……那塞上金雕长年累月生在辽国,只怕早已心向大辽,归顺契丹人了,旗手之职、断不能落入奸细手中。” 话音一落“碰”一人飞起,一人摔出,就听有人言: “谁他妈敢说老子是奸细,老子吃在辽国、喝在辽国,就成了契丹人啦!你他妈的这是哪家道理?告诉你老子独来独往,不稀罕这旗手,你少拿老子说事!天下之大,老子爱在哪里、便在那里!” “雕侠息怒,这位小弟多半不知实情,在下草头帮七弟,雕兄这边请坐!” 木子因抬头,一瞧认识此人,是不久前在尼山、登门邀请自己的金卜焕。 “哼!扛着这杆大旗,老子还嫌累……” “你这人太野蛮,别以为武功了得,就随意卖弄张扬,这儿不是演武的擂台,你以为你是当年的塞外狼枭,就算是塞外狼枭,也没有好下场。” 回龙观的青云道长看不下去,拂袖而起、悻悻说道。 “阿弥陀佛!老衲思前想后,觉得扛旗英雄还是应该、像草帮三十年前那样,更有当年昆仑派仁德侠义之风,武功强弱不重要,重在人品、气量、内在修为……” 少林寺的老和尚承实,话只说一大半,就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一抹淡绿色的翩跹身影,冉冉落入场中空地,姑娘抱拳旋转一周,随即直抒胸臆,针锋相对声讨: “老和尚胡说八道,少拿昆仑派迷惑大家,武功不强那就让我稀世珍宝拿下旗手,什么人品、气量、内在修为,你看得见吗?” 众人闻讯一瞧,原来是个年纪轻轻的绿衣姑娘,草头帮的李重吉也感到吃惊,因为帮中无人认识这位姑娘,有人私下询问: “这娘们是哪个门派的?” 这个姑娘落点、距木子因也就两丈之遥,木子因忽见此女说话时的面相,与天园主人的近侍、极水姑娘颇为相似,蓦然站起喊道: “极水……” 水字吐出一半连忙打住,面红耳赤转词、缓缓说道: “既是武林兄妹,木某以为少林的承实大师之言是对的,这人品、气量、内在修为,又何曾是看不见,难道姑娘不是这样想的吗?” 既然撇开了武功强弱,承实大师和木子因在这里,所说的内在修为,并不是指简单的内功修为,而是指涵养和心态、以及对真善美诸多仁德情义的理解。 诚然,武功修为一旦炼到极致状态,常常返璞归真,有也成了没有,自然看不出来,但因为极少有人达到这种状态,所以即便是内功修为,同样绝大多数也能看出来。 “好!那就让我先看看你的内在修为……” 绿衣姑娘似有怨恨恼怒,话未说完右掌急旋、闪电般向木子因击出。 待到见木子因从木凳上翻滚,姑娘不由大惊,随即失声道:“啊!你……你……” 姑娘终究人在原地未动。 子因全没想到姑娘发招,劲风扎扎实实击在胸口,撞翻木凳向后连滚四五个跟头,同时胸衣散开飞出一物。 薛辞薛赋兄弟俩在大乐房、被木子因无意摔打过,心中以为木天师内力浑厚、武功奇高,这时一瞧反而傻蒙了圈,等到回过神来急切相助,一个连忙拾起飞出之物,另一人赶忙上前扶起木天师。 这还得了,风无影纵身入场和绿衣姑娘杀在一起,一边吼道: “你这无知的小丫头,竟敢打伤我文天教的木天师,今天你不向他磕九九八十一个头,风无影不会让你好过!” 木子因狼狈不堪起身,苦笑摆摆手、示意无碍,其实绿衣女并非真的想打伤木子因,但她也没想到、来昂首坡的诸多男男女女当中,居然还有不会武功的人,受草头帮所邀来捧场。 绿衣姑娘原以为对方会轻巧避过,孰料事与愿违,她这一掌还真用了七八分力,本是向行家表明身份,别小看自己是女流。 这一掌若是打在普通人身上,不但肋骨会断内脏也难保无虞,好在木子因练过乘云气功,内息游移周身真气本能护体,随外力强弱收缩自如,自保当然是绰绰有余不在话下,只是他目前不会灵活运用,否则即便重伤不了对手,也会让对方为之骇异惊恐。 急闻风无影欲出手报复,子因连忙翻身站起,来不及拍拍灰尘回到原位,就放声大喊:“风大哥且回,快快住手!” 这边风无影一出招,招招刚猛,绿衣姑娘对刚才的那一幕、似乎还没回过神,所以十几个回合下来,姑娘已然处在下风。 而风无影听见木天师命令传来,不得已撤招回身弹出场外,进退自如确然似风无影,这名副其实的拳脚身手,顿时博得周围不少名家的赞叹。 “听说这风无影、乃是风花雪月之首,文星殿的九绝客之一,武功确实名不虚传,再斗下去、小姑娘非输不可。”旁观者有人不免指指点点。 见木子因无事且大声喊叫,绿衣姑娘心底却充满疑惑: 此人若说不会武功,那么自己这一掌,就算他筋骨强壮,挨得住内脏不伤,恐怕肋骨也得断裂三四根; 若说还会武功吧,自己原无伤害之意,更未暗中突袭,面对面动手出招,彼此都是看得见的,他完全可轻易避开。 谁知、他竟然冥冥之中硬受了一掌,难道他假装大度豁达,让我成众矢之的、知难而退,我才不会上这假书呆子的当。 一想到对方心意不善,姑娘立刻反唇相讥: “哼!说什么人品气量,大言不惭卖弄……就是这般虚假为人,还来指点小女子……” 木子因非但不生气,反而抱拳作揖解释道: “对不起!这位姑娘,我风大哥是鲁莽了些,但你信口开河、羞辱少林高僧,却是不妥的……” “少林高僧?我说他胡说八道,难道还冤枉了不成,他凭什么说昆仑派仁德侠义?” 这时,草头帮的大哥李重吉答话了: “看姑娘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想来不会知道、三十年前的人间恶魔九死一生,随意杀戮天下无数武林义士,嵩山脚下小可当时亲眼所见,那是昆仑派弟子义不容辞,出手援救各路好汉……” “三十年前?少拿三十年前来吓人,你可知一百年前,他昆仑派的老滑头,抢走了我家祖传的雌雄剑?”绿衣姑娘不待李重吉说完,便毫不客气打断其言。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姑娘言语失德,恕老衲不能苟同。” 在座江湖群雄无不耸然,相互间疑问不止,有人问道:“小姑娘是哪里人氏?年岁几何?怎么和昆仑派扯上一百年的官司。” 也有人疑惑: “昆仑派在江湖上虽有耳闻,但其门人弟子鲜有人目睹,且江湖上的风闻,一直极为罕见,嵩山脚下血腥故事、也是不清不楚,少林寺不是正告天下,说蓬莱客带走了九死一生这个魔头么?” 文天教的一些高手,对于昆仑派也是传闻多于实见,但木子因却是刚刚知道,所以众人目光一起、聚集在绿衣姑娘身上,等待她解开疑团。 “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宁海双峰山的奚世珍,祖上便是双峰山的奚武杭,家父便是奚明州……” 在场的老一辈、对于奚武杭知道的不多,但对双峰山的奚岳恒的大名,却是一个如雷贯耳。他的双剑合璧威风名气极大,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这奚岳恒便是奚武杭的孙子。 但这些毕竟是百年前的故事,真假难辨、虚实不清,至于他的雌雄剑,也就是金弧剑银弧剑,当时虽然名扬天下,却是传闻多于实见,但后来不知何故,竟然离奇失踪了,有人说被云山血魔劫走了。 可云山血魔死后,只留下一把镂花血剑,并没有金银双剑,而奚明州生平,江湖人物听说的就更少了,只收了两个徒弟和两个儿女,因其与中原武林往来不多,现场诸人亲眼见过的几乎没有。 就在这时,场外又跃入一人,年纪轻轻浓眉大眼,腰插双剑、一身紧束练家装扮,分明是虎虎少年,虽然身材不矮、但明显稚气未脱。 就见他向众人抱拳团团一个大礼,伸手一指绿衣姑娘说道: “诸位武林前辈,在下双峰山奚世宝,这位是家姐,百年前昆仑派的老道南求,也就是四海传闻的神州浪子,趁势抢走我家金银剑,令奚家子孙世代蒙羞,不得不躲到双峰山东南之境霏雨脊。 家父一再严令我姐弟苦学剑术,有朝一日迎还双剑,我爷爷奚岳恒、数十年前去昆仑山讨要,可那老妖道的徒子徒孙、自恃武功甚高拒不归还,试问这仁德侠义何在?”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奚世宝说到这里,竟然掉出了伤心的眼泪,其中原因谁也不曾想到。 就在他爷爷奚岳恒、去昆仑山讨要金银剑的路上,卑鄙的神武通长老、竟然趁机掳走他的双胞胎大姐,并向奚明州一家叫嚣,让奚岳恒用金银剑来神武通换人,否则一辈子也别想见女儿。 那时奚明州的妻子、刚刚生产不久,一胎双女尚在哺乳中,偏偏她爷爷奚岳恒没能拿回金银剑,自然奚世宝、奚世珍也就失去了大姐奚世珠。 这一切都是因金银剑惹得风波,江湖上多少众叛亲离、生离死别,归根结底都是起源宝剑、秘笈之类的祸端。 可想而知,神武通当初对奚家上下是多么上心,即便奚家取回金银剑,多半也是为人作嫁,只是奚家姐弟小小年纪,哪里能体会得到。 “阿弥陀佛!施主所说昆仑派抢走金银剑,只是你一面之词,再者老衲也曾耳闻,这金银剑乃是、三百年前太宗皇帝的佩剑,怎说是你奚家祖传之物,难道你奚家是前朝的皇亲国戚,恕老衲孤陋寡闻……” “老和尚,你凭什么说这金银剑是皇家之物,再说昆仑派抢走金银剑,乃我奚家耻辱,世代传告铭记肺腑,岂能有假!何况这金银剑,如今还在昆仑派手中。” 作为奚家唯一的男丁奚世宝,听闻有人否认金银剑是奚家宝物,自然毫不客气怒斥。 天降大任 179还得凭真功夫才是 草头帮的大哥李重吉微微一笑,说道: “这位小兄弟,金银剑是唐太宗的御用之剑,天下皆知,且有官本《唐书》记载,莫非奚老弟不曾听闻……” “什么《唐书》?我没见过,我只是想请诸位武林前辈、和天下英雄来主持公道,今天大家不是要祭旗么,在下斗胆欲接任旗手,为倡导武林正义、替天行道,奚世宝在所不辞!” 包括泰山派、少林寺、云台山等在内,众人皆被这懵懂少年横插一杠,搅得莫名其妙昏天黑地,有尖刀门的弟子私下讥笑:此人那里是奚世宝,分明是现世宝! 那知这不大的声音,却被绿衣姑娘奚世珍听见,纵身跃起循声抬腿“砰砰”两脚,将二人踢翻老远,同时柳眉倒竖清斥喝骂: “就凭尔等狗熊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居然也来此冒充武林英雄!” 这时五湖帮、三山寨、黑月堂等纷纷起哄,这个喊赞同那个呼反对,还有人说那要看你有几斤几两,更有人挖苦: “你们奚家连自个的宝剑都拿不牢,这旗手之位恐怕无缘。” “有谁能胜得了、我姐弟二人的手中之剑,我们便认他为旗手!”这时奚世珍眼望四周,伸手用力摘下随身宝剑,神色颇为自负,倒像是有备而来。 这一来少林寺的和尚、和泰山派的道士,以及草头帮的兄弟等,各门派无不面面相觑,引得黑月堂的堂主仲武家哈哈大笑。 归真庵的老尼明月师太甚为不满,疾声喝道:“仲堂主,你幸灾乐祸笑什么……” “老尼姑,你不要盯着仲某人,咱井水不犯河水,哼!黑月堂的真英雄,可不怕归真庵的假美女……” 他这话一出口,当即引来昂首坡全场哄笑一大片。 343 仲武家公然出言不逊,挑衅归真庵明月师太,那是因为不久前、明月师太打伤了他的两名兄弟,据说起因是黑月堂欺行霸市、捞取不义之财,恰被路过的明月师太瞧见了,老尼姑少不了要主持道义。 有人预感仲堂主如此报复,恐将收不了场,少林派和泰山派等、不少武林前辈皆凝眉皱额,明月师太更是恼羞成怒、飞身出位,挥掌即与仲武家缠斗在一起。 周围的许多好汉、见状纷纷闪开,明月师太的两名弟子,同时跨出几步,一左一右、双双为师父助阵,只见其手按兵刃,与一众看笑话的汉子怒目相向、毫无惧意。 这并非明月师太气量小,其中有个缘故:十几年前,明月师太的小师妹紫霞,小尼姑长得貌美如花,后被宓兰小生勾引私奔,冒犯了清规戒律,被归真庵除名,蜜蜂男勇武过人,归真庵拿他俩也没办法,此事当年传遍江湖,成了武林笑柄。 谁知好景不长,到明月师太执掌门户时,座下又出了一个、动了凡心的年轻女弟子金云,尽管事后还俗嫁了人,但归真庵总算是颜面丢尽,而今仲武家现场揭丑,明月师太如何听不出其用意,又怎能忍气吞声、不当一回事。 草头帮老大李重吉也斥道:“仲堂主,你此言也太不像话了,倘若伤筋动骨,纯属咎由自取!” 然后,李重吉又对归真庵的老尼姑劝道:“明月师太!草帮李重吉……敬请就此罢手……” 明月师太显然没有罢手之意,十来招一过,眼看仲堂主渐渐陷入被动,再斗下去那可真没好果子了。 归真庵的明月师太、终究是佛门弟子,专注修行打坐、平心静气练习,武功身手乃至兵刃招法,诸多领悟相对深入老辣,可谓拳脚如风凝练狠准,那是比仲武家强不少。 或许黑月堂醉心于江湖形式和名分,就如同仲堂主对自身的武功修为、没有恒心毅力一样,缺乏彻底的进取精神,纵然拜学了四方的名师,也不过是学会些驳杂虚浮的奇招。 他以为练就大量花拳绣腿的假把式,再拉帮结派收些门徒人手充数、就可以自称老大。仲武家其人决战实力、相比鱼龙帮的鱼帮主还要在下,在明月师太的手里,自然是讨不到半点的巧。 仲武家和明月师太空手过招那是输定的,运气好些或许能撑个三五百招,若是背霉、恐怕两百招不到,就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 左道旁门和名门正派一些名家,很快就看出端倪,仲堂主一转下风,不断吆喝躲闪,脸色红中渗黑、白中带惨,早已没有当初戏耍的得意劲了。 见此情形,李重吉微一侧首,吩咐下去:“九弟,快请明月师太这边就坐!” 草帮大哥顺手一指、右侧一丈开外的木凳,那里坐着武夷山和太行山的几位成名人物,本来昂首坡上,草头帮准备的座椅、木凳不多,仅供十多人而已,且自然是有名望的武林人物就坐。 即便是像风花雪月这等高手,也都是站立一旁,所以,老大哥给明月师太就坐,也就是极重的礼遇了。 站在李重吉身后、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应声而出,此人正是九哥荀天影,武功在草帮数一数二,闻言即刻巧妙飞起,不偏不倚、落在仲武家和明月师太之间。 就见他接过老尼姑的一招‘明月花影’,右手施展擒拿妙招,锁住老尼姑偏历穴,此乃四两拨千斤之术,明月师太仓促之下连忙缩手。 九哥还原身形,顺势右手一伸,彬彬有礼说道:“荀某冒昧,师太请这边坐!” 既然草头帮有人出来打圆场,仲武家忙迅速让开,心想这真是再好不过,万幸还能保住颜面,不然就只能一条道逃回家了。 但仲堂主勉强喘完大气、缓过劲神后,口中依然不肯示弱,不过声音却是低调了不少,对场子外兀自哼哼嚷嚷:“黑月堂的汉子,不与你等女流一般见识……” 明月师太抬眼、见面前的男子年岁不大,但招式娴熟老练、又礼貌周全,很是顾及自己的面子。 师太想想今天是在草头帮精心的大面场,自己若是一味继续斗下去,有草帮干涉、也很难讨到什么便宜。 明月师太回首、冷冷对两名弟子说:“走!” 好容易平息一场意外,木子因舒了一口气,就听草头帮大哥说道: “奚家姐弟愿意接令旗手,重吉并无异议,只消能匡扶武林正义、驱辽罢兵安民生息,我等草帮弟兄无有不从,不知诸位英雄,是否还有什么高见?” “这姐弟两年纪轻轻,只怕……” 泰山派的一名中年弟子似有担忧,说了一半便犹豫打住,心里总觉得眼前的姑娘、小伙年纪太嫩,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男女两人难堪大任。 但他侧首瞧见身边文天教的木天师,同样也是年纪轻轻,泰山派生怕被文天教人误会,所以没有全说出来。 谁知此言未落,就听奚世珍说:“我姐弟二人,只管匡扶正义、替天行道,至于驱辽罢兵、安民生息,我等智谋不足、勇武有限,实难胜任……” “善哉!如此说来着这旗手一职,显然不适宜你们姐弟俩,不知两位意欲何为?” “老和尚,今天你一定要插手此事,行!本姑娘认了,无论何人只要能胜得了、我姐弟二人方可擎旗,这旗总不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扛吧!以我看来,这旗份量不轻。” 说完环视全场,自信一笑而过,后面更是一字一字吐出,显得意味深长。 “既然如此,好!重吉有个不情之请,在场的所有英雄,谁能胜得了这姐弟俩,草头帮便奉他为‘黄河镇契龙’旗手,但不可以性命相搏,只为江湖道义、大家点到为止,若有遭致死伤,不但不能扛旗,还要受天下英雄的唾弃!” “李大哥,小弟以为这姐弟二人、合斗我等一人似有不公,难道要我等江湖好汉以二对二……” 344 “少鲁索,即便你们四人齐上,也还是我姐弟二人,别以为你的武功、已经超过了你师父。” 奚世珍“呛啷”一声抽出宝剑,微微扭头凤眼睥睨,瞥见一四十来岁的短衫开襟男子,身材稍矮形容猥琐颇为厌恶,她不知道此人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千年人精,虽然人不像个模样,可武功却是非比寻常,不然何以赢得千年人精,这亦赞亦讽的奇怪称号。 李重吉当然知道、千年人精原名任晶,因其本来长相有些特异,加之练得外家功夫走火入魔,相貌越发难看,体形失却人像,遂被江湖中人戏号曰“千年人精”,武功却是扎扎实实,不输名门正派的好手,所以对他有几分看重。 初始见此人阴阳怪气有添乱嫌疑,现在发觉他似乎想一试身手,也就一笑置之,于是说道: “既然奚家姐弟,秤不离砣砣不离秤,那么在场的诸位英雄,理当可以同出二人以示公平,至于谁与谁拉帮结对,那可不是李某人能说了算的,啊……呵呵呵!” 李重吉虽说是草头帮的老大,但武功并非草头帮第一,却也非草包一个,他也看出这奚家姐弟,练得是双剑合璧式,多半是为与昆仑派夺剑潜心苦练的,想来合剑的威力不同凡响,不然奚世珍也不会、那么狂傲地说四人也可齐上。 “好!老夫就试试,看看两个娃娃到底几岁,竟敢冒充大人……”千年人精见小丫头不识好歹,极为藐视自己很是生气。 “哗啦”一声,就见其抖搂出自己的兵器,那是一柄链子锤,众人一瞧都开了眼界,迄今为止、尚未有人见识过千年人精的兵器。如今才发现、这是一把四十来斤重的飞锤,全场一下子鸦雀无声,全神贯注地看三人比试。 “两个娃娃先招吧,老夫年纪虽大、好歹还有点名气,你俩岁数就是加一块儿,比起老夫来、也是小的不能再小,老夫怎么好意思出手。” 千年人精发话了,其实他也没多大,五十尚且不到,只不过长得老碜,貌一看与六十开外的老者出入不大,所以也就倚老卖老了。 奚世珍眼珠一转,姐弟两同时发招,双剑交叉往来,煞那间剑光飞舞人影难寻,再看千年人精,直接连人都完全消失了,就听见时不时传来叮当声响。 除了少林、泰山、草头帮以及文天教的、少数几名高手尚能看清招式,大多数江湖英雄根本分不清,由此,众人生出许多感慨。 “幸亏我没上去试试,不然非得给双剑削成十七八节!” “十七八节?要是咱哥们上去活动筋骨,恐怕二十七八截也不止!” “千年人精非同凡响,果然不负众望成了精,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乃硬汉子真英雄也!双峰山的山头,看来非得给链子锤砸平,尖刀门的弟兄第一个佩服!佩服!” 说话的是尖刀门的人,刚才被奚世珍一脚踢开,一直气的牙痒痒的找机会报复,此刻见千年人精的链子锤、压住了霏雨脊的气焰,忍不住大赞特赞。 转眼之间,百十多招比划下来,三人激斗之势略缓,少林寺的承实大师和文天教的百里乐山等高手,多少看出一些端倪,奚家姐弟的双剑配合默契,剑势互补无懈可击,威力远超出一加一大于二。 场内不少江湖行家也都隐隐感到,像千年人精这样的高手,纵然以二对二,也难有胜算把握,不少人开始指指点点,随着招式的累积递进,更多人倾向于奚家姐弟。 “这姐弟两的双剑,看来当真要在武林中独占鳌头,以目下之势,我等兄弟任何两人想要取胜,简直比登天还难,想不到刁某在塞北待呆了……” 以塞上金雕这等肆无忌惮的怪杰,也都突发感慨,其他江湖门派大多集体噤声,庆幸自己没去捞什么旗手的名状。 天降大任 180姐弟不甘黯然离场 一刻恍然下来,三人持续鏖战四百多招,这么长时间,双方兵刃交响也就十一二下,由此看来,双方招式失误不多。 但千年人精浑身雾气腾腾,链子锤更是呜呜生风、似乎攻势不减,明眼人都能看出,千年人精开始以攻为守了,如此下去再有两百招,不败也要好看。 李重吉和承实大师等人均以为到此为止,正要宣布时辰已到,再拼下去已无任何意义,果不其然,就听“当”地一声,一把剑已飞了出去。 场中顿时“哦!”尖叫一大片,皆以为奚家姐弟败局已定,千年人精胜券在握,还未明白过来就听“呀……”一声怪叫,原来千年人精中剑,跟着身影一晃、翻出阵外。 众人哪里知道,奚世宝故意将宝剑与链子锤克对,以退为进假装失误诱敌中招,让姐姐赚得时机、使出致命一击,这一招“得失之间”乃是奚家双剑合璧中六大绝招之一。 碍于草头帮等众英雄的规定,不然千年人精的手腕,恐怕就被切下,这些绝招是奚家祖辈研习数十年,主要是要来对付昆仑派的。 “承让!两位不愧是武林中后起之秀,千年人精甘拜下风,告辞……” 千年人精红着脸勉强致谢,斗到此时实在没必要再待下去了,也不向众人招呼,悄无声息闪身离去。 奚家姐弟收剑回鞘并未回礼,淡淡地答了一句:“不敢!” “任老前辈……”草头帮七哥金卜焕连忙劝阻,希望挽留千年人精,但还是没能来及。 “依贫尼看来,千年人精以一敌二、虽败犹荣!”归真庵的明月师太稍稍转头,诚恳对武夷山的道长说道。 “明月师太言之有理,霏雨脊的奚家姐弟、剑术阴阳交融,招式互救互补、攻守进退自如,精妙处自不待言,老道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了。”武夷山的蓬天道长点头赞道。 木子因闻言不免疑惑,照此下去这旗手、岂不给这姐弟二人拿去,可是人家又不愿意扛旗担责,这可为难草头帮的大哥了。 就听李重吉有意公开试探征询: “诸位,还有谁愿意领教双峰山的剑术?此前已经声明、不必以一敌二,以霏雨脊的奚家剑术而论,我等兄弟若是再以一敌二,实乃狂妄自大,有小瞧天下英雄之嫌疑。” 草头帮帮主言毕,偌大个昂首坡上,上千好汉竟无人出声,木子因猜想,草头帮多半不好出面,于是提议:“李大哥此言甚合我意,只是……” 木子因话刚说到一半,就听身后有人走出来请求: “木天师,属下百里乐山愿意领教、霏雨脊的精妙剑术。” 木子因一看是百里乐山,深感意外、担忧问道:“难道百里大哥、也要效仿千年人精,以一敌二……” “属下不敢,属下想请草头帮的一位弟兄帮忙,不知木天师和李大哥意下如何?” 百里乐山此前早就领悟、木子因和草头帮的大意,所以自然不会和教内兄弟联袂演出。毕竟,文天教暂时事务尚多、人手不足,这黄河镇契龙的大旗,目前文天教还不能扛,须待五老会面共进退。 文天教此前的分裂局面,多是因属下不明不白、过多猜忌形成,所以特意请草头帮的人协同,即便得手、也好送个人情。 “善哉!此法倒有可取之处,这是老衲觉得,奚家姐弟鏖战近一个时辰,这英雄会明日再续,不然有投机取巧之嫌……” 哪知道,奚世珍对少林寺的和尚极富成见,好意也是不当回事,喝道: “老和尚!你不要假装好人,什么投机取巧?你不就是想说,我姐弟二人打败千年人精、胜之不武吗?现在以二对二接着比,正好公平!什么明日再续,你当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蹉跎岁月、一事无成,难怪你成不了方丈!” 后面一席话接近奚落,很多有名望的人,听了都连连摇头。 其实,这又何曾不是她奚家自己的悲苦,这么多年来,奚家一代一代呕心沥血苦练,可谓悬梁刺股卧薪尝胆,但都未能取回宝剑,不免感叹岁月匆匆、命运不公。 “阿弥陀佛,女施主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贫僧心领了!” 众人闻言,均觉承实大师涵养极佳,不愧是少林高僧,有人点头称赞,有人报之一笑。 “哈哈哈!小姑娘嘴尖牙利,倒像我风无影的徒弟,不过今日有我大哥百里乐山、指点你一下也够了。” 奚世珍一见是风无影说话,先前和他动过手,知道此人的武功斤两,是以横眉冷眼、没有搭理他。 “大哥,不妨让小弟见识见识,霏雨脊的双剑合璧……” 李重吉闻言侧首,见是九弟荀天影,稍微点头同意,遂轻声说道:“也好,九弟须得小心为妙,切不可误伤了江南的少年英雄!” “知道了,大哥放心!” 荀天影应声点头,随后飘然入场,人如纸片一般疾驰、姿势极佳,那是九哥化用自身武功的招式‘归去来兮’,轻灵无声似鬼魅飘忽,就连风无影都赞道: “老弟好功夫!早知道是这样,我也不让咱百里大哥出场了,就与荀老弟同台演出,来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奚家姐弟也不理会、这些江湖人物的闲言碎语,抽出宝剑双方也不客气,就混战起来。荀天影的武功飘忽灵动,大起大落、招招出人意料。 初时,荀天影赤手空拳,待三四招一过,蓦然就见其人手中、多了一支尺来长的铁笛,挥舞之间,嘘嘘之声不绝于耳,有时还能发出一两声脆响。 那是因为荀天影以个别手指、按弹了铁笛上的某个孔洞,制造干扰对手的异响。百里乐山是文峰祠六义生之首,平时极少动用兵刃,惟一支青锋锏不离左右,武功更是有独到之处。 借着百里乐山和九哥荀天影鏖战奚家姐弟,草帮大哥李重吉与木子因和几位掌门代表闲谈,彼此间自然聊到天山派道长白云天。 “原本、白道长是代表天山派来参会的,只因为昨日遇见妖僧灵镜天刀一伙,白道长师兄弟和门徒一时不开脱身,后道长令弟子特来草帮致歉。” 草帮大哥李重吉坦然向在座的名门代表、一一道出天山派缺席的实情,以表示此次大会乃是得到、武林各家的重视和支持。 “说来也怪!数年前灵镜天刀嚣张一时,后来又莫名其妙不知行踪,既然敢与白道长不惜一战,说明这妖僧有再入中原武林的企图!听说大食教和大辽国有结盟的计谋,不知传闻是否属实?” 泰山派掌门不置可否询问,看来道长知道李重吉路子广,消息来源可靠可信。 “是啊!这妖僧胡天一直是我文天教的大敌,照几位这么说,其中一定有什么大阴谋要实施,不知李大哥怎么想?” 李重吉轻轻哼了一声、提醒诸位:“据十四弟传来详细消息,耶律璟和大食教的命运神有合谋兵犯中原的意向,此次南下真实目的很快就会见分晓,木天师的文天教、仍需小心应对才是!” “早就听说灵镜天刀武功过人,只是因为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天下英雄、似乎忽略了这一大患!未雨绸缪不可或缺,我等中原武林各门各派,乃至三山五岳、七门九派,都要早有准备,必要时还需雷霆手段、惩恶扬善呐!” 武夷山的蓬天道长颇为担忧,但语气神色却是临危不惧、刚毅自信。 “还是蓬天道长看得远啊!少林寺虽然不问红尘国事,但天下一理祸福相依,皆事关苍生千年,我佛我僧虽然四大皆空,但慈悲普度、仍不能目空一切啊……” “大师果然是高僧……”木子因和几大高手及掌门代表、一齐点头赞同。 李重吉当然知道、天狼武圣胡天和大食邪教勾结,绝对不是中原武林的福音,所以‘黄河镇契龙旗手’就是草头帮邀请江湖朋友,共同反击大辽兵马南下、甚至大食狂徒东征阴谋的果断一招。 而此时,荀天影和百里乐山双战奚家姐弟、也是如火如荼,少年英雄对决中年好汉,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尤其是长姐奚世珍步步紧逼,剑招灵动巾帼不让须眉,让众人暗暗称奇。 但见剑光围绕招法绵密,百里乐山纵身弹起,随之将青锋锏压下,一招‘横看成岭’挥出,奚世宝一边抽剑一边急转,使得是‘浴龙飞天’,正好和姐姐的‘环凤引吭’交相辉映。 荀天影见奚世珍翩然反手刺剑,长笛一档人随之反弹,跟着一脚踢向奚世珍的手腕,这一招‘兔起鹘落’虚虚实实,陡然奚世宝剑尖刺来,荀天影哈哈一笑,铁笛架起倏忽绕开,原来那一脚是虚招,众人无不大惊这虚招使到这份上,与实招难以区分。 场上所以英雄好汉无不睁大眼睛,人人都深感过瘾,四人片刻之际游走七八十招,竟无有兵刃撞击之声,奚世珍显然练得更为精妙,人比剑快犹如一团绿影裹住剑光,随时脱颖而出锋芒毕露。 猛然间,奚世珍一掌击向百里乐山,身子一折、急切翻转一招‘玲珑望月’,剑身从腿档反刺荀天影,九哥移笛一搭奚世宝剑脊、借力飞旋,让开奚世珍的长剑,铁笛一收直指奚世珍面门,形成和百里乐山合击一女态势,奚世珍大骇、一招‘霏雨临门’以攻为守。 哪知,荀天影这一招正是‘归去来兮’,本就是指东打西其意在奚世宝,奚世宝一招‘白虹贯日’急救乃姐,不料荀天影倒飞重来,长笛含在口中,双掌直击自己下盘,奚世宝一瞧不妙,收剑疾转两腿并拢欲旋。 荀天影左手抽笛荡开宝剑,右手一指点向奚世宝右腿三阴交,随即借力侧身远远纵出落在地上,中指一抖将铁笛弹入袖口,抱拳致歉:“小兄弟!对不住了……” 奚世宝跌坐在地上,恨恨地说:“罢了,姐姐!我愧对列祖列宗……” 随即他运气拍开穴道,缓缓站起身甚是沮丧,既然草头帮大哥说好点到为止,荀天影也就随意指点,不然,他若将指力巧妙施展在关键部位,奚世宝未必能轻易解开穴道。 奚世宝失手,双剑合璧也就黯然无光,加上奚世珍与百里乐山单独交手,又重复持续了十来招,感觉他的青锋锏比之前更加勇猛,内力悠长沉稳,奚世珍无论如何是抗衡不了多久的。 遂一剑撩开,脚尖在青锋锏一点退出阵外,落在奚世宝近前问道:“阿宝,你没事吧!” 奚世珍这一招潇洒自如,拿捏之准用力之巧,丝毫看不出怯懦退缩之意,只有局外人看出,此乃借攻势收官,百里乐山回首、也是暗暗赞许。 奚世宝闻言摇摇头示意还行,就听奚世珍说道: “诸位武林前辈及江湖英雄,我霏雨脊姐弟俩、今日落败无有怨言,只怪我们学艺不精,至于什么镇契龙旗,随他什么人去举吧!” 奚世珍神色漠然,和奚世宝一前一后走入人群中。 “善哉!这般平和地分出高低,实在是可喜可贺。” “以重吉来看,文天教的英雄理当擎旗,这旗手非百里兄莫属……”草头帮大哥站起来拱手祝贺,而后来到百里乐山的身旁,伸右手有力地拍了一下后背肩胛。 百里乐山连忙还礼,谦虚说道: “哪里哪里,承蒙李大哥抬爱,小弟受宠若惊,但荀老弟技高一筹、领先一步,百里怎敢掠人之美,诸位可是明眼人,万不可陷我于不义!” 木子因走到荀天影面前,对草头帮老大李重吉说: “李大哥,众好汉无不亲见,荀兄勇武过人,智破奚家阴阳剑阵,实乃无可争辩,是替天行道、伸张武林正义、驱辽罢兵的大旗手。这黄河镇契龙的大旗,以木某来看,由草头帮的兄弟扛举,是最合适不过的!诸位英雄!你们可有异议?” 天降大任 181仙师有约言犹在耳 “没说的!由草头帮李大哥……理所当然!”昂首坡人声鼎沸震彻云霄。 少林、泰山以及太行山、武夷山、归真庵等也起身来到附近,相互点头表示赞同。 “慢!” 一个娇脆洪亮的声音,一下将喧闹的昂首坡,砸得死一般沉寂,所有男女一起循声而望。 就见几大门派座前的茶桌之上,英姿飒爽地站着一人,正是宁海霏雨脊的奚世珍。其弟奚世宝左手握着剑鞘、斜撑在桌面上,面无表情地站在桌子旁边,好似为亲姐姐压阵助威。 只见奚世珍一手拿剑,一手抱拳说道:“李大哥,小妹有一事还要请问。” “奚家姐弟不必客气,尽管请讲,重吉愿洗耳恭听。” “既然草头帮举了这杆‘黄河镇契龙’的大旗,试问可要替武林伸张正义?” “那是自然!不但为武林伸张正义,还要还黎民百姓太平世界。” “好!那我奚家的金银剑,李大哥如何与我做主?” 这话一出口,顿时场外恢复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的局面。 有人说这女儿红、恐怕要把李大哥灌醉,有人说这姐弟两纯属搅局,也有人说昆仑派、应当把剑还给人家,各种说法应有尽有。 “奚家弟妹,重吉今天就给你们一个答复,此剑事关昆仑山和霏雨脊两派,待他日有幸、得遇昆仑派一定当面请教。 但草头帮也把丑话说在前头,这金银剑到底属于谁、尚无依据,我李重吉向来反对恃强凌弱,并不是谁的武功高,谁就应该占得宝剑,果真如此,这天下武林焉有宁日!” “好!今日霏雨脊就奉李大哥举旗,天南地北惟草头帮马首是瞻、在所不惜!”姐弟两一同抱拳施礼。 其实,奚家姐弟所以冒险在昂首坡,为祖传的金银剑借力造势,皆因父亲奚明州因为雌雄剑下落,日思夜想焦虑不安、导致卧病在床近两载,雄风尽去垂垂老矣。 姐弟俩不忍心亲人就此干熬等待,所以想方设法希望能取回金银剑,好让生父开颜,让祖传的雌雄剑、双剑合璧剑法名副其实,所以才有昂首坡叫阵昆仑派。 “多谢双峰山奚家弟妹、给我草头帮兄弟金面,重吉有礼了!”草头帮大哥说着,也拳拳敬还了一礼、以示尊重。 此事总算告一段落,木子因嘘了一口气,但心底始终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昆仑派要抢走、霏雨脊奚家的金银剑? 当晚,木天师与少林寺和草头帮、以及其他门派的武林前辈一起,意图了解探讨此事本源,遗憾结果均无一致答复。 众人大多知道,《唐书》中确实记载金银剑一例,最初乃是太宗皇帝的御用剑。 当然《唐书》乃后晋官方撰写,道听途说无法考证的内容,也不是丝毫没有,何况此书传阅世间,尚不足二十载,双峰山姐弟不知情,也没什么奇怪。 至于金银剑怎么到了奚家人的手中,只有奚家人最清楚,再者这件事、昆仑山从未对外宣布,外界自然也不知道因果。 还有,为什么奚家一开始、不向世人说清楚,是昆仑山的人抢走他家的金银剑,而是在百年后向武林宣称、并要讨还宝剑,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各大掌门和帮派首领均表怀疑。 回来的路上,百里乐山郁闷中拧开壶口,烦乱之中喝了一大口酒,终于忍不住询问起木天师,诸如身体可曾有什么不舒服,众人一听均知其意。 毕竟、百里兄是担心木天师安危,此前被奚世珍打了一掌,会不会因此留下什么未知隐患,倘发现得早也好及时处置。 因为百里乐山与奚世珍过过招,发觉这个小姑娘的武功,的确有一套飞扬跋扈的章法,单打独斗自己轻易也奈何不了她。 木子因闻言难为情地笑笑,在烈焰鬃鞍背上不免摇晃着身子,解嘲自说: “诸位兄长无需担忧,木某自幼筋骨奇佳,没那么容易受伤,何况她一个姑娘家,能有几两力气?难道奚世珍的胳膊、手腕,会比木某人的还要粗大吗?” 子因说着一撸衣袖,露出大半截雪白似得手臂,在众人面前摇晃着刻意展示,风花雪月四兄弟和六义生闻声、彼此仍旧不解惊望,毕竟奚世珍的拳头可不是豆腐,稍后众人皆相视哈哈大笑。 其实,百里乐山在大乐房,亲眼见识过木子因演奏琴瑟玄乐,最初他以为木天师必定武功高强,修为甚至超越先教主,没曾想今日在昂首坡,被人一掌打滚出老远,令一帮属下大惑不解。 而现在、百里乐山和风花雪月等教中兄弟都认为,看来奚世珍多少忌惮文天教的名声,所以只是摆了一个谱装相,没敢动真格的,以此想给文天教一个难堪和下马威。 随后,薛辞小心谨慎向木子因禀告:“木天师,这里有您随身物件请过目!这是木天师和奚家大小姐争执时意外落下,属下有幸接住,现请木天师过目……” 木子因在马背上摆摆手,随口说回京再交还给他不迟。 私下里、木子因还在专注思想,这奚世珍在生气时怎的和极水特别像,当然这种所谓的相像,并不是指形象外表,因为两人的外在有些差距,不过、也只有像他这样的个别人是这样认为罢了。 其实,木子因发现的只是她们特定的语言动作下、伴随的某一个神态表情居然是一模一样的,这让木子因感到有些惊奇,种种困惑一直纠缠着木子因,直至回到京城的书香园。 刚到文天敬客家,木子因一眼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想起车把式老黄来,正巧菠儿姑娘听见外面喧闹出来察看,木子因问道: “菠儿,老黄呢?” 菠儿姑娘不明白木子因说的老黄是谁,惊讶地说:“谁是老黄?” “吔!这不是老黄的马车吗?”木子因反问。 “木天师真会说笑,这哪是什么老黄的马车,这是天园主人的乘驾,天主这些日子、一直在京城走访忙碌,今天回来比你们早一步……” “哦!”木子因闻言,点点头有所明白,一言不发回到书房。 想起这一次回晋西老家,乘坐的豪华熏香车驾,他初以为是大哥微生绝蓝所安排,现在看来当是天园主人授意。 微生乃是她的属下,怎么敢调用天园主人的座驾,自己来回姑射山那么长时间,一定耽误了她不少正事,想到她必是为家国之事奔波,心中越发感到不安。 次日,子因与几名属下在四海厅商议教中事宜,闲谈中百里乐山大致讲述,神武通与文天教早年有些过节,皆因七峰道长是先教主的恩人,而七峰道长之死,听说神武通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而且,神武通一直是江湖上、尽人皆知的不良门派,不知神武通长老侯不拟何故离开,其后却作恶更甚,居然干起抢劫女婴的勾当,谁曾想碰巧、遇天孙教主被严惩致伤,极水姑娘便是当年、被教主救下的女婴。” “是这样的!那时我等还未到教主身边,也是因为这一次危险,天师才催促教主遴选贴身随侍,我等才有机会守护教主啊!”蒋宝鸿和风花雪月等人闻言,俱点头称是。 木子因又问:“神武通的这位长老,如今还在否?” 月无情插话回答:“木天师有所不知,此人早就背叛神武通,据说他没有办好、神武尊主和众法师拟定的大事,担心受到神武通尊主的严厉惩处,所以私自外逃不知所踪,曾有一段时间,听人说是被蓬莱遗少、带去神仙岛修行,也不知孰真孰假。” “哦,居然还有这么一种说法,倒是挺离奇,不知月兄可知道神仙岛在何处?” “这个……回禀木天师,属下也只是道听途说,按讲应该离蓬莱岛不远,教主早年曾遣东海渔翁查探过,那时还有天下闻名的蓬莱客,不过翁前辈无功而返。” 木子因忽然想起在姑射山中,自己得到姑射神人的寄语,其中有一句‘蓬莱俗客三负契约,九龙追索仙岛陨落’,不由拍案惊道: “对了,一定是他!蓬莱客、蓬莱俗客或许就是一人,仙岛就是指神仙岛,原来仙师要找的人就是他。” 风花雪月和六义生、突闻木天师所言,糊里糊涂深感诧异,有些不知所云,但蓬莱客、神仙岛等江湖上名噪一时,他们还是多少有所耳闻。 风无影因此提醒说: “木天师有所不知,那神仙岛常人是去不了的,据说武林中因此、消失了天下不少的英雄豪杰,所以凡是去了神仙岛的人,不论他武功有多高强,至今还没有一个能重出江湖的。” 木子因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和厉害,只管继续追问:“百里大哥,你可知江湖上、有没有一支九龙剑?” 众人无不大惊,失口同声:“九龙剑?!” 百里乐山惊讶之余点点头,缓缓说道: “多年前确有这么一支九龙剑,传言这支剑原来是、神武通的已故东部首领与属从,在浙南某处碰巧谋得,后来反被包家门徒、无意间抄底夺取,并由此掌管隐藏了数十年,再后来听说又被神武通窃取,但谁也没见过神武通的尊主,至于是否佩带过此剑,那就更说不清了。” “我听童老曾言,这九龙剑最初出现在游子裔之手,但此人武功不怎么样,却好大喜功,在江湖上招摇过市,据说不到三年身首异处,这把宝剑不但没能保住他的命、反而害了他。之后九龙剑就纷纭不定,有人说是早些年、被号称天下有双的昆仑派弟子卫徐夺去,他为此剑追杀神武通的长老、一直到洞庭湖,到底在不在神武也难说。 听人讲这把剑身上有个孔洞,不过我们谁也没见过,这是甲位坛坛主一盟兄弟与我、在邓州喝酒时无意间说起的。不过月某向来是使刀的,对什么宝剑从来就没有兴趣,不然……呵呵!没准也会绞尽脑汁拼命抢它一下。” 月无情在一旁看似轻描淡写,说的却颇有不屑。 “宝物并非对人人都有好处,不然包不紊也不会、把九龙剑放在少林寺,害的少林寺僧人死伤好几个,声名有损为人作嫁,不值得啊……” 花有声摇头不以为然说道。 “原来如此!” 木子因点点头霍地站起身,对风花雪月四人说:“木某想请四位雅兄查勘一下,此剑还在不在神武通内,若有情况即来告我。” 百里乐山疑惑地问子因:“木天师是否有意获取此剑?” 木子因起身,稍稍挪开木椅,在四海厅正中、来回不停轻轻走动,负手后背,略微思索片刻,突然停住说道: “诸位有所不知,我在姑射山的一个峡谷里,无意间拜了一位先人为师,他曾留下一剑一琴,说是赠与有缘人,这便是九龙剑和姑射琴。二物原本存放于剑台和琴台之上,或许我与仙师结缘太迟,知会因果之时,九龙剑已不在剑台上。” 众人满脸惊讶的神色,只是或许是遗憾,才没有发出声音来,木子因看出了众人的疑问,继续说道: “因木某当年不屑习武,所以置之脑后,如今一番对应似乎有了眉目,至于九龙剑暂且先了解清楚,要不要获取,还看天意再说。” 六义生和风花雪月等人、俱点头表示明白,风无影答道:“那我们四兄弟午后即刻去办,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眉目。” 木子因点头称是,说道:“几位多加小心!” 三个月后,微生公子从海州回来,木子因大喜,两人携手径入书房彻夜长谈,询问微生绝蓝关于东渡的一些准备事宜,并声言这次打算同微生大哥一起,去海州看看战船的进展情况。 微生绝蓝苦笑对他说,此番回来是找天孙公主、取一些银两花费,船只已完工大半尚需加紧,不然腊月初六出发恐有困难。 天降大任 182意外破解宝图 木子因一拍大腿,喜道:“大哥无需担忧,你看这里……” 木子因一边说着,一边取出谷管家遗留的油纸,两手展开放在桌面上。 “大哥,我猜想这恐怕是、楼兰国的地下城宝藏所在,我明日就派人去楼兰找找,说不定有所斩获,只是怕东渡日期有所推迟……” 其实木子因的内心里,是不希望微生绝蓝和天孙玲珑离开,毕竟彼此相识、才刚刚开始就要完结,这隔海隔天的两人黄鹤一去,再次回来的机会,比大海捞针还要渺茫,相逢恐怕真的是在梦中了。 吃完宵夜后,微生绝蓝又沿着画上的建筑逐一查看,末了思考片刻才说: “或许这真是一处藏宝图,只是要弄清机密根源,非得一年半载不可,目下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木子因点点头说道:“也是!” 这时天光大亮,曦儿为两人送来早点,子因这才察觉,竟然不知疲倦、与大哥研究了一夜宝图,两人相视大笑。大赞金银财宝魔力无穷,居然有提神醒觉的功能,大概贪婪之人可以沉迷其中、数日不吃不喝,因此两兄弟不免感慨,彼此贪心还是不足。 吃完早餐,子因和微生便双双在书房暂睡,临中之际,极水姑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来到木子因的书房,这才唤醒木天师和微生公子,水儿先拜见了木天师,后与微生公子过手交付。 这包裹里是天孙玲珑东拼西凑、筹措的一些银两,用于微生公子造舰准备、甚至于渡海复国的全部花销,大部分是天孙教主和微生忠承君臣、长期省吃俭用的艰苦积累,和部分私人物品的变卖所得,其中也有天孙玲珑个人的饰品典当折旧。 木子因一瞧,颇有些不忍心,忽然想起了年少时的一件事,于是子因说道: “大哥,我家老宅还藏着一些金银,估计也没什么大用,你在此少待数日,我命人随上次的车把式老黄再去一趟,快马来去不消半月即可……” 不待子因说罢,微生绝蓝便酣然一笑,木子因正不明所以,忽然一旁的极水姑娘、竟面红耳赤起来,正待疑惑就见微生伸手一指,对子因说道:“小黄在这里!” 木子因闻言一看,稍微愣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原来,车把式是天园主人的近侍,极水姑娘易容乔装,但子因尚不清楚、此事最初的前因后果。 “木天师恕罪,极水并非有意隐瞒……” “木天师勿怪,这皆是玲珑的意思,我见公子在京城就有人陷害,因此叫水儿一路护送,公子乃是文天教的天师,堪负重任亦是先父的陌路知音,或许还是天孙女得以重返家园的恩人,不然微生公子难以脱身文天教,家父魂归故土、只怕永远是黄粱一梦。” 陡然见天孙玲珑走进答话,木子因深感有些意外,连忙站起心存敬意说道: “原来是天园主人安排,木某感激不尽!不过,我还得谢谢极水姑娘才是,还未出西门就遇到麻烦……” 木子因说到这里,忽然脸色有些不自然,想到自己和奇王之女丹丹郡主巧遇,恐怕她们都已经知道了,忙加以婉转措辞: “不过所幸没有碰到强人,还有啊!大哥、天孙姑娘你们有所不知,这楼兰宝图幸亏是极水提醒,不然我到现在、也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事不宜迟,这样吧!薛辞、薛赋你们俩就同极水一起,去我晋西老家一下,在库房东面一间破屋角落,揭开烂草脏污覆盖,可见有两块板砖,底下是个泥坑,里面有个陶罐,掀掉盖子就会发现有金银若干,你们火速赶去,全部带来此间!” “贤弟!不必了……时间紧迫,我明日就启程回海州。” “大哥,你若是还当我是小弟的话,便暂停数日,我将与你一同去海州,不然结义之情到此为止。” 木子因见大哥和公主即将重返家园,自己却帮不上半点忙,总觉有负金兰结义相识一场。尤其是天园主人从此远去,内心更是难以解脱,却又无处宣泄诉说,不免气为之结。 天孙玲珑见木子因有所不悦,目视微生绝蓝轻轻颔首,说道:“木天师情真意切,依玲珑之见,微生公子不妨迟缓几日。” “既然天孙之主和木天师都以为可行,属下遵命便是。” 极水姑娘望了望天孙玲珑说:“天主且保重,极水就此先行一步。” 水儿说完即与薛辞、薛赋一道,三人匆匆离开书香园。 剩下的日子反正没什么事,木子因和微生公子置身书房,整日介研究楼兰宝藏图,水井之上的火苗什么意思?水井到底在哪里?偌大一个楼兰古国,总不至于就有一口水井吧?那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入口? 十天之后两人还在推敲,忽然听曦儿说,百里乐山等六义生有事禀报,六兄弟相继迈入书房内,又见微生公子在此,六人分外高兴,滔滔不绝彼此叙说感慨一番,随即转入正题。 “木天师,属下连日来在漠南一带打探,得知辽国人果然和西域大食教的喀喇汗王所部勾搭,好像明年要什么重大阴谋,看来确实不利于我中原的武林和百姓。” 之后,木子因又做了一些安排,吩咐人将楼兰藏宝图重新拿来,放在桌上一起琢磨,六义生指指点点猜测有时,分析来分析去都没有结果。 黄昏之际,百里乐山实在烦躁憋不住了,取出酒葫芦暴饮好几口,木子因和微生公子都觉得奇怪。 百里乐山不好意思说道:“属下渴极,让几位见笑了……” “你们一路风尘仆仆,竭尽所能且平安归来,终于探得契丹人的蛛丝马迹,劳苦功高有目共睹,木某既感且佩,何人笑话?来人,快给几位义兄上茶!” 木子因连忙高喊并叫来曦儿,嘱其给六义生每人泡上香茶。 六兄弟均哈哈大笑、不再客气。 期间忽有人低头,不免大惊失色,原来是油纸上面、有指甲大小的一处,微微湿润且显示出一段红线,正好连接在卫府和膳房之间,那是百里乐山刚刚喝酒时,不小心滴下的残酒、沾染在油纸上形成的斑痕。 木子因凑近细看再用手一摸,油纸上的星星点点油质不在,竟然触手柔软,微生绝蓝见状,一把夺下百里乐山的酒葫芦,揭开盖子豪饮一大口。 百里乐山尚不知缘故,忙加以阻止: “微生兄弟,你要喝多少都行,但往后需得以杏花村贡酒,赔付百里……” 微生公子撤手丢开酒壶,也不理会百里乐山开出的条件,张口便将酒水喷在油纸的大部面上,木子因心里已然明白,左手轻轻一拍酒葫芦,笑道: “百里兄无需担忧,本教剩余的杏花村贡品酒,尽数归于此酒葫芦,惟有一条饮酒不可误事。” 说到这里众人再看桌面上,已逐渐显示数根红线、连接至不同的地点,和原来的黑线,形成两路截然不同的通道。 众人窃窃私语大惑不解,木子因想了想说: “诸位兄长,木某以为这红线,必然与水井之上的火苗有关,应当是事关生死的逃生路线,极有可能是十万火急的意思。虽然楼兰地下古城出入口相同,进去时几乎是直达,而出来时绕道颇远,但出入路线竟然完全不同!看来地下宫殿真的很大,到时需详细勘查,以确保万无一失。” 微生绝蓝和百里乐山听了,都深有同感,不约而同点头说: “木天师此言甚是有理!此地既为藏宝的地下城,极有可能危机四伏,甚至迷失路径、随时坍塌覆没,当真鲁莽为此冒失丢了性命,就算把全天下的财富和权力,拱手送给你也是白搭!” “是啊!这熊熊大火,不就是告诉咱、此番乃是火中取栗吗?咱们得小心谨慎,别教大火把手脚烫伤才是!只要不贪心适可而止,我们全身而退并非不可能。” 子因淡定向众人说明关键。 其他人等一一点头称是,就在大家亦喜亦忧之际,薛辞薛赋兄弟俩和极水姑娘,刚好也同时回来了,木子因看到极水等人喜道: “你们来得正好,水儿你等过来看看,我们终算是破了机关,楼兰国的藏宝重现指日可待!” 三人闻言一起来到大厅,目光凝聚在油纸上,只见一红一黑线条纵横,直指下方密室的金角、银角等处。 薛氏兄弟仍不住低声惊呼:“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轻易到手的金山银山!” 微生公子淡淡说道:“那也未必!此中艰难恐怕不是我等、想象的那么轻松容易啊!” “再难也要试一试,文天教的发展和兄弟们的生存,也确实不容易,这样吧!百里大哥,你们六义生这几日、好好把这张图记下,我有个想法,过些天你们去西域走一遭,必要时或请庚位坛坛主相助,正好打听大食教动向,以及喀喇汗王和辽国皇帝的密谋策略,顺便去楼兰一带寻访此图中、地下城遗址的入口,也就是这口水井……” 木子因说着,一手指向火苗下的水井图,对他们道: “你们暂不要深入查勘,以免出意外,先搞清关键的入口位置,然后待我与文天教众兄弟,安平内外事物,再一并来此小心探寻。” “好!”六义生一起点头同意。 而后,木子因又对众人说:“明日我先与微生公子去海州,你们准备妥当,随时就可以出发,不必非等我归来。” 次日一早,木子因同微生公子一起、与六义生告辞,木子因再一次提醒: “六位仁兄此行切记,不要与大食教徒和契丹的天狼武士冲突,我们来日方长!” “木天师为我等性命着想,属下一定遵命照办。” “还有,此行薛辞薛赋两位不必相随,你们在此等候,若是教中有甚急事,你们可来海州找我。” 木子因原想让这两人跟在身边,但自己与微生大哥谈话,难免因此生分不够随意,何况海州一事,乃是微生大哥的私事,自己也为此事牵挂犹豫。 不料,木子因一行来海州不到一月,京城就传来消息,极水姑娘和金笔生、蒋宝鸿三人匆匆赶至。 极水对木子因说起,有关薛辞薛赋二人忽然失踪,派人找遍京城也没发现,特来询问是不是木天师、让他俩遂行什么要事不成。 木子因哑然摇摇头,一脸惊讶告诉他们没有这回事,又询问义兄微生绝蓝,有关这薛氏兄弟是哪里人氏,家乡故地还有没有亲人等事由。 微生公子这才详细说起经过: “此二人乃是数年之前、家财先后遭遇契丹将士和神武通的洗劫和追杀,因抗争不屈而受重伤,亡命之际为本教的云中笑声和古今一线两位前辈搭救,后来志愿携剩余家产加入文天教。 据其自说乃是太行人氏,一向忠于本教至此并无劣迹,如此推断这些俱是敌人、蓄意密谋的策略套路,虽然两兄弟所知内幕有限,但木天师仍需尽快安排,勿使教中兄弟因此蒙难受损。” 木子因点点头、稍后便与微生公子告辞,带曦儿和大宝极水四人快马回京,天孙玲珑闻讯赶来,也向木子因致歉,说皆因自己和微生的琐事,让公子左右为难,终为歹人所乘。 木子因连连摆手,告诉玲珑说没什么损失,只不过丢失一张楼兰宝藏图,反正大伙都记住了不碍事,再说、有没有宝藏还是个问题。 众人闻之皆感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有人争论说、这二人来历是个问题,说不定还是个敌国奸细,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木子因挥手说:“你们不必争论,我自有主张。” 文德林的几名兄弟和天干坛的各坛龙头弟兄这才噤声。 天降大任 183东渡计划 “玲珑的家国之事,让文天教添上诸多麻烦,实在过意不去,大恩不言谢,待天孙女安置好先父亡灵,必定再来拜谢公子,刀山火海愿为公子驱使……” 天孙玲珑和极水姑娘在一旁,同时盈盈一拜。 “天孙姑娘切不可折损木某,再说我与微生大哥有金兰之义,区区小事、不值一提,何况,天孙教主与我有知遇之恩,一切都不用提了,子因能力卑微、难成大事,唯有祝福天孙姑娘和微生大哥,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玲珑谢公子吉言!” 而后,木子因命人告知教中名部其余兄弟,务必注意安危,或者近日取消某些行动,过了半月,郎之白等四人归来。 木子因和四人商议,即刻去兖州文天坛,吩咐凡是获得讯息的四字以上兄弟,一律回尼山文天坛,届时将有要事宣布。 腊月初一微生绝蓝从海州回京,适逢木子因不在书香园,便告知天孙玲珑:“属下一切准备妥当,请天主定夺!” “辛苦了!微生公子,行程就定在腊月初六,我与极水明日启程去海州,我们在那里等你。” “好!待我去文天坛、向教中众兄弟告辞便来海州,天主保重!” “公子一路小心!”天孙玲珑点头关照,目送微生绝蓝纵马离去,而后与极水姑娘坐上马车,文房四宝随行护卫直奔海州。 木子因到了尼山文天坛,与五老之一尼山书童、谈起教中一些旧事,顺带提及前教主天孙客流亡之事,童老说起天孙教主,仍旧赞叹不已,偶有小事处置不当,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微生忠承,老书童更是一派无限惋惜和激动的神色,提及微生忠承若不是在敌营里中了毒箭,断然不会受伤且致命。 童老还坦言:“忠承贤弟重情重义无论敌我,堪为教中功臣!五老峰诸朽多有不及!” 这番说辞可谓赞誉望尘,让木子因肃然起敬。 而后,尼山书童话语稍停、问道:“木天师心中有事?” “童老前辈,木某有幸担当文天教天师一职,此前与微生公子义结金兰,微生公子乃海外异士,泣血舍家昼夜不眠,苦思冥想、欲报其国人。子因以为兄长颇类燕赵侠士,更有荆卿易水之风,木某每每念及引以为傲,今日众兄弟聚此总坛,子因将向大家宣告这一决定,那就是、木某将随义兄东渡留求,不然,木某终生愧对结义之情。” “木天师此举、书童深表敬佩,只是此去沧海渺茫,风急浪高、前途未卜啊!文天教多年青黄不接,几近一盘散沙,天师今欲远行,属下还请三思!不然、若不嫌弃书童老迈无能,愿意请缨替木天师扬帆远征……” 木子因果断抬手,谢绝了尼山书童的一片美意,安抚并真诚交代相关缘故: “童老乃教中智者,又是前辈高人,子因是信得过的!但木某与微生兄情深殊异,更和先教主因缘神交而入职天师,事关重大含义深远,恰有此良机、他人不宜代劳,所以职与童老决断、教中上下之事,请代为费心……” 木子因说到此处,忽有人禀报,说文德林的兄弟回来了,似有急要情况向木天师说明,子因摆手示意赶快有请。 不大一会儿、过来四个人,领头的是瘦高个郄方略,就见他走上前,向木子因完礼后说道: “回禀木天师,属下已经查清,当年云中笑声是被契丹走狗、疯魔所率的天狼武士所害,古今一线目下有五弟七弟陪同,或于明后两日有可能回尼山,唯天地囚徒和东海渔翁尚不知下落。” “太好啦!郄兄辛苦了,今日诸位先休息一下,明日我有要事通报大家,所有六字以上的教内兄弟,务必尽可能到场。” 木子因很快吩咐下去。 第二天清晨,或许因为兴奋,木子因起了一个大早,刚走出坤灵洞不远,迎面见曦儿送来洗舆茶水。曦儿见木子因眉头略舒心情蛮好,待木天师饮茶漱口后,脆生生地说: “木天师,微生公子有事要与您商量,怕打扰天师清修,所以叫曦儿顺便通报一下。” “这什么话,大哥怎的越发生分起来,就算离开文天教,也不至于失了结义情分,快快请来!” 说完,又觉不妥连忙打住,道:“不用了,他人在哪里?我去见他。” 木子因来不及先用早餐,就随曦儿去见微生公子,远远地就见微生公子、在大乐房漫步欣赏,微生绝蓝似乎发现了木子因,快步过来兴奋说道: “贤弟!想不到你起得这么早,一定是教中有不少好消息,是不是薛辞、薛赋那两个忘恩负义之徒有了下落,不对!一定是五老前辈有了眉目。” “大哥,你算对了,昨日文德林的兄弟归来,说当年云中笑声力战契丹天狼武士,寡不敌众殉教而亡,古今一线也找到了、不日可回,唯徒老前辈和东海渔翁无半点消息。不过、兄弟们还在全力寻找,相信苍天不负有心人,微生大哥此番来尼山总坛,只怕更有激动人心的消息、要与小弟分享。” 微生绝蓝满含喜色说道: “贤弟,微生今天特来告辞,而今万事俱备不欠西风,后天便是为兄踏浪扬帆、重返家园之期,文天教有贤弟掌管已初见成效,微生绝蓝了无牵挂,他日凯旋必将穿梭时空、与弟把盏宏论天下,贤弟来日敬候佳音便是!” 微生公子言谈之间、眉飞色舞,俨然已踏上故土、扫清了海贼,虽说是隆冬时节,其人如春风拂面、豪情不减。 “好!小弟祝贺大哥吉星高照,也祝贺先教主和天孙公主一帆风顺,金剑扬威、必将船到成功!” “哦!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公主托我问候贤弟,寒冬腊月多多保重,他日有幸再来请教书画佳境,请木天师不吝赐教。” 微生绝蓝说完,面带微笑似有深意。 子因闻言心头一热,再也忍耐不住,说道: “大哥,你今日须向教中众兄弟辞行,我已召集六字兄弟在此宣告,时候不早了,你我一起同去……” 说着不管微生绝蓝是否同意,一把拉住微生公子的手臂,匆匆离开了坤灵洞,两人很快来到中和大殿,众人一瞧,微生公子和木天师同来,无不喜形于色。 文星九绝除风花雪月四兄弟,因打探九龙剑未归,余人皆在,文峰六义生远赴西域不提,天干坛各地的正、副坛主也都到齐。 木子因见人都差不多了,清声宣告: “文天教的兄弟们听着,今天是微生公子暂别文天教,特来向教中兄弟辞行。” “诸位前辈、兄长,微生蒙大家抬爱不忍离开,但家仇国恨二十多年,微生夙夜难眠,倘若置之脑后醉生梦死,实非君子也,今天赐天师文天中兴,正是微生绝蓝借众兄弟、文气冲天诛杀源氏海贼,还我留求国昭昭日月、朗朗乾坤,普天同庆指日可待,彼时微生必将与众兄弟隔海对饮、长啸问候……” “好!微生公子堪称九绝之首名不虚传,果真豪情万丈仁义四海,端的是气吞山河风流天下的绝客,就算你离开文天教浪迹天涯,我许一盟也终生敬佩你,畅谈畅饮随叫随到!” 此人是文天教天干坛的十位坛主之一、甲位坛的坛主许一盟,听微生公子说到激昂之处,不禁响亮鼓掌边走边说,余人见他纵情也尽数附和叫好。 文天教有十位坛主,分别是按天干排列,依次分布在残唐五代时期、十个较大的割据势力的范围内。除南汉戊位坛坛主百同心,和大理的己位坛坛主铁西南,两人因故未到,其余八位坛主时下都在现场中。 “微生兄弟,你怎么能丢下风花雪月四兄弟呢?咱们好歹也在文星殿共事数年之久,你总不能一朝分别成永诀,你欺我们四兄弟不会游泳,让我等做一群负义之人……” 木子因和微生绝蓝事先都不知道,派出打探消息的风花雪月,居然今日一起回来了,真是无巧不成书,赶上这档子事了。 “就是啊!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嫌我们四兄弟是累赘不成!就算咱们真的不会游泳,兄弟们携手同心不辞劳苦,任它大风大浪,咱海水底下照样徒步千里,要不了多久,一样能走到留求国,那时,你微生兄弟可就难为情了!” 风无影后来居上,一通海天云雾胡侃,然后轻轻一拳,捣在微生公子的肩头、似笑非笑。 “可不是!我等兄弟四人乃是先教主亲自提携,也是教主热心赐名,大恩不言谢,今教主魂归故里,我们如不登门拜谒有失人伦,微生兄弟陷我等于不义,可是欺人太甚!太甚矣!” 月无情故作冷面寒霜,言辞娓娓貌似有所责备,却充满了故人温暖情谊。 “哈!哈!哈!原来是雪兄、风兄,花兄、月兄,看来四位名主都到齐了,微生失敬!失敬!小小微生哪里敢欺风花雪月,今日赔罪记下,他时相聚罚酒一碗,不!罚酒四碗!让四位雅兄事事如意。但眼下非微生绝蓝不近人情,实乃是教中人手欠缺,诸位又身居要职,微生怎敢以私废公……” “微生兄弟此言差矣,我等兄弟九人,虽非结义却也情同手足,奚范彭郎名气虽说不及风花雪月,但肝胆相照,武林中却是有目共睹,此番我教已有木天师统筹,东南西北逐渐名至实归,方今无事郎之白即刻请木天师首准,让春夏秋冬四兄弟,代表文天教的数千弟兄,同微生公子直挂云帆济沧海,一起光复留求……” “木天师!此乃万万不可,他们文星殿的九绝客怎能代表文天教,就算选代表也当是我文德林的弟兄,虽然人是少了一点,但比奚范彭郎四兄弟要精干。再说当年天孙教主、于本教功不可没,区区小事若是文天教袖手旁观,岂不是让江湖宵小笑话,今郄某请缨,想必微生公子不会拒人千里吧!” “哪里哪里,郄兄虽说与微生往来不多,相互接触也只有四次酒会,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微生绝蓝铭记肺腑、感激不尽!” “你们都不要争论,文天教的天干坛虽然只来了八位坛主,但天干坛一向是本教的基干,微生绝客与我等常来常往切磋有时,今我等兄弟跨海助威、乃是情理之中,更是教中所有兄弟的情分,一盟在此特请木天师示下。” 许一盟上前两步,向木子因抱拳致礼,其余七位坛主也一并躬身出列。 木子因笑笑对众人说道: “诚如郎之白大哥所说,我等兄弟虽非结义,却一向情同手足,无论是天干坛还是文德林,哪一个都是天地间响当当的男儿。微生兄欲归故园,乃是人之常情,但大海茫茫前路凶险、惊涛骇浪不可预知,实在是生死难料,众兄弟多年来患难与共情深似海,举案齐眉有目共睹,木某焉能不知。 子因思量有时决定不改,此番护送先教主亡灵、及同微生公子东渡故国,以子因最为适宜,目下能代表文天教的,显然是我木天师无疑,更何况我与微生公子,还是义结金兰的兄弟。如若木某裹足不前、畏首畏尾,岂不让武林各派耻笑,教异国蟊贼嗤笑,也叫文天教从此在江湖上抬不起头,因此木某前往海外,乃是一举两得之上策,诸位不必再作争论。” “我等兄弟愿追随木天师左右,保驾护航以备不测,还请天师首肯!”众人齐声高呼。 “不必,此番东渡并无多大凶险,再说所有人等皆有安排,风花雪月和春夏秋冬八人从即日起,务必将薛辞薛赋抓获,不然恐怕殃及文峰祠的六位弟兄,天干坛的所有兄弟,需再次打探本教尚未找到的东海渔翁、以及天地囚徒两位前辈。 此外,文德林的兄弟过后、还需仔细关注辽国的一举一动,尽量不要与契丹武士、尤其是天狼武士交手,期间琐事由童老前辈运筹帷幄,其他事待我归来再说,长则百日、短则月余,木某一定如期而至。” 天降大任 184有情有义的木天师 “木天师,老朽常一线使命未遂,累及教中其余弟兄,辗转数年无果,羞回文天坛……请天师降罪责罚!” 众人闻声回头、寻视却并无行踪,及至话音刚落,就见远处飞来一抹猩红身影,极具魅力震撼眼眸,如狂飙一般呼啦啦降落在、木子因面前六尺之外,其人神色冷峻,抱拳半跪请罪。 “五老峰的古今一线、近十年未见行踪,想不到依然雄姿勃发、豪气不减。”文天坛的弟兄竞相赞不绝口。 “原来是古今一线常老前辈回来了,可喜可贺,快快请起。”说着木子因急忙上前,两手托起常一线的胳膊肘。 “一线兄,你可想煞老书童了,这么多年我还以为、我们五兄弟再也见不着了,不曾想天降红云、一线兄英武直追当年。” 尼山书童紧随木天师之后,一把攥住常一线的上臂,眼含热泪笑呵呵地夸赞。 “托木天师洪福!一线未断,更喜我文天教中兴开始,不才闻天师东渡,欲尽绵薄之力、将功赎罪,还望木天师体恤属下。” “常老前辈神威如故,实属本教大幸,但经年风霜劳苦,而今适逢千里往返,最宜修身养息培本固元。东渡之事诸位无须挂怀,常老前辈和童老前辈,就留守文天坛,暂时主管教中一切大小事务,木某也就更加放心了。” “今日好戏连台,既然天意如此,书童以为一席两置,一是为木天师和微生公子饯行,二是为一线兄接风洗尘,诸位兄弟可否赞同。” “童老的想法、就是大伙儿的想法,没得说!” 文德林的好几位弟兄和风花雪月,几乎异口同声赞成,余者也纷纷高声叫好。 午时刚到、便已觥筹交错,大宴未时结束,除了二老留守尼山总坛,一群青壮英豪人不离鞍夜不借宿,披星戴月执意护送木天师、和微生公子等直至海州。 众人来到海岸边,已是晨曦初露,眼前两艘泛黄色的高桅大帆船均已下了海,其中一艘仅舾装大半,尚未建成根本无法远航,也就是说、只有一艘可以出海。 微生公子告诉木子因和文天教的其余弟兄,由于银两不足,另外一艘暂时来不及完工,好在这次人数不算太多,一艘大船也差不多够用了。 海面上、寒风阵阵红波涌动,烟雾迷蒙、视线还看不太远,一弯淡淡的月亮、低低地挂在天边。 此时,文房四宝早已分立船头翘首以待,众人一起下马,分别与木天师和微生公子拥别。 就在子因和微生等人登上金光油亮的战舰时,忽见天园主人和极水姑娘一起出舱,同时朝沿岸送行的众人躬身谢礼。 文天教众无不抱拳恭敬以待,齐声说:“天园主人保重,先教主神灵护佑宝船,此行必将一帆风顺!” “木天师保重!文天教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微生公子请珍重,虽相隔、勿相忘,重逢之日,便是我等兄弟、大醉快意之时,亟盼!”一群人呼喊之声不绝于耳。 三宝侧身、一把提起数百斤重的船锚,微笑着轻轻放在甲板上,红台子杨宝高纵身跃起,借下坠之势,单手一次拉起主风帆,两人一番随意杰作,惊得船家和所雇水手目瞪口呆。 微生公子拍拍船老大肩膀吩咐开船,雇佣的船老大得令醒悟,急忙操舵调转船头,而后战船辞别岸上文天教众人。 风帆饱满,很快看不见海岸,太阳缓缓升起,总算冒出半边脸,少顷霞光万道,一轮红日完全跃出了海面,战船乘风破浪,驶向东南方,木子因和微生公子则立于船头,迎面沧海蓝天、谈笑风生。 汪洋之中,无风尚有三尺浪,何况时值腊月,正逢西北风劲猛,波涛翻涌浪潮怒卷,战船呈颠簸状飞渡海流,时而穿越苍穹、时而跌入海底。 木子因惊喜无比、暗含快意,心道自己一直就有扬帆沧海、与狂澜共舞之愿望,想起去年在京都面试即兴之作,不由感慨说道: “大哥可知,小弟昔日科举,面试题便是七步成诗,小弟即兴吟咏了一首七绝《求渡》,而今居然得偿所愿、梦想成真,由此看来,你我结义不止是缘份,实属天意!” “哦!贤弟七步成诗,才情堪比曹子建,值此浪激雾腾、一碧万顷之际,正是心神酣畅、意气澎湃时,义弟不妨念来听听,也让微生与日月共赏豪迈。” 木子因摇头、略显羞涩说道: “不过,那首诗与今日情景有所不符,小弟当真献丑,还得修改一下,请兄长指点。” 木子因说完重新整理并吟起诗句: “浪逐九天金舰飞,留求新曲破霞晖,比肩沧海义兄弟,捉鬼阎罗胜日归。” 木子因所以用‘金舰’来代替战船,除了因为木船刷了一层透明油漆,底色呈木质泛黄发亮外,主要还是自己最初在文天敬客家,看过天孙客的画作《金剑碧波图》,金舰与金剑谐音,在此昭示复仇和正义来临,也算是对天孙教主遗愿的一生敬仰情谊。 “好一句‘比肩沧海义兄弟,捉鬼阎罗胜日归’哈哈哈……妙!实在是妙!”微生绝蓝击节大赞。 木子因确是有些难为情,他所以提出要修改,并非是旧诗不即景,而是怕微生公子误解,当时那样吟哦作诗,不过是青年人的一番畅想,而今隐约有点半真半假,让自己非常不安,所谓修改,其实是依韵重新题写了一首。 为不使兄长追问旧作,木子因遂一指惊涛骇浪,说道: “大哥,古人云‘曾经沧海难为水’,子因终于领略盛况!这等气势是经史子集和道听途说、皆不能真实描述和传达的,诚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义弟说得甚是,微生能与义弟并肩跨海、驱逐妖魔鬼怪,甚幸!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此番东海征渡,义弟豪情已非昔日天师可表。” 微生绝蓝双手缚肩,面颜露出笑容,任凭船只上下俯冲摇荡,两脚稳如磐石定于船头,与木子因双手扶栏紧握,形成鲜明对比。 大宝金笔生和四宝红台子、一左一右侧舷眺望,二宝三包巡视船头船尾,偶尔也和船老大等、其他随船人员闲聊海况,海上行舟无所事事,自然关心问及起目下情势,大伙何时能到留求国。 毕竟,全体船员无一亲历留求国,天孙玲珑也只是听父亲、临终前说起的点点滴滴,相对而言,唯一了解比较具体的,还属微生绝蓝。 因为他此前准备的也比较充分,有翻版海图对比参考,再加上有罗盘仪指向定位,果然在第二天正午时分,众人在甲板高呼发现目标,沧海茫茫、早令人渐感疲惫,偶有意外发现,尤其能使人激动。 然目力所及、尚不能确认何物,远处只有绵延的十来个、大小不等的黑点,至于是否有人,更不知云里雾里。 微生绝蓝根据自己掌握的资料和实际海况位置,断定前面的断续黑点,应该是留求岛国,但是不是首里王城所在地,就不得而知,只有上岸实地勘察才能确定。 天孙玲珑和极水姑娘闻讯,也走出船舱观看海岛实况,木子因意外发现,在战舰中舱的船舷边,海风偶然拂开了天孙玲珑的衣襟下摆,腰间露出一大截闪闪发光的宝剑。 子因记得在文天敬客家客栈里,墙壁上悬挂着天孙教主的正气大作《金剑碧波图》,那是一柄宝剑凌空于海浪之上,而眼前天孙姑娘的这支佩剑,与画上的金剑几乎一模一样。 子因想起刚才与大哥吟诗时,已然暗用了此剑,而今居然就出现了,真是想什么什么就到,只是那画中的宝剑上,还刻有‘留求天孙’四字,但眼下他却不便走近细看,想起先教主是留求国君,天孙姑娘的宝剑上肯定会有。 正在想象之间,忽然听见极水问道:“木天师,你没带剑么?” 木子因慌忙点点头,茫然说道:“我不会用剑啊!” 子因内心里却在疑问,我带剑干什么?忽然他脸一红,暗道不妙!刚才我只顾注视、天孙姑娘的腰裙之剑,只怕神情被她误解。 哪知,极水真被木子因的表情误会,以为木天师自信且谦虚,是以欣然说道: “不过也没关系,天主说了、你内功那么深邃!就算是不用剑,也没几个人比得过你。” 她们一个个都以为、木子因武功奇高,用不用剑、似乎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有他在,此番复国必定如愿以偿,这些神奇铁定的道理,他们都是从前教主书海、和天孙客那里听闻得知的。 木子因闻言一惊,不好意思笑笑,将信将疑问道: “是吗?天孙姑娘这支金剑,好像……很神异,贼王只怕躲还来不及,何况我听大哥言,那源氏老乌贼、早已被废去隐身功,量他小鱼翻不起大浪。” 子因心道:大哥和天孙姑娘等人,皆以为我木子因武功过人,可是我从未与人真正的交手、更遑论生死过招了,即便少时在姑射山、学了几招拳脚,而今也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 何况在昂首坡,我还被奚世珍一掌、打得滚出老远,若是让他们知道真相多半不妙,说不定还要叫人保护我,那样一来、我反而变成了累赘,势必影响公主和微生兄的复国大业。 其实昂首坡之事,文天教不少人都知道,微生公子也不例外,众人只当是木天师故意使然,深藏不露大巧若拙,以彰显文天教的大度风格,或可令奚家姐弟自行惭愧,否则更反衬对方的狂妄无知,亦不失为一种迷惑性的反击手段。 子因又一想,以前他们总是认为,我奏起大乐房的琴瑟玄乐、就是天下无敌,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蹊跷关联,早知这般我应该随身携一尾瑶琴,这样也符合当初的诗意,在关键时刻弹它一弹,没准那风流一韵,就能教源氏海贼大吃一惊,东瀛老妖就因此束手就擒。 木子因深深暗自慨叹,真没想到我的面试题,竟是一道真命题,一步错步步错、已经印证了一半,我得赶紧修改,不然悔之晚矣。 对了!上岸之后我得空找一找,看看有什么丝弦乐器可用,别轮到我时、什么忙也帮不上,想到这里、木子因心底觉得踏实多了,方才渐渐露出一丝微笑。 天孙玲珑听见木子因和极水姑娘说话,转身也看了一眼木子因,也算是打个招呼,但见他面含笑意、宛然志在必得,天园主人轻轻点头、颇为放心,微微吁了一口气,而后感慨说道: “木天师万里驰援,父王得已魂归故土,玲珑自是感激不尽!” “天孙姑娘怎么说起见外的话来,令尊是文天教的前教主,也是木某的引介人,而微生公子又是我的结义兄长,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子因都不容回避,若是侥幸有成,必定是天孙教主在天有灵,护佑我等旗开得胜。” “木天师说的也是,好在这一路上顺风顺水,公主总算是到家了。”极水姑娘喜笑颜开,连主人的称呼都改了。 或许是木子因的话,让她们自信大增,真当是公主复国简单明了,全没想到是否会有、什么天大的风险。 “那是微生公子运筹得当,他收集勘查史料、海图有四年多了,天道酬勤!不然,我们也没这么轻而易举……” “哎!快看,那儿有两只渔船。” 战船上的水手喊起来,打断玲珑与极水的对话,其实微生公子和文房四宝早就发现。 哪知,渔船也发现了他们的大帆船,不知什么缘故,竟急急忙忙转回岸上,微生绝蓝的战船随后也抵达这座岛屿,在船长的灵活的操控之下,大船总算找到一个勉强合适的泊位。 天降大任 185故国——我来了 老二沈宝卓收起风帆,并协助船长抛锚停稳船只,殿儿和水手们一起帮忙搭起跳板,以供全体船员上下宝船。 微生公子吩咐船长水手等人,务必同星儿、殿儿一起守护好船只,自己则与木子因以及文房四宝兄弟、还有天孙玲珑主仆二人,一起登岛查看情况。 天孙玲珑一踏上海岸沙滩,凭空就感觉一种异样,再深入腹地巡察发现,一切与父王所说有些差别。 其实他们所到之处,并不是留求国的王城所在,乃是山北的最大岛,就在玲珑姑娘疑惑之间,微生公子已将刚才追逐的渔船上面、四个年轻的渔人带了过来。 众人一问岛民方知,这里是源贼的同伙津桓清摩统治此岛,微生公子庄严告诉这四人,留求先王天孙龙华虽已不在,但公主殿下将率全体民众重整家园,窃国海贼必将头破血流、命丧海底。 见这几个渔民半信半疑,天孙玲珑摘下腰间金剑,极水姑娘接过分别给几人过目,哪知,这些渔民根本没见过金剑,也不晓得是留求天孙之王剑,只是被金剑的威武华丽所惊诧震慑,最后是莫名其妙地摇摇头,表示一生从未见过金剑。 木子因见状对微生公子说: “大哥,这四人除了捕鱼之能所知甚少,不如先让几个渔民带路,咱就此杀了源氏的走狗,然后再寻找这里的老官问一问,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文房四宝也认为木天师说的有理,虽然这里的岛民都或多或少听说过,国王天孙纪被现任大王源为朝杀死,但源氏毕竟大权独揽二十多年,何况这些人不过三十来岁,地位卑下、无人见过王剑,更不会相信王者回归。 听说来者要杀源氏的走狗、津桓清摩那个恶霸,忽然间,人人脸上充满惊喜,竟自愿带队领路。 木子因和微生公子商议,最好能找到岛上健在的长者,从他们那儿得到名正言顺的支持和信任,方能事半功倍少走弯路,玲珑公主和四宝等人也都点头赞成。 当下询问此地是山北的来沪集,津桓清摩尚在离此不远的名籁镇的红馆,这个狗官平日不但骄奢淫逸,还从萨摩国招来数十人,充当其打手恶棍,动辄砍杀不驯服的渔夫岛民。 由此,冤死在大海里的留求子民,少说也有成百上千,可谓‘天下苦秦久矣’就差一把火,少数岛民也是被逼无奈跟随,一旦形势发生逆转,必将出现墙倒众人推的结局。 子因和微生公子见岛民如此刻骨仇恨,遂决定出其不意、先捣毁津桓清摩的老窝,除掉源为朝的臂膀。 在渔夫和多数岛民的引领下,十几人终于在黄昏之际来到红馆,津桓清摩这个老家伙、正在和下属狂欢,全没想到会有人、胆敢来找他们算账。 十几个狗腿子三下五去二、大半被玲珑身边的文房四宝打成残废,剩余两三个慌不及逃之夭夭。 唯有津桓清摩老而弥坚不甘败没,操起铁剑与微生公子对垒,可笑此贼哪里是微生绝蓝的对手。 微生公子与之只戏耍了九招,算是见识见识萨摩国的剑术,而后一记飞锤砸碎其脑壳,余人瞬间皆作鸟兽散。 混战的喧闹喊叫声惊动全岛民众,老少闻讯几乎聚齐十之八九,天孙玲珑借机登高一呼: “诸位父老乡亲,大家不要害怕,天孙氏回来啦!家父便是二十年前的留求王天孙龙华,玲珑今日是来讨还血债、复我山河!替父王祭位亡灵、为先祖重塑宗庙,为全体留求国民洗冤雪辱,共享天下太平幸福生活。” 极水姑娘也在一边向众人解释,其意是说天孙玲珑乃本朝公主,客居异国他乡十多年,含辛茹苦为的是复国留求,让我朝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异国恶贼奴役。 其时有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情绪激昂的极水面前,问道: “老朽虽然年迈昏聩,但还是要感谢各位英雄,是你们除去萨摩国来的残暴海盗,救了本岛男女老少,我等庶民定将铭记诸位的恩德盛情。不过看你等衣着模样,不像是我朝附近岛民,显然涉世不深,何以自称是先王陛下的后裔,冒昧问一句可有凭证?早就听说国王天孙氏一脉,已被妖王源为朝所诛灭,就连王子的乘舟也被台风掀翻,已沉没在大海里,我等斗胆请问何来后裔?” 原来,这两人其中之一就是当地的老按司,另一人乃是其妹夫兼助手,此人是当地的头人兼智者。 微生公子见此情形,多少知道二人有些来头,便向天孙玲珑一指,同时面对一大帮围观岛民说道: “诸位叔伯兄弟请看,这便是留求先王之女天孙公主,今有先王金剑在手,这难道还会有假!” 天孙玲珑飞身跃下高台,将金剑递给近侍极水,极水姑娘双手持金剑,一一在众人眼前过目,最后停留在老者面前,说道: “两位一定是当下有名望的智者长辈,这金剑上镌刻有留求王的字号,明明白白请您老人家过目!” 两个老头一看,字迹果然刻的是‘留求’、‘天孙’四个金字,其中老按司两手抚摸着黄金宝剑,老人家战抖不停地低声自语: “先王陛下……回来了……陛下果真回来了!” 稍后,老者转身对周围的男女老少,笑逐颜开大呼道:“天孙公主回来了!公主回来啦……大家快快参拜公主!” “我等臣民一齐参见公主!感谢公主菩萨降生、救苦救难,感谢先王洪恩再造!天佑我留求国民,老天爷开眼啦!” 在老按司的妹夫带领下,呼啦一大片岛民跪下,人人无不热泪盈眶,呼声连绵起伏。 “诸位乡亲快快请起,玲珑感谢大家还记得我父王,当年父王被源氏恶贼追杀,流亡至天朝,得遇白衣恩人解救,无奈之下不得不与侍臣、在天朝卧薪尝胆十几年,始有天孙玲珑今日跨海慰灵……” 公主说着也俯首、面对众乡民盈盈一拜,激动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使不得……使不得!” 老按司和众乡邻又再次下跪还礼。 微生公子见状就势替公主安排,令两位长者在红馆、即刻主持岛上大小事务,随同的四名渔夫加以协助,而后对所有人等说道: “在下便是当年先王陛下的侍臣、微生忠承之子微生绝蓝,源贼凶残成性,我等除恶须尽,属下还需随天孙公主去中山王城、即刻剿灭源为朝那奸贼和走狗,功成之日便是天下同庆,尔等尽管正常渔业劳作,届时必将有好消息传来。” “公主一路小心,我等草民恭祝微生将军所向披靡,杀尽海贼再立新功!” “微生定不负父老乡亲的厚望,告辞了!”微生公子面带笑容,抱拳与大家团团作别。 走不多久,极水姑娘忽道:“公主,木天师怎么不见啦!” 大家这才发现,木子因竟然不在身边了,惊愕之余一起回头分散去找,微生公子终于在红馆里找到木子因,随之呼唤告诉众人。 “贤弟!你原来在这里……吓我一跳,我还当另有贼伴躲在暗中,使奸计取你为人质……” 木子因见他们悉数赶来,不由一愣红着脸说:“大哥,你们也……我看看这里、有什么宝贝没有?” “什么宝贝?”微生公子疑惑地问。 “我是想看看留求国的琴是什么样子?” “哈哈!贤弟,你真是与众不同,这津桓清摩狗贼,除了能捣鼓几下萨摩剑,他还会摆弄木琴不成?等灭了源为朝,首里王城的最好古琴,一定是非你莫属。” 微生公子以为木子因喜爱琴器,故而大笑对他说道。 一行人几乎都知道,木天师大乐房奏乐之奇事,虽然开始不太明白宝贝何指,但一旦弄清寻琴因由,自然对子因所说不以为怪。 谁知,木子因一听、反倒不好意思,一边前走一边讪讪道:“那怎么行,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极水姑娘也在一旁助道:“嘻嘻!怎么不行,只消公主一句话,什么钢琴、石琴、木琴,就算是金银打造的宝琴,届时全都属于你木天师一人!” “木天师乃是雅人,临危不乱,玲珑以后真要好好学学!” 一听天孙玲珑的话意,木子因更是大羞,心里却在想:哎!全让他们误会了,我本是想找随便什么一副琴具,指望能在关键时候、帮上他们一把,没想到乱套了,这时候一下也说不清,说不定越描越黑,私下还以为我清高任性、自命不凡,真是糟透了。 好在众人并无怪罪之意,于是木子因问道:“天孙姑娘是不是打算,现在就去首里王城所在地?” “是的!公子莫不是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之处?”天孙玲珑点点头,心里略微有些疑惑。 “现在出发,估计凌晨可以到达,趁夜幕笼罩之际,突袭首里王城,确实可打击源为朝狗贼一伙措手不及。” 子因转首微生绝蓝,继续说道: “大哥,须得在此寻请或招募一两名熟悉王城的向导,这样我们在夜间,才不至于因走错路而打草惊蛇。” “贤弟说的是,我马上就去问问刚才的两位长者,看看可有合适的人选随行。” 微生公子又连忙折返去了红馆,少顷有两名四十来岁的壮男跟随而至,一人是天成按司刘美后,另一个是老者之子户内按司仇久代,两人均去过王城、且不止一次,也认识妖王源为朝。 当听说天孙氏即将复国,青壮年尤为群情激奋都自告奋勇,两人是特来为诛灭萨摩藩贼尽力,最后微生公子见二人有勇有谋、很是赞赏,认为将来能有大的担当,所以选定无疑。 一行人匆匆赶回到战船上,船长令舵手开船,梨涡子手脚麻利,迅速转舵起帆,大船在傍晚时分一直向南飞驰。 五更将尽,战船搁浅在中山主岛的沙滩上,木子因、微生公子和天孙玲珑三人商议好,他自己与大哥还有公主等人,合力擒杀妖王源为朝。 文房四宝只管清理、妖魔小丑之类跟班走卒,但凡死心塌地跟随源氏海贼的,一律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其余人等视情况许可,可暂留其性命。 随即兵分两路,在岛民的带领下,一群人潜入王宫,无巧不成书偏偏昨晚山南的狗官、摄香和奇来首里王城报喜,他亲口告诉源为朝,说查访的天孙王子虽然船遇台风,但其人并没有死,潜逃十多年终于有消息了。 听报讯者说,王子流亡到与那国岛,他已派手下人前去捉拿,不出一个月、就会押送到王城授首,届时大王可将其枭首示众,让留求岛民失去念想,彻底跟随大王,源氏一脉便可以在留求扎根繁衍。 源为朝一听大喜,一面命人去山北召唤津桓清摩,克日来首里庆功,同时唤来王妃宠姬数人陪侍,当晚与摄香和奇痛饮狂欢,两人大呼小叫至夜半三更,大醉不支、方才疲倦睡去。 适逢天亮之际,摄香和奇惺忪摇晃出来小解,这家伙虽然做官二十几年,却是穿上龙袍不像太子、贼性不改,总是喜欢外出在墙角撒尿。 迷迷糊糊之际,听见有人惊叫,他来不及撒完、匆忙提着裤子就跑,边跑便叫: “快来人啦!有刺客……大王!大王!不得了啦……有强人偷袭王城。” 原来,惊叫声正是极水姑娘所发,她与公主从王宫左边警戒,微生公子和木子因,在向导天城按司带领下从右边袭击。 源为朝武力高压统治留求国时杀戮极重,反抗之人已属不多,所以王宫里守卫的人虽有三层,但除了第一层有五六个卫士高调巡逻,其余护卫均在三更天时全部就寝。 天降大任 186妖王覆没应天理 所以,那四个执戟卫士和两个带刀的头儿,刚一发现有陌生人出现,还未来得及讯问,自然很快地就被文房四宝、和极水姑娘等轻松解决。 除四人被点住穴道,扔在偏僻之处,另一个头头因为狂怒反抗,被三宝以重手法击毙,余下一人是这伙卫队的副头目叫海无风,虽然有些花招,还是被微生绝蓝一招制服。 众人问明情况得知,源为朝和其帮手正好都到齐,晚间尚和摄香和奇、在虬龙殿欣赏欢歌艳舞,等候山北的津桓清摩大庆同醉。 这海无风是留求人,替源为朝卖命也是不得已,得知天孙公主复国,虽然有些惊讶,却还是愿意归顺立功,在他的带领下,大伙儿很快来到王城寝宫。 哪知源氏和其同伙不在,众人又分两路寻至虬龙殿,极水和玲珑刚越过御道听见门响,连忙退躲到宴殿拐角。 偏偏遇见摄香和奇来到拐角撒尿,极水大羞,忍不住惊叫出声,她想动手杀了此人,却又不好意思出面收拾,等到摄香和奇逃跑时,两人方才合力前后围住。 这一来惊动妖王的护卫队,顿时从对门两侧奔出、手持刀剑的武士数十人,连第二层第三层的巡逻的卫士,也举着火把呐喊着、陆续赶来助阵。 在极水和天孙玲珑的围堵下,摄香和奇无路可逃,仓促之下手中又没拿兵器,仅凭拳脚功夫不到数招,便被极水一脚、踢中肩胛痛彻肺腑,玲珑顺势剑鞘一指,点中其背部神堂穴,这家伙再也不能动弹。 这时,一大群王宫护卫围殴过来,天孙玲珑拔出金剑指东打西,极水姑娘在一旁边打边喝道: “所有人听着,天孙公主玉驾复国,妖王源为朝的走狗们,只要放下兵器留你们一条狗命,但凡留求民众只要知错能改,归顺公主殿下,一切既往不咎!” 或许是无人相信极水姑娘的话,只有少数几人退后避战,这时,文房四宝中的二宝、三宝和海无风等,一起赶来救援公主,即便二宝三宝不来,源为朝的这些爪牙也撑不了多久,户内按司仇久代和海无风,在一旁同时向诸人喊话劝降。 片刻之际,地上躺着的、歪着的已经有一大半,天孙玲珑因为没有把这些人当做仇人,所以始终未抽出留求金剑,只是用剑鞘击打攻向自己的一班罗罗。 很快便无人抵抗,极水吩咐海无风、招来归顺的留求王宫护卫,一并看押那些不愿服从、公主殿下的妖王党羽,这些人大部分、是从萨摩国重金招揽的剑客武士,而今,几被四宝和极水等斩杀,所剩无多。 天孙玲珑担心、微生公子和木子因他们,对付不了妖王源为朝,和其党羽爪牙一伙,立马率人赶向虬龙殿,远远地就听见锤剑碰撞的脆响。 原来,源为朝听见王宫外面的动静,即行有所准备,从枕下抽出宝剑,来不及穿上外套鞋袜,仅仅披着睡衣赤着脚,便与微生公子厮杀在一起。 妖王的贴身侍卫六、七名剑客,也同时被大宝、四宝缠住,而木子因虽在一旁镇定自若,却是因为帮不上忙。 源为朝虽然失去隐身功,但其人正当壮年,武功腿脚还是不弱,剑技当年号称西陲第一,那可不是吹的。尤其是神妙剑,施展开来威风八面,微生绝蓝尽管流星锤纵横天地,一时还是拿他没办法。 然而数十招过后,妖王内力渐渐有所不支,尽管招式变化繁复冷森依旧,樱花剑、梅花剑、琼花剑时隐时现,交错飞舞。 毕竟二十几年,妖王沉迷于酒色之中,已被掏空自身精华,加之隐身功已逝、力道锐减,早已不是当年的镇西八郎了。 这时天色微亮,花园广场的空地上,兵刃撞击声、人员的打斗呼喝声,早已惊动了王宫周围。 忽然,从后宫飞奔出一个、手持长剑的少年,一边跑一边高喊:“父王不要慌,孩儿救你来了……” 原来,这少年是源为朝之子源义实,时年十六岁。 木子因闻言转身一看少年已到近前,心想倘若他加入阵势,大哥势必取胜艰难,不如我来对付一下,玲珑姑娘他们应该很快就到,可自己少年时、在姑射山学的那些武功,匆忙间在头脑里,哪又找得到影子。 电光火石之间,木子因依稀忆起,最后和易心缘切磋武艺时,自己使出的一招‘莲香沁人’,忙侧身急转挥臂五指外弹,这一招与抚琴的姿态大体相似,臂膀移转手指滑动,掌势交错分出,自然运起了乘云气功。 哪知,木子因忙里出错,方位没有拿捏准确,五指劲风从源义实身后犁开,阴差阳错居然击中、飞奔而来的金笔生臂腕,大宝手中的铜杆铁丝笔顿时脱手,这一乱式不但吓坏了蒋宝鸿,连源义实和木子因都同时惊得叫出来声。 源为朝虽然花招频繁,但失去了隐身功,根本不是微生公子的对手,陡然听见儿子惊叫以为受伤,连忙将长剑搁起剑柄飞旋,使出绝招‘玉树琼枝一点红’,微生公子见招拆招脚尖一弹,流星锤从身后扫过,跟着挥手一掌‘山雨欲来’。 哪知源为朝竟然舍卒保俥,使得是金蝉脱壳之计,借着微生绝蓝的掌风冲向源义实,长剑脱手也不要了,一把提起儿子手腕说道: “这些人不知从哪里来,厉害得很,留得大海在、不怕没鱼吃!快逃……” 他不知从哪里生吞活剥了、中国的一句歇后语来安慰儿子。 “当啷”一声响,源为朝的宝剑被微生公子的流星锤击中,飞出去老远,趁着黎明前的昏暗,父子二人轻车熟路一般向东北狂奔,身后是微生绝蓝和四宝,以及天孙公主、极水姑娘合并追赶。 出了王宫的花园空地,在寝殿宫室围墙等门角处七拐八转,最后消失在屋宇的巷道里,拂晓的晨光有些暗淡,众人见这父子二人插入院墙背后,已感势有不妙。 微生绝蓝猛地跃起巡行与屋宇之上,天孙玲珑和四宝兄弟也随之飞檐走壁搜寻,奔行王宫六七里外,仍不见妖王父子行踪,众人这才停下脚步商量怎么办,要不要回头再找一遍。 等到木子因和海无风稍后赶来,子因询问得知并未抓获源为朝,暗暗大叫:“快!他们一定到了海边,有可能乘船逃走……” “禀公主,东边不远的渔湾有妖王的游船,倘若这父子二人坐船出海逃走,那可就追不上了!”海无风急急赶到忙告诉众人。 微生绝蓝一听,尴尬无比说道:“此时就算我等赶到渔湾,恐怕二贼也逃之夭夭了……”其意似乎是算了。 “除恶务须尽,不然后患无穷,我们还是追过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红台子杨宝高斩钉截铁向玲珑公主说道。 “四宝哥说的有理,我们尽快杀过去。”极水姑娘也赞成。 “好!”天孙玲珑说了一个字,见木子因也点头同意。 于是,众人一股脑儿向东追去,人员以内力强弱逐渐拉开成一线,木子因虽然在最后,但乘云气功时不时地运出飞蹿,尽管他驾驭无方,胡乱并凑奔跑同行,好在这一次挺争气没有摔倒,勉强却也跟上众人,上下离的不算太远。 果不其然,等一群人赶到渔湾,已是一轮红日跃出海面,东北面只有一个帆点,附近不远处打渔的小船也有五六只,若是借来想要追上源为朝父子的大帆船已无可能。 极水姑娘叹了口气,说道:“哎,还是让妖王源为朝逃了,但愿此贼识相、知晓厉害,就此一去不返,算他走狗屎大运,从此还留求百姓与世无争、还留求海岸风平浪静!” 唯金笔生眺望大海,迎着东升的旭日,双眉紧锁、似有忧虑,稍后说道:“源贼嗜权贪欲,荣华富贵几十年,一朝倾尽名利皆失,岂肯善罢甘休!” 木子因点点头说: “蒋兄所虑,不无道理,这厮今日未遭重创,卷土重来、并非痴人说梦!只怕这太平日子难以长久,公主与我大哥、往后还需谨慎从事。” “不错!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妖王父子不是微生公子的对手,就算重整旗鼓,也是有死无生,倘使自不量力,撞上公主的金剑,那岂不是正好顺应天道,也祭奠天孙教主的亡灵。” 二宝对源氏父子的能力不以为然。 “大宝二宝兄和木贤弟说的未尝不是,但有微生在此,就算妖王贼心不死,胆敢再踏上留求国土,则天孙王的金剑大显神威,定叫他血祭留求死难的黎民百姓,公主!当务之急臣微生以为,先速速回首里城清理妖王余孽,然后昭告天下百姓,教化我留求子民。” 天孙玲珑点头称是,并立即着手下令、整治清理王宫诸多后事: “微生公子说的极是,我们就不在此地耽搁了,海无风,你随极水火速先行整饬王宫卫队,安抚王城中的官员和百姓,尽可能抚恤这些卫国殉职和冤死的兄弟姐妹。” “属下即刻照办!” 海无风说完正要动身离开,微生绝蓝似有所触动,连忙主动请求: “公主明鉴,让微生与海无风同行,好及时招纳三十六岛岛主,各山寨的寨主和各地的按司、里长齐聚首里城,庆贺天孙氏回归、并聆听公主的亲谕!” “也好!那就有劳微生公子了。” “公主何须客气,这是微臣的职责所在!”微生说完向余人告辞,先行一步离开。 等到玲珑一行,来到首里城王宫所在,几乎主要官员都参与了迎接公主玉驾。当然,也有不少民众听说天孙公主回归,也自发欢迎庆祝、并寄希望一睹公主的花容。 极水姑娘早已将王宫调理整齐焕然一新,海无风统领王宫卫队,将首里城各要地均警戒完毕,并亲自带队从天朝战船上,请来公主所有随行的人员参加聚宴。 微生公子吩咐同来的两名按司传令紫金官,马上召集各地的头人,另外安排长史官通知长史、国相等首里城的各府衙的要员不提。 其中尚有三人是从萨摩国而来不服管束,一直闹腾至微生绝蓝来到,在极水点拨调教下三下五去二,便被海无风等王宫卫士打入大牢。 事毕初定,公主随侍女朝堂升殿,首先向诸官提议准备祭祀先王,御前总管回复请公主择日行礼,因列祖列宗圣殿被妖王源为朝焚毁,现已由庙堂的诸监丞值官命人火速粉饰重修,故而天孙玲珑只得将天孙纪亡灵,暂时从战船中请回名尊阁供奉。 巳午之间,一群官员在迎西殿两侧恭立,齐声敬祝三呼公主殿下圣安,而后虔诚聆听天孙公主回归摄政的亲笔诏告: “源氏海贼穷萨摩藩之恶、狼子野心恩将仇报,残杀我母后胞姐和无辜侍从,血溅宫廷奸恶不绝、罪莫大焉!其后不思忏悔反得寸进尺,欲望弥天意图篡位夺权,因我忠诚英勇的臣民殊死保护,贼人伏击我父王未能得逞,父王虽幸免于难,却也被迫流亡四海,然狂徒不甘罢休欲行斩草除根,竟贼胆包天追至天朝,幸遇白衣恩人飞音销魂破除魔障…… 源贼窃国数十年,乱我社稷毁我宗庙,暴驱百官虐役万民暗黑留求,淫威炽盛毒流三山人神共愤,致我朝子民水深火热苦不堪言,原本以此贼头公祭无数死难臣民,奈何源贼驾船逃走,此仇必报暂且记下,只要天孙氏一息尚存,留求就不会沦为北藩异族的盘中餐,可惜我天孙一脉所剩无几……” 复国宣言结束,有一老官上前一步禀告: “回公主殿下,臣之左邻甘休按司曾言,王子天孙阿摩当年亲临民间教化百姓,闻此凶讯本欲与贼同归于尽,后被属下密拥登船南逃,孰料遭台风袭卷,可怜天佑我留求岛国,王子或许命不该绝,听说还流亡在宫古海域的某个小岛上。” 天降大任 187研究三弦琴 天孙玲珑在尊位上大喜而立,惊问: “甘休按司在哪里?快快有请……” “甘休按司乃是罪臣,早已不敢傲居首里王城,因其妹被妖王强行霸占,甘休敢怒不敢言,自称愧对先王,其人现在大里。” “噢!原来还有这等事,那好!刘按司,你亲自带人去请甘休老按司,务必将人请到!” 天孙玲珑吩咐天城的刘美后前去寻人。 “遵命!公主请放心,卑职在日落前,定将甘休按司请到首里王城。” 待公主殿下诏告结束后,有黄门官宣示王城连续喜庆三日,首里臣民欢笑达旦。天孙玲珑从老安司口里得知胞兄还在,当即命仇久代遣人去南海宫古诸岛,嘱其务必寻访到王兄,哪怕人已不在,也要让骸骨平安回城。 十天后王宫总管来报,宗庙已焕然一新,微生公子和四位大臣按司一道,这几位德高望重的元老刚正不阿,曾拒绝为源氏所驱使而流落民间,至公主亲政才被请出,如今天孙公主特意指定,由这几人为祭祖安排时辰、并布置仪仗规格。 届时,文武官员百十人紧随公主殿下前往宗庙,在太庙高庙前众官分列两侧,这时鼓乐齐鸣,在礼官通篇朗颂一大段祭文之后,由天孙公主双手持奉天孙龙华的亡灵,步行置之于庙堂中然后跪伏行礼,所有人等一并随公主拜祭留求先王。 其后便由天孙玲珑摄政治理三山诸岛,公主任命微生绝蓝为护国大将军,任命甘休老按司为国相,此令一出众皆哗然,无不敬佩公主的气度,天城按司刘美后为御座法司,其余有功人员也都有晋升。 仇久代外出未归暂不作安排,海无风为王宫卫队和全国禁军都尉,受命于护国大将军微生公子调遣,其时留求国内的军队总人数并不多,包括亲军侍卫在内总计不足千人。 留求国恢复常态,各种国事步入正轨,木子因也就无所事事,当初以为能起点作用,谁知妖王竟成传说,已不是那回事。 一个月过后,出访在外的仇久代仍无消息,海无风和几位老按司均告慰公主,说王子殿下被妖王追杀,流亡躲避极为谨慎,一时半会找不到也属正常,可再派人去寻或许更有把握,天孙玲珑点点头,于是再派天城按司率队寻找。 二个月很快过去,连文房四宝也都觉得是在蹉跎岁月,除了喝酒游海或者捕鱼捉龟,实在找不到什么乐子,而微生公子事务繁忙,已没有太多时间陪同木子因等人。 期间,天孙玲珑偶尔也遣人过来嘘寒问暖,子因感觉兴味索然,其间除了年三十,众人在一起聚会庆贺,之后,便是正月十六见过公主一次,公主只是微笑,似乎在等待什么。 而子因忽然自惭形秽、说不出话来,最后尴尬问好离开,他心道我一个山野浪子,老呆在王宫里确实不适合。 既然天孙氏复国大业完成,且玲珑公主已经名位盛开,自己心中的这一枚无花果,还是早早地藏起来算了,免得在异国他乡丢人现眼。 木子因突然想起,早前在京都与风花雪月作乐自比、调笑‘清愁’的有趣情景,现在的心境状况居然神奇般地贴合,他不免一腔酸涩苦笑难言,原来自己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演绎书生啊! “风兄、花兄妙论无穷,这古往今来的小姐书生们,可是给你们一招、就点上了死穴,连我木某都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打颤,来的可不是时候,若是往后有人、把我误当作书生,那木子因可就死定了,啊!哈哈……呵呵……” 耳闻文天教下一众男女的欢乐大笑之声,子因头脑立马清晰、并初步暗下决定:对了!过些日子,我还是向大哥和公主辞行为好,不能在异国他乡糊涂终老。 没曾想第二天,极水姑娘到了,带来在王宫里收集到几尊古琴,并说是天孙公主吩咐,送与木天师娱乐,木子因这才转移想法,来了兴趣,尽管多是三弦琴,子因虽未曾见识,但仍旧乐此不疲,居然津津有味地研究好几天。 尤其是送来的这几品三弦木琴,镶嵌着各种金银珠宝,尊贵中散发着芬芳,颇有华丽夺目之气,其中一款优雅馥郁、造型独特,令子因爱不释手。 因此余下的时光,木子因便是在宫中、独自琢磨三弦琴的门道,间或与一些宫廷的老乐师学习交谈,有时子因也请教此中格调指法。 这天,木子因极度兴奋,端坐于宫门前打算演奏新学的《兰花曲》,信手刚弹出一个音符,余音未尽就听“啪”一声,琴弦已震断,随即就见斜对面不远的假山一角,传来“嘭”地闷响。 烟尘飞扬,碎落的一块珊瑚石,迅速滚入水池中,小鱼儿受到不小的惊吓,飞速游走了,木子因知道不妙连声可惜。 王宫老乐师还不曾发觉原因,只道是木子因的手劲,比常人大、显得笨拙,力道角度没有拿准,忙起身过来,欲行手把手教子因。 但看情形修复不便,便命人重新换取一架三弦琴,木子因知道缘故,摇头回绝老乐师,起身婉转说明,因自己今天心情不佳,明日再向老师请教。 这支三弦琴因此断损了一根弦,子因很是自责,因为这款三弦琴材质异乎寻常,芬芳高雅光彩绚丽,弦丝也是与众不同,一时根本难以修复,尽管子因一直呵护有加,内心存有把它带回中原的想法,虽然最终未能如愿。 自从在梨花谷,为了弹奏姑射神人的石琴,子因不得不练就了乘云气功,后来浪迹京都因故加入文天教,木子因就未曾摸过琴弦,直至在尼山文天坛醉酒后,摆弄过大乐房的魔幻三十二弦。 虽然那时、他弹得极为如意,但这毕竟都不是普通的琴,回想从姑射山学琴以来,直到今天子因才多少明白,寻常的琴弦,自己恐怕弹不了了,不免有些懊恼后悔,所以,他打算将这断弦之琴、带回文天坛留作纪念。 三个月转眼即过,木子因终不习惯王宫生活,便向公主请辞,文房四宝也向公主禀明,已完成先教主遗命,不便再寻借口驻留游玩,愿同木天师一起,回文天教复命。 微生公子见状,也理智地在一旁点头,此前一个月,木子因曾提出返回中原,却被微生公子劝阻,声称风向不对、安全难以把握。而今东风已到,微生不好再继续挽留木子因,毕竟,他是文天教的天师,重任在肩。 几个人惺惺相惜,边走边说,来到王城的风雨台,微生绝蓝因此说道: “贤弟,你来留求国已数月,中原武林纷繁杂乱,诸多事务恐怕也确实离不开贤弟,天孙氏复国成功,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贤弟和教中兄弟鼎力相助。此番归途微生些许放心不下,好在这些船员,是我结识的航海老手,也是我娘舅家的远亲,东风浩荡、不出三天,就可踏上故土。只是由此国务缠身,为兄只怕远行成梦,倘思念不止、何以解忧……” 木子因数日前就已知道,结义兄长微生绝蓝高升,因国相甘休年老力衰,再三向公主陈情,自己不堪重任日夜惶恐,为不使误国误民,请公主殿下另择贤能,所以天孙玲珑提议,由微生公子出任国相一职。 微生绝蓝文韬武略、年轻有为,而且气度雍容俯仰得体、更兼谦虚正直,数月来好评不断,更何况一干大小官员皆知,微生公子与天孙公主,关系非同一般,加上复国留求,功业彪炳史册、无人能及,由他总管国中大小事务,也算是众望所归。 其实,天孙玲珑早就有意任用微生公子,但毕竟初履王宫、接触权柄,凡事得循序渐进,任命老按司甘休是一种策略,也意在安抚朝中老、中、青各阶官员,一旦国务步入正轨,许多职务自然就得按功劳和能力来说话。 况微生公子在文天教历练多年,身居要职统领数千教众,其组织决断、运筹帷幄是有目共睹,天园主人如何不知。 因此,微生绝蓝出将入相,也是水到渠成之事,其中还有微生的家世,也颇不寻常,其父与留求先王,乃是患难的君臣之交。即便先教主逝世、天孙玲珑未成年之际,微生绝蓝也是以君臣之礼善待公主,算得上恪尽职守、忠贞不二。 至于众口皆碑,还得另当别论,此间不乏对真才实干的欣赏和推举,也有溜须拍马、缓解个人的紧张局势,毕竟一部分官员、曾在源为朝手中当过差,而今局势翻转,难免有个别人内心愧疚不安、患得患失。 这些小节公主虽然没有深究,但善恶自有公论,更有攀龙附凤、谋求日后进阶的关系网,这些圈圈点点的手法,微生绝蓝何曾不知,目前只要不形成反作用,他皆不加以点破。 而今离别在即,木子因反而告慰微生公子: “大哥,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正是大展宏图、遂行抱负的良机,想来教中兄弟知道,无不欢欣鼓舞,一定会对酒当歌欢饮达旦。小弟此行见识大开,也从中学会不少,难怪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小弟应该感谢大哥才是。” “哈哈哈!贤弟也太过谦虚了,若不是贤弟担纲文天教,公主与微生重返留求,只怕还奔波辛勤于梦中啊!” 微生公子说罢和文房四宝一起笑了起来。 “兄长此言差矣!自古以来,幺麽小丑只能威风一时,子因有幸游山玩水六千里,凑巧观摩诸兄长围猎留求岛,财狼下酒喜剧终结,史书上自有大哥浓重一笔。” “好!木天师所言妙绝!”四宝不由喝彩大赞。 “哎!只是文星九绝从此少了一绝客,中原武林中怕是、又有多少人要谣传,说微生公子被蓬莱客请去作客了吧!我等兄弟再与江湖朋友解释颇为费力。”大宝有些遗憾说道。 “不妥,我文天教依然有文星九绝,只不过那一绝在东海留求国上空,耀眼盛开光芒四海……”木子因摇头高傲地望着远处海面。 “还是木天师口才好!今天这酒非得喝他个大醉,不醉不是兄弟……” 这时有个女声说道:“你们在说什么呀,乐得这般高兴,难道木天师暂不回文天教了吗?” “原来是极水呀,是那阵风把你吹来的,呵呵!微生大哥已说过东风已到,看来是一点不假啊,不过我等确实不宜久留,明天须当回中土去了,否则一旦错过东风,那可就回不去了。” 木子因知道,她是来替公主来捎话的,故而远远地、就据实以告以示礼貌。他们不过在此观测时刻,以便确认返程佳期。 极水点点头好像明白,俏皮地望着韩宝清,有意调笑问道: “我刚才听三宝哥说什么、不醉不是兄弟,难道会是我等姐妹,当然,公主执政留求国多时,三山列岛民众皆知,三宝哥是不是由衷赞叹起、巾帼不让须眉来?” “呃……你这丫头!真是能说会道,看情形莫不是来、欢送我们的?”三宝歪着头惊愕笑道,那笑容,笑得不厚道,笑得不真诚,笑得不文雅。 “我不是文天教的人,才不送你们四个活宝呢,就算天孙公主下令,我也不去……” “看看,好歹在一起这么久,竟然一点情谊都没有,这是我们文房四宝的失败。”杨宝高故意苦着脸说起泄气话。 “不过看在木天师的面子上,我就顺带将就着、也算送那么一回吧!” “都什么话呀!极水,你也太刻薄了吧!”四宝流露出近乎绝望的神情。 “都怪你们平常欺负水儿,而且绝不止一次!可伤透了水儿的心了,这算是咎由自取。”微生公子假意谴责文房四宝。 天降大任 188恋恋不舍的无奈 “嘿!微生兄弟,这话你就不公平了,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就是换做夜叉雷神,又有谁岂敢欺得了她,更何况我们四个、可怜的宝……贝!” 红台子鬼脸惨相、一览无余,似有意戏弄一下极水姑娘。 难得天园主人今天不在身边,大伙儿正好拿水儿寻些开心,平常倘若天孙玲珑在此,无论极水、还是四宝兄弟,言谈举止可不会这么随意无忌,多少得收敛一些,即便说笑也不敢流露本色。 “哎呦!好肉麻噢,你们可怜,妖魔鬼怪才会可怜你呢,对了,说不定那个妖王源为朝,真的喜欢你们四个大活宝嗳,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来抓……” 极水高高伸出右臂,五指展开,摆了一个老鹰捉小鸡的造型,随即看见木子因过来,便收住笑说道:“算了,不跟你们胡侃了。” 水儿转身对木子因恭敬相告: “木天师,你来了正好!天孙公主请你去一下,她说你明天就要乘船回去了,有一幅画需要交给你。” “那好,我这就去看看……” 木子因当即应允,而后向微生公子暂时告辞,转身对文房四宝等人道:“四位宝哥!你们在此准备准备,我去去就回。” 木子因平时住在、首里王宫东面的天龙馆,而天孙玲珑的居处在西面,极水姑娘并未领木子因到西面,而是来到西南的还书阁。 还书阁与宝经殿相隔不远,子因还未进门,远远就见公主临窗低头,似乎在写些什么,待极水姑娘禀告后,公主方才搁笔,起身离开书桌出门迎接。 “木天师,请这边坐!” 公主匆匆走过来热情招呼,又从银盘里端起香茶,双手递与木子因,那是刚才极水送上来给她享用的,余温尚在香韵正浓。 “请用茶!” “公主何须客气,木某自己来就是……”木子因连忙站起双手接过。 “木公子来此已有数月,玲珑耽于家事国事,于公子起居饮食多有疏漏,在此深表歉意,本来还想请公子多盘桓些日子,也好指点我书画上一些技法和不足,但公子毕竟是文天教的天师,有多少兄弟姐妹的命运与此相关联,唉!玲珑怎敢藏私。” 木子因不明白公主的意思,只好随着客套寒暄几句: “公主新政未稳理当如此,木某乃异国之人,而今逗留太久正要归去,数十日打扰,已经令人很是不安。至于个人娱乐嗜好,子因以为来日方长,凭公主的灵巧才智,有先教主的启迪和家传遗风,相信必有不凡的创新和建树。” “公子太客气了!直教玲珑诚惶诚恐,不敢懈怠。” 稍停,公主从幕后取出两支古色古香的三弦琴,相继摆放在案台上,说道: “我已命人将宫中上好的古琴收集过来,公子一并带回中原,闲时正好聊寄琴丝……” 木子因忙起身谢绝,连说:“不用不用,上一次极水姑娘、已经送过来三尊琴器,木某不小心弄坏一尊,实在不配再用……” 天孙玲珑莞尔摇头,说道: “木天师想得哪儿去了,公子助我复国归家,让父王得以安眠故土,于天孙氏功莫高焉、于留求民善莫大焉!绝非几尊木琴就能还谢,不过是一点小小心意,无妨无妨!” 公主边走边说: “我这几日得暇,揣摩公子的大作《溪谷梨花图》,并依样画葫芦描摹一品,就当礼尚往来送与公子,只是笔法粗劣、难登大雅之堂,盼公子不要嫌弃!” 言谈之间,木子因已随玲珑公主来到画室,抬眼看迎面悬挂的、正是当初子因在京都所作的《溪谷梨花图》,而桌面上则是一幅《云帆济沧海》新纸彩画。 碧波蓝天之间一帆高悬,红日斜落天的尽头,几许鸥鸟盘旋在眼前,似乎可以听见欢送的鸣叫声,背后是绵延远去的几许翠绿海岛,海岸的微茫隐约处,似乎还可见有一两个人影、在沙滩上徘徊注目,看得出天孙公主是用了很多心思。 子因于是详细观望一番,稍后赞道:“原来公主也擅长水墨之技,五光十色意境开阔,子因深表感谢,就此珍藏了。” 言毕随即就见天孙玲珑一挥手,木子因的那幅梨花图,从屏风上飘落下来,就听公主说道: “公子!这幅画也一并归还……” 木子因愕然片刻,心道自己早就说过,将此画赠予天孙玲珑,难道她……继而有所领悟,想起先前曾说这幅画尚未完工,以为公主是让自己了结之后再行交付。 木子因想到酒醉大乐房,纵情明月之下,伊人容颜至今难忘,跋山涉水追思情由,一丝新意油然而生,故而一摆手对玲珑公主说: “千里迢迢何至如此!不用费事,这儿有现成的笔墨,我补描一下即可。” 子因哪里知晓,天孙公主对他倾心爱慕由来已久,之前因家国未竟不宜考虑,而今只是她羞于表达、潜藏心灵。 再想到王兄已三个多月未曾找到,音讯皆无、人算比不上天算,玲珑有心重回中原,但受现实境况所限,梦想多半成空。 当真教她舍家弃国不顾,则留求岛难免局势动荡,百姓反复或因此滋生怨怼,实非天孙玲珑所愿,可她又不愿睹物伤怀、徒增新痛,故欲亲手归还、或能割断相思。 而眼下玲珑所赠送的,不过是一帆风顺的吉祥祝福图,也算是对文天教一路相助的礼赞,是顺理成章的感激谢意,而木子因误会了用意,反倒令公主啼笑皆非、无话可说。 只见木子因从新修饰了背景,又信手点化几笔,添一轮皎洁的圆月、斜挂深谷苍山之外,两三片花瓣窈窕多姿色彩明艳,翩旋于谷中的溪流清波之上,一朵梨花戏水而去、韵味盎然。 木子因微一凝神,又在画的右上角题了一首诗: 月出梨花点点风,冰丝雪蕊灿玲珑。舞 可怜一朵含羞浴,绝世相逢春梦中。 子因托物抒怀,且诗句中镶嵌了公主的芳名,思恋直白、所指一目了然。 天孙公主如何不知其中含义,但眼前隔海隔山、已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得隐忍情愫含笑点头称赞,见木子因修饰完毕,天孙公主吩咐近侍极水过来相助,将两幅画合并在一起、小心仔细卷藏。 木子因一瞧,大惑不解正待想说,却听玲珑告诉: “公子无需疑虑,回去自会明白,若有重逢之日,必是皆大欢喜。” “那木某就在此、谢过天孙公主!” 子因说罢郁闷接过、极水姑娘手中的画卷,心中依就想不明白,公主临别所说皆大欢喜的含义。 木子因暗道,自己是不是表情直率、唐突了佳人,想到这里他越发倍加后悔,责怪上天怎么让他、迷恋起一位异国公主。 伤心无奈之余,木天师的手臂似机械性战抖,以致于不敢回头,反而慌张加速离去,公主和极水同时送出门外,而他却毫无意识。 “公主!要不我去向木天师说明……” 极水见天孙玲珑眸中含泪,心里极为不忍,欲将此事的详细内情,完完全全地、替公主告诉木公子,却被玲珑果断挥手阻止了。 次日晨起,首里城内外灰蒙蒙一片,不久就淅淅沥沥飘下小雨,极水禀告公主说、木天师执意要率船离开,公主刚刚化妆完毕、正准备享用早餐。 惊闻极水之言,天孙公主即点头并吩咐宫人传达,让御座总管即刻安排人手制备国宴,她将与国相以及三司官、奉行众等各部达官要员一起,为木子因等文天教的故人饯行。 午时未至,木子因便和文房四宝,以及全船雇员一同入席,木子因因为心情不佳,反而喝得半醉半醒、朦胧不清,宴席一直拖延到未时。 直到四宝和船长前来询问何时出发,木子因才萎靡初醒,公主的精心妆扮,似乎并未引起他的眷恋好感,只是匆匆与公主和微生先后致谢告辞。 不知何故,午后天气忽然转好,碧空万里丽日和风,留求众官员和文天教的人皆喜笑颜开,认为天随人愿,必定顺风顺水万事如意,木子因步履摇晃着,和文房四宝等人登上战船。 天孙玲珑和微生绝蓝等首脑,率王城治下文武大臣以及护卫随从,一起来到海边为木天师送行。 王宫卫队总监海无风、在微生公子的指示下,亲自带人保护着、驮来五六箱珠宝玉器,、以及价值不菲的金银钱财。 微生绝蓝知道苑于教义所限,文天教的资费一向短缺,虽然有个别人在朝廷为官,也有少数下属奉命经营大宗交易,但毕竟所获有限,教众下属难有大的发展。 此行木子因等人功莫高焉,顺带一些古玩财物理所当然,好教金兰兄弟往后主持、安排教务轻松爽手许多,文天教的壮大也就不在话下。 天降大任 189隔海相思痛 在海岸码头,玲珑私下问极水姑娘: “水儿,你当真不想回去?若是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不!中原我没有亲人,我的命是先教主救的,以前我是听天主的,以后就永远陪着公主……” “傻丫头,没见过这般稀奇古怪的报恩念头,你以后就不想嫁人么?” “公主不嫁、我也不嫁,要是公主有一天……就把我也带上,我还是侍奉陪伴公主。” 水儿想到木公子一去不返,公主这一生真是个未知数。 至于外面有人看好微生公子,那是没影子的事,这些事情背后极水姑娘最是清楚。 公主自小虽然蒙微生公子照料关心,但他们之间一向有主仆之义,连兄妹之情都很难谈得上。 何况,关系亲近的人早就知道,微生在海州有故旧恋人,据说一直誓死等候、百折不挠,尽管现在天各一方,但如今微生公子已是留求相国,一切俱功成名就,过些日子将派船队迎娶佳人,并非雾里看花。 木子因和微生绝蓝相拥而别,眼神表白话已不再赘言,忽然他看见了天孙玲珑、站在高处朝这边寻望,云鬓之间一朵鲜花格外醒目。 木子因忽然有所触动,隐约感受到伊人花香弥漫的心意,不由微微心伤、眼睛模糊,假意抚摸额头鼻翼、佐以掩饰触景之痛。 过后,子因见星儿、殿儿在微生绝蓝身边,遂关照说: “你们俩一定要照料好、我大哥的饮食起居,大哥身居相位日理万机,留求安危全系于他一人……” 木子因还未说完,就被微生公子毅然阻断: “贤弟切不可如此任命,星儿、殿儿乃是文天教教中之人,怎能在海外供不相干的国民驱使,宜回归总坛为文天教继续效力,微生不赞成二人留下!” “是去是留,我们只管听木天师吩咐!”两人一起望着木子因,并同时等待答复。 “大哥怎能轻言不相干?你我乃结义兄弟情同手足,况先王还是前任教主,此中知遇敬仰之情意,绝非三言两语而尽!唉……既然大哥执意如此,那……我们就一起回文天教吧。” 其实,木子因自出了王城,就一路为所思所恋而心神不宁,说出的话大都随性,并无明确坚定之主张。 那边文房四宝也向天孙公主等辞别,四宝不忍目睹离情伤怀,径直走到船头,索性执行船长的起航准备。 但见他微一使劲,风帆“呼啦”一声、便已拔杆而起,顷刻间高悬在天,惊起数只海鸥四散飞鸣。 而水员、舵手、船长等也各自入位操纵机关,战船开始缓缓移动,就见岸上诸人挥手不已、渐渐远去。 木子因强忍心境、伫立于船尾,含笑与兄长和公主等、旧日相识一一道别,身后是四宝兄弟挥手不语。 倒是星儿、殿儿高声欢呼兴奋作别,直到海岸成线人影模糊,众人才各行其是。 木子因凝望着故人远去,心中无比酸楚,泪光中公主挥别的影像一直不曾逝去。 子因悄悄低头,闭目拂拭不忍顾盼,浑身松软无力,不得不盘腿而坐,任海风抚慰伤痛和思恋,默祝伊人在水一方,但愿永远快乐幸福。 天孙玲珑和近侍水儿、依旧目送帆桅,直到微生公子前来请示,公主点头吩咐微生绝蓝,令其率文武诸官暂先回城入职。 只剩下随侍的四名宫女陪伴其左右,以及心腹极水姑娘统领训练的护卫、十多人在岸头远处守候。 微生或是明白公主不平静的心思,特意在离开前和极水仔细交代,包括一些公主日常生活的打理,两人在行进中低声交谈。 待一众文武官员悉数离开,天孙公主亲自走下码头,着命四名宫人不要趋步相随,好任其沐浴海风、呼吸天蓝、播撒思念、挥洒春愁。 公主凝望着木子因等人的战船,独自沿沙滩向北又缓缓跟踪而行,直到送出了长长一程方才停步注目,不知不觉时光流逝、直到夕阳西下。 公主明明看见木子因依然屹立于船尾,不停向自己挥手召唤,她仿佛看穿了木子因的眼神和心灵,她看到木子因从战船上一跃而下,奋不顾身地向海岸边、自己的方位所在游来。 公主泪水盈眶爱恨交加,又是激动又是后悔,忍不住惊喜快步迎上去,似要开口诉说衷肠…… “公主……公主……小心……” 一阵清脆急促的呼喊声、在天孙玲珑耳边响起,彻底打乱了她的倾诉,原来是公主贴身的陪伴极水姑娘,正从她身后连连呼唤着匆匆赶来。 天孙玲珑沿滩岸送行,无意之间神情恍惚、径直冲向了海水之中,须臾之间、已被海潮浸没了脚踝直至小腿,极水发现公主突然奔向大海,状况极其危险,而且海水很快淹没了公主的腿脚、即将到膝盖。 近侍水儿尚在远处、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但因担心风浪无常、公主极易受凉,所以及时追赶上提醒,谁知公主闻声惊魂不定,忙扭头回看发生什么事。 蓦然,这一不经意的甩动,让海风将她发丝间、精心饰戴的头花撩开并徜徉吹去,春花飞扬远远飘落,顿时,在湍急翻涌的潮水里、无影无踪。 那是天孙公主为送别木子因等、文天教众回中原大陆,在饯行入席之前,特意从王宫花园中,采摘出的一朵清新、鲜艳的佛桑之花。 而今,芳菲之心突然随波涛海潮而去,让她瞬间难以承受,好像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朵花、一个人,还有自己一生精心而为的希望。 而这一切就如同天意,谁也阻止不了,玲珑不免落下了心酸之泪,目送人与花的同时离去,想起往昔相遇交往的一幕幕,公主悸动不已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幸好近侍极水赶来相扶稳住。 公主身心俱疲、昏沉沉回到王宫,一觉醒来已是次日天亮,稍稍抬身半卧于凤榻上,重拾昨日的离别情景,感念之间、热泪再度盈眶。 玲珑当即起身,一步一步摇晃着柔弱之体,颤巍巍地走到御案前,一手强自扶撑在案台侧边,勉力提笔写下这首孤寂萦怀之诗: 潮吻柔沙水染光,蔚蓝上下忆悠长。 风携涛浪舒心唱,鸥舞海天优影扬。 思绪随帆深远处,云霞依日紫红妆。 飘花流梦依稀泪,溶我一生来去香。 公主写完摇头叹了一口气,内中几多苦涩,而后凝望花窗、空对思念告慰: “或许我缘份未至、或许君自有姻定,但愿你福寿无限、一生如意!也不枉我故乡孤老、彼岸牵挂一回。” 魔道有别 190竟然是真的 再说木天师等人拔锚起航,返回初始几乎沿着海岸北行,船长看出木子因和文房四宝等人,都是不情愿和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就此别离,因此主帆有意偏转调向、使得船行甚慢。 过了残波岬已是一更天,明月天光浩瀚无垠,风波清冷令人记忆犹新,依稀还能看见仲泊地峡,那里许多地方文房四宝都游玩过。 抵达伊江岛时,已是四海茫茫东风浩浩,午夜刚过、船行方才加速,伊江岛已抛之身后,星月随之淡去。 船舱里,木子因心情无法平静,怀抱着断了线的三弦琴,几度进出徘徊、忧思不尽,最终端坐在船尾,凝望着迷蒙的海岛,沐浴着无尽的海风、怅然若失。 子因自忖:她一个留求王宫的公主、金枝玉叶!岂能与我一个山野浪子相提并论?偏偏我情迷其中,以为入了文天教、便能美梦成真,实在是可笑至极。 唉!此后将再也不能见到她了,子因的心头酒气、虽挥发尽去,却依旧神魂不自在、悒郁难平,以至于五更已过,他亦不曾有半点睡意。 放眼苍茫无边的大海,木子因在艰难的混沌世界苦苦寻觅,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轮永恒的光明。 波涛阵阵、浪潮此起彼伏,那是一路热情追逐、忠诚伴随他的海水,不断地在做奋进中的深呼吸。 子因听到了沧海回荡不绝的呐喊,仿佛是一位无所不在的知己,时刻在激励他、警醒他,希望就在不远处等候…… 朦胧幽暗的夜幕中,子因忽然看见由东北海面、驶来一艘大船,他心里不由奇怪:这是谁的船?因为在留求国,像这么大的船是没有的。 木子因曾听海无风说过,妖王有一艘极大的游船,全国独一无二,但众人皆未见过,当初追赶到渔湾时,一切只剩一个小小帆影。 难不成是源为朝这狗贼,野心不死搬来了救兵,真是这样恐怕大哥和公主,就应付不过来了,子因想到在京都文华苑,他初次耳闻目睹,天孙玲珑忧愁锁眉、悲愤陈情,木子因忍不住心中一惊。 “不好!” 木子因大喝一声,随即携琴站立,文房四宝闻声,各自从船舱、船头等处,陆续快步过来,一起惊声问道: “怎么啦!木天师……有什么重大……” 几个人还未说完,就看到晨曦中远去的蒙昧帆影,随即几个人、均面面相觑,就听木子因问道:“会不会是妖王卷土重来?” “这个……按说狗贼是没这个胆子的,不过倘使他真的、搬来了救兵,就不好说了。” “二当家武功奇高,妖王不是对手,就算是搬来了救兵,还有极水姑娘和天孙公主……”殿儿在一旁插话。 “不行!我们还是回头看看,早迟也不在这一天,船家快请掉头回去,我有要事……”子因急切吩咐。 “那也好,在这船上摇摇晃晃的,睡了半宿头昏脑涨,我还真有点的不适应,要是能遇见狗贼,正好摆弄筋骨练练手。” 红台子甩甩手臂说道,似有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实质是还有登岛戏耍的眷恋之意。 “反正回总坛也没啥紧急事务,再喝一顿微生公子的饯行酒,更显咱文天兄弟们有情有义!啊……大哥,你说是不是?” 黑水王老二沈宝卓似笑非笑调侃,大概数他在琉球岛前、后是最开心的人了。 “二弟、四弟,说正经的,这大船还真如木天师所说,好像是有什么问题……咱们一起回去看看!” “呵呵!大哥真是会说笑,不一起回去,难道还让我站在海水中央,等你们回船、再来捎带上我不成?我看木天师这是替你安排的,你多半是嫌上次、交手还不过瘾!” “三宝哥,我看你就平平地躺在这海面上,安安稳稳等我们回来吧!反正你就是张纸,横竖都是漂浮着、漂啊漂啊漂啊漂……即便漂不到家,我们回头、半道上再把你捞起来,晒一晒就行……嘿嘿……嘻嘻……” 星儿丫头见文房四兄弟戏耍作乐,干脆也来掺和一把,毕竟文房四宝乃是指笔、墨、纸、砚,三宝排行老三,尽人皆知自然是意象属‘纸’。 “你个小丫头!天天跟极水在一起,也学坏了,你三宝哥可不是寻常的一张纸!俺是有分量的纸!你不知道吗?” 韩宝清故意板起脸,假意训示星儿不知天高地厚。 “不就是吃饱了海水,撑的!那也叫分量?”星儿一脸惊奇。 “哈哈哈……有意思,果然有意思!”星儿这话一出口,就让大宝、二宝等三兄弟一起放声大笑。 “嘿嘿……有分量的纸?我从来没听说过,真是神奇!” 连殿儿在一旁听了,也忍不住重复唠叨着,怪模怪样地笑起来了。 “什么有分量?不就是纸面上躺了一首诗吗?就重的不得了了!那首诗再重,也不会有二两!要我念出来给大伙儿评评么?看看到底几斤几两?重不重?” 星儿撇撇嘴,不值一提地说道。 这下,连木子因都被他们逗乐了,很显然,老三韩宝清曾经题了一首歪诗,大概不巧被星儿看见,这回居然能起到拿捏作用。 “不能念……不能念……那宝贝诗重于泰山,我轻易也是不拿出来显摆的,更不是一般人能搬弄得了的,念不好走调了,压碎了你的牙齿牙床、压扁了你的下巴脖子是小,木天师怪罪下来是大,我可担当不起!” 三宝皮笑肉不笑、急匆匆连连挥手,阻止星儿念诗。 “幸亏我现在记不大清楚,不然,我才不会听你的呢!”星儿信誓旦旦一反常态,算是放过三宝一马,大伙儿见状一起哈哈大笑。 在文房四宝等你一言、我一语的调笑氛围下,船家操舵很快调转好船头,又向留求国驶来,只是风向不佳、未免大费周折。 等文天教众人抵达留求岛时已是下午,刚好和夜色中那艘、擦肩而过的大游船相邻停靠。 码头的栈桥尚未搭好,忽见对面船上,有人探出脑袋观望,子因等人心知有异,正准备喝问对方什么情况,这时文房四宝的老四红台子,已经抓了大游船上、一个狼狈的水手回来了。 木子因经过再三询问,得知是萨摩藩来了不少人。 果不其然、是源氏海贼不甘死心,木子因便匆匆安排星儿、殿儿和船上水手,尽快把东瀛老妖的船毁掉,所有船员尽数捆绑看押,敢于反抗的、就势扔进大海喂鱼,务必将这一伙狗贼一网打尽。 而文房四宝不待吩咐,便已火速赶向王宫,木子因指派吩咐完、一手拿起心爱的三弦琴,随即也跳下战船,风风火火朝四宝身后追去。 子因内功深厚除了演绎琴乐之器,奔走跳跃闪转腾挪、却不会灵巧运用,途中几番摔倒、令他颇为沮丧,后悔当初没有在武功上狠下工夫。 还在首里城之外,就已经听见零星刀剑碰撞之声,子因等人拼命抄近道越过山丘,直向呼喝声奔去。 一进王宫门墙内,就见男女数人团团械斗,王宫卫队围着一名少年胡乱恶斗,一眼看见源为朝倚剑而立,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左边是微生绝蓝和一个年轻人、激烈拼搏鏖战正酣,流星锤和回光剑你来我往,杀的眼花缭乱,另一边是三个女子混斗在一起,那是公主和极水合斗一陌生姑娘,四宝一看局势,己方已极为被动。 微生公子虽然一对一,但明显落入下风,公主和极水更是朝不保夕,连衣饰似乎都多有凌乱,看来对手武功极其强悍,若是再迟半步必有伤亡,相互示意一边分一人相助两边,四宝和三宝直接捉拿妖王源为朝。 原来源为朝带着儿子逃回萨摩藩,向师兄荣普昭吉诉苦,解释自己隐身功废没,终不再是人家对手,敌人多势众王位已被抢走,他手下的心腹死伤惨重,已成了名符其实的孤家寡人,恳请师兄念及在同门之谊,助他一臂之力。 这才有东瀛老妖荣普昭吉,率男女弟子井上俊和花上花,加上妖王父子五人,数月后又杀回留求国。没曾想一来一去,正赶上木子因率文天教属下返回中原,见事生疑战船折返,数人又重来王宫救助。 而在送别木子因的第二天下午,微生公子在御座和诸官正商议大事,自打天孙公主复国并任命微生为国相,朝中事务几乎全部交由微生绝蓝,重大事务微生绝蓝都提前报奏公主,现今留求国秩序早已恢复,到处蒸蒸日上,一派安详的气象。 忽然闻报说妖王回来了,王宫卫队不敌,宫里宫外一片大乱,诸值官慌乱不知所措,微生公子急切指挥上、下御座官员离开暂避。一边命人速告公主有所准备,一边率随身侍卫冲出朝堂,就听王宫周围喊杀声震天阶响,显然是源为朝招来了不少人马。 微生公子一马当先越过御园,一见果然是源为朝,实属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远远地就是一记飞锤,却被一支剑横加隔开,一个二十来岁的武士装扮的年轻人持剑挡住,观其臂力招式,就知来人功力不小、是个劲敌。 就见年轻人侧首问妖王源为朝:“师叔,贼首可是此人?” “不错!师侄小心,此人暗器神出鬼没,某家差一点就栽倒在他手下。” 来者正是荣普昭吉的得意门生井上俊,微生公子和井上俊来不及互报名姓,两人旋即杀入一团。 初始还算得过,两人战个平手,七八十招以后微生倍感压力,觉得自身的奇文授天功有所不敌,微生公子少年有成,但奇文授天功也只练到父辈相仿,未有大的突破。 如今在井上俊隐身功的逼迫下,微生公子的抵挡险招频频,幸亏他随机应变怪招纷繁,而其飞锤远远打击,使得井上俊不敢冒然进招,井上俊虽然三花剑全都亮了相,也只是稍占上风。 微生公子的飞锤属长兵器,杀伤范围极为深远,井上俊无法近身,难以对其造成实质威胁,正想施展隐身术击其要害,蓦然有一人加入战团,井上俊不得不另行对付,这一来局势稍微偏转。 午后,公主独自一人在宝经殿,正端茶稍饮,一边翻阅父王和王兄遗留的手书,同时令极水吩咐司官调查、有关留求诸岛风物形势,意图找到王兄栖留的地点。 忽有侍女匆忙闯入,向其禀报宫外有变,公主放下书札,立马取下金剑出了宫门,却见极水姑娘左支右绌,已狼狈不堪极度凶险,她孤身无助地抵挡敌人,随时有性命之忧。 玲珑突然见对手消失人影,心念一闪挥剑横扫全身冲入,大呼:“水儿小心!” 原来极水在回来的路上发现敌情,想禀告公主却苦于脱不开身,她挫败妖王之子时已被花子盯上。她本来就不是花上花的对手,奔行抵挡中又疏于防范,光影不知从何处闪过,就见极水手臂鲜血直流四下飞洒。还好天孙公主来的及时,花上花在天孙玲珑的夹击下,功力暂时旗鼓相当,很快花上花就现出原形。 然而,花上花的三花剑术依然无比强劲,‘樱花飞白’一招狠似一招,‘梅花弄寒’一招胜似一招,似乎招招比源为朝还要历练老到,极水姑娘忍痛和公主合击,仍然不能赚取平手之局。 天孙玲珑真担心,若是花上花再施展隐身术,自己和极水可真是无处躲避,看来这妖王的徒子徒孙确实厉害,可惜木子因等人已经远去,四海茫茫生死唯有听天由命。 正在悲苦之际,忽然奔回来四个熟悉的人影,公主大喜力量大增,及至二宝助阵,局势再度拉回重站上风。而三宝四宝正准备活捉源为朝,不料此贼武功着实了得,樱花剑甩手递出花影纷呈,兄弟俩居然与妖王僵持不下。 五六十招一过,源为朝落入下风,四宝一招‘乱墨涂鸦’,罩住老妖王头顶背后,这一招当真得手,源为朝非死即伤,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无形无影之中,蒋宝鸿只觉脑后一丝阴风,还未来得及转身,背中一脚痛彻五脏,跟着大叫一声身子飞起,扑倒在宫殿大门之前,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这一来乱了阵脚,大宝二宝纷纷撤手,救助三宝四宝,微生绝蓝和天孙玲珑立时陷入被动,井上俊意欲行使隐身术绝杀微生。 但微生公子流星锤四下飞绕,井上俊就算隐身却也近不得身,短时间他也没策。 魔道有别 191乱弹误国 然微生此法耗力甚多、非长久之计,尤其当井上俊的琼花剑舒展开来,微生公子更是危机重重。 恰巧木子因重返归来,见大哥毫无还手之力,而自己手中三弦琴还在,想起不久前跟王宫乐师新学的《兰花曲》,心道该是我摆弄它的时候了,百忙中大喊: “大哥,我来相助……” 木子因说着、已照着中间一根丝弦弹去,正是曲子的开头大调,因为掌控不佳、力道过于刚猛,琴弦‘崩’地一声断飞,乘云功汹涌的指气、如同一支神箭,极速射向井上俊长剑的剑格。 井上俊见有人竖弹三弦,不知其中厉害,以为扰乱人心虚张声势,并未当回事,孰料长剑出其不意被击中,一时竟未拿捏得住,“呀”地一声惊叫,长剑挣脱虎口飞出。 有了前一次误击大宝金笔生的经验,木子因多少知道了机巧,只要指尖对准对方,即便琴弦垂直也照样有威力,只是弹一次断一次、机会也就少一次。 子因面带苦笑、暗道: “看来天孙公主送我数支三弦琴,确实是有先见之明,只是我不知轻重、给推脱掉了,眼下就算找来五十弦锦瑟,也是远水不解近渴啊,这也许就是天意!” 井上俊宝剑飞出威力锐减,那边二宝又受伤不浅,原来东瀛老妖偷袭、红台子中招毙命,大宝、二宝、三宝合力恶斗妖王师兄弟两人。 三人原本就不是这师兄弟的对手,加之四宝毙命心神不宁,高手过招最忌心浮气躁,极易被对手找到破绽,果不其然二宝再度受伤,幸好微生公子的随侍殿儿火速赶到。 木子因尚不知四宝殒命,见状催促: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快退上船……” 然后吩咐:“文房四宝速速掩护回文天教,此番我等不可恋战!” 可大宝和三宝都已被缠住了身、无法脱离现场,二宝、四宝已被海无风的手下和殿儿一起掩护着抬走。 木子因提琴斜对东瀛老妖,中指扣弦一指弹开,正是《兰花曲》的末尾小调。 但见指风瓮声如雷、罡气携带着断弦,同时砸向东瀛老妖的面门,东瀛老妖无论怎样扭头,均不能完全避开,连忙使全力急拂袖侧身纵闪。 而断弦嘘嘘尖叫,被东瀛老妖的衣袖甩偏,但东瀛老妖的前肘小臂,却被断丝拉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老妖吃痛大叫一声、匆忙后退。 木子因这一招吓得他面色大变,心道当真要是击中头脸,即使保住性命、也要面目全非,东瀛老妖后悔没带兵刃,狂妄行为不知天高地厚。 老妖的惊慌失措以及断丝继续怪异尖叫横扫,令源为朝误以为是什么神秘暗器,惊慌躲避然一时收招不住,被大宝瞅准空隙,旋身飞脚击中其臂膀。 源为朝长剑脱手,狼嚎一般大叫着急滚退开,其子源义实见势不妙,忙赶来相助。 三人这才乘势脱离回撤,子因同时也慌忙退却,经过花园时,他瞥见公主和极水还在恋战,连忙招呼二女: “此间不可久留!公主先退,我们先回中原再作打算……” 天孙玲珑头饰不整、发丝散乱,显然已无招架之力,子因哪里知道,她二人实在无法抽身逃避,花上花三剑合一、已将这主仆二人笼罩,逼迫到存亡危急关头,再瞧公主脸色惨白,衣袖血迹斑斑。 子因大急牙关一咬,决然放弃心爱的宝贝,五指暴力一松、三弦琴甩手而出,直向花上花胸腋横扫。 花子见木子因的三线木琴投势生猛,夹杂着断丝抽拉卷弹、所形成尖锐呼啸的怪异劲风,力量深浅、打击覆盖面均难以揣测。 花上花不敢挥掌拍挡,纵身跃起一丈多高避开,右手即以宝剑利刃格挡,意图安全拨裂荡开琴具。 尽管木子因三弦琴,被花上花的剑刃一分为二,但花上花没料到木琴能有如此冲击力,令她虎口阵阵涨痛手臂酸麻,掌中紧握的宝剑险些脱手,且丝弦搅绕在剑身差一点伤到自身。 花上花惊恐之下,左手随势急切抢出,双手加力勉强握住剑柄,她避开阵势立定喘息寻望,同时飞速思考到底是进是退,如何应对眼前的诡异青年。 玲珑死里逃生、趁花上花愣神犹豫,一把拉住极水,两人穿过草坪花阶逃离王宫,木子因也没工夫、再去捡那把破碎的三弦琴,两手空空、匆忙转身离开,也随二女之后拼命逃往海边。 此刻,微生公子亦已紧急赶来,他本想和子因合力灭掉这个妖女,然后再对付井上俊,逐一消化强敌重掌留求国运。 偏偏木子因和花上花已分开,且木子因正回奔避敌,只好乘花上花尚未完全醒悟之际,一记飞锤击出、意欲彻底消除后患,却被随后赶来的井上俊、挥剑大喝及时解救。 微生不得不收锤放弃,同时呼唤木子因离开,两人并肩往西北匆匆撤离,有意与公主主仆二人分开,实质是疑惑妖人保护公主。 谁知敌人也看出了此中玄机,这个弹弦扔琴的小子并非武功神奇,不然也不会如此慌慌张张、大喊大叫,多半是误打误撞、碰巧给他逮住了死耗子。 所以,井上俊非常羞愤提剑追赶,花上花一见师兄来助阵,勇气信心顿时高涨,也随后杀向微生绝蓝和木子因。 木子因没命阶地向海边飞奔,偏偏乘云气功流转不爽,跑的时高时低、踉踉跄跄,其实乃是他不会运用内息。 好在有微生公子和天孙玲珑、一前一后守护协助,四人还算幸运,老远就看见战船、稳稳当当停泊在海边码头。 子因担心甩不掉追敌,朝船上四下寻望的诸人大声疾呼:“起锚……开船!快!开船!” 随即,木子因又对微生和玲珑说: “敌强我弱,我们先退一步避一避,这一男一女若是追来,我们势必就走不脱了,你们快些上船,我来对付一下,好歹他们还未摸清我的底细……” “贤弟不用担心,就算这两人追来,我等兄弟数人未必落败……” 微生公子还想再拼搏一下,现在就匆匆离开留求国,他满是愧疚之色、心里浑不是滋味,觉得对不起公主、和刚已接纳的留求百姓。 木子因本就跑的较慢,乘云气功也不会使用,稍不留神摔跌反而更慢,再说话泄气就又落下一大截。 这时井上俊已经离木子因,也就三四丈远,就听他高喊:“你到底是何人,我教你留下命来!” 说话间剑人合一飞影而至,刺向木子因的后背,那是神妙剑‘花心一生’。 他口音不准,木子因只道是留下名来,回头正要答话,却见剑光飞来、迫于无法躲避。 木子因几乎头脑都不用过滤,本能地右臂急挥抵挡,五指外弹、一招‘莲香沁人’,那是幼年在姑射山所学的仅有之术,当时是用来对付师妹易心缘的一脚。 由于木子因荒废了武艺,更丧失了料敌机先的判断,若不是有一身勉强自保的内功,谅他也不会有这般的幸运,不过吃一堑长一智,结果总有出人意料的时候。 乘云气功总算再次发威,五音如雷霆,臂力、掌风、指气粗细混搭,一并击中井上俊的前臂和胸口,好险!毕竟井上俊的长剑,不同于易心缘的一脚。 木子因的整个右手臂袖衣、连皮带肉,被井上俊的剑刃齐肘削掉,鲜血喷涌,顿时被剑气的劲风裹携旋舞、漫天飞洒,就连稍前几步、回首观望的天孙公主和微生公子,两人闻声惊恐止步,脸上、身上都溅落不少滴血斑。 “啊……啊……” “啊……” 残阳似血染红了海面,光影之下,木子因和井上俊两人,先后几乎同时、都受伤大叫了一声。 而子因反弹、则再次向前跌倒,随即被微生和公主两人同时赶过来,微生公子将木子因匆匆拉起架行,玲珑则迅速取出随身锦帕,一边随行协助,一边忙着给子因右臂创口裹缠止血。 微生绝蓝趁隙、忙点住了木子因的胸臂穴道,可依旧阻止不了鲜血狂涌,那是因臂膀遭致大面积的创伤,血脉多处破损、急切间无法全部避免流血。 子因忍痛捂住臂膀、随着微生疾奔,终被玲珑和众人相助、拉上战船,微生公子最后见无异状,也一并跃上战船。 井上俊却被离奇、古怪的罡风和力道撞飞横栽,胸口阵痛、手臂已骨折,躺在地上轻轻吐了一口气、暗叫万幸。 他心想这小子、虽然手法邪门乱弹一气,终于还是被我宝剑斩断臂膀,功力大损、以后见了我必定胆寒。 等到花上花赶到扶起井上俊,井上俊忍痛和师妹一起,来到海岸码头察看,却见太阳不到半尺高、即将沉没,而木子因神色镇定、已站在船尾,受伤的手臂俱包扎停当。 井上俊悔恨连连、叹息不已,咬牙问道:“你们到底是何门派?来日一定从头领教!今日暂且放过你们。” 其实井上俊的中国话、怪腔怪调并不标准,但木子因还是听懂了七八分。 却见木子因说道:“在下文天教木子因!你想领教来日方长,那就等木某回去、跟师父学会了武功再说!” 殿儿在一旁、夹杂着冷嘲热讽怒喝:“有种的就来我中原试试,木天师管教你吃饱喝足、吃不了兜着走!” 战船拉开了风帆、很快渐行渐远,离开了留求国,木子因屹立在船尾,虽然手臂少了一大块皮肉,好在船上自备有跌打损伤之药。 经公主包扎停当,他并未觉得有如何难忍的疼痛,有天孙玲珑重新在身边,木子因内心更是充满兴奋和快意。 井上俊和花上花忍痛回到王宫,向师父和师伯简要说明了敌我损伤情况,东瀛老妖和源为朝等人分析、木子因多半不会武功,多半是投机取巧趁人不备而得逞,不然也不会急匆匆带人逃跑。 妖王源为朝向师弟提出,最好趁文天教尚无喘息之机,一并狠狠追杀了此祸根。 东瀛老妖不置可否,因为他同样领教了木子因、莫名其妙的诡异琴功,虽说自己有些轻敌,但对方看似惊慌失措、却霸道刚劲的内力和指法,始终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东瀛老妖才稍微点头,说道: “即便如师兄所说,中华隐身术已经失传,但大唐向来不乏高手奇人,我等须得小心谨慎!” 这时,妖王之子源义实率人来报,说宝船已被敌人毁坏,修复起来恐怕要一个月光景,妖王就势点头说: “也罢!正好等师侄养好伤,再去中原斩草除根不迟,师弟就与我在王宫中享享清福,若是还有兴趣就指教指教犬子,毕竟为朝内功已破,有些功法练习起来难以照应。” 妖王源为朝这一安排,井上俊和花上花便耽搁了一个月方才出海,由于他们船行的顺当,故而在杭州湾上岸。 花子吩咐随行的船老大等人、在此地定点做些往来营生,以后师兄妹回去也好寻找。 由于四宝重伤毙命,二宝伤势也很严重,虽然船上有药但只是外伤用药,于二宝伤情无助,微生公子和木子因决定,取近道先上岸救人再说,战船顺风向浙江沿海驶来。 在船上大宝、三宝愁眉不展沉默不语,也不理会别人的劝告和建议,只管竭力为二宝运功疗伤。 星儿在一旁来来去去相助,不时地递上毛巾和清水,惟极水姑娘和殿儿一个哭泣、一个掩泪。 微生公子则嘱咐木子因及时换药,其余诸人也是面色沉重。 天孙玲珑则单独在内舱盘坐,其脸色不佳,时而咬牙唇齿扭曲,时而腮颊殷红、眉额颤动,显然是在竭力运功调养,或许一时还不得法,看上去似有不小的痛楚。 文房四宝是天孙客即位教主后一手提携,虽然四人并非血缘兄弟,但数十年来同吃同住、从未分开,朝夕相处、感情早已远超亲兄弟之间。 魔道有别 192死伤惨重悔已迟 而这次随公主远赴留求,除了因为木天师和微生公子情谊之故,也是为报先教主知遇之恩。 至此,四兄弟一死一伤、生离死别之际,教人情何以堪,虽然此番有冷落他人之处,但凡性情中人,均可以理解其心境。 “四宝哥!都怪我不好,瞎说八道累及你丢了性命,呜呜……你若不是……为了来救我们……是不会死的!” 极水虽然也受了伤,好在不影响寻常行动,毕竟她有天孙玲珑在左右随时照应,因此尽管有些疼痛还是勉力坚持,忍着身心创痛哭诉着,为红台子轻轻擦去嘴角和颈项的血污。 “金笔兄,你们歇一会儿,我来给二宝哥续一下真气,看看能不能将淤血逼出体外……” 微生绝蓝言罢,随后从大宝的位置接过手,双掌旋即抵在神堂穴上,内力源源不断向二宝体内灌输。 大宝并未因此休息,又从三宝接过二宝的左手,两人并力合掌在前,三人一起为二宝疗伤,星儿在一旁,不时地将清水泼洒在二宝周身,四人头顶无一不是雾霭飘溢缭绕。 二宝头顶和浑身、发散的是白茫茫的水汽,微生公子的头顶和两肩,俱是淡蓝色的云雾,大宝和三宝头顶、均是泛红的氤氲之气,看来各人修为不一样,内息产生的作用大小、自然也不一样。 半个多时辰后,二宝突然张口,喷出一大滩淤血块,脸色也稍有好转,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至于神志不清、臂骨肋骨断折,那是靠上岸后用药物敷贴,加以时日调养即可。 “这东瀛老妖虽说有偷袭的味道,但师徒三人来去倏忽无影无踪,确实是令我等教中的兄弟手段有所不及,其隐身术我们尚未找到破绽,若是果真追杀到中原,木某以为本教的兄弟、还是暂避锋芒为佳。” “木天师的三弦琴,老妖小妖都害怕,当初要是多准备几把琴,非弹死这帮灰孙子……” 殿儿恨恨地说,他在王宫外看见木天师中指一弹,那刺耳的无形箭气、东瀛老妖恁是不敢直面应对。 “我那是不会武功,急了没办法瞎拨弄,横竖也就是程咬金的三板斧,纯属碰巧万一走歪了,后果不堪设想,这胳膊差一点就没了。哎!现在想来这武功、当初还是该学一点,这一次异国之行令文天教蒙羞,木某深感内疚,回文天坛一定向弟兄们负荆请罪……” 木子因向殿儿解释不得已之法,言下之意,其实内心还是后悔失算。 “木天师言重了,若不是天师及时出手,我等兄弟多半、无人能活着回到中土,而今我等能平安地在船上,焉知不是先教主天灵保佑,也算是老天爷对我文天教不薄。” 大宝见木天师过于自责连忙劝止。 想到二宝重伤、四宝丧命,他自己和三宝心情大悲,神色之间难免怠慢众人,以至于被误会埋怨,说到最后竟有些痛并快乐着,想来也是无可奈何。 而今二宝伤势好转,自然他们的情绪和神智也回复常态,借木天师所言,化解一船伤感的气氛。 “贤弟!恕我直言,去年你在大乐房,将本教的魔幻三十二弦弹响,教中上下皆以为木天师武功超绝,是以你同行至留求,大哥我也深感欣慰,却没想到你并不会武艺,早知如此,我叫殿儿在一旁照应也好。只是你内功浑厚无比高深莫测,想必曾随异人修炼过非凡的气功,这也是你的幸运。 但教主和家父生前都曾说过,‘武功武功前后贯通;有武没功招招虚空;有功没武步步辛苦;武功失主终生受辱!’这武功一套贤弟如何止学一半,难道令师尊另有特殊安排?不然微生以为、贤弟此举并非上策。” 微生绝蓝这次总算看出,义弟木子因学的是一些半吊子的武功,所以善意提醒他一下,不然以后恐没这般幸运了。 微生公子所以大致说明武学要义,乃是希望义弟能有所觉悟并重修武功,却不知木子因根本、没打算去学什么武功,至少现在还没有这个想法。 木子因嘴角溢出淡淡一丝苦笑,走了几步说道: “大哥有所不知,小弟并非要学什么武功,皆因好奇天下的一些抚琴之技,偶然在一个山谷练成了乘云气功,虽然后来确是拜了仙师,但子因并未诚心、想学什么拳脚剑术,所以一直有些不安……” 木子因所说的‘不安’,乃是指仙师有明确要求,自己尚未尽心尽力去做,孰料一切皆成环环相扣,不但祸及教中兄弟,连玲珑公主的命运,也随之粉碎。 他个中懊恼悔恨不已,觉得自己的留求之行,实在是可笑失策之极。 木子因暗想:若是能平安无恙回到大陆,一定抽空去一趟姑射山,仔细研究、看看九龙剑到底怎么使用,保不定井上俊也心不死、还能追杀过来,尽管文天教人才济济,倒不必怕他一个东瀛小妖。 而微生公子等人以为,木子因是因教中弟兄多有损伤,自己作为天师未能给予、及时的指点和帮助而惭愧,所以和三宝等人相继交流沟通,坦承敌方的武功、确实技高不止一筹两筹,更难以置信的是后来、竟有木天师巧妙离奇的退敌之术。 天孙玲珑不知何时、也来到前舱甲板,最后也婉转劝慰大家: “上天早有安排,木天师弹指绝唱,教我等兄弟姐妹还能相见,夫复何求!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贼人既能隐身夺命,天师却可毁琴阻敌,足见天意如此,何必怨尤来去得失!” 众人闻言皆点头称是,心绪渐趋平静,苍茫海面夜幕徐徐拉起,这一晚木子因怎么也睡不着,他为自己从头至尾的侥幸心理自责,尤其是所爱之人梦想成空,他归咎为自己的选择有误。 因此,木子因始终在寻找一条、简捷易行且能亡羊补的良策,怀疑若是重回梨花谷,能否学成九龙剑,以助伊人华丽转身…… 归途极是顺畅,天刚濛濛亮时船已靠岸,微生公子和殿儿一起上岸,打探附近的天干坛的弟兄,大宝和三宝径自寻找最近的集镇药房,先为二宝减轻伤情。 不到一刻时分,陆续来了马匹车辆十数人,有人将二宝抬进大车,玲珑和极水合坐一辆马车。 这时,大宝、三宝抓药也回来了,与众人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上车给二宝上药,上完药后所有人方才舒了一口气。 原来,此地是吴越王苏州府辖地的华亭县治下,是文天教乙位坛的所在,坛主向中海在东府越州未能及时赶来,微生公子吩咐一干属下不要等了,率人速速先迎接木天师休憩。 在乙位坛主坛大堂,因二宝伤势未愈,不宜长途颠簸,所以木子因嘱咐大宝、三宝暂时一并留下,照应伤者直至痊愈,三人再回尼山不迟。 四宝遗骸当即火化,骨灰则稍后一步,将由乙位坛坛主向中海、亲自护送至文天坛安置。 隔日大部随木天师北上,众人行至姑苏地段,微生公子向木子因请示耽搁一两日,稍后不久即行追赶众人,木子因和天孙玲珑等人、先行去了京都。 六天之后,大伙儿重又来到文天敬客家,得知大周新皇登基已有三四个月,群豪皆不以为意,当说起年初前宰相王峻、已被贬谪商州司马时,多人拍案大笑叫好。 没想到木子因听罢,只是一脸冷静和淡然,并无幸灾乐祸之意,那是因为他已远离了官场和政治,所有这一切与他的一生,将不再有任何关系。 倒是文天教的弟兄,转而对周世宗议论纷纷,不少人都知道木子因的状元头衔,其存废与王峻大有干系,因此盛赞郭荣有勇有谋、慧眼识人,周室在他的统管下,大有作为前途无量。 木子因对他们的闲聊不感兴趣,独自回到居处面壁沉思,其间曦儿过来,为木天师清洗伤口并换了药,说起再换三次药差不多、有六七天也就结痂痊愈。 木子因告诉曦儿,换药这件事自己能做,以后就不用再麻烦她了,还一再交代在此间、别把他当成公子少爷,那样他这个木天师,当的就会不自在,谁知曦儿听了、反倒颇不高兴。 几日之后,子因伤势渐好,这天他无事躺在软椅上,闭着眼过滤最近一些琐事,迷迷糊糊忽听曦儿来报,说天园主人病了。 子因大惊,赶忙整理好衣衫,撒开腿脚直奔文华苑,刚好碰到极水姑娘进进出出在忙活。 子因蓄力骤停,紧急追问:“公主伤势如何、可曾服药?是中了东瀛小妖的拳脚、还是剑创贻害?” 极水不敢怠慢,附带紧张的神情答道:“刚刚饮服少许药汁,才睡下不久,木天师请随我来。” 原来,天孙玲珑在留求国朝政,与妖王搬来的救兵遭遇,为营救水儿在争斗时受伤,极水告诉木子因,公主因为顾及她的安危,所以才中了花上花的隐身功。 魔道有别 193伊人病入膏肓 当时,天孙公主只吐了一口鲜血,后来在船上自我疗伤、稍有好转,公主以为无碍,所以就一路隐忍下来,现在看来事态比当初想得严重。 木子因听罢点点头,跟随水儿悄声走进玲珑的卧室,当即查看了玲珑的肤色和面相,未看出有什么异变,子因迟疑不决、拿不定主张,毕竟医武之间,他几乎就是外行。 子因正准备离开公主的居处,门外忽听曦儿来告,说微生公子回来了,在询问木天师人在何处,此刻也已竟赶至此间。 子因大喜,起身来到客厅,说实话他对医术几乎不通,仅限于在姑射山学的一点皮毛,关键时候很难起到多少作用,所以一听说兄长已回来,宽慰对曦儿和极水说道: “大哥来了甚好,公主与二宝哥病情仿佛,应该可以诊疗……” 曦儿的报信或许惊动了公主,就在这时天孙玲珑醒了过来,睁眼隔帘看见木子因站在客厅,正轻声低语与极水和曦儿说话,有所明白勉强半起坐住,提气微笑问道: “木天师如何站着说话,水儿,你的伤好清了没有?” “公主,我只是一些皮肉之伤,不比你伤的深重,一路下来早已无碍,可是你……” 极水说着掀起门帘,匆匆赶到公主卧榻前。 “快扶我起身下床!我有话要跟木天师讲。”玲珑不待极水走到近前,就挣扎着先下床了。 “天孙公主有伤在身,不必如此见外,子因在此尽管直说。”木子因闻言忙转身,隔着帘幕加以劝阻。 木子因说话之际,微生绝蓝也快步进了屋,见木子因在天园主人的客厅中,大喜道: “贤弟!怎么到了这里,看来你的胳膊当是好了不少!” “我的伤早就好清了,大哥来的实在是时候,公主在留求岛受了伤,只怕和二宝哥不相上下,你今来此且看一看,或许能有好办法。” “哦!公主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花上花的隐身功?” 微生公子多少有些惊讶,他知道井上俊的武功很厉害,若不是木子因及时援手,自己恐怕也难逃一劫,微生猜测花上花的隐身功修为,不会比她的师兄差多少。 这时,天孙玲珑已穿戴完毕出了房,闻两人担忧之言,故意略带笑容,以轻松语气说道: “公子无需在意,之前的一点轻伤,我再服两剂草药就没事了。” 微生公子听后,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自己是属下,虽然他也看出一些端倪,但素闻公主秉性,轻易是不能拂其意的。 天孙玲珑转首又询问木子因: “木天师可知,四宝哥的骨灰、是否到了文天坛,玲珑想要亲自去拜祭一下,哎!四宝哥随我照应多年,最终因我而去,天孙氏刻骨铭心却无以为报,遗憾太多啊!” 玲珑说完凄然一笑、脸色惨白。 子因哪里知道因果,只觉公主表情怪异、有些愕然,他年少时就废弃武学,自然看不出天孙玲珑的内伤,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当即,木子因直白告之: “甲位坛主许一盟来过,说再过七天、四宝的灵盒就可到尼山了,我已吩咐这里的教众,过两天后齐去尼山,公主身体不适,还是留下修养几天再说,以后方便再去拜谒也不迟!” “不!我一定要早些去!请木天师成全天孙玲珑。”天孙公主态度坚决,似乎觉得现在不去、恐怕将来就来不及了。 子因见状点头说:“那也好,公主既有此心意,子因岂敢推诿,唯敬仰之情义倍添几份!” 见天孙玲珑气色不佳,木子因不想过多打搅,担心干涉修养也影响恢复,因此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微生绝蓝也在一旁默然颔首,同时宽慰公主几句,并一再关照极水仔细看护,有情况及时通报他们,随即也和木天师一道离开文华苑。 数日后,众人一起来到兖州文天坛,文天坛在尼山山腰,四方高台周围有十八丈长,四周皆是台阶共计十八级。 坛中存有历任教主、天师和教中六字以上兄弟的骨灰或骨殖,既是文天教的圣地,也是最高级别的灵坛,教规之内谁也不能例外。 即便是前任天孙教主,玲珑公主也只带回、一部分先王骨灰回留求国,另一半还必须留在文天坛。 木子因以文天教天师之职,将四宝的骨灰恭敬地放置在、文天坛周边的一个空位,那是教中六字以上的弟兄亡灵存放之处。 按级别、红台子还不能入列文天坛,四宝排行只有五字、但他是先教主亲随,只要有文天教教主、或者天师同意可以例外。 木天师身后依次是、由高到低的教中尊长和弟兄,少顷、有随侍递过四支芸香。木子因神情肃穆接过,然后前出几步,将芸香插在文天坛正面的香炉鼎。 子因工整站立以示庄重,朗颂几句而后拱手作揖,五老只有尼山书童和古今一线躬身行礼,尽显肃穆虔诚之神态。 文星殿和文德林各部的弟兄,以及大宝、二宝、三宝和诸坛主等人一起半跪,而天干坛以下所有人、一律五体投地磕头跪拜。 拜完之后众人退列两侧,准备等待木天师宣讲,忽见天辉园之主玲珑姑娘、在近侍极水的陪同下也来祭拜,众人只得随木天师一道敬行注目礼。 只见她虔诚折腰、几乎是一揖到地,谒礼过程中,忽见天孙玲珑脸色突变,以她此刻的恶劣伤情,行此等大礼若无旁人协助完成,势必要忍受身体强烈的痛楚和不适。 果然天孙玲珑暴吐了一大口鲜血,各堂口坛口众教徒吃惊不小,无不为之侧目动容,然却无人敢上前扶持。 皆因天孙玲珑乃教外之人,礼节轻重不受教内规矩所限,当然其拜谒的方式,亦不同于教中兄弟,估计也是折中行事。 木子因急走几步意欲相助,却看见天孙玲珑在身后朝自己摆手,那是她察觉到子因的关切,及时示意其不必前来。 木子因陡然想起,文天教中原来有‘血祭’这一仪式,即以自己的鲜血滴洒在灵位之前,那是最高、最重、最诚的致礼和敬拜,不过在天孙教主接任后,这一仪式被免去了。 这一切罕见举措,同样也被微生公子和极水姑娘看见,并深以为忧。 木子因未想到其中利害,只道是颠沛流离匆促前来,伤情得不到充分有效的治疗,以为在尼山再多静养几天就可缓解,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事毕临晚,天孙玲珑前来向木子因辞行,子因劝道: “你身体不佳,天辉园一向又是你居住,这几日就不必去山下客馆,在此小住有何不可。” 天孙玲珑一听,微微脸红点头说道:“好吧!这是最后的巡礼,想来也无伤大雅。” 子因闻言有些奇怪,但公主既然同意在天园居住也稍微心安,至少有益伤情恢复。 及至第四天,忽然极水来报,说公主昏过去了。 木子因大惊失色连忙赶去,同时吩咐随从请来微生公子、还有文德林的几位弟兄共同问诊,寻求最佳有效的医治策略。 微生公子一搭脉息骇然,手腕颤抖几乎不能言语,子因再三询问缘故,微生绝蓝才说: “公主经脉被内功震伤碎裂、且移位淤血阻塞多日,现在别说微生救不了,纵使扁鹊在世,也只有仰天长叹。” 木子因骤听兄长悲叹,吓得魂飞天外,文德林的老大郄方略经验老道,从微生公子叙说的情势和内外表象分析,想了一会初步判断: “观天孙公主之病情,恐是足太阳膀胱经大损,微生公子不必悲观,以郄某看来,若是有微生公子这般内功之人,四人联袂给公主疗伤,那么杀出阎王殿也未可知。” 微生绝蓝苦笑说: “郄兄所说不无道理,可如今上哪去找三位武功高人?六义生远在西域,风花雪月和春夏秋冬目下杳无音信,就算这些兄弟俱在,除了六义生的百里大哥勉强支撑,余者内功修为还是稍嫌单薄啊,而文德林及其他弟兄的功力,就更加难以奏效。” “是啊!远水不解近渴……嗳!对了,尼山五老不是还有古今一线和尼山书童么,请来不就行啦,不行!那还差一个……”郄方略苦叹。 “你们不用费力去……寻找什么能人高手,我不会同意的……你们暂且回去,让我一个人清静一下……水儿!你也不用陪我,替我再去看望一下二宝哥……” 天孙玲珑忽然醒来,挣扎着起了半身勉力说道,心里还放不下在留求岛受伤的、文房四宝之一沈宝卓。 “公主!你伤的这么重……”极水知道、天孙玲珑伤的不轻,意欲在公主身边,再小心陪护几天。 “就照我说的去做!”天孙玲珑不待她说完,便轻抬臂膀微微挥手止住,示意极水不要再多言。 这时天色已黑,众人见玲珑公主固执,不好勉强陆续离开,木子因回到坤灵洞呆坐一会儿,曦儿送来晚餐,他一嘴也吃不下。 木子因心里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天孙玲珑不同意让人治疗,难道就这么等死,他心情郁闷、却束手无策。 子因抬头看看窗外,却是一弯残月很不明朗,夜色让他愈加压抑,子因真想攀上五老峰,向四面八方大叫大吼一通。 木子因茫无头绪出了坤灵洞,无神地扫了一眼天空,只见月挂西天流云飞绕,今夜几无星光稍显黯淡,而尼山四周的风光景物、居然也学会不再添乱,似乎正以恬谧优雅的姿态相陪。 但这一切在子因看来,一点也不美,甚至不合时宜,烦躁之际,木子因希望能找到凉风处吹一吹,于是爬上分水崖呼吸排解,却隐约听见幽远处、有人低声吟唱。 子因大奇,循音而去谁知线索断了,七绕八绕,又来到天辉园南面的大乐房,云月交互掩映,一切均在明灭闪烁,让今夜深不可测。 木子因忽然有一种恐惧,觉得在前进的道路上无助无解,孤身一人无时不刻、不在寻找希望,只是始终没有看到、他想要的那一丝光亮。 远远地他又看见了观川亭,朦胧夜光下,似乎也是满腹的幽伤哀怨,让子因觉得可怜可惜,再也没有前一次那么优美熟悉。 一种分辨不清的原因驱使着他,步履沉重的木子因、重新走进这座观川亭,在魔幻三十二弦之前驻足默默凝视,忽地他无力坐下,茫然发呆起来,子因只觉得浑身是痛,痛的逃离了躯壳失去了存在,任灵魂在无边的夜色里惊恐流亡。 月色迷蒙又让子因苏醒,木子因忽然觉得,自己除了会弹琴之外什么也不会,能力卑微到极致,悲愤、愁苦、幻想、逃避等思绪,上下翻腾无人倾诉,而今急欲向人一吐为快,想也不想挥手疾奏、乱指纷飞。 借乘云气功升腾涌动的内息,怨忿呼喝连绵不绝的倾泻,在丝弦上不断地撞击、滚动、碾压,长吁短叹回旋抨击着魔幻三十二弦。那不是音乐,那是诘问、那是指责、那是叱骂,直到胸中的抑郁,流淌干净迎来明媚。 这时,喜悦舒畅之气溢于子因嘴角,喷涌激荡在黑白琴弦之间,不停地摩挲戏耍每一根、充满希望的丝弦。那不是音乐,那是追慕、那是等待、那是誓言,十指如风在魔幻三十二弦上,无拘无束纵横跌宕。 木子因演奏的、正是姑射神人的《九重乘云》之曲,全曲天马行空恣肆无度,如利剑所向披靡锋芒毕露!是挥洒真性情、是渴求无掩饰,是穿越天地携手遥远的传说、是执着于爱我所爱的表白。 乐曲回转徜徉、胸臆愈发明朗,手指真气交相呼应控音奇佳,夜空竟然在乐曲苍脆响亮、震撼有力的洗涤下,渐渐地阴云消散呈现出星光点点,斜月在五老峰之间清光乍现。 魔道有别 194吐露心曲 子因心旷神怡、沉醉于自我幻像中,得意尽兴处蓦然抬头,一幅难忘的画面出现在眼前,真耶假耶?木子困呼吸骤停、几乎无法相信。 那个令他相思几度的容颜,忽然只有几步之遥,含情脉脉倚立在观川亭斜对面,似有千言万语尽待诉说。 这思恋折磨他昼夜无数,曾几何时若即若离、曾几何时不敢坦露、曾几何时小心翼翼,而今一曲既奏、伊人近在咫尺,现在就亲口告诉她? 子因已按捺不住真实想法,指气俱停、惊诧莫名,却是闪烁其词问道: “天孙公主!我想你该……你怎么来了?你有伤在身!还是多歇着……别……” 木子因抬手随之立起,想马上伸手扶她一下,可又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手臂在犹豫伸缩中停住,但内心还是为之牵挂。 木子因一双担忧关切的眼睛、凝望着天孙玲珑的面庞,说话越发吞吞吐吐迟疑不决,没能完全说出自己的真实意想。 “我听木天师在演奏、文天教的琴瑟玄器,自由美妙极是神往,生平从未有如此令我舒畅开怀。 这魔幻三十二弦,据说已近百年无人完满弹奏,唯天师信手拈来仙乐弥散,一腔胸臆令人倾倒,天孙女亲耳聆听,亲临佳境足慰平生……呃!……” 话未说完,天孙玲珑猛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随之娇躯摇摇欲坠。 子因怜惜不已,再也不能忍受,急忙冲过去双手扶住,说道: “公主……你还是回屋……休息一下吧!我扶你去天辉园……” “再不要叫‘公主’二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去国怀远……何来公主,叫我玲珑好了,要不……就……就叫我……天妹……” 天孙玲珑说到此处,忽然雪白的面容、泛起一丝异样颜色,夜色下木子因并未察觉,只是顺从地点点头,先将公主三步二步、扶进观川亭中,暂且在魔幻三十二弦的台架前坐下。 “木天师还记得、我送给你那幅画时,所说的么?” 玲珑在石凳上坐下,气色似乎有些好转,双手空自抚琴微笑自若问道。 “嗯!天孙姑娘好像是说,重逢之日必是皆大欢喜,子因至今尚未明白。” 木子因摇着头、莫名其妙地答道,说完心想你伤的这般重,何来欢喜? 木子因一手稍微扶着、天孙玲珑的肩背侧后,唯恐玲珑姑娘身体不支、出现意外,时刻准备着不致失着令她摔倒,两眼却望着亭外、五老峰顶的半个月亮,一脸困惑迷茫。 “是啊!原本我以为能找到王兄,留求之事便由他处置,自己便可以重回到中原,以后……就好与你……们文天教的兄弟姐妹……长在一起,没曾想……妖王重返留求……不但四宝哥殒命,还累及……二宝和其他人!我自己身受重伤……也就罢了,而今归来……虽说也是重聚,却……一样欢喜……就算死也……无所悔憾……” 天孙玲珑说说停停,也不知是因内伤气力不足、还是羞涩激动,言语断断续续,好似极为费力。 木子因静静倾听,焉能不解其中的深情表白,竭力忍住心中骤然狂喜,觉得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终究证明自以为是实属荒唐的举措,不算是无知少年的瞎胡闹。 尽管心上人已心力憔悴、奄奄一息,但木子因觉得,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天,就有希望存在的一天。 如今想起当时的误会,皆因自己徘徊不前、没有上心,所以他惭愧解释说: “我那时没想到这么多,只道大哥与你同在异国、相依为命情投意合,后来微生兄又被你委以重任,我自然……就不敢再有……非份之想了……” 玲珑叹了一口气,稍稍理顺内息,轻轻说道: “微生公子虽然是我父亲的属下,于我照顾极大,但自小便如兄长一般,对我百依百顺,此后一直以属下兼臣子自居,礼敬有加、唯命是从。我原本打算若是当真找不到王兄,三四年后、将留求事务过渡给微生公子,没想到一波三折、事与愿违……” “哼!想不到源为朝这厮、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救兵,我们都失算了。”木子因余恨未了。 “我自知命不久长,不想再劳烦他人,你送我的《溪谷梨花图》幸亏还给你,不然我仓促离开留求,就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想来也是天意!木天师,我有一个心愿,你能替我了结么?” “什么心愿?木某力所能及,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木子因既知天孙玲珑有心于己,所有困难自然全不放在眼里。 “我死后请你将那幅画、和我一起葬在梨花谷,好么!” 天孙玲珑扶着子因的手臂缓缓站起身,眼望着木子因的眼眸,满含殷切的期待。 只是木子因幽邃微泛忧郁的眼睛,迟迟没有给予她明确的安慰,玲珑心里明白,随即转身踱步走开,她知道木子因、不愿作绝望的答复,是以吟起子因之前、在画上所题的诗。 “素月梨花纤细风,冰丝雪蕊醉玲珑。可怜一朵娴溪谷,绝世相逢春梦中……” 末后一句重复了好几遍,似乎意犹未尽又好像是另有所指,或许这首诗早已暗示,两人的爱恋刚刚开始就匆匆结束。 “天妹!郄大哥说过还没到那一步,你为什么不让大家来帮你,这般伤情未必无药可救,为什么一定要放弃……” 木子因悲痛煎熬,却犹自不弃追问诉求,仍旧幻想柳暗花明就在眼前。 “我后背中了花上花的一脚隐身功,功力贯穿四射、经脉被其震断裂伤不少,这世间没几个人能救得了我。那一根线和老书童,向来与我爹咀唔,我怎能要他们来救赎,岂不更让人瞧不起……” 玲珑尚未说完阵痛不止,激咳之下复又吐出一大口血污。 木子因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见状劝道:“你不要再说了,天妹……我送你回去先歇歇!” 玲珑固执地摇头回答:“不!你听我说,就算你木天师下令救人要紧,二老未必敢不遵命,但天孙女不受嗟来之食……” 天孙玲珑说着舒了一口气,缓缓停顿接着又道:“我若所料不差,应该还有四天可撑,木天师……” “你不要再说什么木天师了,天妹!我连你的命都救不了,还枉称什么木天师,一根朽木而已……以后就叫我没用的木头吧!简直是一根朽木!!” 木子因充满着后悔自责,不无气恼地说道。 天孙玲珑闻言微微一笑,眉眼嘴角极尽温婉柔媚之色,虽然已是重伤在身时日有限,但模样却毫不逊色当年的西子捧心。 “那好,明天我就想赶去梨花谷,这算是最后一晚!木头哥哥,你扶我去五老峰看看,小时候爹带我去过一次,那是一大早……前年我和水儿又去过一次,那是四月初的午后不久,天气晴好,我记得还能看见大海……” 天孙玲珑说起往事兴致颇高,尽管已弱不禁风命在旦夕,但木子因还是不忍违背她的意愿,兴许看见大海只是她的心灵畅想。 或许这真是她最后的一次眺望,也许她还在思念留求国民、甚至其他欢愉难忘的景象,两人往东逐渐走高,木子因心事重重,却又深感束手无策。 转眼已到了五老峰的山腰,临近峰顶之际已是子时,时令虽已三月下旬,但高风之处,依然有些清寒。 木子因极为担心、天孙玲珑的病体,所以脱下外套轻轻给她披上,并时刻陪伴其左右、以防不测。 “爹以前带我到这里,指着山那边的海、海那边的岛跟我说,玲儿啊,你要记住!那是你的故国故乡故土,那里还有你的亲人……” 天孙玲珑右手指着、迷茫暗淡的东南一隅,似乎是向木子因娓娓诉说。 子因随着玲珑的指向望去,忽明忽暗之际,目光已然穿过沉沉长夜几近黎明,穿过山重水复云月缥缈的尽头,穿过时光倒流一厢情愿的自信。 木子因恍然间、看到了大海,看到了留求岛,看到了自己和文天教的兄弟、一败涂地无路可走,为东瀛小妖师兄妹追逐、沿沙滩惊恐逃命。 子因目睹风帆战舰凄惨地离开留求,忍不住扼腕长叹,遗憾地对天孙玲珑说道: “天妹,都怪我成事不足,当初没学会一些防身应敌之术,就急于求成去海外张扬,以至于令你和教中兄弟深受其害!” 木子因当初东渡留求,除了因为结义之情不能回避,也是因为暗恋天孙玲珑不得法,祈盼能护送佳人千里之外、好做最后的告白,甚至幻想能有一次独特、离奇的英雄救美专场。 现在看来亦喜亦悲,离奇独特似乎差强人意,但英雄救美、实在是美中不足,甚至可以说差一点断绝传奇,只是成败已不可更改,或许终究是一个人,需要为幼稚冲动、付出不可或缺的代价。 木子因坦诚失误,不免愧疚自责,内心无奈频频轻摇颈项,而今伊人伤重憔悴、弱不禁风,子因深感忧戚无助,小心翼翼陪护着玲珑,随之亦步亦趋,又向南扶出几步。 木子因眸光中、充盈着无比的惆怅,遥望天边惨白的夜幕,徐徐吟道: “月光山外山,琴韵白云端。一剑输家国,清风望海滩。” 木子因内疚悲愤气郁胸腑,此前就已发泄在魔幻三十二弦上,任谁都能品味得出痛苦无奈,天孙玲珑又何曾不知,是以倚着木子因的肩膀,柔声劝道: “木头哥哥,你为我险些把命丢在留求岛,跨海除妖就凭身边一支、意外留存的三弦琴,居然也吓倒了一群妖魔鬼怪,怎么能说是成事不足!至于家国之事,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何来输赢、又岂能强求?而今能与你在一起,我已知足矣!成功失败都不重要。” 天孙玲珑微笑着,勉强说完一生最后的愿望,内衷感慨无比庆幸能有今日,想到子因随船离开留求岛,自己曾沿沙滩、目送风帆没于夕阳,心中万分悲伤、感恋成诗。 言及彼时痛病不支、万念成灰,天孙玲珑遂将那首七言律诗、重赋旧情半唱半念了一遍,吟罢,玲珑姑娘已是笑容惨淡凄绝。 子因虽驻足望月,然神思左右不敢疏漏,仔细凝听其每一句真情,心潮起伏激动不已,忍不住回首天孙玲珑,月光下忽见其冰雪一般的容颜、和秋水一般的眼眸分外明亮。 在生命即将终结之际,这灿烂的美丽,宛如梦幻一般不可触摸,这笑容足以让木子因的心、碎裂成数以千瓣。 木子因想到这里郁郁满腹、酸涩流口,这难道就是天妹所写、所恋的‘飘花流梦依稀泪,溶我一生来去香’的结局么? 子因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一切,摇头艰难说道: “不!天妹,可我……不知足!我不相信你只有四日之限,难道这世间除了二老,就没人能医你一命?” “你这么在乎我,看来我不告诉你,你一定会恨我一辈子!早知这般我也不用隐瞒什么了,哎……” 天孙玲珑说着一声太息,想起在留求王宫赠画木子因时,木子因神情哀伤自己强忍拒绝,觉着多少总是有愧于他。他助自己复国又救急众生,挽狂澜于即倒,而今彼此吐露心曲,却已是爱恋有限。 玲珑忽然感到,其实自己欠他许多。 “天妹!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木子因悲痛欲绝,却又无可奈何。 蓦然间,子因感受到玲珑的手、在自己的掌心一阵悸动,蛰伏在骨髓里的儿时、不服输的精神随之苏醒,果断地对天孙玲珑说: “不!我决定了,你马上跟我下山,我要找微生大哥商量,天妹,你给我一个机会……” “不用找微生公子,木头哥哥,你能将文天教的魔幻三十二弦、演成另一个传世绝唱,修为出手不凡、琴艺古今鲜有,教你弹奏的那位师长,必定能医好我这过时之疾……” 魔道有别 195婉拒文天教的治疗 木子因闻言恍然大悟: “对了!我怎么忘了,天妹,从现在起你听我的!看看这根朽木,到底可不可雕……” 天孙玲珑原意是说你内功极高,连琴瑟玄器都能演奏,那你的师父一定是武林奇人,武功更是高不可攀,医好我这病体,当然是信手拈来。 但她知道,木子因的仙师早已不在人世,所以只是说笑而已,其意则是让木头哥哥、尽快带自己离开此地,赶去姑射山的梨花谷,以了结心愿。 而木子因其实误会了,想起师父在教授之前确实说过,诸如不能告诉外人之类的警示之言,且子因幼时一直感觉师父深不可测,只当天妹所说的师父,就是指姑射山神华宫的伊无尘。 因为木子因所学的琴棋书画,几乎全是来自这位恩师所授,所以他自然不能告诉天妹,自己准备去哪里,只能含糊其辞对她说事。 “只有四日时光,我如何不听,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就算是现在动身、我也愿意……” “当然是现在,姑射山那么远,你的病已不能再拖了,事不宜迟!来,让我背你赶紧下山。” 木子因一脸惶恐焦急,语气近乎命令。 玲珑见子因把自己的戏谑全都当真,委实是既难过又好笑,珠泪盈眶几欲坠落,却又竭力忍住,故作严肃问道: “你让我骑着木头下山么?就不怕你的属下看见笑话么……” “天妹!我知道骑着木头不舒服,但救命是大事,你就将就一些,至于属下看见那倒无妨,教中何时有人笑话与我?我正愁这天师的行头没人接呢。说实话要不是在文华苑见到你,就算大哥劝我,我也不会担这天师之职,我和大哥结义,可不是冲着什么文天教的天师高位,说到底,这天师还是拜你所赐啊!” 木子因一边说,一边连路飞奔而下,他练过乘云气功,虽然当初只是为弹琴所练,但背负一人同样丝毫不觉疲累,何况又是下山。 骤听木子因这般话语,天孙玲珑不免惊讶,硬没想到这个木头哥哥,用情如此离奇却又如此真实,欣悦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大滴眼泪不自觉滑落在、木子因颈背的肌肤上。 玲珑心中蓦然一酸,悲喜激荡已无力支撑,头一侧倚靠在子因的颈肩上,半梦半醒之间,只觉耳边风声呼呼。 天孙玲珑此刻心里就期盼,这夜晚的山路最好很长很长,就算永远见不到光亮,她也不会害怕,只要没人来打扰,她就心满意足。 即便明天、甚至以后走不到梨花谷,自己能死在木头哥哥的背上,也一样愉悦幸福,玲珑想着想着、竟在昏沉迷糊中睡着了,直到被一个急促苍老的声音惊醒。 “前面可是本教的木天师!” “正是,在下木子因,你是……” 木子因心有所系,急切之间,尚未听出来者何人。 子因连忙停下脚步,在迷茫的月光下,他一看来了四五个人,最前面一个依稀好像是、刚回来不久的古今一线老前辈。 木子因正要问、对方何事来找,耳边就听玲珑喘息着、并压低了声音急促请求:“木头!快扶我下来……” “啊!” 木子因猛然想起,自己背上还负着玲珑姑娘,偏偏这时遇见这么多属下,而且就在眼前不远处。 慌急之下,一时没想好该如何解释,子因赶忙松手放下天妹,显得很是难为情,只得无奈扶着天孙玲珑、走到众人之前。 天孙玲珑也感到些许羞愧,好在是月亮已落下五老峰,深夜暗淡情状看的不甚明显。只是慌乱之间,激引出气息不畅、恶心泛滥,反又剧烈咳嗽摇晃起来。 木子因终还是向众人稍加陈情: “天孙姑娘病重郁结,吐了好多血,我想不出好办法、又担心意外,陪她出来走走,或能疏解缓释症状一二……” “公主,原来你在这里,微生公子和二老正四下找你,还来天辉园问我,说天孙公主去了哪里?我告诉他们木天师在大乐房、弹奏玄器之时还在,后来就……公主,你没事吧!” 极水说着、匆忙赶到天孙姑娘身边,挽住玲珑臂膀微微搀扶着。 “木贤弟,我特意邀请二老前来,贤弟内功精湛,虽然不善运用,但可由郄大哥在一旁稍加指点,因此你我二人,若是再加上二老,则天园主人的伤,并非无可救治……” 原来微生绝蓝得知,天孙玲珑伤势一再延误、已近病入膏肓,再不施加雷霆手段,恐将回天乏术而终玉殒香消。 不得已之下,微生私下决断和郄方略等、尚在尼山的六字以上的兄弟一起出面,恳请二老看在故教主的面子上施以援手。 之前,二老已经和微生公子冰释前嫌,再者性命交关、自然没有异议,何况连本教的木天师、都亲自登岛相助,情义至上天地堪表。 而值此危急时刻,一帮老朽焉能继续龟缩被动,岂不让一班小字辈耻笑,那尼山五老的名头,可就真教栽到五老峰的脚底下了。 几个人急匆匆、一齐来到天辉园,却并未遇见公主,在大乐房魔幻三十二弦附近,发现地上有几滩尚未凝固的血迹。 微生绝蓝大叫不好,心急如焚令人四处寻觅,他们没想到,木子因和天孙玲珑两人,会上五老峰游览风光夜景,耗时追找直至夜半、来到文天坛,看见木子因和天孙玲珑一道,大伙儿这才稍稍放下心。 子因闻微生公子救助之言,想到既有妙法高兴还来不及,他正准备要说太好了,却被天孙玲珑先声夺人,一口加以回绝。 “微生公子勿虑,天孙女虽说伤势颇重,但方才木天师已说好,将带我去见他的师父,这等修为的天外神人,玲珑有幸得见,岂能错过!二老年事已高,再说我已不是天园主人,还请体谅天孙女的固执。” 微生公子闻公主所言,毕竟上下有别,他不好再多说,尼山二老更是不便插话,本来双方就有些许隔阂,说多了只会越描越黑,徒增大家不愉快。 子因一听就明白玲珑的意思,赶紧补充说明: “木某确有此心,诸位美意,子因和天园主人,原本不该推辞,但子因在稀里糊涂中、学会这门乘云气功,确实不知如何具体运用,救人更是没试过,万一出了岔子,岂不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凶险之极……凶险之极!” 众人闻木天师之言,均面面相觑、不知所云,但当听天孙玲珑清晰表明,说木天师的师父能救她,他们多少还是相信、木天师的师父是真的能做到的。 毕竟木子因的奇功,是有目共睹的,若是请他师父出手,自当十拿九稳,犯不着大家在此冒险一搏。 因此,郄方略首先点头说:“如此最好,只是不知木天师何时出发?” 郄方略知道,这等内伤是片刻延误不得,担心木天师医武不通,而错过最佳时机,所以委婉提醒一下。 “郄大哥,请你火速派人准备马匹,我与天孙姑娘连夜就走,越快越好!” “属下遵命!请木天师在前面大门口稍候……” 郄方略闻言大喜、立马付诸行动。他心里在想,看来木天师头脑、着实清醒得很。 “好!我等很快就到。”木子因明确答复,随即与众人离开大乐房。 这时,虽然天孙玲珑病情严重,但文天教所面临的江湖情义、和彼此的信誉交往一点也不少,这些都需要木天师的及时决断,微生绝蓝与木子因边走边谈及现实: “木天师,今天泰山派遣人送来消息,邀请我们文天教六月六日登泰山,见证一下射天狼大会,还说将有不少江湖门派聚集泰山,由泰山派和四方门等共议,说是要选举羿弓射天狼大会之英才,勇武夺冠者被称之为羿首。” “江湖门派如此热衷造势勇武,所为何事?” 木子因对这些所谓的‘英雄大会’有点想不通,说到底与打擂比武,其实没什么两样。 “据微生所知,这个射天狼大会每四年一次,最初是因安史之乱挑起,各路好汉为了驱除乱臣贼子、复辟大唐盛世而摇旗呐喊,至唐末时已趋式微。 然自朱温篡权废去大唐,江湖上再次将射天狼大会拉开,李氏宗族后裔包括地方割据藩镇,为利用天下英雄实现统治一方的图谋,而有意或明或暗推波助澜。 射天狼羿首更是武林尽人皆知,各门各派无不热血沸腾跃跃欲试,意欲借机扬名立万主导江湖。” “哦!但愿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不知黎民百姓、可曾受益?” 木子因对乱世、乱象中的各路势力疑虑甚多,不免仔细试问、了解一番。 “迄今近五十年,考验天下英雄已十余次,非但没能拯救哀民,却让各地藩镇、乃至域外酋首暴起异心,期间有几次被奸人利用,中原数州百姓,遭劫苦不堪言。 因此后来,武林名门正派少有搀和,今番据说是第十二次,和前面一次一样,是针对契丹贼子的野心不死,是以有志之士和部分名门正派的侠义子弟,热衷此间岁岁重提。”微生绝蓝大略解说。 “泰山派和四方门、在武林中声望如何?” 木子因初入江湖,对不少门派首脑毫不知情,故而有此一问。 “回禀天师,泰山派虽然算得上武林大派,但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以微生看来,有借机抬高身价之嫌。至于四方门,实属七门之末,在名门正派中,名气不大。 但王重义老英雄铁骨铮铮,武林中名大派的掌门或高手,多少还是敬重他几分的,至于门下弟子,似乎逊色太多,没有一个能扛得起鼎王的大鼎。” 木子因闻听,不时点点头。 待微生公子说完,他便道: “这样,我意是本教不干涉射天狼大会,既然泰山派有意,届时微生兄不妨、率许坛主和三四名兄弟,一起去游览一下,呵呵!倘若不是借机挑起武林是非,我们大可不必插手生事,不知童老前辈以为如何?” “木天师所言,书童自无异议,本教向来是与黩武者为敌,辽国虎视眈眈、已非一日,但此次大会、或将引发契丹人南进报复,则黎民百姓复蹈水火,其情堪忧。 其次,辽国上下也不会善罢甘休,任由中原武林一味与之作对,十年前辽军南下后来又北撤,本教多次拒止、袭击辽国兵将,意在熄灭其野心,因此,文天教成了契丹人的眼中钉。” 木子因和一众年轻的文天教兄弟,闻老书童之言不时点头,人人均明白其中至理,就听尼山书童接着又说: “多年前,教中的云中笑声、天地囚徒、古今一线三位兄弟,便是在沧州与契丹的天狼武士交锋时,与文德林的弟兄失散的。 天孙教主也是因此为兄弟们复仇,而中了天狼武圣胡天的奸计,为数名天狼武士所重伤、幸而得救归来,此后忠承兄亡故,教主更是气急交加,内息走火未几绝杀而亡。” “原来如此!但不知这天狼武圣是何许人也?”木子因恍然大悟。 “据传此人是辽皇的御前带刀国宾,曾主导过天狼武士的选拨和江湖异人的收买,若是论武功修为、恐怕稍逊当年的九死一生,就连太白山的万霞真人,都一不小心在胡天手下丧命,而且此人欺师灭祖、心狠手毒阴险狡诈,手段绝非常人所能及。” 尼山书童逐一向木天师解释、妖僧胡天的来历和江湖传闻。 “书童说的没错,当年我与徒兄、翁兄四人,就是中了胡天的手下疯魔和鬼老的埋伏,天狼武士如同群狼环视,笑声兄因为救我而惨遭毒手,卑职想来苟且惭愧之极……” “一线前辈英雄一世、怎可自轻自贱!我听草帮李大哥说起,辽皇耶律璟和大食邪教女神早有勾结,已暗中派遣灵镜天刀随命运女神南下,有什么奸计还不得知,不过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魔道有别 196寄望高人出手 “木天师说得有理,这邪教首领轻易是不深入中原腹地的,如此我等教中兄弟、一定小心契丹和邪教的诡计,我文天教务必做好应对灵镜天刀一伙的奸计,毕竟大辽国和我文天教也是死对头多年,不然天孙教主和云中笑声、也不会无缘无故就中了敌人的埋伏!” 尼山书童谆谆相告,同时警示文天教上下所有兄弟。 “若有机会一定亲手杀了疯魔,为笑声兄报仇,一线后来若不是天孙教主率人及时解围,也不会有今天,想起教主在世时,属下一直桀骜不驯有违教旨,所以一线未能随木天师跨海留求,内心实在有愧于教主。” “常前辈不必耿耿于怀,将来如有机会,木某一定要把你这根线拉过去,捆住东瀛老妖……” 众人闻言无不开怀,微生公子和尼山二老等,一并将子因和玲珑送出文天坛大门外,有属下牵过马匹,微生公子随后又吩咐星儿、殿儿随行护送到京都。 极水姑娘不想单独留在尼山,遂对玲珑说道:“公主,你身子虚弱不堪,就让水儿陪你一起去吧,也好给您端茶更衣、有个照应……” 天孙玲珑心想,我这一去、多半是回不来了,多一个人在徒增悲伤,因此面颜微笑一朵芬芳初绽,柔声再三关照: “水儿,我所去之地,乃是世间高人居处,人多了恐有不便,你就在书香园等我消息。” “那我就随公主、先回京都的书香园……”极水望着木子因恳求。 “好!那我们就赶紧走吧……” 木子因跃上马背,玲珑和极水先后也跨上马,一行五人辞别二老和文德林等弟兄,急刻离开尼山。 五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饮食也极其简单迅速,为了及时赶到目的地,子因临时决定,不走京都改道卫州。 在滑州,木子因和天孙玲珑再一次,劝极水和星儿、殿儿一起尽早回京,三人不肯得以继续随行,因天孙玲珑有伤在身,所以骑行不算很快。 两天后到了卫州,三人依旧不肯离开,说这一带山路崎岖,盗贼出没很不放心,坚持送到泽州沁水河岸,见木天师和天孙公主、人马一起上了渡船,三人才在天师的严令之下返回。 过了河已是第三天傍晚,若以四日为期,显然还剩一天,是赶不到神华宫的,子因着急不住地催马。 哪知,天孙玲珑因为旅途奔波,伤重垂危已经坚持不了,一个人在马背上、摇摇晃晃。 木子因一见不妙,策马靠在玲珑的坐骑旁边,连忙停下急切问道:“天妹!天妹!你怎么了?” 天孙玲珑昏昏欲睡,力道全无、勉强睁开眼,瞬间看了木子因一下,话都未说出口,身子一歪,终于跌下马背。 还好,木子因时刻提防、自然有所准备,在马背旁一把扶起、抱了过来。 就见玲珑闭着眼,断断续续不清不楚说道:“木……哥哥,……不行了……把我……葬……” 说到后了,已经气若游丝、声不可闻,木子因大急,连呼:“天妹!你一定要坚持,我们就要到了,我师父她有灵丹妙药……” 子因竭力呼喊劝说,已不管真假,甚至夸大其词,也不管天孙玲珑、有没有反应,索性共乘一骑、抱起天妹半搂入怀,迅疾踹镫扬鞭向西狂奔。 直到第五日晨,子因才赶到姑射山脚下,早已是人马俱疲、饥渴难耐,一瞧天孙玲珑昏迷不醒,再伸出手指于口鼻间试探,天妹已毫无气息。 木子因悲痛欲绝,不免朝山上奋力大呼求助:“师父!……” 此刻的木子因和天孙玲珑,离神华宫尚有一段路程,子因几乎绝望、不知所措,人在绝望时、往往有不可名状的超能力暴显。 何况,木子因修炼过乘云功,这般的声嘶力竭的彻底迸发,也就愈加惊天动地,气冲丹田声入云霄,整个姑射山数十里方圆都能听到。 子因对周围情境了然于胸,但对自己的能力、却不甚清楚,是以并未指望师父、能急切赶来相救,只不过是悲情宣泄。 哪知山林中,居然真的有了回应:“因儿,是你么?” 木子因一听,是神华宫主的声音,喜极而泣力量倍生,背负着发丝散乱的玲珑姑娘,赶忙弃马,直往山顶的神华宫疾奔,刚到半山腰,就看见神华宫主和师父伊无尘,两人并排走下山来。 远远就听师父轻声说道:“因儿,你总算回来了!一去就这么久也……” 宫主夫妻俱为木子因深厚、怪异的内功惊讶,正在猜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发现木子因、背负一陌生姑娘飞奔而至。 虽然还看不清姑娘的面容身形,但两人几乎同时预感不妙、收声变色,伊无尘更是因此、而噎住后半段要问的话。 “师父、师叔,天妹她……身受重伤……” 子因说着话,却一刻也不停,继续向神华宫急匆匆赶去。 神华宫主和伊无尘闻言,双双瞥了一眼,已然明白因由,也忙着跟在木子因后面。 易文宗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看面色情形,这姑娘内伤极重,已有数日之久,生死之限、恐非自己所能救治。 到了神华宫里,木子因将天孙玲珑、安置在自己早年的床铺上,然后一一拜见宫主,和师父以及蹇叔、韩婶,至于其余的师兄师妹等人,木子因没看见、也没心思询问。 “因儿,不必如此多礼,救人要紧!先让宫主给这姑娘、看看伤势如何。” 伊无尘忽见木子因回来,不禁有些惊喜,等到又见陌生姑娘人事不醒,真是又满是担忧情状。 木子因来的真是巧,神华宫主夫妻两人,正打算过些天去岭南,给妹夫世外真人祝寿。 此前一双儿女、已随妹妹易皙先行一步出发了,所以、木子因没遇着易家兄妹,再晚来数日、或许就是一场空。 神华宫主伸手一搭脉,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神色大变,缓缓站立对众人说: “此女脉络损伤紊乱,恐已有十数日,血气因而阻滞、腑脏亦有大变,虽未气绝却、与亡故无甚区别,文宗手段有限、医技贫乏,委实难以拯救。” 宫主转头问子因:“因儿,此女是如何中了、他人的极厉害内功,当初若是能及时处置,谅不会有此恶劣结果,就算现在炮制灵丹妙药,恐也来不及了。” 言毕,易文宗摇头叹了一口气,缓步出了房间并立于门外,愁容满面、立定思索片刻,随即黯然离开,想来大概是去准备其他办法。 “师父!您瞧天妹……当真无药可救……” 木子因神情凄苦,望着恩师伊无尘,急待最后一丝希冀。 尽管子因深知师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其实并不善于武功,也不曾教传内功心法之类,而他、只是还没死心而已。 “若是早些天,为师或能施以援手,而今积重难返,能救活她的人、这世间屈指可数,更何况、远水不解近渴,时日迁延,任谁也无能为力……” “难道天妹说错了?她是骗我来着……不!师父,您一定有办法,天妹说过唯有您,才能救她一命……师父!弟子给您跪下了……” 木子因不知是因悲伤过度,还是弄错了玲珑所指的木子因师父的真身含义,总之不顾一切长跪不起。 伊无尘长长吁了一口气,不无忧虑地凝眉说道: “因儿,你起来,为师这儿尚有一颗药丸,已随我三十余年了,原本有起死回生之效,服下可立竿见影,可如今时隔数十年,功效如何、为师毫无把握,若以十年延缓一日计,我今日给她服下,三天之内还不能醒来,那就……算了吧……” 说着,伊无尘起身走近桌案,端起不久倾注的一杯温水,伸手弹出一枚棕色药丸,拈碎成粉末置于清水之中,少顷药丸溶化殆尽,变成类似浅棕色的茶水。 随后伊无尘将人扶起,并让其倚在自己右臂弯里,顺势药水递与玲珑唇边,探出左手在天孙姑娘腹部轻轻按压,然后猛一抬手逆势上拂。 木子因在一旁能感受到、刚柔并蓄的劲风左右冲涌对压,师父右手的茶水,随之急流玲珑口中。 紧接着、伊无尘抛开茶杯,两手同时在天孙玲珑胸肋部揉捏,少顷双掌回环移位,猛击天孙玲珑背后,不到一炷香之际,伊无尘疾速调至玲珑正面,左掌抵住玲珑的两手掌。 未几,就见伊无尘屈肘一拉,右手五指如莲花旋转舒放,罡气迸发于指尖交叉激射而出,循环有序点推乳根、膻中、神阙等胸腹五处穴位,再看天孙玲珑口中,渐渐冒出一股暗红色烟雾。 子因等人望着这一切吃惊不小,他从未见过师父出手,虽说一直认为师父不同凡响,但他压根没想到,恩师还有这般救人的秘术奇技,内心不禁庆幸狂喜,高兴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暗道还是天妹慧眼决断、能知前识后。 子因正要舒一口气,却见师父开口对他说道: “因儿!她能不能醒来,为师实难预料,你就在此等候吧!是吉是凶、以后你怎么安排,也不用刻意告诉为师了,等你一切妥善安置后、必要时再来见我。” “弟子谢过师父……” 木子因长跪不起、含泪送走师父,内心无限感激、澎湃翻涌,一时却不知如何表达。 三天转瞬即过,天孙玲珑并未苏醒,四天之后、玲珑仍未苏醒,六天之后、公主依然没有醒来,木子因独自坐在床边,片刻不离守候观望。 蹇叔、韩婶一日三次,数日不断前来探视,并捎带准备了二人饮食,后再三关照木子因,节哀多保重,不可因此伤损了自己,子因点头含泪无语。 到了第七天午时后,子因才抱起天孙玲珑离开神华宫,在大门口辞别蹇叔韩婶时,蹇叔问木子因: “不知道木公子何时回来?宫主夫妇不日要去岭南、罗浮山姑老爷那里去祝寿,公子最近若有什么打算,宜早作安排。” “请蹇叔转告我师父师叔,弟子暂且就不去打扰他们了,我要带天妹去……她想要去的地方……” 木子因神情悲苦、多有哽咽,说着背起天孙玲珑、头也不回,即行迈步离开了神华宫。 木子因翻山越岭、径直往南而去,虽然他还背负一人、却丝毫不觉得累。 半个时辰后,子因便来到姑射山梨花谷的地洞入口,这地方他已非常熟悉,前前后后来过多次,且去年他还来过。 而今低头一看,两根粗大的绳索还在,子因转而轻声道: “天妹,你一心要来梨花谷,我既已答应就不会让你失望,只是路途有水会湿了衣服,你还需忍受一下。” 说罢将天孙玲珑调转身子,让她面对面倚靠在自己怀中,他也好腾出一手搂抱住她,幸亏子因练过乘云气功,两手臂膂力足够任意回旋。 只见他探出另一只手,拾起两根绳子稍稍试了试,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两脚倒退至洞口同时向后略仰,恰巧使天妹的头颈倾伏在自己肩上,随即向洞中跃下。 有了前几次的上下来去,木子因已是轻车熟路,为图便捷因此和往常一样一滑到底,然后五指猛地握紧绳索,借此刹住下坠的冲劲。 谁知,今天突然出了意外,两根绳子在子因用力、刹停的瞬间同时崩断,幸亏子因多次上下,分寸拿捏没有多大偏差。 此刻,两人离洞底的水面不是很高,就听木子因“呀”地惊叫着坠落水中,好歹洞底的水并不深,其人并未有什么损伤。 一想到怀中的玲珑姑娘,子因一边大喊不好,担心要淹着了公主,同时他手脚并用,不停地在水中翻覆游动前行,竭力让公主头部尽量高出水面,不至于被水呛着。 魔道有别 197同归梨花谷 木子因忙乱中已忘记、天妹早就没了呼吸,无非是多浸些地下泉水而已,但他内心依旧把天妹、当做昏睡未醒的伤病之人,每一个动作都无比小心。 这也难怪,虽然说是有两根粗大绳子,原本不常受力应该很耐用,但毕竟经历两年的日晒雨淋,和潮湿之气的腐化侵蚀,已不是当初那般干硬结实,何况这一次又是负重两人,因此承受不了暴力的坠势。 不过,这是在洞底的暗流上面遭遇意外,自然没什么大危险,但往后木子因若是再想出去,可没那么容易办了,只是他现时还没想到这一层。 子因暗骂自己朽木不可雕,怎么能一错再错、连回家都毛手毛脚,幸好天妹睡着了,不曾有知觉,于是他一手搂抱着玲珑,在疾速渡过这段稍深水区,方才步履缓慢地在暗流中谨慎游走。 子因不断警告自己,务使不能让天妹再碰撞到、低矮凸出的溶洞内壁,这样一来他就花了不少的时间,才走到溶洞的出口前。 出了洞门,眼前风物一如既往,四姝梨花在剑台、琴台前一字排开,如静女试妆蓓蕾初成,好似联袂佳人窈窕等待。 子因径自来到草屋里,将天孙玲珑平放在白色的圆石台上,自己则盘坐在前面的方石之上,伤感失神地目视着玲珑的睡姿。 过了许久,子因才默默念叨:“天妹,这就是梨花谷,你好好歇着!要不了多久,梨花就会为你开放……” “今天是第七天,师父说三日后就该醒来,但天妹为家国之事,操劳烦神实在疲乏,或许需要多睡几天……” 木子因一天一天安慰自己,直到第九天仍然不见天妹苏醒,终于大悲不已恸哭失声。 子因一边哭泣,一边不住地悔恨自责,皆因自己心意不诚违背仙师指教,铸成大错害人害己,他心想若是当初一丝不苟、遵守仙师的旨意,心无旁骛地学会九龙剑,那就不会令天妹和四宝哥丧命…… 眼泪哭干已是酉时,记起天妹生前曾有交代,说将那幅溪谷梨花图与她一起随葬,自己若是连她最后一点愿望、也不能满足的话,那真是朽木中的朽木——烂透了。 想到这里,木子因准备回京都书香园去取画卷,他依依不舍地站起身,凝望着天孙玲珑面庞,但觉她颜色白中泛红,真的像睡着一般。 子因于是默念:“天妹!你等等,我依你吩咐,立即先去京都取画,待来时正是梨花开……画境梦境仙境,你愿去哪里、就去哪里!” 说完退出茅屋,匆忙回到溶洞里,涉水到地洞底下,却怎么也摸不到绳子,方才想起绳索在坠落时已断,子因立在水中不由呆了,捞起断绳无奈叹了一口气。 忽然,木子因又傻笑起来了,扔掉绳子在溶洞里大叫:“原来上天是要让我和天妹永远在一起。” 想到此处,子因忙不迭折返而回,再一次端坐在天孙玲珑身边,轻声地自我解脱说: “天妹,你的心愿我所以违背了、那是我的无能;仙师的遗愿我所以违背了、那是我的无知;老天爷的安排、我还有理由违背吗?如果我还要违背老天的安排,那将是我的无耻!知耻而后勇!如今,我是铁了心要和你在一起,现在、就让我最后一次为你抚琴,我将守候你到生命的尽头!” 木子因打算,等做足天妹喜欢的功课后不吃不喝,和天妹同睡在仙师的神光宝座上,直到若干年后、一起化为两堆朽骨。 子因主意拿定遂转身几步、来到琴台侧畔,仰视四姝婆娑梨树缓缓坐下,静静地回眸深忆、自己和天妹相识的前前后后。 这时天色已昏黑,子因仰望着满目幼小的梨花蓓蕾,独自在思念中言语: “天妹,你就是我心目中、那一朵常开不败的梨花,这《冰丝雪蕊》之曲,你一定还记得……” 说着说着,子因左手中指便按下琴弦,随即右手五指依次翻飞回旋,灵音冲出梨花谷直上云霄,瞬间幻化成无数洁白的梨花,如丝如纱一般飘落九天。 直到铺满姑射山的、每一株大大小小的草木,每一片青翠玲珑的叶面,每一朵五颜六色的花蕊,将画境、梦境、仙境完美融合无限展开。 子因俨然看见,心上人穿越冰雪、穿越宇宙、穿越永恒向自己飘来,在日月星辰浩瀚的光影之中,芬芳四溢、弥漫流行。 灵魂远去自由先导,踏着一朵朵花瓣、迎着一颗颗流星,携心上人穿越地老天荒、穿越海枯石烂、穿越前世来生…… 琴音深切琴韵纯绝,悠扬似等待、轻柔似呼唤,一声声回荡山谷、一丝丝渗透魂魄,动情处草木为之震颤,溪水为之泪潸。 蓦然,子因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木头……你在哪里?木头……” 木子因之前练过乘云气功,是以耳聪目明,内息灵动体力异常,只要乘云气功萌动,一切微弱的变化都能有所察觉,此时闻声不对倏忽停手,猛一站起转身便喊: “天妹!你醒啦?你真的醒了么……” “木头……哥哥,我这是在梦境里么……” 木子因一见天孙玲珑睁开眼说话,几乎已喜极而泣,疾步来到石台旁边,慌忙扶起玲珑姑娘,声音颤抖流着泪激动地说: “天妹!你总算……醒来了,苍天……有眼啊!” “这琴声这么空灵玄幻,韵意比我的美梦还要优雅精致许多倍,我若是还呆在梦里,岂不是因小失大,错过今世的缘份,就算是再有来生,也会遗憾生不逢时。” 天孙玲珑有气无力说道,却倚在木子因的臂弯里面含浅笑。 “天妹,这就是梨花谷,再有不多天,这四姝梨花就全部开放了,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是么!那是为了迎接你这位谷主,梨花谷果真和你画上一般美,这月光清清柔柔照在这幽谷里,倒确有几分奇妙和神秘,木头哥哥!你扶我出这草屋去看一看。” 天孙玲珑随意探看几眼,露出惊奇赞叹的眼神说道。 谁知俩人刚一离开石台,玲珑止不住惊叫“啊……”一声,几乎没能动弹就昏了过去,倒伏在木子因怀里。 子因大恐连忙将玲珑抱起,重新轻放在石台上躺下,石台触手生温、泛着莹莹微光,木子因静静等待,直到天亮时,天孙玲珑才再次悠悠苏醒。 “天妹!你怎么了……刚才又睡了数个时辰,你……你是不是身体……还有些不舒服?”木子因关切询问。 “我也不知道,刚一离开……就呼吸不行,简直脱了筋骨没了气息,就像被掏空五脏六腑,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玲珑眨眨眼睛,示意想要坐起来。 木子因见天孙玲珑一觉醒来,似乎精神还不错,轻轻又将她扶坐起来,说道: “难不成是你身子虚弱,尚需休养补充时日,啊……不好!这里……” 玲珑见木子因焦急万分,满是疑惑遂问道:“木头哥哥,有什么不好?” “天妹,你不知道,这里没有吃的,这么多天下来,你一定是饿坏了身子,体力不支所以才……唉!都怪我……我……真是朽木不可雕……” 木子因想到进出洞口的绳子,被自己急速刹断,如今两人都出不去了,看来非得在这里饿死。 原本天妹长睡不醒,他自己也就没打算出去,而今天妹出现转机,他却一筹莫展、使不出劲来,不免后悔自己粗心大意、没头没脑。 “我一点也不饿,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吗!你这根木头还不算太烂,我以后还指望靠你走路呢。你要是真的成了朽木,那我以后可是起不来了,就只能永远躺在这块大圆石上,终老一生……” 天孙玲珑似笑非笑地对木子因说道,内心有一种不愿流露的得意。 玲珑一觉苏醒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何况还是在她一心向往的梨花谷,自然无比喜悦,只是她目下还不知道,进入梨花谷的绳子已断。 “天妹!实话告诉你,我们出不去了,进山谷的绳子断了,我们只怕真的要呆在这里一辈子,你……你别怪我……鲁莽行事……” 木子因神情充满自责不安,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突然变得不会说话了。 “梨花谷这么美,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一辈子住在这里,我愿意啊!难道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么?” 谁曾料,天孙玲珑压根就没把这当回事,全没在意听木子因想说什么,只管想象如神仙一般的美好意境和未来。 虽然梨花谷没有外人,但天孙玲珑说出这般话,还是低声细语羞羞答答,怕被旁人无意间听见,尽管此前已经表明过心迹,可皎洁的容颜依然闪现出一丝酡红。 “天妹,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想要!可你不知道,这里一点吃的东西都没有,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往后如何调养根本,我真的不知还能做什么。” 经木子因实质性的重复提醒,天孙玲珑似乎明白,起身坐好巡视一下整个山谷,眼前是一帘瀑布,哗哗冲击在水潭里,翻涌激浪无止无尽、泡沫四散水汽漂流。 玲珑微一沉思,忽然妩媚一笑,向木子因说道: “木头哥哥,快来撑我一把,我们去前面的瀑布潭看看,说不定在水潭里面,仙师早已养了许多鱼儿……” “唉!这我倒是没有想过……好!我来扶你去看看,四处游览游览,或许能让你恢复的更快些。” 子因搂着天妹的腰,搀扶着往前走去,哪知道天孙玲珑的脚刚踏上方石,立即眩晕昏厥过去,连惊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幸亏有木子因在一旁,寸步不离及时扶持,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有了这两次意外因果,木子因多少有点明白,陪同天孙玲珑一起,坐在乳白色的大石台边,不时安慰道: “天妹!你最近还是多歇着,这块石台宝座是仙师打坐、修炼数百年的宝座,你在这块石台上先调养一段日子,这对你必定大有裨益,等到梨花绽放溪谷,你也就攒足了仙气,那时就可以四下观摩、细品梨花谷的风味了。” 天孙玲珑闻言点点头,知道木子因为救自己已经尽了全力,目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平静说道: “那好吧!我就依你之言,看看还要多久就能行动……” 话未说完就在石台上练起功来,哪知这一运功不但全身无力,反而天旋地转、连坐都坐不住直往前栽。 木子因刚欲转身离开,听天妹话音有变,惊回首匆忙俯身,一把托住天孙玲珑,连呼: “天妹……天妹!你怎么啦!……” 原来,天孙玲珑的内伤并未好转,所以能苏醒保住性命,主要归功于木子因的师父。 当年,伊无尘离开昆仑山时,身边仅有一颗师门照例的灵芝精雪丸,后来杨倩追送山下,却怎么也不能劝回无尘,就又将自己随身应急的一颗灵丸,强行塞给伊无尘。 伊无尘后来在西域,为大食教的天使所伤,不得已服食其中一粒,另一粒一直携带在身边,或许是为了留作回忆和怀念。 直到木子因背负着重伤的天孙玲珑,来到姑射山绝望求救,伊无尘才将身边最后一颗药丸,给已回天乏术的天孙姑娘服下。 只不过玲珑姑娘伤势太深太重,且拖延近半个月,超出治疗的最佳时辰,故而疾症后果难以预料,再者毕竟时隔数十年,昆仑山的灵丹是否如期如愿全凭天意。 好在这颗药丸,还保留大半的功效,只是立竿见影是谈不上了,幸亏木子因将天孙玲珑、带到了梨花谷,不然,天孙玲珑恐永远不能醒来。 魔道有别 198多亏神功宝座 皆因玲珑姑娘躺下的大圆石,乃是一颗古老神奇的夜光宝石,耗时数年切削琢磨而成。夜幕之下,犹如淡黄色的旷世瑰宝,灵光不绝温和不歇,有催促和激发人体潜藏的、许多超常能力的奇效。 几百年前姑射神人,为修炼乘云气功,访遍了东南西北的名山大川,最终,在姑射山找到并发掘出、这块半白半黄的荧光宝石。 多年后终于打磨成、修炼神功的宝座,而梨花谷隔绝人间的天险风光,便是姑射神人因此深挖、开劈后的遗迹残留。 天孙玲珑因经络脉息、断损错位甚多,遭致身心摧残极深,内息阻塞时久,致使腑脏衰竭,虽饮服了昆仑山的灵芝精雪丸,初步愈合了肌血和呼吸的内伤,然功能循环不畅,不足以复苏痊愈。 即便蒙伊无尘以内功化解,经脉还原欠缺,仍旧不曾圆满,内息运行的关键节点,所受伤害未能全部消除弥补,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好在玲珑姑娘因缘际会,来到梨花谷,这里有木子因仙师、遗留的米黄色夜光宝座,其灵异神奇的特性,正好激发了玲珑的经络、和血脉等肌体循环,并渐渐唤醒了天孙玲珑的沉昏睡梦。 然而这一切,并未形成有效的治疗和根除,玲珑姑娘的足太阳膀胱经,如果不能得到弥补和联通,那么她这一生,就有可能永远、离不开夜光宝座,这些道理,木子因也是后来、渐渐悟出的。 天孙玲珑很快就醒转过来,抚摸着座下的米白般光洁的圆石,幽幽说道: “木头哥哥,我……我的武功……怎么全都无影无踪……不见了……我是不是……成了一个无用之人?难道……难道……我真的离不开……这块大石头了!” 木子因看玲珑有些着急,赶忙上前哄她说: “天妹!不用担心,武功没有了可以重来,即便没有武功,又能怎么样?木某当初不会、也不屑武功,然却可以担当文天教的天师,这难道也算是无用之人?难不成大哥和教中兄弟都是睁眼瞎!文天教上下千万兄弟,可不是人人都能糊弄的?” 天孙玲珑知道、木子因是在劝慰她,想到他不远万里一片痴心,看到自己能有幸活过来,他比吃了仙丹还要快活,怎么说自己也没理由、自暴自弃尽煞风景,索性就笑笑与他打趣,算是应承几句。 “那也是!反正我也不想离开梨花谷,有没有武功也没那么重要,就算有天大的仇人,也找不到这里来,你说的或许有些道理,嗯!看来还是木头比石头有用!” “哎!天妹,你可别小瞧这块胖乎乎的白石头,它可是仙师百年前的练功宝座,旁人一辈子怕都遇不着,我就是在这上面、练成了乘云气功,方才随意演奏仙师的姑射琴,说不定你也照样能恢复……哦!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没错,仙师果然在瀑布潭里养了很多鱼,天妹!看来我们有希望了……” 见木子因这般心意浓浓、说得认真,天孙玲珑点点头,振作答道:“好吧!我就听天由命,反正死也死过一回,再死几回重头来,说不定就成了精。” “哈……这就对了,成精是迟早的事,不过用不着再死几回!”木子因这时心情极佳,随口附和鼓励她一句。 因为发现了瀑布潭里有鱼,看来短时间活下去已没问题,子因原本以为徒手逮鱼极难,正在苦思用什么办法捕鱼才好。 他小时候在自家的荷花水池里,空手从未捉到过活鱼,他总觉得水中的鱼儿滑不留手,即便是捞一条死鱼,也都很不容易。 哪知临近午时,子因涉水一试、出人意料,轻而易举就抓到、两条一斤多重的肥鱼。 只因这水潭里的鱼,之前未有人捕捉过,故而不怕生人碰触,鱼儿只道是与之嬉戏。 木子因喜上眉梢,玩耍一番后,两手捧着活鱼,憨笑着走来,告诉天孙玲珑,在水潭边缘的所见所闻。 而后,木子因不好意思说道:“天妹,木某欲借你的留求王剑一用。” “怎么?木天师终于决定学剑啦!”天孙玲珑看着木子因的眼睛,故意调笑发问,一面伸手解下腰间悬系的留求金剑。 木子因面颜大红,随即哈哈一笑,尴尬自调解说: “形势逼人啊!木某自幼便一再被人追杀、一再被人叱骂,一再被人挖苦、一再被人蔑视。厄运至今总算得以彻悟。为了不在让悲剧重演,子因今天不得不、拿这两条小鱼练练剑,如有不到之处,就请天妹及时指点一二……” “你不会是绕弯儿说我吧?哼哼!想要我指点,那要看你根基如何,若是小鱼儿还能活色生香,或许值得本姑娘考虑。” 说完玲珑抿嘴一笑。 “就我这三招两式怎么敢?呵呵!不过这点花样……你也未必能难倒我,等着瞧吧!” 木子因话到这里,底气终究有些不足,毕竟烧菜做饭、不是他的强项,且一直就弄不好。 然此时此刻,子因也只能硬着头皮、接过金剑走到溪水边,勉强将鱼儿开肠破肚,费了好大的工夫、方才清洗准备完毕。 子因又在山谷里,四下寻了一些枯枝败叶,再从溶洞里取出早先放置的火石火绒,里里外外搞得他满头大汗,总算点着有史以来、属于梨花谷的生命火苗。 午时过后,木子因终于煮熟了一石罐新鲜的鱼汤。 及至倒在石碗里、端到玲珑面前,子因才稍微意得志满说道: “怎么样,本天师还算是有一套吧!古往今来、像这样的煮鱼天师,你恐怕是第一次见到,放在文天教、必定是前所未有的,即便往后看,也数独一无二、千年不遇,木某以为极是有把握的。” 天孙玲珑看他灰汗满脸,前后笨手笨脚忙活烧鱼,虚手掩口笑问: “金剑刾鱼,没把手割破已属万幸,木头哥哥!你真算是千年不遇,老祖宗几万年前的谋生本领,你是跟谁学的,难道是你的师父教授的吗?” 哪知,木子因不再言笑,过了一会儿,就见他神态极其诚挚说道: “天妹!有朝一日、你亲眼见过我师父,你就不会这般问话于我了。” 一见木子因景仰敬重的神情,天孙玲珑立刻收敛了笑意。 玲珑想到子因曾说过、他师父以灵丹妙药和神奇武功,竭力反复给自己治疗,玲珑心里颇为后悔,故而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补过: “木头哥哥,待我伤好以后,你一定要领我去拜见你的师父,我要给他磕九九八十一个头……” “好了!你先喝了这碗鱼汤,想见我师父、那终究是免不了的,我木子因早已没有亲人了,唯有一位恩师胜于父母,或许以后、有些事还需她来主持……不说了,再说鱼汤就又冷又腥了,恐怕你就喝不下去了。”子因含笑着将石碗、递给天孙玲珑。 “那能是什么事?你师父乃是世外高人,什么事值得他亲自过问……” 天孙玲珑尚不知道,救她一命的恩人是一位、与她貌相仿佛的美妇人。她还以为木子因的师父,定是一位须眉皆白武功震古烁今、一派仙风道骨的天外神人。 “这……这须等你内伤好了之后,你现在如此虚弱,竟然还絮絮叨叨,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天妹,你当真想陷我于朽木之中?”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玲珑接过石碗,一口气喝光所有的鱼汤。 而后天孙玲珑微一抿嘴,端正盘坐望着木子因,眨眨眼睛、故作严肃状说开: “嗯!你这根木头朽而不倒、倒也有些稀奇,想不到我天孙玲珑,竟是依靠这根朽木活下来,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言毕、玲珑摇头不已,如此连续十来天,两人竟靠煮鱼为生,天孙玲珑大多数喝汤,而木子因基本上是吃鱼,也算是分工明确合理。 闲暇之余,子因弹奏起姑射琴寓心娱性,兼或陪伴天妹配合疗伤,说起往事,越发心心相印、相看两不厌。 这时,木子因才真正知道、夜光宝座的重要,同样玲珑也明白,自己已离不开、这块大圆石了,虽然感到有些悲哀,却是无计可施。 这一天早晨,几树梨花终于盛开,两人无不欢欣鼓舞,子因更是在山谷里狂呼奔走,连瀑布潭里的鱼儿,都惊得三三两两跃出水面。 黄昏之际、忽然变天,乌云翻滚山雨欲来,伴随偶尔有一两个大雨点降落,两人均以为天马上就要下雨。 这也是木子因有始以来,第一次在梨花谷遇雨,因此他突发奇想,对天孙玲珑说:“天妹!你想不想听、‘雨中琴’是什么一种韵味?” “雨中琴?倒是头一回听起……” 玲珑惊讶中、抑制不住冲动和好奇,并随口说道:“好啊!木头哥哥,正巧今天梨花仙子来了,你就演奏《冰丝雪蕊》之曲,算是喜迎娇客一次吧!” “嗯!” 木子因应声出了草屋,而后端坐于琴台前挥手即来,妙音直上云霄,接应云雨的到来。 顷刻间雨滴飞扬,婉转洒落于山谷,木子因更是弹到迷恋纵情之处,声声激荡回旋,犹如在天外呼唤寻觅。 眼前梨花带雨香水横流,乘云功更是随心所欲冲击音腔,跌宕清脆的玄音,将雨滴催化成雾气烟岚,游离缭绕整个梨花谷。 原来,这只是一场阵雨,曲终雨停、子因回到夜光宝座,挨着天孙玲珑坐下,美美地端详她痴迷的情态。 天孙玲珑仍然、还觉得目眩神驰,望着草屋四周、逐渐飘散的烟霭,兀自分不清真假境界。 直到云开月出、清光一谷,咕咕欢快的溪水声,哗哗激昂的瀑布声,合并将她从仙境中惊醒。 目睹花满山溪、旖旎远去,香烟缭绕、风色迷人之景,玲珑沉醉其中许久、方才对木子因叹道: “木头哥哥,仙师的神曲真是世间奇迹,梨花仙子芬芳馥郁、名不虚传,优雅清绝、我见犹怜,连明月、雨水、岚雾,都惊慕她的纯洁和气质。 我天孙玲珑能到这里,耳听眼看、身临其境,那是前世修来的缘份,看来圣人的话未必全对,你这根朽木呢!还是可以雕的……” 玲珑姑娘说着、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两手臂随意搂搭住木子因的肩膀,半倚在子因的身边,独自沉醉呢喃。 木子因闻言微微一笑,侧首瞥见天妹突现娇憨可人状,随之童趣暗生,遂反问道:“哦!那你说说看,我这根朽木可以雕什么?” 顿时、天孙玲珑素颜泛起微红,继而嗔道:“朽到这般地步,还能做什么?除了雕一个大大的……木鱼!” 说着松开两臂坐直了身子,同时抬起左手伸出食指,轻轻斜点木子因的额头,面目含情似笑非笑。 木子因就势一把握住、玲珑的纤纤玉指,感觉柔若无骨,眼神一荡,闪过一丝狡黠,遂仰望着夜空皎洁的圆月,煞有其事地说: “嫦娥仙子方才告诉我,那个叫玲珑的小玩意,就是要配戴在这个木鱼身上!玲珑配木鱼,嗯!有品味,有意境……算得上古往今来的人间一绝!” 木子因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摇头晃脑、假充斯文,天孙玲珑听罢嘻嘻一笑,伸右手拍拍坐下的夜光宝座,对子因得意洋洋说道: “哼!你想得美,我天孙玲珑这一生,就嫁给这个大圆石了,除非你有本事,将我们分开……” 木子因闻之不由一愣,随即正色道: “天妹!你说的不错,这夜光宝座是仙师的坐功神物,虽然暂时保住你的命,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想过了,这一切全是木某、违背仙师的点化,种因得果,而今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明日起,我必须遵照仙师的遗言去做,赶紧修炼武功,或许你我将来,还有一线生机!不然呆在这里,迟早一天还是饿死……” 魔道有别 199两情终相悦 天孙玲珑似曾惊醒,叹了一口气说道:“木头哥哥,都是我连累了你……” 天孙玲珑不免有些歉疚,原来她已强烈感受到、木子因的求生欲望,她却不知木子因的求生欲望,皆来自天孙玲珑还有一丝生机,见天孙玲珑自责心生怜惜,遂积极插话补充解释: “你错了!天妹,有你在我身边,无论我做什么都充满信心,你可知道,那天大伙儿离开留求岛,我心里怎么都放不下你,那艘大船是不是妖王所乘,纯属我妄想臆测,只是怕别人看穿我的私密,才生出如此中途折返的理由,谁知一切竟然噩梦成真。 等到看你做不成留求国公主随船同归,我是悲喜交加,悲哀的是木某本领低微,让你荣光稍瞬即逝,喜欢的是从今往后,又还能时常看见你,甚至有机会亲近问候一下,天妹!我如今说出这番话来,你会不会从心底里瞧不起我,笑我没出息、没志气。” “木头哥哥,我从来就不曾在意、什么公主的华盖荣光,回归留求驱除妖王,那是先父的遗愿,我又怎能作一个不孝之女,是以破釜沉舟也要东渡桑梓。后来听说你要回中原,我始终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自己脱身不得、又留不住你…… 老妖王搬回救兵也是天意,此贼凶残成性、毫无仁义,倘若他能善待我、留求子民也就罢了。哎!偏偏‘东风不与周郎便’,只是微生公子……他信誓旦旦、一心还要复国,我不忍心拂其意志,而且也没有更好的理由让他放弃,再说……算了……” 天孙玲珑换了一副心境,轻松许多继续说道: “不提这些伤心往事,而今我生死若有若无,早就湮灭了诸多念想。你心里无时不刻牵挂于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就算……就算有幸能嫁与你……也不枉今生这一回,不然此时此刻,我早已成了地狱的鬼魂。 及至后来等到你出现,我就想、若是能逃得了这一劫,我再不要与你分开,或许红尘之中,你我缘份未尽……老天爷将我天孙氏之玲珑,随手这么一扔,无巧不成书、挂在了你这根朽木之上!可笑可笑……” 天孙玲珑悠悠说来,个中口气几番停顿感慨万千,初始木子因依稀、感受到她的一腔执著,而后又见其流露出些许遗憾,试想这般国恨家仇,让她一个娇娇女承担,确实充满艰难和凶险。 木子因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化解她所有的遗憾,哪怕是深藏在心底、微不足道的一丝无奈。 及至玲珑后来吐露心曲,更是爱意横溢,临了双手一拢、套住子因的颈项,眼睛一闭,忘情地将头脸、倾靠在木子因的胸口。 尽管她嘴里重复着‘可笑’二字,但其眉眼之间和面庞之上,却无处不散射着幸福的光芒。 木子因感受到怀中、玲珑的体香和呼吸轻柔的震颤,以及她的云鬓发丝、在脸颊细微的摩挲,不免心神激荡,伸手将她的娇躯紧紧搂住。 子因蓦然抬头、凝望着夜空的月亮,突发触动好似对月盟誓,振振有词更兼信誓旦旦说道: “天妹,我前后想过,你既已复苏性命当是无碍,至于其他暂不予考虑,这夜光宝座灵异甚多,你要有耐心。再说一切还有我,我不只是一根可雕的朽木,只要你在我身边不放弃我,我就是一根天木!从现在起你只管闭上眼睛,明天早晨睁开眼看看,你的木头哥哥、会不会重新发芽……” 木子因说着,将天孙玲珑缓缓平放在夜光宝座之上,蒙昧恍惚中想起、幼时流亡在姑射山上,看见石头上面刻着的‘姑射神人’四个字很是奇怪,后来问起易叔叔,他却说那是寻常人自作多情。 当时他并不懂其中涵义,及至后来随师习文,从庄子的《逍遥游》书中,子因读到关于姑射神人的风采描述,他更是心潮澎湃、追思仰慕夜不能寐。 此番重来梨花谷,今夜纵情让自己对自己暗自表白:为了天妹,为了文天教,为了旧日玩伴,为了爹娘,请明月见证、请梨花指点、请仙师垂怜——我也要做姑射神人! 玲珑耳听木子因反复告诫和关爱,心中充满怜惜亦无法平静,脑海里不断地默念: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管,夜深夜黑木头哥哥挽,任它是风还是雨,须臾月光照谷底…… 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木子因待玲珑饮食已毕,稍后说道: “天妹,你知道吗,以前我确是在这里,拜过仙师的,但我没有脚踏实地完成,而是投机取巧规避,所以仙师惩罚了我、和我命运相关的兄弟姐妹,这其中也包括天妹你。从现在起,我要完完全全地、照仙师的意思去做,这里有一句话,我还没想明白,你帮我看看、琢磨琢磨……” 子因说着便俯身动手,将夜光宝座近前的两裂、方石的碎片慢慢挪开,露出棱角分明深浅有度、近似魏碑的字体。 天孙玲珑一见惊讶无言,她从未见过、能像这般‘写’在石头里面的书法文字,这该需要多深的、内功修为才能达到! 在她有生之年、所见识的武林人物当中,还没有一个人能做得到,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师父,旁人更是不用说了。 天孙玲珑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子因已经照文念出:“此门开启为我弟子,琴剑知彼天谴雪耻。蓬莱俗客三负契约,九龙追索仙岛陨落。” 木子因接着对玲珑说道: “此门开启为我弟子,这当然不言而喻,这块方石依仙师所言,乃是暗指一个无形的门,被我不小心弄碎而打开。我因此成了仙师的弟子,赖也赖不掉了,至于琴剑二器,如今只剩下姑射石琴,我一直是极为喜欢的,而那九龙剑却是不翼而飞、无影无踪……” “你是说九龙剑?木头哥哥,我听江湖上传言已久,九龙剑在神武通尊主的手中,如今神武通气势正盛,只怕是取不回来了。蓬莱俗客三负契约!嗯,看来这个蓬莱俗客,一定和你的仙师有盟约,只是他背叛了盟誓,至于九龙追索仙岛陨落,想来是教你拿九龙剑登岛去和他理论,那这个蓬莱俗客和他的老窝,就一定堕落深渊,恩恩怨怨、最终大白于天下。” “你说的倒也合乎情理,只是听说蓬莱岛乃是修仙之地,我听大哥和六义生他们曾说过,江湖中人都害怕去那里,而仙师也不管其中成不成,却硬要我去追索什么东西?” “木头哥哥,依我看,仙师这四句训谕,能不能做到成功,非得有九龙剑才行!” “嗯!可是左边的剑台上、空空如也,只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刻’在剑台上,到底讲的是什么,我却从未细看过,只记得第一句是‘欲演九龙、先修御龙’……” 木子因随口应道,因为他当初只看了这一句,既然事关武功剑道,也就失去了阅读的积极性。 而今世易时移生死大变,子因说着已不再是当初的心态,自然心事重重来到剑台之前,凝神坐下却满脑子疑惑,伸手在剑槽里虚空试了试,映入眼帘的第一句,正是‘欲演九龙先修御龙’,不由再次顺着往下阅读: 欲演九龙先修御龙,倩九龙奔腾唯御龙有术,此为“御龙剑术”。《御龙剑术》总计九九八十一招,从第一招‘翻江倒海’、第二招‘腾云驾雾’、第三招‘风雷滚滚’、第四招‘隐天蔽日’。 逐渐看到第十八招‘披星戴月’,第十九招‘昼夜无光’等等,再看第三十九招‘四海萧杀’、第四十招‘九龙角力’……第四十四招‘头尾相吞’、第四十五招‘生死相许’,第六十五招‘翻云覆雨’、第六十六招‘九州龙吟’,第八十招‘水火不容’到最后一招‘地裂天崩’。 文字虽长但含义招式并不深奥,不到一个时辰,便将八十一招的详细说明,全部认真地看了一遍,之后终于轻轻吁了一口气。 接着子因往下再读第二段:食指渗红、开启九龙,九龙不勤、颠倒乘云……好长的一大段说明,最后指出——剑身的龙孔乃是龙门,龙门上有芒刺,是为九龙飞舞腾云之门栓。 将食指按压在九龙剑的芒刺之上,鲜血一丝随镂痕、迅速染红九龙剑,则打开了龙门、放飞九龙剑灵,龙行周身、扫荡八方。 若是气势威武还嫌不足,则需混加乘云气功并且颠倒运用,此时内功暴涨一重抵九重,威力叠加、就有九九八十一重,即九九归一、无以匹敌。 再往下看,是详细解释乘云气功的运用:若乘云之功炼之以气,一而九九而一、九九归一神气不竭,于是息转百脉气冲五体,飘逸绝尘御风而行,是谓乘云。 冥思于夜光之座,挥洒于琴剑之台,动静相宜、因果相通,修乘云之功,须有琴心之趣,则徜徉时空如天籁穿梭,或为鸟为鱼、浮游不拘;上下微步、进退一点;来去倏忽、前后无物;横琴可知、上下来去,乘云气功、已在琴中。 乘云气功共计九重,一正一反分前九重和后九重,前九重是正道、后九重是反道,所谓反其道而行之,出奇制胜!御敌于无常、克敌于惊惶,则生死已成定局。 前九重调琴、后九重试剑,琴剑相赠善始善终……乃知五行相克相生、四季往来孕育,一点一划、九重自如,一伸一缩、动静洒脱,着力不在手脚、而在天地,使力不在心脑、而在神气,故而息息相关由是而已。 这一大段文字说明看下来,木子因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早先修炼的乘云气功是前九重,还需反过来再练后九重。 这样、前后合并双向修炼,才称得上九九归一、无懈可击,这后九重主要是用来练剑的,那么九龙剑使将出来,才算功德圆满。 木子因点点头总算明白,然后对玲珑说: “天妹,这剑台上刻写的、分明是九龙舞剑之术,只是我之前练得乘云气功是前九重,仙师说若要施展九龙剑,还需修炼完后九重,看来我还得再练,捡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试练!” 子因说着来到石台,和玲珑并列坐在一起。 “嗯!那一定是九龙剑的剑谱了,刚刚听你念九龙剑谱,仙师曾言‘反其道而行之出奇制胜,御敌于无常克敌于惊惶,则生死已成定局’。可知仙师极为自信这‘御龙剑术’,当真练成、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照这么说,这九龙剑一定是与众不同!天下早就传言、九龙剑有神异之处,江湖俗人自始至终以为,那只是一把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宝剑,如今看来,哎!那不过是一群鼠目寸光之徒讹传。” 天孙玲珑淡淡一笑,不以为然说道。 “天妹!我以前对九龙剑毫无兴致,现在反而越发越起劲了,你道是为什么?”木子因问道。 天孙玲珑手托香腮、似是而非答道:“看你的神情,不像是爱屋及乌……” “不是!”木子因摇摇头果断否认。 “那是什么缘故?难道你准备做文天教的教主?” “教主?教主有什么意思,除非你想做教主夫人?” 木子因头颈不动,镇静自若坐着,面目之上毫无表情,言语更是兴味索然,显然对教主之位有所排斥。 “去!我才不稀罕呢,一定是你以前说话行事漏了马脚,心里有愧想……” 木子因诡异一笑:“现在不告诉你,等我学成九龙剑再说不迟。” “你不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是想练一套饬鱼剑法,杀光瀑布潭里的肥鱼。” 玲珑见子因故作神秘白了他一眼,说完抿嘴一笑意含讥嘲。 魔道有别 200再练仙师琴剑妙法 一段时间以来,木子因以留求金剑杀鱼煮汤,常常笨手笨脚,忙得灰头土脸,玲珑知道他剑招手法差的太远,是以借机取笑一番。 木子因也不理会她的戏言,盘腿而坐如老僧入定,将以前练习的乘云气功,重新在脑海里过滤一遍,从第九重开始倒着修炼,孰料一切进展神速,黄昏之际已练至第七重。 木子因心情大悦,第二天接着再练却出乎意外,第六、五、四这三重内功,修炼却没这么幸运,竟然一天只能练成一重,不过对子因来说也没什么,反正在梨花谷除了练剑,他也没什么事可做。 其间,天孙玲珑突见他额头上,渗出无数大颗粒汗水,拿出手绢为之拭去,不料全身剧烈颤动,周身经络如火烧血脉如潮涌,久违的感觉瞬间冲出五体,一时还没有领悟过来,好在木子因察觉收住乘云功。 蓦然子因眼睛一亮,伸手从玲珑肩头上、拾起一朵飘落的梨花,叹道: “神仙也有留不住的时候,梨花仙子要走,天妹!我想再挽留一下,毕竟我们都来的太过匆匆……” 随后,就见木子因将那朵梨花拾起,小心戴在玲珑鬓角的发丝上,而后轻轻握住她的柔若无骨的手掌,凝视了好久。 也不知他是怜惜人、还是怜惜花,神色虔诚令天孙玲珑心动不已,情知木头是因无力化解自己的疾患,不经意间借花感伤。 为了化解压抑悲伤的气氛,玲珑于是嫣然一笑,心计顿生连忙打断说: “木头哥哥,梨花仙子将走,理当抚琴相送!这样我也可以借光共享,这也算是礼尚往来、再见有缘之举。” “天妹此言,甚合我意!” 经天孙玲珑提醒,子因忽然想起这件重要的事来,赞许地看着玲珑的眼睛,一种相知相惜的情意、油然而生。 当下木子因将天妹的双手、置于自己脸庞,片刻依依不舍松开,就见他来到琴台之前坐定,徐徐演奏起仙师的旷古奇音《冰丝雪蕊》,曲罢子因长时间静坐不语、望月惆怅。 天孙玲珑见木子因、望着枝头和谷外的天空发呆,大奇问道:“木头哥哥,你在想什么?是梨花仙子么?” “天妹,我来梨花谷前、后迄今已有四次,唯这一次悲喜交加,爱恨共存,让我忧心忡忡……” 木子因说着,落下头颅站起身,步履沉重地来到天孙玲珑身边。 想起她说的九龙剑之事,木子因不免悲观,若是与神武通明争暗抢,势必造成双方死伤。 因子因自己的不平身世,使他对任何一个生命都格外珍视,轻易不希望看见、不必要的生死相搏,为此他甚至放弃了报仇雪恨,所以一想起九龙剑,他就纠结不已。 随后,子因又踱步在梨树稀疏的花影之下,寻望满山谷清亮的月光景致,即兴吟咏: “梨花岁岁访山溪,姑射神人草屋栖。 一谷风光传弟子,空弹春月九龙迷。” 吟罢最后一句不住地摇头,显然认为这是一个没有终点的故事,尤其是天妹的伤,寸步也离不开夜光宝座。 “木头哥哥,你一定要练下去,只有练成仙师的传世神功,方才有出此幽谷之路,说不定还可以救我……” 天孙玲珑见木子因的神态和语气,似乎隐含了希望泯灭,她本不愿意木子因随自己黯淡消亡,是以竭尽全力推动他脱离厄运,不让他放弃一线生机。 玲珑说这番话也不全是鼓劲,方才木子因练功时,在她为之拭去汗滴的瞬间,受到极其强烈的冲击感应。 她隐隐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零乱残余的内息,在木子因乘云功的触动下有了呼应,尽管只是刹那之间,但凭她的武学认知和武功修为,多少还是能有所区别和启发。 “你说的大有道理,待我将后九重彻底练成,再来帮你激发内息疏通缺损的经脉,仙师既说可以乘云,想来绝不是无稽之谈,这下一重乘云功是‘吸风饮露’,我明天再练,眼下当务之急,是杀鱼练剑、鱼死我活。” 木子因言毕,即刻从剑台上取出金剑,不慌不忙来到瀑布潭,他苦恼之中,仍旧脱不掉、调侃取乐之积习。 而眼前这些呆鱼、依然毫无警觉,比留求的木鱼、也确实强不了多少,似乎就是天生为子因和玲珑来此地、修炼兼疗养而准备的新鲜食物。 次日,木子因精神焕发准备好了早餐,或许是受到天妹的某些启发,每一件事做起来都信心百倍,或许是受两人相约而生出、爱的感染力所驱使。 待玲珑梳洗饮食后,木子因随之坐上夜光宝座,幸好这宝座足够大,尚不影响天孙玲珑的存在,这样又花了两天,重新修炼到第四重烟火淡去。 等到最后一重‘姑射归来’练完,木子因忽然发现已是夜半,夜光宝座空余之处的荧光台面上,竟然落满纯洁的梨花,天孙玲珑睡在侧畔,犹如梦乡仙境中,身上衣衫也沾有十数朵花瓣。 子因一时恍惚空蒙,不知境界失声大问:“天妹!现在是何时?” 玲珑闻声方才清醒,慵懒坐起揉揉眼睛,朦胧追问:“你说什么?”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练了有多久,怎么梨花都谢落了?” 天孙玲珑望望夜空,略微测算星象方位,心里有了大概,再瞧木子因神色急惶惶,她颇为不解却又满含爱意、笑道: “你这天师,倒真像是冒充的,连天时都弄不明白……嗯!快要一更天了吧!木头哥哥,看你傻傻的样子,一定是练成了乘云气功的后九重,今天正好是你二次练功的第六天,想不到最后三重你一气呵成,九九归一当真是姑射归来,木头发芽了……” 子因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天妹!你有所不知,前九重我练了近三个月,想不到后九重我只练了九天,真是奇怪唉!看来定是仙师天外有知,暗中助我……” 话未说完,子因蓦然想起什么,惊叫: “哎呀不好!连日来我只顾练功,而今梨花都已雕谢,接连六天你没吃没喝……天妹!都怪我不好,让你受苦挨饿,练功太过、一下子疏忽遗忘了,早知道该一天天地修炼……” 木子因所练的乘云气功后九重,大多是内息自调的顺意之象,一旦修炼之门开启,进展时间上不由他控制,是以忘却时辰不知日月,所以自感遗憾后悔,只是他当时并不了解。 说着、他一骨碌起身,下了宝座刚走出两步,准备去瀑布潭捉鱼,却被玲珑唤回: “喂!呆木头,谁说我没吃没喝?看到这夜光宝座上的梨花么?我为什么没有拂去?这梨花雪白酥软、娇嫩可口,尤其是早晨的花儿,吃起来更是滋润香甜,可比瀑布潭里的肥鱼口味奇妙,只是可惜吃不了几天了……” 天孙玲珑说着,已将梨花一朵一朵拣起,放进平日饮食、所用的大石碗里。 “虽然梨花可以充饥,但你出此下策,却是不想打扰我练功,连续六天这般度日,终究是我的过错,我理当给你负荆请罪!” 言罢木子因多少流露些许遗憾。 “好呀!我现在被你搅得睡意全无,今夜就不用煮鱼汤了,你且为我弹一支新曲,就算是将功补过吧!这样我也就不会怀恨在心了。” 木子因哑然一笑: “这事容易得很,我以前演奏的都是仙师的神曲,你已经熟悉的差不多了,我师父教我的琴曲,你恐怕没听过,现在就弹一回,让你见识见识……。” 子因说话之间,人已闪身到了琴台边。 但见他敛气坐定,微一凝神、十指徐徐游移,少顷曲调升高激扬,这时已看不清木子因的手势,月光之下、唯见其指尖飞旋闪跳,弹得正是《逍遥游》之曲。 “哇……这姑射琴真是一件神奇的石头琴,听起来竟然有这般美妙,何时我也能亲自弹奏,该是多好啊!” 一曲结束,天孙玲珑惊奇大赞,言辞语气充满艳羡之色。 木子因悠然说道:“天妹!这是师父多年前传教与我的《逍遥游》,总有一日你也会弹的!哦……对了,你的足太阳膀胱经大损,我现下就来试试,看看乘云气功能不能存亡续绝,连通你内息的完整,让你从此脱离苦海……” 子因说做就做、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夜光宝座近前,欲以内功即行修复玲珑的经脉。 “木头哥哥!你别急,你刚刚练成乘云功,体力耗损一定不小,我的内伤也不争这一晚,明天再试不迟……” 玲珑担心木子因操之过急,弄出什么不良后果。 “没关系,我现在一点都不疲倦,你不相信,那我先出梨花谷看看如何……”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他左手一点,而后右手一划,身子已呈盘旋飞升之势。 转眼之间,已莅临于茅草屋上方、参天大树的绿荫顶端,子因一伸脚一缩肘,借着乘云功斜冲谷口,在峭壁崖石上轻轻一弹,又纵翻十几丈高。 木子因俯身一看,脚下却是一块颇大的光秃秃的、且寸草不生的巨石空地,腿脚一缩落下身形,倍觉稀奇地打量周边。 原来,子因的落脚点,正是他当年一直疑惑的、刻着‘姑射神人’的飞岩,这时木子因的心里,多少已明白‘姑射神人’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原本,他以为绳子已断,自己再也不能出谷了,没想到进出梨花谷的路途和方法,只要遵照仙师的指点,那是简单明了、根本不需绳索天梯之物,木子因不由暗暗震惊,心里更是将仙师奉若神明。 此刻,木子因站在仙师当年的羽化之地,有清风明月相伴,与芳草乔木比邻,子因不禁飘飘欲仙、神魂皆醉,他自然想起了裴迪的诗句:‘舣舟一长啸,四面来清风’。 值此异曲同工之际,木子因不由微笑深有同感,面对星空四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慨叹世间上下、千情万事之求索,无一不是难也难、易亦易。 木子因想到这里,一切豁然开朗,脚下一点、疾驰跃入深谷,挥手之间已轻飘飘、落在茅草屋前的梨树下。 玲珑一见木子因回来,大喜问道:“木头哥哥,你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 木子因淡淡说道:“我方才意外又看到了、姑射神人当初飞武修练的巅峰石崖,幼年时我被官军追杀,逃命的途中就曾见过,当时蛮奇怪的,不知是怎么回事。 因为那块大石头光滑如明镜,却刻写着‘姑射神人’四个字,由此看来,仙师是常去谷口的姑射山顶,独自在石崖上风乎舞雩!” “哦!原来竟有这么神奇,以后若得有机缘,我也能去看一看,那该多好……” “什么以后机缘?我现在就给你疗伤!伤好了随时都可以观望,你现下坐好……”木子因说完,即刻就坐于夜光宝座上。 玲珑见木子因爱意迫切,只好顺其心愿端坐等候,子因面向玲珑后背左手横掌,掌心贴向玲珑的天柱穴,将乘云功分三路,徐徐注入足太阳膀胱经。 玲珑忽然觉得眼睛视物、黑白交替五彩闪烁,后背经脉如浪潮滚滚冲涌,一浪一浪击打在礁石之上,魂门穴如烈火焚烧,那是子因的右手拇指在不停揉搓。 断裂散乱的经脉,在乘云功的催逼下,剧烈颤动延伸并且放大,强劲温热的乘云功,在断层喷泄诱导,寻找完整的通道和出路。 不知过了多久,乘云功终于在肝俞胆俞之间,彻底接天孙玲珑、上下肢零落的内息,血脉贯穿积淤清除,全身无序和被阻滞的内息,全部被牵引调动。 瞬间,玲珑觉得魂门穴清凉无比,五脏六腑似乎一下子、得到了生气,内息运转的周天空间激增,致使初始呼吸的新鲜之气、越积越多,气海膨胀,咽喉不自觉大开。 魔道有别 201故人来探看 天孙玲珑娇柔地舒发出长长一声:“啊……” 木子因并不懂医理,只是根据乘云气功修炼内息的脉络运行趋势,加以自我假想并小心翼翼推演而已。 及至闻玲珑出声,子因匆促收起内功,忙不迭关切问道:“天妹,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 “木头哥哥,我的内息明显有了呼应,想必经络已完全畅通,待我调理一下看看深浅,功力是不是依然还在……” 木子因立马滚下宝座,双眸紧紧盯着玲珑的面庞,似乎已经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太阳般的辉煌之金光。 不一会儿,就听天孙玲珑激动说道: “仙师传与你的乘云气功真是神妙,不但医治修复了我的经脉,好像还充实弥补了我的内力,木头哥哥,我终于又彻底地活过来啦!” 说到后来,声音竟有些颤抖,大喜之下,天孙玲珑在夜光宝座上,竟然真站了起来,忽见东方泛起鱼肚白,才知已是黎明来临,原来两人这一番折腾,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 天孙玲珑遗憾感慨:“天怎么亮的这么快!” “啊!天亮啦?怪不得我觉得有点饿,嗯!你等着,我再去煮鱼给你补补……” “算了!你练功数日又一夜未睡,自然是又累又饿,还是我去烧鱼,就算是对你这么多天照顾我的回报……” “你会烧鱼?”木子因疑惑地问道。 “你当我是什么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么,还是娇生惯养的官府千金……说你是木头一点没错!”玲珑痴笑回应木子因。 “你是公主啊!比大小姐和官府千金要高贵得多,不然我也不会傻乎乎追到留求国,你当我真傻啊!我的心志岂止是、好高骛远就能形容,八年的子曰诗云,你当我是白读的吗?” 木子因神态庄重严肃,没有携带一丝调戏的语气,这也是他一贯、半真半假的另类嬉笑手段。 玲珑噗嗤一笑:“看不出来,你一根朽木能发芽,就够惊世骇俗,居然用不到十天,就长成了天木啦!说你胖你马上就喘起来了,可惜啊,我只是那镜子里的公主,只怕你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语气一转充满揶揄,伸脚下了夜光宝座,朝瀑布潭走去。 “不会!我木子因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不成的,即便我不是文天教的天师也……” 子因说着回首,却见天妹已捞起一尾鱼走到剑台旁,从斜架的剑鞘里抽出金剑,不徐不疾来到溪水边,就见她肆意横竖切削,层层叠叠平铺在石碟里,又用金剑切削了、好几根扁平的长木签。 然后,玲珑走近火堆旁停下,添了些许柴禾,等火头逐渐旺起来,将一根木签连续、插满鱼片伸向火苗,只见她灵巧的手指,不时旋转捻动,片刻工夫,便端过来一碟、香喷喷的烤鱼片。 子因眼见天妹熟练庖鱼,便坦然仰卧在夜光宝座上,翘腿枕臂直视天空,欣赏渐渐蔚蓝之美景,及至闻到了鱼肉清香,他才悠然坐起身。 等看见玲珑端着、一大碟鱼片朝宝座走来,子因更是大喜,早早伸出手,欣然接过石碟。 他既不用木签也不用手,一低头咬住石碟边缘一片鱼肉,纵情大口咀嚼,随后问道: “天妹,这么香脆的鱼片,你是怎么做出来的?是跟谁学的?总不会是天孙教主吧!教主大人也不像、会有这么一手……嗯!不像我,除了煮鱼,什么也不会。” 玲珑淡淡一笑,并未答复,随口接着说道:“要是加上油盐酱醋,就可以调成美味佳肴了,君不见古人云‘鱼、我所欲也’……” 子因没时间回味她的话意,三下五去二吃了大半,才想起天妹还在身边,连忙问道: “哎!你不是说‘鱼我所欲也’,怎么不吃?” 再一瞧石碟里,仅剩下三四片,木子因顿时羞愧不已,玲珑忍住笑说: “喝了数十天的鱼汤,肠胃已经又腥又腻,再说‘梨花、亦我所欲也’,我的梨花还未吃完,正好换一个口味试试新奇。” 子因红着脸、不好意思说:“也难怪,我做的饭菜汤羹,除了康康狼吞虎咽、从不挑剔,别人任谁都不满意……” 玲珑喝了许多天、木子因亲手炮制的鱼汤,虽然谈不上美味佳肴,心里却是清楚知道,对于疗伤后的病体恢复、有极大益处。 而今骤闻子因信口将人、犬比照奇谈自卑,天孙玲珑故意伸手欲夺石碟,一边板着脸假意生气之极: “你这是骂我呢、还是赞我?拿来!剩下三块不给你吃了,还是留给康康吃才好,康康确是比你还乖……” “哎呦!不行不行,这么香脆薄嫩的鱼片,康康没见过它不敢吃!再说康康也不在这儿,康康与俺兄弟情深,俺是大哥!兄弟的那一份,理当由俺包下了,俺就代表康康、谢谢你的盛情!这还不行?” 木子因故意双手压低石碟、死乞白赖求饶。 天孙玲珑手一松噗嗤大笑: “瞧你这可怜相,居然也能活扮天师,我真是没想到,古往今来文天教的兄弟,若是任一人能亲见,你修炼出这般惊世骇俗的劳什子文天教谱,只怕肠子也悔青了!” “他们想后悔也没机会了,只要你不后悔就行,不过你说得也是个事,我得给你弄点信心安抚,今天我就先回一趟老家,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可食之美味,能否给你攒一个惊喜满意。” 木子因点头说道,似乎想起了什么,嬉皮笑脸的神情也收敛许多。 “怎么,原来你家就在这附近?” 玲珑有些奇怪,因为她从未听木子因说起过这件事。她以为梨花谷和姑射山相距很远,至少不是一时半刻就能随意来去。 “嗯,离这梨花谷不算远,来去用不了半个时辰,你等着……” 说着话人已腾起,等玲珑随后追出时,子因已在头顶的树桠高处,紧接着他脚尖再一着力,人已疾速升至乔木展开的最高点。 只见他伸手拂了一下高大的树冠,树枝随即爆震弹开,剧烈地摇摆不停旋绕晃荡,大大小小的树叶纷纷脱落、随风散开,仰望蜿蜒狭长的蓝天,黄黄绿绿无数叶片、如彩蝶满天飞舞。 而木子因则借力弹向绝壁飞崖,袖口则向右下方的崖壁挥扫,倏忽之间反弹出了山谷。 玲珑本是想劝子因、不必现在就回去,她正欲出声,孰料没了人影,只得对空说了一句:“木头!” 天孙玲珑暗自一笑,心中暖暖充满甜蜜温馨,转身回到夜光宝座近前坐下冥想,双手交缠在胸口,兀自颠着脚尖,等了一会儿,依然听不到动静。 她索性睁开眼,左手托着下巴,一边凝望梨树,浪漫幻想梨花盛开,同时慢慢地伸出右手,从石碗里捡起一片梨花,悠悠放入唇边,轻闻细嗅,一边自言自语: “鱼!我所欲也,木头!亦我所欲也!” 吃了几瓣梨花后,玲珑忽然有了想法,起身踱步走到琴台,俯身看去、原来是一架远比普通瑶琴大而长的石琴。 玲珑心想木头哥哥每每将石琴,弹奏得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到底是这超级琴具制作的奇特神妙呢?还是他精湛演技的奇特神妙手法呢,甚至是乐曲本身的奇特神妙呢? 天孙玲珑坐在琴台前,饶有兴趣地琢磨研究起来,毕竟,天底下稀奇古怪的琴,她见得多了,她父亲用过的九霄环佩,她师父用过的太古遗音,这两具传世名琴她都见识过。 尤其是她师父的瑶琴,后来也赠送与她,并一直存放在尼山、天辉园的居处,那些乐器与眼前的石琴,都是传统的琴制。 无论是京都文华苑的凤尾琴,还是尼山大乐房的魔幻三十二弦,甚至是留求国的三弦琴等、她都演绎过,因此在石琴的丝弦上,时而俯首触摸、时而侧首体会,倒也怡然自乐。 再说木子因鼓荡开新学的乘云气功,随意一点一划曲折挥斥,闪身跃出梨花谷,辨明方向沿着山脊飞驰。 往日两三刻的路程,如今一刻光景就到了家门,映入眼帘的是颓败破落的门墙,这里有子因后来故意拆毁、推倒的不少危墙斜壁。 忽然,屋子里有一个细碎的声响传来,子因忍不住略高调门催问: “是谁?” 子因说罢、双手便推开了灰黑木门,果然从里面转出来一个人,正是天园主人的近侍极水姑娘。 “原来是水儿,你怎么来了?”木子因略感意外、却又有些许惊喜。 极水一见木子因,眸中含泪、悲悲戚戚地问道: “木天师,天主她……她……怎么样了?这么久……微生公子……还有宝哥和我……都想知道天主……她……什么时候能回去?” “天妹她现在很好,要不了多久、就会来书香园,你回去告诉我大哥,还有和文天教的兄弟,让他们尽管放心便是!” “啊!这是真的?可……我想……见见主人,木天师……你带我去瞧瞧天园主人,行吗?”极水情绪略为改观,满是渴望的神色,似乎并不想马上离开。 “这个?……” 木子因似乎拒绝不了,但一想到深邃陡峭的峡谷,恐怕她下不去,再说地洞的大绳已断,库房里小绳不够长、也不安全,因此他犹豫起来。 水儿见木天师犹豫不语,心里明白有些不方便,于是幽幽道:“那我……就此回去,告诉微生公子他们……” 木子因不待极水说完,忽然做出决定答道:“好吧!我带你去看看,也好让天妹高兴高兴,说不定伤情恢复起来也快,你随我马上就走。” 极水听了无比兴奋,泪眼急转笑脸,让人颇多感慨惊叹,两人说完就出了门,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姑射神人的飞岩高台之上。 木子因指着深不见底的峡谷,对水儿说:“天妹就在这谷底,你随我一起、从这里下去!” “啊?山谷……这么深,木天师……我……轻功不行,恐怕……会摔死!” 望着谷口几处淡淡的云烟,浮沉缭绕、在目光的尽头远去,极水姑娘有些害怕,以至于末尾三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往下看峭壁飞崖突起,险恶无法预知,以水儿的武功修为,十几二十来丈深的洞谷,或许她咬咬牙、拼着可以一试上下。 即便失手、拼命挽救,也不至于殒命,若说是百十丈深的谷底悬崖,极水姑娘则不能亦不敢、随意升腾降落,因为她根本无法掌控。 “是啊!我当初也是这么担心,不过往下不到四十丈深处,有一棵大树可以借用,你抓住我的手,应该不会有问题。” 子因对梨花谷一草一木的形势、状况还是清楚详细的,是以出言宽慰,他担心水儿因紧张而出乱。 木子因初步认为,自己带着她直接跃下去,就算一时掌控不了,借着参天大树,量也不会出多大意外。 木子因先前之所以有顾虑,原因也就在此。 主要是梨花谷进出、上下不便,而子因也是刚刚掌握、乘云气功的动静要领,很怕突发意外出现,故而他没敢先答应。 但木子因后来想到谷中、还有一棵大树可以依靠,他心里自然把握多加了几分。 极水犹豫伸出手掌,木子因一把握住纵身跃下,极水就听耳旁呼呼风响,两人丝袂飞扬、衣襟鼓动,翩旋飞舞之中趋势急降,已经到了树冠前。 木子因左手衣袖随之一划,巨大的树冠急剧摇摆震颤,枝叶唰唰声响不绝,树枝弯曲几欲折断,两人坠势因此大减。 离谷底尚有六十丈之际,子因中指虚空一弹,罡猛真炁应声而出,清烟一缕、如无形利剑,就见崖壁石屑炸裂、尘烟纷飞,两人随之斜飘折转以图缓降,最终落在离瀑布潭不远的溶洞口。 “天妹,你瞧谁来了?” 木子因人尚在半空,就已对着草屋急切呼唤起来。 魔道有别 202三心两意可不行 从上至下一路风烟迷离,极水姑娘多少还是有些惊悸,初始几乎是闭着眼,手被木子因握着,更是动也不敢动,或许是害羞、或许是恐惧、或许是一路直下,内心极度紧张所致。 直到感受木子因挥臂全力施为,树叶飘过发丝面庞,她才勉强睁开眼配合,手脚展开竭力挥洒助推,借力周围的崖壁和树枝,共同减轻下降的迅猛坠势。 却见草屋里一人快步走出,极水姑娘一时说不出话来,竟然好像不认识似的,倒是天孙玲珑惊喜闻讯匆忙赶来。 “水儿,你也来啦!正巧,木头哥……” 玲珑忽然想起什么来,脸色瞬间泛红没喊出口,见木子因在一旁得意洋洋、无所事事,玲珑不免有气,是以故意问道:“木头,拿来!” “什么拿来?”子因收敛神色瞬间愕然。 “你不是去取油盐酱醋的吗?今日水儿来了,莫非你还要煮鱼待客?” “哎呀……不好!我……我给忘了……”木子因豁然顿悟,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来。 “来时我已置办了一些调料和食物,放在木天师老家的厨房里,只是急于想见主人,匆忙之下忘了带来,没想到天主饮食单调……”极水说着有些惭愧不安。 “我马上再去取……” “不用了!现在将近午时,再说也来不及了,以后再去吧。” “主人,我只是你身边侍奉的一个丫头,又不是什么客人……” 玲珑摆摆手打断说道:“水儿,从经往后别再叫我主人了,咱们姐妹相称,再说,我又不是文天教的人,往后啊!这里就是我的去处。” “那怎么行!就算不是天园主人,好歹也算是一国公主,水儿借此水涨船高,赚个有风光的正式名头。” 玲珑微微一笑,无可奈何说道:“我这像一国公主吗?” “怎么不像?像的入骨,天生气质,半点不由人!” “嗯!托你的吉言,留求国的公主,我是做不了了,我就做一回大自然的公主吧!这花木鸟虫就当是我的知心臣民,山水洞石就当是我的宫室园林,琴剑棋书就当是我的宿世灵魂……” “好……这雅韵啊!也只有公主配得上!” “你呀!就会说好听的,算了!也说说不怎么好听的吧……”天孙玲珑知道水儿到此,多半是有要事询问或陈述。 “我才到这里两天,就碰见木天师,是我央求木天师带我来的,微生公子和其他司职之长,都想知道木天师……还有你……不知到底怎么样了,所以……就让我得便寻来探看一下。” 天孙玲珑知道,木子因和自己离开尼山,前后足足一个半月了,文天教的弟兄担忧着急,那是免不了的。 自打木子因就任文天教的天师,江湖往来以及涉及武林一些重大事务,自然少不了文天教的木天师出场。 文天中兴人人有责,但她自己不是文天教众,也确实不想回文天教,何况、她早就不是天园主人了,因此笑笑以示无恙,然后告诉水儿: “我的伤让高人治好了,只是一时出不去,再说这里景致也不错,就是饮食单调无味,什么都没有,你初次来梨花谷,先在琴台前的坐坐玩玩,我给你将就烤一餐鱼片……” 玲珑说着返回剑台旁边,拾起金剑准备去捞鱼、做一顿简便餐食。 “我来!让我来……”极水急忙接过金剑,随公主一道来到瀑布潭边。 就见天孙玲珑伸手在水里悠悠划动,轻轻松松一手一只、捞起两条大肥鱼,极水没想到,这里的鱼儿竟如此乖巧。 惊奇中、她也两手试着入水,居然轻而易举捧起一条肥鱼,两人嬉笑着、在水边忙碌起来。 很快,一顿香脆的烤鱼片做好,并摆满整整三只石碟,三个人围坐吃着烤鱼片,不免闲话起来。 就见天孙玲珑问道:“木头!听你说,这梨花谷进出、无门亦无路,那当初、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哪里会知道这里有梨花谷?不过是小时候、被契丹贼兵追杀,慌不择路逃命,瞎窜掉进一个地洞里,后来胡思乱想误打误撞,碰巧才找到这儿……” 木子因吃着烤鱼片,原原本本、把发现梨花谷的经过一一道来,直到吃完一整盘鱼片。 “这么说来,那两个契丹狗贼,因为贪财而摔死在地洞里了?”极水听罢惊讶地说道,神色似乎还有些不大相信。 “嗯!这两个坏蛋真要是没死掉,眼前水潭里的鱼儿,只怕一条也不剩了,那我和天妹可就活不到现在了。唉!你们说奇怪不?怎么我后来找到水洞底,横竖摸索了好几遍,这两个死鬼,竟然连一点骨头渣子都没留下,哎哟……不好!” 木子因一拍大腿惊呼。 “怎么啦?”玲珑好奇问道。 “这两个契丹死鬼的尸身,一定是被暗流冲带到水潭里喂鱼了!” “啊……那我们吃的……岂不是人……鱼!?” 极水大惊表情怪异,剩下的一半鱼片,卡在唇齿之间,再也吃不下去了。 “水儿别当真!就算是真的,也是大自然的造化,所谓善有善终、恶有恶报!再说、此事已过去十年多,当初的那些吃人的鱼儿早已不在,我们现今吃的肥鱼,只怕是它们的儿辈抑或孙辈了!” 天孙玲珑白了子因一眼,然后轻言细语与水儿解释。 “嗯!木天师说的太吓人,还是公主说的有理,怪不得这里的鱼儿又肥又呆,原来是没见过人……” “对!对!对……公主说的极有道理!小鱼儿舍身取义,救了公主和我,比两个契丹恶贼,强过几千万倍!” 木子因因为人多,吃鱼乐得高兴,闲话一时说过了头,知道不妙,此刻忙加附和、大赞玲珑。 谁知,天孙玲珑并不领情,有意扳着脸,拿木子因与极水说笑: “我可没这么说,小鱼儿是不是舍身取义,我看未必!既然它们的祖上吃过人,想来一池肥鱼,根本就不怕人,我们在水潭边捞鱼,没准鱼儿也高兴得很,想把我们一股脑全吃了,蛇吞象、鱼吃人,从来不少,只是你我几个实在太大,小鱼儿统统张大了嘴,一起围上来也吃不下……” “哈哈哈……”木子因第一个被玲珑逗乐大笑。 “嘻嘻……公主说得真有意思!” “这叫谁吃谁、先别高兴太早!”木子因一幅无所谓,乐得继续营造气氛。 “木天师说的对!东瀛老妖师徒迟早、还得被我们收拾。”极水见天丝玲珑康复,信心满满,盼望着公主能早日光复留求。 过后,玲珑对木子因说道:“木头!看来你不回去是不行了,文天教不能没有你。” “这样吧!极水你先回去,告诉微生公子和教中的兄弟,就说我木子因、还要耽搁些日子才能回去,仙师有遗命,木某不敢不遵,待此中大事一了,一定回去看望大家。” 木子因这次能医好天妹,始终觉得有仙师暗中相助,仙师无所不能,若是再置若罔闻,不把仙师的教诲放在眼里,说不准将来、还会遇上要命的麻烦。 所以,木子因决心不做半途而废之举,这一次、他定要学成九龙剑再出山谷,况且,留下天妹一人在梨花谷,他还是很不放心。 “木头人!你让水儿怎么回去,这么深的山谷,她能出得去吗?你要是想不出好办法,我们就把你的木鱼脑袋敲碎……”玲珑半开玩笑责问木子因。 木子因伸出手指,依样敲弹了一下额头,眼望玲珑,故意装作愁眉不展。 想到若是以自己的功力,把极水姑娘直接带出梨花谷,此举实在是风险太大,自己初学武功、不甚自如,还是按照费事的法子,附绳出去稳妥些,毕竟上下飞蹿、用力多少是有区别的。 “哎……我想起来了,这样吧!天妹,你稍后带上火石火绒,领极水从溶洞口进去,在地洞里等候,我把断绳带上去接起来再放下,水儿就可凭借绳索而上,以前我就是这般上下来去的。” 天孙玲珑闻声点头:“嗯!也只有这么一条办法了。” 木子因说完,便走进溶洞捞出两截断绳,圈绕好尽数缠在身上,出了溶洞口,也不再向二女打招呼,两臂微伸一挥一压,脚尖一点地,人影“嗖”地一声,便沿着参天大树笔直而上。 这一升腾之势,运足了乘云气功,及至越过树冠,忽然旋转斜升,那是轻松飞跃之态,省却不少内力,待到临近谷口时,又轻轻一挥掌,不偏不倚、翻落在姑射神人的御座飞岩之上。 往北走不多步,木子因来到地洞口,拉起断绳很快接好抛下,心道她一个女儿家,没多少份量,这两根绳子再不济,也不会同时断掉。 等不到一刻,就见极水跃出地洞口,两人一起返回到老宅,子因又取出水儿买回的、一些日用物品作别,告知用不了多久,会与大伙见面,并再三关照照顾好康康。 其后几个月,木子因潜心于九龙剑之术,因为没有九龙剑,也就以天孙玲珑的金剑对付着练习,怎奈初始两三招总不得要领,虽然有乘云气功的助力和垫底,剑招还是难以连贯。 原来,子因是以留求王剑替代使用,气势规模终难成大器,而御龙剑术是建立在九龙剑的神威之上,要点是在御龙。 而留求王剑只是一柄、由皇家金玉打造成华贵富丽的宝剑,虽说锋利不差、却无龙可御,所以施展起来显得拖沓零落,无论如何衔接运转或是增减力道,看上去总是声威和气势不够。 尽管木子因施展的一招一式,与剑台上仙师所授无异,但子因和玲珑总感觉,这些招式中有很多漏洞,似乎极易被对方突破致命。 直到有一次,玲珑姑娘捡起一根树枝,试试对击效果如何,若不是子因收剑回招迅速,玲珑的手腕差点被削掉。 木子因吓得扔掉金剑,急忙拉过天孙玲珑的双手,里里外外抚摸寻视一遍、她白嫩的手掌手指,好在灵巧纤柔的手面上,一小块皮肉也不曾缺少。 子因这才舒缓了一口气,庆幸说道: “总算老天爷保佑你和我,唉!我以前没有学武,其实也不算是全错。” 玲珑借势又一步不让、笑话起子因来,只见她翻转手心手背,叹道: “唉!怎么一点也没少,我一直盼有人能养我一辈子,就算双手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呢!一日三餐,有人喂我饭菜也不赖,可惜啊!懒惰之人的愿望,那是永远不会得逞的。” “天妹!切不可拿性命开玩笑,你若是真的少了一点,那让我怎么活?别说一日三餐,即便集一生之饮食,我也会喂你到老,只是有一点你要做到……” 玲珑知道木子因、擅长以假乱真的诡辩,不待他潜伏取笑的话把子现出端倪,立马打断说道: “我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木头哥哥!我陪你练剑多时,现在口渴了,那剩下的半碗鱼汤,你就先试着喂我吧!” 说完,玲珑往宝座上一坐,故意姿态端正、不苟言笑,等候木子因来伺候表白。 子因放下金剑,顺势从剑台上端起鱼汤走过来,躬身半跪着、一口一口用汤匙喂食,神情动作诚挚细致,一点也不像作假。 玲珑心中却在想,难道他真的以为会伤到我。 “算啦!殿试通过爱卿平身,日后朕另有重赏。”玲珑深情含笑柔声说道,这次倒是真的没有取笑之意。 木子因神情专注地端汤喂食天妹,但玲珑只饮了三口便停住,就手接过石碗不再嬉笑撒娇,她委实不好意思让子因再继续喂下去,因为这三口汤,她根本没吃出鱼汁之味,吃下的只是一丝丝香甜的爱意。 毕竟,这不同于以往受伤之日的被迫饮食,木子因的面目、眼神和气息,是如此之近,神情真挚举止虔诚,已令她无法在自然的等待中,若无其事、心安理得地喝完鱼汤。 魔道有别 203御龙剑术 其实天孙玲珑不知道,木子因这般喂食汤汁的举措,竟然触发了他自己的童年,使他想起幼时在姑射山受伤多日,易心缘和莫丹丹相继、一口一口喂食他红枣粥。 子因思绪迷惑忽然就想:师妹和郡主当初喂食自己,会像自己喂食天妹这般,是因为喜欢一人、而甘愿作一生的调喂吗? 不会!易师妹倾城倾国、娇媚极致,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高傲自信、向来不喜汉人。而我则是一个一事无成的读书人,后来送她画作,她都不甚情愿,又怎么会喜欢不学武功的我。 至于丹丹郡主、则更不用说,她父王权倾朝野,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么会让女儿,嫁给中原大地一个平庸无奇、浪迹江湖的无名小卒…… “喂!你在想什么?” 天孙玲珑一口一口、已悠然喝完了全部的鱼汤,却见木子因姿势不变、还在凝神呆等,不免奇怪发问。 这一声、惊醒了木子因的胡思乱想,他内心一震、羞愧不已,暗道我已情系天妹,怎么能吊在那些、不切实际的花枝上,实在不该如此愚蠢。 何况,天妹温柔贤淑、聪慧端庄,容貌虽不及易师妹明艳,但蕙质兰心、善解人意,却也自有不同于她人的美丽可爱之处。 木子因生怕玲珑看穿而起疑,赶紧自我强调作辩解: “哦!我在想、刚才这一招虽然凶险,却正是御龙剑术的要点所在。” “嗯!若是你手中真有九龙剑,或许我们就不用这么费力、去猜想仙师剑术的神妙之处!” 天孙玲珑闻言放下心来,顺着他的思路,重又言归正传,她以为是自己刚才的撒娇说辞,让木子因产生于己不良的幻想,实在有些后悔,担心木子因因此看轻自己。 可方才木子因握住她的手,怜惜摩挲,让她神魂荡漾、难以镇静,这般患难与共、生死重来的经历,已让她将子因看做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所以她情意自然流露,根本无暇掩饰,又如何能把彼此间的爱恋和呼吸等、各自分理得那么清晰精准呢? 木子因不知玲珑真实所想,对她的分析点头表示赞同,至此,两人总算发现其中奥妙,原因在于御龙剑术的奇妙合二为一,剑招既分离又重叠,神剑、凡剑皆可使用。 神剑自不待言,而凡剑运转开来,尽管进退平淡,实质则化腐朽为神奇,招招看似七零八落不成章法,那是因为失去了九龙的连环、断了宏观炽烈的气势。 但这貌似破绽百出的剑招,一旦对方当成有机可乘的漏洞试图插入,须臾就会被四面重叠的剑招裹住脱身不得,即便不另用乘云气功反击,随后跟踪而至连绵不断的剑招、剑影,也教他碎尸万段在劫难逃。 两人经此一番研读内心骇然,这般形同断裂无继、实则重叠回环的剑术,可谓用心良苦编排弥天大谎,让对手插翅难飞必死无疑,再也不敢小瞧、这平平无奇的剑招。 木子因更是仔细揣摩、推敲这不同于武林常规的技艺,越发敬佩叹服仙师的藏巧于拙、反其道而行之的超绝,这超绝中更多的是透露仙师的自信和高傲,整个八十一招御龙剑术,彻底练成已是数月之后。 一日,天孙玲珑摘好几个梨果,见木子因在剑台前呆想,遂喊道: “木头哥哥,今天给你尝尝仙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从今天起,我天孙玲珑也要拜仙师为师……” 原来,在子因练剑的这些日子,天孙玲珑始终在研磨姑射琴,已照着其中的文字讲解步骤,将乘云气功的前九重功法,一步一步修炼到了第六重。 木子因闻言惊讶不已,忽而摇头说道:“天妹,你来迟了,仙师早已不收弟子了!” “何以见得?” 木子因转身,伸手一指溶洞口外的残损石壁,天孙玲珑顺着他的指向,看见巨崖下八九丈高所在,刻写着四列斗大的行书字体,因手法浑成、加之风蚀雨淋日积月累,而今斑驳脱落凹凸参差,颇有天然古朴之美。 玲珑此前从未在意崖壁上有字,是以深感奇怪,遂仰首从右至左逐一念道: “姑射山居两百年,神人自古不缠绵。 风花雪月凝眸去,琴剑红尘赠有缘。” 天孙玲珑念完又道: “两百年?居然活了两百多岁!不愧是仙师啊!当真修炼有法、得道成仙了!哎!不知道仙师的修行大法,有没有传下来?让我也来开开眼、沾沾仙气,这该多好!” 言毕、玲珑一脸艳羡,双眸流露出一副神往情境,木子因见状没好气说道: “难啊?仙师只有一琴一剑,俱已赠予朽木矣,何况仙师的石门,是被我开启、再被我打破,更无人可进此门,就算我想歪了脑袋,非要一个仙气飘飘师妹、相伴终身,那也是爱莫能助啊!” “啊!……原来你早就学会使坏,害怕我超过烂木头,令你脸上无光,所以故意敲破师门,由你独大,哼!任你诡计多端,也由不得你。我要学仙师的姑射琴,你也是亲口答应的,可不许抵赖!乘云功我已练到了第六重,仙师可没说、不许我演奏此琴?” 玲珑听出木子因的话意,虽然多是调侃嘲笑之意,但一想若是什么也得不到,那拜仙师为师,就成了全无正经的自娱自乐,与自己心底的想法大相径庭,那可是浑身都不舒服,往后时间如何打发,也成问题。 “那你就拜我为师吧,然后我将这姑射琴再转赠与你,不就成了……” 木子因说着含笑走了几步,将金剑放置在剑台之上,随手拾起一只雪梨大咬一口,得意洋洋地品味甘甜滋润的果汁。 子因此话存心戏弄天孙玲珑,似有借机抬高一下自己,故而他不紧不慢走到琴台旁边,伸出左手抓住姑射琴琴肩的侧向石缘处,他本假意作势提取,不过是作调笑意味,戏谑送给玲珑。 木子因实在没想到,他竟真的将笨重、粗长的石琴提了起来,而且自然而然、就递给了天孙玲珑。 木子因原本只是虚张声势、做做样子而已,他却不甚清楚,自己已练成了乘云气功的后九重,内力之深、运行之便,已到何种惊人地步,可谓举重若轻、强大几乎是呼之即来。 所以,木子因自然能够单臂一手挑起姑射琴,虽然他自己也感到有些意外,但须臾之间,心中即已明白因果,是以神色不变,依然故作镇静。 这石琴少说也有三四百斤重,木子因单手试探,并拿起了石琴,玲珑初始也并未上心在意,及至子因一把将石琴递到自己面前。 天孙玲珑不由大惊,想到木子因臂力之巨,竟一时愕然语不成句:“烂木头,你……你……可不许……后悔!” 玲珑顺手习惯一推,试图将石琴拨归原位,谁知石琴并未移动,只在木子因手中抖晃了丝毫。 蓦然间,天孙玲珑瞥见,琴架的石面内刻有明显的字迹,她不由咦地一声叫道: “哎!快看,这里面还真有字!” 木子因挥开石琴,回身一瞧,琴架上确实“刻”有不少文字,有字无迹是仙师的风格,这字与众不同排成两列,写得龙飞凤舞、自成一体,字迹天生丽质,明显偏向女性特色,柔中洒脱、一气呵成。 木子因于书法有所研究,已然看出琴架上“刻”写的是两句异体草书诗文,字句呈半红半白色,无痕有形,如墨字翩然于纸上。 整句字体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气势笔力显然不输大唐名家,子因惊叹自愧不如,他没有出声,只是反复猜想,仙师为什么要在此、有意藏留这首诗文。 草书在唐朝并不是书法闻人中的流行文化,天孙玲珑对于狂草、却并不通透精擅,自然是一字一字琢磨,中途难免停顿,还得请木子因帮忙、辨认个别字形,最后合起来是一首七言绝句: 九重来去自乘云,姑射琴开矫不群。 十指纵横冰雪调,百年处子枉殷勤。 整诗念完,玲珑随即对木子因说: “木头哥哥,仙师将这首绝句压在琴底,一般人看字句猜测费力,从手法上效仿草家张旭,多半是失望气愤之极,不想让世人知道自己的心思。不过,这位姑射神人横竖看来,我感觉她自视甚高,而且好像还是个武功盖世、文采出众的女仙!” 子因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将石琴轻轻放回琴架之上,心道:我的文师是一位奇女子,想不到我的武师、还是一位奇女子,这一前一后两位师父,都是深不可测、与众不同。 天孙玲珑忽然一惊: “哎!木头,既然琴台下藏有秘诗,那剑台下会不会、也藏有秘密?” 木子因摇摇头说道: “应该不会!仙师连九龙剑的秘籍,都明明白白写出来了,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玲珑白了木子因一眼,说道:“你懂什么?女人的心思,你确定真的很懂?” 说着,天孙玲珑便走到剑台旁边,随即又似嗔似嘻吐了一句: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大力士的勇武拿出来?” 木子因又羞又急,却又无法解释清楚,只得不言不语、照着玲珑的意思,伸手将剑台提起移开,也懒得心思再看剑台下、当真会有什么名堂。 果然,天孙玲珑又是一阵惊喜,念道: “琴中有剑何成知音,剑中有琴何能知己。 琴剑风雨林泉相许,江湖儿女琴生剑死。 日月穿梭星辰缥缈,姑射修心梨花最好。 乘云之功龙吟虎啸,九龙得势绝代娇傲!” 木子因闻声一看,果然剑台下是四排精妙楷书,煞是娟秀柔媚,却又不乏英武,不由惊叹深深吸了一口长气。 子因心道:能以内功写成如此楷风碑文,古往今来仙师恐怕是第一人。 “怎么样?仙师是不是初露锋芒,道出了可怜的儿女情怀?” 天孙玲珑和木子因想得完全不一样。 木子因猛然惊醒,不由得点点头,表情略显忧郁对玲珑说道: “仙师清高孤寂、却隐约恋恋不舍,似乎尚未超脱红尘,定是有极大的挫折和苦楚!琴剑绝伦、忧恨自我,孤踪独影、傲视风云,仙师所以走到这一步,只怕是心情无奈之选。” 玲珑想了想,接过子因的话头说道: “木头哥哥,你超脱了吗?‘神人自古不缠绵’说的是不错,可仙师终究不是神人,所以才有一些俗事,交给你去办,你这位女师父超脱不了红尘,依我看、也在情理之中。” 木子因一把捉住玲珑的娇嫩左手,当即握在掌心神情肃穆,郑重说道: “天妹!我木子因从来就没想过超脱,后来遇见你、更使我从此‘堕落’,不过总算逮着一个公主,堕落在梨花谷,像我这般声名显赫、轰动京都的木头,想来人世间也没几个!光宗耀祖曲线粉饰,我这也算是神来之笔,爹娘泉下知道了,也该没得说了。” 玲珑见木子因说的信誓旦旦,几近无赖却又一本正经颇感好笑,想抽出手掌却被子因紧紧攥住,只好放弃作罢,就势坐在琴台前的石凳上,不免乘机嘲笑他一番: “喂!你诗书礼乐学了许多许多,想不到越学越堕落,而且油腔滑调,看看!有哪一个师父,是像这般抓着弟子的手……” 木子因一听大羞连忙缩手,犹自狡辩: “不过你心意不诚,迟迟不肯拜师,我堂堂文天教的木天师,即便不够德高望重,总不能强人所难……” “那我现在就拜师!”玲珑闻言急忙起身作势欲拜。 “不能拜不能拜,拜了师就拜不了堂了,小生幸亏还没错到这一步……” 子因还道天妹是来真的,惶急慌忙一把没能拉住,赶忙伸双手、拦腰抱起天孙玲珑。 “乖乖!差一点点木某就真的超脱了,好不容易才堕落人间一回,来生未必还有这么幸运,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魔道有别 204婆家断壁残垣 天孙玲珑在木子因怀里,格格连笑: “夫子的书读多了,就是那一句,朽木不可雕也!不过你倒是个例外。” 心里却在想:当真和他拜堂,也不枉这一生,之前看梨花谷这位仙师的匿留之诗,其实一点也不快乐,不然又何以自述‘百年处子枉殷勤’。 “我怎么是个例外?” 子因随口问道,暗想幸亏我刚刚学会、姑射神人的武功,挽狂澜于既倒、不然悔之晚矣,看来仙师的规劝指点,无一不恰到好处。 “你先放开我,我再告诉你……” 木子因这才松开手,不好意思也不敢再追问她了,只是觉得手臂衣袖、残留着玲珑的余香,令自己心血狂流思绪模糊,他已记不清楚、来梨花谷到底所为何事。 “嘻嘻!你已经腐朽成粉末木,没有超脱的本钱啦……不来了,唉!木头哥哥,刚才你怎么说起爹娘来?” 天孙玲珑见木子因傻乎乎的愣着,索性再逗他一把。 “这个……”木子因还有些呆气未去。 “不说就不说,闪开!让本公主练琴。” 天孙玲珑故作生气说道,其实,她的乘云气功前九重,只练到第六重,内功的火候、还不足以演奏姑射琴。 傍晚,木子因见烤鱼片迟迟没有动静,只道天妹还有气,自己也就老老实实煮了两条鱼,端给在宝座上闲坐的天孙玲珑。 玲珑饮了一口摇摇头,只说两个字:太咸。 第二天一大早,木子因又送来鱼汤,玲珑喝了半口,又吐出两个字‘太淡’,而后弃之不理。 子因再递上雪梨,玲珑白了一眼,勉强忍住暗笑,嗔道:“总是老三样,没胃口!” “天妹,那你想吃什么?”木子因情绪忐忑小心试问。 “我想吃木耳,你知道吗?” 玲珑说着冷不丁伸出手,两指轻轻扭捏、摇曳木子因的耳朵。 那是天孙玲珑为他前后好几次、神神秘秘的掩饰而生气,子因哪里知道,以为天妹天天吃这几样,确是没了胃口,即便是自己也感到乏味之极。 子因因此愧疚于心,说道: “天妹,确实是我关心照顾不周,这样吧!你的内伤已经无虞,就快要中秋了,不如我们一起回京去,那里可置办一些称心如意的饮食,再说极水和大哥他们,都盼望与你早日相见,你要是归去,他们一定高兴的很。” 天孙玲珑知道,木子因想回文天教了,只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迟迟没有单独离开梨花谷,何况一转眼、已经过了四五个月,身为文天教的天师,也该回去安排了解一下教务。 玲珑于是柔情顿生,对子因说道: “木头哥哥,我方才跟你说笑来着,等我学会仙师的姑射琴就回来,你不用在这里陪我了,放心去吧!这里有仙师留存下的梨果和肥鱼,我还不至于饿死在梨花谷。” 说完嫣然一笑,子因一见大为倾倒迷醉,拉住她的手掌,依依不舍说道: “果真是为学姑射琴,也不争这几日,何不等明年梨花盛开时节再来学琴,就算你等不了,这乘云气功我早已记熟,你想学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教,你还担心什么?” 玲珑瞧见子因对自己的无限眷恋,想到秋冬时节,一个人呆在梨花谷、未必就很开心,随他回京也好。 于是,玲珑笑靥如花眼波流转,计上心头半真半假调笑:“我担心你说话不算话!” “哈哈!这点小事,也值得我不算话?” 子因看透了玲珑眼眸中的笑意,知道她是一语双关欲擒故纵,因此也乐得和她耍磨起嘴皮子来。 “噢!原来我们的木天师,是一个大事大非的人物啊,那我可得更加要小心了……” “天妹!千万别……,唉!在仙师的门庭之内,子因岂敢信口开河,这样吧!我即日就在夜光宝座前对仙师起誓,明天就娶你,并由我的恩师作见证,信不信?不信你马上随我去神华宫……” “呸!你当我没人要吗?我才不要你发这个疯誓。”玲珑故意稍稍用力、掐了一下子因的手背软处,做假意嗔怪。 子因‘哎呦’大叫一声,抽出右手、愁眉苦脸地说道: “谁说你没人要了!我是怕转眼之间、就被别人横刀夺爱,令我欲哭无泪……所以才想先下手为强。” 原来,玲珑所掐部位临近虎口合谷穴,正是木子因手背上的唯一一处胎记,肌肤呈红色有指甲大小。 而子因全身、仅这里的皮肤不比别处,稍微用一点点力挤压、或是轻微扭拧,就会有异常难忍的疼痛。 是以木子因不停地为此、抚摸手背虎口处吹气止痛,尤其是他说到欲哭无泪时,还真是疼得眼泪、掉出了一星半滴。 “哼……先下手!你下得了手吗?还不如我先下手,这回你可知道疼了吧?” 玲珑只道木子因是故意矫情造作,愈加进一步嘲笑。 子因望了一眼自己的手背胎记,叹息一声甩甩右手,想着玲珑刚刚说的话,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心事重重、走到剑台旁边,拾起留求王剑横在眼前,逐一凝视剑柄、剑鞘上的字迹。 之后,木子因感慨万千、若有所思,随即语气沉重、充满深情答道: “是啊!想我木子因彼时衣食不全、柔弱潦倒,文不能安身、武不能保命,木某还真的下不了这手啊!及至后来,以为微生大哥有情与你,就更不忍心了。 而今江湖风急浪高,子因能力卑微,思父辈之遗憾,忧仙师之嘱托,如临大敌、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如蹈汤火,诚惶诚恐、难以决绝,深怕你随我吃苦受累,那可就有违初衷了。” 见木子因情义真切流露,无丝毫说笑取悦之意,天孙玲珑大为心动,走过去接过自己的留求金剑,重新放置在剑台上,而后拉着他的手走了几步,轻声说道: “算啦!木头哥哥,我知道你为人诚挚,对我极好,嗯!我的胃口呀,也不适合在这里久待,你一根烂木头在好武的林子里,摇摇欲坠我见犹怜。 何况我天孙玲珑,原本就一无所有,连这条命也不敢说是自己的,身边仅有的一根‘朽木’,也就只能当他是个宝了!” 玲珑说着,拉起子因的手臂,从腰身绕过,而后依靠在木子因臂弯里,两人相拥着、诗意执手随心漫步,终于在溶洞口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天孙玲珑一边轻轻拍打着、子因的手背掌缘处,一边自我陶醉诉说: “将来我老态龙钟难以驻足,就指望这根木头支撑衰弱,闻琴观花、宜其室家,借步黄昏、梦想成真!” “好!待到朽木不堪之时,你我就索性一起躺在泥地上,继续匍匐前进、携手人生,任春风春雨,看桃之夭夭!哈哈……哈哈……” 木子因接口大赞,说罢哈哈大笑,玲珑闻言,也是忍俊不止,笑翻了身。 一番痴语表白,更加契合了两人的心灵之约,梨花谷也因此见证了、两个人的痛苦和快乐。 流浪的公主和褪色的少爷,在死亡和失败的一次次重挫之下,不但没有彻底倒下,反而站得愈发坚定,看得愈发清晰,悟得愈发通透。 既然决定当日离开梨花谷,两人就简单吃了一顿午餐,木子因在前先走进溶洞,正要准备涉水,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对天孙玲珑说道: “天妹,你身体内外俱已康复,功力修为也比以前、精进提升不少,我们不必非走此水路,你何不妨借此参天大树跃升,我再助你一臂之力,大概你我即可出去了。” “那自然再好不过!我正要瞧瞧仙师的天崖神座,看看仙师当年在上面、是如何翩翩起舞的,就是不知道功力行不行?” 玲珑心里一阵激动,随即眼光大开、一派欢欣鼓舞之情状。 “试试看便知,难道仙师的乘云功,小可前后领悟的还不够么?” 子因微笑言毕,语气神态充满自信,同时握住玲珑的右手掌,乘云气功爆发,双脚点弹右臂疾划。 两人沿着草屋边的参天大树急速腾空,及至大树顶冠,玲珑急切之下左掌拍出,两人一同旋转、斜飞抵近左侧山崖。 子因挥掌从容拂开山崖,九重乘云功倒行逆施,猛一下又借力山体,将两人架起数十丈之高,两人随之翻身收腿缩手落下,不偏不倚、就在姑射神人的石台上。 玲珑生怕一脚不慎踏碎神座,因此小心翼翼、在半圆石台上转身,好奇寻视这块飞崖神座,体会清凉平滑的异样感受。 目睹‘姑射神人’四个奇妙大字,字体清瘦开阔、深邃随意,依旧是落笔无痕神功写就,天孙玲珑为之赞叹不已。 之后,玲珑才移步飞崖前端,欣赏起四周秋光,遥想当年姑射神人飞凌绝壁、从容风舞,内心更是艳羡无比,长久峭立神座之上,玲珑姑娘俨然恋恋不舍。 直到子因前行几步,指着数丈之外的不远处,一大一小两棵树之间的稀疏草丛,告诉天孙玲珑,那里暗藏有梨花谷的地洞入口,极水之前就是从那洞口出梨花谷的。 天孙玲珑这才离开飞崖,随子因走过去察看究竟,完毕忽然她想起一件事,笑对子因道: “木头哥哥,以前听你说,你家的老宅离此不远,我们何不先去走走看看,总不能让我对你一无所知吧!” “那太好了!我求之不得,我爹我娘泉下有知,他们未过门的媳妇,此番殷勤来看望二老,或许也了无牵挂,就认可我的选择,那我也问心无愧了。” “哦!没想到我去或不去,竟然还生出这些瓜葛,看来我还非去不可喽!” 天孙玲珑听木子因说到‘未过门的媳妇’时,娇颜瞬间羞怯绯红,内心又是欢喜又是激动。 想到丑媳妇早晚也得见公婆,自己可是没了这个福分,就此祭拜一下二老的亡灵,那也是应该的。 “当然!你可不是一般的人。” “我怎么不一般了?” 两人并肩朝安军岭方位飞驰,同时彼此嬉笑说个不停。 “之前你是海外公主,如今是我未婚之妻,你可不许抵赖!” “你还当我是公主?你真是没救了!这世上就只有微生公子和你二人执著此间。” “一定当!谁叫我们是金兰兄弟的,生死与共、一刀分不开的。” “好!从今往后、你得永远好好伺候我,我要是不开心,拿你是问!” “公主所命,无有不遵!” “就怕你口是心非,嗯!这一次我要在你家中仔细瞧瞧,你那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在哪里、愧又在哪里,说不定就被我查个正着……” 说笑间,两人已来到安军岭下,那是姑射山最南边的余脉。 玲珑随子因缓住身形,抬眼破废凄凉景象不禁震颤,她不自觉靠近子因、并抓紧他的手,停住话语目瞪口呆。 虽然此前、天孙玲珑听木子因说过家世,但现今身临其境,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大门半开,满地衰草摇曳于灰垢废墟之上,尽管来去数次,木子因见惯了颓败,但嘴角噏动依旧稍微愣了一下,随即迈步进了门。 玲珑一眼就见、西厢房一侧残垣断壁上,摇曳的几朵粉红色娇小野花,子因顺着她的眸光看去,心知那里是花欣父女俩,曾经居住的地方。 邻近北面的、则是凌丫头和缨子平时合住的房间,是唯一保存较好、勉强还能住人的屋子,子因前后几次回来,都是在此稍息停留。 “天妹!我们去附近街镇歇宿吧,这里就不必耽搁了。” “不!木头哥哥,今晚就住这儿,我又不是外人,好歹也是你的家,我怎么可以嫌弃,河东河西三十年,谁能保定自己没有落难之际……” 玲珑果断地摇头,坚持在废墟中入住,想起自己的亲历更有感触。 魔道有别 205怎么还有两相无猜 两人说着来到厨房,到处是瓦砾碎屑,木子因没有进去,想起玲珑说过暂住一晚,自己得准备一下食宿。 于是他将玲珑安排在、凌丫头的旧时住处少待,自己只身去了库房、账房和其他地方,前后仔细搜罗也只找到半两纹银。 子因估算即便是去街镇上,这点小钱也买不了什么东西,苦笑愁望着一溜厢房、和厨房的残妆发呆。 忽然,木子因记起、在凌丫头的抽屉里,自己曾看见有二两黄金,时隔多年,不知金子还在不在。 于是,子因又转身走进了凌丫头的卧室,瞥见玲珑正在四下查看,并顺带清理屋子和床凳等各处的尘垢。 子因来不及劝说她,匆忙来到窗前的桌台边,随手抽开右侧的抽屉,他不由脸色微变,此前尚且还在的、数十只小小的白色纸鹤,而今无影无踪,那是什么缘故? 木子因苦想却不得而知,若说是盗贼来过,实在难以自圆其说。 子因茫无头绪缓缓坐下来,合上抽屉想了一会儿,又打开左边的抽屉,果然二两黄金还在锦帕之上。 木子因捡起金锭,塞入怀中、正要离开,蓦然,他发现窗台上的四只纸鹤,已经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台上了,和笔筒砚台一起,在桌边前一字排开。 子因大惑不解,伸手将最大的一只红纸鹤拿起,他清楚记得,上次自己是亲手、将这四只纸鹤放在窗台上的,怎么会落到桌面上呢? 难道是渗漏的微风吹下来的,也不对呀,因为这四只纸鹤是整齐排放的,风儿也不会灵巧到这般地步啊! 一定是有人来过此间,那会是谁呢? 木子因满脸疑云、苦苦思索,这期间,极水和薛辞、薛赋兄弟俩来过,难道是水儿整理过,有可能!木子因心想多半不是窃贼,因为二两黄金还在,何况,窃贼也没心思、摆弄纸鹤这玩意儿。 嗯!莫非水儿上次来此找我和天妹,见窗户关闭不严、怕被雨水沾湿,所以将纸鹤摆放在桌面上,这倒有可能。木子因点头称是,信手将纸鹤拿近眼前转悠寻望。 忽然,子因发觉、好像哪里不对劲,这红色纸鹤自己是反折过的,表面应该是白色,虽然时隔多年已经泛色,但还是能够识别的。 如今纸面又成了浅红色,而且透过纸鹤,似乎还有淡淡的墨色痕迹,木子因大奇,小心翼翼拆开,双手展开平铺在桌台上,并随着坐下身仔细阅览,原来是一首小楷写就的无题七律: 何必相思分淡浓,怎生相系到缘终。 柔怀织就琉璃泪,傲骨凝成碧水枫。 陌路惘然千纸鹤,晓窗依就一苍穹。 才情惜我如云薄,霏雨重来七月风。 字体工整清新、笔迹贤淑沉稳,显然时隔不远、且出自女子之手,子因揣摩以自己和玲珑的关系,此诗断不是水儿手书,况且照诗意推断应该是缨子、欣姐、芩儿、凌丫头她们其中一个。 这说明四人当中,肯定有一人活着,而且不久之前还来过,联想抽屉里数十只小纸鹤、突然不翼而飞,这些都应该与此有关,但那到底又会是谁呢? 这一幕早被玲珑看在眼里,来到近前、见子因依然迟迟不语,有意问道: “木头,是不是想起梦中人啦,怎么一下子呆若木鸡了!” 子因闻言“啊”地一声,惊叫着转身站起,他全神贯注此间,全没想到玲珑走了过来,很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道: “天妹,这应该是我幼时的玩伴所留,看来她还没死、也值得庆幸!多半因怀念儿时欢娱,而来此寻访故人是否健在,照诗中所说,她离开此间,还不到一个月。” “是你青梅竹马的……朋友么?” 玲珑见诗中流露的情怀,显然不是一般的关系,猜测是旧日恋人回归,但心底里却不愿就此放弃,因此还是从口中编出‘朋友’一词以示询问。 “天妹,你不要疑虑,她到底是谁,我还不能确认,果真活着大家相见,也只是有情有义的兄妹朋友,何况我历尽千辛万苦,才与你走到一起,谁也没有能力、将我的信念打断砸碎。” “你又不是前朝的那些、始乱终弃的虚伪文士,我何来疑虑!你道我的心眼,只有针尖那么大么,好歹我也曾是一国公主,稀奇古怪终究也见识过不少。” 玲珑淡淡一笑,三言两语虽说是点到为止,心里却远没有说得那么轻巧踏实。 “看看!公主就是公主,这等胸怀换做我木子因,也未必做得到啊!” “木头哥哥,你不必因此夸我、赞我,净捡好的说,没有你尽心尽力的相救,我如何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就算你当真离我而去,我依然是感激多于忧伤,无论你怎么做,我永远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玲珑一边随意走动,一边接着说道: “因为我这一生、已装满了对你的怜爱,它附着在我的内衷,是那么地坚韧牢固,我没有办法将它剥离、倾倒、洗净,更不可能重新填充另外的思恋。一个人完美真实的情感只有一次,任何人也伪装不了,那些另觅新欢的男女,不过是醉生梦死、游戏红尘而已,除非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喜欢过一个人。” 女人的心是细腻的、也是敏感的,自古就是没什么不同。 天孙玲珑踱步回到床前,望着木子因面容,眸光中满是浓浓情意,似乎要将他刻画在心里,好像他很快就会消失,而不再属于她自己。 少顷,天孙玲珑微一侧首,拾起桌面上写有情诗的纸张轻轻摆弄,又将写满诗句的褪色红纸,还原成掌心的一只纸鹤。 稍后抬起臂膀,指间微微错动,甫一松开手指,只见纸鹤竟然盘旋着、徐徐落在桌面之上。 玲珑审视着纸鹤由动至静,神情怏怏而后喃喃说道:“该飞的总是会飞走的,即便是只纸鹤也一样……” “天妹,你先坐下听我说……” 见天孙玲珑满是忧郁,木子因极度不安,忙起身让开座位,立于床边加以说明,并将天孙玲珑扶坐在木凳上,继续向她说道: “这幼时的玩伴我确实想念,但那总归是孩童般的喜欢好玩而已,与我眷恋于你不可同日而语,这些都是事实,即使我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原因一时也说不清楚,或许是你容貌心性皎如梨花,或者是你曲折离奇的身世命运,亦或是你的声音、眼神、表情,甚至其他点点滴滴为我所迷醉,这一切与我在梨花谷的感悟、还有自身亲历,有着极大的干系。” “木头哥哥,你不用多加解释了,我相信你纯朴诚挚的本心!”玲珑见木子因从头回想颇为动情。 “总之,我说过、你是我堕落的开始,去年若是在京都没遇见你,我原本打算回姑射山老宅,重新修葺和康康一起生活,闲居一生不问世事,甚至独自在梨花谷修身养性,终老不出世也不是不可能。但自从认识你,我就再也超脱不了,天妹!我如今已没有回头路了,也没有别的缘份归宿,请你一定让我堕落到底。” 木子因从头至尾一番通透释疑,说得情意绵绵、感人肺腑,中途竟不自觉地执住玲珑的左手,至性流露毫不掩饰,临了语气更是近乎、七分乞求三分无赖。 玲珑听完虽说大为感动,却也是又好气又好笑,怜惜之余不免还是奚落他一顿: “好呀!原来你是在怪我让你堕落的啊!听你口气,俨然是指红颜祸水亡君之道,我玲珑已然与妺喜、妲己、褒姒并列四大王水,嘻嘻……真想不到我天孙玲珑原来命比天高、心如王水! 你堂堂一个文天教的木天师,罗列这么一个稀世罪名,安插在我一个柔弱女子身上,你确是一个存心不良的腐儒!坏……坏到家了,即便我做不了阎王爷,也会想方设法、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你堕落到底,永世不得翻身!” 伴随着说话之间,玲珑已伸出食指,晃动着面带嘲讽指着木子因,趁其不备一下戳到他的心窝处,她再也忍不住笑起来。 “多谢公主成全!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将来木某在地狱呆久了、升天成佛后,你的大恩大德、我木家子孙万代、铭记在心……” “嘻嘻……就你这儒不儒道不道、文不成武不就的无赖之人,也能成佛?就算你一不小心成了一个‘堕落’的佛,佛何曾有子孙世代?” “你都已经答应了还问我,我不是说多谢公主成全么,你若是不成全,我何来世世代代……” “我不理你了,你真是一根不中用的烂木头……”天孙玲珑嗔怪站起,羞得满脸通红。 “我哪里不中用了,你几时试过……莫非让我先唤来亲生儿子,到此间作证不成?” 木子因的眼神坏坏的,嘴角闪过一丝瞬间即逝的、狡诈而又诡异的笑容,也不知是得意还是揶揄,唇齿间的嘲逗戏弄若隐若现,语言越发无节制,索性将无聊调侃进行到底。 “什么?原来……你还有……你儿子……现在在哪里?” 玲珑急切间东张西望,关切之余根本没去多想和审视,没能从木子因的面部神情中、读出虚假做作。 陡然间脸色苍白目光凄楚,无力地摇摇头腿一软,竟不自觉地跌坐下来了,问话的声音都变了味。 当玲珑闻言‘唤来儿子作证’时,浑身颤栗不停,喑自惊道:这首诗果然是他妻子、寻找于此留下的字据,我居然还蒙在鼓里,幻想以后能留在姑射山终老,以为从此可以撇开、留求故国的悲伤。 而今他儿子要来相见,自然是夫妻情份尚在,这里又哪还有她的插足之地,文华苑天辉园等文天教故地,俱已与她天孙玲珑再不相干,一时觉得天下之大,自己竟无所归去。 “我儿子在哪里?那要问你啊?公主夫人!你不点头同意,他们谁也不敢来此胡闹。” 假戏真唱向来是子因的专长,今见公主把自己的玩笑话当真,显然深陷其中系当局者迷,忙不迭拉住玲珑的双手,加以提醒并再三解释。 “一直以为你是个文雅之士,谁知一到家,就变得不正经了,风言风语把我吓得、瘫软都起不来了,我的心都不知道在哪里、魂也不在身上了。 想不到你的真面目……哎!原来是个大大的坏蛋!这回非得重重惩罚你一顿不可,去!快给本‘公主’操办‘晚宴’……” 天孙玲珑假装生气站起来,说话间出其不意伸手,指点木子因的胸口紫宫穴。 她尚不知道,木子因的乘云功有闭穴之能,本是有意想‘折磨’消遣他一顿,来补偿自己刚才的担惊受怕、惊魂不定。 子因骤见玲珑指尖袭来,两人离得太近避让根本来不及,意念闪动内功化开、两脚用力吸住地面,上身急速随玲珑指尖同步后仰,玲珑断没料到、木子因有此怪异一术。 其实,那是乘云气功后九重练成之后,木子因前后熔炉、随意混用摆弄一下,虽属雕虫小技,却也是神来之笔。 玲珑眼看收身不住即将前倾,当真倒伏在木头哥哥胸口,至多被他一时取笑。虽说没什么大关系,但若是换做别人,那丑态可就出大了。 慌忙之下,玲珑急出左手拍击案台边角,欲借助反弹之力收身停住。子因见其变招,倏忽伸出两手臂,提前一把抱住玲珑臂膀,消去她反抗抵制的意图。 两人几乎等同贴身肉搏,且都想胜出看对方笑话,而天孙玲珑幽雅清淡的体香,陡然激发木子因的放浪之心。 倾斜之间,子因猛一转身,同时轻轻吻其脸颊一触即开,悠然将玲珑置放在床铺之上,倾斜、翻转、俯仰、慢放,一连串动作看似简单,用的却是乘云气功的博大精妙。 魔道有别 206怎么能秘密成亲 天孙玲珑的内力修为,哪里能与木子因相比,因被木子因武功融合而及时搂抱,通体受到乘云功的热络刺激、磨砺震荡,间或又被木头哥哥亲了腮颊。 天孙玲珑一时羞不可当、心跳加速全身无力,忽然竟有一种奇异的蒸腾幻觉,感觉躯壳瞬间、漂浮到天的最高层。 孰料,她刚刚领略到片刻的徜徉舒畅,灵魂逸出意识虚无、还没来得及享受品味,无奈身体业已被放下,命运似乎又回到了人间,玲珑真想狠狠地掐扭这个、难得一次‘乱弹琴’的榆木脑袋。 耳边就听木子因意味深长地说笑:“公主,请少安毋躁、先歇一会儿!我稍后便到……” 方才两人近身拆招,可谓眼到、心到、手到,斗智斗力趣乐自在,所幸,木子因借乘云功之玄妙,化难成易、占尽先机,行事完全在常人的能力之外。 不然他何以斜身不靠,仅凭腿脚发力,引控身体和手臂,将玲珑连同自己一起,随意翻转并释放,而此番,木子因也确实用了不小的气力。 木子因练成乘云气功的前九重时,原本就已不惧点穴,而今前后混合倒顺修炼,内外功力连成一体,举手投足可谓举重若轻,穴脉和内息更是收放自如。 但他故意示弱诱‘敌’,只不过因心爱之人误会解除,木子因一时兴奋、情不自禁,古往今来,以乘云功陪人玩耍,木子因恐怕是空前绝后的第一人。 出了屋门,子因心底却在暗想:仙师若是看到我、这般派用她传授的武功,不知会不会怒骂训斥,好在这里不是梨花谷,自己不必那么太严肃,稍微轻松一下、仙师应该会原谅。 再说这种应急练习,我木子因也是难得遇到,将来临阵交锋遂行师命,用以对负那个‘三负契约’的‘蓬莱俗客’,说不定会很有帮助的。 木子因自我放浪宽慰,本来他就自以为、做仙师的弟子不合适,只是碍于形势迫不得已,他私下认为、仙师多少能料到这一切,自当给他足够的时日去适应。 天孙玲珑躺在床上、面颜潮红情绪波动,依然在回想刚才的情景,特别是木子因那一短暂的亲吻,不知何故双眼就莫名其妙地闭上了,说不清是渴望慌张、还是愉悦满足。 玲珑只是觉得,木头哥哥抱住自己的意境真是奇妙,武功催发行其能所不能,倘使他一味亲热戏耍下去,自己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她又是害羞又是自责,尽管两人彼此认定对方,但恋情终究未曾公开,瓜田李下、内心毕竟不够踏实。 直到木子因出了屋门外,天孙玲珑才舒了一口大气,然后坐起来,伸手以衣袖拂拭、额头的细微汗珠,纤指稍稍理了理鬓发,方才自信地走出屋子。 子因带上仅有的金银盘缠,去附近的南辛店,买了一些新鲜菜肴回来,淘米洗菜切肉炖汤,忙碌好大的工夫,才将热气腾腾的饭菜齐齐端上桌。 玲珑见状略含笑意,伸筷夹起菜尚未入口,便已嗅出淡然无味,随即送到木子因的碗里,殷勤戏说: “你功劳大,理当先尝尝!” 子因也不客气划入口中,刚一咀嚼感觉不对劲,放下碗筷大叫站起:“不好!忘了放盐……” “说你不中用,可是委屈你不成?真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挑选你这个宝贝木头的,明明是朽木,还当做栋梁栽培,唉!将来不知道、要害死多少无辜人。” 天孙玲珑叹息一声,似乎暗含无尽的、说不清的难分难舍的情意,随即起身入厨,将菜肴稍加整治、重新端上桌,两人边吃边聊,却也是一番其乐融融。 “天妹,你手段果然高明!不过我还是奇怪,若说我师父看走了眼,难道你也阅错了人?” 木子因品尝着玲珑妙手重新加工的菜肴,五味可口兴致大增,谈笑也渐渐多起来。 “我所以眷顾这根朽木,乃是为将来生火做饭方便,不至于让我饿着,而能勉强活下去,这不,眼前的事实胜于雄辩!” 玲珑眸光清亮,却是一脸狡黠,似乎暗含几许得意。 “你不用如此抬举我,天妹!可知道我爹娘当年、对我期许有多高吗?” “嗯!一定是把你当成、顶天立地的一根神木,或许还能长能短、能粗能细……” 玲珑放下筷子,托住下巴嬉戏笑道。 玲珑只道木子因是在和自己逗乐,却没料到子因因此自惭形秽,竟苦笑说道: “也许还真是这样,他们要不是死于战乱,我家的状元楼都砌起来了,只可惜木某不成器,愧对父母没能荣归故里,让爹娘九泉之下也高兴不起来!” 忽见子因谈及爹娘有些忧伤,玲珑闻之愕然,深深感觉出他、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怆然,急忙收敛戏谑神情端正姿态,一时想不出绝佳的说辞去化解。 过了一会儿,玲珑勉强劝慰道: “你已经是状元郎了,只是朝廷腐败埋没了你,待天下一统之际,君王一定还会重用你的,到时候功成名就、衣锦还乡……” 岂料,木子因比她想象的还要豁达,闻言直接放声大笑: “哈哈哈!到时候,到什么时候?我这不是已经衣锦还乡了吗?我有一位才貌出众的公主夫人,好歹自己也算是个驸马,不需要谁来重用,状元郎也有所不及!更何况如今天下形势,以木某看来,三百年也统一不了,木某除了泼墨扬琴,便是笑看风云!” 木子因笑着摆摆手,知悉玲珑的心意、并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少顷,子因负手走出屋门之外,站立不动,望着山岭的暮色,似乎在想什么。 玲珑大惊失色,以为木子因因当年京城赶考之事,而变得愤世嫉俗,细看神态言止完全不像,试探着问道: “木头哥哥,你真是这么想的?” “怎么?难道我木子因、得一位如意之妻,还不知足吗!”木子因身姿不动、回首依旧微笑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就怕你……” 玲珑红着脸颊低低说道,后面半句终于咽下去没说,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放心、还是不放心。 “不用怕!天妹,今晚就让你彻底释疑,你可曾有心理准备?” “啊!这……这……我……” 玲珑还以为木子因的意思,是今晚就在老家成亲,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来答复。 两人爱慕有时,早就心意相通,彼此间本无需山盟海誓那一套,都看淡了荣华富贵、名利权位的庸俗钻营,尽管此生以身相许,当毫无疑问。 但在语言上,姑娘家还是有些羞于表达,在心理上更是毫无准备,纵然明媒正娶未得东风,但若是木子因坚持,她自然不会有半分拒绝。 “噢……原来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也无能为力,只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当我的山大王。” 木子因语言狡黠,但却面不改色,逗引取乐再度让玲珑中招。 “不!不……木头……,我只是想……须得让大家……知道……我们的事……才好!” 玲珑心里知道,子因是在说笑,但还是紧张的怕被误会,而急着解释说明,害羞的连‘哥哥’二字,也不好意思喊出口了。 “呵!我当是什么大事未了,原来你是怕别人不知道,这有何难!本来我打算今晚、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你从未见识、天下少有的异人,教你从此高枕无忧,既然你此刻心神不宁,那就改日再说吧!” “是你师父吗?”玲珑这才醒悟过来。 “看看……我想什么人和事,你都能知道,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在你心目中,有份量的人没几个,这世间除了你的师父,真不知还有谁、能令你诚服?” “还有你啊!” 木子因不加思索、脱口而出,语气中充满怜爱之情,然眼神里却浮荡、一丝调笑之意。 “去!又来耍我……”玲珑虽说是嗔怪,却不免有点沾沾自喜。 两人一并出了屋,共享姑射山宁静通透的空旷和神秘,晚风阵阵掠过山坳,不断扇动墙壁上一丛丛倔强的秋草,仿佛花言巧语的过客,不满足于独自天涯的寂寞。 木子因领着天孙玲珑、绕行在残留的废墟之间,不时伫足指点遗迹、说起往事,星光点点之下,唯见两个人淡淡的身影,倚在假山一侧。 第二天清晨,两人早早吃完饭,便赶去东南山脚,木子因父母的坟茔前祭扫,天孙玲珑磕了三个头,恭敬礼拜又念念有词,木子因追思追忆心有所牵,没在意她到底说些什么。 回屋稍息后,木子因又和玲珑一道,整理了几处废墟,顺道去荷花池水榭等处、看望修葺一番。 完事后、玲珑在水池边洗手时,不意碰到水中、有一丝线状细物攀扯,她随即三两下抓捞,顺手提出水,却发现是一条金晃晃的鱼儿,足足有手掌大小,鱼嘴处尚有两尺长断线勾连。 玲珑一阵惊奇、不由脱口问道:“这是什么鱼?” 子因闻声回望,大喜道:“唉!是金鱼,你怎么抓到的?天妹……” 木子因说着、赶忙跑过来,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要知道这是他小时候,和同伴们一起玩耍的得意之作,不过、因为年代久远,金鱼嘴边的鱼线,和肚子里的浮泡都烂了,自然沉入了荷花池的水底。 “切!这是一条死鱼,又不会跑,哪里还用得着去抓,嗯!好像还真是金子做的……” 天孙玲珑初始不以为然,说到最后却是一脸惊讶,一边说一边已洗去、金鱼身上的残留污泥,她用手掂量着,觉得确实有些份量。 木子因一旁笑嘻嘻看着,兀自回味说道: “十多年前,我让人做了好几条金鱼,其实还是很好玩的,可惜现在不好玩了,既然金鱼与你有缘,就归你吧!” “我不喜欢金鱼,我喜欢木鱼!”玲珑说罢自信站起身,轻轻摇头似有深意。 木子因闻言,以为天妹所说的木鱼,指的就是他本人,虽说是取笑却也是爱意丰厚,故而得意说道: “那还不是一样,都是一家的鱼……” 哪知,天孙玲珑不待他说完,哂笑回敬: “你一个木头、别自作多情,我说的可不是你这假木鱼,我是说家乡的美味、教人难忘!” 木子因一阵愕然、随即明白,顿时满脸狼狈、尴尬的神情。 他去过留求岛国,知道那里有一种晒干的卡主鱼,算得上是留求当地的特产,稍加佐料烹调端上餐桌,便是风味绝佳、口感独特的一道菜肴。 所以这类鱼干、被留求人美其名曰‘木鱼’,子因此前在逗留期间,曾多次品尝这道美食。 想到天妹欲擒故纵、捉弄一回自己,他岂能轻易服输,因此伸手说道: “那就请还给我吧!这可是木家的无价之宝,将来留给我的宝贝儿子玩耍,说不定更有意义。” 子因言下之意,是准备让金鱼作木家世代的传家宝,玲珑闻之脸蛋羞涩泛红,知道又上了木子因的当。 故而她不动声色丢下金鱼,径直走向水榭,趁便回头一笑、反唇相讥: “你以为你儿子将来、也会像你这般胡闹败家么?” 这下木子因终于服输,手握金鱼羞愧跟在后面,讪讪地不知如何答复,手扶水榭栏杆停住身。 终于、子因叹息一声,不得不承认道: “是啊!你说的确是不错,我就是因为玩金鱼才家破人亡的,可不能叫儿子学我故态萌生、玩物丧家啊!” 见木子因陡然沉重起来,天孙玲珑忙急转话题,悉心柔声安抚: “那也不见得,你有情有义执著所求,是男人都该学,就连我一个异国女子,都敬重你、以你为榜样,只可惜学无所成家国难回,还要处处占你的光……” 魔道有别 207文天教来人 木子因知道玲珑之意,见她为身世忧悒心胸一震,遂郑重慰劝道: “看看,夸我也不能贬低自己啊,其实是我占了你的光,你却反过来说,呵呵!咱俩都不用谦虚,平光齐亮日月同天。 姑射山的金鱼和留求岛的木鱼,谁都知道五行本相连,金鱼好看木鱼好吃,合在一起既好看又好吃,你我能享此美福,若非缘份便是天意,天妹!你说是不是?” 玲珑听他不在风言风语,心情大悦却照例白了他一眼,故意说道: “这还差不多,看来你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子因见玲珑愉悦不少,也就收起了金鱼,看午时将近,两人携手便离开水榭往前院走,想起天妹早晨祭拜的情景,木子因忍不住好奇问道: “天妹,先前你在我爹娘坟前、叽里咕噜说了什么?是让爹娘保佑我长命富贵呢?还是保佑你、以后生个大胖小子?咱传家宝你都能发掘出来,看来你早有先见之明!” 天孙玲珑顿时晕透腮颊,知道子因刁钻犀利,自己一言不慎极易中计,遂正色回应道: “我当然要对公公婆婆说,若是你以后再欺负我,就请二老夜夜回家来教训你,一直到你须眉皆白、牙齿落光也不放过,让你永远都活受罪……” 她尚未说完,木子因就已放声大笑,一边狂笑一边伸出食指向玲珑表白: “后面的话一定是……除非木子因这老家伙,后悔不已痛哭流涕、跪伏在天妹脚下,当着他儿子、孙子、重孙之面发誓,再也不敢大胆妄为,才赦免准许其移床就寝。” 木子因故意推波助澜渲染气氛,甚至不屑自取其辱,来扩展两人与世隔绝的单调生活,这一来惹得玲珑、也止不住抿嘴哧哧直乐,之后又继续奚落取笑他: “原来你早已听得一清二楚,我就知道、你学会仙师的武功不干正事,专门偷听人家的悄悄话,今且让我替公婆、先来教训你一下,免得将来你在儿孙辈的面前、贫嘴耍赖……” 说着粉拳假意照木子因肩头挥去,两人就这样嘻嘻哈哈、转转看看,在木家老宅悠闲度过四天三晚。 第四天午餐过后,子因想起自己的承诺,也考虑到自出师门后这么久,一直没有正式看望恩师,何况之前还是请师父急救天妹。 而他离开时,又没来及和师父作别,实在有违人情常理,因此木子因心下决定,在回京城之前,不妨先去姑射山拜谢师父师叔,顺便和师兄师妹一起见个面。 想到这里,木子因倍感踏实、不由微笑起来,玲珑瞧见不免好奇地戏问: “木头哥哥,你又有什么偷着乐的事、没说出来?是不是昨晚被公公婆婆,一左一右扭住了两只耳朵、训问再三……” 谁知木子因听罢,忽然收住笑容,不再与天孙玲珑打岔胡侃,而是庄重地对天孙玲珑说: “天妹,你的伤也好清了,我准备带你去见见我的师父。你不是担心、没人知道我们的事吗?今天我第一个就去告诉恩师,让你永远没有反悔的机会,你可要想清楚啊?” 天孙玲珑闻言、又惊又喜,想到要在姑射山、由木子因的师父见证成亲,这一生终算是有了着落,不免红晕满脸羞羞答答,低声应道: “木头哥哥……我听你的,再说……我也应该……当面叩谢、这位救命大恩人才是!” “这么说来,我这个堕落的佛也修成了‘正果’!不是吗……哈!哈!哈!” 目睹天妹娇羞之态,木子因甚是开心,也为自己离开了姑射山后,一路跌跌撞撞、终有收获而陶醉。 天孙玲珑听了心里甜甜的,想起木子因先前问她那句‘我儿子在哪里,那要问你啊’,不禁微笑抬头望着木子因,眨巴着眼睛提醒说道:“还没有!” “怎么没有?”木子因惊问,一时不知是何道理。 “我不告诉你!” “你一定要说!好天妹,好公主,好玲珑……你一定要指点迷津,总不能看着我、无止境地遭劫轮回下去,难道我木子因、堕落得还不够吗?”木子因纠缠追问不止。 “就不说!”天孙玲珑知道木子因有意发问,是以红着脸不肯说。 “那你让我猜猜,好吧!哦……我知道了,天妹!‘正果’是一个人,他应该在这里……” 木子因故弄玄虚停住不说,眼睛盯着玲珑红晕淡淡的面庞,手指着天、眼珠忽上忽下,忽然食指又转向天孙玲珑。 接着他一本正经说道:“当然,这个人现在没来,但这个人也姓木!对不对?” “对你个头!你这根木头已经烂透心!再多一根木头,岂不是天成了一双活宝……”天孙玲珑匆匆回应掉头跑开。 “你终于承认他也是活宝,他就是我的儿子木正果!活宝快来,传家宝在等着你接手……” 木子因笑对玲珑背影,得意地又说又喊,羞得玲珑理都不理他,只管去屋里收拾准备,子因随后也走进房间帮忙打理,再不与她调笑嬉闹。 出于必要和另外的考虑,木子因又把老宅个别处、还原成潦倒破烂状,天孙玲珑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多言。 当两人的行李收拾得快要好时,忽闻远处传来断续微弱声响,木子因当即内功深调细加分辨,听出是一阵急促渐近的马蹄声,似乎有三四骑,并向安军岭老宅这边飞驰而来。 玲珑看出木子因神情异常,正要询问、却听子因说道:“有人来了,好像不止一个……” 天孙玲珑虽感奇怪,但却没能察觉出来,略带疑惑口气问道: “会不会是文天教的属下来找你?上一次他们就催促水儿来询问过,说不定有多少急事等着你……” 要知道在安军岭脚下,除木老爷遗留下的数间废弃宅院外,这荒山野岭的山洼,再无任何人家,若不自带干粮,连吃的都不易找到,想来就算小偷和劫匪看见,也懒得光顾这荒凉之地。 所以,玲珑的估计、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之前、子因已经跟极水交代过,如今数十天已经过去,看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你别急!我先去看看是谁?没准有人要用八抬大轿,来请咱们出山,好歹姑射神人的弟子,也曾威震山谷……” 木子因神情自若,嬉笑安慰一番便出大院门,因为隘口土丘、遮挡住了外面的景物,而山道出了沟坡,就转弯向南了,所以,山洼里的人,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尽管土坡上、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生长,只有三四棵虬曲苍翠的松树,沉默地守望着整个孤寂的山洼,聆听红尘的刀光剑影,是否还会向姑射山侵袭。 木子因借着乘云功之势,眨眼间便飞驰登上了青青高坡,片刻工夫,就见山道外一溜烟、奔过来四匹马,天孙玲珑此时已收拾完行李包裹,稍后也来到坡顶并依松而立。 而当头骑马之人已能清楚识别,正是文房四宝中的老大蒋宝鸿,其后是一个姑娘,玲珑一眼就看出是水儿,最后两人是二宝三宝。 “大宝哥,何事如此匆忙?” 子因站在土坡青松下,老远就放开喉咙大声发问,不待对方勒马回答,他就迅速跃下小山坡,飘然在众人马前落下脚,和来者几乎面对面。 “木天师!原来你就在这里呀,这太好了……” 以金笔生的武功修为,居然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可见一路日夜兼程,奔行消耗极巨,看来确有要事回禀。 等三四个人到了子因近前,忽然、他们看见天孙玲珑,也从木子因后面、快步匆忙走下来,兄弟几个人又大喜,一一参拜问候: “属下见过天园主人,天主平安无恙、风采照人,可喜可贺!” “玲珑谢过三位宝哥吉言!” “天主,你终于好转了!真是谢天谢地……” 极水说着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抢过去、紧紧挽住天孙玲珑的胳膊衣袖,居然眼泪都掉出来了,看来这些日子,她的确想念得不轻。 “水儿!你怎么……咦!怎么掉眼泪啦,谁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哼!木天师一朝不在文天教,就有人敢无法无天,欺负我们人见人爱的水儿,告诉我,是谁这么大胆?”玲珑见状调笑道。 两人虽说有主仆之分,但朝夕相伴数年、情同姐妹,而今多日未见,难免悲喜交加,情绪失控也属人之常情。 “看你说的……人家……又不是文天教的人,他们……谁还会拿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丫头当回事?” “哎呦!天园主人你可不知,这丫头片子有多厉害!那伶牙俐齿……哪个敢得罪?当真是吃了熊心、喝了豹子胆……”老三韩宝清打趣不依不饶。 “去!就是你三宝、最会欺负我……你一向就不是好人!” 极水拉着玲珑的手转身娇嗔,故作严词以对,不留半点情面,画面刹那间温馨可人。 “啊呀不得了!木天师明鉴……这可是有史以来、最大的冤案!木天师,您一定要主持公道!小可就算再坏,也不过是废纸一张!当然,如果某人能以慧眼据实查验,小可保不定就是宣纸一张……” 韩宝清摇头晃脑猛加调料,神态动作惟妙惟肖,佐以声情并茂的表述,甚是喜趣逗人,他在文房四宝中排行属纸,纸也就成了三宝的代称。 三宝尚未说完,就被水儿不客气讥讽:“你就臭美吧!还宣纸呢,老老实实地作一张废纸,或许还能有应急的妙用!” 这一来,木子因和大宝、二宝等闻言,一个个开怀大笑,而天孙玲珑则是忍不住抿嘴直乐,韩宝清更是摇头直甩、一脸苦笑,再也不敢接水儿的话题。 “木天师,辛位坛曹兄弟飞鸽传书,说大辽国皇帝和大食教的女头领、就是江湖上常说的命运女神勾结,且一伙人已经离开幽都南下作恶,具体行动尚不清楚!” “哦……”木子因有些不小的吃惊。 这是木子因就任天师以来,第一次听说大食邪教有一个女首领叫命运女神,他想不到西域遥远的命运神,居然和辽国皇帝勾搭上了,双方显然有不利于中原武林和百姓的举措。 “还有数天前、甲位坛的许一盟坛主来告,驰名武林的蜀岗怪杰、秋老虎被人杀害,凶手正是追随我等、而来的海贼东瀛小妖!” “哦!果然贼心不死,妄图斩草除根,这秋老虎可是江湖上、所说‘月出秋意浓’的秋家后人?” “正是!这东瀛小妖师兄妹,数月前就已出现在杭州,只是未有大的动作,属下吩咐一直监视,暂未禀报木天师。” 木子因点点头知道其意,数月前正值自己携天妹求请师父疗伤,他们不便打扰,是以迁延至今,所以说道: “可惜连累了秋家后人,这东瀛小妖依仗隐身功肆意杀人,实在可恶!” “五老中的一线前辈,已独自去会会这个东瀛小妖,微生公子等劝阻不了,于是吩咐极水姑娘领着我们来此,告知木天师好早些有所准备。” “你说的不错!常老前辈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可敬可佩啊!” 子因点头称赞一番,转而对天孙玲珑说道: “天妹!幸亏我后来遵照仙师遗命,好歹也学了几招,不然这东瀛小妖师兄妹,非把江湖搅个天翻地覆……” “可是九龙剑不在我们手里,到时就怕难以敌得过这二人。”玲珑还是有些担心地对子因道。 “那也未必,用你这把金剑,木某照样有信心,只是原本打算带你去见见我师父,现在看来时间不够了,天妹,你不会怪我吧!” 玲珑一听就知道其意,旋即两颊飞红白了子因一眼,匆匆说:“来日方长,我们以后再去谢谢、这位世外高人吧!” “也好!那我们现在就走。” 木子因说完,巡视一下诸人,开始思考怎么出行,现在只有四匹马,而且凭空多出二人,即便赶去街镇换乘,路程也不短,看来只有自己和天妹、步行到集镇再说。 魔道有别 208事关重大 谁知,这时大宝已让出马匹,主动和二宝合乘一骑,水儿也让出坐骑给天园主人,自己非要独行上街想办法,却被玲珑止住,一定要和水儿将就并骑。 木子因则干脆得很,不再与三宝兄弟客套上马先行,就这样,六人迅速离开安军岭下的木家老宅。 路途闲谈中,子因和玲珑才知道,已经过了中秋,这些人是初一从京城赶来的,今天是初四,总算来得巧,遇见木天师和天园主人。 大宝二宝言下之意,都希望木子因能率文天教的弟兄,杀了东瀛小妖为四宝报仇。 极水也鼓劲忿忿不平说起根由,谁都知道、公主也是被他们一伙害的,劝木天师趁早收拾这对狗男女,留求国也就太平了。 玲珑在一旁劝说诸位,意思说木天师自有分寸,文天教的兄弟不会白白牺牲,此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至于留求国的恩怨,自有人担当,不必与文天教的前途、相提并论。 天孙玲珑所以这样说,是不愿让木子因、因此被别人说三道四,毕竟他是文天教的天师,且二人又未成亲,极易被误会重色轻友,那样恐怕不利于他在江湖行事。 傍晚,子因和玲珑在客栈里听三宝讲,月前许一盟坛主从泰山回来说,射天狼大会的羿首,是个武林新锐名叫常悔青,泰山派的后起之秀、石敢当略输一筹。 但此人身份来历无人知晓,好在无三山五岳之徒干涉过问,加上中州鼎王力排众议的支持,常悔青顺理成章,成为各路山、寨、岛、洞,和江湖上一些不甚起眼的门派中的领军人物。 木子因一听颇为惊讶,心想难道真是常师兄,沉思片刻说: “哦!他也叫常悔青,也许我认识这个人人。不过、既然常悔青力克群雄成为羿首,也该是百姓和武林的幸事,何况有四方门的力挺,我文天教不妨置身事外、静观其变,倘有奸人蛊惑利用、甚至浑水摸鱼,我们再出手不迟。” 三宝点头,继续说道: “回木天师,最近一件事便与此相干,且在江湖上沸沸扬扬,就是在泰山射天狼大会上、脱颖而出的羿首常悔青,听说不久前与草头帮骤然生恶,原因果然与江湖上传说一致,连四方门的王老英雄,都觉面颜扫地。” “那是什么缘故?”木子因一听是关于常悔青,自然特别加以关注。 “这羿首常悔青我见过,他自呈是恒山派宏妙大师的侄子,曾在恒山呆了几年,但是武功不像他所说的与恒山派有缘,倒像是自成一家,因为武功确实不同凡响,四方门王鼎老英雄竭力举荐,所以摘得羿首。” 大宝曾随微生绝蓝,参与玉皇峰的射天狼大会,代表文天教亲自向常悔青祝贺,且中途有少许攀谈,自然对个中底细有所了解。 “王老英雄此前,曾几度遭人暗算,江湖上传闻说鼎王助纣为虐,替辽国契丹人做事,玉皇大会上,常悔青好像说了一句‘契丹人不全是坏人’,竟被天下好汉围攻大骂,若不是鼎王相助,这‘羿首’俊杰断乎轮不到常少侠。 因果有此而生,江湖上传言有人亲见,草头帮擒住了一名契丹女子,不知怎么的常悔青这小子,居然打着羿首的名号,去救这个契丹姑娘,结果人未救出双方皆有损伤,而王老英雄这次、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三宝不无感慨,语气中似有不屑、又似乎暗含警示。 “哦!果真有此事……” 木子因微一惊悸,心里猜测这个契丹姑娘,难道是丹丹郡主,她此前来过京都,想到自己和她在京都的一段雪中之行,虽说是权宜之计依偎同乘。 而今回忆,子因不免耳根发热,自问她为什么来京城,草头帮嫉恶如仇,对契丹人所恨之深,很难用化解来消除。 “此事刚过去不到六天,木天师可曾记得,昂首坡上草头帮的九哥荀天影,据说常少侠与荀天影武功不相伯仲,王老英雄这次没有去草头帮说情。但江湖上人言可畏,皆称鼎王有眼不识泰山,其意则说四方门在泰山帮错了人,应该推举泰山派的弟子石敢当。” 木子因心事重重疑惑问:“可知那契丹姑娘的名姓?难道就是她一个人?” “这……好像没听草头帮的兄弟说起,不过倒确是没有帮手,听草头帮的人说,这姑娘骄傲的很,败了还不服输……” “一定是她!” 木子因猜想,多半是莫丹丹,心里犹豫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却听三宝接着说道:“草头帮的不少兄弟,都要求李大哥下决心、杀了这个契丹姑娘……” 木子因闻言失口惊道:“啊!为什么非得要杀?” 子因一想觉得此言不妥,于是改口再次追问:“那名契丹女子、可曾杀死过草头帮的人吗?” 木子因想到万一莫丹丹、真的杀死了草头帮的弟兄,那自己也是爱莫能助,就听三宝答道: “好像没听许坛主说起,不过一个姑娘家,想必也没有多大能耐,不然草头帮的老大,也不会坚持留下这个姑娘至今不杀,属下猜测草头帮多半、想用她换取什么东西。” 木子因骤一听说‘用她换取什么东西’,心道她是辽国的丹丹郡主、奇王的爱女,若是草头帮知道了真相,用她来换取金银财物,甚至要挟奇王,倒是极有可能。 可是万一李大哥不是这个意思,那我该如何去做,难道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木子因有些困扰和迷茫,似乎一时还不能决定出稳妥、可行的方案。 天孙玲珑似乎猜到木子因的意图,因此说道: “文天教与辽国恩怨未了,这个契丹姑娘,看来估计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人,说不定还能用她换回教中前辈人物,木天师和草头帮李大哥也算相识,何况文天教曾有恩于草头帮,应该不算是难事。” 经玲珑一番提醒,木子因心里更加有底,对随行诸人说道:“这件事等回京都文天敬客家再说,大家早点休息吧!” 入夜,木子因辗转反侧难以睡着,天刚放亮,他用水匆匆洗了一把脸,等众人一起吃过早餐继续出发,大宝已经托店老板,提前买回来两匹马,这一来众人行程加快,两天后抵达孟州。 过了黄河,木子因忽然正色说道:“天妹,你和极水先回书香园,二宝三宝哥跟你们同行,我与笔生兄马上就去熊耳山草头帮,走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孙玲珑想到、自己毕竟不是文天教的人,再说与木子因的恋情并未公开,自己同去于他处理教务多有不便,因此说道: “好吧!倘使人家不同意,也不要再坚持,回京后大家再商议,总会有好办法的,毕竟,那位姑娘还不是草头帮的仇人。” “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何况,李大哥也是明理之人。” 大家点头表示同意,过了河木子因和天孙玲珑分道扬镳。 第二天,他俩就赶到了熊耳山的义云厅,好在草头帮的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俱在,消息传来,前后十数人迎出大厅,共同会见文天教的木天师和大宝。 就听李重吉豪爽放言:“什么风把木贤弟吹来熊耳山,草帮诸兄弟不胜荣幸、不胜荣幸啊!” “自昂首坡一别,小弟为李大哥的壮举震撼,今日与大宝哥顺道访友,有幸目睹草头帮、诸位仁兄风采……” “木贤弟快人快语,颇有天孙教主遗风,笔生老弟!我们可是老相识了,到了义云厅可不能见外了……” 李重吉热情邀请,左右手各拉住木子因和金笔生两人,三人一道迈步入厅。 “哈哈哈!木天师真是来得巧,若是再迟一两日,便与我们哥几个错开时辰了。”说话的是二哥苏一男。 木子因闻言愕然,问道:“这位兄长贵姓?难道……” 大宝金笔生在一边说明: “木天师有所不知,这是草头帮的二哥苏一男,江湖上无论是老朋友还是新朋友,只要有危难之事求请苏二哥,从来没有拒绝推诿之说,是以重情重义,人缘口碑极佳,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端的是一号响当当的男儿。” “久闻苏兄大名!失敬失敬,原来是草帮名副其实的苏二哥,木某初入江湖无缘识荆,苏兄多多包涵!” “哪里!文天教与草头帮情同手足,木贤弟何须见外,来来来,笔生老弟,你我可算老朋友了,大伙儿一起进屋,坐下再叙不迟。” 草帮老大李重吉一瞧,众兄弟站着说话有失体面,一边急忙招呼来人上茶,一边着重介绍身边的几位兄弟,有三哥丹成经、四哥赵普、六哥苗顺云、七哥金卜焕、九哥荀天影。 “久仰!” 木子因抱拳逐一问候,当看见金卜焕和荀天影时,两人也分别微笑致意并还礼回敬。 “不敢当,木天师客气了!” 一大帮九个人围着长方桌坐下,谦让之后,木子因和李重吉并列坐在上首,余者分左右依次坐定。 草头帮李大哥就此、向子因解释说道: “木天师有所不知,我们明日准备南下庐州,十八弟最近找到仇家的行踪,草头帮弟兄打算趁早了结,而且,听说这帮无耻之徒,想投身朝廷觅一座大靠山,意图反败为胜!呵呵……想得真美! 这帮贼子此前、一直与契丹人狼狈为奸,坏我江山社稷,不除掉这见风使舵、见利忘义的惯匪,我草头帮断无理由、存身熊耳山,对四十四个情投意合的兄弟相聚一场,重吉就是死、也交不了差。” 金笔生一听李重吉话说到这份上,很担心木子因的心愿,暗道木天师只怕空来一趟。 大宝原以为木天师来草头帮,是想借用这个契丹女子、换回本教的老前辈,在他看来这个契丹姑娘,绝对不是寻常的民女,极有可能是传闻的狼女侠。 须知在北辽,中原好汉风闻、契丹皇帝或高官大员身边,经常暗随一批奇士,其中最为有名也最常见的,要数天狼武士和狼女侠。 除了天狼武士,江湖上耳闻目睹多矣,但谁也没见过、狼女侠什么样,大宝和二宝等人一开始都以为,草头帮的兄弟或许是、捉住了一名狼女侠。 听了李大哥的一席肺腑之言,子因颔首称是,却见四哥赵普客气询问木子因:“木天师驾临义云厅,不知有何指教?” 木子因随即说道: “不敢!向闻草头帮与北辽契丹、有不共戴天之仇恨,木某原本不该冒昧至此,但此人过去与我有救命之恩,是以子因寝食不安、神思不定,不得已向诸位兄长请罪!” 自大哥李重吉而下,包括大宝金笔生在内,无不为木子因的话,增添困惑和讶异,草帮诸兄弟异口同声问道:“木天师,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传闻九哥武功了得,妙手活捉了一名契丹姑娘,此事不知是否属实?” 木子因侧首略微靠近、身边的草帮大哥李重吉,说着话眼光便移向荀天影。 “确有其人!” 九哥望了一眼李重吉,然后在大哥示意下,荀天影明白无误地回答了木子因。 “木某不知,李大哥目下将如何、处置这名契丹女子,若是有宿怨前仇,木某不敢妄断是非,唯有悉听尊便、愿代受罪过,仅此而已。” 李重吉一听此话,大惊: “木贤弟言重了!此女与草头帮近日无仇远日无恨,虽然多有兄弟在杀与不杀之间争论,但重吉并无杀之后快之意,且早已力阻此事,只因此女关乎敝帮重大干系,杀与放尚不敢草率行之。” 木子因扫了一眼诸人说道: “冤有头债有主,虽然我文天教、也与辽国官军仇怨不断,且教中故旧的前辈人物,至今还被契丹皇帝囚禁看押,但木某并不因此认为、凡是契丹人就该死,不知在座诸位有何感想。” 魔道有别 209替小师妹化解麻烦 木子因自小受师父教诲,常为爹娘同伴等无辜亡命伤心苦恼,长大后才明白天下为公、四海一家之理,一旦道德沦丧公正泯灭,死亡和杀戮也就横行无忌。 尤其是帝王权贵的私欲,几乎是一切战乱的起源,所以他一向认为黎民百姓不分邦国种族、不分东南西北皆属无罪,因此他放弃了家仇,为的是阻止不应有的生灵涂炭。 “正是!木天师所言不无道理!” “是啊!可我等仍就奇怪,那位姑娘年纪轻轻,似乎比之木天师还要小,论武功似乎也不算多高,实难相信予贤弟还会有活命之恩,而且草帮兄弟皆闻,木天师的双亲和友伴等、皆遭辽国官兵毒手,俗话说父仇不共戴天,这岂不是成也萧何败萧何,然木天师恩怨分明,难得能有如此胸襟,难得啊!” 草头帮三哥丹成经感慨事发离奇,大哥李重吉也一旁点头赞同。 四哥赵普见老大李重吉、有意成全木天师,心里隐隐有些不舍,毕竟此女关乎、辽国在京都的宝藏,草帮本打算待庐州大事完结、再行解决。 现在,木子因以文天教天师之职求情,何况,草头帮还欠文天教、一个大大的人情,就是送还两回、也不过分。 但赵普还是不甘心,于是故作姿态说道: “既然是木天师的救命恩人,我们草头帮兄弟、自然无话可说,这个情一定要送,这个面一定要给!” “三弟、四弟和我想到一起了,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区区琐事木天师尽管放心!难得光顾熊耳山,也是我草头帮的荣幸,捡日不如撞日,大家今天趁兴喝几盅,草头帮正好略尽地主之谊。” 此时已近正午,在李重吉吩咐后,即有男女数人端来酒水菜肴,走马灯一般摆了满满一长桌,木子因见事成也不好推辞,就此谦让连表谢意。 “唉!不知木天师的恩人姓甚名谁,我们赶紧派人请来赔罪……” “是啊!都怪她当初唠叨‘抓住我就等于拿到宝藏’,我们也就不客气……” 六哥苗顺云酒一喝话就失去分寸,木子因听着心想,这郡主说话也不分场合,胆大也得留个底,草头帮的兄弟能人多得是,抓你来恐怕是想化一个大善缘,那是打准辽邦豪门的劫了。 “对对对!这事不能马虎,快快有请……” 木子因赶紧摆手:“不必啦!” 其实内心里,木子因担心相见不知怎么说,万一大伙儿都知道、她是奇王的女儿,将来文天教的营救、当真被迫指望她,那可就大大的麻烦棘手。 何况他自己心里,确实不愿在此时、此地看见她,甚至有时候根本不想、听见有关契丹姑娘的事,以至于让自己想置身事外,都变得艰难无比。 毕竟,子因做的这件事不那么坦然,有时候他想,若是莫丹丹当初没有救过他,那么她现在有难,自己会不会去救?这是一个折磨人的问题,木子因想不出,至少不会说代罪受过。 “木天师这是何故,这酒一点不曾深,怎么还是不开心?李大哥都已经点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你今日不想说也罢,可往后咱们谢罪、都不知如何称呼,那草头帮岂不是糗大了。” “哪里!她姓莫……”木子因勉强笑道。 “谁姓莫?是你的救命恩人么?”酒桌上有人问道。 “不对!那姑娘不姓莫,她说姓……姓易。”九哥荀天影答话。 “你没有搞错吗?可不能糊弄木天师,木天师日理万机,且文天教教务繁杂,人家大老远赶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四哥赵普好像很严肃、在故意问荀天影。 “没错!四哥,那丫头我认识,我们交过手,她亲口说‘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契丹人易心缘便是’,言谈举止骄傲得很,全没把我草头帮兄弟放在眼里,若不是木天师和笔生老哥来……” 苗顺云说到这里被打断。 “行了!六弟不用再多说了,木天师知道就行,如今看来与木天师的恩人不相干,那一切就照大哥说的办,非让她交出……不管她有什么厉害的师兄弟,就算他是大周皇帝也不行!” 赵普得意地对众人说道。 显然他话中还有所避讳,大概是指玉皇大会的羿首,也来威胁草帮、想救援这个契丹女子,到后来看着木子因、赵四哥的嘴角还冷笑未了。 子因听说被拘押的姑娘不是莫丹丹,而是姑射山的师妹易心缘,他更是觉得出乎意料,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因为木子因心里很清楚,易师妹一向是不会孤身出行的,而且师父师叔也管教甚严,可她怎么会跟草头帮结下梁子?那我岂不是非救不可,不然师父那里、我终生无以面对。 这个契丹姑娘不是旁人,正是姑射山的大小姐易心缘,之前为救丹丹郡主,她答应草头帮的约定,从罗浮山祝寿归来后才八月初,之后几天,父母双双也回到姑射山,因为在南平一带,兄妹俩与神武通纠葛,使得易诗缘受伤。 易心缘因此被神华宫主训斥,并下令往后严禁过河南下,幸亏安定在一旁说情,最终宫主责令其反省十日。 所以在中秋节过后,她赶紧偷偷跑出来的,当时,她只对亲哥哥一人说明,谎言声称要去云州、找丹丹郡主游玩。 心缘原本是打算和郡主一起、赴草帮之约的,郡主有天狼武士护卫作陪,就算是到草头帮的总坛义云厅,谅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可是到了奇王府,易心缘问起郡主,管家告之郡主和王爷、全都去皇宫了,恐有重要事脱不开身,短时无法回来。 易心缘当时尚不知,辽皇为抗拒大周的攻势,听从了奇王的建议,决定和大食教旗下的喀喇汗国再一次姻亲,将皇室之女加封为公主而远嫁大食,以此结盟夹攻中原。 此前,大辽国和喀喇汗第一次联姻,则由天山派司飞水和居中牵线,因为没料到中原朝野有人干涉,且因可老公主和莫丹丹是闺中密友,所以,丹丹郡主已被请去皇城,作为可老公主的伴娘。 易心缘无奈,只得孤身来到草头帮的约定点,准备独自一人接草头帮的招,原以为没多大问题,想到上一次草头帮的两个弟兄、手段武功也不怎么样。 哪知、这一次遇上硬手,败在十四哥手下,而后来她的师兄、羿首常悔青来求情不成,拳脚招式又败在九哥手下,常悔青离开时说会请师兄再来。 草头帮只探得莫丹丹所知晓、独居寺宝藏的秘密,估计她是契丹皇帝派来的狼女侠,不过是先行打探风水行情的兄弟,尚不知道她就是奇王之女丹丹郡主。 彼时,草头帮兄弟认定、她身边携带有藏宝图,大伙一致决断展开行动,绝对不能让这个大宝藏、再落入契丹人手中。 因此,草帮兄弟千方百计、想搞到藏宝图,所以才用计、套住姑射山的易心缘,指望她约来莫丹丹,继而搞定藏宝,没想到事与愿违,知道宝藏的人没到,反而引来文天教的木天师。 得知人质真相,子因猛然起立,神情庄重、面色严峻,对诸人一一抱拳施礼,而后说道: “诸位兄长,木某实不相瞒,这易姓的姑娘,确系木某的救命恩人,如无不共戴天之仇,请李大哥网开一面。” 木子因说完,望着草头帮的老大李重吉,李重吉望了望坐下兄弟,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议,怎么木天师的恩人摇身一变,一会儿姓莫、一会儿姓易。 甚至有人猜想、木天师年少风流,弄了好几个北辽契丹的女相好,冠之以‘恩人之名’不得不救,只是自己都给搞糊涂了,自然也就驴唇不对马嘴。 想到这里,不少草头帮的兄弟,彼此嘴角流露离奇、古怪的笑容,这也弄的金笔生和木子因、两人神情极为难看。 李重吉自然倾向于木子因,毕竟两派素有渊源,木天师头一回求助草头帮,何况在昂首坡祭旗,也得得益文天教的鼎力支持,而那个契丹女子,又不是什么奸恶之人,送上一个现成的人情、又有何妨。 但木天师以救命恩人之由说情,他也觉得不大可能,想到少年人朝三暮四,心血来潮、随处可见,不便公开一些、不甚体面的儿女私事,也属男欢女爱的常理。 何况、已有属下早已向李重吉反映,此契丹女子国色天姿、貌美倾城,木子因此刻激动坚定、万死不辞之状,极有可能情迷其中、难以自拔。 草帮大哥点头,遂再看其余兄弟,也是含笑基本同意,所以李重吉一伸右手,断然说道: “木天师言重了,区区小事,怎能伤了草头帮和文天教的和气,姓易也好、姓莫也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木天师、来到义云厅把酒言欢! 至于那个契丹姑娘,只要木天师高兴,随意吩咐、无有不妥,就算即日立马偕行,亦无丝毫妨碍!” 木子因一瞧,大家似乎误会其中,但李重吉既然开口同意,自己也就不必细细道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以神华宫宫主和恩师的家教,易师妹竟然能独出姑射山,而且还跟草头帮打起‘交道’来,这实在是令子因大大地羞辱出丑一番。 更何况以他自己的身份,师父当年也严厉关照过,子因自然不宜多作解释,因此,木子因脸色大红,只得讪讪道: “既然李大哥和兄弟们义气不减,木子因纵不胜酒力,亦应奉陪到底,惭愧惭愧!这一碗酒就算兄弟的心意。” 子因手一抬、一口气饮完,金笔生见势、心底有数,也与其他草头帮的兄弟豪饮不绝,你来我往、及时地调节气氛,也好为木天师尴尬解围助阵。 值此关键时刻,木子因来者不拒,一气与在座所有草帮的兄弟、喝了个遍。子因此举亦令李重吉、荀天影等,草头帮的一群弟震撼惊喜不已,纷纷大呼木天师,乃是真汉子、真豪杰、真英雄! 直到一个个喝得无话可说,醉眼迷离、无力举杯,却不知木子因有乘云气功垫底,酒水须臾之间,便在腹中化为乌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桌之上清醒者,已不足四人,好在老大李重吉并未喝多,盛赞木天师的豪爽,言昂首坡相聚时短,知之甚少,欲挽留子因,再做彻夜长谈。 木子因起身,言辞诚恳谓李重吉: “李大哥,小弟今日不能多耽,听说大哥还要南下,本教亦有前辈、还在辽邦受难,小弟还有一事相请!” “木贤弟何须见外,请讲!” “小弟为救命恩人之事,来此求情,烦大哥嘱咐兄弟们,不要声张,以免他人误会木某,不利于本教将来的大业……” 其实,木子因不愿见面,是担心易心缘一旦见到自己,师妹说话无所顾忌,难免悲喜冒昧失控。 万一不慎泄露姑射山的底细,让武林中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对师父也不好交代,且为自己在江湖上往后行事,也会带来诸多不便。 更有一件尴尬事,那就是木子因曾答应、为易师妹画像,因为种种原因,迟迟没有兑现。 而今更不凑巧,若是彼此纠缠起来、进退不得,大宝哥还在身边、势必难堪,传到天妹那里,凭空将又多出些许麻烦纠葛。 李重吉只道木子因、羞于男女之事,所谓‘救命恩人’不过是由头,自己心知肚明、也就颔首,想到明天草头帮还有要事,大哥李重吉也就不便再盛情、客套挽留木子因了。 因此,李重吉爽朗说道:“木贤弟一百二十个放心,贤弟今天一走,我明天就叫人、放了那个契丹姑娘,山上一个闲人也不留,也好让木天师在辽国,大刀阔斧、放开手脚……啊!哈哈……” 魔道有别 210神华宫主来领人 “多谢李大哥!后会有期。” 黄昏时分,木子因和大宝与草头帮诸人告辞,李重吉派人一直相送到西京。 次日一早,熊耳山的义云厅外,来了三位不速之客,正是神华宫主易文宗,亲率弟子常悔青和易诗缘两人,在常悔青的带领下,师徒仨很快就找到了草头帮。 常悔青高喊:“草头帮的人出来,你们看押我师妹,我师父让我提醒提醒,诸位意欲何为?” “原来是玉皇大会的羿首常少侠!”三哥丹成经拱手示意,四哥、六哥、七哥也闻讯出来查看。 “常少侠射天狼,居然射到了熊耳山,失敬失敬!”四哥赵普冷言讥讽。 “常少侠乃是射天狼的羿首,愚兄不明,居然与狼共舞,敢问仁德何在?王老英雄若是知道,当真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少侠自言是恒山派、宏妙大师的晚辈,不知算不算是辽国的子民……” 七哥金卜焕是女真人,对契丹人一向恨之入骨,耶律德光统领东北诸部时,曾经驱逐杀死过不少女真族人,他是南下逃命得脱的极少数。 而今见常悔青一味协助契丹人,金卜焕心里异常气愤,玉皇大会他是和三哥参加的,但没想到常悔青、说一套做一套。 以至于大哥李重吉昨晚交代的事,瞬间都被抛到九霄云外,那就是让他们天亮前、早早告知易心缘,好让草帮与即将被释放的、契丹姑娘抵消误会。 “敢问常少侠助纣为虐,是否有愧于中国之人,须知,汉辽势若水火……” 神华宫主在一旁闻听有时,终于忍不住出声,似晴天霹雳: “够了!整天嚷嚷汉辽不两立,你烦不烦?倾中国之大,内容岂止两邦,东有高丽留求、南有大理安南,西有吐蕃回鹘诸部,北有辖戛斯辒良改,地疆无限、物产富饶,子民无所不在。 自周天子以来,国中莫不是属国从众,而今南唐后蜀、吴越楚汉各领风骚,王国星罗棋布、朝代此起彼伏,自立为王者,中原之外更是比比皆是,尔等既蛰伏于深山,且萦怀于国事民生,一言一行都涉乎仁义道德,貌似志存高远、情系天下,诚不知心胸,竟何其小也!” 虽然,神华宫主并不知道、金卜焕本就是女真人,但就是这一席宏论,令草头帮的几个弟兄深感震惊,三哥丹成经前出一步,拱手称道: “晚辈丹成经在此,请教这位前辈,是何方高人?姓甚名谁,草头帮诸兄弟在此,愿倾听先生教诲!前辈里面请!” 神华宫主一摆手,说道:“废话不用多讲!我问你,我女儿有没有、杀了或伤了你们的人?” “这倒没有!”丹成经客气地对易文宗说道。 他很想邀请易文宗、去义云厅坐一坐,他对面前这位不世出的武林前辈,虽然不知名姓,但却怀有颇多的敬仰、倾听之意,但目下情形有些僵执。 “那你们想把她怎么样?” “没打算怎么样!只是令嫒夸下海口、定下盟约,我们草帮的兄弟,不过是依约而为,从来没有强人所难。 不过,我大哥昨日就已经决定,不再与她一个女流之辈计较,今天本就放了她,谁想你们来得太快、太早,实在不好意思!” “如此甚好!易某也不想与尔等、动手动脚,须知伤了谁,都是中国之人……” 六哥苗顺云,自然看不惯、神华宫主的直白语态,尤其是常悔青和易诗缘,两人手持兵刃的躁动神情,似乎不需等待一战、就能成功。 因此,尚不等神华宫主说完,六哥便说道: “我们放她走,可不是怕你们三个人,那是因为……” “算了六弟,过去的、就不要再提!大哥已有言在先。” 这时,从后院的空场,走过来一女两男,女的神情似乎不悦,走在前面,远远地喊道:“爹!你来啦……” 声音忽然低了半截,快步近前小声说道:“哥!二师兄,你们也来啦,这些山寨草寇、奸诈狡猾,我本以为是江湖英雄,所以,才上了他们的当!” “山寨草寇和江湖英雄,又能怎么样?谁让你四处招摇、自以为是的,之前在江南累及诗儿受伤,爹数落几句,你还不服气,一不高兴竟然下山,还私下和人比试高低,哼!就你那学而不精、练而不专的武功,也不掂量掂量,天下有多大、自己在哪里……” 神华宫主见女儿还在狡辩,当徒儿和草头帮诸多人之面,委实不客气训斥起来。 草头帮兄弟急于南下,经大哥安排,放出姑射山的易心缘,偏偏八哥李正直言放了契丹女,并不是表明草头帮与契丹握手言和,此话又激怒易家兄妹。 幸亏神华宫主因看见女儿易心缘、脸色铁青满心不悦,仿佛对草头帮弟兄的话、充耳不闻,不然,双方恐将还会撕破脸皮。 神华宫主冷冷看着爱女,一挥手怒道:“都跟我走,以后不许你再下姑射山!” 待姑射山师徒父女四人,下了熊耳山不久,李重吉立马招集、草头帮得力兄弟数十人,准备锄奸雪耻。可大伙儿刚刚出了义云厅,就听“轰隆”一声响,义云厅威武的木门长厅,竟然无缘无故地倒塌了。 众人大惊,不知何故,九哥、十四哥等五六位兄弟,一起上前观察究竟。 除了一根大腿粗的门柱在上部折断,还发现地上的门厅废墟里,竟藏有两只锋利铮亮的蝙蝠镖,且门柱断面光滑齐整,倾斜近似楔形,只有中部不到一寸的材质、是被重压拉扯折断的。 显然门柱是被两支蝙蝠镖、在斜向并行中无声切断,剩余部分因为撑不住、门头的分量最终垮塌,此人力道手法拿捏巧妙,看得出是故意为之,似乎此举只是为了警示而已。 四哥赵普见状对李重吉说:“大哥,此番南下改日为妙,今日不吉利。” 三哥、七哥、九哥等俱说: “大哥,这蝙蝠镖铮亮崭新,门厅倒塌、乃是被钢镖切断所致,定是先前、那个姑射山的前辈暗中施为,只是我们一心南下,没有在意他的出手行迹,现今我们去庐州与铁石堡的贼子算账,应该跟这事没有关联。” 李重吉点点头,想到草头帮的多数兄弟已经到齐,不能因为门厅损坏,过于迷信神灵鬼怪就裹足不前。 再说门厅纯属人为,不是自然意外倒塌,也是由姑射山的契丹姑娘引起,与后晋的石氏反贼毫不相干。 于是草帮大哥对赵普安抚说道:“我看四弟多虑了,这不是什么不祥朕兆,不值得草头帮谨慎观望。” 然后李重吉掉过头,继续慷慨发话:“诸位兄弟听好了,南下除奸行程不变,晋室国贼亡命庐州,草头帮不诛逆贼,愧对先祖!” 这才有此前、天涯姬和九嶷山师兄妹,在青龙集的山坳、所见一幕幕,最终不少江湖帮派,被朝廷得悉并大部围歼,草头帮幸得九嶷山和天涯姬相助,脱逃魔掌。 而赵普见大哥不听自己所言,令草头帮损兵折将、甚为不满,这也为草头帮后来土崩瓦解、烟消云散埋下伏笔。 等木子因回到京城,已是九月初九,入座书香园没多久,有人前来禀报。子因一看,是春夏秋冬四位兄长和文德林的郄大哥郄方略,忙起身招呼其坐下。 就见郎之白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两天前、太白山的万霞真人,在游访同道交谊武当山老朋友的途中,意外遭遇天狼武圣灵镜天刀等、一伙的围攻追杀意外不敌而身亡。 “灵镜天刀!又是他?” 木子因吃惊不小,暗想:这么说万霞真人被害之时,我正在草头帮豪饮劝解、营救小师妹,灵镜天刀千里迢迢、从大辽国而来,难道就是为了对付万霞真人?还是另有图谋? 木天师知道、灵镜天刀是文天教的对头,天孙教主的早亡和尼山五老的至今遭遇,都与妖僧胡天一伙有着极大的关系。 想不到这个一手遮天的魔王,居然又杀害了万霞真人,须知万霞真人的武功,那是一点都不输于三山中的其余两派的掌门人物。 木子因多方询问得知:神武通的统领安如山,是唯一一个在真人临死前、还竭力相助的人,郎之白将江湖传言告诉木天师,万霞真人是听到了妖僧胡天和邪教女神的秘密对话,这才引来多方的围攻和绝杀。 木子因点点头表示相信,这绝对有不可告人的因素在里面,极有可能是杀人灭口,免得重大行动泄露失败,只是大家现在都不知道而已,但很快就会见分晓的。 随即、文德林的郄大哥向木子因详谈、有关五老之一的天地囚徒的消息。那是数年前,天地囚徒已被秘密囚拘在辽国首府、上京的北郊皇家猎苑,据悉,周边有十几名天狼武士看押。 原来,这一切是辛位坛坛主曹汉生,遣人花重金买通关系,才打探出徒老前辈的藏身之地,他被囚拘在北苑一精钢打造的暗牢里。 北苑乃是皇帝狩猎的园林,内里按天地人三才格局,分别建有三座暗牢,称之为天牢、地牢、人牢。 每一座暗牢均有六名天狼武士,和两名狱头守护看管,人牢实际上是一间厕所,为的是好羞辱、折磨被关押的特别犯人,那里的要犯随时会被处死。 而天牢里关押的犯人,则是有可能被劝降的重要人物,其中包括武林义士、江湖侠客,乃至俘获敌对势力里有名的文武将臣等。 所有囚犯入监、均先下至地牢关押候审,然后通过酷刑考验、观察并加以甄别,那些铁了心的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犯,几乎全部被打入人牢等死。 而那些尚有一技之长的各色人犯,则被打入天牢优待等候一段短暂时光,最终还要通过各种威逼利诱、甚至严刑拷打,令其屈服并为辽国所用,对依旧不为所动、宁死不从的重新投入人牢。 耶律璟也想借用天下的武林人物,来巩固自己的皇位,毕竟自太宗以来,辽国的宫廷政变不止,先是皇太子耶律倍被废、南逃后唐,而后世宗耶律阮又被部将耶律安端派人刺杀。 耶律璟这方大辽国的帝位、自然也有许多人觊觎,被诛杀的耶律察割就是其一,而耶律宛和耶律喜隐兄弟、时有风声蠢蠢欲动,穆宗自有耳闻。 至于权欲隐藏甚深的那些兄弟子侄,虽然耶律璟暂时也看不出来,但皇亲国戚宗室之家,一个个野心之大、他心知肚明,只能暗中一步步严加防范。 木子因对郄方略说道:“曹坛主尽心尽力、功莫大焉,但此事凶险,待我与微生兄等人商议一下,如何具体营救步骤?” 过了三天,文星殿的绝客和文德林的兄弟一起,来到书香园并各自带来几个好消息。 微生公子陈情、少林寺已派来僧人,向文天教通报‘佛光五百年’盛大典礼,特意邀请文天教木天师等、四名代表于十一月十一日务必参观。 木子因问道: “少林寺历来谨小慎微,少林僧好像并非好事之徒,这等佛门盛典虽是大事,却与武林同道似乎并不相干,又不是掌门即位,何来邀请武林朋友共赏之理?” “木天师,说不定他们还真的想更换掌门,或者是更换门庭、也未可知。”月无情胡乱猜测道。 “这不可能!难道佛门不信佛,那他想信什么,信道还是信儒,不成还想把西域的珍主、供在大雄宝殿吧?不过,说不准这一套大和尚全信,把天下的善男信女吓呆吓傻,找不到庙门返回红尘,只好皈依四类全套……” 风无影勒个振振辩解反证,神色无丝毫嬉笑成分,显然是在作严肃胡闹的推论。 “风兄越扯越远,少林寺的和尚,固然能大彻大悟,但还没修炼到这般、六亲都认的地步,倒是少林寺一反常态的行事作风,好像还真会让、武林同道大吃一惊,届时,微生等看来,风兄极有可能是、第一个非呆即傻。” 魔道有别 211拦截护婚使团 微生绝蓝见机,也有意戏弄一下风无影。 “是啊!我们也觉得玄机重重,但人家有名帖相邀,文天教也不宜拒人千里,尤其是那东瀛小妖、猖獗江湖,木天师不妨借此机会、振臂一呼,请武林同道共诛此贼,也算是一举两得,听送信的僧人讲,名门大派的宗师,几乎一个不缺、人人在场。” 花有声倒是说得规规矩矩,显然是建议木天师,适时而动、有所作为。 “好!就这么定了,到时、我们在少林寺看看再说。” “禀木天师,属下刚刚得到消息,辽国皇帝于腊月十二日,嫁女喀喇汗国的册割王子,据说这个月就要动身,我们是不是将可老公主劫持做人质,派人通知契丹皇帝老儿,以换回本教的天地囚徒前辈。”文德林的郄方略顺势献上一计。 “哦!果真有此事,那倒可以谋划一下,只是辽国公主的护卫队戒备森严,必定有不少天狼武士随行,不过还是此法最为保险,可出其不意,我们可以人手多派一些,做到万无一失!只是他们所经过的路线,目下我们一无所知。” “木天师勿虑,此刻辽国护婚仪仗大队,想必已经出动,我们辛位坛的坛主、很快会有消息派人送到,到时自有分晓……” 众人又研究如何让出其不意,乃至兵分几路伏击送亲队伍,以杯盘在桌面移动摆放,反复演示攻击计划。 为了抓住机遇,不至劳而无功,木子因当即率领文天教好汉、数十人连夜出发,紧急赶到了阴山一带,好开启以逸待劳、守株待兔模式。 偏偏雪花纷飞,路途有人埋怨,天公不作美,不过临时变天、气温并不算低,但微生公子等认为是好事,因为同样、这也阻滞了护婚仪仗大队的脚步。 木子因却总觉会发生意外,临时决定再往北上行,最终选择在离上京、不远的达里诺尔湖一带截击,微生公子和风花雪月等、化装成渔民,在此泛舟游荡。 风无影和月无情各自提着网具,在雪花漫天的湖面、装模作样捕鱼等待,湖岸不远有几处帐篷,不少牧人驱赶牛马来回穿梭,以保护仅有的一点生存能力。 到了第四天,也就是九月十六日,木子因等人果然发现,大队人马由北面而来,寒风中彩旗飘飘车马数十乘,人员过百迤逦尾随,子因正要招呼众人有所准备。 忽然听见沙漠深处、传来叮叮当当的驼铃声,众人大惊循声追赶,只见一列商队陆陆续续、向北快速奔跑,看来要被他人领先。 子因察觉不妙,忙向身边的郄方略说道: “郄大哥,你带人速速将这些商队冲散,告诉微生公子,一定保证人质可老公主的安全,哎!看来我们又失算了……” 果不其然,文德林的弟兄还未接近商队,送亲队伍便冲出数骑人马,双方已激战在一起,原先在湖岸的牧人,居然也杀入阵中,众人皆大惑不解,等郄方略到了送亲大队之间,文星殿的兄弟和契丹武士,已杀的难分难解。 有七八个装扮不同的大食教徒,围住一辆豪华马车负隅顽抗,那是喀喇汗二王子的专驾,尽管有天山派逆徒司飞水前后策划保护,但团队还是没能躲避被伏击的命运。 文天教的弟兄当然不知道,这些大食教徒、不是一般的木丝邻下属,而是两名天使和数名使者,组成的随驾扈从,这是册割王子第一次、亲自来迎娶公主完婚。 子因在马车边一路寻找,忽然蹿出四人手持刀剑向子因杀来,木子因身无长物,忙不迭闪转腾挪,好在有乘云气功助力,化险为夷不是难事,但要摆脱吓阻追敌却也不易,尽管如此、也令四名契丹武士吃惊不小。 但这四人乃是真正的天狼武士,招式狠辣寸步不让,木子因避让有些厌烦,耳边又听到女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更是焦躁,百忙中一掌击向一名稍矮的武士,谁知旁边一人递剑疾刺,子因一惊“呵”原来四人互为依靠。 “大伙注意……小心……文天教的反贼……”周围不时有契丹武士零星嚷嚷。 文天教多数教众感到震惊,怎么契丹人早就知道、文天教要来截杀可老公主? 木子因没有时间犹豫、询问到底怎么回事,百忙中劈空一腿撩开,随之脚下一点翻身绕开,经过白衣武士身后中指弹出,一道刚猛的真气攻其不备,冲击天狼武士的神堂穴,白衣武士察觉急转身,真气撞在其背甲骨上。 尽管如此,这名契丹武士还是忍不住一个趔趄,子因趁势一掌斩下,那人胳膊剧痛而翻滚摔倒,面颜尽是血迹,萎顿坐地、勇武不再,兵刃也不知何时脱手飞出。 但另两名武士的刀与剑,却伺机找到子因的弱点,几乎上下同时斩杀而来,木子因的空手入白刃的招数毕竟有限,没有攻势威力作自我防护,迎战大辽国的四大天狼武士,他还是显得狼狈吃紧。 在刚刚冒险杀伤了白衣武士后,他只能竭力穿梭规避对手,两腿劈空飞叉,矮身到了极限,还是被其中一名天狼武士的白刃,凶猛斜插近乎偷袭,削去了木子因伪装的渔家风帽,吓得他浑身冷汗直冒。 子因不敢另类行事,乘云气功大展急冲,不在以己之短攻敌所长,咬牙突飞猛进,正要顺手取剑对付其余契丹武士,忽然听见一声娇脆清斥: “住手!” “当啷”一声响,白衣武士的铁剑把持不住,滑掉在子因身前、冷硬的雪地上。 木子因单膝落地、左手拾剑正欲结束对手的性命,惊闻声、扭头朝东望去。 只见一双褐黄色的深筒鹿皮靴,几乎同时横空出世,一位身裹淡蓝色披风的姑娘,身手轻灵地跃下了马车。 木子因眼光徐徐上移,陡然惊讶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姑娘年轻貌美衣饰华丽,分明是风雪佳人、含笑在这玉英缤纷的世界,姿势步履不疾不徐、踏雪向他走来。 其人眉似弯月、眸如灿星,肤嫩凝脂、面白胜雪,貂绒绕颈、狐尾垂胸,黑亮的发丝因朔风吹卷,自然飘柔于肩颈一侧,云鬓上罩一顶麂皮帽,帽尖斜插三羽雉鸡翎。 就见那姑娘只管吩咐、眼前警戒防备的数名白衣武士:“来袭敌人人数实在太多,绝非一家且武功非比寻常,快……你们速速前去保护公主!这里有我在……” “得令!” 木子因恍然想起,此人的容颜,昨天就好像见过,原来是她! 对了,这姑娘正是奇王唯一的女儿、郡主莫丹丹,三名护卫的天狼武士,闻郡主有令,几乎同时应声并立刻、朝北面飞奔而去。 剩下一名伤者,勉力拾起木子因弹回的佩剑,也咬牙随后坚持离开。 “丹丹!怎么……你也在这里?” 子因终于认出眼前的北方佳人,她就是木子因姑射山学艺时、旧日的玩伴之一莫丹丹。 自姑射山分开后,两人去年曾在京城匆匆见过一面,彼时莫丹丹行踪暴露遭到追杀,最后借助木子因的座驾才脱离险境。 而此刻,木子因不知道、奇王为了邀功,揽下送亲护卫之重任,何况有近百名契丹武士保驾护航,更有二十二个天狼武士随队。 其中十六名武士前后左右、专侍保护可老公主,另有四名天狼武士护卫奇王之女丹丹郡主,剩余两名乃是前后队之间、左右不停巡视的武官首领,众人皆以为有此阵容,哪里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奇王却没想到,喀喇汗王的迎亲队、和亲信满将军的御林护卫队伍,竟然会遇到神武通和文天教、两大派武林高手不约而同的偷袭,更不曾想到、这江湖上的神来之笔,竟成了奇王一家命运的转折点。 此前,奇王因亲生女儿自京都之行,回来后,郡主莫丹丹一直闷闷不乐,可老公主本身系宗室之女,与丹丹郡主从小往来多年,算是闺中密友。 这次可老公主赐封,并远嫁西域护婚之行,是公主特意向皇上提出,由丹丹郡主以伴娘的身份陪同。 否则、别说册割王子,就是喀喇汗大王举国军民、出列至城外千里,热情欢歌、踏平草原前来迎娶也不行。 辽皇考虑到、这次联姻的影响和意义,当即欣然点头、应允公主,并派遣大将军耶律敌烈,率薛氏兄弟等人作前导信使,携带大辽国皇帝的隆重陪嫁厚礼——楼兰宝藏,以及穆宗皇上亟盼联姻结盟的御笔文书一封,婚使团队以肖阿布为先锋随后开拔。 奇王因为这件事是自己主动请命,自然不好拒绝公主和皇上的提议,不过此中也有妙处,那就是借机也好教郡主女儿、外出调整心情,同时巩固皇帝对自己的信任。 因为辽国朝野之中,隐约有流言对奇王不利,一旦和大食教属国喀喇汗王结盟,自己无疑就是大功告成,名位直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所以,奇王才同意女儿、随满将军的皮实卫队一起出行,这一切连木子因也没想到。 至于莫丹丹偶然、在达里湖遇见木子因,还道是天意至此,她不免心灵激动、热血暖流全身,急盼将隐藏多年的关怀一吐为快,尽管大雪纷飞杀机四伏,但这依然不能阻挡佳人、一次次燃烧近乎沸腾的思恋。 “木头哥哥!你……是来找……你也是来劫持公主的……是吗?” 莫丹丹声音颤抖,几乎站立不稳,脸色骤变、白里透红,犹如风中牡丹、娇艳可人。 “本教的一位老前辈,被辽国皇帝囚禁,我想……我想用契丹公主……跟辽皇交换。” 木子因有所停顿,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丹丹郡主此中秘密,最后干脆不管,他还是说出事件的真相。 “啊……是这样的……原来他们说的……文天教就是你们……可这里……不仅有大食教的天使,还有我们大辽国的天狼武士……你须得……小心一些!而且……我刚刚又听说,还有神武通的属下,他们扮成商队偷袭……恐怕也是来抢……可老公主的,还有那些牧人……好像也是我们辽国的……敌人假装,我……我怕是……帮不了……你……” 莫丹丹结结巴巴、心情纠结,她显然已犹豫不决,自己到底是帮、还是不该帮木子因。 对木子因的到来,郡主是既期待他成功、又担心他失败,毕竟契丹的天狼武士、和大食教的天使,这些人物都是武功至上的实力派角色。 而眼前这个当年的木头哥哥,也不知武功学的怎么样,听说琴棋书画堪称一绝,可那终究不能抵御千军万马、刀枪剑矢啊!万一被这些武林高手活捉,她还得去找父王求情疏解。 可是要是万一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那父王的一切努力、就前功尽弃了,真叫她进退两难、不知所从。 莫丹丹虽然在姑射山、学过零星的拳脚,而且后来也随她的父王,和身边的侍卫高手学了一些武功。 因为奇王的身份地位特殊,就连‘天狼武圣’刀客胡天、也曾看在奇王的面子,指点过郡主一些刀法和拳脚路数。 但富贵之家的千金小姐,若没有强烈的学武动机,终究涉猎不深,武功手段远不及、契丹的天狼武士,至多相当于一般的下等警戒侍卫,普通的契丹武士之流。 所以在送亲队列中,丹丹郡主也属被保护之列,对可老公主的生死存亡,以莫丹丹的身手,实际起不了半点作用。 本来辽皇是有心、令御前国宾灵镜天刀送行护卫的,但因为命运神的特别安排,强调要求胡天和疯魔等随默那本人南下。 魔道有别 212一事无成遇故人 命运女神考虑到哲布天使等人形象差异,有别中原国人、所以南下不便调用,因此默那指示哲布和飞鹰两名天使和两名贤能,随同大辽国天狼武士一道护婚,辽皇也就只得点头同意。 丹丹郡主所以能和木子因相遇、相逢,只不过刚才因为公主一时睏乏,她才得便离开,回到自己的专属座驾,在风雪车驾中独自凝思,并迎来木子因的突然‘问候’。 不然,郡主的后果、极有可能是与可老公主一同毙命,所以、当莫丹丹发现情况,立即吩咐贴身侍卫前去救援可老公主。 其实,可老公主的性命,全不是她莫丹丹一个郡主所能左右的,有那么多天狼武士,和大食教天使等高手护卫,如果公主的真命之躯,还是不能保全,那也是命中注定、难逃此劫。 “怪不得呢……对不起,莫师妹!我得去看看……”子因说着头也不回,越过马车顶棚。 “木头……师哥,你要小心……” 莫丹丹确是没想到、木子因会来这儿,想到有一大批契丹武士和大食教徒保护,木子因能不能全身而退,确实是一个未知之数,因此欣慰牵挂、不得不提醒一句。 只是天公不作美,很多话郡主还来不及倾诉,尽管稍后在木子因离开,她也悄悄化妆并尾随打探,伺机暗中做最后的保护或营救,虽然她武功能力有限。 原来神武通得知,辽国有意和喀喇汗国勾结,担心大食教势力养成大患,所以有意拆散他们彼此结盟,因此,神武属从一心一意、要掳走可老公主,甚至不惜杀掉此女。 等到木子因遇见微生公子等人,却见天狼武士和文天教兄弟、杀得正酣,文天教方才得知,大食教徒多数被神武通的人围堵、袭击,这是万幸中的神奇。 而飞鹰天使和两位贤能,以及众多圣斗士、包括许多契丹武士,正与神武通属下激战。 子因未及落地、便以乘云功领驭身形,仅凭年少时在姑射山所学、记忆中所剩的三拳两脚,便杀开六名天狼武士的围攻,令一干属下转危为安。 却听远处有人大喊:“不好了!公主被人杀死了……” 风无影一路跑来,远远地就对木子因说道:“木天师,可老公主她……她被人砍死了,满身是血、肩头一刀很深……” 风无影慌慌张张,说话也没了分寸,想是他见事发突然,木天师的营救计划完全泡汤,自己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可老公主?”木子因有点不相信。 “同车的两个伺候的宫女亲口说的!看二女惊恐万状、抱作一团,死到临头、瑟瑟发抖,那表情难道还会有假?” 月无情在一边也同时点头,补充说:“有中原其他门派的人,武功极是厉害!他们见人就杀,不管是大食人、还是契丹人。” 木子因眉头紧锁,目视微生公子说道:“他们是神武通的人,可能还有其他帮派,算啦!我们赶紧走吧,再跟契丹武士纠缠,已没有意义了。” 众人交相掩护撤退,木子因飞身来到郄方略等人身边,挥袖一掌跟着绕飞一脚,没费什么大力,就杀伤两名大食邪教徒,同时开口说道: “郄大哥,文德林的兄弟、立刻随我回去,这里不可久留!” 木子因说着话、手脚却是不停,子因五指弹开真气激射,顿时有数人内息散乱歪歪斜斜,手脚上下难以兼顾,木子因顺势衣袖拂开,伸手接过一把长刀随后离开。 蓦然,有一名大食教的使者,和两名契丹武士斜插夹击,子因挥刀脱手甩开,使得却是一招‘五音不全’,这是木子因从姑射琴中逐渐领悟,以乘云气功弹指幻变而成的招式。 三人至少有两人被拦腰破腹,最后一人皮裘穿的颇多,总算保住性命,当然,长刀的力道也有所衰减,那人却也因此吓得不轻,不敢继续追赶。 一行人赶到滦河天色已黑,众人暂时停下来、还好没有太大的伤亡,唯有文德林的吴志敏伤的颇重,文德林以六敌三竟不能保全。 郄方略也被缠住,幸亏微生公子及时救急,不然他真的回不来了,可见大食教确实有高人同行。 其实他们遇见的、乃是大食教的第一天使哲布天使,此人手持一卷二尺长的另类经书,共计九页,除首尾两张是金黄色写有字迹,首页只有《可兰经》三个字,尾页写着‘万物非主,唯有珍主’。 内中其余七张纸,平时是白色无字,一旦看到白纸上有‘礼拜’二字,你的死期也就到了,大食教徒称之为诵经,也即所谓升天。 只是因为这七张纸上,含有一种大食人提炼的淡香浓毒,只有在内力的催逼下毒气会激散,闻者中毒是渐进的,香气就是毒气! 《可兰经》每一页纸面,会与天使手法匹配,散发出一种极其怡人的清淡香气,令人不忍舍弃、甚至刻意深闻细嗅,他人一旦看见白纸上的字迹时,基本上就无法挽救了。 吴志敏只是被哲布天使的金卷银册击打所伤,因为文德林的弟兄人多,哲布天使还没来及、展开金卷银册给他们诵经。 木子因心里不踏实,对微生公子说道: “大哥,以人换人,看来行不通了,我们既然来到关外,这一役必然惊动辽皇,说不定北苑空虚,我们正好借机营救徒老前辈。” “木天师此言有理,咱们声东击西,契丹人正稀里糊涂,大伙儿混乱中、杀进北苑牢房,掀他一个天翻地覆……” 郄方略或许是因、文德林的兄弟有人受伤,所以言辞激进、非去不可。 “不可!人多目标大,容易暴露,再说这声东击西之计,人家未必就看不出来,我意是微生公子和文德林的兄弟、先护送吴志敏回去,我和文星殿的风花雪月四位仁兄去上京,试一试看看运气。” “这……属下以为太过凶险!仅风花雪月四绝客,人手还嫌单薄。” “那我一个人去!这样目标更小、更隐蔽些。”木子因沉吟片刻说道。 “那更不行!我们文星殿的弟兄都反对。” “木天师,郄某以为不如回去从长计议,其间也不会耽搁多久,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此事恐已惊动契丹皇帝,说不定到处加密警戒,我们不如暂缓一步,以其懈怠再一鼓作气营救徒老前辈,未尝不可。” “郄大哥所言不无道理,我风无影双手赞成!” “好吧!既然大家都有此意,那我们就先回去等等。” 一行人到达京都,已是十月下旬,京城之外子因老远就听见、玲珑演奏的琴曲《逍遥游》,暗想莫不是天妹知道、我今日回来特意以琴相迎。 内功深厚的几名教中兄弟,随后也渐渐感受到琴曲余音,尽管只是个别高亢的音调而已,皆相视大笑豪言: “天园主人果真心思聪慧,算准我等弟兄今日会来。” “只是我等此行,并非外出逍遥一游!或许以后去西域,大伙儿能有此良机。”子因回望微生公子莞尔摇头。 自打木子因率文天教的弟兄北上辽国,玲珑便依照其所授口诀,准备在文华苑练习乘云气功的第七、八、九三重,这前九重乘云气功,子因曾练了近三个月,她知道,前九重是基本功也是琴功,所以玲珑一心想学、木子因所教的几支琴曲,尤其是能弹奏姑射山、仙师流传下来的姑射琴,最为至关重要。 刚刚坐下,水儿送来一杯香茶,玲珑饮了一小口,随后对极水说:“待我将这七、八、九重乘云功全部练成,就算东瀛小妖兄妹再来此间,我断不会再有旧日伤痕,此贼胆大包天,竟敢追杀我到天朝上国,就算我不出手,谅这厮也绝不会有好结果。” 随即端正姿势展开手脚,玲珑依口诀、接着练乘云气功第七重,连续半个多月的昼夜吐纳,中途除了饮食之外不曾停顿,谁知,内息竟然无丝毫冷热、轻重之异动。 玲珑不由想起,木头哥哥那日、在梨花谷与她所说,乘云功多半得在仙师的夜光宝座上、才能练成,这时终于确切相信。 看来她醉心的琴曲,又要等到明年梨花开放时节了,天孙玲珑不免有些泄气,叹道: “算了,这是仙人的绝技,时辰地点不对,万难修炼,我执著此间、不过是自寻烦恼。” 见天园主人心绪不佳,极水姑娘于是百般巧语安抚,体贴绵绵善解人意说道: “古语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公主否极泰来、更有神灵庇护,不但重伤痊愈,武功比以前也是精进不少,尤其是内功、水儿更是望尘莫及,这都是上天的安排,教天主再次结缘文天教。教中的弟兄姐妹们都兴奋地说,这次天园主人是真的回来了,嗯!木天师的三弦琴这么一砸,不知引出多少悲欢离合、爱恨情仇,连水儿都身陷其中、慨叹不已,可谓琴动天地、丝绕魂魄。” 极水虽然有些故作腔调,但说的却是文天教中最近的事实,显然是想引起玲珑的注意,好让其能释放愁绪。 所以,水儿一边花枝招展、模仿木子因甩手掷琴,一边摇头,舒了一口气、恍如隔世,面朝天园主人弧犀含笑。 天园主人眼瞅着、贴身侍女,一番曼妙演绎下来,果然开怀专注,忧愁尽去、喜悦姗姗而至。 末了,就见水儿刻意煽情,眉花眼笑问天孙玲珑:“天主,你看木天师这一招,我学的像不像?” “嗯!蛮有味道,你这丫头片子,能编出这么一大段动人的说辞,真是难为你了,居然还打磨雕琢成‘琴动天地、丝绕魂魄’!” 天孙玲珑被极水矫情模仿,逗开了怀、神色愉悦,心里却甜丝丝的,极是受用。 “哎!可惜我当时手忙脚乱,没有用心去听啊……”极水说罢流露出些许遗憾。 木子因当初在留求国耽搁时,前后跟乐师就学了一支《兰花曲》,而且,因为那时、他不会运用乘云气功,这《兰花曲》也就弹了几个调调,后来就断弦了。 虽然在紧急救助微生公子和天孙公主时,子因也确是不得已,用了《兰花曲》演习的指法,但他在匆忙逃命之时,弹指运用根本不成章法。 就算别人用心去听,也没有鸟用,毕竟,就那么一两招慌张救急手法,加起来就是叮咚几个音,哪能有什么乐感。 “是么!那我就试试抚琴一曲,你且听听,看看是不是也能别具一格,境界可否抵达琴动天地、丝绕魂魄?” 玲珑知道,水儿是借故想听、自己在梨花谷新学的曲子,于是嘴上半开玩笑说道。 随即起身移步到琴台前,弹起了北上辽国前、子因演示过的《逍遥游》,乐曲刚一结束,玲珑和极水均未起身,就听见窗外的瀛台方向,有人细腻吟唱娓娓传来,说话委婉从容、声音柔美,似有赞赏之意: “一曲逍遥玉客游,京都最后觅风流!人在天地中、心在宇宙外,妙!妙!妙……” 玲珑、极水闻言俱是大惊,须知文华苑前后,虽不敢说戒备森严,却也分有多人的内外侍卫,水儿警觉推开花窗,天孙玲珑亦已站起身,果然看见外面的水榭旁边,不知何时俏立一人。 其人穿着长相别有风情,嫩绿色绣花锦衫,浅紫色齐腰裤,五官匀称、长发披肩,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四分端庄六分俏皮,模样可人极为讨喜,目光与玲珑相对似笑非笑。 “这位妹妹孤身一人,飘然而至、想必有所指教,何不进来一坐聊叙情谊,水儿,快去请贵客!” 见此女悄无声息、来到文华苑,身份手法均显示来路不一般,言谈中非但毫无敌意,似乎透露玄机,天孙玲珑故而礼貌在先,更显豪爽大方,极水闻主人之言,即刻来到正门外相迎。 魔道有别 213静女其姝 “多谢姐姐盛情,不过小妹还是奇怪,要冒昧相问,方才姐姐所奏仙乐,浪漫缥缈纵横无极,演尽旋转乾坤、逍遥古今之韵,不知姐姐从何处学来?” 绿衣姑娘边走边说,领悟渗透了然于胸,显然于此曲极为熟悉,优雅漫步如凌波仙子足不落地,语毕人已随极水徐徐走进屋里。 “不知妹妹芳名,请先坐!水儿,快上茶……”玲珑起身迎请。 “姐姐不必客气,小妹循声而来冒昧打扰,若是有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绿衣姑娘虽然婉拒,却极为礼貌,站在那里并不就坐,而是随意浏览、四周墙壁上的字画,当目光转到北面,忽然发现悬挂一支金剑,惊奇之中,面颜微微一笑。 “听君之言、怎么像明知故问,莫非你……早就知道此人……是谁?” 天孙玲珑见绿衣姑娘笑容意味深长,且对《逍遥游》了如指掌,言谈之间,似乎就是为了寻找、教她这支琴曲的人而来,玲珑往前再一联想,不由疑疑惑惑起来。 “姐姐果然是明白人,事已至此,居然还要考我,我何止知道此人,乃是日思夜想、魂牵梦萦千百度,也曾踏遍西域走过中原,无数次箫问山河。 东西无果、更是求索于关外漫漫风雪,我寻觅她已经大半年之久,眼看太师父九十岁在即,若是再没有消息,我也愧对倩姨!想不到我还有一位同门师姐……” “啊!” 天孙玲珑见绿衣女充满喜色,所言更是情真意切,她还真道是木子因走散的旧日恋人,不禁为之惊魂失声黯然神伤,以至于后面的话、根本没听进去,头晕目眩、呆坐在木凳上。 极水在一旁见势不妙,忙过来安慰说道:“主人不必忧虑,此女必定是假扮冒充的,什么太师父九十岁,跟木天师完全不相干……” “一家人相见,就算喜极而泣、也不至乐极生悲,嘻嘻!这位妹妹真会说笑,佛曰一切皆缘,假扮冒充用得着吗?真假即刻便知分晓。” 绿衣姑娘眉目传情语气有神,温情说罢便抬臂舒掌,手心里蓦然多出一支晶莹透亮的碧玉箫来,望了一眼窗外轻轻递与唇边,便走便吹来到窗前。 玲珑和极水皆大惊,原来绿衣女所吹的曲子,正是天孙玲珑刚才弹奏的《逍遥游》,曲调却比玲珑演绎得要还丰满传神,与木子因在梨花谷所弹,可谓风韵相似各有千秋。 这个绿衣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昆仑山天涯玄妙门的第四代弟子凌波,凌儿奉师命寻找无尘师叔。 在京兆府与凤儿、梦儿分手后,东行不久,因儿时的离乱牵挂,便顺道回到晋西、姑射山南面的安军岭,那里曾有她生活游乐的绿荫山庄——木家大院。 时值初秋,炎热依旧,凌儿走马观景,因一路分辨记忆、骑行甚慢,中午时分,忽然黑云由北而来,风尘滚滚、凉爽顿生。 等凌丫头到了木家荒宅,已是风雨大作,被泥土埋没的门扉和窗棂,偶尔露出腐烂霉变的一段,碎裂的砖瓦和残损的墙垣、长满了挣扎药摇曳的藤草。 破败的景象,凌波尚有一些模糊印象,因大火燃烧后的主体痕迹,几乎没有大变,当然这也是木子因刻意地保留掩饰,为的是让匪盗对此毫无兴趣,不值得走近观望。 凌儿下了马,小心沿着废墟寻觅记忆,尽管浑身湿透也好似不觉,水榭鱼池假山花园等儿时的乐园,凌波无一不在雨中阅历回想。 最后在凄风冷雨中,凌丫头走进仅存的几间颓屋,屋里充满潮湿和霉烂浑浊的气息,凌儿来到昔日的桌台边,一切看似原封不动。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只淡红的大纸鹤,凌儿信手拾起,叹了一口气坐下来。 丫头想起、自己离开安军岭已有十年,这里依然如故,没有生命的回归和问候,那一定是旧时玩伴、已彻底不复存在,这令她不由得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桌面上。 芩姐、欣姐、缨子姐昨日的笑容,永远地停留在昨天的记忆中了,那个个性十足的小少爷,或许早已在另外一个世界,和他的爹娘一起、无忧无虑,而自己独独还在这个世界上,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那是什么缘故…… 凌儿想不明白,拈着红纸鹤、凄然念叨: “小少爷啊小少爷,你就这么、孤零零地飞走了,连服侍你的小丫头,也不要了……” 凌丫头说着,将五只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纸鹤,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面靠墙处。而后,凌儿目光愁锁、神情哀怨地凝视痴想,任耳边的风声雨声、细诉流年。 直到眼泪浸湿了思念,凌丫头才稍微醒悟,轻轻拉开左首的抽屉,却见数十只小小的纸鹤、静静地呆在里面,这又勾起她童年欢快、美好的回忆。 凌儿将它们一一挪出、整齐摆放在桌面上,想象着曾经一起争执、追逐的灿烂时光,丫头再也忍不住伤心,鼻子一酸,伏在桌边失声哭泣起来。 不知多久雨渐渐小了,天色似乎也暗了不少,凌波起身打算趁天还亮时,离开木家荒废的老宅。 蓦然,她看到桌角一侧的羊毫笔、搭在砚台上,尽管有些许灰尘有些沧桑,但心灵依旧有所感触。 凌丫头重新拾起那只大红纸鹤,仔细轻巧拆开平铺在桌上,右手不加思索拾起毛笔,左手轮回功流转,内息通透阴阳之气掌中巨变,数枚冰片已凝聚在掌心,旋即又融化滴落,将干涸的砚台很快湿润。 这时,凌儿发觉磨墨棒亦已不在,只得将羊毫轻轻柔柔地、在砚台反复浸沏。 直到毛笔显现柔软的墨色,才凑合着这淡淡的墨水,在褪色的四方红纸上,用小楷写下当初那首、工整的七律悼亡诗。 而后,凌儿将红纸再次折叠成纸鹤,并摆在桌面正中凝望有时,眼圈红红泪水盈眶,随即将数十只白色纸鹤、集中摆放在地面。 凌儿伸出右手、缓慢地紧贴着旋转拂过,一圈、两圈……凌丫头念念有词,那是儿时的歌谣,那是深切祈盼,那是遥远的祝福! 一声声、渗透每一个纸鹤未来世界,顿时、几缕青烟,在凌丫头手指间飘起,洁白的纸鹤、在凌儿眼前,渐渐化成一堆灰烬。 就听凌丫头口中默念: “少爷!你等着……待我完成师父和长辈的嘱托,到时一定还来服侍你,你可不能……忘记……当年的凌……丫头……” 凌丫头说着说着,泪水止不住、一滴一滴溅落在灰堆中,凌儿勉强掩泣、躬身摇晃拜了拜,便伤心不已、匆忙迈步出门。 刚跨出门口,丫头犹豫停顿一下,稍微回首衣袖轻挥,只见灰烬尽数腾起散开,化作徐徐飘落的满屋灰尘,不!那是满屋翩跹的白鹤,一个个争相展翅飞出屋门……。 凌儿久久凝视、不舍移步,一副满目眷恋和怜惜的神情,仿佛看见、这许许多多洁白的纸鹤尽数飞起,追随着小少爷直到天涯海角,时时围绕他翩翩起舞、引吭高歌。 凌波在细雨中离开记忆的故乡,此后纵马寻行于韩魏、齐鲁,至八月底又北上燕赵之地,均一无所获,九月初由云州沿s形辗转寻觅,直到北海之外、方才中止继续北寻。 目睹极光闪耀、烟霞乱舞,朔风凛冽中凌儿感悟良久,荒凉苦寒之地,虽然一派壮美,却也是一派孤寂,没有超凡脱俗的心性,无论何人任他武功多高、修为多深,只怕难以长久留住。 斯人侧马抚箫,倾情巡行于冰雪皑皑的天地间,一曲《逍遥游》回荡鲲鹏起点,内功洋溢声询百里。 “师叔!师父和太师父让我来请你,倩姨她们也好想你啊……这是你最喜欢的曲子,我吹的对么?” 在一望无垠的寒冰冷雪、空天寂地之间,凌丫头不时轻轻呼唤,稍停功心合一凝神谛听,唯四野一片惊风乱鸣。在目送最后的霞光紫气琉璃消退,凌儿不免持箫惆怅若有所思,隐隐眸中微湿欲语又止。 凌儿当即信马由缰,收目天之尽头,止不住泪洒寒风、心绪难平,若是当真找不到无尘师叔,不知该怎么面对昆仑山的前辈,如何回复倩姨、萍姨乃至师父太师父,凌波眼泛泪花悲悯浅吟: 纵马问天涯,箫寒北海霞。 相思千万里,风雪泪迷家。 凌儿茫无头绪追寻到深夜,其间与师姐灵犀相通,闻小师妹走失大惊急返,昼夜疾驰踏遍苦寒,过黄龙府直下南京时,路途狂风暴雪不止,然凌儿却惊闻旷野外,刀剑激越吼叫连天、杀声起伏不绝。 凌丫头稍近发现,雪地上死者两人各自西东,其中十多人穿着一致,与死者像是同伙,手持各式兵刃冒顶风雪,与另外两人鏊战。 这两人年岁相近、打扮殊异,一人使刀,身着乳白色披风,另一人手拿铁杆银样梭钩枪,虽如同身穿灰白蓑衣,却是浑身上下多有血色,看来已经受伤不轻,但其人丝毫无退缩和躲避的惧意。 “大伙注意!他们已经逞不了几时英雄,皇上旨意是活捉南蛮悍匪,交给肖古御巫全权处置!” “这位同道的兄弟!老渔翁感谢你的好意,请你速速离开,你我素不相识,君犯不着为救我继续与契丹狗贼拼命……” “哈哈哈!老哥你说笑了,这契丹武士与我有宿仇,而今不是我救你,恰好是你在帮我!” “好兄弟!你再不走、可就真的走不脱了……” “多谢渔翁老哥,小弟要是怕了契丹武士,今生就不会来辽国!你我此时同为天涯沦落之人,怎么可以陷小弟于不义?” “好!兄弟侠肝义胆,东海渔翁只要一息尚在,那就认定你这个兄弟了!” “渔翁老哥风雪中、钓来一群乌龟王八蛋,三宝今天不杀一龟,不足以结交铁杆兄长。” “兄弟义薄云天、古今少有,大哥早就从心底认了,你我二人肝胆相照,患难相遇乃天作之合,烧香磕头全免了,今日不妨携手、杀贼饮血结拜!” “大哥豪气冲天,三宝求之不得……” 虽然二人是在说笑中拚死奋战,但手法速度、招式反应却丝毫不减,看得出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然激战有时呼吸渐趋凝重,且以少敌多终落于下风,甚至于陷入多方围攻险境。 凌儿惊奇、这二人竟是萍水相逢,危难之间,依然豪情万丈、笑看生死,尽管两位异士、鲜有还手之力,但她还是不由为之赞叹、感动。 “助手!”凌儿远远地观望,忍不住出言制止。 清冷娇脆之音冲破风雪,在众人耳畔清晰回荡,但契丹的天狼武士并未因此罢斗,或者说根本没有把这域外、多余的一位小姑娘放在眼里。 而两位临阵结义的金兰侠士,虽然心中均感到一震,但却没有闲暇和能力,去劝阻这位路见不平的陌生小姑娘。 两人均不希望、再有人深搅这趟浑水,因为敌众我寡、悬殊甚大,且双方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口。 “当”地一声闷响,穿乳白色披风的侠客,手中兵刃突然断飞半截刀锋,披风大侠面色微变,招式隐约呈现些许慌忙,迎面的一名天狼武士咬牙狞笑,看得出其超强利器、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须臾,就见白色披风侠、衣袖裂开并飘起,且白色披风随之大半被割去。东海渔翁察觉不妙,铁杆横扫义弟对面的强敌,惊见义弟三宝的袖衣和披风血迹甚多。 东海渔翁顾不得自身强敌环视,拼命加紧两招冲刺,将前后的契丹武士扫开,然其侧门漏洞,还是被其余武士发现,决胜的机会终于来了,在对手虚弱的抵挡下,众武士不顾一切各自奋进。 忽然,所有的围攻的天狼武士感知异变,伴随一股阴冷刺骨的劲风,从众人背后疾速袭来,有人匆忙转身,惊奇冰雪漫天、密集横射,大自然的笑傲风光,竟会被她人随意运转利用。 魔道有别 214北国侠影归 来得及的、或挥舞刀剑全力抗击,来不及的、被冰雪左右击中,有多人雪寒肌体、同时冰冻穴道,并为此命丧东海渔翁和披风侠的反转痛击之下。 其余天狼武士一瞧,自己陷入腹背受敌、两面作战的局面,惊恐万状,纷纷退避远处,意图集结伺机而动,再细看、先前单枪匹马收拾此女的同行,而今正躺在雪地里,动也不动、生死不明。 剩下的契丹武士这时才明白,眼前面对的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才是他们真正的厉害对头,细数同来的十多个天狼武士,而今能战斗已不到半数,且再拼下去毫无胜算。 本来这些天狼武士并非纸糊的高手,只因得胜关头轻视了对方,最终反遭受杀身之祸。众武士犹豫片刻,终面含惧色悻悻离开,凌丫头随后飞身上马,与二人匆忙告辞。 “敢问巾帼女侠的名号,救命之恩终生铭记……” “武林道义!不必作庸人俗举……” 凌儿留下一句转身而去,黑旋风撒开四蹄,须臾变成一个细小黑点。 东海渔翁尚不甘心,风雪之中与三宝一并抱拳致敬,目送苍茫背影,再次追问朗声请教: “我等兄弟沙场结拜,姑娘既是见证之人,焉能不留片言只语,岂非让老朽遗憾一世!” “正是!大哥所说也是小弟的心里话。” “昆仑山上,天涯子弟,江湖儿女,仁侠长记……” 唯声音细腻传递,一人一马俱已不见踪影。 “东海渔翁、北海过客,谨记女侠的恩情教诲!” 因为这前后,凌儿并未耽搁多久,且有黑旋风伴行,很快便越过契丹首府等辽国重地,或许是因她的装扮和坐骑独特醒目,或许是因她的武功和手法怪异离奇。 总之,凌儿的模样身影,已被北辽的契丹武士牢记、甚或互相警示,所以,之后在大辽国境内,再也没有人拦阻、询问她了。 单人匹马来去,可谓一日千里,九月底,凌儿在广晋府得到师姐讯息,让她适时去江南查访。 途经开封府留宿三日等候,凌儿有意与大师姐会合,谁知午后不久,她正引功欲与师姐沟通,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弦乐。 凌儿大奇,猜测难道师姐已经先到了,所以遗音呼唤、叫她直接过去?故而凌丫头立即收功起身,初步判断声乐离她不远,遂大白天也顾不得了,凌空飞越、循音匆匆追随而去。 在一个优雅别致的开阔庭园,凌儿徐徐落下身形,侧目却见弹琴之人,是一位素不相识的年轻姑娘,年龄与自己似乎不相上下,嫩黄的衣裳、淡蓝粉红交织的花裙,唯袖臂处是水晶蓝的锦绣图案。 凌丫头惊诧之余、心中随之窃喜,此人莫不是无尘师叔的弟子,那我岂不是也就找到了师叔。凌儿依据这独一无二的妙音推理,想象大功告成的愉悦,因而才有了她和天孙玲珑各自所想的一番对话。 凌儿见二女对自己身份有疑心,所以吹了一小段箫曲,然后停下问道:“姐姐还有疑虑否?不然就请容我亲自拜见……” “你既与他早有缘份、理当成全,何况一往情深、千里迢迢寻找至此,我岂能私心藏掖、掠人之美,你在此稍待几日,或许就能见到……” 玲珑认定,此女是木子因儿时、青梅竹马的女伴,定然是来此寻找失散的旧日情人,不然,何以她也会吹奏《逍遥游》? 自己相识在后、不必怨天尤人,因此决意让出木头哥哥,竭力强忍内心的哀愁,仍旧难免言语到最后、有气无力。 凌丫头正想辞别说谢谢,忽听外面人声嘈杂,似乎有不少陌生豪客、朝这个方向赶来,于是说道: “姐姐既有客人造访,小妹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凌儿说着、转身要走。 这时,极水姑娘匆匆来到玲珑身边,低声说道:“主人!木天师和微生公子他们回来了,要不要先……” 天孙玲珑一听,略微摇手说:“不必,你快去请木天师便是。” 然后起身急唤:“这位妹妹请留步,你日思夜想的人就到,请坐下稍待片刻。” 凌儿回身激动地说:“真的?她真的肯见我啦?我还担心……” 凌丫头以为无尘师叔不愿见她,正在想该用什么法子、解开师叔的郁结,如何劝说她重回昆仑山,所以一听玲珑挽留欣然就坐,恨不得马上就将此事,通报师父、师姐等本门中人。 玲珑见绿衣姑娘坐下,便打算先行离开,免得触景生情,抑制不住眼泪让人笑话,谁知刚取下金剑,还未到门口便碰见木子因,眼圈一热低头避过佯装未见。 子因奇怪,一把握住玲珑的手,低声问道:“天妹,你找我有何事?” “请你松开手,木天师!不是我找你,是你的……朋友要找你,你怎能……在这里……拉拉扯扯,让她瞧见……你这样,会……伤心的……” 玲珑以极低沉细腻的声调,勉强镇定地回绝木子因,随后几句话说着、说着就已酸痛不已,虽然体恤的是别人,但其实难过的却是自己。 她恨不得找一条偏僻的荒野逃路,让自己跑的远远地,让所有的人都看不见、她不经意失态的模样和表情,让所有人不会因为她的悲伤而悲伤。 “弱水三千、吾只饮一瓢,天妹!你怎么能不相信我,我早在梨花谷就对上天起誓过,我不会让你走的……” 木子因看出了天妹的忧郁,但他却不知道忧郁的起因。 “你还在哄我,人家姑娘……她都……承认了。” “你说谁承认了?哪个姑娘?她在哪里?” “她就在屋里……等你多时了,你一见便知是谁。” “你随我同去瞧瞧,若是我有半点变色隐瞒,你怎么惩罚叱骂我都行,就算是用金剑杀了我,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木子因焦急地劝慰加表白,执意不肯进屋会客。 天孙玲珑心道,都怪我欠你的太多,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凄然一笑强装欢颜,拉着子因的手来到里间,一见凌波就说: “妹妹,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我把他还给你了,你可不能再弄丢了!”而后退后一步准备离开。 凌丫头闻声而立,及见是一个陌生男子,她深感意外、慌忙低下头,心道还未拜见师叔,怎么师姐就拿我寻起开心,随即又故意板着脸、望着窗外默默坐下。 “天妹!我真的不认识她?” 面对几步之外坐着的陌生姑娘,子因匆匆瞥了一眼、未觉有何异常,越发信誓旦旦对玲珑说道。 木子因所识得的年轻女子终究有限,貌看只觉此人毫无印象,所以子因转身意欲退出,避免尴尬和天妹的疑心加剧。 “难道还要我提醒么?木天师,你总是那么地木,也不知是真木还是假木,哎!柔怀织就琉璃泪,傲骨凝成碧水枫,陌路惘然千纸鹤,推窗依旧一苍穹……这么快就忘记了,真是一个负心郎!” 说出此话,天孙玲珑是又爱又恨,干百种滋味在心底翻涌。 谁料此言一出口,绿衣姑娘蓦然站起,失声惊叫:“啊!师姐……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 凌丫头只道她是师叔的弟子,当然精通本门灵犀功,倘若和自己功法巧合对时,那自己未曾摆脱的所想所思,她清楚知道、也就不足为奇。 凌儿面含羞涩,说着向门边的天孙玲珑望去,正好和木子因四目相对,再一瞧这眼神,怎么有点像…… 忽然、她想起童年时,那个机灵狡黠、说一不二的小少爷,难道……会是他? “少爷?你果真是小少爷!少爷……你……你……你真没死!?” 木子因陡见玲珑吟出、老宅家中纸鹤上的诗句,心道天妹又拿我开涮,今天我若不解释清楚,恐怕以后难以相处,于是正想扭头说出心里的话。 不料,子因见绿衣姑娘起身、转眼也随之望过来,再细一看面颜、似曾相识,耳边又是一口一个熟悉的少爷呼声,俨然就是旧时的玩伴嬉戏重现。 只是这丫头变化太大,和小时候的凌丫头完全不那么像,疑惑中的他,还是犹犹豫豫、谨慎试问:“你……你难道是……凌丫头?!” “少爷……我就是……” 凌儿想到在安军岭老宅,她悲伤之余、将数十只聊寄思念和祝福的纸鹤,都焚化给了小少爷,而今目睹真容,不免声音发颤,甚至有些怀疑是否思虑成幻。 尽管小少爷已经长成大少爷,但变化终究有限,是以她很快就意识到,眼前的这个青年男子,就是自己牵挂十年的小少爷。 凌丫头忍不住快步跑过去,情不自禁拉住子因的手来,仔仔细细地审视小少爷、曾经与众不同的胎记标签,随着喜悦的泪水奔流不息。 及至凌丫头说话跑来身边,不住地点头回应,子因方才敢确认,如儿时一般、顺着便拉起凌儿的双手,说道: “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想不到你还活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是听见琴声,才找到这里的,没想到少爷……你也会来这里。”凌波抽出右手,抹去激动喜悦的眼泪说道。 木子因大喜过望,紧紧握住凌儿的左手,忘记了其他的人和事,急切问道: “你当时可见到缨子和花欣吗?还有芩丫头,她们怎么样?我记得谷管家说,她们给契丹官军掳走了。” “缨子姐给辽国官军凌辱杀死,芩姐被逼投水而亡,欣姐也是给他们活活抓去了,哭喊着、也不知是死是活,多半是……” 凌儿伤心说到此处,扭头抹泪,不忍继续说下去了。 “或许欣姐还在辽国,我应该抽身去找一找,可文天教……哎!对了,隆冬时节、我准备去辽国一趟,凌丫头,你和我一起去,管教欣姐大吃一惊……” “可是欣姐在哪里,我不知道,少爷你知道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猜想,这……真不知要找多久,人海茫茫,如同你我相逢,或许天随人愿……唉!” 两人忽略了时间、地点和其他人事,各自回答、追问自己急于想知道的人和事。 “契丹官军无恶不作,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天我和欣姐正四处找你,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对匪兵,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弯刀和弓箭,到处抢东西而且见人就杀,我们当时吓得躲在柴草堆,欣姐想救她的爹才被发现……” 刚说到一半,就听极水姑娘从苑中匆匆奔来,同时断断续续呼喊:“木天师……木天师!不好啦……” 子因闻讯赶忙出了屋,凌波也随之来到门外,极水一见凌儿在木子因身后,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怎么回事?水儿!难道是教中出了大事?” “不是!文天教没事……是天主……她一个人……出去,菠儿妹妹说……天园主人骑马……走了,也没说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她说天主神情……好像不对劲……” 子因意识到不妙,大喊:“不好!你们在此等着我……” 紧跟着、木天师人也追了出去。 凌丫头这才想起,那位黄衣姐姐、先前和自己说话时的种种表情,尤其是她念叨自己诗句时的感伤语气,尽管后面说的话凌儿没在意。 但对照小少爷现在的举动,凌丫头意识到他们、两情相悦已非短暂,一定是自己刚才的举动、引起她的忧虑不安和诸多猜疑。 傍晚时分,木子因终于疲倦地回来了,身后是微生公子、郄方略和六义生七八个人,极水和凌儿一看情形,就知什么也没有找到。 凌波首先问道:“师姐她……人去了哪里?” “师姐?谁是你的师姐?”木子因如堕五里雾中,摸不着头脑,望着凌丫头茫然问道。 魔道有别 215真的是小少爷 “刚才的黄衣姐姐啊!她弹得《逍遥游》唤我来此,天底下之人能演奏此曲的,可没几个……” 极水姑娘一听,没好气告诉凌儿:“这里没有你的师姐,天主的琴曲,乃是木天师亲自传授,他们是天作姻缘……全由你来乱搅一气!” 极水对凌波的到来颇不喜欢,觉得天师和天主是天生恩爱的一对,全是这个新来的凌丫头瞎掺合,惊飞吓散了和谐鸳鸯。 “水儿,不可冤枉凌丫头!她不过是刚到,大家碰巧遇上了这件非常故事,这还的要怪契丹官军!” “对不起!小少爷,我不知道她是少奶……”凌丫头既惭愧又内疚,不免有些担心少爷责怪。 “天妹与我尚无夫妻之实……凌丫头,啊不!凌儿,你以后不要再说、什么小少爷了,我已不是那个山沟里的木少爷,你也不是伺候人的小丫头! 咱们既然从小就在一起,那是今生今世的缘份!我年长你三岁,咱不妨就兄妹相称吧!你看……我木子因配不配、做你的大哥?” 木子因郑重说道,但语气中依然少不了、年少时的调皮取笑。 “当然好啦!少爷。”凌丫头脸蛋儿微红、爽快地应道,却也有些不好意思。 “傻丫头,不对!凌儿……叫大哥,就像这几位兄长,全是我木子因的大哥一样。” 说着话、木子因一指自己侧后几个人,表情故作严肃之状、似乎更像是在学私塾的俞先生。 “木……木大哥……” 这一来,凌儿可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又想笑、喊了一声极不自然。显然,她还不适应这种人生喜剧般、近乎颠覆性的角色转换。 “属下恭喜木天师,终于找到了亲妹妹!” 顿时,几个尚在身边的文天教弟兄,异口同声向木子因祝贺。 “凌儿谢过几位兄长!”说完,凌丫头给微生公子等、几人盈盈一拜。 “哎呦!哎呦!不敢不敢!凌儿姑娘礼重了……”说着七八人慌忙回拜。 “大哥,我怎么总觉得……凌儿姑娘眼熟……” “对了!我想起来了,是这样的……木天师!在西域我们兄弟六人离开楼兰后,在鸣沙山一带,遭吐蕃苯教僧人追击围攻。 最后在红沙古堡,遇见三位巾帼英雄相助,其中一人好像就是……木天师的妹妹凌儿姑娘,对吧!大哥,三弟、四弟,你们可曾记起……” “正是!三位女侠如同神兵天将、飞马出手,风沙滚滚、冰雪纷纷,武功之高、我等兄弟闻所未闻。 苯教的本尊和数名护法僧人,皆不是对手,三招两式便东倒西歪、成鸟兽散……凌儿姑娘,不知我说的可对?” “啊!原来当时争斗的数人、便是几位兄长,好像你们不是这般穿着模样,倒像是当地钟云部落一带的牧民。 小妹那时疏忽了未曾细看,只因我等姐妹不熟路途,想借用几位向导,所以才急急追赶,方有此意外奇遇。” 凌儿淡淡一笑、表示认可六义生的判断。 “这般说来,凌儿姑娘还是你们六义生的恩人……哈哈哈!当然了也就是我文天教的恩人。” 微生公子望着百里乐山一笑而过,转而对木子因说道。 “大家既然都是自己人,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凌儿,你此番来京所为何事,不然就在这里住下。” “木……大哥,我来中原乃是奉师命、寻找本门一位师叔,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不但找到师叔、还找到大哥……” “哦!你师叔在哪里?”木子因奇怪问道。 “大哥有所不知,这《逍遥游》之曲,乃是我天玄祖师爷依据道家精典、《逍遥游》中恢宏洒脱的气势和内涵所谱就,可谓匠心独运、境界非凡,这也是本门正式弟子、世代相传的必修之作。 刚才这位妹妹既然说,是大哥教授……少奶奶,小妹还请大哥告知,尊师现今身在何处?” 凌丫头说着、望了一眼极水,然后转向木子因,微笑等待其回答,凌波此刻直接将天孙玲珑叫做少奶奶,极水辞色稍稍有些好转。 但木子因隐约觉得不妥,却又说不清哪里不妥,再听到凌丫头追问起自己的恩师所在,他更是难以置信、无言以对。 “这……” 木子因犹豫起来,好长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当初他的师父伊无尘一再交待过,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她的修身之地。 凌丫头见小少爷面色沉重,还道是什么不幸消息,急切问道:“师兄!师叔她到底怎么啦?你一定要告诉我。” 旁边文天教的男女诸人,见这兄妹一问一答、全是一头雾水,一会儿是少爷丫头,一会儿是亲兄妹,转眼又成了师兄妹,这变化飞扬急转也太快了。 “凌丫头……凌儿师妹,这件事容我再想一想,请你不要误会!师父当年有交代,我须征得她的首肯,现在可不能冒然、领你去见恩师,不然、子因就成了无信之人。” 因为木子因少时、曾听师父说起过,她是个不听话的弟子,有违门规、擅自下山,正因为如此,或许她才不愿意被打扰,甚至更愿意被别人遗忘身份。 “木天师说得对!再有几天,就是少林寺的五百年佛光盛典,我们文天教是答应人家的,也该早作准备,不能落在别人后面。” 郄方略见势成僵持,便转移话题消解彼此尴尬,何况今天几个人是特意来此间,与木天师商议少林寺的行程安排。 “嗯!郄大哥说的有理,这样吧凌儿,你在此吃顿晚饭、或者干脆先住下,我一有消息就告诉你,等我从少林寺回来给你答复!” “不必了……木师兄,凌儿还是回客栈,明天我就去寻找、刚刚走散的这位好姐姐……也好让木师兄无后顾之忧,凌儿告退、改日再见。” “哎!等一等……我猜天妹多半是去了梨花谷,水儿!你明天和凌儿师妹一起,去那里看看,她的乘云气功前九重尚未练成,你们去早了没用,估计至少还要一个多月,你们不妨最后去梨花谷。” 木子因这话说的并无多少信心,即便自己亲自解释也难以说服,除非凌儿有绝佳办法,能打消天妹的疑虑。 凌丫头的那首怀旧诗,对玲珑的印象极深、担忧也极大,何况玲珑认定、凌儿的箫曲是子因所授,凌波寻找师叔,又未能跟天孙玲珑说明白,当然也未必能让人相信,支撑了玲珑此前认定的青梅竹马的存在。 而诗与人的联系,一下子由昨日的虚幻,变成今天的真实,子因一时也难以说得令人信服,因为凌丫头的门派和自己师父的门派,都是秘而不宣的,除非她们三人能当面说开身份。 其实这都是阴差阳错,凌儿以为木子因早已不在人世,所以才不怕笑话、敢于吐露出来,思念之深情义之真、自幼积累挤满字里行间。 尽管这种感情很复杂,既有兄妹关切之情、又有男女爱慕之情,也有或多或少的主仆感恩情结。 虽然她已是昆仑派的高足,但自认还是木少爷身边的一个丫头,小少爷点点滴滴的关爱,对童年的她来说,都是莫大的幸福和快乐。 这份感情她是珍藏的,倘使木子因在世,她是万万不会说出的,毕竟身份差异、是她挥不去的遗憾,故而写在红纸上、折成纸鹤掩盖起来。 只是当时因为伤心,焚烧时竟然遗忘了,没想到后来还是被人发现。 “师兄,这件事凌儿就拜托了,太师父九十在即,若是一拖再拖……凌儿实难向师父交差,小妹今且告辞。” 一句师兄称呼,让凌丫头和小少爷重新划定身份,或许是不让木子因、为难在爱与不爱之间,说完人影一闪已飘然出屋,待木子因走出门外,已是万籁俱静、风雪无痕。 四海厅内,六义生的百里乐山等人散开围坐,向木天师逐一详细汇报,郄方略等文德林的几位也在陪同,百里乐山向木天师声称,已找到楼兰王国地下废墟的入口,但刚刚出了水井坊不久,被苯教的几名僧人发觉。 因为木天师有指示,所以六义生并未深入仔细查探,而是尽快沿原路返回,碰巧木子因和文星九绝等、北上截取辽国可老公主,所以今日也才刚刚相见。 “木天师,这一次西域之行,最初的入口找得很费劲,我们后来打听到楼兰当地的民谣,说‘楼兰望海千门挂彩,楼兰失灵生死不明,黑蛋白蛋金银万担,黑白理清富贵荣膺。’ 想不到宝图入口,就在蒲昌海岸边不远的高地,站在入口周边,可以清楚眺望蒲昌海,属下以为这民谣肯定和楼兰藏宝有关,不然怎么会有金银万担一说?而且吐蕃的僧人怎么会盯上我们?想必楼兰宝藏尽人皆知,寻宝的人绝非只是我们文天教。” 其实,楼兰地宫的宝藏入口,只要稍加思考就能知道,楼兰民谣歌词中的‘楼兰望海千门挂彩’,已经表明入口就在蒲昌海近岸,六义生一开始并未加以联想,只是后来才醒悟,至于薛氏兄弟,则更是不用谈了。 “说得不错,我小时候就听说过‘黑蛋白蛋金银万担’,大概就是说,这黑蛋白蛋能换来金银万担。” “原来木天师早就知道这个秘密,只是这黑蛋白蛋是什么样子,我等兄弟一直没有找到,估计石蛋未必还在西域。” 木子因鉴于以前不慎,泄露太多、以至于让薛氏兄弟起了贼心,所以这次碍于人多,他没有公开说明石蛋就在自己手中,他担心给闲杂贪婪人员听出,又会弄出一些意外和麻烦。 是以子因故意点头道:“极有可能!但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这次六义生千里跋涉,有功于本教,待大事一了,我亲自与几位兄长前去寻访,当然吐蕃人盘踞数百年,就算真有宝物也不易取出,我等兄弟切不可、身陷此物于囹圄之中。” “木天师无欲之人,实是为教中兄弟的性命着想,我们只当陪天师异域巡游,大队人马出行,就算苯教僧人冒犯,又有何惧!”微生绝蓝剑眉一扬,整个四海厅虎虎生风、英气逼人。 “百里大哥心思缜密,木某极为赞赏,本欲让六位稍事休整,怎奈古今一线前辈嫉恶如仇,单枪匹马对付东瀛小妖,我极是放心不下。偏偏此时少林寺有请木某,看情势很不简单,所以子因请六位兄台、在暗中保护常老,切勿伤了一线老前辈的自尊。那东瀛小妖兄妹俩,武功非比寻常且擅长隐身,你等轻易不要与之动手,待我少林寺归来彻底解决。” 木子因说到这里神情果断,态度坚决已然胸有成竹,在他看来,铲除井上俊兄妹追杀的尾巴是必须的,不然文天教恐怕在中原不得安稳,其后再去梨花谷,向玲珑解释原委,才显现道歉诚意。 “木天师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看来文天教的辉煌指日可待!”郄方略信心百倍、向六义生说道。 “此行少林寺有吩咐和建议,按说本教可以去六位弟兄,我正在考虑人选,能抽身的兄弟暂时不多,百里兄率人刚刚归来,半年多的奔波,理当多休息几天才是。” “木天师多虑了,我等兄弟西行西域,效仿孔老夫子周游列国,那可是悠哉快哉……” 众人皆知他说得轻松,但其中的艰险、谁心里都清楚,均一笑不言。 百里乐山还未说完,就被文峰祠的弟兄佟书兽玩笑打断:“怎么就请六个人,少林寺也太胆小怕事了!倒不曾少林寺知道、我们文峰祠六义生正好够数!” “非也!这次去的人很多,寻常门派也就一两个代表人物,本教有六个名额,也是少林寺高看一眼,想想本教不在三山五岳、七门九派之内,能有这等礼遇,靠的可不是运气呀。”微生绝蓝诡秘一笑。 魔道有别 216少林寺有约 “三教九流,本教执儒,也算是名门了……啊!” “这么说来、老和尚还算有眼光,少林寺领袖武林还未过时……” “哈哈哈……”众人一起风趣大笑。 “我看这次去少林寺,就由微生兄和风花雪月陪我走一遭,余人还须警惕东瀛妖人以备不测。” “还有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件,那是值得文天教上下庆贺庆祝,想必木天师应该听说了,那就是文天教的老对手、大辽国的刀客武圣灵镜天刀,不久前被一个叫天涯姬的女侠剑废妖生。 算起来这位天涯姬女侠、也是替本教除了一大害,当年本教的多名老前辈、甚至于天孙教主,所以遭到天狼武士的暗算,也是有灵镜天刀的阴谋诡计、三番五次起歹毒作用。” “好啊!真是六月债还得快,妖僧刚刚害死万霞真人还没多久,现在终于有了报应!这叫苍天不负有心人,佛家的因果轮回居然成真了!谢天谢地!” “这灵镜天刀手中死的人太多,可惜天涯姬女侠没有彻底杀了他,这倒有些遗憾,而神武通的季霖雨、居然还令人救活了独腿的妖僧胡天,简直是非不分……” 九绝客之一的逍遥剑奚也青、严重表示对神武通的不满,还有人对恶魔行善,这还有天理正义吗? “哈哈哈……独腿的灵镜天刀……他还敢在江湖上露脸吗?想来天涯姬女侠、是不屑在废人身上补剑,只是这位天涯姬女侠是何门派,我等一无所知,天涯姬也正是因此而出名。” 郎之白倒是不以为意、乐观得很。 “天涯姬?虽然这事武林疯传,但天涯姬女侠模样、我等均未见过其人,不过既然是同道中人,其侠义气度木某倒是格外推崇,若有机缘、一定当面拜会敬谢才是。” “我想大辽国的狗皇帝、这会准是哭丧着脸,大骂文武群臣……一群废物……哈哈哈……天助我也!天亡贼也……” 风花雪月几位绝客兄弟、乐得张狂欢呼,真情演绎着辽国皇帝的苦逼霉态。 “木天师,前些日子、有百药门大当家倪三味,遣人带信属下、并问候木天师,说有一对年轻夫妻要面见天师。 男的叫武魁,是江都人士,自称是师承双峰山霏雨脊的奚明州,请木天师闲暇之际,过问一下这位江南的朋友,或许能有所帮助。” 说话的是甲位坛的许坛主,因为一直在外忙碌,没能及时将信件送到木天师手中,而今许一盟来京都述职,正好全部交付。 “双峰山霏雨脊!与昂首坡上的奚家姐弟不是一路么,他们人在何处?”木子因一下子就想起来,伸手接过许一盟的信封。 “来了已有不少日子,现在平京楼等候。”许一盟如实相告。 木子因当即拆开阅览详情,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时,想了片刻说道: “算了,现在太迟了,今晚就不打扰了,明天你请客人、来书香园见见再说,其余诸位兄长,先去准备准备,后天一早我们就赶赴少林寺,今天大伙儿难得在一起,正好聚聚热闹热闹。” “好!木天师既然吩咐,我这就让认准备一下……” 一伙人陆陆续续坐满四海厅,曦儿、殿儿在一边前后忙活。 直到一更将尽各人散去,木子因回到书香园,坐在太师椅上,独自托着下巴冥想嘀咕: “凌丫头与师父、到底是什么门派?我问她,她偏偏又不说,她一定要见我师父,到底所为何事?仅仅是她的尊长要做九十寿吗?师父说她年轻时任性不听话,冒犯了师长背离了师门,会不会是老家伙要惩罚我师。 百里大哥说、凌丫头武功出神入化,那她的尊长岂不更是、神乎其技无所不能,不行!看来我暂时还不能去拜见师父,免得这丫头和小时候一般鬼精、趁我不在意悄悄跟踪,轻易就找到神华宫、师父所在之地。” 想到这里,木子因稍微松了口气,可是天妹突然出走,误会太深,怎么办? 哎!其实都怪我,玲珑之前说过、希望大家知道我们的事,那就是说叫我、早日公宣娶她为妻,我怎么就没明白透呢?迟迟在文天教内外、没有向众人说明,以至于让天妹私下、都怀疑我的诚意不足。 此时,木子因内心极度悔憾,而今他却又脱不开身,也不知道天妹会不会去梨花谷,倘或让文天教的弟兄去打探又不合适,看来让水儿和凌儿去寻找,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若是我明天就跟教中兄弟说明、娶天妹为妻以作补救,想必江湖上很快就会知道,只是…… 子因细心一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不如等少林寺回来后,亲去姑射山迎她至京都,自己再当面对大家说出,或者直接带她去神化宫,请师父做主先结为夫妻,或许这般才能让她无忧。 值此情形、子因心里渐渐踏实许多。 第二天,许一盟领着一男一女来到书香园,木子因在四海厅与之见面,许坛主稍加介绍,指着男子对木天师等众人道: “这便是闻名四海的豪侠、双峰山霏雨脊的第一传人武魁,这一位女中豪杰便是武夫人。” 许一盟说罢,武魁夫妇抱拳、一一向众人施礼:“谬传不足为凭,都是江湖朋友的夸大之词,名不副实、让诸位见笑了!” 木子因抱拳回礼说道:“贤伉俪远道而来,幸会幸会!” 许一盟随即对夫妻二人说明:“这便是本教木天师,这稍后一位是文星九绝的微生公子,这再后几位么……” “呵呵!我们风花雪月一路货色,不劳许坛主徒费口舌。” “久仰久仰!在下北上初来京都,意外遇见奚师妹奚师弟,风兄与百里兄在昂首坡、力挫我奚师妹奚师弟,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奚师妹年幼鲁莽,自以为是、不知天外有人,得罪了木天师,武魁深感不安,在此谢过几位宽宏大量。” 武魁和夫人忽然起身,向木天师等一众真诚致歉,更是出乎文天教的意料。 风无影一听武魁说的似对非对,后来道歉诚意十足,以至于想搀和几句笑话、也没机会了,望着微生公子和木子因,头一次被人难受噎住。 “哪里哪里!武兄太客气了,两位请坐下再叙,令师妹师弟也算明理之人,草帮李大哥以及江湖上的好汉都是赞赏的。” “多谢木天师抬爱!不过在下此行、并非是来与文天教的兄弟客套的,不知木天师是否听说过、东瀛武士井上俊?” “啊!难道是东瀛小妖……”旁观的文天教诸人无不惊道。 木子因不知武氏夫妇来意,故而反问:“你说的是东瀛的奇人井上俊,难道武兄见过其人?” “何止见过,此贼狂妄骄横,不知从何学来隐身术,八月中在扬州蜀岗宅院,无缘无故重伤我岳丈秋老爷子,临行之际我们听其胡言乱语,说什么追杀文天教的反贼,所以顺道提醒文天教的英雄,不可不防。” 武魁神情依旧仇恨不减,但语气并不有多强的高昂和激烈。 “不错!那东瀛小妖猖狂得很,手段狠毒之至,我爹不过三日、撒手人寰,父仇不共戴天,虽然我金秋蜀岗不是其对手,但也不愿见那东瀛贼人,再肆意残害无辜他人,所以特意登门相告文天教,那倭贼想必已在、来京都的路途之上。” 武魁妻子接过话匣子,言之凿凿一副巾帼侠义豪情。 “多谢武兄挂怀,原来嫂夫人是秋老爷子的亲生女儿,失敬失敬!秋老爷子不幸殒命,我文天教也是知情不久,老人家英名一世、武林盛传,侠义风范、堪称我辈导师,子因高山仰止,唯缘悭一面。 说来惭愧,去岁木某东渡留求,打狼不死反被狼咬,甚至引狼入室,以至于老英雄为文天教、诸兄弟画蛇添足之举所累,秋老爷子所以命丧贼手,全是因子因而起,待此贼诛灭,定当登门拜祭、略表寸心。” 木子因骤闻武氏伉俪说明来意,起席再拜竭诚致歉。 武魁和秋怡连忙致谢:“木天师言重了,此贼嚣张无礼、心狠手辣,即便我等闻讯、也会上山打狼,木天师跨海杀贼,那是理所当然。” 木子因微微一笑,继续侃侃而谈: “东瀛小妖虽然武功奇诡、擅长隐身,但中原乃卧虎藏龙之地,即便文天教不敌、妖人也凶残不了多少日,木某此前也曾败在井上俊手下、并险些丧命,思前想后才决定学了一些防身术,权当亡羊补牢,再过数日,便是少林寺的佛光五百年盛典,若得机会,子因或与天下英雄共商除妖大计。” “木天师果然想得周到,我大哥届时也会在少林寺,保不定东瀛妖人就会出现,木天师如用得着我们夫妇,尽管捎个口信,无论是蜀岗、还是霏雨脊必有回应,武魁就此告辞,不打扰诸位议事。” “武兄武嫂既是慷慨耿直之人,木某就不挽留客气了。” 说完一行人送至大门外,木子因还要相送,却听武魁谢道:“木天师,诸位仁兄请留步,咱们有机会就在少林寺拭目以待,如何?” “好!就这么说定,少林寺见……” “一定!” 两人出了文天敬客家,武魁便急着去寻奚师妹和师弟,一路上秋怡疑惑问武魁: “武哥,这位文天教的木天师,听奚师妹说、她一掌将其打翻好几个跟头,就算他是礼遇谦让,也不至于作如此狼狈选择,这木公子的武功,恐怕比东瀛小妖差远了,居然敢去海外除妖,是不是头脑简单、太鲁莽了些?唉!我们仓促托人引见,好像有些急于求成、流于轻率。” 秋怡由是感觉、这文天教是否徒有其表,怀疑丈夫此行是缘木求鱼。 “文天教以前是在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听说向来以文事天,武功或许并不十分考较,何况江河日下、辉煌已过,绝非往昔可比。这位木天师,虽说武功不怎么样,但为人却是不骄不躁、是非分明,我看值得信赖可以结交。再说文天教人才济济,多数奇人能听命于这位木天师,想必他确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高明手段,北上之行、怡妹完全不必担忧。” “嗯!反正来也来了,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这文天教咱也见识了,大哥说我们来得及、也去少林寺观望观望,武哥,你看现在就去么?” “不!先找师妹师弟,我有话要问。” “唉,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我还真要听奚师妹他们怎么讲,江湖上风言风语三四载,说昆仑山抢了霏雨脊的金银剑,可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姬师妹初来扬州时,我也不好意思提问。” “这件事我从未听师父说过,一定另有隐情,师弟师妹在昂首坡、公然对江湖各派宣称,虽然不全是师父的意思,但金银剑之事、恐怕假不了!” “你是说鲜师叔她们强占了奚……师叔的家传宝剑?果真这样、那少林寺咱就不去了,你与我马上回头、去双峰山,我要亲自问奚明州,看他到底怎么讲。” 秋怡一听武魁的话音有点来气了,初始还有些碍于情面,称奚明州一声师叔,最后干脆直呼其名。 “怡妹,你不要生气吗!我也没这样想……” “那就找你的师弟、师妹谈谈,学了几招双剑合璧,就在江湖上招摇撞骗、口不遮拦,你做大师兄的,总该指点训示一下吧?别让霏雨脊变成蜚语脊,那可就闹大笑话了。” 秋怡后面还有一些话,或许是因过于刻薄、就不好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武魁曾对她说过,双峰山的双剑合璧威力极大,修为与力道等同时一人即能对决两人,两人可抵四人,四人可敌十六人,而今兄妹俩双剑合璧,被人家两派高手打败,武功没练到家是小、居然大言不惭。 魔道有别 217怎么九龙剑现身 “没那么严重吧!不过、眼下与他们会合一下,是必要的。” 两人并辔向西而去。 武魁并非惧内,所以能听命于其妻,皆因后来随父亲学了不少秋家的武功,当然不算拜师,也不可能再拜师,除非师父首肯,否则纵然有亲生父子关系也不行,武林中这些门派规矩、向来是极其严格的。 无论内功还是拳脚器械,武魁觉得金秋蜀岗、确实比霏雨脊高明不少,双剑合璧他曾与父亲对阵切磋过,连占个上风都不可能,更别提以一敌二了,当然这也与他个人修为、多少有关,所以秋怡的话,自然也就有分量了。 第二天,木子因亲率风花雪月和微生公子离开书香园,两日后不紧不慢、抵达少林寺大门外,微生出示少林寺的请帖与本教的贺礼,有执客僧高诵佛号接纳致谢,并安排马匹和兵刃的存放。 随即,由点座僧引见木子因等人、至禅房饮茶稍候,过了好半天,大伙不但没看见方丈,连首座僧也不曾见面,大家都觉得少林寺有些古怪。 风无影和月无情等,自然有些不高兴,本教木天师驾临,连会面的高僧都没有看到,少林寺实在不像话,好歹文天教也是中原一大派,就算教主不在,也不能这般不给面子。 四个人出去转悠半个多时辰,原打算挖苦捉弄一下、那些不识相老和尚,谁知厢房禅院、多数房舍冷冷清清,没看出什么名堂,偶尔碰见一两个小沙弥,个个窸窸窣窣、匆匆忙忙,根本搭不上腔。 直到天黑之际,才匆匆赶来两个老和尚和几个小和尚,木子因和风花雪月等、认识最前面一人,是去年在昂首坡见过的、少林寺的西堂僧承实大师,稍后随行的一老僧,正是方才招待兼打圆场的点座僧。 微生绝蓝不客气地对老和尚承实说道: “大师,我等清茶早已喝过,你不必再另行吩咐了,总不会像东岳庙的老僧一般,净说些‘坐、请坐、请上座’之类,木天师与兄弟们皆不想听,少林寺前恭后倨、有失佛门修持,与武林中名门正派举止、大相径庭,可让人看不明白了。” 木子因一笑置之,摆摆手说道: “微生兄不必介意,或是我等来太早,少林寺名满天下,宾朋五湖四海,一时招待不过来、也是应有之象,大师无分身之术,自然有所不及。” “阿弥陀佛,老衲特意赶来致歉,失礼之处、请木天师和微生公子等多多包涵!” 而后,老和尚坐下简短说明,近期寺院职管有多人新近任免,个别师兄弟尚未适应调整,更兼首座师兄年事已高,不久前已引退,接任师兄人事不熟、处置不当,宾客汇集典不逢时,难免顾此失彼。 木子因这时才得知,方丈略有小恙、暂不会客,其他僧侣或因经卷武功贻误,或是修行不得法等原因、须闭门思过,寒暄之后,大伙儿才明白来龙去脉。 至开斋时辰已到,点座僧又对随行小沙弥、指手划脚低语一番,安排好文天教的几个贵宾之后,两位大师方才告辞。 木子因等人送至门外,望着承实大师的背影疑疑惑惑,均难以置信少林寺、五百年的盛大洗礼,怎么会出现在司职混乱、错漏百出之际? 直到次日庆典,众人才看见少林新任首座僧承真露面,在下午又意外遇见罗浮山的安师兄,木子因殊为惊喜。 回首往事,两人不免一番感慨絮叨,安定更是不曾想到,当年的木师弟、居然成了文天教的天师,子因又将微生公子等绝客兄长,向罗浮山安定略加介绍。 或许是九死一生的缘故,罗浮山结怨江湖不少帮派,武林各派与之往来极为慎重,尽管单克星早已被蓬莱客囚居,然世外真人并不热衷于让罗浮山、在中原武林大张旗鼓地弄出异常名声。 同时,真人也不赞成门下弟子、穿梭于江南江北,乃至西域等五湖四海、好勇斗狠扬威立万。 而罗浮山对于文天教来说,也只是耳闻,或许九死一生确实是双方的尴尬,所以、彼此间并没有多少深入了解意向,只是相互抱拳、久仰客套问候一番,算是君子之交、点到为止。 也有极少数武林门人似乎见过,不免交头接耳,以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好像是罗浮山的安公子……” “罗浮山的?岭南罗浮山已有二三十年、不曾来中原露脸,难道这次例外……” 言下之意,似乎安公子、也是被九龙剑吸引来的。 “兄台莫不是忘了吧,当年九死一生、也是在少林寺大开杀戒,最终被蓬莱客带走修仙。” 说话之人看衣着是草头帮的二把手,而他身边的中年人,是华山派的大弟子,两人似乎极为相识。 “哦!那九死一生原来是罗浮山人?怪不得这位安公子身手不凡,看来罗浮山非同小可,只怕少林寺今天、没想到有如此意外……” 此人本以为,罗浮山安公子抢得九龙剑,一定是据为己有,所以话中多有不安和疑虑,却不曾料到蓝衣人飞身而落,握剑抱拳、上前向大和尚施礼: “罗浮山安定,见过少林寺首座大师!” “阿弥陀佛,原来是罗浮山安公子,老衲谢过安施主。” 首座僧心底存疑,谢完犹自迷糊,暗忖自打当年、九死一生惹事至今,好久未与罗浮山的客人打交道了,我少林寺这次佛光大事,好像没有邀请罗浮山…… 首座僧恍惚寻思间,忽然被搅乱惊醒: “大师客气了,安某来迟,令神僧血溅宝殿,还请见谅!诸位佛门高僧仁慈之极,而那女子却不知好歹,欲趁机抢劫宝剑、且凶残太甚,安某实在看不下去了,可惜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哎!这把剑还请大师收管。” 安定说着,恭敬递上九龙剑,眼神流露一丝遗憾,瞥见老少四五名僧人、七手八脚,已将因圆大师匆匆包扎并抬走。 “安公子仁义过人,少林寺既感且佩,请公子这边坐。” 后堂僧接过九龙剑,有小僧安排安公子坐在后堂僧右侧,离神武通尊主季霖雨不足两丈。神武尊主季霖雨瞧见罗浮山安定,自然而然也站起身,准备示意招呼一下。 没想到两人目光一对,安定瞧见季霖雨正站在那里,喜道:“想不到季兄也在,幸会幸会!请坐请坐!” “小弟想起榆杏林与安兄一别,今日少林寺相遇,有些喜不自禁,特意问候!” “多谢!多谢季大尊主盛情……请坐!” 两人稍微见礼各自刚坐下,就听有人责问: “请问首座大师,九龙剑凭何归属少林寺?大师乃是佛门高僧,想必少林寺不会因贪求宝物,而置信义于不顾吧。” 首座僧支支吾吾,佛珠在手中捻个不停:“这个……” 这时乾坤门包不紊站起来,向四方一抱拳说道: “诸位英雄,虽然九龙剑在我包家二三十载,却不敢说是我乾坤门的私产,今所归少林包某以为系天意不可违,除了少林寺诸位高僧、当初为了护剑死伤多人,更因为少林寺乃是三山五岳、七门九派之冠,我辈江湖中人仁义楷模、师武典范,故而我乾坤门赞成九龙剑诚属少林寺,不然若让江湖中奸诈小人、甚至狼子野心之徒谋取,则是武林乃至天下之大祸。” 乾坤门虽说是名门正派,但在七门中名望并不高,尤其是到了包不紊这一代,名声下跌更甚,以至于九龙剑都保不住了,不得不送往少林寺。 包不紊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倒是说得极为得体,令一些有志之士,和各大派的掌门或代表频频点头。连师叔韩千兵听了,也站起来附和: “包师侄所言甚合我意,老夫也以为,九龙剑置于少林寺,最妥帖不过,此实乃众望所归。” “你乃一家之言,我看未必!不妨问问在座各路英雄,各门各帮的掌门帮主,古语云‘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则此剑当属勇武肝胆之义侠。” “哈哈哈,这么说来九龙剑归属老夫,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千悲醒一阵狂笑,苍白浓密的长长须眉,不住地颤动摇晃,引来不少人的惊愕。 “以老道看来未必如此,千老兄的武功、好像还远不是天下第一吧?怎的有如此的自信之能!” 崆峒派的道长北戴子,忍不住打断其狂妄的叫嚣,自打酒老千一出场,北戴子就看不惯其人。 “以包兄之言看来,这九龙剑当属德配天地之人,当今武林德高望重的前辈、领袖委实不多,但也绝非少林寺一家。依在下看来,崂山的水月道长和崆峒的玄鹤子道长,二者的仁义威名,丝毫不输少林寺的诸位高僧。” 他这一番言论说的甚是有理,连峨嵋派和泰山派等、各大派的代表,都相视赞许颔首不语。 水月道长和玄鹤子,均是九派中的高人,这两位与江湖上无任何仇怨瓜葛,且为人低调谦和又刚正不阿,一向鲜有追名逐利的举措嫌疑。 “呔!你小子是那路邪神,为什么单单说玄鹤子道长,难道崆峒派北戴子道长,仁义威名就不够吗?”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白莲教教主座下天花派仇必豹,不知这位兄台是何门派。”群豪闻之一阵耸动虚惊。 “原来是白莲教的北王,怪不得有如此宏论,佩服佩服!在下是五台山空云大师的弟子。” 此人正是空云大师的首徒永清,这次因少林方丈名帖邀请,特意率两名师弟出席观礼庆典。 “不敢,那是在座的诸位英雄抬爱赏脸,以仇某看来,少林寺若是将九龙剑公平推出,更显仁义之德,才不至于令天下的江湖好汉、非议少林寺与乾坤门私下收授。” “喂!空云大师已经归顺了辽国皇帝,你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你背叛师门,不愿投靠契丹贼子,怎么看你都好像没长那根骨头。” 草头帮的一名弟兄,看见了五台山的永清和尚便出言讥讽。 “呸!你懂什么,我师父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为了保护一门香火忍辱负重,不是你等江湖上、碌碌无为的无名小卒,都能担当得了的!哼!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乃是佛门大智慧……” 永清的师弟沉净、一看来者不善,自然不愿忍辱服输,当即反唇相讥。 空云大师这次因故没有来少林寺,只安排了首徒永清率两名门人沉净、恒安赶场子探听风向,估计他知道世人对他这个五台山掌门人颇有微词。 当然,起因还是他的师弟智明禅师、六根不净欲望太过。江湖皆知智明禅师投靠大辽国,为辽皇耶律璟暗中效力。 而且据说智明禅师和灵镜天刀地位差不多,尤其是后来灵镜天刀被天涯姬废黜,智明禅师更是声名渐长,成为大辽首屈一指的国师,堪称皇帝耶律璟问计执政的‘殿堂真佛’。 这‘殿堂真佛’是契丹皇帝耶律璟、在灵镜天刀销声匿迹后,不到一个月就加以册封。 显然、辽皇知道以灵镜天刀的武功身手,回不来就永远回不来了,大辽国的武士营不能没有一个重量级的主心骨。 “好一个无耻谬论!一点都不知脸红,真是修为老到堪比佛祖!” “哈哈哈……”人群一阵哄笑。 “你放屁……我等佛门弟子、身正不怕影子歪!哼……我们敢来少林寺,就不怕你妖言惑众、狗拿耗子!”空云大师的弟子沉净愤懑几近怒喝。 “怪不得掌门空云大师的师兄叫智明禅师,只可惜他怎么没有当成五台山的掌门人?难道他的大智慧是实在太明显了,竟然不识时务超过了掌门人,实在是太不明智了……啊……” 魔道有别 218各取所需 此人故意颠倒说话,语气多有讽刺,是人都能听出来,而且智明禅师实质是空云大师的师弟。 不过,空云大师真的是四大皆空,且一直不与北辽往来,但凡契丹官方来人造访拜香,掌门人空云大师总是称病不出。 但辽国皇帝并不因此就为难五台山,所以世人皆疑疑惑惑,怀疑五台山的师兄弟是否和辽国明暗双双往来。 当然、在中原武林看来,智明禅师虽然投靠大辽国,但作恶似乎并不大。 估计彼时、因为有灵镜天刀横行契丹朝野,智明禅师的光芒给遮挡了,所以中原武林的英豪,对五台山并不如何痛恨,也就是口舌之争瞧不起而已。 “你这个操心佬……是不是睡不着想死?我师父和我师叔,那是一码归一码!你懂不懂?” 跟随大师兄永清和尚前来的、两名僧俗弟子怒目圆睁,一人欲拔剑相向似曾克制不住,却被五台山的大师兄伸手拦住。 “我又不当和尚,我凭什么要懂……” 此人是白莲教的门徒,看来是有心戏耍空云的弟子,双方十多年前结下过梁子,是以彼此打击报复忽明忽暗,见面斗嘴那是能有多狠就多狠。 五台山的佛门弟子、这次来少林寺庆贺是经过允许的,自然身上自保的兵刃也是可以随身,毕竟他们身在大辽国,凶险比中原武林要大。 何况、怎么来说空云大师的名气不小,传闻归传闻,投靠大辽国的毕竟是智明禅师,而不是空云大师,谣言一时算不得准。 “这么说,空云大师今天是不好意思来了,你们五台山的僧人,倒是很有心计了,那你到少林寺来为的什么?难道有少林寺方丈的亲笔名帖邀请?” “睁开狗眼看看……这是什么?”五台山来客中、刚才仗剑的一名灰衣年轻僧人沉净,同时将少林寺发出的名帖、拿出来摇晃了一下破口怒骂。 “你这头陀不怀好意,一味羞辱我五台山,我到少林寺关你什么事?你算什么东西?吃我一招再说!” 空云的俗家弟子恒安终于不想忍了,说完纵身飞起就是一杵横扫,人未落地“刚当”一声,铜杵就被两名僧人的禅杖夹住。 “首座僧承真大师有令!不得在大雄宝殿前寻衅滋事,恩恩怨怨请施主下山后再作了断。” “你小子敢带兵刃上山,一定是别有用心。” “哼!这妖头陀口出污言,什么别有用心,在下此行和你一样……” 有人猜测中年汉子恒安非五台山僧人打扮,大概是五台山的俗家弟子,此刻恒安望着黄袍头陀凶焰不息、犹不解恨。 “哈哈哈!居然和我一样,你知道我来此作甚?”两人打斗虽止却兀自吵闹不停。 “阿弥陀佛!诸位稍安勿躁,仇施主方才一言,令老衲茅塞顿开,今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领衔代表多数已到,九龙剑去留何处,老衲以为由各大掌门一致议定,少林寺作为见证不加干涉!” 而后首座僧转头,谨慎询问左右各大门派的掌门代表:“老衲愚钝,诸位行家同道有何高见,还请明示!” “首座大师,老道以为、九龙剑首属仁德之人,方可造福天下苍生,武功应在其次,否则无异于纵容好勇斗狠、鼓励生死相搏,非善策也!” 嘉宾席中、右边一位须眉皓首的道人,开口说话神色略显忧虑,算是对少林寺承真老和尚慎重提醒,旁边诸人一齐望着他、皆点头称道。 “必来道长所言,也正是我三山五岳之子一致公认,但仁德厚重之品性,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看透,武林中表里不一、道貌岸然之徒并非没有,所以上策暂时也就成了虚策,除了下策以武论剑别无良策。 然场外成百上千的英雄豪杰,若是相互一一比试,恐怕没十天半月、也见不着分晓。何况、少林寺乃佛门净土,万一失手弄出个死伤,更不是我等初衷。 故而几位掌门说定选出四人,无论现场何人、只消他能取胜其中之一,便有资格领取九龙剑,如若多人同有资格,则余者互相比试角逐,九龙剑当属最后一人。” 此人年已花甲慈眉善目,说话不紧不慢,神情温厚面颜带笑,看样子他说的这法子是一锤定音了。 此人是衡山派的掌门聂师道,三山五岳的代表都认识,而七门九派的行家,则是知道的多儿女见过的不多。 皆因聂师道极少在江湖上走动,且门下弟子的武功手段和侠义传说,衡山派似乎一向名气不大、江湖好汉也鲜有听闻。 “我们佛、道、儒八大宗初定,暂且由我和华山派于掌门,武夷山必来大师、衡山派掌门聂师道出面,本来我等有心举荐少林寺,让达摩九院的禅师执牛耳。 因首座与后堂僧等极力反对,称此番做东,不宜与各位宾朋拳脚相向,毕竟大家远来是客,少林寺上下极具盛情,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倒不是我等狂妄……哈哈……” 说话之人江湖上几乎都认识,乃是蜚声武林、如日中天的天山派首徒白云天。 天山乃三山之首、雄踞西域,太白山紧随其后、俯瞰中原,武夷山坐观东海,三山盛名世人皆知。但不知何故,太白山的红云道长今日缺席。 白云天五十来岁,是天山派掌门何无剑的座下大弟子,武功已深得天山派精髓,尤其是天山派的秘技‘五行向阳功’,只有他一人圆满练成,深得何无剑器重。 因此、天山派未来掌门之位非他莫属,特别是最近几年来,武林中大小事宜,何无剑几乎不过问,全部交给这个实力派弟子处理安排,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意思。 而五岳派中恒山派已置身事外,泰山派是典型的道家流派,近几十年走下坡路,掌门和弟子是一代不如一代,这一点与少林寺如出一辙,是唐末以来五岳中的夕阳派。 与此相反的是,华山派异军突起,掌门于雪礼虽然秉承儒家风范,修为上却善于兼容并蓄,武功于不动声色之间后来居上,俨然成了五岳之首。 而衡山掌门聂师道亦佛亦道,修为也是非比寻常,尽管在江湖上,这些大宗师极少出手,但任谁都知道,想要在他们手上,拖延十几、二十来招绝非易事。 三山五岳的高手,享誉武林已非一日,因此上山来的这些识时务的英雄豪杰,大部分自然就老老实实当一个看客,连十三流的当家好汉都没有插手,更别提那些多如牛毛的寨主、岛主、洞主和观主等人了。 剩余的七门九派的门人弟子,多半也要掂量着一些,能得九龙剑固然是件美事,万一失手折了本门的威信,恐怕因此成为笑谈,而在江湖上矮人一截,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毕竟,这七门九派在武林中、都是响当当的,且一向是以名门正派自居。 这样一筛选下来,能博取九龙剑的,自然也就不多了,人头攒动歇了一盏茶工夫,尚不见有跃跃欲试的江湖好汉,唯有各处交头接耳吵吵嚷嚷,片刻工夫首座僧方才走出来,正要开口却见一个人影从天而降。 众人惊讶顿时全场无语,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半空中、接应灵姑娘的男子花间宓兰。 因灵姑娘女扮男装,欲抢九龙剑不得,兰风宓不忍佳人失望而动,人刚落定便是一声冷笑发出,而后展开一番惊世骇俗的胡言乱语。 “嘿嘿!诺大个武林,竟没有一个像样的英雄,宓兰小生尽管声名狼藉,但今日红粉佳人,为我舍命取剑,兰某就是再胆怯,也不能让阿灵为我含羞受辱离去. 在下虽然疏于拳脚荒于刀剑,耽溺于花间兰坊时久,却也想搏一搏,总不能让江湖上的朋友,白叫我一回终男派……” 兰风宓得意洋洋,颇有怜香惜玉之情,但话未说完,就已被他人高声制止: “首座大师,这蜜蜂男也有资格取剑么?此人淫乱他人妻女,拆散世间无数美满姻缘,武林义士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而甘心。 今若是九龙剑被此人谋取,则势必如虎添翼无人能治,况终南弃徒色胆包天,贼性不改由来已久,恐天下从此难觅纯情淑女,请承真大师三思。” “这个……兰施主……应该……”首座僧略显犹豫。 兰风宓的名声,老和尚承真当然是有所耳闻,滥杀无辜谈不上,只是其人朝三暮四、好色成瘾,倚红偎翠生性太过风流,引来纷繁不断的杀身之祸。 偏偏此君艺高人胆大,不少武林人物义举锄奸不成,反而死伤在他的拳脚扇锋之下,而门派中却又羞于在江湖上提及。 但方才白云天已说过,不论何人只要赢得了、三山五岳代表的拳脚即可,像兰风宓这样的人,若是找不到冠冕堂皇理由拒绝,似乎有失公允。 正在首座僧思量当口,却听蜜蜂男拱手高调回应: “哈哈,我道是谁对宓兰小生如此了如指掌,原来是青城派的掌门尹越人,尹道长急男人所急、忧女人所忧,兰某佩服!不过道长放心,令妻女长相,虽然可媲美当年的蜀相夫人,但兰某好色一生,却是眼界极高。 就算是尹掌门幡然悔悟,一腔热情推推搡搡、满园奇葩白送小生,兰某固然放荡不羁,可不愿因此败坏了风雅品味,尹掌门的妻妾女眷、尽管自信在家,妆扮百年淑女便是……” 兰风宓只嘲讽一半,就引来群雄哗然大笑。 虽然尹越人不甚好色,却也娶了一妻二妾,武林中人大多知晓,只因尹掌门一家重男轻女太盛,加之家中一切又有老母作主,老太太的宗室家族观念极其顽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宗接代无子最苦。 而尹越人正妻连生四千金,掌门不得已娶了一房小妄,满以为后继有人,岂料尹掌门再添两女儿。 尹越人虽然郁闷不乐,但作为一派掌门,果真为子嗣而娶上三妻四妾,终究在武林和弟子们的眼中不够正派,因此也绝了千秋万代之念。 偏偏老母亲擅自作主,又与他招来一房小妄,自称是梦中的宝贝孙儿指点,命儿子尹越人明媒正娶接纳,尹掌门不敢顶撞回绝老太太。 423 尹越人圆房至今已十年,三房止得一女,老夫人和儿子这才总算彻底明白,一切皆已命中注定,虽然二房后来又生了一千金,却是于事无补。 尹越人一家妻妾儿女十多人,可谓满园春色,而今兰风宓借此嘲弄,让尹掌门和青城派的随从,个个气得脸色涨同猪肝,但碍于少林新立的入寺规矩,只是站在原地咬牙切齿,没有动手罢了。 原来,尹越人与五湖帮的五湖新主、秦为华交情颇厚,因五湖帮误伤蜜蜂男的青楼相好,被兰风宓终南拳脚杀的、落花流水大败而逃。 后来帮主邀请到青城派的掌门,想寻淫贼花间宓兰的晦气,谁料尹越人不敌花间宓兰,幸亏有五湖帮的人掠阵得以保全。 事后秦为华在聚仙楼,摆了一桌为尹掌门压惊,今天青城派咽不下这口气,故而特别地提出异议。 峨眉派虽然与蜜蜂男有大大的过节,此刻倒是把持得住,没有大喊大叫,作义愤填膺之状。原来掌门能明大师早已扭头,提前扫视了门下弟子,那眉头、眼神乃均属示意,告诫弟子稍安勿躁。 这时,白云天前出一步说话了: “承真大师,贫道与诸位武林宗师泰斗讲明,兰公子既然是按照规矩来取剑,则身份资格当无疑义,至于人品优劣一事,不在今日讨论之中。 以贫道看来,兰公子未必武功天下第一,则九龙剑谁又能断言,一定会随他而去,俗话说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这叫得响的花花公子,武功只怕不见得就高,只消他选定我们其中一人、比试即可,成则上、败则下,仅此而已。” 魔道有别 219论资排辈 “天山派白道长说得好!整瓶不动半瓶摇,蜜蜂男既然敢来少林寺取剑,几位武林前辈不妨顺应天理,除此一害好让天下太平,藉以正世风民俗。不然淫邪之气弥散,羞耻不生道德尽丧,则是我辈学武者的悲哀。” 说此话者正是乾坤门的韩千兵。 师兄方若雷之死,一直是韩千兵的心结,奈何此淫贼武功奇高,乾坤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得长期忍耐。 今日适逢巧合,此贼竟自投罗网,不然、以这些武林耆宿的终生名望,去追杀一名恶俗淫贼,不但有失身份、甚至在江湖上,还会引起不良的猜疑,那就画虎不成、贻笑大方了。 “不可!韩施主此言有违议定,今日比试属点到即止,不得以性命相搏,兰施主纵然淫荡,但命不该死,况我少林寺二十年来,未有血光之灾降临,老衲及敝寺众僧,唯念我佛慈悲。” “哈哈哈!看看,高僧就是高僧,与你们这般江湖小丑,所见确实是云泥之别,兰某傲视天下,却从不敢小觑少林寺的神僧。你们整天嚷嚷、兰某罪该万死,可知兰某从未枉杀一人,所杀之人皆是想取兰某的性命,而某家实属不得不杀。 哪像尔等所谓的名门正派,为了名声而杀人,为了宝剑而杀人,为了金银而杀人,甚至于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杀人。人家杀了你一人,而你却杀了他一家人,到底谁更恶?!说什么取兰某性命,乃是天下大义,简直是狗屁不通! 那辽国的皇帝、臣子和兵将,杀我百姓成千上万,敢问诸位大侠,有谁前去领取天下大义?倒是四方门的王老英雄,在下是佩服的很!纵使契丹武士和东瀛武士明暗截杀,老英雄依然大义无悔。此前在泰山玉皇峰,鼎王助常悔青再射天狼,名动江湖天下皆知,所以王老英雄的弟子亲眷,兰某是礼敬有加!” 花间宓兰自始至终在场上,指点各门各派笑傲群雄,唯峨眉派掌门脸色铁青,虽然卫氏一门所遭恶运,并非峨眉掌门之意,但毕竟是在能明大师、执掌门户时所发生,尽管事后大师曾疾言、怒斥门人弟子,但终于事无补。 鼎王及其弟子,虽然耳闻目睹了蜜蜂男、出场以来的一言一行,尽管他对本门颇有礼遇,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此人既为武林所不齿,须得划清界限,所以自鼎王以下,一子一徒俱不假辞色,冷眼相视默然不语。 崆峒派的北戴子却沉不住了,高声责问: “你一个礼义廉耻不顾之徒,居然在此巧舌如簧、飞扬跋扈,简直不把我三山五岳、七门九派放在眼里,今让崆峒派先会会你这无耻小儿,也好打扫一下庙堂的乌烟瘴气。” 说完其人已飘入场中。 “哦!原来是北戴子道长,崆峒派这么紧张,莫非心里有鬼,我听说道长武功固然很高,但却不是崆峒派掌门,哈哈!兰某是来取九龙剑的,没工夫与你辩嘴。 若是小可赢了道长,不知首座大师之言,还算不算数?若是食言还需先讲明,到底是道长不够资格?还是兰某不够资格?道长可曾想过没有?” 蜜蜂男是泰山镖局的常客,早就知道崆峒派、峨眉派追杀卫家老小一门,所说自然是有所指,因此一席话,呛得北戴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要知道,这一回拟定的比武规格,因为七大门中杨门和洪门的推辞,加上九大派中九嶷山未至,所以、各大掌门多谦虚且有所保留,将九龙剑的等级难题,交给三山五岳的名家宗师去破解。 首座僧承真大师连忙解围:“阿弥陀佛,兰施主之言虽然强词夺理,却也不无道理,诸位今日既来少林寺,那便是客,皆有取剑之机遇。 至于仁义道德,老衲以为,均不是哪一门、哪一派,自以为是的护身符,名门正派从来就不是自诩的!即便是少林寺,也不敢自吹自擂、自鸣得意!兰施主今日志在必得,则请选定一位前辈高人一试身手。” 首座大师说完侧过身来,伸手往旁边谦卑一指,其神态深涵礼数。 “小生久闻华山派的武功,乃是五岳的后起之秀,于掌门韬光养晦,令华山派近几十年异军突起,连东岳的泰山派和中岳的嵩山派,都有些名落华山了,兰某今日正好见识见识,就算与九龙剑擦肩而过,也不枉走此一遭。” 花间宓兰虽说有些浪荡不羁,甚至于风流成性,但说话行事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从不迁就他人,更不消说溜须拍马了。 泰山派、嵩山派尽管名声在外,但已成昨日黄花,武功多有外强中干之势,与北岳恒山几成伯仲之间,与华山派、衡山派相比,明显稍逊风骚,故而花间宓兰直言不讳。 兰风宓耽于花间,但并非不问武林,江湖上的掌故轶闻、风向秘技以及门派隐私,甚至丑闻要点等重大新奇之事,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能打则打、能避则避,这也是他立于不败的因由之一。 华山派掌门于雪礼,闻言从师弟身旁冷冷站起,不动声色从后座走出来,既不称谢也不道谦,神情看似不喜,或许是因为兰风宓名声不佳之故。 就听于掌门略带讥讽之音,单调无味说道: “兰公子言语浮滑、惯于花街柳巷哄骗,前后啰嗦了这么多,不知有几成可信?今日于某雪礼就借你的手脚,领教领教终南山、徐老道的绝世修为!兰公子,就请出高招吧。” “怪不得华山派独树一帜,原来是于掌门不近人情之故,倒是花间宓兰自作多情了,嘿嘿!看来这人世间的风情,都给兰某一人赚足了,情多泛滥、色满灿烂,兰某的性誉、早已不是区区几年的江湖了,也好!兰某就不客气了,若是胜得于掌门一招半式,宓兰小生也就此赢得天下情圣之称,哈哈哈……” 见于雪礼丝毫不给面子,蜜蜂男也不以为意,依旧嬉皮笑脸、怪腔怪调,说完后又狂妄大笑。 笑声中起手就是一招‘烈火焚金’,掌风四面穿梭,那是终南山威风八面的震阳掌。 于雪礼一瞧,其人出招诡异不敢怠慢,当即一招‘青松撩云’,暗想这小子淫荡成性,居然还有如此阳刚的内功,看来徐老道内功心法自成一派,算得上是独领风骚。 两人拳来脚往,眨眼间过手四十来招,蜜蜂男毫无败象,台下的除青城派、乾坤门、峨眉派,等其余高手无不惊讶,均未想到这淫贼练成这般绝世武功,这架势,不少名门正派的高手都已看出,一百招之内根本分不出胜负。 一百招过后,于雪礼面颜泛红,内劲化开虚虚实实,双脚错开略微外翻,右手拳开成掌,这一招‘迷途知返’,由兰风宓右腋下斜向直切喉头,蜜蜂男百忙中倒纵,左脚踢出‘终南余雪’,于雪礼的手腕若不收回非折不可。 于雪礼不愧为一代掌门,临危不乱收掌为爪,臂腕一侧一沉,五指锁住蜜蜂男的左脚丘墟、昆仑两处穴位,众人一瞧、花间宓兰败局已定。 谁知机变重重,兰风宓自知破绽遗漏,双掌平推‘花开两朵’,齐齐铲向于掌门左右小腿骨,这一招围魏救赵,算是死里逃生。 虽然两人招式有先后,并非同生共死,但于雪礼身为一派掌门,自然不会和蜜蜂男互残烂斗,脚跟弹起收手让开,同时伸腿横扫,这时,蜜蜂男急速收身,几乎接近匍匐于地面。 于雪礼来不及翻身,坐地双手按下,若是击中兰风宓,兰公子不死也要脱层皮,蜜蜂男似乎无处可逃,双手一扒猛地蹿出,避开于雪礼的锋芒。 其实,于雪礼此招乃系虚招,当真以此方式打败对手,虽说是对症下药,却也毫无风度,既然蜜蜂男狼狈躲避,自己也就急探两指、点击地面,翻身跃起半空中一挥手,很体面地落座在自己的原位。 于掌门轻轻抱拳左右巡视,冲台下群雄淡淡一笑,说道:“兰公子年轻有为已然胜出,雪礼承让了,见笑见笑!” 其余四派掌门代表皆讶然不信,西堂僧承实大师问道: “于掌门明明和兰公子不分胜负,似乎还略占上风,如何言败?” 承实大师这话极具代表性,包括罗浮山的安定、和神武通的众高手,以及文天教的多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却听于雪礼说道:“雪礼与兰公子徒手格斗、近两百招,不能取胜便是落败,纵然再纠缠一千招,也是有败无胜、遗笑少林,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于雪礼前面的话,说的冠冕堂皇极具风范,然而最后两句‘后生可畏’则颇为冷漠,明显是皮里阳秋,似乎暗含那么一点讥刺。 “于掌门武功超然,宓兰小生总算领教,唯一想不到的是名家修为、更是兰某远远都追不上的!” 兰风宓刚才两招,虽然死里逃生,但却并不高明,尽管于雪礼说到最后,阴阳不定、模棱两可,但花间宓兰还是心悦诚服地认输。 “阿弥陀佛!于掌门果然是一代宗师,见识已远超我们这些世俗僧侣,老衲佩服之至啊!”西堂僧在一旁合什赞叹。 七门九派的观礼嘉宾,大多数人也颔首同意,木子因也是大加称颂,对身边的随行人等说道: “华山派的于掌门造诣不同凡响,与我文天教颇有异曲同工之源,这等气势胸襟、虽‘败’犹荣,堪称三山五岳的高手奇人!” “蜜蜂男最后一招,虽说惊险躲避,却是蓬头垢面、斯文丧尽,于掌门以自身名望、不屑穷追猛打,木天师慧眼通透、一言囊括,难道这九龙剑,就由蜜蜂男说一不二?” 月无情不客气指出端倪,说到后来音量提高不少,显是对九龙剑的归宿颇不甘心。 “木天师,既然首座僧有此一言,微生愿意试一试,即使与九龙剑无缘,这些掌门、领袖个个都是武学泰斗,与他们切磋过招,自然胜过十年修炼,微生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遇。” 微生绝蓝的意思,木子因何曾不知,因为木子因已对首座僧说过,自己不为九龙剑而来,所以不能出手问剑。 微生公子知道,木天师与九龙剑渊源极深,借机便想试探赢取九龙剑,以待木子因和天孙玲珑、某天一起跨海诛贼,能作重整留求之用。 “虽然东瀛小妖猖獗,但本教此番前来非为九龙剑,比武取剑子因更不赞同,微生兄为武不为剑,子因诚然礼敬有加,但眼下此地无银,似有所不妥。” 木子因低声相告,对文星殿的几位绝客兄长,坚持说出自己的见解。 就在台下群雄吵闹争论犹豫之际,人群东边走出一位青年人,中等身材年约二十七八,所有眼光‘唰’一起集中在他身上,都在叽叽喳喳问这位江湖小哥是何门派,怎么从来没见过没听说。 今天这阵势,谁都知道能上场的不多,没几把刷子的武林人物,都见谅地在台下看看热闹,五大门派的高手,几乎都是不世出的奇人,很多人都还没见过,也是少林寺的面子大,请来这些武林泰鼎观光坐镇。 就见年青人抱拳一礼,开口对几位大师说道: “晚辈金秋蜀岗秋实,上来不敢有非分之想,今日能与诸位掌门讨教武学要义,晚生深感荣幸,家父向来对衡山聂掌门赞不绝口,小子斗胆,就请聂前辈指点几招,也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嘿嘿,不敢不敢!秋蔚老哥龙行虎步,内外功修为早就驰名天下,武林谁个不知、谁个不晓秋老虎的威力,令尊大人嫉恶如仇、不避名讳,聂某仰慕得很。 二十年前我与他在洞庭湖,煮酒切磋过一次,老夫自叹不如,后来闭关十年就再也未见金面,这次连少林寺方丈大师的名帖也请不来,秋老虎淡名泊利低调为人,师道过后必登门造访,贤侄回去时请为我捎口信。” 魔道有别 220比就比 掌门聂师道说着,已站起身并离开座位,神情甚是欣喜自信,显然他与秋老虎两人惺惺相惜多年。 “聂前辈有所不知,家父并非深居简出不近人情,因不久前为妖人所害,所以不能与诸位大师畅谈共勉,晚辈这次与妹夫妹妹、前来少林寺略表诚意。” “啊!秋老哥已不在人世,什么人有如此本领?师道久违江湖,孤陋寡闻得很,有机会一定要领教领教。” 而台下你一言、我一语传将开来,说的神龙活现:“听说是东瀛的一位年轻公子,一剑重伤了秋老虎……” “哪里话,是一男一女合伙、打伤了秋老爷子,这男女二人来无影去无踪,只闻其声不见其形,武功神出鬼没,与他俩斗那就是找死!” “这二人会隐身术,听说还是少林寺传下来的隐身功,没准秋公子是来少林寺问罪的……” “怪不得方丈大师隐而不出,原来早就得知讯息,吓得先躲起来了。” “放屁!少林寺这么多人,难道还会怕一个秋公子。” “谁说是一个秋公子,连他妹夫、妹妹都一起上山来,趁今天人多讨个说法,这下有热闹瞧了。” 七嘴八舌闹哄哄的、气氛明显不镇定了,连少林寺的和尚都似乎相信了,有定力的人大多默不作声,所有人一起盯着秋公子,似乎等待他的澄清。 秋实并未理会这些江湖传言,只是稍高了声调,接着公然说道: “江湖上历来以讹传讹多矣,此事实质与少林寺毫不相干,容晚辈稍后再与聂前辈细说原委,秋实若是得聂前辈提携教诲,说不定将来报仇之日有期。” 秋实这话也隐含另一层意思,那就是若能借来九龙剑、灭了东瀛小妖,才是我决定一试身手的真正目的。 谁知台下当即有人追问:“请问秋公子,那东瀛的妖人,现在在哪里,他是我青城派的仇人。” 但回答青城派的,却不是秋公子,而是另外一人,就听他说道: “这东瀛小妖恐怕早就躲起来了,他答应我神武的长老,说是冬月中旬在泰山顶,与我神武尊主一见真章,诸位如果有对东瀛小妖感兴趣的话,就先去和泰山派的朋友热乎热乎,免得到时候、在山顶喝西北风。” 此人是神武通的中部统领原忠,江湖人称一杆银枪。 “这么说来,隐身人也是神武通的对家喽,如此说来,东瀛的隐身人、打遍天下武林了?” “那也不一定!这小子没敢来少林寺,论隐身功,少林寺是他的老祖宗……” “兄台就不要吹牛了好不好,在下从未听说、少林寺的和尚会隐身功,不信就问问大和尚。” 还真有人张口高声就问,只是大和尚面色极为难看,非但没有回答,反而说话更不客气了: “老衲敬告诸位,当中若有不是本寺的特邀嘉宾,就请早早下山为妙,本寺炊米不多,难以招待周全,是以先行通知,别怪少林礼而不遇。” 此言一出,顿时气氛收敛不少,看来有人存心捣乱,老和尚当然知道,这些人是从歪路上山的,所以也不揭穿。 三山五岳的掌门隐约觉得山雨欲来,急盼九龙剑早有归宿,尤其是现在的场面,不少人还是寄希望于秋公子。 “老夫今天就不客气了,为人师表来那么一回,贤侄看好!” 聂师道话了人到,双手前后式进击,一招‘抱元归一’手掌游移不定,掌势笼罩秋实的胸腹和两侧,秋实二话不说‘猿惊三跳’滚身翻转,右掌一圈位移,推出一招‘虎尾剪封’压向聂师道的侧后背。 聂师道一惊,心道好小子果然将门虎子,招式得到了秋老虎的真传,微一侧身左肘后击‘乱花迷眼’,右腿飞出一招‘踏遍青山’扫过秋公子下盘。 秋实的五禽拳源自名医华佗,由广陵吴普经数代传至秋意浓,由熊虎鹿猿鸟五种禽兽掠食或逃生的肢体动作、模拟展开相似拳脚搏击的痕迹规则。 熊虎刚猛浑厚、鹿猿敏捷跳脱、而飞鸟则灵巧随意俯冲上下,连环施展所有招式,更是刚柔并济、动静自如,这些招式聂师道还有点印象。 蓦然,秋实掌势异变,招式拖泥带水分辨不清,两手抓取右脚踢出,却是‘天高云淡’。 聂师道双拳交叉一并递出,猛然间抽出手掌仰天斩切,使得是衡山派‘不畏浮云’,针锋相对、化解对方的攻势。 聂师道心底极为奇怪,这小子怎么变了招式,这可不是秋家的五禽拳,他从哪里学来的怪招。 原来,这是秋实自父亡后反思日夜揣摩,把老祖宗的武功招式重新消化。特别是秋意浓的武功,经过几代流传改变,相当一部分武功,由于消化不良,被子孙弃之不用,金秋蜀岗的威名也渐渐褪色。 秋实不过是因意外而修炼,父亲的临终遗言给他启示,祖上的武学有些被剔除,并非是无用之术,而是父辈领悟有限。 加之传承之人内功修炼不够,很多招式自然也就平平无奇,因此,秋公子才决定、不管有用无用,所有武功招式,都一个不少体会施展一次。 这也就有少林寺过招的现炒现卖,他内功尚不及乃父,但这些招式在对手面前,俨然出色不少,一见聂师道微微变色仓促化解,秋实跟着出招‘霜叶飞华’,掌风内劲弥散,风声鹤唳先声夺人。 聂师道大惊,上下左右皆不能避,若是后退未免风度尽失,危急中拳掌并用环绕推出,使出绝招‘水火不分’,临近秋实身前右拳五指尽展,急速抽手弹开,一招‘难逃五行’几乎同时两面夹攻。 秋实旋身跃起两腿分开成一线,‘金风摧木’横扫聂师道头颈,两人都是近身肉搏,避让极为有限。 聂师道见秋实招式异军突起,急忙侧翻筋斗单掌落地借力弹起,随即左掌俯冲一招‘咫尺仁斧’,劈向秋公子的肩头。 秋实一朝落空,立地时后背暴露,聂师道这一招,可谓险中求胜、将计就计。 秋大公子早有防备闻风而动,脚跟猛一使力,瞬时后仰翻滚踢腿,动作拿捏精准无比,两腿连环进击聂师道的后背,那是秋意浓的得意之作‘无心插柳’。 聂师道人在半途无力转换变招,暗叫不好这次老夫失算,这小子这招狠辣吾命休矣,手刚触地习惯性滚身立起,一切并无异样方感庆幸。 而秋实刹那间上下螺旋,原本是从侧面站起,由于尚未熟练,内力协调不佳、掌控失准,倘若乃祖亲临,一定疾言厉色训斥。 然根本原因却是,秋实平时专注于玄女修身经,五禽功几乎是半吊子,而蜀岗秋意浓的武功,倚仗的根基是五禽功。 故秋公子应点到为止,临时变招不爽,所以两人交错翻腾、擦肩而过,秋实收招站立明显身形不稳,就势一个陀螺蹲。 秋公子脸色微红,向聂掌门惭愧说道:“小侄学艺不精,让聂世叔见笑了!” 两人这一番比试可谓奇峰迭出,招招看似山穷水尽,偏偏还能柳暗花明,出人意料如此之多,群豪大饱眼福、皆呼不虚此行。 江湖上的大小门派,从未见过如此高规格的拳脚技艺搏击,先前的隐身术、隐身功等是非闲话的挑逗,也统统闭口不提了。 无论是聂师道还是秋公子,都极少在外抛头露面,武功一直介于传说之间,聂掌门闭关修行十几年与世隔绝,秋公子因父辈约束不与江湖往来,自然无人知道根底。 两人你来我往、这一出手就三百来招,个中离奇交锋往往瞬息万变,大多数难以定夺预判,众人才明白、才相信武林中盛传的‘月出秋意浓’是什么意思。 “秋贤侄的武功颇有乃祖奇风,看来虎父无犬子一点不假,师道今日承蒙手下容情一切自无疑义,若有机缘老夫做一次东,请世侄造访衡山另表谢意。哈哈!想不到聂某十多年闭关竟成了井底之蛙。” 聂师道干笑自嘲两声、转身回座。 “不敢不敢!聂世叔言重了,鲁莽之处、还请多多体谅,世叔另眼相待,小侄感激不尽,待晚辈报得家仇,必定登门叨扰。” 礼毕,有寺僧引秋公子至西席入座。 两轮比试下来,时候已是不早,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哈哈哈,今日总不成让小辈们占尽风流,老夫明人不做暗事,虽然是冲着九龙剑而来,但久闻必来大师的名号,一直无缘识荆,想不到这一次、居然能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二十多年不履中原,哎!再不折腾一下,老夫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必来大师……请!” 话未落人已到,群雄循声一看,乃是先前狂言‘他人取剑是为其保管’的酒老千,江湖人称‘千杯人不醉’的千悲醒。 众人惊醒皆左右互言,原来这老匹夫是真正志在必得的主,说话一点都不客气,这一把年纪还逞强,大伙儿今个儿可有大戏看了。 “承蒙千居士青眼有加,老朽就奉陪到底,不到之处还请多加包涵。” 说着话已从座位中跃出、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拂尘一摆,稽首问了一个礼。 “老夫是直来直往,不喜客套,小字辈们喜欢动手动脚,老夫筋骨不佳,不想玩这个,既然是为剑而来,今天就不妨试试剑,大师不会反感千某人的提议吧?” 酒老千早就听说九龙剑的神秘,一直无缘领略其真章和奥妙,而今天的出场、他本来是极度自信的。 但必来大师的动作之敏捷,还是令酒老千暗暗吃惊,怀疑自己的临时选择,是否太过仓促乃至失误,因此说话不再像先前那般高调,反而小心谨慎起来。 “千居士说笑了,不过老道已答应奉陪,岂能食言?居士尽管亮出兵器便是,让老道见识见识、千居士的不醉之剑。” “哈哈哈!大和尚呢,老夫今天是给了方丈大师金面,所以虔诚上山、拜会一众高僧,这里既不带明刃、也不带暗器,眼下赚得一身轻松,就是为了好好讨教武夷山的高招,你就给老夫个里子、送上一把剑,怎么样?” 千悲醒望着首座僧笑意犹存,但见他空手半举、倒是不乏自信神采,这嘴角离奇的笑容里、明显意味深长。 “这个……?” 首座僧吱唔犹豫起来,以为千悲醒是要九龙剑,心想这个里子怎么给,你拿了九龙剑,万一不辞而别、岂不麻烦。 “什么这个……那个!堂堂一位首座高僧,又不是让你拿九龙剑、小气什么?随便什么烂剑、锈剑都行!” 千悲醒有些不耐烦了。 首座僧一听石头落地,挥手吩咐身后一名极年轻的小和尚:“阿弥陀佛!世忠师侄,你去金木房取一支‘神剑’给千施主。” 小小沙弥看上去、似乎也就十六七岁,就听他紧张应了一声,头点的像拨浪鼓,急匆匆转身而去。 其实、少林寺的演武场内,有各式各样的真刀真枪和用于实战的锋利剑戟,全部种类近百种,但值此五百年庆典有规定,演武场内兵刃器械、一律不准任何人演练使用,何况还有十八罗汉值守。 首座僧一开始所以犹豫、就是这个原因,但最终首座还是让世忠小和尚去金木房取剑,除了因为金木房距离众人最近,最重要的一点是金木房、有一类特殊的宝剑,被寺僧称之为神剑,这类神剑就是无锋剑,说白了就是未开刃的毛胚剑。 首座僧所以说取‘神剑’借用,那就是不希望出现凶器,尤其是在特殊且盛大的节日庆典中。何况,这‘神剑’也确实是高僧、禅师等神僧才有权使用,其他人等根本没有机会和资格擅用。 魔道有别 221真心祝贺的不多 金木房在慧觉堂和达摩院的中间,几乎和达摩院是门对门,东面是少林寺的演武场,慧觉堂在大雄宝殿后面,小和尚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柄剑、走到酒老千面前。 小和尚世忠向酒老千千杯醒施了个礼,然后递过宝剑,千悲醒接过剑、入手觉得轻飘飘的,心里纳闷这是什么宝剑,老千拈指抽出剑来、一看不免又好气又好笑,原来这是一支木剑。 千悲醒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少林高僧!用的剑都与众不同,看来是存心考验千某人来着。” 所有在场的僧众无不大惊,首座僧追问:“阿弥陀佛!这木剑你是在何处寻来?师侄,你不知道‘神剑’吗?怎么不拿出来看一看……快去重取!” 首座僧有些生气,怀疑小沙弥世忠、没有向金木房的值僧讲清楚。 原来,金木房的木剑是不对外借用,金木房的剑器有四大类,一类是古典文物型,其次是无锋粗胚型,再就是金柄金木剑,最后一类是全木仿真剑。 因为木剑绝不对外,所以首座僧不止生气小沙弥拿错剑,还怀疑金木房值僧临时投机取巧,又去什么地方凑热闹学经验,甚至有可能私下练功误了正事。 “回首座师伯,这剑是无缘老僧在金木房、亲自取下拿给我的,我……我……不知道是……” 这小和尚虽说是十来岁,却是新来不久,以为犯了大错极为紧张,几乎不会说话了,听首座僧命令重取,立马转身准备回去。 少林寺的其余大小僧人也感到奇怪,均在想这无缘老僧就是一个聋子,少林寺内后辈僧人尊敬称之为龙僧。 新来的小沙弥还不满月,显然不知情、更不知无缘老僧尊号龙僧,但凡知道的都不说无缘僧人,而是尊之为龙僧。 聋僧是不管金木房的,但和金木房的值僧很熟,值僧有时也会托聋僧代办一些小事。 因达摩九院的出口就是金木房,藏经阁在达摩九院正中,龙僧多数时候是在藏经阁、思悟佛门的各种经典,偶尔也会在金木房流连观瞻,如同参禅一般神静好长时间。 金木房是少林寺的一些古董器械、包括特殊的兵器或法器存放处,分金屋、木屋和金木屋连贯三大间,分别放置相应的象征性兵刃法器。 这些兵器绝大多数没有实战价值,一般也不能用来真正交战,多数情况下,是达摩院的高僧用以演练、比划经典招式,为少林寺的武功传承推陈出新、去粗存精而提供借鉴和示范。 老聋僧日复一日、阅读抄写或自行思考冥修,此间送走了无数达摩院的前辈、乃至平辈高僧。直到近些年来,龙僧目睹比他低一辈的高僧、也陆续入驻了达摩院潜心研究。 平日里,聋僧除了在藏经阁整理、誊抄和保管老旧不堪的文物典籍。闲来无事,他偶尔也会在藏经阁门外的石凳上,像参禅一般枯坐大半天。 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有时在藏经阁和达摩九院之间,来回观瞻、出神发呆,貌看有点像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总之、他好像很失意。 这无缘僧人虽然名分不咋样,说白了就是一个写字僧,但他辈分不低,比少林寺现今方丈还要高两倍,自然是缘字辈僧人,尽管名号上冠之为无缘,但色即是空、无缘也是有缘,算是缘字辈的象征性特殊僧人。 据说,聋僧自幼聪明且家境颇好,胸有文墨读书识字犹如神助,只因年少时受到意外惊吓、致使听觉神经障碍,后来其父给少林寺捐助千两白银慈善,就此将他送入少林寺为僧。 聋僧年龄实际上比不少因字辈僧人还小,但因为有听觉系统残疾,再加上其父亲员外又是一个善人,当时的方丈就将聋僧安排在达摩院,为了显示少林寺的接纳诚意,方丈特意将聋僧收做自己最小的弟子,赐缘字辈、法号‘缘悟’。 聋僧自打入了少林寺,就专门服侍达摩九院的神僧日常修行,包括负责茶水以及传送经书、抄写研究范本,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僧人大多晋级或成长为佛门高僧。 唯独这位聋僧四十年如一日,为达摩九院的神僧提供尽心尽责的各种服务,直到年届花甲,仍然一事无成。 只因龙僧入寺时被方丈赐佛名缘悟,又因耳聋之故,教授使唤多有不便,为方丈大师时常惜呼与我佛无缘,‘无缘僧人’就此在少林寺一脉相承传开。 当然,无缘僧人能干到六十岁,除了能正确领悟并绝佳配合、达摩九院的高僧修行外,不废话、不干涉、不擅自做主,细致体贴而且有着无尽的耐心,这些优点也是众神僧喜欢并留下他的原因。 终因年纪较大,被送入藏经阁养老,所谓还能整理誊抄、不过是审核校阅的主管当值而已,因为还有其他年轻且有能力的僧人配套协助。 因为这次小沙弥取错了木剑,无缘老僧的名号、也就因此在江湖上不胫而走。 龙僧十年前就因年长、被安排到藏经阁,平时呆呆兮兮的,不与人言,无论是在达摩院的房舍,还是金木房外的演武场,老少僧人练功习武,他几乎从不观看,大概是对佛门功法不感兴趣。 不过,有一点值得一提,那就是份内恪尽职守,虽说年过七十、却从不误点遗漏,更不会敷衍塞责、马虎了事,这一点往来藏经阁的个小沙弥,还有藏经阁内的僧人,都是非常惊佩龙僧超强的记忆能力。 或许是金木房的值管僧、正在看热闹忘了正事,而无缘老僧并无紧急重要事务值守,可以说打坐参禅随心所欲,四处走动听风观云,在少林寺、无人敢责疑或差遣龙僧。 像龙僧这般辈份的高僧,恐怕是少林寺唯一健在的圣僧,新来小沙弥世忠匆忙去金木房取剑,龙僧不明所以随手代劳、一时拿错了也有可能。 毕竟、龙僧是不负责武功器械的技艺研究和传承的。 “算了算了!老和尚、小和尚不用费神了,反正千某人与必来大师是点到为止,铁剑、木剑一样用,老夫就托大一次,再说大师的拂尘,也不比这木剑强到哪里!” “千居士武功二十年前就名闻遐迩,二十年后重出江湖,这番修炼就算是用一柄木剑,也不比金剑差多少,名号既然千杯不醉,自然一言一行都是极有把握的,老道可是丝毫不敢轻慢,居士请!” “好!老夫就不客气了。” 酒老千好字一收口,木剑已同时递出,看来千悲醒丝毫没有让的打算,必来大师袍袖一挥,右手拂尘飞绕其腕,此招名唤‘灵蛇吐信’,大师显然是以攻为守。 千悲醒屈肘朝前,猛一换招‘斩蛇当道’横剑欲割大师手指,必来大师右掌五指松开一招‘偷梁换柱’,拂尘飞出拍击酒老千面门顺势左手接住,右手食指中指夹击剑脊。 酒老千一惊,暗道果然老奸巨猾、姜是老的辣,这老家伙真成了精!比我年长近二十岁、还能这般厉害,居然敢夺剑、当真以为是木剑,欺我酒某人锋芒尽失。 酒老千疾速变招,脚尖一点身子翻腾避开拂尘,同时变招‘错上加错’,手腕握持着木剑,稍微侧立一起旋转劲抽,意欲绞断大师的两个手指。 必来大师撤手向左踏出一步,拂尘抵近酒老千下颚,一招‘夹菜敬酒’兜起,酒老千眼疾手快,木剑反刺身子后仰,以‘贵妃醉酒’解围反攻。 大师含笑拂尘一圈上行,触摸酒老千的头顶心,这是‘丹炼太清’,酒老千剑压拂尘根杆全身纵起,‘鱼跃龙门’木剑就势展臂划开。 夕阳落山,两人三百招已过,依然胜负未定,群雄均知已是棋逢对手,但必来大师似乎占有微弱上风。 少林寺大钟当当响起,意味着今天的比试到此为止,北派领袖梅如意对南派一江水笑谈: “千老哥隐居二十年,如今与必来大师对招三百开外,尚无瑕疵挑剔,我等若非亲见绝难相信,‘千杯人不醉’所传半点不虚,想不到这么多年来,原是我等兄弟大醉不醒啊!哈哈哈……” “必来大师所说酒老千的不醉之剑,莫不是江湖上流传的‘痛之剑’!”人群中有人插话问道。 “正是!酒老千就凭‘痛之剑’、冠坐东南西北中五人之首,眼下与必来大师过招,所使多半便是痛之剑。” 群豪这边指指点点,那边就见千悲醒木剑卍字绕开,脚踏八卦头摆五行,剑成弧形一招‘独钓寒江’,大师凝神跌越,拂尘软击勾搭酒老千的背甲,那是武夷山的绝招‘月下吴钩’。 酒老千点动飞驰,剑人疾弹,趁势一招‘苦海无边’,木剑横扫一圈,大师拂尘一点千悲醒的剑脊身子腾起,手一滑拂尘杆倒打酒老千的手臂,这一招‘武夷花开’太过突兀,许多人难以想象。 千悲醒显得有些忙乱,手腕急沉表情怪异,转身避开反手一剑‘空樽抛月’,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必来大师来不及调转拂尘,只好猛压木剑侧面。 ‘当’地一声,两人都是内功高手旗鼓相当,大师拂尘杆微一转向,沿木剑的剑脊急滑,直至剑格处蓦然凌空跃起,拂尘再次朝酒老千洒下千丝万缕,却是一招‘柔荑扑面’。 千悲醒无奈挥剑格挡,只是剑人与拂尘太近,他来不及展开,手掌手腕和剑柄、俱被拂尘缠绕。 在大师内力逼迫下,酒老千最终无力把持木剑,“呀”一声怪叫,老千木剑随之脱手,在武夷山必来大师、连续几个绝招的锋芒之下,酒老千终于败下阵来。 必来一甩拂尘,收招单手执礼:“多有得罪!千居士,请!” 酒老千嘿嘿一笑: “牛鼻子你赢了!何必假兮兮的客套,酒鬼连四两重的木剑都拿不住,九龙剑也就没必要再拿来练了。” “于掌门两百招就已自认败输,老道与千居士过手四百招,自然是败中求败、无地自容,千居士奇招多多,老道学之未尽,惭愧!惭愧!” “必来大师,你也不用装呆作傻,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老酒鬼没那个小白脸的皮厚,输与你心服口服,不过好歹出了三百招,老千我自认败得也很风光。” “千居士客气了,老道是诚心诚意……” “阿弥陀佛,胜就是败败亦是胜,因果已定无需争论,千施主请这边坐!” 西堂僧伸手相邀,示意酒老千往西边就坐,群雄心里已明白,少林高僧认可了酒老千的资格。 “坐一坐无妨,既来之则安之,哈哈!老千虽然对九龙剑有点兴趣,不过此剑到底会攥在谁的手里,倒是更想看个水落石出。” 酒老千直来直往,毫不隐瞒真实目的,说完跟着老和尚走过去,广场上的群豪大多也与他一般心思,尽管都知道自个与九龙剑无缘,但花落谁家,却是人人都希望看到谜底。 草头帮有人叽叽喳喳,看样子也想搏一搏,老大李重吉说道: “九龙剑既归少林寺,我草帮一众兄弟就不必画蛇添足,只管敬候佳音便是。” 也有人耿耿反驳说: “少林寺未必把持得住九龙剑,除了蜀岗的秋公子,终南山的那个淫贼、还有酒老千都不是正神,只怕我们想岔了,到头来后悔不跌……” “今个儿试水结束,你不见少林寺僧人撞过钟,比不比、上不上,明天再说。” 钟声过后,一位老僧人出来宣告: “今天蒙各位贵宾观礼、捧场少林五百年大庆典,寺院特意安排了来客三日的食宿游玩,吃斋的嘉宾由首座师叔亲自陪席,其余的武林朋友,请随执客师弟去山下,享用本寺准备的简单伙食。 至于九龙剑之结局,首座师叔已发话,有兴趣的武林英雄和江湖好汉,明天可在此继续观摩或参与其中,少林寺上下一并欢迎诸位见证监督!” 魔道有别 222一山更比一山高 寮院僧说完后、木鱼声嘟嘟响个不停,群雄一听皆大喜、乱哄哄散开,留下不走的不足十人,俱是三山五岳的掌门泰斗。 看来自古吃荤的多于吃素的,这不足十人当中、居然还有酒老千,连草头帮老大李重吉也感到奇怪。 木子因因初遇罗浮山安定,不方便一直呆在少林寺里,就随众人下山饮用就餐,路上安定粗略地询问了、木子因这几年的来龙去脉。 席间,安定再次问木子因、何时去罗浮山一游,并说明舅舅、舅母、表弟妹不久前都已去过,自己是送表弟妹回来途经此地。 偶然听郊野道路上的江湖好汉嚷嚷,说什么少林寺又出了九龙剑大奇事,他才来此间一窥究竟,没想到竟能遇见木师弟,安定言下之意,无疑是宣告耗费了一大堆无用精力。 子因想到文天教最近有不少事要办,而且天妹出走一事,他也不好跟安师兄细讲,于是木子因改口向安定说明,翌年春一定去拜见安伯父和安婶婶,众人一并送上恭喜庆贺。 安定酒罢情致颇高,对子因说他回去后、若是告诉九姑,木师弟明年来岭南游玩成真,只怕她也高兴不得了,毕竟现在已是冬月,明年春天为时不远。 木子因听了并未当做一回事,忆起三年前、在姑射山索画一事颇感欣慰,也颇多兴致回想。 他记得九姑回家前、最后离开时曾对木子因说过,罗浮山的峰石泉瀑景观殊异,若是去罗浮山写生,说不定能找到不一样的灵感。 而今子因想来、忽然觉得九姑娘浅浅一笑,还真是挺清秀可爱的,不免对罗浮山的神秘美景心生想往。 次日一早,众人又涌向少林寺,寮院僧大致讲说九龙剑的成败规矩,随后在钟鼓齐鸣声中,首座僧宣布点试细则,并声称问剑最迟明天下午、申时一到全部了结,届时九龙剑属于谁必见分晓。 最后是西堂僧礼貌出场,邀请下一位试剑英雄上来,过了一炷香工夫竟没有人上台。 群雄交头接耳都在议论,估计九龙剑多半是金秋蜀岗的秋公子所有,毕竟金秋之家威名显赫,也符合名门正派的脾性…… 忽然一个清脆悠长的声音,回荡在广场的上空:“且慢!” 随即后面还有几个声音连喊:“站住!女施主不得携兵刃上山……” 站在寺庙高处的人,就看见三个中年和尚一路追来,听其言多半是有人违禁上山。 须臾紫影飘飘,台前已落下一位年轻姑娘,众人细看不禁发出‘咦’地一声,惊奇中均有些困惑。 原来群雄大都认识此女,木子因等文天教属下一瞧、也觉得愕然不解,这姑娘不就是霏雨脊的奚世珍吗!?她来干什么?难道是为九龙剑? 风花雪月看罢、连连摇头却不言语,心道这里全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你一个姑娘家,就算双剑能玩转乾坤、今天也无法胜出。 就连草头帮的几位成名好汉,也觉得这姑娘有些不自量力,却也不好多言阻劝,毕竟试剑是各人自己的事,与旁人本不相干。 “奚师妹,这九龙剑极为凶险,师兄以为远离为妙!” 一个声音高亢轰鸣,一名男子起身劝告。 群雄一看,此人正在百药门倪三味的身边站立,木子因和微生公子等人寻声望去,惊讶中却都认识,正是不久前在京都见过面的秋家女婿武魁。 “武师兄,你怎么能这样说,秋大哥、酒老千他们都不怕,难道我奚世珍就惧怕了么,别说一柄九龙剑。当年我家的金银剑,被昆仑妖人抢走,那般艰险我爷爷还不是、一样踏上了昆仑山责问讨要。 虽然爷爷没能取回祖传的雌雄双剑,但霏雨脊的奚家子孙的胆气,丝毫不输于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的作为!” 奚世珍这一番话,字正腔圆清脆悦耳,如同洒落在金银盘中、一颗颗翡翠玉珠一般叮咚玲珑,震撼着偌大广场上或站、或坐的众多武林豪杰。 有不少门派的掌门人、甚至点头赞许,更有一些江湖义士、随之响亮喝彩,冠之以‘巾帼英雄’的美誉,以至于这小姑娘比不比武,和谁比试都不重要了。 武魁被奚世珍慷慨激昂的抢白刺红了脸,无奈地回到妻子身边,他倒不是输与什么胆气,而是觉得奚世珍今天的比试、是不自量力徒增笑柄。 台上坐着的几位、都是当今武林的顶尖人物,奚世珍的双剑合璧尚不及自己,试剑结果几乎可说有输无赢,即便是自己出手、也是输多赢少。 其妻秋怡可不这么想,心道这小师妹口无遮拦,得罪江湖上的帮派不知后果,害自己和丈夫登门赔罪,好说歹说差点连师兄都不认。 在郑州,夫妻俩不但把与秋家老少、切磋双峰剑的心得要领与姐弟俩分享,好令其在江湖上、规避风险立于不败,不至于令恩师奚明州遗憾而终。 谁知姐弟两人不识好歹,一点长进都没有,气的秋怡对武魁瞪眼说道:“人家是双峰山的少年英雄,怎么能与你一般见识!” 武魁闻言苦笑不语,诚然,败在这些武学泰斗手中并不可笑,但奚世珍武功差距殊异,难免被江湖好汉讥讽、双峰山霏雨脊痴心妄想。 奚世珍幻想赢得九龙剑,并借九龙剑的神威,再向昆仑山夺回金银剑,这点幼稚想法武魁如何不知。 可赢剑夺剑谈何容易,武魁因此出言劝阻师妹,然而经师兄点化切磋后的奚世珍、此刻被热血和自信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得进师兄半句话。 奚世珍在众好汉的鼓舞之下,冲天山派首徒白云天抱拳一礼: “晚辈肩负祖上托付,学艺不精仓促短暂,想请天山派高人白道长指点一下,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你一个女娃娃,无须劳烦我师父大驾,在下铁……” 白云天的弟子铁海,想替师父教训一下、眼前不知轻重的小丫头,却被恩师白云天出手拦住。 “铁海!这没你事,退下……” “是!” 铁海低声遵命应承,悄悄让到师叔凌寒松身后,和白山一道立在师叔一左一右静观。 铁海是白云天的首徒,与白云天的长子白山一道,常年跟随白云天走南闯北,见惯了江湖生死、刀剑风云,武功不比小师叔司飞水差,时年三十有二,仅比司飞水小四岁,武功稍弱于凌寒松。 白云天朝奚世珍温厚笑笑,言辞极为礼貌: “小徒鲁莽,姑娘不要见怪!听说奚姑娘在大霸湾,以一敌二双剑合璧,力克两位江湖成名的英雄,云天今日能见识到双峰山的双绝深感荣幸,恭敬不如从命,白某就不客气了,奚姑娘请!” 奚世珍闻言也不客气,掌指迅疾推弹了一下腰间的剑铗,双剑犹如冲天的飞龙,顿时弹出一丈多高。 奚姑娘几乎同时也跟着跃起,左右手灵巧地接住宝剑,俯冲就是一招‘银蛇吐信’,剑锋追逐挥舞而来。 这一次奚世珍对阵不同于昂首坡,没有和亲弟弟一起,同施剑人合璧之技,而是独自双剑合璧,或许是在大霸湾吸取了教训,姐弟两尚未配合默契,双人双剑反不如一人双剑。 果不其然,奚世珍双剑威力渐行绽放,十几招一过,各大掌门均赞叹不已,宛然当年奚岳恒老前辈复出,群雄再见双剑飞舞、纵横江湖的气势。 白道长凝神应对见招拆招,偶尔见到妙手含笑不语,虽然白云天并未用剑,但他的以掌代剑已是初成,这番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印证了天山派武功的独到之处。 旁观者更是惊讶白道长的一双肉掌,宛然宝剑在奚世珍左、右双剑的剑影中游刃有余。 唯有凌寒松知道,大师兄的以掌代剑,已得师父真传十之八九,技巧的拿捏收放,在天山诸子当中,算是首屈一指,威力比之何无剑差不了多少。 当然作为天山派弟子,他自己的火候差的就更远了,所以当大师兄与奚世珍、足足拆解六十多招,仍然不分胜负,则内心隐隐焦急。 但白云天早已成竹在胸,与奚世珍过手八十多招,霏雨脊双剑合璧的阴阳阵势,亦已被他窥探出七八分把握。 蓦然、道长矮身左臂一横,肘击奚世珍持剑右手,右掌直进,掌指犹如剑之锋芒,突破奚世珍双剑空隙,直抵其喉头,正是天山派扶风剑法中的‘合纵连横’。 奚世珍大惊避之不及,手腕旋转右剑急忙倒刺,意欲回削白云天的右臂,白云天不慌不忙,左掌五指舒张,招式一转剑掌颠倒‘移山填海’,五行向阳功配合离合掌,直拿对方手腕诸穴筋脉。 白道长左右手,近乎夹击奚世珍的右剑,奚世珍无法救急,只有撤剑缩手才能躲开,但她拒绝狼狈避开,然手指酸麻无力,宝剑再难掌控,最终还是被白云天、轻而易举地夺取了兵刃,破解了霏雨脊的双剑合璧。 白道长左手夹住奚世珍的剑,纵身跃出回到原位稍前一点,还是一如既往微微含笑,左掌托住宝剑向奚世珍递出,客气说道: “双峰山威名远震,白某总算领教了,承蒙奚姑娘高抬贵手,云天侥幸保全颜面,承让承让!” “多谢道长!” 奚世珍红着脸走近白云天,接过自己的剑插入腰中剑鞘。 草头帮的弟兄皆大奇,四哥问李重吉: “大哥,这姑娘今天的剑术,似乎比昂首坡精进不少啊!” 李重吉点头说道:“嗯!想不到一年之后,奚姑娘的武功突飞猛进,古人语‘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此言不虚!如此惊险迭出,九弟也未必守住。” 李重吉扭头,对身后的九哥荀天影轻声说道: “九弟,你看她的双剑合璧,与在昂首坡时可有多少不同?” “大哥一语中的,这番八十来招剑术,若是换做小弟已然落败,想来奚家姐弟早已想通,这一心一意要强于两心三意,双剑合璧尤其重视阴阳丝丝入扣、虚实相补,对手才无懈可击而陷于游斗虚耗,最终顽抗不敌束手就擒。” 众人都看出,白云天空手搏击霏雨脊的双剑,可谓艺高人胆大,以他四十多年的内外修为,力战近百招才取胜,双峰山的双剑合璧确实名不虚传。 毕竟,奚世珍乃是一个名不见传的姑娘,根基修为皆不足道,换做奚家任一长辈在此,白云天想保全颜面恐非易事。 自从华山派于掌门一百来招自愿认输,少林寺以及各派掌门、均不约而同形成默契,凡是能与在座的大师过手超出一百招,都给于获取九龙剑的资格。 奚世珍在天山派的前辈手中,只走了八十八招,九十招尚且不到,自然不能算胜出,所以西堂僧向台下宣告奚世珍败选,至于她带剑入寺之错,也就不再追究了。 老和尚四下巡视不见有人登台,再次开口询问还有何人愿一试身手,当问及第三声有谁讨要时,北面塔林树影之间隐约有呼呼风响。 一个清亮的声音,柔中带刚、破空而至:“我来也……” 大红披风裹挟一个人影,凭空而降,群豪循声又是一惊,落在台上是一名女子,只是其人黑纱蒙住整个脸面,只露出一张嘴,和一双眼洞,发丝堆积看不清年齿,形容举止甚是殊异。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挑战者,确实让所有人感到意外,不明真相的男女,难免议论纷纷: “先前有女扮男装的灵公子,而今出现的人,似乎怕被人认出,难道与在场的人有仇恨吗?” “就算有仇也不打紧,少林寺早已庄重声名,严禁在寺内纠缠恩怨,再说了,敢于在这样一个场合试水取剑,武功绝非是小有名气的江湖好汉,即便是负有盛名的帮派掌门,此刻也不会轻举妄动,那么这个女子担心什么?” 魔道有别 223蒙面女郎 有资深武林人士朗朗宣布,好像是有意替蒙面人释疑忧解,众人一时间纷纷嚷嚷、胡乱猜测起来。 有好事者嘲讽鼓噪: “光天化日之下,脸上蒙一块黑布,虽说今个儿也算是男女间、大大地动手动脚,难道是做得见不得人的勾当?啊!男男女女这么多,大伙儿既然都能看,量来也不致有伤风化,何况还是在少林寺,哈哈……哈哈哈!这算什么英雄?” 红衣女子的眼神、瞬间泛起一丝惊慌,随即语气镇静说道: “我有仇家在此,若是被他认出,只怕与少林寺有害无益……再说这黑纱我戴了有十年,早已习惯了,西堂高僧言明比试拳脚刀剑,难道小女子蒙一片黑纱,也算是犯规么?何况我一个女流,也不敢当众自称英雄,你这位风头大侠,应该算是一位响当当的英雄了!” 这一席话合情合理,令在座的三山五岳之徒频频颔首,反教那些好奇的江湖豪客面面相觑。 有人识得好事者,乃是桀傲不驯的江湖怪客——塞上金雕刁万一,文天教的木子因等人,多少也有印象,那是在大霸湾的昂首坡上见识过。 “女施主无需为穿戴耗费口舌,台下的朋友不过是一家之言,今日比试不论是敌是友、是男是女,凡天下东南西北之客,只要依武林规矩过招,胜出者那九龙剑人人有份!” 这时有人空口接招、颇似不甘说道: “大师此言不妥,若九龙剑被天下第一的魔头拿去,那还得了,江湖上岂不死人更多、永无宁日,少林寺岂不善恶不分、为虎作伥,所以大和尚还需言明、穷凶极恶之徒不容染指。” “阿弥陀佛,施主之言恕老衲不敢苟同,当真是武功天下第一的暴徒,这九龙剑我们想保、也未必保得住,再说那十恶不赦之徒,不会因为有了九龙剑、就多杀一人,也不会因为没有九龙剑、而少杀一人,此中并无因果关系。” “老和尚此言在理,依你看就算是大食教的高手,或是异国番邦的能人来取剑,你也拱手相送了?” 一众观摩宾客听罢,皆循声寻望这说话刺耳的冒尖户,虽无一人认识来者门路,但均觉得此言极富玄机,又像是嘲讽讥刺少林僧的反话。 蒙面女子闻言也是一怔,转过的身子微微颤抖,好像被别人识破了行踪来历,犹豫中俨然有些怯退。 西堂僧微微一笑,坦然说道:“此中法则白道长早已说明,老衲无需纠缠赘言,这位巾帼……” 老和尚话未说完,就被一个声音厉声打断:“这位兄台莫不是神武的言金刚!” “什么言金刚?我不认识……”随即衣影飞起不见踪影。 “金刚天主言不凡,你胆敢背叛神武藐视尊主,你改了容貌却变不了声音,你是永远跑不掉的!”说话的乃是神武通的金刚天主柳岸。 此人与言不凡俱是神武的金刚四天主,但两人私下感情甚笃,当年受余震指派,言不凡与花之虬等,西去昆仑山报复,没想到被震落山崖雪地,因其命大没有摔死,花之虬就没那么幸运了。 后来爬出昆仑山,意外被大食教的贤能救了一命,救他之人自称费闲云,言不凡震惊这位武林老前辈之余,也就莫名其妙加入大食教了。 这次回中原是开路先锋打探情形,而费闲云和洛野鹤、早前受大食教米卡天使指派,在少林寺为抢夺九龙剑,与达摩院的僧人和神武通的属下火并时丧命。 即刻神武通有三人,经尊主季霖雨点头,随言不凡身影追去,就听西堂僧继续安排说: “这位女英雄请便!” 老和尚言罢,朝台上在座的五大高手一指,示意蒙面女子邀请、其中一人共同切磋。 “好!听说天山派白道长以掌代剑,深得何掌门精髓,夏女姗姗来迟刚才错过,不曾一睹白道长的绝技,所以斗胆领教,诸位以为若是有取巧之嫌,则稍待一时半刻无妨。” “哈哈哈!蒙面女侠既然瞧得起老道,我天山派就当仁不让、多卖弄几下,适逢在少林寺的宝地,老道就不怕笑话、先占尽风光,什么取巧不取巧,老道就喧宾夺主,先取了再说,女侠还有什么疑虑吗……” 说着一个筋斗飞跃场内,白道长回转换位,以请手式开局,那是一招‘为消为长’,蒙面女不再客气,衣影穿流不绝出手不凡,招招铿锵有力。 顿时,就见风云翻腾、难分难解,众多高手连呼奇哉,这两人之间的比斗,和方才与霏雨脊的奚世珍过招完全两样。 一般的江湖人物,已经分不清两人招式往来的多少,隐约感到蒙面女来历蹊跷,这等武功却在江湖上不显名头,难道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也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突然停了下来,就见白云天一摆衣袖当即抱拳,并微笑而略感遗憾致歉蒙面女: “女侠技高一筹……白某输了!” 原来,白云天的道袍、被蒙面女掌风分解,漏出大半臂膀,身后却听衡山派聂师道说: “白道友太客气了,蒙面女侠不过两百招,才削去道友的袖口,而女侠的蒙面黑布却被道友点化,师道若是没有记错,应该是在一百五十八招。” 台下台上、众人无不大惊,虽说两人比试时间不短,但具体招式、能清楚分辨的人不多,群豪陡闻聂掌门之言,目光一起向蒙面女的黑纱寻望。 “聂掌门明察秋毫、过目不忘,蒙面女黑纱上的孔洞,乃是被大师兄的阴阳剑气、太极洗涤极致冲蚀,想来她并未察觉。” 说话之人正是天山派的老四凌寒松,虽然年龄不大,只在三十五六之间,却在武林中也成名多年,不少帮派的首脑高人都认识,很多人甚至与之交情还不错。 蒙面女闻言一震,想起面部在交手多时,确实感受到一股阳刚剑气环绕磨砺,当时酣战激烈并未在意,这时伸手抚摸黑纱,果然鼻尖一大块黑纱粉化脱落立即飘去。 女子愧恨之际倒退两步,眼神一丝惊惧闪过,正要转身离开就听西堂僧开口:“请女施主西席就坐稍等,九龙剑很快就会有结果。” 刚刚有小和尚出来指引,就听台下有混音激浊: “少林寺的老和尚听着,这个蒙面女乃是契丹的狼女侠,残杀我大周将臣子民多矣!难道九龙剑能让番邦妖女拿走?少林寺要是敢跟天子对着干,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赶快将妖女捉拿将功赎罪,弟兄们!上……” 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立马蹿出三四名陌生汉子,一齐涌向西席的蒙面女,有老到的江湖好手已经看出,飞起搏击的豪客必是朝廷的御林卫高手,虽未蒙面却也是易容尾随而来,于少林寺作暗中监视。 “阿弥陀佛,几位师叔小心!暂请这位无名英雄稍待,老衲可不知道什么狼女侠、虎女侠,今日在少林寺,首座师兄早已言明戒斗,你等官差就算是真擒贼,也须在寺外的山下面等候才是,此时此地、依武林规矩处置,概不能免!” 老和尚尚未开口,早有达摩院的高僧,及时出面拦阻朝廷的差官武士,其实这些人俱是大内高手,受副指挥使赵匡胤密令,原本是来少林寺监视、观察江湖人物有什么异动,没想到遇见契丹的狼女侠。 狼女侠在京都曾与这群内卫有过接触,有数名大内武士为其所伤,那是为了掩护丹丹郡主,狼女侠才暴露了身份。 今日不小心被白云天毁掉黑纱,竟让大周的殿前军的精干武士看出马脚,好在少林寺邀请的这群江湖好汉,没什么人把周皇放在眼里,只道大周也一样成不了气候,与前面的短命王朝没啥区别。 自然,这四五个殿前军武士没占到便宜,蒙面女正襟危坐、毫无惊慌之状,木子因闻听契丹狼女侠,想起前天孙教主,因被辽国的天狼武士合击重伤,以至于留下隐患最终亡故。 所以,木天师也好奇地向西席蒙面女望了一眼,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在京城大雪纷飞之际遇见莫丹丹,她也是这般蒙着黑纱,不由眼神异样地叹了口气。 文天教诸人还道是木天师憎恨契丹人,此刻是为让狼女侠躲掉深感可惜,微生绝蓝在一旁低低说道: “木天师勿忧,有风花雪月四兄弟在此,蒙面女今日万难逃出,此贼胆大包天,竟敢如此深入虎穴,当真有种不怕死得很!就算她逃出少林寺,而今暴露身份、想要逃出中原,那可是黄粱一梦。” “木天师放心,狼女侠跑不了!”月无情肯定地说道。 就见木子因轻轻摇头,然后说道:“不妥!几位切不可轻举妄动,以子因看来,这好戏还在后面,这蒙面女我们暂时不要管她。” 风花雪月四人随即点头,然后就见老和尚接着说道: “还有哪位对九龙剑有兴趣,只消他能与台上、任一嘉宾对招过百,即有取剑资质……” 西堂僧一言未落,又是一言急起:“老和尚是大庙神僧,不可言而无信,东花就凭你这句话而来!” 这声音如春风拂面、如清泉滑石,细腻柔软痴迷悦耳,闻者心跳酥麻魂魄欲出,无数双眼睛循声察看,俱发出一声长长的“咦”倍感稀奇。 原来,飞入大雄宝殿正门外台前的,也是一个蒙面女郎,丝带翩旋身影婀娜曼妙,淡蓝色袖衣一路飘卷而来,稳稳落在客场中央。 不过与前者有所不同,三寸宽的白绢、仅蒙住口鼻四周较少部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分外煽情,从其衣饰打扮上看,分明是个妙龄娇女,这是谁?所有人的心底都在问。 “今天怎么了?接二连三上场的,都是躲在深闺无人识的奇花异草,莫不是武林中、即将阴盛阳衰,好!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大才更需剑,风某人佩服佩服!” 说话的是文天教的风无影,群雄多数都认识此人,知道他纯属瞎调侃,但嬉笑间所言的这几名女子,确实也是为九龙剑而来。 只是连续有蒙面者登台,让人感觉无论是九龙剑的传奇,还是天下英豪的荟萃竞技,都平白第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只见这神秘的蒙面女郎,伸手一指须发皆白的必来大师,婉转说道: “听人说这把剑很神奇,我确是想看看九条龙剑,不过你们的规矩,却比这把剑还要奇怪,我不找个人试一试是不行的。 你的武功一定比他们高,看你一大把年纪,修行苦练至少也有五十年,那可多不容易啊!我要是一不小心伤了你,你千万不要怪我不懂规矩……” 场外一大群男女豪客,闻蒙面姑娘所言无不莞尔,更有甚者啸叫连声,似乎是喝倒彩,这话音娇柔细腻,极像小孩子的稚嫩语气,有点不知轻重。 但这神秘女郎说出来,虽然有些轻描淡写,但其言辞声调、乃至步伐姿态,却一点也看不出像是做假的样子。 就连必来大师听完,也是深以为奇,微微一笑客气回敬: “你能看得起我白胡子老道,就算是不慎杀了我,也没人会怪你,老朽古稀之人,惯看日月轮回,也算是知足活够了,女娃子心性良善,确然不错!老道倒要见识见识,如你这般不寻常的后起之秀!” 很多人也像必来大师一般想法,听这话音女娃子一定是、江湖上哪一个帮派掌门家的千金,学了自家的一些独门绝招,硬瞒着父母四下炫耀耍弄,所以蒙一块布招摇闯荡,无非是怕相识之人认出,回去状告爹娘,而惹下无尽的麻烦。 因此诸好汉互相对望猜测,有的干脆以眼神示意‘是你家的吗’,另外则摇头声称‘我家的是小子’。或者朝身后单独一挑大拇指,或者直接朝身边一侧的少年努努嘴,那意思是我儿子在这儿,你甭费神瞎猜了。 魔道有别 224花上花 虽然少林寺有执客僧接待,但这些无名帖的男女既然闻风而来,肯定是走偏门进少林寺的,好在来人只要没有恶意,这些武林泰斗和少林寺高僧,也均不加排斥。 蒙面女郎毫不客气,五指如梅花绽放,左右手交替连环,招招鹤唳风声,拳脚之间柔若无骨,伸缩辗转离奇百怪,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不成章法,更不必说什么多少招了。 必来大师成名数十年,在这个神秘女郎的怪招下,竟然有些乱了方寸,连少林寺的高僧和其余掌门高手、都发觉有点不妙。 木子因和微生公子先前、也和别人一般并未在意,虽然也觉得这个女子不一般,正打算扪心揣摩,但耳边却传来乱哄哄的喊叫声,好像来自少林寺外的山下方向。 而此刻看台上一老一少,两人的拳脚起落应承,可谓严丝合缝,快时不见其形、慢时不闻其声,时而远远跳开、时而抵近纠缠,诚如同门师兄弟之间切磋预演蔚为壮观。 随着时间和招式的递增,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一招招架势隔空衔接、妙到毫巅,群雄都知道,那是能人遇到了高手,是真正的半点不容错,错了就到死的境界。 看客中许多江湖汉子,竟然紧张的额头都流出汗珠,也不知是为老道士、还是替蒙面小姑娘担心。但首座僧和木子因等高人都已看出,蒙面女已经落入下风,不断缠斗游移,似乎在等待什么机会。 正当大家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之际,忽然蒙面女郎在台面上,瞬间不见了踪影,群雄大骇目瞪口呆,少林寺僧更是六神无主。 就听西席有人高喊:“东瀛妖女!” 台下也有人随即喊道:“妖女会隐身术,大师小心!” 唯有木子因和微生公子,同时惊叹发声:“是她!花上花,想不到她居然是为九龙剑而来。” 月无情接口说道: “原来重伤天园主人的凶手就是此人,此前听人说什么隐身术,只道是吹牛皮、甚或是左道旁门的障眼法,没想到今个儿来真的了,换做是我也接不住啊!如此说来,秋老虎为妖人所杀是在所难免。” 月无情见这蒙面女郎武功厉害,深为秋老虎意外感到惋惜,刚刚说完就听风无影似有不满: “四弟你这话不妥,怎么能说是在所难免呢,秋老爷子侠义一世,看见恶棍暴徒邪魔奸佞横行猖獗,就是明知死路在所不惜,有句话叫‘恶贯满盈’,就是讲东瀛到处都充满罪恶,老爷子遇见了从恶贯满瀛里跑出来的人,自然是威武不屈、铁骨铮铮,那就注定的英雄一生、浩气长存!” 花有声和雪有迹在一旁点头赞许,不住叹道:“难得真英雄!” 木子因闻听风无影一席话,虽说是牵强附会,胡乱解释但大义不假。 木子因正要关照风花雪月四人注意分寸,陡见必来大师呼叫横飞、一口鲜血漫天喷洒,木子因等一见不好,惊叫、警告还未喊出口,这边衡山派聂师道、身形已飞出座位。 聂掌门半空中接住必来大师,出手无与伦比急止伤情,白云天和于雪礼一并起立,快步围过来探看轻重,少林寺的老僧六七个立刻挡住,以防有人乘机下手制造混乱。 这时台下有人喊:“这妖女使得是旁门左道的功夫,须得拿下治罪!” 谁知有人反问:“兄台这话有失公允,必来大师早前说过,就算杀了我也不怪你,难道大师说话不算话,而今比武受伤,即便是异国妖女,也不能另行一套……出尔反尔岂有此理!” “你这人一定是汉奸,怎么帮妖女说话,首座僧等已经说明点到即止,倘若明言双方拼杀比狠,或许必来大师早就废了这个妖女!哪里有蒙面女的阴招可用?这东瀛妖女既伤了大师,应与九龙剑无缘!” “拳脚之下认死伤,点到为止说得轻松,那要看是什么人出手,江湖上都知道、猛招回撤自取灭亡,没有相当修为的人,谁能把持的定?” “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九龙剑少林寺未必保得住。” 原来,这位白绢蒙面的神秘女郎,正是东瀛老妖的弟子花上花。 自井上俊在鼎王府邸挑衅,武功不敌被天涯姬打伤,两人匆匆逃到京都,按当时熟人留下的字条说明,找到了在西川相识的李崇博。 李崇博一瞧,井上俊受伤着实不轻、也是大惊,他前后反复询问井上俊和花上花,有关对方的身份细节和武功来历,这师兄妹两人、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李崇博安排两人住下,并暂时劝井公子先养伤,声称到时引荐给都虞侯使赵大哥,还说赵匡胤赵大哥有勇有谋,武功不在当世高手之下。 后来李崇博见到都虞侯使赵匡胤,才弄明白真相原委,起先是殿前军在庐州铁石堡,被一个叫天涯姬白衣女子,和另外两三人合伙杀的大败而逃。 李崇博听说都虞侯惨痛亡命,心下暗暗高兴,这下可讨了皇上和都点检的大赏钱,真是天助我也。 但李崇博却没料到,自己想要利用的人,恰恰又被他人所伤,因此很是忧虑,从井上俊的描述上来看,兄妹俩多半是遇到了天涯姬。 “果真如此,这天涯姬又跟四方门勾结上了,那可真是我大辽国的心腹之患。” 李崇博暗自忧心不已,本来他调派的天狼武士暗杀鼎王就屡屡失败,而今又添上天涯姬,难度就更是堪比登天了。 十几天后,李崇博得到属下的紧急消息,说一帮江湖豪客齐聚少林寺,为一把所谓的九龙剑争斗,心里就想最好能把九龙剑搞到手,献给奇王那可是自己立下一件大功。 于是李祟博跟井上俊兄妹商议,认为只有抢来九龙剑,才能打败白衣神女,偏偏井上俊伤势并未痊愈,但花上花武功并不比井上俊弱。 李崇博私下以为,还是有希望拿回九龙剑的,因此建议师兄妹乔装一下去少林寺看看,自己则和一帮殿前军的侍卫,化妆潜伏少林寺见机行事。 井上俊因伤在身而,且也看到金秋蜀岗的秋公子,众多高手和仇家在此,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关键时候示意师妹花上花出击,自己也好在暗中警戒并适时策应。 “师父!不好啦……” 一大一小两个和尚,满身血污冲进大门,上气不接下气、就向西堂僧承实大师报讯。 话音未了,就听一阵声如洪钟:“少林寺僧听着,快快把九龙剑拿出来,九龙剑只与我伊斯兰姆有缘,什么人都不行……” 花上花尚在台面上,听见有人来争抢九龙剑,心底自然有些生气,柔声竭力问道: “老和尚,你说话怎么不算话,快把九条龙剑拿给我,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我伊斯兰姆教上下在此,还有你说话的份么,别说一把九龙剑,就是这东、西的天下,凭我圣教徒浩浩荡荡,也如探囊取物一般,你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子,趁早回家抱孩子去,再不知好歹、我便送你上西天!” 此人说话神气,全是一副模仿中原人的腔调,他只当面前女子花上花,乃是寻常的中国人。 随即一人已凌空飞抵看台之上,白色披风下隐约可见、一具象牙弓露出一半,正是大食教的四大天使之一阿兹天使。 这次大食教在北方,受到神武通的突袭伤亡不小,所以在会齐圣教的哲布天使、飞鹰天使等精英后,默那女神和拉特女神、率精干得力人马全部南下,一路扫荡江湖帮派。 默那从随从的契丹武士口中,闻知中原武林豪客齐聚少林寺,命运神打算一举捣毁心腹之患,从而令群龙无首。 而乌扎女神因为吐蕃势力尚未屈服,和伊斯天使、米卡天使一起在西域角逐,这一次是一定要收复苯教的势力和全部地区,为伊斯兰姆圣战东方奠定基础。 花上花和井上俊来中原不久,对大食教的底细一无所知,见眼前的年老男子,额头皱纹堆砌,唯满脸皮肤稍白,相貌奇特、不同于中原人,鹰钩鼻子蓝眼睛,头发蓬松飘洒、黄中微黑,说话生硬走调、半懂不懂,汉语比之自己、似乎还有所不及。 更令花上花生气的是、其人一招未出,就敢声称九龙剑是他伊斯兰姆所有,是以花上花不待他站稳蓄势,就是一招柔术‘乾坤自如’。 但见她头脚倒衔翻卷,抵近阿兹身边,突兀展开腰肢、挥手一招樱花剑‘雪尽香飘’,五指大有割裂神封和乳中之势。 阿兹天使未料到蒙面姑娘骤然出手,倒退半步前胸急仰、右肘一抬顶住花上花下颌,左手一招‘幼发两清’,在晃动中缉拿花上花的手腕。 阿兹天使在大食教是出了名的大力神,这一手威力似乎震撼了花上花,花上花五指舒展、隐身功激励推动,一脚踢出欲隐身出招。 孰料,阿兹暴喝一声力比开山,花上花大惊,急忙使出柔术‘佛光扶桑’,左手架住拳头,两腿劈成一线剧烈横扫。阿兹天使没有花上花那么灵动,前臂压下掌根斩切,突然间花上花消失影踪。 阿兹惊骇大喝一声、飞踹一脚,双掌抡圆照风影猛击,这一招再次将花上花打出原形,花上花知道这家伙功力不小。 阿兹也知道这回遇见硬手,再不敢轻视小心翼翼、腿脚大开大合神力挥舞,一晃激战近四十招,竟一点也占不便宜,不时地呀呀怪叫。 而花上花也因为对方内力强盛,隐身功始终难以顺接,不得不以柔术和师传的佛门拳脚功夫交叉迎敌。 “阿兹天使,你已经老了,退下!” 一个清冷威严的声音传来,群雄刚刚被这一男一女、激烈比拼的险状惊呆,眼睛不敢眨大气不敢喘,全神贯注针对台面上,全没想到自己身后、稍远的少林寺大门旁边,六匹骏马烘托护卫着、两名蒙面的神骑女子。 马匹后面人员呈扇形站立,包括前面三四排护卫和随从,加上其余骑将几近有数十人之多,各自手按兵刃神情坦然,眼光锁定广场所有豪客,似乎在等待某个人的一声令下。 台上台下所有群豪循声,无不大吃一惊,各自询问今天怎么了,哪来这许多蒙面女郎,而今两女一个是红绸蒙面,一个是绿绸蒙面,两女身后还有白纱蒙面女随侍四人,显然这些人级别比较高。 只是此二女蒙面比之前两者更奇特,连颈项也被丝绸巧妙包裹,蒙面丝绸恰如其分、披挂至胸肩四周,既给人神秘深邃之感,又予人浮想联翩之美。 两女的坐骑更是与众不同,一个高大光洁,头颈毛色呈浅紫红色,周身毛短似雪;一个威猛颀长,头颈毛色长绒翻卷犹如狮子,浑身黑白斑纹相间,中原群雄谁也没见过、这样的斑纹怪马。 两女身高仿佛,衣饰结构大致相似,唯独颜色花纹各自不同,更为神奇的是、两人左手的中指上,各自戴着一枚亮光闪闪的宝石戒指。 红绸蒙面的女子,所戴是一枚红宝石戒指,而绿绸蒙面的女子,则戴一枚绿宝石戒指,二女眼光表情漠然不假辞色,浅色蒙布里,隐约透露着、神圣高贵的气质。 “是!尊贵的默那女神、拉特女神,卑职出师不利,有辱安拉和穆圣的训化,属下甘愿接受教旨处罚。” 阿兹天使在台上稍微侧身,两脚一点地倏忽腾空翻越,来到两蒙面女郎身前,躬身谢礼请罪。 “算了!” 就见两位蒙面女郎、相互对望一眼,随即,听到绿绸蒙面的女子娇喊: “珍主啊!你睁开眼看看,我们的太阳神,终于莅临东方、开始照耀天下,伊斯兰姆的圣教徒,请永远记住这一天的到来吧!” 魔道有别 225怎么会是她 一阵雄浑的高亢的声音,顿时传遍少林寺上空:“嘟啊!安拉保佑!伊斯兰姆永无止尽。” 随即一个人影,从马背上腾空飞越,十指波动光怪陆离,鲜红耀眼的光芒,突如其来,眩晕了全场的男女看客,但仍有两个人异常清醒。 “孟姑娘!” 神武尊主季霖雨、第一感觉脱口而出,坚信眼前大食教的红绸蒙面女,就是昆仑派的梦儿姑娘。 虽然隔着红绸面纱,蒙面女郎的面部轮廓,还是依稀可见,季霖雨从其坐骑判断,那分明是他的属下、从大食教徒那里,偷来的雪红马,是自己骑过、且亲手还给孟姑娘的,霖雨又怎能不记得。 何况,蒙面女子的左手上,还戴着别具一格的红宝石戒指,正是在榆杏林相遇时,其人最醒目的标识。 当时,姑射山、罗浮山乃至神武通等,各路人马无不为之印象深刻,是以更加认定此人,必是昆仑派弟子无疑,神武通的其余人等,也隐约感到蒙面女郎似曾相识,所以一听尊主呼出其名,顿时,人人心中雪亮。 “一定是她……” 罗浮山的安定,几乎在季霖雨认出的同时惊呼。 安定是从蒙面女的面庞、眼神等许多细节感受到,再通过红宝石戒指加以确认。 安定忘不了她对自己因表妹的事,前言后语的指点,以至于被表妹点中‘穴道’,而毫无顾忌地讥笑自己喜欢她。 而今,安公子心底,依旧还有一个解不开的迷,那就是、她怎么会成了大食教的女神?这是非分明的姑娘,怎么不到半年,就加入大食教呢?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难道她蒙面就是因为、怕别人认出自己,这明显是不可能,因为始终如一的、显眼标志太多了。 “确是大食教,木天师你瞧,那个手拿迷魂簿的家伙,在上京郊野的达里诺尔湖,与我们交过手,看装扮他身份地位还不小,大概和这个阿兹天使是对等的。” 微生绝蓝伸手指着右边、一个骑在马背上的年长男子说道。 余人循声看去,见一人头戴毡帽手拿一卷经书,皮肤油光红亮约莫五十来岁,其人面色透红眼袋松弛,倒是鼻梁坚挺凸出,神情肃穆眼观台面,偶尔扭转脖颈扫视少林寺的远近各处,似乎不想让任何一个东西,从他的视线中逃脱。 “我记得!吴大哥给这人伤的不轻,看这架势他们来的不少人,恐怕山下还有更多。” 木子因点点头以示确认,对这件事他印象深刻。 “难道大食教,还想将中原武林群英一网打尽,他们有这能耐吗?”风无影猜测说。 “哎!你不去找他,他送上门来,这坨肉大得一口能把我们噎死,尊主!我们来的弟兄不多,早先在山下呆着的弟兄,看情形多半给邪门歪道打散打伤了,不然的话,这时也差不多上来了……” 神武通的柳金刚、不无疑虑地对季霖雨说道。 “柳金刚,待大食教女神和东瀛妖女动手之际,你速速趁人不备下山巡视,我和其余长老静观其变,看看大食教的人,到底意欲何为。” 神武尊主季霖雨刚刚安排完毕,就听红绸蒙面的大食教女神,冷冷地对花上花说: “再不走开珍主不会原谅你!除非你归顺伊斯兰姆,不然休怪拉特红光烧燃,让你魂魄在太阳的照耀下消失……” “什么珍主?装神弄鬼!少拿伊斯兰姆吓唬我,我就是来自太阳升起的地方,难道还怕你的红光不成,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惊人的妖邪手段!” 花上花说着微微一笑,一脸不屑充满漠视嘲弄,就是一招柔术‘上下合一’,出其不意近身手脚推拿,谁料红绸蒙面女反手一掌,随意之间力道奇猛,花上花骇然旋身避开,深吸一口气,隐身功瞬间弥散,筋骨肌体内力大增。 但蒙面女招式诡怪神异,风雷滚滚冰雪凛凛,自己招招受制施展不全,不但隐不了身连飘逸的衣襟,都被强雷击成数裂,头皮发麻生死一线恍如一梦。 至此,花上花方才深深后悔,自己的兵器没有随身,此刻自保也是问题,蒙面的三寸白绢,早已冻得坚硬如铁,隐身功根本化解不了、周身的阴寒。 当下虽是冬季,但连续几天却是晴好,然蒙面女数招飞流直下,令群豪深感离奇,尤其是雪飘雷鸣,全不依天时而行,场面上更是寒冷直降,这般内功修为古今鲜有,连三山五岳之首都自叹弗如。 更何况、伊斯兰姆女教徒看上去,好像是个年岁并不大的女子,由此说来大食教的太阳神,倒真是名副其实的女神,少林寺的数名高僧,一起高诵阿弥陀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花上花哪里想得到太阳神,居然有弹指成冰、挥手飘雪的奇术,自身内力提拔不上,隐约无法随动,心急火燎却无计可施,勉强出生入死、应付了十几式师传绝学。 岂知、对方忽出招如剑一般,自己闪避出掌指刺点,谁料对方手臂旋转、五指翻覆。 花上花只觉头颈冷战不已、鼻翼麻木呼吸大成问题,隐身功尽数展开也抗拒不了,“啪啦”一声骤响,蒙面白绢粉碎爆裂,刹那间随风飞散不见行踪。 花上花反而心喜,正好大口透气,娇媚容颜顿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到此地步也顾不得了,反正已有多人窥知出自己的来历。 于是乎、花上花拳脚离合万变,娇躯急转翻腾,柔术擒拿交错、顽强抗击着伊斯兰姆的太阳神。 群雄此时虽然看清、白绢蒙面女的模样,但至此关头无人嬉笑吆喝,大食教来势汹汹,中原武林向无好感,此刻见花上花落入下风,仇恨一下子消了许多,原先幸灾乐祸的也默不作声了。 花上花眼看不敌死路难逃,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 “花子,接剑!” 从东面飞来一支剑,正好花上花被红绸蒙面女震开后仰,翻身抬手一把抓住宝剑,顺势一招琼花剑‘风波暗香’。 对方毫不理会,袖衣大开极速升腾,裙裾之间可见剑铗摆动,猛然俯冲而下、手掌汹涌前推,只见电光闪耀惊雷连响,随之毒虫猛兽四面袭击。 花上花大骇,竭尽全力作须臾隐身飞起规避,同时樱花剑‘雪瓣飘枝’斜弧全力抽拉,剑刃割向红绸蒙面女的腰腹。 红绸蒙面女一改姿态,四面疾速回环飞舞,左手连续劈下两掌,顿时罡风乱震砂石翻卷、恶鸟猛禽上下尽数扑向花子。 花上花剑锋急转“樱花为王”,柔术使尽方才躲开、魔法罡气的围攻,惊心动魄电光剑影才数招,已让她心生惧意,虽说为对手压迫难以隐身,但其隐身功还是生生不息地运转,施加在神妙剑的每一招。 花上花内心迫切想要、将最后的锋芒,送进敌方的躯体里。因为她已经坚持不住了,她的隐身功已经越来越少,而对方丝毫看不出衰弱之象,她很担心最后的希望,即将被对方疯狂阴险的掌势击碎。 花上花只记得,剑尖摆动‘帝对琼花’,然后飞串身影曲臂横肘,双脚大圆扫,以柔术见缝插针,点踢对手腰胯。 蓦然屈身,剑身从头劈至腿裆,那是神妙剑的绝招‘樱花醉红’,花上花想在生死之间,将敌人分割成两瓣,就算自己受伤也要拼一下。 孰料,蒙面女微微侧身,右手掀起剑铗并未拔剑,左手五指弹开,只见晶光闪耀,‘嗡’地一声闷响,花上花大叫,剑刃震飞脱手,本能地运气借力避开,保全手臂完好。 然而她的内息,却被对方传递来的凶猛反击力,冲撞得无法抑制,花子头晕眼花,往北坠跌,浑身战抖眼前金光、银光乱舞。 花上花正待调匀功力抗横,突然胳膊、胸口三处穴脉,瞬间忽冷忽热传来,热灼肌肤冷冻骨髓,五脏六腑突感压抑,让她惊恐不已,且全身多处痉挛,疼痛被牵制,实难以寻机再战。 花子方才清醒已然中招,但经脉已受制不畅,百忙中一招柔术‘五体轮回’稳住落地,咬牙通行起所剩无几的隐身功,纵起身形落荒而逃,消失在少林寺外的北坡下。 青城派的弟子最为灵活,早已铭记东瀛小妖的旧帐,祝师兄尸骨未寒,而今妖人现形,值此良机时不我待,未及师父吩咐便跃出三个人影,跟随花上花而去,至于蜀岗金秋后人,寻仇自然不必再提。 令人奇怪的是,红绸蒙面女郎却并没有穷追猛打,反而悠然落于台上,目光扫过全场一言不发。 突然间、蒙面女郎右手衣袖轻挥,身影随之高高逾越,绕飞大雄宝殿外全场一圈,重新落座于自己的坐骑。 那是少林寺有始以来、众好汉在朱红的大庙正门边、见过的最高大的一匹骏马。 少林僧人和各大掌门首脑,几乎人人都大惊失色。 花上花前后只不过四十招,就被西域大食教的太阳女神、打的弃剑亡命,这还了得!中原武林岂不沦为、任人宰割的份,其武功比当年的九死一生,还要不可一世。 倒是四方门的赵缜龙,好像发现什么,对其师父和师弟、疑疑惑惑说: “师父,这个大食教的蒙面女神,刚才的暗器功夫,和天涯姬女侠、惩罚东瀛小妖的手法,几乎如出一辙,细想起来有些招式,也好像大同小异,让人始终想不明白。” “大师兄不说,我还真没在意,天涯姬确有这么一手绝技,我们在误会、伏击她时亲眼见过,没错!” “喔!果真如此,以后遇见天涯姬女侠,不妨再请教请教,只怪老夫当时、被东瀛小妖纠缠,没能来得及观摩欣赏,不过江湖上好像没听说,天涯姬有什么师妹、师姐。” “这大食教的女神、一贯都是蒙面的吗?她们为什么要蒙面?说不定就是天涯姬的师姐妹,因为怕被人认出、才用红布蒙面!” 鼎王之子王复致肯定地说。 “未必……师弟你看!那个默那女神也是蒙面的,很可能这是大食教的教规,不然何以称作女神,或许他们的女神,向来是不以真面目示人的。 我听说过西域来的邪教,往往有很多五花八门的法规,稍有违抗即被处死,今天、他们来到少林寺,到底有何动机?我看、绝非是只为九龙剑而来。” “嗯!缜龙说的确有道理,不过,今日天下英雄,齐聚少林寺,大食教就算有些神通,谅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说到这里耳边就听四周宏音不绝:“太阳神照亮东方,安拉无所不在,阿轰阿翁!” 除两位蒙面女神外,其余的大食教徒、无不一齐高声朗诵敬祝。 紧随在拉特女神身边的、一名白衣大食教徒飞起,直落大雄宝殿前面的高台,接连迈开四步,脚下宽大厚重的青石,随之四分五裂,此人正是伊斯兰姆的、本尊四天使之一哲布天使。 却见他话语不清,嗡嗡声中高调恐吓: “大和尚不可自食其言,快快拿出宝剑来,献给我们至高无上的女神,不然、我伊斯兰姆圣教踏平东方,就再也没有少林寺的名号了!” “阿弥陀佛!纵然女施主神功盖世,九龙剑也还是与之无缘,方才两位违背武林规矩,恕老衲不能成全。” “大食教乃是西域邪教,承实大师乃是佛门高僧,断不会屈服大食教的淫威……” 群雄齐声高呼助阵。 一道红光闪过,众人瞧见蒙面女的红宝石戒指分外炫目,随即有个娇柔声音回荡传播: “要怎么样你才会交出宝剑,难道一定要我杀了你不成!” 蒙面女郎越离坐骑,已再度莅临,毫无征兆边说边出招,左右两掌挥洒自如,连环穿透,冰魄雪魂、重重叠叠,气势锋芒丝毫没有、因开口说话而削弱。 魔道有别 226无敌的太阳女神 西堂僧匆忙迎战,但大和尚手无寸铁,拳脚武功又不是、少林寺中的数一数二,哪里是太阳神的对手,数招之间,已处生死边缘。 太阳神话音未了,左手弧天划过,一阵光怪陆离的奇彩颤动,袖衣卷起剧烈的阴寒骤冷,风气连环排山倒海、令西堂僧站立不稳,旋即右掌向大师击推,只见冰雪层层源源不断。 承实大师随着冰雪一起倒飞,摔落在寺院的花墙上,就听“哗啦”一声,硬是将花墙格栅,撞开一个大豁口。 好几个和尚和在场的武林义士,闻声一起冲过去,查看西堂僧受伤如何,就听太阳神继续说道: “你一个老和尚既已落败,这一下交出宝剑,该是心服口服了吧!拿来……” 忽听有人哀号:“师父,这妖女重伤了师叔,他……他……他快不行了……” 两个和尚架着承实大师,哭丧着脸,来到大雄宝殿东侧、首座僧的面前。 “死了……也不能给!快……快告诉昆……仑……”大师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出,就已立地成佛了。 “少林寺今天、如果不拿出剑,所有人都难逃一死,除非从此归顺我伊斯兰姆,听从珍主的安排!” 哲布天使得意说着,同时甩开手中的经卷,似乎有意要阅读给众人听听。 “哲布天使,东方人冥顽不化,就请速速诵经,让他们去安拉面前忏悔吧!阿轰阿翁……” 所有的大食教徒,神情古怪一齐祷告。 “兄弟们,不要相信大食教的鬼话,九龙剑不能给他们抢走,咱们众志成城一起拼吧!”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声,顿时场面大乱,三山五岳的门人弟子和江湖豪杰,同时出手,与大食教打成一片。 混战中,百药门和唐门等、为数不多的人,瞅准大食教徒自顾不暇,趁机意外逃脱,尤其大食教的两位女神,打死打伤的江湖豪杰不少,有很多人还未交手,便已晕倒在地、人事不省。 其中,就有杨门、洪门的门人弟子,七门九派的多数掌门人,仍然留在少林寺,誓死率弟子鏖战大食教的天使,和勇猛彪悍的伊斯兰姆随从。 微生绝蓝和木子因一直觉得奇怪,只见绿绸蒙面女神、纵马在场中四下飞奔,戴绿宝石戒指的手臂,在周身挥舞不止,手臂上金晃晃的手镯,隐约弥散着丝丝缕缕烟雾,许多人不知不觉、就倒在地上毙命。 眼看少林寺大雄宝殿外的武林英雄越来越少了,木子因警觉大喊: “诸位小心,大食教的女神会放毒!大家千万不要硬拼,留得青山在……” 安定见势不对,先与阿兹天使交上手,神武通的几个人,围住哲布天使恶斗,季霖雨和太阳神杀在一起,季霖雨尚不死心问道: “孟姑娘,你若是想要九龙剑何不早说,难道一定要投靠大食教吗?姑娘若是能悬崖勒马,霖雨情愿向天下英雄、和少林寺的方丈告罪解释,请孟姑娘三思,切不可误入歧途、万劫不复……” 谁知,红绸蒙面女郎,并不领情: “你是何人,谁是孟姑娘,若想保命,除非追随伊斯兰姆,或许你交出九龙剑,拉特可以跟默那姐姐说一声,放了你和你的同伴。” 说话之间,已过手十多招,季霖雨感受到对方的功力,透过浅红色的蒙纱,霖雨仿佛看见秀美面容,尤其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与万宝庄过招时一模一样,只是少了温柔、善良的神气和灵动。 季霖雨忧急如焚,只道她善念尚未泯灭,如此一来,手段便落入下风,心思藕断丝联,更是险象环生,幸得几位长老临时救驾,他才得以脱身。 眼看群豪死伤惨重,各门各派私自脱离、少林寺的不多,草头帮的英雄也不例外,但大食教这次是精兵强将,有备而来。 木子因吩咐风花雪月,令四人悄悄打探外出通道,查看大食教有没有后援,自己和微生绝蓝,伺机寻找命运神的弱点,并再三关照微生公子,一定要注意她的手法和毒技。 然默那女神有女护法、和贴身护卫紧随,另外还有三位贤能,和六名使者、前后左右把关,根本没有接近的机会。 木子因通体勃发乘云气功,周身真炁如狂流环涌散射,默那女神手臂上的灵蛇,喷吐出的毒汁和含毒雾气,根本进不了他的身边。 护驾的大食教贤能、使者等三四人均不敌,因四方门的王老英雄,和峨眉派的人相继中毒,木子因和微生公子有所顾忌。 谁料,默那女神突然手臂甩开,微生公子但见头顶、一条小细蛇飞舞,整个四周天空,顿时布满深棕色烟云。 微生预感、这是敌人阴险的施毒手段,其人见状也只呼喊了一声‘大家注意’,就已被一名贤能和两名使者,同时出招攻击并紧密黏住。 也就是这一声呼喊,让微生绝蓝已无法避免,不自觉吸入几丝幻毒气息,微生公子还没有坚持到数招,眼前就骤然黑障、克制不住昏倒,身着黄衣的贤能易思德乘势猛击一掌。 木子因虽然与微生公子相距不太远,但急救却够不着,危急中右手弹出一指‘梵音入骨’,‘嘭’地巨响子因人也急速穿至,易思德翻转一周,手臂已经不灵。 其余使者大恐同时退后,木子因右手提起微生绝蓝,左手回扫一招‘琴开姑射’,四五人被乘云功逼得东躲西藏,木子因就坡下驴,纵身携微生公子退出。 神武通数人仍然对付不了太阳神,修习法师周力高一着不慎,被太阳神一掌前胸击中哀叫横飞,季霖雨撒手急救跃起托住。 天山派凌寒松和百药门的二当家云一瞬,两两加入联手抗击太阳神,三招刚一完结,云一瞬趁机便化放毒药。 孰料,太阳神内功肆无忌惮,至阴之气暴掠猛烈强势冲撞,毒气被其转换、全部转而攻向凌寒松,加上风暴旋绕、哪里能抵挡得了。 凌寒松胸腹於压急切间、吸入不少寒毒之气,幸亏白云天发觉出手相救,虽然勉强压住阴毒,但凌寒松中毒昏迷不醒。 云一瞬更是被太阳神的冰雪神剑、切断手脚摔出老远,有少林寺的和尚与仲武家一道,匆忙将百药门的二当家,抬到禅房施救。 阿兹天使的拳脚功夫,哪里是安定的对手,四十招一过,便已招架不住,被罗浮山的大丹功‘云开日出’震昏过去,安定再以霹雳指锁住其足少阴经,俯冲而下一招‘云横九派’,甩开其余两名使者。 安公子大丹功喷涌气海,似惊雷一般怒喝:“住手!” 这一声吼震彻、在少林寺中,所有生死恶斗之人,包括大食教的女神和天使等,见阿兹天使和阿佳使者、俱倒伏在地上,动惮不得,一起凝神望着、来自罗浮山的年青公子,惊奇等待他究竟想干什么。 就听安定说道: “大食教的两位女神听清,你们的天使和这两个教徒,已为我所制,若是双方就此罢手,大食教放了我武林各派英豪,这几位在下一并完好送还,如何?” 谁知,默那女神冷冷说道: “你是何人?居然敢要挟伊斯兰姆的圣女,本教所有的教徒,随时都可以为珍主献身,安拉的召唤,是无比神圣荣耀的!” “安公子,这大食教乃是邪教,趁早杀了这些野心狂徒,不然这些江湖兄弟,可算是白白死伤在这里了。” “安公子,这位阿兹天使,虽然武功自有一套,却是年纪老矣,大食教向来无情无义,两位女神不会答应你的交换条件,你还是彻底废了他们,免得五湖四海的义士,将来再受凌辱。” 木子因正要提醒、罗浮山的安师兄,看见草头帮的大哥、说话也就停住了,心想人家大食教有备而来,此刻只怕、未必肯听从我们的摆布。 “要想挽救这些、无知的异教徒,只有一条路可行!那就是你现在归顺、我伊斯兰姆帐下,永远听命珍主的安排,不然就像他一样……” 太阳女神傲然回应,动静之间,无声无息抬手一掌,就见一道炫光闪过,太阳神似乎都没有正眼看对手,一丈之外的衡山派弟子、康可久惨叫着飞起,将身后的泰山派弟子石敢当、撞得连退五六步。 要知道,石敢当和天山派的凌寒松,还有神武通的一位长老,以及草头帮的荀天影四人,正虎视眈眈防备着、大食教太阳神的一举一动,但最终还是防不胜防。 康可久是聂师道的得意门生,武功在衡山派乃是中流砥柱,深得衡山派的技法精髓,虽然是入门排行在最后,但名气功力丝毫不比几位师兄差,所以这次来少林寺,也是师父亲自点名的,同来的还有大师兄杨匡翼。 凌寒松和穿绿衣的神武普度法师简立每,还有雪山派的冷无华等人,趁机一拥而上,意图以多胜少,形成优势局面。 谁料,竟不到十个回合,凌寒松也甩了出去,死多活少。酒老千等头脑灵活之人,见机不敌放弃九龙剑、保命开溜。 兰风宓则一把抱起小情人,趁乱逃之夭夭,他担心一旦雨过天晴,名门正派少不了找自己算账,到那时想走,就不那么容易了。 而秋公子和妹妹、妹夫等发觉花上花受伤后即行逃窜,秋大公子示意秋怡尾随花上花,自己猜想东瀛小妖也一定潜入少林寺,和武魁暗中寻找蛛丝马迹不提。 三山五岳之徒,唯独华山派的掌门于雪礼,被太阳神数十招连续的生猛功夫,就打的五脏崩溃、魂飞魄散而亡。 随侍的一名弟子意欲上去拼命,结果尚未近得了太阳神的身边,就已同多数人一样,却被命运神的奇毒迷倒死伤不明。 而衡山派的大师兄杨匡翼,如惊弓之鸟一般,守候在师父聂师道身边以防不测,其他中毒的武林各家义士,皆被少林寺的数名僧人护送到达摩院等候施救。 原来大食教的太阳女神,正是昆仑山天涯玄妙门、最小的一名女弟子梦儿,只因在喜客酒家,为大食教的命运神默那陷害。 梦儿无意中了穆圣之灵的清真幻毒,彻底迷失了本心,最终遗忘了从前经历的所有相关记忆【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失忆】。 尽管梦儿毒发之前在万宝庄、隐隐约约察觉体内有毒,但终未能及时和大师姐会合化解。 在半道上梦儿反被默那女神,和大食教的数名使者拦截并适时迎回,成了大食教座下的拉特女神,也就是伊斯兰姆教派里、赫赫有名的太阳神。 因为不久之前,大食喀喇汗王子迎娶的可老公主在途中被杀,哲布天使和飞鹰天使、不得不向默那女神请罪。 加上神武通的威胁越来越大,多次与东征的木丝邻圣斗士交手,屡次破坏大辽国和喀喇汗的同盟友好。 在伊斯兰姆的穆圣之灵授意下,两位女神率领教中天使、贤能、使者等百多人马,南下中原试探朝野力量的分布离合情况,并适时教训一下、以展示圣教威灵。 当圣教徒们闻讯武林英雄、多数还在少林寺聚会,所以、命运神率圣教徒遂杀上了少室山。 大食教本意是剿灭中原英豪,收复一些江湖上的能人异士为己所用,为下一步全面东征中原做初步铺垫,偏偏遇上不少食古不化、桀傲不驯的佛道义侠和武林好汉。 所以,命运女神本着珍主的旨意,铁腕血腥清除异教徒、也就当仁不让了,未来开启安拉莅临东方的中国时代为时不远。 木子因瞧见太阳神举手就将一人重伤,红光、弧光、电光、雪光等,诸多奇亮光芒闪烁飞流,分辨不清从何而来,刹那间就废去名门正派的一位掌门宗师。 这太阳神武功修为举重若轻、无与伦比,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倘若这般杀下去,天下英雄即便是群起攻之,恐怕真的也是无人能挡。 魔道有别 227不忍血雨腥风 而木子因不久前,在姑射山学到的九龙剑术,因为无剑可用,目下不过是徒有其表,急切间倘或随便借一把刀剑,他也不知成败有几分,虽然值此关头,文天教也是无路可退,可是仅仅一把寻常刀剑,此刻也不容易找到。 然因文天教谨遵少林寺约定,随行人员无一携带兵器,甚至可以说绝大多数武林豪杰,都是赤手空拳上山、以示礼仪尊重。只有极少数投机分子,是私藏兵刃偷着来少林寺的。 木子因伺机寻觅战场诸人实况,准备必要时强行借用一下、以应对大食高手,成败生死、就听天由命吧! 但木子因心中暗想,自己若是与安师兄合力,加上各派掌门拼死一搏,即便他手中是寻常的宝剑,也未必就输于这个大食教的太阳神,所以木子因走近几步,正要与安定小声商量此事。 却见罗浮山的安公子慷慨允诺:“好!但不知女神所言几分可信?” “太阳神乃是本教的三女神之一,是创教主的神旨灵意,理所当然的金口玉言,在珍主安拉的面前撒谎,不要说天堂就连地狱也不敢容留!你已说出口就没有反悔的时候了。” 绿绸蒙面女回到了马背上,冷漠无情地对所有人说道。 “我相信两位女神的话,安某为武之人,言出必行,不知道什么是后悔,纵使粉身碎骨,也服从珍主的安排,眼下这些伤者,就请女神下令即刻救治。” 安定抱拳一句一句回答,场中所有人都为他的铿锵表白震惊,说不清是感激还是痛恨。 果然有人听了怒吼:“姓安的!我们不要你救,你若是投靠大食教,跟你罗浮山那位九死一生一样,穷凶极恶与天下武林作对,早晚没有好下场!” 此人是峨眉派的长安道人,安定和木子因等皆不认识。 “安公子一番心意,我们崆峒派领情了,但老道以为公子须三思而行,不然一失足成千古恨……” 木子因虽然听安定说归顺大食教,但心底里并不是完全相信,只道是安师兄的缓兵之计,所以他并未立即劝止。 但见草头帮大哥李重吉,正与少林寺的首座僧等一起,几处探看略微镇静、相视摇头心照不宣,唯微生绝蓝昏迷,而风花雪月四人、尚未回来,而自己行动不便,为此木子因暗暗焦急。 四方门的当家之人鼎王,和白莲教的北王仇必豹等人,也以为其中有诈,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不知安定筹划能不能成功,所以告诫说: “公子!小心大食人的奸计!” “这是一颗洗心丸,你马上吞下,表明从此效忠我伊斯兰姆,则所有受伤中毒之人,默那和拉特皆可解救,信不信由你!” 命运神迅速从身上、取出一颗紫色的小药丸,拈在拇指食指之间斜向前伸出去,然后注视着安定毫无表情说道,静静地等待眼前的年轻人,看样子好像并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来拿。 包括少林寺的高僧,和那些以为安公子智取大食教的人在内,此时此刻陡见此情此景,无一不大惊失色,心道安公子这出戏唱不下去了,这颗毒药丸一旦吃下去,那就彻底玩完。 西域大食人的独门毒药,众人已经领教,至少短时间内无人能解,当真跟大食教走到一伙,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偌大广场中,前后赶来的大多数武林人士还不敢相信,而今这粒药丸,将决定他的选择是真是假。 “我愿意服下!” 安定微笑着说道,然后走到默那女神的坐骑前,伸手接过洗心丸,毫不犹豫递到嘴边就要服下。 木子因心想这出戏是该收场了,就算是杀身成仁,真的吞吃一枚洗心丸,安师兄这样赌下去赢面极小,大食教会不会如她们所言,木子因也不敢相信,但看到安定的面目表情,全不是作假模样。 木子因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大呼: “安师兄,千万不要相信大食教徒的妖言,我与你一道、拼死一搏,不见得她们能全身而退,到时候逼迫两位女神交出解药,一切还是有希望的……” 木子因危急中提醒安定,那是希望他、不要被大食教的女神迷惑,而失去控制力,谁知,安公子根本就没正眼看他,手指轻弹、一张口便吞下药丸。 这下,众江湖好汉瞠目结舌、再无悬念,木子因大喊:“安师兄,你不能……你不能啊!” 木子因真没想到安定会投身大食教,这般舍生取义到底对不对,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想制止也来不及,大雄宝殿前,有人大笑有人狂喜,有人摇头有人叹气,有人伤心有人忧虑。 此刻,风花雪月陆续来到木天师身边,见微生公子横卧在木子因身后,风无影第一个破口大骂,雪有迹仔细查看了、微生绝蓝的呼吸和脉搏,朝余人点点头示意还行。 花有声见微生公子昏倒,而木子因也一蹶不振,低声上前安慰说: “木天师宽心!微生兄弟暂无性命之碍,安公子值此危难之际追随大食教,并非真诚仰慕实属用心良苦,乃是佛祖所言我不入地狱谁入,木天师不必悲愁失望,将来真相大白为此作证便可。” 木子因点头苦笑,心道听命大食教,就是铁定与武林为敌,不管安师兄如何牺牲自我,名门正派未必认可,假使形成鲜血杀戮,即便以后立地成佛,前程命运都将化为泡影。 况且,此事安伯父、安婶婶还不知情,到底是先告诉师父,还是先通知罗浮山,真不知自己是否尽快报信,或许,他们还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木子因尚在犹豫之间,就听紫绸蒙面女郎清楚说道: “这里有大小两颗药丸,小的溶化在满脸盆温水之后,令所有中毒昏迷者一人一口饮服,大的放入满澡盆清水中,所有中毒昏迷者饮服药水后、依次在药水盆中浸泡,沐浴片刻须卧床休息;即刻施救明晨便可康复,拿去吧!今天放过你们,下次再见到、可没这么好运了。” 默那女神说完之后,眸光扫了一眼武林群豪,这时身边一名手拿经书、面颜极红的老男子得到示意,此人便是大食教的第一天使哲布。 白衣天使立刻下马恭敬接过药丸,来到大雄宝殿前威严说道: “大和尚,这一次是本教的两位尊贵的女神开恩,暂时放过你们一班愚昧无知的异教徒,以后尔等若是再敢对伊斯兰姆不尊不敬,安拉是不会允许再宽恕你们的!” 哲布天使依照中原人的口气,怪腔怪调地学舌,风无影和月无情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望望首座僧又看看白衣老天使,调侃说道: “老和尚别信大食教的鬼话,佛祖比安拉神灵高强一千倍……” 其人尚未说完,但见到哲布天使手掌一摊,两枚药丸即刻朝首座大师面前弹出,风月二人一脸讶色,不禁收住笑语。 这功夫简直就是魔术妖法,文星殿的绝客、似乎没人能玩得了,心想看来佛祖的弟子、不如安拉的弟子,这篓子捅大了,少林寺接不了大食教的招。 后来上山的不少江湖好汉,更是面目骇然,都失声说道:“这是什么功夫?是大食人的妖魔幻术吗?” 首座僧默然伸手接过,连阿弥陀佛也没心情称颂,随后将两枚药丸交给后堂僧安排,就听默那女神对安定说: “很好!从今往后,你就是穆圣的忠实弟子,伊斯兰姆座下的安东天使,位列本尊诸天使之首,只听命于默那、拉特和乌扎我们姐妹三人。” 命运神说完,将一只戴有着绿宝石戒指的手,神色虔诚地附在胸口,太阳神也同时将、戴有红宝石戒指的左手摆放在胸口,安定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猜想那是让他记住,她们的身份地位尊贵无比。 于是安定躬身低首,信誓旦旦表白以示忠诚:“属下遵命!从今往后、安东听命于伊斯兰姆的三位至尊女神。” “安塞勒姆奥莱空,乌若合莫托拉赫,吾卜若卡托胡!请为我们伊斯兰姆的新天使喝彩吧!” 命运神两手向天,敞开目光平视远方,咕噜好几句听不懂的话,随即就听见两位女神身后的木丝邻圣徒一起吆喝传唱,但在少林寺的那些中原英雄好汉,无一能听得懂。 “嗯!来人,给安东天使赐座!” 太阳神吩咐座下的随从使者,果然有人牵过来一匹骏马,似乎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是一匹西域焉耆国特有的海马龙驹,稍逊于阗国的名马金顶云。 安东天使闻言微微楞了一下,随即便向坐骑走过去,这时就听命运神默那开口:“老和尚……愿赌服输!败也败了,你那把剑就拿出来吧!” “阿弥陀佛!贵教的太阳神虽然技冠群雄,但她有违比武的规则,我们三山五岳的武林同行无人认可,是以九龙剑不能、归你们大食教掌管。” 首座大师不卑不亢,执著按武林规矩办事,赢得前后上山那些五湖四海的汉子相继喝彩。 有人盛赞:“少林寺果然是响当当的名门正派,不愧为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领袖啊!哪怕钢刀架在脖颈上,也还是有始有终,我们五湖帮的弟兄佩服……佩服!” “默那姐姐!不用跟这些顽固的佛教徒磨嘴皮子,待拉特一脚踢翻了少林寺,看看谁能把握住什么九龙剑。” 说完,就见蒙面女子在马上飞起身,半空中双掌猛推,瞬间一声霹雳,大雄宝殿敞开的两扇朱红大门,竟然‘喀嚓’声响被震飞甩出,正好撞击在堂中金色的佛像上。 半坐的高大佛像,立刻粉身碎骨、化成尘土,顷刻间,烟尘弥漫大殿内外,而太阳神则盘旋而退、重回到马背之上。 “住手!何人扰乱佛堂、破坏寺庙?当真以为少林寺没有戒律不成。” 所有人闻声望去,看见一名老和尚健步走来,百衲衣飘飘如云,身后十来个老和尚分两列跟随。 群豪有人私下嘀咕:“这个老和尚是谁,看这身袈裟明摆着是少林寺的方丈,可少林方丈是承善大师啊!没听说换了人……哎……这可真奇怪噢!” “有什么奇怪的,这几天少林寺轰轰烈烈,不就是大和尚登基的兆头么,这点世面没见过,还在江湖上混!” 此人便是闻讯趁乱、才上山不久的涂地庙的庙祝侯越。 自从大食教徒野蛮闯上了少林寺,山下的执客僧和那些奉命对外把关的少林弟子,全部被打伤逃散。 这一来,所有俗客厢房里、暂住门派的弟子随从,以及一些江湖上的无良黑客,也闻风而动、趁此良机涌进少林寺,凑热闹看行情鱼龙混杂、各怀鬼胎。 “方丈大师,我涂地庙的弟兄挺你!” 侯越突然站起身高喊,惊得许多武林义士面面相觑,因为侯越在江湖上名声拙劣,比花和尚还恶俗,他高喊支持少林寺的方丈,那不是荣耀是耻辱!换做平日、此妖僧不被赶下山才怪呢。 而今眼前的老和尚,明明不是方丈大师,这里多数人是知道并认识的,但偏偏还有人称之为方丈大师,除非侯越和方丈是老相识,这倒让群豪如坠五里雾中。 “阿弥陀佛!原来是南无世尊驾到。” 首座僧如释重负恭迎,看来这位南无世尊、还真是不可小觑,但少林寺向来、没有南之辈的和尚,这凭空冒出一个南无世尊,还是给人一头雾水,木子因和草头帮等不少受邀宾客,也是满脸疑云。 只见南无世尊出了大雄宝殿,一举右手高念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耀武扬威,意欲何为?” “交出宝剑,你这老和尚还能在此继续念经,不然,安拉的神光会融化你和整个寺院,你信不信?” 拉特女神的目光,笼罩着南无世尊光秃秃的脑袋冷冷说道。 魔道有别 228天竺狂僧混迹少林寺 “施主武功之高实为罕见,但若是说融化少林寺僧众,老衲并不认可,果真能打败老衲、这宝剑拿去也成,首座师兄!你看如何?” 南无世尊微笑说道,似乎对未来充满信心。 “阿弥陀佛,师弟既有此意,自是佛祖安排,少林寺上下无有不遵,世尊更进一步,乃我佛无上荣光。” 首座僧承真说罢愁眉略展。 这时有神武通的属下,看出一些苗头不对,史丹布长老问道:“尊主,这个老和尚不对劲,怎么有点像咱们在蜀东、遇见的天竺狂僧!” “史长老,你说的确是不错,此人还真面熟,就是他迦太坚,天竺国的游方僧!他换了一身光鲜的袈裟,就当我们认不出来了,啐!这家伙真不要脸,躲到少林寺来了,还冒充什么南无世尊,简直无耻之极,少林寺的一群老少和尚,看来也是没头脑的木鱼!” “许金刚,不可这般说话,或许少林寺也是情非得已,这迦太坚可不是庸夫蠢材,短短数月,能在少林寺混到这般地步,何止是武功高人一等。他天花乱坠的口才、多半已征服了这里大大小小的和尚,在蜀东霖雨为其所伤险遭不测,今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天竺狂僧、如何把戏演下去。” 神武尊主季霖雨侧首,对身边的几个长老金刚吩咐道。 “再说我神武通、毕竟与名门正派不同,就算我们震天阶高喊,提醒这个天竺狂僧狡诈阴险、意欲掌控少林寺,这些江湖有名人物也未必肯相信,说不定还道我神武通、浑水摸鱼另有图谋,武林中不少公案、栽赃神武的早有先例,所以我们行事、还需小心谨慎为宜。” “尊主所言极是,我在长安听原统领派人飞报,说大食教成百上千人马侵入少林寺,蒋法师和类长老等多人受伤,担心对尊主不利,所以特地和浒金刚等赶来,因为大食教向来视我神武为敌,尤其他们的命运神,放毒奇技闻所未闻,武林中恐怕无人比肩,就连乾坤门的弟子,和百药门等人都相形见绌,眼下还是静观其变。” 此人正是神武通的上厅接引长老宋旅,见神武属下多人中毒,一直想不通,即使屏住呼吸还是会中毒,猜测毒液多半能渗透肌肤毛孔,是以千方百计谋划、如何克制大食教的下毒。 “你们一群异教徒诡计多端,哼!这一回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接招吧……” 太阳神从马背上飞旋而至,左右手一前一后,冰风雪雨在周身三四丈范围铺天盖地,头顶三尺更是电闪雷鸣,冰雪一排排交替扫射,如密密麻麻的流星箭矢,伴随尖锐刺耳的啸叫声,令许多人匆忙退避三舍。 太阳神内息翻涌、搅动的气场波澜壮阔,令每个人都感到五脏六腑,犹如被撕裂成千丝万缕,头脸乃至肌肤被激波罡风压缩穿刺,不由得疼痛战抖耳鸣眼花,群雄不得不一步一步往后退。 南无世尊微笑着则以静制动,离地三尺不起不落,两臂交叉徐徐推出,单臂收回旋绕摇摆,那是佛门的瑜伽之术。 然数招一过,大师的悬浮之功不在稳如磐石,开始手脚并用,左脚踏出两手上下甩开,那是一招‘半波渡劫’,眼见四周寒流狂卷,冰雪逐渐在袈裟上堆积,呼吸越发浓重,老和尚动作不得不加快,身上烟雾蒸腾,每一步都显得极其费力。 这位南无世尊不是别人,正是在蜀东偶遇神武尊主的天竺狂僧迦太坚,季霖雨当初因为他是一名僧人,只当是一佛相承,天下和尚不分庙。当听他说想去少林寺普度弘法,霖雨内心极度想化解与少林寺的宿怨,因此对天竺僧人有所忍让,不料反被其钻了空子,导致自己受了极重的内伤。 其实迦太坚说去少林寺弘法讲经,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离开天竺国游历来到吐蕃时,适逢佛教衰落僧侣逃亡,苯教大行其道,讲经说法找不到庙门,为此他差一点丧命。 迦太坚眼看无用武之地,加上又不是苯教徒的对手,连苯教教主俄乞臧都不曾见过,就被多尔玛和卡辛甘珠两位本尊牛刀小试、羞辱得狼狈不堪。 多亏辛朗尔本尊出面、放了他一马,让迦太坚东躲西藏,负伤逃到巴蜀,调养了一年多、才有点起色。 幸亏迦太坚遇见、几名流亡的吐蕃佛教徒,指点他去大唐中心故地,在那儿弘扬佛法佛功,或许能重塑辉煌,他当然知道、他的老前辈达摩的事迹,再听几个落魄的同行,天花乱坠迷糊一番,不免飘飘然、憧憬起执掌少林寺的美梦。 迦太坚在蜀东与神武通交手,得了一点便宜更是信心十足,当年在天竺国,他对《瑜伽师地》精研颇深,佛功佛法俱已登堂入室,所以后来上了少林寺,与方丈大师先后登坛讲经,确实震撼不少高僧。 后堂僧、首座僧率先成了他的忠实拥趸,其见解颇使众僧犹如井底之蛙,一旦跳离井口便恍然大悟。 尤其是少林寺失传的、一苇飞渡功和佛光千手功,这天竺狂僧居然耳熟能详精通自如,一出手佛座莲花,便在讲经台回旋飞舞,连达摩九院的老禅师、也高诵佛号钦佩不已。 这两门绝学少林寺早已无人会练,迦太坚以佛光千手功,克制住方丈大师,其言辞咄咄逼人,大有迫使承善立马禅让寺尊之位。 老方丈羞愧,不得不合什谦让,称有心恭请贤能有德之辈、执掌少林寺的未来。 迦太坚闻言暗自得意洋洋、又向一群高僧说法,称其带来至高无上的天竺真经,愿以德服人,并自报杜撰的高雅名号‘南无世尊’。 其后,迦太坚又与达摩院的老僧讲解、切磋一苇飞渡功,称其源自瑜伽之术,该经书瑜伽师地解释深奥,并非尽善尽美,修炼之法冗长耗时,言语之中透露、欲取代方丈大师重铸少林,详解失传百年的少林五绝。 众僧初始无人赞同,期月已有多数僧人点头默认,达摩九院的高僧让人传话,除非他练成少林五绝。 当真练成少林五绝,迦太坚也没把握,何况这些奇功,样样都不是一蹴而就,短的也要练上三五年,长的就更别提了。不久,迦太坚从八大执事那里得知,要想掌控少林寺,除非四大班首一一点头。 因此,迦太坚胁迫老方丈,重新提名首座僧,并在点座僧的示意下发帖天下,欲借佛光五百年之契机就任少林方丈。 为了能使天竺僧接管寺庙的一切步骤顺利,后堂僧特意在请帖名单里,删除了不少至交以及老关系户,诸如太白山、昆仑山、九嶷山等。 四大班首知道,若这几大掌门到场,则是一堆麻烦问题,待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再通知宿世老友聚谈,毕竟生米已成熟饭,只能听之任之。 但凭空冒出九龙剑和大食教之事,让首座僧和后堂僧等、防不胜防,及至西堂僧被太阳神打伤,连南无世尊都未曾料到。 等到天下英雄死伤都差不多之时,南无世尊才出面,有心借此机会、为自己继任方丈一锤定音。 迦太坚以为大食教在外面,与天下英豪折腾得没多少气了,自己反戈一击,自然名至实归,少林寺的名誉,在自己手上大笔一书,还有谁能有异议呢? 哪知道,这个伊斯兰姆的太阳神武功离奇,掷雪扬冰引雷导电,尤其是阴风呼啸自始至终,冰雪飞驰无所不在,如寒芒冷入骨髓,其内功澎湃、威力无边,且源源不断,更令迦太坚恐惧。 数十招过后,南无世尊的瑜伽功、佛光千手功等,诸多佛功相继施展,也抵挡不了太阳神的魔道神功,至寒至冷的玄阴罡炁。 伴随着虚幻的升天入佛,极致的阴阳真假堪比炼狱,让他难以忍受也无力招架,几乎令他在天竺国的一生修为崩溃,完全超出自己的预期。 要知道,两人交锋还不到四十招,这般下去,少林寺他焉能主持到底,正准备想弃之远逃、暂别佛祖。 谁知出人意外,迦太坚拼命抵挡,赚得一丝喘息,正要提气发力避开,却见太阳神蓦然收招而退,他一时发懵,竟不知该如何继续,依稀好像听见命运神喊叫一声。 至于具体说了什么,危急中、迦太坚根本分辨不出,以他的武功,招呼太阳神尚且不足,哪里有闲心兼听战局之外、他人言语。 只是到后来,中原的好汉才知道,山下有大食教徒、飞马急报默那女神,说万能神乌扎在吐蕃吃了败仗,四名护法随侍全部战死殉教,两名天使一死一伤,万能神自己也受伤不轻。 皆因苯教教主俄乞臧、佛功怪异巫术通灵,巫灵咒合并象雄神功,险些诛杀了万能神,所幸坐骑神异如飞得以逃脱,目前在青海一带,游击吐蕃残余的追剿势力,以期等候太阳神和命运神会合,重兵平定吐蕃国的异教徒。 命运神一听万能神受伤,便不敢停留多呆,疾呼太阳神以及诸伊斯兰姆高级圣徒,以珍主的名义救援乌扎女神。 “让我们在冰雪的高原,以纯粹的信仰和战无不胜的灵魂、迎接安拉的降临。” 大食教匆忙离去,南无世尊简直不敢相信,一切如此惊险完美,不但保住了九龙剑、保存了少林寺,还保定了自己的方丈大位。 耳边就听见大小和尚齐声颂祝,多数观望者甚至都以为,大食教的太阳神、是畏惧迦太坚的神妙武功,而匆忙趁机逃命的,不管怎么说邪教徒是害怕了。 而就在南无世尊出来应敌之时,他就与尚有疑虑的四大班首,和八大执事说定,若是能意外退敌保寺、普度天下英雄,众僧则一致恭迎其、主持少林寺的将来前程。 果然,有首座僧开诚布公宣告,南无世尊即日起、就任少林寺主持方丈,鼓乐声中,迦太坚默念佛号,嘴角浮现微笑,所有僧人齐声、敬祝南无世尊荣任少林方丈。 不少江湖好汉甚为诧异,怎么今天还是老和尚大喜之日。 有人高喊:“老和尚!我们是特意赶来看九龙剑的,你现在当了方丈,总得有点表示表示吧!别让大伙儿失望。” “今天来到少林寺的都是朋友,老衲恭掌少林,还要仰仗诸位的捧场,区区一把刀剑,又算得了什么……” 转首示意身后一位老僧,迦太坚接着说道:“承元师弟,承实师兄圆寂,西堂之位你先接替一下,现命人把九龙剑送上来,让这些嘉宾……” “迦太坚!你个天竺狂僧,擅自囚居承善老方丈,任用一帮爪牙装腔作势,冒充少林寺方丈,在此狐假虎威,这千年古刹,给你糟蹋到地了,这里没人同意你主持少林寺……” “他奶奶的,你是什么东西,这少林寺的方丈,要你同意吗?妈的,简直不把我们这些贵宾……啊……放在眼里!大师,老子率黑风岭的哥们给你撑腰!” “我们涂弟庙的兄弟,今天来给南无方丈道喜,吟花兄,大和尚说了,你也是今天的嘉宾,怎么不吭声了。” 涂弟庙的大哥侯越,忽然给一位吊眼头陀打招呼,显然与此人交情不错。 “呵呵!侯老弟有所不知,我们七色寺与少林寺,也算是佛门一脉,南无大方丈之喜,我们礼物早就准备了,来人!送上金莲花宝尊一座!” “你们这群杀人越货的妖魔小丑,居然也胆敢现身少林寺,还算是济济一堂的嘉宾……哈哈哈!真是笑死我啦!” “这位好像是大名鼎鼎的亚长老,我不知道你得意什么!你们神武通数十年来、可是天底下最大的黑帮败类,历来在江湖上黑吃黑,杀的人难道比我们还少吗?居然还有资格笑话我们,等你们把屁股擦干净了再说吧……” 魔道有别 229神武通不服 此人是一条道的观主,是个无名小卒,一向不守清规,奸诈狡猾贪恋女色,与四海派掌门人交情不错,是个‘屁眼插芦柴——路路通’的家伙,武功不怎么样,这次敢这样说话,有人猜多半有后台撑着。 “你他妈的一个淫邪妖道,冒充修道之人,混进少林寺,就凭这点、连做人的资格都不够,又哪里有脸与我神武叫阵!小心老子废了你……” 此人是神武的金刚天主柳岸。 “你少拿武功本事吓人,现在就告诉你这傻金刚,本观主不吃你这套!” “哎呀……不得了了!神武通要杀人了……” 原来,柳岸神不知鬼不觉,已将锋利兵刃架在此君脖子上了,入刃半分隐隐见血,难怪他要大喊大叫。 “柳金刚,不必与此人一般见识,我等远来是客,且已和少林寺握手言和,就算真的要杀人,也得给大和尚几分金面,总不能把大庙当刑场,那岂不教佛祖生气。” “哈哈哈……哈哈,还是宋长老说得好!咱不跟这厮一番见识……”柳岸见达摩院的老僧上来解围,趁势松手离去。 “神武通名声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位观主说我们没资格,可你知道神武通勇斗大食教,袭击契丹军,保境安民回归武林,虽谈不上丰功伟业,却也算是对得起天、对得起地!你呢?难道仅凭方丈大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咋呼这个天竺狂僧来统领少林寺,你安得什么心?” 神武通的上厅长老开口,说话极具分量,令这些不入流的帮派鸦雀无声。 “宋长老说得有理,神武通这几年已经脱胎换骨,不比从前了,南无大师想接任方丈,以重吉看来,须得请出承善大师,以及达摩院的诸位因字辈的老禅师,同时见证交接,不然江湖上说三道四,有损少林寺清誉。” 草头帮的大哥李重吉,也出面说了一句公道话。 “对对对!” 雪山派、峨眉派、崆峒派等尚未受伤的门人弟子,也有不少跟着附和。 “说不定承善老方丈,早被这帮秃驴害死了,偏偏说偶染风寒不宜见客,方丈武功数一数二就是生病,也不至于死伤了这么多和尚还不露面,什么南无大师,他是想篡位夺权危害武林……” 不知谁喊叫起来,顿时引群豪乱了阵脚。 “南无大师是天竺国人,怎么跑到少林寺来了,莫不是他的佛法比老方丈高深,还是佛功一流,比达摩九院的老和尚个个都要高!” “废话!就算他佛法、佛功高高在上,少林寺也没必要、非请一个异国僧侣来主持大局,当真天底下所有寺庙的高僧,都入定圆寂光了吗?” “你别瞎嚷嚷,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懂么!少林寺以前不是达摩主持过的吗,人家这叫返璞归真学习先祖。” 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唯少林寺的四大班首等几名老僧一言不发,闭着眼睛唱着经文,而南无大师依旧微笑着,似乎并不生气。 “安静!安静……南无大师,这方丈一职乃是少林寺的家务事,云天接少林寺邀请远道是客,原本不该过问此中是非,但今日这么多武林朋友关心,众位大师也都是佛门有名望的高僧,何不开诚布公,让前后来少林寺的嘉宾满意而归!” “天山派白道长说的极是,老和尚你就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首座僧开口说道:“阿弥陀佛,少林四大班首、八大执事大多同意,天下四方僧人乃佛门一脉,无论谁只要能保全少林寺的基业和清誉,则少林上下拥戴他为本寺的住持,佛祖在上何来虚妄之言,南无世尊虽说是天竺国僧侣,但并不有悖佛门宗旨,如今阻退了大食教的疯狂毁攻,功莫大焉!” 承真大师说完,南无世尊前后左右大小僧人齐呼:“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这边木子因和风花雪月等人,护送着微生公子,随后堂僧一起医治伤情,其余门派皆有弟子陪同、本门的中毒之人饮食沐浴。 等到微生公子伤情好转,木子因重回广场时发现,大食教的女神、天使等俱已不见。唯见各大门派在争论,得知少林寺方丈大师换了新人,子因甚是惊奇。经首座僧一提才想起上山初始,西堂僧说方丈身体不适,看来这位南无大师有点门道,所以不动声色静静倾听。 “这南无世尊乃是天竺国人迦太坚,我们神武通不同意他出任方丈……”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大逆不道,罪过罪过!达摩佛祖不也曾是天竺国高僧,却创立了少林寺一派源远流长。” “少林寺的方丈关神武通什么鸟,多管闲事岂有此理?神武通的长老是不是太有点喧宾夺主了,难道神武尊主一点管束都没有吗?” 这时有人喊:“神武通的尊主,早就被大食教吓跑了!” “放你妈的狗臭屁,神武尊主何时惧怕过大食教,奶奶的!季尊主是去缉拿、九死一生的徒子徒孙,罗浮山的叛贼,你娘的没胆子干大事,还他妈的在此说风凉话!吃我一招……” 浒金刚说着大力鹰爪飞出,却被南无世尊身边闪出的、两名寺僧同时夹住。 “少林寺的方丈,原本与神武通上下,没有什么关系,但神武尊主命我等奉上九龙剑,却是要交给老方丈承善大师的,既然此刻少林寺换了住持人选,就请把九龙剑还给神武。” 下厅的蓝衣类长老、直言不讳说出还剑议题,此话顿时震动不小,群雄耸肩嘘声一片。 “阿弥陀佛,施主怎能出尔反尔,少林寺今日敬你是客,不然……” 新任的少林寺西堂僧,本就对神武通不满,之前打伤多名师伯、师叔,抢走九龙剑多年,已经是马马虎虎不提了,现今反而又来劫持九龙剑,简直不把少林寺当回事了! “少来这套,迦太坚在蜀东伤了我神武尊主,如今居然成了少林寺的方丈,我们再把九龙剑送还,岂不让天下英雄耻笑,天山派的白道长,请您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听西堂僧说话如此不客气,柳金刚有些忿怒,更加不饶不让。 白云天听了神武通天金刚柳岸的话,也感到这事有点棘手,他也觉得老方丈承善不出面解释清楚,这件事还真不好交代,遂清了清嗓子说道: “九龙剑一事,原本我们议定好、没有疑问,可是有资格取剑之人都已不在,应视为自动放弃,不过、少林寺若是坚持九龙剑,老道以为、还是请出承善大师说两句……” 还未说完,就见一名小和尚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说道:“白道长……我师父说……令师弟恐怕……命不久长……特命小僧请天山派道长亲临!” “啊……”白云天闻言、脸色大变,话都没听完、就转身急走,其他什么也不管了。 白云天前脚刚离开,神武的长老和金刚,便与寺僧一言不合混战起来,三山五岳之徒,正在疗伤解毒,哪有工夫过问九龙剑之事,何况大食人已经全数退去。 简法师和亚长老、浒金刚三人合战迦太坚,余人与承字辈的老和尚激战,宋长老一时阻止不了,便命人火速找回季尊主,自己转身却朝少林寺后院奔去。 木子因瞧着有些不对劲,正要尾随查看,忽然听见有人喊: “木天师,你怎么样?我们听说大食教全部出动,一心要围剿少林寺,担心众英雄有意外,所以急急赶来……” 看见文星九绝的另外四人春夏秋冬出现,木子因大喜说道: “你们来的正好,这神武通和少林寺打起来了,你们尽力劝阻,我觉得有问题,凭空冒出一个新方丈,这个和尚听说还是天竺国人,刚才宋长老往后院去了,一定有蹊跷,我去看看微生公子,顺便探究一下怎么回事。” “啊!微生公子受伤啦?” “主要是中毒,已经不碍事了,你们在此等我一下……”木子因说着朝后堂疾奔。 来到东侧一溜厢房,却见微生公子已然清醒,风无影和花有声陪同,不见雪有迹和月无情两人。 子因正要询问花有声,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一片,花有声已然开口相告: “木天师猜的不错,此中确有不小的阴谋,刚才有几个受伤的和尚说了,老方丈承善被南无世尊……哦!就是那个天竺妖僧,以佛光千手功点化羁押,现已昏迷多日、死活不知,尚在禅房被奸人看管,雪、月二人前去查看情况,多半就要见分晓了。” 果然说曹操曹操到,外面有人喊:“方丈驾到!” 子因闻声出屋,老远就见雪有迹和月无情,还有身着神武通服饰的三四人一起,架持护送着一个眉目不清、精神不振的光头老僧。 其人状况仿佛还在睡觉一般,先前的神武通宋长老走在最前面,最后还有不少和尚急匆匆跟随,朝大雄宝殿外人群开阔处奔去。 “方丈有令,迦太坚还不束手就擒,所有违规的大小和尚,就地认罪既往不咎……” 金刚地主许灵故意高调、假传圣旨,好喝令一群僧人尽快停手、避免误伤。 其实,老方丈早已病恹恹、不省人事,只是被他们几个方外人发觉,把四名看守僧人打跑救出,但承善大师受了迦太坚的佛光千手功所伤,致使睁不开眼说不出话,目下还无人能解救。 等木子因随后到了大雄宝殿外,发觉地上又伤了几人,有神武通的属下、也有两三个老和尚,奚也青手握逍遥剑,和神武通的人合力奋战迦太坚,而郎之白等人虽也劝说高呼不已,却无多少效果。 首座僧一面招式不停,一面说道:“方丈有恙、神志不清,众僧早已决定,少林前途焉能更改,阿弥陀佛!罪孽罪孽……” 说着莲花诀翻转,首座僧承真一招‘真经重阅’,令神武的浒金刚连退四步,彭乎黄也惊诧少林寺的首座僧,暗赞其武功修为深厚,虽然自己是半劝半斗,但他也格外谨慎。 子因瞧老方丈昏迷不清,颇似当初受伤不醒的天妹,心道承善大师不说话,这谁是谁非就搞不清,我今且暗中试上一试,瞧瞧能不能让大师先行醒来。 于是,木子因几步走到近前,对雪有迹、月无情二人说道:“你们注意!不要有人来干扰,我来看看老方丈……” 雪月二人点头示意明白,子因随后接过老和尚憔悴软搭的皮囊,稍微架正姿态,依照在梨花谷给天妹疗伤的过程,将乘云气功渗入老方丈的任督二脉,回转之余感知承善大师的任督二脉,已被人故意阻断脉息。 老方丈德高望重,当然不是平庸之辈,武功修为在少林寺不算第一,也应是屈指可数,任督二脉岂能不通。是以子因左手抵按住命门不放,将乘云功源源不断注入督脉,右手在风门、魂门等要穴之间旁敲侧击。 约莫一炷香工夫,子因身形一转端坐于老方丈面前,右手压住大师的腹部石门穴,左手在幽门、期门、梁门三门穴极速滑移。蓦然右手上抬至任脉巨阙穴,乘云功轰然狂涌,内息冲过神庭、百会,激荡督脉诸元。 再瞧老方丈眼皮抖动了两下,居然睁开了眼,一看是一个不相识的年青人,正为自己运功疗伤,不由轻轻哦了一声,他心里也就明白因果。 子因见大师醒转,随即收功一侧身让开,三四个中年和尚见状,立即围坐老方丈身边,其中一人说道: “方丈师伯,这天竺国的南无世尊,串通几名师叔和师兄将你看管,幸亏这位文天教的木天师出手相救,方才南无世尊杀死了神武通的什么金刚,还有文天教的绝客等多人重伤,您赶快阻止血腥蔓延,不然少林寺今天死……伤人太多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魔道有别 230木天师铤而走险 “我佛普度众生,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南无大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既来自佛国当知其理,区区一苇功、千手功,并未让你洞悉大千世界,再比下去汝难修正果,必将堕入摩罗地狱,阿弥陀佛!” “你一睁眼就胡话连篇,实在难堪方丈大任,看看这些死的人是谁?”迦太坚出手不绝,瞥了一眼老方丈嗤笑道。 随即一名文天教的属下呼啦飞出阵外,在优美缓慢的瑜伽术推拿之下,这些人被迦太坚以静制动、以慢打快,竟无一人能占得丁点便宜,可见迦太坚的手段实力不容小觑。 承善眼见又有一人死伤,合什念叨: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少林寺自达摩开创以来名动中原,尤其是大唐太宗皇帝与我佛结缘,更是令少林佛法如日中天,统领三教九流,一时能者辈出,高僧贤侣驰骋东瀛西域;善男信女追随南途北道;经乐播洒山川;钟声震彻云霄;文者端坐天花乱坠;武者风行除暴安良;九州内外无有不谐,功莫高矣!呜呼!今日竟亡于一剑,岂不悲哉!” 老方丈手指一刻不停、拨弄着胸口掉了色的硕大佛珠,猛然大喝:“承真、承元师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木子因忽见、郎之白的犀角锯叶刺脱手,他心知不妙,估计郎大哥肯定中招出事了。 果然,就看郎之白随着南无世尊双掌飘出,木子因来不及细想,旋身跃起一把接过,翻落在大雄宝殿的台阶上,就见郎之白满脸苍白,伸手一掌按在他的气海穴上,以乘云气功输入任脉。 直到郎之白气色改过、性命无碍,子因方才将人交给月无情和雪有迹照看,并连声嘱咐: “两位绝客兄长,请务必照顾好郎之白大哥,我去会会这位南无世尊……” “范大哥先退下,让木某见识一下、这天竺国僧人的神奇武功!” “嗯,木天师小心,这老秃鹫武功怪异,招式丝毫不输于东瀛小妖,难怪少林寺的高僧,一一落入他的彀中。” 此刻神武通的几名属下,已被南无世尊逼至穷途末路,宋长老眼看危急加入阵营,迦太坚双手分分合合,肘臂上下扇动手掌连环圈移。 众人瞥见南无世尊周身手臂、闪烁如幻梦伸缩竟神通,均不知是何奇异招式,孰料那是佛光千手功‘莲座如来’,简法师翻身连动,因为受伤略见迟缓,好在浒金刚剑尖刺入佛座莲心,迦太坚不得不回手自保。 木子因仓促上阵,手中什么也没有,姑射山学来的旷世剑术派不上用场,勉强使出少年时易文宗所教尚未忘记的、散乱零星的拳脚招式,仗着乘云气功的庇护,与神武通的三大高手死拼硬敌迦太坚,虽然没有受伤却也狼狈不堪。 这时,神武通的宋长老已经赶到,见状高喊:“简法师请速退下,宋旅在此!” 其余神武通属下,已被少林寺僧人缠斗分不开身,迦太坚见陡然加入两人,终于站立身形,左掌‘扬波踏浪’,脚步小幅游弋,右手一掌‘佛光琉璃’,照着木子因肩头催发。 木子因左右移动不爽,被宋长老和浒金刚掣肘侧身后仰,手指无奈抬高三分,乘云气功已是箭在弦上,弹出一指‘琴剑同心’。 “泵”地一声,气势已失去了准头,却正好打在迦太坚脖子间、飞舞甩动的佛珠宝环上,珠链顿时为之断裂。 “哗啦”一声佛珠四射飞散,迦太坚的佛光千手功正炽,浒金刚躲闪不及,宝剑被两枚佛珠刚猛撞击,头一偏肩部剧痛不已,虎口微麻三尺白刃竟意外脱手飞出。 木子因苦于手无长物,只能耗时游斗寻找机会,眼看亮光闪动,浒金刚似有不敌,百忙中喊道: “有劳宋长老照看一下,这位英雄……” 手臂一晃旋身飞窜,凌空抓过浒金刚的宝剑,如蛇一般回首一剑‘首尾相吞’,正是姑射山仙师所授的御龙剑术。 迦太坚见宋长老拳脚推出侧身游走,左手瑜伽飘动、急指木子因,不料木子因飞速弹起,迦太坚左手更不犹豫,猛一下滑‘千瓣修莲’,借浒金刚吃痛,无力防范直捣其前胸。 迦太坚右手一招‘佛手联排’狠击宋长老,他心道:我看你到底、还去不去救你的同伴,这一箭双雕的连环手,确实够狠毒。 谁料到,黄雀之后还有黄雀,木子因的御龙剑术,反手一招回马枪杀过来,迎光铮亮呼啸而至,迦太坚大骇,放开神武通的宋长老、浒金刚二人,脚底抽蹬,急施一苇飞渡术。 木子因龙蛇一转,手腕灵动摇摆白刃疾扫,一招‘张牙舞爪’紧随其后,迦太坚两臂前后交叉环绕,却是‘四面天花’回击。 不曾想木子因这一招,上下两意可动,剑势如同溜滑自如的灵蛇,居然合围而来,这可是出乎意料,迦太坚双手合什,蓦然凭空而起,似飞舞的陀螺无懈可击,正是佛光千手功‘唯我独尊’。 子因见迦太坚武功确实入佛三分,乘云气功九九归一,御龙剑剑人合一,一招‘光影天虹’锁紧迦太坚上、中、下三路要害。 “阿弥陀佛!老衲实在想不到首座、西堂、后堂诸师弟,阪依佛门一世,菩提树下数十年清修,而今却为名位尘埃沾染,难道非要达摩九院的师叔、师伯,亲临法场醍醐灌顶、点化不成?” 方丈大师承善再次劝说,那意思是准备有请达摩九院的老禅师、来出面制止械斗。 “世信,你还愣着干什么?”方丈承善对身边的一位中年僧人吩咐,僧人一时还没有领悟老方丈的意思。 迦太坚见木子因剑招离奇,诸多佛功和绝技皆遮挡不住,自己手无寸铁、甚为惊恐,只有借力上冲,试试救命宝物的妙用了。 但见天竺狂僧疾速飞窜,突然迦太坚从怀里翻出一个、近似圆形的金刚花陀,横转向后架迎,随之头下脚上倒翻,踢出‘风中芦苇’,叮铃一声尖锐的脆响。 木子因的宝剑、斩切在金刚花陀的芽瓣间,以乘云气功威猛浑厚的内劲,迦太坚的佛光千手功和一苇飞渡功,正招式转换内息浮动,功力尚在变幻摇摆不定之际,就算稳住其一,又哪里是木子因的小菜。 木子因见迦太坚踢向自己后背,大有狗急跳墙的拼命之状,左手五指顺势后弹,一招‘无弦有音’护住后方,右手剑势依然霸道不让。 而迦太坚的手臂肌骨,因受到极其狂暴罡气的震荡,拿捏不住金刚花陀,急忙撤手乘势翻身直立,忽觉腿脚四周和底部爆响,有麻木震颤之感。 迦太坚知道不妙,自己内功与木子因相差甚远,再比下去性命难保,半空中一圈腿脚却是‘佛座旋绀’,借着木子因手指弹出的五朵云爆气流,向西飞遁逃命,名誉权利和身份地位也不要了。 文星九绝和神武通的金刚长老等,眼看木天师来去倏忽盘旋飞舞,剑招气势迅猛如龙蛇伸缩舒展,巧妙灵动玄机重重,俨然成了迦太坚的克星,人人对此都感到惊奇。 就连文天教的属下也想不明白,他们中多数人只知道、木天师练有神妙无比的乘云气功,木天师何以学会如此神异的剑术,难道是木天师的师父重新传授。 毕竟初始上场时,木子因左支右绌,险为迦太坚所伤,而今结局反差巨大,令人难以置信恍若梦中。 木子因目送迦太坚逃亡也不追赶,迈步到浒金刚身边,将宝剑郑重送还,双方正客气互谢之间,却后方殿堂感声势有异,一转身瞧见大雄宝殿里,匆匆赶来五、六个面目更老的光头和尚。 就听领头的老僧禅杖一挥,说道: “承真师侄,你等身为少林寺的弟子,连方丈的法旨都不放在眼里,还在此要强斗狠,你当这真会有出路吗?” 迦太坚一溜走,少林寺的这几个跟班老僧,顿时失去主心骨,苦于深陷泥沼回头无路,首座僧正在思量是逃是留,忽见几位师叔出手惩戒、心知逃也无门,微一犹豫,却被金刚天主符止休、一剑穿胸而过。 达摩院的老僧因为怒道:“你是何人?也太狠心了!他虽犯了佛门戒律,也不当死!” “他杀了我神武通中厅赖长老,死有余辜!”符止休理直气壮说道。 几个低一辈的执事僧见风使舵,早已在达摩院的老僧脚下长跪,目睹神武通的金刚、顷刻间杀了首座师伯,吓得五体打颤、似筛糠一般,哆哆嗦嗦辩解: “赖……赖……赖长……老是给……南无……世尊打死的,不是……首座……师伯……” “他们都是一伙的,谁杀死都一样!” 浒金刚忍住伤痛吼道,想到尊主率大伙儿送还九龙剑,没想到反被少林寺、打死打伤多名弟兄,心里正窝着火,反正季尊主不在、索性放肆一下,让少林寺以后也好正眼看人。 惊见因字辈的叔伯多数到场,西堂僧和后堂僧觉察出情况不妙,慌忙歇手退到方丈面前,跪拜谢罪: “方丈师兄,我等自知罪孽深重,请方丈责罚!” “阿弥陀佛,迷途知返我佛慈悲,佛祖普度众生不惟先后,师弟即时醒悟善莫大焉!”方丈大师闭着眼说道,似乎早已知道此中因果。 木子因回到郎之白身边,目睹郎大哥气色还不算太糟,吩咐手下将文天教的伤者送往后院,有少林寺僧人主动取出跌打损伤的药膏,为所有伤者治疗。 唯见天山派道长白云天悲恸哭喊:“师弟,都是师兄害了你……” 白云天身边两名弟子铁海和白山,一起跪伏在凌寒松床榻侧畔,满脸悲苦、一言不发。 木子因不忍走过去问候:“白道长,令师弟伤的极重,是么!想来少林寺的高僧还是有化解之法,何况三山五岳的掌门都在,群策群力或可转危为安,应该没有大问题。” 旁边有白莲教的北王仇必豹,见状对木子因说道: “凌大侠胸骨多处断折,仅仅吊着半口气,腑脏大损内血难止,若无灵丹妙药、恐不久于人世……哎!我的南诏白粉不管内伤,仇某无能为力。” 言毕摇头转身叹息而去。 此刻已是黄昏,木子因目睹躺在床铺上的凌寒松,嘴角不时溢出小块淤血,心里在想不知他是不是、也像天妹那般经脉大损,果真这样我以乘云功或可试试。 木子因正待开口问问白云天,忽听临近有神武通的属下喊道:“尊主回来了!” “尊主!你没受伤吧,大食教的妖人跑了么?” “季尊主,你来的正好,老秃驴打死打伤、我神武好几个患难的兄弟,我们送还九龙剑、反倒成了罪过……” “尊主,天竺狂僧被文天教的木天师杀个大败,少林寺与我神武通互有伤亡,符金刚情急之下、失手杀了首座大师……” 宋长老如实禀告,好让尊主有心理准备。 “啊!……怎么回事?”季霖雨吓一跳,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 神武通好不容易归还了九龙剑、化解双方的矛盾,没想到神武尊主一转身,老母鸡变成了鸭,旧伤刚好又添新创,虽然季大尊主有些心堵、却不便发作,只是因此面色凝重、不再言语。 “尊主有所不知,你和冯法师、金长老、柯金刚几位追杀大食教恶徒,迦太坚老奸巨猾便出动了,妖僧自命不凡,竟被一群无知僧人拥为方丈……属下气愤不过、后悔将九龙剑交给其人管理,怕九龙剑被天竺狂僧、钻了空子祸及天下,是以逼其归还,谁知一言不合、动起了手……” 魔道有别 231方丈有言 季霖雨摇摇头叹息,淡淡说: “我也不是去追杀大食教,只因罗浮山安公子与我惺惺相惜,榆杏林一面、我虽与他初次交手,却深知他乃是坦荡磊落的肝胆英侠,不忍其身败名裂、成为大食教的走卒,从此与我中原武林势不两立。 何况大食教又是我神武的宿敌,所以尾随多时再三劝说,甚至动起手来,只是他武功高强,霖雨难以撼动,幸亏柯金刚和金长老几位相随,不然、小可就是想全身而退也难。” “当时一番激斗,大食教的天使妄图活捉我们,好在尊主神功盖世,没让他们占得丁点便宜,那两个女妖急匆匆似有要事,罗浮山的事,我们也管不了!安公子又不是三岁小儿,何况、少林寺还有我神武受伤的属下通友,所以我们才趁日落前赶回少林寺。” 金西长老望着周围的人,粗略地讲了一下经过。 “我们在山下不远,居然看见了迦太坚,这家伙行色匆匆,戒器法具也不招摇在手了,当时我们都很奇怪,记得在蜀东时,他说来少林寺当住持,看来还不像是假的。 我就势问了他一句,没想到这家伙理都不理,哼!我们本想合伙教训一下、这个天竺狂僧,给尊主出口气,只是尊主记挂众人有伤,也就随他去了。” 金刚天主柯剌塔说完,还有些不解恨。 “天竺狂僧确是打算主持少林寺的……”宋长老这才详细将经过说了一遍。 方丈大师这时、也来到后殿疗伤大厅看望,听说华山于掌门为大食教妖女所害,躬身施礼默念佛经,算是为死者超度,再看天山派白云天闭目,暂时坐在师弟身边,神情略显忧郁。 衡山派掌门由大弟子照看,杨门洪门等不少门派,也有人受伤甚重,唯有青城派、点苍派和崆峒派,只极个别门人弟子受了一点轻伤。 多数人愤恨痛骂大食教,是比魔教还要凶险恶毒的邪教,有些人甚至合议决断,教天下的众好汉选定吉日,刀剑威武铁马长风,扯起大旗背水一战,或趁大食教不备齐聚西域,一鼓作气灭掉大食邪教。 也有人认为一厢情愿不妥,更称人多目标大,人家早就准备好一锅端,缺乏秘密突发行动,无异于羊投虎口,群雄闻言拿不出好主意,只有唉声叹气的份。 唯独天山派铁海和白山,公然高调扬言,一定要杀了大食教女神,给凌师叔报仇雪恨。众人面面相觑,以为二人是被大食教女神吓坏了神智,胡言乱语!须知别说女神了,即便是跟班几个老天使,天山派白道长,也未必胜得了,就更别提报仇雪恨了。 这时,有寺僧特来告知方丈大师,说凌寒松大侠,恐命不久长,少林寺药房草药种类有限,难以救治,方丈旋即在大厅广而告之,其意在劝众人、危难关头施以援手,各门派若有独门疗伤神药,请救人一命,从此作为少林寺的贵宾,礼尚往来。 有人想起了百药门,偏偏百药门的倪三味不在场,有人答话说倪三味和其弟子一道,已将师弟云一瞬背负山下安葬去了。 其实,云一瞬并未死去,只不过重伤将死,在少林寺医治不便,又没有合适的药材,如果等采集药材再来医治的话,云一瞬非死不可。 神武尊主先安慰几名受伤属下,然后来到战死的赖长老近前,凝视片刻,什么也没说,蹬下身,将其颈部的淤血抹去。 忽然,季霖雨想起、孟姑娘赠送的药丸,于是问身边的宋旅: “宋长老,本通此前有一属下,数月前重疾在泾州、西屏大院休养,不知现今,伤好了没有?” “回季尊主,属下按照您的吩咐,给献马的兄弟、鬼精灵服下半枚,果然是灵丹妙药,不到一炷香工夫,鬼精灵大汗一出,与常人无异,还说只要尊主一声令下,再去大食教、盗取十匹宝马,也没问题,另外半枚药丸尚存,请尊主……” “宋长老,神武通兄弟的伤、已经给少林寺的僧人初步治疗,想必性命已经无碍,方丈大师慈悲为怀,我们不妨就借花献佛。天山派的英雄危在旦夕,另外半枚速速给凌大侠服下,救死扶伤、事不宜迟!” 季霖雨扭头,望着白云天的侧影,不待宋长老的话说完就及时安排,心中却苦恼郁闷,说不清是挚爱还是悔恨,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孟姑娘怎么会是大食教的太阳神? 明明她说自己是昆仑派的,怎么……唉!一匹宝马借来送去,最终还是还给了大食教,但愿这颗药丸,能替她减轻一些罪责。 季霖雨内心又是遗憾、又是惋惜、又是悔恨,百般滋味让他无法拿捏、刚刚铸就梦姑娘的相思情意。 神武通这次也伤亡了、好几个得力干将,以后,他若再想替孟姑娘说话开脱,是不可能的了。 当初在万宝庄,他没有听从诸位长老、法师的话,而今孟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太阳神,成了神武通的大敌,从今往后别无选择,只有与她划清界限了。 事已至此,季霖雨情绪极度压抑,内心痛苦不堪,不知是否就此放弃,还是执著而求,俨然看见自己的前途死路一条,蓦然起身,急匆匆欲出门透气,恰好和老方丈承善大师、南海岛主、木子因等人照面。 就见方丈合手作揖: “阿弥陀佛!承蒙季尊主仁义盛情,送还了九龙剑,神武通与少林寺,化敌为友再好不过,既然贵友欲索回九龙剑,适逢少林寺遭难累及各派,老衲无有不遵,唯求从此恩怨了结、永不循环。” 季霖雨闻言犹不明白,正要问明是何缘故,就听宋长老随后赶过来,与方丈说道: “大师千万别误会,神武并非要索回宝剑,只因此前、方丈人选不定,冒出一个天竺狂僧危及武林,神武属下担心九龙剑、被奸人利用,是以出此下策,而今方丈大师名正言顺,卑鄙小人或逃之夭夭、或成阶下囚,我神武通怎么能自食其言,岂不是辱没尊主决断。” 承善大师稍稍点头、明白其意,望着季霖雨微微含笑,就见神武尊主说道: “此前,霖雨追随大食教是为劝诫友人,并不清楚此中原委,既然宋长老解释了,这一误会大师就请不必再提。” “善哉!季尊主宽宏大量,老衲感激不尽,此处已无危急之事,就请几位暂去东首斋堂就坐。” 老方丈说完跨出一步,并伸出右手再三礼请,有小沙弥在前面恭敬指引。 老方丈因内部生变,让老朋友乐岛主和黎岛主成了保驾护航的关键,他们与少林寺算是多年故交,情谊已不是一般的武林往来可表。 “方丈大师客气了,少林寺今日损毁太甚,还请早些安排人事,今五湖四海的朋友,又给少林寺添了不少的麻烦,大师不必在意小可几位,还需提防明天可出现什么意外,我回来时在山下遇见天竺狂僧,其人武功诡异,匆匆忙忙鬼头鬼脑、甚是可疑。” 神武尊主谢过方丈同时提醒,他怀疑迦太坚神出鬼没,会乘机使诈危害少林寺。 “老衲已通报达摩九院的诸位师叔师伯,全权守护所有伤者,至于天竺僧人,呵呵……老衲看来,他已被木天师的神妙剑术吓破了胆,何况当世高人、少林寺也已聚齐十之八九,纵然一个狂僧,也未必能毁我武林义脉。 今天老衲与两位少侠商议一下,看来大食教有吞并中原武林之意,契丹人虽然闹腾几年,却未成大气候,如今退回辽北、野心未死,倘若两者联手,则天下势必危如累卵,不知季尊主和木天师、是否赞同老衲的管见。” “大师明察秋毫、一针见血,关于大食教与契丹人勾结,木某亦有听闻,大食教所以敢长驱中国,无非是倚仗三位奇技女神,今天虽然不战自退,但毫发无损,绝非值得武林豪杰庆幸。” 文天教的木天师仍有忧虑。 “岂止毫发无损,反而壮大了声势,连罗浮山的人都被他们使计收服,这大食教不可小觑。”季霖雨忧心忡忡无奈说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昔日有罗浮山九死一生,野心名利崩溃、杀人无数,最终自取灭亡、身败名裂,安公子临阵投靠大食教,虽然有不少人义愤填膺,乃至破口大骂不忍耳闻,但老衲仍不敢苟同,是祸是福,现在决断为时尚早。若能悬崖勒马,实属武林幸事! 早就听说世外真人内外修为,已到无上之境,须得及时通报罗浮山,或许真人自有神机妙算保全良策,安公子万一还能迷途知返、失而复得,也算是我等剪灭了大食教的羽翼和威风,亡羊补牢、不以善小而不为。” “方丈大师果然洞若观火,安公子与我早年相识,我知他本性不坏,必是为营救东南西北的武林同道,不得已而为之,其举并非上策,更不是真心实意。” 木子因替安定加以辩解,他仍然不甘心认为安师兄、就此死心塌地投靠了大食邪教。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可他最终服食了大食教的洗心丸,大食人的迷毒,迄今无人能解,本通就有十数名好手,中了大食教的毒,只有极个别机遇巧合,幸运完好活了下来。我先前紧追其后劝说安兄,就已发现他……哎!形同陌路、完全不认识我们,就算神仙点化,只怕也太迟了……” 季霖雨不无担心地叹息回应,言下之意、安公子已没有了希望。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安公子毁灭自我普度众生,不亚于佛祖割肉饲鹰,堪称功德无量,但老衲以为只要有一线希望,武林义士都不应当放弃才是,无论是为武林还是为苍生。” 承善大师果然是善心相承、慈悲为怀的高僧,关于罗浮山的安定,方丈也刚刚听寺僧、说了一些前后相关的事迹,大致知道他的武功为人,在年轻一辈中确属数一数二。 “方丈大慈大悲!子因算是见识了,大师放心!木某与罗浮山小有渊源,明天即刻启程去岭南一趟,告知安兄之事,尽早了却大家的心愿。” “善哉!老衲今天结缘木天师,幸甚幸甚!木天师英武仁义,丝毫不输与当年的文天教主。” 方丈大师言谈之间,说起与天孙教主的相识,末了却是感叹最后一面的遗憾。 “是啊!在下也向木天师致谢,及时相救我神武的几名属下,那迦太坚……哎!都怨我匆忙之间错看了僧人,以为能早日化解……” 神武尊主季霖雨,讪讪苦笑解释。 而后季霖雨与众人说起,早期在蜀东与天竺狂僧动手经过,承善老方丈和木子因,方才通晓因果。 只是最终决心来源,季霖雨隐藏了其中缘故,那是因为孟姑娘之人、之言、之心,神武通才早日、归还了九龙剑。 “季兄率神武之众,勇御大食直面契丹,子因是向来佩服的,些许举手之劳,何须挂齿!说不定将来文天教,还会有求于神武通,也未可知。” “好!木天师快人快语,霖雨就不费神了……” 神武尊主欣喜之余、转头对承善说道: “大师,明天一早,在下就离开少林寺,这大食邪教现在碰巧对付吐蕃去了,少不了就要全力、向我神武所部压来,小可要尽快回去商量对策,竭力断其周边各部联系。” 方丈大师点头送客,提醒神武尊主多加提防,此后又与木子因闲谈,谈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木子因问道: “大师可曾有些奇怪,短短一天之计,竟连续冒出诸如东瀛小妖,还有大食邪教和天竺狂僧,说不定内中还有辽国的奸细,以及御前的大内高手窥探,这些人怎么就、一起集结在少林寺中?” “木天师所言莫非是说,有人狼狈为奸、内外勾结为祸武林?”承善老方丈反问。 “岂止是有人内外勾结,其主要原因恐怕是、我中原连年战乱国易数主,今大周新主不久,周边小国不服,海外蟊贼伺机出动,以子因猜测,无非想掌控我中华国运诸脉。” 魔道有别 232不是说比武问剑吗 老方丈不经意笑了,摇头说道:“天下之大,以区区几个异国僧武之流,就妄图掌管中国海内之地,岂不是自不量力,老衲实难相信。” 木子因见老方丈不大相信,就再次说明: “大师,那大食教可不是区区几个人,尤其是三位女神,几乎无人能挡,他们若是想做什么,我们未必阻止得了。” “大食教一向与神武通为敌,此番来少林寺,多半是想将神武通一网打尽,没想到我中原武林英豪齐聚本寺,错打了算盘,所以很快退去。” “非也,大师一心向善,凡事总往好处想,但事情远非如此简单,不然、区区天竺狂僧一人,如何能掌控少林寺。” 木子因见承善老方丈执迷不悟,就顾不得忌讳,直截了当拿少林寺说事。 老方丈这才回过味来,连连点头说: “木天师确然一针见血,如此说来,老衲还不得不防,寺僧诸事还要仔细整治,南无世尊所谓的天竺真经,确然蒙骗了不少、少林寺的弟子,老衲始料不及啊!” “是啊!这些人自恃武功高强,才来我国耀武扬威,木某早些时候,也曾被东瀛小妖追杀过,而今大食教的教徒武功之高,木某是见识过的,尤其是那个太阳神,方丈可曾听说?” “啊!难道木天师、居然被东瀛的武士……追杀?” 老方丈犹自不信,心说我亲眼见证迦太坚、被你打的落花流水,东瀛的武士,就算高出一截,也不至于让你亡命狼狈、死里逃生,神僧哪里知道,彼时木子因武功不全,只会吟诗作画、弹弹小曲。 子因含笑尴尬摇头,不得已叹了一口气,这才将自己去海外留求岛,为结义兄长救亡图存,相助一臂之力,意在拯民复国、重建家园之事,向承善大师和盘一一托出。 老方丈闻言颔首顿悟,然后对木子因慎重说道: “至于那个太阳神,我此前已听几位师兄弟和师叔、师伯说起,他们也曾确有些担忧,老衲也感觉需要向、昆仑山的前辈印证此事,我等在此不加妄语揣度。” 原来,老方丈虽然没有见过太阳神,但经其他寺僧详说身手细节,也感觉极有可能、是前辈故人门下,只是尚无契机沟通释疑,是以对木子因不好过多讲解。 末了,承善大师问木子因:“木天师,老衲心中尚有疑问,不知木天师能否见告?” “大师请讲!但凡木某所知,无有不遵!更不敢欺瞒。” “我听承元师弟和世信师侄闲谈,木天师与九龙剑颇有渊源,甚至了解其中奥妙,可是当真?” “确有其事!”木子因点头答道,然后他又从头至尾、原原本本向老方丈说起往事。 子因从自己幼年被辽军劫财追杀,直到亡命山巅、失足跌落地洞,一直讲到拜姑射神人为师、练功学剑,为的是阻遏东瀛小妖,对自己和文天教弟兄的追杀等等…… 这其中、木子因只是将管家藏宝和留求公主之事隐去不提。 承善大师惊讶不止,待木子因说完后,平静称呼:“善哉!塞翁失马,竟在公子身上应验,诚如木天师所言,这九龙剑实属公子,才是正理。” “不敢!蒙方丈大师厚爱,小可只是应方丈请帖而荣幸观礼,无丝毫窥觑九龙剑之心,且少林与文天礼尚往来近百年,木某身为教中天师,不敢懈怠,何况首座僧早已明言,有三山五岳的大师切磋见证,才有资格……” 木子因话到一半,就被承善摇头哂笑: “木天师误会了,本座被囚居近百日,请柬一事毫不知情,此前议定无任何意义,想来有人别有用心、借机生事,若论资格身份,嘿……老衲又怎会落到这般境地!” 老方丈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态,对首座僧与三山五岳泰斗、约定的规则颇不赞同,因此继续说下去: “因果定数,老衲早已参透,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木天师只管顺其自然,明天老衲将与达摩院的众位师长,还有各派掌门一并说明原委,而今时候不早!本座就不再打扰公子了,阿弥陀佛!” 等承善老方丈走后,木子因也回到文天教兄弟身边,中途看到各个帮派门人、情绪都已稳定,似乎命运神的解毒之词、多少也做到了说话算话,他估计一切不会有异。 只是木子因想起安师兄之意外,心里特别忐忑不安,始终在想自己去罗浮山后,该怎么向安伯父说起这件事?是啊!这是一个难题,还真不好说。 次日,也就是少林寺、五百年庆典的第三天,山上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数以千计的江湖豪客,令大小和尚防不胜防、叹为观止。其实这些人大多是左道旁门的看客,也有一些不入流的代表心怀叵测。 昨天中毒昏迷的众多武林好汉,经过饮服洗浴、内外夹攻轮番治疗,天亮前大多全部清醒,人人都问自己在哪儿,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显然中毒损伤头脑,已令众人短暂失忆。 当有人告诉是在少林寺时,一众好汉又问来了此间多久,因何缘故上山,他人直言相告而康复者仍旧不信,等到看见外面慕名而来、形形色色的江湖儿女,群雄才多少相信、有九龙剑这回事。 神武通一群属从在季霖雨率领下,直接向承善大师辞行,老方丈知其心意不再强留,嘱咐师弟承本、务必礼送至少林寺的大门之外。 时少林寺里里外外,几乎水泄不通,天涯姬和阳续瑞一进少林寺的大门,就遇到鼎王和四方门的弟子。 少主王复致先过来向天涯姬打招呼,凤儿回礼又顺带向鼎王问候,并引见九嶷山的阳续瑞,王复致和赵缜龙等一一见礼。 四方门乃七门之一,而九嶷山又是九派之首,双方只是多有耳闻,门下弟子极少有机会会面,即便掌门之间因南北相隔,彼此相见次数也很少,而今相见正好趁势结交。 何况、九嶷山黄馨曼随天涯姬而行,因四方门的误解、意外失踪并中毒,四方门是有重大责任的,值此双方难得一见。 赵缜龙和师弟王复志一再、向潇湘一剑致歉,阳续瑞则大度相劝,并向鼎王礼貌问候以示敬重有加。 之后鼎王得空,便与天涯姬聊起了昨天、大食教的拉特女神一事,这时却听有人吵吵,说方丈有要事对大伙讲,因此这几个人、均停下彼此疑问,等候老和尚的宣示。 果然,老方丈承善先是客客气气,诚心致谢武林朋友又客套了几句,等‘承蒙诸位赏光、招待不周’之后,随即话题一转,说起少林寺自身: “作为佛门净地管教不严,僧侣修持、不循序渐进,而异想天开,更有甚者陷溺于名利,令少林声誉扫地,身为方丈责无旁贷,理应引咎辞职,只是东南西北的妖魔小丑、已跳将出来,野心勃勃、令武林岌岌可危。” 老和尚稍息一口气,继续说道: “少林寺向来不插手、江湖恩怨和朝野权争,但武林各派唇亡齿寒、休戚与共,少林寺虽系佛门一脉,但并未跳出红尘,我佛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将力戒邪魔外道的生杀予夺,九龙剑引人瞩目,事关武林祸福,因此,宝剑还须回到它的原主之手……” 群雄对方丈老和尚、啰啰嗦嗦一大堆废话,并无多少在心,也渐显不耐烦,但骤一听说九龙剑有主了,一个个心有灵犀、来了劲头,轰然齐声惊问: “方丈大师,谁是九龙剑的主人?” “是秋公子吗?还是蜜蜂男?” “九龙剑若是到了淫贼的手中,那还得了!这宝剑往丫头、小姐们眼睛头上一晃,东南西北的姑娘、媳妇,还不是吓得衣服都穿不住,任他横竖把玩,这天下往后焉有宁日!不行不行……” “哼……你小子能不能说话正经点!此地是少林寺!就算是邪魔歪道来了,也得走正道,大食邪教就是例子,魔法女神也不管用。” 文天教的花有声言之凿凿、厉声呵斥,三言两语便让那些不怀好意、伪装成提心吊胆的好事之徒闭嘴。 “我不跟你们计较,少拿大话糊弄我们……” “万不能落入东瀛妖女手中……” “那东瀛的美人,可没有违反武林道义!” “她打伤了必来大师,怎么能说没有违背三山五岳定下来的铁律。” “东瀛美人勇斗大食教的太阳神,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显然,有些人来者不善,唯恐天下不乱,这些个左道旁门之徒,在名门正派看来,多半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来的,当然,一切很快就会暴露真相。 “安静安静!诸位英雄豪侠,请听少林寺方丈承善大师、亲自宣布一条重大消息。” 这句话极为管用,顿时广场鸦雀无声,凤儿和鼎王也停下来,一起向方丈所在醒目位置凝神望去。 说话之人乃是少林寺的老友,南海乐岛主长子乐东,或许因为寺僧忙于照顾救人等,乐东毛遂自荐主动代理少林寺的一些事物,同时监督左道旁门和不法之徒的用心。 “九龙剑由来已久,但它的前因后果,老衲昨晚方才知晓,虽然三山五岳的嘉宾拟定了归属,但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即便是秋公子等人在此,是非公理也不能撇开。 何况还有一番比试在后,胜负难料!于掌门因剑而亡,必来大师和聂道长因剑而伤,本寺前后亦有数位僧人、牵连其中而伤亡。 兹体事大!必将影响天下武林,老衲甘愿冒后世之骂名,亦委实不愿再看到还有他人,因为这把剑而生死不明,所以,本寺决定将此剑、还给文天教的木天师木子因公子。 木公子系姑射神人的弟子,也是精通此剑的唯一传人,完璧归赵、理所当然!有……” 老和尚的话说了一半,就被人打断: “老方丈,你说木公子是精通此剑的唯一传人,可有证据?恐怕是木天师打跑了南无世尊,救了少林寺一群和尚,你就来个西瓜皮送人情,私了不成?你若是徇私舞弊,我们不答应!” “你废什么话,奶奶的!乾坤门的包不紊、已经把九龙剑送给了少林寺,大和尚如今爱给谁、就给谁,你答不答应,连个屁都不如!” 场中有人嘲笑问话者,但并未有人跟随起哄,显然赞同的不少。 “阿弥陀佛!施主言及木天师勇救少林寺,乃是事实!木公子仁德过人、舍生忘死,岂止是一把利剑、就能偿还得了此等情义,施主此话重剑轻人,毫无道理!实在不成体统,谬矣,大谬矣!”承善方丈实话实说、予以驳斥。 “哈哈哈,我真不明白,乾坤门与少林寺私相授受,少林寺与又文天教私相授受,这九龙剑的玄机,真是不少啊!也太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 “就是就是!什么姑射神人的弟子,多半是吹牛皮,难道天山派的白道长,也是这般想的吗?我们不信!” “你们不可辱没方丈大师,白某昨夜与大师长谈得知原委,深为承善大师的正直真善所动,诸位切不可以小人之心度高僧之腹,老道再不说上一两句,这武林中哪里还有什么是非丑恶!” 天山派乃三山五岳之首,名冠天下,与武林领袖少林寺几乎比肩,所以白云天的当头棒喝,使得嚷嚷喧嚣声小了不少。 “老夫千里迢迢、跨海翻山,一向欣赏少林寺的仁德之举,尔等鲜廉寡耻的小人趁机上山,请先管好自己的嘴巴,不然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乐岛主的一子一徒,横眉冷眼在其左右,似乎随时准备替师父兑现承诺。 “我们草头帮上下,为方丈大师的义举深感敬佩,木天师是非分明、侠义仁厚,是当今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重吉不会看错人!” 魔道有别 233九龙剑竟然名副其实 “木天师!哪个木天师?是用木剑画符作法、捉鬼除妖的天师么?那也用不着九龙剑啊!本庄主拿来耍耍,倒是挺合适的,嘿嘿!” 此人是顾影庄的庄主,姓贾、江湖人称一把刀,喜好装模作样、故弄玄虚,今日竟以一副头陀行头,变相露脸来到少林寺,谁也不知他有何用意。 “哈哈哈!”不少江湖汉子,随贾庄主的嘲讽、同时放声大笑。 “贾庄主此言可一点不假啊!”有人摇头晃脑地附和。 “放你娘的狗……”风无影刚开口骂了半句,就被木子因挥手及时止住。 文天教的其他人等都知道,风无影实在忍不住了,其实他们隐约觉察寺僧、一定会将九龙剑交还给木天师的。 昨晚方丈大师与木子因谈了那么久,肯定有要事商议,所以不必插嘴,而今场合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多说无益、免得弄巧成拙。 “老方丈,这把剑你爱给谁给谁,反正少林寺是武林中的老大,我们抢也抢不来,为了这把剑死的人实在多了,我们当然不想死,不过你既然说、木天师是九龙剑的原主。 我信你大和尚德高望重、不会胡编乱造,但你总得跟我们说说,九龙剑的前因后果和奇妙之处,不然、老夫也自称是神人的弟子,那你将怎生确认,九龙剑岂不是得交给老夫不成?” 姬飞凤闻言轻轻点头,知道先前季霖雨说是来还剑的,看来确有其事,只是她心里好奇,为何少林寺又将九龙剑、送给文天教的木天师,而这个木天师其人,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并见证其人。 虽然方丈大师声称物归原主,不过对天涯姬而言,好歹没有掀起什么大的风波,至少师父交待关于九龙剑的事,总算尘埃落定,凤儿心底也就少了一份记挂,也就静候最终结果,将来好向师尊说明。 “木天师,既然诸位武林朋友心怀疑虑,你就给武林同道说一说九龙剑的经过吧!老衲也好给普天下的英雄、一个无悔的交代。” 方丈大师邀请木子因上前讲讲,那无非是少林寺自信取舍、无悔抉择,木子因也明白其意、知道势成骑虎,只好从人群中走出来。 “废话少说,木天师,我们没工夫听你讲故事,你就直说吧!这把剑神妙在何处,听说那把剑上有个洞,那个洞洞有用么?” 黑月堂的堂主、忍不住开了头一炮,他是从当年那些参加包万象生日寿宴的江湖朋友那里,得来几许有关九龙剑的传言讯息,其实他从未见过真正的九龙剑是何模样。 此人性子太直,说话也不知礼数,木子因在大霸湾昂首坡见过,此君曾和明月师太拳脚争论,幸而得草帮的九哥以调解。 而今少林寺五百年庆典之际,又因出言不逊,仲武家再次被人戏弄,如同布包肉球、丑态百出,频频亮相三教九流之间,显然是被人拿住穴脉捉弄,瞬间连手脚都展不开。 可笑可恨的是,此君不长记性、看不清局势,颇有不知天高地厚之嫌,简直有些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味道,若不是场合特别,且木天师有特别交代,文天教必定有人、就此出手教训一下。 “老和尚,把剑拿来给大伙儿瞧瞧,我们还没见过呢!兄弟们也没啥本事,想抢也抢不走?何况,你少林寺还有达摩九院高僧、什么十八罗汉阵,这天罗地网都替你看守着,你小气什么!” 这时,你一言、我一语的人多了起来,看来,这些人都是为九龙剑而来,说话干脆直奔主题。 其实,来少林寺看剑的、或不看剑的,十有八九都没有人见过,真实的九龙剑、是什么模样,都是听信了传闻而争相一睹为快,或趁此机会见证玄幻的剑灵神威。 “就是!大老远跑过来,九龙剑没看着,江湖朋友问起来,这脸都没地方搁,大和尚就别摆谱了,老是藏着掖着、总不是事,那会死人的。” 啸林庄的庄主搭上一句,算是给老和尚提个醒。 “老哥说的对,大和尚慈悲为怀,把九龙剑让大伙儿看看,也是胜于造七级八级、甚至九级浮屠……哈哈!是不是?” “阿弥陀佛!承朴师弟,你和几位师叔去将九龙剑取来,就此交还木公子,也算是完璧归赵物归原主。” “谨遵方丈师兄法旨!”承朴应诺转身离去。 少顷,几个老和尚护送着承朴一路走来,寺僧承朴手持九龙剑,走到木子因面前。 木子因不敢托大,慌忙几步上前、伸出双手,恭恭敬敬接过九龙剑,还未来及先道谢,就见老和尚承朴双手合什,已经念道: “阿弥陀佛!请木公子收好此剑,少林寺从此、无愧于古人和今人。” 承朴言下之意如释重负,再不用为此前少林寺丢失宝剑,继续担惊受怕、羞惭不安。 “木某谢过少林寺诸位神僧,少林寺秉承道义、主持公正,文天教上下、将视为楷模,从今往后不敢有忘,子因暂且就替代仙师、领回此剑。” 然后,木子因向左右两侧的僧侣一一施礼,完毕望着台下众人,右手缓缓抽出剑鞘中的九龙剑,待剑身全部出鞘方才调转,剑尖指天擎举、并稍高于头颅,剑孔与自己的眉眼平齐。 而一众豪杰的眼睛,也随着剑鞘的开启、越睁越大,生怕漏看了其中一个细节而终生遗憾! 木子因眸光回到剑孔之中,一边诉说九龙剑的纹饰细节,一边轻缓旋动手腕,每一个动作都极其缓慢而连续,似乎有意让大家看清、看透这把剑的前世今生身,以及它曾经不平凡的历史,和无数次浴血沙场的冲杀往事。 直到九龙剑的剑身在红日下,不停地折射出异样的光彩,群雄的目光、早已同时集中到九龙剑身上,从剑脊到剑刃、一刻不停地全方位扫视,似乎想从中找出什么秘密,以至于木子因到底说了什么,他们并没有在意去听。 “九龙剑既称九龙,其威亦在九龙,龙隐龙现、一孔之见,剑灵惊醒、九龙驰骋……”文天教的木天师说着话,右手食指已遮挡在龙门中。 谁也没看清、木子因到底做了一些什么动作,刹那间,黝黑的剑身之上,突然红光涌动,若火龙闪耀,而剑孔四周更是红晕不断。 蓦然,子因摇摆手臂轻轻扭曲抽动,数千江湖豪杰亲眼目睹、九龙飞舞红光散开。 随着木子因力道加大、招式连贯,九龙环绕红光乱影,一众好汉已看不见、木子因身在何处。 只听见龙吟虎啸、追逐环响,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交织着铮铮琴韵、锐鸣翱翔之音,忽而低沉、忽而咏叹、忽而唱和助阵。 火红燎天罡气热浪极速喷射,众多江湖男女已不能忍受,纷纷后退避开,木子因周身的空间、骤然放大十数倍。 木子因一招‘四海平定’收起乘云功,食指在剑孔芒刺顺势一抹,铮铮激越清鸣悄然急转,几声叮咚便戛然而止,环火顿收红光渐渐变暗,九龙飞腾叱咤之势,随之消失无影无踪。 而后,子因手腕持平、复又旋转宝剑,剑身上只有九龙精微细腻的刻痕、所遗留下的若隐若现的莹莹彩光。 不待数千人惊奇的神色消停,木子因剑锋急转、指力暗推,‘嗤’地一声,轻轻合上剑鞘,淡淡说道: “一点虚幻花招,让诸位见笑了!” 广场上的数千男、女英豪这才回过神来,参差不齐叹息: “原来这九龙剑竟如此神妙,九龙剑九龙神威!还真的是名副其实,我等总算是大开眼界,不虚此行啊!真是过瘾……” “怪不得飞雨精灵说手持剑灵、九龙神威什么的,木天师是九龙剑的真正传人,看来一点不假啊!” “我看不尽然,说不定是袁天罡之流、遮眼幻化之术,未必是什么九龙剑法,他自己不也是这般说法,不然、老方丈何以说他是木天师,这天师历来就是……兄弟,你知道的……啊哈!” 说了一半,此人不想再说下去,显然,他是担心被文天教属下穿上小鞋,弄不好下山途中、就不知人到哪里了。 其实,九龙剑归属了文天教,文星九绝等属下、自然尊奉木子因的意思,不会再与一干江湖人物斗嘴斗气了。 这时,方丈大师开口说话了: “我武林各派源远流长,仁义四海天下一家,向来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同气连枝、共抵外侮,倘若大食教再来猖獗,以木天师的九龙剑术,想必到那一天,也能解燃眉之急。诸位嘉宾!本寺佛光五百年大典礼毕,山上山下饮食自选,阿弥陀佛!老衲还有些许寺务急待安排,现场暂且失陪,多谢了!多谢诸位!” 大师说着面向众人,双手合什、高诵佛号,即行匆匆离开。 三山五岳和名门正派、当然还有代表继续留在少林寺,或与方丈大师等还有要事商议,再者少林寺逢此大变,不少人也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木子因和少林寺几位高僧作别,又与三山五岳的泰斗,以及名门正派的一些耆宿告辞,文天教前后十多人低调下山。 在山下的客馆,文天教的兄弟简单饮食过后,子因与对微生公子等人说道: “我本是打算随大伙儿回京都的,但在少林寺的这几日来,出了这么大的一揽子事,想必已是天下震惊,毕竟大食教人多势众,非我一人所能,须得江湖英雄同心同德才行。还有,我得先去罗浮山说明情况,方丈大师言及安师兄舍生取义,有识之士不可见死不救,你们回京城先准备一下,待我从岭南归来,再去辽北救徒老前辈。” “木天师,这九龙剑乃是人人觑觎,就连大食邪教都闻风而动,欲行千里强取,而今木天师当众试剑少林,不出三日定会传遍武林,江湖上不乏阴险小人,老疯子愿意随同天师走一趟,无论是光明正大或是销声匿迹,好歹都是多一双眼睛相助。” 风无影有些担心木子因,皆因木天师在少林寺大出风头,虽说木子因武功、如今屈指可数,但江湖鬼蜮伎俩,实在防不胜防,眼下尽人皆知的木天师,不见得是件好事。 “是啊!木天师,就让我们甲位坛的兄弟,陪您到岭南走一遭吧!那里的五行毒药门极为猖獗,即便是本教的江南四坛主,对此也甚为忌惮,不到万不得已、不与五毒门生死交锋,还是让属下护送至癸位坛、或者戊位坛的坛主到场再行离开,请木天师准许。” 坛主许一盟亲自请缨,他从乙位坛坛主那里了解到,活动在南岭周围、三国不管的五行毒药门,可谓五毒俱全,连百药门轻易都不敢惹,使毒手段确有一套,那是真正的山高皇帝远、老子当阎王。 这五毒门一贯是好事不想干、坏事做不断,一旦相中目标那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将人送上西天、不管自己明天、且下手就在白天,当地人咒称为“五天”毒药门。 “不必!你等要注意一线前辈,我会小心的!如有必要,我会告知癸位坛、戊位坛的坛主。” 这是木子因第一次单独远门,文天教的各路首领均感不踏实,众人有心出阵陪护,却又得不到木天师允许,只能暗中祈佑先教主魂灵大显神威。 在众豪杰关切目光下,木子因说完跨上烈焰鬃,与一众兄弟告辞直接南下不表。 九龙剑名花有主,少林寺大庆典亦已结束,江湖上零星帮派的头头也就没了耍头,呆在少林寺吃的也不如意,因此不到下午,人员已所剩无几,仅有几大门派的掌门人,还在寺内议事耽搁。 四方门因为飞鸽传书,说府上有事,王老英雄遂安排弟子,先回去料理,自己已答应少林寺掌门,暂且继续留下,赵缜龙和王复致于是逐一、与天涯姬等人告辞。 魔道有别 234天涯姬女侠 凤儿与阳续瑞稍作商议,以为还是先拜访一下承善大师,不必一定等到师父到此再去相见,不然恐有失礼数。 阳续瑞也同意、说既来之则安之,虽然没找到、东瀛小妖的线索,但见见方丈大师,也是必要的!更何况,不少寺僧已经认出了、他九嶷山的身份。 午后不久,两人并行找到世义和尚,说明想参见方丈大师,寺僧识得潇湘一剑,但不识天涯姬,凤儿因此附带呈上、昆仑山天玄弟子的名刺。 世义和尚翻看名帖大惊、连忙施礼,论辈分世义和尚要低天涯姬一辈,凤儿也就稍微客气点头示意。 很快,老方丈率师兄弟、以及弟子数人,亲自前来迎接、天涯姬和潇湘一剑,看得出少林寺为此极富盛情,阳续瑞是少林寺的老相识,老远就礼敬言拜: “方丈大师,别来无恙!欣闻天下英雄、齐聚少林寺,还听说东瀛妖女、擅长隐身术,大食邪教更是嚣张跋扈,大家皆为九龙剑而来,阳某却是为少林助威而来,只是可惜、阳某来迟了,还望大师恕罪!” “呵呵呵!既然是人见人怕的潇湘一剑,不迟!不迟!老衲有愧,并未告知九嶷掌门,所谓不知者不为罪。请!请!请!……” “这位是昆仑山的姬师妹,江湖人称天涯姬女侠。” 老方丈闻知是昆仑派的嘉宾,微微躬身立定,单掌竖于胸前高呼: “阿弥陀佛!天涯姬女侠,幸会幸会!原来是昆仑派门下,久闻巾帼英名,江南一剑破废灵镜天刀,老衲此间早有耳闻,只是无缘识荆,失敬失敬!” “不敢!方丈大师客气了,凤儿急拜宝刹、甚是唐突,诚不知礼数,还请原宥!”天涯姬见方丈礼貌极致,颇多惶恐不安,连忙合十还礼答谢。 “贫道白云天,恭迎昆仑派天涯姬女侠,欣闻女侠以一敌三、力挽狂澜,废除武林悍匪、嚣张经年的灵镜天刀之流,云天钦佩之至!” 天山派道长白云天、紧随少林寺方丈大师,面容是一派赞慕有加的敬佩之情。 其人身边的弟子眼见天涯姬、不过是一个年纪二十左右的小姑娘,并无三头六臂峥嵘神异之貌,无不深深感到惊奇、甚至还有一点点怀疑。 因为这令小一辈的弟子们很难想象,就连恩师白云天一年之前,也曾久战不胜而不得不、退避三舍寻思良策。 而老谋深算的江湖悍匪、妖僧灵镜天刀,竟然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横剑而废,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啊!这昆仑派弟子能有这么厉害? “白道长过誉了,早就听闻道长铁肩道义,不惧生死、独自大战妖僧灵镜天刀,天山派当仁不让、属武林楷模,小女子焉能熟视无睹?义不容辞、侠当在我辈!” “好!好一句侠在我辈!果然是女侠风范、武林之幸啊……”泰山派掌门金岳子,一撸飘然白须、欣慰大赞昆仑派。 金岳子和鲜至柔年龄仿佛,彼此双方谈不上情近,但也算得上多有面缘,最初还是在二十年前的泰山峰会上,金岳子随同师父迎接武林各大派掌门代表,见识过昆仑派掌门的真功。 那是鲜至柔刚刚出任天玄掌门不久,出手气势磅礴、潇洒自如,是以他赞叹仰慕、记忆深刻。 当然更早前、至柔前大战九死一生,舍生取义、名动江湖,那可是无人不晓,只不过那时的金岳子、还是泰山派籍籍无名的青年道士。 少林寺方丈少不了、又一一为天涯姬介绍、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掌门等领袖代表,尤其是与昆仑派、九嶷山等,颇有情谊的乐兴、黎奋两位岛主。 “听说天涯姬女侠、是昆仑派的得意弟子,颇有鲜掌门当年的义气风范,老朽汪洋之岛主孤陋寡闻,特来一睹武林后起之秀的神姿。江湖上人人都说天涯姬、三头六臂无所不能,老夫几乎不敢相信、甚至都惊为天人……啊……哈哈哈……” 永恒岛乐岛主和月牙岛黎岛主等人也乐得对比传闻,两人也算是昆仑派交往极深的老朋友了,自然说话豁达、毫无生疏见外之意。 而两位岛主身边的弟子门徒,也是忍不住点头大为称道,对天涯姬的侠义之风,钦佩赞赏有加。 好在凤儿三姐妹早就听师父说过,有两位岛主与祖师爷生前交往过密,而眼前的老前辈、自然也就是他们继任的后人了。 “小女子斗胆在诸位掌门、前辈面前献丑,还请见谅!”凤儿与一众武林领袖、逐一认识并往来面礼。 这时,四方门的掌门王鼎和峨眉派、以及草头帮等首脑人物,闻讯也笑容满面、相继迎接过来,草头帮大哥李重吉和韩千兵等多人,早前就见过凤儿,而今在少林寺再见,自然喜不自禁: “我等特来迎接大名鼎鼎的天涯姬女侠!老朽来迟了……失敬失敬!” “晚辈不才,欣闻几位老英雄也在!幸会幸会……” “草帮李重吉!谢过天涯姬女侠……” “李大哥言重了,江湖道义、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原来,你们几位都早已认识,那都这厢边里面请!”方丈惊奇这几位武林老友、居然和天涯姬都异常熟悉。 天涯姬又抱拳与其余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门人代表一一见礼,很多门派的掌门人物,凤儿之前并不知道,正好借此机会拜见了解、友好往来,或能化解即将而来的不利的麻烦。 过后,天涯姬才郑重告知方丈大师: “于江湖朋友处,得知少林喜庆,特来宝刹祝贺,家师不知贵寺五百年大典,不然或将早些、径直来少林寺观礼问候。 因金秋蜀岗秋世叔亡故,师父因行程耽搁,急于拜祭、并慰籍故人,现已获悉并在返回的路途之上,估计不出两三天、就可到此地,那时可与诸前辈、同道尽兴畅谈。” 一众武林同道闻之微笑颔首,老方丈也引领着男女嘉宾,一一前往大雄宝殿东侧禅房客厅,一行人边走边叙颇为惊讶。 “老衲也是才听说此事,深为武林痛惜,听说秋公子为报家仇,早先追杀东瀛妖女,哎!冤冤相报何时了,天玄前辈这次玉驾敝寺,或许能解开一劫,少林连遭跌变,老衲茫无头绪,亟盼鲜掌门惠顾指点。” “大师客气了,本门因有一小师妹意外走散,原以为这里五湖四海的朋友齐聚,小师妹又喜好热闹,我就顺道此地查看,只可惜她不在此间。” “哦!原来如此。”大和尚点头称道,心中难免还有一丝疑虑。 其余同道虽然嘴里没说什么,内里却是与承善大师想的一样,这堂堂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走就走、说散就散,但愿别走散到、大食邪教那里,不然,这麻烦可就大了。 须知,大食教太阳神的来去身手,鼎王王老英雄俱已同凤儿说了七大八,虽然天涯姬没有做出肯定的语气,但神色之间、隐忧可见。 因为凤儿已从季霖雨的口中获悉,那太阳神就是自己的小师妹梦儿,只是自己没有亲眼看见而已,但内心已然相信了八九分,就等师父来此示下,安排最终解决办法。 因此,天涯姬为稳重起见,只是淡淡地寒暄几句,免得没见到真正结果,就惹得满城风雨不可收拾,让师父与师门一脉极度尴尬。 倒是九嶷山的阳续瑞,皆因潇湘一剑的名头、在武林中极为响亮,且九嶷山的湘灵剑阵,可以以一敌多,使得九嶷三子、在正邪之间风头无两。 九嶷诸子的风骨,令东南西北的江湖宵小极为忌惮,纵使像兰风宓这般无法无天的霸道人物,偶然相逢也不得不有所避让,不愿自找麻烦。 尤其是潇湘一剑年轻有为、智勇双全,除暴安良扶弱惩强,所作所为多受三山五岳掌门的赞许,这也是黄君杰考虑、让爱徒与罗浮山结亲的理由。 是以阳续瑞的侠义盛名、比大师兄闵逸尘还要显赫,与七门九派的掌门代表或门人弟子极其熟络,彼此交往密集、自然谈得颇为投机。 果然,第三天上午,凤儿与九嶷山的闵逸尘、阳续瑞三人,在山下寺庙的临时客房中,正思量如何尽快救治黄馨曼,黄馨曼病毒有时迟迟不醒,九嶷二子和天涯姬都焦灼不已。 就听外面传来急促马嘶,凤儿觉得声音有些亲切,正准备出屋探视,这时一问一答已传入耳中: “请问两位女施主,因何事拜会少林寺?” 本来,少林寺的执客僧是见过昆仑掌门的,但因为大食教一伙猖狂大闹,原先的执客僧被邪教徒打伤,而临时指派的替代僧人,虽然年岁不小,但对江湖门派人物并不熟络,何况昆仑派掌门、也不常来少林。 “就说是昆仑山的,天涯门人前来拜访。”一个舒缓轻柔的声音答道。 凤儿闻声心中有数,出门一见那人正是师父,而她身后一个牵着马的姑娘,却是蜀岗秋世伯的小女秋水,那匹马正是自己的坐骑,或许白龙驹已嗅出、此间原主人的气味,所以冷不丁地嘶叫起来。 “师父,弟子在此已盼望多时,您终于可到了。” 至柔看到首徒凤儿略感欣慰,便颔首示意弟子同去少林寺拜访。 凤儿此前已经告知恩师,有关少林寺五百年庆典,所以,掌门鲜至柔才特意经过并专程上山。 凤儿快步离开厢房走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师父面前,然后又惊喜地与秋水打招呼。 “水儿,想不到你也来大庙观光啦!” “凤姐姐,怎么?你不欢迎我……” 水儿快步走到凤儿面前,悄悄拉住她的衣袖,而后低低说道:“我没有跟鲜姨说明,这次是特意来和你作伴的……” 其实,秋水是借口送还凤儿的坐骑,才有机会随昆仑掌门同行北上少林寺,因为天涯姬在前往少林寺之前,与恩师传达过五百年庆典信息。 私下里,秋水是打算同姬飞凤一道,游历江湖并最终亲赴昆仑山玩耍,是以两人见面高兴之余,少不了拉拉扯扯、叽叽咕咕。 耳边就听少林寺的寺僧,很有礼貌的回敬答复她们: “阿弥陀佛!原来是昆仑山的前辈,小僧有礼了!方丈师伯早已吩咐过,昆仑山来的贵客不需禀报,请随小僧上山。” 执客僧礼貌诚恳,看来是早就有所准备。 九嶷山闵、阳二子闻讯,也急忙出来拜见至柔,至柔停下脚步,客气地点点头,她对这两位九嶷山的后起之秀还算满意。凤儿见状,又把黄馨曼的病由、详细告诉了师父。 九嶷山的闵、阳二子算是首次拜会昆仑派的掌门,之前他们见识的昆仑派人物来访,多是鲜掌门的师妹、天涯姬的师叔于红光,红光早些年与黄君杰见过两三面,大抵是因江湖上的琐事往来。 至柔对执客僧打个招呼示意稍等,便转身进了厢房之中,顺便看望黄君杰的小女。 至柔侧坐在床榻边,探出食指在黄馨曼的右手腕切脉查看,脉息虽有但极不稳定,心里多少有数,对凤儿等人说道: “她的呼吸心跳,皆为毒物渗透并控制,这种毒药极其吊诡,麻醉陷害心肺脏器,只在刹那之间,显然是趁人不备。这说明下毒之人、早有准备等候多时,且毒药早已扩散到血肉经脉之中,若是将毒物逼出体外,如今已无可能。 除非本门师尊与我合力、方可解除此毒,眼下黄姑娘虽无性命之忧,但也不宜迁延太久,至于草药之方,为师并不擅长,素闻黄掌门精通百草,若能及时赶到、未必施救不了!” “鲜世伯明鉴,方才小侄已为师妹、调配了几味花草典方,但黄师妹这么昏睡许久,依然无动于衷,看来这药方还不对症。” 九嶷山的首徒闵逸尘惭愧说道。 魔道有别 235急盼恩师解难 “师父!都是弟子一时大意,为奸人所乘,那个蓬莱遗少心存歹念,或许……还有不可告人之谜……” 姬飞凤想到卫名扬言语轻佻,多半是迷恋黄馨曼的姿容,但却不好意思直说出口。 “蓬莱遗少?” 这四个字刚一入耳,令至柔蓦然心动、似乎想起了什么,面颜骤然浮现出无限的和蔼和温情,缓缓站起身,仿佛是在随意间询问: “是蓬莱岛的人吗?” “弟子不知,但他既然没有否认,他自己劫掠江湖上、不少有名望的武林前辈,看来多半是蓬莱岛的! 何况、蓬莱岛修仙一说无人不知,听闻数十年盛传武林,我见他鬼鬼祟祟,便与他动了手,他方才交还了昏迷沉睡的黄师妹。” 姬飞凤一五一十、将经过告诉了师父。 秋水与九嶷山二子简单见礼,之前他们就已认识,毕竟双方往来频繁,远超千里之外的昆仑山。 这时,闵一尘与师弟阳续瑞在一旁低声商量着,然后果断放飞一只信鸽,秋水在一边也不住点头赞同,大概是实情告知,并请九嶷掌门速来少林寺。 至柔见状对闵、阳二人说:“你们当中、无论是谁照看黄姑娘,切记一日三遍、水不可少,否则毒性加深,治疗将愈加困难。” “多谢鲜世伯指教,晚辈一定照办!” “凤儿,你与我同去山上,拜会一下少林方丈和几位高僧,既然是少林寺五百年大典之庆,故旧情谊年岁相沿,我不来问候也说不过去,至于水侄女,就随她意吧!是与九嶷山的同辈世兄切磋闲聊,还是随我们上山?” “柔姨,我还是和凤姐姐在一起,回头再和两位世兄叙叙旧。”秋水与闵、阳暂别,随昆仑山掌门鲜至柔一道,继续前往少林寺。 “鲜世伯!请少待片刻!” 这边,闵一尘听说少林寺五百年典礼,心道虽然师父不知道,但阳师弟与他均已经知道,空手见面很是不妥,不如代为转呈一份薄礼。 何况、恩师黄君杰不久将至,于大和尚彼此相见、不至于顿生尴尬,九嶷山也显得体面一些,两人将心意与昆仑掌门陈诉,至柔点头赞同。 “很好!” 阳续瑞策马疾速离开,急切去就近街镇的商铺,置办了一些礼品封包,而后与大师兄商议好,由自己照看小师妹,闵一尘则随鲜至柔等拜见老方丈。 毕竟,大师兄闵逸尘、他是九嶷山的首徒,人在少林寺隐而不出,置身事外是不适合的,于是九嶷山闵逸尘同天涯姬一道,在至柔身后随行,代办师门礼数,以彰显名门正派的身份。 行至中途,他们就见一大群人半道相迎,却是方丈大师与数名因字辈的高僧前来,后面还有其他门派的领袖人物。 这规模阵势、着实让闵逸尘吓一跳,暗道鲜师伯的面子不小,他随师父黄君杰多年,还没见过哪位掌门人、有这般的大驾门面。 “鲜掌门驾临寒寺,小僧迎接来迟,还请原谅!” 老方丈承善虽然岁数不小,甚至比至柔还大上十来岁,但辈分着实低一等,所以见面还得自称小僧。 原来,至柔在山下答话时,略转内息重生功盈荡回环、言语激越满山萦绕,虽然声音清柔,却清而不脆柔而不弱,纯粹和悦极具穿透力,十里范围皆能感受到人在附近,已然将身份告知了少林寺僧。 为了不失礼数,方丈又请来达摩院的老僧陪同,并邀请乐岛主、黎岛主等故交老友,以及尚未离去的草头帮帮主李重吉、天山派白云天,以及杨门、唐门、峨眉派、泰山派等,少数还留在少林寺的掌门或代表,获知昆仑派掌门造访少林,这些名家也乐得同迎见识一番。 这些人中除了两位岛主和杨笑珠、白云天、金岳子等少数五六个认识昆仑掌门,大多数对昆仑派印象不深,有人多年前见过、有人只是听闻,而李重吉是为数不多的、曾亲眼目睹当年少室山下、正邪血腥大战情景的其中一个。 因此,当草头帮大哥李重吉说起,鲜至柔与九死一生恶战、力救武林好汉一事,各派领袖不禁肃然起敬,而今事隔近三十年,骤听老方丈说故人来访,众人也就欣然前往、一睹为快。 “方丈客气了!欣闻贵寺五百年庆典,辗转来迟,让诸位见笑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方丈匆忙施礼道谢。 随后,至柔又与因字辈高僧相互问候,这几位高僧已然须眉皆白,闻讯随同方丈师侄前来参迎,这一幕是少林寺难得的规格礼遇。 皆因诸高僧与至柔平辈,且多年来难得见上几面,当年在至柔与九死一生大战前后,彼此都曾亲眼目睹,携手进退、多少有过交集。 “大师别来无恙,可喜可贺!” “故人来访,多谢多谢!这两位姑娘与鲜掌门神韵仿佛,不知可是令徒?” 因生大师随意问起、有所赞誉,看得出他还是为、小一辈的不凡修为极力称道。 凤儿虽然此前拜会过少林寺,并与方丈大师等见过面,但对于因字辈的高僧却是无缘,自然彼此也就不曾相识。 至柔略微一笑,指着左边的凤儿、和右边的秋水姑娘,说道:“大师过奖了,这是小徒凤儿,这一位是蜀岗秋世兄的小女。” 至柔随即吩咐道:“凤儿,快将为师捎带的一封薄礼,呈交方丈大师。” “是!师父!” 姬飞凤应声而出,将准备好的礼品奉送予承善,老方丈当即高颂佛号、施礼致谢,然后双手郑重其事接过,并交与身边随侍的小沙弥。 至柔这才对方丈和其余的高僧、谦虚解释一番:“于蜀岗辗转至嵩山,未能及时准备,仓促之间、不成敬意!” “阿弥陀佛!鲜掌门太客气了,故旧情谊、百年相沿,何须在意俗世的繁文缛节,玉驾亲临,实令少林寺蓬荜生辉,小僧已深感荣幸!” 老方丈诚挚回应相谢,眼睛正好看见昆仑掌门身后、一名年青男子走过来。 方丈当然认识此人,那是九嶷山的首徒闵逸尘,老和尚忙欲加以问礼邀请。谁知,闵逸尘手提大宗礼包、竟快步上前,已先于承善问候对方。 “方丈大师,九嶷山闵一尘有礼了,奉恩师之命,先附上贺仪、略表寸心,师父他老人家不日便到,九嶷山缘悭少林盛典,请大师恕罪,一点迟来心意,还请笑纳!” “原来是闵大侠,久仰盛名!失敬失敬,老衲差一点疏漏,黄老前辈行踪忙碌,区区佛事,实在不敢惊动大驾,快请入寺!快请!” 老和尚虽然收下了贺礼,但却是惶恐不安,实在不好意思,毕竟少林寺五百年庆典,没有通知两位故交。当然、这也不是他的意思,所以,现今格外礼敬有加、热情相邀。 很快,走过来两个小沙弥,同时双手合什,先向闵逸尘致谢,然后一一接过方丈手中的纸封礼品,转身退回在众人的最后面。 “天山派白云天见过鲜掌门,贫道有礼了!” 白云天因为师弟伤情未愈,所以在少林寺多呆了几天,适逢昆仑派做客少林寺,两派比邻西域,过去虽有隔阂、但前辈们已作了安排,彼此交谊算不上深厚、却也不算差,不来有失礼数。 毕竟,当下天玄的掌门与师父何无剑平辈,而且鲜至柔出道也比他早得多,尽管自己比她大几岁,但终究还未接任天山派掌门。 “白道长侠义江湖,幸会幸会!” “久仰闵大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不敢!白道长义薄云天,天下皆知!逸尘神交已久,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鲜掌门……老朽来迟一步!” “乐岛主也太客气了!难得两位岛主大哥一片心意……”适逢海外远客,至柔一阵惊喜,与两位岛主朋友寒暄了几句。 须知,乐岛主的师父宣重华、曾在南求百岁时去过昆仑山,彼时乐兴也一道前往参与祝寿,乐岛主比鲜掌门年长几岁,双方自然心意和关系非比寻常。 之后在方丈介绍下,至柔等又与杨门、贺门、泰山派、草头帮等,颇具名望的几位当家人客套见礼,随即一起朝少林寺内院走去。 众人见昆仑山、九嶷山相继礼贺少林,欣喜不已、不住地点头称善,闲谈中说起蜀岗的秋老虎、均感慨唏嘘,无不惊疑于东瀛小妖的武功手段。 李重吉年轻时见过鲜至柔,彼时他虽已小有名气,但还不是草头帮的大哥,而三弟丹成经还是草头帮无足轻重的少年。 当时正是至柔与九死一生恶斗之际,她身手似惊鸿照影、翩然上下,流光溢彩、叱咤风云,武功奇异、威风八面,堪称冠盖当时。 谁曾想到三十年后,佳人竟然神韵不改、冰雪依然,兄弟俩相视片刻、颔首无语,均暗暗大为惊叹,默默沉思走在最后。 李重吉内心却在想,这昆仑派修炼的功夫超凡脱俗,若不是掌门人亲自加以说明,常人还真以为这三个女子是同门的师姐妹呢。 至柔随老方丈刚一进寺门,凤儿就轻声说道:“师父……” 原来,凤儿早已察觉迎面的动静和气息扰动,那是远处有人朝这边飞奔,因为至柔走在最前面,老方丈也只是并排稍后在左,达摩院的老僧稍后在右。 故凤儿担心非份之人、搅乱师父的心情,意欲出手制止,所以明言请示师长。至柔不待凤儿说下去,低低一摆手,继续同老方丈等高人前行,以示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大阵人谈笑风生,步履从容,说的却是数十年前的故事,不知何故,无人提及近几天来、少林寺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大事。 至柔等人尚未踏上大雄宝殿的正门台阶,就听有人厉声叫喊: “昆仑山的老妖女,你若不把奚家的雌雄剑还给我,在这些武林前辈面前,我看你还有什么颜面、高高在上沾沾自喜。” 当场跳出一个矫矫少年,站在大雄宝殿的门阶之上,包括老方丈在内,不少人都不认识这个小伙子。 只有草头帮和泰山派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一眼认出这少年是霏雨脊的奚世宝。李重吉估计、其姐奚世珍也在左右,想起昂首坡的前事,他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尽管少林寺五百年庆典结束,而且九龙剑也名花有主,但寺僧连日来并未驱逐、逗留在少林寺附近的大小江湖豪客,所以像奚世珍姐弟之流,在少林寺来来去去多日,大小和尚也没当回事。 这姐弟俩本是想将九龙剑‘借’来,再去昆仑山威逼索要自家的金银剑,不曾想武功不敌失去了机会,后来又出现大食教挑起事端。 原本姐弟俩想浑水摸鱼,却始终乘不了便,反而被大食教的命运神毒倒,不过、亏得两人还在少林寺,自然有人帮助施救,一切并无大碍。 九龙剑后来被老方丈送给了木子因,姐弟两人气的牙痒痒的,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怪天山派姓白的道长修为太深,让奚世珍失去最后的希望。 之前姐弟俩也曾想盗剑,却始终找不到机会,有一回差点被达摩院的老僧捉住,因此姐弟两人对一群老、小和尚横竖看不顺眼,一直想找个机会整整老方丈,所以两人借故赖在少林寺、东游西荡没走开。 奚世宝更是假装对佛教感兴趣,没事时常跟小和尚闲聊,什么罗汉拳、达摩剑之类无所不谈,今天奚世宝正好与几位僧人讨教,偶然听到执客僧说起、名动天下的昆仑山掌门即刻将上山拜访,大感天赐良机、功夫不负有心人。 所以他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去唤来姐姐奚世珍,准备当着这些武林前辈的面讨要金银剑,就算拿不到手、也要好好羞辱昆仑派,最好能逼她答应于某天、交还宝剑给奚家人,这才有姐弟俩隐匿半道,‘中途打劫’意外决定。 魔道有别 236奚家姐弟只为剑 “小伙子,切莫出言不逊!可知这位巾帼乃是昆仑派的掌门,是三十年前勇斗恶魔九死一生的女侠,当年她救下的英雄豪杰,还有人就在此间可以作证,你在此乱喊乱叫不知好歹,定是弄错了!快快向昆仑派的前辈赔罪。” 说话的是天山派的首徒白云天,他见识过这姐弟俩的其中不少手段,只当年轻人刚出道不懂事,学了一点稀罕的拳脚功夫,就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所以,白云天以长者身份,特别加以告诫,也算是替奚世宝求情开脱,不管怎么说来,霏雨脊的武功路数,有许多值得称道的招式,但就剑法算来、不输名门大派的精华。 毕竟、武林中盛传已久,昆仑派掌门的武功深不可测,白云天当然也知道,尤其是鲜至柔三十年前救下的,还有白云天的师伯和师叔,那也就是天山派的池太清和沙天啸。 当时,因为天山派师长雪海风被九死一生所杀,池太清和沙天啸两人为师伯报仇不成,差点丧命当场。 “没错!正是昆仑派的老妖道,设计抢走我家祖传的金银剑,哼,我爷爷亲自去昆仑山讨要,她们不但不归还,还把我爷爷打伤,真是枉称武林前辈,霸占别人的东西、就如同没事一般,不知羞也不羞!?” 话音刚落,从大雄宝殿里走出、一个身材窈窕的青衣姑娘,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边走边说,神色中透露几许激愤,左手按着剑柄、双目正视迎面而来,稳健有力、昂然迈步下了台阶。 少林寺的众高僧和其他门派的首脑,无不面面相觑,均不知这一男一女出现是怎么回事,因早就听值事僧人说江湖上各寨堡、各帮派的男女老少都走光了。 剩下的都是吃素的,与少林寺来往交情颇佳,没想到偏偏在关键时,又冒出一对年轻男女,而且明显神色不善,也看不出是吃荤还是吃素,尽管当中有人认识奚世珍,惊叹她之前不错的武功和言辞。 还是老方丈承善大师开口了:“少侠虽然勇武过人,也需积点口德,你口口声声说昆仑派、拿了你家的宝剑,可有证据?” 没等少年回答,年轻姑娘就说话了: “看你这愚昧无心的老和尚,就知不是聪明绝顶,而是糊涂透顶,不然也不会被别人抢走方丈宝座,你不用装模作样问我,一切尽管问这老妖女便知,本姑娘不信她敢说假话。” 奚世珍气恨不过,且毫无惧色,随之伸手一指、三丈之外的鲜至柔,言辞姿态极为无礼。 众人惊愕之下,目光不由得一齐转向昆仑派掌门人,似乎想听她如何解释此中原委,抑或是准备看她如何出手,去教训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 姬飞凤见这青衣姑娘太过放肆,污言秽语肆无忌惮,不但高调侮辱师门师尊,也不把少林寺的方丈大师当回事,气愤之余踏出两步遂出言指教。 “你骄横够了吗?小小年纪、目无尊长,定是自幼娇宠,不知天高地厚……” “凤儿,你且退下!” 至柔不待弟子说下去柔声劝止,虽然声音清细,却是不乏严厉。 “是!师父!” 凤儿双脚错旋极速闪开,使得是一步莲花之术,倏忽之间退到师父身后,与秋水并列,旁人只觉眼前一花并无特别,只是须臾之间人变换了位置,站立的姿势神态、还是与先前一模一样。 “看你年纪语气和模样儿,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双峰山奚岳恒的孙女……” “哼!你总算承认了,多少还有点前辈的样子……” 奚世珍扭头看了一眼至柔,瞥见其皎洁的容颜、清高的雅韵,平淡的妆扮中、却弥漫着超凡脱俗的气质,似乎经年与世无争,毫无戒防心理,与自己的锐意张扬、无惧无畏大相径庭。 在疑惑犹豫中、奚姑娘忽地冒出几许困扰,竟不明所以、凭空地气弱了三分,‘老妖女’三个字、也不好意思再称呼了,毕竟,奚世珍自身也与这位、不相识的前辈,同属武林女儿家一脉。 奚姑娘的高调、挑起了众人的惊讶和沉静,这无言的片刻之际,奚世珍再思量至柔刚才说的话,馨柔言谈随意问询、竟无恼羞愠恚之意,似乎成败得失、生死荣辱,皆不足以撼动她的心志。 奚姑娘不禁有些惊异,又重新审视了昆仑派掌门的仪态形姿,确认除了自信的神情、从容的身影,并无个性出众的闪亮穿着。 伊人衣饰无比简洁、举止益发质朴,貌似红尘修持了数百年的、一束恒久怡人的芬芳,令古往今来的江湖过客、越看越奇越闻越迷,那一束芬芳俨然从骨子里,都散射着一道道、纯粹无限的温润光芒。 奚世珍不愿屈居在斯人的光芒之下,不禁低头避开内心暗问:这个昆仑派的掌门人,难道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就在奚姑娘眉眼抬起询问的一瞬间,她真切地感觉受到周围、各色目光和自然气氛的扰动,奚世珍内心突然滋生一种、无法排解的无名幽恨,她竭力想摆脱这种心理的压抑和人性的束缚。 这时奚姑娘却猛然发现,这昆仑派的掌门人、原来比自己好像大不了几岁,却犹如众星捧月一般、飘逸于武林泰山北斗之间。 小姑娘不免自感有些惭愧和落寞,心里竟莫名其妙、失去几份争执讨要的底气。 至柔闻言淡淡一笑,没理会奚世珍方才的尖刻,漫步往东、信步而谈,继续清晰舒缓、娓娓道来: “姑且不论这金银剑、是不是你家的传世之物,你或许不知,当年此剑为云山血魔所夺,奚家无能为力把持,并为此死伤多人,乃是我祖师爷拼命保住。 事后、祖师爷为了江湖安宁,也为了减少无辜争夺、而引起的流血牺牲,才不得不告知双峰山,愿代为保管金银剑,并且许诺,若是奚家后人、任谁能打败他,则随时随地、可以取回金银剑。” “原来,传言确有其事,万幸此剑尚在昆仑山,不然,若是被奸邪之徒强抢、危害武林,那后果就不可想象!尤其像九死一生,若是他拥有此剑,哪还有我等在此洒脱指点、淡定江湖。” 杨笑珠惊奇转头,对武林同道聂师道等人、说出了自己的真诚心忧。 “别说九死一生,即便灵镜天刀之流,也能为此掀起轩然大波,若邪魔外道再从中渔利,那岂不是天下大乱,武林一片血腥……” 泰山派掌门感慨赞同,似有切身体会。 那是因为妖僧胡天曾经、不止一次威胁过泰山派,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灵镜天刀最终偃旗息鼓、而没能达到目的,泰山派自然也就安然无恙、躲过一劫,这也是金岳子见到天涯姬钦佩由衷的原因。 当然金银剑下落不明,江湖上已传言数十载,各派的老一辈均猜测,乃是因为据有者的武功和修为、手段有限而不敢张扬。 就像九龙剑在乾坤门一般,天下皆知、累连死伤无数,最终还是保不住,所以深藏起来算是良策,免得身首异处、祸从天降。 “云山血魔与我衡山派有宿怨,当年确实蛰伏一段时间,后来杀我师叔祖,我师叔师伯多人皆不能克,最终在武当山为红叶大师所废,正是应了那句古话——多行不义必自毙!”聂师道直言不讳。 奚世珍不理会别人怎么说,与鲜至柔针锋相对说道: “你少拿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吓人,你昆仑派就是想凭借、我家的金银剑扬威壮胆,从此在江湖上不可一世,令武林各派听命于你。而且我爷爷亲自取剑,你们不但不交还宝剑、还把他打伤得不轻……” 奚世珍说着话锋一转,目光直指草头帮的李重吉,高声问道: “李大哥,你今天在此、就给双峰山奚家评评理,她昆仑山有什么理由,长久霸占我家的宝物?” “这个……奚姑娘,重吉以为事关重大,尤其不久前,大食教猖狂少林寺,九龙剑差一点就被抢走,若是金银剑双峰山把持不定,落到贼人手中,则武林后果难以预料,就连奚家姐弟也难保……” 后面的话李重吉没有说出,但别人都能听出意思,那就是弄不好小命也搭上。 李重吉没想到奚世珍、转瞬间就把争执推到自己面前,急切之下、难以找到合适的理由说服,只好顺水推舟先劝慰对方。 哪知、奚世珍毫不领情,言辞直追、百折不回说道:“李大哥,我记得你在昂首坡,可不是这般说的,难道武林正义,就从此没有了吗?” 李重吉一时为之怔结,竟未能从容答复奚世珍,就在众人沉默不语的间隙,这话却被昆仑派掌门人应声衔接: “武林正义从来就没有泯灭,只是你坐井观天,不知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你当我昆仑山、就是倚仗金银剑来招摇天下,那也太小看我昆仑派了! 天涯子弟虽然学的是剑,但却并不用真剑,何曾有人见过昆仑弟子、挥刀弄剑逞强武林之事,更何况他人之物,天涯门人向来羞于随身。” 一番清脆铿锵之音,令众人颔首顿悟,就见至柔在广场东首停下,继续说道: “当年奚岳恒登临昆仑山,祖师爷已然归仙,我师父见他执着无畏、勇气可嘉,鉴于其未带兵器并无恶意,因此再次善意告诫奚家后人。称祖师爷只是代为保管金银剑,不希望宝剑被贪欲野心之人抢占,若是轻言归还金银剑,必将令武林血雨腥风,奚家同样也会危如累卵,难以置身事外,昆仑山也必将遗恨天下,甚或陷入后世流言杀伐。 奚岳恒不为我师良苦之言所动,执意不取剑、不下山逼迫我师,家师无奈,虽有后顾之忧,最后却还是稍微让步,言明不必按祖师爷当初所说的约定,只消能接住座下弟子六十招,便可取回金银剑!否则,从哪里来、依旧回哪里去。” 说到这里,少林寺内各派武林人物,闻言都不约而同‘哦’地一声惊讶出口,均知孟灵冰所说的座下弟子,应是指昆仑派翘楚代表鲜至柔了,目光遂全部集中在、当今昆仑派掌门人的背影之上。 这些江湖前辈、人人心里都清楚,双峰山的奚岳恒、是奚家几代人里最出色的剑手,也是武林中名动江河南北、独霸天下一时的左右手双剑客。 但比起之九死一生,奚岳恒还是逊色太多,即便比对是灵镜天刀、也是不如,自然是肯定没争回金银剑而遗憾终身了,只是此后没过几年就销声匿迹,而今来看多半与此事相关。 “奚岳恒听我师说到、只要能接住天涯门人六十招,就可以取回双剑,欣然点头同意,但因其未带兵刃,且昆仑山也没有其他刀剑可用,我师遂命人将金银剑一并交予其使用,直言成可带走、败则留下。” 所有人都静静倾听、昆仑掌门的叙述,无一插话、也无人质疑,都为双方的诚信、磊落深感震撼。 然奚家姐弟却是充耳不闻、一脸漠然不屑的神情,因为他俩曾听父亲说起过,爷爷从昆仑山归来后,连剑也不练了,就此放手不闻不问、弃剑郁郁而终。 而且奚岳恒在活着时,还一直不许奚家后人再去昆仑山追剑,奚家姐弟只道、爷爷是被昆仑派恐吓所致,以至于她们的父亲奚明州,不得不尽心尽力教授门徒,研究祖传剑术以图有所突破。 直到三年前奚岳恒含恨离世,姐弟俩才抛开爷爷的法规、下决心向昆仑山索剑,而最近两年、因为奚明州卧病在床,每每梦呓金银剑,食不甘味、行将就木。 因此、姐弟俩这才横下心来,到处打听江湖大事、并穿插在武林诸多纷争中,不顾一切要索剑自家人手,自然两人也就无心体会、昆仑派掌门鲜至柔的谆谆含义。 魔道有别 237双剑合璧 “他只接了我四十四招,自言不敌、如约下山,他的双剑合璧有两仪之味,但内力太过刚猛,有悖阴阳协调互补,柔性不足、后继乏力,缺憾甚多、易受制于人,御敌功效反而有所不及……” 昆仑掌门淡定从容,讲述过去的一幕幕,详解奚家剑术的成败优劣,宛然刚刚与奚岳恒礼貌交锋友好话别。 “你不要絮絮叨叨浪费时间,我们今天就是要你交还金银剑,不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奚世宝怒声吼叫,打断了至柔的回忆诉说。 “哼!小小年纪,轻易就不想活了,真不敢想象,这就是今天的奚家后人,这金银剑我若真交给你们姐弟俩,只怕你们抓不住它,让强人拿去,反倒是害了你们,当真‘我不杀周侯、周侯由我而死’,那我昆仑山有始无终,岂不因此反为后世之人诟病!”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抓不住,别以为天下就你昆仑派武功高强,就算我们奚家剑失人亡,也与你昆仑山无关!” 奚世宝想到姐弟俩人,昔日在昂首坡双剑合璧,力战文天教和草头帮两大高手,虽然没有胜出、却也是百招开外。 而今姐弟俩对双剑合璧更有心得,江湖上任谁、若是想闯过姐弟俩的剑阵,那他不是成神、就是成鬼。 “好吧!你们姐弟俩这么有信心,那我也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当世之中,如奚岳恒那般武功之人并不多见,若是你俩能在我昆仑派面前走出四十招,则可立刻随我去昆仑山取剑,只要你们的武功与你爷爷不相上下,那金银剑自然就没什么悬念,如何?” “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哼……就算我们姐弟俩,没学到爷爷的功夫,教训你这个狂妄之徒,也是绰绰有余……” “江湖小辈怎敢如此放肆,闵某虽然是九嶷山的,却也看不惯目无尊长的宵小,果真有本事、让闵某先会会……” “你算老几,别以为是九嶷山的,我们就怕了你!有种的定个日子,奚世宝如果爽约,就不是霏雨脊的男儿。” “闵大侠果然有正义,这对手就是多一个人,我们姐弟俩也不会嫌多,只要昆仑派的掌门点个头,我们不会说半个‘不’字!” 奚世珍见闵逸尘意外挑战杀出,仍旧面无惧色毫不相让,甚至反唇相讥。 “闵世兄不必与他俩一般见识斗气,小小双峰山,只怕还不如当年气势。”天涯姬摇头轻声劝告,示意闵一尘稍安勿躁。 原来、姐弟俩自昂首坡落败,又重新精研理解祖传的双峰剑术,他俩都知道,祖传的双剑一直是单人练习的,是其父奚明州为了弥补、个人膂力不足而加以拓展的。 姐弟俩练习后奚明州感觉确实不同凡响,但个中遗憾始终未能解决,那就是两心两用,不同于一心一用。 直到在昂首坡,与强手过招才暴露无遗,姐弟俩都发现、一人双剑与双人双剑的差异,单人的双剑合璧,远超双人的双剑合璧,但一人内力有限,双剑威势损失较大,双人双剑内力得以弥补,但双剑协调难以丝丝入扣。 在与师兄武魁反复切磋下,三人终于找到双峰剑术的转折点,那就是不能想着自己一定要去救对方,这样剑芒威力就能发散开来,以攻为守占据优势。 剑手只管勇往直前,剑招的瑕疵由另一人弥补掩护,形成一攻一守同生共死的局面,双剑分分合合、严丝合缝,也完全超过任一人的双剑合璧。 在姐弟俩的双峰剑术下,武魁的双剑合璧,仅仅对阵六十来招便已不敌,倘若再出现昂首坡的那一幕,文天教和草头帮的好汉,可就没那么走运了。 所以,当至柔应允二人四十招时,奚世宝立即跟上腔,不容她再行变卦后悔,奚世珍同样也认为姐弟俩、四十招坚持下来是没问题的,因此轻蔑补充说道: “双峰剑术自我父亲起,早已不是我爷爷的单人双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奚家的后双峰剑。” “后辈们有进取之心、自是大佳,但若是急功近利、主次不分,只怕未必如愿,好在各位武林耆宿,和天下有名望的帮派掌门都在,不妨在此共同见证成败得失……” “你也太啰啰嗦嗦了,再等下去太阳就要落山了,出招吧!老前……鲜掌门。” 奚世宝有些不耐烦,原本他想称呼一声老前辈,但一看昆仑派的掌门模样,似乎岁数不大,怕被别人笑话自己是初入江湖、老少不分,为表明自己老于江湖、见过世面,故而、奚世宝还是觉得改称鲜掌门合适。 至柔微微摇头并不当回事,看着自己亲手调教的徒弟,若有所指地说道: “如此烦躁不安,实难相信胜算几何,我再与你们小辈过招,岂不教这些同行的侪辈郁闷!凤儿……” “弟子在!” “你姑且试一试、这姐弟俩的双峰剑术,让为师再看一看,这孩子比他爷爷强上多少。” “弟子遵命!”凤儿答道。 天涯姬人随声到,一步折转、旋入场中,一众大家几乎没能看清、她是怎么走过来的,飞不像飞跑不像跑,恍若幻变之术。 就听奚世珍脆脆地呼喝:“别再故弄玄虚了,亮兵刃吧!” 凤儿正准备出招,忽然听见师父问话:“凤儿,你的剑呢?” 经奚世珍提醒,至柔眸光应声扫过,已察觉姬飞凤的随身宝剑不在,故而有些担心爱徒、能不能在四十招内,徒手压住这姐弟俩的双剑合璧,是以她有此一问。 以昆仑派的独到的剑法武技,只要一剑在手,即便剑不出鞘,胜算也是有相当把握的。 “此前弟子……弟子给了……小师妹,师父莫不是要弟子……与他俩一剑高下?” 凤儿不敢隐瞒真相,犹犹豫豫告诉了师父。 “闵某的慧光剑在此,姬师妹尽管拿去一用,以天涯姬的修为,纵然有所不称手,对付这两个无知小儿,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闵逸尘以为昆仑山鲜师伯的意图,是想要姬飞凤以剑克剑,来教训双峰山的奚家姐弟,所以摘下随身的宝剑,并就此向姬飞凤递过去。 再说霏雨脊的奚世珍姐弟,骤闻闵逸尘口中的‘天涯姬’三个字,也是心中一阵震颤,他俩风餐露宿、浪迹江湖多年,早就听说了天涯姬的英武名声,无论是灵镜天刀还是东瀛小妖,均是天涯姬的手下败将。 只是姐弟俩不识天涯姬,也不知道天涯姬是昆仑山的首徒,不然就算是真的讨剑或许也会三思而行,而今已没有退路。 想想即便是武功稍差的东瀛小妖,姐弟俩双剑合璧、也难有胜算把握,而今要直面的昆仑派弟子,竟然就是名闻遐迩的天涯姬女侠,这让姐弟俩握剑的手,有些克制不住的抖晃。 须知、奚家姐弟此前是一直‘躲’在少林寺内,对来自外面的江湖瞬息动向,了解知道的比常人要迟晚许多,尚不知一众掌门大家、早已领教过天涯姬的风采。 怪不得此人频频梦幻现身,一度让奚家姐弟以为、昆仑派喜欢装神弄鬼,借此吓唬迷惑霏雨脊姐弟俩。 现在,姐弟俩也才清楚知道、眼前的正是天涯姬真人真身,其人手法玄幻快捷无比,那不过是天涯姬的随意动作,并非刻意而为,难怪爷爷当初没能取回金银双剑。 由此看来、这一次公然索剑,必定还是困难重重,姐姐奚世珍望了一眼弟弟奚世宝,虽说有所不甘、颇多忧虑,但还是咬牙抿紧嘴唇,依然给亲弟弟暗暗打气。 毕竟,奚家的金银剑、拿回来意义重大,机不可失、千载难逢,就算拼个死伤拿不到宝剑,也要挣回一点有关霏雨脊、双峰山的奚家名望,因为他们的对手、就是闻名天下的天涯姬,纵然想默默无闻也不可能。 而闵逸尘不知道、昆仑派传承数十年,因祖师爷之故,多已不用剑了,剑意甚于剑形,剑出必杀旨在除恶。 寻常的武林惩戒或比试,没有掌门人的许可,宝剑是不被使用、也罕见随身的,除非身临强敌之中,且生死一线、已命悬他手。 至柔闻言更是大惊,幽幽然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对两人淡淡说道: “算了!这也许是天意,大食教……我真是担心……用剑就不必了,小心些吧!” 凤儿没有得到师父的首肯,自然不会去接闵一尘的慧光剑,等到师父流露心思,当及就谢绝了九嶷山的好意。 至柔之前、已得悉凤儿的灵犀通报,知道小徒弟梦儿、被大食教蒙骗,虽有忧急但方寸尚且不乱,此刻得知凤儿的天尊剑,竟然也落在梦儿手中,不免脸色微变、心绪难定。 大食教杀伐无边、血腥吞并的历史,掌门鲜至柔自然是了解的,是以她预感、后果极有可能不妙,但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便过多言语,只好轻轻摆手暂且不提,事到如今,作为昆仑派的掌门,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面对少林寺诸高僧和各派的掌门,至柔因过于关注、本门事务所涉及的厉害,未免稍有失态、致使众人疑惑,她不由抱歉招呼在场的来客,随即说道: “不好意思,本门过往的一些恩恩怨怨,让大家见笑了!” “哪里哪里!鲜掌门不妨与诸位嘉宾一起就坐东厢房,那里一样可以关注盛况,亲眼当世的几位少年英雄、如何大显身手。” 老方丈承善见大伙站了颇久很是不安,一边招呼弟子服务,速速搬来桌椅、板凳,供宾客休息饮茶之用,一边力邀余人里间就坐叙谈。 “方丈大师不用客气,我们盘桓打扰多日,已属自己人了,大伙就自作主张在外面看看,也好开开眼界、领略江湖后浪的气势。” 鼎王王重义谢过承善老和尚的好意,为的是能好好审视天涯姬的武功,毕竟在与东瀛小妖的比试中,他自己后悔错过不少神妙的高招。 王老英雄对天涯姬是极为敬重的,此间听人粗略说起过,奚家姐弟在昂首坡之事,虽然对金银剑一事尚难定论,但还是想细细观摩武林新秀的奇招。 尤其是自己的徒儿稹龙说过,大食教太阳神的许多空手招,好像和天涯姬大同小异,大是大非之处必要时,还是该他鼎王说话的,一言九鼎多少还是有份量的。 草头帮的李重吉和天山派的白云天,以及峨眉派等诸掌门和随行人员,有的干脆拂袖尘土,就坐在大雄宝殿外的石阶上,早有小沙弥见势送来茶水,余人陆续坐在桌旁的椅凳上。 闵一尘和秋水姑娘随至柔东行十几步,在厢房外廊倚柱观望,只有少数人随老和尚、在禅房坐下边聊边看,禅房门窗洞开、视线良好,太阳就在头顶偏西一点,虽然外面风大,但却并不如何寒冷。 “赤手空拳也敢与我们对阵,看来昆仑山、还真不把双峰山当回事,好!今天我们姐弟俩,就此领教天涯姬的昆仑派高招。” 奚世宝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出招,正是午后晴朗天气,剑光如绸缎妖娆环舞,姐姐奚世珍随之挥剑并肩接上。 凤儿只道师父,让自己以天尊剑和奚家姐弟过招,因此猜想双峰剑术一定很出名,所以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平心静气、忽视一切指定的限制,才能做到尽善尽美。 天涯姬眼耳通天八面玲珑,待奚世珍夹击而来,足尖轻点弹身而起,右臂衣袖甩开,白玉箫随之滑入掌心,重生功心念随想,轮回功瞬时而动、爆满直至巅峰。 顿时,阴风罡气湍急尘烟飞舞,凤儿左手挥开卷雪萃冰剑,一招起手式‘昆仑飞琼’,照着奚世宝迎面旋击。 这起手式是‘卷雪萃冰剑’的精华所在,是一招极具迷惑奇异的剑招,外人初见极易分辨不清,造成武断出招而被动生成,后期再想扭转局面、耗费巨大甚至不可能。 魔道有别 238祖传宝剑失之交臂 是以凤儿剑招甫定,一转眼方圆气候突变,冰雪漫无头绪四面袭来,奚世珍剑尖一抖,人如陀螺风车穿梭搏击,在奚世宝的剑招上淋漓冲突。 凤儿急忙避开两个人的夹击,左手转势下压借力飞升,身子几乎横起在姐弟俩头顶环绕起落,玉箫随之划过,声光迭出,啸叫声足以裂帛,冰雪绵绵风光无限,刹那间异响回荡撕魂裂魄。 姐弟俩面色不动沉着应招,剑势向天仰面激战,剑光在头顶不断闪耀虹彩,别有一番壮丽景象。二人相互借着对方的攻势,急切地递招,一心一意想把四十招尽快演绎到位。 但姐弟俩剑招的迅猛,却被凤儿玉箫的声响和指向,在不知不觉中有所粘滞,姐弟俩心头无名急躁浮动,自然欲速则不达,十招之后,姐弟俩不得不耗费、更大的气力来维系攻势。 奚世宝一招‘霏微点峰’激进,奚世珍随后就是一招‘雨泉满山’,飞起迎击姬飞凤不计伤亡,她俩早就明白由对方救急,这样能出其不意增加取胜的先机,令敌人防不胜防。 凤儿早有准备不敢轻视,内息滚滚喷涌毫无保留,左右并出剑招重重叠叠,生怕给对手喘息得以延长生机,最终功亏一篑而令师父不满意。 因此,天涯姬招招大气磅礴、无止无尽,至阴至阳翻涌、出其不意,罡气汇流、如利箭四射,却见姐弟俩攻势不减,杀招连连哪里是比试武功,俨然是拼了命。 这是天涯姬下山以来,第二次轮回功爆满百分百武功御敌,第一次还是在四方门鼎王的大院,与东瀛小妖井上俊交锋。 那时、因为不知对手深浅而全力应战,而今恩师划定时间招式,既是对自己的信任,也是对自己的考验,且凤儿同样不知双峰山的双剑威势,所以、天涯姬真的不敢大意。 姬飞凤一咬牙遂强势扣压,轮回功弥漫笼罩,罡风层层向中心推压,身姿似流星上下萦绕穿梭,但见光点不见人,这让奚家姐弟震惊之余,倍感慌乱和压力,双剑剑招的联合失去了一致同心。 但见天涯姬左手,在奚家姐弟凌乱飞舞的双剑空隙及时插入,借着化转的功力,白玉箫交叉点划,那是卷雪萃冰剑‘沧海珠泪’,一瞬间,如花生米粒般大小的冰珠,纵横散射呼啸着奔腾而至。 阴冷之中,只有发挥速度和力量的极限、才能突破对手强悍的攻势压制。 而此刻的白玉箫、更是犹如一支魔法棒,在天涯姬纤指的推弹挑拨下、横竖回旋上下翻转,风霜雨雪电闪雷鸣等招法变化的季候时序,仿佛早已在心中拟定。 奚世宝猛吸一口气奋力出剑,目睹天涯姬的武功大招频繁重叠而至,少年深感周身喘震的罡气冲击,呼吸早已无法自主极其艰难,耳鼻口齿均如同被暴力压迫而封闭住,双剑合璧更是有形无力。 众人印象中,姐弟俩还没有使完二十招,就已发觉人和剑均被对方粘滞拖累,几乎丧失了全部的主动。及至被玉箫两端飞射的数粒冰珠打在剑身,震荡声嗡嗡直响,心旌摇动几乎不能把持。 奚世宝怎么也想不明白,几粒小小冰珠,如何有这般大的力道。 却不知这里有他姐弟俩、和姬飞凤三个人的内功叠加合并所成,强悍的功力凝聚在小小的冰珠上,若是饱满飞射定向击中宝剑侧脊,无论是谁都是非脱手不可。 奚姑娘一见急速变招,宝剑斜切削开两粒冰珠后微一颤动,随即刺向天涯姬足后跟,奚世珍将计就计机警反击。 哪知天涯姬早有预见,五指掌剑如山压下,携带的罡风更是五彩斑斓,不亚于令人窒息的极光寒流。 闵一尘轻轻嘘了口气,见三方剑人交织寒光乱射,冷风彻骨冰雪纵横,更是惊心动魄,虽然还看不出胜负,但彼此已接连拆解十多招,他不免替天涯姬担心。 闵逸尘心想,奚家姐弟的双剑合璧,确实是锋芒毕露,真换做自己上阵,能抗住多少、完全没把握。当初在九嶷山,自己勉强也随天涯姬走了七八十招。 眼下这激烈情势,闵逸尘以为,天涯姬六十招外能压住就不错了,至于要姐弟俩到弃剑认输的地步,恐怕百招之外、也未必能够达成,只是闵逸尘乃局外之人,如何看懂局中人的辛苦。 凤儿不得已翻身漫卷逾越出剑阵,玉箫竖直回旋,轮回功步步紧逼,冰雪飞射如乱箭,左手先退后出却是一招‘纯粹无痕’,姐弟俩正全力抗拒、愈来愈厚重的冰雪。 蓦然间周身大半、被一股刚猛无止尽的罡气覆盖冲击,冰雪无与伦比,形成看不透的寒幕,周围每个人的呼吸神态、甚至举止风貌仿佛都因此被冻住,奚家姐弟更是周身烟气蒸腾,竭力在至阴的寒障中挣扎。 眼看这姐弟二人的苦痛,天涯姬或许心有不忍,将轮回功降至九成,她担心姐弟俩因此内息损害较大,天涯姬亦已全面掌控战局,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九层内功,也让奚家姐弟难以抵挡。 毕竟,两人内功的损失、是一去不复返,剑威也是再无龙吟虎啸之风。重回开局之初已是梦幻,周围销魂的冰雪铁障,已不是隆冬时节、自然的天寒地冻所能催发。 恶劣纷乱的冰雪,在凤儿的掌控下,排山倒海肆虐霸道,如同密密麻麻的乱箭,又如同追魂逐魄的利剑,层层绞杀招招递进,上下左右无所不在,至阴风雪狂潮铺天盖地无边无际,如山岳飞峙兜头压下。 在天涯姬刚烈奋猛的罡气反复摧煞下,卷雪萃冰剑的厚重剑招‘丽姿舞风’、‘颐指清纯’、‘绝色苍穹’、‘清冷重塑’、‘九重花影’、‘素色涟漪’、‘逸袖神韵’等左右交织推进,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且上下并行出击,时而成围攻时而分割。 天涯姬劲爆四方辗转飞腾八面上下,衣袂罡风回旋翻卷、声如裂帛,这威势着实令奚世宝和奚世珍的呼吸,渐渐粗喘且倍感窒息,不但攻势受阻、且功力随之锐减,连合璧的威力空间也被逼急剧收缩。 姐弟两人骇然不已,不亚于在绝望中比拼,连退五六步被压迫得愈发靠近,招式凝滞渐成守势,恰似苍茫海洋中的一叶小舟,随波逐流不停地翻转晃荡。 若是不能继续抵挡,那守势也将是勉为其难,就极有可能伊于胡底败退下去,金银剑便从此无缘。电光火石之间,姐弟俩突然手挽手,双剑交集一字翻飞止退回进,显然,这姐弟俩是要作最后的拼命一搏。 目睹奚家姐弟面色苍白举措艰难,凤儿正待收招承让,给对手保全一丝颜面,忽见姐弟俩握手飞旋、交剑突进,似乎要卷土重来。 天涯姬知道或有重大变化,右手玉箫横抽脚尖加力,纵横翻滚跃起三四丈高,一招‘天之娇女’合围紧锁,气势如虹威压四方,左手兰花指伺机连弹、寒冰箭四枚点射而出,对应对方在变化转折中、无法避开的要点穴位。 奚家姐弟正凝神奋进殊死搏杀,以双峰剑术的绝招‘舍生求死’祭出,意图借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料光影闪烁幻像丛生,惊恐之际,两人思路骤停变招不明,随即冰珠疾驰“叮……叮”几声脆响。 两人的手臂和剑脊等部位,遭致强冷的玄阴之气震荡穿透,一丝丝阴寒瞬间麻痹、凝固手臂肌腱和经穴大关,刺痛痉挛还来不及体验,奚世珍当即宝剑脱手。 奚世宝几乎同时“呀”地一声,持剑的手臂无缘无故垂下,失去掩护的进攻顿时凌乱不堪,两人如同折翼天使摔滚跌落地上,勉力强自撑起欲掩狼狈丑态,唯脸色阴暗呼吸浓重、眼神里充满愤怒,那是一种不屈服的失败。 一众武林泰斗原本对奚家姐弟的双剑合璧之技、是极为欣赏赞叹的,毕竟这是双峰山奚岳恒引以为傲的剑创,以奚岳恒的剑法平心而论,似乎三山五岳七门九派多有不及,即便是三山的掌门人,也没有魄力敢说强于逝去的奚岳恒。 何况姐姐奚世珍在与天山派白道长过招时,虽然没有在百招占得上风,但双剑的威势还是令人叹为观止,这也只有白云天能空手拿捏,但白道长毕竟也是只对付其中一人而已,而姐弟俩的双剑合璧、只怕不止是一加一的生猛。 最初昆仑派掌门人许诺的四十招,让这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大行家不免疑惑,纠结这昆仑派的掌门人、到底是准备还剑还是继续压剑?四十招的承诺是否合适?万一意外出现怎么办? 虽然天涯姬虽然武功卓绝武林皆知,也曾以一敌三剑废灵镜天刀,但那毕竟手中有剑,而此时天涯姬是空手迎双剑、且招法有限,这让不少门派的代表认为、奚家姐弟恐怕就此拿到了雌雄剑。 直到奚家姐弟双双翻身泥尘,一众名家才幡然醒悟,怎么这如此凌厉的互挽双剑,竟抵不过一支尺来长的白玉箫,这般说来昆仑派掌门的自信眼光,早已超越了武功修为。 再看姐弟两人都在至阴的笼罩下黯然寂灭,在无法阻挡中被姬飞凤的寒冰箭锁住穴脉,一时竟不能复原,姐姐奚世珍正想运功自救,却听凤儿清楚相告: “奉劝两位不要求解,一个时辰即可自如,不然恐功力修为有损,莫道言之不预!” 秋水一见情状,急匆匆来到奚家姐弟身边,拉起摇摇晃晃的奚世珍,说道:“姐姐何苦至此,昆仑山愿意保管、有何不可?” “你是谁?” 奚世珍闻言一把推开秋水,她见秋水一直站在昆仑派一侧,怀疑是不是有意而为,因此并不理会她的好意。 “你俩的大师兄武魁是我姐夫,我是秋水……” “那你怎么向着昆仑派?”奚世珍一脸不悦,冷面责问秋姑娘。 “姐姐误会了,姐姐可知,乾坤门为何将九龙剑放在少林寺?想那九龙剑,引得多少江湖枭雄觊觎,血雨腥风,就连少林寺的高僧,还因此搭上性命,要不然包家后人,恐连命也未必保住,难道你们还不明白?” 奚世宝始终不能站住,这时有少林寺的年轻僧人过来搀扶,他听秋水还在替昆仑山的人说话不禁来气,勉强挣出余力、大声说道: “我们奚家的事,不用你管!” 此刻,少林诸僧和至柔等都已出来,草头帮和天山派等前辈、后辈的老少英雄都在一旁相继劝说,大意是胜负已定,你们姐弟俩就仅仅使了二十八招,江湖志士愿赌服输,不必耿耿于怀、尽显小家子气。 “阿弥陀佛!几位少年男女、俱是当世武林翘楚,秋姑娘所言乃是前车之鉴,奚家姐弟不可不察也!” 老方丈循循善诱、因果诫言提示。 “大食教虎视眈眈,九龙剑差点就被太阳神抢走,若是知道还有金银剑,不知还要有多少人血洒江湖。”四方门的龙头老大鼎王,诤言事实、用意一再提醒姐弟俩。 “说得好!诸位不知可曾发现,那大食教太阳神的武功,与这位昆仑派的弟子天涯姬、刚才所施的诸般手法几乎一样。” 崆峒派的北戴子爆出一言,陡然挑开了大家的疑惑。 “道长果然是有心人,目光如炬一针见血,老朽也奇怪昆仑派的武功,怎么会和大食教的太阳女神如出一辙,不知鲜掌门还有没有其他弟子,要知道太阳神是大食教的三大女神之一,中原武林因此死伤了不少义士,我等亟盼昆仑派能指点一二!” 衡山派掌门聂师道,对大食教入主中原的疯狂行径极为痛恨,倒并不是因为太阳神差点杀了自己记仇,所以他对太阳神的不少招式、手法记忆犹新,故而从姬飞凤的武功路数,已然推断出二者极有干系。 魔道有别 239又见昆仑奴 天涯姬一番冰雪奇技,压住双峰山的奚家剑法,最惊讶的莫过九嶷山的闵一尘,他完全没料到昆仑派的姬师妹,硬是只用二十八招就制住了双峰剑术。 而这与昆仑派掌门约定的四十招差距极大,闵逸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是奚家姐弟俩的最后一招,攻守交织凌厉惊险,可谓舍生相搏,自己根本对付不了。 闵逸尘想起自己,在九嶷山与天涯姬初次交锋,虽然他用尽浑身解数、使透了师传所学,但天涯姬不过是小试牛刀,或许还因顾及故旧颜面、故老情谊,更多是手下留情。 若是当初天涯姬真刀真枪、全力以赴,恐怕他二十招都未必能使全,想到这里闵逸尘心底大惭,周身上下晶晶冷汗析出,以至于崆峒派道长和峨嵋派的陪客,究竟在说些什么话,他都没在意入耳。 奚家姐弟闻言心中一亮,奚世珍趁热打铁、直言不讳挑拨鼓噪: “聂掌门所言不虚,那大食教的太阳神,和这昆仑派的女弟子,确属是一路货色,什么名门正派自以为是!你想当然的替我们奚家保管金银剑,今天我们姐弟俩打不过也就认了,但你的徒儿投靠邪教危害武林,我看你昆仑派如何主持正义、告以天下?” 闵逸尘因迟到几日、不知详情,自然是插不上嘴,但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而秋水就更是如坠五里雾中。 至柔听其言观其行,已知其意,微微一笑,不冷不热不卑不亢说道: “既然大家如此看重昆仑山,至柔在此深表谢意!昆仑派自开创至今,不敢说无错,但过而能改、方无愧于天,我天玄门下确有几名弟子,若是那大食教的太阳神,果真系小徒蜕变,则必定会将她缉拿,届时一切因果、从哪里开始,也必将从哪里结束。” “好!昆仑派既然放言、是非分明公私两清,崆峒派无话可说,将和诸位一起随时指证真伪,鲜掌门说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那我们七门九派,就等着少林方丈的传书共阅。” “鲜掌门一言九鼎、铁肩担道,我天山派是信得过的,当年不惜性命、勇克九死一生,于各门各派皆有所救急,挽狂澜于既倒、成武林佳话,家师时常说起并教诲弟子,我等天山派弟子、无不敬佩感念!” 白云天见奚家姐弟没拿到金银剑,担忧其不甘心败输之局,欲寻机剑走偏锋、生出事端,其他门派也有就事发难之嫌,当即清声朗朗表态。 “阿弥陀佛,白道长之言与老衲不谋而合,此事还未拨云见日,尚在混沌不清之中。即便确有其事,也须理清来龙去脉,诸位万勿武断结论、绝人一生!” 老方丈虽然也怀疑此事,但毕竟修为一世,见识高人一等,讲究是非曲直、因果源头,而这些武林同道言辞中,未免闪烁着个人恩怨,有失公允,所以有必要格外提醒一下。 泰山派掌门金岳子,和鼎王等人在一旁附会提醒,为少林寺的承善大师所言称道,借机缓和气氛: “鲜掌门修为过人,昆仑派独树一帜,门下弟子武功出类拔萃、有目共睹,大食教纵使野心勃勃,也未必能如愿,我等无需多虑!倒是要提防辽国贼子、渔翁得利。” 草头帮的老大李重吉赞道: “鼎王之言不无道理,我们还需明察,听说辽皇收买了不少江湖败类,挑衅离间中原武林,那灵镜天刀和鬼老之流就是明证!奚家姐弟就请听我一言,个人恩怨暂搁一旁,大家化敌为友、共御外侮!” 老方丈连声邀请所有老少宾客入室再议,意欲化解各门派的新仇旧怨,衡山派等掌门或代表也觉得争执过甚,有损心胸和修为格局,只好就坡下驴点头随行。 至柔心绪不佳,对方丈等人说道:“多谢大师和一众同道盛情,大食教之事尚未水落石出,门庭纷扰俗事萦怀,无暇再行奉陪诸位嘉宾,至柔就此告辞!” 老方丈和众高僧以及武林好友意欲相送,被至柔婉言劝止,闵逸尘因故没有同行,秋水和凤儿亦步亦趋,出了少林寺正门,不久便到寺门外的少室山山脚。 至柔说道:“凤儿,你现下替为师好好巡查,既然大食教去了吐蕃,你也看看情况,若果真是梦儿,务必勒令迷途知返,就算她中毒甚深、一错再错也要制止,不惜伤残强行也要带回山来,我或许再令凌儿助你一臂……” 就在这当口,就听有清晰舒缓的声音传来:“蓬莱卫名扬,有要事求见昆仑掌门,还请前辈恩准!” 声音不高不低阳和悦耳,凤儿等人闻声均知,其实卫名扬还在很远的来处。连厢房里九嶷山的阳续瑞,都听的一清二楚,惊奇之下、他也出门一探究竟。 及至瞧见鲜世伯和天涯姬已到了近前,却见天涯姬神色凝重,阳续瑞也就没再多问。 至柔骤闻蓬莱岛有人求见,一时心中大感意外、不知所措,原本以为,虔士元这么多年音讯皆无,定是在他师父的授意下,执着于修仙之道,不再眷顾凡俗的爱恋。 记得虔士元曾与她说过,他是蓬莱仙客最不成器的弟子,或许他修炼数十年后,终于悔悟了。 直到凤儿在身边补充提醒:“师父!果然是蓬莱遗少,他就是毒害黄师妹的凶手。” 至柔这才惊起,猜测多半是蓬莱客、遣人来解释缘故的,他言而无信,自是不好意思直面于己。 想到虔士元毕竟救过自己一命,冷面拒绝蓬莱岛的人终究不妥,因此淡淡回应一句:“既然你已知道我在此间,那就过来吧!” 不一会儿,从树冠上落下一个魁伟青影,就见其人白发飘飘,随即躬身施礼问候: “晚辈卫名扬,特来拜见昆仑前辈!” 闻声之下,除天涯姬外、余人甚感惊异,但见来者似乎年纪并不大,外表看起来高而壮、且精力充沛,然而白发黑面,肤色如墨漆,形象大不与常人同列。 尤其是秋水姑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猜想此人一定是为掩盖真相,而披戴了诸如特殊面具之类的精致饰物,或是用了其他什么高超的乔装换面技巧。 此时,秋水尚不知道武林中,竟然还真有内功易容之术的人大行其道,毕竟父辈们讲述的也只是江湖传闻,江湖上亲眼目睹倒是不曾有。 “师父!就是他!就是他害了黄师妹,可恶的昆仑奴!他还……” 凤儿一边禀告,一边挥掌剑飞扬出击,心道趁此时师父还在这里,需逼他交出解药。 电光杀招在众人眼前骤然闪过,这是电光剑中的一记‘电影穿云’,阳续瑞和秋水都为之吃了一大惊,尽管凤儿变化突兀,出招毫无征兆,观者只闻风声、不见人影。 而卫名扬呈八卦式翻飞闪跃,虽然招式看似不快,也仅折转弹跳了一周,却全部避开凤儿的连环四招,这等手法的以慢制快,连江湖上闯荡多年的大行家、潇湘一剑都感到不可思议。 更加令人不解的是,其人举手投足轻灵飘忽,似乎瞬间就有可能被风吹飞,点弹直折随意夸张,起落恰似鸿毛不定,肢体的曲展如水似火、柔若无骨。 最为诡异的是,卫名扬居然可以令形姿造型、随外力强弱而匹配快慢,好像别人永远也打不着、追不上,与说话时呈现的表情、神色迥然不同。 “住手!凤儿,不得无礼!” 至柔见凤儿急于出招,显然是为黄馨曼之事,意图主动出击克制卫名扬,觉其中恐有误会似有不妥,当即出言制止。 凤儿得令顿时收功停招,因功气正猛、余势难消,便就此迂回、消落至师父身边,她尚不明白,蓬莱遗少一意面见师父,到底所为何事?难道师父会容忍这个、面目不清的蓬莱小子信口开河。 “多谢前辈宽恕!” “卫公子不需客气,有话直说。” 至柔强抑心跳吩咐,故人总算有了音讯,尽管结果不是自己所愿,但一切或许因此回归终结,让爱恨消融让思念停止,未必不是一件有益的选择。 “家师令晚辈将此信、亲手交付昆仑派鲜掌门,说请掌门人去长乐岛故地重游……” 卫名扬说罢,小心从袖口取出一封信,双手托住并高举过额、神态极其庄重恭敬,复躬身向前一步递出等候,此时,两人相隔尚在两丈之外。 准确地说,卫名扬此刻离天涯姬更近,名扬本以为昆仑掌门、会令弟子前来取信,所以他特意立位、偏向于凤儿一侧,好让她取信方便,以免又多出许多解释不清的难堪话柄。 孰料、昆仑掌门人闻言,并未令弟子直接上前径取,而是略显片刻犹豫,之后忽地抬起右臂,只见她挥手之间,袖衣挽起一股清风,信件立时腾起旋动,迎面向至柔轻灵飘来。 名扬见状微微一惊,深为昆仑派玄妙超凡的功力钦佩,尽管这一手法他同样可以为之。 殊不知至柔这一招式,看似随意漫不经心,实乃是幻化学自蓬莱客的控珠术,须知虔士元的一口真气,就能上下左右、旋升一颗大珍珠。 至柔拇指、食指探出,轻轻夹住信封,微微翻转瞄了一眼,见封口严实、信函封面上有字,且字体谙熟,不由地心头一热,纤指竟不自觉、偶尔颤动起来。 “我知道了,卫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鲜至柔没有当面开启信件,屈指将信函回收于袖内,仍作平静神情继续问道。 凤儿惊讶之余才明白,师父对蓬莱岛的人事,原来是不但早已知晓,而且听语气好像蓬莱遗少的师父,和恩师之间彼此关系匪浅。 但凤儿却是想不明白,自小学艺起,师父从未在她师姐妹面前,甚至她们一帮亲传弟子面前,谈及蓬莱派的武功来路、或有关点滴,而其他各门各派手法,倒是解说详细颇多。 眼下,照如今情状看来,这狂妄的蓬莱遗少,这怕因此要更加狂妄了。 天涯姬心底暗暗担忧,这蓬莱岛别是和昆仑派、还有一大堆纠葛?果真如此,那她往后再遇见蓬莱遗少,可真是束手无策了。 “前辈明鉴,在下没有伤害您的弟子,她虽然中毒确系奸人所为,我本想解救,却碰巧被这位天涯姬姑娘撞见,误会卫某……” “误会?我师父法眼通天,可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蒙蔽的,哼!今天,你可没那么幸运,若不拿出解药来,我看你怎么离开这里……” 尽管凤儿不清楚师父与蓬莱客、数十年的渊源往事,但还是由衷希望恩师能亲自出手,收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昆仑奴。 “凤儿,他不会是凶手!蓬莱岛之人行事、虽不可依常理揣度,但还不至于误入歧途,为世人所不齿。” “多谢前辈体谅,恩师与在下绝不是寻常的师徒情义,是武林千年以来、你死我活的旷世传承!” “哼!还自命不凡得很……”凤儿尖刻讥刺,越发气不过眼前这个、目空一切的昆仑奴。 至柔数十年不曾见到虔士元,毕生爱恋付之东流未免气苦,往事重提心境自然忧郁低落,语气看似轻淡,难免附带些情绪化的责备。 以她对蓬莱客的前后了解,自然明白卫名扬行走江湖、多与故人仿佛,亦当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所以,至柔对卫名扬所言的‘你死我活的旷世传承’,也没有做更多的联想展开,只当作是一般人高调的师门自信而已。 因此,鲜至柔转首对卫名扬说道: “黄姑娘非我门下弟子,乃是九嶷山世侄女,毒发如今已昏迷多日,公子若是能及时解救,不妨援手一下。” “所幸卫某不甘而返,索性将那几味草药提炼成药丸,前辈既然有所吩咐,晚辈岂敢不遵!” 卫名扬言罢,几步来到姬飞凤面前,摊开漆黑的手掌,只见数枚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在其掌心悠悠盘旋。 魔道有别 240内功易容有几人 秋水在一旁惊讶且好奇地观看,她内心在想,这药丸若是静止不动,还真不易发觉就在他手中。 就听卫名扬说道:“一日一粒,合水而服,七日可愈。” “早知道你有解药,偏生编出这些理由,我师父原谅你,我可不信那一套,黑生黑、药如其人,行事表里不一、当真隐藏甚深,恐怕多少是见不得世人的眼光,除非太阳……” 凤儿见师父神情平易,自然也不好恼恨到底,尖刻难过的话就此打住,接过解药悉数交给阳续瑞,立在师父身后一侧,不再理会蓬莱岛的黑人卫名扬。 “多谢卫贤侄,一切我会自有安排,如今还有些事待办,你且自便。” “那小侄替恩师就此拜谢!告辞了。”卫名扬说完凭空跃起,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什么武功来路?” 阳续瑞和秋水无不骇然,均发自内心的疑问,他们委实不敢相信、这姓卫的蓬莱遗少、有如此黑人一跳,诚可谓来无影去无踪。 就连凤儿目睹,也平添忧急,又闻听师父改称卫贤侄,心知师父已经原谅了蓬莱遗少,她或多或少有些不甘、却也无奈,暗道: “他内功已练得黑不溜秋,现今看来,比我还要在上,难不成先前,他是有意让着我,照此说来,若要师父出手、已不可能,我想要收拾他,可真是难上加难。” 四人在少室山下分道,阳续瑞因照料小师妹黄馨曼,还得留在这里,秋水有意与姬飞凤同行,但凤儿不敢答应,皆因师父已有指令。 至柔因梦儿之事牵挂,无暇继续陪伴蜀岗秋侄女,所以劝秋水暂时先留下,待黄馨曼痊愈和九嶷山的闵、阳等师兄妹一道回去,闵、阳点头称一定照办。 秋水原本是向姬飞凤送还马匹,且有话要说,所以迟迟犹豫,眼下要去西域甚是不便,但眼见秋水不愿离开,凤儿也好言相劝,并声称很快还要回来。 最后秋姑娘瞄了一眼凤儿,对至柔低低说道:“鲜姨,我去昆仑山玩玩不可以么?” 至柔微笑应诺:“你是蜀岗来的稀客,也是昆仑山的贵客,谁说不可以?好吧!我正要回西域看看,你就随我同行,大家还能一起走一程。” 三人两匹马有些不便,凤儿想起上山时、季霖雨送还的坐骑金顶云,原先是请闵逸尘代为照看,那是于阗国公主、送给梦儿的替代坐骑,而今正好借由秋水乘用。 这样,师徒三人即行启程,暂时与九嶷山师兄妹作别。 行至西域已过了年底,在楼兰到处是死去的人和马匹,因时寒冬场景极其冷酷凄惨,凤儿审视片刻,向师父禀告说看情形、死者已有五十多日。 至柔巡视废墟,闻声轻轻点头、却不言语,思量或许大食教徒由此杀戮羌塘、继而围剿吐蕃的苯教。 其实在两个月前,这里是大食教的万能神所部、轻松灭掉了吐蕃在仲云一带的势力首次展示。 但在攻打吐蕃王城时、万能神遭受兵败,并向东北退至甘凉一带,意图与命运神和太阳神麾下的伊斯兰姆圣徒会合。 师徒三人没有发现梦儿的行踪,掌门鲜至柔内心无法镇定,三人牵马走在凌乱不堪的街巷。 而后,至柔说起当年、携凤儿路过此地,而今荒无人烟城廓俨然,看来大食教与吐蕃僧侣、在此曾激烈交战过,偌大石城镇没有一点鲜活气象,只有阴风在萧杀的城堡呼啸穿越。 秋水只觉浑身起鸡皮疙瘩,就听至柔说道: “凤儿,你不必在此歇脚,梦儿之事、为师放心不下,你速速查办,越早越好!一有讯息即刻告我,不可与我断了联系。” “是!弟子这就去。” 姬飞凤策马转东南,沿着羌塘的路线追寻。 秋水原想随凤姐姐去的,但自己在鲜姨面前说过,要去昆仑山做客的,现在明显是不好改口,何况天涯姬身有要事,秋水也只能乖乖地、先做一回天堂之客了。 “鲜姨!我们在少林寺外遇见的卫公子,他真是蓬莱岛的人吗?” 在同至柔攀登昆仑山时,秋水随口闲聊问道,看来她对卫名扬神奇的出没、和诡异的身手,依旧充满疑惑。 “当然!世侄女莫不是怀疑,他冒充蓬莱岛人?” “不是!我只是奇怪,鲜姨!难道蓬莱岛的人,都是黑兮兮的吗?他又不是真的昆仑奴,细看好像也没有戴、什么昆仑奴之类面具。 我还听大哥和姐夫都说过,蓬莱岛之人行为怪异,善恶难分、向来不融于武林,此番亲见,倒很是有点名副其实!” “当然不是,那是武林中、别有用心之人栽赃陷害,江湖上更多仇家敌对方、索性巴不得以讹传讹,众口铄金积毁销石,蓬莱岛便成了世人心目中的险恶之地。 因蓬莱派技冠天下、且铁肩担道义,故而遭邪恶奸佞之徒嫉恨诋毁,至于卫公子面目全非、不同寻常,想必是他蓬莱岛独有的一门奇特内功,我猜是为应对江湖险境而修练的。” “啊!原来是这样的,那……那一定是他的仇家所迫了,既然这门内功能把人……形相变……变丑,那这门内功、为什么非要练下去呢?他不会把心也炼成黑的吧?” 秋水听鲜姨一番解释,知道卫名扬不是坏人,但不免想象他被武林仇家合并追杀,黑心黑血、淋漓不堪的悲壮场景,还是忍不住震颤担忧。 尤其是卫名扬最后一跃,便突破极限、无影无踪,更是惊恐他是不是里里外外、全都炼成一般黑,当真这样,就算不走火入魔、估计也活不长久了。 至柔闻言淡淡一笑,神情倒像是更有含义,继而说道: “当然也有此可能,但他们蓬莱一派的内功,修为委实高的很!内功易容、已臻化境,化繁为简、转瞬之间,远胜于借助外物遮掩和修饰,这般手段不过是他蓬莱一派的雕虫小技。” “内功易容?鲜姨,我练武之时曾听爹爹说起过,只是从未亲眼见识武林中,何人能使、何人擅长?直道是故老传说,耳闻多于目睹,今天总算真正见证一回了!” “内功易容之术,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须得有超强深厚的内功主导,行于经脉、动于血气,从而感染发肤、变化形容。 古往今来,能自如运转的人,在武林中屈指可数,自然你也不会多有听说、甚至亲见。至于时日长短、表里繁复之甚,那就看各家各派的修为如何了。” “依鲜姨这般说来,昆仑派也可以内功易容了?” “那要看如何理解‘易容’二字了!令堂与我年龄仿佛,而今看来,肌肤、容颜多有不同,一个是岁月本色,一个是修行本色,目下鲜姨这般形象,说到底还是内功易容。 但昆仑派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光明磊落、无所畏忌,易容行事是不被祖师爷许可的,好在本门的内功,不是为易容而生,更何况是易己容,不是易他容。” 至柔回眸微微一笑,目光中隐含一丝自信。 “易己容,不是易他容!” 秋水闻言吃惊不小,内心忍不住反复默念,似乎一时未能理解昆仑掌门的意思。 “功高容续,功消容去!其实,每个人内功的强弱,与容颜发肤均有着莫大的干系,能不能修行、掌控到极致,那就看各门各派的修炼方法,和个人的修行领悟能力了。” 至柔见秋水有些困惑,又稍加说明补充和精细分析。 那意思是内功强盛雄厚之时,当时的容貌就能连续保持,而内功衰弱甚至彻底消失,当时的容貌就会渐渐褪去,最终回到岁月逝去应有的模样。 “我若没有修炼本门的内功,现时的年岁貌相、当与你母亲相差不大,换言之、我今之体貌皆因内功而润色。” “哦……是这样的!”秋水若有所悟。 诚然,秋水对鲜至柔的话,她还是相信的,在她母亲私下的家庭记忆叙说中,鲜姨可是比她娘还年长两岁,虽说金秋蜀岗家境丰优,几乎不用辛劳稼穑,然而亲娘已似老态龙钟。 而鲜姨身体发肤、看上去却完全相反,似乎比凤姐姐大不了几岁,风华正茂容光绝代,丰韵仪态与神仙无二,这也是她秋水想找寻天涯姬的因由,偏偏此时凤儿有事在身。 秋水这么一出神,顿时一脚陷落于雪中,惊叫尚未出口,就见身体被一只无形的气势抬起,这当然是昆仑派掌门的援手。 这些许轻微不寻常的声音,怎能逃过至柔的耳膜,反手将衣袖轻轻回扫,随即握住秋水的手掌和纤指,轻盈迈进并继续说道: “至于卫公子内功易容,化转一身乌黑肌肤,定是有他的行踪和目的,实属故意而为之,或许他也想学修仙之术,与他师父一般、不愿被人看透心灵。” “鲜姨,照您这么说,这世上还真有修仙一说,怪不得江湖上到处传言,说蓬莱岛收人修仙,原来是真的!” 秋水的言辞中、透露着一份惊奇。 “修仙是假、修内是真,蓬莱岛收‘人’修‘仙’,可不是无缘无故的……” 至柔对世人以讹传讹的‘修仙’之说,流露出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 秋水轻轻拉着至柔的手,身形稍稍落后于昆仑掌门,在这番长程的翻山越岭中,她的内功修为与昆仑派差距极大,还要时不时地问这问那,已经显示出严重的气力不足之象,只能保持在一个较慢的踏雪攀升状态。 作为昆仑派的掌门人,至柔自然心知肚明,或许是因为昆仑山的贵客,掌门人又是长辈,是以对水儿照顾极大,一直放慢脚步不厌其烦陪聊,且有心拉扯着水儿的手掌,不使她落后甚多。 秋水则乐得借助鲜姨的功力,趁便游目欣赏着远近壮观的雪景,兴奋得紧紧追赶尚且不及,哪能看得到至柔的哂笑,犹如忘情的孩童、仍旧当成真实的武林事迹对待,一旦得到外力提携、更是问个不停。 水儿借力略微喘了一口气,紧接问道: “古人诗云‘访古因知彭祖宅,得仙何必葛洪乡。’那在昆仑山、是不是也能修仙?” 至柔行姿优雅步履从容,闻言随即莞尔侧首,柔声说道: “看来,你对修仙的江湖传说兴趣不小,是不是很想做一个、天长地久仙女啊!” “我只是想看……” 秋水一下子似乎被说中心事,嫩脸刷地秀红两片,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水儿确实有想呆在昆仑山的想法,和天涯姬等人练功嬉戏,想象数十年如一日的痴迷时光,只是她不好明言。 再说,这门修仙神功、能不能练成,也是个大问题。 “想我祖师爷,从来就不信修仙,昆仑派没有修仙一说,何况人仙殊途!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仙,古往今来修仙之人多矣,但成仙之人、则微乎其微。 就算是彭祖、葛洪之流,无非是内功之术独到、涵养之法异常而已!老子出关、庄生梦蝶,俱是领悟红尘轮回之理。你若有兴趣,待到昆仑山上,文书馆就有四卷《飞升志》,闲来无事、你仔细看一看就知道了。” 至柔没有正面回答、秋水的好奇和疑问,只从心态养生和行功练气角度,略谈一番世人修行和长寿存在的可能性。 “原来真有其事,那太好了!” 秋水内心一阵惊喜,似乎若有所获,犹如感觉用不着练功、也能成仙。 至柔本就对修仙一事不当真,但虔士元音断红尘三十年,除了轻视昆仑山之恋、追求极致人生外,别无它解。 且她早知道他蓬莱派的内功、心法独领风骚,超凡脱俗、自我追求的道法境界,在任何时段,都有可能出现、世人无法理解的飞越! 生命的欢愉乃至情义的浓重,或许渺小得比不上沧海一粟,因此,在她自己心底、并未过多怪罪于他。 魔道有别 241旧情复燃 毕竟,她这一生曾有一段美好的时光,何况,虔士元于己有救命之恩。再者、能让至柔留下深刻印记的男子,至今还没有第二个,是以很难用对与错来分解理论。 私下里,在与同龄姐妹交流闲谈,至柔何曾不明白,在情感的路途中,与谁人相遇、同行有多远,实属一个人的命运,缘份的深浅长短,个中人自知,这或许就是天意。 在昆仑山待了半个多月,至柔时时没有得到梦儿的准确消息,只听凤儿传来讯息,说吐蕃国的苯教徒众已全军覆没,教主俄乞臧身首异处,还说大食教已出了归义洲,即将挥师高昌国境内,有可能西去。 至柔闻讯一阵悸动、随即平静,退而求其次耐心等候,至柔此前去过两次高昌国,皆因自己是弃生在高昌国境内,被师父意外遇见并收留养育。 当时适逢战乱,自己尚在襁褓之中,至于自己确切的身份,师父和她始终未能找到任何明示,在遗物中只有生辰八字、和有可能作她姓氏解释的唯一文字‘鲜’,所以,祖先的往事、她一无所知。 凤儿追寻梦儿等伊斯兰姆三女神所部,只因双方的平定方略不同,所以失之交臂。 命运神在伊斯兰姆圣徒,拿下雪域高原后,因为羌塘的势力已被征服,所以只派遣诸贤之首易思德,率四名使者重新宣示即可。 下一步,是彻底收复阿柴部落和归义洲,最后平定高昌国全境,为伊斯兰姆圣教徒全面东征,打下稳定可靠的基础。 至于北面的契丹势力,正由喀喇汗王以和亲结交,很快就有眉目,若不是神武通和中原武林的搅局,那么丝绸之路、早就是伊斯兰姆的自由通道,退可统治整个西域,进可底定长安乃至中原大部。 届时,安拉的眼神和微笑,将在东西大陆随处可见,为天下所有木丝邻兄弟,提供全能的庇护。 一天,至柔无意触摸到身上的物件,想起那是虔士元的书信,当时因自己过于激动,担心失态没敢急于拆看,后来为小徒梦儿之事烦忧,又一直没来及翻阅。 这时得便,便在居室里仔细审视,然后打开尘封已久的思念,入眼便是: “柔儿亲亲! 你说过等我二十年,阿柔,我对不起你!士元一生从未如此悲观气馁,辗转四海求索天下,竟不能为心爱之人找到依靠。太皞剑虽得、可剑鞘难寻,士元哪有勇气、提一支无衣剑,去昆仑山求亲,当真如此,岂不是羞辱了我的心神,士元为当年的夸口深深惭愧……” 熟悉的字迹、滚烫的情意,令至柔过目怦然心动,相思百味已无法细品,爱恋隆重铺排,掠过天空、汇集脑海,霎时,让至柔眼红耳热、呼吸急促,心跳激越、似难以自持。 “……还记得你曾说的天下第一么?天下第一是武林的悲剧,天下第一既是这支剑的悲剧,也是这个人的悲剧,或许更是天下的悲剧! 我想你、我请你、我等你!我有很多很多话要和你说,却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来得及!来得及!元哥……” 至柔呜咽自语,泪如雨下,模糊的眼睛、再也看不下去了,三十年的酸甜苦辣一并袭来,不得不缓身站立抬头,梳理记忆、调整呼吸气息。 至柔只道虔士元这么多年没来,一定是后悔当时选择不辞而别,转而追随他的师父重新修真。她还以为是自身内外平庸流俗,已不值得他虔士元为之眷恋红尘。 谁知远非如此,她鲜至柔依旧是虔士元心目中的神,长乐岛的初恋喜悦,如浪潮汹涌而至,将数十年的孤独和忧伤涤荡一空,至柔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放眼窗外晴空万里,唯见碧蓝深处,依然有梦! 至柔迫不及待,当即合上信件,立刻准备行装,以绸布包起红案上的雪玉琴,那是她离开蓬莱岛后、二十多年思恋的结晶,琴额上特意定置了一颗光芒之珠。 这是至柔当年在蓬莱岛疗伤时,虔士元从海底的扇贝里、随意取来赠送与她的,直到雪玉琴制成完毕,她才将珍藏身边多年的那颗大珍珠,镶嵌在琴头的面额正中,昭示这一生铭心刻骨之情。 至柔出任掌门后,因怕生疏曾在雪玉琴上演绎过一次,不久她又为这支《潮涌烟水阁》曲填上新词,就梦想等和虔士元在新婚之夜,含笑相依、恩爱合奏。 至柔没想到一等数十年,几乎断绝念想,而今峰回路转,终于感动斯人感动天地,不免心潮澎湃亟待相见。 当夜子时,至柔以灵犀功安排下去,嘱咐大弟子凤儿小心从事,不必操之过急,自己得凌波讯息、先去中原一趟。 次日,至柔顺便询问秋水,是否打算回去,秋水早就按捺不住,虽然一个月还不到,但秋水修为有限,不能长时期适应高寒气候,幸好雯姨萍姨照料有方,而今闻讯笑逐颜开,恨不得即刻启程。 两个月后,至柔在京城找到二徒弟凌儿,嘱咐她送秋姑娘先回蜀岗,自己有要事去办,回头再一起去看望无尘师妹,而后策马东行径直蓬莱岛。 三天三夜的急赶,终于来到昔日的码头,一切如故唯时令不同,四周青翠嫩嫩海风徐徐,一条不大的渔船系在岸边,缆绳随着海波晃荡。 这里她曾不止一次来过,想起曾与虔士元在此逗留、并肩漫步,胸口的呼吸愈发急促,浑身也随之涌起一阵阵潮热。 抬头遥望浩渺烟波,似乎看见虔士元,正站在烟水阁的山岩,在向她招手呼唤,感情激动得几乎无法抑制。 鲜至柔不由自主连走几步,却被手中缰绳绊住,惊起淅沥沥的一阵马嘶,虚幻景象这才被惊醒,她不由满脸羞怯,忍不住下意识警视四周,发现只有一女一男两位老者,相继朝自己快步赶来。 这时前面的老妇人已然走近,开口问道: “姑娘孤身一人,至此何事?” 至柔闻声回头一瞧,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妪,她并不认识,身后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面目依稀有些熟悉,很像当年和虔士元一起上岸时,初次遇见的那个牵着毛驴的老者。 至柔忽视甚至遗忘了三十年的时空置换,以为还是那个老人,不由微微有些害羞起来,语言极不自然,断续说道: “我想……借你的渔船……一用。” 这老翁已不是当年的老翁,而是当年老翁的儿子余安,算来至今也已近六十岁了,他虽然不认识至柔,但卫名扬此前早已告诉过他,说明不久有人要来,并且透露过来者是师父的挚友。 名扬当时没有告知余安详细,以及来者会是昆仑派的掌门,更加没有说明其体态年龄,因为那时卫名扬也没有见过鲜至柔,所以也算是说不清道不明。 因此今日,余安才试探问道:“尊客可是去蓬莱岛?” 至柔点点头,依旧不好意思开口承认。 却听余安继续说:“可要老朽驾船相送?” “多谢……老人家!不必了……”至柔掩饰住心跳、羞怯,匆忙谢绝。 “那好,待我解开绳缆。” 余安说罢升起篷帆,然后解开渔船的绳索。 此刻,正是东南季风影响的日子,小船随波逐流,甚是迅疾,老头儿敏捷得很,脚一点船板,纵身便已上了岸,一句也不多说,站在老妇人身旁,目送至柔登船离开。 “多谢两位!” 至柔身姿轻旋衣袖招摇,冉冉飞起如九天神女,轻盈悠然落于船头,须臾之间,小船已成为一个帆点,不久便传来一阵震撼激扬的琴音。 470 岸上的余安老夫妇知道,渔船已到了死亡地带,自打他记忆伊始就知道,能去蓬莱岛的都不是凡夫,没有超人的修为和旷世奇功,想要穿越惊涛骇浪,那是不可想象的事。 至少、没有卫名扬的帮助,余安夫妇是回不了蓬莱岛的。 好在昆仑山的箫能融雪,加上数十年的潜心修为,至柔的轮回功早已到了无上之境,指尖的玄音自然也能、镇抚迎面的逆天巨浪。 随着琴声的纵横起伏、高昂回旋,船头近四十丈宽、张牙舞爪的海面陡然跌落,如同一条兴风作浪的海龙王,被震慑而变得服服帖帖。 渔船前后潮平水缓,烟雾翻腾的怒海狂澜中,刹那间出现这一奇特景象,古往今来能见到的人,这世间恐怕还真没有几个。 长乐岛渐渐映入眼眸,小船离岸尚有六十来丈之遥,至柔早已迫不及待,肩膀微摆纤指游移、轻轻一纵已飞离小船,就见她袖衣飘逸人随风舞,已越过浅浅的海水和柔柔的沙滩。 至柔双脚甫一踏上蓬莱岛,痴迷微醉的感觉,又在心底升起,那是她和虔士元昔日踏浪徜徉、依偎喁语,并肩漫步的情景重新浮现。 入眼便是一座奇异的山峰,依次绵延在岛的北面,山并不高或许是仙境的神妙莫测,那最高的一座山峰、始终云雾迷蒙,西侧是丘陵绵延林木葱郁。 向东走不了多远,就看见一座茅屋,至柔知道那是虔士元的居处,周围绿茵稀疏,野花随意绽放,这里除三棵参天古树,荫翳蔽地一字排开外,并无其他树木生长。 道路随地势渐高接近山脚,前面是一条溪水阻隔,潺湲流入西面的丘陵之中,花香撩起思念的温馨,溪水带来记忆的欢笑,一切是那么熟悉,宛然就是昨天离开、今天归来。 路转而向东逆溪流而行,空气中渐渐有淡香反复,不久小路越过山溪又折转向北,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曾留下自己的脚印,一直在她生命中不停地呼唤。 迎面拐角却见有一座宽大凉亭,至柔记得三十年前尚无此亭,是以特意走入亭内细观,四角柱石皆刻有字迹,抬头又见亭顶写的是‘托贤亭’。 凉亭极为奇特,俱是用长短、宽窄不等的山石粗糙搭建,只在连接处稍有修整,亭中摆放一石桌,四面皆有石凳,那是早已有之,不过又多添两只石凳,唯人所使用之处极为光滑平整。 桌上经纬纵横,有黑白琉璃子相对放置于器皿中,却是满满的一子未落,想起自己与士元曾在此对弈有时,忍不住悲喜交集,眼圈红热心跳怦然。 时春暖花开、鸟鸣嘤嘤,亭子旁边芳草蔓延,有树木整齐环绕、栽植在凉亭周围。 这时,路不再与水同行,一块巨大的山石,横担在溪水之上,将路径伸向对岸,小路开始在疏林里蜿蜒。 至柔拾阶而上,走的很轻,似乎不想惊动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虫一鸟,走过一段林荫山路,已攀至半山腰,眼前又是一座石亭,山路穿亭而过。 471 至柔知道那是通灵亭,一切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至柔来到近前,抚摸通灵亭的石柱,内衷激动难以平静,忍不住贴柱暗问: “通灵亭啊、通灵亭!你可知我此番的来意?” 重来烟水阁,心神激荡、恍若隔世,本来,至柔可以从摩崖巨石下、直接跃上烟水阁,但她没这么做。 她不相信一见倾心,第一眼就看透一个人,几乎不可能!她觉得一步一步来到烟水阁,是她一点一滴信任的凝聚,也是她一丝一缕情意的积累。 或许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她想重新了解心上人,一级一级地回忆,从海水想起,从沙滩想起,一步步向蓬莱烟水阁延伸。 她觉得三十年前的那份享乐,所以太短暂、太突然,是因为自己没准备好、没有充分珍惜,好在有机会重新安排,一切再不能出错。 “元哥,你的柔儿来了……” 想到以前、虔士元总是出其不意地给自己带来愉悦,至柔猜测一定是有惊喜、在等待着她,至柔眼神渐而迷蒙,呈现幻想之状,飘飘摇摇醉步山道。 魔道有别 242斯人已逝琴为谁留 烟水阁临风不动,依旧伫立在山崖之上,就像当年虔士元遥望海天、寻觅希望一般,至柔走过山岩,迈步上了第一层回廊,踏进当年疗伤的卧室。 她发现一切几乎原封不动,一桌一床一柜、老三样记忆犹新,蓦然眼睛一亮,看见卧室多了一张圆木凳,至柔微微心暖,迎面的桌子上,一封信平放在那里,比当年的信笺、更多一份仪式。 但这庄重显然比随意更多一份不祥,一种不安随之升腾于脑海,至柔失口惊道: “元哥……你还有什么花样……” 信封上无字,封口呈开启状,看来像是匆忙写就,还来不及明细对象和封口,又或者是知道什么人即将到来。 至柔面色突变,犹豫之际抽出信纸,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虔士元又打算、和自己做什么新鲜刺激的游戏。 至柔抽出厚厚的信笺,凝重而又缓缓打开三页信纸,只见虔士元在信中情意珍重地写道: 柔儿! 一别二十年,我终于疲倦了,既是寻觅的疲倦也是思念的疲倦,柔儿!原谅我没能亲迎玉人,请让我先歇一会儿,记得来时一定唤醒我,若是我依旧不能苏醒,你就将《潮涌烟水阁》之曲弹起,那时我必定会醒来,因为这是我的心魂,因为这曲是为你而写的。 士元能让所有人起死回生,却不能叫自己从头再来,或许我的修为,如同师父所说那般真是太浅,倘若我因此真的伤害了你,就让我在天的这一面、海的那一面,永远为你忏悔为你祈祷…… 我知道我所做的这一切,弥补不了我的食言,因为我已不能让你在世间如愿,那曾经无耻的誓言,就当是惩罚我流尽血和泪,汇成你眼前无限的红海…… …… 仰昆仑兮朝暮怀 踏昆仑兮冰玉阶 梦佳人兮雪皑皑 挽佳人兮痴呆呆 …… 是非终兮因由来 阴阳初兮娇柔抬 芬芳流兮红映腮 晶莹舞兮指藏钗 …… 紫箫吹兮凤凰猜 素笛抚兮云雾开 驭飞龙兮游瑶台 散琼花兮至蓬莱 …… 柔儿!与君相约是我三生有幸!只是约而未守,或将地狱轮回,纵我万劫不复,愿换你三世如意!与恩师有缘得以提携;与弟子有缘得以传承;与佳人有缘得以相悦!士元身系三缘、悲喜交加,思绪纷纭、难舍难分,我本诗意相赠,可叹梦想难成。 我没有离开,更不会远去,我的灵魂依然追随昆仑,俯视完美之花曼舞轻扬,俯视冰雪之花优雅绽放,俯视七彩之花人间芬芳…… …… 至柔一字一字细读,入眼便觉手指乱颤,阅至第二页时,内心已极度慌乱,眼眸混沌、脑海一片空白,未及终了意念崩溃,手指陡然无力松脱,三页信笺随之飘落。 至柔整个人瘫坐于床边,竟不能动弹,这意外结果的出现,是她没有料想到的,从不相信的事,居然就是真实的事! “不!不可能!!元哥你不要……你不可以忘记……流星一诺!!!!” 至柔蓦然失魂落魄,抬首责问苍穹。 至柔瞬间又责疑自己,重新捡拾起信纸,她要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再看一遍,是否是虔士元精心编织的虚假情意,他修为超凡脱俗、又无病无灾,并非耄耋老翁、油尽灯枯,怎么会说死就死? 她要找出哪怕蛛丝马迹的漏洞,揭露他自鸣得意、独善其身的真面目,然而字里行间穿梭时久,除了无以复加的爱恋,和至高无上的追慕,至柔终究一无所获。 至柔忽然想起,卫名扬在少室山下、所说的‘你死我活的旷世传承’,鲜至柔仿佛间大彻大悟,那不是自诩、那是自豪!那是虔士元的重生,那是爱的昙花在记忆中盛开…… “你是亲口说过的……蓬莱客……怎么会……言而无信……” 至柔绝望之下、自言自语,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望着当年曾令自己、百般痴迷的那副神音字画,断诉凝噎摇头不已。 无所不能的元哥、已长眠于红尘之外,流星一诺竟成为、蓬莱岛最美丽的谎言!自己千万里奔腾而至的喜悦,刹那之间,被寒冰冷雪从头冻到脚。 一腔热血就这样彻底被凝固,让心灵失去了记忆、也失去了疼痛,只剩下无理的情殇,和一场幻梦,这难道就是自己一生修炼的命运吗? “我为什么是昆仑派……我为什么是昆仑派?昆仑派……就是注定……要与冰雪为伍吗?昆仑派真的……就不能……有一丝丝热情吗?” 至柔心碎血冷,恰似冰冻雕塑,过了好长时间才徐徐清醒,却依旧在心底里不停地追问。 “为什么……为什么……” 离开当年疗伤小住的卧室,至柔步履沉重地来到顶层的观景台,一切与三十年前区别不大,只是多了一把剑而已,风波无言、琴台依旧。 至柔静静伫立,不由得思绪飞驰,遥想当年和虔士元在此,琴笛依偎、逐梦天涯,两情相悦、流星见证,呼应渲染星辰大海……直至浪花飞溅,惊醒伊人。 放下从昆仑山带来的雪玉古琴,至柔悄然立于琴台前,目睹琴额正中的那一颗珍珠,依旧温润完美、光彩夺目神秘迷人,仿佛在向世人诉说、如醉如痴的往事,至柔再一次陷入温暖、美满的梦想回忆。 这瑶琴是她特意、以昆仑山罕见的雪玉镂空制作,是为了纪念一段温馨甜蜜的爱恋,不惜耗费心血、精雕细琢了数百个昼夜。堪比自己的灵魂,一生只为他而歌,至柔原想与心上人一起,相依相抚、携手同奏,而今斯人远去,琴为谁留? 琴台上横架一柄利剑,环光异彩、颀长神武,金雕银琢、饰纹精致,正是有史以来、传说的太皥剑,古书上亦称比翼剑。 至柔拾起太皥剑逐一寻视,但见凌厉的光芒此起彼伏,依稀从剑锋的光影中,她看见虔士元音容笑貌,蔚蓝云烟里、忽隐忽现。 至柔不由得傻傻呓语:“元哥!这就是你么?这就是你一心呵护于我的追求么……” 当爱远离爱、爱已成痛,谁才是那个真正的知心爱人,至柔凄清起身,提剑垂思,面临茫茫沧海,却是痴痴无语,海风阵阵,遥遥无解,依然不能使人清醒,如海市蜃楼般的幻觉、再也不会陪伴自己。 至柔终于长长叹息一声,娥眉俯归,轻轻横太皥于胸口,锋芒玄光、虽一霎那扫过周身,她却不曾有半点悸动。 至柔再一次从剑尖到剑镡、反复凝视良久,仿佛在凝视追逐、一生完美无缺的每一个画面,斯人容颜永恒、挥之不去,怎堪心灵在记忆中煎熬。 忽然间,伊人泪如玉珠断线,晶莹坠落于太皥之刃,瞬间汽化无形,同时满载而来的最后希望,化为一丝烟气随风而去。 “……驭飞龙兮游瑶台,散琼花兮至蓬莱……” 至柔反复默念、呓语不止,那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相悦境界,然而一切将从此破灭,心伤情恨、似江河决堤,滔滔不绝、翻涌云霄,愤而迎滚滚海潮疾呼: “士元,你负我!……我在你心中、竟不如一柄剑么,你花二十年去寻一柄剑,你是真的在意我么?不!!!柔儿需要的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冷冰冰的剑……” 至柔随手举剑向天外抛掷,无数悲痛化为无比力量,一下将太皞剑扔出了烟水阁外、茫茫海天之中的缥缈深处。 凄厉的尖啸声掠过长空,光影闪耀似流星疾驰而去,太皞剑带着伊人一万个疑问,飞向那思恋的终点,在海天的尽头,将斯人一生梦想埋葬。 “元哥!你怎么忍心……让柔儿一个人……与冰雪为伍,你知道柔儿是怕冷的……你还没有……医好柔儿的心!……你没有!!!……” 耳边依稀响起、虔士元在疗伤时,向她点明的那句话——这是属于你的寒冷!至柔愈发痛不欲生。 “你不应该……留下她,独自……承受寒冷……你知道……一个人如我……至柔至弱……那该是……多么无助……” “你将柔儿弃之不顾!你舍得柔儿……可柔儿舍不得你……你怎能如此绝情……” “你匆匆而去……为何不早些唤来柔儿……与你同行?” 至柔哽咽痛诉,一任斜阳西垂。 “元哥,你走的太孤寂了……你在天的另一端么!柔儿来了,你知道么……” “今天……就让柔儿为你……抚琴沧海,你若有知一定来告我……” 至柔悲咽不止断续诉说,纤指轻拢慢捻,稍稍调弦试弹,正是虔士元的梦幻神来之作《潮涌烟水阁》。 弹着弹着,至柔忍不住清唱起来,这琴曲极难放歌,个中好几处音域、超出喉音声带的解析范围,若是无内功辅助导引,即便强行迸发混唱,也根本不成章法,更不用谈乐感意境了。 唱着唱着,至柔泪水止不住地飞流,动情处伤心竟晕了过去,伏在雪玉琴上昏昏沉沉。 不知何时,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颊像被抚弄,耳边听到一个心动久违的声音,在不停地轻轻呼唤。 “柔儿,我来了,柔儿……” “果然是元哥!” 至柔猛然坐起、四下张望,不时追问:“元哥!是你么,你在哪里?元哥……” 哪里有虔士元的身影,只剩夕阳在海面燃烧,映红了无边海水,一阵阵海风迎面而来,吻过鬓丝拂过衣襟,直如当年虔士元温暖的手,触摸着自己的发丝和肩膀一般轻柔细腻。 至柔一阵悸动,不由站起身,眺望西海红波涌动、云霞缠绵,仿佛看见自己与虔士元,依然还在这红霞里耳鬓厮磨,往事如昨、馨香再现,眼前、耳边和嘴角,无一不真切感受着甜蜜: 她想起了和虔士元一起踏浪依偎、沙滩拾贝的情景;想起了和虔士元一起花前对弈、月下抚琴的情景;想起了和虔士元一起翩旋蔚蓝、指点蓬莱的情景。 一切是如此恬美愉悦,却又是短暂得如同昙花一现,这难道就是人们所说的天妒红颜,至柔昂首再次暗问苍天、悲悯人世不公。 至柔原本以为,幸福就如同那颗已得到的温润光鲜、硕大诱人的珍珠一样,永远会在自己身边,可事实却与虔士元当初亲口、对她所说的天差地远,虽然是在她掌心升起,却没能落回她的手心,而是被残酷无情的巨浪,趁机吞噬收去。 就这样,幸运在她的手掌心滚跌飘走,在她的目光中闪亮远去,最终在她的呼喊声里消失无踪,没入深不可测的阴冷黑暗的海底。 任凭她鲜至柔的武功是如何高强、哪怕是天下第一,依旧抓不住属于自己的那份真情,除了心在撕裂、心在滴血,一声声一滴滴,直到嘶哑回环、染遍万顷海疆。 “这是属于你的寒冷!” 当年虔士元疗伤时说得那句话,是无意还是有心,是天意还是在劫难逃,如今竟疗成了武功之外的真痛硬伤,成了精准无敌的人生谶语,成了唯我独尊的灵魂标签,成了惊世骇俗的修行领悟。 475 “这是属于你的寒冷!”…… 这句话反复在思念和记忆中萦绕,似乎是因为至柔没有听清关键,没有真正理解、而不断催生的深情善意的提醒。 直到此刻,至柔终于彻底明白,这原是自己人生情感、唯一不绝的磨难写真。 霎那间,鲜至柔浑身冷似玄冰,仿佛灵魂也随之凝固冻结,上下内外肌体的每一个细微部位、都在全方位地密集感受,感受那正属于自己的、真正的、震撼人心的寒冷。 “你为什么说的那么无情,你为什么陷我于创痛,你当初是真知道、还是不知道?你到底是医伤、还是种伤!你可以拯救千万人,为什么不能拯救我?这难道就是你言之凿凿、所赞美的昆仑之雪的命运吗?” 魔道有别 243争霸雪域高原 至柔一次次在呐喊在控诉,控诉苍天、控诉远方,控诉至爱在灵魂他乡,只有夕阳和晚霞静静倾听,只有海水和海风频频抚慰,只有无垠的天地和无限的昼夜久久陪伴。 回忆在心底化成无尽的凄怆,越美越苦越想越痛,至柔再次情绪失控,一腔怨愤幽恨冲出心怀,腾身离座而起,袖衣劲挥、纤指尽力,将雪玉琴从琴台抛出。 顷刻间,那精美绝伦的雪玉琴化为乌有,那见证山盟海誓的宝珠粉身碎骨,那曾缠绵悱恻的琴丝直上九天…… 但见云海中,乱屑飞舞、光点四射,长空飞鸟来去萦绕,鸥歌一派回荡蓬莱。 久久的,至柔凝望着血色海天,浑身无力几欲坐倒,一步步艰难挪动,一句句低沉倾诉,黄昏下至柔倚栏而立,泪吟海天迎风追忆,那是《长相思》数十年积淀的绝唱: 人如风,我如虹,记忆飞飏誓九重,芬芳笑语浓。 情成空,爱成冬,一派痴心碎暮穹,歌声泪海红。 夜已深,繁星冷寂、清风追忆,至柔无动于衷,依然峭立于烟水蓬莱之阁的顶层,凝神于深邃幽远的海面,似乎已聆听到海天之间、传来的熟悉笛音,似乎已看见心上人、含笑飞驰踏浪归来,似乎再等一下、就可以梦圆…… 直到旭日跃出了海面,她才知道、一切已经远去。 她再也找不到、那曾迷恋的温暖和拥抱,也许她真的该回去了,回到寒冷的故地,只有在冰雪皑皑的昆仑山,只有远离红尘,她的冰雪之魂,才不会融化为伤痛之泪,也许属于她的寒冷,必将永远属于她,因为这是成为昆仑之雪的代价。 至柔黯然神伤,离开了长乐岛,却不知天下已大变,等她找到凌儿,师徒俩一起离开了京都。 路途又收到弟子凤儿的消息,得知近邻故交天山派,几乎被大食教邪徒、冲击得支离破碎,而至柔却因小师妹伊无尘之事,暂时脱不开身,更何况千里之隔、鞭长莫及。 伊斯兰姆的太阳女神,正是鲜至柔得意的小徒弟梦儿,因为灵蛇所毒,被穆圣之灵迷魂,化身为伊斯兰姆的太阳神拉特,并时刻听命穆圣的旨意东征西杀。 而今在太阳神、命运神和万能神的引领下,伊斯兰姆千万教徒,经过圣战已经荡平西域大部,值此关头,凤儿虽然极为忧急,却也无能为力。 当初,大食教的拉特女神,和默那女神率部杀上少林寺,原是想慑服中原的武林英雄,壮大伊斯兰姆的声威,为以后统治中国铺平道路。 然而,万能神乌扎在吐蕃国遭致重创,两人不得不率伊斯兰姆麾下诸天使、贤能等赶赴西域,营救乌扎女神和其他木丝邻的兄弟。 数日后,在四贤之首易斯特的指引下,数千伊斯兰姆圣徒,跃过甘凉横扫青海周边,收复为吐蕃控制的阿柴部落,找到受伤的乌扎女神和伊斯天使。 命运神请出穆圣之灵为万能神疗伤,除了米卡天使殉教外,其余五名天使和新天使一起、恭敬端坐念念有词,多数木丝邻圣徒、则匍匐地面虔诚默念。 休整三天,在命运神、太阳神和万能神的统帅下,六千多伊斯兰姆圣徒在脱思麻一带,再战以多尔玛、楚拉辛果、辛朗尔三大本尊率领的苯教僧人。 两大教派近万之众、鏖战于黄河之巅,虽然伊斯兰姆圣徒比苯教人数略少,但在太阳神和万能神的无敌开道下,加上吐蕃佛教徒暗中的偷袭报复苯教,苯教的护法和僧人死伤过半,三大本尊也是一死二伤,四处逃命的苯教僧众,更是不计其数。 “嘟啊,安拉无所不至……珍主保佑!” 木丝邻众多的狂热信徒高呼不止,更是扬言要杀上逻些城,让俄乞臧在跪伏于无所不能的、高贵的伊斯兰姆女神脚下。 命运神默那居中面朝西方,在坐骑龙狮斑马的背上,突然高高伸出左臂,太阳神和万能神也同时、面对面伸出左手。 三人俱是五指伸开,宝石戒指各自相对,红、绿、蓝三道奇光漫卷绕射,如同魔法一般,彩光从天降下,彩色光环并不断旋开,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厚。 忽然金光一道,绽放在三女神头顶,除天使贤能和使者外,所有木丝邻圣徒,人人跪坐默念,在命运神身后呈半圆形围绕膜拜,虔诚仰望伟大的穆圣之灵。 只见依附在命运神手腕上的黄金圈,蓦然自解弹跳上升,并呈现波动飞窜,在伊斯兰姆麾下三个魔法女神的头顶上空旋绕翻覆,同时伴随着阴暗迷蒙的烟雾。 在伊斯兰姆教派中,女神携戴的红、绿、蓝三色魔法宝石戒指,功能施展各有侧重点: 红宝石戒指侧重提供无限力量,可以让所有召唤的魔灵鬼怪,不会因为饥饿、干渴等因素,失去助战的能力; 绿宝石戒指侧重提供无限生命,哪怕只剩一只断臂甚至残手,也能完成移动攻击、提供包括毒素在内的各种伤害; 蓝宝石戒指侧重可以无限使用魔法,原则上、只要魔法神功没有丧失,可以一天之内施行千百次。 而命运神和太阳神的魔法,催生运作一天只有三次,而且必须在早晨真诚祈祷之后,才可以顺利启用。 如果因为某些特别原因、没有完成祈祷仪式,三女神的魔法只有一次可用。 这是伊斯兰姆的宗教神圣法则,体现三女神对穆圣和安拉、日常的心灵契合与尊重程度。 这既是对女神的宽容随意,又是穆圣对女神的有力统御,且魔法神功恰恰又是穆圣之灵、赋予三女神的特权。 本质上,伊斯兰姆的魔法、是半真半假的诡异杀人邪术,和九州大地周边盛行的巫术、蛊毒、扶乩、灵符、仙水等巫道之流手段相似。 这是一种强大的视听、梦幻堆积的恐惧之术,致使人心灵惊吓、神智失常而厥亡,或因为沾染各种幻毒之类气【汽】液,失去战斗力意外死亡。 三女神的魔法戒指联合征战,则使得魔道蛊惑幻变之术能力互补,攻击力无穷无尽、无止无休。 除非出现魔幻克星的神兵利器,或更加邪恶的对等法术,破解魔法戒指和穆圣之灵的法术,禁封或削弱魔咒展开而失去强大的召唤力。 顷刻间,金光灿灿云气腾腾,如神龙一般飞舞,三女神姿势端庄、目光圣洁,其余诸天使、诸贤能和诸使者,个个都不停地致敬安拉,默念独一无二的神圣经典,藉此获得无穷的魔法和战斗力。 “万能的主在上!保佑木丝邻兄弟战胜凶残的邪教徒,洗净这些罪恶的都城,让和平的人们、在安拉的世界,只信奉珍主!” “圣灵启示邪教必将灭亡,唯我伊斯兰姆光耀雪山!” 命运神开口说话,或许她已经得到了穆圣的暗示,忽见金光一收,神龙又化作数圈金手镯,依附于命运神的手腕之上。 “安东天使……” “属下在!尊敬高贵的女神,请吩咐。” 一名身材中等神情肃穆的青年男子,语气深厚从不远的人群中列出,这个叫安东天使的大食教徒,正是罗浮山的门下弟子安定,只见他以伊斯兰姆的礼仪,低眉下首恭候领旨。 “以你为先锋,即刻率阿兹天使和伊斯天使,还有四贤能、六使者、以及四千木丝邻兄弟出发,我与拉特妹妹乌扎妹妹随后就到,所有的伊斯兰姆圣徒,将在珠穆朗玛的雪光中朝觐麦加,让我们走近天堂、聆听安拉的训示。” “属下遵命!” 两列人马相隔不足十里程,一前一后向吐蕃国核心进发。 万能神的马鹿在右,太阳神的雪红马在左,命运神的龙狮斑马在中,身后紧随的是三女神贴身护卫队列。 哲布天使和飞鹰天使、圣海天使及其侍卫两人,和数名使者又在其后,其余圣教徒按等级距离一字相随,每隔一段时间、路程,就有雷鸣般齐呼传向雪山四野。 苯教教主俄乞臧早已得到讯息,已召集都城中近万名苯教僧众,准备迎战野心不死的大食教徒。 除楚拉辛果在脱思麻战死,多尔玛、卡辛甘珠、辛朗尔、斯妥巴辛四大本尊执各种不同法器居首,各率男女护法数十人,在东、南、西、北诸方位严阵以待。 果然,当安东天使所率的四千木丝邻兄弟,还没有踏上雪山之巅,阴风乌云之下顷刻间、狼豹成群鹰隼密布,伊斯兰姆教徒所有的马匹瘫痪不前、哀嘶不已。 有木丝邻属下迅速禀报命运神,但见命运神双眸微闭、窃窃私语,那是在暗念魔咒。 片刻、女神面含笑意,猛一睁开眼,向前进方向伸出左臂,五指虚握、而后中指食指前出,绿宝石戒指在灰暗阴云下不停闪耀,光晕一轮一轮,炫光层层叠叠、浓浓向天空扩散。 太阳神和万能神心领神会,同时将戴有宝石戒指的中指、食指合并前伸,但见三色光晕扩散,隐约听见,天空传来低沉的轰鸣声,一声霹雳乌云散尽,随即狂风大作,不时传来尖锐刺耳的低叫。 天空满是浮荡的行尸走肉,猛禽恶兽从高高的雪山顶峰、四面直冲而下,与俄乞臧召唤来的豺狼虎豹撕咬搏斗,高原冰雪一片污水横流。 浮荡的精灵妖怪却趁机落下,在雪域高原奔跑、狞笑、怪叫,如幽灵一般的萤光、从骨头间隙里射出,几乎刺穿每一个苯教徒的灵魂,无数苯教徒惊慌而逃。 伊斯兰姆的魔法神功,与苯教巫灵咒所施行的功效、威力大不相同,尤其是三女神的魔法,来源于三色魔法宝石戒指,能催生令人衰竭的自然异象和视听幻觉,助长施行者身体各种超强的体能。 如果三色魔法戒指组合,可以呼风唤雨并默念怪异、丑陋携带幻毒的鸟兽蛇参战,但对僵尸和亡灵的召唤指引,远不如巫灵咒强大无限,甚至很多时候不起作用。 大食教的魔法与苯教的巫术各显神通,随命运神和俄乞臧的目光指向,死了再生、生而即奔此起彼伏,俄乞臧的巫灵咒、仍旧胜出一筹,但巫灵咒没有毒性,这是它唯一的缺陷和不足。 阴云低垂、狂风肆虐,冰雪漫天,整个雪域高原、毒蛇猛兽越来越多,分不清是伊斯兰姆、还是苯教主策划,人鬼同哭、凄厉不绝,哀嚎之声慑人魂魄,惨叫响彻珠穆朗玛周围无数山谷。 安东天使和阿兹天使、伊斯天使果断出击,尤其伊斯天使青铜号角吹动,乌云消散、鹰隼摔落不止。 但大多木丝邻圣徒,还是被成群的野狼和豺豹围攻咬死,剩余的使者和猛士,依旧顽强地、与苯教的诸多男、女护法僧人混战。 安东天使力战多尔玛和辛朗尔本尊,阿兹天使勇斗卡辛甘珠本尊,伊斯天使随之挥舞青铜号角恶战斯妥巴辛。 然而,这些本尊历来修炼的是象雄大圆满和八苯降魔咒,无论内力还是魔功,都不比伊斯兰姆的四大天使差,安东天使以一敌二渐显被动,且三名天使周围的木丝邻兄弟越来越少。 在教主俄乞臧巫灵咒的召唤下,逻些城周遭阴森揪心黑云翻涌,所有的恶魔幽灵和凶光獠牙的怪异猛兽,统统冲破伊斯兰姆的魔障从天而降。 远近各处苯教和大食教血战而亡的无数战死者,在巫灵咒持续的教唆、诱惑下犹如僵尸复活,拾起兵器并重新立转,向仅有的大食教徒、再度发起层层围攻。 在这广阔无边的冰雪旷野,正是双方的魔法、巫术大显身手的机会。 不同于当初在少林寺,命运神没有和太阳神施展魔法,根本原因是地势空间拥挤不堪,树木房舍等障碍重重,这些对魔法神功都有着不利的限制作用。 魔道有别 244苯教不敌灰飞烟灭 眼见伊斯兰姆的魔怪,被俄乞臧化转利用,命运神立即收起魔法神功,呼唤所有木丝邻圣斗士、向雪山之巅冲击,安拉无时不在,圣战一定属于伊斯兰姆。 苯教教主的巫灵咒魔法怪异,只要功法高超修行深厚,可以召唤三界亡灵,包括神灵鬼灵和妖灵,神灵是指有能力等位的亡灵,鬼灵是无能力的俗人亡灵,而妖灵则是指所有花草树木,和飞禽走兽的亡灵。 原则上、只要魔法等级精妙高深,巫灵咒可以指引三界亡灵助战助威,将一切反抗的对手撕咬吞噬,最终化为亡灵,为自己所用。 饿鹰无情的尖叫声,夹杂零乱的黑影陨落天边,四周哀鸿遍野血流成河,伊斯兰姆的教徒纷纷倒毙,而后又重新纷纷站起,就这样开始听命于俄乞臧主宰,欲将苟延残喘的伊斯兰姆圣徒、全歼灭于逻些城脚下。 以香玛佛、千手佛母、虚空、大圆满、益西瓦母五大女护法和木都、扎赞、大将军、九眼神、蔡邦达瓦、坚藏、喀牙美朋、梯巴拉来乃若、祖颇南甲等众多男护法,练得都是世续显密宗,人手几乎是杀之不绝越战越多。 而伊斯兰姆的使者阿佳、丹旖、努禀、海鼎易悟、卜箕等想逃也脱不开身,敌多我少,惟期待安拉从天而降,扫清恶魔,战况一时呈现胶着和无比激烈状态。 “呀……!” 一声清脆呐喊,就见人影飞驰彩光闪耀,三个蒙面女子拉开距离接二连三,朝黑压压的刺耳声出击,第一个正是赫赫威名的太阳神。 “阿轰阿翁……珍主心中,阿轰阿翁……谁敢不从!嘟啊……” 紧随其后的木丝邻圣徒高呼跟进,手持各式兵刃,奋力砍杀苯教的僧人,以及那些拼命抵抗的吐蕃国民。 随着太阳神不断抵近核心位,那是苯教教主俄乞臧的发功宝座所在,豺狼虎豹、妖魔鬼怪、僵尸幽灵等逐渐消退势弱。 而太阳神周围的阴风、冷气愈发强劲,比之俄乞臧巫灵咒的阴气,有过之而无不及,漫天的冰雪呼啸夹杂,似乎将珠穆朗玛的冰雪全部借来。 巫灵咒唤醒的恶魔幽兵,本不惧阴寒之境,但太阳神的阴阳轮回功化转激烈,至阴罡气附加的冰雪,已远远超出珠穆朗玛峰的冷酷无情。 邪魔亡灵在玄冥之气下,越发步履维艰蹒跚而行,不少阴兵被冰雪冻结、摔跌而失去战斗力,从而给奄奄一息的伊斯兰姆看到希望,做最后的奋力抗击。 教主俄乞臧一见巫灵咒失效,在香台上立即推开双手,口中怪叫呜啊不停,那是在运用象雄大圆满神功,他要以神力来迎战、这不可一世伊斯兰姆女神。 在苯教中,就数他的功力最深、层级最高,坐下的本尊和护法、都不可与他同日而语。 只见他周身红浪喷涌热气翻腾,同时立身飞起大踏步跨越翻转,五指高伸分开,食指和拇指合拢,作循环混沌的法术呼应,然后以世续显密宗接招太阳神,且其人口中不时发出、雷鸣般怪异震音。 这声音令不少大食教徒头晕眼花,抵挡不住甚至晕倒,就连几位伊斯兰姆天使都受到干扰,功力消减危险无所不在。 高原寒障是穆圣之灵的禁忌,虽然俄乞臧魔法受制于太阳神,但三女神的魔法也同样受制,因此谁胜谁负、就看各自的武功修为了,三百招来去两人不分胜负。 一千招下来,俄乞臧内力明显减弱,他的象雄大圆满的热功,被太阳神吸收运用,转换成连绵成堆的冰柱雪坨,尽管冰器不断被俄乞臧震飞,但如此下去,俄乞臧终究会力竭而亡,巫灵咒也随着教主的功法走弱而攻势减缓。 然而,伊斯兰姆圣徒依然还在不断死去,人数越来越少,几近敌众我寡生死存亡之态,毕竟,苯教徒人多势众且适应高寒。 最为不利的是,命运神手臂附载的穆圣之灵、遭此逆境神威彻底消隐,三女神的贴身护法和侍卫,几乎全部战死。 而阿兹天使受命还要重点保护命运神,能分出的精力、功力极为有限,因此,这就等于仅仅靠万能神和三大天使、四大贤能等主将,在鏖战苯教的四大本尊和数十名男女护法,其余木丝邻圣徒则由伊斯兰姆使者率领,以少敌多竭力奋战近万苯教僧侣。 这四大本尊的修为,比伊斯兰姆的四大天使稍显出众,除了巫灵咒和象雄大圆满的修为不及教主,至于八苯降魔咒和世续显密宗,则修炼得早已炉火纯青,故而大食教的天使多半不是对手。 尤其是多尔玛和辛朗尔本尊,无论武功还是法术,均令哲布天使和伊斯天使难以招架,即便有万能神安东天使的加入,也仅仅和四大本尊打成平手,但苯教诸多的异类护法魔术不断,还是令伊斯兰姆圣徒陷入恶境。 虽说大食教也有黄衣贤能和青衣使者,然天时不如地利恶虎也怕群狼,何况苯教教众人多势众,不到两个时辰,六千多木丝邻兄弟危机四伏,激战的只剩不足千余人。 命运神愈来愈被动,遭到六名男女护法的围攻,极端的气候克制了她的魔法,而命运女神武功有限,在苯教男女护法攻击下危机四伏,尽管有阿兹天使在身边护卫仍然危急难消,不得不尖锐命令: “拉特妹妹乌扎妹妹,安拉训示让邪恶的人类从头再来……” 太阳神见命运神步步退却、脸色煞白,两臂长袖飞扬转折,红光流动紫气激射、寒幕层层加码,那是轮回功的极限。 这种寒冷已不是自然界所能催生,若是寻常人早就冻成冰人肉棍,哪里还能有活气存在,衣影残阳之下,唯见冰雪与刀剑齐飞、血水共群山一色。 包括教主俄乞臧在内,似乎不少苯教徒已经注定插翅难飞,雪光闪动没人看清,但太阳神一掌穿刺,将命运神身边的拜孜、赞甲、藏扎、玛洛等九名护法震飞十数丈,跟着又是一掌霹雳寒光,城门外惊雷连环电光乱颤,这几人俱被雷电穿透、无一幸免。 俄乞臧一旦稍有喘息,即刻展开神功魔法,隐天蔽日,怪异禽兽张牙舞爪,所有苯教徒和恶魔一起展开了强攻,木丝邻似乎开始败退。 然而,这一切终究是强弩之末、回光返照,因为太阳神的杀机彻底昭告珠穆朗玛了。 就在太阳神携命运神飞落于各自坐骑,拉特女神一拍腰带剑鞘,天尊剑弹出头顶在半空旋绕,太阳神似乎只是随意地轻轻一推手,在红宝石戒指的照耀下,寒光闪过、俄乞臧顿时身首异处。 巫灵咒下的各类恐怖亡灵,犹如失去了目标和驱动力,在天尊剑游弋飞舞的利刃下,顿时化为一滩滩五颜六色、奇异腥臭的血水,横流弥漫于高接云天、绵延无尽的冰雪古城。 而教主身边其余的苯教徒,则四下逃命唯恐避之不及,却也多数死在见缝插针的木丝邻兄弟手中,唯有辛朗尔本尊见势不妙,率男女护法随从十数人,避开了神剑的追杀,冲破木丝邻的外围势力落荒而逃。 再看太阳神纤指圈绕点划,剑光缭绕飞剑过处,数千苯教僧众和顽强的吐蕃俗人当场毙命,拼命挣扎的僵尸恶魔和残余的猛兽毒禽,也在天尊剑的寒光下化为乌有。 白雪皑皑的逻些城被鲜血殷红,就连伊斯兰姆的圣徒,也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入耳入眼的凛凛冰雪高原,到处是鬼哭狼嚎和四下亡命的人影。 太阳神眼神冷漠,左手五指漫天弹击,冰雪似流星似乱箭、呼号声此起彼伏,右手食指三横一纵连划,所有人头顶三尺之处白光飘忽,不屈的红衣和黑衣僧人、相继倒地毙命。 青锋所指血流如注,苯教的熊熊烈火瞬间熄灭,偶尔可见有数百苯教徒和个别民众血浸衣衫,还在勉强抵抗万能神和诸天使,却也心惊胆战已成强弩之末。 “啊!……” 就听一声凄厉惨叫,伴随‘当啷’一声脆响。 这一声响也惊动了太阳神,那把叱咤风云神光闪耀的利剑,陡然凭空摔落在冰冻坚硬的血印地面上,惊呆了苯教的最后九名僧人,也惊醒了活着的数百名、伊斯兰姆虔诚奋勇的圣教徒。 安东天使步履沉重走过去,拾起这支斩杀了成千上百、苯教徒性命的宝剑,一言不发走到太阳神面前,极其思虑沉重的表情和复杂的眼神,将从天而降的坠落神剑递了上去。 安东天使和所有的伊斯兰姆圣徒一样,也都以为这支利剑、是在太阳神的魔法之力指使下,终于铲除了冰天雪地上屹立不倒的邪教,对伊斯兰姆对女神、乃至对珍主的信仰更加坚定不移。 却不知这柄天下第一的宝剑,因为饮尽染透了凡俗之气血,剑灵受到严重的毒害而消散,从而彻底丧失了灵性。 唯一还保留的是坚不可摧、锐不可当的本性锋芒,它再也无法自然、神妙地回归到剑鞘之中。 “算了!饶了这几个僧人……” 不知何故,太阳神居然大发慈悲,不但诸天使不解其意,连如梦初醒的命运神和万能神、也略感诧异。 安东天使见状大喝一声:“还不跪谢我们的太阳神!快滚……” “告诉吐蕃国王,如果他在太阳落山前,还不打开城门归顺伊斯兰姆,珍主会降罪与他,他注定无处可逃,纵使珠穆朗玛也要跪伏于珍主脚下!” 或许是神剑失灵触动了太阳神,或许是太阳神感受到来自上天的暗示,她在异常迟疑中、接过安东天使送过来的宝剑,茫然地纳入随身的剑鞘,同时仰望苍穹,似乎在等候安拉的旨意。 苯教寂灭,吐蕃国王【即赞普】不得不率臣民出城、乞降伊斯兰姆圣谕,聆听三女神的训示和安排,并在伊斯兰姆女神面前发誓,永不招降苯教的僧俗属从,虔心膜拜安拉并随时听命伊斯兰姆的调遣。 而那九个苯教徒、从此偷偷改信喇嘛教【即藏传佛教】,或许还有逃亡的苯教徒不为人知。 铲除了苯教、招降了吐蕃国王,西域可抵抗的剩余力量,几乎不值一提,归义和阿柴、轻易就被安东天使率部荡平。 大军前锋直指高昌国境,但那里有耶都护、近十万甲胄将士和羽林卫队,不战而屈人之兵、几乎不可能。 显然想要收服高昌,需要伊斯兰姆付出重大代价,而且下一步便是于阗国,仅靠伊斯兰姆千余圣徒,显然是有去无回、无济于事。 而此时伊斯兰姆与契丹人的联盟,尚未真正有效达成。这无疑对命运神来说,是巨大的挑战。 命运神默那、太阳神拉特与万能神乌扎,在蒲昌海北岸绿洲的大帐里议定,决定由万能神与安东天使以及易思德、外斯特两贤者,率一列轻骑数十人,越过高昌国至喀喇汗境内,命令狮王穆萨率木丝邻大军开始东征配合。 然后,命运神再派信徒向阿巴斯教坛搬兵,聚集王朝治下所有的能征惯战的圣斗士和圣教徒,双方约定东西夹击,令白安西彻底屈服,则大王子和二王子亦无逞能之机。 万能神由是率队西出,轻骑在高昌国的西州王城外遇到拦截,一群木丝邻圣徒,与汗佑棠大将军率领的大队人马激战,万能神的蓝宝石戒指,神光照耀阴风环绕,蛇蝎满地蹿跃、鹰隼铺天而降。 汗佑棠的步骑兵、慌乱一团自相践踏,万能神彩绸追逐挥舞,更是杀伤无数,安东天使剑人合一,如入无人之境。 高昌国的将军句灵和佛哥骅战死,铁甲武士队数千人马,被万能神的魔功妖法摧毁大半,王师各部为减少牺牲,不得不暂时分散、闪开侧击。 大将军因此下令部属、避其锋芒击其惰归,所有步射手、骑射手尾随急追,所有铁甲武士交错掩护,强弩之下万箭齐发不留活口。 魔道有别 245搬兵 通道既开,所有的伊斯兰姆教徒且战且走,随行的近百木丝邻兄弟伤亡殆尽,万能神的护卫随侍仅剩一人,女神也意外被箭镞擦伤肘部麻木不仁,乘飞驰的马鹿仓惶逃窜苟延残喘。 幸亏安东天使眼尖机警,以霹雳指震飞了其中一枚毒箭,不然万能神后果难料,另两名贤能唯外斯特一人中箭,在易思德掩护救助下勉强保全性命,数十人且战且退,终于甩开了大队王师的追击。 出了铁门关,万能神的随从已死掉过半,受伤的几名伊斯兰姆圣徒,再也坚持不下了陆续栽倒,万能神的唯一护卫、也伤势不堪几欲掉队。 连万能神也毒发在坐骑上、摇摇欲坠,不得不从马鹿上下来休息,女神细数剩下的十多人,只有三名完好无损,除了安东天使和易思德以及使者易悟,余人多数倒地后就昏迷不醒。 万能神焦急万分局促无奈,断续自语: “可惜默那姐姐不在这里,不然穆圣之灵……可以解救我们,安拉……安拉……” “回万能神话,属下有幸见识过各归顺部落、和降国的一些医家手段,也了解并学会一点百草药方,空闲之余有所准备,愿为无所不能的女神效力,清除箭毒……” 安定谨慎地向万能神请示,本想借此机会取得乌扎的信任,为以后顺利实施自己的计划打下基础。 万能神模模糊糊、看见一名年轻男子,虽然是木丝邻打扮,面相却与其他伊斯兰姆圣徒不同,毒性的渐渐发作已令她、记不清安东天使的面目,只是无力地点点头、向后昏倒,尚在吐字不清说道: “快!……快!……快……” 易思德和易悟跪伏在万能神面前,眼睁睁看着却束手无策,解毒的手段他们半点也没有。 此刻、唯有伊斯兰姆的安东天使,因有罗浮山祖传的精通草药千方之技,还有名扬天下的秘制万灵金丹,更是江湖上治疗百疾的神药,在江南一带被称作起死回生的灵丹。 安定从大食教徒的症状得知,此毒含有西域乌头,属于剧毒高效麻醉草药,一旦深入血脉呼吸心跳麻痹,则命归黄泉有死无生,因此刻不容缓高呼: “易思德,拿水袋来!快啊……” 易思德和易悟同时递上水袋,安定随即掏出一粒药丸捻成粉末,一把抢过易思德手中的储水囊,打开一瞧只有大半饮水,遂撒入药粉塞住塞子。 同时安东天使五指加力,药液在水囊中顿时沸腾,再接过易悟送上的空水囊,揭开塞子合并倒满整个水袋。 安定伺弄好一切,走近已中毒昏迷万能神,矮下身扶起万能神,正要动手全力治疗。 却见易思德挥手奔至赶来,竭力并拦阻拼命大叫,汉语、阿拉伯语混杂出口:“不!你不能碰……” 原来伊斯兰姆的教派内、等级规矩甚严,不经上司许可,部属不准接近十尺之内,而男女信徒更不能有肌肤触碰,更不必说至高无上的女神了。 因此,易思德才要阻止安东天使的行为,不管他是为了救人,还是其它的举措。 安定见易思德抢出一掌,猛劈自己侧后腰当即横肘反击,左肘关点压易思德的前臂郄门穴,那是手厥阴心包经上的要穴,联通中冲一脉至关重要。 易思德见安东天使半搂万能神回击自己,一边呼吁易悟使者相助,免使万能神遭其侮辱,一边急抽手成爪转身避开,鹰爪随之凌空袭来。 安定在救人的危急关头,哪里有多少时间与之纠缠,况且还有一大半嚎叫,他根本听不懂意思,但使命迫使安东天使必须这样做。 但见安定左手松开药水袋力贯其中,药水袋冲出右手一把接过,左臂疾展前伸,霹雳指照着易思德迎面弹出。 一股纯阳罡气在对方下颌爆裂,易思德防备不当,当即摔落在地颌骨脱臼,头晕眼花、呜呜乱叫不能言语。 易悟正在思量帮还是不帮,安定左手急移不等他反应过来,大丹功一指轻弹,易悟刚刚站起、随即又跌倒不能动弹。 青衣使者易悟的期门穴被点住,胸腹翻腾难受上气不接下气,勉强挣扎坐定竭力后移,他的武功根本不是安定的小菜。因此使者易悟生怕安东天使要杀了自己,他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好像在表示不会与天使作对。 安定没心思管他们,左手揭开万能神的黄绸面纱,虽然乌扎眼眸轻闭睫毛纤长,但精致的五官和别有异国风情的容貌,还是令罗浮山的安定不能轻易安定。 安东天使匆忙移开眼光、不敢细看,迅速将药水袋递于万能神的嘴唇边。 待挤出一口药水后,安东天使立即右手掌抵其后背,大丹功使出,内功源源不断从灵台穴送入,药水被外力激发急速化解、渗透到肌肤血脉的细微处。 随即,就见万能神的手臂伤口处,不住地往外流滴出乌黑的血污,直到鲜血渗出,安定方才涂抹了一点清淤结疮的药粉。 药效化开万能神转瞬睁眼,惊讶看见自己躺在安东天使臂弯里,脸色大红不知所措,而安定蓦然与其淡蓝的眼睛相对、顿感羞愧,急忙扶正万能神迅速退后,低首回报: “尊贵的乌扎女神,您中的箭毒已被拔除,请您吩咐!” 万能神体力有所恢复,眸光一扫四周、概况了然,稍稍理正茫然动荡的思绪神气,娇声媚语一如既往,或许她的汉语不够流利,但听起来一样悦耳舒服。 就听女神说道:“请安东天使速速营救、所有中毒昏倒的木丝邻兄弟,伊斯兰姆永远是万众一心、所向无敌。” “遵命!” 安定立刻将药水袋依次灌入、其余昏迷不清的伊斯兰姆圣徒口中,以内功加速药力化解渗透,这些人中毒时间较长,躺着的、相扶呆坐的、眼光迷离伫立强撑的各具姿态。 若是任凭药水自然解毒,半数以上将成为废人,尽管如此最后两名木丝邻兄弟,还是成了目光呆滞的植物人,他们时而怪叫时而乱跑,时而冲撞戏耍其余木丝邻兄弟。 安定不得不向万能神请罪,还未开口便大吃一惊,原来,他看见黄衣贤能易思德,和青衣使者易悟两人斜躺在地上,嘴角流着鲜血一动不动,显然刚刚死去不久。 安定不敢询问原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小心翼翼回禀: “尊贵圣洁智慧无敌的万能神,属下能力卑微有辱使命,仍有两名木丝邻兄弟未能痊愈,请伊斯兰姆至高无上的女神发落。” 万能神早已恢复常态,绸纱蒙面一如既往,一双会说话的唇角躲在蓝绸之后,清亮的眼睛光芒、深藏于秋水潭底,再也看不清她对谁发光发热了! “库鲁阿密兀埃托姆比亥若!安东天使劳苦功高,是伊斯兰姆忠诚勇武的属下,我会和默那姐姐、拉特妹妹一道为你祈福,你的灵魂将永远和穆圣在一起,珍主安拉将终生保佑你!” 虽然第一句咕噜咕噜的话不知何意,但最后一句安定还是明白的。 安东天使躬身低头恭敬谢过,已不敢正视万能神的影像,即使万能神已经蓝绸蒙面,但女神的真实面容和眼神,再也无法从他脑海抹去,除非再次吃下命运神的洗心丸。 “我们刚才遭到了伏击,易思德和易悟已经为伊斯兰姆献身,他们此刻已在天堂,追随并聆听安拉的教诲,让我们以这些虔诚的木丝邻圣徒为荣、圣战到底。” 万能神扫视一眼剩余的木丝邻属下,眸光清冷一如既往,并无任何表情,只是将戴有蓝宝石戒指的手掌按抚在胸口,再次向所剩的木丝邻兄弟加以鼓励和安排。 万能神吩咐完毕,已有人将死掉的易思德和易悟摆放在一起,另外两名堪比行尸走肉的疯汉傻子,也在万能神授意下同时殉教。 包括万能神在内,十三个健在的木丝邻尊卑有序坐定,念念有词为死者祈祷送行。 万能神力毙易思德和易悟,实在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因为自己的真面目,以及与安东天使亲近的场面,意外被两属下全部看见,一旦传将出去冒犯众怒。 即便命运神可以轻饶,但波斯王朝主坛圣教主【哈里发】那里,众目睽睽之下,她只怕难以说清事实。 虽然这时的圣教主,已经没有多少实权,更没有什么武功,只是木丝邻广大教徒的精神领袖,几乎是一个被利用的傀儡。 但只要命运神失去保护的意愿,那自己和安东天使同样也是死多活少,在伊斯兰姆境内麾下无法立足。 伊斯兰姆的教规残酷森严,即便自己是女神,同样也会受到处罚,尽管不会危及生命,但名誉荣光和权威尊崇尽失。 而且还会面临受辱和折磨,这一切乌扎是不敢轻率赌博的,因此这男女两个人、反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为避免在龟兹地界同强敌周旋,万能神等一众属从沿天山脚进发,终于在六日后见到喀喇汗王。 自从老汗王索图克归天,大王子穆萨在疏勒城继任狮子王,疏勒正式立为都城,将原先的怛逻斯作为副城交给弟弟二王子,这样册割王子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公驼王。 其时游牧民族大多实行双汗制,大汗称阿斯兰汗,突厥语意为狮子王;副汗称布格拉汗,突厥语即公驼王。 半年前,穆萨征得伊斯兰姆命运女神首肯,令王弟册割和契丹人商议联盟,得知大辽国同意将公主西嫁联姻,派出的迎亲队也早已发出至今尚无下落。 不久前传来消息,听说迎亲队被袭,就连护婚的天使都受了伤,公主在途中遇刺身亡,王汗也不知其中真假,因为没有人见过辽国公主的真实容貌。 当日,欣闻伊斯兰姆尊敬的乌扎女神驾到,狮子王穆萨慌忙率臣民列队出迎,万能神被众人簇拥来到王城最大清真寺,乌扎高居神殿宝座之上,穆萨和安东天使等精英教徒、首领各自属下分列两侧。 万能神简单地讲了几句、有关迎亲队遭袭经过,言下之意是可老公主命大,不过受了一点轻伤,可能推迟数月才能返回。 另外女神还告知所有圣徒,木丝邻兄弟在默那女神、拉特女神和她本人的统领安排下,收服了吐蕃国和西域众多小国,这一次要对付的是西域、最后一个强大的高昌国。 安东天使自从铁门关营救万能神后,成了万能神最信得过的人,安定从中初步了解到三个女神的生命与魔力,都和穆圣之灵息息相关。 她们每个人的体内,都有最坚定穆圣之灵的信仰,她们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除非穆圣之灵消失或者死亡,当然,她们或许也不需要所谓的自由。 不到半个月,喀喇汗王已招齐境内所有兵马,大多是伊斯兰姆最忠实无畏的信徒,总共五六万之众。 安东天使和其余几名使者,秉承万能神的旨意,从教坛四周再调集白衣、黑衣、绿衣三大派系的伊斯兰姆圣斗士四万多人。 这些人俱是阿巴斯王朝各部、最年轻勇猛的伊斯兰姆圣徒,为响应东征圣战,所有圣徒日夜兼程来到疏勒城。 按三大女神的授意,这十万之众将形成东西两面夹击,因此黑、白、绿三大派的木丝邻,必须秘密转移到西州王城附近的楼兰古国。 那里的仲云部落、早已被吐蕃国的苯教僧人赶尽杀绝,目前亦已为伊斯兰姆掌控,命运神和太阳神统辖的伊斯兰姆圣徒,暂且驻扎在蒲昌海以北的绿洲。 如何尽快赶到命运神和太阳神身边,让万能神颇费心思,以外斯特和阿佳使者为首的木丝邻兄弟认为,所属全部北移然后越过天山,马不停蹄回到命运神和太阳神麾下最好,因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能麻痹对方。 魔道有别 246危在旦夕的高昌国 以安东天使为首的则认为,北移耗费时日恐怕一个月甚至更久,命运神和太阳神在楼兰故地,久耽难免夜长梦多,极易暴露意图而给敌方提供准备时间。 所以,东征援兵不如沿龟兹河南岸的沙漠穿行,临近高昌国境时可深入沙漠腹地,不出十天便可赶到蒲昌海集结。 安东天使意思只要三位女神合兵,随时就能和喀喇汗王一同发起攻击,则高昌国人马首尾不能相顾,势必为我伊斯兰姆教众击破。 此计实则是向高昌国军民暗示有人来袭,毕竟四万多木丝邻圣徒,沿龟兹和西州境内运行,这么大的目标、不可能不被发现。 但万能神已被安东天使的忠诚所迷惑,坚信他处处是保护自己,为伊斯兰姆圣教未来尽力着想,自然觉得他说得条条在理。 因此,万能神首肯并与狮子王穆萨议定,三月十四日夜东西两路,同时发起攻击拿下高昌国,届时、默那女神会同意由其领封西域王。 当夜,四万之众沿赤河、龟兹河南岸的沙漠进发,在龟兹河不远的沙漠中,伊斯兰姆圣徒突然遇到伏兵,那是白清最手下的大将军、霍雷虎率领的四千多精锐铁骑在设伏截击。 霍雷虎早就受到大王子的任命,在非常时刻有调兵遣将的权利,自从一股大食教徒在西州受到重创逃走,白清最预感有变,龟兹城百里方圆高度警惕,连沙漠腹地也有警戒游哨。 其实万能神的伊斯兰姆之众一出城,就被霍雷虎手下的细作探知,飞马报告才教大将军埋下伏兵。 因为没有料到有数万大食教徒,再者沙漠之中潜伏损失太大,尤其是夜间寒冷、风沙猛烈不便交战,因此只给与大食教徒巨大杀伤,以不到八百人马换取敌方近万人死伤,达到了战役目的。 万能神率领黑、白、绿三派伊斯兰姆圣徒,于三月一日抵达蒲昌海岸的绿洲,楼兰一带仲云所部已恢复常态,但他的主人已不再是吐蕃人,而是虔诚的伊斯兰姆归化人,除了部分逃走周边的播仙和沙洲外,核心的大屯城和石城镇已被大食教徒控制。 凤儿策马从吐蕃国返回,一路风驰电掣,追逐大食教徒杀戮征服的痕迹,总算赶到归义和高昌国交界地。在沙洲得闻讯息,大食教有数千人在楼兰一带暂居。 凤儿甚为不解,楼兰早已颓败荒芜,个别城镇容量有限,除了蒲昌海沿岸绿洲可以驻扎大量人马,也就是说吐蕃势力彻底消散,难道数月不见竟然面貌一新,凤儿决定再次回楼兰,查看发生什么缘故。 其实,这时的伊斯兰姆已不再是数千人了,而是黑、白、绿三派教徒汇集的数万人,因为万能神所率从大食王朝赶来的、伊斯兰姆圣战士全部到位,就等命运神一声令下。 当凤儿再次赶到仲云所部屯城镇,发现确实与此前有所不同,那就是一切不再是死气沉沉,踯躅寻望之间,天涯姬被大食教的前哨圣教徒发觉,随即有使者率队纵马前来。 伊斯兰姆的使者和数名圣斗士二话没说、便动手意欲缉拿天涯姬,但因使者武功技艺相差太多,数招往来即被天涯姬生擒,凤儿逼问出在海岸的绿洲,有太阳神和命运神等大食教的首脑驻扎。 凤儿又急忙北上蒲昌海,看见海岸绿洲空空如也,满地杂乱遗物只有几顶帐篷散落其间,询问附近牧民得知大食教昨天开拔,浩瀚的大队人马,正在去攻打佛国高昌的路上,牧民眼神惊恐闪烁支支吾吾告诉凤儿,说道喀喇汗王即将一统西域。 其实,这些牧民并不是、随伊斯兰姆东征的大食人,而是新近归顺教化的仲云所部遗民,他们一直在楼兰和蒲昌海一带游牧,因为以前一直被吐蕃苯教压迫,几度抗争终归失败内心极度不满,所以对大食教丝毫不反感。 牧民向凤儿自豪声称,西域从此是伊斯兰姆主宰,天下归心珍主无所不能无所不在,万能的主将保佑每一个木丝邻圣徒,无论是他们的妻儿、还是他们的牛羊,或者包括他们的信仰。 凤儿无言苦笑策马急追,高昌国王城西州她去过,那是以前在陈壁唐将军请求下,三姐妹去救昏迷多日的王子白清最。 那时,梦儿在高昌王城差一点就被逼迫成亲,好在自己晓以大义,王子白清最也明辨是非,最终友好出城,想不到一年后居然重返故地。 由伊斯兰姆三位女神率领的黑衣、白衣、绿衣三大派系圣徒三万多人,于三月十四日,向高昌国王城发起史无前例的圣战,同时由喀喇汗王指挥的木丝邻官军骑兵数万人,亦向高昌国境内龟兹辖地展开全面攻击。 白安西没有料到大食人东西夹击,而防御的重兵,全都集中在大王子属地龟兹,西州治下能征惯战的兵将有限。 国王更没料到的是,大食教手下的徒从,勇猛威武擅长飞檐走壁等、一技之长的不在少数,尤其是在三大女神,和四大天使的率领下,城门不到一个时辰即告攻破。 虽然汗佑棠大将军,率两万人马与大食教激战,但大食教徒彪悍神勇兼具武功,两万王城守军远远不是对手,众多木丝邻圣徒,在四大天使的奇术怪招指挥下势如破竹。 尤其是三大女神、如同神仙下凡杀入城中,陈壁唐将军亲率四千多人羽卫队,正与攻入城池的大食教徒血战,国王与王后趁机在二王子白明才掩护下,数十人急忙撤出王宫。 从南门到北门俱是围兵,民众四下逃命,很多街巷已经不通,白明才只好率众、绕道从东门出城,这时追兵已源源赶到。 原来,陈壁唐的羽卫亲军毒箭用完,仅仅凭借刀剑枪戟与大食教徒近战,但哪里敌得过大食教命运女神的利器,惟见灵蛇吞云吐雾,诸将士纷纷倒毙,看来命运神是在为战死的木丝邻复仇。 东城门一打开,一绸飞骑远远袭来,那是万能神乌扎赶到,她准备要活捉高昌国的国王和王后,诸人的坐骑哪里比得上、万能神飞驰的马鹿。 陈将军只有拼死迎战万能神,彩带飞舞马鹿怪叫,将军的马匹竟然筛抖畏惧止步不前,陈壁唐唯有跃身下马步战万能神,三招刚过将军便不是对手。 彩绸炫目陈壁唐只见眼一花,挥剑却割不断对方的金丝彩带,而陈将军已被拦腰卷带离地飞起。 危急关头、晴空中电光骤闪,忽闻咔啦一声惊雷,彩带松劲、陈将军挣扎中翻身落地,万能神已经和来人互博交战起来。 将军万幸脱险忙翻身避开,再凝眉细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见穿梭飞驰中的衣影依稀相识。 忽然,将军耳边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陈将军快去保护陛下和王后,这里不需担心。” 陈壁唐这才想起是谁,执手致礼兴奋答道:“多谢阿伊妲相救我王陛下,我高昌国千万臣民,永远都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 来人正是奉命追寻小师妹的凤儿、昆仑派首徒天涯姬,如今千里迢迢赶到高昌国城下,却见城门处冲出一溜人马慌不择路,最后一名压阵的将军,生死不顾奋力阻击。 万能神的金丝彩带刚刚收起,就见远处白云疾驰风声鹤唳,正要探手缉拿,却见电闪雷鸣威力霸道,万能神知道遭遇劲敌,乌扎不敢接掌扭身避过,彩带劈面罩着从头至脚急缠对手。 凤儿旋身暴起,玉箫由上而下划过,冰雪扇形连珠向万能神扫过,乌扎腾空而起彩带颤抖摆晃,冰雪茫茫连续震散乱飞,炫目不暇无止无尽,如繁花朵朵、又恰似星光灿烂。 阴寒之气如铁幕铜幛层层扩散,刹那间风云涌动凛冽霜成,恶劣之气步步围笼紧逼,万能神的坐骑也惊惧连退,不再听命于主人,惊叫着远远跑开。 凤儿上下盘旋俯冲笼罩,左手不让兰花指点动,光芒频闪顿时冰箭如流星飞射,右手玉箫挥洒跟进,同向蓄势一招‘雪崩深谷’,冰雪层层迎面重压。 天涯姬的至阴玄功激励,已然是昼夜不清晦暗顿生,令观望者骇然骤退,万能神索性横空飞舞,意图避开天涯姬至阴寒障的袭击,然金丝彩带却因此不能灵巧发力,在天涯姬滚滚如潮的箫剑攻势下,万能神似乎没有了退路。 突然,只见万能神收招借力极速避开,左臂似玉扇舒展五指翛然开阖,造型独特的蓝宝石戒指,犹如雷电划过天空,光影熠熠辉映西天一闪而过,整个天空随蓝光之后愈发暗淡。 再看万能神从容飞起风声猎猎,彩带束腰绕臂而舞,右腕轻旋已然弹出一柄血光匕首,伴随着蓝宝石戒指时而闪射的迷幻光芒。 万能神虚空横竖劈剁,血光唤来了饿鹰与猛狮的叫声,无数的蛇蝎与虎狼也同时千里而至,并相互追逐围绕天涯姬伺机进攻。 但见万能神左手彩带绕指、收放自如,魔法神功施展弹劲十足,伊人眉眼若笑蓄意反击,指带曼舞、好似霓虹飞扬。 而凤儿玉箫激射的冰雪神箭,触及彩带立刻幻化成、飞浮的一大片灵光,凤儿心知这是对方的魔幻之术,熟视无睹充耳不闻。 轮回功已臻化境、层层近九巅峰直下,连绵不绝的阴冷奇寒之气,堪比铜墙铁壁,而抵近的毒虫猛兽顿时灰飞烟灭,后续妖孽邪魔在玄功锋面则不敢接近。 数招过后凤儿推转出轮回功,巧妙设转万能神的魔功,一点一滴化转消耗对手,万能神乌扎不甘失败奋力强行,魔功心功齐动,意欲夺取天涯姬玉箫。 凤儿玉箫脱手飞旋、化掌如剑冲击,万能神变招不及,两人内功强硬冲撞的震撼之力,可谓惊天动地撕心裂肺,一阵阵啸叫和电闪雷鸣,却也让乌扎头昏眼花吃不消,不得不拉开距离消解杀伤。 数十招之后,万能神已无法抵挡天涯姬的冰雪,凤儿一瞧冷笑一声,当仁不让因势利导,玉箫画圆势如太极,使得是‘冰锁乾坤’,左掌强推‘冰雪无魂’。 罡风泰山压顶剑锋所指,冰雪层层加码瞬间排山倒海,阴冷之功瞬间凝固周围空气,万能神内息被压缩功力剧减,金丝彩带招招拖沓萎靡,已然跳逃不出覆没的命运。 殊不知凤儿使出杀着,那是憎恨大食教到处抢掠杀人,还蒙蔽毒害自己的小师妹,令自己无法向师父交差,这种邪教断不能容留,不能让他们在西域做大。 极玄的风寒气滞和包围,已令万能神难以忍受,在凌厉迅猛的罡气之下,金丝彩带抽拉挥舞极为费力,眼看乌扎抵挡不住,即将被坚硬冰雪压垮。 忽然从天而降,有人一掌接住强敌的杀着,再一瞧命运神和太阳神两姐妹、一左一右同时到来,万能神气息陡涨,内力随之漫延,庆幸默那和拉特两姐妹来的太及时了,金丝彩带灵动拓展,威力一如既往。 原来,命运神和太阳神已经率众、扫清城内抵抗的顽敌,南门西门北门俱已进入尾声,惟东门云气呼啸昏暗,两姐妹急急赶到,太阳神见万能神不支,伸手一掌抵住凤儿的强势,左手翻出一招‘冰锷苍穹’。 这一招凤儿如何不知,一边化解一边疾呼:“小师妹,切不可助纣为虐,快与我去见师父……” 太阳神很是奇怪,一面还击一面反问:“你是何人?谁是小师妹?” “我是大师姐,梦儿妹妹,你难道忘记了么……” “拉特妹妹,别听她胡言乱语,我们三姐妹乃是穆圣旗下的女神,这妖女是伊斯兰姆的大敌,她背叛穆圣、诅咒安拉须送入地狱,则我伊斯兰姆永无后患!” 命运神一边出招不止,一面告诫太阳神,同时吩咐万能神,速速追杀高昌国国王。 魔道有别 247决意一统西域 太阳神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是有姐妹三人,但好像没有眼前这个人,但这个人的武功招式,怎么跟自己差不多一模一样,经命运神一说立即明白。 太阳神尖锐回敬: “你休想欺骗与我,我们姐妹三人是伊斯兰姆神圣的女神,你想教我放过你,安拉绝不会同意!你只有放弃抵抗,在圣灵面前真心忏悔,才能获取改过自新的机会!” 说完招式凌厉源源而至,再不理会师姐师妹那一套,而命运神也释放出穆圣之灵助战。 太阳神原本是昆仑山的弟子、凤儿的小师妹梦儿,两人武功同宗同源,自然出手一路阴冷相对。 穆圣之灵在二人巅峰至阴之气下通体僵硬,不但毒气难以释放,且三人巫术也随之失效、魔法也牵连锐减,命运神见势不妙急忙收回至宝,不然恐祸及伊斯兰姆主教千万圣徒。 穆圣之灵的巫术施行化用,是在吐蕃国与苯教教主交战中领悟的,原本穆圣之灵只有毒化、魔法虚幻之术。 但穆圣是伊斯兰姆的教灵,有自我修行和助力命运神以及扩展三女神功法的本领,而今环境恶劣行动受限,不得不进入自我保护状态。 因此三女神只剩下三色戒指的魔法神功横行,昏黄的天空下,到处穿梭奔行各色非凡的禽兽,有毒蛇猛兽和怪鸟异形尸身蜂拥抵抗助阵。 两人招式极快,凤儿眼看小师妹不认自己,自己亦已不能规避其锋芒,三四十招过后心急火燎,暗道小师妹中毒之深,只怕师父也解救不了。 姬飞凤掌指之间、始终未尽全力,一边游斗一边退走,强忍着在被动中耗力抵挡,意图把梦儿引到僻静之地再想办法。 殊不知命运神已然看出其心思,果断下令: “拉特妹妹,千万不能让邪魔外道逃走,必须要将她为穆圣之灵祭礼!” “好!默那姐姐,你就在此等候消息……” 太阳神一招‘纯粹无痕’断绝凤儿退路,凤儿不得已接招‘长虹映雪’,但太阳神功力威猛丝毫不留余地,凤儿想不出全力是不行了。 但生死相搏、天涯姬又不忍心,毕竟小师妹被人毒骗,自己总觉得照看不周、心藏悔愧,所以招式中以拖延闪躲居多。 太阳神见近百招的阴寒围剿,对方依然游走在逍遥之外,虽然有红宝石戒指的魔法神功,还是奈何不了对方,一怒之下抽出宝剑,顺手一招‘金光落雪’。 凤儿大惊,未料小师妹出剑交手,心神迟滞逾越不及,勉强横飞掠避,然襟衣被割断险遭巨创,素颜赫然为之色变。 天涯姬内心已然彻底明白,天尊剑再不是自家当初的天尊剑了,父亲告诫的剑不害人的要旨,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灵异神妙的天尊剑,再也不认识自己了,自己半点也马虎不得。 急切之下,天涯姬弹出白玉箫谨慎过招,轮回功阴阳流转内息轮回百分百,神功覆盖罡气喷涌弥漫,借师门所学‘卷雪萃冰剑’凌厉展开。 顷刻间,春收大地寒流狂卷,草木冰冻萎谢冷冬重来,数丈方圆一片萧杀回旋,寒障蔓延冰雪乱射,危机险境无处不在,大食教徒为阴冷之气势追杀,纷纷不堪忍受,急速后退规避并加以抵抗。 虽然太阳神戴有红宝石魔法戒指,但两人武功一路不相仲伯,穆圣之灵在阴冷罡气的深邃凝聚中幻毒发散不出,寒烟薄雾之间光影迷蒙飞逝,无人辨别出,谁左谁右谁高谁低;谁是谁非谁胜谁负。 凤儿左手一招‘长风吹雪’,右手玉箫顺剑推拿却是‘尖峰飘雪’,穿梭在太阳神的剑脊两侧,意图规避化解太阳神的内力。 太阳神如何不知,宝剑如龙怪异穿刺,剑气犀利四射,以‘旭破冰雪’迎面分切,力压玉箫奇功,左手‘玉骨寒花’攻其两翼。 凤儿侧身跃起,左手五指拂开,一招‘指间芳华’,右手玉箫连转,奇招连变‘花旋冷艳’,冰珠雪片纵横贯通呼啸猛击,铛铛之声不绝于耳,想来被太阳神的天尊剑切削震落。 谁知太阳神手掌飞旋,招式直转‘落絮茫茫’,宝剑肆意游飞迅猛无懈可击,剑气所指电光照耀,铁幕中冰雪层层,剑身翻转霓虹乱舞,咫尺外惊雷串串,惊心动魄之处,连大食教徒也肝胆俱裂。 这些木丝邻圣徒,只知道三位女法无边,亲眼所见的并不多,此时此刻,唯跪拜草地虔诚祈祷默念,满嘴是听不懂的经书誓词,无非忠诚于无所不能的女神,追随于珍主的意志永世不改。 凤儿与梦儿武功本就是仲伯之间,而今小师妹宝剑在手,尺有所长,自己固然有玉箫相助,但终归寸有所短。 若是硬拼稍有不慎,恐怕震断无尘师叔的白玉箫,后果则难以交代,但这般比试自己终究落在下风。 再说,万一失手伤了小师妹更是不妥,想来想去,还是往后另辟蹊径,或者暗中智取为上。于是左手袖衣轻挥借力卸力,玉箫在剑气上旋绕,蓦然弹开,身影婀娜仰天飞起,亦如白云妖娆向南飘去。 所有在场的大食教徒、无不目瞪口呆,直到不见人影才站起来,心里同样在想,原来她也会魔法,太阳女神望着凤儿离开、并没有追赶,当真要追也未必追的上。 只是在头脑里,太阳女神还有些疑惑,总觉得这人手法很怪,许多招式怎么跟自己差不多,难道在哪里被她偷看到,难道自己没有觉察,难道在总坛穆圣之灵没有提醒,难道她的魔法招式、真的比自己还要高。 想到这里,命运神在脑海里竭力搜索,似乎总有不相干的面容在眼前流动,但却想不起她们是谁,一个两个、姐姐妹妹、师姐师妹,头脑中仍旧是一片混乱糊涂,好像是姐妹三人…… 忽听命运神喜笑颜开,赞道: “妹妹不愧为我伊斯兰姆的太阳神,功法无边所向披靡,这一回高昌国的千万臣民,可非仰慕信奉珍主不可,你看……” 命运神伸手一指东面不远处,却是万能神乌扎身后、三名青衣使者和木丝邻兄弟十数人,同时捆绑押解着老少男女六人纵马归来。 太阳神虽然眼望着这一幕,心思却不在这里,口中兀自问道: “她是谁?” 默那得意地说:“当然是高昌国的国王和王后,听说那个年轻的男子还是王子,西域从此是我伊斯兰姆的教化之地。” “不!不是!” 太阳神说道,显然命运神没有明白太阳神的意思,拉特女神是问刚才的白衣女子。 命运神一听回过头,见太阳神神色不对,心中一懔想起来了,郑重对拉特说道: “妹妹有所不知,她是安拉的弃徒,背叛了穆圣之灵,她一心要与伊斯兰姆作对,穆圣早已派人到处捉拿,只是她功法了得,多次逃脱珍主的惩罚,待西域大地归顺了阿巴斯,木丝邻的兄弟姐妹是非明断,必定要将她祭主,她必须为她所做的一切赎罪!” 太阳神点点头似乎明白,重复说道:“谁也不能背叛安拉,违背珍主意志的人,一定要去地狱。” 这时安东天使也率部汇集一地,汗佑棠大将军的队伍、已被数万木丝邻圣徒,杀的狼奔豕突四散逃命去了,所有木丝邻圣徒一起进城。 这座西州王城好在没有太大的损失,早有使者安排并宣告所有高昌国子民,恭敬迎候伊斯兰姆至高无上的女神。 三位女神端坐在神异的坐骑上,在诸男女木丝邻的簇拥护卫下,三位女神并排来到宫殿上,引来全体臣民的跪拜和敬祝高呼。 黄衣贤能邵俟朗诵了伊斯兰姆的戒律和神圣的经典,告诫所有人等必须信仰伊斯兰姆,唯安拉是从、违者逐出伊斯兰姆领地。 任何异教徒必须重新做人,如果他不能把珍主摆放在心目中,那么他的命运将永远在地狱里轮回。 “珍主保佑,安拉与我同在!”所有人不得不随同呼喊。 三位女神似乎对这一切很满意,这时有人禀告: “尊敬无比的命运神、太阳神和万能神,本教的贤能嫪俟久不膜拜女神,也不听命伊斯兰姆的调遣,多半是背判了珍主,请高贵女神发落。” 说话的是四大贤能之一的外斯特,此人一向对嫪俟看不惯甚至嫉恨,因为是哲布天使亲自举荐加封的,所以其余人也不好过度排斥,命运神瞥了一眼座下的黄衣贤能,见是外斯特随口问道: “嫪俟是谁引荐的?” 命运神似有不悦,一个头戴毡帽手拿经卷老男子疾步走近,同时拜服在三位女神面前,此人五十来岁,面目皮肤油光粉亮,头发黄白相间,正是哲布天使。 哲布一瞧命运神发话,以为事态不妙、急忙陈诉真相和理由: “至高无上的默那女神请息怒,嫪俟贤者曾与本教有功,我们与大辽国的联系,便是由他安排沟通,而且前两次攻打于阗国,此人奋勇在前,虽然第三次没有抓住于阗国的人质,但却让李崇德见识了我伊斯兰姆的威严,从此不敢乱动。 尤其是此番攻打高昌国,于阗国王便胆战心惊起来,投鼠忌器不敢救援,这才好让我们放心统领西域余部。嫪俟贤者本是离此不远的天山派弟子,天山派老道多次与我伊斯兰姆作对,曾打伤邵俟和外斯特,所以我设计驯服了这小子、并为我所用。 睿智的命运女神曾一再提醒告诫我们,要善于利用东方人,中国人有家贼难防之说,因此卑职密令嫪俟暗中劝降天山派,多半事已泄露,话不投机被天山派拘押,属下以为嫪俟断不会背叛珍主,请命运神容卑职立刻率部、缉拿天山派其余反贼……” “你说的很好!嫪四贤能是有功的,他为本座招揽了灵镜天刀,不过很可惜,这位伊斯兰姆未来的高傲天使、已被眼前可恶的天涯姬废了,这弥天大仇、抢地之恨,一定要让天涯姬偿还!嫪四贤能仍需戒骄戒躁、再立新功!” 命运神默那想起灵镜天刀、随同南下时的覆灭结局,望着远去的天涯姬身影,又是气恨又是无奈,万幸命运神抢先一步、找到并迎回了太阳神,不然东征必将止步不前。 命运神由此急欲收拾解决天涯姬,这个天涯姬总是百般阻挠、伊斯兰姆的圣战伟业,必须想法给予最为强大的清理和打击。 命运神深深知道天涯姬的能力,她依然在思考,如何凝聚三姐妹魔法神功的威力,携穆圣之灵的无敌预设埋伏,务必敲碎掉这块巨大的绊脚石。 而刚刚得胜的太阳神,听罢默那姐姐的意思,立即昂扬宣告: “什么天山派?我看不必了,既然就在附近,那就扫平邪教徒,让天山派的老道士知道,珍主无所不能也无所不在!” “好吧!前进的道路,总有沙石雷雨和毒蛇猛兽,安拉的旨意就是熔化它、清除它、慑服它,我要看看这些个异教徒,是不是真的长着三头六臂。” 命运神说到最后、不禁微微冷笑。 数万木丝邻圣徒休整四天后挥戈西行,第五日早晨,大队人马来到天山派防护要关的正门——草木七煞阵,有青衣使者丹旖向安东天使汇报,说有数十名木丝邻弟兄在丛林中、无声无息地亡命消失,安东天使望了命运神一眼等候示下。 “毁灭它!” 命运神只说了三个字,原来即便是三女神的神异坐骑,到了此地也踌躇起来摇头怪叫,因此三女神互相望了一眼,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 “属下明白!” 安东天使率六名青衣使者,以及数百木丝邻兄弟、朝阴森的草木七煞阵杀去。 在青衣使者狂妄的先锋模范带领下,不到一盏茶工夫,数百名木丝邻弟兄和两名使者离奇死亡,不少人被树枝叶和荆棘刺杀死,也有的是被柔软且香酥的绿藤缠绕勒死,很快连尸身都化为绿水,呼喊求救都来不及。 魔道有别 248围攻天山派 安东天使是罗浮山的弟子,对天下的有毒草木是非常清楚的,先前他就在一旁谨慎观察过,因觉得有些古怪,他没有贸然踏入丛林深处。 这就是西域闻名的‘死林’,大食教初次领教不知其利害,其实这山林阵势中,除了滋长不少食人树、吸血刺外,到处蔓延着随风招摇的销魂藤。 还有多种令人恐怖的、大小不一的丛林毒木,而西域乌头、光果大戟、天仙子等毒草,更是随处可见,密布每一个林间空隙。 这些奇异的恐怖草木,如同一群守株待兔的妖魔鬼怪,任何尝试和轻视的举措,都将带来灭顶之灾。 本来铲除剧毒草木并不难,但由于有草木阵势牵连相助,毒草毒木纠结的威力,就愈加难以抵挡,幸亏他和其余四名青衣使者反应迅疾,及时互救跳出阵势。 所有伊斯兰姆的圣徒呈现惊扰骚动,三女神一起下了坐骑,就听命运神冷笑着说: “两位妹妹,我们一起来铲除这些毒草,其余伊斯兰姆圣徒随我斩草除根,有穆圣之灵保佑,珍主与我们同在!” 太阳神和万能神各自亮出宝石戒指,命运神也伸出右臂,顿时神光闪烁照耀,光晕扩散之中一条金黄色的灵蛇,在众人头顶三尺处起伏飞旋。 三人几乎同时抽手分离,太阳神宝剑挥舞红影绕身,成片成片的草木纷纷折断倒下,又纷纷四散零落飘走。 万能神则蓝光护体,进退折转自如翻覆,四丈长的彩带更是凌空飞卷,腰身粗细的树干,竟被连根拔起远远抛开,一簇簇枝叶如同绿箭射向四野。 尤为离奇古怪的是命运神,就见她全身绿影散射光彩闪烁,左手拿着一支金光灿灿的匕首,右手拇指食指呈圆字形贴近唇边,不时吹起一团团暗红色的烟雾。 女神脚下踏过的草木之地,像被焚烧过似的一片焦黑,而且左右的木丝邻兄弟个个挥刀弄剑,竞相砍伐切割茂密的树木青草,却无一人中毒身亡。 原来,命运神释放出的穆圣之灵,除了喜好吸食酒液,再就是各种毒液,所有圣徒一旦有人中草木之毒,很快就被灵蛇浮空吸尽,并转化聚合成灵蛇自身的奇毒。 命运神和灵蛇唇齿相依,甚至可以说血脉相连、互为生命,两者的血液中都含有剧毒,且足以腐烂、灭杀各类草木鸟兽,当然也包括毒杀所有人。 只见她用金色匕首轻轻划破食指,然后将浸血的食指竖起在嘴唇正中,紧接着吹出一口凄迷之气,顿时血腥雾汽飘洒四溢无处不在,周围的草木随之大片大批沾染,并很快就枯萎倒伏下来。 不到一刻工夫,名扬西域的草木七煞阵,就被大食教徒荡平殆尽,安东天使小心翼翼,远远跟随在命运神、万能神等后面,耳边是一阵忽长忽短、忽高忽低且细散尖锐的口哨声。 他被眼前的一幕幕异象震撼,纵然他罗浮山精通百草、还有丹药奇功,然以此天下罕见的怪毒荟萃,想来也不敢轻易试探,总得弄清来龙去脉,充分准备方敢一试身手,这般无视百毒、以毒攻毒的手段,让他惊悚。 虽然安定对天山派所知不多,但这诡异剧毒的七煞阵,顷刻间就被大食教铲除而灰飞烟灭,已使他感受到穆圣之灵的意志和能量,也对自己投身大食教的前景目标深感茫然。 这时,伊斯兰姆麾下的伊斯天使吹响了青铜号角,浑厚刚猛的内气推动震撼,使得声音听起来异常沉闷深远,似乎唤醒了山林旷野、无数奋勇流亡的魂灵。 人们仿佛看见东南西北、不断地涌来数不清木丝邻的圣斗士,所有的木丝邻信徒随之呐喊、啸叫。 战马飞驰,成群结队的伊斯兰姆圣教徒、在邵俟贤能的指引下向天山雪顶直进,默那女神在雪线之外停步驻守,因为依附在她身上的穆圣之灵已有强烈暗示。 命运神默那与万能神和太阳神简短吩咐,而后六位天使随女神继续出征天山冰峰,唯圣海天使和命运神的护法护卫一起,停留在雪线附近等候一众木丝邻圣斗士凯旋。 穆圣之灵对寒冷有着异常的警觉,就算命运神强行屹立在天山派门庭之前,也发挥不出伊斯兰姆命运女神的魔法,故由太阳神和万能神率四大天使和木丝邻随从,踏着积雪杀向天山派的老巢。 越是临近峰巅能坚持的木丝邻越少,一大队人马不得不在情侣峰峡谷前暂停。 此时除了太阳神、万能神和四大天使外,只剩下六位青衣使者和少数几名木丝邻兄弟,而四名黄衣贤能护佑并听命着命运神,随时应付来自各方突发的威胁。 峡谷里劲风呼啸吹得衣襟呼啦啦爆响,大有连人一起旋入深深峡谷,冷风串流不时卷起峰腰松动的冰雪狂舞。 有大胆的木丝邻弟兄抵近悬崖俯视,连退数步倒吸长长一阵寒气,更有人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不敢靠近,望着对面龇牙咧嘴的冰锥和耀眼的雪光不禁头晕目眩。 受峡谷里经年累月穿梭的寒冷的巨流劲风影响,这些冰锥几乎是横着伸挂出冰崖之外,长的有近三尺甚是怪异,踏上情侣峰的每个伊斯兰姆圣徒,此时此刻武功高下立等可分。 这时有木丝邻发现,峡谷对面崖顶上站立着一群人,横眉立眼似乎早就在等候他们,人数不多,只有三名灰衣道人和两名白衣中年人,还有四个黑衣年轻人。 一名年青的道人怒喊: “何方妖邪……敢到天山上挑衅撒野,有种的就过来试试,我师父定将你们这群、异域狗贼碎尸万段,让尔等有来无回……” “哈哈哈,狂妄无知的家伙,区区一根冰雪锁链,焉能挡住我伊斯兰姆的脚步,天山派今日如不乖乖听命于珍主,江湖上从此就没有这一号角色,伊斯天使在此!你们一个个别不识抬举!” “安拉保佑!铲灭异教徒!不放过任何胆敢诅咒圣灵的小人……”仍有数十名木丝邻圣徒激情澎湃高呼。 “嫪俟贤者,难道你还没有善言规劝、这些无知的异教徒,伊斯兰姆的女神,快要对你失去信心了,今天是最后期限,你要还不能戴罪立功,伊斯兰姆的嫪俟贤能的尊位,将与天山派无缘,那个姓何的老道士……哼哼!恐怕不会善始善终……” 哲布天使厉声责问,也不知他是跟对面哪一个人说话,这个嫪俟贤者正是天山派的司飞水,以司飞水的武功技艺,尚不能入列四大贤能。 哲布天使不过是想利用他收为心腹,才在命运神面前几番美言,命运神思量最终并从大局出发,故而同意拔高一筹提携,算是对天山派另眼相看。 也正因为如此,其余三人并不知道其中底细,司飞水只是挂名顶替前任殉教的贤能之位,所以颇多瞧不起这个嫪俟贤者,况且自从嫪俟离开伊斯兰姆多日。 而这一次远征东方,命运神已将战功卓著的青衣使者言不凡、提升为贤能之一,此人是神武通的有头有脸的高手,因战败而投靠伊斯兰姆,成为大食教徒的得力干将。 “你们这班邪教狂徒胆敢越过情侣峰,定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西迟冰奉劝诸位,天山不是谁想来就可以来的!” “你们少拿女神、女妖来吓唬我天山派,我师父和师叔可是说一不二,不信你们这些魔教邪徒就试试?” 在一旁吆喝的小道士,正是西迟冰的徒弟云峰,他估计这帮大食教的人,有能力越过情侣峰的没几个,是以大着胆刺激挑逗对方,希望他们真的头脑发热、一个个乐得在冰索上蹦弹,最终被峡谷狂风吹落、坠入深渊才好。 他的话还没说一半,太阳神和万能神已同时飞越峡谷,太阳神是由低渐高翩旋遨游,如神龙摆尾一般,周身晶光万道琉璃幻彩。 包括西迟冰在内的天山派弟子,见状无一不大惊失色,还没等对方逾越靠近,一个个都已抽出宝剑,如临大敌随时应对。 天山派有人似乎认出了太阳神,尽管太阳神黑纱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但身手招式似乎无甚大的变化,依旧是冰雪弥漫寒冷缠身。 只是偶尔红宝石戒指的手掌,随意翻转推波助澜,增加许多不可捉摸的惊险虚幻,让人惊疑猜测颇费周折,但天山派还是有人、不甘被欺凌,吆喝着辱骂开来: “昆仑派的妖女听着,你竟敢串通大食教的人,报复我们天山派,早知道你不是好人,你坏了我天山派的根基,天山派弟子与你没完,太师父迟早一天、会领着我们杀上昆仑山,你等着瞧,天山派会让你们昆仑山的老祖宗,气的从冰窟窿里钻出来……” 太阳神早已丧失过去的记忆,不理解天山派的弟子叫嚣的什么意思,还道是他们的咒言巫术之流,所以根本不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 万能神纵身高高跃起,随之右手彩带飞卷,轻轻拉伸灵巧落于冰索之上,双脚借力弹起金丝彩带飘逸,三个翻弹起落已接近对岸。 万能神猛一弹身,急跃十余丈高,丝带迎空挥出数丈远,姿态曼妙似仙鹤展翅,彩带缠绕在飞雪悬冰梯附近、突出横行的冰锥上,只见冰锥受力粉碎散开,而万能神直升二十几丈高。 当万能神的彩带再次探出,卷缠的已不是冰锥,而是天山派年轻弟子的手腕。 此刻,西迟冰和另外几人,已经与太阳神激斗混战,这个弟子是西迟冰的徒儿如冰,正在犹豫是上去帮忙还是不帮,或许以他的武功多半是帮倒忙。 熟料寒气袭来,小道士惊看彩带一尺伸过剑位,急挥剑刃欲隔断万能神的丝带,谁知丝带非但没有因此断裂,小道士却连同宝剑随着丝带尾梢下沉,眼看着坠入峡谷中。 而万能神借此反倒已经高高、盘旋在天山派诸弟子的头顶上,而万能神因此手劲一退,五彩丝带散开飘回,但见黑衣道士如同断线的风筝。 这无辜的小道士哪里知道,万能神的金丝彩带非丝非革、非金非石,极其柔韧轻灵,如同无形的风和水在手中引领环绕,压根不是寻常刀剑所能割断的。 太阳神和万能神既已出手,六位大天使也就不敢落后,飞鹰天使紧随万能神之后,如同蜻蜓点水、在冰索上稍触即弹,果真如高原飞鹰一般,径直杀入天山派的门庭。 余人一见跟着争先恐后、开始飞渡情侣峰的险关峡谷。 安东天使随之也纵身越过峡谷,脚尖在冰索中疾点腾空而起,顿时冰索上落下一排碎冰,再一个落点随之窜起数十丈高。 半空中、安东天使猛一挥掌拍打在冰崖上,瞬间、冰雪飞散,安东天使人影越发暴起如鲲鹏。 就在此刻,安东天使耳闻目睹、侧身坠落一个黑影,伴随高叫惊恐之声回旋峡谷。 这黑影正是万能神彩带漫卷翻飞直上时、随意借力而选定的天山派一名年轻弟子,安东天使在飞窜上升的途中灵机一动,伸手一把抓住惊叫的黑衣人。 但安东天使由此的上升之势显著下跌,终于无法越过对岸平台,若是再伸出一掌猛击平台下冰面,原本也能一同跃起,但安东天使似乎不愿意黯然献丑,伸手朝冰崖下暴力弹出一记霹雳指。 一声闷响、不啻于雪崩震撼,悬崖坚冰顿时撕裂一大片。 而安东天使已然提着黑衣人,同时翻了一个筋斗落在平台上,黑衣人朝前连滚三两下,勉强趴在冰面动弹不得,或者说不敢动弹。 那是因为黑衣小道士,虽然被安东天使救了一命,却因此被拿住个别穴道、浑身乏力动不了手。 “哈哈哈……旗开得胜首战告捷!我伊斯兰姆收获天山派第一个战利品!” 眼看安东天使手到擒来,其余数人见状争先恐后、竞相越过峡谷,也有两三名木丝邻使者仓促冒失、不懂技巧,一着不慎坠落万丈深渊。 魔道有别 249不听话的异教徒 西迟冰哪里是太阳神的对手,尽管他的五行向阳功颇有起色,但面对叱咤风云、魔道开启的太阳神,已然丝毫不能扭转颓势,出手十来招,西迟冰心底就万般疑惑。 怎的这大食教的蒙面女神,武功路数好像见过,但幻象中猛禽恶兽四面八方,让他分不清对手的虚实真假。 先前有师侄咒骂昆仑派,他多少有些不信,要知道当初她们昆仑派三姐妹,因为咬定五弟与大食教有染,才追问到天山派门庭。 众所周知,大食教是西域邪教,虽然与天山派相距不算远,但双方从无主动交集,甚至在太师父和师父手中,还有过三四次意外的纷争或交手。 在东南西北的武林中,没有哪一派的门人、甘与大食教往来走近,更不敢谈委身投靠了,他天山派不屑为之,昆仑派自当也是引以为耻。 可眼前的事实,终将他心底最后一丝怀疑粉碎,因为那确实是昆仑派的经典手法,虽然现在看不清面容,但好在他西迟冰曾亲历过。 而今唯独不同凡响的是,眼前的蒙面女神手指间、闪烁的一道道耀眼艳红,魔功渲染妖幻并行,流离斑斓、仿佛流动不灭的火苗。 这寒热交织的光和炁,不断地将冰雪融化成晶莹缤纷的绚玉,不时地灼烧他通体的肌肉和神经,同时西迟冰周身弥漫着劲猛的冰雪,似乎已冻结他的呼吸。 而此时鹰隼与虎狼、似乎已咬住并撕扯他的手臂和腿脚,这挥不去的冷热刺痛和濒临死亡的幻觉,一次次地令他心慌意乱,招式渐渐不由自主。 “妖女,别以为你蒙面自欺投靠大食教,我西迟冰会看不出来,早知道昆仑派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有本事就别躲开我师父,豺狼虎豹虽凶不可怕,可怕的是昆仑派助纣为虐……” 西迟冰勉强把怨恨泄放,这一来更是破绽百出、招招受制,已没有多少力气再拖延下去了,想必他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太阳神的对手。 万仞山自然也不是万能神的对手,三四十招刚过就已倍感压力,宝剑招式沉重、几乎施展不开,只能拉开距离缠斗,既然没法靠近、也就产生不了威胁。 尤其是对方的金丝彩带,那是割不断也避不开,灵异至极变化多端,犹如蛇妖神出鬼没,令万仞山只有招架之功,难有还手之力。 万能神的金丝彩带在这冰雪之巅,以她近乎魔幻法术的施加点化,上下左右无处不在,威力可谓淋漓尽致,可伸可缩可卷可击,集鞭、钩、棍等诸兵器于一身,万仞山被其压迫、处处受制。 在这冰雪冻结的山峰坡面,稍有不慎便会被彩带拖拽、滑下深渊,虽然万仞山已将本门的剑术、舞弄的水泄不通,但险象环生之处,还是令他心惊肉跳。 好在这里的地形他无比熟悉,就算万仞山闭上眼睛、也不会弄错,因此危急中他勉力转危为安。 师兄弟两人与大食教女神过招,唯独不见五师弟司飞水相助,反听其不断劝说二人和小辈人物: “师兄!我们不是伊斯兰姆的对手,不如先顺从她们从长计议……” “放屁!看来你果真投靠了大食邪教,还恬不知耻称……” 西迟冰本来就是梦儿的手下败将,这一说话武功不敌输得更快,不出四十招已被锁住命门生擒,而司飞水也被哲布天使点住穴道。 万仞山见师兄师弟被擒心中一急,腿脚缓了丝毫,被金丝彩带缠住。 本来他就没能近得了万能神的身边,一直在游斗中伺机反击,而今失去最后的希望,小腿酥麻跌倒在冰坡斜面上,被伊斯天使巧妙跨出、一把拿住。 众人在大观堂前前后后找了个遍,也不找到掌门何无剑,哲布天使问司飞水: “嫪俟,我先前说过,这是你立功赎罪的机会,只要天山派掌门、不与我伊斯兰姆为敌,我会在神圣尊崇、无所不能的女神面前,竭尽全力美言,放何掌门一马,而且你还可以升任四大贤能的首领,现在你说说看,你师父何无剑人在哪里……” “真的!难道……”司飞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易思德贤能不久前升天,他正在安拉的座下聆听圣谕,太阳神和万能神现今、都在看你的出色表现,我想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我师父在灵山闭关,你们不可伤害他,否则我……” 司飞水急切答道但他又有些担忧,在他心里师父是宠着他的,他不想戴上一个忘恩负义的骂名。只要大食教敬重他老人家,天山派和大食教井水不犯河水,司飞水满以为双方还是能说到一起的。 “你放心,那老家伙一大把年纪,就算我们不加害、他也活不了几年,你马上前面带路!”哲布天使满脸笑意。 “五弟,你当真背叛天山派,与妖人同流合污,竟敢陷害同门尊长,可谓丧尽天良,须知、师父他老人家一旦出关,你将死无葬身之地,就是大食教教主,也庇护不了你……” 阿兹天使不待万仞山说完,照着肩头就是一掌,阿兹乃是伊斯兰姆圣教中的大力神,顿时咔嚓一声折断锁骨,万仞山大痛惨叫再不能言语。 就听阿兹天使冷哼: “你天山派算什么东西,在我伊斯兰姆眼里轻如鸿毛,牛鼻子老道若是真有本事,也不会闭关去想何无剑、何有剑了,而让你们这些徒子、徒孙在这里现丑,若不是嫪俟贤能再三求情,十个天山我们都能把它铲平,还任由你在此自吹自擂什么万仞山?” 这时,汇集在天山峰巅的伊斯兰姆圣教徒,有不少人齐声高喊:“英明智慧的女神,请下令先铲平这座人山,珍主无所不知无所不在、无坚不摧无往不胜……” 阿兹朝身边的女神望去目视请示,少待两位女神均没有表示除掉之意,遂伸手拍拍一边的司飞水说道: “嫪俟,你带我们去找老家伙,让阿兹告诉他为什么没有剑,因为老家伙不配有剑!我伊斯兰姆的女神光临天山,老家伙头影子都不伸,他还有什么资格坐镇天山派,应当由我们这位伊斯兰姆年轻有为的小兄弟来管,怎么样?” 阿兹自打闯出波斯乃至西域,为信仰征战已有近十个年头,其中又在辽国乃至中原一带混迹将三四年,中国话如今也能说个二半吊子。 比之当初和梦儿姐妹在赤河大战时灵便许多,什么轻如鸿毛自吹自擂等、乱七八糟的成语,套用得居然还有鼻子有眼。但中国话仍就是学的一些皮毛,以为何无剑就是没弄懂为什么没有剑,看来此人的学习精神确实可嘉。 “好!那你放开我……” 司飞水话音刚落,蓦然一个人影向他胸口撞来,一下子把司飞水撞晕了过去,两人一起向山坡冰崖下急速滚去。 原来,西迟冰不过是被太阳神、气势磅礴的内功压伤筋骨,功力大损、行动不便而被擒,加上安东天使见他是天山派弟子,并未如何为难他,只是点了几处无关紧要的穴位,就交给阿佳使者看管。 而今西迟冰眼见师弟、欲行出卖师父,他心里不免大急,平时师弟万仞山的忠告,他常不以为然,而今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西迟冰更是羞愤交加,运足最后一丝内力冲破束缚,意图与司飞水同归于尽,保全师父和天山派最后的希望。 包括天山派弟子在内,所有圣教徒也都为他的举动惊骇,万能神眼尖手快,彩带挥出已将司飞水拉回,而西迟冰却滚落于、万丈山崖之下。 只听万仞山忍痛悲嘶:“二师兄……” 这时,司飞水已被西迟冰冲撞昏迷,伊斯天使拿住一个小道士,手中加力问道: “天山派的老道士人在哪里?快说!不然、把你们全部丢进万丈冰崖……” 几个年轻道士腿像筛糠一般直抖,而万仞山却气若游丝一般说道:“天风!云峰……你们一个字……都不能说,太师父出关……必定会收拾……这帮妖孽,要挺住……” 飞鹰天使二话不说,直接提起一名天山派持剑的小道童,朝空旷绝壁的峡谷方向、手臂轻轻一挥,就听一声长长的喊叫,那名小道童是西迟冰的最小弟子。 飞鹰天使的这一手毒招,顿时吓得天山派小一辈的弟子、一个个脸色惨白。 飞鹰天使只管立威祭旗,意图震慑天山派狂傲,而哲布天使却在摆弄、受伤昏迷的司飞水,期待他能早日领着圣徒圆满完成任务,众人也都在等待两位女神的安排。 安东天使见万仞山不失名门正派的气节,知道何无剑多半是在闭关自修,若是被发现极为凶险,不然这么大的动静,何掌门早就出来了,只要女神继续逗留在雪山上,天山派只会死更多人。 所以,安东天使委婉对万能神和太阳神说: “英明智慧的太阳神和万能神,属下以为、只要拿住天山派的徒子徒孙,不愁那老道士不上钩,我们下山先吃好喝好、以逸待劳,老家伙知道伊斯兰姆的神威,一定会上门跪求请罪的。” 万能神闻言微笑点头、觉得有理,太阳神也颔首同意,因此由安东天使自行指派、留下一名小道士传话即可。 而其余天山派的徒子徒孙则一一捆住,并用绳索从峡谷锁链上滑过对岸,统统掳掠下了山、暂做要挟和人质,以待何无剑自投罗网。 至此女神、众天使和大部木丝邻教徒凯旋下山,并与遥望等候的命运神会合。 而数万伊斯兰姆圣徒携虎狼之威,在三女神的指引下,顷刻间、焉耆城的守军土崩瓦解,三位女神挥师暂住古城休整。 傍晚有两名黑衣飞骑,从城东远远来报,安东天使不知两人身份,后经黄衣贤能言凡和邵俟说明,才知道是黑衣使者撒魁和拉羹。 两人随安东天使来到临时布置的清真殿堂,恭敬赞礼完毕后面见三位女神,当即呈上契丹人的御制文书和礼品清单,然后汇报由契丹人和木丝邻、共同护送的可老公主婚嫁使团,已经抵达西州城。 而且使者还补充说明,说辽皇一并有秘宝、相赠至高无上的伊斯兰姆女神,作为双方结盟的诚意,请神圣伟大的的女神吩咐,送亲队伍是否要继续行进到王城,等候王子殿下前来完婚。 二人说完献上一份图纸,安东天使接过半透明的油皮纸,小心翼翼展开并递给命运神,安东天使匆忙看了一眼,红黑相间的线条、文字和图案颇为整齐。 这正是木子因的管家、遗留下的楼兰地下王城遗址,因为不小心被契丹的武士盗取,没想到又落入伊斯兰姆的女神手中。 万能神乌扎微觉奇怪,反问两名刚刚回来的木丝邻使者: “我听说可老公主去年九月就被人杀死,怎么又冒出一个可老公主,莫非契丹人与我伊斯兰姆结盟心意不诚?” “嗯!那是我亲眼所见,第一时间向命运神禀报的,难道我看错不成。” 黑衣使者撒魁低头赶紧辩解: “三位神圣伟大的女神在上,庄严威武的天使请听我说,契丹随行的陪嫁婚使、转述大辽国皇帝谕旨,说契丹皇帝早就知道、路途有奸人行刺,欲破坏两国盟约…… 所以护婚使特意假戏真做、让敌人上当,然后一网打尽、收拾别有用心的汉贼,而真的可老公主则秘密且平安无事、抵达伊斯兰姆帐下,这是东方人古书中所说的……明修栈……道暗度……” 撒魁对这些谋略典故一知半解,记得不牢一时卡壳,幸亏阿兹天使在一旁补充: “那是中国人的三十六计里、所讲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魔道有别 250王子还想抵抗 “对对对!还是智勇双全的阿兹天使,最了解东方人的智谋和狡诈,卑职所以能一帆风顺,全是靠女神的英明和真主的保佑。” “很好!两位使者这次是立了大功,只要契丹人和我伊斯兰姆同心同德,就算东海再远,我木丝邻的兄弟,也可以往返渔猎。” 命运神的语气中流露一丝得意。 “卑职不敢!这都是嫪俟贤能的功劳。” 命运神颔首示意知道,随即将图纸转手给了太阳神,太阳神稍加浏览又传给了万能神,万能神看了几眼似乎不明白,又交给了安东天使。 命运神然后开口说: “西域大部即将为我伊斯兰姆所掌控,册割不久就会来到西州,那时完婚也不迟!至于宝藏孰真孰假、到底在哪里,你们有谁见过?” 这时,立在殿堂下了两位使者同时出列,其中黑衣使者撒魁尤为神色紧张,就听他极度躬身恭恭敬敬说道: “尊贵无比的女神,这份秘图乃是楼兰古城的地下藏宝,辽国皇帝已经为我们派来聪明的向导,只要三位女神同意,随时就能开启宝藏。” “很好!现在仲云所部已经在我伊斯兰姆的手中,吐蕃人亦已归顺,待西域一统我们一起去楼兰查看,而今穆萨已经率军攻打到于祝,龟兹城的大部人马全部调集到前线,我们明天就从东面、出其不意攻击龟兹,圣战很快就会结束,不怕白清最顽抗不投降,再说他的父母双亲还在我们手里,你先安排人手清查一下宝藏的详细路径,随时等候我的旨意。” “遵命!敬祝无所不能的女神马到成功,伊斯兰姆的清真旗随时插遍、中国的东南西北每一个角落。” 两名黑衣使者说完同时退下不提。 第二天,木丝邻大军刚刚穿越铁门关,忽然从山谷的两翼、飞来密集的箭雨,而前卫正是新任的黄衣贤能言凡,此人正是多年前神武通的下属言不凡。 因为讨伐昆仑山失败,言不凡被鲜至柔震落山谷,好在他命大没有摔死,反被路过此地刺探昆仑山动向的黄衣贤能、闲云野鹤兄弟俩相救,成了伊斯兰姆麾下忠诚的黑衣使者。 后来,言不凡在遂行少林寺以及征战吐蕃等,多次表现出众,为阿兹天使和伊斯天使所称赞,被命运神擢升为黄衣贤能,替代了多日虚空的嫪俟贤能。 言凡右手提着红波刀,率黑衣使者阿佳、海鼎和尔仁斜刺插上密林,照着山腰里隐藏的人影,不时地甩手出一波一波暗器,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一阵一阵传来。 忽然,黄衣贤能言不凡被天降一人拦腰紧抱,从山坡上摔滚急速下去。危机中言不凡一刀反击,将高昌国的偷袭者杀死,勉强逃过一劫。 “将军!” 有几名侍卫和弓箭手齐声惊惧喊道,余人出其不意从树上跳跃而下,各自和木丝邻教徒缠斗同归于尽。 此刻安东天使指挥其余天使、贤能和木丝邻兄弟包抄过去,形势顿时逆转,喊杀声已被木丝邻的祈祷祝语淹没。 原来,是大将军汗佑棠在西州兵败,余部逃到白清最的龟兹城,白清最得知详情,依旧委任汗佑棠为副总指挥,将军知恩图报,亲率四百多人的神箭手,因此埋伏在铁门关,意在给予大食教出其不意的杀伤,压制其嚣张的势头。 王子早就得到消息,在于祝由神武大将军霍雷虎,率四万铁骑镇守抗敌,虽然喀喇汗王有兵将五六万,但穆萨所部在霍雷虎的有效打击下损兵折将,始终不能前进半步,更谈不上和东路的木丝邻队伍汇合了。 汗佑棠的神箭手、虽然给予伊斯兰姆圣徒意外打击,但由于命运神就在身边,毒箭所造成的伤亡并不大,数万人马出了铁门关,立马展开向龟兹城扑去。 在龟兹城东的重镇布古尔郊野,伊斯兰姆的女神,终于遇见了高昌国的王子,白清最亲率一万余人的大部队、正列队等候着大食教徒。 白清最目光炯炯迎首居中,衣饰精彩华美更显英俊潇洒,左右贴身是羽林护卫队,南北分别由高满絮和贾达崆两位将军,各统帅六千余马步军和弓箭手,遥相呼应随时领命出击。 三位女神并辔远望白清最的阵势,伊斯天使已经告知诸女神,我众敌寡胜负不言自明,生擒白清最并不是什么难事。 安东天使也在一旁献计献策,称这几个毛贼有辱高贵的女神动手,声明一个时辰之内可见分晓,命运神同意由安东天使运筹诸部人马,三女神只管负手观战。 白清最手下大将谢永恩,见敌人攻势停了下来,瞥了一眼王子殿下,然后开口向对面喝道: “对面的大食教徒听着,我们丞相德鲁砉将宣告你们的罪行,如果你们还不彻底醒悟,西州国土就是埋葬尔等大食教的坟墓。” 谋臣德鲁砉纵马出列,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战斗檄文倾情朗读: “我王陛下、世居高昌;仁慈爱民、享乐东方……兹有信徒、伊斯兰姆;蚕食安西、屡犯边境;杀人如麻、嗜血成性;言而无信、遂成恶邻;掠我牛马、掳我子民;野心专制、疯狂排异;烧我佛堂、毁我家世……西州臣民、苦不堪忍;誓将魔教、逐出西域;万众齐心、告慰列祖……” 德鲁砉才智出众,通晓西域诸国语言和历史,控诉声讨入木三分极富震撼力,不少木丝邻弟兄,听了他的宣言都深感不安。阿兹天使为不致军心动摇,两手一翻已开弓搭箭,就听一声惨叫,德鲁砉身躯随箭矢弹射而起,从马背上坠地而亡。 谢永恩见状怒发冲冠,拔剑大喝:“放箭!左右军的勇士,给我杀呀!” “高昌国的勇士们,请为我英雄无畏的千万臣民复仇吧!” 副将西天牧闻令长枪一挥,身先士卒向敌发起冲刺,谢永恩身后和两侧整齐划一的神射手,不慌不忙弯弓搭箭瞄准,顿时万箭齐发铁骑驰骋,两军混战在一起。 随着伊斯天使的青铜号角呜呜吹响,数万木丝邻圣徒狂呼拼杀,王子白清最虽然有羽林卫队的勇士前后保护,但毕竟龟兹将士寡不敌众。 不到一个时辰,一万余的人马已经不足一半,尽管麾下的神箭手以毒箭、给予大食教徒重大杀伤,但木丝邻兄弟人多势众源源不断。 眼看龟兹军民支撑不了多久,王子心急如焚搭弓射箭,朝合围谢永恩将军的哲布天使背后就是一箭。哲布天使可不是凡人,闻脑后风声,银册回展合并,顿时收住了白清最的金羽银箭,扭头一声冷哼,银册一甩金羽银箭嗖地一声,呼啸着朝王子反刺。 王子白清最并不害怕,骑在雪青马背上,双眸紧紧凝视敌人的一举一动,毫无躲闪的意愿,在他的前后左右,有数十名忠勇卫士保驾,他自信这些拳脚了得的武士,能应对任何意外。 在王子身前的贴身卫士名叫若山,是一名善使铜环乌金斜面刀的好手,他一看是王子最喜爱的银羽金箭,卫士有心收回来献给王子。 虽然箭镞的来势力道威猛,但若山自认为武功不差,且他也想在战场上露一把,因此看准伸手、巧劲握住箭身。 谁知哲布天使的内功,虽说没有阿兹天使神勇,却也非同小可,若山事先感知因此手臂随箭矢后移缓冲,但还是不能卸去全部力道,只得将身形后仰并加大掌力。 但若山没料到,哲布天使的箭是从银册里甩出的,箭身已然被染上剧毒,虽然白清最的银羽金箭还在手中,但强劲的穿透力、还是严重擦伤了他掌心肌肤,须臾之间若山掌心乌黑,刚刚察觉不妙随之毒发昏迷,已从马背滚落在草地上。 王子大惊下马连忙唤人救助,诸多贴身随从警觉展开保护,羽卫轻骑更是弓箭在手,列队飞马环绕,人人目光如鹰眼一般,半点不敢疏漏。 就在这时,敌人背后传来混乱的叫喊,一人纵马驰奔朝大食教阵中而来,身后一人追赶,远远的还有一骑紧随,后面还有不少木丝邻骠骑卫队。 “天使救我!女神救我!”马上之人不停地呼救。 而此刻,哲布天使与谢永恩等将士杀的正酣,根本分身无术,阿兹天使率众多木丝邻和贾达崆的手下血战,安东天使则同高絮满力战,唯伊斯天使在三女神身边,见势一吹号角提缰上前拦截。 命运神侧首一瞧,原来马上呼救的是新任命的黄衣贤能,天山派最小的弟子司飞水,之前令他留在焉耆,看管万仞山等一帮天山派的徒子徒孙,并等候拿下龟兹城再来发落。 三女神没料到老道何无剑一出关、就获悉天山派遭劫,听说二徒弟西迟冰摔下山、三徒弟万仞山被擒,而自己最钟爱的关门弟子司飞水,竟然与大食教同流合污祸害本门。 何如龙不由心头大怒,伸手摘下芸香紫金珠,五行向阳功愤涌手臂左右回龙,芸香紫金珠须臾在掌心化作齑粉。 老道第三天便急切下山,问清原委得知大食教在焉耆曾经庆贺,估计徒子徒孙多半拘禁在此,所以赶紧入城寻访。 众伊斯兰姆圣教徒离开天山,回到焉耆大贺斋庆三日,命运神令司飞水看管天山派几名人质,司飞水也准备好饮食,作为劝诫师兄的心意,送到监房被万仞山拒绝。 适逢安东天使率两名黑衣使者,另外还有黑、白、绿三部六名木丝邻圣徒巡视监房,司飞水急忙行礼问候天使。 安东天使问嫪俟贤能,天山派的顽徒万仞山何时能归顺配合,司飞水极为紧张,声明正在劝说师兄万仞山,天使一挥手示意司飞水打开监牢,说要亲自跟万仞山讲解《古兰经》。 安东天使还宣称,将以珍主的无所不能的手段,让安拉永远驻留在万仞山的心中,届时他将会成为伊斯兰姆最虔诚的信徒。 司飞水半懂不懂点点头,以为安东天使有神秘的法术,能教师兄心甘情愿自我反省,甚至追随伊斯兰姆,于是打开监牢门户,在一旁刻意观望、安东天使如何出手施法。 就听安东天使对万仞山说道: “无知的人啊!珍主就在你眼前,你却不能看见,你诋毁攻击伊斯兰姆的圣灵,还不知悔罪,将永世不得翻身……” 万仞山不吃这一套,怒喝: “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妖魔邪教,居然痴心妄想蛊惑与我,真不知天高地厚无耻无畏,哈哈哈……你算什么东西?” 司飞水生怕万师兄触怒安东天使,天使旦一忿恨、说不定就会因此杀了师兄,于是赶紧劝告: “万师兄,这一位是伊斯兰姆的安东天使,他能主宰你我的命运,千万不要激怒他。” “什么狗屁安东天使!你入了邪教还不知罪,就算逃脱了师门的惩处,三山五岳的英雄,总有一天会和你算账!若还不及时悬崖勒马,你的死期将很快就到……” “我的安拉!你说能饶恕这个恶魔吗,他的心灵已经被魔鬼占据,就让安东天使来驯服这个异教徒吧,大仁大慈的珍主请看……” 安东天使说着、掌指挥舞一击两点,万仞山就觉不妙,想抵挡却苦于锁骨被阿兹天使拍断,功力尽失难以反抗,就觉胸闷不得不张口呼吸,嘴里被迫吞下一颗不知名的小小异物。 万仞山只道是邪教迷失心智的毒药,竭力想吐却吐不出,恰恰相反、胸腹瞬间犹如一团烈火,烧的昏昏沉沉,什么也不知道了。 监牢外随行的使者和教徒,皆不言不语观望,司飞水以为安东天使杀死了万师兄,大惊大骇哆哆嗦嗦问: “天使!你……你当真杀死了我师兄,他……他果真在安拉座前聆听……教诲?” 魔道有别 251何无剑下山 安东天使将万仞山平放摆好,又以手掌在万仞山胸肩、脊背等处拂拭停留片刻,随即起身说道: “不!珍主将公平善待每一个信徒,他罪恶的心灵,或许一夜就会被洗净,明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就会安安静静虔诚朝觐圣教主,从现在起,你不要去打扰他!也不要让任何人去打扰他。” “是是!卑职……不!属下一定照天使的吩咐去办。” 司飞水连忙恭敬承诺,目送天使和使者等人离开。 司飞水升职四大贤能之一并替代嫪俟,他知道安东天使是命运神最信赖的天使,位居诸天使之首,讨好他是必要的,将来升迁甚至有朝一日执掌天山派,说不定还得靠这位天使。 只是这么一来,他为师兄准备的好吃、好喝全泡了汤,自己已经信奉伊斯兰姆,怕被人发现因此他又不敢大吃大喝。 第三天,司飞水再次来看望万仞山,并命人带上师兄喜欢的饮食,看见师兄果然情绪好多,不再一见到就臭骂他了,他还道是安东天使的驯服奇药见了效。 因此,司飞水喊了一声师兄,并奉上可口的饭菜,万仞山接过二话不说,狼吞虎咽大吃起来。 司飞水以为师兄接纳原谅了他,问道: “万师兄,你何时加入伊斯兰姆,三位女神都盼望你能入教,且为你留下一个天使之职,小弟仍然在你之下。 我们一起劝说师父,即便老人家不信奉伊斯兰姆,只要睁一眼闭一眼,三位女神也会高抬贵手,待到伊斯兰姆征服中原王朝,你我乃至天山派都是功臣。” 天山派掌门何无剑有弟子五人,司飞水是最小的关门弟子,在学艺之时,司飞水就对白云天、西迟冰两位,一向是以大师兄、二师兄相称呼。 而万仞山和凌寒松二人,虽然排行老三老四,但司飞水却别具一格,不再以排行而是以姓氏排名相称。 “那要看你如何表现,才能让我相信?” 万仞山经昨天遭遇,心里已经清楚许多,原来安东天使给他服食的、并非什么毒药,而是罗浮山医治骨伤的独门奇药。 罗浮山的万灵丹药是天下出了名的,无论是解毒、还是接骨疗伤都有一套,这均得益于罗浮山的鼻祖葛洪夫妇,两人一个精于道家玄门奇术,一个精于丹药续命秘方,是以罗浮弟子的修为,都远超寻常各门派的武师侠客。 万仞山一觉醒来,翻身时肩头不再疼痛难受,一摸右肩锁骨明显已接好痊愈,知道有人暗中相助,如此神药在当今江湖上没有第二家,只是传闻罗浮山有神药,但终归是传闻,谁也没见过,何况罗浮山远在岭南,相去十万八千里,根本不可能跟自己挂上钩。 万仞山心里在想:难道大食教徒真的还有善心,派来慈悲的天使治病救人,还是那位安东天使另有算计。 万仞山想了一上午忽然想起,这安东天使根本不像波斯人,难道他与师弟有意相通,准备智救武林各派,果真如此,让我再试一试师弟,说不定还有人解救自己亦未可知。 “师兄想要怎样?” “先速速放还本门小一辈的弟子,他们本领低微,起不了什么作用,你不用再为难这些小辈,倘若能这样,明天我或能与你去见见几位女神。” 司飞水看了看左右,面露难色凑近牢房门口,摇摇手指示意师兄靠近,万仞山不甚情愿地、将头脸侧贴门栅空档。 就见司飞水将嘴唇贴近万仞山的耳边,低声说道: “小弟是用心良苦不得已,本门这几个晚辈在此,可让我赚得伊斯兰姆的信任,师兄可与我一道,哄住大食教的天使和女神,我们可以利用大食教,灭掉昆仑派这个强硬对手,想来师父也是高兴的…… 那几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竟敢上天山耀武扬威,不出出这口气,天山派还能抬得起头吗?” “师弟,你糊涂了不是,你到现在连敌我都不分,竟然还在与虎谋皮,你是骗我还是骗自己?何况昆仑派一向与本门友善,九死一生伤害了本门师长,师伯、师父全都知道!是昆仑派的前辈临危救急,这件事本门上下你我都知道! 而今你怎能存此恶念,若还不能悬崖勒马,师父一旦到此、只怕你悔之晚矣!现今赶快将几位师侄小辈放了,或许我会替你在恩师面前辩驳,给你最后悔过自新的机会!” “悔过自新?万师兄,你还不知道,我是替天山派保全了面子和里子,不然以你的身手,早就被命运神化解了命运。” “化解了命运!那是什么意思?”万仞山疑惑反问。 “师兄难道不知道,大食教所以圣战不息圣徒不绝,其根本在于穆圣之灵,他可以迷惑驱使所有有价值的人,只要伊斯兰姆的命运神愿意。” “这么说,你已经被他们驱使了?”万仞山将信将疑。 “没有!能得到穆圣之灵的垂青的人,武功修为俱在万千之上,放眼天下没有几个。再说我天山派地处西域,与大食教为敌,于本门根基极为不利,所以小弟的所作所为,乃是长远打算。万师兄当是明白人,飞水以为……哼……师父自然是会理解的……” 司飞水说到这里,心里没底不免停顿了一下,谁知监牢大院外、突然有人答话:“谁说我能理解!难道是老夫最疼爱的弟子吗?” 司飞水闻声神色大变,语音支吾:“师父……他老人家……真来……啦……” 司飞水说着便转身拔腿就走,不再理会师兄万仞山。 “师弟,快向师父认错,你还能保住一条命……” “想不到老道纵横一生,临死前却让弟子们死的死抓的抓,更有心爱的徒儿学会欺师灭祖,这就是我天山派的归宿吗?水儿!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师父!我会向您老人家解释的,伊斯兰姆是仁慈的,默那女神说了……伊斯兰姆是救赎无知的人们……你等着,我这就去请……木丝邻的兄弟,快……快保护……” 司飞水吓得话也来不及说了,慌忙扯断缰绳飞马逃窜。 就听乒乓几声闷响,一个须眉皆白的老道已出现在监房之内,眉头紧锁面含愠怒,气愤可见一斑,抬掌就将牢固的铁门震散了架。 此人就是天山派掌门何如龙,江湖人称何无剑,已近二十年不出江湖不问外事,时年古稀开外已行将就木,但功力修为丝毫不减当年。 只见他目光如电、五指如风,冷气嗖嗖就弹开万仞山的几处穴道,老道士的寒冰指,已经出神入化,随即掌臂翻飞、监牢门墙东倒西歪。 顷刻间,掌门何无剑便释放出一群徒子徒孙,看看三徒弟精神还不错,问道:“仞山,你没事吧!” “师父!弟子……没伤着筋骨、不碍事。你老不可大意,这大食教的女神,确实有些手段,弟子无能……连累二师兄和这些小辈……” 万仞山‘噗通’一声,跪在老道士面前,说到后来声音嘶哑、略带哭腔忏悔。 “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多说,马上随我去捉拿孽徒,其余的娃娃们、速速回山打扫整理厅堂,待老夫擒拿罪魁祸首,告慰天山派的列祖列宗。” “太师父!师父……师父他老人家,给……给……五师叔害死了……呜呜……”天山派的孙辈弟子云峰、看见太师父赶来救急,激动得哭出声来。 “我们要给师父报仇!”如冰咬牙狠狠说道。 “这没你们的事!先给我回山好好呆着。” 何无剑吩咐完天山派的徒子徒孙,健步如飞、什么也不管,单独飘然出了监房,四周地面上是十几具散乱的木丝邻遗尸,且地上并无鲜血痕迹,看来老道用的是重手法。 万仞山稍后出了监房,一掌毙伤一名急切赶来的伊斯兰姆信徒,另一人慌忙调头纵马逃走。 万仞山也不追赶,抢过伤者马匹,随即拾起地上一把剑,先将天山派一干小字辈,安全护送出焉耆城、直到身影远去,万仞山此时伤情恢复十之八九,赶紧回头再去追师父和师弟。 何无剑连马匹也不要,急忙以天马浮云之术追赶司飞水,万仞山担心师父年纪大了、多有不测,万一有个闪失,自己可就成了本门罪人。 是以在路上,万仞山还多牵了一匹马、紧随恩师身后急追,临近布古尔,万仞山方才赶上师父何无剑,老道士看万仞山手脚还算麻利,不免有些奇怪,便问徒弟好端端被关进牢房的来由。 万仞山一五一十、把安东天使强行喂药,又出手疗伤之事说了一遍,老道士何无剑也认为与罗浮山有关系,却又感到这件事麻烦头大。 要知道天山派因九死一生之故,与罗浮山冷淡仇视数十年,而今还要谢谢人家,这老脸该怎么拿是个问题,当然还需适时问个清楚底细。 司飞水率领两名黑衣使者和数十名木丝邻属下,向伊斯兰姆在龟兹一带的中军帐狂奔。 出了铁门关,司飞水见何无剑紧紧相随,他担心越来越近、害怕的不得了,忙吩咐身边的两名使者,指派他们率数名木丝邻兄弟,迟滞师父何无剑的追赶,而令自己尽快摆脱险境。 等到过了重镇布古尔,看见野外敌我双方的人马大战场面,伊斯兰姆和高昌国两方号角、鼓声此起彼伏蔚为壮观,这当口嫪四贤能提着的心、终于安稳落了下来。 却听黑衣使者卜箕呼喊:“易大贤能,那个白毛老道、竟然不怕死又追了上来,让我们遵从珍主旨意,送他去天堂吧……” “你们武功差得远,送不走他!再说他是我师父,伊斯兰姆女神再三跟我讲过,应该好好劝说才是。” 司飞水匆促告诫手下,自己快马加鞭飞速逃离,生怕被师父追上一切就完了。 哪知道还有十几个、不知好歹的木丝邻圣徒,硬是拾起龟兹神射手死伤后丢弃的弓箭,一起瞄向势不可挡的天山派老道士发箭。 须知,这些箭矢都是在谢永恩严令下,由弓弩营的匠师和药师合计监管调理,让士卒按顺序浸沏多种合成毒液,诸如草乌头、毒芹、马钱子、大戟之类,是专门用来对付异域的强敌。 尤其是西域诸国里的喀喇汗国,因为那里的军士也是擅长施毒,谢永恩的部下称之为以毒攻毒。 箭如飞蝗老道士根本不看,时而飞腾跳跃左右袍袖不停挥卷,众人皆不曾见箭矢乱飞,还以为老家伙中了不少毒箭,目睹老道士歪歪斜斜,以为快要不行了,信徒们正准备上前缉拿抢着立功。 蓦然间,就听老头大喝一声道袍抛甩,十多个靠近的木丝邻兄弟都来不及发声,多数箭矢穿胸而过皆倒地而亡。 另外几枚箭上下左右将司飞水包住,几乎是贴身保护或超越坠落在他前后咫尺之间,唯一不巧的是、司飞水的坐骑当场暴毙。 司飞水以为师父一心是要他的命,吓得连声大叫:“天使救我!女神救我!” 其实天山派掌门何无剑,并不想立刻杀死他这孽徒,只是不明白天山派、乃是武林中的大派,名动中原和西域,多少江湖老少好汉、一生都在梦寐以求,怎么这个关门弟子就不当回事,不然就算司飞水有十条命,也差不多完蛋。 尽管老道士有些不解,但司飞水亡命之状,倒是惊动了附近伊斯兰姆的三位女神,尤其是命运神微笑点头甚为赞许,身边的伊斯天使在命运神的授意下,随即纵马迎上截住老道何无剑。 “大胆妖道,竟敢对我伊斯兰姆信徒无情追杀,伊斯天使倒要看看,在安拉面前你到底是铜还是土、是草还是木,是有声音还是有颜色……” “什么伊斯天使?啰啰嗦嗦哪来这么多废话!老道倒要见识见识,你一个老白脸,算是哪门子天使?!” 何无剑也不管天使到底听懂没听懂,语带嘲讽意含不屑,但人已到了眼前,手脚丝毫不落方寸。 魔道有别 252邪教徒不简单 此刻,何掌门功行五脏六腑、力透发肤衣衫,劲风尖锐、掌势排山倒海,掌臂伸缩转折、掌指切削刺割,身姿倾斜扫挑肆意而为,宛然浑厚刚猛的长剑。 转眼之间,何无剑抵近交手数招连环,伊斯天使仓促攻守,出手更显得狼狈招架,青铜号角强烈挥砸,不断引发刺耳的尖叫。 怪异的兵器出乎意料,招招连环扣人心弦,力量和角度都不同于中原武功,然其目的则是在阻挡、何无剑迅疾的攻势。 司飞水远远看见,三位女神的宝石戒指在光照下绚烂多彩,知道伊斯兰姆的女神都有神奇的魔法戒指,尤其这次命运神安排自己看管天山派的弟子一事出了意外,因此下马第一件事就是道歉领罪。 “卑职恪尽职守,却未能说服天山派归顺,家师一时误解恐想杀弟子而后快,请女神平息我师父的怨恨,属下愿意再行劝说……” 命运神也看出,伊斯天使同老道士交手难以支撑多久,正欲唤醒穆圣之灵凭空助阵,却听太阳神点头对司飞水说: “你很好,比你师父强多了!天山派的老道士,一直不愿归顺伊斯兰姆,看来是心底不服气,以为我伊斯兰姆没人能降伏他,伊斯天使手持铜角,也没能占到他半点便宜,安拉当然也希望会有更多的、像安东天使一样的圣徒追随……” 司飞水闻太阳神之言吓了一条,尽管这位女神纱巾蒙面,真面目无人目睹,但总觉好像在哪见过太阳神。 尤其出手招式猛烈阴冷势如雷霆,直到听见太阳神说,安拉也希望有像安东天使一样的圣徒时,才舒了一口气定下心。 却听太阳神转首哂笑: “默那姐姐!难道木丝邻不需要一位安西天使?虽然他老了一点,但他的身手一点也不老,拉特倒要试一试。” “妹妹小心,我和乌扎给你掠阵助威,我们的太阳神光芒万丈,可以融化一切妖魔邪道的种子和影子,珍主会无时不刻保佑庇护你的!” “伊斯!你速速退下……” 太阳神从坐骑上飞驰而至,人比话先到,越过老道士何无剑的头顶,众人奇怪却见太阳神回手一招‘风雪逐云’。 “属下遵命!” 伊斯天使翻身退出,但老道士拳脚相随极度霸道,无奈之下只得恐吓: “老妖道,你就是成了精,无所不能的太阳神也会把你烧成一团灰……” 原来,太阳神见伊斯被老道士黏住手脚脱不开身,因此迂回反制。 何无剑见铜号金发老男人急于抽身,一记离合掌‘聚散无缘’击其惰归,伊斯天使若不回应抵挡势必受伤。 忽觉头顶一道光影,闪了一下寒气已到,何无剑只得舍弃铜号男,横臂格挡对方阴冷的玄功,却见太阳神五指骤伸,在胸口如同摇扇。 一刹那,阴风狂卷冰雪横洒,何无剑浑身为之震颤,右手扶风剑法一招未老,一招跟上层层叠加,左手离合掌‘道高一尺’,天马浮云一纵怒道: “昆仑派的小娃娃,别以为你用布蒙住脸,老道就不知道你的老底,你跟劣徒居然会串通一气,往后再晤面鲜掌门时,老朽说话可不会再客气了!” “什么昆仑派、天山派,不把安拉放在眼里,就不能活着留在西域,今天你不服输就别想走!” 太阳神左右手联动回旋,卷雪萃冰剑大开大合,层层重压迎面追杀,诸多剑招时而交错时而并行,雪光冷琴’、‘任我雪娇’、‘冰溅霓光’、‘九霄悬冰’几乎是成双打合击之势。 而‘旭破冰雪’、‘雪点冰锋’更是数招四面接踵而来,场势倏转寒障似铜墙铁壁,纯阴罡气如同死亡帷幕,冰雪交夹冷流激荡,方圆数丈的草场坡地也为之色变。 何无剑浑身的眉发衣袍上,尽是凝结萃聚的晶亮冰雪,更没想到蒙面小姑娘、根本没把昆仑派当回事,这下轮到何如龙愕然发懵了。 要知道背叛师门辱骂本派,乃是武林大忌,因此,何无剑自然不会再坚持认为、蒙面女神就是昆仑派的弟子。 只是何无剑不解,这大食教的什么太阳神,到底是谁?又怎么会昆仑派的武功,而且武功有模有样,绝不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 天山派掌门何无剑和昆仑派掌门鲜至柔,两人虽然联系不多,但还算了解,彼此间的武功招式均有所见识,虽然昆仑派技高一筹,但心胸态度还是相当低调谦和,双方同在西域生根,关键时刻还是能友好沟通的。 是以何无剑心里有疑惑,但手脚依旧快捷自如,‘扶风剑法’重重叠叠,离合掌已经派不上用场,尽管五行向阳功似浪潮滚滚,但招式气势始终落居下风。 六十招一过,何如龙已感觉到四周重负不堪,有如泰山压顶、不可动摇,老道士心生骇异,头顶肩背的汗气、已成烟雾浓浓蒸腾之状。 他怎么也不相信大食教、会有这样一个威猛的太阳女神,他哪里知道这位太阳神,就是昆仑派迷失心智的弟子梦儿姑娘。 太阳神因为红宝石魔法戒指在手,轮回功以一当十、指点霹雳挥洒冰雪,招式随心所欲无止无尽,而心血中因为穆圣之灵的驻留,不但百毒不侵,而且临敌时还能形同幻影。 虽然交手场面气势猛烈,但何无剑却无法准确找到对手,在汹涌奔腾的凄厉阴功魔功围剿下,何掌门尚不足百招,便已气喘吁吁、左支右绌。 更严重的是老道士为幻想迷惑,太阳神的招式和影像无所不在,光影迷乱让何无剑几乎招招落空,如此被动焉能不落入下风,而司飞水虽然有些担忧,但最终还是一个劲劝说何无剑。 “师父!只要你同伊斯兰姆言和,三位女神是不会与我们天山派为敌的,你可要三思啊!” “司飞水!你这无情无义家伙,在师父面前竟然还不忏悔认错,我万仞山一定不会放过你……” 想到师父究竟年事已高,再看太阳神武功神异冰雪幻彩呼啸,功力肆意挥斥雄浑,比之当初在天山脚下遇见的三姐妹,有过之而无不及,唯冰雪之招似曾相识不疑有它,因此加入战团并竭力劝告: “昆仑派的小师妹,切不可被大食教的邪徒利用,天山派和昆仑派近在咫尺向有来往,纵然有一些误会,大家可以好说……” 万仞山并不知道,此前师父已经说过类似的诫言,猜测昆仑派的小师妹,或是因为气不过西迟冰的讳言,所以才搭上西域的大食教同上天山报复;或许是顾虑被天山派认出,因此蒙面假装太阳女神;或许是好奇大食教奇装异俗,不顾后果开一个危险离谱的玩笑。 所以他内心还是认为、梦儿不是真心为大食教效力,何况他对三姐妹初次相逢记忆尤甚,完全就像不谙世事的公主小姐。 尤其是梦儿姑娘的师姐凌儿,万仞山更是颇多好感爱慕,因此想竭力化解这一场不愉快。 “何掌门,我妹妹拉特胜券在握,你不是我伊斯兰姆太阳女神的对手,若是再执迷不悟,安拉会让你化成一滩雪水,永远栖息在这深深的草地之下,你信不信……” 命运女神自信心满满,还想做最后一次劝降。 “谁说的!” 一个清亮白影由远而近,命运神闻声一怔,白衣人犹如仙鹤展翅,已在头顶轻灵盘旋,一股劲风夹杂寒意扑面而来,急忙伸臂展指释放穆圣之灵。 万仞山闻身后半空中有玉音回响,惊回首认得其人,正是当今昆仑派的高徒姬姑娘,大喜连呼: “姬姑娘!你来的正巧,梦姑娘她一定是、给大食教的鬼蜮伎俩迷住了,我师父怎么劝也不行……” 万仞山这么一说话,手脚顿时缓了半分,太阳神兰花指一抖,三枚寒冰箭犀利穿刺,呼啸着从左中右三方向呈放射袭来。 而太阳神转运是正面罡风,自上而下推行的层层寒障,再次搅动战阵核心,魔功幻变犹如曼陀罗花开,红宝石戒指光芒更是触目惊心,置身场阵愈发令人耳目眩晕。 眼看空气似要为之凝固,万仞山功力较弱呼吸为之欲塞,若要从容发招抵挡,势必无法避开寒冰箭的伤害,冰雪狂舞肆意冲击触目惊心,进不得退更险,惊叫也无法出声。 老道士何无剑虽然眼见爱徒进退两难躲避不开,却分身乏术难以相救,毕竟自己与大食教的太阳神相斗多时力所不及。 只能借天马浮云术跃起,离合掌和扶风剑法并用,勉力与太阳神正面抗争,因此左手‘雪光无风’右手‘太白幻影’,何掌门意图围魏救赵。 来人正是奉师命解救师妹的凤儿,江湖人称天涯姬,这是天涯姬第二次与命运神三姐妹面对面交锋。 第一次在高昌国的都城被围攻之初、因劝说小师妹梦儿无效,武功拳脚也占不到便宜,不得不退出并向师父禀告,言及小师妹中毒极深,她难以独自救解。 其师鲜至柔随后相告,已令凌儿赶赴西域与之一起解救梦儿,本来她也准备和无尘师妹同归昆仑山,但因为九嶷山发生意外暂时脱不开身,要凤儿无论如何看住梦儿,不能再让她滥杀无辜无可挽救。 所以凤儿这才又寻踪找到大食教,原本打算拿住武功最弱的大食教命运女神默那,然后再逼迫梦儿交出天尊剑。 因此,凤儿出手就是两招卷雪萃冰剑‘雪崩深谷’和‘清冷重塑’,双掌几乎同时出招,前后两招近似重叠,雪光爆裂天地混沌,冰雪纷乱阴寒渗透,啸叫震荡之声令人神不守舍。 不仅命运神就连万能神,也感受到空中的威胁,而穆圣之灵一出手,就遇到极其玄阴的气流,差一点冻僵几乎回不来。 幸亏万能神绸带出招‘天上地下’,分裂了攻击的锐势,也挽回穆圣之灵,两人的魔幻之术叠加,神光流窜招式配合,总算扯平了凤儿的攻势,也让命运神得以自保。 姬飞凤正想加力,忽听右方有人答话,瞥见是天山派的万仞山,再一细瞧,万仞山与一老道正和小师妹缠斗,万仞山处境极为凶险。 凤儿招式一转‘指尖精灵’,止住太阳神的凌厉攻势,同时五指发力连弹,五支寒冰箭同时截击住、太阳神出击万仞山的三枚暗器。 凤儿一面随即轻声致意: “多谢天山派上下体谅,这位老前辈一定是何掌门了,是非危险之地,晚辈礼数不周,还望尊驾多加包涵,只因我师妹误中大食教的邪毒,师父命我想方设法,先救出小师妹,若是有得罪之处,他日晚辈登门拜会宝山,亲向何掌门道歉……” “哈哈哈!小姑娘果然是昆仑派的,贫道还以为看走了眼,有你这一句心意,老道士就算出了天大的丑,也没的话说了!” 掌门何无剑乐观豁达,凤儿的解围让老人家释放了、不屑弟子司飞水的心胸压抑,毕竟昆仑派等大牌也难以幸免,天山派的意外算不上‘一枝独秀’。 “多谢何掌门!多谢万世兄!我师妹的事,还是由昆仑山来了结,两位还需小心大食教的神秘蒙面女郎。” 凤儿一边接住太阳神的剑招,一边请天山派的人退下,好让自己放开手脚。 谈笑间,凤儿已经和太阳神交手七八招,一面掌剑不断一面言语不断: “师妹!难道你记不得大师姐吗?难道我们的招式一模一样,你不觉得我们是一起从小长大、一起同门学艺的吗?” “是啊!我们当然是一起的,默那姐姐说过,你原先也是伊斯兰姆的圣女,但你背叛了珍主与木丝邻为敌,所以、我们一定要用你的灵魂祭奠安拉,求得珍主对我们所有人的宽恕……” 魔道有别 253正邪势不两立 说着、太阳神抽出随身的宝剑,一刹那剑刃寒光、戒指红光和冰雪乱流的晶光缤纷交织,四面回环着鹰隼和虎狼等、猛禽恶兽的声光影像,司飞水和大食教的万能神、命运神等也惊愕无比。 须知此前,大食教三女神的宝戒魔功、顶多是制造惊恐和眩晕等幻觉,给对手强大的心灵震撼的错觉,从而出其不意战胜对方,这完全不同于穆圣之灵的毒散飞洒加害。 那时,三女神还不能像吐蕃苯教的巫术那样、能唤来毒虫猛兽助攻,想来是太阳神自雪域一战吐蕃后,魔功激发潜心与穆圣之灵交流通透,从而扩展升级了魔幻之术。 以至于司飞水惊呆差点被天山派的人劫走,亏得伊斯天使及时挑起,万能神和命运神同时出手,欲生擒天山派的何无剑万仞山。 命运神再次祭出穆圣之灵,万能神金丝彩绸更是诡异百变,加上伊斯天使的青铜号角啸叫刺耳,天山派的师徒老少顿时险象环生,万仞山就觉脑袋、就像被反复穿刺悬挂在半空。 老道何无剑隐隐觉得一股反常腥血味,正欲提醒爱徒却陡然满眼满脑幻觉,周身数不尽的蛇蝎蜂拥而至,万仞山一剑挥去魔毒之气如同黑雾,两人这时方才知道大食教的厉害。 凤儿与太阳神正在酣战,玉箫飞转剑招层出不穷,电光剑霓虹剑合斗卷雪萃冰剑,雷电交加霓虹飞舞,世人闻所未闻;春夏时节,忽现冰雪茫茫、长风狂卷,更是史无前例,魔幻交织阴阳流转,凄惨哀嚎渗人魂魄。 两人你来我往三百来招,已然难分难解,王子白清最和麾下所有将士,为眼前四季荟萃的奇幻景致惊呆。 而伊斯兰姆竟有数千万教众被震撼,魔法之术令不少木丝邻信徒,甚至放下兵器虔诚膜拜,安拉珍主之类、吉祥礼赞之词呼之不绝。 忽然,凤儿追随太阳神最凶猛的一招‘纯粹无痕’,两股玄阴罡气强烈交融,冷风百变雪落成冰,激流拉动尖冰利屑飞流不绝。 七彩寒光漫天闪耀,轮回功强烈转换周围的阴阳之气,至阴寒障飞速蔓延,悬挂飘舞成一幅恐怖的帷幕。 连一旁观望的天山派弟子司飞水,和多数虔诚的木丝邻兄弟,都同时惊叫着随势翻滚逃离。 四周烟幕如薄雾、不断地飞离消散,太阳神和天涯姬两人发丝、却是飞射成线柔韧无声,衣袂舞动如同裂帛竞争、频频巨响。 太阳神的蒙面红绸布,被冰屑反复刮擦磨砺,早已呈破裂欲碎状,再遇见对手绝世罡气的催促导引,蒙布瞬间灰飞烟灭,太阳神大惊目光一扫全场,所有瞻仰如朝圣的男女木丝邻信徒,立刻倾头默念颂语此起彼伏。 龟兹王子白清最更是惊愕不已,难以置信中喃喃失声,陷入下意识自言自语:“阿伊妲……阿伊妲!原来阿伊妲回来了……” 白清最瞬间陷入美梦幻境之中,以为阿伊妲正是为了自己,才化身太阳女神。 在他心里只要阿伊妲给他最后的机会,就算她想做西域的回鹘女王,他也心甘情愿毫无保留,他只求能永远和她在一起就已足够。 副将西天牧见大食教徒惊愕崇拜之际,率部乘机砍杀反守为攻,远处更是传来震天阶的喊杀声,谢永恩一看是霍雷虎的正印部将,大名鼎鼎的擎天柱龙惟中赶到,遂大喜命人擂鼓助威。 龙惟中是霍雷虎手下的三张王牌之一,骁勇善战武艺出奇,其祖上是焉耆国的王族,后为漠北回鹘的庞德勤所部灭掉,白固俊取代也护庞德勤后,为了缓和矛盾,将焉耆国的龙姓一脉加封,龙氏家族也就断了王国之想,因此龙氏对白家感恩戴德誓死追随。 龙惟中祖上被庞德勤灭国后,曾一直持有复国之念,只是兵马和户部人员不足,更兼本领低微难有机会,所幸部落当年在天山西段游牧时,搭救过神州浪子南求,即后来的昆仑真人。 南求因采摘药草中毒发昏迷,苏醒后见是仪表不俗的一对父子猎户,为了表示谢意,将随身携带一部刀法和一套拳谱秘笈,同时赠给其中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就是龙惟中的太爷爷。 那是南求早年游侠江湖的看家本领,两本书籍均写满神州浪子对武术的感悟文字,龙氏家族后来逐渐雄威当道,而龙惟中更是成了西州回鹘王帐下、一员不可多得的长刀武将。 龙惟中原本一直是白安西身边的羽林将军,后因边境告急被调至于祝,防范喀喇汗的突袭,囿于龙惟中谋略欠缺,故成了霍雷虎的得力干将。 穆萨这次率六万铁骑,合同伊斯兰姆黑、白、绿三部木丝邻人马,准备东西夹击高昌国,可无论怎么奋勇,穆萨部还是被霍雷虎手下将士、死死挡在于祝城外。 当霍雷虎得知王城失守,大食教攻至龟兹城外,王子白清最不甘被异族邪教奴役率部亲征,但大食教内诸首领妖术奇异且兵多将广,眼看龟兹岌岌可危,王子命令龙惟中领一万军士救驾。 凤儿与太阳神激战有时,忽闻一丝丝淡淡腥味,猜测一定是大食教的幻毒,侧首溯源了然于胸,白玉箫轻轻拨弄、冰雪疾驰啸叫纷纷,向着人群上空渺茫的影像扫射。 随即,天涯姬五指弹动,寒冰箭似五朵银花,分射命运神、万能神和伊斯天使,意在压制敌酋助天山派脱离大食教的淫威势力。 姬飞凤同时提醒并警示天山派师徒一脉: “何掌门、万师兄,敌强我弱、这里不宜久留,我师妹凌儿不日便到,等那时再作计较……” 万仞山一听凌姑娘很快就要到来,又想大食教确实不易对付,何况自己已成师父的拖累,头晕目眩难以招架。 不如他日召唤大师兄和四弟一同前来,这样昆仑派、天山派共同携手,对付大食教首脑和精英圣徒把握要更大。 但他知道,恩师何无剑却是一个不易说服的人,尤其是今天没占到丝毫便宜,因此万仞山婉转说道: “师父!如冰和云峰他们先回去了,我担心……大食教贼心不死趁虚而入……” “也好!” 何如龙见对手实在人多势众,且武功怪异幻毒弥漫,着实令人防不胜防,何况伊斯天使和万能神两人的武功,都不比自己出手差多少。 尤其是万能神一支彩带,伸缩自如软硬随心,自己毕生的修为,在这里亦已发挥到边到位,特别是徒儿仞山让自己始终放心不下,百忙中屡屡分神,险些几番顾此失彼。 掌门何如龙好几次被陷溺缠身不出,而且万仞山已经语气不清、手脚零乱,继续下去不是受伤被擒,就是麻木战死,师徒二人深入龙潭虎穴冒险,有些因小失大。 想到万仞山的提议也对,不如先把天山派的门户弄好,所以何无剑同意暂时撤走,这当口凤儿的相助,也为天山派师徒带来了转机。 万能神陡见穆圣之灵受到威胁,彩带乱舞将一串串冰雪打碎,却也臂膀酸麻功力骤降,散碎的冰雪化成一簇簇凌乱的冷气寒烟,灵蛇飞舞之际、顿时失去活力渐渐僵硬。 命运神一瞧翻身跃起伸臂搭住,伊斯天使铜号猛挥,将射来的寒冰箭冲撞得当当直响,却也令手臂冷颤不已麻木不仁,感到白衣女子武功不可思议,简直就是天神。 万能神担心命运神、挡不住白衣女子的暗器,尽管手臂酸麻,但她还是竭力舞动彩带,猛一抽拉意欲挡住,冰屑强劲的力道,差点将她的五彩绸带倒拉脱手。 她当然不知道,凤儿这几支六月寒冰箭、是发足了轮回功,只是被赶来太阳神的宝剑、挡住了其中的两枚,不然、三个人至少有两人可能会意外中招。 凤儿这一救急却令自己陷入被动,左侧腋下章门处破绽敞开,太阳神左掌‘千山暮雪’迎面照凤儿肩颈席卷,右手天尊剑同时无声送出。凤儿陡觉不妙,白玉箫本能挥动格挡左腋弱势,右手轮回功流转以‘冰雪无魂’力拼太阳神的近迫。 面对太阳神、万能神等强大的对手,凤儿周身均难以保全,深知此番脱身脱险均感渺茫,只是使命未竟心有不甘。白玉箫在太阳神的利剑光影下,已然找不到一丝成功的机会。 太阳神主导战局,让凤儿既惊又喜,百般言辞循循善诱,意图亡羊补牢,将小师妹拉脱魔域,怎奈天不由人,非但毫无作用,一切反而令她愈加被动。 在魔功和道功、双双夹击之间,在天尊剑威武凌厉、叱咤风云的气势之下,纵使白玉箫在手,焉能媲美天尊剑,凤儿注定难挽颓势。 两百招刚过,三女神掌指气势交织,万能神五彩丝带遥相呼应,命运神咒语纷纷指点对抗,太阳法幻天,宝剑离奇偏转,红、绿、蓝宝石戒指的光芒,如同魔鬼的精灵无处不在,幻化的魔道一浪高过一浪。 凤儿箫转阴阳刚冲出魔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听‘咯珰’一声脆响,白玉箫拖粘变招不及,二力克当断为两节。 凤儿由是心魂俱乱,直如天塌一般,慌乱之中‘雪域拈花’、‘冷谷玄冰’齐出,左右数招相继连回克转,意图奋力挽回颓势败局。 要知道,这白玉箫乃是伊无尘因故留传在西域,凤儿意外得到,尚未亲手奉还师叔本人。 此番与小师妹过招,顾虑太多极为被动,不得不借助玉箫之功,拉平太阳神的攻势,是以倍加体惜,不曾想希望还是落空,是非成败谁能逆转。 数道神光交织流转,霎那间、凤儿不知所措,而太阳神环绕飞舞、魔幻奇招层出不穷,宝剑在红宝石戒指绚烂的光影中,看似天边却在眼前,在不明不白的视觉影像交织迷惑下,竟毫无疑问刺入了凤儿的腰腹。 待到凤儿察觉竭尽全力规避时,天尊剑无坚不摧的锋芒,几乎不用丝毫之力,剑刃便已深入凤儿胴体过半。 彼时,凤儿的轮回功正炽,罡风激荡翻涌内功爆满,卷雪萃冰剑‘冰雪无魂’蓄势正发,值此突如其来的伤害,血流沿利刃边缘开口,冲破躯体,染红白色衣襟,凤儿顿时气息骤泄,四肢渐感无力。 朦胧中,就听耳旁传来脆弱的笛音,初始缥缈迷幻、犹似仙境,继而似海潮狂怒啸叫,又像是夜风凄惨呼号,层叠嗡嗡低沉混卷渐不可闻。 凤儿神智已识辨不清,瞬间呼吸便渐渐停滞,只看见天旋地转,脑海空白一片,觉飘飘欲坠、又似徜徉九天,惟半截白玉箫,犹然握在手心。 就在此时,从铁门关外奔来一匹毛色浅黄的骏马,马上之人黄绸蒙脸,紫红披风猎猎作响,浅蓝色的衣衫调配得更具丰仪,不仅露出一双眼睛,鼻子嘴巴几乎全部外露,似乎仅仅是用来缠绕、在鼻梁一周的特殊标示。 马上之人眼神和嘴角,无比坚定和刚毅,神情凸现强烈的急迫感和使命感,凝重上扬的双眉,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最无穷的力量,只为要锁住这一刻时间的流逝。 尽管有无数木丝邻兄弟,不断射箭阻拦吆喝勒令停止,但丝毫没能挡住、马背上疾驰的蒙面男子,那是一杆飞舞直进五彩斑斓的狂飙战旗,正向龟兹城外的交战中心的热点狂卷。 只见其人心无旁骛、目视前方,时而挥挥手随意搏击,两边数丈范围追杀而至的木丝邻教徒,便纷纷倒飞摔出数丈开外,可笑的是,这些人纵跌滚爬至老远一截,还是呵呵哈哈站不起身来。 伊斯天使目光已注意到此人,见黄衣贤能阿佳不是对手,估计来者不简单,正要请示命运神,却见命运神和万能神、似乎胜券在握,宝石戒指同心互动,正全神贯注,配合太阳神与白衣女子最后决斗。 魔道有别 254突变 三女神意图拿下、伊斯兰姆东进的最后一个强敌,她们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确然可见万能神嘴角,闪现出成功的喜悦笑容。 太阳神的无敌宝剑,趁敌不备切断玉箫,出其不意斜刺入对方腰间,蓦然间,鲜血狂涌飞射,落满太阳神的娇媚玉容。 当宝剑刺进白衣女子的身体,太阳神忽然看见、白衣女子嘴角颤动,但眼神丝毫没有愤恨而是怜悯,这情状,令太阳神战胜伊斯兰姆反贼、而涌现的喜悦兴奋,瞬间荡然无存。 或许正是这一切,触动了太阳神内心的某处敏锐神经,她竟然有些挥不去的疑问,这白衣女子到底是不是安拉的背叛者? 为什么叛逆的招式,和自己有那么多的相似? 为什么白衣人攻势并不强烈? 为什么白衣叛逆,总是跟自己重复、那么多不明所以的话? 她是谁?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所以,当白衣女子的鲜血,喷溅在她面颜和衣裳之上时,她丝毫不避不让,双眸关切地紧盯对方的翕动的嘴角。 太阳神总觉得、眼前的白衣对手,和自己曾经有过约定,这约定好像与穆圣之灵有关,这约定又好像事关安拉的真谛,这约定也许正是白衣女子、反复纠缠她的原因。 尽管太阳神在竭力回忆、当初白衣女子都说了些什么,遗憾,她想不起约定的如何内容,哪怕片言只语蛛丝马迹,脑海里空洞得连风影都没有。 太阳神静止在思绪迷茫之中,手指迟迟还是没有拔出宝剑,藉以规避而任其死亡,反倒是松开了握剑的手,呆望着白衣女子缓缓倾倒。 太阳神似乎有要伸手、扶一下白衣女子的想法,似乎松开握剑的手、就是准备上前扶助对方的,又似乎是等候白衣女子、还有什么最后的悔悟或关照。 她总觉得、眼前的白衣女子,和自己有某种心灵联系,难道仅仅是因对安拉的不忠吗?默那姐姐为什么不去竭力挽救?也许安拉没有救赎的责任? 太阳神的内心隐约、还潜藏着一丝不可名状的因素,在干涉她的举止,尽管她最终无动于衷,忘记真的应该怎么做,或许她还在想、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到底在哪里?安拉为什么不告诉她? 眼看敌人即将倒地,当太阳神醒悟,正要伸手、去拔出宝剑收回剑鞘时,忽然,一股排山巨浪翻涌而来,伴随着一声阳刚奋激大喝,罡气之沉猛浑厚、已不容太阳神抽剑抵抗,飞草走泥乱浊狂流铺天卷来,形势似乎要将她的胸骨压扁。 太阳神大骇,忙乱中一招‘冰苑天涯’,轮回功借力,总算在摔落前化解,旋转飘逸落地时刚一站稳,就被谢永恩、西天牧等数名武将和王子近身侍卫合围。 太阳神凝神转身,手挥急变一招‘飞越晶莹’,龟兹将士几乎人人闪身,唯有一名将军拳脚缜密,双手刀法刚柔相济、不退反进。 命运神初见天山派师徒逃离,也不饬令属下追赶,而是静静地在龙狮斑马背上,凝眸助阵拉特妹妹的叱咤神威,直到她一剑杀死敌人才颔首微笑。 或许,命运女神失去灵镜天刀、这个未来天使的遗憾,终于在这一刻可以无憾了,这个阻碍伊斯兰姆成功最大的异教徒蛊惑之灯、终于熄灭了,接下来将是安拉主宰东方时空、闪亮的序曲开始。 随着命运神的微笑,所有人似乎都看见了完美的伊斯兰姆世界,无边的圣教徒都在庄严隆重的瞩目,虔诚恭敬的颂祝,安拉的目光下到处是祥和幸福的人们…… 忽闻草场东北,余音跌宕、烟气弥漫,渐渐萧杀,怪异令人毛骨悚然,所有人都感到、被无形的力量撕心裂肺,不少伊斯兰姆圣徒、丢弃兵刃,捂耳掩面乱窜。 几位女神和天使、均为不同寻常的震撼之声诧异,偶尔回首寻视缘故,但见一人似以黄布窄条蒙面,蒙面部位仅在眼鼻之间,不足两指宽,与常人蒙面完全不同,蒙面男似乎不像是为了掩饰真容,蒙布倒更像是一种特殊的身份标签。 男子身手疾如闪电、诡异而来,像一只蓝羽大鹏鸟,扑翼而至,衣丝飘曳,形影忽高忽低,远远地含笛长吹,情状不可思议,左右手交错、挥拨推拉,看似漫不经心,却掀起四周激波震彻,并带动罡风爆裂,前方气浪追逐相随,草色漫卷冲涌散开、翻腾不止。 鬼魅神异的蒙面男子,没有丝毫暂停之像,连续出手来去匆匆,其人更是奔行如飞,难以描述如入无人之境。 而伊斯兰姆麾下围攻的圣徒,如同经历猛烈的秋风扫落叶,纷纷被抛掷扬弃,即便是远远离开之人,也受其强力牵涉,东倒西歪、不能自己。 女神和天使惊讶之余,只见缥缈蒙面的含笛男子,上下翻飞片刻不停。时而高入天蓝、时而滑掠草绿,如蜻蜓点水、翻转折行,劈空震云,堪比魔法神功,罡气散裂消解、无人能敌,连太阳神都不知所措、倒飞闪避,令诸女神和诸天使,如坠五里雾中。 忽然,蒙面笛男的紫红色披风,炸裂成无数碎片,像魔幻迷人的花瓣、假借爆裂罡风如彩云飞散,与天涯姬喷薄挥洒的血色神韵交相辉映,壮丽的图景裹着侠骨芳魂,盛开在旷野草原之上,让人洒泪怜惜、一幕难忘。 就在大食教徒朦胧困惑、惊惶顿挫之际,蓝衣蒙面男子已背负着生死不明的白衣女子腾空而起,唯见衣影扶摇、御风凌云,时而回转折行、时而一线直上,宛然神妙的一团蓝紫色云烟,在视线尽头方才落下,向东而去。 命运神默那惊叹、蒙面人的武功和手段,行踪影像可谓来去如风,带来近乎万紫千红的震撼,一直在思绪中搜索、蒙面神勇男子的细节轮廓,她从未见过如此英武刚猛之人,这手法这修为,可是人间来客? 命运神内心渴望迫切了解,并急于弄清,这从天而降的、伊斯兰姆最大的威胁来自何方,在一生的记忆中某一时刻,命运神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她始终无法想起。 与其说二指黄条蒙面,倒不如说那是一个、天降无敌的金色标志,面部眼神清晰可辨,窄窄的金黄布条,根本掩盖不了、那一份紧张关切和焦急忧郁的心灵,使得命运神不由得相信,人在生死存亡的希望绝境中,或许真的能爆发无所匹敌力量,让安拉也为之动容、甚至退缩。 及见太阳神不知去向,命运神终于清醒颇感骇异,而安东天使所率部众因笛音震撼,人人心旌摇曳、久战不下,等到怪音消失,万能神指明方位,太阳神和白清最的手下将士,又找准机会开始厮杀。 命运神见状不由焦急一挥手,命人将王子殿下的父母亲眷等、押上两军阵前,令伊斯天使喊话,迫其放弃抵抗、投降伊斯兰姆。 王子白清最初始正聚精会神,凝视着两位阿伊妲的双人舞,尽管姿态曼妙,却是水火不相容,只是两人招式太快,王子分不清哪对哪,心里充满忧郁不解,难道上天要安排我白清最、归顺伊斯兰姆,难道我西州回鹘,从此并入喀喇汗版图,心中阿伊妲啊!难道你真的希望我…… 突然,王子发觉两人罢手,只道是胜负已分,握手言和心底释然,没想到,太阳神竟向这儿飞来,一颗心又提到嗓子眼,忽见心中的阿伊妲来到自己面前,不由大喜,纵马上前几步。 王子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诸将为了保护自己,已将阿伊妲围住急攻,哪知,这些人并不是太阳神的对手,已有四名卫士筋骨折损、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余人还在拼命搏斗不敢退怯。 王子担心还会有伤亡,所以急切下令:“龙将军!请你下令所有将士一起停手,我有话要与阿伊妲说……” 斜阳下,诸将有序退出,太阳神侧首望着白清最,似乎想起什么,此刻,她一点也不娇怯脸红,王子已被她明净的容颜和眼神迷醉,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目光相对,或许还在记忆中搜寻,太阳神依然没有头绪,到底在哪里见过此人,只是此前听默那姐姐说过,此人是高昌国王子,只要令他屈服,那么,圣战就可以告一段落。 “你就是高昌国的王子?”太阳神不慌不忙地问道。 “阿伊妲!你果然……还记得我,我……我日夜都盼望着您。” 最后一句,白清最在朗朗乾坤及诸将面前,实在不好意思说出,但脸色微红、挣脱压抑却是意义明了。 忽然间,号角嘹亮,木丝邻圣徒齐刷刷退出一边,双方各执兵器凝神相向,就听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 “王子白清最听好,请你马上放弃反抗,你的父母家人都在这里,只要你归顺伊斯兰姆,我们高贵睿智的女神,同意降下福祉,准许高昌国子民栖居龟兹,不然,这里将血流成河、草木不生……” 白清最与诸将官亲见国王、王后等父母亲十多名王族要人,俱在大食教手中,显然已是人质,一时屏住呼吸默不作声。 偌大的龟兹草原,竟然变得彻底沉寂,静得仿佛连西天太阳缓缓坠落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晰入耳、真真切切,人人紧张呆立,似乎黑暗马上就要来临,根本没有听见伊斯天使在说什么。 伊斯天使模糊不清的汉语,多少也让王子明白了大意,白清最茫然地望着太阳神,自言自语问道:“阿伊妲!这是真的么……” “是的!这是珍主的旨意。”太阳神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们不可以违抗,所有僧道之流的异教徒,要么必须彻底归顺;要么必须一个不留;要么必须遣散天边;伊斯兰姆的子民心中,只能有安拉常驻……” 万能神骑着神马,飞至太阳神身边,一挥手掷出一段黑色丝巾,那是默那吩咐她、及时传给拉特妹妹,同时再一次向王子下令。 在她的身后不远,是伊斯天使率人、看管着国王和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摇头、抬头或点头,显然已被伊斯兰姆信徒控制了声音。 王子的两位亲人举措无声,意诫劝说王子不要管他们,只管为高昌国的臣民和家园、牛羊和牧场着想,王子望着这一切、嘴唇哆嗦。 太阳神接过丝巾,将面容重新蒙上,一声低低的尖叫,就见一匹马从远处飞奔而来,王子闭上眼移开父母的影像,目视阿伊妲终于开口说话: “我愿意听命女神的安排,只是……” “只是什么?”太阳神追问。 “请阿伊妲永远不要抛弃我!” “当然!伊斯兰姆的女神,怎么会背叛诺言。” 太阳神也不知王子所说的阿伊妲是谁,只道是高昌国臣民对伊斯兰姆三位女神的尊称。 “还有!默那姐姐要二王子暂时镇守楼兰城,哪里的西域各色臣民,对伊斯兰姆还不够忠心,所以,你们兄弟俩要听从、喀喇汗王穆萨的吩咐。” “请你们马上放还我的父母……” 白清最知道,这是木丝邻的要挟,也只有答应、才能换取父王和母后的平安。 太阳神和万能神一起点点头,太阳神朝身后轻轻挥手,属下的木丝邻立刻割掉捆绑的绳索,国王白安西和王后满含眼泪,蹒跚着被白清最的手下侍卫接应过去。 “谢永恩!”白清最目睹一切,表情严肃,即令身旁的一位将军。 “属下在!”谢永恩立即跳下坐骑,躬身领命。 王子略微扫视了眼前的大将军,才发现他的面颜和盔甲、战袍到处是血迹,犹豫再三终于发出指示: “马上派人通报大将军霍雷虎收兵,正告喀喇汗王穆萨,龟兹国从今听命伊斯兰姆女神号令。” 魔道有别 255木天师岭南之行 “王子殿下,三日后我们在西州庆贺,为喀喇汗册割王子大婚设宴,圣战结束请你一定要为伊斯兰姆喝彩!届时命运神要为你加冕伊斯兰姆王冠。” “请女神放心,白清最必然不负所托!”王子在马背上俯首行礼。 “伊斯天使,收兵集合!”太阳神调转马头向属下命令。 青铜号角呜呜连响,所有木丝邻圣斗士按黑、白、绿三色组合集结,随着几位天使游走。 命运神传下旨意,天黑之前回到焉耆等候喀喇汗王的部队,明天收兵凯旋西州城,并为册割准备婚庆大喜,所有木丝邻圣徒狂欢一周。 果然,当霍雷虎大军一撤,王汗穆萨和王弟册割率数万大军,于次日午后抵达焉耆,直到第三日晚间,伊斯兰姆首脑人物方才进驻高昌王城。 当晚,三位女神住进临时布置的神殿,率属下虔诚祭拜完珍主仪式坐定,刚刚饮用稍许奶茶,准备商议大事。 这时、就有契丹赐婚史率人和木丝邻使者,双双请求面见并向女神禀告,说即将完婚的可老公主,不久前自杀身亡,这消息当时就令在场的穆萨和册割等人惊呆。 “怎么回事?别跟我说……死去的美丽公主又是假的,难道……真的可老公主……很丑吗……” 穆萨逐一推开政事令、耶律寿远身边的契丹武士,向辽国使臣和随侍发出声声怒喝。 “滚……滚……滚……滚开……” 几名天狼武士虽然武功神勇非凡,值此使命未遂前功尽弃,自然敢怒不敢言,唯有不情愿地闪在一旁,任喀喇汗王发泄叫嚣。 “你们不是说、有武功高强的天狼武士,还有英勇无畏的大队人马、保护公主吗?”册割瞪圆眼珠,也上前责问契丹护婚使者和武士。 然后,他走到青衣使者面前,又继续逼问护卫随从:“我们百战百胜的木丝邻兄弟,都哪去了……” 伊斯兰姆使者见状,后退几步,望着三位女神犹犹豫豫、结结巴巴勉强辩解: “我们也是……刚刚得知,有奸细混进了……送婚队伍……我们发现迟了。” “什么发现迟了?那是你们的鬼话!其实你们就根本没有发现。” “不过,我们这一次、也给中原的武林,一个出其不意,剿灭了不少江湖上的顶尖角色,前后伏尸数百具,据说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根基,已被我伊斯兰姆摧毁不少……” 另一名青衣使者前出一步,向伊斯兰姆的女神、和喀喇汗王郑重解释道,似乎有将功折罪的味道,但却被穆萨的气愤打断。 “撒魁使者,你不要转移话题、推卸责任,你说的一切有根据吗?欺骗安拉和女神,是要下地狱的!” “穆萨,你要镇静!册割王子,也暂且息怒,这里是伊斯兰姆的清真圣殿,安拉会替你们做主的,明白吗?”命运神威严地向座下发号。 顿时周围回归安静,穆萨虽然贵为王汗,但在伊斯兰姆教派中,他的地位仅与天使等同,而他的王权需要教主授权,伊斯兰姆教的发展分裂、演化至阿巴斯王朝,教主已近乎傀儡没有实权,只是名义上的主宰。 实权几乎被三女神架空,教主受保护只能呆在总坛圣殿,所有伊斯兰姆圣战势力,由三女神指挥决断,在木丝邻的广大地域上,受命运神的安排,伊斯兰姆的天使随时有责任保全、喀喇汗国王的身份和权柄。 “撒魁,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髯须青衣使者面露难色。 命运神摒弃左右无关的伊斯兰姆亲信,只剩下本尊四天使和圣坛左右仪仗和护法,喀喇汗王也引退随侍人员,就听撒魁一五一十说来,期间偶尔有契丹的政事令,加以补充说明。 众人这才知道事情原委,一切皆因神武通和草头帮,伙同所谓射天狼的义士,以及不知名的蒙面江湖人物所为,反贼人数和帮派众多,契丹武士寡不敌众、伤亡殆尽,好在中原武林,也遭受沉重打击。 恰逢木丝邻圣徒势单力薄,也算是回天乏术,伊斯兰姆大队,尚未抵达王宫,耶律寿远差一点丢掉性命,可老公主迫于形势、服毒自杀,至于文天教木天师的掺杂到来,这些人却不甚知情。 三女神和四大天使以及随从,在耶律寿远等人指引下,来到可老公主的死亡现场查看,宫殿内外血腥尚未除尽,四下一片狼藉,但可老公主的尸身,并不在现场。 政事令耶律寿远,和刚刚闻讯赶到的先锋武官、大辽国皇上的亲弟弟耶律敌烈证实,可老公主服食的是御赐毒药‘绝笑流芳’,茶杯里残留的毒液,尚有一丝余味。 这种奇毒耶律敌烈也有两三枚,不过此时御毒药丸并不在身边,那是皇上去年无聊中说起、与众大臣嬉笑相赠的玩意儿,奇王当时也在场,自然也有份,公主的奇特毒药,想来是事先准备好的。 “这种毒药的奇特之处在于,人死后散发浓烈香气,顺风三四里皆能闻到,所以公主尸身被劫持时,一路香气不绝。”耶律寿远在一边,向三位女神解释。 “这些反贼为何要劫持、可老公主的尸体?”命运神不解问道。 “这个?下官可就不明白了。” 耶律寿远在伊斯兰姆女神面前,不敢胡言乱语。 “可老公主国色天香、倾城倾国,这些反贼一定是没见过绝色美人,多半反贼也是淫贼……”耶律敌烈想当然地信口开河。 好在他的话,三位女神并未全听懂,因为三女神都是木丝邻的圣女,于男女之事羞于认知,甚至有的人连中国话都不够专业,自然没有刻意去了解‘淫贼’是什么意思。 特别是后来的太阳神,除了武功技艺大体还在,过去的一切记忆几乎丧失,很多语言习惯和用词,都是加入伊斯兰姆后才掌握的。 何况之前,从未有人敢在三女神面前说起‘淫贼’一词,三位女神只道淫贼、都是些对香气有特殊爱好的人,所以,三女神也没有深究、耶律敌烈的当面大不敬。 事后,对于中原各部如此大胆,深入西域与伊斯兰姆为敌,三女神决定发兵、扫除东方的残渣余孽,为珍主为木丝邻兄弟,有必要将太阳升起的地方洗净,让安拉之音,永远祥和美妙。 命运神私下揣摸测评,果真三山五岳、七门九派在此遭到重创,或许将来东征中原腹地更有把握,建立一个大伊斯兰姆中国,将不是一个永远的梦。 为了让后方稳定,命运神将两位王子召集西州王城商议,除了强调伊斯兰姆的东征大军继续前进,还强调两位王子要和公驼王册割友好相处,并建议西州王宫仍然让两位老国王和王后居住,两位王子每个月均可以来王城探望。 其实,这是命运神对伊斯兰姆大军离开后的不放心,是一种强制要求两位王子听从指挥,毕竟木丝邻圣斗士东征,许多后勤补充离不开高昌王城的安全经营,而老国王和王后对两位王子有牵制作用。 命运神担忧头脑简单的公驼王、斗不过大王子白清最,所以才软硬兼施安置好不安定的各种因素,至少在不利局面出现时,仍然能稳住伊斯兰姆的基本形势。 再说木天师率文天教兄弟离开少林寺,他便独自赶去罗浮山报讯,眼看安师兄随了大食教,那是十条牛也拉不回头的事。 虽说安定有佛祖‘我不入地狱谁入’之心,但此举木子因还是认为不妥,极早告诉罗浮山安伯父是必要的。 木子因这才踏上岭南之路,不到六天就过了洞庭湖,渡湘水下连州,木子因感觉罗浮山已然就在眼前,出连州不远迎面飞来一队轻骑,约有十多人。 为首一人满脸络腮胡子,高喊:“前面可是大名鼎鼎的木天师?” 子因停住座驾拱手问道:“在下木子因,请问诸位是哪路英雄?” “果然是木公子!太好啦!简直太好了!我们奉癸位坛主之令,在此恭候公子大驾。” 胡子身后的瘦杆急忙应道,此人长相倒有些书卷气。 听了瘦杆书生的话,木子因半信半疑,自问并没有安排文天教的属下来接应一事,难道他们私下里怕我怪罪,担心勤王不力,才暗中迎驾表功。 虽然他入教时间并不长,空暇也翻阅过教中的一些典籍和规章,好像文天教、也没有这等习气。 又或许是微生大哥等担忧过度,飞鸽传书责令、让南方教坛兄弟及时策应,果真如此、他也不好怪罪。 子因于是索性点名反问:“癸位坛刘坛主人在何方?他怎么没有来?” “是这样的,坛主率领弟兄们迎接公子,却在湘南一不小心、中了五行毒药门的暗算,弟兄们拼死、总算杀出湘南云雾峰,坛主一时昏迷不醒,被弟兄们先送回去疗伤,且一再关照我等属下,务必不能遗忘接应公子去罗浮山。” 瘦杆书生说的有板有眼、句句在理,很像是那么回事,木子因听了点点头。 这时,一伙人随着木子因南行,大胡子说道: “公子还没吃饭吧!前面就是驼背沟,大伙儿就坐下喝一顿,再说,时候也不早了,过了溱水,就会有戊位坛的弟兄接应,咱若是怠慢了公子,坛主会责罚弟兄们的,戊位坛的兄弟们,也会瞧不起我们的。” 木子因微微一笑:“好!既然大伙有这等情义,今日就依老兄的高见。” 一行人走不多远,在一间颇大的酒庄落座,连木子因在内,满满坐了两桌,店家伙计跑前忙后不亦乐乎,甲鱼、牛肉、烧鸡、鲤鱼、猪爬蹄等,还有不少其它山珍野味,真可谓大鱼大肉一应俱全,显然是有所准备。 瘦杆书生一一给诸人斟满酒,子因已经嗅出酒味特别,与在书香园和尼山总坛、所饮酒的醇香大不一样,心中多少有些疑虑。 当大胡子端起酒说道: “我提议弟兄们、一起敬公子一碗,公子!这是咱湘南的酃酒,当年皇帝老子喝的特供名酒,弟兄们费了不少心思才准备好,生怕公子怪罪、招待不周……” “公子,此酒既为皇家贡品,酒香、酒味自不同于江北、中原酒家的专酿,大伙儿先干为敬,公子不妨慢慢品茗。” 瘦杆书生担忧木子因察觉,索性和大胡子等一口喝尽,以此逼迫木子因。 木子因站起身说道:“诸位,木某从不饮酒,不胜酒力不胜酒力……” 大胡子和瘦杆书生急了,一同劝说:“公子若是不喝下这碗酒,弟兄们回去,只怕交不了差,哪怕公子只喝一半,我们也好回复坛主,请!” 所有老少汉子一起站立,向木子因敬酒:“请公子赏脸!” 见这些人个个一气喝完酒,木子因左右望了望,也不好再推三阻四,说道: “好!弟兄们如此盛情,木某就献丑了,失态处敬请包含。” 子因仰起脖子,一口喝完碗里的酒,立马招呼众人:“弟兄们尽管放开肚皮,来来来!” 顿时,桌面上筷子轮流、杯盘转换,汤汁飞溅,一派混乱大吃丑态,木子因也不在意,潜运乘云气功,胸中如烈火,满嘴白雾浓烟喷涌,旁边诸人目睹奇状惊诧呆了,有几人吓得不知所措、起身想溜。 待子因喷完白汽,众人忽见木公子徐徐仰倒,随座椅摔倒地上、不省人事。 “喝哦……”所有人同声大叫庆贺。 就听大胡子哈哈傻笑:“我早就说这小白脸啊!多半是个芋头,烀着吃没问题,比那个什么副坛主省事多了,跟咱们的书生老弟,头脑简直没法比。” 说完连连摆手,随即弯下身段,欲摘除木子因腰中的宝剑,没想到宝剑被子因侧压,大胡子怎么也掀不动、木子因身子,连喊四声奇怪,最后骂道: “这小白脸哪来这么重,老子都搬不动,弟兄们,来几个!给我一起抬,这把九龙剑,从此归咱们五行毒药门喽!” 魔道有别 256还是不免中毒 这大胡子就是岭南云雾峰、毒药门的老大路洪水,因其施毒手法花样繁多,江湖上遂称陆空水,其意即指横行海陆空、通吃天下,毒门无人能比。 而瘦杆书生系毒药门的二当家,此人姓贾名封,因外形瘦弱谈吐不俗,颇有书生气,被陆空水直呼贾书生,高兴起来亦或称书生老弟,而且其武功、比之毒药门的老大,还略微在上。 五天毒药门下的其他随从下属,均不敢当面唤其贾书生,俱称五毒军师,只因贾、假同音,二当家甚是忌讳。 这些人平日居住在、云雾峰的瘴气洞,与毒蛇怪虫等、不知名的小动物为伍,有天然的使毒防毒之术。 木子因南下罗浮山,微生公子为了给木子因节省时间,着令传书癸位坛和戊位坛、还有乙位坛,指示坛主以最快方式和路径,把木天师送到罗浮山。 乙位坛在虔州走露风声,结果反而导致癸位坛、被五天毒药门算计,坛主率一帮兄弟,在湘北与木子因岔道了,而副坛主和十几个文天教弟兄,除了几名战死者,余人在连州全部中毒、昏迷被擒。 木子因早就觉得这伙人蹊跷,当然,他也没想到微生公子、会有这样的安排,何况在文天教中,下属极少有人敢喊木子因为公子,多是虔诚恭敬称木天师,以示尊重。 尤其是木天师声明不喝酒,这些人居然神色有异、略显慌张实在可笑,待到自己以乘云功逼出酒毒,并假装中毒倒地,想看看这伙人到底想干什么。 因此,木子因歪倒地上,故意磕住九龙剑,再以乘云功加力,让身体和手脚吸住地面,令大胡子轻易拿不到九龙剑。 等到五六个大汉、抓住子因身体各部位,一起使劲来提依旧纹丝不动,陆空水和贾书生等、无不狐疑。 “没听说僵尸有这么重啊?” “我听说,人要是死的不顺心,就会怨气重,这怨气憋在肚子里,怕是有三五百斤……” “滚你娘的,这僵尸岂止三五百斤,一千斤也不止,咱兄弟六人都发不动,估计这小子冤鬼缠身了!这桩买卖、恐怕不吉利。” 有胆小谨慎的毒手,开始迷信惊慌了。 “日他娘的,邪门啊!他的胳膊腿脚、硬的盘不动,是这小白脸死的冤,还是他妈的鬼魂附体,这僵尸咱哥几个也抬不起,军师老弟,难道还真有铁打的人啊?” 瘦杆书生皱眉说道: “洞主,听说鬼魂是没斤两的,就算上百个冤魂在他身上,该也没一两重啊!八成是这小白脸能吃,这鱼啊肉啊!给洞主的药酒一折腾,在他肚子里发涨撑重起来。” 瘦杆书生见事出蹊跷,心里也惊恐没底,为稳住军心,匆忙编了一句胡话,算是糊弄过去了。 “那好再来!大伙一起上,老子不相信十几个弟兄、抬不动一具僵尸,小二,去!准备一盆水来,要是还抬不动,老子就用药水化了文天教的天师,看看到底是死天师厉害,还是咱毒药门的手段厉害。” 店家和店小二闻声赶来,毒药门老大将药水调好、放在一旁。 木子因听着心中暗想,原来这里的店家和他们都是一伙的,不知坑害了多少无辜的路人。 这时,十几个青壮大汉一起,两人一组各自对应招呼、木子因的手脚和头颈,余人则准备提拿腰肋的衣襟,围住躺在地上的木子因,渐渐靠近小心翼翼、挨个蹬下身两手前伸,一副害怕拒推阻挡的表情,生怕笨重的僵尸有了感应,一翻身把他们个个压死。 “我喊一二三,来!” 十几个汉子,总算抓住了木子因的衣服、腿脚等部位,急切等候洞主的吆喝发力,没料到,木子因骤然一收乘云功,众人的巨大合力、瞬间把子因抛到空中。 十几个人也因此收控不住,全都跌摔个仰八叉,把店堂里的桌椅板凳、酒坛碗罐撞坏不少,连在一边准备伺候木子因的药水盆,也被人不巧砸翻,毒水飞溅落在多人身上,好多走狗门徒鬼哭狼嚎、没命地喊叫,火速找水缸去清洗肌肤,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木子因借力施力,在众人头顶手脚伸展,左手五指照着武功稍高的两人弹开,四道真气前后封住瘦杆书生、和大当家路洪水的穴脉,右手抽出九龙剑,翻身盘旋悠然横扫一周,而后一箭穿云、跃出屋外。 顿时,整个酒店坍塌倾倒、烟尘飞扬,好多五行毒药门人、跌跌撞撞冲出逃命,剩几个伤残断骨的贼子,勉强爬出废墟苟延残喘,大当家、二当家,也被手下忙不迭、拽到店铺外面。 木子因落地立定,睁大眼怒喝: “好你个五天毒药门,大白天也敢杀人抢劫,你就不怕阎王爷,跟你们算总账,今天你们遇见木某,算你们这群狗贼走运!我暂时不杀你们。” 子因言罢,走到路洪水面前,点点头稍微弯腰说道:“大当家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木天师神勇,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关公面前耍大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为……” 路洪水见毒药、丝毫没起作用,只道这位文天教的木天师,真的会妖法百毒不侵,害怕的竟然想不起、该说什么话来。 倒是木子因替他补充、说出了后面的话:“你以为可以四两拨千斤、智取九龙剑,对吧!大当家的?” “对!对!对!……噢……不对!不对!不对!”路洪水见心事被对方说中,又害怕的连连改口不予承认。 “一人做事一人当,毒药门害死的人不算少吧?我听说你是毒药门的洞主,按说我杀了你,应该不会有冤屈吧?” 木子因蹬下身,把九龙剑连剑带鞘一起,在路洪水胸口掂了掂,委婉问道。 “应该应该!不不……公子仁义、天师饶命!” 路洪水穴脉受制、行动不便,再三求饶,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木子因停顿片刻,说道: “好!我给你一个机会,马上叫人把你们用毒药迷住,前后陆续捉拿的文天教属下、和其他无辜门派的人,一律释放到这里来,记住!一个不能少,我和你……嗯!还有你的那位狗头军师,就在这里等候,想跑!谅你们是跑不掉的。” “是!是!是!木天师料事如神,在下不敢……万万不敢!” 木子因点点头缓缓站起,他对五毒门掌头的临场表现还算满意。 “快!还愣在哪里干什么,一溜烟、瘸腿狗……你们几个,照天师的吩咐,赶快去办!……” 洞主路洪水连忙指派、毒药门的走狗跟班,那个绰号叫一溜烟的人,正是刚才那个胆小迷信的毒手门徒。 “唉!” 三四个男子鼻青脸肿、萎靡不振地爬起,一个个龇牙咧嘴,看来伤的不轻,彼此相助,总算攀上马背、衔命而去。 半个多时辰过后,果然来了十多骑,其中十一人、衣着明显是文天教的,还有两人木子因不认识,其实他们是白莲教的属下,都是最近被五天毒药门拿住的。 “属下癸位坛副坛主锦午刑参见木天师!”马上一人飞速下马,向木子因施礼。 “锦副坛主请起!”木子因走近几步,挥手示意。 “白莲教宣堂主、甘飞虎见过文天教木天师,多谢文天教的救命之恩!” “宣堂主、甘英雄客气了,我在少林寺、见过白莲教的仇必豹大哥,极为敬佩,有幸与两位相见,请代为木某问候白莲教主,木某得暇一定拜会。” 仇必豹是白莲教的北王,为人正派是天花派的核心骨干,白莲教走上邪路前、他是六台舵的舵主。 自昭州一役,白莲教众被九嶷三子杀得亡命落魄,五大王死了二王、伤了二王,教主重伤差点丧命,后在中王白瑞恒护送下,潜逃至柳州,后于宜州重招八总舵旧部,宣告退位由白瑞恒接任新教主。 白瑞恒是之前天花派唯一的王者,而今天花派义高理正,从众数千,终于比住了人花一脉,且有两位声威并重的台舵主,被三派教众推举为北王、南王,而东王和西王为佛花、人花各占一席,中王暂且空缺。 其中人花派系属部兄弟,因行事常常善恶不分,且不加掩饰,或者说利字当头不拘小节,从而得罪了山城堡、水镜寨等不少三教九流的江湖同道,白莲教也因此遭武林各派诟病,被斥之为旁门左道,终因昭州一役,致使白莲教几近夭亡、沦为十三流之末。 天花派代表仇必豹特意奉教主之命、试探了解武林的态度,有意请少林寺出面,与江湖各门派重修旧好,算来北王仇必豹是不请自到。 “原来,木天师与我们北王仇大哥相识,那敢情好,大恩不言谢,宣四海代教主恭候木天师大驾!我等还有事未办,告辞了。” “多谢两位,再会!” 文天教属下多人目送宣、甘二人离开,木子因又询问了坛主去向,得知此事、系结义大哥微生公子安排,他也就不再多说。 而后,子因嘱咐癸位坛弟兄、小心从事,自己去罗浮山,不需相送,毒药门一干人,也悄悄离开、各自疗伤。 渡过了溱水河,木子因微微有些头晕,但并未上心,还道是连日赶路,休息不到位所致,在龙河下游的增江渡口,此处水流稍缓、极为清澈,木子因辞别戊位坛的诸位兄弟。 登上渡船,罗浮山仰首可见,船家告诉对岸即是正果,木子因一时没听明白,还以为船家提醒自己、终于修成正果,谦虚说道:“哪里、哪里,还差一大截!” 船家见年轻人否认,甚是奇怪,此刻,渡船离对岸已经不远,解释说: “老朽一把年纪,居住此地已数十年,从未搞错街巷集市、左邻右舍,这对岸确是小镇正果,尊驾不信,可以下去问问,就算不对,也只能说差一小截。” 子因站在船边愕然,连连摇头,忽觉记忆模糊、头脑欲裂,摇晃不定、昏迷失控,一头栽倒在增江里。 船家大骇,赶忙锚住渡船,高呼:“不好啦!不好啦!有人跳江寻短见啦……” 老者心里埋怨:难道我哪里说错了吗?哎呦不得了,看我糊涂透顶,我怎么能说‘尊驾不信、可以下去问问’,他……他就真下去啦!我意思是让他、靠岸下船问人,他怎么就误会老朽呢,老朽这不成了罪人。 “天啦!我该怎么办?”船家急的四望呼喊,就差没跳下江了。 凑巧,渡船上下游,皆有船只往来,上游是一只竹筏顺流而下,下游是一条大船,张帆逆流而上,听见呼救声两船皆靠过来,有三四个男子,迅疾潜水入江。 余人翘首以盼,或有人聆听船家抹泪诉苦: “老朽左臂残疾多年,不然就亲自下去救人,这公子乃是北方人,多半不会水,只因与我辩解,争论不过……便跳江,小人一家可赔不起啊!” 旁边有人插话:“这是他的马吗?可真是一匹好马啊!价值恐怕不低于五、六十两黄金,咱粤桂一带,可没这样的宝马良驹,看来这有钱人,不能受气啊……得让着他些!” 木子因的烈焰鬃精干高大、气势不凡,模样在南方一带,极为罕见,明显不是一般意义的骏马,自然有人揣摩起、木子因的身份来历。 “凭什么一定要让着他,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怕受气就呆在家里!船家老哥,你别怕……我们给你作证,官府也不会冤枉好人的。” 另外,有过往客船及其余船家、雇佣的水手伙计表示不服气。 这句话惊动了竹筏上、一名往来的陌生女客,由此说道: “这位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性命都保不定了,你们这般说话,未免有点幸灾乐祸,恐怕不妥吧! 再说,出来就是顺气的,我就是呆在家里不开心,所以跟这位船老伯游江来玩,难道这也有错吗?” 魔道有别 257坠江溺水难活命 众人一瞧,是一个姑娘,独自坐在竹筏上,心道这丫头好大胆,端的不是一般人,两伙计识相努努嘴,各自望了望,便也不再跟她争论。 好在江水清澈,没费多少时间,落水公子便被打捞上船,旋即被船家翻身、把头探在船舷外,寄希望呛溺者能自行压迫、吐出腹中积水从而生还。 有人眼尖,看见落水者不禁同情吐露: “这公子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或许还有什么伤心之事,唉……太可惜了!” “是啊!做人啊!不能气量太小……” 那姑娘听见有人说伤心之事,也许受到触动、不由侧目,正好看见船家、在给落水昏迷的公子翻身忙活,那是为了继续抢救死者。 那一瞬间,姑娘看到落水者、手背的一团红印记,好像想起什么。 猛然间、路过的女子飞身跃上渡船,一把分开观望好事的男男女女,陌生的姑娘声音几乎变调,大喊: “让我来看看……” 所有人无不大奇、噤声急避,就听姑娘语带哭腔惊呼:“啊!果真是木师兄!木师兄一定是来找我的……” 原来,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罗浮山的大小姐安静,因为去年和母亲去姑射山提亲,适逢木子因外出未归,原本她还想去京都寻找看看,偏生遭母亲拒止。 回到家,九姑一直闷闷不乐,尽管后来舅舅舅母来罗浮山、给世外真人祝寿时,答应只要有机会,一定促成外甥女的姻缘,可是一年过去,仍然音讯皆无。 新年过后,九姑还是整天不开心,更别提练武功了,什么武功秘籍师门绝学,一概提不上劲,引得父母时时责备,几个师兄前前后后也劝不了。 终于在二月初,姑娘独自一个人下山,游山玩水去了,省的在家听爹娘唠叨、耳根烦躁,九姑原想一气之下,北上寻找心上人。 可一想哥哥不在家,安静又担心自己私自外出,爹娘为之提心吊胆、夜不能寐,于是她愁肠百结,又无奈折返。 却没料到在增江,安静偶然瞥见有人落水,且溺者手背上有一块红色胎印,她记得有这种胎记的人极少,姑射山的师兄木子因、就是其中之一,而今木师兄就在眼前。 九姑是又惊又怕,又爱又恨,断定木子因是来罗浮山提亲的,却没想到人未到、情已终……急的几乎没了主张。 或许,因她小时候曾经落水过,父母在她年长明理之后,自然教导一些溺水救亡之术,再者身处岭南山水福地,又是武林世家,何况南方江河湖汊常见,真正不谙水性者甚少。 “船家!快快靠岸……” 安静也不顾周围眼光的考验,一把抱起木子因坐于船头,双手抵压前胸后背,以大丹功急救,木子因吐了一两口水,似乎有了脉息,安姑娘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子因依旧昏迷,脉息极其微弱,当然寻常人根本察觉不了。 在旁人看来,年轻公子和已经死人、没什么分别,所以有人劝导: “姑娘啊!这位公子溺水太久,一点活气都没有了,连水都吐不出来了,你就看开些吧!吃一堑长一智,也算得个教训。” 安静哪里知道,木子因的落水,全系此前在驼背沟酒家,喝酒中毒未除尽遗留毒害。 木子因酒桌上运功,喷出的是大部毒酒,若是再饮一碗清水排毒,那就无后顾之忧了,木子因对此并不了解,从而小看了五行毒药门。 尽管还有极少部分毒液留在体内,但由于木子因乘云气功的被动保护和抵制,毒性一时不能快速、干涉血脉和影响腑脏。 因此,子因的中毒之状,初期不甚明显,只是在乘云气功一丝一丝、缓慢流转的间隙,呈现点点滴滴的渗透侵害,终究在增江水面的船上,令木子因不省人事而坠江。 好在落水前,他几乎没什么呼吸了,胸腹之中、自然也并无多少积水,不存在呛溺而亡之说,只是余毒未尽,最终还会引起祸端。 安静急切之间,以大丹功营救木子因,尽管时候不大,但尽数付出毫无保留,故而有些乏力,那是爱之所迫,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给他。 陡然看见木子因来罗浮山,不亚于万千宠爱在一身,觉得舅舅、舅母没有骗她,兴奋喜悦之余,她真想对天地山河呐喊。 只是在众人的眼光下,硬生生克制住激动,但嘴角泛起的一颦一笑,还是让周围的人,觉得这陌生姑娘所作所为莫名其妙。 以至于竹筏行者和捞救水手都觉得,这姑娘怎么有些傻乎乎的,而其余江上过往之客皆以为,年轻男女爱恋生恨、翻云覆雨,一个个持怀疑的眼光、不屑离开,难免摇头、闲话讥笑这对男女想不开。 好在此情此景,两人俱不能听见,九姑娘忘情地连谢谢也遗漏了,只有船家一个个向人打招呼、拱手称谢。 这时,安静才站起身,对几位渔家模样的男人说道:“多谢几位大哥救人义举!” 渔家摆摆手:“不必啦,以后可不能太大意,赌气也不能玩真的,这公子……” 渔家摇摇头,不好再说下去,安姑娘羞得面颜热辣、不敢搭理,再次凝视木子因,总觉得有哪些不对劲。 若论她自己的武功,虽然没有几位师兄和哥哥强,但也差之有限,木师兄怎的、还是像没了呼吸一般。 安姑娘细一想来不对!判定木子因是中毒了,这一路上、尤其湘粤一带瘴气毒物甚多,木师兄肯定是不小心染毒,想到这里她弹出一粒药丸,送入木子因口中,又吩咐船家端来清水,给木子因饮下。 罗浮山的万灵金丹、天下驰名无毒不解,以木子因的症状,半粒之半足矣,九姑此刻考虑不了那么多,只求所爱之人能平安无恙、立马神气活现才好。 等船已靠岸,木子因亦以醒来,一个陌生的姑娘形象、渐渐清晰,映入眼帘是弯弯的嘴角、浅浅的梨涡,明眸皓齿娇媚含笑,这模样似曾相识,木子因不解,大惊坐起。 “你是……我怎么……?”木子因摇摇头,想弄清怎么回事。 “啊……木师兄,你终于醒啦!我总算等到你醒了。” 安静说完站起身,拍拍胸口长吁了一口气。 木子因恍然大悟记忆重来,勉强坐起来说道: “你是九姑!难道我已经到了罗浮山?哦!我想起来了……” “还没有,木师兄……唉!这次你怎么、没把我忘记?” 安静想起上一次去姑射山,看见木子因在翡翠潭作画,他居然认不出自己,这次见他无恙醒来,免不了再取笑他一番。 木子因难为情地摇头,想起往事足不出户、心无旁骛,难免疏于交际,不禁惭愧,自责: “我怎么敢忘记!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你会来!” 九姑娘羞红了脸蛋低低地说,唯见鬓丝在江风中拂动,仿佛在传递不一般的柔情,细腻的柳叶眉,在几缕刘海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清晰,且极富有灵韵。 木子因大奇,想不明白九姑娘是如何知道的,照这么推算,世外真人和安婶婶,恐怕已离开罗浮山,去救长子安定了,于是神情有变惊问九姑: “那安叔叔、安婶婶还在山上吗?” 安静见木子因紧张不安,还道他是因为不能定下亲事而焦急,神态和悦婉然相告: “木师兄!不用担心,我娘和我爹没有外出,就等你来说清楚才好……” 说到最后,九姑竟然流露一丝娇羞,木子因微微一笑并未深思,只道自己初来罗浮山,真人夫妇热情好客、早有准备,何况在少林,安定已有说明,九姑娘喜出望外,自不待言。 木子因猜测,世外真人多半还是得到风声,只是不太相信、江湖传闻的可靠,或许正在等待自己、带来的真实详细的情况,来决断拯救亲生儿子的行动计划,想到这里点头赞同,不再言语,心里自然也踏实坦然许多。 渡船靠岸,木子因和安静一起牵马下了船,木子因给了船钱,船家死活不肯收,声称佛祖保佑公子活得好,小的全家自然也能活得好,以后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木子因觉得吓着船家,有点不好意思,笑笑说不关他的事,是自己不好,船钱一定要给,也一定要收,安静也帮忙说道: “船老伯,木师兄说不关你事,就不干你什么事,你拿着吧!不用怕。” 说完将银子强行塞给船家,和木子因并肩离开渡口。 木子因与安静边走边聊: “我在驼背沟中了毒药门的暗算,都怪我大意,只道当时已经吐出,没想到还是没洗清余毒,害得我差点淹死在增江,要不是遇见你、后果不堪设想……唉!这五天毒药门的毒,还真是厉害,看来以后半点也马虎不得。” 想到万一淹死,信也不能送到罗浮山了,自己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恐怕安师兄、真是万劫不复了,还好吉人自有天相,总算对得住九姑娘救我一命,不过安师兄投身大食教一事,我还是先不能跟九姑讲,省的她惊慌失措、另生意外。 “这五行毒药门,在湘南危害多年,一直狡兔三窟、行踪不定,爹爹说他十几年前曾去收拾过,结果给他们跑了,那是我娘刚刚嫁过来不久,爹爹担心舅舅、舅母路途意外遭暗算才下决心的,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又打你的主意,看来抽空我非得拆了他们的台、填了他们的洞……” 安静虽然说得颇为平静,但神情充满激愤。 “九姑不必为此气恼,好歹我也练过几个月功夫,而且答应给他们一条生路,他们断胳膊断腿,也怪可怜的。” “什么可怜!他们长好了伤,还不是继续害人,是你这回运气好,难道狗还能改的了吃……屎!” 安静说到最后,终究立即停住,不好意思把‘屎’字说出口,木子因知道其中缘故,故作凝眉仇恨之状,说道: “那就让狗东西吃几天……啊不,是吃几十天尸米再说吧!” 安静闻言先是一怔,继而会意,掩口长笑不已: “木头哥哥真会逗人,还有尸米这一说,我倒是头一回听讲,娘说你是舅母的得意门生,看来还真没说错!” 木子因陡然听‘木头哥哥’四个字,心里一阵悸动,虽然他知道是九姑儿时、在姑射山做客游玩,跟易心缘莫丹丹她们几个人,学舌学来的,尽管当初的娇脆之音,多少是有些取笑他之意。 而今子因长大历练后,再听这轻柔之音,他隐隐有些不安,尤其是一声木头哥哥,唤醒了天孙玲珑的音容笑貌,顿时面颜如同罩上一层严霜,似乎为自己没能及时安慰她而内疚。 安静只道木子因毒伤刚好,还需要修养,因此劝说:“木头哥哥,已经上山了,你还是骑马吧!前面不多远,就到我家了。” “那怎么行!应该是你骑马,我牵马才对,我一个大男人骑马,你一个女儿家牵马,给别人看见了,我木子因往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九姑啊!你是不是得给木某一点薄面?” 木子因半开玩笑说道。 “在江湖上混?”九姑重复说道,却是一脸疑惑茫然。 安静本想直说:你也不会多少武功,你那把剑,跟李太白的随身佩剑,真没什么分别,不过是舞弄的好玩、装装门面而已!这次侥幸、从毒药门的虎口中逃出来,没人保护你还能活着,真是高香烧到天了,生死一线、命大福大。 她心底暗暗摇头,终究还是憋住笑,不忍拂他的面子,抬眼看木子因,却是一脸正经,全不是说笑神情,却不知木子因就是在说笑。 “怎么?安师妹还有什么疑问。”木子因语气归正,两人依旧边走边谈。 魔道有别 258一定是为婚约而来 “你放心!我当然会顾及你的面子,不过,这里已是罗浮山中,极少有外面的闲人进入,不会被人看见的,你毒伤刚好,还是骑马稳妥些。” 安姑娘轻言细语,一副怜惜之意,木子因这才知道,九姑娘是关心、体贴自己有伤在身。 “九妹啊!难道你竟不相信、罗浮山的万灵金丹?哈哈!……我一点事都没有,刚才不过是说笑,我木子因是什么人,在姑射山武功排行第四,仅次于心缘师妹,江湖上多少也是有些名望的!” 一听木子因的嬉笑之言,安姑娘不禁莞尔开怀,过后柔声说道:“来!你先骑上,让我牵着马,在前面引路!你也好看仔细罗浮山的风光,到时给我画一幅最美的画,我要把它裱上挂在床头,只要一看见罗浮美景,就等于回到自己的家,我要用来做……陪嫁。” 话到最后安姑娘收口不说,木子因奇怪追问:“你要用来做什么?” “我不告诉你!除非你先答应我……”安静羞答答地回应。 “不就是一幅罗浮春光图吗?木某兴头之上,不出半天、笔到画来,简直算不上什么玩意,我这样走走看看,就已经足够,骑马观花、就不必要啦!” “你今来的不巧,适才罗浮山初春,还极少有花可赏,可要让你大失所望了。” “没有啊!我早就看到了。” “在哪里?”安姑娘深为奇怪,左顾右盼,并未见到什么花朵。 “我也不告诉你,她在哪里!” 木子因神秘兮兮,望着苍翠林中的天空一角,大概是想辨出罗浮山的方位走向,山道渐南日光渐中,周围满是温和柔媚之气色,耳边前后是几只黄鹂鸟、婉转地鸣叫。 “其实,我的做法和你……来这里的想法是一样的!”安姑娘一言既出,再也不好意思和木子因同行了,只得含羞低首,独自先行跑开一小段。 木子因兀自愕然,仍未想明白安静的话是什么意思,暗道难不成安定师兄的事,他们罗浮山早已经知道啦。不对!没那么快,自己快马加鞭、昼夜兼程,连食宿都省去好几回,路上并未耽搁多少时光。 除非有人飞鸽传书,嗯!或许也有可能,想到罗浮山在中原武林中,虽然名气不是很大,但在江湖上、还是有一席之地的,有武林朋友及时报信,也很正常。 子因估计,安姑娘是想用罗浮山的高大、完美的形象来劝告兄长,这虽然看起来有点离奇,但也并非全无道理。何况安定、以前确是向自己索取过画作的。 而且,这次在少林寺巧遇,还当面提起,后来吃了命运神的迷药,追随了大食教,说不定这画,还真能唤醒、她哥哥的神智。 木子因想到九姑娘的神情异常、喜忧不定,由衷赞赏羡慕他们兄妹情深,同时,也为姑娘家千变万化、难以捉摸的举止用意感到吃惊。 想到这里连喊:“安师妹!我知道了……” 见安静听自己所言毫不理会,反而跑得更快了,当即跨上坐骑追赶安姑娘,一边追一边喊:“安师妹,安师妹……” “安师妹……安师妹……”山上也传来一阵呼唤,木子因只道是回音,细一分辨,不是自己的回音,而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就听安静喜道:“三师哥,我回来了……” 来者是世外真人的弟子利凌云,排行第三,其后还有四弟管太虚,一见小师妹回家,利凌云分外高兴。 “安师妹,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你走了至今三天音讯皆无,师父师娘都急坏了,大师哥和四师弟都下山,分头去找你了,这会儿,也不知到了何处……” 话到此处,利凌云眼光落在了安静身后、数丈之外奔跑的骏马,伸手一指问道:“师妹!后面这人是……” 利凌云看见马背之人,神色有异,只道是不良之辈、尾随追至,看情势急于准备出手,似乎就等安姑娘一个声势回应。 安静一抹刘海,赶紧说明:“三师哥,是自己人!” 这当口,木子因也已到了近前,随即收提缰绳下马,抱拳施礼:“这位一定是利凌云大哥了,小弟是姑射山的木子因,今日有幸得见兄长。” “初次见面,原来是姑射山的木师弟,我还道是山外的什么人,走错路误入罗浮山,幸会幸会!” 利凌云一转头,对安静埋怨说道:“小师妹,你怎么不早说?真心想看我出丑啊!我可是从来没有得罪过你噢。” “现在说了也不迟啊!我知道,你对我蛮好……嗯!我爹我娘还……好……吧……” 安静神色调皮古怪,说到最后,显然是察言观色,探听爹娘对自己的生气程度。 “哈……哈……哈……,想不到小师妹,也有所惧怕之人!不过今天贵客远来,师父、师娘心情一定转好!” “你是说阴转多云呢?还是阴转晴?”安静追问一句。 “安师妹,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利凌云故意矜持,不上她的当。 木子因见二人嬉笑捉弄,也颇感生动有趣,故而含笑不语,只管倾首聆听。 “算了,不跟你逗了……”九姑见师兄正儿八经,也就不再戏耍他了。 “木头哥哥……不,是木师兄,唉!小时候跟心缘表姐学喊惯了,想改口蛮难,木师兄,你不会生气吧!” “不就是傻乎乎的木头人吗!你以为木某人,是气量和针尖一样小的哥哥?木头就木头,用得着的话,建屋盖房竖门横床,大小也算是个材料;用不着的话,至多是个废料,好歹也能当柴禾起火,烧一顿饭菜不行,热一壶酒不成问题。” 木子因随着话题,自行调侃起来,一副无所谓的轻松神情,木子因抛去了状元的梦想,自然也就换了一个人。安静当然不知道,她的木头哥哥,在京都赚了一个‘不满月状元郎’的称号。 利凌云闻言大笑,说道:“哈哈哈!木师弟这般大料,岂止就热一壶酒,像安师妹这等酒量,至少能供管三四十年!” “啊?哈哈哈……”木子因也随之、不好意思地摇头笑起来。 “那我就……嗯……不拘小节了!木头哥哥……嘻嘻!” 安静终于露出、小姑娘家的调皮憨态,嘻嘻一笑,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随你的便!” “那好!我们一起走,得赶紧先领你去见我爹、我妈。” 九姑娘甩头问利凌云:“三师哥,木头哥哥有要事才来这儿,你说我爹娘是在丹房,还是在斋房?” “师父在桃源洞修炼,师娘在斋房修心养性。” “木头哥哥,我们先去斋房吧,见我娘再说。”说到这里,九姑娘脸色又微微泛红。 木子因点点头,表示同意,和利凌云一同,跟在安姑娘身后,边交谈边向都虚观走来。 都虚观是罗浮门人的祖师爷、稚川真人所创建,稚川真人原名葛洪,生于公元284年,卒于公元364年,生平精医通药、执着修仙练气。 葛洪早年师从郑隐学习炼丹秘术,后又从师鲍靓修习仙道异术,东晋咸和年间,他在罗浮山开创的东、南、西、北四座庵堂。 传至唐末,四座古庵已由稚川真人的后世弟子,分别扩建成东庵白鹤观、南庵都虚观、西庵黄龙观、北庵酥醪观。 至安博雄执掌罗浮山时,门户接待等主要事务,全部安置在南庵都虚观,北庵乃是掌门闭关修行专属观堂,其余两处旧堂遗屋作为门人四季练功随选之地。 都虚观一进门右侧是丹房,丹房外有一口水井,那是当年老祖葛洪挖掘的,主要是用此井汲取井水炼丹,经七七四十九天,炼出九转金丹之后饮服成仙,因此,此水井被后世弟子、称作长生井。 丹房内有八角形炼丹炉,炉体高一丈零八,基座是按道家阴阳八卦原理,用二十四条青麻石砌成,边缘处分别镂刻有瑞鹤、麒麟等吉祥图案,丹炉由座、身、鼎三部分构成,四角柱石有云龙浮雕,顶成葫芦状。 观院左侧是一株数十年的九里香,那是安博雄在夫人和儿子安南的建议下同意移栽,虽然当时在四个方向都栽种了,但最终只有一棵成活,且长得枝繁叶茂。 当年,安南小女九姑娘生下一周岁,易皙捎信邀哥嫂来罗浮山聚庆,并请嫂夫人替小女取个小名,后神华宫主夫妇、因故未能成行,伊无尘依据罗浮山、都虚观的风物印象,遂为甥女取了小名九里香,而安博雄是第一个唤孙女乳名九姑,怕是也得益于此。 都虚观左侧后院是斋房,安静领着木子因来到斋房,推门喜道:“娘!您准高兴……看谁来了?” 里面一个不痛不痒声音传出来:“哼!在罗浮山,还有我高兴的日子么!一个九姑就把我磨得头疼!” 安静假装不开心说道:“娘!看你说的,姑射山的木师兄,大老远来看您和我爹,你还说这样的话,叫女儿往后怎么……做人!” 九姑原本是想说‘怎么嫁人’,终因木子因和师兄在场,两个字终究未好意思出口而临时改变。 安夫人骤听说姑射山来人,在麻团坐垫上、惊觉睁开眼,问道:“谁来了?是你整天念叨的、那个木师兄吗,人呢?” “晚辈木子因,特来拜见安婶婶!”木子因随后赶忙跨进客厅。 “弟子利凌云,向师娘问好!” “好好!自家人!就都不用客气了……呦!真的是子因这孩子!来,你们都坐下吧,九姑!快给因儿和云儿备茶,唉!好像有十年没看见你了,长得这么秀气文静,这书卷气越发不得了!” 易皙在麻团简单整理,三步并作两步、便出了斋房,看见木子因到来,面色显得格外惊讶。 “晚辈学艺不精,未成大业,有负师父教诲,还请安婶婶多加指教!”木子因躬身参拜,略显羞涩答复。 “咱学武的没那么多规矩,你们都听听!这学文的、就是和学武的不一样,因儿,你这是一个人来罗浮山的?”易皙摆摆手,示意木子因坐下说话。 木子因和利凌云一起随即坐下,恭敬听候并回复安夫人的询问。 “是!晚辈是有要事,向安叔叔、安婶婶禀明……”木子因说着又站起了身。 安夫人点点头,又摆摆手,让子因坐下说话,木子因左右故意看看,正好九姑端来茶水,易皙明白其意,遂对女儿说: “九姑,你和凌云先去丹房收拾收拾,看看万灵金丹,还缺多少火候?别教童子烧过了头,回头你们再给因儿整理出住所,这一回因儿、得多呆上几天……” “哎……知道了……” 安静一听,以为母亲要说正题了,当自己和三师哥的面,亲听木子因提亲、多不好意思,所以一起领命,出了斋房到丹房,当时,她还拿利凌云说笑: “三师哥,不许你运功偷听、我娘和木师兄说话,他们说的是很重要的事,你要是听见一个字,我就告诉我爹,让他罚你做炼丹童子,天天烧大炉子,这次可不是闹得玩的……” 利凌云和安静说笑惯了,相比其他师兄妹,利凌云和安静最说得来,比大师兄的严肃沉稳、和小师弟的机警面浅,安静很乐意和三师哥闲话聊天。 “安师妹,你还不相信三师哥?再说做炼丹童子,那可不是罚、而是赏!师兄我梦寐以求……”利凌云话中毫不退让,似乎还有点无赖相。 “好!我让你求,丹房我们就不去了,那里离斋房太近,你的大丹功,已经练得很厉害了,我们去明福观,先给木师兄安排好住所,那儿离斋房远……”安静气得哭笑不得。 两人说着话,便已来到了丹房外的长生井,安静趁势一把拉住利凌云的衣袖,不准他再走近丹房,而准备出观门去外面。 魔道有别 259爱恨匆匆一场空 就在此刻,听见斋房有人惊呼,显然是木子因的声音:“九姑娘……利师兄!你们快来……” 声音里透露着迫切和慌乱,安静和利凌云刚要迈步出观,闻急迫之声,赶忙跑回斋房,九姑推门见母亲晕倒在床上。 木子因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忙碌,掐人中捶后背、紧张局促,又是倒茶、又是递水,不知忙活哪里才是重点。 也难怪,木子因对医理并不通透,最怕紧急处置病情,好在利凌云和九姑、都是罗浮门下的入室弟子,对行医手段相当熟络。 九姑急切替母亲揉搓心怀血脉,又徐徐以大丹功过体,易皙方才缓缓出气,迷离睁眼说话: “九姑……快……你快去……桃源洞……把你爹请来……我有……事找……” 安静慌忙地把头连点,也不敢问是出了什么重大事情,赶紧跑去请世外真人回观。 易皙见女儿走后,略微舒畅,一挥手、示意利凌云走近身边来,继续说道:“凌云……” “师娘!弟子在,您有什么吩咐。” “你马上下山,片刻不能耽误,把你大师兄和四弟、一起找回来……” “师娘,您放心,弟子这就去办。”利凌云急忙出观,下山去寻屈天子和管太虚。 等到世外真人、心急火燎赶回来,一进观门便匆匆问道:“夫人怎么了?身体不要紧吧?” 木子因闻听世外真人到来,连忙出了内堂拜见,易皙随后拉起木子因,对真人说道: “子因这孩子,大老远从少林寺赶来,说定儿被大食教迷惑,说不定心智全失,若是被大食教的妖女引诱驱使,残害天下的武林英雄,那咱罗浮山还有宁日吗?小师叔的故事,你不会忘了吧?” “怎么冒出来大食教?那好像是西域之外的波斯人掌管,跟定儿有什么相干?” 世外真人依旧不解,他罗浮山在岭南、独辟蹊径,少于尘世俗人往来,由于种种原因,又与中原武林联络不多,大食教也只是以前的道听途说,至于波斯人和大食教徒,他也并不清楚、谁是正主。 木子因这才原原本本,把在少林寺遇见安定,以及大食教突现少林寺,并残害武林群豪。 安定为救众好汉,被大食教妖女抓住弱点,吞噬命运女神的迷药,而追随大食教,最终与所有大食教徒一起、远赴西域各国圣战,大食妖女还口口声称,不出一年圣战就到中原。 等木子因从头至尾,详详细细说完经过、已经天黑了,世外真人听完兀自不信,犹问: “有这等事?这大食教我倒是曾零星听说,不过他们一直是在西域逐鹿,如今居然敢到中原横行,由此看来武林式微已非一日。” “你还在啰嗦这些,定儿被妖女蛊惑,成为她们的马前卒,生死不明、前途堪忧,我都急死了,子因千里迢迢来送信,你倒是快拿个主意。”易皙急不可耐,催促安南。 九姑在一旁听了大惊,不敢插话,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哥哥就去了一趟姑射山,就生出这么一件骇人事端。 “你也不用那么干着急,等几个徒儿回来,我再安排……” “你那几个弟子,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都下山三天了,还没个影子信儿。” “他们不都是你指派、去寻九姑的吗?我叫你不要去管……你偏要自作主张!” “女儿是我生的,三天不见人影,我能不急吗,难道这也做错了?你做爹的专注练功,成天不问家事,你还有良心没有?那奉天谴、你都琢磨了十几二十年,还有完没完……” “好好好!是我错了,明天我就去西域,你在家看着安排吧!”真人一看,在夫人面前、根本说不上理,也就认错随她去了。 “我在家?在家我能安心吗?我当然也要去,想想定儿与那些西域的妖女在一起,我浑身就冒鸡皮疙瘩……” 木子因目睹安婶婶、安叔叔,频频争论不可开交,有时接近争吵很不过意,不时加以安慰: “安师兄武功独树一帜,在少林寺虽然是冒险、舍生取义,不过,天下超出他武功之外的人也没几个,想来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倒是大食教的幻毒,侄儿听说异常难解,安叔叔须当及时引导施救,以免安师兄与武林,发生极大的误会。” “看看!木贤侄说得多好,夫人,你赶紧先招待客人,时候不早!木贤侄大老远赶来,你也不赶紧准备准备。” “我烦着呢……叫你女儿去……”安夫人听真人所言,气不打一处来。 “别那么担心!我罗浮山虽然武功不济,但老夫自信,对付大食教徒的幻毒迷毒,勉强还能说得过去……” “照你这么说,定儿就啥事也没有了……”世外真人给夫人言语挤兑,只好望着木子因、摇头不语。 九姑赶忙在一边答话:“娘,让我来,你先歇着消消气。” “嗯!是该轮到你了,全是你惹出的乱子,要不是为你,我也不会没了主张,闹得人心慌慌的。亏得子因不是外人,不然传出去,还不让武林笑话咱罗浮山、不懂人情事理,唉!我都是给你们气的……” 安静给母亲没来由训教一通,一言不发绷着脸,独自去膳房,木子因看见,及时端茶劝解: “安婶婶无需操心,先喝茶,润润嗓子,安师兄之事,小侄也会力所能及、时常留意的。” “那真是太好了,多亏你及时相告,定儿这事,多少还有转机,子因啊!你在罗浮山游玩几日,九姑折腾出这多事,我们从现在起、都不许她私自外出,正好让她陪你四处看看,听说你……” “安叔安婶,实不相瞒!小侄在京城结拜了一位金兰兄弟,不得已入了文天教,仅为佐助谋划,因有故老前辈、在辽国身陷囹圄,子因不敢图苟安娱乐。 何况文天教、还有异域仇人伺机蛰伏,若不及时化解,教中兄弟或有死伤之虞,小侄原本打算今天就走,但唯恐短时解释不清,令安婶婶和安叔叔惊慌焦虑,故而明晨一大早还须离开,请两位尊长见谅!” “你入了文天教?”世外真人似乎不太相信、木子因是文天教的人。 因为安南曾听夫人和儿女们说过,木子因除了琴棋书画,并无擅长,而且子因少年时因故被安定折了脚踝,那还是世外真人亲自接骨医治,后来木子因又弃武从文,已经算是不折不扣的书生。 现今木子因的武功、罗浮山掌门估计多已丧失殆尽,尽管子因已坦率向真人夫妇声明、他只是为教派中出出主意,但安南还是疑疑惑惑不大相信。 “正是!”木子因点头应允。 “这文天教是干什么的?”易皙奇怪地问道。 不待木子因开口,安南就告诉她道:“这文天教我有所耳闻,一向说是与黩武者为敌,这在江湖上,可是非比寻常。” “那是什么意思?”安夫人还是不太明白。 “就是凡贪婪私心、不惜嗜武好杀者,皆是我文天教的敌人!”木子因答道。 “这么说文天教的仇敌,在海内可真多得去了!木贤侄,那你可得小心从事啊!”世外真人关切问道。 “多谢安叔叔提醒,小侄会时刻谨记!” 这时,九姑进来告知,饮食俱备等候入席,安南和易皙还有木子因、安静,也算是自家人一起就桌用餐。 席间,安夫人想为女儿的亲事,顺便提问一句木子因,但一想到木子因是为她儿子安定、安危之事而来罗浮山,总觉得这个时候启齿实在不妥,毕竟儿子命运未卜,所以也就忍了下来。 “九姑啊!娘告诫你,从今天起你哥没回来之前,不许私自离开都虚观半步,定儿的事,现在不知云里雾里,你要是再生出什么乱子,娘可真的没法活了,你给我好好消停些日子。” 安夫人因儿子出意外,很是担心女儿、有什么不测,虽然说是不近人情的处罚,却也是关爱之极。 九姑见母亲一味说教,却只字不提婚事,想到因哥哥之事,爹娘都有些责怪自己,伤心之余顾影自怜,自然不敢再有她想。 再怎么的,自己的终身大事,比不上哥哥的生命安危,所以只管低头简单吃饭,完结匆忙给父母、和木子因打个招呼,似乎神情不悦、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木子因只当九姑是因为哥哥的事,心绪不宁情境不佳,也没在意,心道: 她私自外出受到惩罚,看来准是下不了山了,明天我就不必去打扰她了,免得她为此事烦躁、进退两难。 次日早晨,木子因辞别安氏夫妇,悄悄离开了罗浮山,安静因为有心事,翻来覆去没睡好觉。 直到临近午时安静才醒来,梳洗罢在观内有意漫步,前后左右张望,没看见木子因人影,她还道是游览罗浮三观美景未归,随口问观中管事,打听木师兄是去了哪里游玩。 管家告诉九姑说,木公子一大早就骑马出走了,是观主亲自送下山的,还说夫人也知道,当时送出观就回去了,而九姑娘则因睡得沉,夫人就没让人去叫醒。 九姑大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斋房,向母亲哭泣:“娘!木师兄要走,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是我带他来罗浮山的……可是他要离开,你们却瞒着我,一点也没把我、当做是你们的女儿……” “你没必要那么伤心,子因临走前问起过你,我知道你昨晚没睡好,没让人去打搅你,他跟我说罗浮山的景色风光,确然不一般,他很是喜欢,也全记在心里了,只是时间匆忙,来不及留画,他说回去后抽空,一定会给你准备好的。” 易皙知道女儿安静、一心一意要嫁给木子因,昨天晚餐时、自己没有提起这件事,女儿岂能轻易入睡,自然对自己有极大埋怨和气恼,所以,这当口就顺着安慰几句。 “我不是指说这些,木师兄……他几时回姑射山?我……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他,你却……” “看把你急的!九姑,子因他说过、以后你要是方便,无论是去姑射山、还是京城都能找到他,他常在京城一个地方叫文天……什么家的,哎呦……我一时给忘了,哦!对了,我听子因说起,他如今已入了……文天教,就是文天教,听你爹说还挺有名气的!不过……你现在不许去那里!” 安夫人对女儿的情状很是不满,不以为然回答女儿的话,她觉得女儿的事,现在顾不过来了,自然不能随她的性子,想到哪里是哪里。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你们就养我一辈子吧!……我告诉你们,我永远都不再、走出罗浮山半步……” 安静一抹泪,气鼓鼓跑回自己的卧房,推门扑在床上,抱着枕头又是捶又是掼,一肚子悲苦委屈,却不敢哭出声。 等木子因风尘仆仆赶到京都,已是遍地春光,而他却无心领略书香园的春意盎然,在四海厅刚坐下、曦儿就送来香茶。 木子因先是询问、文星殿的郎大哥伤好了没有,然后又问曦儿有没有看见六义生,曦儿告诉说老狼早就好清了,还转说了一遍老狼的话,‘木天师的气功、通融了他任督二脉,哪有不好之理?’ 木子因微笑放心,却听曦儿接着说,有近半年没见过六义生了,估猜他们没准在尼山陪五老海聊,木子因摇头笑笑,显然是不赞同曦儿,随即吩咐星儿请来文德林的几个兄弟。 四五个人一起来到四海厅,子因问明天地囚徒在辽国的详细位置,并说这次他决定一个人去,文德林的郄方略等人皆不同意。 不想微生绝蓝和其余绝客稍后也都来了,郄方略把木天师的意思,和文星殿的绝客兄弟说了一遍,大家都认为是冒险,最后一致同意文星九绝和文德林的三个兄弟同去。 魔道有别 260深入北辽誓为救人 晚餐用罢、众人散去,微生公子和极水相继进来,极水悲苦叙说、在梨花谷未找到天园主人。 过后水儿还向木子因哭诉,那个凌丫头出了姑射山,不久就不见人影,当然、她没有说二人话不投机,最终大路朝天、分道扬镳。 后来到了书香园,凌儿整天呆在屋子里,不到半个月,凌丫头又鬼鬼祟祟突然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木子因摆摆手,示意不管随她。 其实是凌儿的师父至柔,已经离开长乐岛回到中原,以灵犀功召唤弟子见面、并商量师妹伊无尘之事。 凌儿自梨花谷归来,一直在寻思师叔的下落,如今适逢师父亲临指教、再好不过,因木子因不在京都,所以她离开时、也犯不着和文天教的好汉一一打招呼。 当然,凌丫头也以为木少爷和文天教、没有什么重大的厉害关系,不过是江湖朋友在一起,称兄道弟、意气相投而已。 木子因最后对微生绝蓝说: “天妹的事,就麻烦大哥同水儿再去找找,你们不妨在我的老家守株待兔,或许能有所发现…… 哦!到时顺带去东厢房的床底下角落里,把灰布包裹里的十个黑、白石蛋一起捎来,等辽国回来后,或许我就要用上这十个石蛋。” 微生公子点点头表示照办,木子因随后说到明天、会和其余的绝客兄弟,还有文德林的兄弟解释,言谈之间还流露出对六义生、和古今一线等人的担心疑问。 微生绝蓝又安慰说春节时,郎之白大哥在江宁府和乙位坛主、还有六义生等相聚尽欢,提及东瀛小妖经少林寺一役棋局大乱,必定开始小心从事。 估计井上俊再不敢、公然寻衅江湖门派的晦气,想来势单力薄、底气不足,子因闻之方才稍感踏实放心。 不知不觉已是两更天,木子因劝大家早些就寝,有什么事回来再定。第二天木子因稍微解释一下,微生公子有事不能同行,余人随他探访解救天地囚徒。 一路上、子因略说一些注意事项,告诫一旦入辽国境内,不要轻举妄动,临近沧州时按事先布置展开,众人及时化妆成两部分,一部是由他和文德林的兄弟,装成皮货交易的富商巨贾。 另一部是文星殿的八个人,扮作收购人参鹿茸、熊掌虎鞭等名贵滋补品的南北客,同时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彼此间相互保持一定距离。 到了锦州,已收购了不少价值连城的货物,在渤海国长白山一带转悠不到三天,马车就装满两大车名贵特产,木子因才决定调转方向直奔上京。 谁知到了上京,临潢府全城戒严,官军四面把守,城里百姓一律不准外出,城外之人也一律不准入城。 木子因派人查看详情,郄方略出去很快回来告诉,幸亏我们没有贸然闯入,不然还真被辽邦抓起来,木子因等人不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在他们来上京之际,适逢可老公主出嫁不久,其实真的可老公主早已死了,但辽穆宗不甘心、就此断了与喀喇汗的紧密联系。 鉴于公主之死,随行的护卫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奇王被辽世宗耶律璟下旨削去王位,而奇王心腹爱将满将军,则因护驾失职、误了军国大事,最终身首异处。 莫师文心灰意冷,经女儿和夫人多番劝说,准备回老家辽阳府安享晚年,做一个名至实归的安乐公。 正是屋漏偏遭连更雨,回家刚刚第六天,就有钦差将领奉旨驾临,正好莫丹丹去姑射山找易心缘游乐,莫家老少近百口眷属一起,被御林军和天狼武士、统统押解上京等候处置。 此事所以东窗事发,皆因草头帮没有得到郡主的藏宝图,指使二十二哥归贤朝设计、揭发奇王私吞宝藏的阴谋。 归贤朝是原右卫将军赵思温的亲随,知道这一隐秘的内容底细,遂投奔大惕隐司的惕隐首官耶律屋质。 耶律屋质一直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手下重臣,至穆宗耶律璟在位时,已是四朝元老,是皇族倚重的核心智囊人物。 论资历、功劳与声望,同奇王莫师文应是旗鼓相当,但奇王自恃战功显赫,从不把朝中文官放在眼里,因此招致众大臣极为不满。 归贤朝的密报震惊了耶律屋质,当即请来同朝交厚的几名大臣商议,当时的上京皇室一向有重武轻文的积习,朝中武官当道、文官很不吃香。 所以,这天大的好消息、也给大辽国其余文官带来福音,正好借机彻底搬掉莫师文、这个不可一世的大石头,故四名辽国大员在惕隐府宅、拟定好弹劾莫师文的奏折。 此前奇王因可老公主之死,已被削去王位爵禄,降级为白山侯、暂时赋闲在云州府邸,这一本若是参上去,恐怕将让其永世不得翻身,真的要回长白山老家渔猎农耕、俗人到底了。 辽穆宗上朝一看有人上奏,挥手吩咐侍丞诵读奏章,等明白意思后当即大怒,要问斩莫师文全家,甚至连其弟莫师武、也要割职降级。 后有两三武官大员提醒皇上,其意大致是是非不清,不能听信一面之词,请皇上允许涉案官员解释情由。 耶律璟侧目审视、出列保举的都是一些元老宿将,或许是一个个心忧兔死狐悲,穆宗最终下旨,将莫家老少先打入大牢,再令监察御史详查罪证。 等到莫丹丹回府获悉家遭巨变,大惊继而独自进京面圣,请求愿意替父母领死。 彼时,穆宗耶律璟正与众位文武大臣商议,如何立足扩展疆土。尤其是对后周势力的壮大日渐惴惴,连日来君臣上下一直愁眉不展,为可老公主之死、断了与喀喇汗国的联盟,可谓伤透脑筋。 而御弟耶律敌烈献宝之事,至今下落不明令三女神颇为不满,而丹丹郡主的出现,让东京留守耶律颓显计上心头,闻讯当即出班谏议耶律璟,可适时责令郡主戴罪立功。 因此辽穆宗点头、随即口出圣言,诏奇王之女上殿面陈。 耶律璟除了吃喝玩乐在行,学识相当有限,对一班文臣基本是言听计从,自然是诸大臣老早就拟好的官话,偏偏这么简单还是学不好,只好假装清清嗓子、摆足龙气皇仪。 辽皇先是不痛不痒胡诌几句,经黄门侍郎在一旁小声提示,才嘉奖丹丹郡主一番忠义孝悌,然后说到可老公主与她情同姐妹,作为皇兄一向看在眼里、他也是爱莫能助…… “朕也不忍心废绝伦常、斩尽杀绝,但老王爷莫师文贪赃枉法,虽然证据还稍显不足,但却是解释空洞乏力、陈述毫无可信,难以免除死罪。” 耶律璟在左右反复提示下、最后直接摆明,就是唯有一条可以让奇王免死,即如数归还宝藏,或者交出宝藏的密图。 但奇王莫师文知道交出、就等于认同了私吞藏宝,那是杀头也不能同意的,因此矢口否认。 反正知情人已死、死无对证,更何况、说要他归还藏宝谈何容易。 而今皇上向郡主声明还有另一条,那就是莫丹丹冒名顶替可老公主,重新远嫁喀喇汗国续接盟约,那么莫师文可保住老命、颐养天年。 权衡之下,莫丹丹向辽皇跪谢、愿意替父赎罪。 辽穆宗闻言大喜、当即传旨,命人速速准备婚礼仪仗,再令林牙萧楚阔哥和礼官数人,以及宿卫数十骑疾驰西域喀喇汗国,向升任公驼王不久的册割解释陈情。 因为汉人的一贯敌视和破坏东西结盟的影响,公主嫁娶不宜大张旗鼓,皇上圣明将计就计、以假公主诱敌,麻痹清除一部分极端反抗势力,真正的可老公主随后将至。 这一次皇上吸取前一次的教训,传旨封锁消息并宣告天下百姓,说皇太后请佛念经,全体国民禁猎半月,而上京百姓只必须在家开斋九天。 有大国舅司差役卒每日挨户派送斋食,所有出门上街人员,须持有大国舅司颁发的铜牌,否则一律缉拿入狱问罪,同正四品以下的任何官民均不许出城,违者枭首示众。 在这样一个氛围下,真正御赐的‘可老公主’轻装简从,由政事令耶律寿远亲率契丹武士保驾,鸾驾对外暂以达靼的名门望族省亲形象出使西域。 而护卫的天狼武士和狼女侠,相比前一次均未减少,这一次仅百多人,与前一次近千人相比显然不同。 因为大食教与吐蕃国以及西域诸国圣战,诸天使和诸贤能均没有参与迎亲,册割受命于伊斯兰姆女神调遣,只能寄希望于安拉保佑。 不过,命运神还是在圣战重要关头、指派了两名青衣使者,率数十名男女木丝邻信徒,一同迎接低调出嫁的辽国公主。 木子因和文天教的兄弟潜入上京,正遇上莫丹丹为了能让父母减轻降罪,不得不接受皇命并承接可老公主封号,且出嫁离京已经十天后了,城中的百姓也恢复了正常生活。 但城外进出人员尚有限制,即不准宰杀和交易各类水、陆禽兽活物,无论是野生还是家养,因内务府委派的差官盘查甚紧。 而文天教的收购品、与野生动物极有干系,众人不得不延迟等候,五天后,木子因所率的车驾、才顺利进驻上京临璜府。 当晚,辛位坛坛主曹汉生及时禀告木子因,说临璜府留守派人有请他陪庆,原因是今天皇上龙颜大悦,犒赏京城诸官差夜宴狂欢,四品以上文武大臣准假四天,到底皇上为什么高兴,暂时还没搞明白。 木子因嘱咐曹汉生立即去办,最好能打探出详细来,等辛位坛主离开木子因便招来文德林的弟兄,说明形势大好天降祥瑞于文天教,趁上京夜宴狂欢,守备松懈之际救出徒老前辈。 只是文星殿的兄弟尚未联系到,紧急之下木子因派吴志敏,寻找风花雪月等人,要他和文星殿的弟兄一起在北苑静候,不出意外不要声张,切忌画蛇添足。 因此木子因和郄方略等三个人,趁夜先去了北苑,到了那里已经三更天,天空没有月亮灰蒙蒙一片,几个人悄悄散开,寻找暗牢在哪里。 子时将尽,突然听见西面有马嘶,三人猜测暗牢可能在那里,不由自主向西移动,西面是密林木子因怀疑会不会有错,正值这当口,文德林二哥富实的脚下格朗声响。 须臾,草地的东西南北中的地底下、亮起数道散射的灯光,旋即从地下窜出十几个人影,那是潜伏在暗牢里戒备的天狼武士。 木子因急忙停下脚步,拔出九龙剑、横扫迫近的四名天狼武士,正是御龙剑术‘昼夜无光’,这一招颇合时宜,大概是木子因紧急情形下的应景之作。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四人兵刃同时齐断,惊魂之下大骇闪开,他们委实没料到、劫狱之人有如此锋利的宝剑,若是胆大妄为,恐怕已经命也没有了,这一来四人结成连绵阵势,如波浪前赴后继来回攻防,始终有两人围攻木子因。 黑夜里,木子因也看不清各人的出招,只管将御龙剑术一一施展,本想叩开九龙剑的真髓,但转念一想,这势必吸引越来越多的辽国武士围攻,那样救人就会拖延太久。 再说、木子因也不想一晚杀死太多的人,即便是与己作对的天狼武士,他总觉与自己的性格不合。 其实,木子因内心里仍是觉得、对在姑射山的师叔有愧,因为他自己说过,不会去杀契丹人报仇,而如今生死存亡之际,已无法考虑解释了。 因此当第四招‘水火不容’递出敌人的阵势,就见一名天狼武士大叫,抱臂摔滚草地上,子因也不理会,趁敌胆颤心寒之际,连出两招‘隐天蔽日’、‘头尾相吞’,又有一人倒纵出远处丛林、不复归来,看来伤势不轻。 魔道有别 261鏖战粪水牢 余下两人见势不妙、首鼠两端,犹豫之间、木子因乘云功大起暴飞,凌空而下一招‘风雷滚滚’。 两名天狼武士既不敢以断剑格挡,又不敢私自逃离,只好挺断剑硬拼,断剑再断、两名天狼武士也终于剑人合一,随断剑魂断北苑。 子因抹去脸上飞溅的腥血,心里极度惶恐不安,他从来没有这般真切体会血肉淋漓的夺命较量,不免产生犹豫踌躇,暗道: 我与这些人本无仇怨,今日杀了他们也不知该、还是不该,正太息摇头无奈之际,却听夜色里传来一声凄厉喊叫。 “啊……” “不好!”子因听出好像是富实发出的喊声,心知不妙提剑赶去。 富实也是以一敌四,但他没木子因这般幸运,何况他的武功、也不比天狼武士高,勉强应付七八招,就被四人刀剑搅断手臂。 余人还想再补上一刀,彻底结果对手性命,却见红光照耀九龙交错、张牙舞爪奔袭而来。 原来木子因来不及救急,食指按住启点运起九龙剑术,雷霆之势驾临、围攻富实的四名天狼武士,四人如持兵刃如临大敌,罡风将四名武士震开摔出。 四人爬起再度围攻,木子因九龙剑一波三折圆弧拉开,使出第一招‘翻江倒海’,九龙环绕红光如火如荼、铺天盖地,罡风呼啸遇见阻挡、更是炸裂哔啵之声震耳。 迎面的天狼武士挥刀抵抗无效,当即血光一片、燃起浓烈红火,化身九龙上下的八面威风,这几个天狼武士哪里敢应对,人人争相弃械而逃。 木子因收起九龙剑,急忙扶起重伤的富实,就听有人喊:“木天师!木天师……” 木子因一瞧是风无影,大喜说道:“太好了,富兄伤的不轻,风兄你们几位快来,尽快将富大哥送走救治。” “雪月俩兄弟跟两个天狼武士交上手了,他们动作快先赶上了,我投机取巧先来看看木天师,是否找到徒老前辈没有?” “啊!老富受伤了?郄兄弟怎么样?”随后花有声赶到惊问。两人帮忙一起扶起昏迷的富实,花有声撕下衣襟急切给包扎好,然后毫不犹豫背上。 “郄大哥,唉!郄大哥人去哪儿啦?” 木子因站起身,奇怪地望着四周,这时周围人声嘈杂渐渐逼近,忽然众人听见地底下有兵刃脆响。 风无影还想跟木子因寻找郄方略,木子因连忙吩咐:“风兄,你和花兄尽快把富大哥妥善安置,郄大哥我去救他。” “好!木天师请小心在意,辽国贼子越来越多,不行的话早些撤……”风无影随着花有声匆匆离开。 原来,郄方略也遭到四名天狼武士的阴谋暗算,他知道以一敌四必败无疑,危急中率先跃下附近的地牢,一剑削灭里面的蜡烛。 狭窄的牢房里限制了争斗的人数,虽然勉强进去两人,但郄方略在黑暗中尽管落入下风,却勉力支撑三四十招,另外两名天狼武士被雪月两兄弟缠住。 木子因循声找到暗牢入口,却见铁门关上入口臭气熏天,原来这是一间人牢实为厕所,郄方略见牢门开启,仓促之间来不及细想就跃下,意图在狭小空间给两人出其不意一击。 两名天狼武士也想彻底消灭郄方略,为的是不让他有机会逃走,所以进入暗牢后反扣铁门,却没料到木子因九龙剑无坚不摧,暴力在铁门上搅动,铁疙瘩叮叮当当一起碎落暗牢里。 人随剑行如矫龙穿入暗牢,墙角处一个人拼力顶住两人夹攻,由于墙角的支撑,天狼武士短时想制住郄方略颇不容易,何况里面粪水震荡奇臭无比,这些都是对忍耐的考验。 这当口没有选择,木子因顾不得了,一招‘九龙角力’,乘云功灌入九龙剑,罡风无比却也是奇臭沸腾,这也是古往今来、没有人经历的鏖战场景。 两名天狼武士见过木子因的剑术,急转腾起避开九龙剑的锋芒,但暗牢低矮,两人撞在牢房顶却也是疼痛难忍,而郄方略见敌人收势防御,剑指影落和木天师形成两面夹击,其中一人大叫,小腿被郄方略斩断,另一人见势危横刀搅起粪水,落在伤者身下意欲同木子因同归于尽。 木子因不得已落入暗牢粪水中,臭水深及膝盖,见敌沉入粪水,左手中指弹开一招‘迷花倚石’,粪水骤然扰动一个人影钻出粪水,腾身倒划一刀,木子因抵剑蛇形“当啷”一声,原来是天狼武士抛砖引玉弃刀冲出牢门。 木子因见此人忍辱含垢求得一命,遂收起九龙剑随他而去,抿嘴挥袖,遮挡臭不可当的粪水,低声关切问道:“郄大哥,你没事吧!” “值此是非之地,多谢木天师及时出手,还我清白之身!不然郄方略纵然以身殉教,只怕也是臭名远扬……” “哦!哈哈哈……”木子因一听郄方略生死关头,还能如此达观诙谐,再也忍不住张口笑出声来。 这时,外面已是火光流窜、乱声一片,木子因收声赶紧说道:“郄大哥,你我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此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唯切记不足为外人道也!” “木天师提醒,属下谨记!” 当即下令快走,两人先后跃出暗牢朝密林处奔去,回首忽见敌人全速退去,却见东南一方火光冲天,两人断定一定是春、夏、秋、冬几个人去皇宫纵火,故意引开敌人围魏救赵。 两人遂又转回北苑空地,木子因以九龙剑逐一摧毁暗牢的铁门,郄方略则不停地呼唤徒老前辈,五座暗牢均传来了啊呜不止的呼叫声,木子因和郄方略懵懂不解。 木子因和郄方略索性各自分头下去查看,暗牢里面确实有人,只是说话依依呀呀根本听不懂,形状更是不敢想象,有的缺胳膊有点断腿匍匐爬行,大多面目可憎惨不忍睹,有点被割去舌头,有的被刺瞎眼睛,两人均惊愕悚然。 原来这些囚犯,大都是辽国所管辖的八部臣民中,不甘压迫而反抗不屈的奴隶或猎户等,以及皇帝身边一些罪臣犯官,或是权力斗争中失败方的乱臣贼子。 这些人被抓来投入黑牢移花接木,无非是想借以引诱对手出击,或自投罗网加以灭杀。 木子因和郄方略一一加以询问,没有一人能说出他们听懂的话,郄方略心想不管怎么样放了再说,给契丹人添添乱子也是好事。 木子因暗自猜想恐怕是中了敌人的空城计,于是跟郄方略及时商议,同去皇宫一趟探探风,两人相机再策应郎之白等几个人。 毕竟,他们所到是辽国腹心皇宫重地,天子脚下能人数不胜数,一切不可大意,好在多一个援手,也叫敌人多一份忌惮。 出了北苑门岗,迎面冲来一列十数人的禁卫巡逻队伍,明火执刃呼喝赶到,郄方略见状大喜袖衣抛甩,将身边仅存的六枚铜钱尽数掷出,当即有几人呼号栽倒。 随即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上前,不待敌人喊叫三下五去二左右开弓,又点中了近身四人的穴道。 剩余的五六个禁卫士卒见势欲跑,却被木子因乱指纷飞,顿时这几人东倒西歪,躺在地上低声哀嚎起来。 木子因轻轻嘘了口气,感慨说道:“还是郄大哥应变机敏,天可怜见,这些人来得可真是时候,及时雨!太及时了!” “我们一身旷古奇臭,这般模样只怕没出场、就被契丹狗嗅到,如何还能进得了皇宫,托木天师的福,正好及时雨来了冲洗冲洗。”郄方略皱眉苦笑自嘲作乐。 “也难说,不定这一身绝世味道,横扫辽兵如卷席,反用不着我们挥刀弄剑了,耶律璟那小子就远远昏倒乖乖就擒……” 木子因一边调侃,一边迅速脱下自身衣裤,好歹内裤没有沾湿粪水,不至于犹豫考虑要不要彻底脱光、彻底更换。 “木天师说的大是有理!不过狗皇帝就此输了,谅也不会服气,定然胡搅蛮缠,说文天教不按规矩出招,嘿嘿!这史无前例的比试,若是让他钻到空子,那文天教确实很没面子!” “还是郄大哥想得周到,差点惊出木某一身冷汗,不然事到临头耶律璟那小子,非逼迫我与之裸身对决不可,否则木某纵然得手,也是胜之不武,事关文天教的百年清誉,木某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啊?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互戏谑自嘲、同时大笑,分别迅速扯下辽兵身上穿的衣服鞋套,也不管合适不合适胡乱一气套在身上,刚奔出不远两人就拉开了档距,子因发现郄方略已后继无力。 木子因想起郄大哥在暗牢、独自抵抗两名天狼武士,只怕受伤不轻,不然不会很快落下,想到皇宫里契丹武士俯仰皆是,危机四伏自己未必还有照顾的机会,反而一人进出自如也无牵挂。 于是子因停下脚步,对郄方略说道:“郄大哥,这样吧!富兄伤重已随风兄回客栈医治,你回去协助照看,必要时换一家旅店,今晚我们一闹腾,上京官差恐怕要连夜严加排查,你尽快安排好这一切,我文天教的兄弟不得有一人缺失!” “是!属下遵命,木天师务必小心,徒老前辈之事,不必急在一时,容我回去与曹坛主再仔细打探,待一切清楚后安排行动。” 木子因颔首说道:“嗯!暂且就这么办。” 望着郄方略消失在夜幕里,子因架起乘云功,朝火光熊熊之地飞去,隐隐听见远处传来低低的、颇为动听的弦乐之声。 忽然,木子因看见前面屋顶上、游移几个人影,子因慌忙趴下,等了片刻不见人影离开,他不知道这里是皇帝寝宫后院,大辽国皇帝活动之地,自然侍卫严密。 木子因暗道:“这些天狼武士是在干什么,不去皇宫保驾救火,呆在屋顶难道是想守株待兔,欲将郎大哥他们一网打尽,不行!不能让契丹武士得逞。” 想到这里拾起瓦片,内功发力弹指掷出老远,随之音乐声音也骤然停息了,果不其然有三名天狼武士循声而去。木子因起身还未行多远,又见前面天窗附近有两人,在屋面蹑手蹑脚不时侧耳倾听。 木子因想绕道驰援郎之白他们,却又发觉左右也有人影来回穿梭,心想文星殿的春夏秋冬四兄弟,多半被围住不得已隐藏在这一带。 木子因当然不知道,这里是辽穆宗耶律璟的后宫,皇后与妃子等俱住在这一带四里方圆,适逢皇宫前殿起火有刺客骚扰,因此侍卫亲军受命护驾,宿卫和宿值官的天狼武士、还有狼女侠等,均各自隐秘潜伏护卫皇宫所在。 木子因暂时走不脱,只好悄悄移下一片瓦,五指稍微用力,将瓦片揉碎成数十粒瓦砾,朝天弹射并趁契丹武士警觉追逐之机,飞身起伏来到天窗周围,看看下面到底有什么情况。 透过光线看见宫殿大厅里,分两排站立四名红衣宫女,看衣着在大门左侧紧挨不远,是一名紫衣宫女坐在五弦器乐前,只是已不再弹奏琵琶。 内室里面还坐着一人,衣饰打扮五彩斑斓、锦绣华贵与众不同,尽管看不清其人面目身材,看架势估计地位不低,其身边还站着两名紫衣宫女,妆容整洁态度恭敬,随时准备上前侍奉。 就在这时,听见琵琶前的宫女婉转嘤嘤说道:“蓉妃娘娘!请恕罪,奴婢不敢再弹了,怕引来刺客……皇上怪罪。” 几名宫女也齐声劝说:“皇上说有刺客扰梦,请娘娘移驾到熹云宫,刚才有大内总管传话,贼子甚多已有侍卫数人死伤,娘娘若是不去,奴婢们恐难以复命,请蓉妃娘娘珍重。” 衣饰华贵的女子、不知何故一言不发,端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好像在欣赏自己、百里挑一的五官面貌,又好像透过镜子在寻找、没有尽头的思念,所以她根本没有听进宫女们的劝告。 魔道有别 262故人相遇深宫 木子因心想:原来这里是后宫,梳妆台前坐着的就是蓉妃娘娘,嘿!外面又是刺客又是纵火,她却还能听得进弦乐、倒是蛮镇静的,看来这蓉妃娘娘还真不一般。 既然这些宫女一起劝她移驾熹云宫,由此推测蓉妃是皇上的宠妃,我若是拿住她,必定会将所有契丹武士吸引过来,则郎大哥奚兄等、或许就能较为容易逃出王宫,就算有些麻烦,大家在一起冲杀、也不会太难。 于是,子因纵身跃下寝宫内室,坠落中右手五指翻腾、呲呲声响,精猛绝佳的罡风指气,须臾之间便封住了宫殿内、伺候蓉妃的几个演艺宫女的穴道,同时他低声斥令诸女、不可胡乱言语走动。 乘蓉妃娘娘还来不及反应,木子因迅疾伸左手捂住其樱桃小口,望着珠帘旁边的两名贴身宫女,压低声音恐吓命令:“不准出声!不然、我让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木子因说着话、右手就势抽出九龙剑,在蓉妃娘娘面前故意晃动几下,就见双面剑刃寒光闪闪、杀气腾腾,蓉妃娘娘先是一惊,继而连连点头、示意无它。 木子因无意间从镜子里,看见了蓉妃娘娘容颜,觉得她腮颊潮红眸光闪烁,浑身振颤不已,他还道这位蓉妃娘娘天生胆怯,被自己的宝剑给吓坏到不行了。 木子因遂心里明白,移开匆忙间捂在她樱唇上的左手,不至于令蓉妃惊慌窒息,子因放下九龙剑正要试图告知,自己入宫别无他念、不会乱杀无辜之人,只是来找皇帝放人的。 不料蓉妃娘娘噌地站起,猛一转头几乎和木子因脸对脸,子因不明就里、反而吓得连退两步,就见蓉妃娘娘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说:“你……你……你是……” 说到最后竟然张大了嘴,木子因还道她想大叫呼救,正欲点其穴位、令其昏迷不醒,却见蓉妃娘娘嘴里,竟然低声吐出了‘少爷’两个字,旋即不由自主昏倒一边。 木子因闻言大奇,连忙一把扶住蓉妃,知道她是因为激动抑或恐吓所致,遂右手运功在蓉妃百会穴以真气摩拭旋退。 顷刻间,蓉妃睁眼含笑苏醒,醒来第一句就是:“木……木……少爷!” “你是……你难道是……花欣,真是欣姐?” 木子因在疑惑中辨别,不信中渐渐相信,因为他知道整个木家大院、被掳走的女伴只有花欣,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里见到她。 这个蓉妃娘娘确是木子因幼时的玩伴,花头金的女儿花欣,因为年长木子因整整半岁,所以儿时的小少爷、自然跟凌丫头她们几个学着,也是彼此称呼欣姐、缨子姐。 当年契丹兵败,耶律察葛在姑射山周围一带村寨,前后掳走男女数十人,为其负担抢劫来的吃喝物资,这些人路途中大多因逃亡被杀,直到耶律景称帝后,对其中一人宠爱有加,这就是和木子因同岁的侍女花欣。 因数年来,花欣不言不语、被宫人称作哑巴,或许正是因此,花欣才没有被辽世宗收录后宫,但最终因气质迷人、容貌冷艳,被穆宗皇上册封为蓉妃。 穆宗耶律璟文治武功,比不上其父耶律德光,但比之其父,则残忍好色更是出了名的,宫中近侍稍有不如意便杀之以泄愤。 他还特意命御用巫女、研制出一种奇毒名叫‘绝笑流芳’,身边的女人、无论是妃嫔还是宫女,稍有违抗不从者,即以‘绝笑流芳’一杯、赐死风流台。 据说这种奇毒被人饮服后,是渐渐死去而且毫无痛苦,死者生前还会流露、所谓‘幸福满意’的离奇笑容,至于奇毒就是它能消蚀、分解人体内的器官组织血液等,使之转化为芬芳之物并通体散发,因而被称作‘绝笑流芳’。 此毒消解极其诡异恐怖,不出七天,一个大活人便香消玉殒、化为乌有,因此但凡宫中所有男女,只要闻听‘绝笑流芳’之名,人人就毛骨悚然。 即便平日间在宫中游玩行走,倘有宫人偶然嗅到浓浓异香,这些男女侍者也常常心惊肉跳、寒意森森,保不定那一天轮到自己香飘宫闱。 耶律璟曾对下属将臣、大言不惭说过: “人固有一死,但寻常人死时都极为痛苦,朕对身边之人,向来体恤入微、仁慈怜爱,不忍耳闻目睹残酷血腥的惨叫场景,所以才让他们优雅美妙、安详甜蜜地死去,比之先皇的刀剑横飞、重复血肉模糊,朕可谓功莫大焉!” 耶律璟言下之意,为自己的独创洋洋自得,其人残暴令文武诸官员胆战心惊,王侯将相不得不为其拍马、纷纷表示称赏和赞叹,辽皇闻听大喜,并将这种神奇珍贵的毒药丸,给每一个位高权重的要员分发两三粒。 辽皇还善意留话说:这种香气益身健体,烦恼愁闷时闻闻、令人怡然自得,甚至嘱咐让卿等拿回去享受试试。 这一圣旨的安排、吓得诸王和大臣战战兢兢,均道这种毒药岂能随便拿人试验,却又不敢对皇上直言,深怕说话漏嘴出错,而令自己也变成香料了。 然而,不知何故唯有这次例外,对掳虐来的汉家女子,辽皇用情却一反常态,尊重自愿概不以皇命弹压。也许耶律璟是想获得一次、对外战场上得不到的胜利,即使这是一种另类的精神胜利。 所以四年来、蓉妃一直有名无实,尽管如此,蓉妃还是为其他妃嫔所嫉妒,私下里戏称其哑妃,并在后宫宣扬皇上的‘绝笑流芳’将无用武之地。 蓉妃入宫一直闷闷不乐,但穆宗每次看望都是赏赐有加,陪笑相劝从不强硬求欢,但蓉妃入宫十年间从不开口也不打扮,那是对辽兵残杀木家主仆老少、数十口性命的无言痛斥。 其实私下里、花欣早有打算,在不知道小少爷的生死下落时,绝不会让仇人玷污贞洁,若是皇上硬逼则自尽以谢,情愿饮服‘绝笑流芳’。 谁知这皇帝还算有点忍耐气度,几乎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来看望蓉妃一次且从不间断,但数年来蓉妃从不梳妆洗浴。为此耶律璟心生一计,传旨宫中男女侍应,无论谁怠慢了蓉妃娘娘,一律享用一樽‘绝笑流芳’御液。 这一招确实还灵验,终于有一天,运气不佳的男女出现了,两名随侍蓉妃多年的老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香飘后宫,侍奉蓉妃的其余宫女和管事诸人,一个个吓得跪命求情,请蓉妃宽宏大量高抬贵手,在这般压迫之下,蓉妃才同意稍事修整。 当皇上再次光临棠瀚宫,见到蓉妃的花容月貌,穆宗当即浑身酥软,大悦不止赏赐无以复加,但依旧换不来一个眼神一个媚笑,美人始终冷冰冰不苟言笑,令其亲近临幸不得。 穆宗哀叹:难道朕除了用野蛮和恐吓撕开温柔,这距离梦想最后薄薄的一层、就真是无法褪除吗? 耶律璟为此挖空心思,因为想不出妙方情绪败坏,经常拿左右近侍叱骂出气,甚至为不起眼的鸡毛琐事赐酒行乐,自己则仰望享受‘绝笑流芳’带来的快感,风流台上因此香烟不绝,前殿后宫数月来芬芳迷漫,宫中所有近侍男女,几乎人人闻香自危。 这种残忍癖好的发展,也为完成辽穆宗诡异荒诞的命运作铺垫,最终这位不可一世的契丹皇上,竟然是被主刀的御厨辛古、还有四五个伺候皇上衣食住行的贴身近侍合伙杀死,当然这全是后话,在此就不多提了。 这一天穆宗酒醉,刚刚被宫人扶上龙床就寝,忽闻近侍喜哥报有刺客纵火圣黄殿,当即酒醒大半,听见外面鏖战甚急,召集禁卫长、惕隐以及所有宿卫亲军救驾,起身出宫传旨让狄猎率领武士、亲军速速保护蓉妃,并命人为蓉妃准备另一处安全的寝宫。 偏偏宫女几番劝驾蓉妃均不理会,而狄猎所率的诸男女武士,顷刻间又被刺客的异动行踪吸引,木子因得以钻进蓉妃的寝室,没想到却见到童年的玩伴。 尽管此前,木子因答应过凌丫头、会去辽国查找,但那是指寻到文天教的老前辈后适时而为,亦或在不久的某一天、自己单独寻找,如今徒老前辈不知下落,却意外找到旧日同伴,反而让木子因不知所措。 在舒缓的五弦起床乐唤醒下,花欣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发呆,在宫女的伺候下百无聊赖地妆扮,为了不使近侍致残甚至丢命,蓉妃准备遵从皇上的旨意移驾熹宁宫。 忽然被天降的刺客伸手捂住自己嘴,却意外发现镜子里刺客唯一的那只手,手背上分明有一个红色胎记,真的会有那么巧! 蓉妃不由心里一惊、身子剧烈震颤,指间的凤花金簪脱手而落,尽管镜子里还看不到背后站着的刺客,他到底是什么模样。 等到转身看见依稀相似的面容,那不是儿时的小少爷还能是谁?或许再问一问或许已不用问。 然而多年的沉默不语,花欣说话已然不连贯,猜想木少爷来辽国皇宫,多半是为寻找自己的。 她的脸瞬间热切而通红,或许是四周明亮的烛光映照,也或许是被突如其来激动灼烧所致,花欣心潮起伏难以控制,结结巴巴说道: “这里……很是……危险,少爷……你怎么能……不顾惜自己,要是老爷知道……” 想起老爷已经不在,花欣顿时停住话语,一边连声请木子因就坐,自己忙不迭端过、紫衣宫女新沏的御用香茶,转手递到木少爷跟前。 “少爷……这么晚了,你一定……又渴又饿,我再叫人……拿点心来,要不……给你准备宵夜……” “不用不用,我吃过晚饭了,现在还不饿,这次本是来辽国打算寻找两个人,一位是老朋友、还有一个就是你,没想到竟先遇见了你,真是……没想到……” 木子因有些不太好意思,但说的确是实话,自己是有计划在方便的时候,去北辽找一找儿时的玩伴,尽管并没有抱持铁定能找到的信心,但他必须为最后一次游戏而失踪的伙伴负责并找齐,不然他就无法在老宅坦然过夜,毕竟管家亲口对他说过,契丹人掳走了几个丫头,不肯随军的男女全被杀掉了。 花欣在辽国看到小少爷已经很知足了,就像遇见了亲人一般喜悦,急切说道:“少爷!你先喝一口……润润嗓子。” 木子因接过茶连忙站起,说道:“你现在是蓉妃了,怎么可以让你来端茶水呢……皇上……对你很好吧……” 木子因原本想顺势将她带回中原,但眼下她已成了皇妃,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神情也变得心不在焉,他怎么也没想到,预先安排好的一切,竟然没有任何意义,似乎曾经的一件宝贝终于失去了。 “少爷!你……你是在……笑话欣姐……啊不!是……奴婢……”花欣似乎是说错了话而急忙改口,其实内心是想和以前那样亲近,但终于还是选择了保持一段距离。 “不不不……不是!欣姐,你千万不要这样说,大家还是照小时候的称呼随便些。”轮到木子因红起了脸为其纠正。 “少爷,你……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好!”花欣突然有些感动、又有一些喜悦,俨然回到了过去,对未来充满期待。 “契丹人还算有点人性,没有赶尽杀绝留你一命,只是不知道辽国皇帝,是不是真的对你好。”木子因对花欣留在皇宫里,还是有最后一层疑虑。 “他们杀了我的……爹爹和叔伯长辈,还有姐妹……同伴,皇上他……怎么可能……会真心对我好呢,总算老天爷眷顾……木家……还有后人,我也……放心了。” 魔道有别 263皇上驾到 木子因又与她说起、当初捉迷藏的情景,花欣方才详细说道: “我们几个到处找你,忽然外面来了一大队人马,不由分说撞开大门,我和凌儿妹妹吓得赶紧绕开,躲到花船船坞里,却看见老爷出了房去劝阻,官军全不理会,只管推开厨房厢房,也不知找什么东西。老爷太太是被一个大个官军头领砍死的,契丹人脱光缨子姐姐的衣裳,缨子姐姐被一帮官军凌辱杀害,芩妹妹被逼溺水自尽。 我爹因为去救老爷和太太不成,反被官军一刀捅死,他们还杀死好几个不肯从军的叔伯,然后放火烧院,后来凌丫头说去找少爷,我说我先去看爹爹再去找老爷,结果被他们发现抓住,说要把我带走献给王爷,就不会怪罪他们违抗军令、私自逃跑……” 花欣说了长长一大段,木子因摇头叹息、痛苦再度翻涌,不知该如何去做,想到在姑射山,自己答应宫主不与契丹人为仇,只得绕开旧事对花欣讲述,以及凌丫头在京城不经意找到自己。 木子因还说起、凌丫头也曾来过辽国,远至极北之地,只是来去都没有看到欣姐等等。 包括子因在内谁也没有想到,花欣竟然会在皇宫里,而且身份地位已经很不一般。 花欣稍微低下了头颈,忧郁说道: “本来我也想……与契丹人拼命……一死了之,可后来想……少爷要是……还活着,孤苦伶仃……没人照应……怎么办,老爷活着时……是让我……伺候小少爷的,万一少爷……跟我一样也被……辽国官军捉来,我……碰巧……也好向契丹的……皇上求情……” “真是难为你了,可我早就不是什么少爷了,你就叫我子因吧!要是不见外、干脆叫我木兄弟。” 木子因想到木家一大院子、上下四十多口,如今只剩三个人,焉能不情如兄妹! 更何况当初、也就没有分过什么尊卑,记得幼时有美食同吃、有好玩同乐,那是何等地开心,谁知一转眼血雨腥风、南北分割命运殊异。 “不不!我学不来,少爷,凌儿妹妹她……她也知道我在这里?她还来找过我?” 花欣忙矢口拒绝木子因的建议,询问几句有关旧时友伴竟出乎意料,内心一阵激动又一阵高兴,随之又颇有羞愧之意说道: “那她比过去胆大好多,我……我可是不比她勇敢……” “她现在的手段本领可大了,你是不是想回去见见她?” 木子因想到在京城与凌丫头重逢,心中不免有些欣悦怡然。 “嗯!” 花欣以为马上就可以见到凌丫头,兴奋地连连点头答应,可她忽然想到、木少爷还有一位老朋友在此间。 于是、蓉妃试着询问:“少爷!你的老朋友找到没有?他……他叫什么名字?” 几句话过后,渐渐地花欣口齿稍微顺畅了些,就听木子因说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这位老前辈姓徒,辽国皇帝狡诈得很,居然偷梁换柱、欺我上当,害的我一个兄弟重伤……” “啊!那……那……那他……你们……如何出的去?” 花欣闻言大吃一惊,说话又变得不流利了,看得出她是为木子因的去留行程而担忧。 “既来之则安之,我自有办法对付。”木子因一副坦然之状。 花欣陡然觉得眼前这个大少爷,其实与过去的小少爷是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人长大了,好像没有小时候的那般精灵古怪了,当年的玩闹之气脱落殆尽,现在看来也显得稳重秀气。 蓉妃正要问木子因、何时离开这里,去找那个徒老前辈。忽然,屋外传来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花欣骤闻辽皇来此、顿时错愕乱了方寸,想到小少爷刚到这里,狗皇帝却突然冒出来,以前是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来一次,今天怎么变了,难道他算准小少爷现在会来,这该怎么办? 花欣急的团团转,眼泪都几乎掉下来了。 木子因见状轻拍她的肩头,安慰道:“不要怕!耶律璟他还不会拿我怎么样,你让这些宫女、尽管依平时状态去迎接就是!” 木子因说完、五指左右轻弹,解开几名宫女的穴道,随即示意花欣前去迎驾,自己则坐于蓉妃娘娘的卧榻之侧安然静候。 门开了,穆宗一见蓉妃亲自接驾不禁大喜,这是从来没有的情形,几个宫女吓得惊慌失措,不由自主扑通倒伏跪下,姿势体位全不成体统,和平时竟一反常态。 原来,这是木子因刚刚解开她们的穴道,经络血气长久滞行麻木失控,情非得已站立不住所致,巧在皇上今晚心情好,也就没有怪罪这些奴婢宫人。 “爱妃还没休息好吧!一定是刺客惊吓所致,朕特意来棠瀚宫探望问候,看看刺客有没有来伤着你,朕以为爱妃还是去熹宁宫暂住规避。” 耶律璟说着就随便往里间走去。 花欣一瞧大急,与木子因相见时、激动喜悦之泪,还来不及彻底拭去,只得低头慌忙跪下: “没有!没有陛下,臣妾……臣妾最近想说……” 耶律璟也是吃惊不小,转身看见蓉妃梨花带雨,眼泪都流下了,哀伤之美溢于言表,心疼之下慌忙伸手相扶,怜惜问道:“爱妃!有何忧虑尽管说来,让朕来为你分担!” 蓉妃将皇上延至大厅桌椅坐下,命宫女奉上茶水、小吃等夜宵,偏偏有一个昏头昏脑的宫女去拿点心时,发现蓉妃娘娘的凤床上,正坐着一名陌生男子,随即惊叫着摔倒。 皇上连忙站起问道:“怎么回事?有刺客来了吗……” 却听外面不远处,陡然刀剑声激烈,有人大笑、有人大叫,豪放正气回荡夜空,似乎人数还不少,就听见一句句高亢清晰传来。 “想知道我是谁?哈哈哈!说出来你们也听不懂,不过说说也好,让你们契丹武士好死的明白,不然这辽国轰轰烈烈一遭,别人还以为我们白来一趟……” 说话之人正是文星九绝的奚也青,只见他手中的逍遥剑白光四射,分不清人影还是剑影,一人对付三人,虽险象环生确是有惊无恐。 “四弟小心!”在远处的郎之白、百忙中急切提醒。 “春色流诗青一行,此名此姓杀天狼!” 与奚也青激斗的契丹武士,汉语不怎么样,一边招式呼应,一边故意嚷嚷骂道:“你他奶奶的,没想到你们汉人的名字比我们还长,太祖太皇也没这么多拖拖拉拉……啊……” 奚也青乘其疏忽大意,宝剑将此人的左手掌切去半边,其余的武士纷纷急攻救护。 一名契丹武士似乎察觉出了异样,说道:“弟兄们别信他的鬼话!这小子存心想使诈,要注意……” “呀!好老子敢跟我玩……”另一名契丹武士心想你比我老得多,干脆套汉话‘好小子’反过来用,以为这样也是骂人,却没想到画虎穿帮。 奚也青大笑开怀,顺口夸一句:“乖儿子总算知书达理多了,看来老子教的不错,儿子学的也快。” 这话引得其余几兄弟,也跟着张口大乐,再细想不行,像这样的契丹犬子,认的越多越吃亏,以至于想得太多招式退火,险被契丹武士所乘。 “夏曦梳蕊赤徐香,我来北疆扫辽王!”范者赤有意大喊大叫,手中的麒麟鞭金光熠熠狂舞不歇,令两名天狼武士连退数尺近不了身。 “秋风旷野黄金梦,一刀神光归大唐!”彭乎黄神刀翻飞,和郎之白合力对付六名契丹武士。 “冬雪人间白玉妆,中华武林正气扬!” 郎之白报名已完,犀角锯叶刺翻滚如龙弯曲似蛇,活灵活现招招刺眼,四人翻转合为一体,这一来威力大增,众多契丹武士一时束手无策,攻也不是守也不是,成狗咬刺猬无从下口,出招极为被动,个别人差点被春夏秋冬杀伤。 这四句嵌入体绝句诗是书海教主所作,点名文星殿春夏秋冬四人的来历,而今决战契丹武士,四人又添油加醋,再比斗一番嘴上功夫,借此灭他人威风、长己方志气。 文天教四人且讽且骂且战且走,之后又遇着雪月两兄弟助阵,更是肆无忌惮地冲杀,契丹武士伤亡始料不及。 木子因见宫女跌倒,只道皇帝要进来,准备乘机拿住他,要挟大门内外的亲军宿卫。 谁知、耶律璟起身并没移动,在听见文天教的春夏秋冬兄弟在外与侍卫酣战,他反而定心又坐下来了。 子因一瞧大喜,看情形没什么大碍,索性闪身不去管。 原来,郎之白他们几个吟唱的几句,正是木子因初来书香园,一起过春节时,众兄弟饮酒欢娱的行酒令,连起来正是春夏秋冬,他们巧妙借用过来把契丹人搞懵了。 蓉妃陡然见皇上站起、也是心惊肉跳,就听辽皇穆宗得意洋洋笑道: “这些汉贼自以为聪明,纵火劫狱、刺探军情,玩弄声东击西……哈哈哈!待公主一到西域完婚,朕就和穆萨大汗缔结盟约、合纵连横! 从此中原的这帮蠢笨反贼,就再也没有能耐和机会,偷偷摸摸来我大辽国、干那些糗事了……嗯!怎么这里好像……有点怪味?” 忽听狗皇帝自报公主去了西域,木子因也感到稀奇不解,心道可老公主不是死了么?难道他又派一个公主去西域? 这辽国皇帝倒是决意、要与大食教结盟,想以此借力来对付我中原百姓,看来契丹皇帝虽然退回到北隅,却一直不死心。 可惜此番、曹坛主他们没弄到确切消息,多半是死了一个可老公主,让狗皇帝学乖了,这回嫁公主的口风,居然对上下封得蛮紧的,嘿!我若不在皇宫里焉能知道。 忽然,木子因听到皇上问罪起宫女,责怪为什么没有焚香,直言宫殿内有一股异味。 耶律璟据此恼怒随从伺奉,声称蓉妃娘娘所以不愿移驾,全是尔等一干侍应不得力,惹得蓉妃娘娘今天心情不佳。 左右侍女闻言皇上动怒,惊恐万状唯唯诺诺忙碌起来,开窗的开窗、点香的点香,唯恐错罪临头,皇上一个不高兴以人生香。 所谓以人生香,就是强行让有罪之人、饮食‘绝笑流芳’毒药,死后尸体迅速化解、散发出一种香气。 木子因心底暗叫不妙,定是身上的粪臭味、因为在黑夜里没有去尽,而自己匆忙之下也没在意,时间一长逐渐自我适应,他反倒忽略了这些至关成败的重要细节。 “陛下恕罪!定是臣妾今晨饮食不当,冲了胃脘致使气逆不顺,翻腾腹盆屡屡气胀,难以化解终伤及身体,未能及时禀明而冲撞惊怒了圣上,请让臣妾敬皇上一杯酒宽心。” 蓉妃料道想是少爷初来乍到,不小心碰到污秽之物而露出了马脚,为了分散皇上注意力,赶紧向其假意说明,是自己早餐吃坏了肠胃浊气难禁。 花欣一边忙着凑上前去,尽快为耶律璟斟满酒液,她心里却在盘算,如何周旋不至于令皇上疑心,以确保木少爷无虞。 穆宗端起酒杯望着酒液琼浆,摇晃着脖颈突然一饮而尽,咋咋嘴继续说道: “嗯!朕今天心情极好,虽然有几个毛贼骚扰,但那成不了什么气候,可老公主离开京城已经十多天,过了应天军,他们就是再怎么合谋也来不及了,哈哈哈!今晚又值爱妃新装丽容回心转意,怎么说来也算是双喜临门,而今良宵未尽,朕急盼美人侍寝……” 见皇上眼神不对,蓉妃赶紧又倒满酒杯,心中暗想把皇帝灌醉也好,木少爷也能平安离开。 偏偏今个儿耶律璟狗皇帝、喝了十几杯还是不醉,拉住蓉妃的手,一定要她作陪同饮,花欣无奈只喝了半杯,便摇头摇手不绝,显然不胜酒力,耶律璟一瞧开心大笑。 魔道有别 264不得不接受要挟 忽然,穆宗又想起什么,忙放下酒樽面色严峻,对蓉妃说明这里不安全,诸如贼人不死心,说不定还有人加害,后欲再下令旨、让蓉妃暂去熹宁宫小住几日。 花欣闻其意灵机一动,平静对耶律璟道:“皇上息怒,臣妾这多年惊魂惊梦,乃是亲人尚在受苦受难,又何能自得其乐尽侍陛下。” “哦!爱妃如何不早说,也好让朕为你分分忧。”穆宗眼光迷离,露出惊讶不解之状。 “皇上可是真心?”花欣抱着一命换一命,好让木子因离开辽国皇宫。 尽管她想回中原,但小少爷当真带着她和那个徒老前辈,想平安逃出皇宫,简直是不可能! 唯有自己放弃出逃的希望,利用耶律璟贪恋自己的美色而圈住他,让他们一老一少脱离苦海,一切或许还有成功的机会。 “朕数年来恩宠蓉妃,难道会有假?只要你能开开心心,从此陪朕一生,就算是这个皇上不做,朕也愿意!” 穆宗从蓉妃的眼神里看到希望,半醉半醒之间,伸手一把拉过蓉妃,搂在怀里就亲热起来。 这么多年来,这可望不可及的秀色,现在终于可以全部吃进肚子里了,此时此刻,他也不在意刺客的真假了,反倒隐隐有些觉得,刺客之讯来得正是时候。 蓉妃假意双手轻轻推卸,端的是千娇百媚尽显,再软软站起喷香含羞,甜言蜜语对耶律璟矫情说道: “陛下!这外面人太多,臣妾害怕……请到里间坐坐,容臣妾好好侍候……” 耶律璟被蓉妃温香柔情迷糊,已忘记了今天来此,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道是去内室同赴巫山云雨,自然是迫不及待起身。 辽皇摇晃着走在最前头,亲随侍卫等见此情状心知肚明,哪里还敢不识相地继续跟进。 耶律璟掀起珠帘刚一转身,就被木子因横剑压住胸口,寒气直逼颈颚髯须,耳边就听有人低声命令: “不许乱叫乱动,传旨让你的侍卫亲军全部滚出去!快……” “啊……你是?” 辽穆宗大骇,还道刺客要杀死自己,吓得陡然醒转过来,却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废话!还不下令……” 木子因的九龙剑随即上移寸半,已经靠在耶律璟的脖颈上,穆宗明显感受到喉头四周、几分冰冷兮兮。 明明是呼吸无碍,却感觉最后一口气都快没有了,如同全身血气正不停从喉头往外奔泻,顿时瘫软在木子因身前,且在战抖中往下直滑,话都说不出来了。 木子因气恼之极,万没想到辽国的皇帝竟然如此胆怯,将膝盖向上抬起,略微用力抵上耶律璟后背,同时右手一把上提,压低声音喝叱: “你还想装死不成?枉你一派帝王至尊!” 耶律璟后背椎骨收激,耳旁闻听木子因讥讽,总算有些清醒,哆哆嗦嗦向屏帷之外喊道: “你们……你们……全部……出去,朕今晚……不想看见你们!” 所有羽林禁卫均认为皇上此举,表明今晚将歇宿棠瀚宫,故而无声遵令有序离开,暂时分列在宫门外周围严守。 及至穆宗皇上的近侍刚走出大门,蓉妃一个眼神,让贴身宫女关上门,然后俯身对耶律璟申诉: “请皇上恕罪,是臣妾一位远亲来看望,因私闯皇宫怕陛下怪罪,所以……” “无罪无罪!快快叫英雄收起……刀剑,有什么话只要朕能做到,一定如你之愿……” 穆宗连连摆手忙不迭承诺,生怕木子因的宝剑、拿捏不稳动错地方,从而连累自己丧命。 “好!”木子因放下九龙剑说道。 “你想怎样……” “有一个姓徒的老英雄,六十来岁,他人现在关押在何处?马上派人将他送到这里!” 木子因一步到位直接挑明,让辽国皇帝释放文天教的天地囚徒。 “陛下,这是臣妾的兄长,确是为了救尊长而冒犯了陛下,请皇上看在臣妾的薄面放他去吧!臣妾永远感念陛下的洪恩大德……” 耶律璟这才头脑清醒起来,心道原来你对我好是有原因的,站直身想了想,觉得应该拿出皇上的威严,继而转变神色自负问道: “你到底是何人?敢闯我大辽后宫禁地,只要我一声令下,别说你一个人飞不出去,就是把那个老头子送来,你也带不走。” “我可以杀了你,叫辽国皇城一片大乱,到那时我们未必就走不出,你信不信?” 木子因冷不丁一句话,顿时就泄了穆宗的傲气。 “我信,我当然相信,英雄千万不要鲁莽行事,我一定叫手下人,把你们平安送出上京,只是……” “只是什么?” 木子因见耶律璟说话吞吞吐吐,不得不追问根由。 “只是蓉妃娘娘是朕的最爱,你们……你们不能夺走……” “你还在做清秋大梦,她何时说过要做你的蓉妃娘娘,你们辽国官军、上下胡作非为,把欣姐硬生生从中原抢来,还杀了许多无辜之人。 尔等兵将无耻、罪行滔天不说,她此前何曾有过笑脸欢颜?你居然还提出这等无耻的要求,少噜嗦……我必须要带走她,再不叫人我就不客气了!” 木子因手指一用力,耶律璟顿时气竭站立不住。 听木子因说要带自己回中原,花欣是又惊又喜,但细一想、却是根本不可能。 自己一个柔弱女子,跑都跑不动,而他只是一个娇生惯养小少爷,而今能不远万里、坚持来找自己,花欣为此已经感动得、死一万次都愿意。 花欣尚不知道、木子因练成超常武学奇功,只当做是少爷一向机灵顽皮,虽然现今身手敏捷、头脑聪慧,可他终就不是神仙无敌。 果真带上一个伤病孱弱数十年的老头,再拉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这重重皇宫和外面迢迢千里的绵绵追兵,只怕三人同行的结果,是一个也活不了。 何况、皇上身边的精干武士一大群,那可不是吃素的,单单是小少爷一个人来去,也未必有好运气,因此、她决意暗助木子因。 木子因见辽穆宗犹犹豫豫,剑刃索性贴上耶律璟的喉咙,九龙剑那是何等地锋芒,顿时丝丝血迹渗出。 耶律璟就觉得、颈项血液一下子变冷了,以为自己的喉咙被割断了,没有了呼吸,这时他再也不敢硬撑,虚弱地挣扎着,用沙哑断续的声音,不清不楚地拼命说道: “英雄饶命!英雄饶命!我愿意……我愿意!马上放……一定放。” 木子因这才收起九龙剑,松开手指卸去力道,顺提一把让他稍稍站好,就听耶律璟有气无力地对外面哼哼: “嗯……传朕的旨意,去肖古巫师处……把那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带到这里来,朕要……亲审!” 原来,辽皇一度相信女巫的话,尤其是女巫研制的御用毒药‘绝笑流芳’,让耶律璟大呼神奇好玩,他更是在皇宫屡试不爽,谁要是招惹他生气,谁就会成为装点皇宫的香料。 这辽穆宗是历史上少有的暴君,向来拿人命不当回事,与夏桀商纣有得一比。 穆宗的嗜杀、嗜酒、嗜睡三好一脉相承,稍有不满就要杀人,杀人后便开心饮酒,饮酒无度便沉睡,沉睡后往往数日不醒。 这让耶律璟成了契丹人心目中的睡王,他最终是在睡梦中、被几个奴仆杀死,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耶律璟自然认为肖古的巫咒灵辞不假,能把反贼驯服、最终归顺自己。所以,有三个被俘的中原武林侠客,月前从北苑移至黑雪天狱关押,以便肖古以魔法潜移默化、达成圣意。 同时,肖古也受命为皇上、调配长生不老的仙药,而这些体格强健、活力非凡的武林义士,正适合作特殊功效的药引。 所以、穆宗在说这些话时,也不知木子因要的人,是死是活、还在不在,故而辽皇发声吞吞吐吐、心里没底。 “遵旨!”详稳司高声应诺。 随即外面铠甲兵刃哗哗声响,跑出去约有十多个禁卫长,约莫两盏茶的工夫,果然带来一个胡子拉碴的老者,有皮实详稳司高呼:“启禀皇上,罪犯带到,请发落!” “带进来!” 穆宗心里的石头落下来,他尚不知道天地囚徒因为年纪太大,肖古认定不适合作延年益寿的药方,所以暂时保住了老命。 大门打开,随即“咕咚”一声闷响,掷进来一大团模糊不清的黑布囊。 灯光下布囊窸窸窣窣,逐渐伸展蠕动,近似人形黑影,黑影依稀轻微喘息,明显伴随着疼痛不适,终于身子虬曲、老态龙钟躺在地上。 木子因对地上人影瞧了一眼,对照传闻形象稍加辨识,他感觉不像有假,又继续对穆宗耶律璟下令: “马上安排两辆马车,派人送我们出城,不得延误!” 花欣忙跑到老者身边,唤来两名宫女和自己一道,扶起肮脏虚弱、神志不清的黑衣老人。 其中一名宫女赶紧以汤钥、协助喂饮银耳人参糖水,还有人帮助清洗面部污迹,老头似乎有了知觉渐渐醒转,花欣想给老者换件衣服,苦于身边没有男子便服。 待黑衣老人望见周身、忽有宫女在给自己擦拭喂食,老者一副迷蒙不解的表情,嘴唇动了一下,想问又没有说出口,或许是憔悴无力说不出来。 很快马车踢踏踢踏也到位了,并在棠瀚宫门外等候启程,左右皮室军分两队、一字排开等候调遣。 木子因押着耶律璟说道:“你也跟我们一起走!” 穆宗这时已不再紧张,说道: “我的五部禁卫皮室军,若是看不见我在这里发号施令,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不管你杀不杀我,我的那些兄弟和子侄,若是知道这些情况,一定也会借机起事,到那时会另立新皇,你们依然不能活着出去。” “那你想怎么样?” 木子因知道狗皇帝的意思,他当然看得出耶律璟说的话,虽然多半是真的,但也有抬高身价、借机行事的恐吓要挟,故而进一步反问、试探契丹皇帝。 “只要朕在这里,朕答应今晚不杀你们一老一少,放你们平安出走上京……” 耶律璟说这话时,居然志得意满,俨然又回到大权在握的皇帝宝座上,似乎在要求木子因,必须按他所说的去办。 “不行!我们三个一起离开。”不待耶律璟说完,木子因就断然否决。 辽穆宗沉吟不语,稍稍停了一会儿答道:“你们想带走蓉妃,朕实难以从命……” “不从也得从!” 木子因霸王硬上弓,一把提起辽穆宗就走,中指同时按住狗皇帝的要穴,这令耶律璟想叫也叫不出声,想反抗乱动也没有力气,这可苦了这个一向颐指气使的大人物。 时间紧迫、容不得再三迟疑,如果不能把花欣带回去,或许他木子因就会、被别人责骂一辈子。 “欣姐,你准备好跟紧我……”木子因目视花欣、一脸自信。 花欣在一旁焦急万分,这外面官兵武士里三层外三层,一旦走漏风声,那可是插翅难飞。 她不敢迎接木子因的眼光,忍不住低眉转首,落泪哀泣断续劝说:“少爷!你……你走吧……我……我……我不想走。” “你……这是怎么了?”木子因大惑不解。 “少爷……你多保重……你……忘了我吧!”花欣突然回头,掩面悲咽着、跑进宫闱内室。 耳闻目睹花欣悲切情状,木子因蓦然感到手足无措,本打算挟持辽皇出行开道,虽然中途会产生异变,但说不定随时有文天教的兄弟接应支援,冲出去也是有希望的。 当然,若是出现意外、自己孤军作战,还要携带并照顾好、无抵抗能力的男女一老一少,这极其严峻的后果,也是他自己所不敢且不能预料的困难和风险。 魔道有别 265天地囚徒 尽管这老少两人,在木子因心目中都很重要,一个承载着文天教众兄弟、对他的信任和寄托,另一个是他童年生命中、感情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但他木子因确实没有勇气、目睹其中任何一人,在自己面前烟消风逝,否则,他自认作为一名首领或是兄长,内心竭力营造的理智完美的形象、又要被残酷肢解,这对他追求的人生目标奋斗理想,无疑将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打击。 想到这里,木子因又提着辽穆宗来到里间,问道:“欣姐,时候不多、不能再耽搁了,除非你愿意死在这里。” “少爷!我在皇宫呆久了,我无颜……再见到旧日姐妹,你……你走吧……不要再来这里……”蓉妃泣不成声、已然倚床痛哭。 木子因无奈,手一松、扔下了穆宗皇帝耶律璟,无精打采说道:“好吧!你好自为之,我……或许以后再来看你。” 子因转身几步来到大堂,对软椅上勉力躺坐的老者,亲切安然、礼敬三分问道:“尊驾可是文天教的天地囚徒前辈?” 老者虽然还不太明白情形,但多少也看出里外名堂,艰难支撑起臂膀,想站起来说话、却是不能够。 木子因上前一把扶住,老者露出一脸倔强的笑痕,上气不接下气说道: “敢问……少侠是何……门派,姓甚名谁?居然呵呵……还知道……老朽的贱名,惭愧啊!” “在下是文天教的新人,前辈十多年的牢狱之灾,想必也不可能听说,至于名姓、在此无关紧要,晚辈敬仰徒老前辈英雄无畏,所以才慕名前来一睹真容,得罪了!” 木子因说完不再解释,一把抱起摇晃不稳天地囚徒,果断走到大门边,再一次停下脚步,扭头朝珠帘后面的帷幕瞥了一眼。 就听蓉妃拉住耶律璟的衣袖,竭力哀求说道: “陛下!臣妾愿意留在宫中侍奉您,请您开金口放了他们,臣妾方才得以……夜夜安心……” 木子因听见这番话、再不犹豫,只道欣姐已然适应了皇宫生活,或许不必强求,遂吐了一口气,抬脚踹开大门,探手抓起之前紫衣宫女弹奏的五弦琵琶,从容走出了棠瀚宫。 就听内室有人在清嗓子,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传……朕的口谕,这二人……是蓉妃娘娘的亲眷,放了他们……并送至城外,若有差池……严惩不贷!” 耶律璟见木子因出了棠瀚宫,胆气总算恢复许多,说话也渐渐显现出威仪和皇权来。 马车上,木子因查看了天地囚徒的伤情,除了体无完肤,骨伤还不算严重,看来已数月粒米未进,虽然熬下来没死,但已憔悴枯槁不堪入目。 其实情况远比木子因想的严重,辽皇耶律璟因为想利用武林人物,故留而不杀但也不会让其养精蓄锐,而是折磨加摧残、不断蹂躏迫其屈服。 所以长久以来,只允许他们饮少许水,至于米粟,更是一个月也轮不到三餐,因此犯人大多皮包骨头、长期萎靡不振,磨尽了英雄豪气,尽管是这样苟延残喘,几人当中也没有一个改变意志。 木子因知道,徒老前辈急需饮食营养恢复体能,可眼下条件又不是补给的时候。 看天时夜色、估计差不多四更,而御驾车夫所行走的路线,木子因又根本不熟悉,文星殿和文德林的兄弟,目下也不知情况怎样,依情势最好马上能离开上京脱离险境。 想到这些,木子因一把提起五弦琴,翻身跃坐于驷马宫车顶棚,借着微弱的月光叮咚弹开。 那是《逍遥游》起始段的曲调,深更半夜即便不用力道,这声音也足够让文天教的兄弟知觉。 果不其然即将出城之际,后面已跟随一辆马车,大街两侧的屋顶檐口断断续续、尾随穿行着数条人影。 一出了城门,风无影就拉下辽国皇宫的御马官,掷在路旁草地一侧不顾,而他自己则亲自驾驭马车。 郎之白和奚也青也几乎同时、跳上了木天师所在的宫车,直到几十里外的野猪沟方才停下小歇。 这时天光大亮,天地囚徒见身边陆续围了不少人,在风无影的扶助下,老者倚在马车上稍加饮食。 这许多人虽然都是文天教的,但出道有先后,天地囚徒成名时,这些当中有很多都是教中新人,徒老前辈只认识个别两三人。 郄方略和郎之白一同问候天地囚徒:“徒老,可曾记得在下?身子骨还行吗……” “哈哈哈!死不了……你、你小子是鬼精灵!嘿嘿……小狼崽子如今也是老狼了,文天不灭!幸有你等后起之秀支撑大局,是我中原百姓的乱世擎天柱。” “徒老记忆犹新,可喜可贺!果然英雄气在、矢志未泯,铮铮铁骨依旧是文天教的中流砥柱,我辈的行走江湖的楷模啊!” 郄方略和郎之白闻言大喜,异口同声称赞尼山的五老之一。 “唉,老了不中用了!对了,刚才本教的那一位新人,他叫什么名字?年纪轻轻的就敢这么做,这位小兄弟可真是足智多谋、艺高人胆大啊!入皇宫孤身救老朽一命,徒某须得当面拜谢他……” 天地囚徒挥挥手、以示岁月无情,忽然间想起一件重要之事,就问起身边的月无情,看来他要跟想见的人说话。 月无情告诉他:“徒老,你要拜的是本教木天师,他正在看望富大哥,我们以为狗皇帝、会把你关在北苑暗牢里。 没想到契丹皇帝奸诈无比,居然调换了地方,让郄大哥和富二哥他们扑了一个空,富兄……他受了点轻伤,要不要晚辈去请木天师过来?” “木天师?这么说观川老哥已经不在人世了,唉!过了这么多年也难怪,都是我没有听天孙教主的话,义气行事连累教中诸多兄弟。” 天地囚徒从月无情的语气中,听出他讲的那个富大哥伤的不轻,不然、木天师也不会去探视这么久。 “徒老这是说哪家话,天孙教主和尼山五老,人人都是我们的榜样,大伙儿来辽国上京,就是要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狗皇帝的一点鬼花招,木天师看的清清楚楚,别说碰了一点小伤,纵然血洒辽疆也在所不惜。” 郄方略虽然也有小恙,却是豪气不减,但见天地囚徒心气不顺,怕他脾气暴烈与众人生出隔阂。 “天地囚徒沦落异邦近二十年,生死恐吓名利诱惑,不曾有半点心动,想不到木天师还能记得区区在下,文天教必定中兴……” 这时,木子因也回到天地囚徒的车旁,见徒老前辈起色不少,欣慰说道:“咱们休息少时尽快出发,这里尚在辽国人的势力下,倘若大军追来、还有……” 木子因忽然想起、耶律璟所说那句‘只要公主过了应天军,他们就神气不了多久’,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必须尽可能地阻止契丹人和大食人联盟,因此想回文华苑与众人商议此事。 却听天地囚徒说道:“属下徒名虚参见本教木天师!彼时多有冒犯,请天师恕罪。” 说完欲行跪拜大礼,木子因伸手扶起: “徒老前辈英雄一世,木子因礼敬有加,文天教从来不放弃任何一人,只要力所能及,就算刀山火海、自上而下,也是义不容辞。” “木天师,属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说完天地囚徒望了一眼木子因,遂又低下头显然有所犹豫。 木子因见状打消其疑虑,说道:“徒老前辈不必拘泥,只要木某能办得到,无论何事但凡请讲!” “请木天师带上文天教的弟兄,务必去营救蓉妃娘娘,不然老夫心中有愧!属下若是言之不当,望天师见谅。” 徒名虚爆出地裂天崩的几句话,教文德林和文星殿的兄弟,个个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春夏秋冬几个人纷纷询问:“蓉妃娘娘?那是谁?” “莫不是辽国皇帝的老婆吧!为什么要营救她?难道是为救出来做人质?”风无影没来由地发问猜想。 “这跟木天师有什么关系?跟我文天教又有什么关系?” 大伙儿多有疑问、神情急躁,甚至猜想就算是用来做人质,现在还到底有没有价值。 更有人猜想徒老前辈有愧,难道是徒老昔日恋人被抓进皇宫,而今他独自逃离皇宫私下不安,故而要木天师等相助;抑或是蓉妃娘娘她偶然善良心软,在宫里意外救了天地囚徒或木天师一命,被狗皇上发现怪罪乃遭致毒打,甚至于性命不保…… 木子因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对众人的急于求证不好继续搪塞,只得开口加以说明: “蓉妃娘娘就是欣姐,她是我幼年的同伴,意外被契丹人掳掠至上京,我也没料到会在皇宫里见到她,当时不才身在敌营,时间匆促也考虑不周。 徒老前辈指教的是,晚辈这就回去、带她出来……不过、诸位须马上开拔,此地危险、不可久留,郎大哥就率大家先行,木某也好放手行动。” “属下愿意随木天师前往皇宫,救出蓉妃娘娘……” 其实,当时营救老少二人,木子因确实毫无把握,纵然有傲视天下的九龙剑,那不过多杀敌人,令其不敢近身而已。 而子因身边多了两个无力抵敌的同伴,一个病夫一个弱女,两人独自行走都成问题,仅靠木子因照料,难免顾此失彼,尤其是在乱兵、乱刀、乱箭之下,后果严峻、无法预测。 尽管木子因事后也看出,或许说是猜测花欣对他的能力,可能没有绝对的信心和把握,为了换取他和徒老前辈、平安出离皇宫,她不得已才、放弃个人自由。 谁都知道,狗皇帝耶律璟的五部皮室军,以及禁卫御林军、还有弓箭手等等,诸多人马那是挥手及至。 届时即便九龙剑在手,在敌方刀林箭雨之下,也难以令二人同时保全性命,与其害了她不如暂时随了她,木子因在下策中取其轻。 木子因的选择虽然无情,却也无可奈何那是力所能及,何况蓉妃也是狗皇上的最爱,一旦带上她,耶律璟势必狠毒拼命在所不惜。现在去救、只怕狗皇帝已经下令,里外三层严防死守,皆有可能是陷阱。 但子因一想到花欣痛哭的悲伤,他自己就会心神不宁,把她救出来也好,只是皇宫重地契丹武士密布,险恶重重。 己方人不宜多,多了脱身极难,何况现在同行已有多人受伤,再令部下随行相救、明显不妥,只身一人前往是最好,木子因终于想好了决策。 “不!你们一个都不要去,就我一人目标最小,营救相对容易一些,你们快走且需迅速离开。” 木子因最后下令,他担心狗皇帝狡诈随时反悔,或是暗中派人再行追杀。 所有文天教的弟兄不再坚持,木子因见马车启动这才返回上京。 入城时、遇岗哨禁军严加盘查,木子因幸亏还是契丹军曹的衣饰打扮,进出也没有遇到麻烦,但如此大白天入皇宫却是难办,只好在皇宫外面乖乖等到天黑。 刚到一更天,木子因便上了琉璃屋顶,借着灯火微光找准方向,再次来到棠瀚宫正前方,却见长廊过道厅堂门窗、里里外外明烛高举,隐约可见前殿居然歌舞艳艳,木子因奇怪怎么没人观赏。 木天师悄悄转回棠瀚宫的屋顶上,准备查看真实因由,及至探头小视天窗、子因不禁大羞。 原来是耶律璟全身赤裸、趴在床上,这家伙贪恋美色,早就到了蓉妃身边,似乎两人正在内室的凤榻上缠绵,此刻、木子因委实也不好出手。 木子因左思右想、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回去,让花欣留在王宫算了,再一想狗皇帝胆大包天真想得开,得给他一些警告别以为刺客一走,就心安理得可以为所欲为。 于是木子因故技重施,向四方天幕掷出碎瓦十数粒块,顿时、禁卫军如临大敌,各自分散开来寻找目标。 魔道有别 266贱人敢害朕 木子因悄悄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听见内室传来、男男女女的连声惊叫,一会有人喊皇上受伤,一会有人喊娘娘受伤,宫女们进进出出,伴随有杯盘器皿落地的碎响。 就见穆宗气急败坏嗷嗷大叫:“大胆的贱人,竟敢欺君犯上,快来人!给我把她……拉走……去……去风流台……一个都不留!” 皇宫内的男女随侍全都惊呆了,一个个都吓得不轻,都知道上风流台意味着什么,那是化尸警告,须得灌饮御毒‘绝笑流芳’。 人人都觉得大祸临头,害怕自己因此陪葬,是以手脚发抖,跑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该忙活哪头。 木子因闻声不明所以,扭头再看情形,愕然目睹狗皇帝、上身赤裸还流着血,匆忙间四下转悠、到处翻腾,不知是在找什么东西,而他的锦绣衣衫、就在床榻侧畔的衣架上。 显然、耶律璟不是急于寻找龙袍,如此大场面的风情急转,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发生事。 因为耶律璟有一把、随身自卫的短柄利器,穆宗求欢不成、怎么也想不到,匕首竟然会落到蓉妃娘娘手里。辽皇前后反复想了几遍,好像酒也喝的也不是太多,反正他想不起来了。 耶律璟估计是蓉妃、给自己宽衣解带时顺过去的,只是他完全没料到、蓉妃会要杀死自己,今天凌晨还娇宠无比、温香在怀。 等到再一次拥抱、就成了血光之灾,现在回想起来,辽穆宗还是心有余悸、恨得要命。 再等到六七个宫女、抬着受伤濒死的蓉妃娘娘出来,木子因骤然醒悟、失声喊道:“欣姐……” 就听“哗啦”一声,伴随着瓦片泥木飞散,棠瀚宫的屋顶、被拉开一个大洞。 诸多宫女仆佣等侍从,本就被上风流台的皇命、吓得战战兢兢,突见屋顶掉个活人,更是尖叫连天,不由一起松手,连滚带爬匆忙逃命。 宫门外留守有限的侍卫亲军、随之涌入棠瀚宫贴身保驾,全部操起刀剑等兵器挡在皇上身前,胆大的武士自动抢先围住木子因,大有立马比拼立功封赏、等候加官进爵的派头。 木子因旋身踢开围涌抢攻的皇宫护卫,身形急沉,左手一把接过刚被丢弃的浑身是血、几乎没穿衣服的蓉妃娘娘,只见尚有一把匕首插在其乳下的红锦彩绣上。 子因来不及考虑其他,右手指出如电、封住蓉妃胸口血脉要穴,随即一挥手“嘶啦”一声,扯掉宫殿大厅中宽大华丽的绸缎帷幕,转瞬之间裹身跃起,并飞出屋洞沿原路疾返。 子因刚离开棠瀚宫,随即便有十几名契丹武士相继跃上屋顶,分别从其身后以及两翼包抄,意图截杀突入皇宫的胆大刺客。 木子因也不逗留恋战,只管向南飞奔,出了皇宫临近城外,已只剩几个尾随人影,看来这一番提气拼力,他已成功甩掉一大半。 木子因不再担心,停下步子轻声呼唤:“欣姐!欣姐……” 见没有回应,几名天狼武士已经先后围上来,木子因抽出九龙剑,二话不说一招‘翻江倒海’,九龙剑借着乘云气功旋身乱动,以‘之’字形进退迷惑,当即就有两人手臂连同刀剑一起,被同时削去成为残废,他们哪里知道,木子因的宝剑无坚不摧。 其余四五个天狼武士见状,各持兵刃骇然骤闪,知道手中的刀剑、在对方眼里就是豆腐,纷纷小心翼翼与木子因游斗围殴。 木子因没时间跟他们纠缠,食指在龙孔芒刺上微微用力,刹那间红光弥散、火龙乱舞。 ‘风雷滚滚’、‘地裂天崩’、‘水火不容’三招过后,瓦面上寂静无声,几具契丹断尸殉身于九龙火海之夜,子因顾不了这些追敌干扰,急于想知道欣姐命运几何,遂匆忙掀开被帷幕遮住的花欣面颜。 暗淡的夜光下、蓉妃动也不动,模糊的嘴角和鼻翼无声无息,子因感觉到她的身体还有余温,立马将乘云气功输入花欣的躯体,意图唤醒她最后的愿望。 苍天有眼,在木子因重复的呼唤下,花欣终于吐出最后一句:“少爷……是你……” 木子因点点头,回了一句:“我特来带你回中原……欣姐,你一定要坚持住!” 看着欣姐露出一丝微笑,子因含泪将花欣包裹好向南疾驰。 木子因知道,那把短匕首一定是深及心脏,都怪自己大意令她失血太多,而今身边没有药物,尤其还不能拔出匕首,再说这等救人的精妙医术,他木子因也不精通。 为了维系万分之一的希望,木子因不得不始终不停、向欣姐体内输导乘云气功,经一夜狂奔至天亮时,终于追上文天教的兄弟,木子因松了一口气。 郎之白、郄方略等一见木天师赶来,连忙招呼车马停下,好在徒老前辈已在众人的调理下,恢复不少、行走已无大碍,源于众人关爱盛情难却,徒老只好暂居车中。 今见木子因面色浓重且怀中有人,显然情况紧急非比寻常,徒老前辈果断让出马车,奚也青和彭乎黄几个忙着稍加整理。 子因总算将蓉妃娘娘放置在松软的车厢里,自己也疲惫至极,不知不觉倒在马车一侧。 众人见木天师如此劳累,将他架上另一辆马车,均不再打扰继续向南行进,这一夜数百里几乎耗尽木子因的内力,等到苏醒时已是午时。 子因开口就问:“欣姐……她……怎么样?” “启禀木天师,蓉妃娘娘心脉大损、失血太多,已经……玉殒香消,徒老前辈和我们几个兄弟,均穷尽智力并药石之功试探挽救,实在是属下武功卑微、技艺粗浅,回天乏术……请恕罪!木天师如果还想见的话,她躺在前面的马车里,有风花雪月四兄弟在道路两边守护。” 郎之白恭敬地答复木子因,内心颇多愧意,说罢之后很久都不敢抬头。 尽管在木子因追上他们之前,蓉妃一息尚存并未死去,但一切皆在子因充足功力弥补下维持,若没有高明的医家,她还是难逃一死。 毕竟子因的内力有限,营救成功的机会愈加渺茫,尤其到了最后,他想不放手都不行,只是木子因不死心,或者没有去想这个坏结果,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 摆渡过了滦河,在一家酒店停下休整,众人草率用过午餐陆续出了店家,唯见木子因依旧坐在花欣身边,情形极度悲催,断断续续泣语: “欣姐,我对不起你……其实我不该来皇宫,不然……你不会死的……是我害死了你啊!” 风无影等人于心不忍,无不掩面欷歔,犹豫再三依次上前劝木子因保重身体,就算为蓉妃、为文天教着想也当如此,郄方略也在一旁恳切安慰: “木天师节哀,蓉妃既然存有必死之心,她虽然没能杀死狗皇帝,总有一天我们再给她报仇……” 木子因闻言、摇摇头又点点头,忽然有所触动起身对众人讲: “这狗皇帝狼子野心不死,还要联络大食教人围攻中原,到那时不知有多少百姓遭其凌辱,一定不能让其得逞,我们须尽快回去,派人截住可老公主的送亲大队。” 众人不解,追问可老公主不是死了吗,哪里又冒出一个,木子因又简略把耶律璟在棠瀚宫说的话大意讲了一遍,最后说道: “不管真的假的,待我将欣姐安葬在老家他的亲人身边,我等兄弟再去追赶辽国的送亲队伍。” 众人闻言振奋激昂立马出发,四天后到了刑州,木子因对郎之白和郄方略等人吩咐,大意是既然我们一定要阻止、辽国和喀喇汗的结盟,这次很可能要追到西域,索性多派些人手,顺路探寻楼兰国的藏宝 木天师授意郄方略等先回开封府,安置好受伤不便行动的弟兄,再联络京畿所有能出发的弟兄一起赶赴西域,自己则直接回老家奠葬花欣,届时大伙儿在晋州会合。 三天之后,木子因回到姑射山安军岭下的木家老宅,极水闻声出来迎接正要说话,却见木子因神色抑郁下了马车,对她说道: “水儿,你来了正好,烦你给欣姐穿好衣服,一会我们把欣姐葬在东南山脚那里。” 极水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掀开马车门帘吓一大跳,见一人面如白玉、腮颊犹存笑意,唯身上裹着两三层、金黄的绸绣很是奇特。 其人发丝耳坠上的金钗玉坠等饰物,看得出精雕细琢、极为华贵,这情状分明是宫廷里、极有名位的女子,极水曾在留求王宫呆过,自然能识得各种名贵的金器和宝物。 而今美人却无声地躺在车厢里,似在睡梦中一般,极水想起木子因适才所说的欣姐,虽不知是何等人物,但心里估计一定是木天师极其亲近的同伴。 却不知,欣姐自小与木子因一起玩耍,在木家大院生活四年之久,若不是契丹逃兵流窜至安军岭,或许她出嫁喜庆的盛装筹备,也会是由木老爷、甚至是木子因来安排。 极水发现在死者的两边肩侧,整齐地叠放着几件黄绿花纹图案的新绣衣,那是木天师和文天教兄弟在刑州分手时,子因亲自在一家有名望的衣店给欣姐买好的。 要知道、花欣自打在皇宫受伤到后来亡故,至今一直是绸缎裹缠在身上。 木子因径自来到后院库房,找到两三样铁锨直镐之类尚在的农具,出来时极水告诉他说已经办妥,木子因又将马车牵到东南山脚停下。 这里是木家老少、几乎全体人员的埋骨之地,子因拿出铁锨一铲一铲挖掘,极水在一旁相助,两人很快挖好一个宽大的深坑,极水怎么也不明白,木天师为何挖这么深这么宽的坑。 只见木子因再一次靠近马车,探头看了一眼马车里熟睡的花欣,少顷退后二话不说拔出九龙剑,将马车的轮缘、车驾、扶手、龙套等切断,然后合上宝剑伸开手臂,将车厢一股脑提起放入深坑。 极水看见除了棚顶略微高出地面一个小尖,其余大小形制极为适合,这才明白土坑又深又宽、原来是这般因由。 子因和极水陆续培上土,这时微生绝蓝也从远处赶来,接过极水的铁器农具帮忙,直到形成一个矮矮的土丘。 木子因望了一眼新堆得土丘,忍不住拭去辛酸之泪说道: “欣姐,你安息吧!这里有你的亲人和同伴,你不会孤单的……” 微生公子和极水一起劝慰伤心的木天师,三人才回到木家老宅。 木子因从头至尾细细告诉二人,死去的是他童年的伙伴花欣,多年前被劫持到了辽国,因为徒老前辈被狗皇帝转移,他意外在皇宫见到失散的欣姐,只是没想到为了救出天地囚徒,反而累及欣姐送掉性命。 言下之意子因怪自己考虑不周,其实这些意外片段不是他能预料到的,言及辽国皇帝耶律璟,子因又告诉二人: “我决定了,这次你们随我去西域一趟,狗皇帝还想联络喀喇汗王,秘密派出了一个婚使团队,想把可老公主嫁给册割王子,我们要想方设法截住他们,破灭辽皇的美梦。” 极水姑娘奇怪问道: “木天师,去年就听说可老公主给人杀死了,怎么又冒出了一个可老公主?” “谁知道狗皇帝玩的什么鬼把戏,无论是先假后真、还是欲擒故纵之术,抑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我们都不能放过。” 想起欣姐的惨死,皆因狗皇帝野心勃勃,木子因恨不得当初就废了耶律璟,就算让他的兄弟子侄即位,或许也比现在的结果要好。 微生公子点点头说道: “好!这次一定得斩断狗皇帝的爪牙帮凶,让耶律璟如丧考妣恶梦连连!” 木子因这才心情稍好,末了问道: “大哥方才归来,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魔道有别 267楼兰之约 “贤弟,你知道吗?天园主人有消息了。”微生公子答道。 “对啊!木天师,我差点给忘了,本来早就该告诉你的……”极水先前为木子因的举止所困扰,等到再给欣姐穿衣下葬,这事就给遗漏了,所以也赶紧重复提示木子因。 “真的!她人现在哪里?” 木子因一把抓住微生公子的左手惊喜问道。 经过这段生死波折,木子因真的希望身边的亲人、再不要有什么意外,否则他真的要崩溃了。 “四天前,我和极水在这里碰见三个契丹武士,其中一人便是在木天师身边的薛赋,这几人鬼鬼祟祟,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微生绝蓝描述当时情形,神情相当肯定。 “这两个忘恩负义的狗贼,以前与我一道来过这里,多半是早有预谋想陷害木天师,只是薛赋武功不比我差,不然我非捉住他给主人报仇不可。”极水气愤愤答道。 “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就和极水一起想拿住三人,谁想这几个家伙武功端的不差,尤其那两名不相识的契丹武士,武功均高出薛氏兄弟不少,微生若是继续比斗下去难有胜算。 不过,好在这三人并不是专程、来与我们拼个死活,当然他们好像也是怕我们有援兵杀出,所以不到百招就自行脱离,我和水儿因无必胜把握追击,自然任其来去,临走时薛贼丢下一句话。” “什么话?”木子因追问下文。 “他们说要换回……天园主人须……” 微生绝蓝停顿犹豫没有直说,其实他是在整理措辞,毕竟天孙玲珑是一国公主,微生绝蓝心里清楚,不能因为公主身处逆境,自己就可以忽略尊卑上下之分。 倒是极水干脆:“三个契丹奸贼对我们说道,若是木天师想娶天园主人的话,就得老老实实帮他们找到楼兰宝藏,不然……可是那个楼兰宝藏,谁也不知是真是假,万一找不到甚至危险,那天主岂不是……” 木子因脸色顿时泛红,心道连这两个狗贼都看出我喜欢玲珑,自己的感情隐藏确实不怎么高明,其实大家都知道天妹和我的事,再说自己正想寻机告诉大家,所以想想也用不着自行害羞。 谁都知道青年男女痴心相恋,任他或她是如何擅场的情爱高手,真实思念的感情根本无法隐藏,所以自然也逃不过第三者的眼睛,否则证明他或她只是在逢场作戏,虚假到甚至男女之间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一对陌生而又普通的朋友而已。 通透者释然,因此子因扭捏神色渐消,坦然对二人道:“如此说来天妹应该无虞,只不知我们去哪里找这两个家伙?” “他们说只要木天师赶赴西域楼兰,自然会有人来找,不过期限是一年之内,否则他们就把天主……献给喀喇汗王,这几个狗贼话语狂妄全无人性,都怪我当初瞎了眼,居然重用这两个契丹奸贼。” 微生公子虽然满腔怒恨冷语斥骂,更对薛氏兄弟行径极为不齿,但不免痛心疾首抱憾摇头,深感作为属下罪该万死,自己因识人不当而害了少主,公主的遭际,他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其实薛赋所说、将天孙玲珑献给喀喇汗王,虽有恐吓成分,却也是万一木子因当真失约,也好以此搪塞可老公主之死,为留下的死结诡辩做退路,毕竟大食人追究起来麻烦不小,这恐怕也是契丹人火烧眉毛的无奈之举。 “木天师,既然说我们要去西域,阻止辽国和大食教结盟,不如多派些人手先来个一网打尽,将二人擒拿归案,再不给他俩翻身的机会。”极水在一旁插话建议。 原来薛辞、薛赋哥俩趁人不备,盗取楼兰宝图逃出文天教回到辽国交差,北院大王耶律屋质大喜,除了上报皇上表功,然后召集帐下谋士智囊研究,最后将结果呈上穆宗耶律璟,耶律璟下旨令兄弟二人,率一列轻骑西出楼兰探寻真伪。 后来可老公主在婚嫁途中丧命,令辽皇耶律璟大怒,查出不仅有射天狼大会的江湖群侠,还有神武通、文天教等一干群雄合并捣乱。 因此辽皇命北院大王负责,想方设法除掉中原的鼎王,最好用计让这些武林义士内斗损耗殆尽,将来大辽国伙同喀喇汗南下,也好兵不血刃轻易取胜。 事后,北王又将重任交给薛辞、薛赋两兄弟,辞赋二人以重金厚礼诱惑收买,鼓动旁门左道和无耻之徒造谣制造武林纷争。特别是鼎王名气太大,成了辽皇的眼中钉,此前派人暗杀没能见效,虽然挑起内斗有些成果,但与目标相距甚远。 鉴于可老公主已死,结盟一事濒临破灭,须得另起炉灶,因此藏宝图又带来意外思路,辽皇耶律璟以献赠宝图陪嫁作理由,请求伊斯兰姆至高无上的女神体谅,真正的可老公主将不负众望,一帆风顺完成大辽国和喀喇汗国的世代友好。 薛氏兄弟在耶律敌烈的率领下作为前锋先行,由于在西域一直没有找到楼兰宝藏,耶律敌烈不敢求见伊斯兰姆的女神,回去又害怕皇上降罪,所以耶律敌烈便擅自留在了西域,私下命薛辞、薛赋想方设法找出宝藏。 薛氏兄弟率天狼武士四人,不得不潜回到姑射山木子因的老宅,原本打算守株待兔想智擒木子因,兄弟俩知道木子因除了内功有点古怪,拳脚刀剑等招数不怎么样。 因为他俩一直在西域鬼混瞎找,尚不知道木子因在少林寺取回了九龙剑,兄弟俩满打满算,以为同两名天狼武士一道,定能活捉文天教的木天师,且楼兰宝藏数木子因最清楚,算得上是真正的宝藏钥匙,不曾想误打误撞,意外遇见天孙玲珑,两人遂灵机一动,将计就计改变了计划。 薛辞、薛赋在木子因身边有时,早就看出木子因、对先教主之女欲罢不能,多次流露挽留和亲近爱慕之意,兄弟俩局外之人,如何看得不透彻。 今见天园主人独自一骑,神靡情伤来到安军岭下木子因故居,两人远远瞧见心中大喜,暗想此女必是木子因的最爱,拿住她稳赚不赔,就算木天师一夜之间、文武双全也不用担心,不愁他木子因不上钩。 天园主人武功虽高,却哪里是这兄弟俩所带天狼武士的对手,虽然她在梨花谷也练习过几重乘云功,但终究没有通透未成气候,仓促抽剑过手顽强搏杀,尽管腹背受敌不能兼顾,依旧力拼尽了百十多招失算落败,虽被活捉却也伤了敌方一人,教四名契丹武士为一女子惊愕不已。 须知天孙玲珑的武功源出多门,既有天师所传也有教主所传,后来在梨花谷、与木子因切磋九龙剑也颇有心得,若是一对一与契丹武士比试,这天狼武士根本不是其对手。即便两名天狼武士合力,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她,不过这四人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以武林规矩来决胜负。 经薛氏兄弟一番警示提醒,合并两名契丹的天狼武士,四人围攻很快得手并擒获天孙玲珑,几个人因此商议决定先后分开,老大薛辞率人看押天园主人,先赶去西域楼兰报信,老二薛赋和两名契丹武士继续等候木子因,不曾想与微生公子和极水姑娘相遇,并留话给木天师。 “你说的主意固然不错,只怕他们早有安排不会轻易上当,不过我这次确实带了不少人手,到时候相机行事吧!”木子因神色稍微有些放松。 “我们明天就出发,在晋州等候文星殿和其余在京的兄弟,今晚就在此歇一宿。” 木子因吩咐二人,忽然想起一件事,再问:“大哥、极水你们可曾找到那十个黑白石蛋?” 微生绝蓝答道:“当然,本来想送回京都文华苑,由于一直没时间回去,所以还在这里。” “那我就放心了!万一计划不成,救天妹还是要靠这些黑白混蛋。”木子因不无揶揄地苦恼说道。 私下里子因却想,谷管家将这十个黑白石蛋,与楼兰宝藏图纸放在一起,多半是二者有所关联,宝图虽丢无甚大碍,包括他在内众人多已记住。只是石蛋还是随身为妙,别到时候弄得锣齐鼓不齐,害了卿卿性命,那可就算有来世三生,他木子因都有悔不完的恨。 在姑射山安军岭的木家荒院停留了数日,木子因估计,文天教的其余兄弟也准备差不多了,遂同微生、极水三人离开老宅,半道上,三人就听见有两匹马的马蹄声飞奔过来。 木子因以为是薛辞、薛赋兄弟俩赶回来,心想正好借机拿住这两混蛋,问清楚天妹的藏身之地,于是他以手势吩咐下马,与微生公子分开,各自奔赴两侧土坡窥看等候时机。 临到谷口高坎,探头瞧见沟壑大道上,疾驰的骏马一前一后,马背之上分明是两个女子,极水眼尖一眼认出其中之一是凌波,但另一人却不认识。 木子因也看出是凌丫头在前,其后是一个黄衣女子,面容还不甚清晰,三人索性骑马走出谷口外面对面问候。 等到对方二人抵近,还未等极水和子因先开口,就见凌丫头急切说道:“少爷……不!木师兄,这是我师父,我们是来请师叔聊叙情谊的,你一定要告诉我们,师叔她人在哪里。” 来人正是至柔和凌波师徒,至柔自从离开蓬莱岛一度忧悒难遣,虽然在京城一带很快找到了弟子凌波,也弄清无尘师妹的大致下落,但这消息还是不能让她走出情殇。 “师父!弟子在京郊偶遇九嶷山的前辈和他座下的两名弟子。”凌丫头向师父说起在白沙镇出手的经过。 “怎么!黄掌门的高足还对付不了、江湖上的几许邪魔外道?”至柔有些奇怪。 “弟子后来知道,这一伙人武功确是不弱,居然还有师姐所说的东瀛小妖,除了四名朝廷的大内高手,还有一个终南山的弃徒兰风宓,闵师兄说他是江湖败类……”凌儿不敢在师尊面前提‘淫贼’二字,也就以江湖败类略称兰风宓。 “照你这么说,东瀛小妖与朝廷的人勾结起来了,那有什么目的?”至柔端坐于马背上寻思自问。 “弟子不知道,对了!师父,闵师兄和阳师兄还说,那个姓赵的朝廷命官,是殿前的什么都虞侯、严州刺史兼防御使,很得大周皇上赏识,弟子看他与东瀛小妖在一起,也就不客气了!” 至柔听罢点点头,显然也赞成徒弟的观点,末了又问:“黄掌门有没有说起鱼龙帮的事?” 凌丫头明白师父所问的意思,乃是指大师姐教训鱼龙帮、副帮主龙应天一事,九嶷山掌门得讯,是不是因此有所不悦,所以如实禀告: “没有!黄掌门绝口未提,倒是要弟子带信给师父,说明年九月九,是九嶷山的九代门庆,届时请师父务必赏光,还说两派情谊历来甚好,后辈诸子尤应珍惜才是!” 至柔这才放下心来,两派没有嫌隙是她乐见的,尤其是上上一代的无理,让两派麻烦不小,虽然自己不惧微辞,但若能得到九嶷山的理解或支持,那是上上大佳再好不过。 在路上至柔粗略告诉弟子凌儿,将凤儿在西域处境不利、和梦儿被大食教的幻毒迷失本性,以至于与武林为敌等等经过、三言两语讲了一遍,临终感叹越来越多的杀戮,已令她如履薄冰不寒而栗,凌丫头从师父口中,闻知师姐、师妹情状惊愕不已。 又回到十年前过晋州的情景,在这里至柔意外得到一个弟子,师徒二人想到小少爷亡命之时,一日之内怎么也不可能、逃出姑射山的余脉。 只是她们都没料到当年的小少爷,居然成了天玄的弟子,而这一切只是凌丫头从木子因、所学的《逍遥游》琴曲中判断得出,尽管中间多了些阴差阳错。 魔道有别 268姑射神人不一般 至柔又听凌儿讲了一些、关于梨花谷的奇迹,虽然凌丫头也说明、无尘师叔并不在梨花谷中,但至柔心里估计,无尘师妹仍就在此山余脉某处,所以令弟子前来姑射山寻找。 没想到在南辛店一带,师徒俩撞见木子因一伙文天教的人,这回看见小少爷身携宝剑,凌丫头高兴之余也感到不解,因为本门的弟子,在没有师父的准许之前,是不可以用剑的,难道小少爷他和大师姐一样得到了许可。 木子因这才看清凌丫头身后的女子,面色柔和体貌优雅,盘坐在马背上姿势与众不同,看上去似乎比恩师少一分光泽,然而却更多一分气质。 听凌丫头言及是她的师父,尽管黄衣人穿着打扮,看上去比凌丫头大不了几岁,但木子因在师父身边多年,心里清楚相关原由,确信此人与恩师同出一门。 因此他不敢怠慢即刻下马,心中有底便拱手施礼回应道:“晚辈木子因,参见前辈!” “前辈?我是什么前辈?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马背上的黄衣女子,一连三问话中有话,神色疑惑间似乎有些不满,轻描淡写地挥出袖衣,如祥云翻卷气势扑面而来。 木子因愕然,想抵抗却已来不及,只觉周身由下而上、蓦然掀起一股强大的升腾之力,无法克制只得倒纵一个筋斗,借着乘云功环飞而落。 “木师兄,还不快快拜见掌门师伯!”凌儿在一旁焦急观望,担心小少爷忘记本门规矩,所以迫不及待地提醒木子因。 “师父,木师兄……他……”凌丫头转首又向师父求情,她生怕小少爷娇生惯养、吃不了多少苦,所以跟随无尘师叔、学艺不到位而出丑。 何况之前,凌丫头听倩姨说起过,无尘师叔没有练过阴阳轮回功,在学会天地重生功后,擅自玩坏玉剑闯祸,被师长责罚而赌气私下昆仑山的,所以凌儿很是忧虑小少爷的自尊。 “木少爷学的、不是我天涯玄妙门的功夫,没有掌门的许可,无尘师妹怎么会、将本门的心法功夫传与他人。不过,他能练到这般机敏应变的身手,这红尘中已是极少数了,想来他的师父也非寻常人物,为师今天也是头一回遇见。” 黄衣女子似乎是解释给身边的弟子听听,又像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有意无意间、更像是赞赏木子因的技艺。 微生公子和极水姑娘,所见所听无不面面相觑,他俩均不知天涯玄妙门是何门派,但见黄衣女子似乎岁数根本不大,就这么衣袖信手一挥,木子因就手忙脚乱纵身翻腾,不免吐气不息心下骇然,要知道此时的木子因,已不是彼时初入文天教的木天师。 尤其是微生公子,想到木天师在少林寺鏖战迦太坚、试舞九龙剑,内功招式是何等气势,孰料被陌生女子随意一招,竟逼迫成进退两难之境。 当然,这其中也有意外,木子因虽然乘云功能应急而生,但没有想到对方出招试探自己,及至感受到对方的真气萌动,却怎么也没想到、凌儿师父的内功会有那么绵厚,萌动瞬间就能聚集成坚韧无比。 子因哪里明白,至柔为了测试他、是不是本门弟子,所施力道恰好六成不多不少,多了、自己的收缩掌控就难以做到毫厘自如,一旦意外极有可能产生不必要的伤害,少了、则对方极有可能以巧劲趋避,从而达不到识别的目的。 如果是本门弟子以轮回功化解,阴阳化转收于体内自有裨益,否则根据个人的能力,或翻转跃升、或狼狈躲避、或摔跌出丑。当然,倘若一丝武功也不会,那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一切在风声微动时就已停止。 “木少爷……师兄,请你快些告诉我师父,无尘师叔她现在在哪里,师父有要紧之事,须跟伊师叔面谈……你可不能惹怒师父……” 凌丫头恳求木子因,刚才听师父这般说起,凌儿觉得木子因又不是师兄了,惶然之下,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好。 “这个……晚辈谨遵师命,实难见告……前辈!凌儿!在下还有要事,请恕木某无礼不能奉陪。”木子因不得不抱拳施礼温和拒绝。 木子因曾听六义生说过、凌丫头的武功很高,而今又见识了她师父的功夫,尽管凌丫头口口声声称无尘师叔,但一想到师父的叮嘱,子因自然不敢轻易说出姑射山神华宫的名字。他还真怕凌丫头的师父,是来寻恩师的晦气,所以着急离开意图能引走二人,免得她们师徒在姑射山附近、绕来绕去看出些名堂。 “他不是天玄的弟子!凌儿,随他们去吧,我们会找到的。”鲜至柔语气态度冷淡不屑,看来是很不满意颇为生气。 凌丫头无奈‘嗯’了一声点头即行,想到师父不认可木少爷是昆仑派弟子,深感有些失落,刚走不久,就听身后木子因说话: “凌儿,欣姐……她回来了,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在东南岭下的山脚长眠。” “啊……”凌丫头先是喜悦,及至末了觉得语气不对,才明白花欣已经离开人世了,失神地点点头,随着坐骑茫然向安军岭跑去。 在木家老宅前,凌丫头下马向师父请示,想去看看昔日同伴姐妹,至柔点头同意,自己也下了马四处观望。 想起十年前来过这里,而今人世沧桑,心上人已无声离去,面对衰败颓废的荒凉,教人情何以堪。 至柔不禁潸然泪下,在荒园假山的废墟残景里踱步掩饰,匆忙揭袖衣轻轻揩去眼角晶泪。 不多一会儿凌儿归来,两人骑上马朝姑射山深处奔去,那是梨花谷的方向。 至柔是决意去那里寻找无尘师妹的,那是听凌丫头叙述后她的主观判断。 在凌儿的引领下,至柔飘逸于山峦树木的林荫之上,顷刻间便来到、刻有‘姑射神人’的飞崖平台附近。 这里并无树木遮挡,显然是整个山峰的最高处,是遥望千里之外、气吞山河的立足点。 至柔移步石台之上,巡视周围风光景致,对大自然的灵韵造化微微颔首,心里感知这种悠然于世外的美妙,的确合于无尘师妹的禀性。 忽然,至柔对这块飞绝平台产生好奇,这不像是天然的的造化,不由低头审视脚下的平台,其形制痕迹显然有过人工处理。 且昆仑掌门意外看见石岩上光芒泛滥,隐映着‘姑射神人’四个字,点划之间自由舒展且笔力深邃,一望便知是以内功写就。 至柔不免感慨流露: “此人修为之高,诚不在我昆仑派之下,想不到蓬莱之外还有神仙,天外有天山外有山,竟会是在咫尺之间。” 要知道,至柔当年受九死一生的暗算,在长乐岛疗伤时,曾见过虔士元故居旁边的黑白棋子格,眼下姑射神人的粗犷抒写,与蓬莱岛棋子格的精细描画手法相似。 至柔清楚,两者都是以极其凌厉纵横、浑厚无比的罡气,化解金石土木等内部纹理,使之变异、变色。 从而产生不同于其他部位的差分阴影,也就形成了可以看得见的所谓线条或文字,堪比传闻中的熔岩烈火神功。 凌波此前曾和极水进出过梨花谷,只不过二人寻找天孙玲珑未果,所以在一旁闻师父之言,当即加以详尽说明。 “师父,这山谷里弟子数月前仔细看过,除了四棵梨树和一间草屋,另有一处修养的溶洞之外,别无其他特别,师父可是要下去探视一番……” “不必了,他人故居,我来打扰,甚是不便,为师就在这里,借用一下姑射神人的天座,看看无尘师妹在不在此地。” 至柔说完盘坐不移,右掌贴附心胸灵犀功开启,左手食指在意念中点瞄,天耳天目同时在搜寻姑射山的每一个角落,哪怕一点异响、一点幻景也不放过。 半天一转眼过去,已是明月高挂,至柔起身在山崖一侧飞舞巡视,不时地品茗清风明月,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夜香。 极目天际、山野蒙昧的景致,她不由赞慕起来,似乎被这位姑射神人、独具匠心的鉴赏力所折服。 夜半时分,至柔再次运功寻找,查看山间每一处细节、聆听山谷每一处天籁,元神搜索至姑射山十里方圆,仍旧一无所获。 如此过了六天,这一晚,至柔至夜半方才行功,元神在东北山腰徜徉,见有夜行人时而飞驰时而停顿,似乎在寻找什么。 至柔大惑不解附身尾随,意外发现不远处、竟数间屋宇隐匿在山林中,不久,至柔又听见有女子说话询问之声,元神倏忽间回归梨花谷的飞崖神座。 凌儿在一旁见师父嘴角含笑,知道一定有了无尘师叔的下落。 两天后初晨,师徒二人再次端坐周转内息,左兰花右逍遥静默尚在冥修之间,山林里忽然飘来丝丝缕缕、极其细微渺茫的琴声。 这曲调天下会弹的屈指可数,虽在十里之外,但两人听起来还是感到格外亲切,师徒俩同时眉眼微开,至柔挥手、示意凌波随声而去。 时天光早已大亮,睁眼看绿叶露珠晶莹苍翠欲滴,山林深处烟霭弥散,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 凌儿知道师父是让自己、先去通报无尘师叔,立马收功腾身跃起,穿越晓岚晨光、朝东北一隅飞驰。 在姑射山神华宫,自打易心缘被神华宫主等人,由草头帮大寨义云厅领回,易心缘从此被父亲勒令不准下山,她心里极不自由,为此一直生草头帮一伙人的气。 而今,即便是想到郡主那里、她也去不了了,易大小姐见谁都不顺眼、脾气不断,经常走到哪里,莫名其妙地就挥舞皮鞭发泄。 谁知,这一切又被神华宫主看见,狠狠训了一顿: “你给我好好练武,少拿树枝树叶撒气,哪天到了你哥哥这般武艺境界,我或许会考虑、你能不能单独外出。” “那为什么常师兄能一个人下山?他好像不比哥哥……强多少!”易心缘不以为然,依旧有些倔强不服。 “悔青他武功比你高,而且人也沉稳不喜出头,不似你好惹是生非,尤其是稍占上风,就容易骄傲自满、忘乎所以。” “可木师兄为什么能下山,他可是武功不如我!” “子因他还不能算是我的弟子,他是拜你母亲为师学艺的,这与你不同。” “那……那我也跟妈妈学……拜娘为师!”易心缘似乎找到了向往自由的捷径,一脸喜悦兴奋神情瞬间浮现。 “哼!你想骗我不是,你跟你娘学什么?是诗画还是琴棋之技,你有心学我高兴还来不及。 只是无论哪一样,没个三五年恐怕都成不了气候,子因虽然聪慧,也花了五六年的工夫,你自信六年够吗?” 宫主的一席话就像一把火,一下就将易心缘瞬间滋生的投机取巧烧了个精光,呆在翠柏树下的空地上默不做声。 等神华宫主一脸不悦离开后,心缘只好又找到母亲诉苦,母亲却娓娓道来: “你呀!老大不小了整天孩子气,听不得半句笑骂、受不了丁点委屈,南下给姑父拜寿,得罪江湖门派令你哥受伤,若不是定儿及时赶到,你们现在还不知成什么样。 这回名为找丹丹郡主,其实又与草头帮斗气,结果还要宫主亲自出面收场,你说宫主他能不生气吗?” 伊无尘自从与易文宗成婚以来,从不用师兄、大哥之语称呼夫君,即便在儿女或管家、雇佣面前,也极少以孩子他爹之名招呼或转述。 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交谈,她都以宫主或神华宫主相称,旁人只道是夫妻间相敬如宾。 “娘!可爹也不能不让我出去,谁都可以离开姑射山,怎么就我不行?” 魔道有别 269美人心计 “宫主说了,你只有通过练功,才能把自身的傲气和肤浅剔除掉,这世上原本人有千种,而你偏偏不是姑射山的那一种! 宫主和我对你自然有所苛求,这也是人之常情。但你若不能修炼成奇葩,宫主担心可不是多余,就这脾性或许难找婆家。” 伊无尘说完话时温柔一笑,显然是在作循循善诱式的规劝。 却不知这话真的说到女儿心坎上去了,易心缘似乎有了反应,蓦然抬起头望着母亲,疑惑问道: “娘!你说木师兄……他是讨厌我、才离开姑射山的吗?” “当然不是,你小时候和丹丹救过他,我想他是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 “那……那他因此会喜欢我吗?”易心缘终于含羞说出了心里最担心的话。 伊无尘一听女儿的话音就明白其意,平静而认真地回答: “就算他喜欢你,但未必就一定会娶你,我早就劝过你,因儿他有内伤,这伤你医不了,那是一个人的心病啊! 他所以能答应你、除婚姻外的任何事,那是因为他不想被别人、包括你,说成忘恩负义,你解不了这个结,心儿!娘劝你趁早放手,或许他早有……意中人。” 伊无尘想起自己离开姑射山前,木子因背负一陌生女子来求救,那凄绝神情暗示两人爱恋、已高于天深于海,只是女子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因此不免遗憾惋惜,因此简略地跟女儿讲了一遍经过。 “娘!这么说你见过她,她……她长什么样?”易心缘似乎不大相信、木子因情定昨日。 “我若没猜错应该是她,只是那姑娘得了绝症,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她还在不在这人世上!” 伊无尘知道女儿的意思,女儿自信容貌过人,倘若木子因的心上人长相平平,那心缘就不会轻易言败,只是彼时、匆忙救治一个危急病人,哪里在意一个人美丽与否。 再说,任何一个重症垂死之人,光泽黯淡风韵将逝,就算年纪轻轻,又能好看到哪里?! 易心缘听母亲一说默不作声,出了房门私下却暗自决心,一定下山弄清楚原委,只是碍于爹娘管的严谨,她自己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低头碎步离开,一边摆弄皮鞭苦思良策。 易心缘走到门口,正好看见常悔青跟爹爹说话,依情形看似乎是打算离开姑射山,并且准备是在向宫主辞行。 望着常师兄高大身影,心缘忽然心思一动,转身又回到惟伊居,却见母亲已经闭目清修,就不好再打搅了。 时隔半年,常悔青再次回山,把自己率中原武林义士、火烧幽都辽军的事,告诉了师父神华宫主。 常悔青还说周世宗郭荣、竟派殿前军大将赵匡胤,以及义武、横海节度使前来封赐劝导自己,当时因记住师父教诲未加理睬。 易文宗听了一脸严肃,沉思说道:“这件事为师不该干预,由你自己决定!” 接着神华宫主又来回踱步,一边思量一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说心里话,为师一向反对,学成武功最终成为、两国交兵的杀伤利器,除了增加血腥之气,无益于黎民百姓,我们武林中人,向来就不能决定、谁唯天下之主。” “为师只有一条,你且记住!既然你投身射天狼,并成了羿首,即便眼下退出,也会遭武林耻笑是为不智,只要你在世人面前,不要妄言是姑射山的传人即可。 我当初所以没有强令于你,皆因你是恒山派、宏妙大师的侄子,总之杀戮之前,你要三思而行。” “是,徒儿一定记住您的话!师父,徒儿这次特意经过恒山,看望了多年未见的伯父,老人家托我问候您,捎话说就在前后月,恐要来姑射山叙旧。”常悔青诚惶诚恐说道。 “哦!大师有如此盛情,我是求之不得啊!” 易文宗稍稍开朗,拍着座椅扶手起身走动,然后盯着常悔青,关照说: “你来的正好,心儿这几个月,一直情绪不定,练功不踏实、心浮气躁,整天闹着要下山,就这点功夫、也敢单枪匹马,找草头帮比试。 若是遇到江湖邪门歪道,我姑射山的脸还往哪里搁?你抽空再去劝劝她,没有劈波斩浪的手段,怎么能行走江湖?总不成让我这个做爹的,鞍前马后地跟着救火伺候吧?” “师父您放心,徒儿这就去办。” 常悔青悄悄来到易心缘的住处,没发现师妹,好像听见西园有声音,他又折回西花园。 果然不错,师妹正用手指拍弹、刚刚开放的牡丹花,嘴里不停埋怨嘀咕: “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开得香有什么用?没人要就是没人要!” “易师妹,你还在生师父的气啊!” 常悔青见小师妹、拿新鲜牡丹花撒气,觉得有些可惜。 易心缘才从她哥哥那里出来,知道常师兄昨晚才到姑射山,估计现在刚从她爹娘那里说事回来,佯装不知问道:“你来干什么?是替爹娘来教训我么?” “师妹,我哪有那个胆量,我一直……一直很敬重你的。” “你骗人!爹和娘都说我这脾气,一辈子也没人要,没有人瞧得起我,你也是跟他们一样……”易心缘说着,伤心地跑回房间,不停地拉扯着皮鞭,呜呜哭泣。 “不是的!易师妹,你长得比牡丹花还要好看,怎么会没人要,我……我一直就很喜欢你,就怕你嫌弃……” 常悔青从小就喜欢易心缘,但这个小师妹,很少愿意跟他说话,当然他说话枯燥无味,为人呆板,也是个中因素。 “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哄我开心?”易心缘停止闹腾,故意问道。 “易师妹,我说的是真心的,我发誓!我一听说草头帮把你困住,就急着赶到熊耳山来要人,只是这些人武功,确实比我高,所以只好请师父出山了。” “你总算还有点良心,不像那个木头人,答应别人的事,从来就不干干脆脆,一点也不把我放在心上!” “师妹,你不知道,我去年就听到传言,说木师弟是文天教的什么天师,就是一直不知道真假,所以没有跟师父说起。 后来才听江湖朋友证实此事,还说少林寺的老方丈一时高兴,把九龙剑送给了他,听武林各派传说、这把剑很神奇……” 常悔青把听说的江湖传闻一一抖落,至于九龙剑的神奇之处,他也不知道,而易心缘一听木子因的事,下山的热情再度被搅起。 “木师兄不是说、去京城做官么,怎么成了文天教的天师?难道大周的皇上,不喜欢他…… 可是,木师兄不会武功,他用剑能做什么?难道他想做木太白,仗剑诗海云游天下……” 易心缘为常悔青的江湖传闻所凝结,想象着木子因的文人困窘,自言自语频频摇头。 易心缘以为木子因、在京城混的不开心,所以,才做一个不起眼的江湖天师,她没有听过文天教,只认为是跟草头帮一样、不入流的帮派而已。 木师兄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回山了,只能像大唐诗仙一样,弄一把剑装装样子,吓唬一些幺麽小丑、盗匪贼寇,实质是靠题诗卖字、尴尬为生了。 “木太白,仗剑四海……” 易心缘的话,让常悔青满脸疑云。 常悔青以为师妹说的英雄木太白,是木师弟的另一位同宗的兄弟,是以重复嘟哝着,寻思自己怎么没听说过、江湖上有此大名人。 “你不懂……” 常悔青的懵懂嘀咕,易心缘只回应了简单的一句,她知道跟常师兄说李白诗文,无异于对牛弹琴。 但一想到木子因不回山,易心缘内心就更加焦急担忧,甚至想象木师兄拿九龙剑乱砍乱刺,像自己一样不开心,继而失手甚至伤了自己。 易心缘有些深深后悔,责怪自己没有跟木师兄说明清楚,或者那时跟父母表明心思,好和木师兄一起去京城游历,不至于现在患得患失。 “文天教以前是很有名的,我见过其中几个好汉,武功还算不错,但天师的名号、职位就不清楚了,木师弟学习前朝的文人,写诗画画挥舞天下名剑,在武林中显显文天教的气势!我猜天师也就是干这个活的。” 常悔青并不了解、文天教的天师职责,也认为木子因不过是拿剑装装门面,他们师兄妹二人当然非常了解、木子因的兴趣爱好和擅长技艺。 “连少林寺的和尚,都那么看重他,这么说文天教的名气很响了,那去年我被草头帮的人困住,想必木师兄他一定知道了! 怪不得他三年不回姑射山,想来心里愧疚、对不起我爹娘,说到底、还是你比木师兄对我好,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是一个契丹姑娘,你会永远都真心听我的话吗?” “师妹,我不管你是契丹人、还是回鹘人,就算是吐蕃人,我也是永远、真心真意对你好!” 常悔青说的斩钉截铁,看见易心缘的眼睛正盯着他,就不好意思低下头,他接着絮叨: “我在东南西北、来回闯荡了一大圈,没看见哪个练武的姑娘家,能有易师妹那么一点点好看,那些闯荡江湖的女子,要么凶神恶煞、不堪入目,要么就大手大脚,粗野得像个男人,比我都还不如……” 除了她母亲之外,易心缘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是自负,即便是表妹九姑娘和郡主莫丹丹,在她心目中、自认也比二者稍稍在上。 表妹模样可人,但身材娇小,而郡主身材和她仿佛,但容貌稍逊一筹,因此常悔青的话,她自然是当真的,心里不免有些舒坦得意。 “那你为什么至今、不去向我爹提亲……你是虚情假意!”易心缘故作疑问娇态。 “啊!易师妹……你……你同意和我成亲?” 常悔青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突然抬起头,根本不相信、喜悦来得这么快,紧紧盯着易心缘的眼睛,似乎怕她瞬间变卦。 却见易心缘羞而不答,悄悄地转过了身。 “易师妹,我常悔青绝没有作假,不信我明天、就向师父说明心意……”常悔青站直身板,信誓旦旦、神情肃穆。 “为什么你不马上去向我爹说?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的,说什么好看、漂亮之类的话,全是哄我一时、拿我寻开心。” 易心缘暗自有些生气,她似乎觉得师兄常悔青,远没有自己想象那般激动亢奋。 “师妹,不是的……你听我说,师父是让我来劝劝你……平心静气专心修炼…… 我要是马上就向师父提亲,师父一定会责怪我,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怕一怒之下,也不会……同意我……们的事啊!” 常悔青不得不说出根本疑虑,看来他还是有所思考的。 毕竟轻重缓急,他还是拿捏有度的,不然挨师父的训斥,可不是好滋味。在姑射山,他可是受训最多的人了,恐怕一点也不比易心缘少。 易心缘想了一会终于点头,说道: “好吧!就让我再相信你一次,一二不过三,要是第三天,爹和娘没有向我说起这件事,你就从此不要再来见我了!” “易师妹,请放心!我这就去准备准备。” 常悔青心道:我本是借道一两天就下山的,这一来得找个理由,在姑射山呆上好几天才行。 常悔青事后、又向神华宫主禀告,无非是说易师妹已经想通了,还说上一次在草头帮交手时,对手有好几个招式,他一直没有想出拆解的方法,想与大师兄再切磋切磋…… 常悔青还声称易师妹也想、为此事讨教几招妙手,易文宗听后极为满意,遂颔首表示赞同。 第二天上午,常悔青将与草头帮兄弟过手的招式,反复与易诗缘试对搏击,总算找到应对的妙招。 这当口易心缘也在一旁询问,以飞花凝露掌‘孤影寒香’切击敌腕,能否一招取胜并不时地比划。 魔道有别 270常悔青大喜求亲 三个人研究草头帮兄弟的招式兴致极高,似乎对姑射山的功夫、领悟加深不少。 午饭后乘师父高兴,常悔青来到神华宫主的房间,扑通一声跪倒在门外,说道: “师父,徒儿有一事想请师父做主。” “什么事?你起身进来说吧。” 易文宗觉得有些奇怪,在他心目中,这个弟子极少有、今天这样意外的举动。 “徒儿一向很是喜欢小师妹,心中始终不能踏实,前段时间伯父还问起小侄婚事,徒儿不日即将下山,特意来向师父表明心意。 请恩师将易师妹许配与徒儿,悔青一定不会辜负师父、师娘的嘱托,照顾好易师妹!” 常悔青大着胆子一口气说完,面色红透、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师父不同意,从此见不到小师妹了。 神华宫主一听弟子求亲,颇感棘手也有些踌躇,犹豫说道: “心儿向来任性自专,只怕你忍受不了她的脾气,再说……” 易文宗几乎不认为、女儿会喜欢常悔青,所以没能贸然应允。 虽说儿女婚姻、可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武林中人、也多不以为意,本着从女儿的性情、乃至将来考虑,此事暂缓答复弟子。 “易师妹并非不讲理之人,徒儿觉得她固然有些死心眼,但并无不妥,悔青打心底里喜欢。 若是师父觉得我们不般配,就当徒儿今天没有说过,不过、徒儿还是想恳请师父,能亲自过问一下易师妹,那样、弟子就再无遗憾!” “好吧!得空我问问心儿,再与你师娘商量商量,过两天给你答复,你就在山上、再暂歇几日吧!” 自常悔青走后,易心缘在卧室里心境稍微恢复,摆弄着好友莫丹丹赠与的几件玩物,心里却一直奇怪、怎么半年多了,丹丹郡主都无声无息、颇为反常。 往年不出半载,丹丹就会来姑射山一趟,现在到底发生什么事?难道郡主就要结婚嫁人了,她会嫁给谁? 易心缘似乎迫切想知道、驸马爷到底是谁。 想到终于结婚嫁人,易心缘的脸突然红红的滚烫,心也在蹦蹦跳,就好像结婚之人是自己一般。 这谈婚论嫁的心思翻腾,让易心缘想起了前一次游玩时,两人试探调笑处境: “郡主,你也老大不小了,王爷还没有替你找好郡马爷吗?大辽国那么大,一个男人很难找吗?” “我长得这么丑,会有谁敢娶我?不像你花容月貌、天下无双,但凡长着眼睛的男人看见了,只怕争着来抢!打得头破血流,可有你的好看!你可别挑花了眼。” “呸!呸!呸……你当我是被人争抢的金银珠宝,哼!我才不喜欢那些俗气的男人,看见美艳的女人,眼睛都直了。” “老实说心缘,你是真正的美玉无瑕、芙蓉出水啊!我嫉妒却也无助,不过我真想知道,你是喜欢中原人、还是南方人,甚至北方人?” 莫丹丹依旧旁敲侧击,她把契丹人比作北方人,把汉人比作中原人,南方人自然指的是江南一带,为的是避免尴尬和矛盾。 易心缘眼光一动、略知其意: “哪里人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真心喜欢!我看你莫非是想门当户对,找一个王侯将相、世家的帅公子? 对了!到时候让我替你把把关,花花肠子坏心眼的男人,我一眼就看出!尤其是纨绔子弟、巧言令色之辈,别忘了、好色之徒早就把你记录在案了!” “我才不信呢,我就怕你偷偷抢过去……嘻嘻……” “去……小心眼!不过呢……说真的,王公显贵的豪门、或者有钱大户的人家,向来三妻四妾、天天争宠斗美,只怕往后这日子,过得不得安宁,我是不喜欢、也决计不同意!” “是吗?那你会是喜欢穷师兄,还是穷师弟?”莫丹丹故意调笑升级。 “我喜欢师兄,让你喜欢师弟,怎么样?”易心缘戏笑应对、寸步不让。 “真的?你不后悔?” 丹丹郡主收敛了笑容,一副严肃表情问道。 “其实我一个都不喜欢,你要是喜欢,两个都拿去……那你就成抢手宝贝了!何愁嫁不出去……”易心缘掩面大笑、花枝乱颤。 “还是你聪明啊!怪不得迟迟不嫁,原来是想好事成双……”郡主不依不饶反讽。 “想不到你在帝都王府,也长出许多风流见识,能学得这么油嘴滑舌,看我不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易心缘虚出一掌,切向郡主面门。 郡主侧身闪开,因为她武功不敌心缘,所以边跑边咋呼:“君子动口不动手……” 易心缘只追了两步不在追击,故作姿态立住身,假意责问:“两个木瓜都送给你了,君子成人之美,还不够吗?” “唉!就是我喜欢,我那王爷老爹也不同意啊!” 心缘闻声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我们一起私奔吧……”两人相视而笑脱口而出。 私奔!易心缘灵光一闪有所领悟,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暗问木师兄他人在哪里,一去这么久,答应我的事,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易心缘很想下山,了解怎么回事,迫于父亲的严令,捞不到机会出门打探好友,这私奔也得找对人啊!现在没法得到木师兄的下落。 饭后趁母亲尚未静修时,易心缘来到惟伊居,想给母亲透露一点讯息,不至于令父母过于担忧,脚步还未踏进屋里,就听易夫人说道:“心儿,你来的正好,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事?娘!” “你今年十九岁了,确实不小了,原本我有意将你、许配给罗浮山的凌云,去年拜寿闲谈时,我与你姑姑说起过这件事。 后来你哥受伤,你又出了乱子,宫主罚你勤加练武,我见你心神不定,还有些放不下子因,因此就没有提起。” 易心缘去年在罗浮山见过利凌云,身材长得不错、有些腼腆,论武功、自然没的说,就是肤色黑了一些。 不过,她自己并没有、打算要嫁去南方,所以、易心缘一点想法也没有,而今母亲说起,她觉得有点意外。 就听母亲接着说道: “你姑姑原说今年初、会抽时安排这一切,但至今人还未到,不知何故,偏偏你爹跟我提起,说悔青这孩子有意与你,他担心你不同意,所以还没答应,捎话让我问一下,正巧你也来了……” “娘,您不同意女儿与木师兄……我想过您说的是对的,至于罗浮山的凌云师兄,那儿太远了……女儿……真的舍不得……离开您和爹,常师兄他……女儿还是想听您的。” 伊无尘知道女儿的意思,她当然了解常悔青这个人,高大威猛、顽强坚执,就是头脑有些简单,对女孩儿家的心事,自然多半也看不懂。 不过他一旦喜欢某人,倒是唯命是从,若这样想想,悔青也算是一个不太差的可选项。 至于罗浮山的利凌云,宫主和她二人一致认为,只怕未必能、哄得了女儿开心,何况现在还杳无音信。 不过,她始终有些怀疑女儿、是不是真的喜欢常悔青,于是正色问道:“你果真喜欢悔青吗?” 易心缘明知是假,却故意反问:“难道娘亲看出、这有什么不妥吗?” “这倒没有,悔青虽然修为有限,但为人还算稳妥,和他在一起从此以后,或许这一辈子,没有人再让你生气了……总之,你的大小姐脾气不轻啊!” “娘……看你说的,我就是这么蛮不讲理吗?” 易夫人脸色舒缓、盈盈一笑: “你若是通情达理,也不会三番五次、惹你爹的生气,也不会把娘的话,当耳边风了。” “这么说,娘您是同意了!” 易心缘是又惊又喜、又恨又气,惊喜的是终于能下山了,气恨的是爹娘还是、不赞成找木师兄,竟然搬出岭南的利凌云。 “只要你是真心嫁人,我没有异议,不过这件事、还得有你爹做主。”易夫人告诫并提醒女儿。 易心缘走出惟伊居笑容满面,路过逸趣园,正好遇见哥哥易诗缘和师兄常悔青,两个人一同喊她过去,易诗缘惊奇问道: “心妹,看你这么高兴……是不是……又从娘那里学到什么新技巧,也向大哥透露一点。” “当然!不过哥你已经比我强太多,我是不能说的,我要去西园单独练。”易心缘神神秘秘、先回到房间。 第四天,神华宫主终于找到女儿,把常悔青求亲之事,直说了一遍,说此事前天晚上,跟夫人谈起过,现在悔青要走了,所以问女儿是否愿意。 宫主还说宏妙大师不日、来姑射山拜访,如果女儿心缘不反对,那他将与大师再细谈、接下来的双方婚事日程。 易心缘心底有些震惊,暗想我只是虚晃一招,难道还会成真?这让她想起、曾经和郡主在一起的戏谑妄言,犹如咽喉卡了一根刺,极其难受。 但易心缘最终还是点点头,忐忑不安、模模糊糊说道: “我听爹的安排,只是……” 易心缘本是想说、不想马上结婚,实际上是、根本不想跟常悔青结婚,但为了能顺利下山,她只能编弄拖延的理由。 “只是什么?” “只是常师兄下山,女儿可不可以跟他一起,去外面长长见识?” 易文宗想了想,然后点头说道: “可以!不过你要听你师兄的吩咐,毕竟他在江湖上历练比你多,虽然这半年来,你也长进不少,但你一向争强好胜、喜欢惹事,爹每每想起,可是很不踏实啊!” “爹!您尽管放心,我会照常师兄说的去做。” 神华宫主颔首,终于放下一颗烦忧心结,易心缘更是如愿所尝,次日,便同常悔青双双离开姑射山,宫主和夫人也倍感轻松。 六月初这一天临中,蹇叔匆匆向宫主报讯,说恒山派的宏妙大师造访,易文宗以为大师、是为小辈亲事来看望问候,所以欣然出门相迎。 其实,常悔青下山,确是想先回恒山告诉伯父,但被易心缘阻止,宫主又请来夫人作陪,三人在大厅畅谈多时,最后说起小辈们姻亲之事,大师双手合十连连称谢。 席间,大师又聊起最近武林的一些怪事,尤其对去年少林寺佛光五百年盛典,未请恒山派参加颇有微词。 尽管事后,少林方丈又遣人、说明真相并再三致歉。两人还说到大食教与辽国皇上勾结,派人趁机作乱等等。 虽然恒山派掌门、一直与辽国皇帝划清界限,武林群英对身处异国治下的恒山派、不信任也就罢了,但是大家佛门一脉,值此纷乱之际,此举颇令人沮丧。 神华宫主含笑宽慰:“大师乃世外之人,何必执著此间,在此尽管休息观光数日。” “不可不可,老朽明天就离开,这一次掌门师兄得少林寺邀请,特意关照言及九嶷山掌门、黄君杰被人强行逼死! 据说,消失数十年的魔头、九死一生又出来了,少林寺方丈在信函中言,有僧人亲眼目睹、大魔头寻仇九嶷山……” “啊!果真有此事?” 神华宫主惊魂不定、望着夫人,心下之意若是真的,恐怕连罗浮山也脱不了干系。 “这九死一生失踪、恐有三十多年了,听说此人武功源自罗浮山,年纪快有古稀之岁了,纵然武功在上,精力想来比不上姑老爷。 何况罗浮山的武功,世外真人早已通透十之八九,除非那九死一生有什么特别之处。” 易夫人在一旁、与二人猜想分析这件事。 “老朽正是为此事而去少林寺的,抑或此事是江湖上以讹传讹。” 事关重大,但两位老友又极少在江湖上走动,所以都有急于获知真相的想法,神华宫主甚至打算与大师,必要时亲赴罗浮山一趟。 次日清晨,易文宗和大师洗漱完毕,早餐稍后坐下饮茶,又与大师闲聊。 魔道有别 271同门终重逢 原本、神华宫主是等宏妙大师用过午膳即送他下山,宏妙大师真诚谢过宫主款待小住,对宫主热心小辈的亲事、也是百般感激。 说到后来、神华宫主竟有结伴同行之意,正欲前去与夫人说明,踌躇犹豫之际、琴曲飘来。 此曲神华宫主极为熟悉,因此闻之甚是怡然,宏妙大师也觉妙不可言,两人驻足均不忍打断,竟一时静静倾听起来。 自小女心缘离开神华宫,易夫人心境无尘兴致骤起,在惟伊居信手弹起毕生衷曲《逍遥游》,一曲将尽,伊无尘耳旁忽然传来、极细腻低柔的声音。 “一去数十年,闻琴空谷前,逍遥忘冰雪,芬芳遗九天。师妹,别来无恙!” “师姐,你来啦!” 易夫人内心似乎早已料到,会有人来姑射山找她,当然、她从询问的话音中也听出,来者其实还在很远处。 这是昆仑派的‘传声线’神技,与‘一点通’异曲同工,一点通以心语交流,可千里之外沟通,传声线只能百里之内范围,不过是耳语诉说。 两者功力相差巨大,‘传声线’可以随时应答无需准备,而‘一点通’需要事先准备功法运行,且灵犀功是这两种绝技的源功。 ‘传声线’相对施行容易,耗时耗力极小极短,聆听者可以是普通人。 表现在特定地域或位置,纵使数里十也能清晰听见,旁人位置若有偏差,再怎么接近音源、也充耳不闻。 武林各派都有类似的传音对接功法,只不过范围大小和私密程度各有差别。 但昆仑派相对有些复杂,且手段方法稍多一些,尤其是传声线和一点通,唯独‘一点通’需要双方具备特定的功法修为。 或许因为距离太远、私密度更高,因此还须要发声吐气之人,有极强的内功主导,说话当然也无需大声,几乎等同面对面交流,当然也可以极低的私语交谈。 “师妹情绝于此!教师姐情何以堪!难道我等姐妹缘份已尽?” “小妹大错已成,无颜相见!又何敢再奢谈缘份。” “师妹莫非还不能释然,对师尊处置耿耿于怀……”轻柔回应之声已越来越近,无尘亦听出师姐、正在疾速行进中与己交谈。 “小妹怎敢怨怼掌门师伯,只是一错成恨愧对师长,唯寄梦山水慰藉天涯。”伊无尘淡淡回应,清愁依旧可见一斑,她已然听出来者何人,似乎并未感到多少意外,琴声随之叮咚缓缓。 “晚辈凌儿,特来拜见伊师叔!” 易夫人陡然惊起,耳旁可听神华宫里里外外、到处飘荡清脆的回应,连神华宫主和宏妙大师等山上诸人,都无不感到惊讶。 且余者皆纷纷起身、来到神华宫正堂大外门,想查看是什么非凡人物、来到姑射山这里。 看来伊无尘确实没料到,还会有一个晚辈出现。 “一脉相承,何必客气!” 伊无尘惊讶之余悠然回应,随即拂袖离开琴台,移步出了惟伊居正门,悄然瞩望神华宫四周的上下远近,她估计来人已近在咫尺。 须臾之间,从翠微处飞来一青绿身影,袖衣翩旋、凌空徐徐跪拜落地,正是至柔的亲传弟子凌丫头。 无尘和蔼点头前出几步,伸出手臂说道:“师侄不必多礼,快请起!” “弟子谢过伊师叔!”凌丫头起身站立在师叔身旁,恭敬等候师父莅临。 就见伊无尘对着神华宫外、空旷的山野林间柔声说道:“无尘恭迎师姐玉驾神华宫,小妹惶恐愧疚,请掌门师姐原宥!” “师妹还记得同门情谊,何来原宥?至柔来请师妹同归天涯,不知师妹意下如何?” 话音渐消,一黄衣人陡然从天而降,面含倩笑在伊无尘身前,曼妙身形似荷花冉冉落下,这一切情景恰似神话,让神华宫所有好奇之人均难以置信。 这时,要数神华宫主最为诧异,匆促之间无意中撇下宏妙大师、竟先行赶了过来,并不失时机向伊无尘询问: “夫人!有贵客远来,何不早早告知文宗同迎同喜?” 伊无尘遂目视鲜至柔,淡淡一笑告诉在场众人: “这是我同门的师姐,一别三十年、而今得以相见,这都是我的错!” 无尘未得掌门许可,不便向他人细说师门来历和掌门名姓,只是粗略地介绍了师姐的身份。 然后,伊无尘又指着身边的神华宫主、和不远处的宏妙大师,对至柔逐一介绍: “师姐,这是小妹夫君神华宫主,这一位高僧是恒山派的宏妙大师。” 至柔收敛笑意,一一问候致礼:“至柔见过宫主,多谢盛情!” “不敢!快请两位新客里面就坐叙话。” 神华宫主见夫人的师姐气度、风范超然,举手投足、分明不是常人所能及,耳闻目睹其出场前后,内心极为震撼,这番内功修为世间罕有。 即便以他所了解的武林中名门世家,甚至二十多年的夜游亲历,也不曾遇见有这样的底蕴身手,自己纵然修炼百年、也未必能得其二三。 易文宗的脸色心灵瞬间微变,爷辈和父辈们流传下来的姑射神人的月光武影,隐约从眼前的嘉宾身上飘逸而出,宫主莫名的疑问中、充斥着心神不宁和难以置信。 当来客恢复常态且与夫人并列言行时,其神情丰貌与夫人形象、明显属于一派风流,虽然神华宫主不曾想到、也没有见过夫人的异常举动。 彼时,伊无尘急救天孙玲珑的短暂场景,只有木子因一人在场,宫主习惯了妻子优雅从容、深居简出,而今由此对夫人扑朔迷离的身份更加好奇,惊喜之下、自然更是不敢怠慢新客。 “见过恒山派的大师!” “阿弥陀佛,幸会幸会!”宏妙大师连忙还礼致谢。 “不客气!” 至柔温文尔雅,神情极是谦和,随师妹伊无尘走进惟伊居客厅,凌儿也随几位长辈之后,立在师父身边旁听静候。 主客平辈四人落座,韩婶即刻送来茶水,絮叨少时宏妙大师饮完半杯茶,即起身称有要事不能久耽,需先行一步离开,神华宫主独自送至山下不提。 “韩婶,若是诗儿回山,叫他速到惟伊居来见我。” “知道了,夫人!” 闲人退尽,师姐妹俩随便聊了起来,至柔向师妹娓娓说起、师父九十寿诞还有半年不到,师叔和其余同门各姐妹亟盼重聚,并温言劝勉无尘师妹,万不可情断天地遗恨天涯。 言谈之间,掌门师姐传递的是师门尊长的迫切厚望,而诸多同门思念情谊也溢于言表。 “无尘得师尊宽宥,岂能不知恩图报,只是小妹居此数十载,修为退化、羽翼不在,只怕高处不胜寒……” “那也不尽然,本门的根基修炼,师妹早已有成,何以担忧?至于四海为家、无为心性是天玄宗旨,只要大家往来于世、互通音讯,无论停留那座山舍或那间草庐,师妹皆可随意盘桓尽欢。” “师姐诚意至此,无尘焉敢再行回拒退避!但不知师姐打算何时启程?” “师父寿诞在九月九日,现在已是五月底,时间充裕本不急于一时,不过因小徒凤儿在西域恐有些麻烦! 考虑路途远险不便,而大食教徒近年生事难测,我意早些出发,让凌儿得以助凤丫头一臂之力。” 至柔最近几天、无法和凤儿灵犀功相通,心里不太踏实。 “师姐莫不是说,大食教已经在西域生根?” 伊无尘当年下山,在西域一带也曾遇见大食教的人,并为此受伤自然记忆尤甚。 “或许吧!小徒梦儿中了大食教的幻毒,与武林为敌替邪教帮凶,我很是忧急,我此前探寻未得其果,恰逢诸事缠身决策未定。” 至柔轻轻地点头、神色难以平静。 不多会儿,易诗缘已闻讯赶来,问道:“母亲!孩儿在此,有何事吩咐?” “诗儿,你来正好,这是你师伯,快来拜见!” 随即对至柔说:“师姐!这是小儿诗缘。” 易诗缘虽然有些懵懂,但还是照母亲所说,当即施礼跪在鲜至柔面前。 至柔侧首审视了刚进门的年轻人,她发现青年男子和师妹伊无尘、两人面目极其相似。 至柔心底不由泛起一丝羡慕和伤感,那是因为长乐岛的记忆、还没有消失,旧爱不在、真情已逝。 至柔忽然有一种立刻离开的想法,她要重新且仔细慎思、自己与无尘师妹,到底谁做得更对、更好、更有意义? “晚辈拜见师伯!” 易诗缘一边忙不迭行礼、心里却是奇怪又困惑,怎么凭空掉下来一个师伯,母亲到底是什么门派? 须知,之前易诗缘从来也没听说过,平日间母亲也就是打打坐、修修心,没见有什么特别之处,这当口他想问又不敢问,只能等以后私下详细问一问母亲。 “好了,不必客气!” 至柔半梦半醒恍惚间突然清醒,极力抑制不良心绪来缓解气氛。 毕竟师徒俩好不容易才找到伊无尘,眼下再看师妹的心思,似乎有让儿子同行之意。 鲜至柔此前没有想到这一层关系,等到小字辈‘师伯’二字一出口,却又不便因此扫众人的兴,所以她原本想伸手阻止,但终于没有出手,算是同意收录这个师侄。 易诗缘当即又与凌儿见过礼,然后立于母亲身后静静倾听。 随后,易诗缘渐渐明白、母亲原是西域昆仑派的弟子,他平时较少在江湖走动,于昆仑一派、几乎从未听说。 午间的餐后茶话,神华宫主从夫人那里了解到,她原是拜在昆仑山的天涯玄妙门下,且还得知伊无尘曾为大食教徒所伤。 因此,神华宫主又与众人聊起、大食教方兴未艾,其势因果东进已渐成西域霸主,当说起夫人要回昆仑山一次,为本门师长拜寿,宫主再次提醒其务必警惕、大食教的毒辣妖术。 言谈之间、神华宫主也表示,自己打算去一趟罗浮山,并说九死一生当年就野心勃勃,失去掌门之位后杀人无数。 而今魔王复出,只怕对妹妹、妹夫一家不利,还是要及早关照有所提防,这杀人魔王一出江湖,就剔去了九嶷山的掌门,手段比之当年的血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宫主所言,九嶷山的掌门黄君杰……当真已死?”至柔疑惑有所不信。 “文宗久居姑射山,少于武林来往,也是刚才听宏妙大师转述并未亲见,至于九嶷山与九死一生有何深仇大恨,文宗实是不知。 不过这等大事、宁信其有勿信其无,因此文宗也要南下查阅清楚,提醒妹妹和妹夫有所防范,毕竟九死一生单克星、曾是罗浮山不按常理的叛逆弟子。” “如此说来、我也要改变一下计划,这样吧!师妹,你和凌儿先回昆仑山,见见旧日姐妹并适时探视尊长,我辗转巡视一下少林、以及中原武林的实际情况。 当年、九死一生在少室山下荼毒生灵,至柔也深受其害,尤为终身难忘,是以需弄清楚九嶷山,故人子弟结果到底如何,这九死一生重出江湖,我委实不大相信。” 至柔知道九死一生当年,是被蓬莱客拘于沙门岛上,这一望无际的滔滔大海,风急浪高险恶重重,除了虔士元能够凌波踏浪、力挽狂澜。 即便换做她鲜至柔,也无法越过这茫茫的宽广海域,九死一生纵使水性极佳,惊涛骇浪中无依无靠,想要泅渡到大陆难以置信,莫非他又练成什么厉害的武功…… 众人不再犹豫当即出发,凌丫头同伊无尘、还有易诗缘三人径出西域,至柔与神华宫主同道南行,两人在少林寺外嵩山脚下作别。 一个月后三人来到沙州,出了城凌儿本想将无尘师叔一直送到昆仑山下,但伊无尘一再劝其接应凤儿,声称这一带情况,自己还是熟悉的不用护送。 凌丫头连日来一直和师姐互通不了,无论是白天还是深夜,因此到了西域为寻找凤儿感到茫然。 魔道有别 272打开西域宝藏 经无尘师叔提示,先找大食教的首脑所在,在沙州得知大食教与高昌国正在激战。 因为凤儿是为了制止和解救梦儿的,所以凌丫头急于赶赴高昌王城,就没有经过楼兰故地。 他们不知道大食教的命运女神,已经决定继续向东圣战,她要扫除所有伊斯兰姆的对手。 在收复了高昌国后,木丝邻大军暂在蒲昌海岸厉兵秣马,几乎与凌波擦肩而过,终与神华宫的伊无尘母子、迎头相撞。 自可老公主在高昌国丧命,命运神知道又是神武通在捣乱,咬牙切齿、心胸怒恨不已,当即在清真大殿伸出手掌、唤醒穆圣之灵,瞑目须臾、冷笑睁眼说道: “两位妹妹,圣灵同意发兵,剿灭神武通等一帮歪门邪道,伊斯兰姆志在必得!” 随即,命运神默那微微扭头、对喀喇汗王说: “穆萨,此番你可以做定中国王。” “穆萨谨此向无所不能的伊斯兰姆女神深表谢意,穆萨时刻听命于永恒至尊的三位女神,请伟大高贵的女神指示方向和行动。” 喀喇汗王满怀喜悦,向圣坛三女神敬礼膜拜。 这时伊斯兰姆诸天使、各贤能使者以及喀喇汗王帐下诸大将,还有契丹使官武官等、同时列席清真大殿,聆听命运女神默那的安排。 有契丹武官出列向女神献上一把金剑,有伊斯兰姆年轻女侍接过,并将金剑摆放在圣殿的神案上。 武官施礼陈述: “告伊斯兰姆至高无上的女神,这把剑乃是东海留求王的御用金剑,留求公主现在我们手中,我们打算利用她、带我们找到楼兰藏宝,所以请女神发落。” “留求国的公主、怎么会知道楼兰藏宝的秘密,这东西相隔数万里,你想蒙蔽珍主不成?”命运神面无表情地反问。 “不敢!因为卑职知道,这留求公主与文天教中的人,关系非比寻常,而文天教的木天师和他几名贴身属下,十分清楚楼兰藏宝的密道所在。 曾听说文天教的木天师,对这个留求公主十分迷恋,竟然追求到留求岛国,我们现今以此女作人质,不怕文天教不听话。” 原来这名契丹武官,正是辽皇的亲弟弟耶律敌烈,薛辞薛赋也在同行诸武士之列,想来木子因和天孙玲珑的事,他也是从薛氏兄弟那里听来的。 命运神点点头随即摆手,示意耶律敌烈退下,然后一一吩咐: “狮子王,由你亲率四万大军进袭中原,必要时让契丹使者速回、并禀告辽国的皇帝派兵策应。” “穆萨谨遵女神的御旨。” “安东天使,你亲领黑、白、绿各四千木丝邻,务必找到神武通所在地,安拉一定要彻底清除这帮妖魔鬼怪!” “珍主保佑!圣战一定会如伊斯兰姆之愿,英明的女神请放心。” “很好!我与两位妹妹随后就到,必要时先占居京兆府再作打算,你们马上各自准备,四日后发兵不得延误。” “属下遵命!” 安东天使抢先一步,领命走出清真大殿。 “谨遵女神旨意。” 王汗穆萨抑制喜悦之情答道。 “好!就这么决定。” 然后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休息。 木丝邻大队人马暂在蒲昌海驻扎,三女神又招来辽国使官耶律敌烈,说要去看看所谓的楼兰宝藏所在。 耶律敌烈连忙安排薛辞、薛赋兄弟俩随行,当天下午近千人的威武骑装,散列在楼兰古国的遗址上驰骋警戒。 楼兰古国被风沙掩埋于地下,这已是很久远的事了。 大唐高僧玄奘西天取经时,楼兰就已经不存在了,只有残存的废墟和散落的枯井,这些历史薛氏兄弟和耶律敌烈当然都知道。 薛辞指着荒凉的雅丹遗址上一处深井,沙漠地形和雅丹地貌在这里交错绵延,明显不同于其他沙地。 耶律敌烈向伊斯兰姆的女神和教徒,粗略讲解过去几百年的历史。 这里方圆近百丈分布、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枯井,唯独这口井周围地势最高,明显可以看见蒲昌海。 须知三百年前,这里离蒲昌海更近,而今周边沙漠斑驳陆离断断续续,唯一的好处是这里风势较小,离水源也最为接近。 原来,这两名契丹武士是利用机会,巧妙打入危害大辽国的文天教,坐视刺探情报近十年,使得尼山五老以及教主等要人,遭致契丹武士的合击、几乎全军覆没。 只不过因为文天教内部也有矛盾,所以兄弟俩并未暴露,最终乘人不备,窃得木子因的楼兰宝藏图纸,从此一去不回。 在向辽国皇帝请功后,两人有幸升级成天狼武士,不过,这兄弟俩的武功,终究与天狼武士、还差那么一截。 薛氏兄弟后随政事令大人、护驾公主到了西域,献出楼兰藏宝并得到伊斯兰姆女神许可,率近百人的队伍依据宝藏图纸,用最愚蠢的办法,搜寻了所有楼兰古国的领地。 从大屯城和石城镇等楼兰故地的水井,几乎全部挖掘试探个遍了,终于在蒲昌海西岸的沙漠地带,在数十个干涸分布的枯井中,找到了图纸上、唯一熊熊燃烧的枯井入口。 这里荒无人烟,显然没有人来过,孤独阴森的雅丹地形、透露一种不安,起伏怪叫的风沙声,像幽灵一般在周身穿梭陪伴,随处可见有不少人和马匹的骨骸,还有数具不知名的动物肋骨和头颅。 一切景象使人毛骨悚然,似乎这里本不该有人来打扰,好像有一个更大的死亡、在等待什么人莅临欣赏。 一个多时辰之后,众人来到一口枯井之前,发现这口井外观和其余的废井没有什么不同。 往下看漆黑一片,似乎深不见底,只有一根大绳、沿井口深入黑暗中,想到将由这里下去,可以问讯一国宝藏,胆小的、不免心里浮动一丝恐惧和振颤。 风沙重启暮色将近,命运神仰望天地四周,吩咐就地驻扎入口附近,明晨再巡视楼兰故宫地下宝藏,同时令安东天使率四大贤能和六大使者,切实守护好入口近百丈范围的安全。 其实,楼兰所在周围已经有、大辽国的十多名契丹武士在巡逻瞭望。 在此之前薛赋早就警告指示,十里范围禁止陌生人闯入,尤其是现在三女神亲临楼兰地宫,更是戒备森严以确保万一。 第二天一大早,耶律敌烈和薛氏兄弟就做好了准备。 等到伊斯兰姆三女神率属下来到枯井前,薛辞手持火把翻身跃入井中,耶律敌烈也随之沿绳而下。 大食教阿兹天使率四名教徒紧随其下,三女神也依次飞入枯井,薛赋最后一个下去。 未及井底就见侧壁有火光引导,命运神和万能神经过侧壁甬道,大家发现甬道两侧居然还有通道,不过似乎被火红的石块和四周镶嵌胡杨木的雕饰外框关闭堵塞。 走了近十丈窄道才豁然开朗,来到一座极其宽敞的大厅,有属下逐一点亮、墙壁托盘上的灯芯油脂,大厅顿时明如白昼。 大厅四通八达、竟有八个连通口,整个地下城周边、凡是可以进入的屋室,已经被薛氏兄弟命人、彻底打扫清理过。 众人驻足四下观望寻思等候,隐隐可以嗅到一阵朦胧清香,就在疑惑之间,众人已随薛辞、薛赋兄弟朝东南的通道走去,大约弯弯曲曲、行了六间屋宇及四条长廊,来到一座宏伟高大的殿堂。 这里居然还有一尘不染、华美木刻的王宫座椅,估计这真是当年楼兰王的宫殿,气派奢华不亚于高昌国的王城殿堂。 整个地下宫室飘荡着一种柔和的清香,令人丝毫不觉得有压抑、恐惧和年代久远之惑。 有随从点亮大殿及过道四周的明烛,十数双惊奇的眼睛、无不被富丽堂皇的景象震撼,两边华贵的门扉上、雕镂得精绝出彩,做工极其细腻圆润,依然保存着栩栩如生的飞天图案。 王宫内由远而近、依然还能闻到材质散发的淡淡香气,有知晓的随从人员、悄悄向三女神现场解说,宫殿材质是由檀香木打造,整个风格似乎体现了、当年的楼兰国王很迷恋小乘佛教。 命运神在王宫、四下走动观瞻,随口问契丹使者的手下薛辞等人:“你们在此耗时数月,找到了藏宝没有?” “启禀高贵神圣的女神,暂时还没有找到、开启宫殿后面奇门的钥匙,我们根据图纸断定,大批宝藏就在那里! 请伊斯兰姆至高无上的命运神、再等候四个月,我们一定会打开、楼兰王国的宝藏,就是派成千上百人,夜以继日的挖掘,也要挖出所有的金银珠宝。” 薛辞薛赋信誓旦旦,显得极有把握,兄弟俩引领大食女神前行,并转了一个弯,指着一扇看似门型的墙壁,异口同声向三位女神表态,显然信心百倍、十拿九稳。 太阳神走近王宫后殿的门墙,看了看薛辞所说的宝藏的华丽木门,只见图案精致色彩鲜艳、平滑温润油光可鉴。 三女神反复检视并逐一触摸,方知宝藏封存并列计有三个木门,分别是正中的金色门、左边的白色右边的银色。 尤其中间的金黄色的木门,已经松动破损,显然被使劲拉扯过,不过好像很厚实,破坏不甚严重。 太阳神细细察看木门,原来此门既无把手亦无门枢,上下左右皆无缝隙,看来上下左右前后,都不能开启。 于是,太阳神尝试伸手、一掌贴上门面,轮回功蓄满后密集使出,掌锋边沿猛烈吸住回拉。就听‘咔嚓’一声,门面散碎纷飞,木质门料断裂成三截。 众人这才看清,木材厚度足足有一尺,无不为太阳神的无上内功感到吃惊。 富贵飘香的华美木料脱落后,剩下俨然是一块、四方的巨石之门,貌看表面还算平坦,却上下左右离奇地、排列着四个圆洞。 不少人为此吓一跳、纷纷闪开,以为会有什么暗器突然射出。 众人等候多时并无异样,这才渐渐放心靠近,估计这块巨石既然用来做门,必定有万斤之重。 一时间、人人都在猜想,房间里面一定摆满了、无数精致绝伦的金银珠宝等稀世名贵饰物,默默无闻等待了、数百年的后人前来挑选。 想到那些国王王后、王子公主们,终身使用的华丽精美的钻石、戒指、和项链等穿戴饰物,一时间人人心跳加速,目不转睛地望着石门,似乎探手宝物马上就能拿走,只等命运神立刻宣布旨意。 命运神示意薛辞、薛赋兄弟俩再去试探,二人在圆洞里反复观望,圆洞有鸡蛋大小,呈菱形布置,手臂无法伸进去。 里面什么也看不见、黑咕隆咚,也不知有多深,两人忙活一大阵,看不出机巧在哪里,最后站在一起同步发力,对着石门大吼着、奋力击推。 石门纹丝不动,宫殿里只有轻轻的震荡回音,两人垂头丧气,尽管他们不是契丹的天狼武士,但却也是非同一般的武士。 命运神见状朝身边一挥手,伊斯兰姆的大力天使阿兹,来到石门前,身形微躬吐气吸气,猛一大喝,双掌推出‘碰’地一响,门头落下些许粉尘细灰,依旧动也不动。 阿兹面红耳赤,向命运神谢罪,然后摇头、心事重重退向一侧,尽管众随从也看出,他比薛辞薛赋兄弟俩、力量大出不是一点点。 见无人试探宝藏,太阳神再次来到石门前,轮回功再次运转,双手并列同时击向石门。 顿时大殿后殿、里里外外嗡嗡直响,头顶及四周震荡、摔落声不绝于耳。 伴随着石门微微且缓慢的后移,整个宫殿屋顶的沙灰,纷纷泄露四处飘散。 众人感觉王宫正殿、九根石柱似乎都在摇晃,殿堂到处浑浊不清、灰粉弥漫,地下大厦有顷刻间、倾颓倒塌之风险。 见状不妙耶律敌烈率先开溜,契丹武士随之保命飞逃,伊斯兰姆属下,也察觉不妙,各自四处躲避,或寻找出口来路。 魔道有别 273无尘母子遭遇邪教徒 而命运神手腕上的穆圣之灵、或紧或松吱吱尖叫,默那几乎睁不开眼,更是有些心慌意乱,却不知往哪里退走,情知危急、连声疾呼: “妹妹……快且住手……快停下!” “拉特妹妹,有危险……”万能神也惊恐万状,却找不到回路,沙尘飞扬、人烟混乱,哪里看得清回路和机关。 太阳神闻声停手,王宫渐渐稳住,不再漏沙落灰,阿兹天使等伊斯兰姆属下,这才惊魂未定地、从隐蔽口走出来。 “这里不能停留,马上出去……”命运神心有余悸,吩咐契丹使官耶律敌烈。 在薛辞薛赋的引导下,众人慌慌张张出了枯井口,安东天使亲自在出口外一一迎接。 有天狼武士,向耶律敌烈禀告,方才方圆五里的大地、震动异常,他们担心沙尘暴将至,请求是否速回,使者白了武士一眼,没有告知真实原因。 在嶙峋怪状的地堡红土丘上,命运神对耶律敌烈说道: “王宫宝藏以后,由太阳神监管,你们找到后取出、送回高昌国,交由我们的太阳神即可,也证明你们辽国的皇帝、心意还是真诚的! 我们两国的联盟已经存在,伊斯兰姆所有的圣徒,明天就发兵中原,安拉会在东海岸,迎接所有的木丝邻兄弟姐妹。” “多谢伊斯兰姆至尊无上的三位女神,卑职一定将喜讯,禀报我大辽国皇帝,这两名使官将随时随地、为伊斯兰姆贡献生命,下官耶律敌烈请辞!” 皇上的亲弟弟,以伊斯兰姆的最高礼仪,向三位女神一一祝福,然后率领卫队和十名数天狼武士,匆匆离开楼兰的木丝邻大帐,只留下四个契丹武士,由薛辞薛赋调遣。 易诗缘和母亲在蒲昌海西南岸,不慎偶遇大食教徒,初时尚未遭到刁难,而当临近楼兰戍堡时,发现零星游荡楼兰的契丹武士,其实他们由薛辞、薛赋兄弟掌管。 楼兰故地所在,此时已不再是仲云部落控制,当然也不归吐蕃苯教僧侣管辖了,而是木丝邻俯视丝绸之路的高地。 经大辽国契丹使者的提醒,伊斯兰姆教徒对来自中原的男女老少异常敏感,尤其不久前、找到楼兰宝藏的所在地,更是增加了不少警戒。 薛氏兄弟除了与文天教的木天师约定好,一年之内必须找出楼兰宝藏,任何中原不相干的人都必须绕道楼兰,所以这两位陌生人、被木丝邻兄弟重点阻拦并讯问: “站住!” “什么事?”易诗缘勒马停住。 “这里不准汉人经过!” “我不是汉人!”易诗缘反感说道。 一个契丹模样的武士走到伊无尘马前,故意阴阳怪气问道:“那这个漂亮女人呢?” “她是我的母亲!” 易诗缘知道,母亲从不与生人说话,更不会对他人说、自己是契丹人,所以,他竭力忍住忿怒告知对方。 “她是你母亲?哈哈哈!我一听就知道,你他妈的连说谎都不会,一定是冒充关系,来打探这里宝藏的! 娘的,明明是一对私奔的狗男女,居然装扮母子来骗我们,还有蠢到这地步的傻帽,你也太看不起我们哥几个了。 拿下这美人……让这小子也下去挖楼兰宝藏,多个人多一份力,省的我们整天烦心、伊斯兰姆女神隔三差五的追问。” 这三个契丹武士,见伊无尘优雅端庄、丰姿绰约,分明是个二十八九岁的美娇娘,哪里像易诗缘所说的那样,已是个大号孩子的妈,故而断定是想来惹事的,所以口出污言秽语、大肆羞辱。 易诗缘再也忍不住了,从马背上飞起,迎面一招‘千丝万缕’,大怒喝骂: “大胆狗贼,敢辱我母子,小爷让你死不了,也要活受罪……” “诗儿,不得鲁莽!” 伊无尘虽出言劝止,却哪里来得及,易诗缘已经和三名契丹武士动起了手。 虽然,易诗缘‘飞花凝露’掌、和‘风云绰约’功,已不弱乃父,但以一敌三,很快落入险境,毕竟他所面对的、是契丹的武士,而且其中一人,还是有名的天狼武士。 伊无尘见儿子、已经和敌人纠缠起来,为了不至于引来更多麻烦,必须速战速决、离开楼兰,所以也顾不上江湖忌讳,出手帮助儿子,尽快解决眼前的麻烦。 数十年不经沙场,远离刀光剑影的脱俗生活,让伊无尘的武功绝杀,招数生疏太多,虽然天地重生功随心所欲,但初始的攻守局面,仍然没有改观。 毕竟,似‘流星漱玉剑’等师传的技战武功,伊无尘为避人耳目,已荒废多年,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就是这个道理,自古就没有一成不变的天生高手。 十来招匆忙热身过后,无尘旧时技艺、渐渐趋于稳定,等到祖师爷的电光剑‘霹雳寒光’使出来,威力发散、才彻底扭转局势,招式也渐渐行云流水。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伊无尘已掌锋切换至霓虹剑,直至最后四招霓虹剑‘七色迷魂’、‘长虹贯日’、‘波诡云谲’、‘流光溢彩’相继使完,已有两名契丹武士死伤摔出,还有一名不敌他母子二人强势,匆忙弃械仓皇夺马惊恐逃窜。 “诗儿,咱们赶快离开这里。”母子两人乘敌不备,飞马西南而去。 而易诗缘正惊讶回想,母亲昆仑派的武功,远超自己的预料,虽然在神华宫,他也曾听旁人说起,但总觉夸张的成分太多,而今算是亲眼、见证了母亲的决斗手法,待到母亲的催促、他才醒悟上马。 然而,这一切很快、被敌人获悉并追来,尚未赶到大屯城,就被大食教徒、和其余的契丹武士拦住。 因为大食教的前锋人马,已经在安东天使率领下开拔了,而太阳神也在安排、有关楼兰宝藏的一些细节,意图在必要时,方便取出全部财宝,为伊斯兰姆统治东方,提供重要的资助。 所以,当契丹武士飞报、大食教的命运女神时,命运神也就示意万能神、率两名天使一同前去,缉拿危害楼兰宝藏的中原奸细。 易诗缘的飞花凝露掌,虽然是姑射山的招牌功夫,但在伊斯天使的青铜号角面前,步履艰难自保吃力,不得不拔出随身短刀。 那其实是一把锋利匕首,姑射山的杂耍之技,固然机变巧妙,然而与大食教的伊斯天使、刚猛浑厚的青铜交锋,仍旧相形见绌。 伊无尘深知大食教的厉害,当年她也是与大食教的天使、意外遭遇而受伤不轻,以姑射山的拳脚武功,儿子拆解不了多少招,不得不尽快助阵其中,而一旁的阿兹天使,也随之加入了收网的战团。 有了前一次的热身,伊无尘的霜华剑和霓虹剑已经自如,但苦于手中无物可用。 而易诗缘借助风云绰约功,和手中的短兵器,让伊斯天使一时半会、找不到突破点。在伊无尘的零星余力协助下,母子二人勉强和伊斯兰姆的两名天使拉平。 这边万能神看见有些不乐,眼看天色将晚,四人还鏖战有时,她萌生急于结束拉锯的纠缠心思,如果这里耽搁太久,势必影响伊斯兰姆东征计划。 最重要的是粮草食物的征集筹备,还要有两位天使随后处理,如果天使出了意外,命运神会责怪指挥失当,自己也不好当面交差。 乌扎想到事关厉害,五彩绸缎“啪”地一声弹出手掌,击向凌厉英武的伊无尘后背,易诗缘见有人偷袭母亲,探出匕首割挡。 彩绳受力自卷,伊无尘反手一记电光剑‘电影穿云’,阿兹天使避让不及,左手掌被击中、手指被烧得焦黑,退出近一丈之外,心惊肉跳。 无尘翻身跃起,紧随着又一招‘弧光魅夜’,直指万能神,万能神灵巧应对,手臂前飞后舞抖动着彩绳,不失时机绕向伊无尘身前身后。 易诗缘的匕首,不但没能割断、并挡住万能神五彩丝带,且遭到伊斯天使的反击而来不及避让,只得撒手以飞花凝露掌‘风行紫烟’抗敌,哪想到伊斯内功如山倒伏,他自己根本消化不了。 伊无尘见儿子匕首即将飞落天外,身形如云随风翻卷,袖衣拂出一把收住,发现伊斯天使铜号角,罡风顷刻压向儿子胸肩大部。 无尘瞥见诗儿脱身不得,内力不济、脸色红透,汗汽蒸腾、明显手忙脚乱,知道他不敌大食教的老天使。 此刻,直接挽救似乎也来不及,伊无尘只好赌一把试试,因此匕首圆弧扰动,硬割伊斯天使的手腕,重生功之下、匕首刺击声如裂帛,右手一招霓虹剑‘波诡云谲’,格挡万能神来回翻卷的五彩丝带。 伊斯天使陡见爆声穿刺,若是真的杀死眼前这小子,恐怕自己的手腕也保不住,犹豫之下赶紧收手,将铜号角回收,对准匕首意欲套取劫夺。 伊无尘这时已无路可退,诗儿刚好脱身,自己还需坚持,且侧翼已被万能神彩带阻滞,抽手不及只能与天使硬拼近搏,力贯匕首以流星漱玉剑‘玉石俱焚’直击。 伊斯天使始料不及,“啊”一声大叫,伊无尘重生功催动的内力悉数送出。 坚硬厚实的铜号角,在近一尺长的匕首的暴力作用下,破裂炸响声若雷霆,而伊斯天使的整个手臂,也被匕首的锐利贯穿、近乎整个肘部。 阿兹天使见此刻有利可图,飞身抵近一掌‘南北相接’,从伊无尘背后入主,欲报刚才的焦手之恨。 此时易诗缘刚刚逃脱凶险,还顾不上救助母亲,只能大喊: “小心……娘!” 伊无尘被万能神灵巧、激烈的金丝彩带缠住,短时找不到克制的力点,手臂急智探出抓向彩带,欲借力脱开伊斯天使的恶拼。 却没料彩带周身、居然冒出金光闪闪的倒刺,无尘大惊连忙缩手,却见彩带末端,突然幻化成剧毒蛇头,张牙吐信、斑斓扑面而来。 这一魔幻跳变,更加骇然,加之前后夹击、时机丧失,无尘陷入绝境,只有奋力拍向蛇头,哪里还避得开、阿兹天使的偷袭。 阿兹天使力大无穷,在伊斯兰姆是出了名的,无尘哪里受得了这一掌。 何况当初她又没来得及、学成本门的轮回功,伊无尘修为有限,化解不了大食教三大高手的优势互补和强力制约。 “呃……” 一声柔弱短促的无奈释放,随之伊无尘向天、剧烈喷射一大口鲜血,所有人都不可避免、被血腥飞溅,黄昏之下,整个西天的云彩都被染红,就连残阳也浸沏在血泊之中。 但万能神的金丝彩带,却没有被这一切震惊感化,毫不犹豫地卷缠住、重伤昏迷的伊无尘右臂,但见女神臂腕轻甩,肆意将天涯门人抛掷出、老远老远。 “噗通”一声,白衣裹着的宿世心灵,终于坠落在苍黄的沙土中,看天边,血沁白衣风沙呜咽,这个终身无尘的女子,还能不被尘土沾染吗?也许,她出逃在姑射山的一段少年遗恨,可以因此了结了。 “娘……” 易诗缘胸口似炸裂一般爆发,气吞沙漠的长长一声呼喊,震惊了外围的契丹武士,和伊斯兰姆的随从。 急切间,他已顾不得生死,左手‘风流云散’还击阿兹天使,右手‘落英缤纷’,隔开万能神的彩带,易诗缘奋勇冲到伊无尘身边,远远地伸出双手膝盖落地,抱起满身血污、双眸紧闭的母亲,终于禁不住涕泪横流、声嘶力竭怒喝。 而后,易诗缘再不理会大食教徒的夺命合击,不顾一切只管向着昆仑山的所在疾奔。 “师叔……你等……我……” 隐约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深深呼应,显然是有人随后追赶而来。 风声似箭、呼啸而至,伴随着三大高手的紧逼追击,手掌、铜号角、五彩丝带一起,砸向易诗缘母子。 易诗缘背对大食教的狂徒,只想不再让母亲、被大食教加深伤害,纵使亲娘永不能醒,哪怕自己粉身碎骨。 魔道有别 274凌儿急救无尘师叔 来人正是凌儿姑娘,从沙州和易诗缘母子分手后,在西去高昌国路上,遇见三四个年长的回鹘牧人。 凌丫头方才得知大食人、已经征服了高昌全境,大食教徒正准备、发兵圣战中原,册割王汗此刻在征调马匹牛羊,他们迫于生存四处躲避,才逃到这个偏僻地带。 但凌丫头还是奇怪,一路上她没有看见、牧人所说的大食教徒,仔细询问得知,伊斯兰姆大军、正在楼兰故地休整。 凌波一听大惊、暗叫不妙,好在自己追寻的还不算远,匆忙勒马加急回转,黑旋风四蹄翻腾,好似狂风催促乌云,朝蒲昌海方向追赶师叔。 远远地,凌丫头就听见激战厮杀声,她担心梦儿师妹与师叔动手,那将造成昆仑派的巨大损失。 当听到易诗缘呼天抢地的哭喊,凌儿再也按捺不住,从急奔的黑旋风背上、腾空而起,冰屑一阵阵此起彼伏,尖锐飞驰、随风而至。 前后围观助威的大食教徒东倒西歪,兵刃丢弃一地,乱叫着四下散开,两三个契丹武士,挥舞着刀剑,仰望天空穿梭的淡绿色影像,不停地向后和左右退逃。 就见一支细长的碧玉箫,越过天幕、越过沙海、越过交织的各种音符,几乎和铜号角、五彩丝带的下降端同时靠近,临近易诗缘的后背玉箫猛然抽抬,就听惊叫声、惨叫声、怪叫声七零八落。 伊斯天使本来是、拼命要将伊无尘杀死,尽管在他看来,万能神已经将仇人杀死无疑,但想到自己的手臂,被妖女的匕首刺穿,多半一生的修为要废掉大半,因此满腔仇恨,正无处宣泄,忍着巨痛将铜号角砸出去。 伊斯天使似乎要亲眼看见,仇人被自己砸成粉末烟尘,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才痛快,所以那是全力以赴、毫无保留,却想不到被凌丫头的碧玉箫化转反击。 见大食教三人合击易诗缘母子,凌儿来不及细想,轮回功深度流转,碧玉箫在指间炫舞,晶莹的冰屑似流星、似利箭扫射不断,右手一招‘千雷一线’,照着阿兹天使后背,就是一记掌剑。 碧玉箫随之搭上、伊斯的青铜号角,并且挡住五彩丝带的疯狂,一股极冷的寒气透过铜号,倏忽之间霜露凝固。 伊斯天使本来就有臂伤在身,功力大损难以如愿持续,加之心口穴脉外放,经对方阴冷寒气进袭,顿时血脉肌骨僵硬流白。再经凌儿剧烈拉提,左膀血管经脉、当即碎裂俱废。 就听“咿呀”一声低沉的嘶叫,随之翻滚在地,铜号角在残阳下,完成一个优美的弧线抛飞。 阿兹天使感受到、冰屑啸叫凌厉之势,脊背阴冷无比、寒气逼人,眼看大功告成于须臾之间,然若不及时抽身自卫,必死无疑。 急切间,阿兹猛一转身,确见凌波的沉重之剑袭来,气势堪比天塌下来。 阿兹挥左掌抵挡,右臂却未能尽数避开锋芒,凌儿掌剑余威,一下将其锁骨震断,阿兹肩胛骨也随之脱臼,骨架近乎散裂。 天使惨叫着、忍痛回落马背,勉强调整气息,顽强加力又还击出一招,以相助尚与凌儿激烈交织在一起的万能神。 虽然伊斯兰姆三大高手、在出招灭杀伊无尘母子时,已感受到有人奔来,但并未想到对手来势如此凶猛、如此迅疾。 万能神一见彩带绞缠上碧玉箫,瞬间就被对方将自己的力道,化解得烟消云散,不禁惊惧骇异、心生退意。 好在五彩丝带是以柔克刚,力道本来就千变万化、来去自如,但万能神没想到,反弹回来的阴冷柔功,几经卷绕,还能深入自己的掌心。 不过彩带又长又软,不同于铜号角的冷硬,凌丫头的阴阳轮回功,至阴至强传递损失极大,杀伤力极其有限。 万能神手掌松开挑出食指,上下伸缩旋绕,很快抽出金丝彩带,顺势拂向凌波面庞。 凌儿探右手缉拿彩带,左手碧玉箫也迎面划过,一招卷雪萃冰剑‘花旋冷艳’,冰屑在万能神腰肩扫射,彩带在万能神手中,极其灵动飘闪,紧接着卷向凌丫头的双腿。 凌儿右手当即一招掌剑‘指尖精灵’,压制万能神的彩带,碧玉箫急转,扫向阿兹天使,冰花一连串尖锐,扇面冲击着阿兹和万能神的面门与胸襟,两人忙不迭地惊恐缩身,几乎冲撞在一起。 阿兹天使更是恐惧万分,担心万能神受挫而怪罪自己,虽然自己也肩颈受伤,已无多大的抗争之力,但万能神没有开口,他就不能离开。 万能神固然武功高强,但阿兹天使混乱中,也受了不小的伤,因为凌丫头攻击突然,让三人猝不及防,慌忙被动自保、仓促应战。 而身受重伤的伊斯天使、因为昆仑派弟子中途杀出,所受更是雪上加霜,再无体能加入混战,不得已忍巨痛、向万能神请罪,告称回圣坛复命救援,在属从错乱的协助下,逃之夭夭。 十几招过后,凌儿因牵挂师叔伤情无心恋战,内息催动轮回功,层层加满使到极限,必须速战速决,尽快将敌人慑服或者逼退,但大食教徒、也不是省油的灯。 何况这二人,还是大食教中的女神和天使,是高手中的能人,凌波想在百招之内见效,未免小觑大食教了。 四十来招之后,凌丫头想起擒贼擒王之法,轮回功全方位展开,凌儿首先针对万能神施压,左手碧玉箫一招卷雪萃冰剑‘冰山雪海’、锁住万能神,迫其无法分身、无路可退。 同时、凌儿右手微旋五指连弹,三支六月寒冰箭,分别射向万能神和阿兹天使。 万能神的金丝彩带,勉强扫掉一枚冰箭,在凌波化转出至阴磅礴的剑气笼罩下,招式凝滞步履维艰,未能及时挣脱,一声尖叫内息断停,梁丘穴冷入骨髓。 乌扎只觉右下肢,如同一根冰柱挂在身上,拉着整个人,直往下坠落,金丝彩带急忙抛出,卷住了多余的一匹马头,借力翻身弹起,尽全力飞跃到自己的坐骑上,抱紧金角马鹿颈部,落荒而逃。 阿兹因势弱,在凌儿锋芒之后,挥兵自保侥幸没有中箭,但数十招的乾坤恶战、史无前例,且万能神不意受伤,令他担心、自己会受到女神惩罚。 故而阿兹不得不以负伤之体、扛起昆仑派轮回功主要的攻势和威力,因此至阴凌厉的冰雪寒障,让他是苦不堪言、苦苦挣扎。 特别是当万能神中途,不告而独自离去,阿兹为此身受重创、功力大损,再战下去有死无生。 阿兹心里清楚得很,以他完好健全的身手功夫,能独立支撑上一百招已属万幸,而今哪里还敢与凌丫头、继续单独较劲,再者万能神的突然离开,就等于给自己颁发了催命符。 想起去年,在疏勒激战三个妖女时,阿兹就不寒而栗,他知道只有玩命抗争,尚有一息机会,接连数招死战后看准时机,一招得便飞身跨马,匆匆逃命。 凌儿因为师叔伤势不明,诗缘悲戚不止,为之忧急,早有厌战之意,所以阿兹的败逃,更不阻拦,而伊斯天使、则在契丹武士的帮助下,因伤痛不支,早先一步奔远了。 阿兹逃离死神,虽然很远很远,仍旧恐惧难消,他一直想不明白、或者说很害怕,当初在赤河河岸、自己箭射太阳神时,曾被几名青衣使者竭力劝阻,没想到红衣姑娘,果真是太阳神,这让他一直胆战心惊。 尽管后来他当命运神的面,向太阳神请罪,但太阳神摇头表示、她不介意过去,因为她也不知道、过去怎么回事。 命运神告诉所有木丝邻圣徒,太阳神曾被东方巫灵魔道蛊惑,安拉在江边破解了魔咒,才挽救了伊斯兰姆的太阳神。 眼下这个绿衣姑娘,命运神也说过、是伊斯兰姆的叛逆,安拉为何不怜惜自己的属下,若是以后在东方圣战,这些神通广大的异教徒,将毁掉安拉、在东方最后的信仰。 凌丫头见大食教徒全部退走,庆幸松了一口气,赶紧来救助无尘师叔,看见无尘师叔嘴角、还在不停溢出鲜血,指尖幻动、点住她背后几处穴道,右手按在伊无尘腹部,重生功渐进使出。 之后凌丫头左手掏出一粒药丸,放入伊师叔口中,旋即手掌置于后背,两掌轻轻错压、稍微提起,然后,接过伊无尘的身子,放在自己腿上。 凌儿吐出一口气息,轮回功在体内旋动,越来越快越来越猛,双手轻轻压在师叔的心肺间,很快淤血冲出伊无尘的嘴角,易诗缘在一旁焦急关注,并随时用丝绸锦帕、揩去母亲面颜周边的血污。 而后,凌丫头稍稍扶正无尘师叔,再次将轮回功输入师叔身体诸经脉,百般通透疏导,始终不能接上师叔的气息,凌儿大急不敢怠慢,这般内功调治救人之术,她毫无经验、不免心虚,是以声音颤抖、对易诗缘说道: “快!赶紧随我……回山,请太师父出面……救……师叔……” 说罢,凌丫头背负起伊无尘,跃上黑旋风,两腿一紧、躬身朝昆仑山飞奔。 凌儿内心极度害怕,觉得师父让自己一路陪伴师叔,却没能照顾好师叔,当真罪孽深重,有愧于师父和太师父的教诲,更对不起亲手馈赠碧玉箫的倩姨,以至于她拼命驰骋,人马俱汗透疲乏,也忘却易诗缘、是否还在自己身后。 尽管黑旋风背负着两人,但还是把易诗缘、远远抛在沙漠中,楼兰早已不是昔日的楼兰,过了石城镇风沙漫卷、呼啸尤其猛烈,易诗缘的呼唤,彻底淹没在风沙刺耳的寒凉夜色里。 伊斯天使在命运神和太阳神的救治下,总算完整保住左臂,不过功力施展是大有损失,估计以后的青铜号角,多半要交给右手了。 至于阿兹天使的内伤,在穆圣之灵和太阳神的治愈下很快复原,万能神所中的‘六月寒冰箭’阴毒,在太阳神的手中,自然也算不上什么难题。 子因与微生公子、极水姑娘,匆匆辞别凌丫头师徒,路上,木子因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极水冷静说道: “极水姑娘,我想你还是回京城文华苑等候,此去西域风沙弥漫气候恶劣,何况即将盛夏时节,衣食住行皆有不便。此间,还要与契丹武士、和大食教徒斗智斗勇,我们并无胜算把握。 你一个姑娘家遭此苦厄,完全没有必要,等到了晋州,我让许坛主安排两个兄弟,将你平安送回京都……” 极水听出木天师不想带她去西域,内心非常着急,也没心思继续听下去,就低声埋怨嚷嚷: “木天师,你前年……在木家老宅院,亲口说过……一定要请我去楼兰的,你是文天教说一不二的天师,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极水姑娘说着,就有点不高兴,表情极度不愿意,而水儿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倒是着实将了木子因一军。 微生公子见情形有些僵持,想想也觉得、子因说得有道理,于是他也上前规劝兼安抚极水姑娘: “水儿,这一次局势复杂,西域我们都是头一回去,很多事难以预料,你不必附加如此风险。 待天下太平,我和风花雪月诸兄弟,还有曦儿、菠儿几个同伴一起陪你游览,别说楼兰,整个西域什么高昌、于阗啊,凡君所指、无一遗漏,如何?” 极水姑娘不依不饶问道:“公子若说的是真话,那就告诉我,天下太平是哪一天?” “这……”微生公子一时答不上来了。 “天下太平固然说不准是哪一天,可是一路上,风沙茫茫、几天走不出,气候险恶你一个姑娘家,何必遭罪,微生兄怕你受不了,进退两难……” 木子因再替微生绝蓝解围,也算是最后相劝了。 魔道有别 275出使西域有重任 “天园主人不也是一个人……在西域受苦吗?极水若能陪主人一道,自然开心得很,天主都受下来,我要是受不了,那还算什么随侍?” “好……好……好!难得你一片忠心,木天师!既然极水执意相从,以微生看、就成全她吧!” 微生公子很敬佩水儿的护主情意,索性建议木子因同意她随行。 虽然他也担心西域敌情复杂多变,但文天教兄弟数十人同行,还是能照顾到她的安全,更何况、极水也不是文弱娇女。 再者,木子因此前已经答应过极水,现在改口徒增烦恼,即便因故强制割裂、她们的主仆之情,也于心不忍、于义不合。 “呵呵!大哥既然替我解围,让木某成了言而有信的天师,子因又何乐而不为?”木子因望着微生绝蓝,由衷而笑。 极水听出木子因的取笑之意,这下反而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 “木天师,我是说着玩的,你们……别当真,不然要是几位宝哥和文星殿的风花子晓得,非得没完没了地宣扬……” “哈……哈……哈!” 微生公子和木子因一起,放声大笑,他俩想不到、极水姑娘还会担心,大宝、二宝和风无影、花有声等人知道此事。 三人这才策马往晋州赶去,半道上,微生公子忍不住问道: “贤弟,听这黄衣女子所言,凌儿姑娘原是天涯玄妙门的弟子,这天玄门我可是头一回听讲。 看她武功、举手投足浑不在意,信手拈来确是石破天惊、山水为之变色,微生从未见识,天底下还有这等能人!就是大食教的几位女神,武功似乎也未到如此地步!” 极水好奇问道:“木天师,你说那个黄衣女子,真的是凌儿的师父吗?我看她年纪,倒是与你差不多,好像一个大姐姐,怎么武功会有这般厉害?” “当然是!虽然我不知道、天玄门是怎么回事,但她极有可能、与我师父是……是有些许渊源。” 其实,木子因的内心已经认定、黄衣女子同师父是师姐妹,除了凌丫头的早期直白,还有在姑射山神华宫师承求学的前后经历,以及师父亲手施救天妹等举措。 木子因当时就很惊讶,而今一一对照、自然毫无疑问,恩师来历绝不寻常,但师父早有告诫,所以不便说明,即便凌儿苦苦追问,他也只能含含糊糊告诉二人。 但极水姑娘却依然兴趣不减、追问木子因: “这么说他们天玄门的武功练起来,真的可以长生不老成神仙喽,怪不得木天师、能在梨花谷飞来飞去、自由自在……” 木子因摇头说道: “怎么可能长生不老成神仙呢?不过有些人内功修炼到极致,偶有返老还童、甚或青春常驻,也是有可能的,但肉体凡胎、毕竟时日有限,不可能万寿无疆、永垂不朽。” 木子因想到师父伊无尘,和方才眼前的黄衣人是一样,隐约觉得当一个人精、气、神,修炼到三元通融、表里如一时,身体发肤乃至于容貌气质,都会异于常人,但若是说成神仙不死,则难以置信。 “极水姑娘,难道你想做神仙吗?是不是让木天师,传授你几手……” “微生公子,你可不要误会,我是在想天园主人……在梨花谷吐纳、修炼的功夫还差一半,要是同木天师一样,也练成了长生不老的内功,那薛辞、薛赋两个奸贼,甚至还有那些看守的恶人,一个个都老死光了。 咱们的主人岂不就毫发无损、平安无恙了,等到文天教的木天师和我们一到西域,只需在楼兰故地,抚琴一曲《逍遥游》,天园主人焉能不被琴声打动,应声而起、破土而出、从地而升……” “哈哈哈!水儿,你说的确然有趣,从‘天’而降改成从‘地’而升!熬死坏蛋倒是充满文气,像我文天教的一员了,不过就算不能长生不老,但以木天师的武功修为,我们救回天园主人,已是绰绰有余。” 木子因聆听二人趣味饶舌,只管微微含笑没有接续,知道极水姑娘、误会了天妹修炼的乘云气功,就算解释也难以说清,临近晋州老远看两人策马飞来。 子因眼尖,看出是甲位坛坛主许一盟和风无影,心道看来这次文星殿的九绝到齐了,六义生不知来了没有,文德林的兄弟、有伤亡就不必去了。 就听许一盟和微生公子打招呼,木子因询问风无影:“风大哥,这次本教来了多少兄弟?” “回木天师话,总计来了二十一名兄弟,都是依照微生公子之前吩咐过的,稍稍准备了一下,不过……” 风无影估算过,来者有大宝二宝三宝、文星九绝、还有天干坛六位坛主,以及百里兄、佟老弟、郄大哥,若是连木天师和极水姑娘算进去,男女统共二十三人。 “发生了什么事?” 木子因觉得风无影说话神色有异,而且来人并不多,出乎他的意料,若是同时对付大食教和契丹武士,还真是不够稳妥踏实。 “到底怎么了?风兄!” 微生公子也感到不对劲,他也以为这次进军西域,不敢说浩浩荡荡,但至少也得有四五十人才行。 “是这样的,木天师,文峰祠的六位弟兄奉命,暗中保护古今一线老前辈,在冀州常老前辈果然遇见、倭奴东瀛小妖一伙,常老前辈与之交手,不出三百招、便被妖人神妙剑所伤。 幸亏六义生中的靳射水大哥,及时赶到相救,但东瀛小妖的隐身功非比寻常,好在百里大哥等诸人闻讯而至,总算合围住井上俊。 大伙儿原本能生擒这海贼,孰料、朝廷的殿前亲军副都指挥使赵匡胤,率大内武士以及各班投降的江湖剑客,近百人突然出现。 敌众我寡,大伙儿确实抵不过御林军的混战,鄞数木兄弟为东瀛小妖偷袭,不幸战死,赫连大哥不敌赵匡胤也身受重伤,常老前辈混乱中,被一名身披斗笠、手拿长杆的蒙面人救走……” “等等……怎么我们捉拿东瀛小妖,会有朝廷的人掺入其中,文天教向来不与当今朝廷交涉,御林军的总指挥、为何要帮助井上俊呢?” 微生公子问甲位坛坛主许一盟,许一盟摇头不知。 微生又转向风无影,风无影一拍大腿喊道: “哎呦!我差点忘记了,去年,木天师曾命属下、暗中查访东瀛小妖,后来听四方门的朋友说过,那赵匡胤原本是草头帮的十三哥,武功非常了得,在草头帮数一数二。不过,他怎么投靠朝廷,我就不知道了。” “我上次在少林寺,与草帮李大哥在一起闲聊,偶然问起南下铁石堡之事,听他说草帮有兄弟、背叛了结义盟誓,投靠了朝廷导致自相残杀,他的心情很是郁结悲伤,我也不好追问,风兄既然也听说,想来定是此人假不了。” 木子因同样也有些不开心。 想到每个教派,都会有那么几个人,以各种原因叛逃,最终反咬一口,令人悔恨不迭,比如薛氏兄弟、供职文天教多年,居然拿先教主之女,来要挟自己,无非是为了那些、不知名的财宝,总之是利欲熏心、不能自拔。 “那我们西域之行怎么办,东瀛小妖祸害太甚,一线前辈又下落不明……” 甲位坛的许一盟忧眉浓结,其余人也满脸疑云,望着木子因,似乎在等待他的决定。 微生公子和极水姑娘不好插话,怕遭致嫌疑,坏了木天师的名誉,却又暗地担心,万一木天师真的不去西域,那天园主人的命运,只怕难以预料。 “现在来不及了,许坛主!你立刻派人,让黎副坛主速速回去,通知大伙儿、不要轻举妄动,那东瀛小妖现在有朝廷撑着,这赵匡胤看来也不是省油的灯。 既然这个副都指挥使曾是草头帮的人,此事我还得与李大哥见面,再商议做决定,何况辽国和喀喇汗国联盟之势,已箭在弦上,不利于天下百姓、和我中原武林各派,所以我们须得全力阻止。 想那东瀛小妖,而今天下虽大,却无处可去,若回到留求,于他师父和东瀛老妖那里,一定交不了差,中原武林他也得罪得差不多了,四方门、青城派都对他念念不忘,神武通、秋公子也在找他。 那东瀛小妖唯一可去的、就是栖身当今的中原朝廷,为赵匡胤一伙卖命了,赵匡胤那狗官见利忘义,是不会有好果子的,等我们西域归来、再跟他们一起算算这笔帐。” 许一盟放出一响炸雷焰火,那是甲位坛的讯号,很快便有两三人飞马到来,三人皆向木子因等施礼问候,许一盟照木子因的吩咐安排下去不提。 余人见木天师细细分析,觉得轻重缓急、甚是得体,虽然教中兄弟有所牺牲,但大义所在,不得已而为之,因此皆点头赞成,这时文天教其他人,也闻讯陆陆续续到齐。 除了文星殿的风花雪月、春夏秋冬,还有六义生的老大百里乐山和佟书兽,由于赫连礼草受伤,百里乐山留下、靳射水和宇文御鸟两人照看。 至于文德林,也就郄方略一人而已,富实在辽国受伤未愈,吴志敏陪同照料脱不开身。 木子因粗略看看有二十多人,文房四宝也来了,虽然少了一宝,天干坛的好几位坛主均在,九绝客一个不少,当即说道: “时间紧迫,我们不能留宿客栈,马上就走,几位宝哥!你们和极水姑娘一起,准备一下大伙的饮食所需,庚位坛邝坛主,你务必和笔生大哥保持联系,我们就先行一步。” 文天教众人餐风露宿,马不停蹄赶到瓜洲,派人未打听到有价值的线索,微生公子令大家、还是妆扮成商队,继续向北切入,在居延海以西八百里,果然遇见一支驼马混合队伍。 驼铃声声,百十多人的队形、呼啦警觉靠拢,对方飞来两骑,喝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往伊州做买卖的,你们是哪路神仙,我们这次买卖不大,只有茶叶和布匹,没有多少值钱的货,请大爷手下留情,下次一定好好孝敬、诸位大爷……” 庚位坛的邝坛主率性、放开破锣似得喉咙吆喝,装作遇见马匪、谨慎求饶,好让对方放弃警惕,便于本教兄弟探查详情。 这路人马确实是大辽国的护婚使团,由耶律寿远秘密率领、契丹武士前后保驾,尽管日程对外秘而不宣,但还是被外界探得点滴风声,在居延海、被百十多名精英豪客突袭,不过没有遭受多大损失。 那是由泰山派的石敢当、作为羿首的江湖群侠,由三十六洞七十二寨、以及一百零八路左道旁门的帮派首脑组成,这帮人在四方门的掌门人鼎王,以及泰山派等名门子弟主导策划下,还是得到不少真实情报。 两队人马在草地上渐行渐近,北方的春日清凉爽朗,草地上随处可见一簇簇野花盛开,对方一下子驰来五六骑,逐一巡查文天教假扮的鸿运商队。 许一盟和风无影等人,均一身单衣短打白布包头,见此情景客气地送上、一些金银之类的见面礼,几名契丹武士,也未看出文天教什么花样,草率地绕看了一下,哼着北方马背小曲离开。 尽管文天教的弟兄千方百计,想靠近契丹人的护婚使团,但每每有一两人、稍微抵近使团后卫时,就会被飞骑而来的天狼武士、挥舞着刀剑警示吆喝着隔开。 这些武士恐吓声称,前面是达旦部族的贵人省亲、不许惊扰,否则杀死你们这些、不识相的奸商,好几次差点动起手来,在木子因的吩咐下,一行人总算强行忍住。 魔道有别 276盯住护婚使团 接下来几天,风无影等人总算弄清原委,因为这支使团在居延海一带,遭到以石敢当为首的江湖好汉的乱袭。尽管可老公主性命无恙,中原一帮乌合之众,也死伤不少,但还是令耶律寿远惊恐万状。 要知道因为前一次失误,奇王不但被削去官爵,命都差一点保不住,这是他还有个宝贝女儿,由此充公换回了老命,不然满门抄斩,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政事令对天狼武士下了死命令,所有意图接近使团核心的人,格杀勿论。 午后不久,热风吹来几片乌云,忽然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小雨,木子因放眼原野深处,发现有三三两两的牧人,驱赶马群、羊群迎面而来,大概是向在树林中避一避。 木子因看了看天时,估计申时雨水止不住,这伙达旦贵人,极有可能不堪忍受、而避雨暂停,所以吩咐手下提前行动,打算当契丹使团驻扎时超过他们,最终在临近伊州城外的无人处乘机下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文天教的人忍住,不代表就万事大吉,郊游省亲的达旦贵人,并未因小雨而驻足,两队人马横向刚越过丛林,木子因果断示意暂停,拉开距离以免对方生疑。 这帮省亲的大贵族群,刚上了一个大草坡,顿时遭到三面围聚的蒙面人伏击,木子因虽人在后面却也听见,前面草甸背后的沟谷有杂乱的异响,当时都以为是牧人的羊群、马群受惊骚动。 很快,大伙儿就见契丹人的核心车马,被数十骑蒙面汉团团护住,其中一人挥刀吆喝、指手画脚,两边步行的武士、和骑马的卫队冲出草甸,各种兵刃交相混杂于细雨中,片刻之间,淡红的血水沿沟谷蔓延。 天干坛的几位坛主,有些等不及了,急欲出手,却被木子因抬手阻止。草地上,刹那间鹤唳风声,兵刃声呼喊声交织,似乎还夹杂女人的娇叱,六辆马车已经就地驻扎,周围的各类武士列队警戒。 而此刻木子因的商队,反而离远辽国的使团,微生公子和百里乐山等人听出,双方人马混战极为紧张剧烈,直到黄昏雨歇,伏击者才匆忙退去。 稍后,风无影和月无情向木子因禀告,说蒙面好汉有四十多人,死了六人伤者不清楚,这些人的手段不像吐蕃的僧侣,当然更不可能是大食教的信徒,估计还是中原的武林英侠所扮,木子因和微生等皆点头称是,但还是有一点不明,那就是这伙武林侠客,蒙面是担心什么。 晚上,文天教的兄弟吃过饭没事,就在草地西南的坡底留宿闲话,木子因和微生公子等、四五个在帐篷里商谈,子因随口问道: “极水姑娘,我们来西域有多久了?” 极水俏皮回他说:“今天是四月四,乃是吉祥如意之日,当属一路顺风,若是从离开安军岭算起,一路上奔波筹备,正好二十天。” 极水伸出两个手指示意,木子因明白点头,想到这么漫长的风沙恶途,换做常人一个半月,也不见的能走过来,大伙儿风尘仆仆,确是劳累,正要提醒大家还得加把劲、提前到伊州做周密准备。 忽闻外面一路清脆马蹄声,随即有人高呼:“大当家的在不在这里?这两位好汉爷有话要问。” 微生绝蓝听出,是辛位坛曹坛主的声音,向木子因点头示意,众人屏声、不语亦不动,惟见木子因掀开帐篷门帘,果然是曹坛主下马,领着两名契丹武士缓步而至,子因便问: “是曹兄弟么,有什么事?” 一见威武两骑、戎装佩刀到了近前,木子因赶忙装作、惊恐不安状,打躬作揖连声道歉: “小可不知两位大驾光临,若是哪里怠慢了各位神仙老爷,请大老爷宽宏大量,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废话少说!你这里有没有上好的笔墨,若是有就快些带上,随我们去大营一趟,主人要是高兴的话,将会重重有赏!” 其中一名契丹武士骑在马背上,面无表情,不耐烦地一挥手问道。 “有……有有!我们带来不少中原皇室的贡品,有紫毫笔和极品徽墨,我这就去拿……” “快去快去……”另一骑者催促木子因。 木子因回到帐篷里吩咐找找,自然有人挑灯、吆喝翻箱倒柜,子因又与微生公子等人小声议论:“也不知契丹人玩什么鬼把戏,大黑天要笔墨干啥?” “总不成给狗皇帝写奏折文书吧!对了,说不定是把这一路来、遇到的各种敌情、战况详细录在纸上,将来报告狗皇帝好升官发财。” 风无影拿来笔墨递给木子因,虽然言语中不乏猜测调戏,却多少也有合情合理的成分。 “他奶奶的,茅坑都挖到自家门口了,个个离死【屎】不远,还记着升官,这帮狗贼不升天、才有鬼呢!” 戊位坛的坛主百同心,对风无影窃窃笑侃。 子因当即包好出门,接过曹坛主的坐骑跨上马背,随两名契丹骑士、朝东北面草甸稍高的平坡奔去。 好在两者间路途并不太远,往高处走隐约可以闻见、夜色中随风飘来的一阵阵清香。 虽然没有月亮,但星星不少,借着星光三人很快就来到、灯火明亮的大帐篷前。 木子因就见圆圆的帐篷外面,竟然肃立着黑衣武士近二十人,而且不时还有三五个骑者,飘忽不定地在远近绕行,木子因怕被发觉有假,不敢过多巡视探望。 其实、下午的混战,亏得木子因假装害怕率队避开,使得辽国政事令耶律寿远,对这支商贩团伙略微放心,知道生意人就怕遇到、劫匪火拼等意外损财,总是以保命、保物为上避开纷争。 不然,护婚使大人也不会允许、双方继续往来交易,即便真的需要,也会亲自仔细检查,甚至下令杀了这些商人,直取其物、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路上,木子因就随意与契丹来着聊起,先前的蒙面人是不是劫匪,还说当时心里担心大宗商货遭劫,幸亏与诸位英雄好汉同行,不然命都难保。 “你小子命大,这些悍匪是想抢劫、我们大小姐的财物,你那点浮财,哪里抵得上我们、达旦贵族老爷的家当零头。 不过这群人、也是很不简单,我们死了三个同行兄弟,还有七个人受了伤,估计一时半刻也好不了。” 说着,已经来到一顶大帐篷前,周野有十数盏明灯,照得一片光亮,就见契丹武士在马背上一摆手,示意木子因就此停住,扭头吩咐道:“你等着!” 木子因巡视一下周围,发现大帐篷被六顶小帐篷环绕,耳边听见契丹的武士向帐篷内禀告: “启禀主人,这支商队还真有上好的笔墨,我们把商队的大掌柜带来了,您要不要……” 稍后就听一个女声说道:“让他进来!” 木子因刚一进门,即被门内两名携带兵刃的女侍搜身,这两人乃是可老公主的近侍护卫狼女侠,帐篷内一共有四名狼女侠,另有四名服侍衣食住行的宫女。 此次随行的狼女侠总计六人,还有两名被使团的最高长官、政事令耶律寿远,安排到别处保护警戒。 尽管此刻的可老公主,比耶律寿远身份、地位要高得多,但皇上临行前、对耶律寿远有特殊交代,那就是人员安全等,行程由政事令负责,其他不甚重要的事,可听由公主吩咐执行。 在这里,皇帝也怕假的可老公主、施展诡计半路脱逃,虽然莫丹丹是为救双亲而答应皇上,但耶律璟也不得不防,倘使欺骗得罪喀喇汗王,保不定双方因此开战,那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政事令大人有一定权限、监督防止意外发生,双方自然形成对等提防之势,只要莫丹丹没有逃跑的动机,耶律寿远多少还得听公主的话,不管她是真是假,至少现在她已被皇上认可。 经过狼女侠的检查,木子因方才取出笔墨上前几步,抬头向跪坐在案几旁、正在阅读的女子说道: “这是我们从中原带来的、最好的紫毫笔和徽墨,请大小姐验收。” 这时,匆匆过来两名侍女,伸手正欲接过木子因手中的笔和墨。 “啊……笔墨终于……有啦……让我看一看!” 大小姐说完合上卷册,侧身伸手用袖衣抹了下眼颊,随即叮叮当当起身,语气淡淡的看不出惊喜。 木子因在入帐篷时不经意中,听出一丝未能掩饰掉的抽泣声。 帐篷里悬挂着六盏油脂青灯,明亮辉煌如同白昼,一切摆设在眼里清楚得很。 木子因瞥见、这位大小姐的在灯光下的侧影,穿着很是华丽,装饰也尊贵无比,他心道、难道她就是可老公主?看样子好像还有、什么幽忧伤心之事。 想到她在皇宫里山珍海味、衣食无忧般的安逸生活过惯了,而今风霜西域频遭追杀,任谁都不免心惊胆战,恐怕她此刻也后悔无比,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是辽国皇帝安排的,除了认命没得选择。 尽管连日来,文天教的兄弟,使尽了各种手段,但在周围这些契丹武士的嘴里,还是没有得到一点、有关可老公主的讯息,这只不过是木子因的胡乱猜测。 忽然,木子因又觉得、这个公主挺可怜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自身并无十恶不赦之罪,却因皇帝的所作所为,枉自送了身家性命,这显然很不公平。 好在文天教原本只是、打算将可老公主劫持,让耶律璟的策略落空,于自己一方,并无杀人之愿。 大小姐一转身过来,木子因当即就被这五官面相吓了一跳,正要低头侧身回避,忽然间他想起,自己早已被极水姑娘易过容,就算是熟人见到,也不会认出。 而且在赴西域路上,子因考虑到此前、与辽国的各类武士,不止一次过招,为不至于露出马脚,这次与契丹人说话时,就有意识地克制了嗓音,而今故人相逢,前面说的话,自然也不必担心。 原来,木子因所见的大小姐,正是奇王之女丹丹郡主,也是子因少年时,在姑射山学艺的同伴莫丹丹,木子因想不到、会在西天旷野外的帐篷里,再次遇见故人。 自从子因离开姑射山,这是第三次邂逅旧友,第一次是在大雪纷飞的京城街巷,第二次是在达里诺尔湖西的沙漠边缘,而今是第三次却已在西域茫茫的路途中。 当时,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是不是这一次行动、中了辽国皇帝的计,耶律璟到底派遣了、真真假假几对护婚人马,当即就想回去,与众兄弟重新商议。 因此,木子因低着头,对帐篷里的人说道:“要是各位还满意的话,小可就先回去了。” 莫丹丹显然没有认出木子因,从宫女手中拿起笔、仔细地端详品味,思绪仿佛在一种特别的氛围中,对大掌柜的意外请示,稍一抬头心不在焉地安抚说道: “天色很晚了,人家辛辛苦苦跑了这么远,就赏给他十两金子吧!” 有宫女手托银盘,来到子因面前,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其实木子因带来的这点物品,充其量价值五两白银,还不值风无影他们、赠给契丹武士的小恩小惠。 作为商队的大当家,眼下为赢取契丹人的好感和信任,木子因本有意白送给可老公主,但一想当真推手拒绝,又怕遭致怀疑和麻烦,终究这一伙契丹人身份、等级不同,自然内外有别。 所以关键当口,子因还是谨慎地伸出手,从银盘里取回黄金,小心放入自己的袖口里,点头哈腰说道: “多谢多谢!谢大小姐恩赐,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这就告辞。” 说完,木子因转身迈步就走,就听有人说道:“慢着!” 子因一个激灵、心道不好,难道她认出我了,莫名其妙应声轻呼:“啊……” 魔道有别 277可老公主有心事 好在木子因此刻、是假扮商队的老板,胆小一点也属正常,不会引起他人多大的怀疑,随之他就反应过来,问道: “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你转过身来,让我再看一看……” 大帐的女主人,突然指派、鸿运商队的大当家回过头来。 原来,莫丹丹无意看见、这个自称大当家的中年男子,在取赏金时,手背的虎口旁,有一个明显的红色印记,这个记号似乎有些眼熟,又好像不那么太像。 她记得,小时候在姑射山,曾见一个受伤的小男孩在吃粥时,手背上也曾出现、一块类似的红印记,怎么这个商人、也有同样的印记? 而且,一般人用手拿取赏金,不是摆放在袖口,而是揣入怀中,此人举止不同于常人,显然是对金银财物、不甚重视。 这与商人贪财重利的形象,颇有不合,即便是小康人家,也当是仔细珍藏、贴身放置,毕竟十两金子、那已是价值不菲。 莫丹丹自小大富大贵,自家奴仆婢佣得到赏赐的情景,自然是见得多了、印象深刻,此时不免对比,心底怀疑起来。 木子因不得不转过身来,亦不敢低头,又怕被看出破绽,只能稍微平视故作镇静,却不敢和莫丹丹眼睛对望。 莫丹丹这才看清,此人年纪四十来岁,须眉浓重面相良善,肤色暗淡黄白不清,与昔日姑射山的小男孩,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虽有些慌张,却没看出什么异样。 稍停片刻,公主随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敝人姓曹,小名无元……” 木子因仓促之间,还真没料到莫丹丹、会问起自己的名姓,当然,他不可能据实以告。 急切之间,子因拿不定主意,是用百家姓上、哪一个姓氏更好,就势把刚才来报讯的文天教属下、辛位坛曹坛主的大姓转借过来,再报一个虚名,用以敷衍眼前的意外变故,只是由于他有意识克制了嗓音,发声自然不是十分准确。 只见莫丹丹点点头,似乎听清了不再疑虑,转身后挥挥手,轻声丢下一句:“去吧!没你的什么事了……” 木子因连连躬身点头,不敢多言,快步出了大帐篷,又向外面几名护卫的、契丹武士点头哈腰,独自牵过马匹,消失在夜幕中。 回到营地,木子因急忙唤来文天教的众兄弟,说道: “我还是怀疑,我们是不是弄错了,那个可老公主、好像真是假的,我怎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其实,木子因明明认识,所谓假的可老公主,但他怕被众人误解,不愿说出事实真相,免得牵扯出恩师的渊源出处,所以,就佯称好像见过。 没等微生公子发表高见,风无影就快人快语说:“我早就说过,可老公主去年就被人砍死了,我在达里诺尔湖、是亲眼见到的……” “说不定这是契丹人和大食人,合伙玩耍的一出迷歼计,用来诱捕各路英雄好汉,也未可知。” “敌变我变,咱不能一棵树上吊死,木天师莫不是有了、更好的想法……”微生绝蓝似乎看出、木子因的意图。 “各位说的虽有道理,真真假假我也怀疑,但我想还是作两手准备,嗯……就趁今晚,风花雪月四位,立即往西查看追赶,春夏秋冬四位,向东反向再试探查查。 为防止敌人狡兔三窟,释放狼烟疑兵,故意迷惑我等兄弟,不管结局如何,大伙在伊州汇合整齐,不能让狗皇帝奸计得逞,几位兄长觉得怎么样?” 木子因虽然是询问大家,实质与发令无甚差别。 “此计可谓敌变我变、万无一失,就算这伙人再怎么诡异狡诈,也逃不出木天师的掌心,我看行!” 风无影第一个赞同,余人也个个点头,没说二话,当夜,两班人马在星光下悄然离开。 天亮时,可老公主吩咐侍卫和使团,不要离商队太远,说不定有什么需要,还能找个方便,心底下却是一直怀疑: 难道他真是木头哥哥,他真的姓草么,草……木……草木,对了!他就是木头哥哥!有这么多天狼武士在这里,他一定是怕别人知道身份,其实就是在暗示我他姓木,而且他的手背、还有一个红色胎记,他会是来救我的么…… 原来,昨晚木子因领取赏金时,意外被莫丹丹发现手背印记,所以才追问、他叫什么名字,尽管与想象的天差地远,且音容笑貌、年龄秉性,也不尽相同。 但她少年时的痴心、眷恋却依旧还在,莫丹丹想起小时候,她和易心缘结伴,轮流喂食红枣粥时的一幕幕。 “哎,你手上这圆圆的红印迹是什么?” 说着易心缘伸手,就要摸一摸,这奇怪的肉东西。 “不能碰!我娘说这是护身符,关键时能保命……”子因说着,将手缩进被子里。 “哼!有什么稀罕,还护身符呢,我们不救你,你恐怕早就给野狼拖走了!还保命呢……”易心缘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我知道,这是胎记,我哥哥也有……可是……” 莫丹丹说着,忽然放下粥碗,伤心的泪水,眼看要流出来,原来她的亲哥哥,早先在乱军中、被杀身亡。 小少爷木子因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小姑娘要哭,忙伸出手说道: “算了,是我不对,不就是一小块红肉肉吗,摸吧!没准以后也能保你们的命……” 两个小丫头大喜,先后伸出小手嬉笑喊道:“长命百岁喽!我也有护身符了……” “我也有护身符了!” 莫丹丹在回忆中重复念叨,嘴角漾起浅浅的微笑,随即突然惊醒、容颜急转,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忧悒说道: “不会是他,哪里有那么巧……” 想到自从出了皇宫,尤其是过了黄河,已经遇见两三次突袭和截杀;想到为了父母安享晚年,自己原本就不报多少希望活下去;想到中原的武林各派、不惜一切手段,全力在达里诺尔湖、追杀可老公主,自己重走这条道,无疑是自寻死路! 再想到一生所爱的那个人,其实永远都没有可能,自己一路向西、理当别无所求,无非是为了远离他、更想就此忘了他。即便真的有护身符,这十面埋伏的重重杀机,活下去依旧渺茫…… 只是,丹丹郡主的内心,还有一丝情意、一点牵挂、一些伤痛放不下,在帐篷里频频拭泪,左右寻思、写下四行诗句,得便有朝一日,寄给心中的他,希望他知道、有一个人,在远方日夜思念他,希望他明白、有一个人,即使她告别红尘了,也永远会记得他。 临近伊州时,遇见大食教派来的接亲使团,那是由伊斯兰姆的黑衣使者,和喀喇汗王的亲信侍卫、以及仪仗等众多人员,组成的盛大迎婚队伍。 大食教的使者是撒魁和拉羹,两人骑在马上,同大辽国的政事令并行,撒魁满怀豪情地告诉护婚使团的首席钦差官耶律寿远: “政事令大人,我们战无不胜的伊斯兰姆圣斗士,刚刚拿下了西州城,三位无所不能的聪明美丽的圣洁伟大的女神,正率领数万木丝邻兄弟姐妹,飞驰在扫平西域所有异教徒的道路上,胜利就在眼前,安拉的福音、随时都会降临在每一个生命栖息的空间!” “厉害啊!果然是安拉保佑,马到成功!” 耶律寿远为大食教的圣战意志感到震惊,却又暗自为大辽国的国运、前途感到忧虑。 “圣战不会超过十天,喀喇汗的王汗,就会抵达高昌国的都城,届时二王子册割,便会和公主完婚,由高贵智慧的女神见证婚礼,从此宣告木丝邻的太阳,升起在中国的大地上。” “啊!恭喜恭喜……有法力无边的女神御驾亲征,指挥数万圣斗士替天行道,伊斯兰姆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耶律寿远忙不迭地、祝福大食教的两名黑衣使者,使者趾高气扬,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时,文天教众人才确信,这支小队就是大辽国的护婚使团,而木子因所遇见的人,就是辽国皇帝御赐的可老公主。 当夜,使团留宿伊州,因为与喀喇汗部的大食教人马汇合了,所以双方主官决定,护婚使团用不着、继续隐瞒真实身份,将名正言顺大张旗鼓、前往并入驻西州王城。 期间,木子因的商队,再次得到契丹武士邀请,尤为奇诡的是,子夜时分来了两人,还是上一次那两位契丹武士,并直接说是可老公主、请大当家的再带些笔墨去。 这两名契丹武士还明白相告,不久之后公主将在西州、与喀喇汗的公驼王册割完婚,那时恐怕就很难买到、这么好的笔墨文具了。 这时,除了郎之白等人尚未归队,余人全部到齐,木子因窥得间隙,留下话给微生公子,余人多数表示反对,觉得木天师这么晚、去可老公主的住处,凶多吉少,应该换一个人。 木子因反而认为,如果换一个人,不仅‘可老公主’起疑心,契丹的武士也会怀疑,那将是极其危险。众人最后决定,让微生公子同木天师一道去,算是以备万一、应付意外。 孰料,两人刚出大门,微生绝蓝就被契丹武士阻止了,由客客气气、一下变得冷冷冰冰,言明此行不需陪同,公主只要求、大当家一人觐见,所得金银财物等赏赐,自有宫人、武官护送到家。 木子因只得点头,示意微生公子留下,独自随契丹武士、前往‘可老公主’下榻的临时府邸。 一路上,木子因也想不明白,深更半夜、可老公主不睡觉,要什么劳什子笔墨,想到‘可老公主’就是莫丹丹假扮,自己所率的文天教兄弟,究竟该将她劫持到何处才好,他心里一直拿不定主意。 此刻,木子因更加坚定,这出重头戏不能演砸、更不能穿帮,要是让莫丹丹、看出是我木子因,那旧日情谊真是纠结一生了。所谓劫持也会功败垂成,汉辽国斗冤冤相报,正义邪恶是非恩怨,恐怕永远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果真是里三层外三层,大食和契丹的侍卫武士林立,木子因过了六道严密的警戒门坎,才来到‘可老公主’寝室外的特色大殿,里面的男女诸般随侍人物,与在旷野的大帐篷内、所见相差不多。 不过,这一次没有专人搜身,看来一定是‘可老公主’下的命令,木子因经请示后拿出笔墨,恭敬交给随侍宫女,就见公主对四名狼女侠一挥手,黑衣狼女侠无声退下。 木子因目送狼女侠离开、疑云重生,他猜想、难道这异国公主、会有什么古怪秘密,非要跟我说不成。 糊里糊涂之中,耳边就听‘可老公主’说道:“草大当家的,请坐!深更半夜有劳大驾了,优儿,给客人上茶!” 木子因陡见公主如此客气,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连称:“不敢不敢!” 又紧张说道:“多谢!多谢公主赏赐……” “草大当家的是哪里人?”公主问道。 木子因这回有了心理准备,心道我可不能说是晋州人氏,那里离姑射山太近,容易令熟人产生联想,因此不慌不忙说道: “小可祖上四代,世居开封府,乃京城人氏,这次贩运的大宗货物,全都是从京城的大牌名店,以及外阜老字号采购的。” 木子因本以为,公主是要查询、他的货源来历是否正宗,只好硬着头皮夸夸其谈、胡编乱造。 要知道,这些日用贸易货物,全是微生公子安排的,木子因根本未加过问,甚至有的物品名称,他都不清楚,木子因的答复,是早已说定好的。 谁知,‘可老公主’竟避重就轻说:“嗯!开封府我知道,我曾去过那里,那里有一座独居寺,不知当家的去过没有?” 魔道有别 278仇人又相见 “哦!公主说的是封禅寺吧?京都百姓谁不知道,小可去过几次,那里风光确然很美,每年开春游人如织,即便现时景色也不错。” 木子因这才放下心来,暗道她一个辽国郡主,去独居寺干什么,难道是慕名游玩吗? 想到那一年的冬天,在京城的一辆马车中,两人离奇邂逅,竟会利刃相对、谎言出城,现在想来不免感慨。 也就是说,郡主是冬季去封禅寺的,木子因心里很清楚,大冷天去封禅寺,没什么好玩的。 她跟我谈这些干什么,木子因心里泛嘀咕,忽地一想不好,难道她识破了我的身份老底,故意隐而不说,逼我尴尬现身么…… 木子因突然觉得、屋外远处有轻微声响,尽管眼前依旧是公主、在大殿随意走动,耳边就听她继续往下说道: “那里我前后去过三次,我专程游玩寻访,反而没有找到,而其中顺道办事,却有一次遇……” “叽……” 一声尖锐响声,唤醒沉沉黑夜,就听外面传来兵刃撞击,和各种警示呼喊声,随后骚动哗然,大有人声鼎沸之势。 “有不明身份的蒙面客十数人,再度出现并欲行刺公主,所有兄弟注意……保护可老公主。”房前屋后有数人高调示警。 “什么人?胆敢一再行刺我尊主,不要命了吗……” “大胆狂徒,尔等鬼蜮伎俩串通一气,想不利于我大周皇帝,弟兄们,所有男女杀无赦!” 木子因心里明白,看来中原的大周王朝,也很忌惮辽国和西域喀喇汗结盟,所以派大内高手竭力阻断,不使其野心膨胀。 “公主小心!”狼女侠一声提醒。 几乎同时一支银飞镖穿破窗棂,击中大殿一根华丽的香雕擎天柱,银镖瞬间全部没入其中,只剩几缕丝带拖挂在擎天柱上。 ‘可老公主’幸亏及时停步,额头只觉丝丝寒凉,毒镖几乎擦着眼睫眉掠过。 看来,对手的武功之高超乎想象,不但银镖拿捏手法奇准,而且力道也劲猛,若不是狼女侠警醒,银镖将贯穿可老公主的太阳穴。 “啊!” ‘可老公主’吓得惊叫一声,浑身震颤,站在地上动也不敢动,生死轮回之间,想来,任何人也会不寒而栗。 木子因突地站起,潜意识地想上前安慰,终于没有移出步,张开的嘴匆忙抿住,而外面的激斗之声、愈加激烈,不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喝叱声。 “啊!” 不知谁发出一声惨叫,就见窗棂飞溅一团血污,几个随侍宫女,吓得慌忙钻到桌案底下。 木子因从声音中辨别出,那是一名男子受到了重创。 木子因故作紧张语调,惊恐说道:“对不起!有刺客来袭,一定与大食人有关,公主多多保重,我得走了……” “你不能走!外面的刺客那么多,也不一定是针对大食教徒,或许是仇恨契丹人的中原高手,这些江湖勇士匆忙之间,未必分得清你、我实质差别,只怕你一出门,就会瞬间没命,在这里,毕竟还有很多侍卫,竭力在保护我,你暂且留下来,或许还能活命……” 可老公主危急中、强烈劝止着木子因。 或许是公主因为感激他、曾连夜赠送的笔墨纸砚,从而完成了自己一生的情感寄托;或许是不忍因自己的不当召唤、而令他人无辜丧命,这样她将更加对不起思念的那个人;或许是在她心底不知不觉,又把他当作记忆中的那个伤筋断骨、需要人喂食的小男孩!那是一个不学武功的木头哥哥。 子因心里一阵热乎,想到她顷刻间,就会死于非命,却还惦记我一个、不相干的伪商之人,而我一直还想为难她,甚至当文天教的兄弟们、有杀掉她的念头时,他自己也曾一度默认。 尽管,木子因内心里、竭力想打算劫持她离开,但他坚定的信念、似乎不那么决绝,至少没有眼前的可老公主,为使他活命而阻止其离开,来的更直接干脆。 而今眼见她命在旦夕,自己并未挺身而出,子因心里极不是滋味,想到在姑射山的木床前、那个喂食红枣粥的异国小女孩时,木子因骤然眼圈泛红、心跳加速,终于不能克制行动。 屋外远近各处,激斗剧烈,各种兵刃招架撞击声,和呼喝惨叫声怪异掺杂,显然,这不是少数几个人的、遂行刺杀行动,而是一场多数人、声东击西的谋杀混战。 听声音动静,估计有数十人之多,木子因想到之前、在旷野外遭遇的一伙蒙面客,这时,更加坚信他们、是朝廷派来的高手。 “吡唔”一声,随即“哐啷”轰响,王宫宫殿的大堂门扉,被一个黑衣人撞毁飞出半片,黑衣人满身血污翻滚在地,手脚不再动弹,显然已无声无息地死去。 木子因和‘可老公主’,同时朝大门口望去,认出死去的、是公主身边的一名护卫狼女侠。 一个蒙面客手持长剑,落进大堂,沙沙剑舞三招过后,预感扫清威胁,然后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傻愣在当场不躲不争。 蒙面客的目光,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一剑毫不犹豫、刺向可老公主,而并不理会这个、多余的中年男人,或者说,根本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 公主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抬手迅疾抽出桌面上、放置的一柄随身鎏金腰刀格挡。 哪知,蒙面客力道大的出奇,似乎是志在必得,无所顾忌,公主的弯刀,当即被长剑震飞,而蒙面人剑尖,直指公主下颚咽喉。 子因发觉不妙,随即右手抬起,五指斜向剑脊弹出,丝毫不敢大意,乘云功反其道迸发,力透指尖一招‘莲香沁人’。 五道罡气如狂流,撞击蒙面客的剑脊,蒙面客的长剑,被撞得歪斜失势,孰料,蒙面客却借倾斜之势,挥起左掌击向公主胸腹部位。 与此同时,屋外的另一名狼女侠,也破窗合击蒙面客,一刀劈出“咯当”地一声刚响,刀剑相剁。 蒙面客没料到,长剑竟断为两节,不得不收掌变招、极速翻旋,咬牙将断剑、掷向狼女侠,那是一招神妙剑‘合三为一’。 这狼女侠之前已经受伤,相救可老公主、不过是其职责所在,要知道,只要可老公主一死,四名贴身的狼女侠,也不能幸免,因此她们不得不救,但受伤的身躯,失去敏捷的应变,则剩余的一线生机、也就难以寻找了。 “呃……” 蒙面客的断剑,刺穿狼女侠的前胸,受伤的狼女侠挥着金刀、倒栽向公主的寝室里,死活不知。 蒙面客未曾想到,中年男子的五道阳刚指气,竟能震斜自己的长剑,喝道:“你是谁?你这一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姓草,是伊州城里鸿运商队的大当家,既然你说我们见过,那或许我们以前、真的在哪里见过!” 木子因一听其人说话,就预感到仇人见面了。 “不对!你不姓草,你姓木!”蒙面客声音提高了一截喝问,随即一招变体柔术‘柳枝戏水’,手臂绕过头颈,缉拿木子因的腰眼。 这柔术是日本国的柔道前身,所谓变体柔术,是因为其中夹杂、由大唐传过去的一些佛门拳脚,当然,也有后来的、一些民间艺人的交流补充,因此招式走向,尤为巧妙反常,对敌过招以短、平、快见长,讲究几招见效、甚至一招制胜。 “哈哈哈……这么说你怕草、甚过惧木,那我就当一回木某人!” 木子因知道,此人就是倭奴国的东瀛小妖井上俊,他也索性不再掩盖,还原本来声音,挑明自己就是木子因。 招式随乘云气功、后九重一步到位,借小时候在姑射山、学的一招‘落英缤纷’,右手五指罩拿蒙面客面部,左手食指弹击蒙面客的手肘弯曲泽穴。 因为两人在留求国、交手时互有损伤,那时,木子因武功不通、死里逃生,最终血肉模糊、差点丢掉一只胳膊,相比而言,井上俊要体面一些,仅仅是震弹摔倒、意外骨折。 一点不假,这个蒙面客就是井上俊,本来随李崇博拜会赵匡胤的,但因都虞侯赵匡胤正在南征前线,回复暂时不便相见,实际上,赵匡胤为刺探江南军情,已经单独南下、并做好安排。 因此,井上俊便与李崇博同去京城,路上为李崇博提醒诱使,井上俊单独追寻去挑战鼎王,不料、在四方门被天涯姬打成重伤。 幸亏师妹花上花赶到及时,两人总算逃到京城,在小纸条的指引下,才找到李崇博。 后来井上俊养好伤,再也不敢高调露面,好长一段时间,武功和心灵都受到打击。 尤其是井上俊的掌骨受损,致使柔术大受影响,在随后三四个月里,井上俊拳脚都无法自由展开,只能依靠三花剑,在京都混世保命了。 在李崇博的引介下,井上俊和师妹花上花终于拜见了、大周的殿前军副都指挥使赵匡胤。 赵匡胤自从高平之战后,让亲军侍卫脱胎换骨,提升了殿前军的战斗力,后来相继南征北征、东讨西杀累功不小。 尤其是组织训练水军、单枪匹马南下,获取大量有价值的线索,以及江南、江北的防守敌情,在二次南征时,已为周皇加封殿前副都指挥使。 之前,李崇博在皇帝宠将赵匡胤面前,极力夸赞井上俊的武功,说神武通的长老,和青城派的高手,都是他的手下败将,欣闻将军大名,井公子情愿结交。 单凭殿前司马军副指挥的几句话,赵匡胤当然不会、立刻信以为真,直至回到京城,才同意李崇博引见其人,及至井上俊和花上花师兄妹、二人来到城南三色园。 这三色园是赵匡胤的私人别院,因为井上俊是域外之人,贸然引入军机府邸,是不妥当的,他也没这个胆子。 何况,还有顶头上司都点检张永德,所以,赵匡胤才吩咐他们,到这三色园来见面。 赵匡胤一眼就被花上花的美貌迷住了,花上花长得鼻挺口小、唇红齿白,始终带着甜甜的笑意,唯衣着妆扮不同于中原女子,衬托出尤为丰满娇嫩的体形,看起来赏心悦目别有味道! 虽然其人一直不说话,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却是在说个不停,而赵匡胤戎马一生,一直未曾娶妻,不禁心魂荡漾、神不守舍,对井上俊的审视,也就似是而非了。 席间井上俊提出,想见识将军的拳脚器械,赵匡胤没有答应或者说没有听见。见副都指挥使眼光很少离开师妹花子,井上俊有些不高兴,以为其人自视甚高。 于是,井上俊以敬酒名义,在酒桌上再次出手较量,原想震慑住这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将军。 但三四招过后,将军酒杯滴酒不晃、酒水满平,期间,两人的酒杯,上蹿下跳、左弹右飞,多次在手臂的前后、里外交错转移,均不曾有人不小心倾覆洒漏。 虽然井上俊酒水也未溢出,但杯酒轻微荡漾,已然稍逊一筹,比试最终被李崇博出言劝止,井上俊显然还不服气。 酒足饭饱,几个人在花园内随步闲谈,井上俊忍不住再次、问及将军的武学,方才的数招较量,让赵匡胤感知井上俊内功了得。 想到以后若是要系住花上花,还须让这二人敬重、相信自己才行,不如趁此机会露一手,让井上俊心悦诚服。 于是,赵匡胤对井上俊说道: “若是想在中国平安呆下去,井公子还得学会敬重他人,以你的身手,在朝廷大内护卫中,或许能数一数二,但若在浩瀚武林中排行排辈,赵某则不敢说是数一数二。 就像这株龙须金菊,在我的院子里是最好看的,但若是拿到百花园争宠,恐怕很快就黯然无光了,此花香不及二里、艳不过二月,天下的奇葩,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魔道有别 279可收买 赵匡胤指着面前一株,有半人多高、正盛开的大黄菊花,对三人评点,而后又走近一棵葱翠、高大的玉兰树下。 这棵树树干、有常人大腿粗细,只见副都指挥使两脚稍微分开,同时伸出右手按抚在树干上,推不像推、握不像握,不像用力的样子,唯其面部表情有所复杂。 就听花子说道:“师兄你看!” 井上俊先没有看出、赵匡胤此举是何意,就上下反复观望,这棵树有何特别之处,听花上花所言,目光就重回到副都指挥使、手掌中的树干部分,只见烟雾浓浓、透过树皮直往外冒,很快就渐渐淡去,直至全部消失。 就见赵匡胤右手上下一抹,移开手掌,轻轻拍去掌上灰尘,说道:“你们随我过来……” 三人跟随副都指挥使、刚刚转到玉兰树的对面,就见粗壮的玉兰树“哗啦”一声,倒向赵匡胤刚才抚摸的那一侧,连带着树皮一起撕拉到将近根部。 井上俊顿时回头,走近几步查看缘由,李崇博和花上花也回身,来看树干是怎么回事,唯独副都指挥使双手背负,立地不动。 井上俊哑口无言,他已看出玉兰树折断的离奇古怪,断痕既没有撕拉的裂纹形状,也没有剪切扳折的力点,折断所剩的半人高树干上,尚有一寸多厚的木质粉末。 井上俊上前轻轻吹了一口气,木粉瞬间飞散一干二净,剩下一个如同腐朽、糜烂的斜坡断面,花上花惊奇地问李崇博:“这是什么功夫?” 李崇博望了望赵匡胤的背影,微微一笑说道: “依属下猜想,这应该是我们副都指挥使的鸡步龙抓功,花小姐和井公子可知,我们殿前军赵副都指挥师承何派?” “他的师父是谁?”井上俊急于想知道,语气也很迫切。 “井公子可当面请教副都指挥使赵大人。” 井上俊这时起了惊佩之心,学着中国人的礼式,抱拳敬问:“敢问赵将军学得是哪一门派武功?能否指点一下扶桑之子?” “听说井公子去了一趟西蜀,想见识红叶大师的高招,哈哈……哈哈哈……李副指挥说的不错!这确实是鸡步龙抓功。” “谁是红叶大师?”井上俊兀自不解追问赵匡胤。 “红叶大师,就是当年的叶子红!”李崇博微微一笑,有意替副都指挥使解释说明真相。 “难道就是那个‘月出秋意浓,日落叶子红’的叶子红?” “听说井公子很想见识、叶子红老前辈的武学?赵某不才,自认算得上大师的传人,尽管红叶大师的武功绝学,某家仅仅只会十之三四……离十之七八差之甚远,实在汗颜啊!” “原来,阁下就是叶子红的传人,怪不得武功如此了得,敝人今日得见赵将军,还望将军不吝赐教几招。” 井上俊虽然看赵匡胤抖露了几手,但还是想与赵匡胤在院子里放开切磋,毕竟、在酒桌上顾忌太多,深度比试也有失礼貌,何况还在他人屋檐下。 “赐教不敢!不过咱们东、西两国武士研切平生所学,倒是很有可取之处,井公子,尊驾远来是客,请出招!” 赵匡胤左手朝宽敞的大院中心一伸。 井上俊也不客气,一步跨进中心,左右臂先后伸缩摇摆,在赵匡胤踏入场中第二步随即发招。 两人空手相对,都是展开各自的强项,井上俊以隐身功领航,翻转在柔术上的擅长奇诡,偶尔跳出几招佛门擒拿,破解副都指挥使的西蜀红拳。 红拳经过陈抟的整理、补充和校对尤为系统化,武和功的分与合灵活多变,既有区别又有联系,强调以运气为主,意识、呼吸与动作密切协调,意到气到气到力到,周身各部高度统一。 技法上,有‘撑斩勾挂,缠拦沾挎’八法,讲究简单快捷、沉稳轻灵,手脚并用、锁扫滚纵,都可以相机择取、随意而为。 除了鸡步龙抓功、另有龙摆尾功,尤其以‘鸡步龙抓’功,那是纵练脚腿腰、横练肩臂手,出招刚柔明快、威力无穷,用于临阵对敌,攻防俱得心应手。 赵匡胤经过陈抟一番悉心指点,红拳的各种招式清晰多样,关键力点灵活老道,在井上俊柔术的跳变间隙,鸡步龙抓展开,左手绕袭‘摇枝荡果’,斜退一步,右手一记炮锤式、威力凶猛。 井上俊的柔术,明显不能当,右手高举翻身倒仰,左脚踢开,却是一招‘枝展扶桑’,挑点赵匡胤腋下辄筋穴。 初始赵、井二人都是以慢打慢,奇怪的是渐渐地、两人几乎同时以快打快,唯有李崇博吃惊不小,他望了一眼花上花,看见花姑娘镇静的很。 而副都指挥使步履轻灵利捷,软硬盘功娴熟,出手轻柔迅疾,招式衔接几近完美,虚时蜻蜓点水,实时苍鹰搏兔。 百招一过,花上花便不在镇静随意,眸光充满关切,为师兄担忧,心想师兄的隐身功,如何有所保留,难道他的骨伤还未好清。 却不知井上俊的柔术,原本是不可以以快打快,但井上俊的柔术,既不同于今天的柔道,也不是当时主流的柔术花招,而是融入鉴真捎带去的、中国民间多家小巧擒拿技法。 这一种拳脚的新型扩展、是井上俊的师父的师父沧波道,潜心研究总结的变体柔术,这种柔术所以能快打,基于的就是隐身功的强盛。 赵、井二人缠斗了百八十招,井上俊的隐身功、尚不及他的师父东瀛老妖,再者在重义山庄为天涯姬所伤,痊愈还差时日,虽然竭力想以隐身功制服赵匡胤。 但赵匡胤的鸡步龙抓功太炽,风头压住井上俊的隐身功,井上俊内息不能自如提取,无法隐身幻变投机取巧。 副都指挥使赵匡胤并不知道,井上俊的隐身功、有这样的弱势,因为想收复井上俊,所以他使足了红拳的精华,不给对方喘息的时机。 副都指挥使闪转腾挪、虚实结合步步紧逼,井上俊连想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尽管在大家看来,拔剑也就意味输了。 “啪”地一声清响,随之一把长剑掉落,井上俊在横陈招摇中,被副都指挥使一招‘骊山伐木’击中腰间。 或许,是看出井上俊有拔剑的意向,赵匡胤两指截断井上俊的剑铗丝带,汹涌的内力透过剑鞘,震得井上俊章门周遭极度难受。 使其旧伤重新被撕裂,胸肋之间疼痛如同穿刺,须臾间,井上俊没能稳住柔术精妙闪动的身形,那一招‘樱花舞风’失去了平衡,人影倾斜,头重脚轻、倒栽下来。 李崇博惊叫“吔”,而花上花急出一步,却也来不及,却见井上俊危急中、翻手指点地面,同时拾起长剑再度弹起,虽然横滚一圈站立,却是羞愧满面,而副都指挥使立于一侧,点头称赞井上俊的机变。 井上俊不得不抱拳仰慕说道: “副都指挥使果然武功厉害,可以说是天下第一了,那位叶子红大师的拳脚、恐怕比副都指挥使更高,应该是天下无敌了……” 赵匡胤摇摇头苦笑:“天下第一?天下无敌……差得远了!井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于我中国武林知之甚少,公子可知自己、是如何受伤的吗?” “这?……唉,我在中州鼎王宅邸,意外遇见一个白衣女子,哦不……” 井上俊一边说,一边流露胆怯的神情,摇头似乎无法描述: “她简直不是人,是女神!居然凭一支玉箫,也能弹出无数风雹光点,手掌中似有挥之不尽的寒冰冷雪,武功如鬼魅无常、不可捉摸,身手犹如魔法、无始无终! 上下、前后、左右,都找不到……找不到她的弱点,我竭尽所能、也未曾展开像样的四十招……我差点就没命了!我不想再见到……这个神一般的女人……” 井上俊说着,惊骇得连连摇头,言下之意实在万幸,自己逃过神仙的惩罚,以后尽管避开此人,却听副都指挥使丝丝冷笑: “只怕一切、未必如井公子所愿,公子可知,此人是谁?” “我不想知道……”井上连连摆手显然害怕之极。 花上花在一旁反而追问赵匡胤:“将军请讲,这个白衣女子是谁?” “她就是近年来令江湖好汉、闻之色变的天涯姬,以一敌三灵镜天刀尚且无能作废,嘿嘿……赵某也是她的手下败将!不过虽败犹荣,某家不遗憾!” “天涯姬?果真是天涯姬?天涯姬会有这么神异,连副都指挥使都撼动不了此人,那还了得……” 李崇博故意装作心中疑惑不知情,其实他是听说过天涯姬其人,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那灵镜天刀以一敌三,最终还是在天涯姬手中折戟沉沙,李崇博怎么会不知道。 何况,妖僧灵镜天刀是大辽国的天狼武圣、御前带刀国宾,这荣誉地位李崇博作为辽国的密探,心里当然十分清楚其中厉害,就连大周殿前军副指挥使赵匡胤,武功与胡天也有不小的差距。 何况,自先皇耶律德光起,灵镜天刀就效命大辽国,负责培训、挑选天狼武士,其作用不亚于精兵一万,井上俊不是天涯姬的对手,那是预料中的事! “不过,井公子也不必惧怕,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一物降一物,天涯姬纵然武功神奇,但并非就是天下第一,武林中一山还比一山高,公子总不成因为躲避天涯姬、而返回扶桑吧?” “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办成,就是文天教里还有几个反贼,一旦消除余孽,我就可以回去见师父、师叔复命了,只是现在还没找到这些人。” “文天教也确实是朝廷的麻烦,只是目前南北战事甚急,不然,皇上就会命我、前去剿灭这群土匪流寇,前一次刚刚收拾了铁石堡和草头帮等、其余一群乌合之众,这些人也将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四人走进屋里坐下,有侍者分别献上茶水,赵匡胤抿了一口,随意望了花上花和井上俊,接着说道: “两位不妨暂住此别院,待我派人打探一下情况,两位若是铲除了文天教,赵某也会向大周皇上请功,至于天涯姬的行踪,我会随时派人通报两位。” 井上俊和花上花,听赵匡胤这么一说,觉得办法很好,也就同意先住下。 谁知次日一大早,就见李崇博匆匆赶到三色园,亲自对井上俊师兄妹说道: “赵将军命我前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昨天是少林寺佛光五百年大典,少林寺有一把神奇的九龙剑,这九龙剑还有个秘密。听人说破解了九龙剑,就可以无敌天下,井公子从此不必、担心天涯姬了。两位若是能从少林寺取回宝剑,无论是对井公子,还是对朝廷,都是一件大大的功劳,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井上俊混迹大江南北时久,知道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名号,吃惊之余,忍不住反问: “当真?只是我的伤,还未好清……少林寺怎肯、将宝剑拱手相送?” 井上俊言下之意、心神不宁,明白自己抢不回九龙剑,尤其刚才和副都指挥使比试、过程中又加剧的伤口,只有老老实实,在这里养伤。 “井公子如何胆小起来,要知道昨天已经有人、在少林寺较量过,鹿死谁手,还未有定论,何况,令师妹花子小姐、武功也不比井公子差,井公子难道一点都不想试试……” 李崇博煽风点火,竭力劝井上俊去少林寺夺剑。 其实,赵匡胤并不打算让井上俊、去少林寺抢九龙剑,他知道井上俊伤还未好,尤其是刚才一番较量,没有一个月,内伤好不清。 但李崇博乃是辽国的奸细,有辽国皇帝和王爷的指示,一心想搞乱中原武林,尽管他已经跟副都指挥使商议过、也曾被否定,但私下里,他还是向井上俊和花上花透露了情况。 魔道有别 280已非吴下阿蒙 李崇博已探知文天教的人,也在少林寺,让这群人自相残杀、力量抵消,大辽国有朝一日南下,收复失地也容易的多,耶律璟和王爷也会嘉奖他的。 “师兄,这把九龙剑果真有这么神奇,我看倒是可以试一试,届时你不必出手,由花子见机行事,有了这把九龙剑,我们对付文天教的一群反贼、要来得轻松的多,我们就可以早日离开乱世中国了,师叔那里也算有个交代了。” 井上俊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好吧!那你要小心……这样吧!我随你也去少林寺,万一有个意外,也能给你掠阵提醒……” “时间很紧!要不恐怕来不及了,马匹我已经给二位准备好了,在三色园大门口,你们现在出发,下午的比试还能赶上,两位在江湖上名气不小,此行还是简易化装一下,免得路途遇见麻烦。当然二位尽管放心,我已得报天涯姬并不在少林寺,以花子小姐的武功身手,九龙剑应该不会存有任何疑问,我在京城等候两位的大好消息。” 李崇博喜笑颜开,送两人至副都指挥使别院的大门外。 井上俊和花上花,在李崇博指派的探子眼线引领下,跑死了四匹马,总算在午时之前,赶到了少林寺。 井上俊万万却没想到,九龙剑没搞到手,反害得师妹花上花、为大食教太阳神的妖法所伤,自己更无心过问、少林寺以及九龙剑的结局,随后急急追去,又不敢走的太近,毕竟仇人一伙十几个,且秋公子一家、也在尾随中寻找。 井上俊内伤未愈,担心被蜀岗秋实察觉,等西南西北找了个遍,也找不到师妹的人影,又担心被武林中、其余门派偷袭,井上俊与京城李崇博的密探在嵩山周围,花了三四天搜寻,仍旧一无所获。 井上俊回到京都,失落之极,担忧之余、将此事告知殿前副都指挥使,希望赵将军能及时、帮助寻找师妹花子。 赵匡胤自然应诺,暗道正好借机俘获美人心,安慰警示过井上俊后,立即就指派属下查找。 而李崇博却被殿前司副指挥一通训责,直言马军副使轻视江湖、谋略不足,赵匡胤心下着实气恼之极,以至于李崇博提出将功赎罪、也被拒绝。 赵匡胤对这个异国姑娘格外迷恋,却被手下的马军副指挥使、坏了大事,事后也派殿前军的亲信六人,伙同开封府尹指派的下属官差数十人,以缉捕京城几宗要案人犯的名义,搜山多日均毫无线索。 之后,井上俊因为师妹花上花失踪,和神武通约定的泰山玉皇峰之约,也就不了了之,没有师妹的掠阵陪护,他一个人是不敢冒险前往、任意一座名山大派叫阵的。 所以,井上俊后来伤好独自寻找师妹花子,不料被文天教的人跟踪发觉,幸亏有赵匡胤的安排救护及时,井上俊逃过一劫。 文天教的那些人,知道东瀛小妖的妖术,便不在拘于一对一的较量,而是施行群殴乱击,令东瀛小妖根本毫无胜算。 而副都指挥使的得力出手,给文天教的五老古今一线、以致命一击,使得井上俊感恩戴德,对赵匡胤言听计从,觉得可以信赖,尤其是副都指挥使答应、一定替他找到师妹花上花。 赵匡胤因为李崇博的插手唆使,令刚刚结识的心仪佳人,遭致太阳神扼杀,而下落不明,一切美好希望鸡飞蛋打,于是从新安排李崇博随军。 这次,赵匡胤通过密报得知,契丹皇帝与喀喇汗勾结,欲行不利于大周,皇上因此吩咐他、与都点检张永德商议,派殿前军的数十名大内高手,同东瀛武士井上俊一道,秘密出使西域,并着令最好于中途截击,让辽国皇帝美梦落空。 本来副都指挥使是亲自领兵执行,但因为周世宗二次南征,赵匡胤、李重进、向训等乃是世宗的左膀右臂、三军名将,所以暗袭辽国的使团重任,就由刘重进和井上俊统帅、五六十名羽林侍卫亲军担当。 而铁石堡归顺的数名好手,也随同相助,因为路经华州出了意外,改由副将薛训、李筠等指挥西进。 因第一次是在大白天隐蔽偷袭,但没料到护婚的契丹武士,不但武功强悍,而且人数也多,殿前侍卫和契丹武士互有伤亡,因为契丹人准备充分,致使获胜无望,所以,天黑时才不得不撤退,接下来第二次改在夜间。 巧的很,一起截杀‘可老公主’的,还有江湖大帮派神武通,由于外层是神武通的长老和法师等,与天狼武士混战。 另有李筠率部分殿前军高手、展开声东击西之计,引诱分散了不少契丹武士,和大食教徒的护卫力量。所以,薛训和井上俊所率的两路大内高手,都先后杀进‘可老公主’的内卫里。 内卫的狼女侠和其余天狼武士,相对人数较少,而有限的天狼武士,又被众多大内高手缠住,加之,井上俊以隐身功,灭掉对手狼女侠,又在薛训等人的配合下,冲进‘可老公主’的寝宫。 井上俊满以为能活捉、甚至杀死‘可老公主’,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对手居然是自己、一直寻找的文天教的木天师,这小子居然易容、伪装成曹大掌柜,井上俊真是又惊又恨。 惊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仇人相见、估计妖孽余党也在这里,正巧借助朝廷禁军的大内高手、私下清除留求余孽,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事。 恨的是这小子,果然跟他逃离留求时说的一致,真学出古怪神妙的功夫来了,而自己三五十招之间,非但奈何不了他,还险象环生,差点受制于人。 木子因的拳脚功夫,并不如何高明,多数是儿时在姑射山所学,所剩的极个别尚未遗忘、且残缺不全的朦胧招式,而他所擅长的御龙剑术,却派不上用场。 这一次受‘可老公主’夜召,当然是不可能带佩剑的,亏得有乘云功的飞扬跋扈,克制住井上俊的隐身功,这使得东瀛小妖、始终处于下风,拿手的柔术,总是被木子因、以循环的招式,化解挡开。 直到薛训和萧二郎两人,同时也杀入公主寝室,见井上俊依然不能取胜,三人合伙恶斗木子因。木子因在缠斗中,渐渐悟出拳脚的味道,越来越熟练、越来越精进。 在这三人的实际较量中,那是比老师教的还要清晰,有乘云功的兜底,即便在危急之下,他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薛训乘隙一指、点中子因侧背的天宗穴,满以为十拿九稳,谁知对方后背竟反弹出、一股怪异的力道,薛训始料不及,令指骨关节被震折。 子因非但不避开趁其恐慌,反手一肘撞断其前臂,同时五指外弹一招‘落英缤纷’,罡风劈面照东瀛小妖颈侧,五道真气一路而过天牖、天窗、天鼎、天突四天穴难以幸免。 木子因的乘云功,有闭穴自保奇效,实质是激荡的内息、在经脉冲涌扩张,使得穴位被强劲的真气覆盖,尤其是后九重练成后,整个内息勃发、堪比火山,他人偷袭点穴,将形成自发的反击伤害,不亚于飞蛾投火、自取灭亡。 此前在京都,子因遇见过莫丹丹,也曾出现这一局面,尽管那时,他也知道对方是想点穴,但他没有任何被束缚的感觉,还道对方是姑娘家、劲力不足。 其实,他后来弃武修文,对易心缘、莫丹丹等人的武功,不再过问,以为武功一道,男女有别,却不知对于点穴术而言,只要没有异常情况,即使微小的力量,也能制服对手。 巧事年年有,不在初一在初九,那个随薛训攻入公主寝室的另一蒙面客,乃是原铁石堡堡主石不遂的部下萧二郎,陡见木子因伸臂招摇。 其人以为有机可乘,侧面蹿进木子因和井上俊之间,持刀照子因前臂砍下,井上俊知道木子因的厉害,侧身避开同时飞起一脚,绕开木子因的后背。 子因感受到刀风强劲,五指照弹不误,同时曲肘虚撞萧二郎的刀柄手指,萧二郎缩手后仰,避开木子因的手肘。 但萧二郎没料到、对手五道指气撞击前胸,犹如重锤多处夯击肋骨,心肺间震荡直如翻江倒海,二郎内息崩溃、身形已无法控制,后仰之势随之急转、成倒飞之状摔出。 井上俊由于萧二郎横档拦截,横翻绕过,单脚暴踢木子因的侧背,薛训由于手指、被木子因真气震伤,气急挥剑胡乱砍削。 子因以乘云功反道御敌、稍微侧转,猛见东瀛小妖左脚,向自己腋下撩开,而他自己毕竟拳脚有限,重复使用势必陷入被动、增加危险。 子因猛然想起在梨花谷,天妹曾教授过他十八招‘从容翻覆手’,那是文天教前任天师、文观川的擒拿格斗术,而今再加上乘云功的神助,锋芒厉害近在咫尺,教人怵目惊心。 就见子因躬身避让萧二郎的凶器,瞅准空隙伸右手,正好一招‘斯文丧尽’使开,仿佛将井上俊的小腿,当做粗大的琴弦弹起,而此刻薛训的乱剑,亦已砍过来,确是正对着东瀛小妖的脚掌。 井上俊一看不妙,两手在地上猛地撑起,左脚急速蜷曲,让开薛将军的宝剑,跟着就被木子因以乘云气功一掌震飞,百忙中变身使出一招‘花枝乱颤’,井上俊撞破寝室的窗棂,弹出可老公主的居室之外。 此刻,公主居室之外的几名契丹武士,也已摆脱纠缠相继赶到,薛训伤痛难耐,武功大打折扣,井上俊也意外受了轻伤、惊恐万状。 眼见天狼武士三四人手持兵器抵近,看来外面的众多好汉,没有讨到便宜,井上俊见势不妙、先行逃窜,而副将薛训在其余殿前军的保护下,已狼狈离开,唯独萧二郎重伤被擒。 在井上俊和萧二郎合击木子因时,薛训就忍痛退出,井上俊被木子因一掌正中打翻,竭力退逃出屋外。 木子因想出门追赶,趁机废了东瀛小妖,却被‘可老公主’急出几步,颤声在身后喊道: “木头哥哥……真的……是你么?” 木子因知道,再隐瞒亦已没必要了,一边走向受伤、来不及逃生的蒙面客,一边点头正色说道: “我就是姑射山的木子因,刚才这个蒙面客,乃是东瀛老妖的徒儿、东瀛小妖井上俊,他来行刺与你多半是……” 四名天狼武士和一名狼女侠,陆续飞至,赶到可老公主的居处救驾,蓦见鸿运商队的曹大掌柜、径自走向重伤倒地的蒙面客。 众护卫有尚不了解内情的,以为他们是相识相救、彼此一伙,警觉喝令着上前,正要挥舞刀剑出招教训曹大掌柜。 却被公主及时发现并挥手制止: “住手!” 木子因刚刚掀开刺客的蒙面布,却不认识伤者是何人。 此人是随铁石堡投降、归顺朝廷的萧二郎,眼见众多契丹武士围拢过来,子因也就没有作进一步的询问。 “可老公主!您没事吧……属下救驾来迟,请公主责罚!” 数名天狼武士、惊惶跪伏在公主脚下请罪,不时用眼角瞟瞄公主的心绪气色。 “公主万幸!您果然……没有受伤,实系皇恩浩荡、天佑卑职!” “正是!敌人这一次来的不少,这些人好像还不止一伙,政事令也被奸人偷袭伤的不轻,好在伊斯兰姆的使者及时赶到,属下才有机会来这里听令……” 这名狼女侠是在政事令身边的随侍,受耶律寿远特意指派,特意来查看公主情况如何。 因为政事令大人害怕因此鸡飞蛋打,最终像满将军一样丢官砍头。 ‘可老公主’见这几名契丹武士,有意无意抬头、偶尔一齐斜视木子因,似对其人身份有所疑惑。 魔道有别 281狼头金令释疑 公主哼了一声遂转身,昂首睥睨随意几步,故作一言不发,众人皆感惊惧颤栗,噤声低头不敢辩解,等候公主的训示和惩戒。 就见莫丹丹负手踱步,待到木子因身前突然立定回转,并佯作极度生气之状,对身边的男女侍卫清斥: “废物,全都是废物!” 见一众男女侍卫无一敢动,公主瞬间从背后衣袖里、移出一枚狼头金令,悄悄塞在木子因的手心。 然后可老公主才启朱唇,有意缓和语气说道: “这位草大掌柜,你们中有人此前曾见过,他是我朝皇上暗中派来保护本宫的特使,方才正是他救了本公主,他才是本宫真正的护身符! 不然尔等就是人人有三头六臂,砍光了重来再砍两次,也不能抵消掉你们全部的罪孽!” “是!是!是……属下无知!多谢草大掌柜的救命……之恩!”一群契丹武士惊恐万状,磕头如捣蒜。 “草大掌柜有皇上御赐的金牌圣令,以后你们如若适逢相遇,不必为此大惊小怪,无论何时何地,均要无条件听从他指挥调遣,切不可一错再错!” ‘可老公主’当即对这些契丹武士下令,为的是让木子因来日、进出自己住处不被怀疑。 “属下明白!”众男女武士高调应诺,唯恐因表现不佳而遭致厄运。 “全都起来吧……” 这‘可老公主’是辽国皇上钦赐的封号,因为真可老公主已经死了,其实就算真的可老公主,也不见得是辽国皇帝的女儿,说不定是皇室宗族兄弟们的女儿。 这大概是跟过去汉唐的帝王、频频和亲的套路中学来的,可老公主之名号,不过是应实际需要而临时加封。 当然为了与喀喇汗大食教缔结盟约,辽皇不得不以假乱真,将奇王之女丹丹郡主、骗取来充任可老公主。 莫丹丹只道木子因来西域,是为救自己脱离喀喇汗地域、风沙荒漠之偏远苦海。 因此,为了不让他被周围的契丹武士怀疑,所以变换了手脚,将以前真的可老公主赐赠给她、出入皇宫的狼头金令,偷偷传交给了木子因。 其实、仅以丹丹郡主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获得辽皇御赐的狼头金令的,就算他的父王位高权重正当得宠,以她的武功身份、也顶多只是一枚狼头银令。 但狼头银令对郡主来说用处不大,尤其是郡主现在受契丹皇命而充任可老公主,银令自然就更不能带在身上。 只因丹丹郡主早先和可老公主私下关系极好,可老公主为了随时聊天召唤方便,便将皇上御赐的狼头金令转赠给郡主好闺蜜。 这样、丹丹郡主应召而进出后宫,就不需要随时请示、汇报皇宫的侍卫总管了。 当然,现在丹丹郡主又成为了可老公主,身份转变了、辽皇为了掩人耳目,自然会赐予她一枚狼头金令,以展示皇家风范、公主本质。 只是耶律璟尚不知道、莫丹丹有两枚狼头金令,否则他必定会收回其中一枚。 而今,这些契丹武士一听公主之言,全部朝草大掌柜所在位置望去,为的是要记住、这位皇上特使尊容,当真有什么闪失,也好提前通融,免得身首异处、不知因果为何。 木子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配合眼前的‘可老公主’演戏,将手里的椭圆形、狼头金令抬举并全部展开,以便公主身边的诸多男女护卫武士,能真切看清并相信他的高贵身份。 在大辽国的官府或军营中,寻常的契丹武士无牌无证,受命听从于领队将官或天狼武士指挥协同战斗。 只有出类拔萃或立功受奖的契丹武士,才有资格进入天狼武士行列,大致相当于中原王朝的初等武状元。 但凡真正合格的天狼武士,人人均有一枚铁质狼头令,除了昭示各自勇武过人的身份,也是自由出入军营或官衙等场所的通行证明。 而铜牌狼头令则是赋予天狼武士品阶中、一般等级的首领或重要且出色的代表人物,诸如世袭或贵族门阀之家。 只有极其显赫的天狼武士职位,或管辖天狼武士的御赐高官身份,或宫廷乃至某些皇族核心护卫的特别将领、统帅等武将,才配享有狼头银令的等位。 持有狼头银令的高级武官或将军,可以出入除皇宫以外、所有重要且机密的场所。 显然,狼头金令只有皇族身份人员才能享有,或者皇帝口谕临时授权、颁发给执行皇命的个别心腹要员,事成之后须要根据实际情况请示归还,以及个别一贯极具身份地位、且受信任的文武重臣也有资格享有,但有资格不代表一定有。 此时持有狼头金令的人、反而不一定须要高深的武功,而持有狼头金令的男、女武官大员或极品人物,则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禁地或后宫府院任意地点,可以随时提出觐见皇帝的要求。 所以,木子因的狼头金令,威慑能力强大且罕见,可以接管或命令所在范围内的契丹武士,这让参与护卫的所有天狼武士,再不敢轻视这位草大掌柜了。 过后,木子因模棱两可说道: “皇上这次命我前来西域,除了保护公主、另外就是暗中访查,有哪些异国反贼,欲行破坏我大辽国运,当然也包括会不会、有内奸里外勾结……嗯!这件事暂不要随意散布传言,以免你们的性命、发生意外和不测,同时也不要回禀政事令,待公主隆重……完婚,我会亲自向护婚使团,一一解释皇上的意图。” “遵命!属下随时听令!”所有人齐声回答。 这些契丹武士听木子因这么一说,不由个个心里紧张起来,都在庆幸亏得护驾拼死尽力,要不然立刻就莫名其妙掉了脑袋。 另有人却在想,草大掌柜是皇上派来的,那我先前占的些许便宜,还得趁机多加一份还给他,不然回去就算不砍头遭罪,身份地位也会一落千丈、惨不忍睹。 木子因却并不理会,回头对莫丹丹稍稍躬身说道: “公主保重!属下请辞!回去详查刺客行踪,以保数日后公主婚事的平安周全。” ‘可老公主’点点头没有说话,灯光下脸色微红,也许是被木子因所说的婚事触动了心灵;也许是当年的护身符成真,让她以为天随人愿,并不是一件难事;也许是激动幻想、美梦纷至沓来,让她无法把握决断未来;只得随木子因的离开送行了数步,便停住而后回转寝宫,灯下坐住,从头梳理往事。 木子因回来时半道遇见微生、百里和郄方略三人,到客馆已是五更,极水闻讯送来茶水,文星殿的其余几个人无一睡眠。 春夏秋冬说起、他们在外面听见有异动,几番想进去查看,均被大食教的人发现,因怕坏了木天师的大事,几个人没敢硬闯。 微生公子也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木子因冷笑一声说道: “我遇见东瀛小妖了,这家伙居然会参与暗杀可老公主,真让我想不到,记得风大哥一开始说,赵匡胤救东瀛小妖一命,我还有些奇怪,这般说来,东瀛小妖一定是投桃报李,不过被我试了一下身手,这小子溜了……” “如此,东瀛小妖当是投靠大周朝廷了。” “那也未必,两人相互利用,这东瀛小妖投靠大周是假,多半也不算真心归顺赵匡胤,而且契丹武士居然来不及驰援,我听得出外面激斗不小,好像人数不下百人,当真是朝廷派人也难有这么多,估计还有其他门派,只怕以后契丹的防护更加谨慎了。”木子因猜测。 木子因没有提自己救了‘可老公主’的命,更没有说狼头金令一事,尽管在他的内心,早就觉得这个公主不该死。 至少只要他在场,就一定会阻止别人的残杀,至于可老公主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其人无罪,何必言死。 “那我们怎么办?” 极水也很担忧,倘若这件事,不能尽快了结,那天园主人、就会多受多少罪,再说楼兰宝藏的发掘,也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她已不敢想像下去。 “现在离册割王子的大婚,还有六天,我们还是有机会、阻止大食和契丹的联盟,我感觉有这么多的中原派系,都知道了辽国公主的婚事,这件事就会没完!木某有把握能将公主劫走。” 木子因想到,丹丹将一枚金令交给自己,关键时刻还是能帮得上忙的,在文天教弟兄的掩护下,只要莫丹丹能配合,完好离开不会有多大困难。 木子因依照设想,公主找个理由外出游览什么的,让几个兄弟突然截杀,自己凭金令以皇命救驾、挟持到无人之境,再乔装打扮潜回中原,这应该没有任何悬念。 文天教的诸人,听木天师这般说,自是不会有任何怀疑,何况木子因的神功,文天教尽人皆知,更有九龙剑随身,一旦危急宝剑出鞘、剑灵撒手,纵有十多厉害高人、也不是他对手。 这一夜,木子因几乎未睡,一直在想除了朝廷派人、刺杀可老公主外,还有什么人,会对辽国耿耿于怀,那就是草头帮了,草头帮应该算是辽国皇帝的死敌。 想起前一次,在达里诺尔湖伏击,还有神武通的不少属下,他们主要痛恨大食教,惧怕大食教和契丹皇上相互勾结,对神武通手下的活动地域大加打压。 神武通是江湖上的大帮派,文天教也比之不及,树大招风,自然是朝廷和各门派的心腹大患。 第二天,木子因派出的风花雪月回来了,花有声向木子因说起,大食教的黑、白、绿三部属从,和喀喇汗王的手下将士,计有七八万人马正在龟兹一带,合击高昌国的大王子——白清最余部的三万多兵将。 文天教的兄弟揣摩,王子只怕难以抵挡大食教的圣徒,我们如果缉拿可老公主的话,就在这三天了,届时一旦大食教回援,我们的行动,就会有更多的麻烦。 木子因闻听情况有变,下令将鸿运商队的财物速速打发,不行就储存或转运别处,所有人务必在二日内、抵达西州城,并详细嘱咐: “西州眼下是大食教的新立都城,大家可以化装成契丹人的样子,遇到麻烦也可以糊弄,我这里还有辽国皇上的护身符、可以借用。” 众人闻讯大喜,立即散开各自行动,等到了高昌国的首都,顿时气氛不对,有大食教的教徒强行要核查身份,木子因急忙赶到,直接亮出狼头圣令,喝道: “我们是大辽国皇帝陛下派来的,是特地保护可老公主的,中原有不少反贼、意图阻挠我们两国交往,我契丹武士特来铲除,请让开……” 几名木丝邻信徒,还没有全部让位,就被文天教的一溜飞骑,哗啦声中奔腾甩在身后。 有木丝邻兄弟一时没弄清,莫名其妙深感不服,在后面狂叫: “别以为你们是天狼武士,就这么骄横,没有我们伊斯兰姆的三位女神和诸天使,你们契丹的皇帝先生,会这么一心一意、要把公主嫁过来吗?哼!还不是好日子过不下去了……” 木子因猜测,既然可老公主与册割王子在此完婚,那么王宫应该是首选之地。 子因正准备问道于人,却已然听见呐喊啸叫之声,立即策马循声而去,同时传令曹坛主、许坛主和风花雪月,俱在王宫北面散开接应,余人随木子因弃马跃入王宫。 由于文天教的兄弟,这一次全是以契丹人的衣着扮相出行,半道还真被十多人、意外截住差点动手。 幸好,微生绝蓝和木子因等文天教名家,都认识对方、尚不至于弄假成真。这些人均是神武通的属下有名的金刚,另外还有三四人木天师也不认识。 魔道有别 282黄掌门重修罗浮山 其实,那是几个朝廷大内武士伪装的,来时夹杂在射天狼的江湖义士中,并随羿首石敢当,混进了高昌国王宫。 随即,又赶来数名大食教的教徒,木子因对微生公子说道: “大哥,这里情况复杂,由你安排,必要时,可以告诉他们真实身份,我先去一步……” 木子因说着,左掌‘沧桑古风’,乘云气功反道强推,跟着身子腾起,右手一撩一拨,还是天孙玲珑教授的、一招从容翻覆手‘文明余音’,将两名大食教徒和神武通的天地金刚、悉数通惯成一线甩飞。 子因自己则挥袖翩旋,俯身扬手,中指弹出一招‘浪潮至家’,汹涌的罡气冲裂炸开,将郎之白面前的一名周室殿前军的、大内高手撞飞跌出。 “木天师!属下与你一道,王宫深处百里尚未见识过……” 见文峰祠的百里乐山已率先冲出,木子因知道他武功甚佳,因此喜道:“也好!” 子因则借力翻飞,左右脚一伸一缩,两臂盘旋挥舞,偶尔破空弹出一指,声如唢呐撕心裂肺,令蒙面而来的宿敌惊悸难挡,在越过几座宫门高堂后,隐约就听娇脆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疾驰中子因循声俯瞰,但见一名狼女侠和七名契丹武士,同时与六名江湖侠客鏖战正酣,其中一人乃是神武通的尊主季霖雨,他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 后面不远处的宫门旁边,又有一名狼女侠,伙同一名契丹武士,一对一与两名中原英雄放对。 木子因只认识其中一人,那是草头帮的好汉,另一人他不认识,而其人却是石敢当,正是泰山派的弟子,射天狼大会的继任羿首。 “百里大哥,请你在此相助草头帮的朋友,我看见西面又来了、不少大食狂徒。” “属下遵命!木天师也要注意,此乃西域腹地,小心为妙……”百里乐山逸空绝尘,紧随木天师身后,闻令应声答道。 木子因不再理会、外面的敌我纷争,俯身急入王宫大殿内,落脚就是一招‘四面开花’。 待到他看清一名契丹武士的喉咙,正好被一手夹持的闪亮铁笛刺穿,其人正是草头帮的九哥荀天影,鲜血冲破铁笛管身,差一点喷洒在木子因身上。 随即就有四名契丹武士、兵分两路从内堂冲出,其中两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近乎拼命迎战木子因,还有两人合斗草头帮的九哥。 原来,在文天教的人到达之前,草头帮的兄弟和其余江湖上的追随者,已经早一脚赶来,并准确找到奇王之女莫丹丹、化身可老公主的居处。 这些人是通过草帮二十二弟、归贤朝密报了解部分秘密真情,契丹人马南下抢掠的宝藏,唯有奇王莫师文清楚,而奇王在不久前下了大牢,后来全家又被处死。 奇王早年死了儿子,仅剩一个女儿,而其女不久前为了救亲、又被辽皇赐名可老公主,并远嫁西域的喀喇汗国公驼王册割。 所以,草帮一群好汉日夜兼程,奔至高昌国都。 当然,高昌国此时已被大食教统御还不算久,并成为大食邪教在西域的核心都城。 偏偏在道上,众兄弟与薛训所率的、朝廷大内高手狭路相逢,二哥丹成经和九哥荀天影等诸好汉,又与铁石堡的老仇人遭遇耗时混战,所以李重吉等人,最终比神武通的所部迟到。 至于羿首石敢当、和蜜蜂男之流的中原一伙义士,则因为兰风宓此前来过西域,自然驾轻就熟赶在薛训、井上俊等人之前,这帮乌合之众,最先发现护婚使团,并在居延海和停留驻扎的契丹人的交手。 虽然他们毫无收获,且还死了不少江湖同道,但却因此迟缓了护婚使团的步伐,使得耶律寿远等人,不得不谨慎查探路况,弯弯曲曲、东躲西绕而行,最后竟被文天教等、各派人马追上。 蜜蜂男这花花公子,怎么会来到西域的,这要从东瀛小妖加害的九嶷山、掌门之女黄馨曼说起。 原来,黄馨曼随天涯姬护送符老妇人进京,不小心中了东瀛小妖的毒,其间被花上花劫持,幸亏遇见蓬莱遗少卫名扬。 但后来卫名扬意欲为其解毒,又被天涯姬撞见,误以为劫掠这加剧了蓬莱遗少的江湖恶名,卫名扬救治不成、只好送还其人,谁知凤儿无力化解井上俊的毒药,只得在少林寺求助师父。 碰巧卫名扬受虔士元临死嘱托,送信给昆仑山的掌门人,这才使黄姑娘得以消解持续数月的内毒。 黄馨曼清醒后得知,天涯姬和鲜师伯,已经离开了少林寺,便准备去扬州、面见爹爹黄君杰,却被二师兄拦住。 小曼一问才得知,爹爹就要来少林寺了,还说师父有话,要三个人一起,等候他老人家,正好黄馨曼有心结纠缠,欲找父亲出面成全。 黄馨曼当初所以下山,就是因为从大师兄嘴里得知,父亲与罗浮山攀上亲家,让二师兄阳续瑞将来、娶罗浮山的大小姐。 虽然她知道,阳师兄的的确确、是去过罗浮山,但只知道是拜寿,不曾听说定亲一事,后来她去求证问起二师兄,阳续瑞回答她说,师父并未与他谈过此事,他在罗浮山,也没有见过安姑娘。 对他自己与罗浮山的亲事,虽然阳续瑞并不知情,但在世外真人夫妇与他言谈之际,阳续瑞还是能有所感觉到的。 而小师妹的问话,让他明白师父确有此意,大师兄和他在一起的笑谈,由此看来,是真的有那么一回事。 阳续瑞所以这样想,是因为从罗浮山归来后,师父黄君杰跟他说过,九嶷山与罗浮山、原本是相互敬重有所往来的,但因为其中产生一些隔阂,生分了许多年。 对阳续瑞救助管太虚、不问旧怨只问道义,从而油然化解两派嫌隙,掌门黄君杰大加称赞,声称比刻意上门谢罪更好。 其实,黄君杰心底下,对单姑娘的自尽、深感不安与后悔,尤其是最近这几年,每每看见女儿,就想起罗浮山的单蕊。 因为那时的单蕊,和女儿现在一般大小,青春年少、如花似玉,对未来生活充满希望,可这一切转眼就成云烟。 毕竟,是他黄君杰亲自登门,向单克星之妻回绝亲事的,而当天下午就传来、单蕊自尽的消息,吓得他匆匆逃离罗浮山,谢罪拜祭也不敢伸头,而今倘能重结旧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阳续瑞自小受黄君杰养大,对师父颇多敬畏,师父时常关照他要苦练本门武功,其他事不须多想,师父自会与他做主,自然连婚姻之事、也不敢有半点违拗。 好在心底下、阳续瑞一直并无喜欢的女子,即使潇湘一剑的大名,传遍南北武林。 自从姬飞凤登上九嶷山,并送还他师父的紫微剑,尤其是持剑回眸、潇洒含笑,完胜犷骋师弟的那一刻,这妩媚婀娜、优雅从容的影像,让他难以忘怀。 随后的同行路程,也不过是多加关注和关照,有心追逐亲近,却又自惭形秽,纵使在少林寺遇见天涯姬,还是没能向她吐露暗恋情怀。 黄馨曼一向喜欢二师兄,阳续瑞焉能毫无察觉,但他对这个小师妹的喜爱,自小就亲密无间,对她的关照更是无所不在,一点也不比亲哥哥差。 而黄馨曼也乐的听他指教,但这些爱护之情,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走不出兄妹亲情的藩篱,有时阳续瑞甚至觉得,自己才是黄馨曼的亲哥哥。 而今听小师妹的询问和表白,阳续瑞乐得借机、婉转相告与她,声明师父一向待他视如己出,你我本就是一家人,做哥哥的理所当然,对你另眼相看。 阳续瑞由此抛出师父的再三关照:说恩师且一向很是看重他,要他不要多虑儿女之情,一心研练九嶷武功,至于后面的诸如九嶷重任、或许还在其肩,阳续瑞就没法跟师妹讲清了。 要知道,阳续瑞和黄子超、还有黄馨曼三人,自小在九嶷山玩耍长大,阳续瑞虽说是阳太阿之子,实质还是黄君杰的长子,只是他人不知道而已。 这也是黄馨曼要下山请父亲做主,她还真担心夜长梦多,特别是二师兄说起的意思,那是说一切听师父安排,当然包括婚姻大事,也惟命是从。 黄馨曼不知道的是,因为黄君杰一直觉得女儿还小,所以暂时没有与之、作谈论婚嫁的准备,而黄馨曼只道她爹、默认了自己与二师兄的恋情。 大师兄在九嶷山、挑明罗浮山一事,平添往后复杂多变,若不亲自跟爹说明,得到掌门的许可,自己的幸福最终成了泡影,总算在少林寺与两位师兄、迎来自己的爹爹,九嶷山的掌门黄君杰。 黄君杰自从获悉、秋老虎被人害死,便登门拜祭询问详情,秋蔚秋老虎比他大上六岁,早年曾代父去九嶷山,给黄弟宜拜过寿,双方交情不浅。 当了解到秋老虎、是被一个叫井上俊的东洋人所害,掌门黄君杰立誓、要为兄长报仇,只是耗时费日四处打探,始终无人知道、东瀛小妖的踪迹,后来听说其人与朝廷勾结,又去京城昼夜搜寻。 黄君杰直到获悉弟子的飞鸽传书,得知一对男女妖人,在少林寺露面,才紧急赶至少室山下,一见女儿也在这里、颇为不解。 黄君杰问明缘故,遂对闵逸尘、阳续瑞和女儿三人道:“你们记住,往后三人不可分开,若是遇见东瀛小妖一定诛杀不饶,为你们在蜀岗的秋师伯报仇。” 黄君杰与秋老虎武功各有所长,总的来说略微在上,但秋蔚武功不敌井上俊,说明东瀛小妖的武功有奇特之处。 尤其听蜀岗后人说起,井上俊的隐身术,可须臾让人倏忽不见,令黄掌门甚为惊讶,所以要他们三人不分开。乃是希望三人,能以湘灵剑阵,合力收拾东瀛妖孽,即便女儿武功薄弱,也能得以弥补。 当然黄君杰也在积极安排,让尚在九嶷山的黄子超赶来,这样三强并列,可将东瀛男女双妖同时诛灭。 之后,黄君杰率门下弟子,一齐拜会少林寺方丈,补全在大典尚缺的礼数,虽然迟缓十多日,但双方都能理解。 黄君杰在与方丈交谈中,得知寺内出了叛逆,又有天竺番僧、妖言惑众收买僧侣,再借大食教屠戮武林义士之际投机取巧,差点将少林寺打入十八层地狱,所幸有神武通和文天教合力相助。 方丈又与黄君杰说起九龙剑,言明九龙剑已归宗于文天教的木天师,木子因乃是九龙剑的正宗传人,江湖从此多一正义之剑,黄君杰听后点头称善。 承善大师随即又表示出深深忧虑,对黄君杰说当年罗浮山出了一个大魔头,而今又出了一个大善人,涅槃重生尚不知何日,实令老衲敬佩不已,黄君杰不明所以,老方丈才道出其中原委。 那是关于罗浮山世外真人的长子、安定投身大食教经过,九嶷掌门黄君杰几乎不敢相信,他为安定陷身十八层地狱捏一把汗,总觉此举凶多吉少,结局难为武林名门正派所认可。 要知道,就是当年为大魔头单克星之女,让黄君杰几成九嶷罪人,是是非非、前后多人为之丧命,而今黄君杰有意修补与罗浮山的旧情,准备为徒儿阳续瑞订婚、迎娶罗浮山掌门安南的小女。 黄掌门有意于明年的九月初九,在九嶷山置办的九代门庆的典礼宴上,亲自定下并当众宣布瑞儿的婚期吉日,所以打算借机先告知少林方丈届时出席。 而今、黄掌门骤闻罗浮山安南之子投靠了大食教,虽说有舍生取义的味道,但大食教臭名昭著、恶行天下,此子必将成为武林众矢之的,说不定还会成单克星第二。 那么、黄君杰苦苦为阳续瑞拟定的姻亲,则恍然成杯弓蛇影,大有重复当年自己的故事,掌门黄君杰不免犹豫忐忑起来。 魔道有别 283九天酒楼 阳续瑞与黄馨曼的事,黄君杰耳闻目睹不以为意,他不是不过问,而是早就跟阳续瑞关照过,所以他比较放心这个弟子。 而今安定一事,让黄君杰又觉得、与罗浮山结亲不踏实起来,说不定又会步他的后尘。 因此黄掌门在与老方丈谈话,也就些许心不在焉了,但最终还是把九代门庆的典宴、时辰稀里糊涂通报给了方丈。 只是九嶷掌门与昆仑山错过,事后觉得尤为遗憾,闵逸尘遂禀告其师黄君杰,言及武林中有人怀疑大食教的女神,是昆仑山鲜师伯门下弟子。 他还说起、有自称蓬莱遗少的黑人,给鲜掌门捎带了一封信,言鲜师伯或有可能去蓬莱岛,黄君杰心想,时日还长等等再说。 告别少林寺,师徒四人还是觉得东瀛小妖、在中原没有多少立足点,除了投靠朝廷别无去处,所以依然决定在京城守株待兔,或许其人还会来朝廷报功领赏。 数日后,师徒一行来到白沙镇已是午间,闵逸尘询问师父,是否打算在此稍息,黄君杰点头示意可以,几个人牵马在街心溜达,忽然阳续瑞一指前面的一家酒楼。 闵逸尘和黄馨曼同时望去不由笑对,原来招牌上写着‘九天酒楼’,师兄妹几人都知道,师父黄君杰对‘九’这个数比较钟爱,或许,这也是九嶷历代掌门人的习惯。 黄馨曼随口问父亲:“爹,我哥什么时候能到这里?” “我让他务必在年底前赶到开封府,现在是……” 黄君杰侧首停步,虽然目光是盯着面前九天酒楼的招牌,但那状态却是在询问大弟子闵逸尘,今天是什么日子?而不是问吃饭的时间点。 “师父,现在是冬月二十八,还有一个月时间,黄师弟想必还是能遵照您的意思,及时……”闵逸尘连忙相告,还要说下去却被黄君杰挥手制止。 闵逸尘和阳续瑞知道师父的意思,京畿乃天子脚下,朝廷下辖文武各部耳目极多,有关东瀛小妖的事,不要再大庭广众之下说来道去。 “爹!这么说我们要在京城过年了……” 黄馨曼没看到黄君杰的手势,兴奋得继续问道,显然是对在外面过一回年而感到高兴。 一行人随即来到九天酒楼门前,黄君杰也就没有回复女儿,这时已有店堂指派的几名伙计,赶来招呼九嶷山的人员和马匹。 黄君杰第一个迈进酒楼大门,随意巡视了一下,他对这家酒楼的陈设布局还算满意,一眼看去厅堂来客似乎不多。 小二将四人引至楼上包间雅座,黄君杰本不打算上楼吃饭,但因女儿之前有话要问,所以也就同意去楼上的隔间用餐,便于父女和弟子们交谈。 一上楼就听出几个包间喧哗不止,远比楼下人还多,黄君杰甚不满意,闵逸尘看出师父的情绪,因此说道: “师父,这隔间里要安静得多。” 阳续瑞心想只怕未必,既然在楼道能听见他人、在隔间里的说话声,那么在隔间同样能听到外面、甚至他人隔间的吵闹声,几个人正在猜想张望,就见小二已推开一间房门,说道: “就这儿还空着,几位尊客请便!想要点什么?中州有名的好酒、好菜,不是吹的,咱这儿都有……” 不待小二说下去,闵逸尘出屋将小二带至过道,吩咐这般这般也就六个菜,外加几碗米饭。 小二点头下了楼,闵逸尘随之打量一下,楼上共有五个包间,一个大包间、四个小包间,大包间在最里面且最吵闹,看来人数不下十多人。 而入口处两间、也已被人占用,只有中间还空余两间,这样九嶷师徒四人也就无从选择,只能居中入座就餐。 须臾饭菜上桌,黄君杰拾筷吃了几口,就被大包间的喧闹、吵得眉头直皱。 原来,这间所谓雅座、实在不敢恭维,即便关上房门、依旧能听到外面的欢笑声,看来酒楼的隔间门房、打造极为粗糙。 闵逸尘不安地问道:“师父,要不要弟子去隔壁劝告一下……” 黄君杰摇摇头没有多言。 这时,就听到隔座一帮子粗汉,因喝酒争执激烈比划起来,其中有人清清楚楚放出豪言: “邢三哥不出江湖甚久,已然鼠目寸光矣,你在郑州团练使手下混饭,能有多大出息!他团练使的女人,虽然也会几招花拳绣腿,可那身板长相,跟汉子似的、没什么味道…… 就算要跟你私奔,有甚值得在我等弟兄面前炫耀,开封府尹刘大人的小妾赛牡丹,知道不?四天前的那个晚上,就高高兴兴睡在吕某人的身边,啧啧……那个香啊!” 此人挑着大拇指,得意洋洋亮开嗓子炫耀,任满嘴酒菜吐沫乱溅毫不理会。 “赛牡丹?那是京城一品苑的红人,当年冯妈妈的摇钱树,啥时成了开封府尹的小老婆,你小子吹牛也太没章法了。” “奶奶的骷髅头!你不就才去一趟少林寺,得瑟得就像跟皇帝老子吃了顿饭,小看穷人无卵子!咱武功不行、可睡功厉害,那娘们自然就亲近亲近了,再说你的刀法、还不如我四海派……” 此人是四海派、北海营的老大吕仁湘,长的膀阔腰圆、高高大大,因为好色出名,江湖朋友便将错就错、不费吹灰之力改成绰号‘女人香’。 “哈哈哈……你吕大长的就像、一担驴粪蛋摞起来似的,她赛牡丹凭什么开封府尹的床不上,要到你臭气熏天的茅房来?” “吕老弟莫不是刀子一亮,那开封府尹就吓得钻到床档底下,赛牡丹只好牛粪不插、插在驴粪蛋上了……” “哈哈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一众好事之徒趁势闹腾大乐。 “奶奶的,你懂个屁!老子这精钢铁打的身板,往那一站还用得着亮刀子吗?府尹刘大人早就蔫了,老子啥也不用,就出胯下一招,让赛牡丹服服帖帖、大声叫好……” 吕仁湘架住群嘲,竭力在众兄弟面前恃傲。 “咱也能教赛牡丹哇哇乱叫,不信我把慈恩寺的宝先押上……” “吕兄弟,你给大伙儿说个明白,不然府尹今天准派人四下搜寻,巡捕快手、说不定还有大内高手一齐赶来,够你喝一壶的。” “听说京城的捕快尥蹶马武功不差,真要寻上门来,你这驴头能对得上马嘴?” “老子搂草打兔子,顺带赚个女人,那还不是天经地义,别说尥蹶马,就是花面狼同来,吕仁湘也是不怕,再说了府尹的老婆,难道他还做了记号?就是做了记号,他也得凭本事吃饭!” “女人香,你别吹了!今个儿当着兰公子的面讲清楚,兰公子可是少林寺的西宾客,连华山派的于掌门都自叹弗如。” “有兰公子在,就是泰山压顶,也保管你吃定府尹、红透京城!” 众人哄堂大笑,四海派姓吕的面红耳赤,突然站起吼道: “哼……老子是北海营的老大,就是林大哥也得高看某家一眼,难道会说假不成,弟兄们!把赛牡丹请到这儿来,今个就给大伙儿瞧瞧。” 女人香一挥手高呼,另一桌两个跟班立时起身快步而去。 酒桌这时还有人私下议论,这四海派的女人香胆子不小,竟把府尹的小老婆都据为己有,有人更大声喝酒随嘴嚷嚷,府尹算个球、皇帝轮流做。 也有人好奇询问主席上宾、一位含笑不语的公子,其人恍若三十来岁,貌似红衣卿相,正是江湖上自称花间宓兰的兰风宓。 “兰公子,听人说九龙剑原本该归公子所有,难道少林寺言而无信、欺骗武林英雄?” 此人是兰风宓认识不久的朋友,是白莲教东王麾下的一名副舵主,姓金名武行,与鱼龙帮的帮主鱼从水结交多年。 原来这些无名小卒,除却个别有点名气,大多是江湖不入流的帮派人物,可以说哄吓诈骗偷、吃喝嫖赌抽,人人均有不同程度涉猎,甚至于个别人样样精通。 今天在九天酒楼聚会,那是准备商议去慈恩寺探宝的。 这些人中、包括鱼龙帮的帮主鱼从水等,十几个山寨海岛的当家老大,只有兰风宓等两三人、此前为九龙剑去过少林寺,且飞雨精灵还因此伤的不轻。 “若不是大食教趁机捣乱,这九龙剑自然是兰公子无疑……” 旁边有人插话,正是刚才被女人香称作骷髅头的精瘦汉子,只是话未说到一半,就被宓兰小生停杯摆手止住。 “金兄有所不知,兰某笑傲江湖、却为武林私家所嫉恨,以至于不为师门所能容下…… 只因毕生用情尽在女人身上,哪有闲暇去耍刀弄剑,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早已被未名楼的小姐小妹们约完,时不我待啊……时不我待!” 兰风宓摇头晃脑、显得极为无奈。 “嘿嘿!想不到兰老弟与我等一般,也是性情中人,近年来江湖上到处传闻,兰老弟武功让那些名门正派闻风丧胆,听说连少林寺也让出西席热情相邀,真是令弟兄们好不开心!” 姓金的虬髯客、拾起酒杯开怀大饮,旁人也被他的豪情感染、争相与兰风宓敬酒献媚。 “哪里哪里!所以去少林寺乃是有一旧日相好,被几个老和尚困住不能脱身。” “啊!” 一大桌数条汉子一齐惊呼,有人甚至激怒的站起来。 “岂有此理!老和尚居然也吃荤了,敢打兰公子相好的主意,咱哥几个马上就去少林寺,找老和尚……” 兰风宓连连挥手,慢斯条理说道: “不对不对!老和尚骨瘦如柴能有几两劲,哪里会与我争女人,再说和尚们是有清规戒律的,借给他十个胆,也不敢打女人的主意,何况!那还是天下第一名寺……” “那究竟是什么缘故?”有人刨根问底,非要替蜜蜂男打抱不平。 这时,就听楼梯咚咚直响,随即外面有人喊道:“大哥!赛牡丹来了……” 门一开,一名妖艳风骚的女子立在门边,装嫩发嗲一见吕仁湘就喊: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可想死奴家了,一日想三回、饭也吃不香……” 随即卖弄风情摇晃走到吕仁湘身边,肉麻说道:“你不能光陪这么多兄弟,也要陪陪牡丹才是!” 牡丹王说着、就往吕仁湘的大腿上坐下,手臂搂在吕仁香的肩颈分外臭美。 这时,不少汉子都看出、这女人是个半老徐娘,虽然有几分姿色,但岁数也不小,似乎与传说中的赛牡丹不尽相符。 正疑惑间,就听吕仁湘得意洋洋说道: “金大哥、鱼大哥、兰公子,吕仁湘从不吹牛撒谎,怎么样这回信了吧,骷髅头你和邢三哥闷了吧!得发兄弟,你不要赖账,慈恩寺的宝你那一份归我了……” 话未说完,就见兰公子悠然起身,笑道: “吕大当家的别高兴太早!你这位相好可不是什么赛牡丹,赛牡丹算来虽比此女大上几岁,但却比她漂亮一百倍,不!应该是一千倍!” 一干酒徒莽汉大惊,失口问道:“难道这女人是假的?” 更有人责问吕仁湘: “四海派的兄弟什么时候、也学会冒名顶替,拿一个寻常女人,耍弄我等实在可恶!” 吕仁湘急了,推开怀中的女人,站起问道:“你说,你到底是不是赛牡丹?” “哎呦!大哥,奴家不是牡丹,难道还会是野花吗?你可是深更半夜,从府尹刘大人家,把我这水嫩的牡丹、偷偷采来的哦!” 众江湖酒客一听暗笑不止,心道你这女人没四十岁,也有三十老几,还自称水嫩,真是厚颜无耻,多半是个骚货。 红杏想要出墙,刘大人想捂也捂不住,吕仁湘定是找错了府衙,这骚女人借机就缠住了他,不然两人想逃出刘大人的府邸也不容易。 魔道有别 284好色也有一套 群雄猜得不错,吕仁湘和神武通的姽精灵、黑月堂仲武家、骷髅头四人约好在京都喝酒,本是吕仁湘做东请客,因为大伙儿去慈恩寺寻宝、是骷髅头传递的消息。 谁知结账时吕仁湘身上的银子不够,最终是姽精灵代付酒钱,这让吕仁湘很没面子,因近期花销太大,经姽精灵提醒,与几个属下一合计,下午就打算去开封府尹、刘大人私宅豪门借钱用用。 刘大人刘赤天是现任京官,算起来侍奉过四朝帝王,起先是后晋王朝石重贵身边的侍丞,耶律德光南下称帝时,他因及时起义引导举报有功,升职为河南府少尹。 刘知远收复京都称帝后,他令幕僚搜肠刮肚、杜撰族谱支系,以近亲同祖之名义,再度反水投靠后汉,为刘知远献计献策,刘知远大喜加封,令其官升至开封府尹。 后周郭威掌权,其人惯于见风使舵,捐资表功收买权臣,转而又成了周室的大官。 这位四朝元老文才不高,却是官运亨通,令手下一帮小吏、佩服得五体投地,被京城的同行乃至下属、盛赞为天下第一不倒翁。 在后汉时,刘赤天就是个大贪官,家财在京城百姓当中无人不知,所以在降了太祖郭威后,担忧声名不佳难保官职,遂花大钱请人至尚书省疏通各部关节,保全了他开封府尹的这个肥缺。 太宗郭荣继位因为根基尚浅,暂未下旨罢免刘赤天,而刘大人也知道郭荣的秉性,隔三差五派人去吏部闻望风声,其贪赃受贿卖官鬻爵等、积年劣行亦有所收敛。 远在刘知远的手下任职时,刘赤天春风得意常以皇亲国戚自居,京畿一带自然是刘大人说了算,老家伙除了贪财还贪色。 期间,刘大人风闻赛牡丹艺容享誉京城,公然亲自带人去一品苑,仅给老鸨四两银子的赏钱,就强行将赛牡丹纳入府中,冯妈妈敢怒不敢言,还得陪笑脸送祝福。 吕仁湘和姽精灵趁一更刚尽,两人分头行动潜入刘大人府邸,偷盗乃是姽精灵的拿手好戏,驾轻就熟很快就窃得足够的金银珠宝,便伺机寻找会合吕仁湘。 哪知、色鬼吕仁湘正和刘大人的小妾在床上折腾,见姽精灵冷不丁找上门。 府尹的小妾吓得尖叫出声,引来府衙的巡捕和值更护卫、十多人参与呼喝缉拿,两个狗男女不得不草草了事、仓惶逃跑。 说来凑巧,分头行动的吕仁湘黑暗中、钻错了华丽的房间,蹑手蹑脚四下抓摸,谁知银子没到手,却摸到女人胸脯。 吕仁湘紧张的差点没叫出声,可喜的是、那女人居然不吱声,还将吕仁湘的拉上床,乐得吕仁湘忘记自己姓啥。 这女人原先也是勾栏的妓女,艺名楚楚,是刘大人的第六房小妾,是刘赤天属下胡少尹花费二十两黄金,从杞县花魁楼买来的名媛。 彼时、胡少尹还是杞县县令,因为这一功升调开封府少尹,成了刘赤天的心腹干将。 楚楚在刘府有几分姿色,隔三岔五还能轮到她撒娇,在府衙刘赤天面前算是吃得开,虽然刘赤天后来又娶了七房八房小老婆,但始终未能撼动她的地位。 自从第二年赛牡丹入府,楚楚就被刘大人冷落了,四年多难得看见刘赤天的老脸。 楚楚听从府中幺婆的符术提示,更改艺名克赛牡丹,在居室里以木头人作法、定时定点诅咒,一切还真灵光,赛牡丹没多久就死了。 楚楚自然万分高兴,但刘赤天一如既往、绝少来到她的房间。 皆因刘大人侍奉赛牡丹太勤快,不但折了赛牡丹的性命,连刘大人自己己也严重囊中羞涩,匀不出几两精力了。 赛牡丹死后一个多月,楚楚每天都妖冶浓抹、香艳示人,生怕刘大人忘记她。 奈何刘赤天每天以吃补药保命,哪里还敢碰触女人,楚楚是又气又恨,暗地咒骂老不死,让她年纪轻轻活守寡。 以至于到吕仁湘前来偷盗钱财,她正在花床秀帐里做绮梦,吕仁湘被楚楚在梦中拉上床,她还道是刘大人回头,重享鱼水之欢。 直到真刀真枪方才惊醒,想喊又不敢喊,唯有将错就错,好在她是青楼出身,也不以为耻。 吕仁湘本就不是个好鸟,一见有外快女人,更是走不动路,好姐姐好妹妹、把楚楚喊出了魂,这两人算是一拍即合,直到姽精灵闻声催促,吕仁湘这才漏了陷。 楚楚见势不妙,想到府衙的老家伙岁月无多,自己这时已经上了贼人的船,索性穿上衣衫也跟着一起逃跑,吕仁湘乐呵得就差没哭出声来。 好在有姽精灵策应、引开府上的看家护卫,吕仁湘总算把刘大人的小老婆带出府衙。 吕仁香记得当时、曾问过刘大人的小妾叫什么名字,依稀听那女人娇滴滴自称牡丹王,楚楚本意是想表明、赛牡丹一死我就称王。 吕仁湘原先也知道、开封府尹确有个老婆叫赛牡丹,随口就问赛牡丹在哪里,那女人妖娆卖笑回复、她就是赛牡丹,牡丹王自然是赛过各式各样的牡丹了。 吕仁湘心想也有道理,喜得抱起楚楚、随着姽精灵翻墙跃院,黑夜里没命阶地逃出府尹的大宅门。 而今酒桌上女人香不再慌张,听兰公子一一讲明,吕仁香暗道坏了,原来这老女人不是赛牡丹,不过自己也没吃亏。 反正这女人是白捡来的,没花费他一钱银子,再说了假的也一样快活,只是他被骗上当多少有点心虚,脸红的像猴子屁股,不好意思再与别人争辩了。 吕仁湘讪讪地、对身边的女人说道: “你不是赛牡丹也不打紧,你得说清楚到底是谁?吕某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英雄豪杰,端坐四海派的第四把交椅。” “大哥,奴家早先说过是牡丹王,你瞧这柔枝嫩叶,一点都不比那赛牡丹差,刘大人那么大的京官,奴家都看不上,就是喜欢你雄壮结实的腰板,和一股子府衙都敢去的闯劲,这样的英雄、奴家愿意跟他,你可不要辜负奴家的一片痴心!” 牡丹王也不问什么场合,装模作样搔首弄姿,摇晃着兰花指,在抹满脂粉的脸颊两边轻抚卖弄,然后又是摆手又是扭腰,媚态十足地对吕仁湘煽情表白。 酒桌旁的一帮老少光棍汉子,骤闻牡丹王之言目瞪口呆,也有人为这对活宝般露水夫妻哑然失笑。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强盗去了一趟府衙就成了英雄,这成名也太快太容易了,早知道你喜欢夜闯府衙的英雄,我他妈的大前年就去看你了。 “算了算了,好歹你也是牡丹之王,我吕仁湘是北海营的老大,跟了我也不算辱没你这朵牡丹花,回头我让你亲哥哥喊不绝口,如何?我的小美人!” 吕仁湘说着自大地靠在椅子背上,被欺骗的沮丧和自卑荡然无存,色迷迷地望着牡丹王,露出一丝奸笑。 兰风宓目睹吕仁湘的神气尤为可笑,接着说道: “兰某四年前结识赛牡丹,其人虽然比小生年长两岁,但色艺之佳堪称诸女之冠,小生那时为她在京城、前后逗留近四个月之久。 兰某虽然身无分文,但赛牡丹却不以钱取人,似这等风尘女子,在红尘亦不多见。” 谁知、牡丹王听了颇有不服,急急也来插话: “哎呦!什么不多见啊!想我牡丹王、当年也是识人不看钱的艺人,以前在花魁楼、曾为一个穷秀才唱过小曲,那秀才一个劲地赞奴家倾城倾国…… 哎……可惜奴家那时无钱赎身,不然,早与秀才哥哥在人间双宿双飞。哼!刘大人家财万贯,奴家都看不上,奴家看重的是人,这才与情哥哥私奔出京……” “牡丹!兰大哥是见过世面的人,在武林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角色,你这辈子恐怕都没见过。” “可不是吗!这位公子英俊风流、谈吐不俗,不似青楼那些无情过客,一夜欢娱便再不记得枕席故人,公子这般恋旧、依奴家看,你也是个情种!” 牡丹王说起旧事、居然记忆犹新,说到私奔、竟也脸红了小半边,转头对吕仁湘自作多情、莺声燕语: “大哥,你也多跟兰公子学学,要会怜香惜玉才是,可不能跟刘赤天那般不识芝兰,弃奴家于尘土……” 吕仁湘一把拉过牡丹王,伸出一根手指、不停地剁着桌面说道: “牡丹啊!兰公子是少林寺的西宾客,那是天下的大英雄,什么怜香惜玉、芝兰尘土,这些我不懂,我就当你是这杯酒,咕咚一口我把它喝肚子里,这下你就太平无事了!” 说完自得其乐,端起酒樽什么也不管,一仰脖子全部饮下杯中之酒,随后咂咂嘴、一抹唇须意犹未尽。 期间、自然有人迅速斟满,女人香又与骷髅头和金大哥、各自干了一杯,想要与鱼帮主同饮,却见他连连摆手。 又想与兰公子对饮讨好,却见其人神情异常离开了坐席,吕仁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鱼从水见状兀自不解,就问兰风宓: “兰老弟风流人间,居然对老女人也有兴趣,那赛牡丹既然比牡丹王还要年长,俗话说女人三十豆腐渣、女人四十牛屎巴,有什么值得老弟如此惦记,难道还真的能美如天仙?” 兰风宓频频摇头说道: “鱼大哥行于江湖、不知花间滋味,兰某纵情傲物、潇洒红尘,怡情之女、虽不敢说成千上万,但朝朝暮暮、欢欢喜喜此生,浸染红翠各色、却也有数百之多,阅女无数于某家绝非虚言。 ‘俗话一说’至此臭不可闻、贻害无穷。遍览古今朝野,此言埋尽天下芳草,可谓其心可诛!宓兰以为这世间女子、美者不应以天仙而论,观其气度姿容形色香韵,当与四季风物媲美。” 听宓兰小生知音知性之语,牡丹王更加风骚带劲,她自知年岁渐长,人老珠黄、不得已装娇扮嫩,此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摆手忙不迭夸赞: “看看!还是兰公子风流儒雅、通透女人心,可不像你们在座的这些粗鲁汉不解风情,我们这花样的身子脸蛋,为这样的痴情人吐露芬芳,不亏!” 众江湖汉子听完牡丹王的矫情,再望望兰风宓的独特眼神和表情,彼此相视无不一脸茫然。 唯左边白莲教的金大哥、似乎半懂不懂,问道: “想不到兰老弟对女人、还有这般高深的研究,大哥我还是不懂,什么叫当与四季风物媲美?” 就听兰风宓继续说道: “女人一生,十五及笄,情窦初开,遂成情女。 情女十七八岁,此乃春之美,春之美者,娇嫩羞涩心梦纯真,含苞欲放新丽可亲,其香迷!令人追慕流连忘返,其美多在形态利于眼,这般年华的情女,便是春女; 情女二十七八,是谓夏之美,夏之美者,七彩鲜明热烈奔放,芬芳妩媚艳丽夺目,其香醇!令人激动难以克制,其美多在色香利于鼻,这般年华的情女,便是夏女; 情女三十七八,诚属秋之美,秋之美者,暗香浮动精华催生,温柔浪漫明丽可人,其香清!令人痴恋辗转寤寐,其美多在气韵利于口,这般年华的情女,便是秋女; 情女四十七八,当为冬之美,冬之美者,优雅从容素净含蓄,淡泊深远清丽随性,其香幽!令人赞叹心魂皆醉,其美多在神思利于耳,这般年华的情女,便是冬女;冬女之外,兰某不敢妄言美丑。” “想不到兰老弟玩起女人、竟也有这么多讲究,还有春女、夏女、秋女之分,大哥我睡过的女人、好歹也有十个八个,可一觉醒来、除了衣服不在身上,也没看到有什么、春夏秋冬之美。 好看的地方就那么一点,老看也就不好看了,哪有兰老弟说的那么玄乎,什么这也美那也美,好像从头到脚都是美得不得了,反正我鱼从水从来就没看出,这老女人能有什么美。” 魔道有别 285不敌九嶷山 鱼龙帮帮主鱼从水,对花间宓兰所讲解的、那几种美女范本,颇不以为然,但碍于他武功有一套,且女人缘极佳,终还是将信将疑。 “就是!当真像兰公子这般、横竖去看女人是不是春夏秋冬,咱们这帮兄弟,这一夜哪里有得过,没一个娘们会喜欢咱!” 说话之人正是莲花山的寨主老仁头。 “哎呦,大兄弟,兰公子说的是青楼妙女,可不是你家柴房里的女妖丑鬼……” 此人是一条道的观主韦欣,不守清规、贪恋女色,与四海派掌门人交情不错,跟女人香自然也喝过不止一回的酒。 “滚你奶奶的,老子说的不是以前的丑媳妇,是三个月前刚刚赢来的压寨夫人,你他娘的没见过……” 莲花山寨主舌头一转,又道:“不过不能给你小子看见,你这假正经的道士、只要一搭上眼,我这压寨夫人就怕压不住了。” 不少人听了都嚎笑尖叫不已,韦欣一瞧见大伙儿怀疑,忙装作一本正经刻意强调: “仁兄这话就不对了,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韦某虽然好色,什么女人都敢搂搂抱抱,但若是哥们的相好,那可不是随便耍的,当然!要是美得跟天仙似得,小弟就把持不定了。” “滚你奶奶的,就知道你不是个好鸟,人头猪浑身、半截不是人,咱不跟你称兄道弟!” 老仁头闻言怒骂一顿,生怕韦欣偷偷摸摸、趁他醉酒昏头去玩他的女人。 “唉!想不到寨主老哥这般没心没肺,真是狗咬吕洞宾啊……” 见韦欣等人斗嘴、曲解美人要义,兰风宓极不赞成其观点,忙加以挥手并立马为其纠正: “非也!兰某所说乃是普天下的女子,并非韦观主专指的青楼之女,再者,诸位都是江湖上干大事的头等好汉,哪里有宓兰小生的闲情逸致,这女人之味当用心体会,所谓秀色可餐,可不是像你这般狼吞虎咽、俗不可耐。” 说罢蜜蜂男连连摇头,看来他一生钟情女人无数,研究心得颇多。 “唉!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哪有兰公子的细腻专注,所以伤透了我们痴情女人心…… 我在花魁楼等候十多年,都没等到像兰公子这般风流潇洒的人物,刘赤天那个老不死又糟蹋我好几年,直到夜半遇见英雄大哥……” 牡丹王这时、又感慨起岁月的不公。 “牡丹,大哥我已经带你逃离了苦海,这以后就是整天乐的日子,不用伤心伤肺了……啊!” 吕仁湘居然有情有义、安慰起偷来的女人,这让不少在座的老少爷们觉得世道不公,有心也想去偷抢一回,可像这般你情我愿的一对,一时还真不容易找得到。 “不过你还别说,还真有点那么回事,天上人间有个老花魁雪梅香,听说已四十出头,想来以为不堪入目,谁知世人皆称天生尤物,多少达官显贵、任是出金银无数也是不见。 此女还扬言,除非他们唤宓兰小生同来,想想这老娘们面子不小、胆子也不小,恁是不怕朝廷的权贵、来封杀天上人间啊! 原来,宓兰小生就是、当世深得女人心的兰公子,佩服佩服呀!兄弟我今亲眼目睹,真乃三生有幸。” “怪不得兰老弟身边的美娇娘,走马灯似的一个个换个不停,原来这些女人,早已被你看穿了骨髓,唉!雪梅香的心都被你偷走了……” 七色寺的庙祝花和尚栾吟花,说着说着就露出淫荡的笑意,他因为去少林寺迟了些,不曾见着兰风宓,但他与宓兰小生俱是邪门的佛道知己,两人早年因为同一个女人而结识。 “哐当”一声,大包间的门被人踹开,众好汉瞬间几乎被吓一跳,吕仁湘的女人牡丹王更是尖叫出声。 随即大伙儿醒转看清来人,一条道的观主见来者岁数不大,倒像是个二十五六岁的毛头小伙,认定他是走错门而败了兄弟们豪兴,顿时就掷出酒碗怒骂: “你他妈的吃了熊心喝了豹子胆,咱弟兄们在此喝酒,你也不问问就敢闯,不想活了是不是……” “你们这群旁门左道的徒孙,偷盗抢劫不思悔改、淫人妻女不知羞耻,反在此诲淫诲盗、互授淫蛊之技,简直禽兽不如……九嶷山闵某在此,今日非废了你们这伙淫贼!” 闵逸尘侧身避开飞来的酒碗,说着便是一招无形掌‘烟迷三峰’,远远地就朝韦欣袭来,掌风雄劲将酒桌上的杯盘碗碟尽数携带,全部砸向一条道的观主。 原来,黄君杰和弟子在隔壁临时用饭,适逢这些不入流的帮派头领,高谈阔论男女不雅之事,直让九嶷掌门连连皱眉、无心下箸。 闵逸尘心知师父对邪魔歪道向来痛恨,率先向师父表明、要去警示教训这一干败类,黄君杰闻言随之颔首。 潇湘一剑阳续瑞简单吃罢,不待师父吩咐、稍后也出门过去,显然他是为师兄掠阵。黄馨曼见二师兄出去,搁下碗筷向父亲说明,也要跟随师兄除害,却被黄君杰出言止住,命令女儿与他即刻离开九天酒楼。 黄君杰所以不准黄馨曼去,显然是不愿意女儿跟这些淫邪之徒、多出是非瓜葛,以免被江湖小人传走了调,尤其是明年,他打算宴请武林老友,喜贺九嶷山的九代门庆。 无论自己还是女儿,都不宜和这些人动手,也不宜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是以他和女儿前脚出了酒楼,后脚九天酒楼便炸开了锅。 鱼从水等一听‘九嶷山’三个字心想坏事了,九嶷山三子联手,差一点铲除了白莲教,这事传遍天下,其中厉害他们如何不知。 只是鱼帮主不明白,闵大侠怎么突然跑来白沙镇,他还未来得及亮出身份劝阻,闵逸尘出招、压向一条道的韦观主。 韦观主哪里是闵逸尘的对手,提拿兵刃根本没工夫,连忙腾身双手挥舞招架,却不知闵逸尘的九嶷同心功,简直如同洪水猛兽,一招冲卷就将他震飞倒纵,撞垮九天酒楼的窗台,‘哗啦’一声,连同碎石坠下楼底街巷,顿时楼外楼里一片鬼哭狼嚎。 牡丹王吓得尖叫连连,而吕仁湘急忙起立,未曾抓住牡丹王,牡丹王刚要歪倒,却被花间宓兰展开的袖衣扶起,余人匆忙操起刀剑等、各自家伙抗击闵逸尘。 闵逸尘一看两桌人几乎齐上,正好让无形掌八面玲珑展开,加上步伐穿梭走遍九宫、魅影如风,不出数招就有四五个人被打下了酒楼。 “闵大侠!在下鱼龙帮帮主鱼从水,与九嶷山犷骋老弟相识多年,副帮主龙应天兄弟与贵派常来常往,闵大侠为一门之长,应知其中情义,龙副帮主数月前被天涯姬所伤,弟兄们在此正想如何讨回公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这中间或有误会,看在鱼某的薄面份上……” 鱼从水见势不妙、赶忙亮出真实身份,借叙旧之名暂时蒙蔽缓解,免得殃及自身,他以为天涯姬废去龙副帮主,九嶷山尚不知情。 闵逸尘当然知道,天涯姬此前废了龙应天的武功,自己也因此谨慎向师父说起过,并呈上天涯姬送还的紫薇剑。当时就感觉、师父点头如释重负,心知鱼龙帮拖累九嶷山名声太久,这也是黄君杰执掌九嶷山二十多年,迟迟没有举办九代门庆的原因。 而今闵逸尘又听鱼从水、准备向天涯姬讨回公道,这无耻帮派跟九嶷山套近乎,他更觉是个讥刺。 闵逸尘身形略缓冷声回应: “江湖恩怨一码归一码,龙应天自作自受、天涯姬除暴安良,皆与我九嶷山不相干。尔等一帮淫邪狂徒无法无天,闵逸尘谨奉师命铲除余孽,纵然鱼帮主有错,逸尘也不敢徇私!” 闵逸尘虽然回话鱼从水,但步法招式却是不停,左右掌前后几乎同时出招,花间宓兰看出苗头及时告急: “诸位当家好汉让开,不可中了九嶷山的无形掌。” 女人香的女人牡丹王,在吕仁湘胆颤的守护下稳住心跳,回看拳脚刀剑跟自己无关,便又萌生故作姿态卖弄,却被兰风宓一把推送至包间一角,而后一招震阳掌‘至阳于空’,接过闵逸尘的无形掌‘无影无声’。 闵逸尘连续出招,收拾一群江湖宵小,根本没人近得了身,又怎会有人接掌,所以,第四招使得几位随意轻松。 闵逸尘不认识兰风宓其人,当初以为不过一群淫贱之徒,重重加以惩戒足够,是以掌力也就五六分而已。 哪知兰风宓的终南震阳掌非同小可,竟然将他震弹后退、并压坏包间的双层木墙,余人在闵逸尘的九宫魅影追逐敲打,正如没头苍蝇乱砍乱杀,一见兰风宓占据上风,封住闵逸尘,兵刃一起相加。 闵逸尘万万没料到,这个貌似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男子,平平淡淡出手,功力竟如此深厚,幸好自己力推六成、尚能自保。 若是先前过于托大,这条胳膊非废了不可,惊诧之极一瞧群小,刀剑铺天盖地,朝自己一哄而上,哪里还有什么江湖道义。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闵逸尘差点失算,当即怒喝一声动上真格,眼到心到手也到,左手在腰间一推,慧光剑脆响着铮亮弹出,右手趁便抓取猛一横抽,叮叮当当的兵刃声,和屋里哇啦惨叫声合奏。 有三凶手臂不同程度伤断摔倒,血水酒水汤水混流冲刷飞溅,顿时满屋腥荤之气弥漫,余者一看争相跳窗、夺命逃窜。 “哪里逃?” 阳续瑞忽然从临街开启的窗户冲入,两脚踢翻四五个狂徒,一手握剑一脸含笑,如蛟龙回环翻转,剑鞘抵在窗台一角,背倚坐靠在窗台一侧。 余人则从其他窗口争相逃走,大街上强盗杀人之类、喊叫声一大片,过往行人抱头四散奔走。 “你是什么人?”兰风宓见窗外飞入一人,神情潇洒举止放肆、甚是惊讶。 “在下九嶷山潇湘一剑!”年轻人不以为然说道。 兰风宓早就知道九嶷山的威名,此前在鱼龙帮见过犷骋的武功,所以,他一般不去招惹名门大派。何况,九嶷山乃九派之首,武功独步江湖,声望由来已久,早已与三山五岳齐名。 亦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而今只道九嶷二徒,有意前后夹击。兰公子虽有些不安,却依旧故作姿态,况化解疑难、不树强敌,乃江湖生存指南。 蜜蜂男遂朗声笑道:“大名鼎鼎的九嶷山人,莫不是喜欢以多胜少?” “那你也太小看九嶷山了,这些至贱无敌的狗男女,还不值我师兄弟同时举火!” 阳续瑞说着,同时辅以手中剑鞘指点,逐一扫过包间里、尚未离席的两桌剩余男女。 这些不入流的江湖门派老大,虽手持兵刃,却无不紧张兮兮,望着突如而来九嶷山人,各以自保态势、徐徐后退。 酒席中,有几人识得白莲教的金舵主,其人虽不是正经武家,但在左道旁门中名气不差,而且白莲教与九嶷山的恩怨,武林皆知,目光遂一齐移向金武行,猜想肯定是你引来仇家。 金武行因白莲教的教主,有要事吩咐他去办理,暂时还不便向九嶷山坦露身份,所以只管摇头否认。 而牡丹王见势缓和,索性大言不惭开口:“贱妾乃是良家妇人,两位英雄就算用强,奴家也万死不从!” 牡丹王以为这些男人的争斗,是觊觎她的美貌,而公然想强行占有,所以,牡丹王越发故作姿态、矫情卖弄。 闵逸尘闻言大羞,怒喝:“你个无耻女人,给我速速滚出去!” 牡丹王吓得、立时哆嗦噤声,再不敢扭腰摆手、矫情肆意了,掩着面战战兢兢地、走过闵逸尘身边,轻手轻脚出了包间门。 想想她仍旧心有不甘,回首向女人香表白:“大哥!奴家就等你回来,别忘了咱们夫妻一场!” 魔道有别 286九嶷英侠铁肩担道 “牡丹,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就算是刘赤天那老狗再来强抢,姓女的也不会改姓男……” “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人家的老婆一夜之间,居然就成了你的女人,真是鲜廉寡耻、无敌天下,红尘也就剩你们这一对活宝了!” 阳续瑞双手拄剑,倚窗观望、不无讥笑。 “小生兰风宓,与九嶷山向来无有恩怨,今日与多位江湖朋友,在此饮酒作乐,不知闵大侠有何指教?” 花间宓兰见闵逸尘开口缓场,故意提醒欲撇清关系,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调笑反问。 “你们这伙淫贼,闵某今日一定要废了尔等不可,岂能放虎归山,让你等再去祸害民间!” 闵逸尘骤听此人就是蜜蜂男,顿时怒不可遏。 宓兰小生的淫荡名头,早已传遍江湖十几二十年,九嶷山上下,当然有所耳闻,闵逸尘如何不知其人,却万没想到就是眼前之人。 九嶷山既为九派之首,锄奸担道、自然义不容辞,更何况师父就在身前后。 鱼从水和女人香等、一瞧来真的了,相互对望警示,那意思就是大伙儿一起上,拼个你死我活,九嶷山就算厉害,好歹兰风宓,也是少林寺的西宾客,谁胜谁负,还说不定。 却听兰风宓有恃无恐继续问道: “闵大侠自问有这个能耐吗?想我宓兰一生纵情花间,虽不耻武林、却也不惧武林,不知闵大侠有几成把握、能胜得了兰某?” 花间宓兰刚才和闵逸尘印证了一掌,知道对方的内力深浅和武功底子,所以说话时也就没有放在眼里。 “蜜蜂男,别以为你武功了得,闵某就制服不了你,闵某今日就和你比试一下,出招吧!” 闵逸尘说完一手压回宝剑,虽然他不认识蜜蜂男,但听过江湖众多传言,再印照刚才的武功招式,他心里自然有了底数。 “那好!” 兰风宓紧手一招‘幽烟迷魂’,左手五指虚抓掌风过处,右手三诀指‘承上启下’,向闵逸尘颈肩袭来,不可谓不狠毒。 兰风宓是终南山徐元的二徒弟,虽然放浪形骸四处留情,但武功却不是马马虎虎,他和当年的九死一生有得一比,一个巡行于酒色,一个热衷于功名,并由此堕落遭武林义士问罪。 此刻,九天酒楼大门外的街巷一片狼藉,行人店家也乱作一团东躲西藏,一溜马队飞窜而至。 街道不远处,一位姑娘装饰醒目特别,不时地在东张西望频频问道,甚至有时神情异常侧耳倾听,其形状引路人惊奇侧目。 但见其人明眸丽颜、丹唇皓齿,一缕青丝在两肩飞绕,大红的绣衣、翠绿的纱裙,四面边角徐徐飘摆,左手紧握一支纤细宝剑,剑鞘古朴颀长,穗缨上玉佩玲珑,颇有大家闺秀的风采。 此女在街巷踯躅,频问路人不停寻觅打探,显然一路并无结果,这美貌女子正是兰风宓近年来、新结识的相好,巫山女神麾下的双绝之一,巫山云雨中的二小姐飞雨精灵。 “闪开……闪开!” 马蹄声急,姑娘闻讯不徐不疾侧身让过,马背上有人回望,对姑娘迟疑闪避面有愠色,看到姑娘手中之物,骑行者眼神有些异样惊诧,由衣着看来,眼前这是一伙官家的飞马捕快。 574 “快来人啊!有强盗打劫啦……” 马上之人听出呼喊声、源自前方不远的酒楼,姑娘也随声寻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闵逸尘和兰风宓,可谓南拳对北掌,打得不可开交,这一来酒楼损失太大,杯盘桌椅毁坏十之八九,店老板闻讯,急的远远地在一旁哀呼,遇到这般龙虎争霸的强势食客,想来他也清楚,饭钱酒帐看来是结不了了。 耳边听见酒楼掌柜哀求,闵逸尘于心不忍,见鱼从水和女人香同时围殴,九宫魅影醉意朦胧,避开兰风宓的震阳掌‘日出雪寒’,一招‘云梦滴翠’,闵逸尘掌臂急展威力扫荡,将金、鱼、吕等四人全力镇压至窗外,算是将九天酒楼的破坏、降至最低限度。 又是哗啦一声,另一窗台也被崩裂撞毁殆尽,几个大汉先后跌滚出酒楼,兰风宓见有机可乘,翻身递脚扫过,左掌切向闵逸尘肩头,却是终南山震阳掌‘惊涛拍岸’,这回兰风宓是讨巧卯足了劲,闵逸尘若是避躲不开,不伤也够他受的。 坐在窗台的潇湘一剑预感不妙,暗道这蜜蜂男武功还真不简单,除了好色天下、行为更是狡诈阴险,怪不得武林中有不少英雄为其所伤,只是自己一直未曾与之交手。 而今眼看大师兄顾此失彼要吃亏,左手拄握的剑鞘一使力,半截墙砖被他破壁挑起,呜呜沉沉地直线飞出,撞向蜜蜂男的肘臂间天井穴。 阳续瑞知道蜜蜂男会躲避,他只是攻其所必救缓解大师兄,毕竟潇湘一剑还是很在意九嶷山的身份,合击取胜并不是他想做的。 同时阳续瑞出语嘲讽: “终南山的蜜蜂男言而无信,竟与一帮鸡鸣狗盗之徒,合伙算计九嶷山,哈哈哈!潇湘一剑可不喜欢看这样的笑话!” 闵逸尘因为同情酒楼掌柜,以同心功把几个匪首排出酒楼包间,免得在周身碍手碍脚,只因他无形掌主次平等太过冒险,给花间宓兰钻了个空子。 蜜蜂男的一脚、将闵逸尘的半边攻势压住,而紧后追随的那一掌,他就无法避开。闵逸尘左手勉强一掌接过,但对方深厚的掌力,将他打的翻转了一周半,并随着鱼从水和女人香等人、一同摔出九天酒楼,兰风宓随之也跃出酒楼。 兰风宓闻身侧有异物袭来,风声浑浊力道甚猛,再听潇湘一剑所言明知是戏弄与他,却也不得不手臂抬高招式延缓,让闵逸尘躲过一劫。 饶是如此,也教闵逸尘胸腹震荡难受,折转半空也全神警惕,随时防备兰风宓的拳脚偷袭,只是他尚未调整好内息,一骑马队追赶而至。 女人香和金大当家等,被闵逸尘的无形掌功推出酒楼,气血如翻江倒海身形无力挪正,便接二连三跌出酒楼栽下街巷,无巧不巧撞上骑马飞奔的差役捕快。鱼从水和金大当家两人同时出手,打落一名捕快翻身借马开溜,女人香动作慢了一步,翻滚爬起抽刀护卫力拼。 偏偏牡丹王出了九天酒楼,远远就瞧见是京城的名捕之首,那人正是刘赤天的手下干将,人称花面狼,她吓得没有来及逃走掉,赶忙溜进附近的布匹店。 这时,牡丹王看见女人香跌下酒楼,随即又与捕快混战,她还道他是来救自己的,顿时大喊: “大哥,奴家在这里……” 花面狼一见是刘赤天的小老婆、楚楚露脸现身,忙挥刀一指,向随行的几名捕快押头命令: “把这对狗男女统统抓回去……” 话未说完就觉头顶风声呼啦啦,一个人影已经砸过来,想也不想侧身挥刀砍杀,而此刻落下之人,正是九嶷山首徒闵逸尘。 翻出酒楼时,闵逸尘就已扯下慧光剑,他知道花间宓兰手段狠辣,是以出了酒楼便不在顾忌什么,没想到有死鬼先上身替死。 闵逸尘就觉白光一闪,宝剑还来不及抽出预知有变,手臂急伸连剑带鞘、一起压向花面狼的钢刀,这番滚冲横压之重势,哪是京城的堂堂捕快所能承受。 花面狼手臂断折,泼风刀被格出老远,直接就被闵逸尘的剑鞘压下马背,其人还算机敏,拼命连滚以避开危险,好在闵逸尘并无杀他之心。 花面狼总算拾回了一条命,其余的差役赶忙相救,也管不了府尹的小妾和女人香,只得眼看着他们二度私奔了。 兰风宓见潇湘一剑出手,让闵逸尘趁机翻下酒楼,哼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随即也跃下九天酒楼。 众衙役以为兰风宓和闵逸尘是一伙的,不分缘由一起围住砍杀,而后来的两名衣着不同的差官,见多数捕快不敌也亮出兵刃,参与缉拿由酒楼逃亡的狂徒群战。 兰风宓可不管什么差官,甩手一记震阳掌,就将一名捕快打得吐血,余者见状畏惧而退,有人趁机释放飞鸽报信。而闵逸尘也不忘收拾蜜蜂男,这些捕快心下大奇,搞不懂匪徒为何自相残杀,干脆一起围殴花间宓兰。 合击之势转瞬颠倒,花间宓兰这一来可就被动,与闵逸尘单打独斗,本就够他喝一壶的,偏偏这些捕快也来浑水摸鱼。但见蜜蜂男手臂急忙挥开,衣袖潇洒如微风摆动,一把近二尺长的折叠绸扇,已飘然而至握在手中。 蜜蜂男随即一招‘四海平定’斜扫大半周,顿时,画着数朵大红大绿鲜花的扇面急展开来,围者但觉香飘花舞分辨不清,立刻有三四名捕快血洒丧命。 原来兰风宓的折叠扇是钢芯打造,端部磨制的锋利,不亚于刀剑之刃部,偏偏这些捕快不知蜜蜂男武功深浅,其近身四人的头颈部,均被扇芯钢片切开。 众捕快吓得肝胆俱裂,均作鸟兽散,围殴之众虽少了一半,但闵逸尘的慧光剑招招得势,逼得兰风宓连连后退,已然招架不住。 “兰哥……” 一声娇喊,人影如箭飞抵,白刃雪亮刺向闵逸尘,来人正是兰风宓的相好阿灵,她正在街上到处寻觅兰风宓。 575 阿灵在少林寺欲骗取九龙剑不巧露馅,被罗浮山安定的大丹霹雳指所伤,幸好宓兰小生及时赶到救下灵姑娘,后来竞争九龙剑的人越来越多,偏偏阿灵的伤情又加重起来。 兰风宓想到、许多仇家汇集走脱不易,所以趁大食教搅乱少林寺之际,携灵姑娘悄悄离开少林到郑州养伤。 好在安定当时并无杀人之意,只是危急中出手狠准到位,使得灵姑娘的右侧胸肩部位之伤,在宓兰小生的内功和药石治疗下,耗时足足一个月才稍有起色。 三天前,兰风宓在郑州金富街,询问何处有大补灵药,遇见由京城赶至慈恩寺的鱼从水和金武行等人,一问得知白沙镇有医道名家,与金武行同属白莲教,被白莲教上下称作医王。 金武行遂与鱼龙帮帮主一道折返白沙镇,领着蜜蜂男去见医王,医王搭手就问兰风宓如何与罗浮山结怨,蜜蜂男大惊简要向其说明因果,医王开出四味药剂,声称两日后必定药到病除。 回去路上兰风宓声称,待阿灵痊愈要备酒感谢两位老兄,却被一伙官差冲撞,吆喝中差点动起了手,兰风宓一笑阻止,鱼从水倒是挺惊讶,奇怪兰风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让起差役狗腿子。 兰风宓诡谲解释: “此地离少林寺太近,最近九龙剑之事天下皆知,经大食教一闹腾,朝廷也不会坐视不理,何况阿灵尚未好转,兰某仇家太多,当真寻到这里,可是极大的麻烦。” 金武行和鱼从水才缓缓点头,快要到九天酒楼时,三人意外碰到骷髅头一伙六七人,一帮人你称兄道弟大笑不禁,其中栾吟花是兰风宓多年的花友,都是在女人堆里打滚的老相识。 说起最近在京城的逍遥快活,虽然玩遍了秦楼楚馆,却比不上当年与兰风宓同事一女的玄妙,这番话令女人香和韦欣等色鬼惊愕,他们只知道一男二女的潇洒玩耍,似二男一女的淫技,尤感骇人听闻,急切追问栾庙祝是如何玄妙,却被骷髅头请客兰公子为由止住。 “甭谈这些鸟事,大伙儿今个儿喜相逢,先喝酒!” “对对对!喝酒乃是正事,喝爽了再谈女人,对不对?” “九天酒楼正是好去处!捡日不如撞日。” “哈哈哈……奶奶的,除了女人,你就没有感兴趣的东西喽。” 一伙人不想绕道走远,干脆涌向附近的九天酒楼。 骷髅头是经花间宓兰介绍,随百药门老二云一瞬上了少室山的,亲眼目睹宓兰小生智斗名门正派,与华山派掌门过招决成平手,成为少林寺的头等西宾客。 魔道有别 287危难见结义 而今又得见兰风宓,骷髅头自是高兴得很,只见他眉飞色舞,向余人说起兰公子在少林寺的傲气,这些没看过大场面的江湖小脚色,个个听得肃然起敬。 兰风宓谢绝骷髅头的好意,说起阿灵有伤在身尚需医治,这些不入流的鸟人,又为蜜蜂男的博爱神情感染,绝口不提色事,谈到最后,都说是为慈恩寺而来,金武行和鱼从水都按捺不住,不约而同大笑。 尤其是女人香等江湖嫖客,久仰花间宓兰的艳名,竟声称慕名已久无缘识荆,只因身居四海派北营,而今有机会请教兰公子的御女之术,指明后天就在此九天酒楼聚首,请兰风宓务必赏脸,这才有一群无赖酒桌前狂欢,也算是女人香为京城请客落得灰头土脸,而作重振旗鼓、更名贴金之举。 阿灵服药后睡去,醒来不见兰公子,以为兰风宓又抛下她远去,情急之下上街寻找,白沙镇虽然不大,却也花了她近半个时辰。 阿灵失望之余经过九天酒楼,偶见酒楼上跃下一名红衣男子,正是宓兰小生兰风宓,阿灵正气恼刚才一伙差役无礼,如今见这些官差与一陌生男子、合伙为难心上人兰公子,二话不说挥剑相助,共同狙击闵逸尘和几名差役。 阿灵与兰风宓并肩,闵逸尘哪里还能挺得长久,巫山云雨姐妹的名头也不是虚的,那几名差役在兰风宓和灵姑娘眼里,本就是可有可无的景物,顷刻间都已灰飞烟灭,鱼从水和金武行等因先前刚结识情义,不好意思弃兰风宓于不顾,遂留下来助阵。 “我来也!” 见对方有人助阵,阳续瑞大吼一声,一剑挑开灵姑娘的侧击,反手一掌震翻鱼龙帮帮主,九宫魅影踏遍,一招无形掌‘湘灵鼓瑟’,直击兰风宓的后肩。 兰风宓钢扇回收,疾点阳续瑞的郄门穴,阳续瑞朗朗一笑,已借九宫魅影闪开,回马一剑‘三峰并秀’,三朵剑花绽亮飞舞,开在花间宓兰的眼前。 闵逸尘得知师弟助力,压力顿消劲头抬高,九峰湘灵剑连环而下,同心功所指无形掌飘忽不定,‘日照嶷魂’、‘竹尖含翠’、‘红霞帝影’、‘江山一色’这四招九峰剑展开。 金武行和灵姑娘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余者皆被九宫魅影绕昏了头,骷髅头被其一脚踢断三根肋骨,嚎叫着翻滚最终不能爬起,被鱼从水和女人香慌乱中架走。 “精当”一声,跟着又传来啊一声娇喊,灵姑娘被闵逸尘的九峰湘灵剑刺中手腕,宝剑也脱手飞出,剩下了白莲教的舵主金武行,他是独木难支却想走走不掉,只得拼命挥剑抵挡坚持到底。 兰风宓骤见阿灵受伤、心中万分焦急,无奈分身乏术,且潇湘一剑势头正猛,自己凭借折扇勉强自保,又哪里顾得上灵姑娘,若心神不宁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就在此刻,大街一头驰来数骑人马,就听马上一人高调宣告:“兰大哥,休要惊慌,结义兄弟赵九重来了!” 说着,赵匡胤一挥手,命令随从:“将所有反贼先拿下……” 周世宗的殿前军、副都指挥使赵匡胤,是怎么得到消息,来白沙镇的呢? 此纯粹是属意外巧合,赵匡胤自从收留东瀛小妖井上俊,内心即对井上俊的师妹——花上花起了爱慕之情。 作为皇帝身边少有的高级将领,虽然赵匡胤春风得意,但始终是孤身一人,本来他身边不乏美貌佳人,作为皇帝的股肱重臣、心腹爱将,京城的名门望族、达官显贵,哪一个不想攀附于他,都动用各种关系,希望能成翁婿之好,却被他婉言拒绝。 赵匡胤内心、为草头帮的事耿耿于怀,生怕根底被他人知晓,妻儿家小与郭威、郭荣早年遭遇同样,所以一直要等到名正言顺、且没有后顾之忧,才有成家立业的打算。 而今的花上花,正是妩媚妖娆、芳华正茂,笑多言少、不娇不弱,温柔不羞涩,坦率不矫情,他觉得这个东瀛姑娘的举止神态,要比中原女子,更有风味情调。 其实,他也没见过几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对女性的了解,仅限于身边的属下、从家事闲谈中得知的无趣,而对京城一带的大家闺秀的豪门献媚,时常有令他产生如同远离草头帮追逐官场权位的厌倦感。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赵匡胤行伍出身,花上花身上透露的、隐隐约约女性独特的、丝丝英武气息,强烈感染并吸引了他,尤其是她智救井上俊,以及与众不同的武学见解,处处都震撼吸引着赵匡胤。 或许赵匡胤的内心深处,还有对天涯姬的仰慕赞叹,但却又无能为力地敌对而失败,以至于让他梦想,能有相似的这么一个女人,成为战友或者伴侣。 或许,他还有更大的理想抱负,迫切希望能得到、能力上的极限弥补,从而能杀出一条血路,在自我的王国所向无敌,最终锦上添花。 而花上花的到来,自然成了这独一无二的选项,也让赵匡胤以为是上天的安排,所以他很想找个机会表白。却苦于对她了解不够多,不知如何能出奇制胜,正准备借故邀她游览京城名胜,以引起她的眷恋和好奇。 偏偏这时皇上圣旨传来,要赵匡胤为明年初的二次南征、筹备诸项事宜,招募安排各州府的粮草、马匹、军卒以及各类工匠,为适时开工打造舰船器械等水陆战具。 赵匡胤亲率部属奔波于宿州、徐州、陈州、蔡州等地,一个月后方才得归三色园,却不见花上花和井上俊兄妹,一问别院家将得知,两人已随马军指挥李崇博外出多日。 赵匡胤再令人传李崇博,才知道花上花失踪,其师兄井上俊寻找未果,李崇博声称井上俊兄妹、欲夺取九龙剑回报副都指挥使,自己无法劝阻,又不敢惊动都点检和圣上,只能等候副都指挥使决断。 赵匡胤虽有怨气却无处可撒,只得亲自带亲随禁军搜索,并接应回井上俊,若是再差池半步,东瀛小妖恐被文天教除去,幸好殿前军开拔寻找及时。 赵匡胤让井上俊不要私自外出,如有必要,他会派所部协同井上俊寻人,这时有属下声称,开封府府尹手下的胡少尹,擅长办案缉凶名满京城,赵匡胤以军机要务之名,令开封府尹刘赤天配合督查。 赵匡胤在高平之战时,就已立下辉煌战功,彼时周世宗郭荣御驾亲征,赵匡胤和李重进等将身先士卒,大破北汉与辽国的联盟,一举收复北方诸多州城。 因粮草不济旷日持久,兵士得不到及时休整,周世宗遂发诏班师回朝,北征赵匡胤功不可没,遂被提拔为殿前都虞侯。 之后,周世宗相继发兵西征、南征,赵匡胤披坚执锐,功盖同朝诸将,战功突出官至匡国军节度使、兼殿前副都指挥使,仅次于周皇的姐夫、殿前都点检张永德,和李重进等个别周皇亲信心腹。 刘赤天混迹历朝历代数十年,熟知官场各种交际规则,哪里会不知轻重,且不论副都指挥使赵匡胤兼职匡国军节度使,官阶自然比他这个从三品的府尹高得多。 而且,赵匡胤还是天子手下的红人、得力干将,如今有事请予协助,那是给足自己的面子,焉能不尽心尽力听其差遣,暗想自己的仕途生涯还会有得升。 赵匡胤为寻找心上人,再次率花面狼等京城一等捕快十数个,还有大内武士一行多名相随,以及井上俊、胡少尹等总共四十多人离京,分两队奔赴少林寺的路途勘察。 途径白沙镇时,花面狼等捕快行动迅疾,意外遇见刘大人的小妾,原本打算顺手牵羊好向府尹邀功,不曾想被闵逸尘同心功所伤,赶紧通报随后的副都指挥使等严加防范,注意江湖乱匪的暗中偷袭。 赵匡胤得前锋报信,还道是江湖流寇打家劫舍,京畿一带天子脚下那还了得,不如顺带抓住所有的匪徒,也好为此行的私事糊口掩盖,说不定也是一件额外大功,所以指挥随行的禁军武士全部压上,自己和井上俊则一马当先。 这些久经沙场的禁军武士,都是殿前司下辖的大内高手,武功与赵匡胤差别则有限,年纪更是比赵匡胤大不少。 因殿前军系赵匡胤一手创办,虽然是由皇上下令新组建的殿前侍卫亲军,但人员的筛选提名,均由赵匡胤全权负责审查,相当多的是由义社十兄弟逐渐转进的,这些人真正的身份来历,除了赵匡胤知根知底,再无人清楚。 其中不乏江湖豪客,也有不少亡命之徒,更多是贪图酒色财势的武林隐君子,因此有不少或多或少、受过赵匡胤的提携和救助。 尽管有的已经位列马军、步军等诸班正副首领之职,但对副都指挥使的命令一向堪比圣旨,而今欣闻立功嘉奖时机已到,人人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分辨混乱人群中孰敌孰友。 终南山与九嶷山原本武功各有千秋,但一南一北,在武林中名望却不尽相同,九嶷山在黄君杰的执掌下风头正盛,相比而言,终南山就显得单薄多了。 徐元的首徒尚未出道,便已然默默无闻,只能在山上侍奉师父,兼打点山门的诸项事务,而劣徒兰风宓、于武功之道不思进取,偷香窃玉、败坏门风,令徐老道深恶痛绝。 何寒冰也就是因一念之差,伤于兰风宓之手,武功虽然没有彻底废去,却也比寻常的武师,强不了多少,自然也无力解决、江湖上的琐事,这让凋零的终南山,更加惨淡。 老道士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关门弟子姬飞龙身上,也就没工夫过问、兰风宓的斑斑劣迹,尽管宓兰小生在外、这般海天胡搞,却也让武林众生,不得不对终南山、高看一眼。 潇湘一剑虽然秉承、九嶷山的后来之剑,但若与蜜蜂男一对一试剑,则并不占多少优势,巧的是兰风宓、不知道师兄伤情,因怕暴露行踪,被捉回终南山,故而放弃了随身利剑,而化身书生公子。 再者他为寻欢作乐,风流花间兰坊,整日阶刀剑不离身有失斯文,未免唐突伊人兴味索然,岂不与他一生追求的云雨之趣相悖,于是就换成一把尺来长的钢芯画纸折扇,这要比携带着宝剑去拥抱佳丽,更有风度、更惹人爱慕。 没想到,今天宓兰小生遇到劲敌,仅凭一把钢芯折扇,不但失去了攻势,与九嶷山的九峰湘灵剑比起来,连守护小命的本钱,暂时也保不住了,阳续瑞的九宫魅影步法,让兰风宓招招脱空。 因此,在与潇湘一剑相搏时,蜜蜂男很快便落于下风,而且阿灵生死不明,更让他焦躁不安,若无外援,只怕兰风宓坚持不了数招,而此刻唯一与他同生共死的,就是白莲教的金副舵主。 阳续瑞见蜜蜂男败象渐显,同心功催发九宫魅影飞梭无限,一招‘洞庭秋月’上刺蜜蜂男腋下,蜜蜂男绸扇折收似铁棒,用以格挡潇湘一剑的剑刃,借力脚上头下倒甩弹起,阳续瑞湘灵剑跟上‘鸣飞九嶷’。 兰风宓不知道的湘灵剑式是连环剑,一共有九九八十一招,是黄君杰独创的连环剑阵,若是由三人组阵湘灵剑,可以抵挡同等功力的武林高手十多人,组阵人数越多御敌也越发轻松自如,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即便单独运剑拒敌,精妙之处也叫人防不胜防,但湘灵剑并非十全十美无懈可击,剑术的施展须与九嶷山的九宫魅影轻功步法相配合。 潇湘一剑见蜜蜂男出手招式奇诡,内功酣畅淋漓,丝毫不比自己差,折扇横竖进退分分合合,能点能隔能刺能割,同样亦不敢小觑。他不知道兰风宓、因为折扇攻势微弱,只能以内功和快招配合,让对手疲于应付,以图自保适时脱身。 魔道有别 288终南山的招牌不虚 本来他一人脱身并不是难事,但现在灵姑娘受伤,还有金大哥陪同自己死拼,若是此时单独离开,那真要被江湖耻笑了,那是万万不能玩的,而今一见阳续瑞的第二招袭来,自己若是要翻直身子,势必被他宝剑切断双腿。 百忙中兰风宓极速换招,左手一招震阳掌‘雾失楼台’,拍击阳续瑞的右腕,阳续瑞知道其人的功力,当真被他击中,臂腕骨头非得粉碎不可,自不会与蜜蜂男互有折损。 同时阳续瑞也知道,兰风宓已陷入绝境,不然不会出此下策,只消自己的湘灵剑再传几招,蜜蜂男纵然不死,也要丢下半条命。 于是阳续瑞撤手飞步避开,一招无形掌‘中峰擎天’诱敌,兰风宓以自保为上不与应对,阳续瑞连环剑第三招‘湘水东流’超前接上,蜜蜂男倒仰横扫,折扇同时爆响展开让开肩背,将计就计一招回马枪。 绣花绸布在内功激发下,皮肉骤然分离似花瓣飘去,冒出根根钢芯如刺斜拉上挑,从阳续瑞的手指处至前胸下颚划过,意图反败为胜化转逆境,不料衣袖被潇湘一剑割裂尽数飞扬。 蜜蜂男手臂空旷裸露,一道细细的血痕伴绕其中,总算避过阳续瑞的第三招湘灵剑,却不料阳续瑞湘灵剑的第四招、‘虚实成双’已经罩下。 蜜蜂男只觉左右有人、上下有剑,惊惧暗叫我该往哪里去,牙关一咬罢了我随他玉石俱焚,因此折扇向下抽打,震阳掌向右拼力。 耳边忽听见有人在喊兰大哥,是的没错!他的确听见了这三个字,看来是有人来救援了,但兰风宓以为迟了一步,他这一招‘雁断衡阳’,虽然勇猛却是心里无底,委实不知道能不能挡住潇湘一剑。 耳边就听低低地三声响,也不知是钢扇的扇芯、扇骨先后击中了剑刃,还是自己瞬间的胆颤慌乱而听错了,反正阳续瑞的宝剑,没有削去他的头颅。 而他折扇上的力道,似乎也没有受到回击,宓兰小生感知肌体各部正常,折扇再度展开一招‘天寒江树’,排箭并刺护住右半边,左手震阳掌不留一丝余地压上。 却见迎面飞来一人,兰风宓嘴角飞扬终于笑了,因为他认识来者,此君正是几个月前在鱼龙帮、与他把盏共饮的好兄弟赵匡胤。方今酒桌上鱼帮主还在,当初两人离开池州的鱼龙帮,是因为兰风宓要去吴越看望同道故交。 彼时在路过南唐的宣州,蜜蜂男拜会了姨父姨母,这是他唯一健在的亲人,姨父潘世仁任宣州长史颇有地位,在宁国节度使手下供职。潘长史尚不知姨侄、就是江湖上传闻的花间宓兰,对兰风宓长期漂流在外甚是担忧,言谈之间流露为其在宣州谋一官差,以其才学可得一县令、或同等级的其他职务。 蜜蜂男浪迹四海风流无限,哪里经得起案牍劳形官场往来,遂谎称自己得遇一名师,今长者年迈情同父子,尚需侍奉不敢弃之不顾,潘长史也没多说,审视随同前来的赵匡胤,赞其魁伟英武之貌,并信口闲问其所学文武。 赵匡胤逢场作戏略作交代,兰风宓灵机一动,趁便替赵匡胤补充解释,说赵匡胤是其情同手足的结义兄弟,堪比当年的秦叔宝,一路而来山匪路霸皆不是对手,所以这次他才得以敢来宣州,恳请姨父有机会介绍相应公务之职,令其得以谋生。 兰风宓原想若是给义弟谋一官职,将来自己落魄江湖时,也许能有个善终依靠,虽然他曾说过,金陵有故亲在南唐小朝廷为官,但不知近况如何,何况眼下自己要去会见江湖挚友海龙,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而今姨父提起那再好不过。 潘长史不知其意,让赵匡胤演示一下,赵匡胤随着兰风宓的眼神,其实他并不想在宣州混迹谋生,但碍于形势只得在客厅耍了几招拳脚,潘长史观后点点头甚为满意,言明请示节度使大人后、再授予都尉一职不难。 赵匡胤并没有表现出感谢和高兴的意味,这让长史大人不解,问是否嫌官职太低,赵匡胤摇头说明老家在滁州,希望在附近谋一差役,以便养家糊口照应老母。 长史点头称善嘉奖其孝心,叹息自己鞭长莫及,与滁州府衙无有交往,唯京城有同窗好友官至吏部侍郎,若在江宁府谋一杂役也是不难,长史大人言下之意,透露若在京官职很低,恐怕于他一身武艺不相配。 赵匡胤与蜜蜂男相逢相识实属偶然,在周世宗第一次南征结束时,周世宗任命赵匡胤负责打造战舰训练水军,准备日后扫荡南唐初步统一江北,赵匡胤留下副将照章行事,自己设计打探南唐长江一线水军部署,结果在舒州被兰风宓、阴差阳错救援到了鱼龙帮。 赵匡胤结识兰风宓、以及鱼龙帮等江湖的三教九流也有用意,他觉得这些江湖好汉很有用处,将来平定天下剿灭土匪盗贼,这些人要比官军得力,他的殿前军所部,也需要这些有一技之长的人充实,所以乐得与鱼帮主等豪客结交,何况他还是从草头帮起家的。 赵匡胤当然更知道此行目的,他并不是真的要在江湖上混,但他看出兰大哥是有意栽培自己,故而同意并谢过长史大人。后终在江宁府江淮水军总衙谋一职务,他利用职务之便,在江淮一带各处水军考察,为不拖累保举之人,一月之后借故向上峰请辞,顺利离开了南唐。 赵匡胤暂代的大周水军,早已在南唐水战降卒的指教下,大可飞扬波涛纵横出没逞能,以待二次南征扫荡南唐,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他还未来及表白的情人无故失踪,叫他如何不恼火,所以赵匡胤决定,尽快抽空率部清查嵩山一带,谁曾想出师至此遇见结义大哥,危急之中,他掷出三枚铜钱解救了兰风宓。 赵匡胤原本是草头帮中武功最好的兄弟,拳脚兵刃自有不寻常之处,他远远就看出兰风宓对手的厉害,尽管他出手前还未看清是潇湘一剑。 但赵匡胤心里明白,单凭一两枚铜钱、自己未必救得了兰大哥,因而其中两枚直击兰风宓左右缥缈的幻影,另一枚撞击阳续瑞闪亮的宝剑,同时手持大头棒,飞身离鞍横扫潇湘一剑。 阳续瑞闻知风声尖锐,知道有人偷袭,脚踏离位极速避开,然而手中宝剑叮咛异响,手腕一抖竟然偏离一寸之外,让蜜蜂男的肩膀躲过了锋芒。 阳续瑞的宝剑被人以钱币震偏方寸,雄浑深厚的劲道,让潇湘一剑惊讶来者的内功,百忙中他寻望,到底是什么样的武林人物,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助阵声名狼藉的蜜蜂男,九宫魅影不息湘灵剑飞转,一招‘月迷津渡’剑指兰风宓腰际,却见对方大头棒来到。 “是你!” “潇湘一剑!” 阳续瑞和赵匡胤在接招的同时,异口同声互答疑问。 原来两人此前,在庐州的青龙集遭遇过,但阳、赵二位没有亲手过招,那时天涯姬和大师兄、黄师妹俱在,为救草头帮等江湖好汉,四人均参与了狙击王师的混战。 张永德和赵匡胤率领的殿前军众大内高手,让九嶷山人见识了朝廷禁军武士的厉害,那一次交锋让黄馨曼至今心有余悸,也给闵、阳师兄弟留下深刻的印象。 阳续瑞和闵逸尘都知道,赵匡胤是个劲敌,他手下的禁军武士个个不容小觑。 闵逸尘原本想、饶白莲教的金武行一命,尽管两派素有渊源,仇恨非一日可解,但值此敌众我寡、生死逆转之际,闵逸尘也只有快刀斩乱麻,尽快剪除蜜蜂男的反击攻势。 白莲教的舵主金武行的武功,在这些不入流的帮派山寨首脑当中算是一号,这也是白莲教轰轰烈烈、统领江南大半个天下的缘故。大师兄闵逸尘见时不我待,彗光剑左右闪烁,一招‘星分翼轸’。 金武行的武功,比之鱼从水等人要高出七八分,但与九嶷山的首徒闵逸尘过招,在湘灵剑下自然是死路一条,待得赵匡胤手下的殿前侍卫高手、左右接近闵逸尘时。 闵逸尘第三招湘灵剑‘暗渡银汉’递出,时值九宫魅影刚好闪到大内高手面前,一招九湘无形掌‘虹销雨霁’粘拍,同时彗光剑也指向其中一人。 此人正是草头帮的三十三哥王审琦,自从在青龙集被殿前军生擒,赵匡胤看在草帮兄弟情分上,再三劝说许以名利,王审琦和刘守忠两人终于同意归顺朝廷,赵匡胤也彻底与草头帮兄弟决裂。 同时,赵匡胤为了实施个人野心,避免被草头帮的兄弟报复,拉拢杨光义、石守信、李继勋、王审琦、刘庆义、刘守忠、刘廷让、韩重赟、王政忠九人,一同歃血为盟结拜为义社十兄弟。 从此这异姓九兄弟,紧随赵匡胤在殿前军所部效力,这次王审琦等才有机会随赵匡胤出城。 两名禁军高手不知是虚招连闪带退,闵逸尘的湘灵剑第四招‘飞阁流丹’已到,彗光剑恰到好处,剑锋由禁军武士面前弧形划开,蓦然剑随人一起向后倒栽。 金武行见有人营救大喜,飞身跃进两步,高高抬起前腿尚未落下,便挥剑横扫切削,意图趁闵逸尘迎战禁军武士之机,杀了这个白莲教的大仇人。 不料出现惊天意外,闵逸尘如同龙蛇翻身,手臂回旋剑刃从天而降,“扑哧“一个闷声,便将金武行持剑的手臂剜去半截。 鲜血喷涌直溅得两名大内高手身上,两人正趁闵逸尘退后之际持刀尾追,如此被鲜血沾满前胸,同时金武行惨叫滚倒在地,令两禁军被逼侧身闪让。 闵逸尘斩落金武行的手臂,九宫魅影川流不息,借另外两名大内侍卫将至,一招无形掌‘冯夷鸣鼓’,趁机朝一名武士头顶后压下,那人惊闻脑后风寒转身已来不及,幸亏有同伴机警相助,以柳叶刀侧面斜挑闵逸尘。 闵逸尘极速闪至同人卦位,尚不愿舍弃良机,趁抬脚移位倒踢其人臀后,同时九峰湘灵剑‘湘凝云梦’如扫烟尘,围绕另一名大内武士展开,此人正是石守信、铁石堡释不遂的部下,如今已升任步军副指挥之职。 闵逸尘的九峰湘灵剑、正在随心所欲的当口,石守信一不留神,半边大腿被彗光剑连衣带皮划破,幸亏王审琦回刀救援。 这时另外两名大内武士赶到,刀剑合并聚战闵逸尘,闵逸尘以一敌四风光不再,九宫魅影更多时候只是趋避锋芒。 而潇湘一剑更是步履维艰,赵匡胤和井上俊都是强悍的对手,剑克蜜蜂男他本就已余力不多,现在又拒战双魁、更是腹背受敌心惊胆战,这样下去别说有败无胜,连命都怕是保不住。 再说蜜蜂男,一见赵匡胤等人来相救,飞身弹出让开阳续瑞,急切扶起地上受伤的飞雨精灵,不停喊道: “阿灵,阿灵!你没事吧……” “兰哥……我还好!他没伤着你吧……” 灵姑娘竭力挣扎问道,看得出她依旧惦记兰风宓的危险,尽管她身上衣襟血迹斑斑。 原来,飞雨精灵所受的一剑并不太重,及而是被闵逸尘的无形掌,击中了后肩背,令五脏翻江倒海气血紊乱,虽然未必致命,但却让灵姑娘呼吸不畅,更显疲累和神色憔悴。 “阿灵!你看着……我要给你报仇!” 兰风宓抱起灵姑娘,想找个地方暂时安置,而灵姑娘则露出苍白的笑容,无力地闭上眼睛。 这时,鼻青脸肿的鱼从水和女人香,两人一瘸一拐从破烂的店铺走出来。 女人香的外快老婆牡丹王,见局势好转也探出头观望,主动搬过来刚才藏身的、百货铺里尚存的一张黄藤太师椅,悄悄送到灵姑娘和蜜蜂男的身边。 魔道有别 289黑道白道汇一道 百货铺的掌柜见店门外打杀一片,又是江湖好汉、又是捕快差役,黑道白道早就把他吓得躲了起来,唯恐自己有缠不尽的官司,财物损毁再所难免,眼下是保命躲灾要紧。 就听牡丹王对兰风宓说道: “兰公子,你让灵妹妹躺在椅子上歇一会吧!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那个九嶷山的男人实在可恶,你该去给灵妹妹出口气……” 飞雨精灵骤闻女声,蓦然警醒睁眼,艰难说道:“你是谁?兰哥……兰哥,这女人是你什么……” 蜜蜂男闻牡丹王之言,正要去教训闵逸尘,却听阿灵忍痛追问不止,他苦笑着正要回答,却见女人香在一边自豪表达: “这是我老婆牡丹王,你是不是看她长得漂亮吃醋了,我和兰兄弟是患难朋友,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兰老弟怎么会打我的主意……” 灵姑娘见女人香一本正经答话,勉强淡淡一笑随口低低言语: “我为什么要吃醋,她又不是……” 倒是牡丹王急着开口,同时解释: “哎呦!我说灵妹妹呀,我哪有福分遇见兰公子啊!而今人老珠黄,我能有大哥就心满意足了,好在他床上功夫也不赖!我就是冲着他的英雄威武之气,才从刘大人府上偷跑出来……” 飞雨精灵听牡丹王开始说得酸溜溜的,感觉其人还挺实在,颇有些好感,没想到牡丹王说到后了,不遮不掩露出了风尘本色,她竟连男女隐私也不顾了,羞得灵姑娘立马脸红得闭上眼睛。 “嗯!还是我的牡丹说了真心话,让我也不负女人香的英名,哈哈哈,果然我吕某逢女人就吃香……啊嗷……” 女人香见牡丹大大地夸赞自己,越发得意忘形话未说完,没料到被双方激斗中、凭空飞来的断发团击中下巴,痛的他不由怪叫连连。 闵逸尘以一对四已极为吃力,所以招招都是锋芒毕露,见蜜蜂男不顾江湖道义,也来合围讨巧,想到师父师妹应该在附近,没准很快就会看到,须得拿出十分杀气,平掉这伙官军的嚣张气焰。 “闵逸尘!你这无耻之徒敢伤害阿灵,我和你没完……” 蜜蜂男给牡丹王激起恼火,发誓要给闵逸尘厉害瞧瞧,所以也就不管什么江湖道义,一脚弹起灵姑娘的女剑,接手就是一招终南山是‘余雪点峰’。 闵逸尘未料到兰风宓会出手,且蜜蜂男手中不再是尺来长的钢芯扇骨,而是拿着飞雨精灵的纤长女剑。 这一来闵逸尘可是措手不及,他已被石守信、王审琦等四名大内武士合并压制,所幸九峰湘灵剑神妙尚能自保,双方勉强持平。 此时,闵逸尘忽听师弟喊道‘东瀛小妖你终于现形了’,心头一震,略微分神内息瞬停,而蜜蜂男的剑招从侧后杀来,九宫魅影再快,躲避也还是迟了,翻转抽身急忙架起彗光剑,总算于突然间保住一颗头颅。 但闵逸尘头顶高高的椎髻发团,却被兰风宓手中的女剑,几乎平跟削掉,在四名大内武士的掌风剑气夹击下,断发团砸向女人香正胡言乱语的嘴巴,撞得他哇哇怪叫。 女人香赶紧和牡丹王一起,矮身偷偷躲起,却没忘将飞雨精灵的软椅,趁机也移到安全处,看来患难与共,他多少还讲点江湖交情,或许女人香私下里,还指望蜜蜂男能传授几招御女奇技。 闵逸尘陡然头皮酥凉、发丝蓬乱不免慌张,横竖不到数招已心急火燎,面对五大高手他已独木难支,湘灵剑越发显得柔弱,唯有借九宫魅影闪避游移,再下去非重伤束手就擒不可,而现在想走也不可能,心底暗叫师父你在哪里。 潇湘一剑见赵匡胤接住蜜蜂男的招盘,心道正好领教领教,看皇帝身边的亲信到底身手如何,却不曾想刚过手六七招,又有一人搅局加入,他尚不知眼前,这个年龄似乎比他还小的男子、就是东瀛小妖。 赵匡胤的鸡步龙爪功,在数招后霸道呈现,大头棒虎虎生风功力不凡,与潇湘一剑可谓棋逢对手,直到井上俊加入阵势,赵匡胤忽然收招凭空退出,那是有意要检验井上俊的武功。 阳续瑞见赵匡胤与蜜蜂男一样,因后来者居上置身事外,心想此人虽然人在军营,还挺讲江湖规矩,遂又三度与井上俊交上手。 井上俊这次伤好,是随赵匡胤寻找师妹花上花,听赵将军言下之意活捉这二人,因此拿定主意要露一手,而赵将军避开更是知其意,遂将三花剑倾情演绎。 耳边赵匡胤在一旁指点,就听他说道: “井公子小心应付,此人乃是九嶷山的高足,江湖人称潇湘一剑,剑术造诣在武林中屈指可数,恐怕不比公子差……” 井上俊不知潇湘一剑的底细,所以上来便是樱花剑‘五都飘红’,阳续瑞因为此前与蜜蜂男、赵匡胤等比试有时,所以不敢再空费内力缠打,而是以湘灵剑锁死对方。 潇湘一剑明白,赵将军所带的这些人、都不是饭桶,他只要稍微仁慈,说不定就把自己送进阴曹地府,是以阳续瑞出手,招招封其要害,步步为营暗招重叠,不给对手缓和遐想的余地。 ‘云遮雾绕’、‘江山一色’、‘二妃弈帝’、‘湘水飘香’,四招湘灵剑惊得井上俊、连换招都赶不上,暗道想不到天下、还有这么快的剑招,几乎前后招不分,井上俊颇有手忙脚乱之惑,急忙施展隐身功,借机转成梅花剑迎战强敌。 井上俊瞬间消失,让阳续瑞心惊,不由厉声喝道:“东瀛小妖你终于现形了,阳某等的就是你……” 随即九宫魅影飞流不止,九峰湘灵剑八卦传递,‘三峰流岚’刚刚从离位旋进,人已到了震位,‘天门中断’、‘湘妃临妆’却在坎位左右展开,消去井上俊的梅花剑‘冷香破雪’,再次将东瀛小妖的神妙剑压住。 斗转星移,阳续瑞迎面忽见大师兄、以一敌五难以为继,九宫魅影急入乾位,一招‘风色翠微’,将闵逸尘背后的大内武士横隔。潇湘一剑感觉、东瀛小妖尚未近身,他以为被自己甩开,索性再加一记无形掌‘一衣带水’,欲乘隙减去大师兄一翼强敌。 赵匡胤在一边看得真切,知道若是让潇湘一剑得逞,侯如海非受重伤不可,手中一枚铜钱飞出,切击阳续瑞的手腕太渊穴、迫其避让。 将军口中悠悠说道: “兰大哥,对付这两个小贼,有殿前亲训兄弟足够,你与我观战即可!” “也好!”兰风宓翻身跃出。 “这九嶷山的闵少侠,我看他不出四十招必然落败,其实有王大哥和石兄弟,就够这小子受的。” 兰风宓点点头,与赵匡胤闲聊起经过来,然后一指潇湘一剑,说道: “此人不可小觑,步伐诡异剑招快如闪电,不知你那位小兄弟能否胜得了……” 井上俊见自己三番五次出剑,未能占得丁点便宜,以为对手剑术过人,恼羞成怒大施隐身功,长剑抽甩云光泛滥,一招琼花剑‘八面玲珑’,剑花几乎迎面在阳续瑞身前呈现。 潇湘一剑被赵匡胤的暗器偷袭,不得不放弃救援大师兄闵逸尘,撤掌回身忽觉白光一大片。 阳续瑞知道不妙,九宫魅影移步不及,东瀛小妖更是功满而不见人影,一切没有思考的余地,白光从上到下围笼,拆招已经慢了,只能靠胆气比拼。 因此,阳续瑞微微侧身,左右手并剑,咬牙向上力架斜刺,他认定白光之外,一定是隐身的东瀛小妖,而今就算同归于尽,也一样是为秋师伯报仇。 “哧哴”一声火花闪耀,井上俊的长剑切中阳续瑞的宝剑,并顺着阳续瑞的宝剑剑脊直滑,“哽”又是一响,井上俊的剑刃被阳续瑞的剑格挡死。 井上俊趁潇湘一剑抵御无暇,隐身功已经化空行迹,长剑加力声东击西,吸引他的注意力,右腿飞转到阳续瑞侧后,脚掌灌注剩余的四成隐身功,要把潇湘一剑置于死地。 东瀛小妖这一脚若是得实,阳续瑞内脏大部将翻腾易位,结果将比秋老虎更严重,非当场吐血而亡不可。 兰风宓和赵匡胤同时惊讶,不出四十招就见井上俊无影逞威,兰风宓早就听说江湖传言隐身术,在少林寺更是亲眼看见花上花,数十招便重伤必来大师,内心深感震惊。 而后来再目睹花上花、被大食教的女神杀的丢盔弃甲,蜜蜂男又觉得颇为同情,因此对赵匡胤说道: “义弟!此人难道就是江湖上、人称的东瀛小妖?” 赵匡胤嘴角带笑,点点头说: “不错!这位井上俊公子来自东瀛,听他说得意之术就是神妙剑,我至今也是头一回见识,在三色园我见过他的拳脚——柔道,有几许中原武林名家的味道。” 赵匡胤言罢微微点头,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不怎么样的意境,兰风宓心里明白,若有所悟问道: “我在少林寺曾目睹一位姑娘,她也会隐身术且伤了必来大师,不过、她后来被大食教太阳神所伤,不知逃到何处,由此看来这男女二人,一定有所联系!贤弟莫不是也认识此人?” 赵匡胤一惊,应道:“正是!那姑娘便是井公子的师妹花子,大哥可知她向哪个方向逃生?” “我见她向西而去,而大食教的太阳女神倒是不当回事,不过身后是蜀岗的秋公子和其亲属紧密追随,听说秋老爷子是被东瀛小妖所杀,照这么看,那位姑娘凶多吉少!” 一听兰风宓所言,赵匡胤吓了一大跳,他主要是来找花上花的,救兰风宓不过是顺水人情,而今有些急不可耐,却见眼前井上俊和潇湘一剑,胜负间似乎有了眉目,正好赶紧派人搜寻秋家音讯。 这时,就听牡丹王嗲声娇气在惊喊:“兰公子,灵姑娘……她她……晕过去了!” 兰风宓匆忙转身来到店铺后面,再次看望受伤的飞雨精灵。 “阿灵!阿灵……你醒醒!” 蜜蜂男估计飞雨精灵,一定遭受不小的创伤,她一直在隐忍,当即运功为其疗伤,以图暂时缓解一下,过了片刻方有轻微的气息,兰风宓稍稍吐了口气,但仍不敢懈怠。 “我马上带你回医王府上……” 兰风宓说着一把扶起灵姑娘,双手抱起就往店外走,女人香和牡丹王等一起跟在后面。 井上俊的隐身功,比之阳续瑞的同心功稍胜一筹,但神妙剑中最厉害的琼花剑,却比湘灵剑稍逊一筹,不过井上俊凭着隐身功、杀了阳续瑞一个措手不及,本以为以此可稳操胜券。 岂料、潇湘一剑早有防范,察觉背后风声,但因不见其人不知何处闪避,且湘灵剑与东瀛小妖的琼花剑顶针,在此档口九宫魅影急迈不开,惟向右侧让暂与大师兄靠近。 井上俊在阳续瑞背后隐身一脚,就此踢中潇湘一剑左肘关节,阳续瑞为其隐身功所中,左臂脱臼爆甩剧痛难忍,连续翻腾冲让三四丈远,意图避开井上俊隐身功偷袭的范围,耳边听见有温厚的声音传来。 “闵儿、瑞儿,不要慌!为师来了……” 声到人到,就见黄君杰一掌震翻、闵逸尘侧翼的强敌石守信,侯如海惊觉连退,闵逸尘闻恩师驾到气势顿涨,九宫魅影姿态连闪,绕到王审琦身后,剑势一扬一个虚招,竟也能迫使其回避。 再一看阳续瑞受伤勉强,井上俊长剑追来,遂一招‘南风惊翠’,紫微剑光临东瀛小妖颈肩,锋芒直指其头面。 井上俊闻声即有警觉,待到紫光犀利而至时,放开阳续瑞剑刃飘行折转,一招神妙剑‘红粉素心’迎向来者。 阳续瑞受伤得以喘息,说道:“师父小心,此贼便是害死秋师伯的凶手东瀛小妖!” 魔道有别 290湘灵剑阵 黄君杰得悉心底有数,喝道:“好!为师正要找他……” 黄君杰口中回应,但手中剑招不停,九峰湘灵剑奇招迭出,同心功如火如荼,‘怡仰天光’、‘纵横九嶷’、‘独步晴翠’一气呵成,加上九宫魅影闪烁迷离,须臾将东瀛小妖压成防御之势,而潇湘一剑借机相助步履维艰的大师兄。 东瀛小妖凭借隐身功和琼花剑,渐渐稳住九嶷掌门的突袭,赵匡胤一瞧如此纠缠不行,当真与九嶷山师徒没完没了斗法,那还谈什么寻找花上花。 赵匡胤琢磨,现在不能再按什么江湖规矩行事,得速战速决一并合力,因此大头棒一招‘力劈华山’,从黄君杰侧面砸下,和井上俊一道混战九嶷掌门。 数招一过,黄君杰感到二人的威胁,东瀛小妖的内功,忽强忽弱变化无端,手中长剑更是光影环绕周身皆是。 而后来的官军打扮的青年内功浑厚,似乎不比自己修炼三十年的同心功差多少,若不是依靠九宫魅影,这般威力恐怕已经、教自己魂不附体了。 井上俊琼花剑‘飞琼乱雪’,笼罩黄君杰的右侧肩背,黄掌门不得不着剑‘鹤唳九天’,却见赵匡胤的大头棒重击前胸而来,九宫魅影飞流趋避,无形掌‘斑竹千枝’、掌指千变万化,双向拍击井上俊的腋下。 而掌门黄君杰的紫微剑、则趁势急出兑位,一招‘芳逸云天’,剑锋疾刺赵匡胤的头颅太阳穴,井上俊和赵匡胤各自回护抵挡。 黄君杰总算瞬间赢得丝毫喘息,随即高呼:“闵儿、瑞儿,结阵湘灵剑!” 闵逸尘得师弟相助减轻不少,但压力依旧很大,特别是蜜蜂男若是再来搅局,势必难以脱身,耳边听见前后马蹄声响,估计朝廷的大内高手又有人赶到。 听见师父吩咐结湘灵剑阵,闵逸尘彗光剑弧形跳起,一招‘湘水问岳’,锋芒翻转逼开王审琦一步,得隙和阳续瑞同时向后闪跃而出。 “大胆反贼!敢如此猖獗,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潘龙来也……” 原来,右翼随行胡少尹的大内武士刘重进、潘龙、萧二郎等,已奉命赶到。 黄君杰一看朝廷来了这么多武士,心里多了一层忧虑,虽然九嶷山的湘灵剑阵能对付多人,但此处街巷两侧、商贾众多,活动范围窄小,剑阵威力根本施展不开,敌人若不断增兵,必定威胁极大,而今势成骑虎、走脱也难。 师徒三人同时挥剑,剑光飞扬,首招清一色左右翻卷,俱是‘帝下翠微’,待发觉敌人又有援手,九宫魅影同时穿梭,攻防交替一松一紧,将赵匡胤井上俊等十人围住。 黄君杰紫微剑迎面扫开,一招‘月迷津渡’,锋芒镇克赵匡胤、石守信和潘龙,闵逸尘随之东南蝉联,使得是‘龙戏湘珠’,剑刃剑尖点开所向王审琦、井上俊和刘重进。 阳续瑞紧随闵逸尘的彗光剑之后,一招‘九嶷望月’,剑锋直指萧二郎、侯如海等,师徒三人剑招紧密相呈,渐渐将赵匡胤的禁军武士封锁围堵。 要知道师徒三人所对付的,除了井上俊剑术武功另类,赵匡胤更是这一群人的首领,这些个武士身怀绝技,与九嶷山闵、阳二子杠上杠下,手段可不比九嶷山的小辈差多少。 他们都是副都指挥使刻意挑选出来,有所不同于青龙集山坳里、围剿草头帮的殿前军武士,他们是应赵匡胤为寻人而特选的、麾下各部头目中的高手人物。 须知,赵将军是为寻找心上人花上花的,他生怕美女情人被江湖上的流氓土匪劫掠要挟,所以带了一等一的贴心武士,为的是必要时,能统统除去威胁自身命运的江湖匪帮。 这样做一举两得、也好回去向周皇复命,不至于被人拿住徇私的把柄。 这些大内武士倚仗人多势众,当然更不可能惧怕九嶷山,倒是赵匡胤有所耳闻,一边舞弄大头棒,一边吩咐属下: “诸位小心从事,这是九嶷山的剑阵,听说威力不小,两年前那人才济济的白莲教,就是给九嶷剑阵杀了个片甲不留,咱们弟兄不用担心,三对一来个分隔包围,谅他神气不了多久。” 石守信和王审琦闻言暗自点头,和萧二郎一道全力对付闵逸尘,赵匡胤则和潘龙、侯如海力拼黄君杰,余人专向阳续瑞,而井上俊则随意进取不认组合,神妙剑在师徒三人间此起彼伏。 黄君杰唯一担心的还是东瀛小妖,若是他的隐身功发挥偷袭成功,将是极大的危害,因为大街空间有限,剑阵辗转不开,九宫魅影和湘灵剑,均发挥不出奇效,好在数十招后,敌人终于有些不耐烦。 这正是黄君杰高兴的,因为越是这样,九嶷山取胜就越有把握,而眼下唯一的弱项,就是阳续瑞臂膀受伤,引得九宫魅影步法迟缓,拖累了剑阵、威势大打折扣,极易被敌人识破克制。 偏偏蜜蜂男抱住飞雨精灵走出了店铺,一瞧阵势,知道赵匡胤等人被封锁,想杀出剑阵,短时极为困难,就对女人香等说道: “你马上背负灵姑娘,先去医王府上……” 又对鱼龙帮的帮主说道:“大哥伤的如何?” 鱼从水咧着嘴、皱眉回应:“死不了,这姓闵的,我和他没完……” “鱼大哥,这事就交给兰某,你带金舵主和吕大哥,速速赶回医王那里救治,阿灵就交给你了!” “兄弟你这么做,咱没的说……” 鱼从水拉起伤痕累累的金武行,咬住牙在大街狂奔,女人香和老婆牡丹王一道,负着灵姑娘紧随其后。 黄君杰最担心的事终于出现,潇湘一剑受伤拖累,为大内武士发觉,师徒已经难以相互救助,最为可怕的是、兰风宓从外夹击闵逸尘。 闵逸尘想把兰风宓拖进剑阵内,偏偏师弟九宫魅影步法迟缓,自己不得不反复剑招回援,真是腹背受敌生死危急。 黄君杰所创的湘灵剑阵,根基就在九嶷山空灵幻变、独步天下的轻功九宫魅影,而威力则来自九峰湘灵剑,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潇湘一剑更是叫苦不迭,自己受伤害牵一发动全身,使得湘灵剑阵威力大减,将因此拖累师父师兄,忽然光影虚幻挥剑招架,就听娇脆声喊: “二师兄小心……” “当……” 一声震耳欲聋,阳续瑞宝剑脱手跌出阵外,翻滚了几个筋斗惊呼好险,再看小师妹正好接入他的位置。 原来,阳续瑞被井上俊的隐身功震颤,内息本就有所不及,为了避开井上俊的无影偷袭,势必以宝剑做生死对决,却被大内高手一掌击中前胸摔出。 幸亏小师妹黄馨曼及时出现,原来黄氏父女离开九天酒楼并不远,黄君杰一开始以为是个别江湖小丑,要不了多久二徒就该回来。 哪知前后竟有两三盏茶工夫,直到听见呼喊声阵阵传来,黄馨曼探头窗外,看见差役和官府的捕快一溜飞奔。 黄馨曼不禁担忧,便向黄君杰说起不久前、在青龙集遭遇的惊险情形一样,那时二师兄就说江湖上常有不露痕迹的高手,还说官军队伍里,依然也有比大师兄、二师兄武功还厉害的大内武士。 黄君杰也看见了官军、数骑驰奔在街巷里,自然不敢小觑,虽然这一伙人、不一定是对付九嶷山的,但他知道民间出事,官府不可能不管,遂和女儿一起悄悄回来,看看闵阳二子是否有碍。 父女俩一瞧不好、还真给黄馨曼说中了,掌门黄君杰嘱咐小女、不要离开,就在斜面一家茶楼观望。 黄君杰助阵二个徒弟,赵匡胤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他知道九嶷山的威名和厉害,所以命令所有同行的殿前军武士合力围剿,不再按江湖规矩叫阵搏击。 可当九嶷山师徒三人,以湘灵剑阵对付官军时,黄馨曼才安心坐下喝了一口茶,等到再观望时,看见大师兄受困,被四人前后夹击。 她知道湘灵剑阵的运转机要,放下茶杯拿起剑,却见二师兄已到危急,来不及从楼梯跑出去,推开窗扇一跃而下,挥剑就是一招‘龙隐湘嶷’救下阳续瑞。 这时,一群随赵匡胤、胡少尹同来的京城捕快,又陆续上前围攻助战,包括花面狼等已被妥善安置,这些人围住潇湘一剑,刀剑混乱、你来我往。 井上俊一看黄馨曼入阵,一招三花剑‘香风入云’直抵黄馨曼胸口,奸笑说道: “想不到你居然、能化解我东瀛的‘樱花醉’迷药,我以为姑娘你醒不来,正要去找睡美人,只是你要答应嫁给我,我就能保住几位性命,说不定还能保老丈人加官进爵,不然我的剑招就不留情了,哼哼……” 黄馨曼恼羞成怒叱骂:“你这无耻奸贼,本姑娘手里可是嗜血之剑,今天非宰了你这东瀛小妖,让你化血消魂,永无投胎之期!” 岂料正中东瀛小妖下怀,他对黄馨曼的镂花血剑甚感兴趣,而刘重进乘黄馨曼分神、九宫魅影疏漏之际,一刀砍向其头颈,另二位武士则刀剑左右回环,他们估计黄馨曼要后退。 井上俊同样察觉黄馨曼内功薄弱,隐身功聚成故技重施,一剑‘花海香波’长剑示弱诱敌,翻身无影使出一招柔术‘弯弓射月’,脚跟照黄馨曼颈背踢出。 这一切黄君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知道女儿中了东瀛小妖的诡计,但他已被赵匡胤等三大武士威胁纠、缠脱不了身,紫微剑唰唰声响急切两招,快捷几乎重叠,逼开了赵匡胤的大头棒。 黄掌门乘暇一招无形掌‘隔岸清风’,击向刘重进左前臂,使得小女黄馨曼能竭力顶住另二人的合击。 但黄馨曼还是不能、及时避开东瀛小妖的隐身柔术,而黄君杰因此反被潘龙、侯如海钻了空子,左肩被侯如海砍去一大块皮肉。 黄君杰再回剑时,赵匡胤的大头棒已抵近胸口,他九宫魅影刚迈出第一步,就听女儿惨叫摔飞出去,心急之下紫微剑横行三招连出,暗想且与眼前的年轻将军同归于尽吧,或许能救援小女于一时。 赵匡胤见九嶷掌门拼死一搏,自己仕途正健,他自然不会与黄君杰来这一套,大头棒上下挥舞高喊: “大伙儿再加一把力,剑阵已破,九嶷山贼不行了,收拾了这帮山贼,就是殿前军的大功一件!” “老家伙!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叫狗崽子们立马跪地求饶,副都指挥使或许给尔等……一条活路。” 有大内高手三节棍甩个不停,借机拉大旗作虎皮助威呐喊。 “那丫头的血剑,是孙指挥的宝贝兵刃,咱们须把它夺回交与孙大人……” 阳续瑞虽然受伤,但几个京城捕快尚能对付,这些京城捕快已被他伤了五六个,余人在竭力东躲西逃回避。 潇湘一剑忽见师妹、被东瀛小妖腿脚击中而飞出,敌人叫喊着要抢回师妹的镂花血剑,忙一剑刺死两名捕快,跃身探手臂忍痛接住倒仰的黄馨曼。 正要询问伤情如何,却听黄君杰喝道:“瑞儿,还不拉开剑阵?九嶷山历来出的都是人杰,怕死不算九嶷……” 阳续瑞见师父发怒,赶紧扶起放下小师妹,但他还未加入剑阵,又见大师兄跌出阵外,显然受伤不轻,余人几乎全部涌向黄君杰和他本人。 ‘擒贼先擒王’,生死之地不容多想,阳续瑞急忙出剑,全然不顾自己,急袭殿前军首领赵匡胤,以求夺取点滴生机,而两名大内武士警觉而动,同时斩杀围堵阳续瑞并护卫起首领赵匡胤。 “好……!这才是真英雄、大气概!” 忽然光影闪耀,伴随着耳边就听哧哧声连响,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瞬间即有两名大内武士中招不支,莫名其妙东倒西歪开来,就如同醉酒一般,显然是被击中了穴道,无力再战。 魔道有别 291天外忽来客 其余武士和高手也深感莫名其妙,兵刃明显有极强的震颤,不经意间却不知被何物击中,但觉手臂传来一丝的阴冷和酸麻。 群雄循声警觉回望,但见四周由远而近,光亮奇异流星四射,一众高手匆忙闪躲并挥刀剑自卫,气势压力越发强劲。 群雄奋力抗争阻击,这才看清半空中已飞来一人,虽然面目不清,但其人翠绿衣衫、其声清脆悦耳,刚柔并济赞叹有嘉,惊愕了激烈互博的每一个人。 来者是谁?正是昆仑山的凌儿姑娘,因为受大师姐召唤,从北方急切南下兼寻无尘师叔,意外在京城找到童年的小少爷。 凌儿喜极而泣、却没想到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误会,气走了天孙玲珑,遭致极水的冷眼和指责,凌丫头也极为后悔颇多愧疚,为此小少爷还安慰她不要多想。 因为木子因急着赶赴少林寺,便让凌丫头和天园主人的近侍水儿,一起去姑射山看看,如果碰巧三人会面、让水儿从中解释一下。 谁知二人并没有在梨花谷找到天孙玲珑,也没有发现玲珑最近在梨花谷活动的痕迹,水儿心中多少气不忿忿,回来的路上,凌儿和极水发生言语争执,最终因不欢而散各行其是。 不曾想过了郑州,路上遇见不少奇事,先是各路人马神色各异向西驰奔,当然后来知道因为慈恩寺地宫宝藏,引领江湖好汉猎奇追逐。 等凌儿骑马到了白沙镇发现,连普通百姓也慌慌张张、争着离开街镇,未免狐疑不合常理,她询问得知,官府和强人混战于酒楼街巷,死伤了不少,差官恐吓还要抓人坐牢。 凌儿本不想干涉朝廷官差,略带犹豫向曲折街巷望去,凝神细想打算绕道让过,却听见不能回避的铿锵字眼,那是“九嶷山”三个字。 因为与九嶷山的恩恩怨怨,师父早就有过说明,何况大师姐此前、与她灵犀相通时,也简略叙说一些,所以就策马赶到白沙镇街中,却见九嶷师徒危在旦夕,方才施以援手。 兰风宓最先感到不妙,正和石守信、王审琦等,准备收拾闵逸尘作最后了结,惊觉寒气逼来抽兵刃挥档,亮晶晶闪过之后,叮当撞击声、直叫诸人手臂酸麻战抖,回头再看却是一名翠绿花衣的妙龄女子。 赵匡胤一边和侯如海等猛攻黄君杰,意欲尽快结束战斗,再对付不明身份的姑娘,但此人武功招法娴熟,举重若轻威风八面、极是不易对付。 将军遂左手一挥下令暗示,刘重进等人当即明白,留下薄云天对付闵逸尘,让井上俊收拾潇湘一剑,余人则转身急攻绿衣姑娘。 却见绿衣姑娘翻飞自如,回环转引几乎脚不落地,手中一根碧玉箫上下左右回摆,姿态潇洒优美,犹如穿针引线。 箫管两端晶光乱颤、冰雪纷纷流星四溢,仿佛有数不清的神妙暗器迸发,四周但见烟雾弥漫、冷风犀利寒气噬人,让众人防不胜防手忙脚乱,唯恐避之不及。 须臾,又有两三名大内高手不同程度中招,陡见己方攻势略减,赵匡胤心下焦急,趁黄君杰宝剑为潘龙刀法所滞,一招‘折木为柴’,大炮锤照九嶷掌门肩头砸下,而大头棒横扫黄君杰腰杆。 黄馨曼看得真切,忍痛连喊:“爹……小心……” 黄君杰真可谓前后有敌、左右夹击,已然无法保全,惟有置生死于度外,紫微剑先挑侯如海腰腋,九宫魅影川流不息不管,就听一声惊慌喊叫,自己腰间并未受到赵匡胤的击点。 原来,赵匡胤的趁人不备、偷袭被凌丫头发觉,伊人左掌兰花指弹开,三枚寒冰箭飞出。 赵匡胤闻风躲闪,不知不觉、就觉右手阳池穴冷入骨髓,手臂僵硬不听使唤,大头棒竟把握不住,不由自主松脱,同时肩胛天宗穴未能避开,赵将军浑身僵冷、骤然昏迷后仰。 凌儿见敌方人多势众,耳边听潇湘一剑朗声说道: “东瀛小妖,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抬眼巡视阳续瑞的敌对方,似乎并未发现有什么高深之处,寻思难道师姐所说的东瀛小妖,难道就是他,如此我得防备此人。 凌儿想到此间,碧玉箫拖拉疾甩,冰雪漫天恰似梨花开放,凌厉高冷、令人望而生畏,内息催加轮回功上升九成,卷雪萃冰剑迎面散开。 一招‘雪舞冰封’,顿时冰雪呼啸、风烟弥漫,内力所迫之下,四五名禁军武士被阻退两丈之外,其中一人刚刚抢得黄馨曼的镂花血剑,因为打头冲锋,所以被凌儿剑招上阴冷的罡风,冲撞压迫得跌坐地上,一时竟站立不起来。 紧接着,凌儿左掌推出一招‘冰锁乾坤’覆压井上俊,冰锋滚滚、罡气如山峰倾颓轰至,刹那间,已将东瀛小妖和潇湘一剑分隔。 井上俊奋战剑阵有时,与九嶷山的高手比拼武艺,内力己不足施展隐身之术,此时又为凶猛的寒风和层层冰屑所围攻,他一面挥长剑格挡,一面狂叫不已。 神妙剑不分方向、不停阻击奋力反攻,但却前进不了半步,井上俊虽然有些担心、但经过此前李崇博花言巧语的刺激,他大脑认定只有一个天涯姬,这个女子分明不是,因而东瀛小妖死死抗争。 兰风宓一见绿衣姑娘招式似曾相识,惊道:“匡胤老弟小心!此女必定与天涯姬同门……” 蜜蜂男意思很清楚,天涯姬前废灵镜天刀,后伤东瀛小妖,手段冷漠残酷,杀招冰雪狂卷阴风摧折,江湖几乎无人可以抗争,你等切记不可大意。 只是蜜蜂男话未说完,转首却见赵匡胤中招欲倒,兰风宓大喊:“官军兄弟,快来与我救急赵贤弟!” 宓兰小生匆忙放弃绿衣女郎,一把拉起赵匡胤负身即走,留下殿前军的兄弟和井上俊等人、抵挡九嶷余孽。 黄馨曼等九嶷诸子均发觉,猜想来人定是昆仑派的,黄馨曼更是忍痛大喊: “一定是凌儿姐姐……可别教……东瀛小妖跑了……” 黄馨曼被东瀛小妖击中,气血翻涌踉踉跄跄,咬牙拾起未被抢走的血剑,也来助二师兄阳续瑞克制东瀛小妖。 潇湘一剑知道黄馨曼受伤不轻,东瀛小妖的隐身功不简单,他是领教过的所以劝道: “师妹,你照顾好自己,别管我,姓赵的中了昆仑派师妹的寒冰箭,呵呵!朝廷鹰犬猖狂不了几时。” 而薄云天等本待想活捉闵逸尘,在听了兰风宓的话就知道不妙,唯有乘这档口还能逃出,急急抽刀回身慌乱中,被闵逸尘一招湘灵剑‘雨淋斑竹’刺中臀部,疼得大叫却急走不顾,奋力跃上马背狂奔。 石守信和王审琦见副都指挥使受伤,两人均心感不安,再瞧绿衣女子威风八面,冰雪翻卷如天罡地煞不可挡,想起在青龙集山坳吃过同样的苦头。 这绿衣姑娘和天涯姬,手法几乎就是如出一辙,所以两人各自并招以攻为守,几乎同时飞跃闪躲,离开时不忘提醒东瀛小妖。 “井公子,快走……”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殿前军的兄弟们,先撤……”石守信总算伺机逃脱,拉起街头坐骑掉头就走。 井上俊见势不妙,将最后仅有的隐身功发起,拼出一招‘飞琼流芳’,架住黄馨曼和阳续瑞的攻势,乘机销声匿迹逃之夭夭。 余者争相逃跑,各自受伤不轻,九嶷山除了掌门黄君杰受伤最轻外,余者勉强保住性命,哪里还谈什么追敌。 凌儿并不认识井上俊,在碧玉箫将卷雪萃冰剑‘沧海珠泪’洒开,官军几乎纷纭逃散,唯有一名大内武士伤重倒地,黄君杰一把提起喝问: “你这朝廷的鹰犬,九嶷山从不与朝廷争执,为何与我生死相见?看你武功也不是平庸之辈,为了名利竟委身衙门走狗,难怪武林中没你这号角色,黄君杰而今与你对阵,无论胜负皆是耻辱!” 黄馨曼趁势踢了那人一脚,说道: “你想抢我的镂花血剑,看我不砍了你的手……” 说着拔出宝剑,真的朝那名受伤的大内武士砍去,却被潇湘一剑出手阻住,谁知黄馨曼竟忽然、因此歪倒在阳续瑞身上,竭力挣扎表情甚为痛楚。 那人一言不发当没看见,始终咬牙并不屈服更不避躲,黄君杰不屑用重手法逼问,遂弃之不理,抬头正要问女儿伤的怎么样,却见绿衣女走上来,恭恭敬敬请教: “晚辈凌儿拜见九嶷前辈!” “是凌儿姑娘呀,你来的可真是及时啊,不然九嶷山可要出大丑了!” “不敢!前辈客气了,黄掌门英雄无敌!晚辈亲眼见识,家师也曾让弟子代问掌门前辈,说前番少林寺庆典,她因身缠俗务未能聚会,请黄掌门见谅。” “呵呵!君杰真要好好相谢鲜掌门啊,九嶷山今日多亏世侄女援手……” 趁女儿给自己包扎肩伤的空隙,黄君杰后面的话终于忍住,那意思就是今天可真的颜面难保了。 谁知,那名大内高手忽然说话了:“黄掌门虽然武功非凡,但卑职以为,尚不是我们副都指挥使的对手……” 黄君杰一愣,不明所以疑问:“谁是副都指挥使?” 闵逸尘冷笑说道:“笑话!你们赵指挥伙同三人、力拼我师父,你居然还有脸如此口出狂言,我看这世间的羞耻二字,已被你不折不扣吃进肚里,变成了狗粪了!” “在青龙集、你就不怎么样,如今还想装英雄?”阳续瑞一并嘲笑回应。 “你是何人?”黄君杰忍不住还是发问。 这时,黄馨曼已被潇湘一剑扶住,深吸一口气舒缓运转内息,同心功拔起、境况好了不少,遂在一边解释说: “爹,他说的是草头帮的败类赵匡胤,此人投靠朝廷出卖兄弟,李大哥曾说后悔得很,在青龙集我和大师兄、二师兄,都见过那帮无耻之徒。眼下这人武功虽然不错,却甘愿做朝廷的鹰犬,将来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遭殃,爹!咱们就此把他杀掉,免得日后跟姓赵的一样祸害武林。” 黄君杰一摆手说道:“算了!他们不讲武林道义,咱们却不可以这样,趁人之危不是九嶷山所为,放他走……” “在下殿前军副都指挥使麾下偏将吴索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要杀要剐、若是皱一下眉头,吴某就不是堂堂大周将军!” “得了吧!你小子在我师父面前冒充英雄,不就是想保住一条狗命吗?还当我们不清楚吗?” 闵逸尘甚是气愤,一言不让狠撕殿前军武士的面目。 “爹!大师兄二师兄都受了伤,而且……女儿也……伤的不轻,怎么能便宜他。”黄馨曼柱剑痛诉,对亲爹的言行似有不满。 “难道要爹说两遍吗?” 九嶷掌门一转身、喝道:“闵儿!” “弟子在!” “还能走么?” “弟子伤的不重!” 闵逸尘故作轻松,那意思是行走不成问题,其实他伤的不轻,与三四名高手缠斗多时,内力几乎消耗殆尽。 “扶你师妹上马,我们赶紧离开这里,不然、府衙差官很快就到,留在这里还会有麻烦缠身。” 此时,阳续瑞早已扶起了黄馨曼,黄君杰自然晓得,却要闵逸尘去照顾女儿,当然有他的意思,随后看了一眼阳续瑞,却见他开始点穴运功自我疗伤。 黄君杰知道问题不大,转头问凌波:“凌儿姑娘,你准备去哪里?” “回前辈的话,晚辈要回京城,还有一位朋友在等我。” “那好!我们还能同行,咱们就边走边聊。” 一长一幼牵马走在前列。 “哦……呃!” 在最后的黄馨曼,忽然吐了一口血,竟眩晕无力、上不了马背,闵逸尘吃了一惊,赶紧向师父禀告。 魔道有别 292小女又添意外 原来,黄馨曼中井上俊的隐身功,一直没有及时化解,反而竭力帮助二师兄阳续瑞,直到耗尽所有精力坚持不住,黄君杰闻声有所察觉,忙回首探看怎么回事。 “不好!师父,小师妹伤的不轻……” 凌丫头闻声同时也停下,估计黄馨曼已受伤,看情形内伤颇重,不及时医治恐有后患,遂取出身边唯一的灵芝精雪丸,正要开口说明情况,却见黄掌门已经疾步来到女儿身边,扶好位置准备运功施救。 “掌门前辈,晚辈尚有一粒灵芝精雪丸,不妨先给黄师妹服下,或许就能好转……”凌丫头出示一粒药丸问道。 “那真太好啦,凌儿姑娘可是雪中送炭啊!我就算运功、全力急救,也未必马上见效。闵儿,你快去附近讨碗水来,把药丸先化了,准备给你师妹服下。” 几个人一起进了路边店铺,闵逸尘借来水碗,将药丸化成药液送来,立在师父身边等候吩咐。黄君杰稍稍运功使女儿清醒,然后将药碗端给女儿送服,半个时辰后即有起色,黄馨曼已能独自行动。 闵、阳二人皆为欣喜,当即向凌儿表示谢意,盛赞昆仑山的灵药神奇,黄君杰早就知道灵芝精雪丸的妙用,是以颔首不语。 一行五人匆匆离开白沙镇,闲谈中黄君杰除了表示遗憾,迟到少林寺未能亲见鲜掌门,皆因东瀛小妖之事拖累,恐无暇登门拜访,便请凌姑娘带信昆仑山告知老友,九嶷山明年九月九日喜迎九代门庆,敬请鲜掌门务必光临。 而这一次意外碰见东瀛小妖,让一众老少没想到的是,狗贼竟与朝廷的大内武士勾搭成奸,黄君杰感到、要想除去井上俊还真不容易。 不过他想到长子黄子超即将到来,湘灵剑阵多了一剑,对付一伙狡诈无道之徒要更有把握,不管他是东瀛小妖、还是朝廷走狗。 第二天,黄馨曼已然完全康复,黄馨曼所受的伤,虽然比天孙玲珑、遭受花上花的隐身功要重,但因为选时处置得当,加上九嶷山黄君杰熟知医理,调治配合故而恢复极快,当然也与昆仑山弟子、近在咫尺功不可没。 因此,黄姑娘神情一如既往,与凌丫头并辔而行,说起天涯姬在青龙集,杀的赵匡胤大败而逃,她更是夸赞凌丫头: “凌儿姐姐,赵匡胤这个无耻之徒,这一回可算是罪有应得,他亲手杀死草头帮不少弟兄,听说还把他们关进大牢百般凌辱,我看这回他中了姐姐的暗器,一定神气不起来了!” “他中了我两支寒冰箭,若是武功不抵就此忍受,反倒不会有什么损害,假使自信武功过人,不知深浅、冒然去破解施救,或许极有可能……将来……” 凌丫头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不在说下去了。 黄馨曼接口问:“凌儿姐姐,你是说他若是自以为是,就会死得更快,是吗?” “也算是吧!我只施加了七成力,忘了告诉他因果症结,其实本门的寒冰箭伤,江湖上少有能化解之人,即便被这寒冰箭所中经脉,只是一时气血凝滞、寒冷不堪内息不畅,短时功力不济,失去行动之便,至多也就两个时辰,即可融化恢复。 但若要是强行运功冲撞、自行治疗的话,师父说过那是很危险的,除非武功与我昆仑一脉,以阴阳相辅循序化解,否则轻则肢体局部不适,重则功力修为有损,不过是不会因此丧命的。” 凌丫头心地善良,若无深仇大恨、或未到生死关头,是不会逼人于大悲大痛之渊。 若是换做凤儿,知道赵匡胤忘恩负义、残害同门兄弟,为一己之私、威逼利诱两面三刀,一定会施加六月寒冰箭,那可真是想解也解不了,终身残废是铁定的。 不过,赵匡胤自恃叶子红的传人,年轻气盛、且武功修为自有一套,自然不会傻到静等一个多时辰,去熬受苦寒阴罪,而让人笑话不能动弹之丑,故而他以华山派的独到内功,很快消解了凌丫头的寒冰箭。 好在赵匡胤武功惊人,留下伤残并不明显,惟左臂运转不甚自如,他只当是短暂之像,随日后内息调理,终会消失殆尽。 直到多年后、他才渐渐感受到内息有损,以至于即便后来当了皇帝,伤情愈发加重,怎么大补大疗,也无济于事,最终英年早逝,死时仅四十九岁。 黄君杰与两名弟子在前面,说起九天酒楼兰风宓之事经过,也问了赵匡胤是何门派。两人均称不知赵将军底细,不过他们一致认为,既然是草头帮的弟兄,以后问问李重吉,就知道因果了。 这次让东瀛小妖跑了,黄君杰深以为憾,同时也对赵匡胤等朝廷的大内武士,有了充足的心里防备。 三天后,五人到了开封府,凌丫头因为天孙玲珑和极水之事,与九嶷黄掌门等人告辞。 她必须要向木少爷请罪,在梨花谷没有找到少奶奶愿受责罚,当然她没料到,木子因并未因此回京城,而是去了罗浮山报信。 当凌丫头离开之后,黄君杰便收起了随和的气色,开始训教亲生女儿,没有听其吩咐,打乱了师徒三人的湘灵剑阵,令九嶷山这一次意外损伤,若不是昆仑山同道救援得力,后果将不堪设想。 倒是阳续瑞实事求是,替小师妹说情:“师父!师妹为了救弟子,才不得不出手现身,这全是弟子的学艺不精所招致,若论过错,则错在弟子!” 闵逸尘在一旁补白说:“今天一伙淫贼在场,是非之地师妹应三思而行,师父是从九嶷山的大局考虑,而且明年就是本门的九代门庆,江湖上居心叵测之人不少。” 黄馨曼白了大师兄一眼,心想要你多嘴,这一动作恰好被黄君杰看见,训斥:“小曼,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馨曼气道:“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不想看到、九嶷山被别人打败……” “打败?谁能打败九嶷山?要不是瑞儿有伤,那东瀛小妖和一帮朝廷的将军,还有什么终南山的狗贼,一个也跑不掉!你若不私自下山,爹也不需要带你离开。” 黄君杰随即哼了一声,再次指责女儿、不该私自下山,差点被东瀛小妖掳掠,当真要挟起九嶷山,那可是遗笑江湖了。 黄馨曼想继续辩驳,然而再看看亲爹的脸色,终噎住后话没有说。 大街上行人渐渐多起来,黄君杰也就不多说了,闵逸尘询问师父、准备在京城呆多久,黄君杰直言过年后的正月底,如果东瀛小妖还不现身,他就打算先回九嶷山。 这样,闵逸尘就好安排住店等事宜,黄君杰在客栈检查了闵、阳二人的伤情,还好内伤并不重,倒是外伤不轻,嘱咐二子先修养住下,等他去药店买回数味草方,连续三天给闵、阳运功助疗。 黄君杰这般解除内伤的同时,也加速两人外伤的治愈,估计以二子的年轻活力和内功修为,不消一个月就能彻底恢复。 又过去了三四天,黄君杰有些奇怪,怎么女儿一直不和自己见面打招呼,前几天因为指点徒弟医治,女儿尚还能端茶送水,照料两位师兄,而今歇下来近四天了,也不见小曼的影踪。 初始他以为是受自己责备,生闷气呆在屋里没有在意,或许是京城繁华热闹,估计小女出去、观瞻风物人情也有可能。 期间,因黄君杰不时探讯闵、阳二徒好转情形,并未将此放在心上,直到半个月后闵、阳完全康复。 这天,九嶷山的大师兄和二师兄,一起外出游览京城,黄馨曼才独自来到爹爹的居处,敲开门也不喊爹,就一屁股坐在桌前。 目睹女儿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想必是因为在路上,受到自己的训教而生闷气,黄君杰心道,你伤好也将近二十天了,竟然迟迟不跟亲爹说上半句,年关将至这像什么话,就差让爹亲自找你去了,既然来了再好不过。 黄君杰遂板起面孔,问道:“小曼!你私自下山,爹说了你几句,是不是很不服气?呵呵,跟爹赌这么久的豪气,你的气功修为快要超过老爹了,真行啊!” “谁叫我是你女儿,超过你也是应该的!” 黄馨曼知道爹爹所说的‘气功’含义,是笑话她生气的本领大,自然也不当回事,振振有词反驳黄君杰,似乎早前生出来的气还未消尽。 “好!真不愧是我的女儿,爹没白养你,跟爹当年一样,一气到底有个性,看来九嶷山的衣钵,黄某人还真要出人意料地、传给我与众不同的女儿了。” 黄君杰闻言忽然开颜,流露怜爱之心,不再责怪小女,虽然笑说之辞极为干脆,但笑容回归背后,多少有一半无奈、一半自嘲之意。 “你一点都不照顾女儿的心情,何况还当着两位师兄的面,女儿过年就十八岁了,你怎能老像对待小孩子一般,训斥于我……” 黄馨曼不在意父亲的取笑,终于低下了声音,渐渐露出小儿女的情态。 “就为这事来找爹?” 黄馨曼努努嘴四下眨眨眼睛,似乎已想好了,随即开口问道:“爹,大师兄跟我说起,二师兄与罗浮山定亲,这是不是真的?” “当然!这是我的主意,我原本考虑罗浮山与九嶷山门当户对,瑞儿与安姑娘的亲事,还是挺般配的,不过……” 黄君杰想到世外真人的儿子,现已跟大食教沆瀣一气、与武林为敌,这与九嶷山泾渭分明的路径迥然不同,心里极为不爽。 若是再把真人的女儿娶过来,难免流言蜚语上门,这对于盛名的九嶷山、立足武林十分不利,显然,他又走到当年他亲爹黄弟宜的路口上了。 “不过什么?” 黄馨曼以为,爹终于明白她下山找他的意图,开始回心转意了,所以她颇为急着追问结果。 “你急什么!爹只是觉得瑞儿的亲事,这么做是不是太匆促了,悲剧的教训太深啦,爹这一生可谓痛心得很!” 黄君杰想起单蕊之死,想起父亲母亲之死,想起师兄师姐之死,一幕幕不堪回首,这些都成了他难以自拔的源罪。 “爹!你终于明白啦?” “明白什么?” 黄君杰面色一惊,以为女儿私下打听,并知道自己过去的、那些惨痛经历,因此警觉反问脱口而出。 “女儿一向喜欢二师兄,二师兄也喜欢女儿……我想让爹促成……女儿和阳师兄的婚事……” 黄馨曼羞怯地低着头,只顾吐露自己的心思,没有注意到父亲此时的脸色变化。 “不行!你不可以嫁给瑞儿!!” 不待黄馨曼说完,黄君杰一口否定女儿的要求,脸上戏笑随意的神情一扫光,语气转瞬间就充满严厉、甚至于恼火气急。 黄馨曼一见父亲绝口反对,盛怒下的血红色布满额头颈项,兀自低低发问: “为什么不可以……” “不行就是不行……” 或许黄君杰觉得,这般回复不够理直气壮,接着又补充说道: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爹不同意,你就不要去想!” 黄馨曼一瞧,果真跟自己担心的一模一样,眼泪泛滥汩汩溢流,转过身悲悲戚戚说道: “不论爹同意不同意,女儿今生非他不嫁!” 黄君杰意识到、女儿或许已经犯了大错,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没品的话,看来须对她说出真相,不然后果收拾不了,于是缓了口气和婉说道: “小曼你听好,瑞儿虽然是你师兄,但其实他也是你的亲哥哥!” 黄馨曼闻言彻底震惊,眼神呆呆望着爹爹,好像根本没听见,就见黄君杰平静对她说道: “爹现在就告诉你,你们其实是一对亲兄妹!” 黄馨曼如梦初醒,蓦然站起捂耳摇头,伤心答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你骗人……” 黄君杰本以为、女儿和阳续瑞已有私情,心道这当口你还敢任性不羁,爹的话你都不当真、那还了得! 魔道有别 293往事不堪回首 九嶷掌门不由得勃然大怒,清脆无误毫不犹豫地一巴掌甩了过去,似乎要将眼前的黄馨曼,打回到十年前的乖乖女样。 随即他厉声喝斥: “放肆!爹执掌九嶷山武林皆知,什么时候欺骗过世人!九派至尊也是能骗得来的吗?你要是不争气,爹就没有这个女儿……” 黄君杰这一巴掌、让黄馨曼伤心绝望,泪流不止望着父亲的面颜,又气又恨、忍不住顶撞哭诉: “你不是我爹……你不是!!……” 说着黄馨曼掩面匆匆跑开,黄君杰只当她回到客栈房间里、痛彻领悟自然平复,也就没有过多关注其他变数。 晚饭时不见女儿到来,黄掌门以为小女生气未消,令闵逸尘去叫黄馨曼,很快闵逸尘报知黄君杰,说黄馨曼不在居室里,两人又叫来客栈当家和伙计寻问。 小二告诉说,是有一个姑娘早先出去,不过他以为是游街看看,就没有细问何时归来,闵逸尘再追问那姑娘穿着,小二回答也对得上号,黄掌门估计,八成是女儿气恨不满、单独出行。 黄君杰想到先前东瀛小妖、在白沙镇匆忙离开,而今随时会在京城、遇见其人以及朝廷一帮走狗,而且京都大内高手遍布,还需警觉提防。 黄掌门反复权衡并评估了总体风险,自认师徒三人不宜再行分散,就算有其他要事、也需等儿子黄子超赶至,才好吩咐他人去找小女,此刻已顾不了那么多。 黄馨曼被父亲打了一掌掩泪而去,想到一心所爱的人,却是自己的亲哥哥,她怎么也想不通。 尤其是十多年来,阳续瑞每年去九步崖下拜祭的亲爹娘,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这件事还须从头说起,黄弟宜原是为儿子定亲单克星之女,但单克星随后成了武林公愤众矢之的,这无疑对九嶷山来说是一个挑战。 何况儿子黄君杰本来就百般不情愿,甚至于寿宴之上,众目睽睽公然反对,之后也是我行我素,不把两家婚约当一回事。 直至婚事临近准备状态,仍然千金买醉放浪形骸,视天赐良缘、美好前程如粪土,抗拒黄弟宜的梦寐安排。 黄弟宜想起自己当初的愿望,眼看已经无法顺利达成,也就只好点头同意、退掉罗浮山的婚约。 只是黄弟宜不知因果之大,他这一举动竟引来杀身之祸,并为日后埋下悲欢离合的祸根。 黄君杰此前与师姐章朝云两情相悦,所以才一直不同意、父亲定下的罗浮山婚约。 当年寿宴后黄君杰仍不死心,又多次向父母亲人陈述钟情于师姐,但却总被黄弟宜坚定否决,两年多来纠缠无果,父子关系越发恶劣。 彼时,黄弟宜明白与罗浮山结亲,是九嶷山有史以来、极其重要的选择,内中隐含的机遇和因由,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对这些儿辈说清的。 其中包括黄弟宜年轻时,亲见大师兄武功稍逊一筹,便败于徐伟坚之手,且遭其羞辱。 虽然两大掌门后来各有处置,并当面和解了昆仑和九嶷两派,但此事给黄弟宜印象深刻,深感两派友好但差距甚大。 是以他接任掌门的首要之务,便是想方设法找到、拔高九嶷山内功的力点,这是黄弟宜任内、决心完成的重大目标,甚至不惜牺牲儿子的个人幸福。 罗浮山的武功有独到之处,这是师父姚顺余曾对他亲口说过的。 如果两派能结为亲家,取两派武功之长,则九嶷山在武林中,无疑威加一等、功盖天下,扬眉吐气当是顺理成章、别无悬念,而这也正是九嶷山抖落灰尘的契机。 黄弟宜和罗浮山的赵正关系较好,两人的父亲乃是三生结拜的盟兄弟,所以他也就自然认识了赵正的师弟——罗浮山武功传人的佼佼者单克星。 当黄弟宜欣闻单克星为老泰山赏识,是罗浮山的未来掌门人时,黄弟宜是有心想结交单克星,但确是找不到任何亲近的由头。 后来,黄弟宜总算了解到,单克星有一个女儿,虽然比儿子小五岁,但武林之家一般不以为意,为了结亲单克星,黄弟宜请好友赵正做媒穿针引线。 赵正是葛明仪的二弟子,为人机灵通达重情重义,他上有大师兄安博雄,下有师弟单克星,小师妹葛慧兰,有他出面成全,这才有了单蕊和黄君杰的末日姻缘。 谁知世事难料,就在此时罗浮山上也波诡云谲,安博雄、赵正、葛慧兰等师兄妹,不露声色明争暗斗,而单克星自以为东床快婿,不屑交游拉拢,更当自己武功独秀罗浮,掌门之位舍我其谁。 单克星将大师兄、二师兄皆不放在眼里,甚至当妻子向老丈人去解释,他都觉得没必要,一派不胜其烦,好像自家人哪来这许客套。 而大师兄安博雄广交武林,与各大派往来密切,经常陪伴其师周游天下。 葛明仪渐渐感觉、单克星的品性不够优秀,萌生了让身边这个诚稳的弟子接班更妥当,之后风波逆转,老人家回山便向弟子们郑重安排了罗浮山的未来,不久葛明仪便驾鹤归仙。 单克星的掌门之梦由此破碎,他拜别师门暗中排查原因,继而开启大肆杀戮武林人士,后终于被蓬莱客掳去神仙岛,但九死一生从此、与罗浮山的掌门无缘了,哪怕是强硬夺取都没有了机会。 这等大事虽然轰动江湖,但传到九嶷山已是年后,黄弟宜犹自不信,总觉事发突兀,于是遣首徒阳太阿去罗浮山了解情况,得到答复是罗浮山不问世事,不与武林各派往来。 除了单克星下落不明,还有未来的儿媳妇长大成人,修为出神入化独领风骚,在罗浮山小一辈人物中,当属后起之秀。 这一切让黄弟宜犹豫的心又坚定了想法,罗浮山的武功确是不同凡响,尽管黄君杰执意不从,但黄弟宜不为所动。 眼见好事无缘,绝望之下,黄君杰在父亲面前表白心志,决不娶单克星之女而与武林为敌,而遭致天下各门各派耻笑,令九嶷山蒙羞。 黄弟宜夫妻两苦口婆心,亦不能唤醒儿子的大义回归,九嶷山的未来重任、让黄掌门寝食难安,内中极度不希望逆子、坏了自己的大事。 既然儿子不愿意迎娶单蕊,那他也决不纵容其破坏家规、门约之类的随心所欲作为,而令其余弟子产生不以为然的私想。 黄弟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然了解儿子心不在焉之根本,他就必须痛快彻底地解决,意图唤醒儿子的无限堕落,立时招来一向听命于己的首徒阳太阿,还有唯一的女徒弟章朝云。 经黄弟宜三言两语询问后,即刻以师命将章朝云许配与阳太阿,决定择日成亲并亲自主持二人婚礼。 阳太阿对师父的恩施善举感激涕零,何况他也欢喜朝云师妹,虽然他知道师妹与师弟往来有时,但是不知道师弟与师妹肌肤有染。 想到师父既然决定、让师弟与罗浮山结亲,虽然喜日临近之际师弟抵触甚大,但恩师目的明确并未有改弦更张之意,那师妹嫁与他也就稳当无疑,只是他没有想到,结果会来得这么快。 章朝云本可以婉转拒绝师命,毕竟师父最初只是询问商议,师父主要是想让儿子死心而已,但她因与黄君杰朝夕相处珠胎暗结,且师弟的婚期指日可待,已被恩师板上钉钉。 黄氏父子关系恶化,闹得九嶷山鸡飞狗跳,已没有回旋余地,即便单克星臭名昭著,师弟信誓旦旦,朝云也不敢回头试探最后的机会,显然只要师父还在,两人便无法修成正果。 朝云若再不答应很快就会露馅,到那时不但身败名裂,恐怕被逐出师门、令天下武林耻笑,那时即便师兄、师弟回心转意,恐也未必会娶自己。 况师恩难酬师命难违,所以朝云只有假作情愿、含羞点头的份,一个月之后阳、章顺利成亲,半年后便诞下一子,阳太阿大喜为之取名续瑞。 值此突变,黄君杰性情大变,日日借酒浇愁、面目全非,九嶷山眼看前途难料,尽管两家婚约已到,罗浮山更是传书催促。 黄弟宜亲笔修书一封,派弟子携厚礼上门道歉解释,托词强调已请高人占卦,得良辰吉日在下月十八最佳,罗浮山上下并未介意,仍然为婚事喜庆准备。 日月飞梭时间紧迫,目睹逆子沉醉不醒已无可盼,黄弟宜夫妻俩冷静下来,心知纸终包不住火,只好对儿女婚事撒手不管。 黄掌门失望痛心地告诉儿子,如果还执意不娶单姑娘的话,唯有黄君杰亲去罗浮山负荆请罪,和单家尊长协议解除婚约。而黄弟宜自认老脸失信于人,本人不足以再与故人相见。 四年来,单克星之女单蕊潜心修炼,同门之间武艺翘楚,身手不在几位师兄之下,其母已亦为之准备好来年的婚嫁之物,新郎官的模样她也只听师伯和母亲说起。 而今黄君杰亲临罗浮山,她只当是未来夫君携大礼登门提亲,初闻喜讯闲暇憧憬,单蕊不免腮颊绯红,有心窥视却怕人笑,谁曾想这一切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黄君杰亲临毁约,忘了黄弟宜负荆请罪的交代,单克星之妻没有同意,并当众撕毁九嶷山的书信,认为这是双方父母之命,除非黄弟宜亲自来谈,否则没有商量的余地。 黄君杰不以为意,言辞间流露义正言辞和不屈之意,虽然罗浮山掌门安博雄也亲自劝阻,建议推延从长计议,但黄君杰心已成钢铁,执意不肯再娶单家小女。 这期间,赵正以淳厚长者之风,向黄君杰循循善诱、晓以利害,均不能挽回罗浮、九嶷两派的关系。 当然,也有安博雄的弟子、以平辈身份前来劝解,但黄君杰扬言单克星丧尽天良,诸多恶性暴行,自己不能忍受也不敢攀高。 黄君杰悔婚事实,次日便传遍罗浮山,单蕊从几位师兄的嘴里得到证实,闻讯羞愤难当,不亚于晴空霹雳,绝望心死自缢身亡,芳华绝代时年十八岁,刚烈之女英武飘零,令人扼腕叹息。 惊闻单蕊身亡,黄君杰不知所措,不得不趁吊唁后匆忙离开。单克星之妻悲戚忿恨,准备亲自去九嶷山问罪黄弟宜,却被师兄兼掌门安博雄拦阻。 本来、师兄妹为掌门之位就有嫌隙,而今因单蕊之死双方又加剧了这一裂痕。 虽然安博雄后来、亲自去了一趟九嶷山,把两派的恩怨与黄弟宜讲清楚,要他能做最好的决断,那就是登门向师妹葛慧兰请罪,师弟单克星那里,将来一切有他说明负责。 单克星个人决断私自杀戮,做出激起武林公愤的大恶事,黄弟宜自然也不想让九嶷山,与九死一生这个杀人魔头挂上钩,更不会去向九死一生的妻子道歉,而令江湖正义人士耻笑。 但为了儿子往后少受罗浮山牵连,只得在安博雄面前自绝经脉而亡。这一来让安博雄措手不及,只得向九嶷山黄氏家人诚恳谢罪,吊孝三日便赶回罗浮山。 谁知、徒弟们又说师姑伤心愤怒已经离山,说要找九嶷山算账,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师妹葛慧兰的出走,让安博雄在两面都说不清。 因黄弟宜生前康健且年岁不大,所以未作掌门大位的明确安排,而今事发突然意外,九嶷一派的诸多事务,自然就由首徒阳太阿接管。 谁知、其妻朝云私下劝告阳太阿,说师父生前有意让师弟继任,认为能将九嶷山发扬光大。 这些原本是黄弟宜嘱咐儿子黄君杰的,但因黄君杰不同意与罗浮山的亲事,而且还把此事因由相告师姐,以表明非她不娶的心迹。 阳太阿想到师父教养怜爱又赐予婚姻,感恩犹豫最终同意让出掌门一位,尽管他认为、自己的武功并不比黄君杰差。 魔道有别 294真相唤醒两个人 偏偏黄君杰因为在罗浮山解约时,恶言不当促成单蕊自尽,而后回家不久又目睹生父亡故,不足一月连续背负恶名,为此被母亲百般数落责备,也感受到周围多数人眼光的不善和远离。 加之此前,黄君杰旧爱被生父割裂,哪有心思去执掌九嶷山门户,故而对大师兄的让贤毫不领情,还道是阳太阿赚得妻子后假意大度,有意反讽甚至高调出他的洋相。 此后,黄君杰虽然名义上掌管着九嶷山,但从不处理门派俗务,更为怨恨母亲对自己的不满和嗔怪,其中也含有对师姐的不能忘怀之情,所以逆抗母命、执意坚称一生不娶。 黄君杰以两年孤独的醉生梦死掌门之“尊”,换来母亲的抑郁失望、最终撒手人寰,这破罐破摔浑浑噩噩的日复一日。 终于让章朝云于心不忍,感觉必须想法警示师弟令其清醒,也算是她对得起师父师母教诲,以及作为九嶷弟子应有的使命和责任。 因此,在阳太阿下山去紫良办事之后,得便朝云以叙旧之名,约师弟到观外东明九步崖,但黄君杰早间饮酒过量、至午时尚未醒转,她只好午后再去视探问讯,黄君杰醉眼朦胧,总算想起了师姐。 章朝云遂请师弟去九步崖观光,黄君杰平日间耳闻目睹师姐、师兄恩爱一家,想起父母乱点鸳鸯谱不免生恨,遂向师姐称无此心情,朝云又借说师娘曾经临终有话,要她适时转达师弟。 黄君杰声称阴阳两隔,不愿再听师姐絮叨母亲的难过话,摇头否决欲外出回避。 直到朝云遗憾说起往事,难道师姐师弟相识一场,竟没有值得师弟、留恋的记忆而拒人千里,黄君杰这才想起、有必要和师姐长谈。 于是二人一道前往九步崖,遥望林海翠波清风蓝天,朝云思绪万千娓娓说来,追忆起师兄妹三人相识至现在,奉劝师弟不要沉沦往昔伤痛悲苦。 黄君杰几番摇头执迷不悟,他还在怀念、原本属于自己的幸福,长吁短叹间、流露出仍然暗恋师姐不能忘情。 “我今日之惨状,全是家严不近人情所迫,活生生将你我割开,前辈后辈总有好高骛远,只为世代流传的江湖浮名,可笑的是,我已厌倦武林不问俗事,就如同师姐执意于阳师兄一般。” 章朝云立即提醒师弟: “我嫁与阳师兄,也没有什么不好,师弟怎能因此而自甘堕落,可记得师父为何将你与罗浮山结亲,那是让你以九嶷山为重,将来接管掌门、好弘扬九嶷一派,才算是上对得起父母、下对得起儿女的君子人杰。” 黄君杰见师姐满篇大道理,却绝口不提旧情,让自己厌烦不已,只道她是一个薄情寡义的女子,以前的两情相悦,不过是一时迷惑,遂嗤之以鼻反唇相讥: “我如今上无父母、下无子女,如何对得起、又如何对不起,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会到此地步?你无情无义,居然大言不惭……哈哈哈哈……” 章朝云爱恨无奈,不得已道出实情: “师弟,你今虽无父母兄弟,但却并非孤身一人,你还有一个……儿子!你应该要对得起他……” “我有一个儿子?是谁?你还在替我爹娘安排,哼!休想编话骗我!” 章朝云含泪摇头,背对黄君杰诉说: “我何必要骗你,若不是怀上你的骨肉,我又怎会答应嫁给阳师兄……” “啊……那你为何……不向家父言明!我们不至于走到如此地步!”黄君杰吃惊不小,仍有些将信将疑。 “你当我是谁?我又怎能以此事……当面要挟恩师?我岂敢做九嶷山的罪人!又怎能做得了……堪比黄师弟的狠心决绝……” 黄君杰如梦初醒、却又不敢相信,目睹师姐涕泪横流语噎心伤,终于颤抖明白一切,神色大变急步跨出,侧后一把搂过朝云,悔恨万般流泪心痛,说道: “云姐,你为何不早些告我,或许还能想些办法,挽救你我的情份,不至于教大师兄抢走你……” 章朝云待他说罢,肩臂轻轻一抖,用力不经意间恰到好处,挣脱黄君杰的手臂,走开两步面对师弟柔声说道: “黄师弟,事已至此,切不可这般怨天尤人,何况我已嫁与阳师兄,再与你不明不白,岂不成了朝秦暮楚的水性女子。” “云姐,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君杰从今往后,一定听从师姐的!” 望着师姐熟悉的面容,黄君杰发誓说道,想来他今日说这番话,那是已经有这个能力,不会再为外力所迫而改变。 这番话在章朝云听来有些变味,所以她不得不刻意回避清楚相劝: “黄师弟,你已是九嶷山的掌门,切不可妄自菲薄让别派笑话,还须早日成家,以正武林视听,也好让师父、师娘在九泉之下安心。” “云姐煞费苦心!成全君杰,君杰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决不让儿子长大以后、被人瞧不起,我这就回去重振九嶷,云姐你且保重!师弟我或有不明之处,将来还要打扰请教。” 黄君杰知道了前因后果,心意顿舒豁然开朗,当即迈步离开九步崖。 望着黄君杰激昂自信的背影,章朝云感慨万千说道: “黄师弟乃九嶷山的堂堂男儿,可不能辜负自己的名字,这般我与大师兄长居九嶷,就无愧于师父师娘,即便不在九嶷山,也终身无憾。” 黄君杰闻师姐解谜,且道出真心实意、无怨无悔的支持,禁不住感慨感动,遂停步转身做最后表白: “多些云姐来此点化,君杰即便不能成俊杰,也当不负一番故旧情谊,隔日就请云姐拭目以待!” “但愿朝云从来就没有看错过人,九嶷山不枉我此生来一回……” 章朝云见黄君杰幡然悔悟,心里暗喜就趁热打铁激励其言行,眼见师弟最终明白离去,不免情意流露泪眼模糊,觉得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即便没能在一起也算没看错人,或许来世再做夫妻。 朝云想到“夫妻“两字时忽然一惊,自己与师弟在此耽搁一个多时辰,只怕丈夫阳太阿已经回山,于是她赶忙向碧云观而去。 偏偏阳太阿今天回来,没从山门正道走,改从观后的九步崖下绕路经过,为的是给儿子、捉一只八哥或者画眉鸟玩耍。 不曾想太阿听见崖上隐约有人在说话,因为九步崖有七八十丈高,只是一瞬间入耳、像是男子粗沉的话音,根本听不到具体说了些什么。 但阳太阿知道,九步崖离碧云观有二里多地,一般人是轻易不到、这孤僻的地方来玩的。 不过,黄君杰自打师父、师娘撒手之后,神情举止在阳太阿看来早已不正常,说不定师弟跑到九步崖,疯疯傻傻乱喊乱叫、发泄心中不满,他猜测这是极有可能的。 于是,阳太阿坐在九步崖下运转同心功,想听听黄师弟这几年、掌门当的怎么不开心,一系列胡话酒疯、歌哭轮换,自己都懒得再劝。 若换做是他,那真是如鱼得水,在三山五岳七门九派中,那可称得上是风头正劲,不敢说傲视群雄,至少是独树一帜。 一想到掌门之位,阳太阿心底就有点点滴滴的遗憾,好在师父给他安排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而且还生了个传家宝,就凭这两样,掌门当不当也就不罕定了,让给师弟黄君杰掌管,也没什么不可以。 谁知这无意一听,令阳太阿吃惊忿怒,恨不得立刻飞跃到崖顶,揪出师妹和师弟二人问个明白,怎奈他武功还没那么高。 尤其是他听到师弟所言,‘煞费苦心成全君杰,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决不让儿子被人瞧不起’之语。 阳太阿感觉就像被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眼冒金星几乎站立不稳,胸口不时一阵火辣辣的无名之疼,以至于他承诺给儿子的那一只画眉鸟,再也没有心思去山林里、刻意寻觅追逐了。 阳太阿满腹沮丧愤懑、脸色凝重地跨入碧云观,夕阳还未落山,正是春深九嶷温和怡爽,儿子阳续瑞正蹲在屋门外玩乐,面对着空鸟笼伸手不时抖落沙子,假装喂食鸟雀戏耍。 这鸟笼是黄君杰情场失意,为对抗父亲的安排,特意用来消遣的娱乐品,其父死后因玩物丧志不止,其母也相继气郁而终,黄君杰遭此大变,又逢师兄师姐诘问,不得不改弦更张舍鸟取酒。 此后四天三醉借酒浇愁,偶尔伴唱伴舞半哭半笑,晨昏暮醉诸事不管,所养的画眉鸟自然也无人问津,被悬挂在休息亭,终年日晒雨淋,直到鸟死笼空,废置成一道怪异的风景。 没料到朝云之子瑞儿渐长,四处翻弄玩耍,来到练功场的休息亭,碰巧看见檐角下精致的鸟笼,遂欲攀爬拿取且险些跌倒,幸给侍童阿义看见一把抱下。 阿义当面告知瑞儿,如此顽皮摔倒不得了,还说鸟笼里面没有雀儿不好玩,阳续瑞不依不饶哭闹着要拿。 鸟笼是黄君杰的专属,阿义作为九嶷掌门的侍童,他不敢擅自做主,后经请示掌门人,黄君杰醉醺醺地向其一挥手,以示不要了随他处置。 小瑞儿举着空鸟笼高兴跑回家,连日来玩得带劲,一会儿开门一会儿关门,一会儿放一条小蚯蚓,一会儿手捧几滴水,好像真有一只雀儿被他养着。 前两天,太阿见瑞儿乐此不疲、满头大汗摆弄空鸟笼,就跟儿子讲、过些天捉一只花毛八哥给他养起来。 谁料今早太阿外出办事时,儿子得知立马嚷嚷,要跟他一起去找八哥鸟,逼着阳太阿尽快兑现出八哥来,直到太阿答应一定带回、好玩又好看的鸟雀才罢休。 此刻瑞儿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眼就瞧见阳太阿,连忙站起惊喜呼喊着迎上去,章朝云闻声也随之出屋。 “爹爹……爹爹!你总算到家了,瑞儿的八哥鸟,你带回来没有?”三岁的儿子欢呼着跑到阳太阿跟前,张口就问起他的正事。 阳太阿看见续瑞,眉头舒展心为之动,一把抱起儿子,婉转郁闷敷衍说道: “啊?爹爹今日回来匆忙了些,明儿爹下山给你捉一只……” 说到一半却见妻子朝云出门,开口问道: “师兄,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我正给瑞儿说一段古书,他却没心思听,口中一直在念叨、黄叔叔送他的空鸟笼,开口闭口就说这回爹爹、准要放养一只会说话的八哥鸟,从此天天陪瑞儿玩,瑞儿就不跟爹爹妈妈玩了。” 朝云说罢乐得陪笑,谁料阳太阿一听‘黄叔叔’三个字,气不打一处来,正要问她‘云姐’是谁,就听见瑞儿嘟嘟哝哝,生气嚷嚷在耳旁说道: “我现在就要八哥鸟,不想等明儿,现在就去捉不行吗?爹爹妈妈总会骗人,瑞儿不想再跟爹爹妈妈玩……” “爹不会骗人!你妈会不会骗人,那就不一定了……” 阳太阿说罢面色阴沉,停步放下儿子一脸不悦,冷冷地对小续瑞说道:“你去叫黄叔叔捉一只八哥,爹和你娘有话要说!” “我不去……黄叔叔一天到晚,不是喝酒就是唱歌,一会又哭一会又笑,他只会学八哥又唱又跳,他根本不会捉八哥鸟,我就不喜欢黄叔叔。”阳续瑞死活不肯去,非要赖在爹娘身边。 “你不喜欢可你娘喜欢……”阳太阿冷不丁随口抛出一句。 章朝云见丈夫语气神色不对,忙拉过儿子一边哄、一边故意岔问: “师兄,你怎么啦?是不是遇见本门的武林对家,你若是嫌烦暂时不必理会,待掌门黄师弟以后处置。” 阳太阿没有理会妻儿,独自走进房间,一屁股坐在床沿,嘴里重复念道:“黄师弟……黄师弟!” 忽然、他抬头问妻子:“你说,谁是‘云姐’?事到如今,你还念念不忘黄师弟,真是情深意重啊!居然把我蒙在鼓里,呵呵……哈哈哈!” 魔道有别 295冤孽情缘覆水难收 “师兄,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以前确是喜欢过黄师弟,可那是以前……自从师父做主,将你我结为夫妻,我再也别无他想,何况师弟自那时起、就有罗浮山的姑娘许配。” “你胡说!你竟敢骗我!黄师弟一直不娶亲,就是想要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愚蠢至今,听信你的话把掌门之位让与他,可这无耻之徒、还是要打你的主意,你说是不是?” 阳太阿疾言厉色,已忿怒到极点了,吓得瑞儿缩在母亲怀里不敢乱动。 章朝云粉脸羞得通红,怕阳太阿吓坏孩子忙加以安抚,随即细声辩驳: “师兄,你我夫妻三载,从未有说不清的事理,今日怎么可以突然怀疑妾身,难道我们缘份如此浅薄……” “好!那你就说清楚,方才有没有去过九步崖?” 章朝云一听大惊,自认纸终究包不住火,也不知阳太阿到底听到多少,隐隐觉得夫妻之情恐难以为继,惨淡一笑习惯性答复丈夫:“原来你在九步崖偷听!” 阳太阿‘噌’地从床沿前站起,冷哼一声、鄙夷说道:“偷听?哼!你们有什么苟且之事,值得我去偷听。” “师兄,你我成亲至今,夫妻之情深浅何止一日,怎能这般羞辱于我,我与师弟虽然在九步崖有时,但却是端端正正清清白白。 黄师弟几年来,糊涂不醒自甘沉沦,师父有恩于你我,九嶷山的前途、又事关黄师弟身上,难道我这做师姐的劝一劝他,不可以吗?” “你终于心虚了,九嶷山的前途?我就不相信、师父会将掌门之位,交给这个浑浑噩噩的不孝之子!哼!若不是你一句话,九嶷山的掌门,会是这半梦半醒、诸事不问的黄君杰担当?那是我!是我这个大师兄! 我为什么让位与他?那是因为你是我妻子,我相信你!可他黄君杰、根本不是掌门人这块料,你怕时间一长露出马脚,九嶷山堕落威名,你罪责难逃愧对师父与我,你当真劝他振作,又何必非要去九步崖,碧云观方圆近二里地,难道还嫌不够大吗?” “我就是怕被别人误解,没想到还是被你误会……” 章朝云眼中含泪,摇头说不下去了,内心极不希望、两人就此劳燕分飞。 “被我误会!哈哈哈……那你说说,瑞儿是谁的儿子?” 章朝云骤闻师兄追问,一下子冷到脊梁骨,心知若是如实相告,只怕三口之家,顷刻间分崩离析,甚至反目成仇。 若是矢口否认继续隐瞒,丈夫既有耳闻,势必暗中有心查找,则夫妻之情不复存在,这真是进退不得、左右为难。 这时儿子阳续瑞见状,一手抓住章朝云的臂膀,用力在妈妈怀中探出脑袋,稚声稚气对阳太阿说起话来: “爹爹,你不要瑞儿了吗?是不是瑞儿不乖,瑞儿再也不要八哥鸟了,瑞儿一定会听你的话,妈妈也会听话,你不要生气了,好么!” 阳太阿听见儿子胆怯怯的请求,虽然怒气满腹,终还是于心不忍,尽管他心里依旧怀疑,瑞儿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却也不自觉伸出双手,忍怒从朝云臂弯里抱起瑞儿。 毕竟,瑞儿是阳太阿从初生婴儿就抱起,到如今能独自奔跑玩耍,这一份父子舔舐之情,轻易无法割舍,即便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朝云见丈夫并未绝情,看着儿子回转的圆脸,深情款款对太阿说:“瑞儿是我的孩子,当然也是你的孩子,我这里已经又有一个……” 章朝云突然面泛红晕,低头望着自己的微微隆起小腹,那意思告诉阳太阿,我们将有第二个孩子。 阳太阿抱着瑞儿正要离开,忽听妻子之言停步终于回过头来,目视瞬间微一迟疑,淡淡地说道: “我本打算、今天就找黄师弟开诚布公,咱们要离开这九嶷山!不过现在太迟了,明天再说吧!你要有些准备。” 从说话的语气看出,阳太阿似乎原谅了妻子朝云。 “啊!” 骤闻丈夫此言,章朝云颇感震惊,随即心绪平静,她明白阳太阿的抉择,尽管在九嶷山,她已生活了十多年,当真离开还有些眷恋和不适应。 哪知,阳太阿好像看出她的犹豫,镇定低沉告诉妻子: “当然,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留下来,咱们师兄妹同门缘份,怎么说也算是夫妻一场,我不会强求。” “师兄,你这是什么话,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你决意要走,我呆在九嶷山还有什么意思!” 章朝云知道丈夫对她有疑虑,所以才说这番话,且不论自己已有身孕,这一生既然选择阳太阿、当无疑义。 倘若再反复到以前,甚至留下来与师弟相守,岂不被世人耻笑朝三暮四,何况她已经觉得对不起师兄,无论如何不能再伤害他的心。 “那好!我们现在去吃晚饭,瑞儿,饿不饿?” 阳续瑞摇摇头,随之又点点头,看来在爹爹妈妈刚才的眼神里,他尚未感受到平静和安全。 黄君杰从师姐那里,获悉瑞儿原是自己的儿子,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份和未来,作为九嶷山的掌门,不能对不起师姐和亲生儿子。 想起父亲黄弟宜对他说的话,九嶷山发扬光大将来全靠他了,父母双双因他而去,自己却没能好好体会,反而醉生梦死日夜埋怨,以至于荒废多年光阴,不禁冷汗湿遍全身,悔恨愧疚几乎无地自容。 当晚黄君杰亲临大殿,唤来童子阿义和雇佣、管事男女数人,详细吩咐撤去酒坛饮具,封存所有美酒佳酿。 所有殿堂诸室好好整理,将练功堂、居所、厨房、茅厕等,所有房舍里里外外、重新清扫冲洗一遍,各司其职尽心尽力,他要让整个碧云观内外、气氛焕然一新。 “你们都听清了没有?” “知道了,掌门!请放心,一切保您满意。” “阿义,三更天时你来我功房听命,酒菜饮食你不要过问。” “是!掌门人……” 待黄君杰转身离开,剩管事与雇佣三四个相互对望,其中两人惊奇问道: “咱们的掌门总算酒醒了,只怕今天晚上不会再睡了,你我将近三年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几个人挤眉弄眼佯装苦着脸,童子却在一旁道白: “你们几个‘大老爷’,别骑着毛驴喊脚疼,观主折腾起拳脚刀剑,倒霉的是我,哼!送茶端水伺酒备菜,你们哪一个出过头!” “喝!你这毛孩子才来几天,老掌门推功运气、闭关修炼的时候,你在哪里?还敢笑话我们,别以为有少主人罩着你,就敢无法无天了,记着!咱哥几个比你大上好大一大截呢。” 阿义给几个老资格气的不轻,心里自然不服气,想到自己照顾少主也有两年多,自然要与之一争长短,何况少主人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掌门人,自己可不能吃这个亏。 于是九嶷山的几个无名之辈,尽管在碧云观内、互揭短长彼此嘲笑讥讽,直到不欢而散各自忙碌份内之事,看来这个晚上热闹开始了。 黄君杰子时时分打坐运功,练的是九嶷同心功,这门心法关乎九嶷山的剑术威力,虽然他早已修成,但尚未至怒火纯青之境。 一个时辰之后,守候在一边的童子阿义、蓦然就见掌门黄君杰在团坐上飞旋,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剑。 刹那间就见烛光之中,黄君杰浑身上下、白亮明透呲呲风细。 这支宝剑是黄君杰的御用紫微剑,此刻、黄君杰正在验证九峰剑术。 这是九嶷山的世代流传的招牌剑术,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由九嶷山第四代掌门人严煌创建。 过后、黄君杰在此打坐不动,阿义在一旁坚持不了,歪坐在矮凳上眯起了眼睛,等到睁开眼睛时、已天光大亮。 阿义不见黄君杰吓一大跳,揉揉眼睛出门寻找,远远就听到观外大门口呼呼风响。 阿义跨步出了观门,再次吓一大跳,原来黄君杰正和阳太阿、拳来脚往斗得正酣。 这童子阿义虽然来九嶷山有两年,但因为黄君杰这两年碌碌无为,所以阿义既没见过他单独练功习武,也没见过他与旁人动手过招,何况,童子根本没分辨出另一人是阳太阿。 太阿因为准备携妻儿离开九嶷山,所以今日换了一身崭新鲜亮的衣裳,加上晨曦较暗,人影穿梭衣袂招摇,侍童一时未能识别。 况且,这两年多久的时光,师兄弟几乎不曾交流谋面,阿义又哪里能想得到,师兄弟两人会见面即行开打。 阿义只道是从外面流窜来的山贼,偷盗物件不巧被掌门捉个正着,因此在一边鼓劲呐喊: “掌门武功厉害,一定要捉住飞贼,不能让他跑了……” 这一喊叫出了漏子,因为阳太阿大清早是来向黄君杰辞行的,他不想再看见妻子和黄君杰、在一起旧情复燃。 在前往黄君杰的居处时,阳太阿听见山门外有不小的异响,这可是多年从没察觉的动静,他多年练功从未耽搁,是以耳聪目明。 太阿赶去一看、竟是师弟一大早在习练九湘无形掌,所以也就直接告知其来意。 哪知黄君杰不同意、师兄一家三口现在就离开,其实内心里,他是不想离开亲生儿子。 毕竟孩子三岁多了,刚刚获悉底细的他、还没来及细看儿子模样,做父亲的至今还没有送过、哪怕一件有意义的像样物品。 “师弟,你为何不让我一家离开九嶷山,我已将掌门之位相让,难道师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阳太阿见师弟阻拦有些不快。 “师兄见谅,君杰执掌门户能力卑微,还请师兄、师姐鼎力相助,九嶷重担君杰自认不堪大任,师兄看在师门情谊,和九嶷历代掌门的恩传缘面上留下来,师兄既已礼让掌门之位,有何不可送佛到西天。” 黄君杰算起来刚刚接任九嶷山,根本不愿意师兄、师姐此时下山。 “黄师弟,你莫不是还想教太阿、让了掌门再让妻子,你不要欺人太甚!”阳太阿再次怀疑师弟别有用心,因此说话自然流露出激愤。 黄君杰似乎给说中了心思,面色大羞甚为光火,不免来气说道: “阳师兄不要曲解君杰之意,你既当我是掌门,又如何不遵掌门之令,难道还要君杰下跪不成!” “你少来这套,你这掌门之位,是阳某人让于你的,想当初,若不是师父收留成全太阿,哪有阳某人的今天,我知恩图报礼让大位,不然掌门至尊岂能轮到你,你居然对我行使掌门之令,岂不可笑!” 阳太阿想起在九步崖下,听到妻子与师弟的对话,因而越发对黄君杰不满。 “师兄想必知道自古至今,但凡九嶷弟子无不遵掌门之令,师兄果真擅自离山,则九嶷一派从此无阳太阿其人!” 黄君杰以掌门名义强留阳太阿,尽管他知道,自己出任九嶷山掌门,师兄心中多少有点不甘和不服,何况自己、原本并无即任掌门之意,只是师兄和师姐一致相加,而父母最初亦有此意。 在母亲的压力下,他只以默认暂作不了了之,而今自己正打算洗心革面、轰轰烈烈重头收拾,却又遭到师兄的突然离弃,这不亚于拆台和反对,因此黄君杰极为气恼。 “你想以掌门名义、将我清退九嶷,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除非你今天、能在拳脚上胜过太阿,不然你就没有这个资格!” “我知道师兄对君杰、执掌门户颇有微词,师弟我现在斗胆向师兄请教,看看有没有资格坐镇九嶷山,果真能领先一招半式,君杰没有别的意思,恳请师兄留在九嶷山,与小弟出谋划策、共商如何光大九嶷一派。” 魔道有别 296情已逝 阳太阿根本不相信黄君杰的话,自认武功与师弟仿佛,何况师弟两年多荒废懈怠,自己说不定已经高过与他,所以胆气尽在,只管先应承下来。 “好!你胜我留,我胜我去!” “去留随意,君杰不再干涉……” 就这般两人很快动起了手,初始还礼貌周全彬彬往来,毕竟一师之徒,技艺本就差别不大,虽然黄君杰两年平庸度过,但一身修为并未衰退,何况习武之人经过一夜的热身,已与过去的状态无有太大差别,所以招式依然娴熟随意。 十年多的拳剑切磋,两人都知对方招式的底细,所以百十多招是分不出谁强谁弱,但两人的激斗惊动不少人。 最先到的自然是黄君杰的随侍童子阿义,阿义的大呼小叫,又让阳太阿恼羞不已,是以拳脚招式概不留情,他有意要黄君杰难看,这样,两人最初的切磋比试就逐渐离题。 稍慢一步的是、阳太阿的妻子章朝云,她一手搀着幼小的阳续瑞,一手挽着包裹也匆匆赶至,而阳续瑞晃荡的小手上,依旧还提着恋恋不舍的空鸟笼。 章朝云既已同意随丈夫离山,因此阳太阿去向师弟辞行,她也不认为会有什么意外,待她侍弄完瑞儿之后,便整理行囊离开居处。 出门不多久,朝云就听外面嘈杂声剧烈,还夹杂着阿义的喊叫声,称掌门捉贼什么的,她很是不解,想到丈夫此前去找黄君杰,难不成一言不合出了乱子…… 一想到乱子,她心里有些发慌,抱起孩子往观外飞奔,却见丈夫正与师弟搏斗,威力幅度已近惊心动魄,忙大声呼喊: “师兄、师弟……快住手……” 阿义见势不妙顿时住嘴,退在一旁不敢吱声,黄君杰与阳太阿武功、本就仲伯之间,短时分不出强弱。 因此、两人自然而然就较上了劲,招式增加了烈度和风险,脚底穿行于九宫魅影,无形掌四面翻飞环绕、呼之即来,同心功搅带的旋风和尘烟有五六丈高,一着不慎二者极有可能不死即伤。 “阿义!别添乱了,你看好孩子……” 章朝云一眼看穿焉能不急,说着忙将儿子和包裹一起,撂给退到门边继续观望的阿义,同时加入战团调解,只见她一边递招一边劝道:“师兄、师弟,你们有话先停下来,大家说清楚再比试不迟。” “师姐!我与师兄在此切磋武功,小弟已有两三年疏于技艺,大师兄悉心体谅、正好帮我指教。” 章朝云哪里相信师弟所言,这般接近生死相搏,哪里能算得上指教,因此说道:“师弟,你若还当我是师姐的话,就此罢手。” 说着化解了阳太阿的一招无形掌,算是帮助黄君杰上升跟进,哪知阳太阿看来很是不高兴,喝道:“师妹,你速速退下……” 章朝云哪里肯让开,一边拆解一边说道:“师兄,我们既然下山,何必非要与师弟纠缠过招?” “你问问姓黄的,他肯不肯放你……” 朝云知道丈夫的意思,闻言不免羞愧,只好出招应对黄君杰,这一来黄君杰立马落入下风,朝云一边还招、逼迫师弟退远让开,一边向其说道: “黄师弟,你请退下,我与师兄离开九嶷山,只是暂时的,每年拜祭师父师娘,那是一定要回来的!这些难道你还不明白?” 黄君杰落入被动焉能回话,阳太阿见黄君杰后发无力,九宫魅影拖拉残余,知道他同心功不敌衰退,趁隙侧击九湘无形掌‘血泪无疑’。 黄君杰哪里抵得过他夫妻二人的合力,若是阳太阿一招得实,黄君杰不毙命也要重伤。 章朝云一见心知不妙,一边翻转掌势迎接丈夫的无形掌,一边喊道:“师兄不可!” 黄君杰倾尽内力抵挡二人,忽见师姐转招,压力一轻同心功右移,一招无形掌‘帝子挽袖’,九宫魅影恰到好处,已穿梭至阳太阿侧背。 阳太阿的招式被师妹架住,而他又不想伤到师妹,但黄君杰的无形掌已到,容不得他多想刚翻身腾起,却被黄君杰满满的无形掌力震弹,落地时再往下看、已是万丈深渊。 就听阳太阿大呼:“师妹!照顾好孩子……” 章朝云闻声急奔至山崖边寻视,哪里见得到丈夫的影子,泪水盈眶跺足苦叹:“师弟,你害死我也……” 黄君杰亲眼目睹师兄、不慎落入观门外的山崖下,惊得说不出话来,呆立在当场,也没听清师姐说些什么。 这山崖状况黄君杰是清楚的,初始不甚陡,五六丈之后便是绝壁峭立,虽没有千丈却也有数百丈之深,他九嶷山并非练就绝世神功,摔下去焉能活命。 黄君杰见阳太阿已窥知、云姐和他的私情,想否认也没有勇气,唯有出手竭力阻拦,而师兄气愤不过力架自己腰胯,意图伤害却又被师姐挡住,是以全力将他震开避免伤及师姐,哪知阳太阿并无此意,故而反被黄君杰打下绝命悬崖。 章朝云在山崖边,抚栏痛哭悲恨不已,从头至尾算起,师兄皆因自己而殒命,自己有何颜面独活。 她望一望山崖底,再看看观门旁边、阿义搀扶着年幼懵懂的瑞儿,想想腹中还有个不足四月的胎儿,朝云真是泪流不断难舍难分。 忽然,瑞儿挣脱阿义的右手,空鸟笼向旁边一扔,呼喊中向妈妈摇晃着跑来,朝云抹泪掩泣,对黄君杰道: “师弟,瑞儿……就交给你了,我对不起师兄……” 话未说完弹身而起,也跃下绝壁深崖,追随阳太阿而去。 黄君杰闻朝云几句交代有所醒悟,急忙和阿义等一起追至山崖边,却慢了两三步没能拉住师姐。 黄君杰连喊数声,伤悲悔恨不绝,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想留下师兄师姐,最终却换来二人双双殒命。 大错铸成已无回天术,事后黄君杰寻着二人尸身,立碑合葬在九步崖正下面,算是给自己的警示,和对师兄师姐最后的弥补。 因为内心充满悔恨和自责,黄君杰并未将亲生儿子更改名姓,且自小就督促陪伴阳续瑞,时常去九步崖下祭奠,同时出于对师姐的大义敬意,后来娶妻生子精益求精、致力于九嶷门派的弘扬与振兴。 尤其是九嶷山的九峰剑,更被黄君杰揣摩研习到巅峰,后来加入其独创的剑阵,因为自己的奋发图强,他归于云姐的一再警示,遂将九峰剑术改名为九峰湘灵剑,以‘湘灵’二字盛赞云姐的舍生取义,以及他对她的思恋之情。 这九峰湘灵剑中,尤其是湘灵剑阵值得一提,合三四人之力可对付、超过自身三四倍能力的高手,倘使势均力敌的对手,即便他有十多人也占不到丝毫便宜,己方只要结成剑阵,就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也就是两年前,闵、阳、黄三人以湘灵剑阵大败白莲教,白莲教的五大王死了二王,教主也受了重伤,在其余三王和部属掩护下逃离。 赫赫威名的白莲教,从此一蹶不振,白莲教和九嶷山就此结仇,湘灵剑神妙莫测,也教武林为之侧目,令九嶷山名声大振,这也是后来罗浮山、有意结亲的原因之一。 许多恩恩怨怨,是黄馨曼无法知悉的,后辈们只知道师姑、师伯,在与掌门切磋技艺时、不慎落入悬崖。 所以,碧云观山门外的空场地,从那时起,禁止门人弟子相互切磋技艺,而这些又是黄君杰的负罪难填之坑,自然不希望别人清楚底细,岂能教女儿知道太多。 黄馨曼想到、既然不能与阳师兄结缘,成天在一起只会徒增悲痛,不如离开他们、离开九嶷山,她再也不想看见伤害自己的父亲,因而打起背包独自在京城游荡。 过年前的开封府,到处已经显现出喜气样,黄馨曼想起凌儿姐姐说过,要在京城呆上几天等一位朋友,有些后悔没有问清她在哪儿歇脚,不过自己在开封闲逛,说不定也能遇见她。 若是凌儿姐姐办完事,那就和她一起上昆仑山,想起在少林寺听二师兄说过,秋水妹妹随鲜师伯去了西域,自己也忍不住冲动要去昆仑山看看。 在京城耽搁了好几天,直到过完年也没有找着凌儿姐姐,倒是发现了殿前军的副都指挥使,幸亏黄馨曼躲避及时,没有被官军发现,不过她奇怪怎么东瀛小妖不在其中。 她悄悄跟随殿前军,一直远远地来到一座寺院,黄馨曼一眼看见寺门门匾上,写着三个大大的金字‘封禅寺’,心里奇怪这鹰犬将军到寺庙来干什么,左右转了一大圈,她发觉差官兵卒四处戒严,自己根本进不去。 殊不知,赵匡胤这次调动人马、寻找心上人,因人员有伤亡而走漏风声,被李崇博私下故意泄露,而让人举报到都点检张永德案前。 李崇博乃是辽国的密探,知道赵匡胤的厉害,无论是南征还是北战,都让敌方无力抵挡,是周世宗麾下一员不可多得的心腹大将。 因此,李崇博千方百计、想借刀杀人除掉赵匡胤,好为辽皇立下大功一件,所以不惜挑起都点检和副都指挥使的矛盾,使殿前军内斗消耗战力。 虽然张永德在年前就上书,罗列了副都指挥使许多不是,但周世宗还是将奏折、压至正月底才开案诊察,看来皇上人情味颇重,不愿影响诸将新年的气氛。 二月初,郭荣命黄门官宣殿前司的都点检、和副都指挥使即刻上殿听旨,并让范质和魏仁溥列席审议,他打算亲自调处好两位心腹爱将。 毕竟,统一江山社稷的大任刚刚开始。 赵匡胤此次寻找花上花无功而返,但为了安全,还是把井上俊安置在三色园别墅。 谁曾想、这一公私兼顾的异常举动,被都点检弹劾到周皇面前,理由是假公济私、勾结开封府尹,矫诏发兵令殿前军折戟受损,且豢养江湖匪帮和异国死士、居心叵测。 这一罪过说轻不轻,甚至有可能革职查办,尽管赵匡胤据理力争竭尽辩驳,称留用江湖人物、不过是以毒攻毒,为天下太平消灭朝廷祸乱之源。 至于井上俊,乃东瀛奇人、武功不同凡响,所以笼络他是为大周朝廷效力,面对辽国的天狼武士,这支东瀛的无形剑,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至于调用京城捕快,实乃白沙镇盗匪聚众闹事,有探子提前通报,只因匪帮武功高强,预谋不足未能抓捕结案。 周世宗郭荣听完两人的理由,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任何一方,只是对赵匡胤异常的调兵遣将,未与都点检商议给予严重警示,尽管这只是一次江湖交手的意外小行动。 一旦面临将来的国家大事,岂不是主次不分自乱阵脚,成败转瞬就能葬送社稷,周皇正告二人天下未定,一切以大局为重。 世宗并宣布、免去赵匡胤的节度使一职,以儆效尤,且向二人摆明天下形势,告知明年将二次南征,决心收复江北诸州,两将皆称皇上圣明,暂且握手言和。 值此良机,因差官和民众死伤惊人,且案犯逍遥法外无一落网,周世宗遂下旨,以办事不力、玩忽职守罪诏告天下,将开封府尹刘赤天撤职缉拿,并交由三司使查办。 京城百姓喜见告示额手相庆,皆称当今皇上英明。 后经刑部、御史台等官员三堂会审,又查出刘赤天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等连坐案,数罪并罚家财悉数充公,将案犯打入大牢,不久刘赤天就气郁而死。 再说赵匡胤回殿前司很不开心,心上人没有消息反倒损兵折将,又被他人告了御状,感觉都点检时刻在威胁自己,虽然皇上没有深究,但他仍为自己前途担忧,很想在将来南征南唐时有所突破。 魔道有别 297冤家路窄 这时,青龙集归顺的草帮兄弟王审琦告诉赵匡胤,说草头帮四十四哥、去年曾派人密告大哥李重吉,在京城郊外的独居寺,有契丹人埋藏的重宝。 赵匡胤一听大喜,联想到去年在独居寺、抓获了一名契丹细作,且以前独居寺一直有契丹密探往来,现在看来跟宝藏大有关系。 而今皇上广施仁政、赈灾救民,国库拮据正需黄白之物,弥补年年征战的消耗,如果找到秘宝、必定是奇功一件,故而率部亲自勘察。 不久,赵匡胤从多方途径得报,契丹人意图和喀喇汗结盟,并将详情禀明圣上。 此时、郭荣正筹备二度南征,人员时日均已经确定,但契丹人的阴险举措,作为大周天子一国之主不能忽视。 周世宗审时度势制定决策,因辽国虎视北方勾结定难、北汉等割据势力,周围啸聚一大批不甘心臣服的地方文武官吏、和江湖能人术士,时刻危害着大周朝廷不得不防,后决定交由殿前军全权处置。 都点检张永德询问副都指挥使如何行动,并向赵匡胤言明,圣上已定本月中旬发兵南唐,事不宜迟此事须有了断。 赵匡胤把自己的方案细细说了一遍,因前线可调的将士不多,拟让薛训、井上俊二人率殿前武士一部,合并侍卫亲军十数人。 都点检强调总人数不宜过多,不超过二十人为佳,多了容易暴露身份,此行目的便是北上辽府、行刺耶律璟。 “整个过程的宗旨,是不恋战、不与不相干的对手纠缠,千里飞骑,以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之势,一旦得手速去速回。还有所有人马扮成江湖侠客,必要时可假扮神武通、文天教、草头帮三大派的好手。 这也算是一箭双雕,即便不成功,也好让敌人将目标、对准这些不驯服的武林义士,省的将来天下平定,皇上还要分兵剿灭、这些流寇土匪。” 张永德听赵匡胤一说,觉得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只是怀疑井上俊、有无过人的胆识和武功。 赵匡胤告知都点检张永德,井上俊隐身功可以成辽国皇帝的夺命神手,弹指间可以销声匿迹,若配合得当、必有斩获,张永德当下点头赞同其意,并拟写奏折上报周世宗郭荣。 当赵匡胤部署下达军令时,招来薛训和井上俊二人,井上俊认为有二十来人足够,薛训也以为人多目标大,长途奔袭极易被识破。 就这样,井上俊和薛训以及铁石堡的几名降将一起,会同殿前司的十多名大内武士直奔北辽。 而赵匡胤、李重进、向训、韩通、王彦超等战将,则随后在郭荣的统率下,水陆并进大举南征,讨伐南唐后主李璟。 由于张永德、赵匡胤、李重进等奋勇冲杀,战事持续仅两个月就顺利结束,消灭南唐军队总数近五万人,缴获战舰兵器、辎重钱帛等不可计数。 黄馨曼追踪至独居寺,因遇有殿前军部卒把持寺庙,她什么也发现不了,直到天黑、赵匡胤才撤走了大部人马。 黄馨曼趁夜深人静,悄悄跃上寺庙的屋顶,在一间亮着灯的僧房停下,隐约听见有两三人在说话,明显带有唉声叹气之惑。 “哎!这年还没过完就又来事了,这次听军爷说姓赵的将军……可不是一般的人啊,乃是皇上的红人,咱们得罪不起……” “师兄,前前后后官军来本寺五六次之多,期间不乏男男女女、刀光剑影的厮杀,几番往来到处查看观望,窃以为凶多吉少,照此下去本寺恐在劫难逃啊!” “我听朝廷的军爷说过,以前来的香客是契丹人的密探……” “啊?……契丹人来本寺有何贵干?” 就见老和尚左右四顾、悄悄靠近另一名僧人的耳边、小声低语:“传闻本寺有秘宝!” “啊……” “嘘……师弟,小声!此话不足为外人道也,不然你我性命难保,封禅寺也将因此毁于贪欲。” “怪不得这伙差官到处张望、翻弄查找,原来是寻宝来着……” 黄馨曼原本以为,独居寺的和尚与朝廷暗中勾结,而今听得老和尚的话,才知道寺中藏有金银财宝。 只是他们包括赵匡胤等人,谁也不知道宝藏在哪里。 小曼本来为情所伤,对生死万物均已兴味索然,只是因为井上俊、赵匡胤等提前结束自己的美梦,她心里自然多一份牵连的怨忿。 再者,这二人心狠手辣、狡诈虚伪,也令其痛恨无比,故而一有机会、小曼便循迹查看,或许能找到他们的弱点、一举击毁之,而今一切水落石出,她也就没心思再听下去。 趁夜色、黄馨曼离开独居寺,想到后天就是元宵节,自己在京城一无去处,不如去西域昆仑山,一路边走边看说不定就遇到天涯姬,或者凌儿姐姐。 想到这里、小曼当下策马便离开了开封,因路途遥远为出行方便,黄馨曼女扮男装换了行头。 想起下山伊始,与天涯姬姐姐在一起来起了精神,对啦!大师兄二师兄都说姬姐姐去西域寻找大食教,还说蜀岗的秋水师妹,也随鲜师伯去了昆仑山。 小曼心道:那我为什么不能去昆仑山?想到自己数日前的心伤情恨,码算以后再也不用回到亲爹身边。 正因为心中的伤痛和思恋挥之不去,黄馨曼的内心充满着矛盾,就这样一路向西走走停停,她思前想后犹犹豫豫,散心不像散心、观光不像观光,以至于五月底才晃到华州。 黄馨曼在西去的大道上游荡,在思考准备往哪里去,这般没头脑的瞎走,虽说有镂花血剑在手,自己不用担心山贼盗匪等无名小卒。 除非东瀛小妖和大内武士突然现身,就算是旁门左道的高手,也得忌惮九嶷山武功三分,至于江湖黑帮、谅他们那是更不敢招惹,但这总不是目的。 身边携带的饮水告罄干渴难忍,她一生没有去过塞外,不知塞外苦寒苍凉寂寞无边,只道与江南差别不甚大,甚至想象古人诗文中的壮美沧桑,定能让自己收获颇多。 没想到人烟稀少天气干燥,再加风尘阵阵、侵袭衣衫满是尘垢,教黄馨曼有些后悔,可是若是回去,又该到哪里呢? 黄馨曼忍住饥渴疲乏又行进一程,树荫掩映似乎看见前面不远就有人家,黄馨曼略微加快了步伐,忽然、她发觉身后远处尘土飞扬,一列马队驰骋在黄土高原。 马上之乘员穿着装饰甚是鲜明,看情势有五六十人之多,好像是专属于某个大帮派,黄馨曼分辨不出就势下马,避让在街道一边,准备休息一下再做打算。 此地是一个小集镇,黄馨曼来到一处酒家,意外看见外面停满货物的商队,伸头探视里面客人满满的,连座位都没有,只有老板连连道歉赔不是。 黄馨曼只好换了一家客栈,还好里面人数虽然不多,但七个桌位同样都坐了客人,其中进门正对三桌,粗略扫了一眼,每一桌都有三四人之多。 而正门入口右侧四桌人数较少,仅门边靠窗一桌,是一名男子独席自饮,其余每桌都是一男一女两人,颇有小情侣的甜蜜味道。 黄馨曼鼻子一酸、黯然神伤,转身走向孤独男子所在的席位。 没走两步,黄馨曼忽然想退出,因为她发现,左边里间一桌的男女,正是她与师兄们在白沙镇恶斗的生死对手——终南山的蜜蜂男和他的相好飞雨精灵。 “他们怎么也会到了这里?” 黄馨曼心里嘀咕,她知道兰风宓的厉害,总不成他俩是发现自己追踪而来吧,黄馨曼内心升起几丝疑惑。 她最终想起自己已经乔妆打扮,蜜蜂男未必能认出自己。 为了不被兰风宓看出破绽,黄馨曼只好步履不停,走到门窗旁边仅有空缺的、一名单身男子桌边坐下,在此、她正好和蜜蜂男一伙巧妙相隔开。 因为此人独席悠哉饮茶,桌上空荡并无饭菜,仅有一个包裹摆在桌面一侧,多余半幅桌面,正好可供黄馨曼自己饮食。 小曼故作豪放不羁,散漫地将包裹撂在桌边,为了多些空闲之处,以示酒肉豪客之风,两人的包裹紧挨着。 谁知,对方竟朝她友好一笑,这时、黄馨曼反而忽略了自身伪装的形象,以为此人轻浮遂不加理睬,冷眼高呼小二过来。 小二应声而至,黄馨曼先要了一杯茶,发现男子又淡淡一笑,黄馨曼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打扮,没有再显示厌恶表情,她只是瞥了男子一眼又转首窗外,然后静候外面的马队。 小曼百无聊赖、想看看是是中原武林的哪一派,她想若是有名有姓的大派,或许可以一路同行。 等伙计上完茶后她又点了两个菜,她借饮茶之余,望了一眼邻坐的姑娘,发现她也在看自己。 黄馨曼不免奇怪、难道她也是跟踪自己的,但见其人微笑极美,并无丝毫恶意,遂尴尬一笑算是回敬。 “来喽!” 就见小二端来酒菜高声吆喝而来,这时外面的马队,也陆续经过客栈门前,马队明显慢了许多,看来有稍息休整的意味。 偏偏怪事出现了,正门三桌酒客几乎同时起身冲出客栈,人群当即将小二的盘中饭菜撞飞砸烂。 包括黄馨曼等在内,余人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外面已经叮叮当当、喊杀之声乱成一团,而店家伙计更是吓得不敢吱声、溜之大吉。 就听外面有人大喊:“文天教弟兄在此,蕞尔狗贼鬼鬼祟祟偷袭伎俩,敢不敢报上名来……” “你先报上名来,我等自然也会告诉你。” 黄馨曼顿时明白,原来是文天教遇到仇家了,在此遭到对方的伏击,她对文天教知之不多,故而照例品茗饮茶,并不理会别人的厮斗。 看得出外面混战的人数不少,自己孤身一人,实在不想淌这趟浑水,何况此前,她已被爹爹和大师兄等训教暗示多次。 黄馨曼虽然没有动,但最里面的一男一女却同时站起身,就听女的说道:“常师兄,说不定木师兄也来了……” 说着两人也先后快步出了客栈。 黄馨曼闻言很奇怪,特意多看了一眼,发现女子长相极其俊美,穿着打扮并无中原姑娘家的风格,更不是像她那般江南女儿的气色,似乎有一点游牧的民风气质。 令人不忍多看的原因是,姑娘无论是五官面貌,还是身材体态,均无可挑剔,是她至今所见过的女子当中,无疑是最漂亮的一个,堪称人间绝色倾城倾国。 小曼不由叹了一口气,羡慕自问若是也有这般芳华,二师兄或许就不曾犹豫了! “为什么偏偏是北方有佳人?呀!这人是谁啊?” 黄馨曼在心底默默自言自语,自惭形秽却又恨天道不公!这茶也就渐渐不再香甜了,甚至有些难以下咽,黄馨曼不由放下茶碗。 这一来整个客栈,就剩下三桌、六个男女安静就坐,黄馨曼瞥了一眼同桌的男子,发现此人深紫色的衣衫,穿戴与众不同别有风味,面容五官有一股豪侠之气散射。 没想到男子也刚刚、从眼前的美人身上移开目光,只是面色从容神情安定,好像没有她那么动心。 再望邻桌就餐的男女二人,女子侧面低首饮食、姿态有些特别。 黄馨曼惊讶疑惑之余,却见那姑娘旁边的青年男子,突然扭头对黄馨曼报以一笑,而里间的兰风宓则与相好饮酒自如,似乎周围的一切活动与己无关。 黄馨曼暗想不好,神色骤然紧张起来,这些人怕都是不善之辈,何以外面厮杀如此剧烈,他们都神情自若,不躲避不惊慌,必是手段逼天、根底非常之人。 她也不仔细想想,自己和别人其实一样,也未决然逃离这危险境地。 “木天师,这些人全是大辽国的天狼武士假扮……” “喂!你们谁是木天师?” 魔道有别 298不是冤家不聚头 就听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黄馨曼闻之心中一怔,好奇心重透过窗户循声查找,她很想知道、这秀丽绝伦的姑娘,所关心的木天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就是……文天教的……木天师!”一个吐字略微走调的男声,并略带喜悦的表情答道。 而黄馨曼一眼之下、差点没惊掉下巴。 原来,自称木天师的男子不是别人,而是此前九嶷山一行、认定的大仇人井上俊。 显然,这是东瀛小妖乔装手法蹩脚,且说话语气与之前一样,根本未变,字句缓慢不畅、停顿明显,倒像是背书一般。 “木师兄不是你这般模样!你这无耻妖人敢骗我,大小姐今天非剥了你的皮看看,你到底是哪路货色!” 话音一了美女皮鞭“呜”地一声,便兜头甩了出去。 原来这伙所谓文天教的弟兄,正是赵匡胤所率的、行刺可老公主的殿前军大内高手,因为上一次北上辽国未能得逞,这一伙人比木子因早到辽国,所以木子因率部进入契丹皇城时,耶律璟早有防备。 而井上俊损兵折将回来时,在冀州和大辽国的天狼武士遭遇,偏偏文天教的常一线,和尾随的文峰祠六义生,也与之狭路相逢趁火打劫。 双方混战殿前军死伤大半,幸亏赵匡胤南征结束,率军巡视北疆兼打探井上俊等的计划成败,及时救回井上俊一伙残兵败将,文天教也伤亡不小,古今一线下落不明。 却不知井上俊率队北上,早被辽国皇帝知晓,本想派精锐武士以逸待劳灭掉井上俊,只是其人武功异类未能给予重大杀伤,后有安排武士伏击井上俊一伙,如同当年伏击文天教教主等,只因路途又逢文天教意外裹挟,期间三方敌我各自消耗,谁也没有讨到一丝便宜。 事后,赵匡胤和诸将认为,人数太少是主要原因,始终有一点他们想不通,怎么会同时遇见文天教和契丹武士的,马步军的副指挥刘重进、孙行友、王审琦等分析,一定有奸细内鬼策应,苦于一时找不到证据。 好在这次北上巡视筹备警戒安排时,获得一个极其有价值的消息,那就是契丹人和喀拉汗国结盟的线索,正是可老公主西嫁公驼王册割,且婚使团尚未到达西域,只要斩断这根连线,北方辽国势必紧张收缩,大周收复北方侵占的全部州府就指日可待,不如再派大内高手远赴西域,务必赶在可老公主到达喀喇汗国前解决掉。 鉴于北上的失败教训,赵匡胤决定亲自率薛训、井上俊等人马赴西域,但因为周世宗第三次南征,初定于下半年八月前后,都点检张永德反对副都指挥使出征西域,但赵匡胤仍旧执意前往西域,且向世宗皇帝立下军令状,故而这一次轻骑远征系长途奔袭。 因前次北上时遭受文天教的袭击,薛训建议这次人马便扮作文天教的属从,井上俊也以为这样便不会再有麻烦,不料大队人马在华州还是遇到契丹人拦截。 更为可恼的是还有一男一女,也围着井上俊死活不饶,他没想到自己假扮的木天师遇到熟客,虽然井上俊易容乔装后面颜身材雷同,但说话声音还是漏了陷,让易心缘和常悔青识破而追击过来。 殿前军诸侍卫高手,须臾间飞跃出四五个人,各自分开应对突如其来的一对男女,然顷刻间又被另两名契丹武士架住,刀剑横竖撞击闪耀,而利刃在头颈手臂间缠绕,不到一炷香工夫,已有四伍人横尸当场。 此时,随军的首领赵匡胤看出情势非同小可,敌人拼死械斗几乎近似同归于尽,当即抛弃单刀一把拔出随身的大头棒,独自迎战两名天狼武士和一名契丹武士,看来能者多劳是一点不假。 大辽国的天狼武士,确实不是一般的武士,武功之高、闪跳之灵、手法之准,远超武林各派的掌门,丝毫不逊色三山五岳的好手名家,不过这寻踪而来的十几个契丹武士中,真正的天狼武士只有六人,其余八人只是武功稍好的寻常武士。 这突然加入的一男一女,也让合围的契丹武士迷惑不解,偏偏女孩自称是契丹人,这些契丹武士闻言大喜,直言己方一众实属大辽国皇帝麾下的皮实军中的亲军武士,并告知易心缘和常悔青,这些南蛮强敌是想陷害可老公主。 “师兄,这些人假装木师兄,实在可恨!还想害可老公主,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殊不知这一男一女,正是从姑射山下来的易心缘和常悔青,本来常悔青是带易心缘先去恒山看望伯父,想把两人订婚之事告知大师。 易心缘当然没有同意,她有自己的打算,与常悔青订婚只是幌子,她要找木子因算账,必须亲口问个明白。 这个木头段子现在不见人影,也不回姑射山了,难道他真的是讨厌而躲着自己,即便真的是这样,也要让木头难堪一辈子,总不能让他白白欺骗自己的感情。 在易心缘看来,木子因早前就已向自己表明喜欢之意了,只是由于自己头脑简单,没有当回事、才弄出现在的麻烦来。 在路上,她得知常悔青被泰山派等人,除去了羿首之名,便不以为然说起、汉人心胸狭窄说话不算话,嘱令常师兄永远不要与中原武林人士往来。 常悔青点头深以为然,对她说起江湖小人反复无常,还说他认识朝廷的一位赵将军,武功甚是了得为人慷慨好义,因为师父教诲不许与朝廷官员走近,所以一向没有联系。 易心缘当即否定常悔青的做官念头,关照他一定要先找到忘恩负义的木师兄,大意是木子因离开姑射山多年,不来看望爹娘也罢,最主要的是把自己的话置之脑后。 在常悔青的指引下,两人找到文天教总坛尼山,易心缘自报是木子因的师妹,要木子因出来答话,文天教好在有尼山五老之一的书童出面。 通过询问得知,二人是木天师的师兄和师妹,老书童骇然犹自不信,后坦诚告知二人来迟数日,不然可以同教中其余属下一道去见木天师,并且说明木天师现在应在老家,又可能准备在去西域的路上。 这样,两人又赶回姑射山,路上常悔青说起、在少林寺遇见的大食教徒,说起大食教女神武功离奇,中原武林无人匹敌,还说本来由他率射天狼的勇士、远赴西域杀敌。 易心缘估计回姑射山、也遇不着木师兄,何况木师兄的老家,她压根没去过而且也不认得,因此跟常悔青说顺道游览、去西域试试看。 当时听到有人自称文天教时,她还以为终于追上木子因了,谁知见面竟是有人冒充,当即气愤大怒、忍无可忍,皮鞭出手无处不在。 常悔青见师妹出手,自然不敢怠慢,一边保护一边出击,却不料对方突然消失无影,连声大喊警示。 不过,井上俊没料到自己对手太多,柔术擒拿等根本使不上,唯有隐身功防护伺机突变,三花神妙剑全神应敌,他哪里想到扮演木子因、会带来的严重后果。 前后遭三名天狼武士刀剑围攻,随即又有一男一女长兵器合击,险象让殿前军的大内高手一时也插不进救急,故而竭力想摆脱敌人纠缠,怎奈隐身功被克制,突防反击又不成。 因为此前副都指挥使,再三交代他不能恋战,若是再失败,那自己就真的不用回去了,井上俊想到师妹花子失踪,文天教的留求草根尚未除掉,回东瀛也不可能,那可真成了孤家寡人丧家狗。 幸而危机被副都指挥使赵匡胤发觉,大头棒数招便破灭一名契丹武士,随即飞身一记红拳大炮锤,紧接着大头棒‘骊山伐木’,招招凶猛劈砸,指点四面八方。 神功当即震慑两名天狼武士,让东瀛小妖压力减轻,隐身功得以爆发光影骤闪,另一名天狼武士,在惊慌、虚幻中头颅飞断,鲜血喷洒淋落纷纷。 “师妹!这家伙是东瀛小妖,小心……” 常悔青剑招不停,护住易心缘,好在还有一名天狼武士、正以快刀拖住井上俊,而赵匡胤又被另一名契丹武士赶来急攻。 这一声喊叫,惊动了聚坐在酒店内的两男两女,先后双双快步出来观战。 其中一名窈窕丽人,立身于一位年轻英武的男子身前,面对一名翻身折剑的束袍男子,凝眸片刻,忽然开口说道: “师兄,你果然是在这里,请不要在中国胡作非为了,快回到师父那里,他们的武功,不比你我差,你若是耽搁下去,就算有隐身功倚仗,性命早晚也是不保……” 女声极其婉转娇柔、悦耳动听如妙音神乐,随后就见姑娘腾身跃入人群中,拳脚飞舞波澜壮阔,三下五去二,数招之间,便划开围攻的契丹武士。 这令双方诸多高手,均惊诧不已,不知这娇媚的姑娘,到底是敌是友,因为这姑娘斗罢契丹武士,又转手与束袍的无影男子交战起来。 殊不知这个清纯娇媚的姑娘,正是东瀛小妖的师妹花上花,当初在少林寺被伊斯兰姆的太阳神,以六月寒冰箭伤及经脉要穴,致使功力大损行动不便,咬牙拼死西逃到商州荒野,昏死在无人的深山老林里。 要知道,当时除了青城派弟子为了报仇,神武通也派了好几个属下跟随,而且还有蜀岗的秋家后人在追踪。 虽然有一些对手,被尾随而至两东瀛小妖用计调开,但因井上俊尚未彻底康复,只能声东击西、不敢现身。 但花上花始终觉察身后有人,不得不拼命往密林深处逃命,这也是她最终摆脱秋家仇人,致使隐身功耗尽昏死的原因,其后被终南山的老道徐元和弟子采药经过,师徒俩一大早发现并救起花上花。 老道远走深山采药,本是为医治大弟子何寒冰的残疾,因为兰风宓的缘故,当然,其中也与老道士的宽容有关,其首徒武功被兰风宓意外废去,使得何寒冰几乎与寻常武夫无异。 所以,徐元想通过配制一味药方,使何寒冰内功能有所恢复,至少在不入流的江湖小角色面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因为老道士的关门徒弟姬飞龙长大成人,师门的技艺绝术也已练成,且不比老道本人差多少。 师徒二人合力调治,再加药石之功,让何寒冰打通、化解四路阴阳跷维奇经,武功就能恢复至原先的六七成。 药草没找全,却遇见将死之女,老道当即就被花上花的内外伤势吓得不轻。 他不明白这般重伤之人,是如何逃到这里的,这深山里豺狼虎豹、可不算少,居然没有把她吃掉,也真是个大奇迹。 为不至于伤情恶化,徐老道当即寻觅合适草药,粗略熬制四味药方先给姑娘饮服,而后嘱咐弟子飞龙,须将那陌生姑娘连夜背回终南山医治。 其实徐元心里知道,这般内伤凭他师徒俩的医武之功,想要治好实在毫无把握。 但救人乃天经地义,岂能瞻前顾后,熟视无睹更是、有悖道家倡议的道德之功。 花上花胸口等处、中了太阳神至阴至阳的神气,三枚六月寒冰箭、封锁并凝固于穴脉深处。 姑娘自己的隐身功,已经破败十之八九,体内的阴阳之毒,若不及时排除,武功俱废是小事,连命都难以保住。 即便侥幸活下来,也是个瘫痪废物,因此,师徒俩第一步要做的,便是驱除花上花体内的、至阴寒毒和至阳热毒。 师徒俩修为有限,任一个人的内功,均不足以同时除去、花上花体内的两种毒害,非得合师徒二人之力不可,即一人掌阴、一人掌阳,阴阳并举,才有可能化解‘六月寒冰箭’。 魔道有别 299结缘终南山 亏得终南山一派有至阴之功,不然想破解‘六月寒冰箭’万难,本来这‘六月寒冰箭’,必须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化解才无害。 亏得之前老道士、及时以汤药处置,使得寒冰箭发作时效得以延长,但也不能任意耽搁。 可这中间还有个难处,自古男女授受不亲,虽唐时风气开放,但因五代战乱时收敛不少。 而宋朝未立,礼教大防并不普遍,况武林中男女接触交往,远没有民间的寻常百姓看重。 只是徐老道虽然一把年纪,仍觉出手碰触陌生女子、总是不妥,前思后想诸多办法不得,虚耗了大半天,才折腾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当然这个办法,暂时不能明讲,免得出现意外不好的结果。 那就是让关门弟子、姬飞龙做合并替身,男女相对以纯阳之功施治。 小徒飞龙二十有四尚未婚娶,说不定二人以后能处出感情,当然这只是无奈下的策略,退一万步万一事与愿违,自己也问心无愧。 如此,老道再将纯阴内功、施与弟子之身,这样假弟子之手,师徒俩的功力并行疏导。 通过纯阳、纯阴真气双路冲击,同时融解箭伤的至阴至阳渗毒纠缠,方才有较大把握祛除姑娘体内、封锁经脉要穴的凝固毒害真气。 老道做好各项准备,让何寒冰在一旁伺候汤药等事宜,令弟子飞龙扶起花上花,当即在大观堂发功理疗。 这一番疗伤祛毒内功极限拯救,从午间到晚上都未能结束,直到夜已三更,才拔除花上花的阴阳奇毒。 这可把这师徒俩累得不轻,老道士躺在床上休养、调理近一个月才好转,姬飞龙则年轻力壮情势稍好,毕竟练了十多年的童子功,又有老道士事先准备的各种补元之药,第六天就精神焕发、跟没事一般。 其后,飞龙按照徐元的吩咐,将熬制好的药汁,定时喂服已经清醒的花上花,期间又以内功助推花上花两次,花上花最终康复,只比老道士徐元稍迟数日。 姬飞龙得知这姑娘名叫花子,后来问明是东瀛人氏,飞龙竟不敢相信,花上花告诉姬飞龙,她是在少林寺、被大食教的太阳女神所伤,徐元师徒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对于大食教,老道士有所耳闻,姬飞龙则不甚清楚。后来,何寒冰跟师弟讲解了、西域周边伊斯兰姆的一些传闻,姬飞龙才知道、大食教粗略情况。 两个月后,花上花彻底痊愈,没有发生老道士先前的各种担忧,徐元让飞龙送其下山,孰料,花上花竟然不愿离去。 虽然道家不忌男女婚姻,女眷或女性弟子、成长生活在道观中,并无不妥。 但道观里长期留宿、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姑娘,则不为世人认可,因此,飞龙和大师兄百般劝说花子回原地去。 可花上花微笑对姬飞龙和何寒冰等说,自己已看破红尘中的生死善恶,志愿跟随道长修行学道。 花上花死里逃生,内心多少还有对太阳神的恐惧,以及江湖上的诸多凶险,各种趁机混乱追杀、已令她心惊肉跳,迫切想找一个避难的世外桃源,永远遇不到那些仇家才好。 应该说,这一次花上花大难不死,使她对师父和师叔的话、有所怀疑,天朝的能人太多,若继续下去,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不如留在中原修道一生,不然就是重回东瀛,那在师父面前难以交差。 其实,这也不全是花上花的真心话,内心里,她以为太阳神还在中原,她自然是怕得要命,她担心下山,又会遇见可怕的太阳神,花上花对太阳神的来历并不清楚。 当那三支‘六月寒冰箭’击中时,隐身功的亏损,让她几乎克制不住毒害弥散,若不是逃得快,非得神智糊涂,在不知不觉中、被对手杀死。 当然,这个天天给她喂药的龙哥哥和蔼可亲,其间还两度亲手以内功疏络助疗,治愈花上花腑脏和筋骨的损伤。 雄浑的阳刚之气,让她卧床数十天来,浑身都暖意融融,丝毫感受不到寒冬的冷意,令孤单一生的异国姑娘情爱萌生。 每当龙哥哥来视探问候她时,那重新恢复灵动会说话的双眸,再也无法保持寂静和沉默,总是不停地眼波流转秋水含情。 不待龙哥哥问她因果,就一股脑把来去经过告诉他,至于她的那个师兄井上俊,除了命令安排她之外,从来不准她私下行动,她甚至想摆脱这个顽固狂傲的师兄。 但姬飞龙在没有得到恩师的首肯下,自然是不假辞色,不露任何多余的私情。 老道士徐元听了何寒冰之言,轻捻胡须深感为难,亲自出马劝说花子回家、孝敬父母双亲,但姑娘摇摇头,告之不知父母音讯,只有一个师父和师兄。 老道士说明,那更需要得到她师父的同意,实际上是劝她回东瀛,花上花最后才告诉老道士,她喜欢龙哥哥,想跟他在一起,永远不下山、不回东瀛。 徐元心道,这个结局就是、当初设想的最被动的结局,虽然不乐见,但也不便执意反对。不然,她一个东瀛女子,不依中原规矩行事,赖在山上不走,可是个大问题。 再说,他还要准备把剩余的药方,为首徒何寒冰配齐,这姑娘不安排好,下面的事就不好做。 老道士遂遣童子唤来小徒飞龙,直接跟姬飞龙说明花子的意图,询问飞龙的私下想法,在获悉弟子不排斥、当前婚姻的态度后,由师父徐元做主,让其和花子姑娘稍后结为夫妻,如此好长住此间。 花上花本就长得极富风韵,虽然说话有些轻慢,但声音温柔甜美、扣人心弦,且一向面含微笑、迷人招喜。 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妩媚传神、摄人魂魄,尽管她是异国姑娘,却不妨碍两情相悦、彼此爱慕,姬飞龙如何会不喜欢。 因为大师兄何寒冰的痼疾缘故,姬飞龙和花上花两人没有立即成亲,而是等终南老道采齐了所有药方,又经精心调配、再手把手向弟子们传承医药至理。 之后,徐元和飞龙师徒二人、炉鼎蒸沸内功联袂,阴阳堆叠更兼龙虎相济,才将何寒冰困顿多年的经脉错乱加以矫治,令其武功有所改观和提升。 虽然何寒冰武功未能全部复原,尚不尽如人意,但总算保住五六成功力,至少行走江湖不会被、多如牛毛的虾帮蟹派之流,频频阻吓试探甚或嘲讽挤兑。 姬飞龙与花上花婚后不久,两人便被老道士徐元叫去,大致讲述终南一派的师门传承和过往的武林渊源,以及姬飞龙的一些身世。 尤其说到兰风宓,老道士深感遗憾也极为生气,除了给首徒何寒冰带来重大损伤,也给世俗人家、添了不少丧乱怨恨。 致使他作为师长,都耻于下山,与武林各派交往,因此特意嘱咐弟子,务必将兰风宓捉拿归山,还人间正道一个清明风气,而且他要以门规,戒惩顽徒的滥情滥杀,姬飞龙仔细聆听不时点头。 这时,花子在一旁也向老道士说起往事,称她还有一个师兄,在中国行凶作恶,想劝其早日回东瀛,只因师父师叔占据留求国,所以才种下恩怨仇杀。 花子希望文天教和留求国的杀戮应该早日结束,若师兄迷途不返为虎作伥、继续做朝廷走卒、嗜血成性,难免不会像她一样、死在深山,与财狼果腹、不为人知。 老道士闻言点头称善,对花上花大难不死,终于弄明事理感到满意,指教弟子应常以道德修行真功与花子讲解,让她明白中国人之大义和至理。 花上花和井上俊两人在扬州、乃至西蜀等多地惹是生非,老道也是不久前听小徒飞龙所说。其后,徐元和也简单和飞龙说了一些大食教的事,何寒冰向师弟详细讲了、大食教几个厉害人物。 老道士嘱咐弟子,要留神大食教徒,尤其是伤害花上花的大食教女神,此人武功修为深厚、手段高强,均不是终南山一派对付得了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之发生冲突,并关照小徒照料好花子,必要时一一向仇家谢罪化解。 小夫妻五月初一起下山,飞龙与花子说好,先去长安游历,这也是大师兄的指点,毕竟在终南山修行近十年,飞龙极少下山入俗,不曾与陌生人交往,亦不知红尘风色。 而花上花此前使命而来,并不了解天朝故都的名胜繁华,所以姬飞龙依照师兄所言,先熟悉人间市侩,再行涉足江湖,在掌握足够的线索后,寻找本门师兄兰风宓,可能会顺风顺水、事半功倍。 但兰风宓长什么样、姬飞龙没见过,他入终南山时,艳冠武林、风流红尘的兰风宓,就已名声在外、且不听尊长号令了。 终南山山门兰风宓也难得经过,飞龙唯一印象就是、听大师兄所说的兰风宓大致轮廓,以及关于二师兄的江湖绰号‘蜜蜂男’,或者青楼雅号‘宓兰小生’之类。 兰风宓自号花间宓兰,江湖中人皆讽其名蜜蜂男,而市井青楼之流则呼其宓兰小生,兰风宓醉心于女色终生,为不负重色轻友之名,多不与江湖人士交往,时常混迹秦楼楚馆佳丽名都。 因其人风流俊雅且手段独特,不同于一般以钱买欢、焚琴煮鹤的嫖客,借助知心知性的妙招,俘获美人无数。 故兰风宓深得风尘才艺之女的好感和爱慕,甚至一些富贾名流、官宦要员的妻女,也暗自流露一荐枕席之意。 也正因为其偷香窃玉之技太甚,蜜蜂男才招致武林和权贵的共忿,因其武功太高一直逍遥世外。当然,或许名门正派的武林宗师、不屑杀此一人。 期间,徐元安排何寒冰缉拿看护又出了意外,这才有‘蜜蜂男’的招牌不倒的神话。 此番夫妻俩巧遇东瀛小妖井上俊,花子自然不会轻易放弃,是以拉着姬飞龙冲出店外。 赵匡胤正与契丹武士厮杀激烈,骤闻花上花出现内心狂喜,怎奈身边还有契丹武士牵连,遂下令尽数铲除契丹余孽,尽管花上花和易心缘等阻挠,但契丹武士最终还是不敌诸多殿前侍卫。 除了四名天狼武士、外加一名契丹武士逃脱,余人全部战死,而殿前军也损失十多位大内高手,已远超出一比一。 看来、契丹武士要稍强于赵匡胤的殿前武士,当然,来者有可能是辽国皇帝和王爷特派的,不能因此一概而论。 而易心缘、常悔青和花上花三个人同时迎战井上俊,有大内高手欲上前相助,被赵匡胤止住。 将军自有他的想法,因为赵匡胤认得常悔青,他想适时收复此人为己所用。 却见井上俊连连后退慌乱不已,责问花上花: “花子,你怎么啦?怎么可以帮助他人,赵将军对你我有情有义,三番五次派人与我、时时刻刻寻找你的下落! 你快助我拿住这一对男女,等到时候收拾了、文天教的木天师和留求祸害,我们就好回留求、看望师父师叔……” “你这个东瀛狗贼,还想杀木师兄,看我不除掉你的妖魂……” 易心缘说着一鞭卷起井上俊的宝剑,常悔青也适时配合,剑剑都封锁井上俊的要害。 “师兄,你一定答应我回东瀛,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花上花以亲身经历有感而发,但话还未说完井上俊的长剑、已被易心缘收走,井上俊在三人的夹击下,已力不从心捉襟见肘,能保住性命就已是大幸了。 赵匡胤一看不行,一挥手四名殿前军部下出列,他又向刘重进丢了一个眼神。 而后都指挥使也上前、从容接过花上花的拳脚,一边分招拆解、一边关切询问:“花子姑娘,你没事吧?” 花上花见赵匡胤格挡,不得不转手缓下招式应对赵将军。 魔道有别 300改邪归正 毕竟异国他乡、赵将军关照之情难得难忘,想要真打真杀、颇不自然,同时花子开口请求: “多谢将军照顾我师兄妹数月,但是师兄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他坏事已经做太多,请你劝他回东瀛萨摩藩,我会和师父一起感谢你!” “除非花子姑娘肯留下来!” 赵匡胤的鸡步龙爪手一刻不停,与花上花的柔术擒拿手对垒,边回应边过招,情意婉转从容似乎过了分。 将军的意思本来是,只要你花上花肯做我妻子,我自然可以让你师兄回东瀛,只是花上花尚未听懂将军的含义。 “请将军放心,我当然会留下来,我要和我的丈夫在一起……”花上花错解了赵匡胤的意思,坦白地表明了自己不会离开中国。 “啊!难道……” 花上花的回答,让赵匡胤期盼的心灵突遭重击,迷糊之间似乎看到了、站在花子身后不远处的一名青年男子,内息骤然松懈、招式瞬间凌乱无力。 将军话都未来及说完,就被花上花一招柔术‘弯弓射月’击中下颚,整个人顿时倒飞甩出。 刘重进和薛训等副将,都想不到会发生这等意外,花上花更是没有想到,须知两人的拳脚来往与演练没什么差别,力道也并不甚大。 毕竟赵匡胤于他们师兄妹有恩,尚不至于大动干戈生死一搏,只是赵匡胤心神失智碰巧中招,等到发觉救护已经来不及了。 “义弟……” 在酒店门边一心观望风向的兰风宓,大喊一声便飞入阵势中,拦腰接过昏迷的赵匡胤,随即交给赶上来的刘重进,自己则与花上花混战在一起。 虽然井上俊、花上花的武功和赵匡胤在伯仲之间,但因为赵匡胤收容救济过这二人,所以花上花和赵匡胤交手是不得已,招式都有所容让和放慢。 当然,赵匡胤也没有要与花上花动真格的意思,不过是借机向心上人表白和挽留。 没想到将军关心过度、导致方寸大乱,以至于被花上花灵巧的柔术,虚实连环、一招意外击中。 刘重进即刻安排了四名殿前武士,随同先护送副都指挥使回京。 赵匡胤头颈受到剧烈震荡扭伤,眼光迷离难以动弹,虽然受伤较重但神智清楚,尽力拉住刘重进和薛训两人手臂,喘息着低声吩咐: “快叫井公子……不要恋战,你们率人……赶赴西域,一定要止住……辽国喀喇汗的联系,这样……我才好向皇上……交差,不然……我宁愿……死在此地……” “副都指挥使尽管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四名大内武士护卫赵匡胤先撤离,被赵匡胤竭力拒绝,他声称要和义兄同在,薛训和刘重进等商议,认为刘将军留下最好,这样能与副都指挥使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井上俊鏖战多时,勉强还能同易心缘常悔青胶着拖延,等到赵匡胤吩咐的大内高手相助,局面终于发生改观,易心缘和常悔青渐渐不敌、井上俊等五人围攻,数十招后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 虽然易心缘以蝙蝠镖伤了一名大内高手,却被井上俊以隐身功单独活捉,常悔青左右照应难免顾此失彼,尽管他凭借宝剑刺伤二名高手,但终已成强弩之末,数十招之后也被四名殿前武士合并拿住。 “放开我!放开我……” “大美人不要吵,待到洞房花烛夜,自然会放了你,不然怎么成亲呢?”井上俊忍不住出言调笑。 “东瀛小妖,你敢动我师妹一根毫毛,常悔青一定不会放过你,就算追到东瀛老巢,也要杀死你这狗东西……” 井上俊开心不已,他对眼前的大美人动了心,然见赵匡胤在运功疗伤便不好打扰,遂走到刘重进面前说: “刘将军!这契丹美人乃是井某人斩获,就请赏赐给我井上俊,待某家斩断辽国和喀喇汗的重要使者,再回来与大美女成亲。” “井公子无须多言,足下速去速归,完成副都指挥使交代的使命,别说一个契丹美女,即便是十个契丹美女,也都没有问题。” 这样数十名殿前武士,在薛训、陈思让和井上俊的带领下急速西去,留下四名大内武士和刘重进、共同陪护受伤不轻的赵匡胤。 刘重进劝副都指挥使启程、迅速赶赴京城疗伤,赵匡胤以眼神示意没有答应,低声说道: “不,兰大哥尚在,我怎能独自离开,我要等兰大哥!” 其实,赵匡胤是对花上花还没死心,内心还想牵花子的手回京城。 忽地赵匡胤真的看到了、酒家门前站立的一名男子,心里嘀咕: “难道这就是花子所说她的丈夫?” 赵匡胤看见男子全身散发一股英武之气,背后斜插一柄宝剑,面部含笑无忧无虑,望着花上花和兰风宓在决斗。 蓦然就见男子开口说话了: “震阳掌虽好,可是折扇冒充无道剑术,那可不是终南山的真章!二师兄,想不到我下山、还没几天就遇见你,师父说我和你有缘,我还道是说笑,如今看来还真没说错!” “你是谁?” 兰风宓闻言一惊喝问,此刻居然有人识得终南山功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因为眼下在长安附近,对兰风宓来说危险甚大,须知他的自由,就是在师父师兄管不了的空挡上。 “终南山——姬飞龙!花儿妹子,你退下一边等我,我要亲带二师兄回终南山。” 姬飞龙说罢,人已飞至兰风宓门前,一招飘雪掌‘冰冻雪梅’迎击兰风宓的折扇,好教花上花随意让出。 见龙哥哥出手解救自己,花上花心想这太好了,她被兰风宓缠上正觉烦乱不已,而且此人武功很不简单,一点也不比副都指挥使差。 花上花没有和姬飞龙交过手,对终南山的武功招式、威猛手段并不了解。 尤其看见井上俊率人离开,更是急的不行,而今丈夫出手换下自己,正好赶去阻止师兄西行为朝廷卖命。 花上花一心想让井上俊回东瀛,毕竟两人是一师之徒,不希望他死在中国,想到自己死里逃生的经历,花子知道若不加劝阻,师兄肯定是有死无生。 何况、西域还是大食教盘踞之地,伊斯兰姆女神的武技、她是领教到位了。 因此花上花关照姬飞龙: “龙哥,道长说的不肖之徒既然是他,你就快些收了正好,他既和我师兄同伙,多半也不是好人!我不能再让师兄去西域害人,你一定等我回来。” “花儿,你要小心!”姬飞龙一边出招不停,一边提醒花上花不要大意。 姬飞龙本不认识二师兄兰风宓,彼时他上山习武之时,正是兰风宓被何寒冰擒拿归山严加看管,两人无谋面之期,何况老道士授徒严苛,不辞辛苦日夜督促。 但巧就巧在兰风宓和花上花交手,招式被一旁的姬飞龙看得一清二楚,震阳掌的招式以及无道剑术,都是终南山的招牌武功。 虽然兰风宓使的是一把折扇,但剑术关键要领一点没变,所以姬飞龙看着看着就笑了。 兰风宓陡见姬飞龙闪出,换下了井上俊的师妹花上花,不由惊问: “原来是小师弟到此,师弟!你我同门情谊深浅不论,想不到初次相逢,师弟竟以拳脚相见,如此礼敬师兄,不知是何道理?难道是师兄得罪了弟妹,而令师弟不快?” 姬飞龙脸色骤红略显不安,招式稍缓同时说道: “不敢!师父他老人家让我下山,就是特意‘邀请’师兄上山‘小聚’,我等师兄弟三人、也好借此闲谈武林趣事,而今小弟冒昧出手别无所求,你我一道就此回山,面见恩师,如何?” 自从大师兄何寒冰十几年前、将兰风宓擒回终南山,师父徐元就一直不准许兰风宓、踏下终南山半步,老道放言只有等他死后,所有人才能下山。 这等苛刻规矩、兰风宓如何忍受,是以想方设法、诓骗何寒冰才逃出终南,而今再回终南山,岂不是自投罗网,是以拼死蜜蜂男也不会回山。 所以兰风宓初闻师弟所说,自是不相信他所谓的‘小聚闲谈’之类。 再瞧师弟一出手、就拿捏他胸前三大穴位,显然是想活捉自己,重复当年大师兄的伎俩,他当然不可能答应,是以兰风宓全力以赴,钢芯折扇数招齐出。 蜜蜂男嘴角勉强敷衍,狡辩答道: “皆因师父心存偏见,令我已十数年不敢归山,江湖上流言蜚语,大师兄已然查探清楚,可师父依旧耿耿于怀、跟我过不去。 而今我若再回终南山,师父必定严加责罚为难与我,你如还惦记师兄弟情分,就快快让开,我要与义弟一道、收拾辽国奸贼……” “师父叫你上山,自有重要吩咐,你怎能推三阻四,弄出许多由头,那就休怪小弟粗鲁蛮横。” 姬飞龙不得不放弃纠缠换招压制,以飘雪掌收拾兰风宓的钢芯折扇。 终南山最富盛名的是阴阳掌,即飘雪掌和震阳掌,其中尤为难练的便是飘雪掌,因为务必要使体内的纯阳之功,化转为纯阴之气,这飘雪掌才名副其实。 兰风宓少年时贪慕女色,飘雪掌尚未练成,就早早破了童子功,是以只学会了震阳掌和终南剑术。 后因纵情无忌、挑战人世伦常,引爆武林公愤,更兼连累师门清誉,被师兄何寒冰奉命擒回终南山。 在看管期间,兰风宓设计伤害师兄从而得脱,从此逃之夭夭、风流江湖,再不敢在终南山四周鬼混,生怕被师父撞见、掐死在山上,从此度日如年。 这一次,因为灵姑娘在白沙镇、被九嶷山和凌儿致伤,兰风宓和赵匡胤匆匆分别、各自逃命,飞雨精灵伤上加伤,已不是白莲教的医王、手中的药石所能克解。 蜜蜂男不敢在白沙镇久待,真怕九嶷山一伙跟踪追击,因此很快就离开了白沙镇,他在客栈得到了不妙的讯息,就是巫山云雨中的大小姐已到西岐。 大小姐要兰风宓送飞雨精灵到西岐,那里有流云天使暂住之处可供治疗,不然,兰风宓怎肯在终南山附近转悠耽搁。 兰风宓陡见姬飞龙使出飘雪掌,不由惊怒交加,气道:“师弟,你一心要与我作对吗?” “你与我到师父那里,一切好说,就算赔礼道歉,也无有不遵,除非你能逃出我手掌。” 姬飞龙说完,飘雪掌已阴寒勃发,左右掌对开迎面而下,兰风宓的折扇,顿时顾左顾不了右,无道剑招显得破绽百出。 兰风宓与师弟姬飞龙过招,心里气恨不过暗骂师父偏心,但他又不是姬飞龙的对手。 蜜蜂男折扇里隐藏的那些招式,姬飞龙了如指掌,而姬飞龙行云流水般的掌式、他却多有不识,不下四十招、蜜蜂男已是心急火燎。 “啪”一声,兰风宓的逍遥巾,被师弟掌风切掉头发散乱,蜜蜂男吓得魂飞魄散,赵匡胤在一旁连连挥手催促。 这时,刘重进不得不、抽调护卫的三名弟兄助阵,剩下一人还要监视常悔青、易心缘二人,而刘重进本人,则守候在赵匡胤身边。 几乎和殿前军的侍卫同时,飞雨精灵见兰风宓慌张之态大喊不妙,拔出女剑投入助战阵中,与兰风宓共同抵挡姬飞龙的飘雪掌。 姬飞龙一瞧,又有男女三四人、刀剑合并挥舞围攻,他也不客气、反手抽出背后的断水剑,左手飘雪掌法不停,阴冷的雪气层层弥漫,将兰风宓和灵姑娘击退,右手一招无道剑法‘不信轮回’,朝大内武士三人横切飞扫。 殿前军的高手,陡然间被吓一跳,其中一人退避不当,差点中招,几大高手顿时远远散开,若即若离纠缠交战,各种兵器前后左右,轮流抵挡姬飞龙。 姬飞龙在四五人的混战下,虽然近百招未落下风,但要想拿住师兄兰风宓,自知已是毫无希望。 魔道有别 301夫妻联手劝同门 在一旁的赵匡胤也看出了趋势,知道时间一长,兰大哥的师弟必定坚持不了、自行离开,他倒是担心井上俊等人,会不会因此被花上花绊住,从而影响殿前军在西域的大功。 忽而赵匡胤又想,要是花子姑娘和自己一条心,立此一功加官进爵、拥抱美人该是多好,可叹自己怜爱受伤。 眼看梦中人离他而去,将军真是万心不甘,以至于运功疗伤、心神不宁,几乎毫无起色。 兰风宓虽然脱离险境,但怕阿灵被师弟飘雪掌所伤,只好尽量独自架住姬飞龙的掌锋。 何况,义弟赵匡胤伤势不明,他急于摆脱师弟的纠缠,因此灵机一动说道: “小师弟,你我初次相遇,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未来的嫂嫂阿灵……” “啊!” 蓦然听兰风宓直白说明,飞雨精灵心底又惊又喜,竟不由叫出声来,慌乱中剑招也不成章法,人已落在最后。 “失敬了!二哥二嫂,小弟师命在身、迫不得已,待回到终南山,一定给哥嫂请罪!” 兰风宓浪迹江湖,见惯了尔虞我诈,洞悉男欢女爱、人情冷暖,眼看师弟铁了心和自己作对,几番心机套路引诱,还是摆脱不了姬飞龙的拳脚锁链。 蜜蜂男遂一计不成、心生二计: “唉!师弟,这你就不对了,我那弟妹初来中原,你却口齿紧闭、不当回事,也不给师兄引见引见,这等品貌、武功俱佳的弟媳妇,师弟受惠多时,不请师兄师嫂吃茶吃酒,反请吃拳吃剑,这可不是终南山的规矩啊!” “这……”姬飞龙闻言一愣神,让对手逃脱了剑底。 兰风宓一瞧鬼话起了作用,接连试探: “师弟,这般放手可要小心啊!须知江湖人心险恶,武林中,男娼女盗的伪君子、委实不少,师兄我阅尽红尘奸诈、世俗谄媚…… 弟妹乃是异域极品美人,若是被她的师兄诓骗去了西域,或是强行虏掠回原地,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兰风宓此言一出,姬飞龙心里咯噔一下,暗想不好。 花儿去了多时未回,自己一味地想请回二师兄,现在看来已不可能,要是花儿出了意外,那就真坏事了。 姬飞龙和花上花,是在老道徐元的主持下成亲的,老道士再三关照爱徒,一定要善待人家异国孤女,务必耐心教化、细心照顾,不使其走上过去的道路。 若是花子有个闪失,回终南山师父那里,他也不好交差,孰轻孰重、孰先孰后,姬飞龙还是有数的。 何况花儿还是他、疼爱有加的新婚之妻。 “二师兄失陪了,我与花儿成亲数月,是由师父老人家主持婚礼并见证,待我请她回来与二哥、二嫂见个面……” 姬飞龙收起飘雪掌,右手剑花甩出一个‘卍’字形,剑锋顿时将四人推压出阵外,话未说完随之腾起身形,两腿倒踢直逼几大高手胸襟头面。 “好好……师弟小心……慢走!师兄我静候归来……” 兰风宓和殿前侍卫慌忙避让,待到回转醒悟蓄势出招反击时,却见姬飞龙已急切飞腾而去。 姬飞龙明白,花上花和他师兄武功仿佛,再加上一帮殿前军武士合并纠缠,她一个人肯定不可能达到目的,让井上俊回头甚至回东瀛,可以说比让二师兄回终南山还要难。 是以姬飞龙必须尽快追上并和她在一起,免得花子被她那个狂妄自大、不知好歹的师兄掳去,倘若两者翻脸成仇,那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再说井上俊和薛训率人西去,一行人马跑不多远,忽听闻花子在身后、呼喊着策马追来。 薛训等人深感不妙,万一因此泄露行踪,西域之行必将功败垂成,所以井上俊和薛训几乎同时决定,先拿下花上花,然后派人将她押送回京都开封。 任谁都看出,这次副都指挥使出手不同以往,多半是心猿意马,才不慎中招,将军显然是钟情花姑娘而不甘,既然花上花送上门来,正好做一个顺水人情。 花上花一心想让师兄井上俊,早日回东瀛萨摩藩,免得生死异国他乡终成孤魂野鬼,她也有心并劝师父、师叔罢手留求国。 当然实际上根本不可能成功,但师兄妹一同来中国,不忍同门情绝成敌,是以再三出手劝阻干涉。 等到井上俊等人将她围住,并扬言拿住她献给赵将军,并编出花言巧语,说什么将军爱慕多时、非她不娶,将来功名富贵、贵为帝王等等。 花上花才彻底死心、放弃所想,然而她如何敌得过四、五十名大内高手。 花上花本来与师兄武功不相上下,但一来不想与人为敌,下山时身边没有携带刀剑等利器。 何况、花子与夫君随行作伴,她也听大师兄何寒冰、说过大食教的情况,不认为会出多大危险。 只是没料到竟与师兄反目成仇,加之薛训等不想延宕耽搁,为速战速决自然是一拥而上。 花上花腹背受敌、势若垒卵,不得不疾呼:“龙哥……救我!” “呀!……” 姬飞龙远远就听到花儿的呼救,热血沸腾雷霆呼应,疾驰中跃马而起挥剑而至。 薛训和井上俊一起,正吩咐两名弟兄准备捆绑花上花,闻讯有人应和策马狂奔过来,知道花姑娘的救援已到。 两人相互对望、询问到底是战与不战,战斗下去势必又要继续耽搁,不战则必须放弃花上花不管,权衡之下决定搏一搏,否则恐麻烦不断。 为求速战速决一举擒获对手,薛训和井上俊等几十人、再次拉开阵势,却不知姬飞龙一剑在手全无惧意,无道剑术连绵闪出,气势吞云吐雾,招招如龙虎驾临。 数十人在数十招后、竟占不到一丝便宜,反倒一轻一重、伤了两名武士。 姬飞龙见花儿险被对方活捉,自然全无顾忌誓死相搏,意图救出娇妻,井上俊见姬飞龙剑招极为精准凌厉,内功汹涌压迫之力、让人难以靠近,连自己的隐身功都克制不住。 虽然己方人数不少,但对手枉顾性命招式极为凶险,短时间根本无胜算机会,而西域之行有迫在眉睫,看来只有放弃不管了。 薛训等一交上手就感觉不妙,此人武功奇伟勇猛,尤其是手中的利剑极具威势,招招夺人生死、令人惊惧胆寒。 当真要拼个你死我活,没有三四百招看不到希望,这等舍本逐末的行动,实在毫无把握、也没有必要。 再者、此人也不是他们的奋斗目标,付出太大的代价,是不被认可的,何况赵匡胤再三交代,薛训不敢再不当回事了,望了一眼井上俊就说一个字:“撤……” 数十人不约而同离奇散去,犹如一阵风须臾不见人影。 姬飞龙听之任之不再追赶,稍停片刻合上断水剑,快步上前扶起花上花,指尖轻弹解开被锁控的穴道,这才喘了一口气说道: “万幸你没有受伤,看来我二师兄其人、本质并不坏……” “都怪我不好、小看了师兄,看你……额头上全是汗珠!” 花子伸展衣袖,抹去姬飞龙额头上细小的汗点,不无心疼地对他说道。 姬飞龙一路飞奔,又与数十人大战近百招,虽然功耗不少,但因为是为心爱之人,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乏力疲累,反而觉得愉悦和轻松,所以安慰花子: “不碍事,或许你的师兄并无害你之心。” 姬飞龙想起师兄兰风宓所说,同样也认为花子的师兄也不会害她,只是有他们各自的想法。 其实他俩都是初次下山,对人世间的奸诈和算计、并未透彻了解,因而有时会得出错误的结论。 “师兄一意孤行,还想把我……献给赵将军……以后他是死是活,我再也不管了。”花上花说着羞怯停顿,气的脸红了大半。 “岂有此理,一师之徒对你竟然仁义道德不分,等我办完二师兄的事,一定帮你把他送回东瀛……” 姬飞龙极为生气,心想还有出卖师妹的师兄,不免对同门之情有所保留,暗想二师兄的话只属于二师兄,他人未必适用。 “我不太喜欢那个赵将军,不过、他以前确是帮助过我们……”花子说道。 “哦!我看得出,他虽然被你所伤,却不像是因为武功不敌,好像心神不宁、心不在焉!”姬飞龙有所明白点头说。 “他们当大官的一帮人,说的与做的教人看不透,何况我已经做了你的妻子,一个人怎么能有两个丈夫,师兄他胡说八道,等你帮道长办完事,我们就不下山了,一起修行道法、不跟他们搅合。” 花上花想起在三色园,李崇博鼓动他们师兄妹去少林寺夺剑,现在看来,未必是想真的帮助他们。 “不!我还要继续找一找爹娘和妹妹……我从小随师父长大,虽然不觉得孤苦伶仃,但身边总好像哪里少了些什么……” “对了,我差一点忘了这件事,对不起龙哥……” 姬飞龙坦然一笑说道:“我们是一家人,你不用那么客气和在意,走吧!我们再去酒馆周边,看看师兄还在不在。” “嗯!” 花上花和姬飞龙一道,返回原先的酒家。 蜜蜂男与诸殿前武士见姬飞龙离开,急忙拥起受伤的赵匡胤,另外押解常悔青、易心缘二人赶回京都。 黄馨曼在靠窗的座位观望外面的局势,亲眼目睹井上俊、赵匡胤以及兰风宓等,先与一帮乌合之众恶战有时,后又与两男两女混战不止,直到一男一女就擒、一男一女离开收场。 黄馨曼知道东瀛小妖、副都指挥使一伙朝廷官差,以及还有蜜蜂男等都不是好人,认定他们绑架的一男一女乃是武林义士,打定主意要救出这二人,所以当兰风宓和相好飞雨精灵随殿前军一动身,她随即匆匆提了包裹也就策马追赶。 因为赵匡胤有伤,且众人还羁押着一男一女随行,所以兰风宓和刘重进等行进速度并不快,黄馨曼佯装过客越过他们,她知道前面不远是潼关,那里有一处隘口,可以出其不意救人,黄馨曼来时心里清楚,而今正好利用一下。 情势果真和预料的一样,但黄馨曼镂花血剑一亮相,兰风宓和赵匡胤等就知道她是谁了,这些人并不怕她一个女子突袭。 虽然黄馨曼有九嶷山的独门武功,但她的九宫魅影和湘灵剑术,尚未达到火候,对付诸如蜜蜂男和灵姑娘、以及一帮子殿前军的大内武士,她还是差的太远。 “是九嶷山的人,胆子不小,一个人也敢来逞强,你活腻了不是!” “傻小子不知好歹,趁姓闵的、姓阳的不在,我今天收了你的镂花血剑,看你往后如何猖狂?” 殿前军的这名武士喝道,他在白沙镇与九嶷山的闵、阳等交过手,自然知道来龙去脉,也晓得这支镂花血剑的原主人是谁。 易心缘和师兄常悔青,忽见有好汉相救,自是充满希望,但见一人正是酒馆里、后来的英俊少侠,虽然招式稀奇古怪自有一套,但很快就被数人围住陷入颓势。 常悔青自然也知道,赵匡胤手下的殿前武士不是饭桶,即便换做他自己上阵,以一敌多也不可能取胜,不想看见眼前的好汉因此落败。 耳闻殿前军等称呼九嶷山,多少知道些来历,因此劝说: “这位九嶷山的朋友,常悔青与师妹、感谢阁下的侠义之举,你趁早离开!不必淌这浑水,有朝一日,常某人会感恩图报亲临拜访……” “哈哈哈!这小子是黄君杰的女儿冒充,女扮男装尾随而来,多半是想坏我们的事,拿住她意义价值不小,说不定以后黄君杰甚至九嶷山,就会老老实实听话了!” 兰风宓从镂花血剑的招式,想起在白沙镇的事来,清楚记得黄君杰与女儿、徒弟们的往来说辞和指点。 黄馨曼凭借九宫魅影、以及无往不利的血剑迎战四五人,可对手并非江湖上的无名之辈,乃是殿前军的精锐护卫。数十招后九嶷同心功渐渐衰弱不支,虽然常悔青劝其放弃离开,但此时她已身不由己。 魔道有别 302辽汉之争 孰料,一阵爆喊由东向西,数骑马队冲过潼关逼近隘口,其中四人蒙面,另有五、六人正是先前在华州抵抗的契丹武士,为首的一名天狼武士、一记飞刀向兰风宓暗袭而来。 余者迅疾分散开来,各自迎战赵匡胤和其身边的殿前护卫,看架势已获知准确讯息,想活捉大周首领立不世之功,另外几人则纷纷跃离马背,刀剑集中围歼刘重进和兰风宓等。 一名天狼武士弹指解开易心缘的穴道,乘敌不备一剑向阿灵肩头削去,灵姑娘挥女剑格斗见招拆招,赵匡胤虽然身上有伤,但此刻敌强我弱,他不得不忍痛上阵御敌。 一名蒙面者偷袭兰风宓被其躲开,随之和三名契丹武士合战兰风宓刘重进,而易心缘和黄馨曼、常悔青等趁机杀伤两名殿前武士,赵匡胤一瞧不妙大急,连喊: “刘大哥,兰大哥,我们不要恋战快撤!” “你这小淫贼,老夫看你往哪里逃?” 蒙面人突然发话,令蜜蜂男大惑不解,心想你到底是谁?手中折扇前后翻转、开合不停地变招迎战。 蒙面人金钢血刺钩横拨竖带,兰风宓的钢芯折扇几乎抵挡不住,幸亏刘重进的大刀,和另外一人的宝剑助阵救援,谁知蒙面者的兵刃,以蛇形机动进袭刘重进。 刘重进的大刀乃是长兵器,灵活不够库拉一声,钢盔被金钢血刺钩拉斜,遮挡住刘重进的视线,此时刘重进危急万分,因另一名契丹武士的铁剑扫过,刘重进的胳膊非断不可。 兰风宓见状、铁扇连忙一招挥开搭救刘重进,刘重进一把扯下钢盔,随即一刀砍向易心缘,常悔青和黄馨曼同时相助,兰风宓紧急震阳掌突破两名契丹武士的刀剑,转身就听一声尖叫: “啊……” “不好!” 兰风宓忘记了身边的小情人飞雨精灵,此刻终于想起确是已经迟了。 在天狼武士的威逼下、灵姑娘早已体力不支,或许是对方想活捉她,但见其女剑招式轻灵、变幻不测。 契丹武士遂下了狠手,出招夹带一招鹰爪神功,因契丹武士的利剑,勇猛有力穿插自如,巧妙挡住灵姑娘的女剑回转。 伤病未愈的飞雨精灵,又哪里是天狼武士的敌手,天狼武士的鹰爪功、当即抓碎灵姑娘的右肩锁骨和肩关节。 侧面的契丹武士见状飞出一脚,而后挥剑将半死不活的飞雨精灵,直接送入黄泉大道。 蜜蜂男原本是打算将、受伤的小情人飞雨精灵,送还巫山云雨观的大小姐临时居处去医治,但不曾想中途照看有失、致使飞雨精灵为契丹武士所害。 他虽然极度伤心、却不敢送信通报大小姐流云,那无疑是自找晦气,想当初、兰风宓私自逃离巫山,就是为了回避大小姐的长期‘霸占’,他是不得已、才骗取飞雨精灵下山的。 真是一物降一物,像蜜蜂男这样的风流男人,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害怕一个喜欢他的女子,巫山云雨观的大小姐,武功要比蜜蜂男在上。 虽然大小姐模样、没有师妹飞雨精灵好看,但流云喜欢蜜蜂男是真心的,要不然蜜蜂男早就毒发身亡了。 可是蜜蜂男对大小姐的体味,极其敏感不适,他向来怜香惜玉,对女人揣摩甚深,所以能在百花丛中,八面玲珑、得其所哉。 但流云天使自尊极强,蜜蜂男不忍坦言令她人羞辱难堪,这才悄然回避逃离了巫山,他这一走让流云痛心绝望,卧病经年、差点一命呜呼。 等到兰风宓惊觉灵姑娘不敌,飞雨精灵已经中剑昏死,但蜜蜂男却无力也无暇挽救。兰风宓始终想不明白,那些逃出去的契丹武士、怎么会回头杀来,而且还有了蒙面同伴。 兰风宓赵匡胤等刚刚冲出关口,正好遇见石敢当率队的江湖群雄赶来,赵匡胤等不认识泰山派的石敢当,更不知道他就是后来的羿首。 虽然赵将军作为殿前军的一把手,他了解也听说过射天狼的羿首传承来历,但见兰风宓与其相识,也就象征性点头招呼一下。 兰风宓知道射天狼的羿首所为何事,急忙告知群雄,声称契丹武士多人正在前面,还有中原武林的叛逆助纣为虐。 中原的射天狼战队,一见兰公子和朝廷官军打扮的人混搅在一起,虽说有些意外、却也多少认同。 毕竟、契丹的武士与中原为敌,不分军民男女、只要敢于反抗,就绝杀不留活口,所以,蜜蜂男等与官军互为援助、不足为奇。 原来,蜜蜂男从说话的语气声中终于想起,那人是崆峒派的道长北戴子,当时因未见其人兵器具体什么样,不然不会认不出来。 记得北戴子在少林寺、被兰风宓讥刺挖苦过,想来是气恨不过,借辽国武士报仇泄愤。 当然,事情并非全像兰风宓所想,北戴子与辽国的朝廷权贵、有交往且不止一日,最初是因奇王亲口答应,助他担当崆峒派掌门。 奇王曾令满将军攻打崆峒山,因为故意等北戴子出面,辽军假意尊重道家香火,释放道童归还财物若干,条件是崆峒派不得与大辽国为敌。 其实,与辽国有勾结的不止北戴子一人,同行的还有五台山的僧人,此番授命于皮实军大头目密令,与契丹天狼武士长耶律洪戈一道。 天狼武士战队为的是生擒或杀死、后周的殿前副都指挥使赵匡胤,斩断周皇郭荣的一只有力胳膊,他们袭击赵匡胤等并非偶然。 赵匡胤没想到、契丹人退而再至偷袭己方,且这次还和一些蒙面客围攻夹击,可谓算无遗策千方百计,身边仅有五人,加上义兄义嫂总计八个。 而契丹武士与蒙面客一下来了九人,且不论是极厉害的天狼武士,加上刚被他们救出的姑射山的师兄妹,还有一个阴魂不散的九嶷山假小子,自己的命运,可真是旦夕祸福、如临深渊。 是死是活此刻、他也想不了那么多,遂一棒扫开契丹武士的兵刃围攻,鸡步龙爪功拼去所有,将蒙面客的蒙面黑布摄去,露出一个圆溜溜、光滴滴的脑袋。 那人一个惊慌,赵匡胤乘势大头棒挥上,一下砸断其人手腕借机脱开阵势。 四名随行的大内侍卫,激战中为了护卫刘重进和赵匡胤,没多久就死了三人伤了一人,连兰风宓的小情人也梦断身死,四个人不得已仓惶离开。 但契丹武士和蒙面客等纵马追来,姑射山九嶷山也不离不弃各有打算,至少黄馨曼是想给、二位师兄和爹爹出一口恶气。 忽见迎面呼啦啦来了一大帮人,兰风宓眼尖,认出领头的正是泰山派的石敢当,大呼: “羿首兄弟,契丹的狗贼就在我们身后,赶快叫兄弟们准备射天狼……” 这一喊,顿时一百六十多条各路好汉,挥舞着刀枪棍棒,呼喊怪叫着杀入潼关大道,与后来的契丹武士以及蒙面客等迎头相撞。 两军在隘口狭路相逢,很快就混战成一团,而常悔青和黄馨曼等人,还在稍后几步追赶。 兰风宓调转头对赵匡胤说道: “兄弟,你先回京城调养调养,我要和契丹武士再拼一阵,给阿灵报仇雪恨……” “大哥!你放心,我也要回头、重新杀他一个翻天覆地,我手下的弟兄也不能白死,咱兄弟俩并肩会战契丹武士,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天狼武士,能会有多么厉害!” 就这样几个人又重新杀回头,想起崆峒派的蒙面老道北戴子、兰风宓越发可恨,破口大骂其卖国求荣、死无节操。 “一把岁数半截黄土、居然还拼上老脸不要,忠心给辽国皇帝充当马前卒!这掌门人的牌位是金子做的吗?奶奶的……真不像话!” 蜜蜂男一边骂、不停一边折扇乱摇,指东打西、招招不离其前后要穴。 同时随羿首石敢当而来的大、小黑山岛岛主也围住北戴子,三人的刀剑铁扇、如雨点一般招呼蒙面老道。 北戴子本来对付蜜蜂男就有点吃紧,而今又来了两个帮手,虽然武功不算厉害,但冷不丁地也叫人防不胜防。 羿首石敢当是绝顶老道的关门弟子,武功要比泰山派其余几个师兄要强些,与泰山派现任掌门金岳子,也就是他的大师兄不相上下。 本来他就对羿首孜孜以求,却不料被鼎王支持的常悔青夺取,好在常悔青的所作所为、与羿首背道而驰,最终、他石敢当又回到羿首之位上。 这次受大小长山岛主、以及各派有识之士密信,又有草头帮兄弟的友情沟通,是以获悉辽国的使者即将与大食教结盟,决心斩断辽国皇帝逞凶中原的魔爪。 在四方门、乾坤门、泰山派等有名望的门派召集下,各岛主洞主、寨主帮主等门派精英代表,在羿首石敢当的大旗率领下奔赴西域。 没曾想首战潼关,石敢当与四方门的赵缜龙等鏖战契丹武士,因为有鼎王热心支持,其子王复致一马当先,与蒙面客混战一起。 其余各门派之长,也不甘落伍蜂拥而上,一百多条好汉虽然不是武林精英,却也叫契丹的武士惊慌不已,毕竟恶虎还怕群狼。 在契丹武士逃离前,耶律洪戈及时招呼黄馨曼和常悔青等人: “两位少侠!请速速随我等北上辽国,洪戈必定向大王保举几位,将来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地位决不下于我耶律洪戈……” 黄馨曼隐约知道,其人不是中原英雄,及至闻言乃是辽国武士遂断然拒绝,她虽然与兰风宓、赵匡胤等在白沙镇结下梁子,却也不愿借助辽国势力报复。 而常悔青在没有得到师妹的心思前,也不可能答应去辽国做官,更何况其师神华宫主,一向反对门下弟子与官府势力往来,所以并没有理会契丹武士的规劝。 在双方陆续死伤了十数人后,契丹武士开始溃退,赵匡胤仅有的两名手下,全都围绕在副都指挥使身边、形影不离愈战愈勇,北戴子一招不慎,被兰风宓削去头巾蒙布,露出皱纹深深须眉苍白的嘴脸来。 顿时一干群雄大呼小叫,狂喊要杀牛祭天,替崆峒派清理门户,北戴子虽然武功不差,但哪里禁得起左道旁门的群狼战法,正所谓乱拳打死英雄汉。 北戴子见状吓得心魂俱裂,慌不迭逃离战阵,而几名随行的五台山僧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 其中、还被射天狼的英雄乱中取胜、捉住了一名伤者,据说此人是智明禅师的弟子。 这时群雄惊愕,原来石敢当与此前的羿首常悔青交起手来,除了兰风宓、赵匡胤等,继续与黄馨曼、易心缘等动手过招,余者大多瞩目二人再战。 常悔青与石敢当二度比试,所有群豪无不瞪大眼瞧着。 常悔青一边招式连环、迎战石敢当,一边指责中原武林不讲信义,不经他本人同意,擅自将羿首之位授予他人,这样的英雄豪杰,他本就不稀罕、也瞧不起。 易心缘虽然以一敌四,同时也不停讥刺起天下的好汉来,并给师兄鼓劲,斥骂一群江湖宵小,自私自利、无情无义。 小师妹易心缘提醒告诫常悔青,抛弃羿首之职、乃是维护师门的荣誉,做这些无耻之徒的首领,她也决不会认这样的师兄。 这一来、惹得群雄对易心缘喝叱不断,一个个大义凛然、辱骂无极限。 王复致因为其父最初力挺常悔青,而今常悔青却变相出卖四方门,归根到底大概就是为了这个女子,因而、他对易心缘百般反感厌恶。 眼见三四个岛主、寨主合并迎战一个妖女,居然还被人家伤了两员主将,王复致急怒难平,一晃弯刀冲上去就是一顿横竖削砍。 更有五六人气愤不过,拿起兵刃也不管武林规矩,本着契丹胡贼该死该杀,有恶意者绝不放过,因此迎战几乎成合斗易心缘之势,大有人人欲杀之而后快。 魔道有别 303果真射天狼义士 其余好汉则声讨常悔青敌我不分、助纣为虐,更有人观其言行得出结论,讽刺挖苦他必将被妖媚女人出卖,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易心缘虽然气恨、这帮江湖无赖的辱骂,但姑射山的武功、再怎么不一般,却也在短时应付不了围殴的十多个豪客。 何况、她身边并未携带趁手的兵器,那一根软鞭随着内力的不断消耗,杀伤范围越来越小,一旦接近贴身搏斗,基本上也就败局已定。 黄馨曼独自对阵赵匡胤和刘重进等,尽管赵匡胤有伤在身,但刘重进和另一大内侍卫的合力,却不是黄馨曼一人所能承受。 因为赵匡胤想活捉九嶷山的掌门之女,不然杀了黄馨曼也差不多成功了,看得出他们是想、耗尽黄姑娘的最后功力,而逼迫其束手就擒。 果然黄馨曼第一个剑招散乱,九宫魅影不成章法,逃跑也不可能了,湘灵剑以一敌三、不是她玩得了的。 尤其是这朝廷的三个大内武士,可不是江湖上泛泛之辈,都与名门正派的好手不相上下,甚至高出一大截亦未可知。 “住手!” 忽然就听四周一声回音轰鸣,所有动手的参战、观战的江湖群豪为之心惊,左右寻望却不见人影何处,鏖战之人以为胜利在望、自无人罢手。 谁知,片刻之间、狂风大作,如惊涛骇浪冲涌翻卷,围观的一群江湖好汉,皆克制不住这股天罡地煞之气,滚爬摔跌纷纷飘飞急退,闪开逃避竟有五六丈远方才稳住。 随风而至的是,一名男子闪动飞旋的身影,根本看不清他用的什么招式姿势、或是拳脚功夫,就见赵匡胤兰风宓等、各自左右翻腾远避。 而围殴常悔青、易心缘的一群好汉,虽然滚爬跌摔的老远,但很快翻身拉起架势惊恐寻望,显然这些人、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 黄馨曼和常悔青等、激斗中被人及时解围。 常悔青深知赵匡胤、石敢当等不是省油的灯,师妹易心缘又是契丹人,实属这一帮射天狼义士的死敌,不如乘机避开这些江湖人物,一边及时提醒师妹,一边单刀撩开石敢当的攻势。 尽管随羿首前来的老少群雄,几乎都不由自主被劲风扫荡、翻滚得老远,但还是寻找到外力源头,齐声呼喝: “你是什么人?胆敢帮助契丹狗贼……” 话虽然是说的硬气,但顽强走上前的江湖好汉却没几个,除了四方门鼎王之子、少主王复致和他的师兄赵缜龙。 而泰山派的石敢当和兰风宓等,只是被浑厚的罡气震退,正在惊疑寻思来者的身份,想知道是哪一门派的不寻常弟子,胆敢公然在此阻挠射天狼的义士。 只见来人挥舞紫蓝色的衣袖,潇潇洒洒飘落,群雄一起瞪大眼睛瞩目,想看清楚手段如此高超、气势凶狠霸道之人,到底长的什么模样,有没有三头六臂或者青面獠牙。 待其人转身、谁知大跌眼镜,立身落定的男子岁数不大,肩头挎一个布包,魁梧稳健目光恒定,面部泛滥着柔和微笑,手无寸铁、装扮极为普通,表情憨实、倒像是个傻子。 黄馨曼、易心缘和兰风宓等均识得,此人正是先前在酒家、就坐饮茶的陌生青年,他们却不明白、这人怎么追到这里来,武功偏偏又这么超乎寻常。 莫非彼时、大伙的身份就已被此人识穿,这半傻大男到底是敌是友、目的何在?几个人心里都在猜测。 而石敢当、王复致等则在一旁揣摩,这男子不会是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弟子吧,果真是的话又会属哪一宗。 “契丹……狗贼……” 男子故意停顿复说了一遍、群雄对他的尖锐诘问,同时一副摇头晃脑有恃无恐之态,言辞更是抑扬顿挫严肃认真之状,似有故弄玄虚、又好像另有所指。 群雄骤闻傻子之言不明所以,就见陌生青年忽然大笑起来,眼光一扫在场的射天狼义士,不紧不慢说道: “狗贼未必全在契丹,这当中也有不少!” 青年说完,伸手一指王复致、石敢当等人身后的数百群雄。 四方门的赵缜龙一看甚是不解,因知其手段神奇,武功怪异难以想象,人未出招、群雄就已落败。 尤其是连兰风宓这样的江湖高手、都近身不得,他很想说服其人,不要阻挡射天狼的侠义大业。 因此,赵缜龙还算客气劝道: “这位兄弟、请不要污蔑天下的英雄,这些江湖好汉、全是为了中原百姓的福祉,自愿征讨西域、不惜战死沙场,决心斩断大食、大辽的阴谋诡计! 兄弟你就算身怀仇冤、愤世嫉俗,也不能是非不分、视而不见!怎能自坏长城、辱我武林?” “好一个天下英雄,凭什么说他们是自愿请缨?又凭什么说他们准备战死沙场?” 就见青年男子眼光、扫描前排群豪,接着忽然停住,对中间一四十来岁的大高个说道: “柯寨主,你的弟兄在曹州、将珠宝老板赵世安杀害,连同丫鬟一起老少六口,全部沉入五丈河,窃得金银财物两大箱,你不会不知道吧?” 寨主柯琅鑫当即大惊,不自觉扭头四顾,瞥见二弟权枸棐还在此,心道这件事二弟后来对他说,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怎的这个陌生小子如何得知。 柯寨主随之矢口否认,辩解说道: “没有的事,那是栽赃陷害,州府早就明文公告过,是……是极乐妖道做的……” 梁山寨的大当家,所以派手下弟兄抢夺珠宝商的钱财,乃是欠了云台山极乐道长一笔人情债,梁山寨因为做下好几宗大案,后汉朝廷曾派官军清剿,而极乐道长早已投身大食教,准备物色一些江湖小脚色,为伊斯兰姆东进做筹划。 极乐游觅至大野泽,正好遇见官匪两部水路杀逐,以为天赐良机遂为山寨出谋划策,并亲自出手相助、斩首朝廷督派的武将好手十数人,使大将军刘无明恐惧、慌忙知难而退。 只是极乐道长还没来及查收、柯寨主送去的金银财物,就被蓬莱遗少收去了蓬莱岛,而今有陌生人问起,柯琅鑫顺口将案底扔给恩公极乐妖道,也是狗急跳墙以换取自我平安,反正极乐道长已经人间蒸发,谁也不会见到其人。 这次柯琅鑫和二弟随羿首西去,只留老三吴亿镇守梁山寨,除了见见世面广交江湖朋友,再一个就是石敢当对众人承诺,可以分享大辽国留下的一笔财富,不少好汉乐于射天狼,也就图一个一举二得名利双收。 “哈哈哈……极乐妖道!你还真能找出一个替身,胡说!州府根本就没有这个公文,这是一件无头案,罪魁祸首非你莫属。” “你没有证据,却来此陷害天下英雄,定是包藏祸心、想救这契丹妖女,我等兄弟誓死也不会任由你胡来……” 说着抽出腰刀,摆出拼命架势,准备冲上去一搏。 哪知腰刀刚举过头顶,就听叮地一声清响,柯琅鑫就觉手掌微微酥麻,腰刀突然不翼而飞,扭头四下寻找不见踪影,周围人的神色,也和他一般惊奇相对。 同时听见陌生男子说道: “别急!柯寨主,刀子玩不好伤不着别人、只会伤自己,扔了是最好不过!证据嘛,我来给你看……” 不少人已听出了一些头绪,再一听居然还有证据,均为之大奇,心想这天降傻人,从哪里弄出稀奇的证据来。 正疑惑之际,就见青年男子食指拇指之间,突然多出一块椭圆形的翡翠如意,翡翠中心的两面,都镶嵌一块黄金圆片,如同人的眼珠闪闪发光。 两面金器相邻的最近处,是由细而薄的金条连通的,整个翡翠如意被黄金网络环绕包裹着,一根尺来长金链子,从翡翠边缘的金条上引出,众人为这块金玉饰物而莫名其妙,均不知这块翡翠如意能证明什么。 就听男子继续说: “在场诸位,有谁觉得自己此生问心无愧,就可以上来辨认、这块玉的主人是谁,因为这样的人,他说的话是可信的。” 一众好汉你望我我望你,均感到满腹狐疑,若论问心无愧均觉得不好说,石敢当虽然是羿首,但在少林寺遭到神武通的质疑问罪,心里七上八下,且天下好汉皆知,估计这个陌生人不会不清楚。 至于兰风宓赵匡胤等,心里自然清楚为武林正派不容,更是不想出丑添乱,何况这青年武功深不可测,不必自寻烦恼淌这浑水。 其余的岛主、洞主和旁门左道的头脑,大多是吃的江湖饭、喝的亡命酒,若论罪过各自皆有顾虑,至于有愧无愧,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而今经眼前青年一问,均不敢爽快回答。 鼎王之子王复致想说终究没有说话,他想起打劫天涯姬,害得九嶷山的人遭殃,自己后悔羞愧,实在说不出硬朗的话来。而他的父亲、因为支持常悔青,成了众矢之的,自己不好多说。 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望了大师兄赵缜龙一眼,忽见大师兄开口说话了: “在下四方门赵缜龙,自问平生无愧于心,想听听这位兄弟的指教!” “好!是鼎王的弟子,可喜可贺!鼎王急公好义、仁侠一世,虽未圆满,但瑕不掩瑜,小可素来景仰,赵兄请!” ‘请’字刚一出口,黄馨曼常悔青等看得仔细,就见男子拇指微一错动,那块翡翠如意便脱手而出,迎面向赵缜龙徐徐飞去。 小小翡翠竟如同纸片一般飘起来,群雄个个睁大眼尚且不信,自问这神来之玉是何妖术。 以至于赵缜龙接过翡翠如意,朗声念出其中的刻字,竟无人用心去听所说何事,仿佛还在梦中一般,直到陌生男子再度问话柯寨主,多数人才转过神来。 “柯寨主,你听见没有?” “世代平安、乾祐三年,那算什么证据?” 柯寨主重复了一遍、赵缜龙念叨的其中一句话,死不低头反问青年男子。 旁边的王复致、黄馨曼、兰风宓、赵匡胤等也同样觉得,这句吉祥祝福之词极为平常,算不上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就算是证据呢? 疑惑之间就听男子继续说道: “请四方门的赵大哥,再细细看一眼,看看反面的金珠子上,又刻着什么字。” 赵缜龙闻声随即翻过翡翠,果然中心的金眼睛上,刻有一圈小字,赵缜龙凑近细看尚能识别,逐一读出如下: “如意郎……十岁……贺孙儿!” “应该是——贺孙儿如意郎十岁!” 青年男子为赵缜龙纠正,四方门的赵缜龙不免脸红。 对于珠宝上的镂刻方式和文字讲究,四方门的大师兄并不在行,何况圆圆的一圈、又不是正常的书写表达,在他看来、怎么读都可以。 “如意郎是谁?” 石敢当和王复致几乎同时在问陌生青年,易心缘、黄馨曼等同时也在心底发问。 “问得好!诸位可知,曹州珠宝行的老掌柜姓赵……” 赵缜龙随之插上一句:“这般说来、掌柜的与缜龙还是本家,看来四方门不能置身事外,某家与诸位兄弟愿闻其详。” 就听陌生男子接着说道: “老掌柜名世安,也就是世代平安,暗含老掌柜亲自出手,为孙儿打造了这枚翡翠金眼,这般形制的如意又称金玉眼。 乾祐三年,他的孙子赵如意才十岁,就被尔等江湖宵小谋财害命,柯寨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你……你诬告,你找人做一个金玉眼,故意来陷害我……你到底是谁?敢不敢报上名来,让天下英雄共同作见证……” 柯琅鑫极度慌张,却仍旧不死心,暗想此人身份不明鬼鬼祟祟,多半也不是好东西。定是想借机讹诈我一笔钱财,此前已经为此失算,因此故意用激将法,想让男子知难而退。 魔道有别 304恶有恶报 但王复致石敢当等人,已经感觉到、柯寨主十分心虚,暗骂柯琅鑫你个昧良心的种,你谋财也就罢了、还要害命,连十岁孩童都下得了手,你还算人吗。 但眼下他们还不敢断定,毕竟没有十分把握和证据,再者仅凭陌生青年的一席话,就无条件认定谋财害命、终究不靠谱,因此,他们也就打算冷静再听听看看,等待事件的彻底水落石出。 “果然歹毒死硬,你不到黄河不死心,临死还要装一回英雄,须知、制备这么一个价值不菲的金玉眼,得耗时近一年的光景。 老子花这么久来辛苦寻找、再刻意陷害一个江湖人渣,你当老子是蠢笨无能、幼稚僵犟之辈!现在就告诉你,老子就是蓬莱遗少……” 陌生男有所激动愤爆粗口,此言一出声高八度,除易心缘外全场皆惊。 尤其是黄馨曼,闻言更是不敢相信,而特意打量起这个自称、蓬莱遗少的陌生人。 因为之前、两位师兄曾告诉过她,天涯姬为了救她、而与蓬莱遗少大动干戈。 二师兄还说她中毒之后、当时谁也解救不了,最终还是蓬莱遗少、赠送的几颗药丸,才令她完全解毒苏醒。 而且,黄馨曼后来还听师兄们说过,说蓬莱遗少年纪好像不大,不过相貌离奇,是一个一头白发的黑人。 尽管她当时难以置信,但两位师兄皆称如此,其中自然不会有假。 而今眼前男子,全不是这般形象,未免让她怀疑该男子、虚张声势狐假虎威,正要反问蓬莱遗少,却听和石敢当并列的年轻人已开口说话。 “不对!你不是蓬莱遗少,我听人说蓬莱遗少、是一个白发黑脸的老翁,你好象也太……年轻英俊了吧!” 说话之人正是鼎王之子,最后年轻英俊四个字,语音故作怪腔怪调,口气中充满嘲讽之意。 尽管柯寨主杀人越货,被此君揭露,但王复致对此人干涉阻挠、群雄射天狼一事,仍是多有反感。 “哈哈哈……这位兄台真是有趣!仅凭一副白发黑脸的道具,就断定其人是与不是,未免也太草率了吧?如此行走江湖,岂不是赔礼频频、道歉连连,遭人笑话!” 陌生男子又恢复了彬彬有礼、不骄不躁。 “你……” 王复致为之一愕,却无以辩解,想来他自己确实因此、犯了类似的过错,好在天涯姬巾帼侠义、豁达大度不以为意。 这时人群骚动,一个人影倒后起先开溜,随之东西左右、又有五六人拔腿欲逃,哪知青年男子早已有所关注,也不见他闪转腾挪。 众人就觉一丝细微风动,跟着扑通一声落下一个人,众好汉大惊,自然有人认得,落地者乃是梁山寨的二当家权枸棐。 柯大寨主忍不住出口喊道:“二弟……” 原来是二当家见势不妙,想脚底抹油快溜,却没想人家早就瞅准,被陌生青年凌空一把、抓住衣襟掷下地。 顿时,权枸棐浑身酸软、狼狈不堪,无力挣扎在羿首和众好汉面前,连哼哼哈哈之类痛苦声都喊不叫出。 群雄想来、他已被蓬莱遗少顺势点化了穴道,不然不至于不能骂、不能动的一副孬相。 “你凭什么和我们射天狼的义士作对,别以为你冒充了蓬莱遗少,我等就会惧怕于你,就算你武功高强、又岂能教你胡作非为……” 羿首石敢当刚一开口,群雄哗啦一声,手握兵刃呈半月之势散开,随时准备听令一拥而上,救出梁山寨的兄弟。 而兰风宓赵匡胤则认为,此君说话不像有假,再体会方才的武功威势,根本无一人能抵挡,与江湖上传言的蓬莱遗少、还有请高人修仙一事吻合不少。 但梁山寨的柯琅鑫,此君在江湖上、半点名气也没有,那就是茅厕挂门牌——不算户,眼下蓬莱遗少要请他去神仙岛,似乎又与事实不符,这明显有矛盾和漏洞。 一想到请人修仙这事,赵匡胤和兰风宓不由心里格楞惊悸,暗道:难道此人真的是准备、来请人去神仙岛修仙,那该会是谁呢?仅仅是柯琅鑫吗? 赵、兰两结义心底俱七上八下,担忧会不会是因自己而来,毕竟他们还未听说过、像柯琅鑫这样的三脚猫,也有机会、有资格登岛修仙? 兰风宓知道赵匡胤志存高远,乃周皇的肱股将臣,前途不可限量,遂以眼神示意赵匡胤、刘重进等几人乘机离开。 且趁这些旁门左道的好汉,尚未发现、这里还有朝廷要员,不然被九嶷山的假小子挑拨开来,只怕一切就更难办了。 不错!这青年正是蓬莱遗少卫名扬,自打在少室山下、作别昆仑派和九嶷山的人后,心中一直耿耿于怀不能平静。 尤其是天涯姬误解愈加深刻,以为天下大乱,全是他蓬莱遗少从中作梗,掳虐名门正派的领袖,为所欲为无恶不作。 其实,卫名扬只不过依照师父蓬莱客的意思,将一些不干好事、隐藏甚深的假仁假义之徒,统统收于沙门岛。 这些人平日间、道貌岸然,赢得不少侠义英豪敬慕甚至追随,而他又无法一一登门去解释,况且有些罪证年代久远,师父早已仙去、任谁也解释不清。 尽管师父交代,已完成十之八九,但名扬隐隐觉得,有一件极难的事困扰于他,不知不觉,卫名扬又回到不久前、与天涯姬大动干戈的故地,徘徊在山野草屋的里里外外。 名扬暗想,幸亏自己把当初医治、黄姑娘的草药加工成药丸,不然昆仑派的掌门一生气,未必真的会相信自己,说不定连师父的交代也办不好,那可就有负恩师的遗命了。 卫名扬边走边想,忽然在篝火附近的草丛里,他看见草地上一枚白色椭圆的玉佩,玉佩呈扁平状,有手指厚比鸡蛋略小。 名扬止步拾起后发现,整个玉佩中心微微凹陷,周围白中带黄、白多黄少,丝丝缕缕隐约似某种图案,再看看好像是一只飞鸟盘旋,反过来再看也是一般。 卫名扬据前后情势猜测,这玉佩多半是天涯姬的,随手放入衣兜里。 之后,卫名扬回到祖传的老家,虽然茶庄已被泰山镖局和四方客馆改头换面霸占,卫名扬还是在远处想象着儿时情景。 忽然他心血来潮自问,爹娘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要交给自己呢,于是潜运穿邃功,双眸在镖局客馆的前后、里外仔细查寻。 世事总有那么巧,他看见在一堵空心墙里有个包裹,欣然大笑、飞身而起,远远地一掌击开墙壁,就听轰然巨响,泥石崩溃,惊动了客馆里不少人。 卫名扬于烟尘灰土中,如闪电一般取过物事,随之无影无踪离开,惊得四方客馆和泰山镖局的人目瞪口呆,等到醒悟大喊追逐时,已经连卫名扬的人影都找不到。 事后,有人告知金镖王,镖王才恍然大悟,因为当初买卖这房产时,四海派的人就透露过,说峨眉派和崆峒派的人,追杀一老一少,好像是为了什么东西,而今再一对照,肯定是武功秘籍无疑,但却被外来人偷走了。 事后,金镖王金源圈心犹不死,吩咐手下逐一拆解、原先卫氏的门墙查找,却是劳而无功、悔憾无限。 其实,卫名扬取走的并不是什么武功秘籍,也不是父母留给他的家传宝物,而是他的爷爷卫远高在躲避仇家后,于晚年经营茶庄的闲暇之际,亲笔写就的一篇真诚忏悔录。 可能是卫远高不想让家人知道,早年无知轻慢好勇斗狠、追逐名望的底细,所以晚年羞惭才藏进夹心墙壁里,却没想二十年后,竟会让亲孙子卫名扬找到。 卫名扬从这封故旧文字中,知道爷爷一生所作所为,虽然小时候亡命在海边岩洞里,听爷爷讲述过点滴遗憾和悔恨,但终究印象不深。 而今他才明白爷爷终老、希望祖师爷能原谅他,哪怕是让他的骸骨,重归昆仑山的门墙,也是他一生永远的企盼。 看完爷爷过往的真诚手迹、卫名扬不免眼泪泛滥,想起爷爷带着他逃亡跳海、抓鱼捉鸟、传功救命等等,为了他渡过难关活下去,几乎是用尽了手段,以至于愧疚而自尽。 名扬忍不住悲愤大喊: “爷爷!祖师爷一定会原谅你的……” 暗地里卫名扬自我发誓,一定请昆仑派的掌门答应爷爷的遗愿,想到师父蓬莱客和昆仑派掌门的故旧人情,就算自己事后跪在昆仑山,用一生听命、为爷爷赎罪也要办成。 因此卫名扬赶回蓬莱岛,想在岛上等候昆仑山的掌门并面见求情,谁知等候了三个月,也不见师父的故人来访,心里怀疑昆仑掌门是不是不愿来。 名扬想到还有师父、最后一件事没完成,那就是姑苏虎丘剑池的五行劫,还差最后一手阴阳锁克。 不如这次趁便、带上爷爷的骸骨先去虎丘,事成后直上昆仑山跪求鲜掌门,哪怕面雪十年、跪成冰雕,也要完成爷爷的心愿。 于是,卫名扬又返回海边岩洞,将爷爷的骸骨包裹好,带上已封存好剩下的五彩石,跨上翼天云随后赶赴姑苏剑池。 卫名扬花了四天工夫、将剑池彻底封住,耗时前后五年、五行劫封剑成功,从此后世之人,再也取不出吴王墓底的随葬宝剑。 卫名扬心满意足站在凌香阁中,完成了师父的重任一身轻松,启阳功随意挥斥,不在刻意隐匿面目真相。 须臾之间,身体发肤颜色返璞归真,重新变回一个寻常的魁伟青年,稍后再运行起穿邃功,四下仔细搜寻一番。 名扬此时的内功修为,已高于他的师父虔士元,穿邃功的深度略出其师,但最远也只是在千八百里,尚不能够抵达两千里。 卫名扬闲来无事、看看一切并无异样且时候不早,决意先送爷爷骸骨去昆仑山拜访,这是他与爷爷相依为伴岁月中的真切感受。 没想到路途曲折,与天涯姬误打误杀,救人不成落下不齿之名,幸好有昆仑派掌门理解,后来又被邪恶之徒牵扯,爷爷的梦想一直未能实现。 尽管实现爷爷的毕生夙愿、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但卫名扬每每想起爷爷的时候,总是不能忘怀,坚定之心始终也无法放弃。 使命和博爱、遗嘱和仰慕,促使卫名扬有所作为,侠义江湖替天行道,应该四海为家不惧天涯,好在余安也支持名扬飞越蓬莱,与天下交融与武林交流,不至于像老尊客那般让世人误解。 因此名扬告别余安和余婶,打定主意策马西行,在华州意外遭遇黄馨曼、易心缘等南北各派人物较劲。 尽管他一眼就看穿、黄馨曼女扮男装,但自己有事急赴西域,也不想插手江湖武士的恩怨情仇。 谁料,同桌黄馨曼急匆匆先离席,将他那装有爷爷骸骨的包裹拿错,他到乾州才发现。 卫名扬不得不返回寻找,好在有‘翼天云’助力,来去皆无多少耽搁。 在潼关、他碰巧遇上各派江湖好汉比狠斗勇,掺杂着辽汉家国天下之争,而黄馨曼正在下风、势成危局。 卫名扬担心包裹里的爷爷骸骨,因黄馨曼拿错、一时护理不到位,而遭人意外破坏,所以,远远地他就干涉出手了。 而柯寨主密令手下弟兄杀人越货,也是在卫名扬慑服极乐道长后,意外得知柯寨主送给云台山的大礼,在一大箱贵重的金银玩物中。 卫名扬发现一枚金玉眼,上面有不少文字记号,后来又从中找出赵世安一家老小三代,被梁山寨一伙土匪灭门的蛛丝马迹。 在卫名扬看来,珠宝商赵世安一家,与卫名扬一家经历有些相似,只不过赵如意和他、一死一生结局相反,但赵掌柜与卫远高有所不同,他乃是一安分守己、且有一技之长的生意人。 魔道有别 305蓬莱遗少就是我 所谓和气生财,赵世安其人并无仇家,却因家财富裕遭致杀身之祸,连小孙子也未能幸免,所以卫名扬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决心揪出凶手,为无辜死者伸张正义。 本来、蓬莱遗少是想等师父的大事一了,再去梁山寨问罪,而今正巧恶贼一伙出现眼前。 “梁山寨的二当家乃是元凶,大当家是主谋,这金玉眼正是柯寨主送与极乐道长的礼物,那云台山的极乐老道、投靠大食教已非一日,而今在蓬莱岛修仙。 谁要是不相信,就随我去蓬莱岛看看,我领你去也会带你来,不妨碍诸位去西域为国为民,我蓬莱遗少礼敬诸位……” 卫名扬说着抱拳致意,同时运起了启阳通原功,群雄陡然间、见陌生男子神色大变,头发白如雪、面颜黑似漆,怪异之相呼之即来、根本看不出年龄大小。 这形象与传说中的蓬莱遗少毫无二致,即便是羿首石敢当、花间宓兰等高手,也都惊骇得连连后退,余人更不必提随他去蓬莱岛了。 易心缘紧张无比,担心眼前的黑脸变异人、会和这些江湖好汉一道,对付自己和师兄两人。 因为她知道,这些所谓的射天狼义士,与前年的黄河镇契龙什么都是一路,一向啸聚山林仇视契丹人,所以低声对常悔青说: “师兄,我们现在就走!别理他们,这人定是学了一些旁门左道的妖法,他说的未必是真的. 你看他连自己的身体、容貌都能随意变化,还有什么不能以假乱真,只怕心都是黑的了!” 尽管易心缘声音很小,但卫名扬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有所触动,在华州的临都酒家里,他见过这一男一女。 女的虽然长得很美,但却并未给他留下一丝记忆,而今这一番话,却令瞬间他明白了不少道理。 想起去年,天涯姬说他装神弄鬼,嘲讽他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以及武林中、引起的种种误会,或许,他真的该出面解释一下。 一旦心里明亮,卫名扬即刻将启阳功逆转,传说的蓬莱遗少面目挥之即去,随即还原本相。 这时,易心缘和师兄常悔青、已经转身离开,并未发现蓬莱遗少的形象转变。 卫名扬从心底里、很感谢这位姑娘,因此喊道:“易姑娘!请留步……” 常悔青和易心缘闻言同时止步,尤其是常悔青、更是紧张不得了,他自知武功不是蓬莱遗少的对手,一边慢慢转身耳目四顾、左手作势拔剑。 姑射山的青年常悔青、警惕试问: “你想干什么?我师妹又不是武林高手,也不稀罕什么修仙……” “你误会了……常少侠!我只是谢谢她的提醒,并无他意。 何况,令师妹纵有任性骄傲之气,但并无大错,更谈不上罪过,她还没有资格、去蓬莱岛修仙!” 卫名扬微微一笑以示善意,肤发外表之色泽、瞬间又已回归了常态。 易心缘见蓬莱遗少,莫名其妙说谢谢,之后,又称自己任性骄傲,也不管他是好意、还是恶意,加之卫名扬恢复常态,不再觉得多么恐怖,是以立即生气驳斥: “我有没有资格去蓬莱岛,是我说了算,别人怕你,本姑娘可不怕,就算你武功天下第一,也没什么了不起,难道契丹人就有罪么?” 易心缘由此突然想到,在榆杏林被梦儿教训,尽管表哥当时就跟她说明,那个戴红宝石戒指的姑娘、武功极其厉害,几乎算得上是天下第一。 且回姑射山后,表哥也将皮鞭还给了她,但她对那些指教的说辞,打心底里反感怨恨,或许这些说辞、触动到她的某些要命的神经。 卫名扬闻言,甚是莫名其妙,无奈轻轻摇头,不与她争辩,随即对石敢当、王复致等三教九流的好汉说: “你们去西域,我不阻拦,还要感谢诸位好汉、有担当,是真英雄!但梁山寨的大寨主、和二寨主不能走!其余朋友、我只想奉劝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昨天你杀人、明天人杀你,武林有正义、天下有公平,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虽然你可以颠倒黑白,但你想颠倒是非,却是办不到,奉劝少在此妖言惑众,就算你真是蓬莱遗少,也不能任意妄为。我们射天狼的义士,迟早一天、也会杀上蓬莱岛,救出被你囚禁的老少英雄,你等着便是……” 在四方门赵缜龙身边的一名威武汉子,其人满脸络腮胡子,年龄看上去,似乎比赵缜龙还大,这时忍不住开口爆发了。 “你是谁?”卫名扬不屑一顾问道。 “某家是四海派的当家人林震东,随时恭候蓬莱遗少大驾,蓬莱岛就算孤悬海外、万里之遥,姓林的也不怕去……” “四海派!哦……我知道,听说是在十几年前,好像也是什么一个射天狼大会,有好多派的门徒闲聚泰山脚下,在一户人家的茶庄里大吃大喝。 听说其中就有四海派和峨眉派、崆峒派等人,不但不给钱还恩将仇报,合伙奸谋连夜追杀、这茶庄一家老小三代,不知当时有没有尊驾参与。” 卫名扬骤闻四海派出声,不由想起小时候、他和爷爷在海岸悬崖,犹豫四顾、最后跳下去的那一刻,现在看来、当时好像有几派人马,都在要追杀他们。 花间宓兰闻言、也是吓一跳,要知道当时、大吃大喝的人群里也有他,他与林震东、鱼从水等不入流的左道损友结交,随便施舍一个举手之劳,就能落得上宾尊驾大名,那无疑是江湖往来、皆大欢喜。 主因是兰公子、为方便行走江湖,了解当地风土人情,尤其是知会东、南、西、北的特色名媛丽伎,是他一生乐此不疲的追求。 不过,蜜蜂男除了好色外,吃喝玩乐倒不屑赖账,他记得当时还有天山派,草头帮等不少人。 至于谁没有付钱结账,他走的早、倒是没注意。何况、他与名门正派多有隔阂,在一起吃喝的机会极少,而今蓬莱遗少提起旧事,让他忽然想起来了。 “嘿嘿!看来蓬莱遗少还真不简单,查得还挺准挺细,不错!当年追杀卫氏一门,确实有林某人在场,那卫老儿乃是昆仑派的逆徒,人人得而诛之,何况、姓卫的杀我四海派不少弟兄,林某人不出头,今天又怎么能当四海派的大哥?” “可你们杀害人家一门五六口,又该怎么说?难道他的儿子孙子、甚至管家雇工都有罪吗?”卫名扬忍怒责问。 “皇帝老儿杀人,都是株连九族,我四海派怎么就不行,在下自认,能跟皇帝平起平坐,再说卫老儿打死、打伤我四海派的兄弟,也不止这个数,你蓬莱遗少想要主持正义,就来替姓卫的报仇吧!某家不怕。 哼!当年峨眉派、崆峒派还躲躲闪闪,还是林某人一口担当下来的,不过后来,那爷孙老少俩跳海了,死的太突然、太利索,林某人还有些遗憾呢!不然峨眉、崆峒两大派,还得欠我四海派一个大人情。” 林震东滔滔不绝,一点也不怯懦,似乎当下四海派的名气,要比峨眉派、崆峒派还高一大截,今天要不借机向江湖好汉说清楚,他陪同去西域、就不够硬气。 他不知道,眼前的蓬莱遗少,就是当年的跳海少年,否则的话,恐怕也没这么大胆,人家果真要报仇的话,他可是死路一条没得救。 “听你的口气,好像天底下舍身取义之士、就剩你一人,比峨眉派、崆峒派,还要威风八面!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女无辜俗人,居然能好意思趾高气扬、不知罪大恶极地炫耀,竟然也敢配自称、和皇帝老子平起平坐,甚至绝然更加恬不知耻、标榜有万夫不当之勇,简直比独闯千军万马的英雄张翼德,还要辉煌在上。 哼!那姓卫的挫灭、你四海派的弟兄之时,我记得四海派的名声,可是比茅坑里的粪水,香不了多少,你居然冒顶天理仁义之名,善恶不分、美丑无视,头头是道地狡辩,这样的义士、我不想看到,你马上给我滚!” 卫名扬愤怒地一挥衣袖,刹那间,风尘滚滚、飞沙走石,这些人没能料得蓬莱遗少出手、说到就到,功力手法连酝酿、准备都不需要。 别说这些人、没来得及预先应对,就算是拉开架势、运功硬顶,或逃脱也来不及,这般罡风翻卷、八面吞吐的气势,一群好汉也根本抵挡、对抗不了,均不由自主纷纷掩面、跌滚奔逃。 卫名扬所以、留林震东一条狗命,也是因为爷爷临死之前,再三叮嘱过他:不要与当年寻仇的对家过不去,一切皆是他爷爷自己致错引起,所以,卫名扬才将这群‘好汉’,从眼前轰走。 这些人如临大赦,但林震东还是因为死硬顽固,不知利害而放弃做简单、有效的自我防护,终被罡风卷带的沙石,撞断了两颗门牙。 至于肌肤破损、筋骨伤痛,林震东与卫名扬的所在最近,那自然是免不了的。 想到自己不是蓬莱遗少的对手,林震东也就忍气吞声,不在作高调争论,拾起兵刃暗自咬牙立誓,难掩一脸忿忿不平之貌,随赵缜龙、石敢当等好汉离去。 赵缜龙、石敢当、王复致等人,见蓬莱遗少并非有意、与射天狼的义士作对,也就不准备与之、继续纠缠下去,且此人指教他人有理有据,甚至连老底,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与之对抗有违师门尊严。 作为名门正派的弟子,他毕竟心中多有忌惮,更何况无论是动手、还是动嘴,己方均无胜算的赢面,匆匆之下召呼众好汉,先赶赴西域。 至于梁山寨的大寨主、二寨主,既然都有命案缠身,万难对抗天理,众人也就丢下不管,让蓬莱遗少自行处置。 这种残忍歹毒的杀害抢劫,不要说是射天狼的名家义士,连亦正亦邪的江湖无名之辈,不少人也都觉梁山寨的当家人死有余辜。 兰风宓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与泰山派关系一向不错,而且这些旁门左道、三教九流的门徒多与他相识,虽然有些人不甚满意,但羿首石敢当同意,余人也就只能哼哼唧唧而已。 石敢当与王复致均认为,蜜蜂男武功独到,与契丹人、大食人交手,也是一份力量。 何况蜜蜂男自称、熟悉西域的道路和方向,能轻而易举找到、可老公主的行踪,破除辽国皇帝的奸计,或许事半功倍,有他同去自然再好不过。 蜜蜂男所以赶赴西域,除了因飞雨精灵,为契丹武士所害,他发誓不让大辽国皇帝安神,只要有机会,绝不放过所遇的契丹武士,甚至起过伺机刺杀契丹狗皇帝。 尤其听羿首石敢当说起、可老公主之事,兰风宓更是咬牙切齿,暗想时机已到、机不可失,决心让可老公主,做自己的小情人,以报飞雨精灵的追爱不成之耻。 在居延海,群雄发现了可老公主的队伍,兰风宓和石敢当等、迎头与契丹武士大战,虽然落败、但想到草头帮兄弟,已经在先,等到大部队汇合,依然可以斩断辽国狗皇帝的梦想。 只是射天狼的义士不知道,会有文天教的木天师横插一杠,以为中原武林应该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即便是神武通属下,也是与他们一般。 丹丹郡主本以为,木子因知道她假冒可老公主,便不会再来了,所以指挥各部天狼武士,和剩余的狼女侠强力支撑局面,藉以赢得伊斯兰姆教众的增援赶到,因此,她也和中原各路刺客团伙殊死拼搏。 或许她想,这般倘能留下一线生机,将来好迎回双亲以孝养育之恩,内心里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意外与故人谋面,重叙旧日情谊,这自然是指姑射山的易家兄妹和木子因了。 魔道有别 306只为可老公主 木子因瞥了里间一眼,看见可老公主和三名天狼武士,被神武通的长老和法师夹击行将隔离,而草头帮的老大李重吉,似乎胜券在握,居然不慌不忙、坐在尊椅上观战。 当然,木子因也知道,李重吉武功并不甚高,所以,也是没有参与混战的原因之一。 可老公主显然、不是神武通长老的对手,而护卫的契丹武士,同样也捉襟见肘,可老公主即刻、就被一名蓝衣长老鹰爪拿向咽喉。 木子因来不及通过展示金令,向契丹武士亮明伪装身份了,纵身飞越而起连喊:“宋长老!且慢……” 叮当一声,‘可老公主’的金鸾刀,没能挡住宋长老的鹰爪手,木子因两脚高弹,踢开契丹武士,翻身快捷如剑刺,乘云功九九归一,五指爆弹如花蕾绽放,当真是花开有声气激沸腾。 瞬间已将可老公主身侧护驾的、两名契丹武士冲撞弹开,剩余的天狼武士,则被神武通的法师、和草头帮的英雄围殴,若不及时逃命,恐怕活不久长。 蓝衣长老正是神武通的宋旅,闻有人高声呼喊提醒,急切间收拢掌指,三指旋转顺势一滑,疾点公主的天突、中府、云门三穴。 李重吉陡见来人,意欲阻止宋长老,急忙起身手按剑柄,欲拔剑同宋长老共同抵敌。 却见来人三招两式,便卸去可老公主身边的武士,其人武功霸道强悍实属罕见,李重吉以为其人另有企图,遂缚手拦腰抵住可老公主,同时剑架其颈、推进一步伺机而动,不少人都为草帮李大哥此举、感到大惑不解,更有甚者拉开架势,警惕观望拭目以待。 “你是何人?难道想救这契丹公主吗?” 宋旅见来者是个不相识的中年人,但其身手迅猛凌厉,江湖上未曾见识过,又因其出手御敌,似有助我方之意,长老故而有些纳闷,是以反问一句。 木子因见李重吉手把宝剑,横加在被点了穴位的公主肩颈上,这般恃强凌弱,要挟一个无辜之女。 子因看在眼里,内心极为不悦,一把揭掉伪装的面具、随手抛开,对草头帮老大郑重说道: “李大哥,她不过一个转嫁的异国公主,并无丝毫罪恶,你又何必刀剑相加,何况,宋长老已经点了她的穴道。” 宋旅和李重吉等人,突见木子因真形现身,各自惊道:“原来是木天师!” 其余人也都认出,来者是文天教的木天师,‘可老公主’更是轻声颤语: “木头……哥哥,果然是……你来……救我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老公主’泪噙双眸,因穴道受制无法行动,木子因走到公主面前,伸手移开李重吉横架的宝剑。 李重吉不得不收起宝剑,退让一步,表情有些不甘、且故作慎重说道: “木贤弟,你不知道此中存亡厉害,这契丹女子,事关我中原百姓的福祉,这里可不是在义云厅,大哥可以随便答应你,你可要三思啊!” ‘可老公主’被点穴道又失去支撑,站立不住正欲斜倒,被木子因伸臂拦腰护住,木子因无言,望了一眼莫丹丹,旋即转首、对李重吉说道: “李大哥,木某记得去年在贵帮的义云厅,我等都曾誓言戒勉,冤有头债有主,虽然我文天教,也与辽国官军仇怨不断,且教中故旧前辈人物,也曾被辽国皇帝囚禁看押,但木某并不以为、是契丹人就该死,不知在座诸位、有何感想?” “好!木天师果然是真英雄,我四方门上下,挺你的为人举措,复志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阴谋诡计、欺世盗名的假豪杰,这个可老公主就算真是契丹人,也杀不得!” “啊?” 这一席话,引来不少江湖豪杰的惊讶,尤其是同行的射天狼义士,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四方门的英雄、草头帮的兄弟、神武通的诸位,子因粗通文墨,家国大事,不甚了了,但木某以为、天下苍生的福祉,从来就不可能、由一个不相干的异国女人决定,过去不是、将来也不会是,永远都不会是这样!” 群豪都清楚,鼎王是倡导射天狼羿首的领军人物,辽国君臣上下因此几乎恨之入骨,而今其子王复致,却声称可老公主不能杀,这不是跟羿首兄弟拆台吗。 “多谢四方门的这位兄台!” “木天师果然不同凡响、智慧过人,见识风格远不是旁门左道一些不入流的、所谓英雄好汉所能了解的,四方门王复致,这厢有礼了!” 木子因一愣,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答词,因为他不认识、这个叫王复致的年青人,更没想到会有人出面强烈支持,很是出乎他的意外。 要知道来这里的人,绝大多数是为杀可老公主,才意气风发、赶赴西域高昌城。 木子因想起文房四宝说过,四方门的王老英雄,因为主持射天狼盛会,且拥护常悔青担当羿首,而被江湖闲言碎语、甚至暗中下黑手,让他觉得武林正义,被人利用而暗自忧心。 而今,木子因与四方门的弟子照面,尤为感慨难得、遂补充说道: “四方门的王老英雄,是文天教所有兄弟敬仰的前辈,鼎王仁义一生、是非明辨,乃有目共睹,木某不才,他日定当登门拜访!” 王复致所言,连草头帮都觉不可思议,四哥赵普不得不责问: “不知这位小兄弟所言,是否是鼎王的意思,果真如此,则王老英雄三十年的射天狼壮举,该作何解释?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而今只怕……不尽然!” 木子因一看认识此人,正是草头帮的四哥,知道其人诡计多端,遂望了望李重吉等,随后又巡视神武通的几位长老和法师,目光稍停接着说道: “其实鼎王之举,不难理解,我记得当时李大哥和丹三哥等草帮英雄,都赞成大丈夫恩怨分明,如今木某想试问,这位‘可老公主’,与当世诸位英雄,有何仇怨?非定要置之于死地而后快,不知神武通的几位前辈,作何感想?” 神武通的几名长老和法师,你忘我我望你,一时还没有想好、应付木天师的天问,就在这鸦雀无声的当口,不曾想草头帮的大哥说话了: “木贤弟,你弄错了!此女并非可老公主,此女实质系奇王之女,契丹上下臣民皆知的丹丹郡主。” 李重吉特意告诉木子因真实情况,这是在大辽国卧底多年的草帮兄弟二十二哥归贤朝,暗中将秘密消息、告知草帮大哥李重吉的。 草帮大哥李重吉,还以为木子因不明白底细、胡乱插手,必将遭致中原各派,与之反目成仇,到时候下不了台、颜面丧尽,看在草头帮和文天教旧日情分,他才晓以大义、提醒一下。 木子因闻言,也是一惊,心想、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看来瞒也瞒不了,于是对众人说: “就算她是郡主假冒,欺骗的也只是大食邪教徒、和喀喇汗王国的王爷,难道与诸位、还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吗?” “木天师此言差矣,老夫以为此女、非杀不可,放了她、祸患无穷!”神武通的蓝衣长老宋旅、忍不住开口说道。 宋长老见木子因在此、延误众人时机,他为之百般忧虑,思考如何扫清障碍,要知道神武尊主季霖雨,正率部属通众数十人,与契丹诸多武士血战,这是神武通有史以来的背水一战。 其中固然有利益之争,但也与在少林寺目睹大食教徒、横行武林谋取天下有关,而今敌人援兵随时就到,死亡威胁每时每刻、都会从天而降,值此紧要关头,可不能让文天教耽搁了神武通的前途。 “宋长老,她一个姑娘家,迄今未曾杀得一人,到底有什么罪?神武通非要杀了她不可,难道只为她是奇王之女?” “什么罪?木天师难道不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既为辽国皇帝所驱使,一旦大食教和大辽国结盟成功,则天下从此生灵涂炭、无以复加,我中原百姓岂不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今日驰骋西域的各路好汉,皆为此因,宁愿抛头颅、洒热血,拯民于水火,牺牲在所不辞,我神武季尊主此刻、正在血战大食教,木天师居然首鼠两端、优柔寡断,恐怕有失文天教的天师之名吧?” 包括契丹的‘可老公主’在内诸人,皆已听出宋长老此言,颇为责备木子因,甚至有羞辱文天教的木天师之嫌意。 这时,与射天狼的羿首石敢当同赴西域、武林中尽人皆知的好色之徒宓兰小生,毫无征兆闪亮登场。 只见蜜蜂男跨出两步,志得意满一抖折扇、调和说道: “木天师不赞成杀人,实乃高见!其实宓兰小生也不赞成杀人,尤其是窈窕佳人。想我花间宓兰,数十日前如鱼得水,然顷刻间、卿卿所爱,为契丹武士杀害。但兰某依然不图所谓一报还一报,木天师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诚然、天下不分中外。 因此,兰某有个建议,不妨将这个如花似玉、我见犹怜的公主,交给小生,凭小生一身绝世的御女修为,保管不出半月,就让公主乐不思蜀。 别说什么喀喇汗王子,就是她的亲生爹娘,她也未必想得起来,哈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到那时,我花间宓兰,也算得上是一位热血男儿……” 木子因一瞧眼前的男子,知道是江湖上人见人恶的蜜蜂男,但想起他在少林寺、大雄宝殿外所说的激昂之词,冠冕堂皇、群豪竟无人应对。 子因只道他是亦正亦邪的自我人物,估计其人或能谋划出高招,因此,木子因也有倾听之意。 就见兰风宓摇晃着花花绿绿扇面,子因虽觉他有点轻浮不正经,但初时细听,尚能点头嘉许,以为与自己站在一边。 谁曾想他三句不到,就露出纵横勾栏的本相,说话简直淫荡之极,居然还扮演起了救苦救难的义士,木子因感觉置身于污泥之中,心胸压抑浑身别扭。 木子因实在是无话可说,更犯不着与各派较真动粗,毕竟,自己在他们的“道义”上,是以一敌多。 “她哪里有亲生爹娘?告诉大伙儿一个利好消息,奇王早就被辽国皇帝赐死了,他私自侵占宝藏,狗皇帝怎么能容忍这样的贪婪王爷? 只是他亲手藏匿的宝藏,一直无人知晓,这个假冒的‘可老公主’是他唯一的女儿,若是有密约图纸的话,一定在这女娃娃身上,可不能轻易教她逃走。” 草头帮的六哥忍不住、向众人曝出了事实真相。当然,他这也是出于草头帮大哥的授意。 王宫内众多好汉的目光,一起集中在可老公主的身上,不由得众口一词、齐声询问:“宝藏在哪里?” 莫丹丹一听,有人说起自己的爹娘,侧首望去更认得那人,正是当年在洛阳城外截住自己,意图夺取宝图的草头帮兄弟苗顺云。 她根本没有听到、或者说没有在意,各路好汉最重要、最关心的议题和疑问。 公主犹自不信,将信将疑问道:“你说的……有什么依据?还是想骗我的……藏宝图!” 可老公主最后吐出藏宝图三个字,一下子吸引了不少江湖上、旁门左道男女的心思,把本来真真假假、扑朔迷离的事件,恶狠狠地推向了贪婪的高潮。 所有的目光,都在等待宝物真相,不少人私下里都希望、能顺带沾些珠光宝气。 这时,可老公主身后的草头帮大哥、李重吉说话了: “六弟说的当然是真的,我草帮二十二弟归贤朝,在辽国相爷耶律安博府下当差,这次可是由好几位王爷和臣相联名上书弹劾。 奇王身为三朝元老,一向自恃功高,看不起其他王爷,朝中大臣自然也没几个能入他的眼,得罪的人还能少吗?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不会活着、再回大辽国了。” 魔道有别 307怀璧其罪 “这么说……我父母……已不在人世,可笑我还……蒙在鼓里,罢了!罢了……” 莫丹丹在极度的震颤中吐露悬疑和不堪,心中升起莫名的悲愤,嘴角勉强溢出一丝苦笑。 这句话即使倾尽她最后确认的自信,却依然无法保证语意的完整,情感支离破碎断成数截,如同遭受强烈的摧残和折磨,皮开肉绽、体无完肤,直到血流不止。 “少废话,难道这个契丹女子、把宝藏地图献出,你们就打算放了她吗?原来你们来西域,并不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而是为了金银财宝!” 说话的是一名绿衣老人,有人识得他是神武通的法师朴佳辛。 “朴法师,你说话须得有所指才行,小生记得以前、余尊主当道时,神武属从可没少干坏事,如今善心大发、普度天下啦!莫不是季尊主念佛了不成?” “蜜蜂男!你一个淫贼,有什么资格评品好坏,依老夫看,你来西域不是为财宝、就是为美人,你心术不正,只为私欲在此胡言乱语,简直就是辱没天下的英雄!” “说得好!说得好!宓兰小生既为江湖情魔,自然是为美人而来,至于资格吗,兰某以为简法师、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草头帮的李帮主和射天狼的羿首,还有文天教的木天师都能算出,小生仅只差五十步,不算难看!不算难堪!哈哈哈……” 蜜蜂男猛地收起折扇,连连拍手大赞不止,言辞看似称赞实质是羞辱。 “蜜蜂男!你个淫鬼色魔,草头帮与你仇深似海,少牵扯我们兄弟,我们与你不是一路,不过看今天你还敢在西域现身,克大辽阻大食、尚未丧尽天良,我草头帮众兄弟放你一马,哼哼!回到中原后,我们再细算旧账。” 蜜蜂男独行江湖,向来谁也不怕,神武通的长老也好、法师也好;草头帮的大哥也好、二哥也好;三山五岳、名门正派也好!他自出道之始、就没把这些人物当回事。 此人嬉笑人生、游戏风尘惯了,什么无耻的话、都能说出口。除非遇见克星,否则没有任何顾忌,动刀杀人、更不会手软。 所以,各门各派的正义之士,大多不与他交流往来,手段高强的英侠名家还要掂量着,会不会除了祸害反而惹得一身腥。 “你们一群落草的贼寇,少在我面前摆谱装相,花间宓兰若是胆小三分,也不会在你们面前露脸了,新帐、旧账什么时候算,兰某都会奉陪到底!” 蜜蜂男蓦然“唰”地一声,又从容无惧地抖开了、他神妙专用的折扇。 就在这时,又有两人白布裹头、挥舞着刀剑杀进王宫,进门一惊随即大喝: “你们还在吵闹什么,外面死了许多兄弟,你们这么许多人,连一个可老公主,也对付不了吗?” 蜜蜂男反问: “你是哪个山寨的?不在外面阻敌,来此作甚?羿首兄弟有没有下令、让你们扎起白头巾?” 原来,这次西域之行,所有射天狼的义士,皆佩戴白头巾,以示区分其他门派的侠客。 同时,白头巾也能在夜晚,区分敌我,至于何时佩戴,则由羿首定夺,此时,蜜蜂男见二人白布包头,觉得有些蹊跷,不免追问。 “我们是射天狼的武林义士,是为天下苍生的福祉而来,杀死可老公主,就剪灭契丹人和大食人的阴谋勾结,难道羿首兄弟早有规定,何门何派不得射天狼吗? 而今大食教的人马,已经收服了高昌国王子白清最的残部,即将回师西州都城,到那时如果大伙还不能离开这里,死掉的恐怕不是一个可老公主,而是诸位江湖大侠了,想想这么多中原英豪,居然收拾不了一个公主,岂不教人羞煞我等铁血儿郎……” “木天师,这契丹妖女现在你的手里,你杀了她,你就是我朝的万民救星,就算名门正派,也要敬你六分、七分。” “什么六分七分,只要杀了这个可老公主,文天教就和三山五岳、七门九派平起平坐,木天师就是古往今来武林中、第一位名噪天下的英雄。” 左道旁门的好汉,群起吆喝、有声有色。 “先教这妖女交出宝图,这是我中原百姓的民脂民膏,万万不能落入契丹人手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草头帮一向杀富济贫,这宝藏只要打开,多少饥民穷人,将衣有所暖、食有所饱、居有所处。” “妖女!你老老实实交出宝图,我们或许会放你一条生路……” 草头帮的老四赵普急不可耐,担心夜长梦多、变化繁复。 尤其眼下危机四伏、各色武林高手齐在,而周遭不远、还有契丹武士和大食教徒虎视眈眈,草帮兄弟无异于火中取栗,是以四哥不得已口不择言。 “宝图?身在西域,我最清楚楼兰宝藏在哪里!‘黑蛋白蛋、金银万担,黑白理清、富贵荣膺。’”蜜蜂男得意洋洋说道,似乎等着别人来向他索求。 “这么说兰公子已经、金银万担、富贵荣膺了?那你还到这里干什么?”有人莫名其妙发问。 “难道就不许宓兰小生,来此追求天下大义?江湖上情义无价,诸位难道不知道吗?兰某重情重义、视金银如粪土,武林中是男人都知道,是女人就更加深有体会!” 蜜蜂男这一次不再含笑应答,而是一本正经疾言厉色,但严肃到后来真假立现,调笑之意还是令人嗤之以鼻。 “哈哈哈哈……你这淫贼,居然也好意思说天下大义,简直是笑我中原无人、武林无耻!” “赵四哥,我等俱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汉子,你们也是说一不二的草帮兄弟,可不能为了金银财宝,就不顾黎民百姓的死活? 不能单凭一张图纸就放了她,这不是我射天狼羿首所能承诺的事!泰山派的石敢当、一定不会放过此女。” 石敢当已经在百里乐山等人的相助下,铲除了剩余的狼女侠和大部分契丹武士。 当他飞身闪进大堂,却见众人还在犹犹豫豫,他尚不知道这些人,不少是针对草帮私下提出的宝藏而来。 此时,外面已有好多射天狼旗下的勇士战死,羿首石敢当内心极为生气。 他本是为射天狼拒大辽而出征,这是泰山派掌门反复告诫的,因此说完就是一记快招‘玉皇日出’,宝剑朝可老公主迎面而来。 可老公主被宋长老点住了穴道,幸被木子因扶住,但她哪里还能移动。 木子因见石敢当的剑势炫光摆动,知道就算公主没有被点穴,这一招快如闪电,她也难以招架。 石敢当是泰山派绝顶老道的关门弟子,论武功身手比他的大师兄、泰山派的现任掌门金岳子,似乎还要偏上一些,但他的脾气个性、乃至见识修为等则有所欠缺。 因此在泰山派弟子中并不被看好,结交的意气相投的朋友、在江湖上也是寥寥无几,不过在早先的射天狼大会时,他武功因为稍逊于常悔青,两人都是少年英雄,初定为一正一副。 常悔青因师父嘱咐不敢表明身份,只说是山野少年,跟亲戚学了几年杀狼屠豹的防身之术,如今能射天狼正好用得着,表明愿意追随武林前辈,除暴安良、匡扶正义万死不辞。 鼎王等一众老江湖,见其武功得到,可称得上痛快淋漓、精练干脆,更兼口彩又好,人又朴实,所谓英雄不问出处,自然是鼎力支持。 但石敢当是泰山派的弟子,名门正派自然不甘居人之后,没有答应接受作为羿首的副职。 本来玉皇峰的射天狼大会,加封的羿首是常悔青,因为常悔青相助契丹人,被草头帮兄弟揭露,泰山派和其余江湖帮会的首领,皆不赞成常少侠继续担任、本届射天狼的羿首。 所以各路江湖好汉,请鼎王等武林名人出面,重新主持羿首冠名盛举,鼎王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为此,四方门在江湖上威信大减、毁誉参半。 虽然鼎王没有到场,但在众多门派的举荐和鼎王的大弟子赵缜龙出面解释下,石敢当才接受羿首之号,由此泰山派与草头帮过从甚密。 因草头帮是大霸湾的挈龙旗手,与射天狼大会义举本质相同,所以这一次西域之行,草头帮也透露消息,给射天狼的羿首石敢当。 石敢当在泰山派弟子中,武艺超出同辈不少,实属武林中凤毛麟角的少壮派代表,与常悔青切磋时、精彩纷呈旗鼓相当。 但终后招失算有所不敌,为当时江湖上的不少好汉惋惜,后来重上羿首之位自然春风得意,何况本来他就不认为输于常悔青。 而今扬威西域正好青史留名,石敢当自然不避锋芒,无论神武通还是文天教,无论是中原朝廷还是西域大食,他都没有放在眼里。 何况木子因的文天教、与泰山派本就格格不入,眼下话不投机,自然是靠拳脚兵刃分高低。 木子因乘云功呼之即来,九重颠倒内力下行,左脚吸住地面,右手搂住莫丹丹腰身急剧后仰,随即一招‘金龙摆尾’,他和莫丹丹同时旋绕转向,左手中指照着石敢当的剑脊弹去,一招‘棱角分明’逼退四方,等到再度直立时,已在石敢当的侧面。 包括石敢当在内的众多行家里手,无不为文天教木天师这一手惊愕万分,皆因木子因此招,已超出人力的范畴,若不是内功修为、到了强大极致状态,哪里能有疾速倒仰、而不着地之理,偏偏这个木天师,还要携带一个僵硬的美人回旋环绕,其难度可想而知。 石敢当一着不慎失去先机,突被木子因神功弹琴弦断音绝,宝剑受罡气震撼,无论如何也掌握不住,斜飞脱手插入顶梁天柱上,停下时还瑟瑟颤抖。 泰山派的剑招‘玉皇日出’,本不需要多大臂力,剑身闪耀不过是花招而已,迷惑对手使之避让无方,只是他没想到木子因,竟能在颓败中还击发力。 木子因这一指真气之力,并未施加出极强大的内功来反抗,只是六成力道拿捏巧准、出其不意而已。 但话又说回头,这一招是木子因还在倾斜、旋转中的非常位所发,这般高难度的急救自保,换做旁人尚且不能,更不必谈出招反击了。 “木天师,难道你想与我们为敌吗?中原各路英豪为了苍生,不顾性命也要斩断大食和契丹的联盟,你们文天教到西域,难道就是来保护这契丹妖女的?” 神武通的朴法师责问木子因,包括刚刚进屋的百里乐山,虽然觉得木天师此举不可思议,但猜想木天师多半是、掳掠作人质或有他用,是暂时的权宜之策。 “诸位!能不能听我木子因一言……” 文天教的百里乐山见势不对,担心文天教成众矢之的,赶紧跟大厅群豪解释: “大家不要误解,木天师只是准备劫持可老公主,事关中原百姓千万性命,我文天教责无旁贷,与黩武者为敌,是我文天教的教旨,怎么可能因人而废。” “劫持?哼哼!莫不是木天师看上这契丹的公主了,如此只怕劫持有假,断然是想金屋藏娇……” 这是那两个自称武林义士的男子诘问,语气却充满嘲讽。 就连草头帮的大哥李重吉,也都怀疑木子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契丹妖女。 李大哥想起去年木天师和金笔生来义云厅时,木天师酒后所言波诡云谲,各种情谊虽然天差地远,却也符合男女之间、无厘头的单相思,他自己当时只是猜测一个大概,如今对照开来更觉脉络清晰。 李重吉心里隐约觉得:红颜祸水古已有之,任谁身陷其中、终身败名裂,木子因在走羿首常悔青的旧路子,鉴于两派素来友好,关键时须得劝劝他,不可为女色一意孤行、挑起众怒。 魔道有别 308英雄想救美 其实,这些人根本不想听木子因的建议,大敌当前,更多人是想速战速决,免得被大食教徒一锅烩。 当初在少林寺庆典会上,不少英雄都亲眼见过太阳神的无敌,所以一群侠客、不想因为一个契丹女人,无谓丢掉自家的性命。 “木头哥哥,你先扶我起来!” 莫丹丹意外听别人说、木子因喜欢她,骤然心跳强烈脸红起来,自然也不好意思、继续倚在木子因身侧。 木子因全神贯注,竭力阻遏中原好汉鲁莽行事,还以为莫丹丹已退到身后的寝宫里,忽闻自己臂弯里发声,才想起公主就在此间,内心不由大羞不好,低声失口‘啊呀’一声。 子因赶紧解开莫丹丹、被点的几处穴道,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尴尬解释:“对不起!丹丹,我一时忘了你在这……” ‘可老公主’半倚半立在木子因臂弯里,本就没几两压力,子因自然不易察觉。 何况、木子因既要与众人武功周旋,又要开动大脑与他们辩解说理,哪里在意身边、还有一个人依靠着自己,偏偏这个活人又被点了穴不能动,否则,他也不至于如此难堪。 就见‘可老公主’起身逐一问话,一指草头帮的苗顺云: “你是来找我讨要宝藏的,是吧?我若是不给你,你会怎么样?是要杀死我吗?” 苗顺云不由惊愕,虽然是有这个意思,但要他公然直说,颇有些不自然,毕竟两人之间并无深仇大恨,杀人的理由,也算不上天经地义,甚至有悖天下武林道义。 苗顺云犹豫中、还未来得及答复,就见赵普先接住话头,说道: “你要是不交出宝图,你肯定不会活着出去,说不定……我们还要搜身……” 赵普是草头帮的四哥,此言有恐吓之嫌,显然倚仗己方人多,也没有把文天教的木天师放在眼里。 “对!赵四哥说的对,我们三山寨要的不多,兄弟们跟着李大哥扛契龙旗,就图混一口饭吃,这妖女若是不答应,那非得搜搜身,不过,兄弟我不摸她的细皮嫩肉,小弟万一挺不住就麻烦了……” 这人是三山寨大当家的,木子因在昂首坡见过其人,没想到说话这般无聊无耻,但细想江湖上的这些旁门左道、无名之辈,也就是这副德性,不然当真无利可图,你让他听草头帮的吩咐,谈何容易! “尖刀门的弟兄、跟赵四哥想的一般,不能放过这个有钱的公主,奶奶的!她的肉都是银子做的,摸一摸就会冒出白花花的银子……” 木子因一听其人言语、更加下流无耻至极,真想一指功发,弹穿他的脑壳,碍于正邪对立难以分辨,此间实不想被人嫁祸利用,因此手指抖了一下,终于克制住妄动。 木子因有些后悔、当初去昂首坡‘陪嫁’,现下更多怀疑草头帮李大哥,邀请这些不入流的山寨门派,为了主持大霸湾的契龙旗手会,未必真的能成什么大事。 宓兰小生沉不住气了: “你们这些旁门左道也太没品位了,世人都说兰某是淫贼,其实大错而特错,兰某实是被一班宵小看扁了,明明是情圣、却非得被栽赃成淫贼,唉!众口铄金有理难辨,小生历来好色而不淫,却无人知晓,似这等金枝玉叶的娇媚人儿,尔等不经同意肆意亵玩,实属天理不容!” 骤闻蜜蜂男说了大半句人话,众江湖豪客皆感诧异,惊愕之余颇多不知所措,然而其后面的话语,依旧离经叛道、露出本性: “小生至今已御女无数,向来执着于两情相悦循序渐进,男欢女爱,若是强取豪夺,何来妙趣,今日因我随泰山派而至此,若不是为天下大义,兰某必定铲除你这等小人!” “蜜蜂男!你居然也假装好人,你当在座的高手都是瞎子啊!别以为你武功有点门道,就肆无忌惮大放厥词,这里比你强悍的对子大有人在,有本事把妖女的宝藏哄到手,我们就尊你是情圣……” 草帮四哥赵普的话,虽说反击之余诱敌深入,但包括草头帮等群雄在内,均觉此言不妥,尤其是大哥李重吉,听罢竟微微皱眉。 “宝藏!我有的是,楼兰王国宝藏、慈恩寺下宝藏、独居寺中宝藏……这十万里江山,续四千年文明,金银财宝多得是!你们想要发财,也得好好地跟兰某说话不是,小生随便指点一处,你等便富可敌国……” “啊!原来……” 可老公主惊叫一声,后面一句‘原来你也知道’,硬生生地被她咽进肚里,可老公主的惊讶声,被蜜蜂男狂妄的吹嘘掩盖,除了木子因等、极少数几个听见。 木子因同样、也有些惊讶,虽然楼兰藏宝和慈恩寺的宝藏,已在江湖传言有时,但并无实质性的发现。至于独居寺的藏宝,他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蜜蜂男这么说,倒不像是信口开河。 此君品性不端、无耻之尤,常人羞与为伍,虽然他行事的手段和风格,有别于奸淫掳掠、谋财害命,但因独来独往、无所顾忌,或许了解的江湖内幕,能力还真是不一般。 忽然,木子因还是隐约想起一件事,他清楚记得、丹丹郡主亲口曾说,从大辽国前后赶来京都三次,难道仅仅是寻访故人吗? 不久前她为什么要和我提起独居寺?难道那里确实埋有宝藏?还是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木子因正从头梳理思绪,还原莫丹丹的行踪和意图,耳边就听蜜蜂男、摇头晃脑倾情自诩,抑扬顿挫地向众人、故意俏皮卖弄: “但是,兰某一向不屑权贵,唯独仰慕旷世柔情,所以不远万里到此绝域,却见尔等好利之徒,蝇营狗苟,我见犹怜……” “蜜蜂男你少来这套,你要是好人,天底下就没有坏蛋了!” “说得好!说得好!小生就爱听你那最后一句,你就这句话对到天了,其余的全都错到地……” 而文天教属下却没心思、听他们几个无聊人的废话,就见‘可老公主’一手指着其余人等,继续说道: “木头哥哥,我知道,他们都是来杀我的,这里还有人,又想杀我、又想赚得金银宝贝,但唯有你是来救我的……” 木子因听了莫丹丹的话,摇摇头有些惭愧,羞涩中低声说道: “丹丹!实不相瞒,我是文天教的木天师,也算是你们契丹皇帝的对头,原本是来将可老公主劫持……远走,但不曾想可老公主是你假扮,我方才仔细想过,还是带你去姑射山避一避……” 可老公主好像没有听进、木子因所说的话,端起银盘里的一杯香茶,朝茶水轻轻吹了一口气,似乎有无限的惆怅,又似乎有难言的怨艾,凝望茶水中青绿色涟漪荡开,仿佛在深想什么。 木子因见状,内心忽然翻涌起、不可名状的内疚和伤感。 兰风宓听可老公主所言,再次油嘴滑舌调起情来: “可老公主,你可冤枉了宓兰小生,小生既不是来杀你,也不是来抢财,小生是特意来娶你的!契丹人杀了我心爱的美人,我兰凤宓心慈手软,不求对等报复,只求有人能弥补我、失落受伤的心灵,安抚我寂寞、孤独的岁月! 辽皇只爱江山不爱美人,你作为一国之美,被弃之西域大荒,可谓是人神共愤、有眼无珠!宓兰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你说你以身代赔,是不是两全其美?” 可老公主循声望去,但见一中年男子,手拿折扇风度翩翩,嬉笑不禁、衣着与众不同。 其人言辞直白,倒是充满怜香惜玉,一副至情至圣,视周围他人如无物,且神情目光更是古怪,清声细语,却又不可捉摸,似乎心里想着另外什么事。 公主闻言忽然眼光大亮,羞红了脸娇声说道: “你说的是有些道理,却也是我亲耳听见的、第一个说愿意娶我的人,这世间,可没有哪个人、有胆量敢说要娶我,不然我也不会流落到西域。嗯!你算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可这里有这么多要杀我的人,你会怎么办呢?” 此时、就听苗顺云大喝一声:“妖女,你别想玩什么鬼花招脱身,老老实实交出宝图,就是死了也给你一个全尸!” “吓唬人家一个公主,这就是草头帮行事风格吗?什么狗屁大侠?欺男霸女的小人一个!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我见犹怜,某家敢断言、此女连鸡都不曾杀过,你们这帮好汉,竟以死相逼,简直是辱没了天下的英雄之名!” 蜜蜂男目光巡视了一圈密集的豪侠,唇齿之间毫不客气地大加讥刺。 “蜜蜂男!你不要欺世盗名,装一副假正经模样,你奸淫掳掠、无所不为,此时此刻,还想着迷惑一个将死之人,如此没良心至极,我要杀了你……” 说着,一个大汉抽出腰刀,意欲飞身刺杀,却被周围的同行阻止,估计同伴是料到此君、不是兰凤宓的对手,况且,蜜蜂男也绝不是单枪匹马,身处险地中了人家的暗算,白白送死不值得。 “不自量力出乖露丑!明明已经落草为寇,偏偏要装草莽英雄,假仁假义蝇营狗苟……” 蜜蜂男我行我素、鄙夷喝到,看着对手的粗暴举动,竟连虚张声势的避让都不曾做,真是胆大包天,连可老公主看见都感到担惊,不由轻声一个‘呀’字出口。 “什么宝图宝藏?这位宓兰小生全都知道,你为什么不跟他好好说,他有好多好多宝藏秘密,我知道的、他也都知道,何况你们还是同道中人……” 可老公主随即微笑着,做坦然解释,但在许多武林人士听起来,又像是暗送尖刻的嘲讽秋波。 这下,草头帮的兄弟可气坏了,心道什么同道中人,这淫贼天下闻名,这妖女居然趁机羞辱我草头帮,甚至嘲讽了中原全体武林英雄,旁人自然也听出味道,顿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叱责。 “你等这多人、欺负一个娇弱女子,实在枉为武林英雄!可老公主将兰某与尔等并列,小生羞愧至极!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公主!从现在起,宓兰小生将和你并肩战斗。” “蜜蜂男,你不要枉费心机了!你花言巧语,还想趁人之危,难道你欺骗天下的姑娘,还嫌少吗?你就没安好心!”草头帮有人出言怒斥。 “说得好!想我兰某连死人都敢骗,还能放过活人吗?连男人都敢骗,还会放过女人吗?你这位老兄,这么了解我,是不是心怀嫉妒、气不忿兰某倚红偎翠、左搂右抱,幻想有朝一日超过兰某,骗取天下最多、最美的姑娘不成……” “啊呸……蜜蜂男,你记住,我草帮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出了这王宫,咱们再算这笔旧账!” “哈哈哈……你一个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小小帮会,我宓兰小生也会怕你?就算当今天子,我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只要我喜欢,那三宫六院也是任我享受!” “无耻!值此西域险境,居然还勾心斗角不已,如此一盘散沙,我等江湖各路好汉,还能成什么大事?” 神武通的长老和法师,实在看不下去了,相继挥手并出言制止、草帮和兰风宓斗口,两位老者同时尊重警示、好言规劝木子因: “木天师,看在少林寺大雄宝殿,文天教神武通并肩战斗、同仇敌忾的份上,我等劝你、不要和这妖女沆瀣一气! 你要是胳膊肘往外拐、助纣为虐,与天下人为敌,就算你武功高强,也不见得能胜出!届时,只怕还会毁了文天教、一众前辈的英名,请木天师自重!” “宋长老、朴法师,两位是神武通的高人,跟我文天教的木天师说话,可得掂量着一点,当初你等在少林寺,给天竺狂僧迦太坚、逼得要死不活,可谓惊慌失措、心胆俱裂,别忘了!可是我木天师出手相救的。 魔道有别 309红颜命薄非祸水 就算神武通今天来势汹汹,我文天教也从来没放在眼里,木天师所做的一切,自有本教的道理,用不着他人指手画脚,不然,别怪百里不客气了!” 百里乐山觉着神武通等人,越发不把文天教当回事。 尤其是神武通,还欠着文天教一个大人情,他们竟然摆到脑门之后,咄咄逼人,实在可恶!不得不高调提醒一下,不然,文天教想在江湖上立足,可真是不那么容易了。 “什么人敢对木天师不敬,我微生绝蓝倒要瞧瞧,他哪来的这么大口气?” “微生老弟,没想到还是你先到,老郎慢了一拍,春夏秋冬终究差你一步……” “木子因,就算你文天教来的帮手再多,你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下这个契丹妖女,除非你连亲生爹娘都不要了! 我石敢当今天就算是螳臂挡车,也要挡你一挡,这事关我泰山派的名誉和威信,也是我射天狼羿首的职责所在,否则,石敢当愧对射天狼大会的所有义士。” “木天师,你放心!我四方门一向是非恩怨、钉是钉铆是铆,可老公主只要无罪,缜龙以为,射天狼的义士,决不会为难一个异国公主! 即便是羿首兄弟,也不会将手中刀剑,凌驾于一个柔弱姑娘的颈项,恩师毕生倡议的仁义武林、公平天下,四方门的弟子,不敢视而不见。” “好!赵大哥的话有担当,有义气,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小弟微生绝蓝佩服之至。” “赵大哥,四方门难道一向喜欢出尔反尔……” 各派人物为‘可老公主’的生死争论不息,木子因打算孤注一掷,暂时将莫丹丹‘劫持’到姑射山再说,让她在师父师叔身边、先呆上一段时间缓解心情。 师父、师叔避居山里清静自修,只与个别江湖上的人往来,武林中谅也不会出多大乱子,大食教和大辽国的盟约,或许因此也就停顿了。 于是,子因对可老公主说道: “丹丹,我送你去我师父那里,你隐居世外,会很安全的,不用在这里担惊受怕。” 不少人紧盯着‘可老公主’,生怕关键时刻,眼一眨老母鸡变成鸭,却见公主安之若泰、从容端坐,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惶,偶尔品茗了一口香茶,并不理会这些江湖人物的威胁。 须臾,公主螓首轻摇,凝望着茶具,仿佛是自言自语: “木头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不会令你为难的,既然他们非得让我死去,我怎么能教你、做一个不义之人。你若是放了我,你就会被中原的百姓辱骂,武林中的各门各派,也将视你为敌,文天教的那些好汉兄弟,只怕也会对你冷眼相待,这一切均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只想你能成为一个天底下、不寻常的英雄,被别人敬仰说起、时常在嘴边赞慕,你是他们的首领尊主,只有我死了、死在你面前,他们才会更信任你……” “不!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木子因从来就没想过、去做什么英雄,丹丹!你一定要听我一言,我会带你远离这是非之地。” 木子因伤感且忧急,悲悯又无奈,竭力想阻止‘可老公主’疯狂特别的意图,他已经不忍心再听、这些刺痛神经的爱恋表达,这重逾千钧、难以负担的情义,他急切期待眼前能有神人,即时帮助、轻易化解。 目视公主的侧坐影姿,子因忽然心生一种莫名的悲哀,恍若之中眼神迷离,感觉说这话的,不是什么辽国的可老公主,而是十多年前在姑射山中,那个曾坐在床沿不言不语、只顾陪伴喂食自己红枣粥,一脸充满天真善良的小姑娘。 群雄蓦然听公主这话,均觉得虽然有些不可思议、甚至不近人情,却明显能感受到、实质是爱木子因之极,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无悔担当。 即便是见惯血腥、行走刀刃的江湖汉子,此刻深知,任谁也难以做到、须臾之间,从容生死。 无来由地,人人心怀一份怜惜、一份敬重,杀场气势顿时逆转,所有人心底都知道,这哪里是娇滴滴的公主,这分明是‘士为知己者死’的英雄! 此时,不知是谁插了一句:“哈哈……自古美女爱英雄,一点不假!” 木子因闻言,倏忽脸红了脖子根,不敢再接别人的话茬,生怕越描越黑,以至于被友朋同道误解,那将不利于救出郡主莫丹丹。 哪知,可老公主听罢、抹去羞涩,竟不避嫌、忧郁含泪说道: “我是一个契丹女子,想不到、还会有异国他人的这般夸赞!可是,我没有木头哥哥的师妹那般好看! 我也知道、我根本不配喜欢他,因为当初、就是我父王部下的官军,害死了他一大家许多亲近之人……” 这时,外面械斗激烈声愈加密集靠近,明显是来了契丹和大食的不少援手,一众行家里手,都能明显辨识。 忽然间,沉沉一声吼叫,虽然尚在五六里之外,却打断了可老公主安静的表白。 “谁敢动可老公主,他一定会死于珍主的魔法咒语下……” “木丝邻的兄弟们……杀呀!安拉无所不在,神圣无敌的女神保佑,伊斯兰姆必胜!” 外面响起不绝于耳的杀声,大食教徒已经越来越近。 大堂里的各派好手,闻讯纷纷出宫阻敌,荀天影和百里乐山再度联手,春夏秋冬和神武通的属下,并肩激斗大食教徒和契丹武士。 木子因再也忍不住了,动了真情,大声安慰公主道: “这不关你的事,丹丹,你想的太多了!那是狗皇帝耶律德光的罪,你那时比我还小,又被人劫持……” “南蛮小子竟敢辱我、大辽国先皇陛下,耶律阔哥叫你有来无回……” 有人似乎要冲入王宫,看情势又被中原的各路豪杰截住。 ‘可老公主’根本没有理会外面的护卫,似乎也没听见木子因说什么,只顾自说自话: “我爹一错再错,终被皇上治罪,为了救爹娘一命,我只好答应远嫁西域,我以为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就写了一封信,算是于君永别。全没想到你居然来了,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杀过中原人,就是怕你憎恨于我,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美女英雄、卿卿我我,大食教的女神、天使已经挥师东返,前锋已抵进西州城门了,再不了断大伙儿就只有、陪这契丹妖女一起殉葬,羿首兄弟、诸位草帮好汉,大家一起上,乱刀砍死这个公主……” 群雄一看是石敢当所率的射天狼义士,两人一前一后俱是白布扎头,急急冲来边说边抽出腰刀,同时跨出一步望着其余好汉,根本不理会文天教的木天师,甚至连瞧都不瞧一眼。 “两位义勇大哥不必着急,这次随我来的契丹武士,已经被你们除去大半,剩下的想救也救不了我,伊斯兰姆无所不能的女神尚未到王宫,却是远水不解近渴,你们中原的英雄好汉赢了!” 可老公主说完,忽然面露一丝笑容,但这笑容仿佛隐藏着是她胜利的喜悦。 “这妖女诡计多端拖延时间,顾左右而言他饶舌不停,始终没有交出宝藏图的意思,木贤弟!请你休怪我们不仁义,对付这种死硬派的番邦恶女,就别说什么下流无耻了……” 草头帮的四哥赵普实在不耐烦了,他们是为奇王在京城埋下的宝藏耗尽不少精力,来时一起商量好志在必得的。 “木头哥哥,我的身子是很干净的,就是死了也不能、让这些男人伸手乱摸乱碰,你能答应我吗?” 可老公主神色忽然凝重起来,似乎这是她最后的请求。 “丹丹,你马上随我走,请你放心!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这件事木某自信能做得到。” 木子因答应极为爽快,为了楼兰宝藏的事,使得自己心上人被薛辞、薛赋劫持,而今又听见草头帮有人、为契丹宝藏之事,行无耻勾当不免愤恨。 子因自然对赵普和其余几名、随草头帮而来的汉子,冷眼观瞄了一瞬间,心道你们当真若是乱来,可别怪我木子因不够义气,当真缺胳膊断腿、甚至丢了性命,木某可管不了那么多。 “是死是活是去是留,都要留下藏宝图,木天师要是不信请看门外……” 石敢当一指宫外时刻准备的情形,意在唤起其余好汉的鼎力支持。 “对!留下宝藏……”里外不少人跟着吆喝。 “我劝公主不要自取其辱,为保全颜面就不要、再玩什么缓兵之计了。” 赵普不管李重吉如何眼神示意,直接挑明目的。 “这些人说话真难听,木头哥哥,本来这宝藏我是想送给你的,父王的部下不但抢走你家的财物,还杀光了你的亲人,送还你不过是减轻、我爹和那些契丹部属的罪孽。 可这里的人一心想刁难你,而且还要作践我,我恐怕又要教你失望了,唉!不如给他们算了……” 可老公主说到这里,忽然脸上笑容灿烂起来,但一口气却没能及时接上,眼看就要摔倒,所有江湖义士无不大惊。 当听到可老公主说有宝藏要给自己,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关注之情溢于言表。 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问道:“宝藏在哪里?” 木子因见莫丹丹骤然昏厥,大踏步迎上急忙一把扶住,乘云功经‘可老公主’手臂输入。 公主转瞬醒了过来却是有气无力,迷蒙中颤颤地只说了两个字:“好渴……” 此时,木子因尚不知道,丹丹郡主因为饮服了‘绝笑流芳’宫廷毒药而发作,只道她与神武通的高手激战有时,疲倦力竭催生困乏干渴。 所以,木子因想也不想、扶持着郡主来到桌前,公主因无力坐稳,子因便将她刚才未饮完的温茶端起,并递于她唇边。 却见‘可老公主’突然眼光大亮,兴奋得力气也生出许多,几乎一下喝完,随即娇颜白里透红,笑的更加靓丽。 木子因忽然心有所动,并匆忙移开目光,他害怕自己的言行举止在重要关头,因此被丹丹郡主的音容笑貌左右而误事。 子因这时才发现郡主的美貌,原来竟不比易师妹逊色多少,他甚至有些怀疑,丹丹先前所说的喜欢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 此刻,就见‘可老公主’一边轻轻伸左手入怀,好像在取什么东西,一边断断续续低声说道: “这张羊皮纸……是父王……前年……给我的,对不起……木头哥哥,我不是……可老公主……我是……香香公主……我……香不香……” 话未说完,公主便倚在木子因怀中,不再动弹,木子因听着听着耳根红热,还当是丹丹郡主昏迷中、对自己说的情话,不免惭愧大羞、心不在焉起来。 子因哪里能想到,这是将死之人的最后遗言,因此他既不敢目视、亦不敢应答,内心却多少奇怪,莫丹丹最后所说的话,她为什么要说自己是香香公主,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木子因确实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好像是从‘可老公主’的躯体上散发出的,又好像是从公主口鼻间、微弱噏动的气息里传出来的。 木子因陡觉不对劲,正要将乘云气功全部疏导急救丹丹,耳边却听到许多江湖豪客齐声嚷嚷: “木子因,你不能私吞宝藏,‘可老公主’说过,这宝藏是给我们大伙儿的,你文天教想凭人多势众、一家独大可不行……” 这些人早就在聆听、凝视,可老公主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关键时刻自然不会放松,此刻、群豪一边连带警告、一边一起围近木子因,更有人伸手欲探衣强抢。 魔道有别 310可叹人为财死 木子因大怒,正好乘云功反其道而行之,扫腿腾空抱着莫丹丹旋身回弹,一招‘乱云飞渡’五指撩拨半圈,刹那间左边七八条汉子,几乎同时跌滚后跃狼狈一地。 正当这些人翻身爬起来,准备拔出兵刃抵制木子因时,却见‘可老公主’因木子因突然发力飞转,肢体依附欠紧、右手甫一垂搭,自然松开,并左右随之轻微晃动,跟着啪地一声响,竟掉下一封信来。 泰山派的石敢当眼尖手快,伸腿一脚踢开信封,信件随之飞出,恰巧被草头帮的大哥李重吉伸指夹住,那是射天狼的羿首有意为之。 木子因正欲抢先缉拿,一见是草头帮的李大哥接住,稍稍停顿了片刻也就放心,他知道李大哥通情达理,也不算是外人。 木子因正欲弹退落地,不料公主留在怀中的左手,随木子因的极速飞旋滑脱,同时一张薄薄的羊皮纸、也跟着飘出胸衣。 子因再不敢疏漏,忙回手凌空一把抓住,搂着笑意恬美、馨香迷人的可老公主悠然而落。 这时包括微生公子、神武通的法师,还有花间宓兰等各式江湖人物,正与匆忙赶来的大食教徒、还有契丹武士混战一团,敌人越聚越多,双方死伤之人也越来越多。 在可老公主居住的宫殿内,中原义士各不相让,为了羊皮纸几乎是奋力合斗木子因。 木子因单手搂抱可老公主、与十多人缠斗越发艰难,想把她放下却腾不出空隙,又不能发狠招、将这些人打成重伤甚至杀死,唯独奚也青在一旁援手相助并不时怒骂。 “你们这帮无耻之徒,快把可老公主的私信,还给我们木天师,你们只顾他妈的宝图宝藏,全无武林道义,别以为奚某不敢击杀尔等江湖小丑……” “奶奶的……这宝藏公主临死前说好的,是给我们兄弟每人一份,就算木天师是可老公主的老情人,也不能独享独吞……” 奚也青的逍遥剑与射天狼的癞脸义士,以及草头帮的苗顺云等斗得难分难解。 木子因除了与神武通的朴法师、泰山派的石敢当,还有数名不知名号的射天狼勇士混战。 木子因鼻子里是越来越浓烈的香气,这令他疑窦丛生,索性不管来源真假、先吓唬一顿疯狂内斗之后再说,于是木子因大声喝道: “这里有无名的香味毒气,大家难道都在此拼命吗……” 果然,不少人收招退后警惕嗅鼻体会,因刚才剧烈械斗且香气初起,注意力全集中在木子因的羊皮纸上,自然不曾感受到异味。 这时比拼停顿下来、人人嗅觉复苏,只觉宫殿大厅里面,到处都是扑鼻的香浓之气,人人大骇纷纷屏息责问: “什么人下的香毒,一定是想私吞宝藏、害死我们……” “定是文天教的这个木天师,不然他怎么第一个知道有毒,宝藏已在他手上,他怎么可能会让给我们?大伙儿不如先杀了他,再均分宝藏……” “你小子不是奸细就是失心疯啦!到底是哪一派的说出万儿来,你栽赃胡闹的本事是谁教的,奚某怀疑你师父就是孔方兄,不然你不会一口一个宝藏。” 奚也青横竖看那个癞脸汉子不顺眼,总觉此人有些不对头。 “你少讹诈我,老子是天下派的,家师姓钱不姓孔,也与孔老二无关,孔老二是你们文天教的祖宗,孔老二爱财天诛地灭,天下人爱财天经地义! 这毒物说不定就是你下的,你们文天教最狡猾专门倒打一耙,泰山派的羿首兄弟,这种毒香不能闻,咱们不能呆在这里,上了文天教的当……” 癞脸汉子把孔方兄与孔圣人混淆,不知是真不懂、还是故意指桑骂槐,看得出也想分一杯羹。 木子因也看出癞脸男子非比寻常,此人专挑文天教的刺,眼睛示意仅在身边不远的奚也青,说了一句:“奚大哥!接住……” 旁人只道木子因,准备把羊皮纸掷给奚也青、让他先行开溜,纷纷涌向奚也青、并迅速将其围住。 木子因抬手“啵”地一声,趁人不备,跃身经过癞脸侧背,两指疾点,探手一把提起其人后衣领,食指力推颈椎要穴,乘云气功贯通其经脉。 癞脸汉刹那间、全身无力反抗,然后,子因顺势五指从其后脑、至头顶面部一抹擦,一张癞脸假面皮脱落。 余人一瞧变故,知道是有人假冒,复又转身齐攻木子因,这当中不少人,都曾亲眼见过木子因在少林寺、露过的一两手神妙剑法,是以十多人,同时谨慎出击、以防不测。 木子因因之前答应了‘可老公主’,不许他人碰触其衣体,故而也不好放下莫丹丹尸身,但怀中搂抱着无声无息的佳人,这般与人撕斗、甚是不雅,而且也很不便。 况且大食教即将杀来,文天教还有不少兄弟在外围,这里面的窝里斗须得尽早结束。 于是子因乘云功化转,将十八招‘从容翻覆手’连贯推出,四招四面散开功盖方圆,所有人都为木子因的内力和手段所震撼,人群急速后退让开,大厅也显得空阔开来。 木子因正好得以向众人解释,遂对中原来的各路好汉说道: “大家不要内耗而中了敌人的奸计,此人假冒射天狼义士,请问羿首石敢当可曾认识他,这里的毒气多半是他所放。” “侯如海!原来是你,你这狼心狗肺之徒、卖主求荣的奸贼,我以为铁石堡投靠了朝廷,石不遂就能保住你们的狗命,想不到你居然送上门来……” 苗顺云纵身而出,一记开碑掌照着侯如海的肩头砸下。 “六弟且慢!将此贼带回熊耳山义云厅公审。” “你诬告!我乃大周的朝廷命官,截杀可老公主,乃是朝野官民共识,尔等若与朝廷作对,那是自寻死路,必将无处藏身、株连九族,生不如死……” 癞脸汉子原形毕露后矢口否认,更以言辞威胁、恐吓天下豪杰,见已被人识破真面貌,慌忙抿嘴屏息,余人一见骚乱四散,仓促间手捂口鼻,意图不受毒气侵害。 “他娘的!你小子白布扎头,是不是想暴露我们在这里,现在又不是晚上,羿首兄弟没有下令白布包头,你居然抗令不遵居心不良,而今还敢下毒,一定是内奸!射天狼的弟兄,大伙砍了这狗日的……” 射天狼的各派好汉十多人,乱哄哄拔出兵刃、一起冲杀。 “大家不要慌!此毒并不可怕,乃是辽国皇家的御用毒药,刚才可老公主畏罪自杀,想必是饮服了这种奇毒。据我草帮秘潜辽邦的二十二弟所描说,这种毒药名叫‘绝笑流芳’,是辽国皇帝肆意赐死无辜不幸的宫人所专用。 契丹人私下传言,但凡饮服‘绝笑流芳’之人,是渐渐死去的,且死时会含笑如花容光满面,死后身体里会离奇释放一种香气。” 这时,草头帮的老大李重吉、忙对众人解释,他担心场面混乱,铁石堡的晋室余孽,乘机作乱逃跑,所以明白告诉大家不用怕。 其实,这种毒药到底如何发作,有多大杀伤力,以及是否殃及他人,他自己也是心理没底。 虽然李大哥没有狼狈掩鼻,却也不得不屏住呼吸,尽量远离尸身,减少吸入漫延的不良香气。 这些江湖汉子,几乎无一不亲手杀过人,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而今骤闻李重吉所言,都觉得这种毒药不可思议。 尤其想到人死后、还能保持笑容满面,更加令这些贯见死人血腥的好汉毛骨悚然。 不少中原豪客、居然不知觉地后退开来,担心自己一不留神嗅闻中毒,也会跟公主一样、笑呵呵地死掉。 然后,就见李重吉转首对木子因道: “木贤弟,如今可老公主已死,你又何必与诸位英雄过不去,时候不多了,大食教的人马眼看、就要尽数回到王宫里了,你我再不离开,耽搁下来,恐怕后果难以设想!” “木兄弟,契丹人掳掠的不义宝藏,请你还是遵照公主生前的吩咐去办,我看得出、她对老弟你是真心真意,你要是违背了死者的意愿,四哥以为恐不得善终。” 草头帮四哥赵普,唯恐这一次跑空,而令契龙旗手名望扫地。 “李大哥、赵四哥不必执着金银,而怠慢仁义,待我先弄清此人来历,不然有奸细混进来,这宝藏大伙儿也未必拿得住手,不知木某说的对不对?” “木子因,你少拿我当挡箭牌复仇,哼哼!你的小情人死了,那是你对不起她,你就不是一个好人,想找借口杀掉我、除非你敢帮契丹人帮到底……” “你少说那么多废话,不用口口声声把契丹人挂在嘴上,你到底是何人指派,与我等诸人为敌?” 奚也青有点不耐烦了,认定这家伙是个内奸。 “我不过是来阻止、辽国和喀喇汗国结盟,割断他们合伙来对付、我中原的百姓而已,根本无人指派,难道这也有错吗?” “当然有错!你不在前方杀敌、抵御大食教和契丹武士,而故意耽搁在此间,搅乱是非浑水摸鱼,你是当今大周朝廷的殿前军侍卫,居然假扮射天狼的勇士。 你的图谋就是让、武林各派勾心斗角,杀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你们正好坐收渔人之利,至于你是铁石堡、还是后晋的死党,另当别论。” 文天教的微生公子说着,走进了宫殿。 微生绝蓝此前就知道,有大周王朝殿前的侍卫参合,甚至连东瀛小妖都被朝廷收买。 因此,微生公子暗中嘱咐、极水姑娘和百同心两人,乔装成瞎子假扮测字算卦的父女,在伊州城的两三天,就尾随监视可疑人。 这伙蒙面的大内高手,不辞劳苦来到西域,无非是切断契丹人的希望,为大周皇帝一统江山,做准备而已,至于有没有其他目的,现在还不得而知。 微生绝蓝和郎之白等人,因为极水姑娘和百同心等人赶来,力量大增,很快结束了敌人第一批次的回犯,估计这是大食教徒和契丹武士,对可老公主最后的营救了。 神武通的季霖雨和宋长老、等人也来到此间,就见季大尊主与众人一一说道: “此人既是朝廷的大内高手,想来别有用心,而今可老公主已死,大伙就不必为难木天师,大批敌人马上就到,我神武通上下、恕不奉陪诸位了,季某就此告辞!” 泰山派的石敢当抱拳说道: “木天师,你想怎么样?趁草头帮和神武通的英雄还在,说个清楚吧!至于朝廷的狗贼,由李大哥定夺。” “这羊皮纸上的宝藏,我可以给你们,但来者有份,须得报上门派和大名,你们愿意让谁来拿这张羊皮纸……” 木子因此话一放出群情骚动,似乎羊皮纸无论给谁,大伙儿都不放心。 稍后几个人喊道:“我们相信草头帮、李大哥的为人,宝藏交给李大哥,最好不过!” 看来这些好汉,对神武通也不放心,留下来不过是耳目众多,公开见证而已。 木子因见形势初定,点点头说道:“劳烦李大哥,交还公主与我的信件……” 木子因本来对信件并不太在意,但细想这是一封私信,万一流落到江湖上,极有可能被奸人利用,最好还是趁现在取回。 至少也算是对故旧人情的尊重,说着将羊皮纸递出,意欲取回莫丹丹给自己的私信。 谁知李重吉略显犹豫,就听四哥赵普说道: “大哥且慢!你没听可老公主说的吗,她本是想将宝藏,送给情人的,只是迫于形势、出此下策,这封信或许还隐藏、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我们还是先看一看、再做结论……” 旁人均知赵普所说、不可告人的含义,多半是指信里面,另外写明一些有关、宝藏的密语机关什么的,所以,多数豪客都点头称道,心想还是这个赵四哥老谋深算,只是碍于文天教随行的高手不少,公开高喊赞同的,却是寥寥无几。 魔道有别 311黯然离开 微生公子冷冷说道: “诸位好像也不把文天教当回事吧!好歹这是可老公主,给我们木天师的私信,没有木天师的许可,别怪我文星殿的绝客兄弟、不够礼貌了……” “李大当家的,虽然草头帮和文天教关系不错,但若是不给我们面子,休怪百里乐山逞能西域王宫!” 九哥荀天影以斟酌的语气,对李重吉说道: “大哥,既然是人家公主的私信,不看也罢!以木天师的为人,就算是金银财宝,想来他也是周济衣食不全的贫民。” 李重吉点点头,对木子因道:“木贤弟是自己人,宝藏哪里比得上、你我交情……” 说着随手已弹出信件。 孰料,射天狼的羿首突然飞起身,并探手从中截住,就听石敢当抓住信件说道: “李大哥,这可不是你亲自取来的,私相授受不妥!赵四哥说的是,这么多江湖好汉,总不能白来,好多兄弟都死在了西域。 这战利品、理当与天下的英雄共享,赵四哥,此信请你打开审查,射天狼的义士不信邪!” 微生绝蓝翻身一招‘左右逢源’,当即与石敢当正面交锋起来。 石敢当见风声已到,弹指一挥同时说道:“赵四哥,大伙儿的希望,全都交给你了……” 石敢当说着,便与微生公子拆解开来,忙一招‘云雾环腰’,虚晃抓取微生的腰腹,微生绝蓝换手一招‘纵扫横飞’,双脚切点石敢当的腰腿和手臂。 事到这般地步,木子因也不好执意出手阻止,就见赵普接手,小心拆开了信封,展开信笺朗朗读出声来: 落魄天西惜雨逢,丹青难写绝愁容。 灯光泣伴诗词痛,夜色翻澜时事浓。 花草无情犹我送,星河有泪谓谁同。 自将薄命寄于梦,来世能寻几片红。 最后落款是:无寐问远——四月四日惊魂丹书。 这首诗是郡主多日前,在送亲途中恰逢丝丝寒雨,后遭遇一群不知名的江湖伏击,因人事变故而顿生感慨、落笔的回忆之作,其中的追思怀恋和用意心情,只有局中人知道。 至于赵普从信纸上,都念了些什么文字,木子因也没心思听。 他对这伙钻营宝藏的武林人物甚是憎恶,始终想不通、这些是非分明的道义英雄,为何非致‘可老公主’于死地。 子因内心极度不悦,面色阴暗凝重,他只想马上离开,不再与这些人搅合在一起,与中原不期而遇的各派好汉,实属道不同不相为谋。 木子因遂对微生绝蓝悻悻说道: “微生大哥,你且住手,不必再与泰山派弟子纠缠了,金山银山人家是有备而来,我们走吧。 既然他们不愿意,我们文天教就不干涉这些私事,那封信也没什么大不了,就让他们按图索骥吧!这么多好汉大老远赶来,总不能让人家落得一无所获!” 木子因冷愤不满、转身欲走,微一低头,却见‘可老公主’笑意犹存,芬芳迎面愈加浓烈,这才相信李重吉所说的毒药、确实不假。 他当然不知道,公主的五脏六腑,已被‘绝笑流芳’迅速消解,由内而外转变成香气,不停地从口鼻散发出来,最终将幻化成无影无形。 木子因想到丹丹临死前说过,不许他人碰触她的身体,那就必须将其带回中原、再做计较。 何况,他原本对宝藏就不感兴趣,也极不愿跟这些人掺和,所以俯身下去,两手抱起‘可老公主’从容走开。 在场的好汉,除了文天教的兄弟,大多是一介武夫,不懂什么诗词歌赋,自然也没有听出什么味来。 不过,草头帮的大哥李重吉、和四哥赵普,都是肚里有些许墨水的人,当然晓得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老大李重吉,虽然也怀疑信里面会有名堂,但不好意思说出来,自己是草头帮的老大,亲自打开来看有失身份。 不过,四弟的主张,他没有阻止也算是默认,好在真相大白,由此断定,这是‘可老公主’临死前的一封情书。 李重吉眼见木子因不高兴,急忙上前道歉: “木贤弟,实在对不起,皆因兄弟们对契丹人仇恨多年,群情激奋一时难以化解,冒失过头之处,贤弟还要多多包涵!” 草帮大哥抱歉说罢,朝四哥赵普使了个眼色,赵普迅速折回信纸送给李重吉。 “算了!我知道大哥也有难处,帮中的弟兄这么多,要吃要喝挺不容易……” 木子因说着脚步不停,怀抱香艳佳人、迈步出了宫殿大门,只见他手指微动,已向身后抛出一张羊皮纸。 子因也不管到底是谁人拿取,只顾径自离开,众人皆看得出,木天师对草头帮和泰山派等好汉、甚不满意。 宫殿外奉命堵截木子因等、文天教众的好几派义士,就此让开道路,九哥荀天影对木子因略含歉意说道: “木天师,我大哥没有恶意,草头帮一向是杀富济贫,这些金银之物,我荀天影敢保证,绝大多数是分还给穷苦流离的百姓。” 木子因面无表情,淡淡地应付他一句:“那木某就替天下的穷苦百姓、谢谢草头帮的各位英雄了!” 文星九绝的老二郎之白面色生冷,从李重吉手中接过公主的亲笔信封,还不忘不痛不痒的奚落回敬一顿: “打扰李大哥了,大食教的人就在后面,你们小心一点,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奚也青和微生绝蓝殿后,隐约听见神武通的史长老说道:“尊主,这宝藏说来、也有我们一份,你看如何……” 史长老尚未说完,即已被尊主一抬手阻止,随即季霖雨从容说道: “草头帮的兄弟既然都已声明了,那是给缺衣少食的黎民救急之用,我们又何别捞取这不义之财,这岂不是与神武通众截杀可老公主的本意相左,也对不起死去的唐长老和孟金刚,让草头帮诸位自己看着办,我们只管尽快离开这里,走吧!” 宋长老在一边赞道:“还是我神武尊主大仁大义,那我等就看草头帮之后的所作所为了。” 宋旅转头又对草帮大哥李重吉说道:“李老弟,你可不能失信于这里的各派江湖义士,告辞!” “宋长老之言,小弟铭记在心,几位慢走!重吉不送了……” 余下的人一起围上、草头帮的老大李重吉问这问那,赵普和苗顺云等人催促: “大哥,此地乃虎狼之穴,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大食教的三位女神、以及诸天使已近在咫尺,我们再行耽搁必有性命之忧,宝图须待回到中原再作研究。” “我们都听李大哥的!” “好!大家快撤,九弟、六弟你们速速将此奸贼带回熊耳山,不得有误。” 一群人匆忙离开西州王宫,大食教的人马已经回援,众人连路冲杀,能活着回到中原的,恐怕所剩无几了。 木子因出了王宫,很快与风花雪月等人会合,曹汉生直接请示木天师,表示大食教的前锋精锐、离王宫不足四里路程,是由在少林寺投靠大食教的罗浮山叛徒所率。 曹坛主言下之意是询问、要不要杀杀邪教的气焰。 木子因本想等到安定到来、再劝诫于他,毕竟、自幼在一起玩耍过,两人之间情谊颇深。 何况他在给罗浮山送信时,自己也向世外真人和安婶婶表示过,会竭尽全力营救安师兄。 但木子因又想到、现今自己身边的事情牵涉太多,大食教倾巢而动,仅仅是文天教的弟兄,势必抵抗不了强敌。 而且、可老公主尸身还在己方,若是被三位女神追至,真是无法摆脱,此时交手完全没有把握。 当下将‘可老公主’交给极水,说道: “水儿,这是我已逝的故人,并非什么‘可老公主’,她少时于我曾有救命之恩,而今我没能救她一命,已是不该! 眼下更不能抛下她不管,何况我已亲口答应,所以、请你暂时帮我照看一下。” 然后,子因再对身边文天教的属下安排: “大家不要贸然行事、看我的眼神手势再说,由我暂先去对付大食教或大辽国的人……” 极水姑娘接过‘可老公主’的身子,惊觉其轻盈无骨、柔滑异常,再见其人体态丰腴、肌肤白嫩,笑容不灭、香气不绝,就如同一具恬谧幸福的睡美人。 若不是木子因有言在先,她几乎不相信、眼前的‘可老公主’会长眠不醒,至少她看不出来。 然木子因使命在肩,才将佳人相托极水,水儿虽然奇怪、这一路而来的浓香,但也觉得这公主的面目形象,好像在哪里见过。 极水却始终想不起来,欲向木天师询问求证,但此情此景、她却不好开口多言。 这时,甲位坛的坛主许一盟快步近身木子因,低声说道: “木天师,属下收到京城来的飞鸽传书,说泰山派弟子数人,在郊野被一个自称、九死一生的老妖道杀害。、 听说这个老妖道本领大得很,不但杀死了九嶷山的掌门人,就连罗浮山的掌门人,也被他废了武功,好像其中还有契丹武士。” 木子因大惊:“有这等奇事?难道世外真人已经遇害,这九死一生是什么来头?” 随行诸人就数百里乐山年长,知道江湖上的起起落落的掌故不少,自然不少人望着他,木子因也随众人的眼光一起,询望文峰祠的老大百里乐山,就见百里说道: “木天师有所不知,属下那年刚刚出道,确实也听江湖上传言有此一人,据说是武林的克星,堪比无敌手,所杀全是武林中极富盛名的顶尖人物,光是少林寺的高僧,死在他掌下的就不下十人。 后来听少林寺的和尚说,此人被蓬莱客请去蓬莱岛修仙了,没想到单克星、其人竟能重归大陆,这般说来九死一生、确然修成了神仙之功!蓬莱客也拿他没辙了!” 百里乐山言下之意、是蓬莱客失算了! 其实蓬莱客早已仙逝,但江湖上无人知道,以为现在的蓬莱遗少、就是蓬莱客招摇撞骗的化名,故而不明所以加以揣测。 木子因甫一听说蓬莱岛修仙,想起姑射山的仙师、虚刻在石头里的一句警示之言:蓬莱俗客三负契约,九龙追索仙岛运落。 于是惊道:“怪不得仙师让我去蓬莱岛,想来岛上修仙的都不是好人!一个个武功如此高强无敌,看来这还真是个难题!” 众人闻其言不知就里,俱感惊愕不解,说着话群豪陆续赶到东门,哪知守卫戒备森严,原来王宫里的激斗,早已惊动城内的黑、白、绿各部大食教徒。 部分契丹武士在耶律寿远的授意下,与大食教徒合并警戒城门的出入要道口,意欲乘其不备缉拿中原的反贼。 木子因知道,这些意外情况必然会出现,首先快马抵近门卫看守,并亮出随身的狼头圣令。 有了可老公主的事先安排,事半功倍、效果还是有用的,契丹的武士陡见金令躬身迎接,大食教徒自然也就不多加盘问。 孰料,后面有知情的天狼武士已闻香追来,远远地喊道: “站住!快给我截住……政事令大人有令,贼人劫持了可老公主,不可放过……” 这一来场面顿时杂乱,文天教的人员刚刚过去一大半。 木子因察觉不妙,遂先下手为强,不待敌人反应,便拔出九龙剑,一招‘水火不容’,毫无声息挥向乱阵,三名竭力拦阻极水姑娘的大食教顽徒,瞬间腹背被切为两截。 契丹武士见状吓得连连倒退,不明白皇上身边的特使、如何突然发狂反水,微生公子等余人,掩护极水迅速冲出东门,天狼武士和大食教中、疾驰赶来的青衣使者一道,迅即围住了木子因。 子因食指暗点龙孔门栓,刹那间九龙飞舞火光环绕,随即一招‘红浪啸天’,顿时,契丹武士和大食教徒、惨叫不绝于耳。 魔道有别 312心有余力不足 有的兵刃被削断、造成飞射撞击自相伤残,有的甚至连手指、手掌也不幸被割离,鲜血淋漓飘洒满身、满脸到处都是。 不少人都觉得差一点被火龙吞噬,以为这个青年人和伊斯兰姆的女神一般,魔法无边能唤醒神龙指定天火。 此地敌方人多势众,为了保障属部全身而退,木子因趁敌人惊慌嘶叫之际,纵马闪身而出,不与其纠缠恋战,其余属下也随之飞奔散开。 为了尽快避开大食教的追踪,众人几乎马不停蹄向东驰骋,第二天天亮才稍微缓和下来,子因又派人打探识别方位。 庚位坛的邝志同来报周遭讯息,木子因等知道,已经离古楼兰不远,极水当即问道: “邝坛主,楼兰有没有大食教的人,甚至其他西域诸国的高手?” “极水姑娘有所不知,西域不是庚位坛的重心,而且也没有派出耳目、搜索此地的消息,我还是前年陪同文峰祠的六位兄长来西域查看,在经过之时顺道了解的大致地理范围,往南约莫有半天工夫,应该就到古楼兰了,百里兄当比我更清楚实况。” 邝志同抬起右手,指着右侧前方远处说道。 百里乐山点点头,说道: “邝兄弟说的不错,这里离楼兰只有半天路程,哦!对了,木天师,我们六义生已经找到楼兰宝藏的入口了,吐蕃人毫不知情、也无人看守,虽有苯教徒日夜巡行、不足为惧。 而今大食教的高手正征战高昌,估计势力尚未抵达楼兰地域,这一次咱们文天教来了不少人,何不顺势查探一下?” 极水大喜说道:“对呀!那我们就从这里走去楼兰……” “不行!第一,我们回来因为大食教所迫、过于匆忙,而且大宝哥他们、因为我们赶去西州城,随行的饮食所需,都没有带齐,若要耽搁势必困难重重。 第二,百里兄当年去楼兰,那里还是吐蕃国的苯教僧侣管控,时过境迁、现在怎么样?我们根本不清楚,贸然前往,只怕适得其反。第三,中原发生那么多事,我们必须先弄明白稍加布置……” 极水急了,几乎掉下眼泪: “木天师,天园主人给坏人抓去了楼兰,现在不去救她,就来不及了……” 百里乐山一听极水姑娘、忽然间说到了天园主人,莫名其妙就问道:“怎么?天园主人给抓去楼兰了,谁这么大胆?极水你快说,百里大哥一定带你去救天主!” “天主是在木天师的老家附近,遇见薛辞、薛赋这两个狗东西的,同伙还有辽国的天狼武士,他们人多势众、武功又高,就把天园主人抓到楼兰,然后,再逼迫木天师、交出楼兰宝藏换人,要是逾期不兑现……听说就……就……送给喀喇汗王……” 极水说到后来、伤心不已,哽噎得几乎难以表达。 “竟然是这两个契丹狗贼,不行!木天师,咱哥几个非得去一趟楼兰不可,先教主临终有交代,你们不去不打紧,大宝、二宝、三宝,一定要去楼兰!” 一听极水说到伤心处,金笔生更是不能忍受,其余人等则一起、目视木天师等候示下。 “几位宝哥,木某知道你们的心意,但薛氏兄弟奸诈机警,不然怎么会潜伏文天教、这么多年而没有被发现,他们是有目的的,就算动武取胜也救不出人,看不到楼兰宝藏,他们绝不会放出天妹。这楼兰宝藏的图纸,已在他们手中,他们尚且找不到,就算是子因现在在场,也难有把握,不过,好在敌人找不到宝藏,一时半会也不会把天妹怎么样,等我们把中原的事情,处理妥当后再行解救,现在离薛辞、薛赋限定的日期,还有五六个月,应该不成问题。” 稍停,木子因胸有成竹对大家说: “这样吧,让微生兄、百里兄和三位宝哥,去楼兰试探一下,必要时转告薛氏兄弟,就说木子因年底前、务必会奉上楼兰宝藏,不过请他们须得信守承诺。 倘使天园主人大不如前,木某定然会斟酌处置,一切后果不言自明。邝坛主,你把余下的饮食之物,尽数给五位兄长,我们大伙儿到沙洲再行补给。” 然后木子因望望百里乐山,又对微生绝蓝道: “大哥,你们务必注意安全,百里兄熟悉当地的人文地理,万一进退有变时,须听从百里的安排。如果楼兰果真有众多大食教徒驻守,那就与薛氏兄弟简单交代。 记住不要逗留异地太久,尽快与敌脱离接触即行回来,我们会在路途中缓行等候,如有特殊延误,大伙儿在姑射山旧地再聚首。” 微生公子和百里乐山颔首领命,五骑备足饮食所需,向南绝尘而去,其余文天教的属下,随木天师疾速东返。 为了避人耳目,不至于芬芳一路引起惊奇和怀疑,在沙洲木子因吩咐、所有人改换衣饰,装扮成富贵豪门官家随从蜂拥、游猎归来。 子因再安排邝坛主等人即刻置办六辆马车,又让极水姑娘买来锦绣绸缎,将丹丹郡主尸身稍加包裹,放入独立的马车车厢里。 这样,外面闻起来香气就淡了许多,即使飘出一些香味,于这般场面气势,也未必有路人客商之流存疑,毕竟时下的名望士族,尚有此等风流传统。 十几天后,一行人匆匆抵达延州,未等到后续的微生公子等兄弟,直到到了丹州,方才与微生、百里等人会合,前后路途会合竟耽搁半个月时间。 木子因问了一些情况,微生公子表示见到了辞、赋两贼子,也见到了天园主人,公主的健康情形还算不错。 须知在沙漠中,饮食水土皆不比寻常,能有这等气色,可不是运气使然,看来对手是存心要木天师、用楼兰宝藏作交换了。 极水闻言,一脸焦急忧伤神情,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楼兰宝藏到底在哪里? 即便再聪明的人,也要现场推测、观察思考,时间一长、自然会露出破绽。万一找不到宝藏,怎么办?这后果可不敢想。 百里乐山则向众人说明,大食教和契丹武士守卫戒备森严,且人数占优,他们一行被拦阻在荒郊野外,唯独微生公子蒙面后,被带进密道密室,才得以见到天园主人的。 文天教若强行救援天园主人,是不可能的,茫茫沙漠中,谁也不知道具体路径。 木子因估计,大食教徒和薛辞兄弟是不知道、文天教到底来了多少人,害怕文天教事后突袭救人,所以特别行事谨慎。 但也由此看出他们还不知道、联姻西域的可老公主已死,不然百里等人难以全身而退,看来辞赋兄弟是迫切等木子因、揭开楼兰宝藏的。 木天师此番因事务缠身,对楼兰宝藏一事尚未缜密思考,且当时救人极可能、被大食教后续援兵追至而全歼覆灭,为安全起见,救人只能暂时先放一边。 子因有意想等大食教、契丹和中原西域之争风头过去,瞅准机会再杀回楼兰,再解开这个死结。 眼下准备先回姑射山将郡主安葬,偏偏此刻、甲位坛的黎副坛主闻讯赶至,当面向木子因呈报: “启禀木天师,京兆府慈恩寺前年底、就已告示天下,言明寺里地宫下藏有财宝,因年代久远战乱频繁,致使出入机关密道,未能及时有效保管,致使宝物不见天日。 若有人能发掘密道和财物,则黄白之物,尽数施与有志之士,至此已有数十多江湖帮派首领,放弃正当营生不做,听命于大小和尚里外忙碌,属下怀疑其中有诈!” “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慈恩寺地宫的财宝,真假不得而知,虽然老方丈不会撒谎,想来绝非有金山银山,摆在那里等人来取,世间荒唐之事尚未至此,老和尚一定是玩弄、借鸡生蛋的把戏!” 微生公子一语点破题意,大致是建议木天师,不必淌这趟浑水。 木子因骤闻藏宝一事,也是分外生气,不免嗤之以鼻,天底下总有不劳而获之徒,想方设法钻营于所谓前人的秘宝。 殊不知往往宝未得、命已丢,奇王便是其中明证!草头帮和玉皇大会的义士、为此也死了不少人,倘使文天教的弟兄,也陷入这等俗套,岂不可悲。 木天师遂摇头冷笑:“和尚纵然不爱财,但将所藏金银、拱手全送与他人,自古未有先例,况一年数月、三餐从何而来,佛祖虽能照亮他们的心智,却不能填补他们的口腹,全靠他人布施不足为信,除非富可敌国肥得流油。 即便木某少时,视金钱如粪土,流浪困顿之日,也是追悔莫及,大小和尚以及三教九流的江湖术士,难道会和我年少之时一般糊涂,我猜想两者必定互有损伤,大家不必理会,到时自有分晓。” 木子因只道没有什么事了,然后吩咐郎之白: “郎大哥,你们春夏秋冬四位和极水姑娘一道去……算了,还是我亲自处理为好。这样吧!我、微生兄和极水还有春夏秋冬,暂去姑射山一趟,先将郡主遗体安置、再回文天敬客家。 好在此间也算顺道,余人随百里兄一齐回京都修整等候,待教中所有事情有了头绪后,大伙儿再重返西域楼兰,与大食教徒和契丹狗贼一决雌雄……” 谁知黎副坛主不等木子因吩咐完,接着又道: “木天师有所不知,属下听闻大食教徒的三部人马出动,前锋已经杀到西府凤翔……” “啊?!” 这一消息让文天教上下吃惊不已,须知这么一来,就是说大食教徒、是紧紧跟在微生公子等人身后,两者最近甚至不到一天的行程,只不过由于各种原因,使得双方行走路径不同、而未能相遇。 当然,木子因等人本来与大食教徒、进程相差并不大,他们前脚出了高昌,伊斯兰姆教众后脚便进了城。 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虽然三女神在高昌国、以及楼兰废墟耽搁了几天,但木子因与微生公子会合,也耽误了不少时日。 况且,文天教走的是弓背路,所以反而落在伊斯兰姆大军之后。 倘若木子因等冒然营救天园主人,那文天教这一帮兄弟、真的有可能万劫不复,众好汉陡然心底雪亮,惊叹之际也甚感侥幸。 因木子因回姑射山,是早有打算的,除了顺道安葬丹丹郡主,也打算借机拜谢师父和神华宫主,毕竟天孙玲珑痊愈至今,他一直都没能与师父等、故旧同门见面问候。 至于凌丫头和昆仑派掌门、追寻至姑射山一带,让他也颇多担忧拿捏不准,所以想提示一下,不管是祸是福,总的让师父知道、事情有了变化,以便有所安排及时应对。 故而,木子因在路线选择上有所北移,大多数时候几乎是沿长城东行,因而得以和大食教黑、白、绿三部东征人马错开。 也就是说大食教徒首渡黄河径取兰州,是直奔中原腹地而来,有先占据西府、长安而谋天下之势的意图。 “这么说来,大食教徒是铁了心、要主宰天朝的大江南北了?这胃口还真不小!” “还有什么情况没有?”木子因庆幸之余追问。 “属下月前在京城时,出入文天敬客家,听菠萝二位姑娘说起、有一陌生姑娘询问木天师并急欲相见。 那姑娘自称是木天师的师妹,神情极为忧伤,问她姓甚名谁则不肯说,非要等见到木天师本人,才会报出身份。 属下固然不曾听闻、木天师有师妹,却也不敢怠慢,只是告知木天师外出请她少待数日,当然没有透露木天师去西域的讯息。 那姑娘已经在京城呆了四天,至今算来已有半月,属下是收到许坛主的飞鸽传书,才马不停蹄提前来禀告事宜,但愿卑职没有误事。” 魔道有别 313英雄也有悔 “那姑娘身材长相如何?” “木天师恕罪!属下匆忙行事,并未详细打听。” 木子因哦地应了一声,心里想: 一定是易师妹来京城催我要画,唉!我答应她的事给耽搁了,以至于没时间回姑射山拜见师父师叔,所以师妹有些伤心埋怨,害得她进京索画真是不该,这次一定好好向她赔罪。 大食教徒举兵中原、小师妹进京、世外真人重伤、什么九嶷山、九死一生等等,夹杂着天园主人被囚、可老公主安葬后事,许多事一下子、教子因漫无头绪。 想到这里,木子因愈加归心似箭,觉得不能再延误了,中原武林恐有巨变,遂与天干坛的诸坛主一一交代,自己则顺道姑射山,赶紧安葬丹丹郡主。 这时,却见极水慌慌张张过来,说道: “不好啦!木天师,可老公主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她……她难道没死……偷偷跑了不成,还是诈尸又逃回大辽国?” 木子因先是安慰极水、不要慌急,快步来到装载‘可老公主’的马车边,刻意地深邃嗅了一下鼻翼,此刻已经闻不到丁点余香,子因挑开帷幕,仔细检视探查,又将覆盖的绸缎全部展开。 奇怪的是,里面除了‘可老公主’一身俱全、精致华贵的衣衫鞋袜,和镶嵌了诸如珍珠宝石之类的耳环头饰,还有一对镂刻着龙凤呈祥的金手镯,以及一枚闪亮逼真的狼头金令,一切仅此而已。 “她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留下了,难道是想送……” 极水目睹公主的遗物、自言自语半问半猜,之前她就听江湖好汉们,戏说了可老公主如何、对木天师一往情深,所以自然联想到木子因身上。 “不是她要留给谁,而是她服用了一种剧烈腐蚀的毒药,以至于连尸骸也被化解、而不能保存,唉!我真没想到她会有这种奇毒,若是早些提防,或许她也不会寻此下策,要知道她早年救过我的命!” 木子因似乎是在感慨,说话的语气充满优柔、和一丝丝无奈的哀愁,想起丹丹郡主生死前后之间、灿烂的笑容和奇异的香气,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的伤痛。 须知在西州王宫之时,子因就听草帮大哥李重吉说过,契丹皇帝有御用毒药名叫‘绝笑流芳’,他本以为那不过是、置人于死地的花哨毒物,绝没想到能使尸身、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木子因没见过此种毒物,却也猜测是因为藏宝的缘故,所以‘可老公主’才以奇毒化去肉身,不至于死后被贪财之人侮辱。 只是子因没想到,她的死意是如此坚决,不然以自己的思路,一定会断然阻止,或许,此中包涵的、不仅仅是不愿连累自己,还有更多无法描述的情意,现在想来,子因忽然觉得、还是自己欠郡主多一些,为此,他不由得眼角湿润模糊起来。 郡主服食的御毒‘绝笑流芳’,是奇王从皇宫带回来的,因为不知皇上的真实用意,所以,他让女儿暂时存放好,嘱咐在适当机会,试一试到底有何神效,有朝一日皇上问起药效,他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后来,郡主以奇王的手令,在监牢里提取一名死囚检验,果真奇香弥漫、流传甚远,只是其人长相不敢恭维,故而笑容看起来,甚是诡异恐怖。 奇王当然也亲自来察看现场,目睹七日后香消人化,不留一丝痕迹,父女俩均惊愕不已,为御巫残忍炼制毒药的癖好咋舌。 奇王父女自然也怀疑皇上,所谓给予罪大恶极之人,完美结局的说法,而剩下的一枚‘绝笑流芳’药丸,就此留在了莫丹丹的手中,并一直随身带到了西域。 在西州王宫中,郡主骤闻父母双亡,对耶律璟的言而无信、大失所望,她无意再为辽国皇帝的美梦、继续牺牲。 更兼伊人所爱不成、咫尺天涯无缘老,遂将一片痴心香魂,赠于斯人未来,弥补前世今生的、难以忘怀的亏欠。 这一切,木子因并未能全部感受解读,只觉得伊人眷恋、情真意切,而自己疏于照看、心中有愧,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正是于此。 “那我们还去不去姑射山?” 极水再一次问木子因,想到‘可老公主’尸身既已不在,葬不葬也就没多大意义了,不过还是询问一下木天师为好,毕竟遗物的处置是他说了算,何况、人家公主托付的是身后之事。 “当然要去!极水姑娘,你和三位宝哥、还有许坛主一道,带上郡主这一身衣裳回安军岭,替我暂时掩埋好、权当是为她立一个衣冠冢。丹丹心地善良又有恩于我,就让她和欣姐做的陪伴吧! 等将来有合适的机会,再想办法让她与九泉之下的父母团聚!九绝客六义生等、余下诸兄弟和我同行,马上回京都文天敬客家,好吧……就这么定了!” 木子因说着有些感伤,尽管他亲自转道至姑射山老家,并不会多走多少路,但他显然不想、被纷乱的儿女私情,左右即将施行的决策。 木天师眼光遂一扫文星殿和文峰祠等各部属,然后率先拍马而行,余人亦随即跟进,其余天干坛的正副坛主,则各自回所属的本部中心作决策安排。 也就在这些日子,大食教徒在三女神的精心策划、和穆萨的王族势力配合下,攻占了京兆府,西岐尽墨,八百里秦川失守。 凯旋之日,命运神亲自授予金顶宝石王冠,狮子王穆萨在长安城、高调宣告成为首任中国王,这是伊斯兰姆世界有史以来、涉足东方最伟大的成就。 而且在穆萨就任中国王的日子里,木丝邻大军成功击退了、大周官军的首次反击,声威令中原军民望风而逃,而木子因并不知道,这次的官军首领、竟然是东瀛小妖,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出手。 一众人马晓行夜宿、两渡黄河,终于抵达陕州,沿途流民乱军、亡命如潮,此刻潼关以西,为伊斯兰姆掌控。 木子因听百姓说官军全军覆没,三万之众,仅数千人马脱离虎口,所有留下的人要想活命,必须信仰安拉,敢有违者一律处死。 文天教众人望着木天师,似乎等候木子因下令、杀回长安城,重新与大食教徒决战,但木子因知其意没有点头,他向微生和百里等兄弟说明,兄弟们一路风尘且人手不足,同大食教拼死一搏意义不大。 木子因认为伊斯兰姆人多势众,武功强悍且擅于用毒,与前一次少林寺初次交锋不然,以文天教一己之力难有作为,不如等召集全部教众,甚至联合中原武林英雄,这般再同大食教徒决战,有可能给予重大杀伤。 这次木子因决定稍稍修整了一下,同时令属下火速传信,命各部首领回文天敬客家、准备誓师西征,部下暂居京郊等候。 两天后,十多人又匆匆而行,过中条山跋山涉水风尘仆仆,总算来到河南府的地界,越过崤山,明显可以看见洛阳城的轮廓,因为没有进城的打算,因此直行引驾沟,很快登上了周山,在高处已然可以看见洛水河了。 除木子因外,文天教多数教众对此比较熟悉,六义生老大告知木天师,前面不远是洛水河苗湾渡口,对岸就是古城镇。 没走多远,就见宽阔的河岸边,有不少人围观,似乎有人在吆喝比试,百里等人认为是江湖恩怨决斗。 风花雪月等一听倍感劲爽,呼喊着策马奔去,好像经月的疲惫、郁闷被扫光,好像西域之行的不甘,终于得到释放。 木子因估计那里就是渡口,远远一瞧码头栈桥旁,竟有两三条船,木子因和微生等绝客兄弟,对望一眼相继大喜,估计这三条船能一次就将、文天教的所有兄弟渡过洛水。 这似乎能省下不少时间,随即大伙策马、跟随风花雪月之后,向吆喝的人群飞奔而去。 木子因对江湖情仇不甚关心,甚至可以说比较反感,尤其是恩怨情仇、常常能上升到家国荣辱的争端。 特别是木子因自己的人际关系,牵涉东南西北甚广,竟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而不明真相的人聒噪,又因此令子因很是无助,所以,木子因并不打算过问。 这时、呼喝之声也清晰传来,似乎被百里乐山说准了,还真的是为什么事而纷争,众人正不明所以,就听有人在鼓掌捧场。 “九爷!好漂亮的落花流水,黄毛丫头已经不是对手了,兄弟们可给这黄毛丫头害惨了!” “鲜师伯!你一定要给我爹报仇……” 一个娇弱略带哭腔的伤痛之音,清细不乏愤恨,格外引人注目。 “九死一生,你不得好死!我泰山派永远是你的死敌!昆仑派的前辈,万万不可放了这个、人世间的恶魔……” “我们四方门上下、要为恩师报仇雪恨,纵然不敌强敌、也要捍卫鼎王尊严,昆仑派之后四方门不惜一战。” “乾坤门与老妖魔不共戴天,誓死要将一群老人渣送入地府,以报本门师长在天之灵!” 四方门、乾坤门等门徒义愤填膺气冲牛斗,喧哗仇恨此起彼伏,大有直上云霄遮天蔽日之势。 …… 木子因等人到近前,闻声不禁大吃一惊,就见一男一女神光迷离酣斗飞扬,招式朦胧闪烁根本看不清。 围观诸人都在十数丈开外,三四丈方圆之内、冰雪乱舞铺天盖地,至阴罡气扑面而来,呼吸都为之凝滞停顿,间或冰火一团一团、在两者之间炸开。 木子因在纷乱中、已辨认出黄衣女子,正是他在老家附近遇见的凌丫头的师父,昆仑派的掌门鲜至柔,放眼周遭势力明显分成两派,且彼此相互提防警戒。 还有一些围观者,子因不大认识,依稀记得有个别人,在昂首坡见过,估计是旁门左道的帮派人物在瞧热闹,或许是为场阵上的一男一女公平决斗作裁断。 而须眉泛红的老道,恐怕也年近七旬,但出手丝毫不逊于凌丫头的师父,修为远不是常人所能及,只是子因尚不认识、这个红毛老道姓甚名谁。 木子因为此扫视现场,忽然发现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面容是如此熟悉却又不言不语,木子因惊喜之下心里奇怪,立住坐骑一时激动问道: “九姑!你怎么也在这里?” 只是九姑朝着木子因眨眨眼,并没有说半句话。 “阳老弟,怎么你也在此?” 倒是月无情同时也看见故人,不顾一切的高喊,完全遮住木子因的声音。 随即月无情迅速下马,快步走向站于最前端的一名男子,那人正是九嶷弟子阳续瑞。 “原来是月兄!洞庭湖一别将近四载,你我今日在洛水之滨重逢,当真是神女也庇护九嶷!”两人感慨话别往事。 月无情拉住阳续瑞的手,侧首与其余几位绝客兄弟解释: “诸位,这便是驰名天下的潇湘一剑,姓阳,是九嶷山的高徒,江湖歹人闻之色变……” “久闻潇湘一剑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不敢,月兄也忒羞煞小弟了!” “阳老弟不必谦虚,月某再向你引见本教一位……” 月无情一指自己东边四丈外的骑马青年,却见木天师的目光,正关注对面的一位陌生姑娘。 而随木天师同来的其余几位绝客,此时都听到了木天师和姑娘的问话,虽然略微有些诧异却也知道、木天师是和她极为熟悉的关系。 木子因遇到的正是、罗浮山世外真人的女儿安静,却见安姑娘一言不发,看见木子因呼唤只是微笑不动,果真安静得出奇,与以往情景大不相同。 木子因再细打量,原来安姑娘身边前后左右三四步远、均有一老者陪同侍立,虽然两老者长相穿着各异,举止神情好像不相干。 魔道有别 314洛水河畔 但木子因多少明白,九姑娘已经被人点了穴道,八成是被劫持在这里的人质,看来对手还真不少,而几个老者的状态有恃无恐,也显示武功不低。 子因正准备着想个办法解救九姑,但同时也已察觉绝客兄长、月无情和友人一道向自己走来。 他早前就听风花雪月等人说起过、名动大江南北的豪侠潇湘一剑的事迹,知其是七门九派之首九嶷山的弟子。 木子因遂纵身离鞍下马、以示尊重,特意多望了一眼,就见其人端地不俗,不得不与其余绝客兄弟一并应酬江湖情谊。 “这位是本教的木天师,我们也是刚从西域归来的。” 阳续瑞一抱拳: “久仰木天师的英明,记得去年在少林寺,在下就见识了木天师的神武,木天师一柄九龙剑,震惊世人的眼眸! 阳某庆幸更兼赞赏、宝剑与英雄珠联璧合,妖魔小丑末日、为时不远!” “多谢潇湘兄抬爱,子因能得遇九嶷山阳少侠,幸甚!敢问兄台何故、一人在此观望?” “木天师有所不知,在下并非一人,而是我师兄妹四人同在洛水河畔,皆因家师为仇人九死一生所害。我等弟子行于孝悌忠义,千里追凶、誓与仇人不共戴天。 总算找到九死一生这老贼行踪,奈何此贼武功手段、俱已登峰造极,幸遇昆仑山鲜师伯出手相助……” 潇湘一剑当即挥手一指场阵中、飘忽蒙昧的黄色衣影忧愤说道。 众人顺势看去,惟见云烟弥漫翻腾、冰雪凌乱飞舞,黄衣女子形容身手皆不可见,惟见其周身流星点点闪耀、雪花纷纷不断,炎炎夏日之中,围观诸人虽在十几丈外,无不感受到寒意深深的隆冬气氛。 木子因略微颔首、说道:“如此说来,这老道便是江湖魔王、九死一生了!” “一点不假,正是此贼……” 阳续瑞话未落,就见有人纵飞而来,背后挥刀削切。 木子因看得真切,因为他被阳续瑞身形格挡住,无法正面出手帮助拒敌,只得连忙高声提醒:“阳兄小心!” “你小子活腻了不是,敢当面侮辱九爷,九爷德高望重、名满江湖三十多年,不屑出手揍你一个小娃娃,暴爷可没这份涵养! 别说你个没毛的娃娃,就是你死去的师父黄君杰,他见了我暴龙,两条腿也会筛抖不止!” 暴龙一边说、一边呼啦啦招式层出不穷。 潇湘一剑尽管与木子因说话,却也感受到背后的极速冷风,随着木子因的示警同时脚尖弹起,‘一鹤冲天’斜纵飞出,半空中回转、一招九湘无形掌‘雾锁九嶷’。 这时,贾京鹰在一旁高调招呼暴龙,大意是先让九嶷山聚拢人气,待三山五岳七门九派到齐,再和九爷将大小娃娃一网打尽。 暴龙见一招落空偷袭不成,终因顾忌九嶷山的剑阵结盟威力,趁势弹回帮派群中等待时机。 原来,在洛水之滨鏖战的老少男女不是别人,正是数十年前、嵩山脚下的一对生死老冤家——昆仑派的掌门人鲜至柔,和掌门之梦破灭的罗浮弟子单克星。 时隔三十年之后,九死一生断没想到、还会与冤家聚首,单克星还以为其人早已不在,以为自己的绝杀万无一失。 谁知,斯人不但旧貌未改、武功却更加大变,至阴玄功信手拈来,远胜当年的电闪雷鸣,罡炁弥漫,大有吞噬天地日月之象。 而他九死一生在神仙岛修炼三十年的奉天谴,一时之下,竟然还是奈何不了、这个貌似柔弱的小姑娘,这让单克星和随行而来的四大天王等人、都暗暗吃惊。 鲜至柔再会九死一生,也早有防备,当初吃了他的苦,而今岂能再次中招,玉钗藏于指间、任意点化,冰雪似利箭飞刀,寒光冷气层层密密,缠绕压制并拖延凝滞着、单克星的意图和内息展开。 掌门人轮回功极限流转,巅峰呼啸阴阳激荡,烟霭迷离彩晕回旋,雷电交加风暴纵横,紧追九死一生不离前后,不让单克星赢得半点空闲。 然而单克星的奉天谴也确实厉害非凡,无论鲜至柔如何发力,丝毫阻挡不了九死一生的猛烈攻势,红毛乱舞浑身紫烟缭绕、红晕升腾,极具阴冷的飞梭冰雪,尚未近其身就已化为乌有。 而九死一生的大丹霹雳指,穿插在奉天谴的威武云招之间,罡气爆裂震耳欲聋,搅起一阵阵苍茫烟气,让周围大多数人愈加看不清,这两人到底在何处较量,粗略观瞻人影忽隐忽现,不亚于在云端激斗。 昆仑掌门看似柔弱,但飞扬之间气势浓烈蕴厚,招式缤纷多姿看似无效,却是不断削弱对手的刚猛,让九死一生无法冷静处置。 纵然单克星神功过人,突破了罗浮山自古以来的极限,一时占得场面上的虚拟优势,但若是没有神兵利器逆转乾坤,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对抗,三千招就能看出风向。 昆仑派的以静制动,只有天涯门人知晓因缘,能看出的未必能做到,这就是高手须臾的差别。跟随九死一生的几个狗腿子,除了阴阳脸、两头蛇和花猴子,余人隐约从至柔与单克星的招式中悟出: 眼前这个女子虽然多样手段,但招式万变不离其宗,就是三十年前、在茶庄暗中偷袭的女主,想到这一层重点,几个人身上好几处、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嗦,大有痼疾复发之状。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将近正午,就在众人全神贯注仰视于、鲜至柔和九死一生恶斗之际,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水岸左近: “师父,您且稍息!让弟子来替您收拾这个恶魔……” 子因闻声大喜,原来不知何时凌丫头也到了这里,看来昆仑派早已约定好了,这下营救九姑也是轻松多了。 “也好!你且小心,须全力以赴……” 话音一出、除单克星外,让围观的敌我双方、无不感到吃惊。 这般激烈凶险的死战,从午时初一直杀到未时将尽,就眼前场景双方功耗力拼,均非常人所能承受,而局中人竟然还能应答自如,可见能力之强之大。 更不要说场中冰雪迷乱砂石轮流,冷风夹杂着气爆此起彼伏,铁幕狂流将观众、看客推至十数丈之外,这般阵仗让不少观战闲人、张大了口却说不出话来。 师父手段俨然如此优雅,弟子修为焉能平淡无奇,江湖各路往来猎奇的行家看客均以为是。 至柔和九死一生比试近千招,虽然各自手段雷厉风行,铺天盖地的威势令人惊骇,却看不出彼此胜负的丝毫迹象。 昆仑派纵有阴阳轮回功无上助力,但仍旧找不到突破的最佳时机,也没能遏制单克星嚣张的势头。 至柔深感这个老魔头不易对付,不耗费至衰弱主场他不会认输,不然他何以逃出神仙岛,今闻凌儿到来心下大喜。 此番正好以老魔头来历练弟子,所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自己则化调内息,借机审视研判九死一生、诸多招式中的缺点和弱项所在。 鲜至柔确实没想到,这老魔头三十年来的武功进展,丝毫不亚于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专注修为,这近千招雄浑极致、惊天动地的拳脚来往,丝毫不见对方显露多少疲惫衰竭之相。 至柔知道继续比试下去,短时间内看不到胜算,当真激烈拼生死、恐也要到半夜中天。 尽管昆仑派武功独到,阴阳轮回可化转万物之力和天地之气,可以以柔克刚以弱胜强,不过她清楚交手时间越长,胜算的把握越大。 但对方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等到力竭气衰坐以待毙的境地,须得像当年虔士元提醒那样,想一个出其不意的好办法慑服九死一生。 鲜至柔当然明白,以凌丫头目前的武功修为,即使拖延纠缠数千招,想全胜九死一生,也是不大可能的。 不过,九死一生单凭手头功夫想要获胜,却也不是轻易就能得逞的,没有个三五千招下来,九死一生是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甚至反有落败的可能。 如果没有出奇的手段和倚仗,这两人硬拼下去,极有可能是两败俱伤,这般棋逢对手的战阵极为罕见!当然,单克星是不可能坐等这一步到来,而至柔也不会让弟子走到这一步。 所以至柔才选择暂时在一旁观望掠阵,尝试让弟子再度耗费老魔头的内力,消磨挫折其人斗志,而后在恰当时机出手,出其不意一举收服此贼首。 众人尚未看清人在何方,却见鲜至柔已冉冉落下云端,进退转换只在须臾之间,电闪云爆霓虹幻彩激荡,让随九死一生而来的几个狗腿子,警惕围着安静悄悄后退,聚在一起不敢妄动。 老家伙们生怕这黄衣女子、乘人不备,给哥几个再弄几颗苦果子吃吃,这伙狗腿子们均隐隐感受到,当年的‘六月寒冰箭’丝丝伤痛还在。 却见昆仑派掌门鲜至柔身形飘转,栖息在水岸一棵大柳树的树冠之上,盘踞调息别有风格,似乎为了不被打扰,虽说停留于树巅,并非什么高难技巧,但要在柔弱的枝叶上稳稳端坐,却也并非易事。 一众江湖豪客和左道旁门、仍旧对此均感不解,有人以为鲜掌门可居高临下,料敌于先机,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或以为以静制动掌控一切,随时为弟子助阵,亦或认为是另有机枢不可告人。 三十年前,单克星偷袭至柔得逞,但却未能逃脱蓬莱客的拘押,最终被羁绊在蓬莱仙岛悔罪反省。 这其中不乏有武林名人、在恶劣艰苦的荒岛修成了正果,而这些修成正果的名人,大多都不愿回到中原大陆,所以被江湖人传言成‘修仙’,即认为其早已死亡。 在蓬莱地域之中,有一处沙门岛,是专门收容江湖上、诸如嗜杀无度的狂魔、或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以及各类丧尽天良的恶棍,总之,这里是十恶不赦者的归宿。 据说,这是蓬莱仙客为修道而点化开辟的,意在崇善扬德并唤醒人性的良知,与佛门中提倡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同属一理,这也是自身内外修行的道术衍伸。 当年被虔士元囚居的九死一生,这个因仇恨而失去人性的魔头,在沙门岛根本就没有悔罪反省自身,‘修仙’倒是真给修成了! 三十多年的荒岛时光,总算苍天不负有心人,让这个不甘武功失败的执着狂人,终于练成稚川真人的秘笈绝术‘奉天谴’。 ‘奉天谴’是罗浮山的三大内功之末,因为魔道源头解释不清,修炼门径时常出现争论,曾一向处于停顿思考猜测中。 稚川真人葛洪创建大道三功,即养生气、大丹功、奉天谴,以奉天谴最为古怪最难修炼,同时也是道行最高的功法。 ‘奉天谴’是葛洪中年后在岳丈鲍靓指点下,悟出了魔道共生互竞的虚实功法。 道家的各种功法修行到一定层面,常常出现停滞不前困难重重的局面,这便是人们常说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葛洪正是通晓此理,借魔术之奇修炼道术之正,从而使得道推魔魔助道,魔道双修虚实同进,这门跨界功法的修炼,最终演化成稚川真人一生、引以为傲的方术之最。 六百年来罗浮山传世弟子当中,全部修成正果的包括葛洪在内,只有五六人,其中有稚川真人的弟子华之裔,南北朝的宋心如、隋朝的罗中南和晚唐的苏红。 其后,直至世外真人这一代掌门,历时百多年,一直无人窥探出门径,以至于后世许多杰出的罗浮门人弟子,逐渐怀疑奉天谴的功法、要旨还是不是完整,在流传中、是否会因各代掌门人的理解不同,多少加以删改而最终偏离原意,成为可望不可即的空中楼阁。 最终导致神功失传,这种行径在各大门派均属常见,尤其是在武功进阶上,小有成就的掌门看来,改动或保留心得体会,更是自信满满、胸有成竹。 魔道有别 315九死一生重出江湖 谁知罗浮山出了奇才单克星,此人无论悟性见解还是武功方术,皆高于三教九流的同辈人物,年纪轻轻就声名鹊起,在罗浮山的弟子当中一向卓尔不群,赢得了师妹葛慧兰芳心,且时常受到师父的青睐。 葛明仪多次在好友和一众弟子们面前盛赞单克星,言下之意有将掌门之位、传于这个得意门生。 单克星为人处事、有些离经叛道,在与师兄弟们相处、往来自视甚高,尤其谈论武学功法时,好为人师难免轻言薄哂。 加上自认是乘龙快婿、掌门之位非我莫属,自然引起同门的嫉恨和不满,终与大师兄二师兄面和心不合,由此埋下祸端。 少年得志往往因武功不凡、沾沾自喜,单克星在武林中交流坦率、高调不知婉转,有时能言善辩又不分场合和是非曲直而流于狡狯。 与名门正派间论武论人,常常面揭其短,使各大门派的成名人物下不来台。 但后生可畏,毕竟他以实力说话,虽然其并无恶意,却也让各派掌门人敬而远之,这一切巧合、成就了他邪恶的另一面。 单克星本名单统,兄妹六人他排行最小,在他们单家一头一尾是男儿,幼年家贫体弱多病,家中人都以为他活不久,几乎不把他当回事,勉强挨到十二三岁年纪,也只能帮母亲做些不费力的简单杂活,曾有数次不吃不喝昏睡了十多日,最终被家人发现病“死”在床上。 亲人遗弃荒野后,单克星居然没有被野兽吃掉,好几次都能活着回来,且每一次活转后,他都比以前“强壮”不少,因此,其父单从中、给他取了一个小名叫克星,意思是克制住阎王爷,从此就死不掉了。 单克星的父亲本是岭南交趾郡汤州人,因为不得已杀了部族头人【酋长】走投无路,亡命大半年东逃终至南汉祯州,靠给当地财主家做帮工养活家小,经常被地主老财无故克扣工钱,小小年纪的单克星,居然敢上门与之理论。 结果可想而之,惨遭毒打一顿死去活来,抢回来吐血断骨就剩一口气,单从中无钱请人医治,怀抱仅有半口气的克星,在大街上求乞好人救命行善,至第四天其父以为小儿亡故,欲抱其尸身埋于荒野。 天命其不该绝,恰遇罗浮山的道长葛明仪外出,大冬天见地上躺着一小孩,问单从中是怎么回事,然后老道取出一粒红色丹药,命单从中找些清水,将药液灌入单克星腹中,不到半个时辰单克星即醒。 葛明仪瞧单克星虽然瘦弱,但骨骼模样不差、有心收之为徒,试探单从中是否愿意,单从中想到这孩子向来多病,死了不知多少回,随了这道长、或许儿子还能长大成人,同时也减轻家中负担,当下乐的点头称善、连连作揖。 单克星由此入了罗浮山门下,在修行期间单克星曾回家看望过家人,得知父母和兄嫂皆有意回交趾老家,单克星陪同父兄重返汤州定居。 后来单克星在罗浮山娶妻生女,并再次携妻女入交趾省亲,却是家破人亡不知所踪。 单克星明察暗访得知仇人,手刃大头领一家数十口,第一次在江湖上留下‘九死一生’的名号,此事惊动了地方诸侯杨玉厘,并派兵缉拿元凶,孰料非但人未抓住,还赔上百十号捕快差役的性命。 凡事的发展从来就不是、由某一人的意志确定,或许单克星报仇过于草率,或许是他杀人没有深思熟虑,师父以他年轻气盛历练尚嫌不足,掌门之重任交由大师兄安博雄,单克星当然气的无话可说。 后来妻子葛慧兰告诉他,大师兄在外面游说多年,以平和内敛擅于交际,得到江湖上各派耆宿的赞誉。 尤其是少林寺的禅宗和尚、南下湘楚闽越游历传法,在虔州与罗浮山的葛明仪不期而遇,畅谈时对安博雄修为赞不绝口,认为老成稳重谦逊出众。 相反对单克星武功、为人颇有微词,言其远于道义重于手段,虽武功有过人之处、但仁德实不敢恭维,等等诸如此类的贬损建议,使葛明仪对罗浮山的未来有了换帅之意。 单克星也算明白,原来自己精于内功而疏于外功,终于败在精于外功的大师兄手下,因安博雄执掌门户,加之老丈人对他时有不满。 单克星气愤不过离开罗浮山,四处打探收集曾在师父面前、“谗言陷害”自己的那些武林人物,居然给他明察暗访到、好几个大派的名人,只因顾虑岳父妻女感受,单克星没敢轻举妄动。 好在老丈人一死,他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管什么恶名善名,光临各大宝地,亮出九死一生的大号,把他心目中的那些‘小人’一一清除,并告之死在何罪。 因此前后两年之间,他屠戮了不少名门正派的老少精英,令罗浮山之名一落千丈,害的中原各大派与罗浮山不相往来,也算是给大师兄一个不体面的责难。 单克星后来被昆仑山的女弟子意外制服,虽然差一点反败为胜,但最终还是被蓬莱客拿住,不得不在神仙岛度过、几近三十年的世外生涯。 当他练成了奉天谴之后,内功愈加不同凡响,一身毛发被渗透成赤红耀眼,也让他再次把荒岛当成武林,成了一群死不悔改的叛逆之王。 神仙岛上有些、改过从善的长者耐心劝说,还被他因此废去武功,好多人以为蓬莱客会出手教训他,偏偏蓬莱客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后来的蓬莱遗少他们不认识,虽然期间也送来几个隐匿甚深的奸邪之徒,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而那些活着的不愿同流合污的长者,对于蓬莱遗少也是心存疑虑,万一他敌不过单克星那反而害了他,因此没有人告知卫名扬。 单克星还不知道虔士元已死,不然早就趾高气昂,在蓬莱岛称王称霸了。 单克星虽然在沙门岛,慑服五六个心腹死硬分子,包括阴阳脸、暴龙、贾京鹰、狮獒、两头蛇等人,不全是靠耀武扬威的恫吓,也有尚看不见的自由承诺,和江湖上各色名位利诱。 毕竟,单枪匹马逃离荒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然这些人也许是求得自保,才追随与他未必都是真心。 这些江湖败类整天为、如何离开神仙岛出谋划策,但结果均告失败,为此还死了三个人,单克星也在那次意外中,差一点丧命海底。 九死一生最终能逃出蓬莱岛实属天意,此事皆因昆仑山的掌门鲜至柔,当时她为了会见心上人,而登临蓬莱烟水阁,不曾想最终梦断情冷泪干心死。 伊人一气之下,把绝世神剑抛弃大海,没料到气塞乾坤力爆红尘,宝剑得势飞越千里海面,意外落到蓬莱山附近的沙门岛上。 之前九死一生尝试过,徒手扎了一个木筏下海,在漂流到洪波涡旋中当即解体。 后来他才明白,没有战天斗地称手独特的武器,再神奇当道、卓越恣意的武功,也无法抵御狂流巨浪的围攻。 而他的凤凰锏,因功败嵩山早已不知去向了,何况、单克星也不会游泳,本以为一生也就老死荒岛了。 而今正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出岛良方,忽闻头顶啸叫连天,刚睁眼就听“啊”一声惨叫。 在前面忙着指挥手下搬弄树木的茂岸然,突然躬身倾斜一动不动,头颈几乎落地,但并未栽倒,唯有细小的血迹渐渐渗滴在地面上。 后面跟着忙碌的是、绰号暴龙的符正和贾大个子贾京鹰等人,顿时两人吓得瘫在地上腿都软了。 他们均以为是蓬莱客识破他们的计谋,大开杀戒不再跟他们废话劝诫了,是以龟缩躲开不敢作声,但好半天也看不到有人现身。 几个人战战兢兢探看多时,最后发现茂岸然背甲上,斜着一支光亮闪闪的剑柄,怀疑是三哥杀生太多,上天有意来惩罚他。 由此认定罪该万死的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自己,所以躺在地上竟不敢动,希望老天爷一时半会找不到,等自己出了神仙岛、好逃过一劫。 谁又曾料到,这等杀人暴徒居然也怕死。 单克星闻声大惊试探缘故,见茂岸然背后突出一物好似剑柄,走过来细看上有太皞二字,轻轻提起果然是一支宽厚雄浑的宝剑。 虽然宝剑是从茂岸然的身体里拔出,但剑身却不染鲜血、光洁锃亮,明显可见剑身上的诸多精细花纹。 而茂岸然的身体,因为失去利剑的支撑固定立马倒地,随即鲜血狂涌不止、流淌了一地。 暴龙和贾京鹰这才知道,原是一支剑从天而降、穿背通心而过,把江湖上曾经名动一时的人物意外除去。 茂岸然早年冒充蓬莱仙客,被虔士元抓获,虽然武功非凡奇高,且比单克星还要年长五六岁。 但在沙门岛这些魔头聚集地,他也算不上老几,最终给九死一生收服、排在第三位,并责令他监管打造大木筏准备材料。 孰料天降横祸,茂岸然竟死在太皞神剑下。 由此,太皞剑反而落入单克星手中,以单克星的心灵智慧,没花多长时间,就基本掌握了太皞剑的神剑玄机。 九死一生将岛上五、六个听命于自己的狂徒收下,七人一并登上简易打造的木船,在太皞剑的助威下,轻而易举就冲出蓬莱岛、重归武林。 因随行的两头蛇是钱塘人,他踏上大陆后,第一个辞别单克星南下。 因两头蛇怕九死一生生气,所以小心谨慎请罪,并讲明如果九爷回岭南执掌门户,他一定会登门祝贺,单克星哼了一声,不耐烦摆摆手示意走人。 余人则在莱州游街绕行,就此各自换了崭新的行头,顺便再坐上上好的酒店,狠狠地吃喝饱餐一顿,算是恶补在神仙岛的苦行岁月,几两碎银、竟然置办得这么光鲜丰足,这帮老家伙平生哪里享用过。 纵然横眉冷对霸王出世,一片哭天抢地置之不理,半生江湖免费虽然省事但不省心,哪曾有这多人眉花眼笑、奉承夸赞来得过瘾。 之后、老家伙们又询问路人,哪里有刀剑等兵器可买,路人闻讯慌忙躲避,怀疑是否听错,均想这么大一把岁数的糟老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疯疯傻傻的竟有五六个,一个个穿得新崭崭的,大红大绿怪模怪样,胡子眉毛稀稀拉拉,头发更是红黄黑白、各式各样都有,还公然要准备耍刀弄剑。 这举止神情让路人怀疑,若不是遇见秋狐仙,定是半死不活的僵尸出逃,吓得好几个有胆量的路人吐舌乱跑。 找了大半个州城总算有点收获,阴阳脸第一个发觉伸手一指,前面是一家大型铁匠铺子,宅院规模极大挺气派的,烟火腾腾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不过没见到看门的。 几个老家伙昂扬自入,进去一问帮工伙计,得知是官办的军械店铺,遂大喜各自收罗称手的家伙,如同拿去早已定好的物品。 三个伙计笑嘻嘻点头跟在后面不问,原来是想趁官爷不在,好讨点利头私分喝酒,日间老是瞧当差的喝酒吃肉,馋的他们牙痒痒的,反正少两件兵器没人过问,就等着赚些外快银子再说。 偏偏这天差官和衙役出去喝酒未归,就剩这几个伙计打工帮办,狮獒和贾京鹰等、本来就是打算白拿所需,出门时遇有人嚷嚷阻止。 这还了得,敢向老祖宗要钱,故反手空甩一巴掌,重伤了一个走卒、两人遂扬长而去。 却听见后面有个小伙计,居然还敢顽强追来,就听喊道: “胡子大爷!我们这是府衙治下的军械店库,本就是不对外开张的,你老霸王硬上弓,小的也认了,可您要是不给银子的话,小的非给军长打死不可……” 魔道有别 316神仙岛的精英们 “他娘的,你就不怕爷爷甩甩胡子、也能戳死你吗?” 狮獒懒得半扭着头回应,胡子随之颤动,手臂回笼叉在腰间,那架势就准备抽刀杀人。 九死一生一抬手、制止狮子头的举动,朝黄毛阴阳脸丢了一个眼神,阴阳脸心领神会,从身上掏出二两金子扔过去付账,小伙计连忙磕头跪拜,大谢不已。 单克星和那些邪恶狂徒,自从被蓬莱客掳至神仙岛,包括以前的诸多凶神恶煞在内,原本各自身上都携带不少的黄白之物,可到了荒岛之上,钱财统统毫无用处。 所以,金银之物再放在身上、反而嫌累赘不明智,大多都随便扔弃在荒岛的山石台面或泥地上,在与不在、谁人拿走不重要,平时根本就无人理会,没有人会认为金银还有价值。 在九死一生这一次出逃前,命阴阳脸把散碎的金银收藏了不少,并装带大部分以备急用。当时几个跟班的都不理解,心想爷们在江湖上,打家劫舍纵横半生,什么时候靠赚使银两度日? 当年那可是眼珠一瞪算是付费,兵刃一亮算是结账。何况银两携带在身上,实在也是行动不便,这与视金钱如粪土的一帮大爷性情格格不入,但九爷吩咐下来老家伙不敢不做。 暴龙和贾大个子也疑惑不解,同时齐问单克星: “九爷,我们几个赏光登门,借用这小子的家什,那是瞧得起他,放在平常随便去一个人、那可是神仙下凡,就是给天大面子了,怎么还用得着付钱给……” “我们刚刚回来,不要把事情弄大,要是传出去,我那些对头就会有所准备,很多事办起来就费劲得多,懂吗?” “哦……” 几个人连连点头示意明白,除了阴阳脸花甲刚出头,其余几个都比单克星痴长、那么一二岁或是三四岁,但武功和九死一生均不能比。 所以,一帮老家伙对于单克星的指令不敢违拗,何况没有单克星,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出得了神仙岛。 单克星时下第一件事,就是要搞清楚自己当年的死对头——那个把自己弄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黄毛丫头还在不在,特别是她中了自己偷袭的一招‘绵里藏针’。 虽然那时他大丹功已不足六成,但单克星亲眼见其人、口吐鲜血倒地不醒,估计小姑娘是死多活少,果真这般,那江湖上现今,就是他九死一生说了算了。 路上,单克星对贾京鹰等四个人说道: “当年老夫凭凤凰锏、纵横江湖二十年未有敌手,不曾想在嵩山脚下翻船,给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杀得精疲力竭手忙脚乱,最终被蓬莱客钻了个空子,把老子囚在荒岛上受罪。” 暴龙一头超长的披发,如魔鬼半黑不白,兀自怪模怪样摇头晃脑,借机大拍马屁说道: “九爷独战世间两大高手、虽败犹荣,尤其要数蓬莱客,此人可不是一天的江湖神话,我出道不多久,就已听说其人近十载,不然这沙门岛,也不会成为我等武林精英、高调荟萃的传奇世界。” 单克星负手望天说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太皞剑垂怜某家,那就是说老夫有了出头之日。 原先我是想找蓬莱客算账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他阴差阳错的帮忙,老夫也练不成师门绝技,这一来老夫还得感谢蓬莱客,不如先还他一个面子,就此恩怨一笔勾销。” 单克星虽然这般说得客气,其实心里委实没有底细,他终究是没把握战胜蓬莱客,尽管手中握有神乎其神的太皞剑,不然这几个人,也不会偷偷跑出蓬莱岛了。 即便现在上了岸回到大陆,阴阳脸和贾京鹰还是心有余悸,会不会蓬莱客发现追赶过来。 “照九爷这么说,那个小姑娘一定是名门大派的高足,甚或还有一件厉害的兵器,就像九爷您这把所向披靡的神剑,避我者生挡我者死……” “道祖没有提示,老夫孤陋寡闻,在沙门岛想了多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黄衣小妖女叫什么名字、到底是何门派?当时只听少林和尚、说什么天玄一枝独秀,难道江湖上还有天玄一派,这可教老夫想不明白了。 要说名门正派,老子也见得多了,沽名钓誉名、不副实之徒不在少数,估计那个黄毛丫头、不是中原门派的徒弟,好像与江南那些名家也不沾边。” “啊!竟有这等事?照这么说难道是西域流派的门人弟子?” “西域有天山派,何无剑与我恩怨未了,不管他武功有多高,我都要找他算账! 老家伙死了有小家伙顶着,老子既然出来了,就不能装孬种,何况老子肚量已经够大了,祖师爷的旧账我都不算了,不然灭了天山派也还不了。” 翻天宫杜淮水、一提西域想起了旧账,他是被何无剑所迫、才流窜到京都,不到一年就被蓬莱客带到沙门岛修行。 翻天宫杜淮水,原是秦川一带鸡鸣狗盗的小毛贼,后来结拜了一些江湖损友,学了些奸邪功夫混迹江河南北,名气渐长终成中原贼王。 不过、他武功不怎么样,且偷盗的大多不是钱财而是女色,因其人长相瘦小尖缩,一副丑恶面貌,江湖人士俗称其为花猴子。 如果仅仅是惯于奸淫,说不定也去不了神仙岛,但此淫贼手法凶残拙劣,被他猎取的女人大多先奸后杀。 不但有钱的官宦人家害怕,连民间寻常人家的姑娘、偶尔也会难逃毒手,恶名震彻中原乃至东京。 后晋皇帝石重贵惊闻此讯,旨令境内州府各官,必须限期捉拿钦犯归案,一年下来耗费银两无数,仍旧一无所获。 石重贵原本就没什么出息,后为了安抚中原民心,不得不张皇榜招安、封官许愿公告天下。加赐杜淮水为飞骑尉之爵,并以宫廷美女同赏,希望能促其罢手,不再为难朝廷,自己好继续做太平皇帝。 然翻天宫非但不为所动,反留下豪言要与石重贵共享后宫佳丽,竟悍然掳掠皇帝的妃子淫戏,奸杀之后还将尸身悬挂宫门示威。 石重贵大怒、再派大内高手数百人缉拿,孰料直至亡国、他亦未看到结果。 “天玄派!没听说,不过也是,少林寺的和尚是不撒谎的,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对了!西域还有一个昆仑派,还记得我们在泰山脚下的一个茶庄,找到姓卫的老家伙么,这卫老儿原先就是昆仑派的。 听人他说打遍天下、无人成其对手,尤其是那个姓徐的竟号称天下第一,不过后来被昆仑真人废去武功了……” 贾京鹰满头白发、年岁最长,江湖阅历毕竟多一些,或许是因他的太师父、曾与神州浪子南求有个过节,所以,他对昆仑派的传闻记性特别强。 昆仑派虽然成就多年,但在武林中并无显赫声望,南求创业立根后,更是一改名姓,自称天涯道名生,外界熟知的友人,也只以昆仑真人呼之。 即便他的弟子卫远高和徐伟坚,两人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却也没多少人、知道他俩是昆仑派的,只知道西域冒出个‘冰朋雪友’,二男名贯天下东南西北。 但昆仑派却也不是就默默无闻,绝大多数武林中人、只是闻其名而已,真正见到昆仑派的传人少之又少,所以,昆仑派自然成了可有可无,甚至半真半假的门派了。 至于天涯玄妙门之正名,只有少林、九嶷、天山等,与昆仑派关系极为至要的、几家故交老友清楚底细。没有昆仑真人的授意,他们不可能、在武林中公开宣传。 何、昆仑派弟子又是低调行事,自然也就默默无闻。 或许是昆仑派掌门人、早就打过相关招呼,名门正派知道的自然不会多,更别提这几个老魔丑怪了。 “噢!怪不得贾大个说要去练绝世神功,原来就是要找卫老儿,逼他交出武功秘籍,可恨却被一个丫头给搅黄了,害得我帮忙帮出祸,现在左臂还不怎么灵光。 以前在神仙岛每逢阴寒时日,痛得我恨不得砍断扔了,好在九爷给治过,不然早就废了,他娘的!我要是捉住这丫头,非扒了她的皮抽她的筋。” 走在最后、一个狮子头模样的人接上茬,此人貌似年岁不小、毛发蓬松透白,如同翻涌爆炸的乱云堆雪一般,说着话依旧咬牙切齿,此人正是吐蕃恶僧狮獒。 当年流浪西域的光头僧,在神仙岛几十年岁月,头发疯长、蓬松乱卷,长成狮子头的怪形。 如今、狮獒逃脱了蓬莱岛,他也懒得精心修理门面了,或许内心还是暗藏担忧,怕被别人识出真面目。 “狮獒的臂伤我看过,这手功夫极其厉害,力道不但破解了狮獒的护体真气,且能穿肌入髓架住经脉关穴,冷热冻烧几乎就想废掉你的手臂,阴阳内息的修为之深、点化手法流转之奇。 即便今天看来,比老夫也差不了多少,可不是那几个名门正派能玩得了的,换做老夫三十年前也办不到,老夫虽然已练成奉天谴,但你这内伤积得时候太久,根治不了……” 九死一生说到这儿,又有些不踏实起来。 “唉!你们还别说,没准这姑娘和九爷遇见的黄毛丫头,就是一人。” 阴阳脸在一旁瞎掺和,暴龙和贾京鹰几个、当初在泰山的茶庄犯事,他那时还不认识这哥几个,何况他也不在场。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乱猜,须知能收拾暴龙和狮獒等,若说仅仅是姑娘家,在武林中那可是绝无仅有,既然九爷都中招了,其他人就更别提了。 “阴阳脸!你老弟还真像是阴阳先生,没准就能给你一个屁弹巧,可惜我们是在晚上动手的,那姑娘身法太快,妈的我连人影都没看到,不然她长什么样,我们也就记住了。” “他娘的……你小子保命跑路,比谁都快,还能看到人影?” “去去去……你又不在现场,知道个啥?你要是在现场,你他娘的,比老子更快!” “别在瞎嚷嚷了,还嫌不够丢人,一个毛丫头就把你们、吓成这熊样,不过,也不能怪你们,技不如人!命该如此!” “所以这一次,我就是先找少林寺的和尚问问,老和尚要是识相的话,过去的事也就一笔勾销,让他们好好念经算了,其实说到底,老夫也是一个有善性惠根之人。” 单克星有板有眼说道,实质还不肯善罢甘休,一直痛恨少林寺插手、罗浮山掌门之事,尽管当初他已经亲手、杀死几个老和尚,但掌门一事并未了结,目下走少林寺不过是顺道而已。 单克星心里是抱定、先去看看女儿女婿,最后回罗浮山,跟大师兄说明一下。 毕竟九嶷山这桩婚事,是他自己同意的,只是没有亲眼见证甚是遗憾,三十多年的孤岛生涯,每每想起妻女,九死一生心里、总是倍感愧疚。 而今他心里已盘算好,倘若妻女日子还能得过,又竭力阻挠自己回罗浮山寻事,那掌门之位也就便宜老大算了。 当然、如果安博雄把罗浮山的名气给埋没了,那就是天助我也再好不过,连废话不用说了,直接请大师兄让贤。 “少林寺的大小和尚一向就不听话,我暴龙曾遇到一个叫因果的老秃驴,尽是卖关子,说些造因得果的鬼话,这回他们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我就拆了少林寺的庙门……” 五人结伴离开齐鲁前往少林寺,猴子杜淮水因为十多年不近女色,早就憋不住了,勉强向九死一生告罪先舒服几日,而后再随九爷鞍前马后效力,以报九爷相助脱离蓬莱岛之苦。 九死一生知道,猴子离了女人就不是男人,而是一条虫!在蓬莱岛上,他比僵尸强不了多少,看在他鬼点子不少,主动来帮忙修造木船,且其人水性极佳、更通晓驾船之技。 魔道有别 317有人胆敢冒充 是以九爷就同意让他随船回大陆,没想到他上岸、不多天就色瘾大发,单克星也不多说,一脸不悦扬头示意其滚蛋,杜淮水谢恩不已,跳着脚飞奔而去。 至兖州宁阳将近青山寺时,瞧见山岗下有十数人,车辆和大旗依稀东倒西歪、不成体统,看情形估计是遭到了劫镖。 此刻、双方叮叮当当械斗不停,其中一人身手了得,一把剑白光罩身,看不清衣影形状。 这剩下的五六人中,唯独阴阳脸谙熟武林门派,他本是百夷蛊首,在早年四夷边缘的旁门左道中,手段阴险毒辣、几乎无人不知。 在中原武林的鞭长莫及之地,大小帮派几乎惟其马首是瞻,无论拳脚武功还是蛊毒手段,阴阳脸都有江湖枭雄令人生畏的一面。 然而,在这些跟班中,阴阳脸虽说武功最低,却较为聪明机灵,也善于揣摩各种对手,而且东南西北风情、都曾阅历过,算得上见多识广。 其余人则多是混世魔王,行走江湖根本不屑问他人来历,那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除了对方武功高过于自身,或许受创还能留下丁点记忆。 阴阳脸说道:“呵呵……果然有人在此劫镖!怎么居然还有泰山派的人?” “还真是泰山镖局!唉,泰山派的道士,什么时候干起了这等营生?” 贾京鹰看到红绿飘飘欲倒的镖旗上,上下刺绣着一座雄伟山峰,中书‘泰山’二字,心里奇怪,有些不大相信。 “泰山派的道士、日子不好过啊!连几个毛贼都对付不了,居然还上路走镖,真他妈的瞎起哄,唉!老子都看不下去了……” 暴龙双腿一夹马肚子,快速向前冲插过去,大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架势。 暴龙兵刃都不曾取出,本以为一掌下去,就能将一名中年汉子震飞,孰料,对方毫无惧色和他对放一掌,虽然确是倒纵而出,但并未落败。 两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那是在相互疑问对方,好厉害的手段!这人是哪一派的,看这年纪打扮、僧不僧道不道怪模怪样。 暴龙奇道:“你小子是哪路山贼?武功不像中原门派的……” “哈哈哈!说我是山贼,难道我会看上泰山派的几两银子?这泰山派的几个小儿,与我们老大有仇,今天不过是来要债结账的……” 说着话之间,就见泰山派的一名年纪稍大的道长,被一剑刺中手臂摔滚落地,贾京鹰也许是受暴龙感染,见状从马背上飞起,急出一招剑挑无影人。 两人所以有心救泰山派的道长,那是因为当年、他和暴龙等询问度晚茶庄时,全凭泰山派的一个小道士指点,才找到隐名埋姓的仇员外,也就是昆仑山的弃徒卫远高。 尽管事后,不但一无所获,差点连武功都废去大半,但旧日情份、两人心里还不曾忘记,有心见面后、充充知恩图报的好人。 “什么人?胆敢坏老子的大事?” 无影人收剑飘落,贾京鹰和狮獒等看清,原来此人身着紫衣,年近六十,但身材高大,且略微偏瘦。 “你是何人?为甚要杀泰山的道士。” 贾京鹰看他武功不错,年纪也比自己小不了多少,说话也就给他留几分薄面。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上人称九死一生便是区区,与老子作对的人死多活少……” 紫衣老叟话还说完,就令贾京鹰身后的单克星错愕,他真想不到、自己三十年不在江湖,竟有人还打着‘九死一生’的旗号招摇。 “哈哈哈……哈哈……你这老小子疯了不成,九爷的名号你也敢冒充,看来老祖宗一定得让你瞧瞧清楚,真正的九爷是不是你这个样子。” 狮子头和暴龙很奇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少顷便双双大笑,认定此人死期不远,阴阳脸也觉得不可思议,天下竟真有如此滑稽之事。 贾京鹰更是惊讶失语,扭头看了一眼单克星,一声冷哼不等单克星吩咐,挥剑就要和紫衣老叟再战。 “贾大个……你让开!让老夫看看,他凭什么自称九死一生,要是没有死过九次,老夫今天一定要让他把缺数给补齐……” 九死一生很不高兴,虽然贾京鹰想要替自己出气,但他根本不能容忍别人、打着他的旗号混世,所以不等贾大个出手,九死一生就在其身后低声发话了。 狮獒狮子头、黄毛阴阳脸等人知道,单克星是要亲自看看、这个冒牌货,凭什么样的武功,来闯江湖的。 见九死一生要亲自过问此事,那自是没的说,贾京鹰看了紫衣人一眼,心道你个老小子找死,哎!老贾立功炫耀露脸的机会,看来就此泡汤。 “你知道‘九死一生’是什么意思吗?” 单克星稍稍催加坐骑,前行了几步,然后坐在马背上,有气无力问道。 随着坐骑的蹄哒摇晃,他自然前仰后合,也跟着有节奏的颠荡,没有刻意地做出振作气派,且说话的同时、面部更没什么表情,一副要死不活的形容。 紫衣老叟闻言不免一愣,心想这一直是我讨伐、问罪别人的豪气话,怎么有人抢我的先机、驳我的面子? 眼前这老家伙看上去一大把年纪,红发如乱麻、活脱脱一个西域之妖魔,睡眼惺忪无精打采、简直就是一个快断气的红毛老怪,这离死不远的人、居然还要反问起我来,真是又可气又可笑。 紫衣老叟遂冷笑说道: “牛鼻子,你有种,敢问我大号来历,你们都听清楚了,别横死野山沟……” 阴阳脸等闻言,惊得就差没笑出声来,其人连‘牛鼻子’这等怪话、都能新鲜蹦出口,谁都知道必是冒充无疑。 单克星虽然师出道家,但因未接任罗浮山掌门,而且后来还因掌门之故大开杀戒,与道教名士的所作所为大相径庭。 名门正派没人当他是道教传人,是以在南北武林中,九死一生也只自称半个道人,更不会牛鼻子什么的乱喊。 就听紫衣老叟伸手一指,包括泰山镖局等活着诸人,接着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老夫每杀死九个人后,才有机会轮到下一个人活命,今天你们要是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无情,你们现在一共十来个,只有两人能活着离开。” 紫衣老叟手握剑柄昂首说开,灰褐色的脸抽搐一下,也不知是铁了心准备施展杀着,还是暗存莫名的慌张无法克制。 “呵呵!你打探的还蛮清楚……啊!不过、那是老夫以前的手段和规矩,已经不新鲜了,我现在告诉你‘九死一生’今天的小意思! 就是老夫从今往后,只用九招让人必死,你若是命大、没有死掉的话,就给你活命一次,记住!只会多活一次,下次就没有这般幸运了。” 单克星声音很低很轻,似乎一点精神气也没有,简直就像一个将死之人,但一字一句却是清楚明朗。 尤其是最后一句、似乎很有耐心,明显是让与他作对的人明白,他将给每个人活着的机会均等。 “看你这奄奄一息的老家伙,还真是病的不轻,比我还要狂妄,竟然声称只用九招?! 你当自己真的是、三十年前的顶天魔王吗?啊……哈哈哈……九死一生他早已死了,骨头渣子都被蚂蚁啃光、嚼烂……” 紫衣老叟说完,放声狂笑不已。 “老夫重出江湖给你先手,好让你死而无悔,有什么绝招尽管耍出来,不然永远没机会了……” 说着人已经从马背上飘起,单克星如箭一般,向紫衣老叟飞来。 见有人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九死一生确实很生气,但如今他脾气收敛了不少,与当年动手时、极少讲废话相比大为改观。 或许是个人的武功精进、自信也更多,好让别人死得心服口服,根本不怕有人能逃脱,所以单克星有的是耐心。 这趟镖是泰山镖局的金源圈亲自押送,六辆大车须在指定的日期,从池州一路风尘赶到沧州。 因为路途遥远且要跨江跨河,事关重大涉及江湖帮派不少,镖王金源圈不甚放心,特意请来泰山派的俗家弟子、他的堂兄金源保,还有一个泰山派弟子贾大鸿随行担保。 泰山镖局一向也捎带泰山派受益,江湖上不少门派也知道,但此行利益攸关方的雇主,曾当面关照金镖王不能出错,否则佣金非旦分文皆无。 就算有泰山派上下一起撑腰,金镖王的项上人头也无处生根,这等恐吓可是金镖王一生、所没有遇到的,因此他格外小心谨慎,但没想到怕鬼还是遇鬼。 镖车初行时数日还算顺当,金镖王才稍稍放心,然老镖头金源圈发觉,在亳州就有人时不时盯梢,想到走镖近二十年,未曾出过大事,自然不以为意。 然而在辉州地界,遇到一件奇事,那就是他们在一家酒店打尖暂停,遇到一个蓝衣孤身女子、被人下毒迷醉,镖局也有不少人中毒,幸而发觉的早没有损失。 初始,他们以为是劫镖的江湖门派,交手发现乃是一伙无良平庸的山贼野匪冒充开店,因为是在荒郊野外,镖局只好把昏迷的姑娘带上镖车,等到其安全醒转方能了手。 孰料未到兖州,便从山林间同时飞出四个蒙面人,由于有前一次虚惊一场的可笑打劫,金氏兄弟和贾大鸿均没当回事,直到动手后,镖局死伤了好几个镖手。 金镖王和贾大鸿这才深知,轻敌麻痹平添灾难,此时泰山派的师兄弟双双出招喝问,才知来者是奉文天教木天师的旨意,特此收缴不义之财。 金源保和贾大鸿等泰山派弟子知道,文天教和己方确有纠葛且由来已久,但双方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勉强相安无事。 而且射天狼大会时,文天教还派人参加,双方也曾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但两派的利益矛盾,还没到破脸动手的地步。 当金源保问起对方名姓时,只有两人报出姓名,然后便令金源保、金源圈兄弟俩交出单镖和银资。 泰山派的弟子和泰山镖局的人自然不答应,但保镖的十几个江湖好汉,均不敌这四名来历不明的高手。 金镖王手段武功有限,与堂兄金源保相距甚远,哪里是这些蒙面人的对手,很快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及至泰山派弟子金源保被人诛杀后,劫镖的四人中年纪最大的老者,竟然口风一转、自称是九死一生。 而贾大鸿亦已被紫衣老叟逼得穷途末路,若不是贾京鹰突然出现、帮他一把,贾大鸿非丢命不可。 他怎么也没料到、劫镖之人武功奇高,且看不出来路门派,有心放弃担保的物资跑路求生,偏偏对方又露出真相、自称是九死一生。 更为残忍毒辣的是,对方言明只能留两名活口,贾大鸿不得不招呼所有镖手,和镖局雇来的车夫等人一起与敌死拼。 忽然看到有陌生人相助,贾大鸿当即表示感谢,等到一瞧来人多是些大把年纪的老者,他不免有所失望。 尽管最远处的老头仙不仙、道不道,穿的虽然颇为华丽尊贵,却掩盖不住暮气沉沉、苦厄垂死状,尤其是一头红发,就像得了什么怪病。 贾大鸿四十来岁,见过不少世面,虽然在泰山派当中,武功不算高,但在江湖上、他确是少有敌手的拳脚行家。 对劫镖而来的四人武功,贾大鸿也是清楚的,而且整个镖局的人手,已经死去了一大半,连他在内还有六个活着。 及至对方自称九死一生之时,贾大鸿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道这老魔头、早就被蓬莱客抓去神仙岛了,这老鬼以为冒出恶名、就能轻易吓住武林英侠,未免太小看泰山派弟子了。 魔道有别 318无名小卒不给面子 之前虽偶有传闻,毕竟无人当真,而今真假九死一生碰面,他骤然感到这是一生中,所遇最离奇滑稽的事,尽管心里有些不相信、却依旧七上八下,暗问这趟镖不知能不能走到底。 直到后来的九死一生凭空飞来,紫衣老叟挥剑抵挡,转瞬之间地动山摇爆响如雷,紫衣老叟剑舞乱影,谁也辨不清人到底在哪里。 贾大鸿等人皆不曾看过这等气势,锦衣红毛老头,虽然比紫衣老叟年长,但掌风呼啸、震耳欲聋,而且整个招式全是慢而绵,罡气之猛烈,不仅能全身感受到,似乎眼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红晕泛滥如同妖魔出世,内力修为如同江河决堤、无止无尽,连左右不少平庸之人都已辨识,红毛妖道武功远在紫衣老叟之上。 忽见锦衣妖道、双手犹如拉开的弓矢,“呯、呯、呯……”接连数响,飞驰的光影骤然消失在眼前。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叫,紫衣老叟摔跌在大道一侧、无声无息,在他四周渐渐流淌出一大滩殷红血水,内脏更是七零八落、不堪入目,血迹几乎遍地都是。 而余下三人不约而同、几乎是在偷袭锦衣老翁,尽管泰山镖局的人,都看出明显是拼命,但眼前这阴死阳活的红发老者,全不当回事,神出鬼没、左右发掌,这一回老者全是快招。 也就是弹指工夫,贾大鸿等人只见锦衣红发妖道,突然间浑身红光泛滥,招招似雷霆直下,耳边是惨叫不断,直到余下的几名劫镖、蒙面之人全部死去。 贾大鸿走近其中一名死者,发现其人腰部一个空空的血洞、甚是恐怖,再一瞥路边的他们几个同伙,也是各自身上有着、大小不等的血洞,还在汩汩地淌着血。 这般横死形象、着实令普通人不寒而栗,贾大鸿豁然想起、刚才听说的九死一生其人,正要转头看看到底是什么模样。 耳边就听有人问话:“你小子是泰山派的吗?” 虽然此言不高,但贾大鸿还是觉得刺耳,想到人家毕竟救了自己一命,赶紧向红毛老者答道: “晚辈贾大鸿,乃是泰山派的弟子,适才这几位劫匪甚是强悍,多谢老前辈出手相救!” “相救……我这是救你吗?这无知毛贼,胆敢冒用老夫的名头,在江湖上招摇行骗,杀个把不成器的武夫,费了这么许多的工夫和手段,居然还让你们六个傻小子活着好好的。 唉!老夫的皓皓威名,都给这浑球糟蹋的不成样了,丢老夫的人丢到这份上,我还能让他活下去吗?难道九死一生就这样、让无耻之徒作贱下去?如此武林岂不悲哉……” 单克星气的眉头凝结,冷眼侧目好似愁眉苦脸,却是一脸不悦的神色。 “你……你果真是……”贾大鸿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此人举手之间,就毙掉四个劫镖的山野‘毛贼’,当然任谁都晓得,这些人可不是一般的土匪山贼,均属有名的武林高手假扮,只不过此中缘由无人知道。 而老妖道正是三十年前的魔头复活,眼下看来,红毛老道不会有假,贾大鸿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向后连退五六步。 云山血魔的徒孙贾京鹰一瞧,连忙安慰贾大鸿: “泰山派的小兄弟,不要紧张!九爷历来是很看重名望的,这几个‘山贼’当然是罪有应得,不过你们泰山派确是做过一件好事。 贾大我还记得在泰山下,当年有个小道士帮我们指路,想想你我既然是本家,贾大我给你一条活路,今天的事,你暂时不要对外乱讲……” “哼!那是我泰山派的师长,没看清你们这一群食人魔的嘴脸,不然、一定会带你们去地狱阎王殿受刑! 泰山派弟子一向刚直不阿,与尔等邪派贼子势不两立,别说你能九招伏尸!就算是一招屠城,我泰山派也是宁死不屈……” 这时贾大鸿终于明白,九死一生这伙妖魔、已经重出江湖了,他更是毫不畏惧,反而声讨起单克星、贾京鹰等罪行来。 “你小子作死啊!自己也不看看是啥德性,人头不像个狗卵子,居然也敢在此、指点九爷与我等武林精英……” 贾京鹰本是有心力保贾大鸿,但观此人实在不识相,遂一反常态以恶俗之言讥讽其人。 同时他暗骂自己蠢笨,真是白费一腔美好的心思,心想:用不着老子我动手,就看你这傻帽怎么死吧! 贾大鸿不待贾京鹰说完,当即骂道: “呸!你们这些见人就吃的魔鬼,也配称作武林精英……” 贾大鸿的辱骂还未结束,单克星已不能容忍,就见他离鞍而起,随意一挥手,弹指之间雷霆轰鸣。 贾大鸿在巨响中、突然倒飞而出,撞在身后镖车厢板的一角,当即胸口洞开,身体挂在镖车棱角上殒命,心肺一侧血水横流。 “把单某人的宽宏大量,当成沽名钓誉的名门傻子,老夫虽说修行三十年,早已不屑杀人! 尤其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但……那也是有底线的!” 九死一生喜怒不行于色冷冷说道,虽然看似神情镇定,但已是极其忿怒不满了。 以他单克星的一贯藐视武林的自重身份,显然已是难以容忍、这番公然的折辱和羞煞。 纵使他来去身手无声无息,举手投足轻易就杀了贾大鸿,但依然难解心中、由此延伸的恨意,是以望也不望贾大鸿的惨烈死相。 金镖王这些镖车的厢板棱角分明,俱被黄铜包裹得坚实牢固、铮亮无比,但瞬间被巨力冲撞,还是崩坏得裂开大半。 镖车四周到处流淌着、贾大鸿身体里喷涌的血污,泰山派随行保镖的最后一名活着的弟子,仅仅一招就被九死一生的奉天遣神功,送上了一去不复返的黄泉路。 泰山镖局旗下、其余的镖手和雇佣帮工,连主子金镖王死活都顾不上了,顿时吓得四散逃命,暗想这红毛老头哪里算是人,分明是天魔出世阎王巡更。 魔道有别 319以为诈尸还魂 单克星自然不会过问、随行的这些个无名小卒,目睹九死一生一掌击出后,身子并不翻转返回,而是倏忽倒纵、飞落于自己的坐骑。 他这一手功夫,也让随行的几个老家伙吃惊,尤其是稀拉黄毛阴阳脸,瞠目发呆得当场愣在那里。 耳边却听九死一生郁郁说道: “贫道的一腔的好心情,全让泰山派的假道士污糟了,这些人太不像话!太过分了……这地方秽气,赶紧走!” 九死一生驱马前行,几个属下陆续跟进,过后单克星转首、问身边的长脸老者: “阴阳脸,这泰山派的徒子徒孙怎么搞的,老夫不出世数十年,他们的武功一点进展都没有,毛头小子无知无畏、还引老夫生气! 泰山派不练武功、光练嘴功,恐怕在武林中早就堕落了!与江湖上那些不知名的岛、寨、洞、堡的小罗罗们,也没多大的差别。” 贾京鹰等目睹九死一生亲手毙敌,以旷世奇功催生的内力,冲裂这些硬汉的肌骨五脏,呈现血肉分解的瞬间惨状,即便是这几个向来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也心寒得直起鸡皮疙瘩。 暴龙却不当回事,当面大赞: “九爷这般内功修为,当是天下无敌矣,即便是蓬莱客,谅他若不借助神异兵器,仅凭拳脚武功,也得掂量掂量,我看大伙儿既然出了神仙岛,此行就用不着再怕这怕那了。我见过这年头、上岛的几个倒霉蛋,几乎全都是一帮蠢才! 蓬莱客把海天星、关山月什么的,弄到沙门岛修练,简直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这海小子算什么东西?以前就是老子的手下败将,哼!现在的武林、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九死一生轻轻用腿晃晃马肚子,也未纠正暴龙的狂妄,朝镖车有意无意望了望,没看出有什么特别。 单克星似乎对所保的镖物和携带的钱财不感兴趣,索性离开泰山镖局遗弃的、几辆东倒西歪的镖车。 阴阳脸随即跟在其后,说道: “九爷说的是,我离开江湖之际,掌门行云道长把位置,让给松鹤子才三、四年,泰山派自那时就已没多少威风了。这松鹤子就是武林中人称的绝顶老道,虽然在江湖上还有点名气,我看他也撑不起泰山派。 不过刚才听那傻小子说,现在的掌门是金岳子,这小家伙我没听过,但看看这个贾大鸿的身手,就知道金岳子也没多大出息。 什么名门正派,不过是在妖麽小丑面前,凑凑闹子、充充面子、摆摆谱子而已,都他妈的早就落山了!说昨日黄花都是高看他了。” 狮獒狮子头朝贾大鸿的尸身惨象望了几眼,为九死一生的内功深感吃惊,也不管这趟镖车如何结局,拍马随单克星和阴阳脸之后而去。 暴龙和贾大个同时在最后察看,两人刚离开镖车还不到四丈远,就听身后喀喇一声断响,接着传来尖脆喝叫声: “恶贼……哪里逃!” 暴龙闻声一转头,正好瞧见刚才被泰山派弟子、临死撞坏的镖车,突然间四分五裂,一个蓝色人影冲天而出。 他定睛一看、分明是个姑娘,手中握着一把殷红宝剑,红光照天、引吭飞舞,剑尖直追自己和贾大个子。 贾京鹰虽然听见有人叫骂,但他没当回事所以回身稍迟,待到他在马上扭头,却见血红发亮的宝剑迎面刺来。 贾大个双脚一踹蹬、大喝一声,身体离鞍而起。 暴龙见状当即抽出云龙刀,回身一招‘乌龙摆尾’,却见姑娘盘旋挥剑,周身红光喷涌。 贾京鹰看的真切,长剑追至一招‘风火连天’大吼:“丫头,你这镂花血剑,从何而来?” “你们这些害人精,居然也晓得镂花血剑,知道吗?这就是尔等的克星!你们的死期到了。” “小丫头如此狂妄,也不问问爷爷是从哪里来的,哈哈哈!一个毛丫头竟然比你爷爷还狂妄,奶奶的,一个比一个狂!这世道都他妈的反了…… 嘿嘿!别说你手握镂花血剑,就是手拿玉皇大帝的天威剑,爷爷我也定要收它回来,不然就对不起师门祖宗……” “操他娘的,老子以前就是给一个姑娘害惨,被逼到神仙岛进修,今日若再给一个小丫头打回原形,老子真没脸踏进江湖了!” 暴龙的云龙刀招式不停,一边大骂一边诉苦,风风火火使了七八招,却始终占据不到有利局面。 “暴龙!你退下,这丫头偷了我云山老祖的镂花血剑,老夫我若不露几手,让她乖乖交出宝剑,祖师爷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会气得一脚把我踢出门墙。” 暴龙和贾大个先后、与蓝衣姑娘交手过招,惊动九死一生和阴阳脸等人,尤其是九死一生单克星,他对这姑娘的剑招,依稀有些模糊记忆,正在琢磨这丫头是何门派。 其实这姑娘不是别人,乃是九嶷山黄君杰之女黄馨曼,黄姑娘怎么会躺在镖车里? 原来,黄馨曼在潼关偶遇蓬莱遗少,虽然她曾听师兄们说起过蓬莱遗少,称赞其人武功不同凡响,而今意外相遇不免关注几分。 其中多少也因他、救了自己一命而心生好感,但更为他替天行道,将梁山寨的凶手缉拿敬佩不已。 似这般环环相扣的命案,想要彻查了解、并令人心服口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唯一令黄馨曼难以索解是,其人言行举止古古怪怪,莫名其妙对易心缘说谢谢,却被对方施以难看白眼,窃以为此君、见了美貌姑娘便动心讨好,自然她也就看轻了他。 只因此人于己有救命之恩,所以她尚在附近旁观究竟,惟觉此人武功怪异举止神秘,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喜。 是以当蓬莱遗少喝令群豪离开时,黄馨曼也就没太多犹豫,在众人一阵风之后,姗姗转身准备牵马回走。 却听身后有人说话:“且慢,请把……包裹留下!” 黄馨曼闻声心中愕然,蓦然回首,却见蓬莱遗少半举手臂、尚未转正身姿,她本能地不屑、又故意装作无惧,果断回应一句: “怎么,青天白日你想打劫?” 魔道有别 320你拿错了包裹 “打劫!哈哈哈……”蓬莱遗少倏忽面对正坐,露出一丝轻狂哂笑之色。 “难道我会看上你身边、仅有的几许黄白之物?” “那你想干什么?” 黄馨曼警惕地反问,暗道莫非此君看穿了自己女扮男装。 小曼想到蓬莱遗少先前迷恋美色之举,便怀疑他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于是她右手侧移、五指习惯性按压住镂花血剑剑柄,同时不免自我上下看了看,自己到底哪儿露出了破绽。 “你那里是我的包裹,兄弟……你之前匆忙拿错了!” “怎么可能?你想劫财就明说,不用拐弯抹角,哼!一边斥骂梁山寨的寨主杀人越货,一边自己也干此勾当,贼喊捉贼真恬不知耻!” 黄馨曼掂量着并看了一眼随身包裹,觉得分量形状似乎不差,目力所及内中布料颜色也没问题。 除了旅途必需的饮食和衣物以及银两外,因为避人耳目、女扮男装之故,她的布包不得不、叠加四层严密包裹。 当然,因为是女扮男装,黄馨曼所以准备了两套衣裳,且男女衣物和银两、以及途中意外的饮食储备,都是刻意分开包裹在最里面的。 所以黄姑娘的行李,明显比平常旅客大得多,包裹也就容易引人注目,甚至引起不法之徒打劫,她自然而然会怀疑起、蓬莱遗少是居心不良。 “九嶷山的这位兄弟……骂得好!蓬莱遗少一向就是装模作样、贼喊捉贼,多少英雄好汉……被他掳掠到蓬莱岛,竟也敢矢口否认假装好人” “想不到待大家一散伙,他就露出狐狸尾巴,极乐道长的钱财,只怕也是他抢来的,竟然还栽赃到我们兄弟头上。” 柯琅鑫和权枸棐此前、已被卫名扬的启阳功,锁控了筋脉和穴道难以行走,此刻见风使舵、乘机反咬一口,两人唱起了双簧鼓动黄馨曼,意图借九嶷山的威风,好趁机逃脱蓬莱遗少的制裁。 “你们杀了人家老少六条人命,这里没有你俩说话的份!” 卫名扬半举的右臂衣袖,就势朝二人迎面拂甩,顿时大寨主二寨主一同鸦雀无声,大眼瞪小眼表情极度恐惧,均以为蓬莱遗少即将大开杀戒,遂同时将目光移向黄馨曼求助。 “这位兄弟既然是九嶷山的,我蓬莱遗少相信你会弄清,这才是你的包裹,你确实拿错了,不信可以打开布包仔细看看。 即便天下有完全相同之物,也不会如此旷世巧合,连里面实物都一模一样吧?蓬莱遗少若是说错,愿意诚心诚意、向你赔罪还礼。” 卫名扬转正身形,面对黄馨曼继续说道。 尽管名扬早就知道、黄馨曼是女扮男装,但别人没有自报揭开底细,他自然也不便说穿,为了不再被像天涯姬那般误解,语气态度极其诚恳。 黄馨曼这时开始半信半疑,略显犹豫之后放下背包,在臂弯里单手打开一层层严密的包裹,及至最里层入眼所见,姑娘突然惊叫出声。 “啊!” 原来,包裹里面还有包裹,都是大众常用的颜色布料,唐末战乱频繁、民生凋敝,中低百姓生活艰难,布料等物资品种单一。 即便京都物品稍显充足,但寻常人家终究银两匮乏,除非大富大贵身份世家,普通人的随身布包简单、相差无几。 卫名扬的行李、总计有六层软布包裹着,似乎所携带物件更为珍贵,黄馨曼此刻已看出,这不是自己的东西。 因为小曼的布包虽然稍有讲究,但也只有厚厚的五层,五层里实际是三个包,即男包、女包以及食物和银两包,这时实质就能看出来了。 想到蓬莱遗少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会不会此前冒充好人,欺骗昆仑派师徒,黄馨曼掩饰不住好奇心遂一探究竟。 没想到揭开第五层后,只有一个大包,明显不是自己的物品,因为内里的白布包扎得不甚严密,露出两三截白森森的骸骨。 黄馨曼骤然目睹恐吓不小,惊叫声中手臂不由急遽甩脱,臂弯里的包裹随之飞落。 卫名扬注目多时早有准备,身手之疾堪比浮光掠影,飞梭往返顷刻之间,已取回了黄馨曼甩出的包裹。 黄馨曼惊魂未定,正疑惑哪里出了问题,果真是自己匆忙间拿错了不成,还是这蓬莱遗少欲擒故纵,故意颠倒包裹另有诡计。 姑娘不由连退数步,更暗自后悔,寻思这蓬莱遗少、到底是善是恶,我得小心提防。 此时此刻,黄馨曼远远注视着卫名扬,黄姑娘握剑的手,不由自主挡在胸前,唯恐蓬莱遗少突然出手,将自己劫掠到、传说中的蓬莱岛修仙。 “你还想干什么?你不要过来……” 黄馨曼的目光闪过一丝惧意,耳边就听卫名扬说道: “不好意思,惊吓了姑娘,得罪……得罪!” 其实,蓬莱遗少早就过来过,并且已经又返回了远处,只是她黄馨曼没有看清,或者说没有发现而已。 “你……你……你……早就知道……原来,你是故意的……” 黄馨曼暗自羞愧、低低回答,意在掩饰内心的尴尬和害怕,再听蓬莱遗少所言,知道对方早就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想到其人曾经救过自己一命,黄馨曼不由得有些局促不安,说话也吞吞吐吐不知所云。 “呵呵!当真是九嶷山的少年英雄,又怎么会被几根骸骨吓到,接住!这才是你的包裹,完璧归赵原物奉还,清点一下、银两可有短缺。” 卫名扬实在忍不住、才道出姑娘的真相,信手将黄馨曼存有饮食、衣物的包裹轻巧抛送。 “你……” 黄馨曼犹豫间接过布包,哪里还好意思清点,想再辩驳解释几句,一时又找不到令人信服的理由。 黄馨曼想到自己只顾追踪仇敌,拿错东西还误会人家,何况人家于己还有救命之恩,尴尬之余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至于自己妆扮失败,被他一眼看出其中举止失当,姑娘蓦然感觉、就像被别人看透了心思,表情羞涩、十分不好意思。 魔道有别 321约定 “谢谢你……提醒!实在抱歉,我……错怪你了……” 黄馨曼勉强为之道歉,记得当初大师兄所说、蓬莱遗少亦正亦邪,就眼前看来,似乎全不是那么回事,忐忑不安牵过坐骑,连告辞的礼貌也忽视了。 黄馨曼刚刚上马,就听蓬莱遗少说道:“姑娘请稍等片刻……” 黄馨曼勒转马头,眼望卫名扬发问:“不知尊驾还有何事?” “哦!这枚玉佩是我后来在你昏迷、临时卧躺的茅草屋附近捡到的,不知会不会是姑娘意外遗失?” 卫名扬翻手展现一块白玉,那是他之前在救治黄馨曼时,意外在附近的山野草丛里拾到的,而今顺便询问好让物归原主。 “我没有这样的玉器,或许是其他什么人遗失的饰物,对不起!我有事在身,现在要去西域,告辞!” 黄馨曼细细看罢后,同时摇了摇头,当即就向卫名扬作别。 “黄姑娘且慢,在下有几句话要提醒!” “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恕在下直言,西域乃是大食教的老巢,属虎狼之地,你的易容乔装之技,实在不敢恭维,且不说一路上风霜之苦,仅凭姑娘的武功独闯虎穴,恐怕凶多吉少!奉劝姑娘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黄馨曼虽然知道,西域有大食教徒活动,但想到自己是找姬姐姐,盘算在昆仑山一带,应该不会有多大危险,但想到东瀛小妖等、殿前武士已经赶去,自己确实不是他们的对手。 而大食教的武功,黄馨曼没见过、更不知深浅,不过她听两位师兄、从少林寺僧那里了解来的传闻,多少还是令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而今再听蓬莱遗少一说,不由踌躇起来。 卫名扬瞧黄馨曼沉吟不语,益发有把握说道:“黄姑娘若是信得过,区区小事、不妨交给在下。” “什么意思?”黄馨曼见蓬莱遗少、话中有话故而反问。 “是这样的,我包裹里的骸骨是我爷爷的,他毕生只有一个愿望,我要替爷爷完成这个归宿遗愿。 可眼下这两个凶手,让小可分身乏术,故而想拜托姑娘帮忙,将两恶送至曹州府衙交官查办,也算替冤死者迎还天理和正义!” “看在你救我一命、也看在无辜死者的面上,我可以照你说的去做,但我还是怀疑官府、如何能主持你所说的正义! 君不见庙堂之上昏君轮回,贪赃枉法从未收敛,府衙办案、恐怕未必能如君所愿!” “黄姑娘请放心,卫某此前的江南之行,已顺道查访过,今曹州府的父母官,与前朝各地贪官污吏完全不同。 自周皇郭荣登基以来,一直在兢兢业业整顿吏治,京都三四百里范围日渐清明。 这二人武功已经被我卸去,不但跑不了,就是想死也死不成,原本我想交给那位、姓赵的殿前副都指挥使,但此人狡诈、实难信任,某家思前想后,唯有九嶷山值得托付。” 蓬莱遗少的最后一句话,让黄馨曼一直悒悒不乐的心灵,多了些意外的慰藉和喜悦,但私下里总是有些不甘心,或者说不踏实。 黄馨曼想了想、说道: “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大事要你代办,不过曹州府事成之后,我想去蓬莱岛修仙,你不会拒绝我吧!” 黄馨曼自从被亲爹打了一巴掌,爱恨心碎早就不想、再见到这样的亲人,想去西域也不过是、暂时远离伤痛而已。 而今看见蓬莱遗少,她想起了江湖上传说的神仙岛,那里是他们永远去不了、也找不到的地方,到那里或许伤心可以终止,伤害可以痊愈,所以黄馨曼才向卫名扬提出、这样可笑可悲的条件。 “哈哈哈……江湖上多少好汉都惧怕修仙,而你却乐此不疲,好!卫某人今日就答应你。 事成之后你可去登州等我,在海岸码头找一个姓余的老翁,你就说是卫名扬的朋友,不出四个月我就回来,说不定余伯还能认出你呢。” 卫名扬说的可不是假话,当时为营救黄馨曼,余安可是在一边帮助照应不少。 名扬如实告知黄姑娘底细,而后又找好马车夫,将大寨主、二寨主统统点了哑穴,不再鸣冤叫屈胡乱叫喊,这才交由黄馨曼看押护送。 十日后,黄馨曼顺利抵达曹州府,囚犯暂看押在府衙大牢,果不其然没两天,曹州府的大人开始审理、并于三日后最终宣判结果。 珠宝商赵世安灭门一案的罪魁祸首,已缉拿归案且证据确凿,定于明日正午,法场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前后不足一个月,黄馨曼便将蓬莱遗少的事办妥,判案后的黄馨曼心情无比轻松,想到蓬莱遗少交代的大事已定。 斩首前一天、黄姑娘便决定,无需等候行刑观望结果,即日就离开曹州府去登州,看看蓬莱遗少是否说话算话。 小曼想想时日充足,正好一路游山玩水,自打父亲在京城怒斥兼掌括以来,伤痛数月的她,还从来没有这么舒心。 在马背上,黄馨曼梦想着蓬莱岛、旖旎迷人的风光,自古蓬莱仙境天下神往,幻想与无数武林前辈参研修仙的时光,俨然自己已是不屑红尘的世外高人。 小曼遐想天水一色、漫步沙滩,一人一马、追随海风,演绎的没有心机和争执的旷世情缘……忽然,黄馨曼腮颊飘红,似乎意识到什么结局。 数日后,小曼东行来到辉州地界,看看天时尚早遂信马由缰,往东北方又一溜小跑了半个时辰,始终没找到什么有趣的风景。 就这样来到一处荒芜的郊野山落,她手搭凉棚左顾右盼,感觉前面六里地外的山脚,似有七八户人家居住。 此时正午天气炎热,黄馨曼发觉坐骑发蔫不肯前进,只好下马牵行,估计是水土不服所致,她自己亦已有些饥渴,懊恼自己不应该大白天烈日下赶路,而应该早晚之间出行,赶紧找一间客家歇脚。 魔道有别 322路遇黑店 主意一定就边走边望,向有人家的地方赶去,想到登州路途尚远,得备上合适的脚力,可不能像今天这般。 还好、身边有大师兄给了不少银子,足足有四十两,那是准备让她在京城游玩花销的,因为原本是以为他们要逗留到正月底的。 而此时物是人非,黄馨曼流浪在外,眼下正好去前面客店饭庄、歇歇脚点点饥,顺便再问问,哪里可以买一匹好马,然后直奔登州。 这家客店原是正当营生,但由于地处偏僻惨淡经营,店主便动起了歪脑筋,以迷药打劫干起了杀人的勾当。 不曾想遇到一伙黑吃黑,店主夫妇带十多岁的儿子一起丧命,连附近的邻居也遭到不测,一大摊不义之财、成了他人的死亡陷阱。 黄馨曼不知情状,见有人招呼进了酒馆,点了茶水叫了几个菜,想想最近所作所为,又吩咐来一点酒助兴,伙计将酒菜备齐送来。 黄馨曼起筷夹起,入口尝试,觉得味道还行,于是随意问道: “店家,此地何处有上好的马匹可买?” 店家想了想答复: “有是有,在东北不远一个集镇,不过好马开价不低,至少要十两银子。” 黄馨曼笑笑说道: “你叫人把马牵来,我多给你一两银子算是酬劳,如何?” 小曼说着打开裹布、拆开一包银子,取出十一两白花花现银、放在桌面上。 店家眉花眼笑、接过连声谢谢,吩咐小二骑上自家的拉货的驴子,赶紧去通知卖马的东家、速速牵来宝马良驹,小二应声而动出了门。 黄馨曼心情好转又小酌几杯,过后忽听见外面车马喧闹,还道是坐骑已到,却发现是一帮赶镖车队。 小曼随意探头过目,好像有十多辆之多,又看见镖旗上锈有泰山的字样和画形,黄馨曼心里明白、这是泰山镖局的一趟大镖,便不再理会这些人。 等到镖局的人马,陆续就座继而吃喝,黄馨曼发现、小二还未回来,拾剑起身就问店家怎么回事,店家连声回应快了快了。 黄馨曼听到‘快了’二字,就觉得有点晕晕乎乎,跟着“窟洞”一声、覆倒在桌子上,宝剑包裹将剩余的酒菜打个稀巴烂。 这一来,惊动了泰山镖局的镖行众帮手、和车夫备匠等多人,多人齐声大喊: “不好啦!大当家的,有人想劫镖……” 因为已经有镖局的人腿脚无力,昏昏沉沉摔倒酒桌边,其余尚未中毒的镖师,一起抽出随身家伙,与剩下的店家、伙计等人砍杀。 店家早有准备啐唇吹响口哨,一瞬间从左右隔壁邻居的屋子里,冲出三四十号手拿刀剑、棍棒的黑道土匪,看来这些人是预先谋划好的。 镖王金源圈持刀观望,发现有几个土匪手段不虚,遂趁机突袭除去镖师应接不暇的弱项,而金源保还有泰山派的贾大鸿,则一起挥剑迎战十几个土匪。 想想看这些土匪就算是江湖黑帮,又哪里是泰山派的对手,连下饭小菜都算不上。 由此看来这帮恶鬼,根本不知泰山派的威风。 当然,也可能因事已败露、冒险一搏,总不成让煮熟的鸭子飞走。 一番杀戮可谓尸横遍野,不到一炷香工夫,酒店里里外外便静了下来,众镖师和泰山派的人,又逐次查看左邻右舍的民房,发现俱空无一人。 大伙儿方才认定这是一处贼窝,暗自庆幸亏得没有同时饮食,不然真弄得阴沟里翻船,泰山派的脸可就丢大了。 众人赶紧抢救昏迷之人,这一行十辆大镖车,少了人可不方便,好在中毒之人,俱在黄馨曼毒发之后,发觉的早中毒不深,不到半个时辰先后醒来。 有人提示还有一个姑娘毒发未醒,金镖王和泰山派的贾大鸿、金源保等人,一起过来查看怎么回事。 贾大鸿和金源保以为姑娘一定中毒甚深,吩咐再给她饮服一份解药。 金镖王拾起蓝衣姑娘、放在桌子上的宝剑,抽出一瞧、还真吓一跳,镖局的不少镖师也吃惊不已。 原来,这是一把锋刃殷红的镂花血剑。 包括贾大鸿和金源保在内,从未见过这样的宝剑,会出自一个娇媚姑娘之手。 这姑娘到底是何人让人费解,可在场的所有人,无一认识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姑娘。 还是泰山派金源保见多识广,他对金镖王说道: “兄弟,我听师父曾说过,百年前、武林中有个血魔妖道,其人恶行天下、名满江湖,精于旁门左道、且善使一把利剑。 据传他每杀一人,便以其血炼制一回宝剑,千人之后遂成血剑,其炼剑之术不同于铸剑师的火工,故此剑傲视天下、无人敢掩其锋。 眼下这把镂花血剑,难道就是传闻中的血魔之剑?它又怎么会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手中?这姑娘莫不是血魔的后人、还是另有来头? 是正是邪、此中颇多蹊跷,我们不妨先救下她再说,弄清楚其人的身份来历,等她醒来再做仁义是非打算。” “好!此行就听大哥的……” 金镖王点点头表示同意,其实他心里另有安排,这把镂花血剑有如此魔力,一定会在武林中掀起轩然大波,到那时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这姑娘如果是血魔的后人,自然是万恶之源武林败类,到时除去妖孽、也就取得血剑,多少也能在武林中混个风生水起,不至于保镖生涯刀头舔血。 金镖王正在想如何、把镂花血剑弄到手,至少不能被泰山派的人发觉,不然就有说不清的麻烦。 搞不好堂兄金源保也会跟自己翻脸,那以后泰山镖局、在江湖上就不好混了。 过了一个时辰,蓝衣姑娘还是没能醒来,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整趟镖也不能继续耽误了。 金源保跟镖王兄弟商议后,认为此地孤僻荒凉,不宜将中毒昏迷的姑娘丢弃不管,泰山派一贯侠义当头,因此建议随镖车同行。 魔道有别 323未必侠义为怀 这正合金镖王的心意,当即点头说道: “正是!我们泰山镖局虽然行走江湖,赚得是玩命本钱,但仁义二字从开局之初,就没有输给黄金白银,这位陌生姑娘定然要救。” 有了金镖王的慷慨,金源保立刻吩咐下去,还好有一辆镖车,大箱里没有装载特别物品,只存有随行人员不多的换身衣物,以及一部分长途应急的水果干粮。 于是众人同时帮助清理,将衣物干粮分带摆放在其他大车的空余处,而空出的大箱就把昏迷的姑娘,连同宝剑、包裹一起放进去,暂时随镖车带走。 直到在青山寺遭遇蒙面人突然劫镖,而且他们还自称是文天教的人,这叫贾大鸿和金源保师兄弟不明不白动手,且解释说明也无效。 泰山派弟子力拼不及后已多有死伤,又遭遇逃脱牢笼的单克星等、魔头横插一杠,让泰山派再次无路可走。 贾大鸿被单克星一掌击毙,且震坏了镖车和大箱,而喷涌的热血则顺着大箱裂缝淌了进去,碰巧滴落躺在大箱里的黄馨曼面颜上,并沿鼻翼一侧很快流向嘴角。 血腥味终于刺激并逐渐惊醒、被毒药迷昏两天的黄馨曼。 黄馨曼睁眼发现周身昏暗,且充斥浓浓的血腥味,只有头顶角落有残缺的光亮,不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似乎还能听见不远处有人说话。 紧张的本能令小曼伸手、就习惯抓取兵刃,巧的是镂花血剑还在身边,感觉空间四方狭小,好像在一个大木箱里不能起身,黄馨曼因此一掌、击穿镖车箱盖飞腾而出。 姑娘凌空俯视镖车附近,陡见散落尸身十几具,黄馨曼脑海印象骤然闪现,想起在客店看见的泰山镖局的人马,剑指离人追踪问罪。 贾大个贾京鹰乃是云山血魔的徒孙,一套‘飞红乱云六十四路’剑术,大抵达到祖师爷云山血魔的八成威力,苦于一直未找到祖师爷的镂花血剑。 而今意外发现如获至宝,拉下暴龙独自与黄馨曼交手,黄馨曼有镂花血剑在手,即以湘灵剑法拒敌,使贾大个一时竟占不到半点便宜。 而且因为夺宝心切尚不到二十招,贾大个的手中镔铁剑一不小心,反被黄馨曼削断仅余二尺不到,这才收敛狂傲之气。 而黄馨曼的拳脚剑术,乃至内功修养,毕竟比两位师兄和哥哥还差一截,即便有九宫魅影的穿梭神技可倚仗,那也只是拖延颓败的不利局势,无法从根本上扭转。 要知道贾京鹰祖师爷的武功,也算是当时的奇才,连神州浪子南求也拿他没辙,虽然云山血魔没几个像样的徒弟。 但贾京鹰等几个徒孙,还是窥探到血魔的几许真功,尤其是剑术与拳脚的匹配吻合,那是黄馨曼所不能比的,何况在荒岛修炼三十年,虽然武功进展不大,但内功却是精进不少。 数十招后贾大个审时度势,凭血魔的幻变追星之功,拉近与黄馨曼飞驰的九宫魅影步法,持平出招借掌势之威,以翻云杀手式空手截拿镂花血剑,剑锋克压之下仍差之分毫。 贾京鹰手脚并用仅以半截断剑,蓄尽云海之力,最终在临近百招之际,断剑脱手击点黄馨曼的中府穴,黄馨曼后仰失控踉踉跄跄、宝剑拿捏不住飞出。 贾京鹰随之跟上掌势追加,正欲将黄馨曼力毙,忽闻九死一生吆喝:“留她一命!” 贾大个收招飞身斜落,拾起镂花血剑,冷笑一声收入剑铗之中,扬言说道: “一个毛丫头,学了点灵巧古怪的剑术,就想在老祖面前逞能,要不是九爷开恩,你就到阎王爷那报到去了,说说看是哪一派的,奶奶的!竟然耍了爷爷将近百招,不简单啊!” “呸!你个死老头子,本姑娘是九嶷山的,等我爹来了,非杀了你这老家伙……” “好!有种!小姑娘脾气有点像她外公,丫头,你娘是不是姓单?” 单克星骤闻九嶷山三个字大赞,拍马来到黄馨曼身前三四丈处,不管情由即虚空出掌点化,随即横臂舒抬,隔空扶起黄馨曼和气询问。 黄馨曼直觉、被一股勃勃昂扬的升托之力扶住,不由自主站了起来,且穴道亦已解开。 小曼掸了掸灰尘、疑惑地望着单克星,心想他那么远就能发力、发功而解人穴道,其人到底是好是坏,姑娘思绪恍惚、正感到迷茫。 而眼前红发老者的和蔼神色,似乎化解了黄馨曼的疑虑,她也就‘实话实说’告诉对方: “我娘姓鄂,前辈难道认识我外公?” 黄馨曼说完一想不对,这些人杀了泰山镖局十多人,都不是好人,我与恶人磨嘴、还跟他们胡扯什么爹娘外公,简直愚蠢之极。 黄姑娘遂闭口、整理衣裳,冷漠自我、看也不看对方。 九死一生闻言大吃一惊,立马收起慈祥神态,意识到事态严重,声音大变,怒气顿生恶狠狠地讯问: “我不认识你的外公,我问你,你爹是不是叫黄君杰?” 黄馨曼见红毛老道果真露出凶相,爱理不理回敬他: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们都不是好人,就算劫镖也不该杀死这么多人!” “真是岂有此理!老夫的话、她不但不当回事,还要问罪于老夫。” 单克星极度生气转身而去,好像不在理会、眼前这淘气的小丫头。 “小丫头不知好歹,你爷爷会看中这几辆破镖,爷爷们走遍天下吃遍四海,从没花过半两银子,爷爷就会杀人,懂吗?给你一条命,还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还真他奶奶的邪门了!” 暴龙骑着马走到黄馨曼跟前,拍拍腰间的云龙刀厉声喝道。 “大个子,给我把这毛丫头带走,我要看看黄君杰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对我女儿的,要是他亏了我蕊儿,老子要他偿命!” “你这老妖道,见了我爹是找死,哼!我爹一定会替无辜的死难者报仇。” “找死?报仇?他娘的,爷爷听着怎么这么别扭,你个毛丫头说话小心点,可别让大风给闪了舌头,你九嶷山那几招不新鲜……” 魔道有别 324女婿出了问题 狮子头出手极快,九死一生虽然不是叫他下手,但他却出其不意上下其手,趁黄馨曼九湘无形掌展开,三招得手拿住黄馨曼的筋脉玄关,一把掷出丢给了贾京鹰。 “贾大个,接住!” 贾京鹰闻声抬手,一把抓住黄馨曼的腰带衣襟,指力左右渗透,锁住黄馨曼的穴道,稍稍横转往马背上一放,连绳子都不用捆。 他心想:我教你这嘴尖皮厚、伶牙俐齿的娃儿会逞强,让马背骨把先你的皮肉、肠胃搓弄搓弄,等你服软哀求爷爷时,再考虑处置不迟。 谁料九死一生又发话了: “大个子,给毛丫头弄匹马骑骑,老夫要看她、有没有种说到做到,让黄君杰来替泰山派报仇,老夫就等这句话,我们就跟她走,还怕她飞了不成!” “哦!九爷安排再好不过!” 贾京鹰闻单克星吩咐当即照办,立马解穴又跳下马让给黄馨曼,顺着九死一生的语气半夸半激,颇有些不甘之味: “你个毛丫头行啊!九爷给九嶷山的面子还真不小,就不知你的胆子是九嶷山的,还是乌蒙山的……” 贾京鹰讥刺当即回走,从泰山镖局散落的马队里,牵过一匹作为自己的新坐骑。 但黄馨曼坐正骑好马后仍嫌不满,遂对九死一生说道:“除非你把我的镂花血剑还给我……” 黄馨曼心里想,我带你们一群糟老头去京都找爹,只要我的镂花血剑在身,大师兄、二师兄和哥哥都在爹爹身边。 我们九嶷山四、五个人以湘灵剑阵,收服你们四五个老家伙并不难,看你们以后还怎么逞凶。 谁知,九死一生竟然开口同意了:“大个子,你把那红铁剑给她,让小丫头先高兴高兴。” 贾京鹰愣了一下,虽然他对祖师爷的镂花血剑情有独钟,但九死一生的武功之高,也令其颇多敬畏。 贾大个瞬间的犹豫后、他也只有照办的份,当下对黄馨曼心有不甘说道: “也好!你先替爷爷保管一下,早晚还得由爷爷指点。” 黄馨曼收起镂花血剑,冷冰冰对单克星等人说道: “若是早就不想活了,那就跟好本姑娘,跑丢了算你们命大,我可不会回头再去找、你们几个死老头子……” “呵呵呵……丫头片子手头虽软,嘴头还挺硬!” “就是想跑也跑不出爷爷的手掌心,你九嶷山的逃命绝招,还不怎么样,爷爷的天罗地网一扔,你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省点力气等着帮你爹爹吧!” 黄馨曼闻言嗤笑,不再与之作无谓辩嘴,纵马飞窜跃至一群老者身前,不停不耽径直向京城方向而去,她知道爹爹和师兄等人,正想方设法活捉东瀛小妖。 而小曼又亲眼目睹、东瀛小妖其人已去了西域,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不如把这几个狂妄的死老头子,带到京都让自己和几位师兄、合伙练练湘灵剑阵。 在她心目中湘灵剑阵威力极大,连白莲教的大王和教主都不是对手,而今父女二人再加上师兄弟三人,就算死老头有些武功,但以湘灵剑阵五对五,这糟老头子定然不是九嶷山的对手。 所以,小曼纵马驰骋毫无顾忌,耳边是几个糟老头子紧紧相随,时不时地相互吹捧、诋毁天下武林的自大豪言。 “老夫纵横在世之时,这武林中还有几个好手,没想到老夫一离开武林,各门各派就自甘堕落,不求上进了,沦落得不像个样子,这个泰山派弟子,也实在提不上筷子……” “这些人整天自诩名门正派,其实武功哪能跟九爷相比,九爷在仙岛修行三十年,各个山头上的毛猴野猪,就以为得道升天,大可称王称霸了。 这等没出息的人、江湖上比比皆是,九爷!您老消消气!没准这也是老天爷,在暗中帮助我们哥几个,只有天下大乱,才有我们英雄的用武之地!” 阴阳脸心里却在嘀咕,你九死一生在荒岛上、拼命修炼出了名堂,那是你运气好,蓬莱客没发觉,只怕后面不见得、还有这么好运了。 暴龙心里一直疑惑,虽然单克星杀死的这四个人,武功确然令人咋舌,且九爷皆未用完九招,但这个来历不明的武林高手,就算放在早年江湖上,也确是不多见。 暴龙便询问起贾京鹰:“贾大个,你看这几个人是什么来路?” “不像是中原门派!”贾京鹰捻捻胡须还在想。 “也不像我们西域的武功。” 狮子头在一旁不问自答,看来他对紫衣老叟也有印象。 “你们为这事烦神?” “阴阳脸,听你的话音,难道你看出这几个人的武功?” “他们是北方的契丹人……”九死一生没等阴阳脸说出,随口就答了一句。 “还是九爷眼光老到!这几人必是漠北流窜的契丹武士无疑!” 几个人互望揣度依次点头,想起紫衣老叟挣扎反击中,确有不少招式胡味极浓,有塞外北人的鹰鹫之气。 不几日,花花绿绿的一帮奇异老汉,就到了京城开封府大门前,单克星目睹繁华突发感慨: “想不到老夫一去三十年,皇帝都换了好几茬,老夫也是该回家看看了!” “九爷!难道您不打算去九嶷山,还有他妈的少林寺问罪了?” 阴阳脸听单克星的言外之意,心道你要是去岭南,我就在京都混混,哪也不去了。 “不!要去!一定要去……” 单克星心里有个心病,要是不把过去的事搞清楚,这下面始终不踏实。 单克星等人也没有玩出个名堂,当然没有九死一生的圣旨,这几个狗腿子也不敢招摇放荡,黄馨曼没在京城找到父亲和师兄等人,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 黄君杰不是呆子,不可能在京城守株待兔、一等三四个月,二月早些时候,他收到九嶷山的飞鸽传书,知道罗浮山的掌门人安南夫妇经过、并登门问候,门人弟子因此通报了黄君杰。 魔道有别 325同门终相遇 黄君杰也想和安南再商谈一下,有关小徒阳续瑞的亲事,他也觉得这件事有所不妥、需要暂缓,因为女儿的不辞而别使他大为光火。 加上东瀛小妖隐藏甚深极少露头,偶尔出面也有殿前武士十多人同行,虽然儿子黄子超已到,湘灵剑阵已不成问题,但一直找不到机会捉拿。 黄君杰知道纵然有九嶷三杰,天子脚下大动干戈,御林军瞬息及至,斩东瀛小妖的人头、也是极其渺茫的事,弄不好功败垂成、声名扫地。 此前在白沙镇、他已领教了一帮殿前侍卫、围攻呼应的手段。 故黄君杰决定先离开京城,临行前嘱咐弟子,盯紧其人找准机会彻底收拾,并给三子做了一番布置,重点是活捉东瀛小妖,方便时把小蔓找到带回九嶷山。 罗浮山的世外真人得知,儿子被大食教迷住几乎不敢相信,夫妇俩过年后等弟子们归山,一一安排并嘱咐屈天子、看好小女九姑娘。 北上顺道经过九嶷山,两人原本是想和黄君杰商议、关于安静和阳续瑞的下一步婚事,因为儿子和大食邪教的缘故,计划只能后推延缓。 不曾想、黄君杰不在九嶷山上,所以、安南也没有与九嶷山的门人弟子多说什么,即行告辞下山,夫妻俩想去少林寺问问清楚细节。 因为九嶷山的师兄弟三人,自打井上俊逃脱后影踪悄无,自然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而且前后也没有发现师妹黄馨曼,所以在京畿一带一直活动并未远离。 黄馨曼在京城没找到亲人,不知道往哪里去,出了城茫无头绪西行不停,一直到杏花营,暴龙实在沉不住气了,叱道: “丫头片子想耍爷爷不是,九嶷山的胆小鬼、吓得早就不敢呆在京城了,九爷,咱们直接去九嶷山吧?一劳永逸解决黄君杰……” 九死一生挥手制止,他想趁势去少林寺看看,因此没有拦阻黄馨曼西去,也正是鬼使神差、阴差阳错得以遭遇。 忽然,听到有人跃出并惊喊:“小师妹,你终于回来啦!” 说话之人正是黄馨曼、曾经的心上人兼伤心人,二师兄阳续瑞,随即就听他又高声呼唤:“大师兄!三师弟!小师妹在这里……” “二师兄……”黄馨曼人在马背上,已忍不住心伤泪流。 贾京鹰等人见此情形,以为黄君杰就在附近,遂高声吆喝: “黄君杰,你小子有种,趁早给我站出来,别让几个傻徒儿来丢人现眼……” 阳续瑞闻言,还道是小师妹被身后的、几个怪模怪样老者合伙欺负,让坏人碰巧拿住了穴脉要挟,因此才不敢反抗私自离开,于是柔声安慰说道: “师妹!不要怕,是不是这几个可恶的糟老头子,强行动手胁迫你,待我上前教训他们一顿……” 黄馨曼一听,赶忙抹去眼泪,略带哭腔警示大声喊叫:“二师兄……不要!” 黄馨曼与贾京鹰比试过,知道其人武功深浅,心道这糟老头子一点都不糟,就算是一对一过招,二师兄也难有胜算。 何况还有其他几个老家伙作帮凶,是以及时阻止其鲁莽行事,以待大师兄和哥哥他们一起到来,再以湘灵剑阵同时收拾这五人。 潇湘一剑何其精明,陡见小师妹哭喊,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原本单枪匹马动手的计划行动,也就暂时放一放,以待大师兄和三师弟一道,共同携手对付老妖怪。 阳续瑞估计,这定是一群老奸巨猾的‘妖怪’,也难怪潇湘一剑认为他们是妖怪,一帮老家伙穿着花花绿绿,加上须发凌乱、色泽五花八门,看上去真是怪模怪样极不协调,活像戏班子里出场的丑角老生。 贾京鹰、暴龙和狮子头四下寻望,不到一炷香,就见南北道旁、先后飞出两个人影,正是黄君杰的一子一徒、黄子超和闵逸尘。 “小蔓,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找你有三个月之久,只是现在还没有拿住东瀛小妖。” “小师妹,你回来就好,师父很牵挂你,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捉住东瀛小妖,给所有含冤之人报仇……” “哎哎唉……噜哩啰嗉,哪来那么多废话,就凭你九嶷山的毛拳毛脚,能给谁报仇?快给我把黄君杰那小杂毛叫来,九爷好不容易寻访到此间,现在有话要问他,别他妈做了坏事就想躲起来!啊……” 单克星身边的阴阳脸,见九嶷山人婆婆妈妈、家长里短,全不把九爷和大伙儿当回事,忍不住喝问后来话多的闵逸尘。 闵逸尘一听,有人竟敢当众辱骂师父,闻声迅疾瞄了一眼,一看却是个穿着花里胡哨、黄毛丑八怪样的老家伙。 他也不过问其人身份来历,当即大怒训教: “你是什么人,活得不耐烦了不是,我师父的昊昊大名,岂是你等老丑鬼、随便嚷嚷出口的,今天让你长长记性,看招!” 闵逸尘刚一说完,便飞窜直上,身形似扑天雕腾空而落,使得是九湘无形掌的‘似是而非’。 两人虽然相隔尚有三四丈远,但阴阳脸仍然感受到、其内力裹挟的劲风呼啸而至。 阴阳脸正要发掌还击,却见单克星袍袖舒展,隔空斜对仰天一掌递出,闵逸尘顿时后翻倒跌,似断线的风筝摔落在地上。 黄馨曼见大师兄出招,以为他向单克星叫阵,她知道单克星的内功修为,点穴抬人两三丈外、都能轻易办到。 虽然表面上看似死气沉沉,但绝对不是什么糟老头子,所以小曼大声警示: “大师兄小心!快……” 当下,黄馨曼及时告知哥哥黄子超和师兄阳续瑞: “快结湘灵剑阵迎战,这些老头子都不是好人,他们杀了泰山镖局和泰山派的弟子不少人,还口口声声说要找爹偿命……” 黄馨曼说着抽出镂花血剑,率先一招‘无独有偶’,这边阳续瑞已看出闵逸尘失算,飞身出剑架住大师兄,同时翻转着卸去对手的力道,还好师兄弟两人均平安落地。 魔道有别 326糟老头子不糟 单克星见了点点头,暗叫毛小子还算机灵,拳脚武功还有两把刷子,不比我这四大金刚差多少。 一听妹妹之言,黄子超当即拔出利剑,连环三招一气呵成,从天而降、飞步踏入剑阵,占据九宫天元要害。 而阳续瑞、闵逸尘则各自亮出兵刃紧随其后,依据九宫魅影穿梭飞步,招招克敌先手。 九峰湘灵剑瞬间交相叠加连环,顿时将暴龙、狮子头和贾京鹰围住。九嶷山的功夫如何,九死一生数十年前便有所耳闻,不然也不会把女儿许配给黄君杰了。 何况此前、单克星也曾伸手试过黄馨曼的武功,知道黄君杰的几个徒弟不是废物,至少比黄毛丫头要强上些,他一心想活捉这几个小朋友,下一步好找黄君杰算账。 因此单克星朝阴阳脸哼了一声,说道: “你也上去,正好将这四个无知小儿一一拿下,等见到黄君杰,看他还怎么摆神气。” “九爷,您放心,活捉这几个小娃娃,还不是囊中取物十拿九稳。” 阴阳脸一脸不以为然,从马背上就飞出一掌,朝先前袭击他未能得逞的闵逸尘,就是一招‘太阳镜’。 闵逸尘彗光剑剑锋偏转,脚步前移、踏至‘咸’位,身形让过对方攻势,剑尖飘忽,顿时迎向阴阳脸的前胸,黄毛腿脚急旋、手肘翻飞,三尺回龙钩横扒,将闵逸尘的彗光剑挡开。 暴龙见阳续瑞和黄子超等、极速传开身形和姿态,知道娃娃们小有诡计,但见四支剑光影合流,你来我往让人无处避躲,唯有冲天盘旋或舍身奋击。 而暴龙此刻的云龙刀如雪花片片,斩前削后却依然危机四伏,直到听得贾京鹰喝令一人一敌,以不变应万变,方才瞄准黄子超刀剑追逐。 然此处不比白沙镇,山野之外无遮无挡,回旋余地极大,九嶷山师兄妹四人的湘灵剑阵随意伸缩,可谓巧妙连锁,杀机重重威风立现。 暴龙、狮子头和贾京鹰等四人,尽管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武林行家,单论武功修为,人人都可以在四五百招内,将九嶷诸子中任一人拿下。 而今九嶷弟子连成了阵势,剑锋叠加剑光连横,让人随时都有殒命其中之惧,且诸子进退自如从容展开,招式上下飞流松紧有度,威势蓄发、大有立于不败之地之象。 待百招以外,老家伙们尚不能赚取丝毫便宜和先机,真教四大金刚又恨又气、又惊又急,不得不收起先前的目中无人之心。 贾京鹰和狮子头统统小心翼翼跟紧,寻找九嶷诸子的剑招瑕疵和疏漏,好在这几个老头俱是轻功一流,能在诸子九宫魅影的追逐中,另辟蹊径不落分毫。 由于四大金刚各有对手,九嶷诸子因为始终不能占到先机,多数剑招是一触即开,难以形成有力的合击之势,偶尔有几手凶狠的绝招,也被老头们刚猛的力道格挡化解。 诸子均觉四个老头内功着实不浅,教九嶷诸子有所顾忌,阵势加快在收放寻觅弱点,不敢实对实迎战,形成双方拖延消耗的平局阵势。 果然在三百来招后,诸子察觉黄毛老头首先缓下步法,那是阴阳脸已被九宫魅影绕行的烦躁,回龙钩拼命向闵逸尘前后缭绕拉扯,阳续瑞大喜,主动提醒闵逸尘: “大师兄小心,黄毛鬼想反击偷袭……” 同时剑招汹涌穿刺,一招‘鼓瑟吹笙’在狮子头腰身左右,迫其全力接招令其无法回援阴阳脸。 而黄子超、黄馨曼兄妹俩也心领神会配合大师兄,加紧应对各自的对手,剑招连绵凌厉杀着频频,好教他们无暇救助阴阳脸,这也是湘灵剑阵唯一能成功的机会。 黄子超剑花连闪一招‘云卷日月’,锋芒抵近暴龙的头颈,而黄馨曼同样展开湘灵剑的绝招‘湘水千莲’。 不过贾京鹰时刻全神提防,阳续瑞一喊他就估计到有变,翻身折剑内功震彻一剑成四剑,双掌拍击黄馨曼左右肩,他要将计就计、空手夺回镂花血剑。 黄馨曼陡然就见光影震颤,似流星向自己散开飞来知道不好,却只觉对方刚猛内力夹杂、撞击头脸和前胸,急忙九宫魅影脚步连踏,由明夷入家人,避开了贾京鹰的四截断剑,手臂挥转稍慢,整个身子翻转牵扯、被推出阵外。 贾京鹰随势冲出,大力掌趁势拿住黄馨曼的右肩臂,掌指力扣于肩井、巨骨二穴,黄馨曼立马半身麻木手臂力道顿泄,贾京鹰右手顺势带过,轻松拿回了镂花血剑,随手将黄馨曼扔进路边的草丛中。 而闵逸尘得师弟提醒,九宫魅影飞转由损位横行益位,回身一招‘剑连九峰’截住阴阳脸,左掌一记无形掌‘山水重逢’。 阴阳脸回龙钩挑开闵逸尘的剑招,挥掌抵御已然来不及,唯有急点弹高,翻身递出回龙钩欲行围魏救赵之策,尽管阴阳脸知道此招为不得已,难以见效只怕小腿要受伤。 哪知这一切皆在九死一生的眼中,他早已为手下人磨蹭许久,而解决不了几个小家伙不满,再瞧阴阳脸临阵拆招吃瘪要坏事,遂决定出手收拾闵逸尘,好趁早结束战事找黄君杰算账。 单克星离鞍而起,连环出招,右掌‘飞云渡日’、‘长虹卧波’两式,浮空变幻接连而至,几乎是围着闵逸尘旋转发招。 闵逸尘被周身突如其来的掌势、和罡气压迫得晕头转向,尤其是单克星的第三招奉天谴‘霹雳无声’,他已完全来不及拆解。 九死一生的无上内功,将闵逸尘震彻倒栽,闵逸尘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摔落姿态,急忙将九嶷同心功收入胸腹护住内脏,谁知单克星不待他调整好,万灵走踏空急追。 闵逸尘尚未落地翻弹,就被单克星的大丹霹雳指锁住穴脉,再也不能站起,这一来惊慌了黄子超和阳续瑞。 两人均不知是该救师妹还是师兄,湘灵剑阵瞬间大乱不能相顾,暴龙和狮子头的刀剑快招,顿时失去克星逞起威风来。 魔道有别 327重要人质在手 尽管师兄弟二人,依旧凭九宫魅影、智斗两江湖老丑鬼,九峰湘灵剑虽然尚能自保,但大师兄和小师妹遭擒,已让师兄弟两人、忧心忡忡难以平静。 要知道眼下这两个老丑鬼,可比殿前军大内武士的武功强得太多太多。 况且、单克星早就不能容忍耗时如此拖延,霹雳指趁势巧妙弹开,时机准头恰到好处,教黄子超、阳续瑞无处躲避,大丹功力透穴道两人相继栽倒。 “老魔头!你偷袭无耻,你暗箭伤人,你是伪君子!你是真小人!”黄馨曼眼见九死一生、趁人不备一击得逞,气愤之下也顾不得了,羞辱斥骂一并甩出去。 “住嘴!小丫头……你懂什么?少给老夫讲什么武林道义、君子小人那一套,这江湖上自打老夫登场,就没见过一个真君子……” 说着单克星忽然、莫名其妙停顿片刻。 他想起三十年前在少室山下,于己决斗千百招毫无心机、最后被自己暗算的小丫头,好像有点君子的味道,铁肩担道却没有赶尽杀绝,他多少还是佩服的。 但那是他九死一生的丑闻,有也不能提、有也当作无。 于是,单克星不痛不痒、皮里阳秋接着说道: “老夫勉强能算一个假小人,你爹就是伪君子,名副其实童叟全欺!” “你骗人,你无耻,你不讲信誉,你是老小人……” 黄馨曼听九死一生、继续污蔑亲生父亲,仍旧不服气地大骂个不停。 却见单克星根本不加理会,看也不看抬手一指弹出,小丫头顿时老实沉默下来,看来单克星嫌其聒噪,顺手点了黄馨曼的哑穴,然后自顾自向手下吩咐: “娃娃们不把事办好,想说话想吃喝,一点门缝缝都没有!统统给我捆好让马驮着,还教小丫头继续带路,找不到黄君杰其人,他九嶷山的三个徒儿甭想吃喝,就是说话还得看老夫心情,我就不信黄君杰这小子,还真准备自绝门户、逃之夭夭!” “九爷放心,黄君杰的心肝宝贝,还在我们手上,我想他还不至于无情无义,儿女爱徒一个都不要,到时不怕他不认错……” 贾京鹰在一旁,见缝插针邀功想出一个馊主意。 阴阳脸气得狠狠地扇了闵逸尘一个嘴巴子,骂道: “你小子比爷爷还鬼精,三番五次想算计我,爷爷今天不让你们吃足苦头,也枉在神仙岛修行二十年了。” 阴阳脸龇牙咧嘴一边说,一边扯开路边的大树皮,手臂翻卷不停三下五去二,很快便绞成老粗的树皮筋硬绳,随即将三人捆得扎扎实实。他鬼点子还真不少,把阳续瑞和黄子超,分别悬挂在马肚子两侧,而将闵逸尘悬挂在马屁股后面的夹腿空挡部位。 这匹黑马驮了三个人极不乐意,尤其是闵逸尘在后腿间晃荡,让黑马不时地收腿弹踢,马尾巴更是上下、左右不停地拍打,偶尔再放上几个臭屁,逼得闵逸尘一路破口大骂。 而黄馨曼想阻止也阻止不了,镂花血剑也不再听之任之还给她了,尽管她还有模有样骑在马背上,却是什么也做不了,她已被贾京鹰封住经脉。 此时黄馨曼才确信,这几个老丑鬼不简单,这般看来爹爹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她心里尚不知道、老丑鬼们究竟要找黄君杰干什么。 在九死一生的授意下,一帮人开始南下,路过许州时尚未骂完的闵逸尘等,被经过的少林寺僧人承德和师侄世和、世信三人发现。 这三人乃是受方丈指派,护送衡山派受伤的掌门人聂师道回山,聂师道因为受少林寺的邀请,碰巧遇大食邪教横插一杠,而被太阳神所伤。 其弟子康可久也遭受极重的内伤,尽管师徒二人,后来在少林寺医治、逗留了近一月,且稍有缓解,但千里迢迢返回,还是有诸多不便。 寺僧上下皆担心再出意外,因此竭力挽留,虽然聂师道称有弟子杨匡翼照应,并谢绝少林寺的盛情,但方丈深感不安,执意让师弟陪伴相送,意涵登门致歉。 承德老和尚事毕又转道金秋蜀岗,因受方丈所托,特意探视并问候、已故武林名家秋老虎的眷属,少林寺与蜀岗有些许故旧情谊,秋老虎之死,是其子秋实在少林寺告知天下的。 寺僧基于礼数和情分不得不去,这样行程一耽误,来去花了近半年,大小三个和尚到许州时,正巧遇见闵逸尘对单克星等人骂骂咧咧,世信识得九嶷山的阳续瑞,也见过闵逸尘,赶紧告知师叔承德。 世和是少林寺的执客僧,武功虽然不如九嶷山的闵、阳,但头脑反应敏捷,尽管他不认识九死一生等人,却知道这几个老头不简单,与师叔承德商议其中因果要害。 承德因此吩咐他同世信二人,一道尽快赶赴九嶷山通风报信,自己准备劝说几位老前辈放了九嶷山的小字辈,不管成与不成,他要以少林寺的名义,与这几个老者交涉。 毕竟,少林寺与九嶷山的情谊,比之金秋蜀岗还要深厚。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承德双手合什停在路中,向走在最前面的九死一生作揖。 “哪来的小和尚,活得不耐烦是嘛!敢挡爷爷们的路,知道九爷是谁吗?那是和尚们的克星!你要是少林寺的,今天就死定了。” 阴阳脸知道九死一生的经历,因为过去的种种恩怨,曾大闹少林寺,亲手力毙少林高僧九人,是以对少林寺没有好感。 “阿弥陀佛,贫僧正是少林寺的承德,几位施主德高望重,不知何故捆押这些青年男女,小僧斗胆恳请几位慈悲为怀,放了这几个无知小辈,贫僧定在佛祖面前替尊驾还香祈祷,愿施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承德和尚一眼就看出,黄馨曼骑在马背上、愁眉苦脸不言不语,他知道小姑娘是被这些人、点了几处关键的穴道,仅凭手脚是搬弄不出大的动作,唯有老老实实随行而已。 魔道有别 328少林僧当仁不让 而其他人则是被五花大绑、离奇捆挂在一匹马身上,这般折腾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闵逸尘黄子超两人筋骨疲惫难受、忍不住高声咒骂,也就不足为奇。 “小和尚,你知道老夫是谁吗?” 单克星阴阳怪气地问道,颇有点轻视不喜的意味,大概因为三十年前,他在少林寺载了跟头,所以他对少林寺的僧人没什么好感。 承德微微抬首看了一眼单克星,感觉此人比自己年长不少岁,穿着光彩夺目、有大富大贵之气,但衣饰的花样、颜色很不协调,上下弥补得有些花哨、不够端庄。 唯有一头红色毛发、简直就像域外异人,神情语气极不友好,此等相貌他从未见过,自然不会想到是当年的九死一生。 当然,三十年前承德还是个小和尚,虽然九死一生在少室山脚、狂暴杀戮他也在场,但那时单克星尚不到四十岁,而今发肤老去面目大改,须眉全都呈红褐色,精神状态也是判若两人,与当年高大挺拔的单克星根本对不上号。 承德又如何能明辨出今昔差异,因此礼貌回敬道:“阿弥陀佛,贫僧出家多年、不问俗事,不知施主大名来历,还望尊驾体谅,指点小僧。” 狮子头一听,承德居然噜哩啰嗉个没完,就不耐烦喝道: “小和尚听好了,别吓尿了裤子,九爷就是当年大闹少室山,一口气将九位少林高僧、送到西天佛祖座下听命的九死一生,是你们少林寺大小和尚的克星和恩人。” 承德闻言大惊、倒吸一口凉气,心想九死一生这魔头原来还没死。 老和尚依稀记得、当年单克星给蓬莱客收去了神仙岛,看这红毛鬼脸怪模样,还当真修炼成了精。 怪不得九嶷山、黄君杰的几个徒弟都不是对手,如此看来,我少林寺也要遭此劫难。 “这几个兔崽子是九嶷山的,你知道吗?黄君杰那小子得罪了九爷,九爷就是要看看黄君杰、有没有悔罪之意,不然这几个娃娃,早就成了阎王爷的跟班无常! 小和尚若是识相,赶紧跟九爷磕头赔罪让开,不然三十年的旧账,还要利滚利、接着重算!” 承德大师听罢反而心平气静,对单克星说道: “想不到单施主重出江湖,贫僧还以为是域外奇人,甚或是大食教的顶级高手,单施主当年心狠手毒,残害了武林中不少前辈领袖。 单单我少林寺,就有九位前辈师长为此圆寂,贫僧奉劝施主,从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不枉单施主在罗浮山的一世修为。” “小和尚,你没资格指教老夫,就算是少林寺的方丈老和尚,他也没资格评价老夫,想当年若不是缘慧和缘聪,在我师父面前掺和捣鬼,今天的罗浮山掌门就是老夫了! 你们少林寺也不会、一下子死掉九个秃驴,这就叫罪有应得!用你们佛门的话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啊……哈哈……” 单克星得意笑罢,又是一脸正色,故作慈眉善目、高高在上地说道: “不过,今天你来了正好,老夫心情不错留你一命,给方丈捎个信,就说老友九死一生办完家事,过些天就来找他叙旧,老夫这次上少林寺是做客,不准备杀人,但是你庙里的和尚也要识相点,别跟老夫横来,给脸不要脸结果就很难讲喽,啊……走吧!” 单克星一挥手示意其让开,他对当年栽在少室山极为敏感,尤其是那个不知名的小姑娘,修为手段确实令他忌惮,虽然他偷袭得逞,但最终还是落难荒岛受人管控。 九死一生主要想弄清楚,当年那个小姑娘的来龙去脉,以确定自己未来的前途和信心,尽管他手中有了神威无敌的太皞宝剑。 但蓬莱客手段怪异神出鬼没,还是让单克星多少得防备着些,尽量少做不必要的惊世骇俗之举,除非有人激怒他的暴行。 九嶷山的闵、阳和黄氏兄妹,骤闻九死一生复出也是大骇,自打阳续瑞救下罗浮山的管太虚后,双方各具名望惺惺相惜,自然而然有了往来。 闲暇之时师父黄君杰也给他们粗略、讲述了一些过去的事,包括单克星权欲熏心杀人如麻、得罪武林同道,罗浮山九嶷山嫌隙渐生,遂绝断往来。 当然,黄君杰就与单克星之女单蕊的恩恩怨怨只字未提。 后来他们又听说过江湖传言,说昆仑派掌门如何力战大魔头单克星,其人不敌,最终被蓬莱客请去孤岛修仙,从此,九死一生渺无踪影、天下太平。 而今眼前的红毛鬼,就是残忍恶毒的魔头单克星,九嶷诸子无不毛骨悚然,知道承德和尚有心救助九嶷山,他们担心大和尚因此遭劫遇难。 所以闵、阳几乎同时大呼: “承德大师,你尽管离开,早早警告武林同道,会同天下英雄早做准备,除掉这群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红毛鬼自有我师父亲自收拾他。” 哪知承德和尚并无让路之心,他要自不量力地出手,援救九嶷山的友人,故而说道: “善哉!单施主既然有一念慈悲,何不善待众生送佛到西……” “好!我今天就送佛到西……” 单克星见自己的话、总是有人不听,内心极度不满、怒气上窜,手脚已克制不住,身形已从马背上飞起,右掌一招万灵掌‘夜以继日’,直袭承德和尚的面颜和前胸。 承德和尚心知,自己既然不顺从九死一生,则必然要遭致其人的各种手段,是以早有准备闻风异动,移位出招却是罗汉拳‘风动菩提’,掌势拍击单克星的太阳穴。 九死一生翻滚盘旋变招极快,但见衣影飘忽几乎足不落地,掌势尚未展开,立马置换成‘日照罗浮’。 单克星掌风由和尚头颅的上星神庭穴脉,沿面颜一路而下,直至腹部的中极曲骨,大丹功散开风声如雷。 承德已感受到九死一生的威力,胸口正面如同山岳压来,根本扛不住直往后退。 魔道有别 329掌门送上门 九死一生一见有机可乘,食指拇指照例弹开,大丹霹雳指画圈一点,正中承德的关元穴。 老和尚顿时气血淤积,失去抗争之力往后跌倒,单克星借势回旋横飞调头,双腿并力、将承德和尚扫踹至北面来路的一侧,不再理会其是死是活。 暴龙和狮子头等、看着九嶷诸子冷笑,意思是你们老实安分吧,别指望什么救兵来临。 阴阳脸扭头望着和尚的身影,也伸出手掌、模仿僧人合十念经的苦相,嘲笑讥刺: “阿弥陀佛,这小秃驴实在是愚不可及,好好的一本正经、却让他念歪了,九爷好意给他指点迷津,他却要一条道走到黑,少林寺僧若都是这等悟性德性,我看连佛祖也救不了了!” 单克星瞧没了人跟他噜苏,稍稍有了精神气,他也不跟谁打招呼,两腿轻轻一夹马肚子,晃晃悠悠朝前独自小跑起来。 阴阳脸和贾京鹰紧随其后,中间是黄馨曼等九嶷诸子,最后是狮子头和暴龙压阵。 至蔡州辖境已晚,只得歇宿一夜开拔,仅凭狮子头和暴龙的貌相,已吓得店家竟不敢结账,出行不到半个时辰无巧不巧,一伙人竟遇见罗浮山的安南夫妇。 时隔三十年,单克星和安南面貌大变,均已各不相识,而且单克星出事之时,安南尚未定亲更无婚约,所以夫人易皙自然也不认识,但安南夫妇却认识九嶷山的闵、阳二子。 未等九嶷诸子开口,真人当即喝问九死一生等人、并自行先报出家门来历,九死一生乐得差点噎气、从马背上摔下来。 阴阳脸和贾京鹰更是大笑,阴阳脸赞道: “哈哈哈!九爷果然是福大命大造化大,蓬莱客没想到,那安博雄也没想到,他儿子竟把掌门大印硬送上来,九爷若是不接,可真对不住自己九死一生、在风雨孤岛的苦修岁月啊……” 安南夫妇俩闻言,当即惊呆无语,世外真人不得不揣摩细观,总算在单克星苍老怪异的面容上,找到师叔中年时期的模糊影像。 而夫人易皙、则从丈夫迟疑惊讶的眼脸表情,读出了江湖上传闻的九死一生,就是眼前张狂不羁的红毛老怪。 世外真人顺道九嶷山,没有碰到黄君杰,为了儿子之事便不再耽搁,北上时因与南下的黄君杰,没有预约而走错路未能相逢。 偏偏此刻、安南一眼看见被捆缚的未来女婿阳续瑞,以及九嶷山的首徒闵逸尘,世外真人无论怎么说,都必须出手拦下,何况阳续瑞还救过他的小徒弟管太虚。 易皙虽然为人精明,当前还是有些惊慌未定,又为儿子牵挂又为准女婿担忧,一推丈夫手臂有所暗示,故意低低说道: “南哥,你去问问几个小辈,他们是如何得罪师叔的,我来劝劝单师叔,实在不行的话,就请他老人家指点几招,反正是自己人,有机会学一点还是有好处的,不会有事的!” 哪知,易皙的话被几个小辈误会,闵逸尘大声打断: “伯父伯母,你们千万不要相信、这个红毛老鬼,他留着我们几个,就是想要挟我师父,他以前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而今又杀死泰山派好多人,还有少林寺的承德大师……” 安南夫妇如何不知单克星的意图,他俩以为师叔寻仇黄君杰,是因为师姑失踪、师妹自尽一事,所以想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况师叔的武功修为,自己也未必是对手。 而且还有几个不认识的老家伙,有意无意地等着九死一生的招呼,看相貌情形身手都不简单,何况眼前九嶷山的几个小辈,名气身手在江湖上也不简单,老家伙能同时给收拾了,换做他夫妻俩根本办不到。 因此安南抬手制止闵逸尘的恶言,说道: “你们不要激动鲁莽,我师叔行事一向是非分明,从不胡乱出手予人生死,此中必有缘故。” 单克星勒马坐定,点点头说道: “安南,你还算比较了解老夫,可是你夫妻俩见了师叔,既不下跪也不问安,这礼节是安博雄教你的吗?” 安南夫妇无奈,只得拱手躬身问安,见单克星心情稍微好转,安南遂化解说道: “师叔名动天下无人不知,怎么跟这几个娃娃见气,就算黄君杰惹你不高兴,您老捉几个毛娃子出气,若教江湖好汉得知,岂不有失身份?” “江湖好汉得知?这江湖上哪里还有什么好汉,我来问你,安博雄是好汉吗?黄弟宜是好汉吗?你小子和黄君杰,谁又是好汉?” “这……”世外真人一时无语。 “得了!你老实跟我说,黄君杰为什么不肯娶我女儿,老子们说好的事,老子一转身闭关荒岛他就反悔,他娘的!这是好汉做的事吗?” 单克星一连串的责问,让安南措手不及,他没有夫人易皙那般有急智,又不善于辩驳,所以吞吞吐吐回复单克星: “师叔……是这样的……黄君杰他……他……有难言之隐……您老……单师妹又太……太……” “什么鬼话托辞、难言之隐?别跟我躲躲闪闪绕弯儿,你就直说吧!我女儿现在跟了谁?我女婿是哪一门、哪一派的人?嗯!要是蕊儿她娘另做主张,想必后来的女婿也不会太差,至少比黄君杰那小子要强一截。” 单克星自认以夫人的眼光,凭女儿的武功长相,未来的女婿定然比黄君杰在上。 单克星尚不知单蕊已死,以为在老婆的主持下,女儿极有可能另外嫁了别人,自己现在不过是、想提前知道底细,也好早先做出决定方式,以及准备惩罚黄君杰的力度大小。 这可把安南给难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是真说还是假说,单克星见安南迟迟不语,怒骂: “我就知道、安博雄不是做掌门的料,罗浮山的徒子徒孙,一点果断都没有,这掌门老夫迟早还得收回来,安博雄有没有死?马上带我去罗浮山,我要亲自去找他问话……” 魔道有别 330果然不出所料 安南见情势不对急道: “师叔且慢!实不相瞒,我爹早已去世,单师妹也已不在……” “啊……?你是说蕊儿死了!她是得了什么病丧命的?甚或是被哪一派仇家高手所加害?” 单克星愕然愣了一下,想想自己的仇家甚多,一切都有可能,是以觉得奇怪又追问下去。 “禀师叔,都不是!单师妹乃刚烈贞女,得知九嶷山悔婚拒娶,一时想不开,当场就……” 单克星知道了原委,长长地嗯了一声,凝眉皱额顿时不语,凶光怒色瞬间显现于、面部和头颈的每一个表面部位,激荡变化引起的血气冲动,甚至染遍了肌肤和血脉的深层。 少顷,单克星神情急转平静,一摆手对安南道: “你不要说了,我知道,是黄君杰那小子逼死了蕊儿,你告诉我,我师兄是怎么处置的。” “是这样的……单师叔,九嶷山亲自登门悔婚,当时家父和师姑均在场,父亲和二师叔再三劝阻,但终究无效,师姑则更不同意,扬言要去九嶷山,找黄弟宜前辈理论。 我爹怕师姑性急,言语不合弄出事端,让师姑留山等候,他亲自登门与黄弟宜商讨结果,没想到黄弟宜自觉有愧,后来竟以死回报! 我爹实在想不出妙法,只好劝师姑看开,就此拉倒,毕竟人家也赔上一命……” 单克星闻言当即大怒,不等安南讲完,便开口大骂: “放屁!什么赔上一命,他黄弟宜一个老朽之人,焉能与我蕊儿等同价值,就冲这点眼光见识,安博雄这掌门就不够格,你小子若真是接了你爹的衣钵,我看也没多大出息!” 九死一生这一番训斥,让世外真人老脸、红一阵白一阵,说对吧不妥,说不对吧又不行,委实进退两难。 末了,单克星又追问了一句:“说说看,你给我女儿报仇了吗?” “这……师叔,这可是强词夺理,单师妹她亡故多年,小侄后来执掌罗浮山,时过境迁、怎能再行反悔,那岂不是、和九嶷山一样没……” 安南想说和九嶷山一样没出息,但考虑到九嶷诸子在场,这会让九嶷山门徒大丢面子,所以忍住话头停下来了。 “你给我少来这套,你没能耐你让位,没说的!黄君杰这小子休了我女儿,若是他就此终生不娶,老夫尚且能饶他一命。 可他不但又娶了老婆,而且还生下一堆儿女,这个花心大萝卜,老夫一定要剁了他红烧,给我可怜的蕊儿上供作祭!” 九死一生怒气难消,说着话红毛胡须依旧颤抖,俨然充满刻骨仇恨,明显是对师侄安南的所作所为极不满意。 要知道,上辈的这些儿女往事,九嶷诸子从未听师父说过,虽然三山五岳的不少掌门,在黄弟宜当年的寿宴上有所耳闻。 但碍于九死一生后来的所作所为,且黄君杰拒绝罗浮山婚姻,以及黄弟宜舍命了断,这些恩怨情仇,近似九嶷山的丑闻,自然也就无人再在、后生小辈面前絮叨了。 尤其是黄君杰出任九嶷山掌门,其后锐意进取奋发有为,九嶷山的名头,也响遍大江南北,虽为九派之首,却已是名冠天下。 九嶷一派俨然已高出五岳,要与三山争辉齐名,在名家之外的江湖英雄看来,似乎不输少林大家。 若论九嶷山黄君杰的武功修为,七门九派更是多有不及,更兼与武林各派结交往来,颇多友好尊敬之举措,故黄君杰与单蕊的过去,也就烟消云散无人问津了。 此番,九嶷诸子亲耳聆听罗浮山的掌门,和恶魔九死一生两人一问一答,讲述师父过去的情史恶变,无一不感到震撼心惊。 以世外真人的资格台面,想来也不会捏造事实,诽谤九嶷山的今昔,再联想到亦师亦父黄君杰,一心要促成阳续瑞和安静的婚事,更觉得事实真相,无疑合乎常理。 毕竟两派相隔不远,老死不相往来并非善举,解铃还须系铃人,化解才是正道。 这时,就听阴阳脸插嘴挖苦说道: “安南,依我看,你这掌门做的实在窝囊,罗浮山给九嶷山踩在脚底下了,你父子俩都没挣回丁点面子,罗浮山照这么给你们败下去,九爷往后还怎么指点武林。 算了、小子,你要是聪明、趁早让位吧!看看九爷是怎么收拾黄君杰的,学着点!等江湖风平浪静、九爷没啥兴趣了,你再接着干!” 在一边静观事态的安夫人易皙,见单克星明显对丈夫执掌罗浮山不满,且还有随从对丈夫评头评脚,是一个兴风作浪的帮腔马屁精货色。 易皙遂来个杀鸡儆猴兼旁敲侧击,因此不客气地喝叱: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对罗浮山的掌门说三道四? 单师叔乃罗浮山的师长,就算严厉苛刻训斥晚辈,也没有什么不妥,不相干的人趁早闭嘴,罗浮山的门户,不容外人插手!” 易皙根本没见过单克星,在她与安南尚未婚配时,九死一生就已被蓬莱客收去,单蕊亡故数年后,她才嫁给罗浮山的安南。 安夫人也没见过、单克星妻子葛蕙兰,但单克星的一些往事,她多少听丈夫说起过,也知道单克星是罗浮山这几代人中、武功最厉害的角色。 当初别说公公安博雄那时不如他,即便丈夫安南修为四十多年,内外功的火候,今天也没达到、三十年前九死一生的水准,所以在尽可能的条件下,不去激怒单克星这老家伙。 何况,彼时安博雄接任掌门之位,并未向武林公示清理门户,要将单克星逐出罗浮山,因此尽管单克星恶行累累,他还是罗浮山的前辈门人,夫妇俩和他暂时还没到撕开脸的地步。 单克星见侄媳妇说完,一挥手对侄媳和安南二人说: “阴阳脸虽然是局外人,但他说的道理没错,老夫这次死里逃生、九死一生回来,除了看看家人,就是问问罗浮山的大业…… 魔道有别 331不知好歹 本来罗浮山的掌门之位就是老夫的,你爹使奸计骗取我岳父的信任,赚得掌门之位还传给了你。倘使安博雄能照顾好我的妻女,老夫看在同门之谊的情份,也就放他一马不予追究. 现在看来老夫还得正本清源,你爹死了,你就无需继续顶罪,干脆让贤吧!反正你小子在罗浮山混了十几二十多年,也没有干出什么威震江湖、惊天动地的大事,尸位素餐、祖师爷同样不高兴! 你要是客客气气、认理服输,罗浮山还有你的位置,就跟当年老夫让位给安博雄一样,那你父子就得好好照顾我的家人。 不过你们爷儿俩都没做到,所以现在就得倒过来,老夫说不定一高兴、就将本门绝技‘奉天谴’传给你,否则的话,你们一家老小就得滚出罗浮山!” 单克星说话丝毫不留情面,稍稍停顿望着安南夫妇,继而直截了当地追问: “怎么样,安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骤闻单克星练成奉天谴绝技,世外真人惊出一身冷汗,但一想到他公开中伤亲爹,还要逼迫自己让位,这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答应,何况是当着夫人和许多外人的面,故而不得不回敬九死一生。 “单师叔无凭无据,毁誉罗浮山一个已逝之人,晚辈安南实难苟同,何况掌门之位,乃葛太师指明家父接管,名正言顺合乎章法!单师叔当年也并无异议,而今师叔纵然练成奉天谴,也不能随意更改罗浮门规,此举恕安南实难从命!” “好吧!你小子既然吃硬不吃软,老夫也没工夫跟你废话,我知道把你踢出罗浮山,你就心服口服了,再没精力跟老夫死缠烂打耗下去了,对吧!你是小辈,老夫不能以大欺小,给你两百招机会,能熬下去你继续做你的掌门人。 老夫明白告诉你,前一百招考考你、罗浮山的功夫学的如何,你爹传位给你是不是藏私,后一百招老夫教教你、什么是奉天谴,学成学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了,出招吧!” 对眼前两个夫妻小辈的不甘服输,九死一生话语间明显已不耐烦,但碍于罗浮山的门派规矩,他还得装模作样、摆出一副公平噱头,以示自己的所作所为、合乎情理道义。 “师叔既然苦苦相逼,安南唯有舍命相陪,不过请师叔先答应,放了这几个晚辈,总不能让外人看罗浮山的笑话吧……” 世外真人如今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对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前辈师叔,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唯有将计就计,尽力救下九嶷诸子。 “行!好歹你还认我这个师叔,今天就给你个面子。” 九死一生一挥手,示意暴龙和狮子头先去放人,两人得令挥兵刃挑断绳索,再分别解开闵、阳和黄氏兄妹的穴道。 四人起身、逐一拜谢了世外真人夫妇,安南看出几个后生小辈,还有留下来助阵的意思。 世外真人心知、单师叔心高气傲一生,身边的狗腿子武功就算差半点,他也未必看得上眼,九嶷诸子留下来,对自己起不了多大作用。 再说安夫人易皙、目睹九嶷诸子均不同程度受伤,想来与单克星之流激战不敌所致,特意将一枚万灵丹留给阳续瑞。 安夫人一再告诫、若有重大骨伤或不明中毒时,根据伤害大小,可以饮服急救一至四人,九嶷诸子一并深深恭敬致谢。 何况单克星一向心狠手毒,是非善恶自以为是,夺人性命根本不当回事,还不如叫几个小辈先离开,早早通知黄君杰做好准备。 不管怎么说,她与单克星并非仇家,估计没有多少生死威胁,所以以眼神和言语、催促他们尽快走。 所以,安南也故意对九嶷诸子和夫人大声说道: “我与师叔的争执,乃是罗浮山门户之内事,你们不要添乱、给我离远些,安某人不喜外人干预搅合,这样也好放开手脚,是成是败一切皆听天由命! 罗浮山的门规,师叔他老人家可比我还清楚,夫人你不必担心,且与我掠阵观望,尽管静心等候便是。” 安南朗声对周围诸人吩咐,同时也是用以约束单克星的手下,尽管胜算几何他没有把握,但拱手相让有辱历代掌门尊严,因此拼搏一下是免不了的。 单克星既然话已说得明白到位,世外真人也就没有退路,小心翼翼拉开架势,将罗浮山的拳脚武功一一施展,大丹功一鼓作气,发丝衣襟、顿时飞扬飘荡翻卷不止。 四肢百骸由内至外,罡气弥散风起云涌,步履不快不慢如山岳落定,抱朴真笈信手拈来,招招喷薄铿锵似雷霆,照单克星周身压下。 罗浮山的武功主要是《抱朴真笈》和《大丹功》,而《金钩经》、《较正术》是兵刃器械的延伸,这些武功对单克星来讲是烂熟于心。 《抱朴真笈》是罗浮山拳脚的精华,单克星早已研磨得不加思考,应对过招根本无需避让,而是以《金本万灵籍》针锋相对,只不过单克星的招式比他来得快。 世外真人初始以为自己出招较慢,然当自己加快招式时,单克星也随之变得更快,招招凌驾于他的拳脚之上,这确实教安南吃惊,他从未想过本门的武功,竟然能相互化解克制。 更叫他吃惊的是单克星的快招,已经快到不符合本门的要点和范畴之内,须知这些武功,均是单克星在神仙岛上、所处的无聊光阴中琢磨出来的。 一百招将近尾声,安南很快就感知,单师叔的内功与他既像又不像,不像他的大丹功怒形于色,而是冷热不定阴阳不明。 但单克星似乎并未和他顶真较劲内功深浅,或许九死一生所说的检查、考核他的武功是真的,随即就听单克星开口说话了。 “安南,你小子墨守成规食古不化,内功招式虽然练的有模有样,缺漏瑕疵弥补照应得也不错,勉强能算罗浮山的合格弟子。 魔道有别 332奉天遣 但是你不知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罗浮山的武功在你手中,没有丝毫进展和魄力,威力就更不用谈了,不过当年你爹也就学的这个样,你没有比你爹差就算不错了。 单从这点来看,你们父子俩是练不成奉天谴的,老夫今天逼你交出罗浮山的掌门之印,看来也不用杞人忧天自寻烦恼了。 因为你们实在、有负于祖师爷的教诲传承,你看好了,让老夫指教你一回,罗浮山的绝技、‘奉天谴’是什么样子。” 单克星武功招式百招后急转,内功极速吞吐浑身红晕散射,左手一招‘天王出世’迎面而来,罡风犹如无底洞似热却冷,前招未去旋身进击右手跟上,又是一招‘直下天梯’,掌风自头顶苍穹落于周身。 安南起先闪避、观察九死一生的招式,发现没有什么特别奇妙的锁扣和陷阱,招式名称是来自《枕中记》的梦幻催眠场景,怀疑单师叔故弄玄虚,欺骗自己不会不懂,且自认罗浮山的大丹功颇为了得。 待得单克星得意洋洋地讲解出下一招,以为其自命不凡,必定有疏于防范之嫌,遂一招较正术‘物极必反’,摧于单克星的左侧胸乳,掌风直指胸乳间的几处要害大穴。 单克星焉能不知安南的意图,那是他故意留下的破绽,见师侄不知厉害投机中计,一边奚落说笑,同时掌臂抬高四尺,奉天谴‘王道重来’平移扫开,神功过处安南的大丹功被撞回反弹。 两股力道将世外真人震飞,把身后两棵腰身粗的大树撞断,安南当即全身多处骨断,口吐鲜血一时竟不能叫喊,显然内脏大伤气血紊乱浑身哆嗦,似乎连倚在树桩旁的力气都不够了。 “我本想将奉天谴一百招教完,怎奈你小子急功近利目光短浅,以为学得差不多了,让老夫后面的五十来招派不上用场,只好提前收手接印了,你也不想想,罗浮山的武功,老夫精研了一甲子,还能有什么疏漏,让你傻小子看出来不成? 本门门规有一条禁忌,那就是同室操戈自相残杀者,皆不能成为罗浮山的弟子,老夫不过是指点你一下,当真要杀你这个顽徒,老夫这掌门也就当不成了。 嘿嘿!老天爷要帮你,想不成事都不行,老天爷若不帮你,想成也成不了,你今天的内伤,足能使你的大丹功损毁一半,筋骨纵然能很快复原,但腑脏完全痊愈,也是数月之后的事,你小子好自为之吧!” “就是,九爷杀出了神仙岛,那就是天意,他蓬莱客也阻止不了,何况你们两个小字辈。 浑球!好好听九爷的吩咐,那扬名立万的日子就在后面,要是不知好歹得罪了九爷,咱兄弟随便哪个出手,也能把你废了。” 见丈夫突然被震飞,其妻易皙大骇,连忙奔至身边,慌慌张张视探伤情,耳边听单克星不知廉耻的挖苦和标榜,她也不与之争辩。 易皙知道单克星自认罗浮门徒有所顾忌,他既然没敢起杀心,她也就放弃与之拼命之举,何况自己上阵、更不是他对手,眼下救急要紧。 “南哥,你怎么样……” 易皙一边安慰丈夫,一边取出身边的急救万灵丹给真人服下。 九死一生的走卒见他罗浮山的门徒间,彼此为争执掌门之位而比试,当然没有单克星的指使,他们除了观望,自然不敢上前自取其辱地帮倒忙,不过顺着单克星的意思,吓唬吓唬安南夫妇也是有用的。 安南服下药丸后又咳出数口淤血,方才有了连续气息,易皙见丈夫脱离危险,转身指责九死一生: “单克星,你以大欺小,将我丈夫打成重伤,还有何面目自称罗浮山的门人,你罪孽深重,杀害了天下诸门派许多武林僧道等名流,我公公念及同门之宜,隐忍数十年、没将你除名。 而你行将就木、反却恩将仇报,前来篡夺掌门之位,即便阴谋得逞、死后面见祖师爷,依旧还会将你罢黜罗浮一派!” “你懂什么?安博雄他掌门之位,来的就不光明正大,真要是把我除名,他死了都有愧! 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敬尊长反而倒打一耙。老夫最后明白告诉你,你不是罗浮山的门徒,老夫杀你一个不谙世事的女流,就跟杀少林寺的秃驴一样。 纵使安南那小子武功高过单某,他也不敢随意杀我替你报仇,除非他先把老夫废黜门墙,试问他今天有这能耐吗?” 单克星的警告,安南夫妇是听得一清二楚,世外真人挣扎着、拉住夫人的衣袖,示意易皙不要与之做无谓的争执。 真人知道以单克星武功之强,夫妻俩加起来再翻番、恐也不是对手,纵然自己以死相拼、也难以如愿。 单师叔既然对掌门志在必得,自然不会让他在眼前作死,那将有碍于单克星继任掌门大统,而自己落得成为废人,并非明智之举,或许单克星的狂妄,总有一天是自取灭亡。 九死一生知道罗浮山万灵丹的妙用,安南伤的虽重却是死不了,何况还有他老婆在身边,即便遇着几个毛贼也没有什么意外。 当然,如果真给土匪山贼解决了更好,所以对两人不多加理睬,望着朗朗晴空哼哼而去,同时自言自语,也算是给安南夫妇一个警示。 “老夫还有要事去办,黄君杰这小子,要是不给老夫一个满意的答复,九嶷山就该关门大吉了,待大事一了老夫再整顿罗浮山,好让江湖上的三教九流都知道,岭南罗浮是武林的泰山北斗。” 世外真人估计黄君杰难逃一劫,但此刻自己泥菩萨过江,也没有什么妙策,小儿给大食教迷惑,还须及时挽救。 罗浮山的家事,他暂时是顾不上了,在夫人的协助下,世外真人忍痛、匆匆赶去少林寺不提。 单克星怕九嶷山的几个兔崽子回去报信,让黄君杰及时躲避而带来麻烦,便快马加鞭催促先行。 魔道有别 333终于找到黄君杰 申时将尽,几个老家伙才赶到申州,单克星毫无停留之意,四大金刚也不好提议住宿,一个个索性跑得比单克星还快。 出了城不远就遇见一伙人马,狮子头眼尖一眼认出,前面的正是九嶷山的闵逸尘,当即欢喜得大叫: “九爷!九嶷山的傻小子们又回来了,定是黄君杰心里害怕,赶紧前来领罪,意图求得活命啊!看来这小子还算识相。” 迎面赶来的,确实是黄君杰一班人马,前面的是闵、阳二子,中间的是黄君杰和泰山派的金岳子,还有奉命报信的少林和尚世信、世和,最后是黄君杰的一双儿女。 原来,黄君杰离开京城南下,行至安州的一个小镇,遇见泰山派的掌门金岳子,和黄山秋林观的恒修道人一行门徒六七人,金岳子特意由齐鲁赶来,是和四方门的王老英雄、乾坤门的韩千兵共同约好的。 他们原是去武当山向清真道长说明,大食教和大辽国早已勾结,欲行不利中原武林之举,请道长以大义大局为重、以大德大道为先。 谁知,道长表示爱莫能助,大概是武当掌门追求清静无为,不想惹是生非、纠结红尘官府,四人想不明白,垂头丧气下山,回头路途上,巧遇九嶷掌门黄君杰。 恒修道人和金岳子都认识黄君杰,当时尤感大喜,而鼎王和韩千兵则与九嶷山少有来往,于江湖上只是闻名多年、缘悭一面。 而今同道相见惺惺相惜,大有相见恨晚之情、自然欣喜拜会,老英雄几个相逢携手、遂找了一家清净颇有格调的客馆,商谈了近三五年武林、陆陆续续出现的大事。 尤其是大食教入主中原武林,竟悍然挑衅少林五百年庆典。 金岳子还说起师弟石敢当,不久前和鼎王弟子等、江湖群英深入虎穴,赶赴西域切断大食教和契丹人的阴谋勾结,以及危害中原百姓、乃至天下武林大局。 金岳子和鼎王非常希望、九嶷山掌门黄君杰能出面力挺。 要知道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高人领袖,在少林寺被大食教毁伤近大半,大食教的猖狂局面一直没有得到抑制。 而且连罗浮山的人都投靠大食教,武林中所有名门正派的志士、无不忧心忡忡,这也是金岳子拉手把盏,执意酒会黄君杰的目的。 黄君杰在少林寺拜会时,已经听方丈说过大食教之事,因为方丈承善并未提起、契丹武士涉足少林取剑,所以他倒没想到契丹皇帝、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现在听恒修道人和金岳子等一致认定,也就没有推脱的余地,天下道义武林存亡,远比一个东瀛小妖来得重要,因此当即点头赞同,准备回京与弟子们逐一交代。 众人商谈间,金岳子的弟子匆匆来报,说有两个和尚慌慌张张,被州府差役追赶缉拿,还说其中一个僧人、好像是少林寺的执客僧世和。 黄君杰和金岳子等、闻言当即离开客栈,追至路途询问官差和寺僧,到底此间发生什么情形。 执客僧世和不仅认识、九嶷山和泰山派的掌门人,与四方门乾坤门的当家人也见过,彼此算是熟络。 一见几大派的高人在场,世和当即上前、与几大门派领袖行礼,并说起闵、阳等九嶷诸子,不知是何故被一伙老者捆绑押解,看情形好像是往九嶷山而来,有可能是胁迫黄掌门为其所用。 金岳子和黄君杰点头心里明白,能将九嶷诸子收服,这群老者绝非江湖俗人,黄君杰则估计,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弟子,陆续被这伙人设计而遭擒,多半是这些老家伙有求于己。 九嶷掌门黄君杰再细问、更是惊诧莫名,什么红毛黄发之类,更有面恶如狮者,如此年长怪名竟不像中原武林人物。 金岳子则对黄君杰说道: “黄掌门名满天下,九嶷山轰动武林,域外异人追逐攀附,或有不可告人之密,我们尽管前去接招,不过要小心敌人的奸计毒害,令高徒多半因此中招遭擒。” 黄君杰并未多想,猜想最坏结果也是这般,当下牵来马匹翻身而上,余人也随后同行,这时同官府的衙役数人迎头相撞。 这般衙门走卒手操兵刃呼喝围上,不问情由就要缉拿九嶷掌门。 黄君杰双臂一伸袍袖尽展,同心功激起罡风烈烈气浪爆开,顿时将一干衙役甩出丈外之地,这群差役鬼哭狼嚎,兵刃也来不及拾起,就跌跌爬爬地逃命去了。 离开安州城也就半个时辰,黄君杰远远就瞧有三四骑人马,风风火火烟尘滚滚,领头的很像是自己的女儿黄馨曼,当即勒马驻足喝问: “是曼儿吗?别急,爹在这里!” 黄馨曼等九嶷弟子着急赶路,为禀告师父黄君杰只顾策马狂奔,没人在意路人是谁,闻讯师父驾到陆续停下。 黄馨曼一见是亲爹来了,下了坐骑心一酸、浑身发软,扑在黄君杰怀里哭诉:“爹……” 这般颠沛流离、生死亡命之旅,让这个九嶷山的大小姐尝尽苦头,眼泪扑簌说不出话来。 到是闵逸尘镇定些,说道: “师父,九死一生这个老魔头出来了,他不但亲手杀了少林寺的承德大师,还说要和师父好好算……谈谈,这老家伙武功之高,不是弟子们所能对付的。 尤其是他还有好几个狗腿子,弟子不曾见过这等手段帮凶,看样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我们后来遇见罗浮山的世外真人,幸得真人夫妇相助脱身,所以才得以寻找并报信于师父。” 闵逸尘本想直接转述九死一生的话,但细想不妥还是改口说个大意,黄君杰和其余人也已听出味道了。 这几个故旧老友、对黄君杰与九死一生的瓜葛多少听说过,而今明显是单克星来算旧账的。 四方门、乾坤门以及泰山派等人,骤闻承德大师已死,一个个大惊不已,而少林寺来报信的和尚、闻言师父此前圆寂,则满脸悲悯低眉下首,忍痛合十高颂佛号为之超度。 魔道有别 334我不配做你女婿 稍后、阳续瑞又谨慎补充并对众人解释: “师父,我听老魔头的狗腿子、跟世外真人吆喝,显然是逼迫他把罗浮山的掌门之位交出来,虽然老魔头的武功离奇怪异、深不可测,但世外真人只怕未必同意,弟子担心罗浮山的真人夫妇麻烦不小。” 黄君杰一听知道不妙,一挥手说道: “不行!我们赶紧去看看罗浮掌门安真人,不能让九死一生得逞,否则,必将使天下武林大乱。” 九嶷掌门说罢、眼睛一扫闵逸尘,从容吩咐弟子:“逸儿,你和曼儿先回九嶷山,为师要亲自去了结这件事。” “不!师父,弟子要留在您身边,还是让师弟和师妹一同回去吧!” “爹!女儿也不回去,女儿要帮您亲手灭了红毛老妖道的威风……” 黄君杰一看场面情形,实在不便强硬下令,尤其是小女素来倔强,到时自己下不来台也是难看,何况泰山派、秋林观以及四方门等的新老朋友都在,只得顺水推舟说道: “也好,咱湘灵剑阵多一人就多一剑,也让敌人不敢小觑,我们就赶紧走吧。” 几大门派高手见事关重大,便随九嶷弟子又匆匆回赶,正巧在申州城外碰到单克星一伙,此时九死一生早已解决了安南夫妇,一帮老家伙不紧不慢地骑行。 老远就发现迎面、急急赶来一大帮人马,惊讶之余,竟然看到了先前放生、九嶷山的小娃儿也在其间,单克星心里明白大概,惊喜的连忙勒停坐骑。 单克星在其中、细细辨识老少诸人,他记忆中只有少年的黄君杰的影子,而今陌路三十多年,黄君杰由年轻到年老变化不小,他已不能立即确认,不过从形势和模糊印象上已隐约猜出,九嶷山的几个毛头娃娃围着的那个人,多半就是掌门黄君杰。 “哈哈哈……” 单克星突然发出一阵怪异的欢笑,这让泰山派、秋林观和乾坤门的几大掌门,骤感毛骨悚然,一起停住了步伐。 黄君杰此前、已经听徒弟们和女儿说起过,而今见红毛老道洪声大笑,看气度架势毫发无损,估计世外真人夫妇已是凶多吉少,惊异之下、内心骤升几丝寒意。 蓦然折转,就见九死一生收起笑容,大喝: “黄君杰,你小子见了老夫,还不快快下跪磕头认罪,泰山老丈人,你都不认识啦!” 黄君杰闻言大惊,待听到‘泰山老丈人’几个字才有所明白,当即绯红染脸、躬身施礼,勉强忍气吞声说明: “原来是单老前辈,失敬失敬!晚辈与令嫒从未谋面、两相无知,实非情投意合,纵有父母之命、亦不能强求在下,何况前辈武功名动四海、天下第一,君杰不敢高攀!” 看到此时的单克星,已与过去的九死一生面目截然不同。 黄君杰为此暗暗称奇,再听单克星在一众弟子、儿女面前自称老丈人,掌门黄君杰顿时满脸羞愧,不得不开口加以辩驳。 “黄君杰,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是你看不上我女儿,还是我女儿看不上你……啊?论武功,小女绝对比你强,论长相,比你现在这丑八怪女儿、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奶奶的!老天爷眷顾你,你却不知足,连个好的死法、你都不会选,又怎么会选好九嶷山的活路呢?” 单克星态度蛮横尖刻,恶劣几近凶狠模式,伸手直指黄君杰身边的小女黄馨曼,肆无忌惮地放言讥讽、任意比划,根本就不把九嶷一派当回事。 对于罗浮山和九嶷山的婚事,虽然黄君杰不满意、双方家长的约定,但毕竟单克星的女儿之死,与他有莫大的干系. 尤其是后来又出现师兄、师姐的意外,甚至亲生女儿与阳续瑞的感情纠葛,都与最初单蕊的亡故影响交集着。 这一切,常常让黄君杰夜不能寐,更有无数次、愧莫难当悔无止尽. 因此尽管九死一生冷言恶语,他还是平心静气忍让回答,以至于令身边的儿女和徒弟、都不能理解。 “单前辈,令嫒人品武功确然没的说,君杰自认才疏学浅,不配与令嫒携手白头,至于九嶷山的前途,晚辈只管兢兢业业、做到问心无愧便是。” “黄君杰,你少给老子假清高,你要是真的觉得不配我女儿,那就得好好对她才是正理,我告诉你!老子当初是看在黄弟宜的面上,才把如花似玉的女儿,送给你做老婆…… 你小子却狗坐轿子不识抬举,没将好好谢谢老夫、善待我儿,反而把我女蕊儿逼上死路……你自己说吧!今个儿想怎么了断?” 九死一生一通至高无上的的教训加谩骂,让九嶷掌门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几乎百口莫辩说不出话。 这阵势让泰山派和四方门的英雄们、都看不下去了,不免要站出来主持公道,参与呵斥单克星恶魔行径的始末因果。 “九死一生,你这无恶不作的老魔头,杀了多少无辜的名门领袖,是你把自己的女儿逼上死路,你怨不得别人。 黄掌门不堪与魔道妖孽结交,乃是正邪势不两立,我们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武林同道一致赞成!你今天要想寻凶作恶,我四方门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单克星闻言眉头一皱,在马背上半疑半问、半吓半笑: “四方门?你小子算哪路货色,在老子面前摆威风装英雄,早着呢!什么三山五岳、七门九派,老子一生气全扫了它。 想当年什么天山派的、少林寺的、武夷山的,这些和尚道士,全他妈的是老子脚下的蚂蚁,娘的!你连个蚂蚁都算不上……” “你……” 鼎王气愤之极,当即拔出宝刀就要动手,却被身边秋林观的道长按住,黄君杰也摆摆手,示意王老英雄稍安勿动。 “单前辈,令爱之殇并非晚辈蓄意加害,君杰为此万分歉疚,只因当初年青鲁莽、少不更事,在此请单前辈体恤。 魔道有别 335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罗浮山与九嶷山的往日恩怨和来日前途,还请前辈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之前前辈与小徒的一些过节,大家就当是一场误会……” 单克星不待黄君杰说完,便已破口叱骂: “放屁!你小子谋杀了我的宝贝女儿,就想这么轻松拉倒,你当老子是什么人? 老子给你提个醒,今天你要是不肯以死谢罪,这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也别想活着走人! 告诉你……老子是说话算话的,你就是有本事把蓬莱客请来,老子也不会当一个软蛋!” 泰山派、乾坤门等各门派的僧道同行,闻九死一生之言,无不脸色大变,所有人都纷纷抽出兵刃,随时准备自卫格斗。 九嶷山的门徒更是紧张执剑,拉开了架势警惕地观望,随时等待着九死一生一伙人的突然出招。 黄君杰一看,事已至此毫无商量余地,自己以一大掌门身份,忍气吞声致歉谢罪,仍然不能得到九死一生谅解,目下只有拼出最后的手段,以盼能阻止九死一生的恶行。 因此、九嶷掌门黄君杰郑重说道: “既然单前辈执意生死抉择,我等武林同道、也不能坐以待毙,君杰唯望能以此、换回前辈的良知……” “别废话!死到临头,你才想起良知来?!他娘的,这世上几个人有良知?有资格跟老子谈良知的人还没出生!有良知的会杀我父母兄嫂!有良知的会恶语中伤夺我名位!有良知的又怎会、害死我黄花闺女!更兼家破人亡老无所依……” 单克星说着立马从坐骑上高高腾起,双掌挥舞错动,直奔黄君杰迎面而来。 金岳子和恒修道人、还有四方门、乾坤门的掌门,一见对手风生水起,自然个个随势而动,而九死一生的走卒四大金刚见机,不待单克星吩咐各自迎战。 九嶷诸子见单克星独战恩师,知道九死一生的厉害,立马展开湘灵剑阵、主动参与合斗魔头单克星。 狮子头、阴阳脸、暴龙等正好各选对手等量齐观,大个子贾京鹰动作慢,迎接的是秋林观的恒修道人,而阴阳脸选的是泰山派的金岳子,鼎王则与狮子头混战,而乾坤门的韩千兵是最先恶战暴龙。 实事求是地讲,虽然当下泰山派武功,已不是五岳之最,但好歹也不算落后,与七门之首旗鼓相当。 除了金岳子勉强能和阴阳脸斗一个平手外,贾京鹰比之恒修道人、则明显技高一筹,而韩千兵和王鼎,在狮子头、暴龙手下就差远了。 数十招一过风头立显,鼎王招式不支生死只差半步,幸亏少林寺的和尚、在一旁眼疾手快,执客僧世和以罗汉拳紧急救援鼎王,这才化险为夷。 然韩千兵很快又不敌暴龙,世信不待危机出现,几乎和师兄一道上场,这使得韩千兵多喘一口气。 而九死一生一人,独战九嶷山黄氏门徒,尽管湘灵剑阵威力雄厚硬实,黄君杰率儿女门徒、五人力拼单克星。 但单克星武功离奇、招式狂放,飞跃弹跳之尺度,远超武林高手的极限,已不是九嶷诸子所能准确拿捏。 更为不可思议的是,其人内功刚猛深邃,地面砂石被其罡炁冲击,使得烟尘弥漫啸叫刺耳,巴掌大的石块亦被其功力搅带。 黄子超和闵逸尘的宝剑,不知不觉中被霸道的撞击力震飞,九嶷诸子不免为之惊慌失措。 九死一生眉飞色舞,大丹功收放自如、来去无影,爆震雷鸣声此起彼伏。 须知此番也才交手三四十来招,黄馨曼虽然手持镂花血剑,却也忍不住胆战心惊,感觉此番争斗、已远超京郊外的攀比。 尘烟安落奉天谴劈天而下,单克星一招‘天王出世’,便将挥剑猛进的阳续瑞劈出阵外,阳续瑞顿时剑人分离惨叫摔出。 跟着单克星身姿飞流,又一招‘石化无情’,一脚准确无误,将黄馨曼的手臂踹断,镂花血剑瞬间翻飞、不知何处去了。 黄馨曼大痛尖叫、翻滚跌出,在砂石的磨砺撕扯下,姑娘端庄的外表、立马衣衫褴褛,美丽的容颜顿时、血染泥灰黯然失色。 黄君杰大骇,他远未料到九死一生的武功,如此超凡脱俗出神入化,他正全神贯注顽强执剑抗争,竭力收拾心智狙击对手,意图不被弟子们的伤亡出局所干扰。 怎奈他精心独创的湘灵剑阵、施展尚不足八十招,就已经分崩离析不成章法。 当湘灵剑第八十一式‘风光无限’刚刚划开,黄君杰还未施展到底。 蓦然间、光影闪烁,就觉五指把握不住宝剑,虎口裂开且手腕前后、四周剧痛震彻。 掌门黄君杰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九死一生一招‘王道重来’击中肩头,肩关节随之散架脱臼,锁骨折断五脏翻腾,内息溃散刹那间后仰摔倒。 黄子超和闵逸尘见状,掷剑罢斗大喊相救奔过来。 “爹!” “师父……” 看着九死一生大踏步过来,提掌意图收拾一子一徒,黄君杰忍痛凝聚真气,喝道:“单克星……你等给我住手!” 黄君杰已不忍心、看自己的徒儿再受伤害,心里明白这些同道、不是九死一生这伙人的对子。 就算是再比搏下去、也只是徒自流血送命,因而黄掌门及时喝止了、单克星等恶魔走卒凶残的行径。 “你小子不见棺材不落泪,在老子面前撑英雄,你没那个本钱,好好地向我女儿悔罪认错,老子给你一个完尸! 不然,死的可不是三个、四个,老夫总是记得你和我女儿当初有缘,出手怎么也狠不下心,看看眼前死掉的三个,全是你惹的祸!” 九死一生所以没对、九嶷诸子痛下杀手,原因就是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迅速彻底擒获黄君杰。 毕竟湘灵剑阵框住九死一生,拖延纠缠了近百招,单克星实在难以向同行炫耀,那是他在和自己的狂傲较量,只是单克星不会向别人承认。 魔道有别 336为女儿报仇 何况、在神仙岛几十年,九死一生心性多少有变,自认杀几个乳臭未干、毛手毛脚的娃娃,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荣耀之事。 尽管九嶷诸子在当下、早已名动江湖,只是他不知道、也不屑知道。 黄君杰扭头瞥了一下,原来四方门的鼎王已经死去,乾坤门的韩千兵和少林寺和尚也死了。 唯有送信的执客僧腿脚偶尔还抽搐一下,看来还有半口气,恒修道人满身血污伤得也不轻。 金岳子披头散发、道袍破烂不堪,似乎还咬牙切齿、威武不屈。 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徒弟,还在不远处呻吟,黄君杰摇摇头含泪铿锵说道: “单克星,我黄君杰今天跟你说好!请你放了这些朋友,黄某一人做事一人当,君杰任杀任剐、绝不皱眉!” “娘的,你若是早点像个英雄,这会儿不就成了这些三脚猫的恩人了!硬要老子点到你的痛处才认罪、点了你的死穴才认输?! 你也不想想,你那狗屁剑阵、在老子眼里就是个烂草堆,老子一把无名火起,就能把九嶷山的茅草、烂柴烧个精光,今天你总算看到了吧!” 目睹九死一生高傲走近,黄君杰嘴角颤动、不再回应。 对九死一生的狂妄和冷嘲热讽,掌门黄君杰除了沉默不语、甘拜下风外,他已无法做任何有意义的争辩。 “师父!” 闵逸尘挡在黄君杰面前,意图阻止单克星的动手缉拿。 “逸儿,你要冷静,为师有话要跟你讲……” 阴阳脸幸灾乐祸在一旁说道: “黄君杰,有什么遗言趁早讲,九爷没时间陪你们傻聊,咱哥几个也不想再看你临死前、冒充什么武林英雄江湖大侠了。” 金岳子和恒修道人相互扶持,几步来到黄君杰面前,就听金岳子说道: “黄掌门,咱们就豁出去了,跟这些武林败类拼吧!大不了同归于尽……” 黄君杰勉力一摆手,示意不必继续死战下去,与单克星这般强者比拼,他知道‘于尽’是真、‘同归’是假!这不过是彼此勉励、相互鼓气而已,他实在不愿无原则地、拖累殃及同道友人。 因此,黄君杰稍作安排对二位说道: “多谢道友仁义相助,黄某有愧啊!连累诸位武林同道,就请两位帮忙安置照料乾坤门、四方门的后事…… 单前辈与我辈道不同,但他乃名门正派出生,自然不会欺骗君杰,九嶷山不到之处,还请两位多多担待。” “黄掌门这是说那家子的话,我们三山五岳、七门九派向来一家,唇齿相依荣辱与共,理当如此!” 就见黄君杰点点头以示感谢,继而转对徒弟闵逸尘作交代。 “逸儿,为师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希望你能替代师父一生,好好照料你的小师妹,九嶷山的未来……师父就交给你了!你们师兄弟四人,一定要亲如一家……” 黄君杰临死前甚不放心,尤其是小女的倔强执着,让他极不放心。 为了儿女们能有一个满意的结局,掌门黄君杰已尽力做到、并做好最后的安排,那就是把女儿许配给大弟子。 而且连九嶷山的掌门,黄君杰也一并传给闵逸尘,这是他目下万不得已的打算,因为只有闵逸尘做掌门,黄馨曼才不会出乎他的意外。 只是黄君杰话说了一半,忽然就不再言语,单克星闻言心知不妙,肘臂撩摆急忙出手,虽然震翻黄子超和闵逸尘,但大丹功的点化阻止仍旧慢了一步。 再看黄君杰已经瞠目而亡,想来他为不堪九死一生折辱,以所剩仅有的功力绝塞血脉、气竭而亡。 “死了都要跟老子作对,老夫本是要他在蕊儿坟前自尽谢罪的,他娘的,不能轻易就便宜了这小子!”单克星自顾自地气恼说道。 “暴龙,给我把黄君杰的尸体绑在马背上,我要带回到罗浮山,让他在蕊儿的坟前、暴尸忏悔九天九夜,他九嶷山门派一向喜欢九之数,老子就让他死得称心如意……” 九死一生怒吼连连向手下吩咐。 “师父!……” “爹……” 阳续瑞闻讯也不顾伤重、奋力滚爬到黄君杰身前,意图保护并忍痛大呼: “师父啊!弟子无能保护您……呜呜……” 九嶷诸子一起、扑在黄君杰尸身之前阻挡,拼死围着不愿让暴龙动手劫尸,抚着师父的遗体手臂和衣衫嚎啕大哭。 “这……”暴龙瞄了一眼高高的太阳,觉得不可思议,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动手。 他倒不是同情九嶷山的这帮残兵败将;也不是担心什么光天化日下有失道义之举;更不是惧怕对方人多拼命而办不成事!因为这几个傻小子、早就没有了战斗力。 “怎么?有什么不行吗?” 九死一生面色急沉,有些不满意了。 阴阳脸看出了苗头,连忙凑到单克星身边说道: “九爷,天气这么热,岭南罗浮山一带更热,黄君杰这尸体,只怕还没到小姐坟头,就烂臭得一塌糊涂、大冒黑烟了…… 那气味!九爷您能受得了吗?就算您受得了,小姐泉下香魂有知,她也受不了啊!” 九死一生一听明白了,点头不屑道: “嗯!有道理,老子是给黄君杰小杂毛气糊涂了,算了!便宜九嶷山这帮小兔崽子了,咱们走吧!让黄君杰回尸九嶷山、继续冒他的黑烟去。” 五个老家伙收拾后一起上马,离开了九嶷诸子和泰山派、秋林观等几个人。 耳边没有仇家讨厌的哭喊,这让九死一生的四大金刚清醒不少,眼下黄君杰已死、安南也受重伤,下面准备干什么? 贾京鹰等人想不明白了,于是问道: “九爷,这里大事已定,要不要去少林寺问罪?” 九死一生一抬手,说道: “不!老夫要回罗浮山重振朝纲,安博雄父子把罗浮山、搞得有名无实不成体统,老夫再不出手就迟了,将来祖师爷和师父怪罪,那可是有理也说不清啊!” 魔道有别 337再见罗浮山 私底下、单克星也是想回去看一看,先安慰一下老妻葛慧兰。 想到自己在外杳无音讯三十年,女儿已死大仇已报,应该把这好消息告知妻子,所以一帮人马不停蹄、直奔罗浮山。 夏日的罗浮山上并不甚炎热,山林到处花叶飘香浓荫成片,走在山道里、单克星大有衣锦还乡之感。 为了不破坏美景影响气氛,九死一生让四大金刚、呆在山下的果子园自由活动一下,他自己只身登上罗浮山、了解情况后再说。 好在道路没有他不熟悉的,很快就来到白鹤观前,葛明仪去世前后,单克星和妻子一直住在东庵堂,南庵都虚观自然是掌门师兄安博雄一家的居处。 单克星立在观前佯装咳嗽一声,未几出来一年青道士,此人正是世外真人的大徒弟屈天子。 因安南夫妇交代留守罗浮山,并照看师弟师妹等人,他这几天在白鹤观练功,闻观外声响出来观望,单克星当然不认识他。 屈天子出门抬首就吓一跳,骤见有一陌生红毛老翁负手后背,两眼精光四射,莫名其妙紧紧盯着他。 屈天子有点心慌,强自镇定心神问道: “老人家莫不是游玩走错了路?这里乃是罗浮山的白鹤观,若是渴了想饮水,不妨在此稍息,我与老人家马上端些茶水来……” 单克星不见妻子出门,却看到一个不相识的青年道士,心里很是纳闷,连忙摆摆手,说道: “我不是来喝水的,我问你,这里的原主人去哪儿了?” 屈天子愕然,不明白红毛老翁说的原主人是谁,还道老者是师父多年的老朋友,有事来此寻访故,自然他态度诚恳以示尊重。 要知道屈天子上山拜师学艺时,单克星之妻葛慧兰已经失踪十多年。 何况罗浮山上,安南不会闲得没事,非要把上一辈的恩怨、说给徒弟们听。 所以、一干弟子小辈们,自然无一知晓、太师父和太师叔以及太师姑之间的矛盾。 “老人家,您是哪里人,这里一向是我师兄弟修道之地,从无外人在此,看您年纪精神样,或许是来找我师父吧?” 单克星一听来气了,不耐烦说: “你师父?是说安南那兔崽子吧?我不找他!罗浮山的正事,他一件也办不好,找他有个屁用!” 屈天子骤闻老翁辱骂师父,当时就又惊又怒,自然不再把老者当回事,朗声喝问: “尊驾莫不是老糊涂了吧?敢上罗浮山问罪挑衅,别以为你染出一个红毛,老鬼就能成精…… 告诉你!我师父他老人家、就算不在家,我们做弟子的、也照样能收拾人间妖孽,甭管你是红毛、黑毛还是白毛!” 单克星没看到妻子,本就是非常生气,再瞧安博雄的徒子徒孙,又莫名其妙、跟他吹胡子瞪眼睛,全无尊仰风范、他是更加得恼羞成怒。 气得九死一生大骂一通: “放肆!小娃娃没上没下,竟不把太师叔放在眼里,奶奶的!这还有天理吗? 就是安博雄那老家伙在这儿,他也不敢跟我这么说话,爷爷今天不好好教训你,罗浮山还真要乱套了……” 单克星不容分说突发出招,屈天子哪里料得到、一个红毛老头说动手就动手,而且出手之快捷,远出乎屈天子的意料。 不上十招罗浮山的首徒,就被单克星吞云吐雾、扑朔迷离的奉天谴怪招拿住筋脉,而后大丹功暴起又点了其穴道,随手将屈天子扔在白鹤观门前。 屈天子在单克星喝骂时,尚且不信红毛老头的鬼话,等到其出手全是罗浮山的招式时,他才未免大惊,却哪里是单克星的对子,直到被单克星的大丹功点了穴道,才相信红毛老翁是本门的前辈。 “看看安博雄传下来的这些徒子徒孙,武功是一塌糊涂,罗浮山的名望可谓扫地,看这架势,就等爷爷亲手来调教你们了!爷爷我今天问你,你姑奶奶人去了哪里?” 单克星是来找妻子的,屈天子到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但他根本不知道、也不想回答红毛老翁。 尽管眼下他已相信,红毛鬼确是本门的太师父。 “你就是九死一生?” 屈天子尚有些疑问。 九死一生是罗浮山门徒,武功之高身世之奇,江湖上无人不知,世外真人想瞒也瞒不了。 流言蜚语不利罗浮山,真人势必得向弟子们澄清,自然就得如实告诉门下的弟子。 而关于安南的师姑葛慧兰,则是能不提就不提了,所以、屈天子对单克星是有所耳闻的。 单克星听了屈天子的疑问得意地点点头,他一直比较喜欢‘九死一生’这个名号,或许这是他认为自己一生、能出人头地的杰作证明。 所以,九死一生此刻火气、也消去了不少,竟然能静心静气对屈天子说: “罗浮山现在还有几个人?” “你先放开我,你以大欺小,怎么能这般跟一个小辈说话?” “哈哈哈……小辈没大没小,吃吃苦头也是应该的,不然在这江湖上能混下去吗?” 单克星嬉笑中手指颤动,嗤嗤声响就解开了屈天子的几处穴道。 屈天子站起身掸掸灰尘,不太高兴地说道: “就我们师兄妹四个,还有两个童子和两个帮佣。” “这么说,你太师姑被安南赶下山了?” 九死一生冷冷地问道。 “这个……徒孙不敢乱说,徒孙上山拜师学艺时,就没见过太师姑,后来的师弟师妹,就更别提有人见过。” “我知道了,这都是安博雄干的好事!不过安南这小子、也有很大的责任,奶奶的,师姑这么一个重要的尊长,他都不放在心上,你小子老实跟我说,这掌门够格吗?” 九死一生要屈天子说安南的不是,屈天子哪里敢应承,何况师父的教诲,一向都是九死一生的不仁义,所以屈天子面色一沉,不满辩诉道: “那也未必!师父说太师叔作恶太甚,在武林中得罪不少同道,名门正派唯恐避之不及! 这教罗浮山长久、都在江湖上吃不开,这些全是师父、太师父花了好多精力,至今才稍微有些调和好的迹象……” 魔道有别 338小字辈如此无礼 “全是屁话!奶奶的,他父子俩把老夫的妻子、儿女一起弄没了,还说是老夫的不是,他父子俩对不起我师父,更对不起老夫,奶奶的! 老夫把掌门都让给了他父子俩,到头来还是没保住我的妻儿,你说说,安博雄父子是人吗?让他们来做罗浮山的掌门,老夫能心服吗?” 九死一生气得怒火重来、红毛乱颤,蛮横无理之辞、让屈天子无言以对。 其实葛慧兰因女儿突遭意外,神智受到极大打击,时而清醒时而迷茫,加之丈夫受到排挤诽谤,手段极端导致不容于世。 同时,她也对掌门师兄、充满怨怼和不信任,在独自前往九嶷山的路途中走失亡命,这或许是单克星应有的报应吧! “走吧!我看了,你一个毛娃子也懂不了多少,安博雄的徒子徒孙,就这紧巴巴的本事,说多了就更糊涂了。” 单克星独自前行,屈天子在他身后心道:太师叔被亲情打击、神经错乱,别胡乱间伤害了师弟、师妹,我得跟着他、跟紧他! 果然,单克星是朝都虚观而来,屈天子知道,师弟师妹等人大多都在这里,屈天子起先招呼起来,单克星随后跟着、也踏进都虚观大门。 有人听见动静,以为屈天子突然回观是要有新的安排,管太虚也正领着童子在炼丹,丹炉火候未到,他就闻声先出来了。 “大师兄!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管太虚出门一抬头,忽见大师兄身后跟着个红毛老人,不由奇怪发问: “这老人家……他是谁?” 没等屈天子开口,单克星就响亮回答: “什么老人家?老夫是罗浮山现在的掌门,你们的太师叔!” “啊……” 管太虚顿时惊掉了下巴,但因是大师兄亲自领带而来,不由得对此将信将疑,却又自说自语: “那咱们的师父,他老人家不做掌门啦……” 管太虚惊恐万状,莫名其妙地望着大师兄,似乎在等待屈天子的答复。 而管太虚和单克星的说话声,已惊动都虚观所有的人,利凌云和小师妹安静正在后屋、谈论师父师娘外出时的交代,以及师兄安定和有关大食教等诸事根由。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明显是大师兄的声音,再后来还有苍老的声音,还说到掌门什么的,两人感到奇怪、就匆匆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屈天子一看师弟师妹等全在,说道: “师弟!师妹!太师叔……回来了,你们没见过吧?” 单克星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来到大观堂,往至尊大靠背藤椅上一坐,笑呵呵跟大伙儿说道: “从今往后,老夫就是罗浮山的掌门,你们几个娃娃还不一起下跪,只要好好跟着掌门太师叔,以后在江湖上就能扬眉吐气,什么三山五岳、七门九派,都是过眼云烟,罗浮山就是天下第一……” “呸!哪来的红毛老妖道,你凭什么说自己是罗浮山的掌门,我师父接任罗浮山近二十年,而今下山才区区一个月,就闹出这等笑话! 你也不想想,我等弟子从没听说过恩师让出掌门之位,你胆敢冒充罗浮山尊长,真是老道【到】无耻【齿】不知天高地厚。” 利凌云不待单克星继续吹嘘,直接就粗暴阻断其说话,实在是看他年长,不然,凌云真有可能一掌、把老家伙搧下尊位。 利凌云一向敬仰恩师世外真人,骤闻这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坐在大席上自称罗浮山的掌门,丝毫不把师父放在眼里。 而且红毛老妖还要求他们、师兄妹几个一起跪拜,他自然第一个就不高兴,所以就连讥带辱、第一个站出来指责单克星。 单克星脸色一沉、微微发狠说道: “小娃娃说话越来越无法无天,看来是不知道老夫的手段名号,老夫姓单,就是安南他见了我,也得乖乖叫一声师叔,安南那小子没资格当掌门,老夫劝他让位、他不服也得服。 你们一帮娃娃别不识抬举,把老夫的好意善良、当成无知无奈! 老夫在江湖上的名号是九死一生,死了九回都没死掉,你们有这机会和能耐吗?罗浮山自高自大的人,现在也只有老夫、有资格狂上一狂,娃娃们好好醒醒脑子……” 师兄妹几个数安静年纪最小,她一出世就没有见过、单克星的妻女,自然不知道祖上的、那些恩恩怨怨,世外真人也不可能跟弟子儿女、讲这些不开心的往事。 只是碍于江湖上的不朽传闻,在弟子们好奇心的追问下,才略微生气地向弟子们大概表达,罗浮山确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太师叔。 要知道屈天子说太师叔时,师兄妹三个还有些怀疑、大师兄是不是弄错了,而今利凌云和管太虚听完后当场就是一惊。 九死一生之名他们都听说过,九姑娘听了虽说也是有所震彻,但仍有疑惑、尚不知所说真假,故而有意挑问: “单太师叔,你说我爹没资格当掌门,那你有什么资格?难道杀了许多名门正派的领袖,又被蓬莱客抓去了神仙岛,三十年不问罗浮山的存亡毁誉,这些便是你当掌门的资格吗?” 单克星闻言一怔,蓦然起身而立,面色涨红大怒: “小丫头乳臭未干,倒是伶牙俐齿、不知死活,竟敢和掌门爷爷对着干? 连安南都没那本事、跟老夫胡搅蛮缠,要不是看在罗浮山的祖师爷面上,老夫早就废了他的武功。” “你不是人,你是大魔鬼,你身败名裂、还嫌糟蹋罗浮山不够吗?你马上滚下山……”利凌云高声大吼。 “三师弟!你冷静些……” 屈天子见利凌云不知单克星武功厉害,而有意激怒单克星,生怕出现意外和不测,而令罗浮山遭殃,因此及时出言制止。 谁知,九死一生已经不能容忍,左右手回环出招,‘抱朴真笈’前后只使了五六招,就已教利凌云手忙脚乱。 魔道有别 339给点厉害瞧瞧 管太虚见事不好,连忙上前助阵,两人各自以万灵籍和抱朴真笈,相互支撑对战单克星。 单克星大笑,俯仰翻飞来去如电,大丹功似惊雷轰鸣、震耳欲聋。 屈天子和九姑娘都感到心惊肉跳,他们想不到红毛太师叔的内功,竟修炼到如此高傲、难以置信的境界。 招式转换瞬间,屈天子忽见单克星落入颓势,急向九姑娘示意一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跃上,趁机夹击九死一生。 屈天子使得是枕中术的招式,九姑娘则以霹雳指弹袭单克星的侧后,师兄妹四人合击混战,意图趁其不备收拾九死一生。 却不知单克星这所为险状是故意的,那是他准备换招奉天谴,来对付教训这帮不听话的徒子徒孙。 以奉天谴熔融武林的神功绝技,罗浮山徒子徒孙的武功,当代哪里有人及得上他,不出数十招世外真人的首席大徒弟,便被单克星推拿、翻弄得浑身散架不能动弹。 因屈天子在这几个小字辈中、武功身手最为凸出,所以单克星便以奉天谴手法将大丹功揉碎,施加在对他威胁最大的屈天子身上,其神猛的罡气冲击和爆震,顿时崩脱了屈天子身体的大部份骨关节。 在单克星看来,倘若他们不是罗浮山的弟子,这般不服帖而硬抗硬撑,早就给整治成凡夫俗子了。 单克星虽然不把杀死人当回事,但本门中、大小辈乃至弟子间相互屠戮,他还是有所忌讳的。 毕竟,老丈人是前掌门人,对他有救命成全之恩,何况眼下、即便孤家寡人当罗浮山的掌门,那不是他真正的心愿。 “什么太师叔,你是冒充我们罗浮山的前辈,你那些手段压根就不是罗浮山的武功,你肯定是大食教的妖人!罗浮山的前辈、哪里会伤害晚辈?” 安静因大师兄遮挡了单克星的锋芒,所以能得以出手招架,且开口讥刺回应。 九姑想起木子因来罗浮山时,对爹娘说过大食邪教的野心狡诈和恶毒残忍,而大师兄又第一个受伤,因此她气恨不过,就故意栽在这个红毛太师叔身上。 “大食教?大食教算什么,大食教有老夫这么高的身手吗? 哼!要不是看在罗浮山祖师爷的面上,你们几个毛头娃娃跟我这般说话,早就被老夫扔进炼丹炉焚化了事了,还说什么伤害晚辈那一套,小娃娃如此不敬尊长,吃多大的苦头,都是理所当然的。” 单克星红毛飞舞烟云震撼,奉天谴带来的威力混沌炽烈,招招都让几个小字辈慌张吃紧手忙脚乱,而他嘴里还嘲笑不停,似乎游刃有余颇为得意,更像是故意戏弄。 别看罗浮山安南的弟子武艺了得,在江湖上也算是数一数二,但在单克星的手下过招,却显得丢三落四捉襟见肘,俨然随时就可能落败。 除了九死一生修为深厚、武学超群外,更为重要的是、单克星通透罗浮山的武功窍要,对几个徒子徒孙的拳脚路数了如指掌。 因此、九死一生可以提前决断料敌先机,所以即便屈天子、利凌云技冠武林,在单克星的武功绝学压制下,仍旧难以做到随机应变。 “你口口声声、自称罗浮山的传人,那你何不等我爹回来,光明正大地接掌罗浮山,定是你心虚怕事、心里有鬼!” 九姑娘故意找话、干涉纷扰不讲理的太师叔单克星。 “你个鬼丫头,这般没大没小,不把太师叔放在眼里,就是安博雄,他也不敢跟我这么说话,你是安博雄的徒子还是徒孙?” 单克星给安静气的、一掌将利凌云震出都虚观。 “安博雄是我爷爷,都去世已好多年了,我爹是世外真人安南!我爹要是在罗浮山,也不会让你这么猖狂!你一个老糊涂蛋,有种去找我爹试试,欺负我们小辈算什么本事?” 安静见这个老道、轻描淡写却又厉害无比,出手不少都是罗浮山的招式,只是经他随意施展开,似乎没有别人抵挡的机会。 看来除了他内功,已远远超出同门诸辈,且招式之间的融会贯通自然成序,比之亲爹世外真人、另有一番出色。 眼下这老家伙自命不凡,非得激起他的自尊心,让他作茧自缚有所顾忌。 “呵呵!你道安南他还敢回山么?老夫在神仙岛修炼三十年,还有什么能教老夫、心虚害怕的人和事? 你且看看罗浮山的武功!都给安博雄的子孙、糟蹋的不成样子,徒子徒孙真本事没学到、尽耍贫嘴! 罗浮山的门规和武功,太师叔难道还要你来教诲,奶奶的,你爷爷当年都不是我的对手。” 九死一生虽然嘴上说话不停,但手中招式丝毫不乱,奉天谴全面压制、大丹功闪动穿插,安静等师兄妹几人所受的压力,反而愈发增加。 “我亲爷爷早已不在,你在我们小辈面前自吹自擂,说我爷爷不是你的对手,有谁相信? 哼!果真武功厉害,何不收拾一两个大食教的邪魔、给我们师兄妹看看,那你说的话、才有几分可信。” “大食教徒算什么东西,你个小娃娃敢冒头正好,老夫正后悔不该放了安南这小子,老夫的妻子儿女,他们爷儿两没尽到丝毫责任,老夫现在想想,要不找他算账也太便宜他了! 今天有你这丫头在我手中,安南就该老实一大截了,他要再不听老叔的话,那是真说不过去了!” 安静惊闻单克星此行动机,欲拿自己要挟父亲她不免紧张,一招一式施展出、平生所学的抱朴真笈,穿插在师兄之间与九死一生死拼。 却见九死一生手法一改,所用的招式和自己一模一样,只是有时比她快、有时又比她慢,九姑娘倍感诡异。 对方快出时,她每一招使不到老就得收招,而慢出时明明击中却不见他受伤,这让她越打越害怕。 九死一生指东打西,所对付的可不是九姑娘一个人,在同时与利凌云管太虚拆解时,两兄弟丝毫上风也占不到。 魔道有别 340激将法 师兄妹三人反被单克星快得离奇的招数、逼迫得连连倒退,眼花缭乱、招架更是应接不暇,三人心底均感骇然,心想怪不得大师兄落败,这分明是谁先冲击、谁先亡。 师兄妹三人虽然大丹功修为有时,但却因参差不齐配合不佳,实效比单克星差的太多,全被其拖带纠缠反而脱身不得,奉天谴雷霆咆哮令人人自危。 忽见利凌云大叫一声,管太虚招架中正待奇怪,陡见九死一生一招‘龙吟稚川’迎面而至,九姑娘急忙‘抱元归一’,大丹功反击双推,谁知单克星右掌奉天谴直下‘炉火熔丹’,九姑娘功势破开、胸口中招飞出。 利凌云早先已臂断受伤,只是一直屏息拼力容忍,试图呼唤师弟师妹避敌锋芒,偏偏九死一生奉天谴神功暴戾,罡风喷灌狂涌如排山倒海,压迫其头颈胸腹正面,让他根本张不开嘴。 目睹小师妹不敌,利凌云竭力运功跃弹,冲单克星侧后一招‘混沌初开’,他不知道九死一生奉天谴的厉害,几乎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何况利凌云有伤在身,且用的全是罗浮山的武功。 单克星早已谙熟罗浮山的诸般武功,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闻风就知何招何式,抬腿后撩以矫正术‘上下连气’还击。 利凌云没料到单克星修炼到如此境界,任意一个举措、都足以强悍到教人无法逾越,快捷回手到他连闪身都来不及,就一下栽进师父的丹房里。 这几式重点打击的手法,教利凌云左右腿前、后多处断折,肋骨也断了好几根且口吐鲜血,估计腑脏亦损伤不小。 因为利凌云受伤不退,单克星才加了几分力道,好在九死一生并非想置他于死地,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也教他痛得爬不起来。 单克星见管太虚一个惊惶,趁势飞起一脚,管太虚双掌本能迎击,大丹功让管太虚两臂折断倒纵摔出老远,幸亏他借力卸力到位、浑身不曾有大伤。 九死一生跟踪顺势一步落下,不几招便得意洋洋擒住九姑娘,弹指封住她的几处穴脉,教安静的大丹功再也无处发力,不得不乖巧地陪伴在一旁听其吩咐。 罗浮山上,自从单克星学成祖师爷的奉天谴神技后,那抱朴真笈以及金钩经和矫正术,几乎可算是小巫见大巫。 “我故意让你几招,小丫头却不知好歹,非但得寸进尺还暗藏杀着,也不想想老夫在江湖上是谁!多少人听到老夫的声音,不是胆战心惊就是噤若寒蝉;多少人看到老夫的模样,不是装疯卖傻就是屁滚尿流。 如此、方配得上罗浮山的掌门大位,我才是罗浮山的真掌门!你们这些招式照葫芦画瓢,模仿前人是没出息的,注定是要让位的,以后跟单太师叔再学几年,就知道罗浮山的经典绝学在哪里了。” 这时,山上的雇佣和道童一起赶来相助,纷纷扶起受伤的罗浮师兄弟。 利凌云和屈天子忍痛示意童子、帮忙取出身边的万灵丹,两人伤势不轻,因此准备尽快服食疗伤,哪料得、这一举措却被单克星霹雳指弹飞。 九姑娘骇然、忍不住正要恶言辱骂,她知道师兄们的内、外伤不宜久拖,就听九死一生开口狡诈说道: “小娃娃要是不听老夫的话,就让你们的武功修为、退回到十年前,呵呵!这几个灵丹别想马上服下……” “你想怎样?” 九姑娘机警发问,头脑却在想如何迷惑麻痹、这个无情无义的太师叔。 “好好听太师叔的话,哪里会有这样的苦头吃,现在老夫是罗浮山的掌门,以后别再提安南了。 老夫马上要去少林寺,你们要是识相的、现在替老夫看好罗浮山,太师叔是不会亏待小字辈的,怎么样?” “办不到!我就是失去一身武功,也不会背叛师父为虎作伥,你休想在罗浮山称心如意!” 利凌云第一个爽快地、给了单克星答复。 “小娃娃狂妄无知、不晓得天高地厚,老夫现在就告诉你,安南那小子在蔡州吃了我的苦头,这不、还得乖乖地让位,你们要是还不听话,他小子连回罗浮山都成问题。” 屈天子和管太虚顿时惊愕,犹豫相望没有回答,知道单克星所言非虚,倒是九姑娘见势随后说话了。 “太师叔,你让我们守好罗浮山无有不妥,可是我几位师兄和我爹十几年相处,你让他们绝口不提师父怎么可能,难道你也能做到不提太师祖?” 九姑娘此言本有讥刺、九死一生无情无义之意,但单克星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反被安静问到无话可答。 单克星想了一会儿,只好说道: “那就最好不要说!” 安静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大师兄等人,但修为见识却不比几位师兄差,知道爹娘不在罗浮山。 仅凭同门师兄妹三四个人,显然敌不过这个本门的老前辈,更何况听其人之言,亲爹安南也不是他的对手。 安静趁势朝大师兄等人眨眼暗示,屈天子早就急不可耐了,忍痛张口说道: “好吧!我们愿听太师叔的安排。” 单克星满意地点点头,小道童这才敢快步拾起、落在远处的万灵丹,给三人迅速服用治疗。 “过两三天,老夫就去少林寺,第一就是要跟老和尚聊聊,你们娃几个替老夫看好这里,对了!机会来了,小丫头你得听话,需和老夫一道去少林寺,你不是要看老夫如何、收拾大食教徒吗?这是你祖上、给你积下来的良机,看看老夫是怎么堂堂正正做掌门人的! 哪像你爹你爷爷那般,窝窝囊囊默默无闻地呆在罗浮山。再说安南那小子、我还有话要问他,有你在场、他就不敢使奸用诈、躲避不出,甚至还会急巴巴赶来请罪,是吧!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九姑娘心里却想:爹娘为救哥哥给单克星钻了空子,自己若是不听单克星的吩咐,罗浮山上人人都不得安宁,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魔道有别 341魔头人在江湖 瞧眼下单克星并无杀人之心,不如见机行事和单克星一道,说不定能歪打正着,帮上爹娘一把也未可知。 于是,九姑开开心心、向单克星奉承说道: “徒孙就等着看太师叔、大展神威光耀罗浮,九姑甘愿见证本门绝学传奇,当是如何收拾大食邪魔、和江湖宵小之辈!” 九死一生听罢甚为受用,就在单克星得意地摇头晃脑之际,九姑娘想好一套以柔克刚之法,遂眼神示意话中有话、与几位师兄作别。 及至下了山后不多久,安静又遇见另外几个老家伙,一个个长得怪模怪样,不是凶神恶煞就是尖嘴缩腮,穿着更是与寻常老人完全不同,但对单克星却礼敬有加。 九姑娘才知道单克星还有帮手,越发觉得自己智取是上策,否则师兄妹几个跟单克星横来,除了遭受筋骨皮肉之苦和羞辱外,无论如何也不会讨到半分便宜。 过了岭南不久又遇到一帮人,招牌高举有吹有打、骡马轱辘一条龙,呼喝嚷嚷间骤然停下。 九姑娘一瞧、他们竟然还是一伙的,不免诧异单克星手段非凡,想对付他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原来这帮人的主儿,是在齐鲁分手的两头蛇,此人回去逍遥快活后,不敢遗忘在九爷面前的许诺,特意置办了一大堆不菲贺礼,再雇上市井颇有名气的一套男女唱班人马。 这帮男女从杭州一路、欢天喜地赶来罗浮山,是向九死一生卖弄表现的,两头蛇得知九爷、已顺利荣任罗浮山掌门,当即叫伶人重整气势风貌、大肆歌舞庆祝,却被九死一生眉头一皱挥手阻止。 单克星坐在马背上若有所思,忽仰首对天说道: “等天下的英雄和武林各大派,都知道罗浮山的掌门是我单克星时,你等鼓乐喧天歌功颂德、大吹大擂才有味道。” 众人知趣点头齐声称道,当了解到九死一生马上要去少林寺,两头蛇便命人把大礼先送上罗浮山,他自己则不折不扣、跟着单克星北返。 两头蛇虽然武功不错,但武林中冤家对头确实不少,名门正派的行家里手,比他强的还真多,跟着九死一生混江湖,找他麻烦的人,自然是一个都没有。 单克星执意北上、除了想从老和尚嘴里打探清楚,昔日的小姑娘有没有死,好让自己脚踏实地啸傲武林。 当然,九死一生也想借道、让罗浮山的小丫头看看,自己是如何收拾大食教,免得小娃娃歪理狡辩扰乱心情。 须知,三十年前、大食教并不惹人注目,即使在西域、行踪和影响也是零星的。而今九死一生发现,大食教在武林中影响极大,甚至连罗浮山的小字辈,都时常挂在嘴边。 单克星尚不清楚的是因为、罗浮山弟子安定被大食教蒙骗一事,只道大食教的高手、武功确然超常,连罗浮山的弟子、都心生胆怯之意。 是以单克星私下决定,适时再问江湖领教见识一下,为自己坐实罗浮山的掌门人,必要时得准备一点像样的手笔,来典礼安慰一帮不安分的徒子徒孙,也好让一帮娃娃们口服心服、老老实实。 只是单克星在赶赴少林寺时,与各派掌门擦肩而过,只拿一两个不识相的大小和尚出了口气。 皆因安静以言语挤兑了九死一生,及时护住少林寺、而令僧侣免遭血腥劫难。 同时,九姑娘机智激发单克星、在她与众僧面前夸下海口,要与大食教一见真章,所以、单克星执意又率领一帮老家伙往西进发。 那是少林寺的和尚告诉,说大食教徒已经抵达长安故都,还说中原武林无人是大食教的对手,这更加激起九死一生的执掌武林至尊的雄心。 此前、适逢因缘际会,各派掌门不免欣喜庆幸,想来是武林中、血雨腥风已初见端倪,三山五岳七门九派思无良策,唯有问讯少林了。 在确认黄君杰不久前、死于九死一生之手,鲜至柔极为震惊,以为九嶷掌门刚正不阿勇斗恶魔,想来他自觉义不容辞而舍生取义。 直到有人提醒说明、当年九嶷山和罗浮山有婚姻之约,双方未能结成好事而结仇,至柔才如梦方醒。包括四方门的鼎王和乾坤门的韩千兵,还有少林寺大和尚承德和小和尚世和,全都死在老魔头九死一生手上。 那是执客僧世信和尚,带伤赶回少林寺后,亲自向老方丈承善禀告的,并说恒修道人、金岳子和九嶷诸子几个虽然没死,却也伤得不轻。 而承德之死,则是稍早前罗浮山掌门安南、抵达少林寺时告知寺僧的,世外真人直说自己也伤在师叔手下。 彼时,世外真人夫妇也在,他们已在少林寺停留了数天,是为了寻找亲生儿子特来此间,询问有关大食教的来龙去脉、和前后详细动向,两人准备为挽救长子命运、而亲赴西域交涉定下对策。 而今意外得知黄君杰死讯,这九嶷山和罗浮山的新旧恩怨,让夫妇俩骤感凄凉迷茫,不得不临时改变主意登门吊唁,随同鲜至柔与寺僧方丈以及杨门、贺门的掌门等,八大门派德高望重的首脑齐聚九嶷山。 期间武当山的清真道长,隔日闻讯也赶至九嶷山凭吊,原来这是由大师兄闵逸尘安排两师弟传信的。 此前,武当掌门清真道长因为即将闭关修行,未能同意泰山派金岳子、和秋林道人等的提议,因为他知道,大食教徒尤其是、几位女神和天使武功神异,绝非一时的勇武义气、就可以驱逐出中原的。 没有系统的决策和众志成城的决心,没有核心的领军人物,出类拔萃的武功和冷静机智的思想,仅靠盲目的动刀动枪大砍大杀,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所以,武当的掌门道长提出、并提议以静制动,实质是耐心等待少林寺等,三山五岳、七门九派做出的一致选择。 在闵逸尘几个晚辈陪同引领下,几位硕德耆宿一一拜祭了黄君杰的灵位。 魔道有别 342定下计策 闵逸尘当即也在灵位前发誓,不报此仇此生不算做九嶷弟子,众人事后安慰九嶷诸子并询问得知,黄君杰首徒闵逸尘已接九嶷山掌门位。 鉴于九死一生武功超强、手法毒辣,连神仙岛的蓬莱客、也束缚不了他,再有九嶷诸子和执客僧世信传出的消息合计,说单克星有意要问罪少林寺。 遂由武当派的清真道长和杨门泰斗杨笑珠提议,三山五岳七门九派、各派一名代表驻守少林寺。 众人为此还想出一条妙计,请百药门的倪三味同来少林寺助阵,准备用看不见的毒药,神不知鬼不觉、恭候九死一生大驾光临。 方丈大师承善和首座大师承正,一听说要毒死九死一生,均觉得不妥并表示强烈反对,还声称少林寺庙千百年来,未曾有蓄意毒人的惯例。 见两位高僧固执善念,众人只好哄劝说是、为麻醉单克星然后生擒,老方丈只才点头称善,九嶷诸子因为报仇心切、积极响应,当即就与各大派领袖齐赴少林寺。 至柔因恩师九十大寿即将来临,不能随众人长久驻守,加之单克星卑劣狡诈、行踪不定,自己能及时震慑的把握不大。 再说九死一生重出江湖,武功要比过去更甚,杀人不止、恶性难改,所以毒死单克星、她也不便反对,只是言明自己会适时寻找这老魔头,尽力除去这个武林祸害,也算是为九嶷故人尽绵薄之力。 时值盛夏天气炎热,众人不便久待九嶷山,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掌门人,依照安排各自回山门准备。 世外真人因不在其中,何况爱子身陷囹圄,大有步九死一生后尘之危险,根本无心于单克星的纠缠,在夫人的催促下,两人早先一步下了九嶷山。 且不说三山五岳七门九派,会选派何人在少林寺、拒阻恶魔单克星等,鲜至柔因师父生辰吉日在九月,目下尚有时光寻觅老对手。 虽然师妹伊无尘已回山,但九死一生危害实在太甚,武林中几乎无人能成其对手,唯自己与之交手有先例,可谓知己知彼。 因而她也有理由和责任解除凶兆,但九死一生行踪不定,即便有人知道也不敢声张,所以至柔只好先随几位故人、暂回少林寺守株待兔试探结果。 各大门派均没想到、单克星动作如此之快,已抢在众人之前赶到少林寺,却因老方丈不在大庙主持,且单克星对首座僧承正的言语、接待不甚满意,九死一生再次与寺僧动手。 亏得罗浮山安姑娘暗中相助,让少林寺免遭大难,如此,却也教少林因字辈的高僧、死伤了三四人。 只是九死一生等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让各大掌门颇为失望,不然有昆仑派掌门坐镇,三山五岳七门九派合力,不怕降服不了这个老魔头。 此时,大食教已挥师过了黄河,已占领了中原以西、渭河流域大部州府,兵峰紧逼潼关。有僧人急报首座僧,说大食教徒有可能、再度危害少林寺。 因前几日、大食教徒还在京兆府一带,首座僧承正颇有不信,执客僧又引见从慈恩寺、逃出来的几位江湖好汉,其中一人自称是乾坤门包不紊的师弟,曾与包不紊一道来过少林,世信对他尚有印象。 就听他对众人讲述: “大食魔教已占领了陇东大部,前锋的教众已经越过华州,还派来一个金毛蓝眼睛的大王,且已经在京兆府张灯结彩大举庆祝,大食魔教上下称其为中国王。 魔教的女神和天使、还要求我中原百姓,统统信仰跪拜大食教,不许信佛也不许信道,还说和尚道士统统该死,有人不愿顺从,就被他们活活杀掉。 我们剩下的一些有血性的好汉,在神武通的西部副统领帮助下,本想趁机杀他们一个出其不意,谁知大食教的天使早就算计准备好了,弟兄们死伤殆尽,没几个逃出来。” “我们上了慈恩寺老和尚的当,不过慈恩寺的和尚,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江湖各派的好汉死的死、逃的逃,我们几个是见机行事跑回来的。 而且大食教的两位天使,领着一帮邪魔歪道就要杀到潼关了,手下的狂徒衣着古怪,黑、白、绿自成一体。 邪教徒举着刀剑兵器一路高喊,说伊斯兰姆要统一什么……亚细亚,我们兄弟几个也不懂什么意思,估计就是要杀光我朝子民。” 随乾坤门同来少林寺的、另一名汉子气愤说道,他也没向首座大师说明,自己到底是哪一派的人。 其实此人是青城派的尹越人的二弟子凌道,估计所以没有自报家门,大概是因从慈恩寺出逃不甚光彩。 毕竟,名门正派跑到慈恩寺所为何事?一旦有人执意追问,就不好公然回答。 因为慈恩寺的和尚,虽属佛门、但不在武林中结交,与江湖各大派并无往来,除了最近天下盛传的地宫宝藏一事,就再也没有江湖闲人感兴趣的东西了。 青城派这次一点便宜都没捞到,还死伤了两名弟子,所以凌道很恨慈恩寺的和尚。 其实不光是青城派,诸多江湖帮派都与他一样,非但两手空空、还付出不小血的代价。 不少‘小’字号的岛、寨、洞、堡的头头直接升天,三教九流的门派被清理掉一大半,他们能逃出来已属万幸。 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耆宿闻言均感突然,须知九死一生的出现,已经令武林各大门派的掌门深感棘手。 如今大食教徒又来中原生事,这江湖上哪里还有平静之日,一众领袖面面相觑,不由地将目光转向少林寺的方丈。 “阿弥陀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食教猖狂入驻中原,大周天子焉能坐视不理。 至于九死一生,虽然不久前逃脱惩罚,重新为祸武林,但天下之大、能人倍出,九死一生若是继续作恶多端,必将有死无生。” “我们七门九派已经四处派遣了门人弟子,联络江湖上一些同道中人寻探消息,一旦有单克星的音讯行踪,立即通告天下武林各大门派,所有仁侠义士可群起而击之……” 魔道有别 343文天教的木天师 九嶷山新任掌门闵逸尘义愤填膺,首先说明了七门九派有关联合诛魔的、各自的及时安排。 “九死一生心胸狭窄、极端报复,行事对人不依常理,同门异派大多不喜此人,此番重出江湖,仇杀何人难以揣度,我武林各派还需同气连枝,方能力挽狂澜!” 七门之尊的杨门领袖杨笑珠出言分析,冷静客观向同行诸友说出、九死一生重出江湖的危害,以及自己的对武林各派联手的建议。 “此言正是!在座诸君如若与单克星恩怨未了,建议传书门人弟子,暂齐聚少林寺合兵一处,即便单克星寻仇上门,也不会损失惨重遭致人间悲剧。” 泰山派掌门金岳子,语重心长坦诚观点,更像是急中生智,解眉头眼下之围。 尽人皆知,单克星与少林寺结怨亦非一日,各大门派无论恩怨与否,抱团抗敌也是当前一个良策。 “九死一生武功奇诡、嗜杀无度,三十年前,为蓬莱客缉拿归案,而今既然逃脱神仙岛,想必蓬莱客、已脱胎归仙,不履红尘矣……” 天山派道长白云天,对此颇多忧虑,须知,单克星与天山派,是冤家对头,只恨天山派技不如人,报仇无门。 只因后来,九死一生被收归神仙岛,数十年来,天山派与九死一生恩怨渐消,但这不代表九死一生、不来寻天山派的晦气,是以白云天感慨良多。 至柔骤闻‘蓬莱客’三个字,蓦然心为之塞,悲痛几不能抑,竭力强忍伤感,故意轻描淡写说道: “单克星虽然嚣张狂妄,但其势孤家寡人,已成强弩之末,我辈无需如此兴师动众、乱了方寸! 想三十年前,我昆仑山不惧邪魔、替天行道,三十年后,昆仑山仍就不忘初心、当仁不让,今不挫首恶、余亦不回昆仑,须尽扫妖孽余威残气,方不枉此行!” “善哉!昆仑派铁肩担道义,此诚武林中流砥柱!老衲既感且佩!” “降龙伏虎,此中也只有鲜掌门堪当大任,昆仑山实属三山五岳之楷模,然我辈纵使平庸无奇,但也不能置身于事外,既然泰山派提议同舟共济,老道以为、我等可公选其中一位领袖义成此举。 由此君来主导三山五岳、七门九派,乃至天下各路英豪,高调声援昆仑派克制单克星之流,或暗中配合官军、出击大食教狂徒,给予邪恶势力以重大杀伤,也好教妖魔鬼怪断了毁我、中原武林长城的念想。” 武夷山的必来道长、更是趁热打铁建言献策。 “道长此计甚妙!这不就是营造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之气势,好教九死一生之流,疑忌重重、心生怯意,再不敢与武林为敌。” 嵩山派掌门人华亭乐得拍手大赞。 “好是好!只是这领袖人选,目下还是一个大问题,谁来担当更合适?” “当然是少林方丈承善大师喽!少林寺做东,可不是一回两回了,大师德高望重出面主持,最好不过。” “惭愧!惭愧!少林寺智慧平庸、尚且自顾不暇,此前南无大师余波未了,老衲断不敢造次,以免成事不足、贻害武林!阿弥陀佛……” 老方丈忧心忡忡,拒绝担当重任。 或许方丈确实不是出于谦虚,而是因为能力问题。 “这……”群雄一看少林寺不愿出头,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没了主意。 “我看还是必来道长最适合,何况这一方案,是武夷山思虑出来的,这智谋足可统领群雄了。” “不敢当不敢当!贫道老眼昏花,且新伤旧疾未消,可谓心有余而力不足,委实难以胜任,还是太白山的红云道长适合!” “呵呵……老道虽有此心意、却也有自知之明,须知,这统帅一职,事关重大,并非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掌门,轻易就能胜任得了的,须得是见惯大阵仗、大世面,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气魄和谋略才行! 老道足不出户几十年,见识不亚于井底之蛙,能力匮乏、怎敢强自出头,遗笑江湖倒也罢了,又岂能视天下英雄、血肉之躯如儿戏!使不得……使不得啊……” “道长所言甚是!此事绝非我等、相互谦让患得患失,而不敢为天下先之故,也不是一两个江湖小丑、兴风作浪那么简单,想我武林各派,门下大多人丁有限。 少林寺虽说僧俗有数百人,但历来方丈大师与世无争,不比心机、更不谙军事,而调兵遣将、随机应变之能,可不是哪一派掌门的武功强、名气大,所能代替得了的啊!须德才兼备之人方可,此非一蹴而就,还需从长计议。” 至柔知道众人的担忧,这等行军作战的兵法应用,并不是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掌门擅长之术,即便强行接手,也未必是善策,可不能霸王硬上弓,还需大伙儿深思熟虑稳妥拿捏。 “昆仑掌门言简意赅,可谓点睛之笔,不过老衲想起一人……” “谁?” 天山派道长白云天,和衡山派聂师道,以及洪门的掌门洪恩道、武当掌门清真道长,四人几乎同时惊起发问。 “一位当世的青年才俊,在座诸位大多亲眼见过,有的此前甚至听说过,就在本寺五百年佛光大典上,因试武九龙剑而闻名天下,此人就是文天教的木天师、木子因小兄弟!” “见过!见过……”顿时,三山五岳七门九派、有多人随同附和。 “嗯!文天教的木天师,确是不同凡响,九龙剑到了他的手中,那是名副其实的如虎添翼,九龙剑传闻江湖数十年,此中玄机,从未有人彻底领悟,如果木天师能担纲大任,倒是一个理想的人选。” 峨嵋派的掌门人不吝美言、大加赞叹。 “木子因剑术,可谓独步天下,一旦剑入其手,那可是真正的九龙神剑,由他领衔出面,无论是对大食教徒,还是针对九死一生,都是一记重锤! 只是此子沉默寡言、文质彬彬,颇有些特立独行之味,是否属古道热肠、性情中人,尚难定论啊!” 魔道有别 344潜伏慈恩寺 唐门当家人唐今龙说罢,面色有喜有忧、颇为踌躇。 “文天教一向有‘以文制武’的宗旨,而且,木天师统帅文天教各路英豪,听说曾征帆留求、屡战契丹,一腔热血且心思缜密,颇多仁德侠义之风,亦有武林担当,由他出面应在预料之中。” 少林方丈继续向众人解释、木子因其人其事的详情,首座大师亦不时点头表示赞赏。 “木子因?文天教?我与徒儿在姑射山、曾见过一伙人,领头的年轻人倒也是姓木,此子与我徒儿是旧时相识。 不过其人武功身手,绝非等闲之辈,算得上是当今的出类拔萃,你们说的木天师木子因,难道就是他?” 至柔想起和弟子凌丫头,在姑射山寻人时,碰巧遇见的小少爷木子因一伙好汉,此刻不免向方丈疑问。 “正是此人!据木少侠所言,九龙剑便是结缘于姑射山中。” 至柔闻大师之言点点头,想到当时双方匆匆一面,虽然仅作粗略试探手法,但对木子因腰悬宝剑一事,好像还是有些淡淡的记忆。 “如此说来,这位木少侠与方丈缘份颇深,那方丈大师当真出面,木子因也没理由拒绝啊……” “非也!届时,有必来大师、红云道长和白道长三位出面相邀,最为妥当!这次仁义举兵、尽是三山五岳七门九派之徒,少林寺惟愿马首是瞻。” “不妥不妥!方丈大师怎能清净赋闲、作壁上观?由方丈出面乃是定数!” 几大掌门人和一众武林颇负盛名的当家领袖,都知道木子因的九龙剑、是少林寺的情谊馈赠,只要少林寺站出来说话,于情于理文天教上下、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呵呵!诸位多虑了,木少侠乃正直坦荡之人,诸位不信、那我等共同力邀,如何?” “哈哈哈……大师也与我等捉起迷藏来,这唾手可得的功劳,一定要大伙儿平摊分享,这纯真朴实之情谊,煞是可喜可爱啊!好!就这么定了。” 天山派道长白云天、乐得一锤定音,一众名家代表皆莞尔点头。 对如何解决当前乱世难题,为遏制异域邪教的疯狂屠戮、和吞并天下的不良野心,各派人物逐一讨论释疑,避免当世再次出现诸如、焚书坑儒乃至罢黜百家等,骇人听闻之事;或者摧残礼仪之邦、禁锢经典之流等,前朝荼毒人间的惨祸降临。 如此,事件的细节办法,总算有了大致眉目。 再说自从慈恩寺老方丈、宣布地宫宝物之事,江湖各门派都有人侥幸图谋,就连官府也有好事者混入、秘密打探其中的真假。 这些江湖上的旁门左道,从来就不按规矩行事,偷鸡摸狗七荤八素,把慈恩寺搞得乌烟瘴气。 首座三番五次告诫,均不起作用,方丈弘德大法师得知,后悔不跌,尽管雁塔附近,几乎挖地三尺,但半年多来,依然无人收获。 其实告示早就规定,无论室内室外,挖掘深度不得超过三尺,面积也不得超过禅房占地,以免危及寺院左右的建筑基础。 来慈恩寺的、极少有名门正派的人物,鱼龙帮自从被天涯姬慑服,不得不四处找夜草增肥。五湖帮、雪山派以及草头帮、白莲教等,均在首座僧的同意下,在寺庙的东南西北等地掘地探查。 其余诸如鱼龙帮、三山寨、回龙观等,也只好在附近不寻常处,另起炉灶,也有一些江湖人物,只是在一旁观看风水,一旦瞧出异样问题伺机而动。 但这种伎俩可一不可再,自然也会被其他门派看透,形成互相窥视、互相制约,有些人则干脆,故意跑到小雁塔生事寻宝。 神武通自然也不会歇停,当初的鬼精灵,在服食神武尊主、亲自赠与的昆仑药丸时,将自己打探得来的小道消息,告知神武通的尊主,和同行的长老、以及法师等,但他们大都没有当真。 季霖雨因为大食教悉数东犯,正与诸法师、长老和金刚,商议应对方案,对慈恩寺地宫一事,不以为然。 但当得知弘德方丈、宣告地宫秘宝时,神武上下继而将信将疑,神武尊主已率人抵达渭南,简法师等担心是敌人设的圈套,或是疑兵分兵之计,所以霖雨命上厅亚长老负责详查。 亚长老嘱咐西部的巴统领留意,巴连青心里清楚,借机派人暗中视探,所以就默许殷远志、秦蛮好两人,继续查找所说的武林秘籍,巴连青可不知道,他二人已控制了慈恩寺的广真和尚。 这哥俩有统领的指示,索性剃了光头和广真和尚称兄道弟,广真先是不同意,声称没有方丈的许可。 殷远志又搬出弘信大和尚、当初所说的话,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岂有论品相、出生、资质、根源的,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广真和尚这才稍微赞同。 因此,三人又重返慈恩寺,探宝探秘两不误,广真傻乎乎的,哪里知道、这两人的坏水,还以为一心向佛、矢志不渝,正好不厌其烦地、向他俩唠叨佛学经典。 尤其是当初他俩追问的《瑜伽师地》,小和尚更是循循善诱、为之讲解,尽管他不认为是在对牛弹琴。 直到年底前,来了一位自称‘一心尊者’的苦行僧,形容枯槁衣衫褴褛,揭榜自称来自天竺国,只要方丈肯容留能得方寸清修,他必定帮助找到寺中秘宝,如有食言,必将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方丈和首座均不知其真实来历,怜其惨状又道是佛国神僧,猜测必不乏真才实学,或许有奇技能找出寺中秘宝,遂点头同意其暂住慈恩寺。 此僧正是流亡的南无大师,在少林寺被木子因等群雄、揭了老底并打得大败,只得仓皇逃窜另谋出路,此番落脚慈恩寺一改妆容,狂妄自大收敛不少。 平日间、一心尊者低眉下首处处提防,生怕被江湖豪客认出身份,导致无处藏身乃至重归天竺,是以尊者亲自上阵低调办事,好在他对天竺国的浮屠、寺庙等建筑颇多了解,数月研究总算找到门边。 魔道有别 345宝贝人均有份 前些日子在一心尊者的指点下,寺僧在大雁塔北面的空地上,挖到一块六尺径长的圆石,大圆石表面有两个拳头大小的对称石洞。 有僧人小心清理,发现石洞有将近三尺深,一心尊者也不知石洞有何用,悄悄立在不惹人注意的地方苦思。 寺僧和一干江湖好汉合力,也撬不动这块巨大顽石,众多江湖人物使劲敲打,除了震裂若干破残片,竟然也砸不碎巨石。 有管事的僧人禀告、并引来首座僧和方丈等人,首座僧当即阻止破坏取巧。老方丈弘德也不赞成砸石之举,直言历代掌门均指出有机巧进入,需找到机关方才进退自如。 有人猜想还有技巧,不少武林人士闻讯赶在一旁查看,颇有伺机而动渔翁取利之意,其余东南西北的掘地幅度,因为有寺僧在一旁监督,众好汉不敢乱来,自然也就一无所获。 闻讯北面禅房空地挖出一块大圆石,各门派匆忙留两三个接力试探,其余人手几乎全都放下手头活计一起围观,大雁塔北面的空场上,瞬间挤满男女老少僧俗看热闹。 怎奈大圆石就是撬不动,有个别江湖人物鼓噪,继续深挖就见分晓,本来大圆石上面的浮土就有一尺多。 众人又在大圆石周围,下挖了两尺多深,铲去了不少盘绕纠结的树根,首座僧终于忍耐不下去,开始摇手重复吆喝制止。 大和尚弘义声称、发掘已经超过限度,再往下无济于事。 许多江湖人也看出,大圆石被挖出一大半,明显是上面大、底部小,如同一只大陀螺,只是底部仍然有四尺方圆,众人始终想不透,大圆石有何妙用。 “呆鸟!圆石头自然是用来转的,咱们把大石头转起来,说不定地宫的大门、就‘哐当’一声开了!” 说话之人声若洪钟,除却雪山派的冷无华不认识此君,大多数人都识得,此人是鱼龙帮的帮主鱼从水。 冷无华不无讥笑说道: “你来试试,转得动此物,所有金银宝贝尽数归你,如何?” “奶奶的,你小看穷人无卵子,鱼龙帮名气虽然没多少人知道,可老子好歹也是一帮之主,这话可是你说的?” “唉!不行不行……既然要转,大伙儿一起转,这宝贝吗?见者有份,我说弟兄们……是不是?” 五湖帮的东湖大哥张太共插话制止。 原来五湖帮忙活了近三个月,也没找到名堂,眼前这块大石头暗藏玄机,有可能赚一个满堂彩。 “当然当然!还是仲堂主说话在理,三山寨的兄弟跟定你老哥了。” “回龙观的也少不了……” 那意思是有好处不能把我漏了。 “既然大家都有这层意思,那兄弟们一起来玩转这块陀螺石,方丈大师,你没意见吧?” “阿弥陀佛!有白莲教的东王建议,众英雄和和气气,老衲和几位师弟乐得附和。” 大和尚弘德合什高唱赞同,十几个有名无名的洞寨教帮的好汉,当即跳下土坑站在大圆石周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雁塔广场空地上,围观的各派同伙也在一旁拭目以待。 草头帮的二十八哥赵匡义,暗中有意试推了一把,却见陀螺巨石纹丝不动,众好汉当时一起哄笑,鱼从水唾了一口: “你小子就想头一个抢宝,奶奶的!要是当了皇帝,还有弟兄们的活路么?” “我识得此人,他是草头帮的,嗯姓赵!排行是……” “是草头帮的人,好家伙!怪不得出手想独大,听说帮主李重吉、是后唐末帝李从珂的儿子,整天就想着复国当皇帝……” “滚你娘的行瘟蛋,你啰啰嗦嗦是什么意思?复国关你什么屁事,你又不去上阵拼命,难道作大唐的子民不好么?” “好个鸟!好也不会成亡国奴,好也不会跑到这大庙里分赃……” “狗日的,你敢胡嚼舌头,你他妈的不也是亡国奴,若不是忘恩负义的父子贼石敬瑭、石重贵勾结契丹人,大唐怎么会亡国,一看就知道你是奸细,天朝全是你们这帮汉奸、吃里爬外出卖光的……” “奶奶的雄!吵什么吵,大食教都已经打到咸阳城了,弟兄们居然还是一盘散沙,分点浮财都搞不定,还远扯什么国家大事,这他娘的……还能让人省心吗?” “金山银山不重要,老子最看重的是面子!” 两帮人马吵吵闹闹近乎厮打,五湖帮的帮主秦伟华一挥手,上来好几个弟兄帮忙拉开,秦为华劝道: “兄弟消消气,兄弟的胆气老哥我敬佩,虽说你不是草帮的对手,但我等是为一个共同的目标来慈恩寺的,老弟难道忘记了本意不成,皇帝都换了好几茬,还提那些旧账干啥?” “大伙儿别老窝里斗,今个儿这金银财宝、各门各派均有,条件是得有一人下来,无量山的杜世明杜兄,烦你一一合计,这里有多少家江湖门派,以底坑站着的为算,大伙儿以为如何?” 冷无华憋不住了,看形势不妙赶紧提醒一下。 这些不入门的江湖小帮派,大多是彼此之间有或多或少的恩恩怨怨,碍于慈恩寺藏宝查探之初约定的规矩,暂时抛弃前嫌不谈往事。 现在忍气矮身慈恩寺庙门下,只要当下的利益不冲突,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一切因果等出了庙门再说,否则成了众矢之的、讨不到好。 冷无华还没说完,就见鱼从水跃出底坑,回龙观的观主奇道: “鱼帮主怎的不要财宝了?” “哈哈!我鱼龙帮已有郭兄弟在下面,鱼某人再在下面使劲,难道还能多拿一份不成,不如给别的弟兄一个机会。” “鱼帮主果然够义气,我毒药门的兄弟佩服,完事后路洪水请你喝酒……” “五天毒药门?乖乖……”有几个人吐出舌头吃惊不小。 鱼从水一听是湘粤赣的五天毒药门,连忙拱手:“原来是路大当家的,失敬了!” 魔道有别 346地宫的秘密难找 心里想我还是离你远些好,有你在慈恩寺,我们大伙儿的宝贝恐怕拿不牢,我得提前见机行事,耳旁就听有人答话: “乾坤门算一份……” “唉!这中州大成手包家,何时也在乎这几两银子,奇了?奇了?”有人对乾坤门来人持怀疑神色。 “哈哈!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神武天下也来凑个热闹,鄙人姓甘名愿,是神武通的北部副统领。包兄弟,咱们可真是心心相印啊,在少林寺咱们两派携手同进,而今要再来一次平分秋色,只是我神武季尊主不在此地……” 神武通的副统领以为,乾坤门的掌门人也在,所以乐的打个招呼,毕竟两派恩怨化解。 “那太巧了,我们包大当家、今个儿也不在这里,可教副统领失望之极了。”看来乾坤门的弟子,对神武通尚存芥蒂。 “奶奶的,连神武通都赶来了,这哪里是分浮财,难道还有武功秘籍?这大庙里的银两,还值得神武通惦记,老子真是不相信!” “我们不管这一套,反正有回龙观。” “三山寨当然少不了,我们来得早、说的早、动的也早,别说毒药门、白莲教、神武通,就是皇帝老子在这里,我们也要上,这一份少不了!” “咱黑月堂也不必躲躲闪闪,就在这里给弟兄们撑撑场子。” “这不是女人香老弟吗?你怎么也来慈恩寺了,这里可没女人,毛都没有半根!” “原先是有的,不过,现在就剩光头和尚和大老爷们了!哈哈哈……” “阿弥陀佛,慈恩寺乃佛门清静之地,施主可不能胡言乱语,不然别说佛祖会怪罪,就是慈恩寺也万万不敢容留。” 首座见这些江湖人士、说话越发不成提统,赶忙出言警示。 “大和尚说的是,尔等小心堕落地狱不得翻身,咱们虽然不是名门正派,却也不能让人给看扁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不好意思,兄台你认错人啦!小弟姓吕不假,乃是四海派的一支高香,这回可跟女人不挂钩,谢谢!” “这!……你!你他妈的还能装蒜,杜大哥既然打圆场,就不与你一般见识了。”回龙观的观主差一点就骂开了。 “嘿嘿!兄弟我是来烧香还愿的……” “还愿?你奶奶的,你他妈的会信佛、母猪都能上树!我看你是怕刘赤天来找你算女人账!” “放屁!娘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点都不给姓吕的面子,好歹老子也是四海派的名人!刘赤天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这贪官把天下的女人都贪光了,四海派的兄弟往后就到刘府讨女人,兄弟我一言十鼎,比鼎王还多一鼎!” 女人香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不再掩饰江湖流气。 “哈!哈!哈……”一众汉子闻言顿时大笑。 “好好好!七宝台顺便凑个热闹。” “蝎子岛李大鬼在此!不管是文宝武宝,有咱一份就行。” “娘的,神武通打劫的天下财宝多的去了,老和尚私藏的一点金银细软,他们也能看上?八成还有名堂……” “放屁!你小子说话有点分寸,别阴阳怪气的,老子要是不高兴,没你的好日子过。” “看看!诸位看看,俺没说错话吧,你们靠打劫起家的,在场的弟兄们谁个不知道……” “操你祖宗的,那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狗日的你还翻出来,你不给老子面子,老子也不给你面子……” 甘愿话没讲完,就是一记铁砂掌迎面招呼过去。 冷无华见状一招拆解,急忙阻止劝架:“副统领且慢动手,这位兄弟,咱们在此就事论事,过去的废话就别提了。” “哼!甘某今天就告诉你们,咱神武尊主正在西北一带、迎战大食邪教,我甘愿能好意思在此,与尔等无名小卒、争他妈狗屁银子!? 实话告诉你、此中乃奉尊主严令,查探异国奸贼和江湖小人,且与朝廷共守京兆府,抗拒大食、保一方百姓平安,不信请看!” “神武通的弟兄们……”甘副统领一声吆喝,立马从四面八方、陆续闪出十多条好汉。 “阿弥陀佛!有错能改善莫大焉,施主一心向善功德无量!”老方丈双手合什诚心赞祝。 “神武的兄弟不怕大食教徒,爷们一样也敢跟大食人斗,只要大食教的徒子徒孙、敢到慈恩寺来撒野,大和尚你放心,保管你大庙不倒、木鱼尽敲、经书照念!” “阿弥陀佛!多谢诸位施主,但愿佛祖保佑,天下无恙!” 其实,这些江湖不入流的汉子,大多是后期跑到少林寺的一伙左道旁门,只有少数几个与大食教见过面。 真正参与动手的侠客义士,更是少之又少,所以这三教九流的无名之辈,说话不免吹嘘起来,当真生死关头、逃之夭夭也不会脸红。 其后红花岭、尖刀门、蜀山剑客等各自报名,一一出场落脚在陀螺巨石前,杜世明草草一点,呵!竟有二十多个不起眼的门派和海岛的代表。 好在陀螺巨大,倒也并不嫌拥挤,二十六条高矮参差、胖瘦不一的江湖好汉,一个个摇头晃颈抖擞着臂膀,站在陀螺石周围等候出力。 甘愿的一席话,也让在附近乔装隐身的一心尊者吃惊不小,暗自庆幸自己、小心行事没漏出马脚。 而对于西域大食教,迦太坚并不如何担心,尽管他没有见过大食人,但自入中原后对此也有所了解。 要知道,一心尊者骤闻神武通的名号,还真吓了一跳,偷偷瞄了一眼,又将僧帽压低几分,直到好像没看到在蜀东交手的青年现身,他才稍稍开始放心。 迦太坚倒不是害怕季霖雨,他是担心若再暴露身份,势必又要辗转迁徙,那就离他的目标越来越远。 眼下迦太坚估计,这些江湖门派另有安排,再说慈恩寺又不是少林寺,名门正派是不会跑到这里比武较劲,自己又简化装饰成普通僧人,没多少人会在意。 魔道有别 347有人心怀鬼胎 何况他们都是来寻宝的、不是来找人的,想到这里一心尊者呼出一口重气,心上石头轻轻落地。 迦太坚对金银财宝并不感兴趣,只是想赢得方丈弘德的信任,意外听见鱼从水的高见倒是觉得不错,想起陀螺石上两个石洞豁然开朗。 就见二十多个人在杜世明的号召下发力,但陀螺石似乎只晃动了一点点,却根本未曾转动,显然全部力量还嫌不够。 但稍许观察可以看出,有的人双脚深陷、其中新挖的黄泥地,也有人黄泥还不及鞋面,显然有人出工不出力,是滥竽充数来赚实惠的。 就听神武通的中部副统领甘愿大吼: “直娘贼,有人敢耍老子,徐少管给我仔细看看,谁他妈的在这里想留一手的,妈的想留些力气多抢些宝贝,没那么容易! 老子只消一支响竹,马上就能招集上千弟兄,叫你们他妈的、统统竹篮打水一场空,别怪老子没提醒……” “谁要是在这里以假乱真,别怪我五行毒药门手辣,我让他埋身在陀螺石边,来生也出不了这泥坑…… 杜大庄主,请你在上面看清楚,要是有人再敢光天化日之下使诈,你老哥不用说出来,一个眼神我就放倒他,让他从今往后、给慈恩寺镇塔一万年!” 云雾峰的路洪水这次、伙同三江镖局的人保镖到凤翔,听说慈恩寺有热闹可瞧,特意来打探是怎么回事。 这次他所带的五行毒药门的弟兄,连他在内只有五个,力量似乎不被看重,当然路洪水只是想弄点浮财,但他没想到会这么费劲。 五毒军师最近在大理,意外遇见几个苯教僧人,双方不打不相识,最终反而谈成一桩买卖,因此不曾和洞主同行押镖。 “好!这一次杜某人就当没看见,下不为例!诸位英雄请……一、二、三!”无量山杜世明冷着脸,再此向群豪喊话。 广场空地上,近百双眼睛盯着陀螺巨石,耳边就听各式各样的喊叫声,陀螺巨石在众人的推动下、终于缓缓转动。 也不知转到了什么位置,就听“吧嗒”一声脆响,不少江湖好汉闻声骤然松手,以为发生意外或是危险,均先后争相跃出巨石泥坑。 “好像是树根被搅断的声音……” “这块陀螺巨石前后都长着大树,刚才已经挖断了不少连着的树根,估计下面还有其他树根缠住了陀螺石,大伙儿一使劲硬是扯断树根……” 杜世明早就对周围的布局看了好几遍。 “阿弥陀佛!杜施主此言不虚,这两棵大树已经有两百多年,据敝寺的经籍文献记载,差不多和大雁塔年纪仿佛。 果真是树根使然,则一切是天意,一切因果就此为止,诸位英雄好汉请罢手,老衲诚斋请诸位到宝殿接佛缘,如何?” 弘德老方丈见这么多江湖蛮人,折腾了半年多、也没有出现奇迹,而且最近听说大食教已占领咸阳,让他惊恐前朝的安史之乱会不会重来。 老和尚忽然觉得真应该停手了,多半是自己佛缘太浅,不配与三藏法师和西天佛陀神交。 内心里、方丈老和尚却在疑惑纳闷,说不定两棵大树暗自保护佛宝,自己强行挖掘出来,反而是背道而驰,这样甚是不美,因此弘德渐渐萌生了退意。 “老和尚!你不能这般没信义,宝贝没找到也就算了,让我们现在走人,好歹也得多送些盘缠,我们一帮弟兄大老远赶来,是冲着方丈大师的佛门金面,几位大师可不能食言而肥。” 这些江湖汉子、见方丈有罢兵驱客之意,哪里肯轻易走人,自然有人带头,一齐对慈恩寺的四五个年长的和尚咋呼。 “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小和尚你们看着办……真的要惹哥们动粗,管教一溜光头吃不了兜着走!” “老祖宗早就说过,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敢跟兄弟们玩心眼子,你嫩着呢!” “这个?……” 老方丈一听,这些江湖的旁门左道人士,明显是想讹诈慈恩寺,他见势不妙不再理会,匆匆逃离发掘现场,也不管众好汉在后面胡言乱语的辱骂。 首座僧见这些人实在不像样,有些人接近无赖、毫无品位,再想到请神容易送神难,忙合什问讯: “诸位英雄稍安勿躁,容老衲回去再与方丈师兄商量,各位如果愿意,且随广尘师侄去静安客房、饮茶等候……” “你不必罗里啰嗦,我们就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黑月堂的堂主仲武家,连声催促首座大和尚尽快去办。 “唉!大和尚,你千万别商量个把时辰才出来,须知道爷们也不是很有耐心的,就算跑了你大和尚、也跑不了庙啊?” 鱼龙帮的鱼帮主有些憋不住了,露出了在江湖上打劫混世的匪气。 鱼从水心下好不气恼,他跋山涉水带弟兄们来这里捞一把,却忙活了个把月,屁也不曾见到半个,再说长江一带实在不能再混了,龙帮主已经成了废人,天涯姬的话不能不听。 何况他自己是当内外兄弟的面应承的,毕竟自己是一帮之主,杀人放火可以无所谓,但说话不算数、往后在哪里都不好混,更别提江湖上刀口饮血的日子了。 这当中也有一些江湖小脚色,跟着广诚去了静安客房就坐,他们觉得比站在广场上、呆不拉基听人嚷嚷强得多。 剩下不多的人,依旧在摆弄琢磨陀螺石,只是忙的人少看得人多,杜世明和冷无华几个站在一旁捻须静想,耳边净是那些不可一世的江湖山寨的首脑们瞎理论。 “唉,我说金镖头,这块大石头团不溜秋,顶多是个机关,不可能是出口……” “当然不会是出口,出口怎么能放在外面,人人都看见那还了得,什么金银财宝也早给偷个精光。” “去去去,还金银财宝,屎壳郎都不曾见到,你尽想的美……” “我们还是继续推转,刚才响了一声,估计地宫的大门开了半面,大伙儿再加把劲,大门就全开了!” 魔道有别 348忏悔 “嘿嘿……到那时,咱们想什么就有什么!” “对……对……对!弟兄们再来最后一次,这次得用大力气啊……” “好!我们就听雪山派冷居士的高见,若还是一无所获,我们就找大和尚算账,出家人不打诳语,这老家伙胆敢谎报军情,大伙儿干脆一把火烧了慈恩寺……” “英雄万万不可!施主有所不知,听方丈和几位大师说过,这里原有几间禅房,是与雁塔同时修建的,后来毁于战火也就没有再建,就算是机关也不可能暴露天下。” 旁边的一个年轻僧人,正是广真的师兄广清,他和师兄广明等还留在广场照看意外,眼见这些东南西北闯入的俗客,穿着打扮五花八门甚是好奇。 而今见群豪气急败坏、蛮不讲理,小和尚免不了插上几句,好让劳累的各路大神消消气,或许为慈恩寺免除意外之灾,也算是给众好汉一个合理解释。 “照你这么说,机关在这间禅房,出口一定在另外一间禅房了。” “会是哪一间呢?” “对对对,我们到别的僧房找找看,说不定那儿就露出一个大门洞,在等着我们……” 草头帮的四哥赵普摇头晃脑,对众人说道:“若依机关置理而言,常常有可能形北意南、实左虚右……” 杜世明暗暗点头,目光随之往雁塔南面寻去,只见一名光头僧人闪身而过,飞速窜进对面的禅房,他伸手一指也不管是否真假,连忙大喊: “快!地宫入口就在那里……” 众好汉循声一拥而上,冲向大雁塔南面的一排僧房,似乎满地的金银财宝就在眼前,千万不能给他人抢个精光。不言而喻,这个时候武功的高低强弱,也就显现出超人的优势。 “跨啦”一声,一方墙壁倒塌大半,小小禅房如何经得起这么多好汉的暴力夺门,迎面门窗直接被挤得塌落崩坏,屋顶也岌岌可危。 可谁也不在乎这些,大伙个个都是练家子出身,虽不敢说金钟罩、铁布衫已练就得盖世无双,却也算得上是磨练几十年的硬皮汉子,堪称一身钢筋铁骨,泥瓦木石就算真砸落在身上,也不比蚊蜂叮人、蚂蟥吸血疼多少。 再说广真和殷、秦二人改变了行头,悄悄随江湖好汉混进慈恩寺。 广真要先去拜见师父并请求宽恕罪过,却被殷远志拉住说道:“师弟等等……” “师兄还有何事?”广真疑惑问道,心想自己回到寺院首要之事,就是禀明师父弘信和方丈弘德,免得大伙儿惦记。 “明天我们与你一起去。” 殷远志是想先弄到僧衣、袈裟什么的一身打扮,才好与广真同进出。 再者,还是担心广真小和尚,怕他死心眼,来个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泄露他们的来意,若是有人陪同,见势不妙也好及时制止。 天黑时,殷远志总算偷来了两套僧袍。 第二天,秦蛮好陪着广真拜见弘信,老和尚不认识秦蛮好,只道是本寺其他师兄弟的弟子,点点头一并对他俩说道: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们能来很好,也正说明我佛慈悲、普渡众生自始至终,广真、为师觉得你佛缘深厚,是可造之材,比之广明更加出色。 早前、老衲曾想引荐你看护藏经阁,与弘智师弟座下诸人、同研三藏本经,谁知你突然失踪、不知去向,待明日我再去弘义师弟那里荐说,或许还可以宽恕重来。” “多谢师父栽培,但弟子罪孽深重,愿意忏悔青灯佛前,请师父恩准!” 广真说完扑通下跪,秦蛮好见状也跟着跪下。 弘信叹了一口气并未阻拦,淡淡说道:“既然你执著忏悔,为师就送你一树菩提。” 广真一听师父同意、立马磕头拜谢,秦蛮好在一旁急的抓耳挠腮,暗道这小白驴走火入魔了,十条牛也拉不回头,奶奶的,这让老子以后怎么混。 秦蛮好心底无奈,暗道老子干脆也照葫芦画瓢试试,跟随广真之后假意跪拜,并不知深浅地附和一句:“请师父也送一树给弟子。” 就听弘信继续说:“雁塔南面的第六间禅房,你们就一起去那里,好好参悟参悟吧!” “弟子明白!”广真对师父拜了又拜,然后谢恩离开。 两人急匆匆往回赶,路上正巧遇见广清,他一见广真回来连忙大声喊道:“前面可是广真师弟?” 广真闻声回头,见宝殿西面快步过来一人,正是广清师兄,他只好停步等候。 等广清到了跟前、广真才恭恭敬敬开口见礼:“见过师兄!” “广真师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自打你失踪第二天,方丈和首座师伯就把我叫到跟前,问你去了哪里? 可我也不知道啊?原先还以为遭那两个江湖大盗的毒手,佛祖保佑……这下广明师兄,就不会再说我的不是了!” “阿弥陀佛!多些师兄挂怀,师父的指教我一时不能彻悟,或许还须在苦行中参佛,谁知遇见了达观智者,所以……” “唉!这位师兄是……哪位师伯的门下?好像没见过……好像……” 广清与广真闲聊,不经意间看见光头的秦蛮好在四下张望,他还道是本寺其他师长新收的弟子,有事前来找广真师弟,也就随便地问上一句。 或许,广清和尚认为、大家可以顺路继续交谈,毕竟好长时间没有看见同门师弟广真了,今天看见实在有些惊喜。 谁料、却见秦蛮好听到后并未答复,反而慌忙低下头,可这般眼神面相,广清又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秦蛮好一见广清问起了自己,顿时紧张的很,赶忙胡乱地编了一个身份:“我是新来的师弟,叫……叫广……广勤……” 广清见此人说话结结巴巴,又看面容似曾相识,忽然想起那天夜晚,有两个江洋大盗偷经书,惊道:“原来你不是……你是……贼……” 魔道有别 349敢不和兄弟们一条心 秦蛮好以为他想大喊,不待他‘贼’字出口,急忙捂住他的嘴,同时故作镇静地说: “阿弥陀佛!师兄误会了,兄弟我……已经拜在佛祖如来脚下,刚才师父也送给了我一棵菩提树。这不,我这就跟师弟去拿了,不信就问广真师弟,呵呵!爷们自小就会栽树,包活!” 秦蛮好说完后,得意洋洋晃着光头,他本不知道菩提是什么,听大师口气好像是棵树,可这到底是一棵什么树,它又在在哪里,就完全不晓得了。 情急之下,秦蛮好先以弘信老和尚的话招架广清,说到这里才轻轻松开手指,却不知说话过了头就漏嘴,说到后来就露出无赖、胡吹的本相。 广清哪里会相信秦蛮好的鬼话,盯着这个新来的和尚反问:“菩提树用得着你去栽吗?” 随即一指秦蛮好,略带质疑的语气询问广真:“师弟,此人说的可是真话,难道他剃了光头,也就算是和尚了……” “阿弥陀佛!师兄不必疑虑,方才师父确是也送了他一树菩提,不过广勤师兄还未……” 广真正想说秦蛮好还未拜师,可说了一半就被秦蛮好拉开,不待广真继续说下去,秦蛮好对广清说道: “师兄,我还未念完经,师父吩咐我和师弟用心念经,等我们弄懂了《瑜伽师地》,再跟你谈栽树的事……” 两人匆匆走开,广清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二人背影嘴里嘀咕道: “广勤师弟?《瑜伽师地》?哼!我还没有修成正果,看你心术不正还想栽树,只怕三四十年也不得活!” 秦蛮好随广真来到雁塔南面的禅房,里面供奉着一尊佛像,两边几案上摆放的,除了檀香便是各类经书。 秦蛮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翻看一摞经书,一边翻一边问: “哎哎……唉!师弟,菩提树在哪里?是不是跟摇钱树一样?”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菩提树乃在心中,当以心血浇灌,方得不死……” 广真正跪在蒲团上就地磕头,闻言惊醒摇头作答,随即闭上眼睛不再理会,满嘴只念叨一些、秦蛮好听不懂的经辞和咒语。 秦蛮好什么也没发现,见广真像个罪犯一般认罪伏法,很是没趣,想到殷大哥还在伙房西面等候,得赶紧去通知,经过雁塔空场、就见四周人来人往,且神情格外隐秘紧张。 秦蛮好早就知道,这些江湖帮派是来挖宝贝的,算起来已经有好长日子了,不过还是没有下落,所以他也不当回事。 他头脑里唯一装的是平头鬼听来的,那一套瑜伽大师修炼的诸要术,可这如今也和所有挖宝贝的人一样,依然找不到线索,看样子只有等殷远志来,或许才有办法。 一个多月过去了,雁塔周围的房舍几乎被这殷、秦两人查找了遍,也没找到《瑜伽师论》,就连首座僧弘义的禅房也去过,却仍然没看到广真所讲的瑜伽秘籍。 尽管广真能倒背如流,可是两人知道,小和尚背的不是练功口诀,就算真的是瑜伽师地、也派不上用场。 殷秦两人觉得、小和尚没有讲真话,决定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一顿广真。 又一个月过去了,两人一无所获不免恼羞成怒,当听见外面一大帮子人,成天东挖西找时,两人也索性凑个热闹去看看把戏。 趁整个寺院注意力集中在寻宝,两人找来黑布蒙住头脸扮装强人,不由分说将广真点了穴道,傍晚时分找到大庙的偏门,悄悄把小和尚带出慈恩寺。 殷远志早已将偷来的、江湖好汉的坐骑落实在外,三人趁夜骑马来到就近、新开张的金宝艳花楼边,将事先准备好的官爷、老爷、少爷华服穿戴齐整,又将两匹马交给龟奴。 在院丁的引导下,爷们顶着宽沿大飞帽,大官人故意拉拉扯扯、昂首挺胸,一言不发装阔、直奔一品居,震得木质楼梯咚咚直响。 秦蛮好穿着一身大老爷新装,收拾起蒙面神套和大飞帽找到老鸨,不惜花言巧语装富贵大爷。 其实他身上分文皆无,要不然早就冲出寺庙外大吃大喝了,就是因为没钱、殷秦才准备靠神骗赖账玩耍的,否则、两人也不会找新开张的妓院。 秦蛮好故意点了最有名的前三名金牌花魁,分别让老妈妈按指定的时辰点,不早不迟将小姐姐送到一品居、联排的三间精致小雅室。 这时,殷远志早已装扮成官老爷的富福之态,小和尚也扮装成金牌体面的花冠少爷,三人在相邻且不同的雅室。 好在小和尚没见过市面,也不知道艳花楼是什么明堂,何况给殷远志点了哑穴,双手绑在床柱边栏,那是说不得、也动不得。 直到一个花枝招展的美女关门,妖艳卸妆准备给他松绑宽衣,小和尚才流露惊恐万状的神情。 花魁美女不解这位新来少爷、所展示的怪异表情,以为是城中哪位时尚小少爷,在京都学了什么鸳鸯戏水新手法,来此间尝试滋味。 等到花魁女郎给小和尚解开布带,就见小和尚在房间到处乱跑,不是撞翻果篮、就是打碎茶碗,弄得整个一品居雅室内惊叫声一片。 美少爷把花冠神帽也跑丢了,露出光溜溜的秃顶,吓得花魁艳女躲在门后不敢动。 669 直到老鸨惊觉,慌慌张张攀爬上楼并推开大门,小和尚才瞅准机会冲出去,猛力把老鸨撞倒在地,妈妈嚎啕大叫、竟一时爬不起来。 小和尚连滚带爬冲出妓院,幸亏是黑夜方向不明,背后是老鸨和院丁、在殷秦二人的戏弄下跟丢了,怎么也找不到和尚的行踪,考虑到艳花楼还有赖账人的坐骑,老鸨觉得损失不大。 没曾想坐骑居然又少了一匹,龟奴给打得鼻青脸肿,还递给老鸨一张纸条,老鸨看过在院丁和龟奴的劝说下,勉强接受这点飞来的小损失。 其实是殷远志和秦蛮好恐吓老鸨,如果艳花楼胆敢继续追究,必将一把火将人财两空。 魔道有别 350近水楼台先得月 毕竟小和尚不能出大问题,否则、他们在慈恩寺也无法生存,武功秘籍就更不用提了。 事后,殷秦二人又将另一匹坐骑,折算成亮晃晃的银子分装在身,留待日后喝酒、吃肉、下馆子。 毕竟慈恩寺里油水太差,长期深潜是混不下去的,两人盘算好整个计划,在天亮之前悄悄回到慈恩寺。 虽然广真和尚嫖娼不成,但艳花楼的一番闯荡、仍然是他宏伟佛业发展的一大硬伤! 尽管事后老鸨没有派人、前来慈恩寺砸场子,不过广真还是出于佛门戒律,向师父和首座请罪。 首座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生怕闹大影响慈恩寺的名誉,让方丈为难,因此自作主张、让广真独自忏悔严禁外出。 广真的授业恩师也因此受到连累,至于艳花楼不来追责,首座僧更是阿弥陀佛念个不停。 次日殷秦二人假装昨夜之事一无所知,一直在寺院来来去去、打探并帮助寻宝。 等见大伙儿挖出一块陀螺石,两人还真是吃惊不小,直到看见方丈和首座都在场,他俩生怕穿帮被认出真实身份,悄悄绕道躲回去了。 看见广真和尚还在青灯佛面前、念念有词地忏悔,秦蛮好很生气说道: “小和尚,外面发现宝贝了,你还在‘掺灰洗阴’吗?没用!我有骗方!” “阿弥陀佛,小僧念经是在忏悔,请求佛祖宽恕,师兄怎么能说是掺灰洗阴,罪过罪过!师兄你与我在师父面前,可是得到一棵菩提树,若不持修百日,则终生不能解脱……” “兄弟,享过艳福难免有些意外,只要你不出卖哥哥,我不会坐视不理、让你受苦受难的,谁教咱们是同门师兄弟……” 秦蛮好得意地一边说、一边从胸窝里拽出一块小布片,他本来就大字不识三个,哪里弄得清‘忏悔洗心’是什么禅意,只道江湖庸医教授的掺灰洗阴之法。 以前他就在花街柳巷玩惯了,弄出下体病变、久治不愈,巫医大神教过一些治疗性病的骗方,弄得他一直没有好清,直到后来弄到万灵丹剩余的残布,反复擦洗三次才彻底治愈。 “原来小僧劫难重重、皆源于师兄,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小僧将继续为两位师兄忏悔……” 秦蛮好在慈恩寺数十日,每天都像做贼一般走进走出,生怕被人发觉后呆不下去,继而在统领面前无法交差。 因此勉强混了两个多月,秦蛮好很是憋倔,这些天见那些江湖汉子,好吃好喝逍遥自在,他早就按耐不住了。 现在经广真小和尚一提旧事,积日的忿恨大涨,走到面前一把将其拎起,怒喝道: “小和尚,你哪来那么多废话,什么掺灰?老子已经掺灰迟了,若不是我给你天天送饭送菜,你还能在这里、老逼谈闲地当和尚掺灰?又他妈的能、得意洋洋地洗阴吗?” “阿弥陀佛,师兄口德不修、诚心不足,我正在替师兄忏悔,请佛祖慈悲宽恕……” “你少来这套,掺灰是我的事!与你有鸟毛关系,我教你把《瑜伽师地》写下来,你做好了没?” “阿弥陀佛……师兄稍安勿躁,经书昨天就已经完稿,现在经案上,请师兄查阅核对。” “查个屁!哪一本?” 秦蛮好生气地嘟囔,就此原地放下广真和尚,随手开始左翻翻右找找,他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也不知道哪一本经书,才是自己想要的。 “我来看看,你别翻乱了。” “殷大哥来看是最好了,看看小和尚是不是一心一意拜佛,有没有把修炼的口诀全部写下来?” “这小和尚什么都不会,哪来口诀?” 殷远志拿起一册、纸张成色比较新的经本,正是广真最近抄录的《瑜伽师地》。 刚看了两三张纸,就听所在禅房附近、传来极低沉的轰响声,殷远志武功虽然不高,但还是有所察觉,拍拍秦蛮好的肩背,两人竖起耳朵,同时四下查看倾听有何变故。 两人同时转身,就见广真小和尚忏悔、跪坐的蒲团四周,一个大约四尺见方的台面正缓缓下沉,广真闭着眼睛默默念叨兀自不觉,看情形他尚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 秦蛮好惊喜刚要大喊,却被殷远志及时捂住嘴,两人点头相互暗示,悄悄插好门栓,又一人一手点燃两只蜡烛,走近并照亮地陷方坑。 两人看清楚了广真和尚蒲团的前方,是一路下降的台阶,似乎有十多阶深长,黑咕隆咚看不透前面。 两人估计,蒲团沉降有一丈来深,这对他俩而言,上下根本不是问题,不过小菜一碟,二人手捂烛火陆续跳下。 殷远志拉起广真和尚,随即说道: “师弟,你快醒醒,好好找找瑜伽大师的经书,看看在不在这里?” 广真给殷远志硬性拉起,不得不勉强睁开眼睛停止念经,他也没在意是在哪里,只见烛光照耀着、一连串向下的宽大石阶。 而秦蛮好正高举着蜡烛,已经走在前面,殷远志扯着他,两人差不多并排。 广真发现不见了佛堂和佛像,摇晃着站起、忍不住悲戚问道: “这是何处……为什么不让我忏悔?你们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佛祖在哪里……” “哈哈……这是地狱,你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们要在地狱里向阎王讨回经书,小和尚要是找不到,你就从此别再回到人间了,这叫冥冥中有天意。” 秦蛮好故意胡说八道,拿广真和尚恐吓耍乐。 “阿弥陀佛!小僧罪孽深重,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小僧理当坐等地狱,诚心侍佛以待轮回!” “奶奶的,原来他瘫子掉井里——不想起来了,这个破罐子破摔的小和尚,怪不得连老子都跟着他遭殃……” 秦蛮好气得快走几步,想甩开这个光头倒霉蛋。 不曾想、在通道里没走走多远,“当啷”一声,秦蛮好被什么东西畔了一脚,低头躬身借烛光一看,是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魔道有别 351只为武功秘籍 秦蛮好弯腰捡起觉入手好重,拿在眼前不由大喜,经烛光照耀辨识,原来是黄灿灿的一尊弥勒金佛。 秦蛮好张大了口,过后颤颤巍巍说道: “殷大哥……我们……发财了!” 广真和殷远志紧随其后亦到,小和尚借着秦蛮好的烛光,一眼就看出是一尊精妙的袖珍弥勒佛,随即合什作揖: “阿弥陀佛,此坐像乃是弥勒佛祖,乃是瑜伽师地的传经之佛,施主不可亵渎佛祖,需当归回本寺方丈,不然小僧断不会随你们忤逆作恶……” “小和尚心眼太小,这一尊弥勒金佛算什么,小和尚你拿着,我们师兄弟一心就想念经,念弥勒佛的本经《瑜伽大师论》。 广真师弟!我们不爱财,我们只想成佛,师弟一定要大发善心、普渡慈悲。 秦老弟!财宝就先别管它,经书才是最最重要的,我们都是佛门弟子,钱财乃身外之物,懂吗!” 殷远志怕广真不肯合作,只好暂时哄着他。 在他看来、一尊金佛当真想要,还不是手到擒来,你一个白脸小和尚,还能奈得我何,咱成大事不拘小节,先让你开开心。 “殷大哥,你放心……” 秦蛮好经殷远志警示,立马将金佛塞在广真手心里。 “师弟,你可拿好金佛,弥勒佛祖已亲眼目睹了、弟子的诚心诚意,这回我们不用成天再后悔了!咱哥几个需得经常拜跪佛祖金身才是,师弟往后可不能偷偷地拜佛,一定要带上师兄才好!” 秦蛮好生怕广真把金佛交给方丈,心里琢磨着如何留下金佛,以后离开大庙好趁机取走,将来行走江湖也好有大把的银子使,不然这数月和尚做得那个亏呀、可不是一点两点。 “阿弥陀佛!善哉……师兄果真与弥勒佛祖有缘,佛祖指点迷津教弟子脱离苦厄,也是我等的造化……” “广真师弟,这里可像是藏经之地吗?说不定佛祖接我们来这里,就是点化你我,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神秘咒语,无上心法或是不传世的经书秘笈,得以破解妖魔鬼怪的把戏,我们就不用在江湖上轮回受苦了。” 殷远志说着又露出了本来面目,虽然他刻意想隐瞒真实意图,但终究是一个江湖俗人,三句话不离本行。 在经过几转回环的下降石阶后,三人来到一个大厅,大厅有一丈见方,两排书架还有两个门,书架交于墙角,两门紧靠书架,秦蛮好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其中一个边门,想瞧瞧里面有什么东西。 “广勤师兄,此地乃是佛门净土,没有方丈的旨意,不可随意进出观瞻……” 秦蛮好一见广真和尚不乐意,想起先前大哥说的暂且顺着小和尚,免得他一言不发帮不上忙,所以赶忙回头走过来,嬉皮笑脸打了一个哈哈: “我只想看看、弥勒佛祖在不在此间,师兄我想在这里正式拜师,不然也就辜负了光头……” 广真见秦蛮好说话、心意不诚油腔滑调,也就没有搭理他,想起殷远志说的藏经之地,不由自言自语说道: “嗯!这里好像是藏了不少经书,不过我怎么好像没见过……这是什么地方呢?难道……” 广真想起慈恩寺、由来已久的地宫传言,不过在他看来,多少任方丈、高僧和大师,都未能找到本寺地宫,难道他一个无用的小和尚会碰巧遇到,这可能吗,莫不是幻觉? 广真甩甩额头再次睁眼,借着秦蛮好在门边的烛光,看出这里与藏经阁有些相似,因此走到前排的经架,伸手触摸了其中的一本经书,发现表面竟有厚厚一层灰。 秦蛮好立马递上手中的蜡烛,自以为是说道: “师弟,这是密室!是弥勒佛祖指点我们到这里,他要我们彻底弄清瑜伽师弟是谁?别是有人冒充弥勒佛的徒弟,那就是对佛祖大不敬……” “非也!《瑜伽师地》并非指哪个人,乃是弥勒佛的传世本经……”广真再一次向秦蛮好纠正说明。 殷远志随手拿出广真摸过的经书,吹去灰尘一看,经书上几个弯弯曲曲符号,他不认识这样的怪字,也就随口问道: “小和尚,这是什么字,怎么我没见过,会不会是武功秘籍什么的!” 广真在殷远志的提醒下,再一次细看刚才的经书,不由错愕凑近书页,因为他跟随师父弘信和师叔弘智时久,而这两人是慈恩寺研究解释经典的高僧。 尤其是两位大师对天竺梵文、有相当深的功底和造诣,即便是首座僧弘义,也没有他们对梵文见识深厚精准、了解更多。 而广真受师父教诲多年,对于梵文自然不觉陌生,何况此前也在藏经阁呆过数月,听弘智师叔讲解过梵文经书,只是慈恩寺梵文原籍稀少,他也不很在行,但梵文经书的大意,小和尚还是能看懂的。 而今看见原版真经,广真当即双手一把接过殷远志的经本,惊喜得说话也不甚流畅,双手颤抖说道: “天啦!这可……真是弥勒佛祖的……原本经书,这下可好了……” 殷远志见小和尚神色和话音异常,试着问道: “小和尚,这难道就是《瑜伽经》?” “阿弥陀佛!这正是弥勒佛祖的《瑜伽师地》真经!而且还是梵文原版,佛祖终于显灵了!显灵了!善哉善哉……” 广真双手合十虔诚无比说道。 殷远志既知眼前的经书,就是自己和秦蛮好一心寻找的瑜伽经,大喜过望一把从广真手中抢过,往怀中一塞收好,说道: “师弟,我和广勤立志要做、弥勒佛祖最虔诚的弟子,这瑜伽经我和师弟要先研究研究……” 广真听罢想想前因后果,也觉不无道理,然后点头说道: “师兄所言甚是,可是这梵文真经,就连小僧我也难以全懂,难道师兄早就学会了梵文?” 殷远志闻言一呆,嗫嚅说道: “这个……这个……我有个朋友到过天竺国,对天竺梵语熟知不少,我打算请他来看看,不过咱们师兄弟三人缘分深厚,我们当然是一起研究。 魔道有别 352惊天发现 放心!这可不能让外人知道,我们得赶紧离开以备不测,否则生人闯进来,弥勒金佛就会被人抢走……” 殷远志说着,以眼神示意秦蛮好,心道:这莫名其妙的密室,机关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 万一入口被人意外关闭,那三人将是死路一条,果真丢了性命、再强的武功和秘籍也是枉然,不能出去、金佛金砖更是一文不值! “正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可辜负了忏悔之本。” 广真和尚也认为殷远志说得对,在没有得到主持的许可之下,擅自闯入密室是犯戒的,自己只是好奇被糊涂引入,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悬崖勒马是应该的,因此三人匆匆离开了密室。 殷远志最先出洞,踏上石阶刚刚走到顶,看蒲团台面还没有复位的迹象,但他似乎听见外面有急促脚步声。 他还道又有其他的和尚来传令广真,殷远志遂假意对广真说道: “师弟,此事我们还是先禀明方丈……” 广真一听甚合心意,点头随殷远志后快步便往门前走去,而秦蛮好尚立在蒲团座上,得意留恋美梦未醒、还在胡思乱想。 这时就听卡啦一声门栓断折,随即门扉倒塌灰尘弥漫,前后瞬间冲进好多不相识的人。 殷远志见事不对迅速避过,而广真见寺外俗人弄坏禅房,正要上前询问呵责,却被殷远志一把拉过,兀自目瞪口呆立于一旁。 而秦蛮好则一不留神,被劲猛的首恶分子逾窗撞中,强大刚硬的冲击力,把秦蛮好推跌至黑暗的石阶下。 见广勤被夺命狂徒挤掉到地宫门洞里,广真张口要喊,却被殷远志一把捂住嘴,他压低声在广真耳边,悄悄说道: “先禀告方丈……” 禅门破损、一片光亮照进,余人纷至沓来,但见禅房里、果真有一个台阶地洞,大大的无比突兀、就呈现在眼前。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好像已经看见满眼的金银财宝,不亚于人人富贵、高中榜首,一个个江湖大佬无不兴奋大喊: “快……就在这里……” 第一个闯进禅房的正是一心尊者,他无意间听到草头帮,四哥赵普的破解之词,心中顿时一亮。 一心尊者在脑海中仔细回想、过滤响声的来源,趁人不备悄悄接近、广真和尚忏悔的佛堂禅房。 在众人还没有完全醒悟的时候,迦太坚从禅房敞开的窗户直入,却不想这一举动还是被人发现,以至于群豪跟随,破门蜂拥而入。 这些江湖不入流的闲人、找到地宫通道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慈恩寺上上下下,惹得老方丈和首座等、全寺大小和尚一齐赶来。 然而,众僧却见陀螺石四周空无一人,在广诚、广明指引下,老少僧众又来到广真忏悔的禅房。 破损的禅房佛堂,一眼可见地面上敞开的暗门,不待方丈发话,首坐僧就紧急安排僧人行动。 “广慎、广恒、广元、广正,你们速速先下去地宫,尽快保护好本寺重要的佛经、佛器…… 其余弟子随本座察看地宫各室,并请出各地赶来的好汉和首领,告知在膳食堂开斋由方丈师兄送客,路费盘缠谁先到谁先取,银两有限迟到不补!” 末了、首座僧又征询方丈的意见。 却见老和尚连连挥手,来不及思考就说道: “快快……你们都去地宫里,不可让宝物被俗人毁坏……阿迷陀佛、阿迷陀佛!” 老方丈心情焦急,迫切等待着希望的好消息,身影徘徊不定、嘴唇哆嗦不止! 而方丈手中的每一个佛珠、都在大拇指间艰难度过,每一个佛珠都有被瞬间掐碎的可能,每一个佛珠都在颤抖中、计量着飞逝的光阴。 等大小和尚一一到了地宫中心殿堂和其余佛室隔间,几乎随处可见满地零落的经文纸张,以及翻倒损坏的各类佛器。 虽然一干大小和尚百般利诱苦劝,但群豪在没找到值钱的宝贝时,除了破口大骂无人为其所动,依旧翻弄倒腾我行我素。 接连四天的劝告提醒和邀请,除了少数门派的代表人物,觉得意义不大相继离开地宫,多数无赖之徒仍然、继续在地宫里发掘寻找。 首座僧苦着脸,率门徒从地宫里奔将出来,却见师兄焦急等待愁眉忧心,而一心尊者不知何时、已陪伴在师兄身边,首座不得不向等候多日的方丈诉苦。 弘德方丈听罢执意亲自下去,却被其余僧侣阻止,首座以地宫昏暗路径狭窄,劝说师兄不要冒险,尤其是大食人已攻至城下,慈恩寺前途未卜,方丈应三思而行,方丈无奈、只得闭目捻珠。 这时,一心尊者开口说道: “首座可派人下去通告,地宫通道机关即将关闭,届时不离开者将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我佛慈悲,请所有人务必想清楚因果!” 老方丈点点头,首座大和尚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当即下令: “广净,你马上就去办,照尊者的话说,听清了没有?” “弟子明白!” 广净随即匆匆下了地宫。 目睹方丈、首座一副担忧急切的神情,躲在一边的广真忍不住出列,向弘德方丈禀明实情,并献出弥勒金佛。 而一心尊者听广真言及梵文经书《瑜珈师地》一事,不禁大吃一惊。 方丈接过弥勒佛正细看真假,广真又示意广勤和殷远志,交出原本《瑜珈师地》。 广勤扭头目视殷远志,殷远志摇摇头以示不知,广勤学着广真模样,合什佯称: “阿迷陀佛!方丈保佑……弟子在地宫中摸索,一不小心与人冲撞,把经书弄丢了……” 秦蛮好被一心尊者撞回地宫密道,已被尊者拿住血脉,强行搜遍全身,只是黑暗中对方一无所获,因为经本当时在殷远志身边,所以后来秦蛮好、又得已平安出了地宫。 但此刻广真和方丈等人的对话,已经让一心尊者明白,这三人是一伙的,或者还有什么秘密约定,尽管尊者之前也趁机盗出几本原版经文,但《瑜珈师地》在天竺已经失传,由此教他多了一个心眼。 魔道有别 353长安城沦陷 广勤虽然与殷远志都剃了光头,但言行举止却半点不像僧人,不但说错了话还应错了手势,因此当场遭到首座弘义的喝问。 “你是谁?是拜在哪位师兄弟的名下?说……” 秦蛮好闻首座僧发话,当即吓一跳,他不过是个冒牌和尚,虽然假兮兮也拜在弘信大师门下,但他心意不诚,连大师的名姓法号一概不知,所以弘义的疑问,自然不能在第一时间答出。 “嗯……洒家大号广勤,和广真是同门师兄弟……他的师父就是我的师父!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兄可以作证……” 秦蛮好眼珠乱转,危急中语气漏洞百出,回答也不像一个僧侣陈词,一把拉过广真小和尚作挡箭牌。 “啊!原来你是……” 首座僧惊讶细看,觉得这个光头小和尚有些面熟,他似乎认出秦蛮好的真实身份。 但广真和尚并不知究里,实话实说道: “回禀首座师叔,广勤不久前也拜在弘信师父名下……” 不待广真说完,众人就听有声音传来。 “不得了啦!不好啦……方丈师伯!大、大、大食教徒来了……” 随着奔来一个年轻僧人,说话慌慌张张、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广真和殷、秦等抬头一齐向来人看去,认得此人是广真的师兄广清,遂竖起耳朵听他说下去。 “阿弥陀佛!方丈……首座师叔,大事不好了!大食人杀过来了,说不许异端立说,人间只许信仰伊斯兰姆……违者将处决所有邪教徒!女神、天使特来恩赐天下信徒,就连府衙都已听其调遣,京兆府派来差官,还有……” “大和尚听令!我伊斯兰姆的狮子王穆萨,四天后将在京兆府接印首任中国王,大和尚必须到场备礼祝贺,届时至高无上的女神和国王,将加封慈恩寺住持新的法号,尔等不得有误!” 不待报信的值事僧人说完全部情况,府衙的差役已领着五、六个黑、白、绿等、衣饰有别的大食教徒闯进了慈恩寺,并当着方丈等众僧的面宣布了重大事件。 宣读公文的大食教徒,见迟迟没有僧人出列领信谢旨,左右寻视甚是不解,显然是向另外两名等级、稍高的木丝邻圣徒请示。 这二人一个身着青衣,另外一人穿蓝色衣裤,青衣人是伊斯兰姆新任命的使者,因为在连日圣战东方的路途立下大功,被命运神加封为希望使者。 而今、希望使者受万能神差遣,随调黑、白、绿三部木丝邻,有副手陪伴一大早就降临慈恩寺,为的是完成伊斯兰姆大本营东迁。 女神要求三天之内、京兆府城内务必完全木丝邻化,城墙外十里方圆应为伊斯兰姆控制,尤其不能有敌对势力出没或渗透。 由于有前车之鉴,伊斯兰姆女神都认为,佛教寺庙普遍是中国各派势力的领袖,是祸乱事件的发源地,须加以安抚表彰并探探底。 不曾想、慈恩寺的方丈不领情,这让使者极为难堪,感到有必要杀一儆百,让异教徒学会敬畏伊斯兰姆,不然,木丝邻兄弟的安全将受到威胁,甚至穆萨的中国王地位、也将日益严峻。 “将所有的异教徒统统带走!让神圣的珍主安拉、来裁决无知无畏者的命运……” 使者的命令尚未吩咐了,随行的木丝邻和差役、便上前准备动手。 “杀呀!兄弟们……赶快亮家伙,大食邪教亡我武林之心不死,要将地宫里的江湖好汉赶尽杀绝!” “兄弟们……不能等死了……” 有帮派首脑经慈恩寺广净和尚的警示,发觉形势有变赶忙退出地宫,等又听到大食教徒的消息遂高喊联络。 “趁大食教徒人少,咱们全都收拾了,一个不留!” 一群江湖好汉冲出地宫,操着各式兵刃杀向伊斯兰姆使者和随从,黑、白、绿木丝邻代表和官差等见势逆转,也纷纷转身抵抗自卫。 这黑、白、绿三派代表人跟班,仅仅是代表使者地位和权力的标志,三人手段并不高,身份职责是信使,主要是用来传递沟通协作三部人马力量。 而今面对多如牛毛的江湖之辈,邪教徒捉襟见肘、节节败退,除了希望使者武功稍高,尚能抵挡一阵,余人顷刻间死伤在地。 然使者武功虽高,但在神武通、雪山派、青城派等一干好手,以多胜少群起围攻的态势下,渐渐力不能支,慌乱间只身逃走向中国王穆萨禀报去了。 其实两天前,慈恩寺的僧侣们就已知道,京兆府已陷落大食人之手,但自古就有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何况、慈恩寺是大唐有名的古刹,哪个敢自毁声誉、独自亡命。 所以,当众僧听官差照本宣科下通牒,知道风雨飘摇、再劫难逃,是以齐声高颂佛号。 没想到节骨眼上,这伙江湖人物反而又救了寺院,众僧无不感激称颂,方丈特意让人好好招待一众好汉,并许诺各门各派、皆有些许谢仪,以供路途饮食、住宿等所需。 值此关头,一大群旁门左道的头头脑脑,均已看出小庙出不了大佛,再耗下去也捞不到多少油水,如今能大吃一顿、弄点盘缠也就算了,何况大食教已经杀来,早些离开最为稳妥。 不曾想七八桌酒席刚吃到一半,广清和尚急切赶至后院偏房,告诉众人说大食教徒来了十多人,强行抓走方丈大师,首座恳请众好汉出手,言明慈恩寺愿拿出所有银两,酬谢在坐的诸位英雄。 这些左道旁门的邪神,几乎未见识过大食教的真正厉害,以为比先前强不了多少,狂妄认为对方不过十多人,己方有六七十号能手,不如趁机大闹、大杀一场轰动江湖,岂不是好人也做了,银子也顺手取走,乐得两全齐美。 因此在五毒门老大叫嚣下,群豪立马起身操起家伙,喊叫着冲向慈恩寺大殿,却见大食教徒还未出庙门,众人当即就混战起来。 魔道有别 354伊斯兰姆的东征路 这次来的大食教徒可不是一般人物,是两名天使领队两位贤能陪同,六名使者和六位黑、白、绿三部穆斯林随行,另有府衙差役两人跟班带路到慈恩寺。 须知,这六位黑、白、绿代表,除了三名是信使外,另三人却是马上、马下的全能武将,因此这一回是准备好来硬得的。 因希望使者受了伤,为此激怒了中国王穆萨,他原本是打算派重兵出击,彻底将慈恩寺夷为平地,并杀掉所有顽固的僧侣,但命运女神最终没有同意。 女神考虑到,既然伊斯兰姆准备在京兆府立足,且有意改京兆府为新都,自然新都伊始、附近不宜大行烧杀手段,这会激怒当地的僧俗,影响伊斯兰姆长远计划,一切仍需以安抚智取为上。 因此,女神再次命阿兹天使和哲布天使率队,务需让慈恩寺听令安拉的旨意,为穆萨加冕乃至伊斯兰姆入主中国,定下祥和的气氛和先兆,这才有伊斯兰姆教徒二入慈恩寺。 在三名黑、白、绿信使陪衬下,两位天使无所顾忌、悠闲在马上转身,望着木丝邻属下和一群乌黑之众混战,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然战事出乎领衔天使所料,这些不入流的江湖帮派,凭着人多势众,竟然与自己的手下僵持起来,虽然伊斯兰姆稍占上风,但这般胶着拖延,势必影响女神对他们的信任。 因此,两天使双目对视瞬间,决定出手尽快收拾局面,将慈恩寺的方丈,早些带回女神面前。 就见哲布天使从马背上翻身腾起,左手经卷挥舞呜啦啦直响,右手五指肆意伸缩弹指,罡风尖锐呼啸青烟乱颤,不消数招就一脚踹飞冒尖的一名好手,那是神武通的义士。 随即哲布指抓连动,又有乾坤门、白莲教和草头帮、五湖帮的四位好汉,摇摇晃晃招式不稳,终被其掌击毙命,显然是天使经卷中的毒气发挥了作用。 而阿兹也已不再观望,搭箭拉弓,嗖第一声,就听有人惨叫殒命,众好汉闻声一瞧,正是雪山派冷无华血染白衫、呜呼哀哉,各大小旁门左道的随之惊惧。 五毒门头领虽然也趁机放毒,趁乱杀死数名大食教徒,但因其倔强突出,很快被一旁的阿兹天使神弓盯上,一箭穿胸而过死于非命。 这下情势大乱,余人乱冲乱杀不再齐心,死伤更是无以数计,不到一盏茶工夫,场面已静静悄悄无声无息,除了少数幸运灵活的汉子躲避逃离外,另有受伤被活捉的三人,旁门左道余者尽数丧命。 慈恩寺的方丈和首座僧也不能幸免,皆被大食教徒擒拿至新都、大食教临时搭建的圣殿门外,等候三女神的裁断。 原来,继伊斯兰姆三女神在楼兰定下决策,以安东天使为首的近万木丝邻部众,其先锋人马抵达秦州,小股江湖势力稍有接触便化作鸟兽散。 未几,凤翔府周围府县、俱落入伊斯兰姆手中,后蜀官军不敌大食教徒,几个重要的节度使降的降亡的亡,纷纷大败溃退。 彼时后周援兵未至,驻守官军兵力有限,京兆府也告急,神武通虽然在泾州凤翔一带抗击,但未能凑效。 西路统领巴连青按照神武尊主的意思,在京兆府西北外围布下了重兵,季尊主率长老和法师十多人,以及天地八大金刚全部干将,汇集故都长安。 神武尊主有意与大食教徒决一雌雄,因为不少有名望的江湖门派和武林志士,也忽明忽暗助阵此间。 值此大食教蜂拥而至关头,胆小的保命要紧溜之大吉,来不及的或被强行裹挟上阵,胆大的部分加入后周官军所部,随时迎战大食教徒。 大食教这一次几乎倾巢而出,定难、北汉等割据势力,被喀喇汗的部下和契丹夹击,围攻数日便投降归附。 就连灵州、彰武也归伊斯兰姆掌控,神武通部属被四大天使几乎杀的片甲不留,京兆府成了伊斯兰姆在中原地区掌控的第一城。 安东天使终于和神武尊主,时隔一年多再次交手,季霖雨一瞧是罗浮山的安定,仍旧重复大声劝诫: “安兄,你在少林寺投身大食教,季某心下尚以为情有可原,但目下你为虎作伥,致使黎民百姓流离失所,依然执迷不悟、死不悔改。 令尊为了寻找营救你,而被九死一生所杀,泉下有知、想必死不瞑目……” 季霖雨有些措辞是道听途说,但这也叫安定闻言、心底一怔,出手一招‘截断南岭’,抵近喝问: “你这个无知狂徒,胆敢胡言乱语藐视安拉,谁是你的安兄?谁又是九死一生?我的亲人具是伊斯兰姆忠实的信徒! 你在此妖言惑众,还想欺骗与我,不如吃我一掌教你知道厉害,神武通屡屡与伊斯兰姆为敌,今日不灭了尔等鼠辈,料你是不会信仰安拉的……” “看来你早已丧失灵性,甘做宵小铁了心追随大食教,哪里顾及亲情,你爹娘为九死一生所杀,江湖上尽人皆知,就连九嶷山的黄老前辈都命丧贼手……” 季霖雨一边接招,一边依旧作最后警示,想到榆杏林两人最初的仁义切磋,犹自不离不弃作最后的挽留。 安定为不使杀人太甚,同时也为了不被三女神看出中毒真相,首先自告奋勇、劝三位女神闲情欣赏。 由他自己和属下等收拾神武通一帮罗罗,命运神望着太阳神乐意点头认可,万能神则在一旁关照其小心应对。 这时,太阳神和万能神不在袖手旁观,各自驰骋于无限的血腥战位,周军和神武通等江湖好汉死伤惨重。 季霖雨也率神武大部残兵败将撤出,神武通经此一役、从此陷入低谷,京兆府也落入伊斯兰姆手中,正式改称新都。 王汗穆萨高调在新都加冕中国王,有命运神执掌册封大典,西北一带九方节度使、纷纷备大礼朝贺,黑、白、绿三部木丝邻欢呼雀跃。 魔道有别 355一心尊者的抉择 而佛、道、儒三教唯儒家赦免,佛门中唯慈恩寺得免,所有道教的武学门徒、作为异端被禁,典籍也尽数焚毁。 因为慈恩寺的老方丈弘德,不肯归顺伊斯兰姆,终被中国王穆萨赐死,其余有道的高僧伤的伤、倒的倒,禅房卧榻侧畔生死堪忧,余者惶惶之下,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而一心尊者【这个昔日的南无大师】眼见天赐良机,再现自告奋勇一面,毛遂自荐临危受命,以一面之词骗取慈恩寺众僧,暗自以大食教经典宗旨唯命是从,获取伊斯兰姆命运神的信任,被中国王穆萨任命为慈恩寺住持。 尊者如愿以偿开始以慈恩寺为依靠,绞尽脑汁搜集截取自身佛法佛功修为的不足,而众僧为保存数百年寺业,忐忑之余忍气吞声、不置可否接受这一事实。 迦太坚所以来到中国,除了想借机执掌佛门,重塑天竺达摩的辉煌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天竺国的许多经书已经损毁失传,部分经书真假难辨,而他偏偏又是一个执著佛法修行的狂人。 比如尊者修炼的瑜伽之术,就是一个半吊子功法,与武林高手对决那是高下立现。 究其根本乃因其中的许多招式法门,没有详细的讲解说明和练习步骤,纯属凭后世僧人的想象猜测去修行,效果自然也大打折扣。 这对于献身和精研佛法、佛功的求真者来说,是极其困惑痛苦的事。 也是迦太坚历经千辛万苦、殚精竭虑,甚至不惜用尽各种计谋、而与天竺之外诸佛结缘,以求能交流印证并得以阅览各方藏经的原因。 须知,此中无论在西域还是在吐蕃;无论是江南还是塞外,均留下迦太坚执著的脚印。西域大食的血腥推进,吐蕃苯教的残酷打击,令寺庙风雨飘摇、僧侣日渐式微,有很多次差点让他这个佛门弟子丧命。 好在在少林寺,一心尊者过了一把瘾,虽然时光短暂,却也让他目睹许多真经原本,只是最终企划露馅,不得不踏上亡命苦行的僧旅。 巧合在于慈恩寺与伊斯兰姆的尖锐矛盾,让一心尊者再次看到了希望,此番慈恩寺地宫宝藏的揭开,极有可能是他修真的唯一出路,无论如何迦太坚是不能放弃的。 他幻想佛祖最终会在慈恩寺降临,辅助他这个一脉相承的后来者,而慈恩寺的离奇独特经历,终于可以让他大大方方地、汲取研究此前的缺憾。 再说卫名扬安排交代好梁山寨的当家土匪,带上爷爷的遗骸,辞别黄馨曼急赴西域,有‘翼天云’胯下助力,第三天上午,卫名扬就赶到了楼兰国的蒲昌海北岸。 只见西北远处草野,牛羊成群安详一片,卫名扬笑了笑,下马放下包裹,坐在海岸边的草地上,迎着晨初的和煦之风,尽情享受曾经美妙的楼兰风光。 忽然间,名扬想起自己要去的昆仑山,会不会再次遇见天涯姬,这姑娘咄咄逼人极难对付,可算是名副其实的昆仑之雪,极其高冷不可近,而且对他成见极深。 若是天涯姬也呆在昆仑山上,那爷爷的骸骨想归宗昆仑派,恐怕她会第一个竭力反对,不行!我得先好好打探一下,看看这丫头在不在昆仑山上。 卫名扬面南坐定即刻运起穿邃功,气息流转顷刻间眼力大开,目光穿透云海、徜徉天地之间,望尽原野城郭、林木峰雪。 忽然,他发觉积雪皑皑云峰之间处,真真切切有一排天宫屋宇,难道这就是爷爷所说昆仑派的殿堂? 名扬视线自东而西反复扫描,只找到这一处冰峰人烟,卫名扬心中笃定,目光重聚再定睛不由得一阵惊喜,只见有三名女子在楼阁中谈笑风生。 卫名扬仔细再审视、屋室内外门窗近前,有人冥修,有人阅览;有人弄箫,有人试剑;这场景这情状,与天涯姬身份颇多相符,境况也有所相似。 只是名扬前后仔细找寻了四次,耽搁近半个多时辰,均未看见天涯姬其人,名扬诧异甚至怀疑。 他暗问:难道天涯姬不在昆仑山?抑或下了山?抑或尚在附近?抑或奉命行事当中?抑或正在归途鞍马之上? 卫名扬患得患失、又疑疑惑惑,却又颇不甘心,不由自主地开始寻觅起、自己真心不想遇到的那个人。 似乎不找到天涯姬的踪迹,他的每一步行动就没有把握,就无法预知未来成败,就往往大费周章、行事而毫无结果,就难以有效超越、甚至决胜于她的半道杀出。 卫名扬以为看得还不够细、不够远,所以将自身的启阳功运行到极致,让穿邃功百分百地尽力施展,尽管这门功法消耗甚多,师父也曾提醒告诫过。 而今名扬为了弄清楚因果,只能置之不理、继续搜寻打探,索性遍览整个西域,看看天涯姬是不是、在回昆仑山的左右路途,或者在远远的天际之外。 果真是这样,那就错开彼此同在昆仑山时辰,若是当然这般情形最好,不然自己千里迢迢的诉求,很有可能在天涯姬的搅弄下、成为竹篮打水一场空。 对天涯姬、说实在话,卫名扬有一种棘手的‘畏惧’心理,不知怎么搞的,卫名扬总是感到自己做任何事,总能察觉时时刻刻有来自天涯姬的阻挠,好像天涯姬一直跟随在身后。 这让卫名扬的心绪和行事、深感不安,了解天涯姬的动向,成了他首要的目标。 在穿邃功的搜索和追踪下,千奇百怪、多姿多彩的世界纷至沓来,但见卫名扬浮身坐定,好似功满乾坤、从容旋转。 在穿邃功的如意状态下一一巡视,悠然欣赏千里之外的、每一处风光景致,如同欣赏大自然导演的传奇神剧。 各式各样的场景和人物,就像在海市蜃楼中进进出出: 远处有风沙有水草,有牛羊有毡房;再远处还有城郭有宫殿,有商贾有僧侣;更远处有平民、有兵士,神情肃穆各按其事;有旗幡有骏马往来穿梭井然有序。 魔道有别 356为爷爷请命 尽管名扬根本不认识、眼前那些形形色色、奇装异服的男女,但有一些衣着打扮,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大食教的属从特有的装束。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因为这里是西域,是东西方诸国人文信仰的汇点,也是伊斯兰姆的野心成长的所在,更是伊斯兰姆东征嗜血的追求。 名扬的目光继续向前延伸察看,突然他发现草地上、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厮杀,还有大食教徒耀武扬威的列队举措。 一位王子模样穿着打扮的年轻人面色凝重,在他的周围有不少护卫,其中一部分军卒、还在积极弯弓反击。 尤其是卫名扬看见,三位装饰别致却又穿戴相似的女子,与年轻公子相距颇远,勒马并排观望整个疆场。 从她们的言谈举止和周围人的谦卑恭敬、唯命是从来看,这三人必定是大食教、极具身份地位的女性首领。 目睹草地上尸横遍野铁骑纵横,卫名扬意识到一种征战的不祥,因为他知道这里是高昌国属地,看情形国王多半遭擒甚至毙命。 此前,卫名扬曾与大食教的圣徒交过手,尽管那些大食教徒、不是他的对手,但邪恶狂热的程度,几乎到了个个都是死硬迷信的状态,其中个别教徒武功诡异、手法毒辣,却也是他亲眼所见。 后来名扬一直想收拾、几度危害中原的大食教,苦于大江南北无论朝廷还是武林,总有各式奸邪当道之辈、为害天下而令他分身无术。 而今这大食教的核心人物聚结,或许现在真是警示并严惩妖魔邪教的良机,卫名扬正在思考、该不该停下巡视立即前去阻止。 但随着目光自然北移,就见天山脚下一处城镇之外,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其衣着打扮明显不同于大食教,由东而西大气磅礴、在奔袭仓惶逃窜的大食教徒。 就见天山脚下一处城镇之外,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其衣着打扮明显不同于大食教,由东而西大气磅礴、在奔袭仓惶逃窜的大食教徒。 名扬惊讶感慨之余,视线继续向东北巡弋,又见苍茫辽阔的湖滨远处白影疾驰,因为太快、人影看得不甚清楚。 卫名扬好奇之下、停住搜索扫描的目光,功行加剧定睛回转、紧随分辨,他心里想知道这白衣人是谁、又要去哪里?与前面独闯虎穴的老人家、有没有关系? 卫名扬猛然发现,临湖飞跃的白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竭力回避的冤家对头天涯姬。 蓬莱遗少估计、先前须眉皆白的长者,是为营救与大食教对垒的青年人,难道天涯姬也是去营救他吗?难道青年人就是高昌国的王子? 想到天涯姬是非分明、热血侠义,江湖上多有传闻,想到天涯姬剑废灵镜天刀,捍卫了恩师的荣誉,也间接帮助了蓬莱岛,我卫名扬怎么能埋怨于她。 虽然她误会于我卫名扬,但自己不能因此就漠视西域的民众,也不能因为担忧与她之间、还将发生的口舌之争而刻意回避,那也有悖于恩师的教诲。 想到大食教畅行的鬼蜮伎俩,卫名扬内心不由一惊,暗道不行!我得提防那白发长者、不被大食教所伤。说不定天涯姬和老者,都不是大食教徒的对手,我不能离得太远,否则就算帮也帮不上。 何况身边的那枚玉佩,迟早要当面还给人家,不然一旦被他人发现,则别有用心之贱名,更难消恶俗讥讽袭击,何况是不善言辞的卫名扬。 尤其是天涯姬,对卫名扬来说,有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困惑,更为重要的是、很多事项竟然避不开她,非得和她照面不可。 名扬深深感到、天涯姬总是挡在他和目标之间,挪开她异常吃力,有时远不是武功就能解决的。 也就两三盏茶的工夫,忽地一阵凉爽之风吹来,卫名扬头脑顿时清醒起来,急急收功却已是浑身湿透。 名扬顾不上匮乏疲惫,忙乘‘翼天云’向西而去。 ‘翼天云’乃是一匹征战千里的良驹,两个时辰之后,卫名扬已到铁门关外。 这时卫名扬双耳清晰听见、前方激烈雄浑的鏖战呐喊声,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危机和担忧,心想那老者和青年应该还在吧!? 心念一转,启阳功因时而动,激切化开,穿邃功冲顶一路到底,双眸扫视前方,已不见了老者和青年。 唯见阵势之中,两位姑娘装饰反差极大,但剑箫往来、罡气冲霄,招式却多有雷同。 而四周飞雪流冰、光彩闪耀,魔幻追逐寒烟四溢,萧杀弥天死神狞笑而来,胜负似乎已近立刻呈现。 天涯姬箫成守势,且频频呼唤于剑箫往来的惊险光影中,这让卫名扬惊愕、迷惑不解。 卫名扬凝神再听,大喊不妙,怎么?她们俩又是师姐妹?怪不得手法很多是一模一样、难分难解。 难道她的师妹、投靠了大食教?她们师姐妹为大食教和高昌国、乃至一老一少而交锋?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卫名扬想到自己的爷爷,因为一时糊涂,违规做错事被祖师爷罚黜,而今又有人不慎背离了昆仑山。 这般说来,昆仑派当真是命途多艰、命运多舛。 转眼之间,坐骑‘翼天云’已越过了重镇布古尔。 此刻,街市里的商旅经营早已空无一人,诸多房舍几乎成了大食教徒的临时营帐、以及后备物资存储基地,到处是烟火蔓延、狼藉烧烤的残留。 卫名扬疾驰而过,顺带一把扯断斜倒在路当中、街巷酒家那宽大的金边紫红旗幡,随手围裹在肩颈。 裂帛之声惊动一些驻留、警戒的大食教徒,相继冲出门店、查看并寻找对手的身份模样。 大红大紫的金边绸布,好似壮烈的披风战袍,又像是一往无前的必胜战旗,此举很快就被外围的大食教徒发现,并从两翼相继围聚缉拿而来。 而卫名扬心意联动启阳功,绵延化转内息周身喷薄,双臂似狂澜翻涌罡气一泻千里。 魔道有别 357不是冤家不聚头 迎面的木丝邻信徒均不能近身,便被名扬雄浑劲猛的气浪、尽数冲弹震飞,漫天回荡着一片哀嚎。 其中一人身着黄衣,从大食教随从中脱颖而出,手持三尺金螺锥不避锋芒,朝卫名扬迎面袭来。 此人正是黄衣贤能阿佳,最近由青衣使者提拔升级,此刻正想借此良机、立功讨好命运神。 卫名扬见此人,挡住‘翼天云’的前途拒不退让,更是胆大狂妄还想要自己的性命,名扬一声冷笑手臂暴长前伸,竟一把抓住了阿佳的手腕。 在启阳功的扭转推动下,贤能阿佳不由自主、将金螺锥反击向自己的腰身。 阿佳大骇、急忙松开左手并弹递而出,右手想接过金螺锥,再度拼命砍向卫名扬的手臂,意图救赎脱离受制的不利局面。 名扬非但不松手、不避让,反而屈肘加力,猛拉阿佳手腕。 阿佳在卫名扬的暴力驱使下,竟无法抗拒、任随摆布,不得不自挥金螺锥、砍击手臂以图自救。 同时,贤能阿佳也吓得惊叫妖怪、连声魔鬼,想松掉兵器回救都来不及。 卫名扬这时右手探至阿佳后背,五指扣住神道、神堂和肺俞三处穴位,阿佳顿时全身酸软气竭力衰,金螺锥失控脱手。 虽然同样是打在左臂上,即便力大骨折却不至于要命,名扬并不理会,右手旋转将阿佳横掷一旁。 阿佳的黄绸衣衫在名扬指力抛转下,突然撕裂并将阿佳蒙头翻卷,摔落在十多丈外的草地上。 黄衣贤能蓦然落地,砸得断臂疼痛大叫,且因后背穴道受制,独臂力弱一时竟解不开蒙布,象一个圆鼓鼓的大布包,在草坡凹地上滚来滚去,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 大食教的几名使者,骤见阿佳怪诞遇险,惊恐之下,赶忙下令穆斯林随从放箭,顿时卫名扬周身箭如飞蝗。 卫名扬这时浑身劲风鼓荡,紫红色的披风战袍、犹如醒目的标杆,成为伊斯兰姆的视觉中心人物。 启阳通原功淋漓尽致,罡气如激波四面震弹,身形忽高忽低跌宕穿梭,震慑得黑、白、绿三部伊斯兰姆教众、停顿发呆失去应急反应。 名扬见指间多出两指宽的一条黄绸布,心有所动顺势缠绕眼睑下至鼻梁部,黑发飘飘波澜起伏,劲风鼓动、形如鸢飞鹤翔,再瞧高昌国的反抗军士,已然处于节节败退。 名扬心道:我且来个釜底抽薪,让大食教徒乱上加乱,小助佛国军民抗敌。 因此,百忙中他弹出玉笛,趁内息磅礴流转,卫名扬撤手含唇而吹。 尖锐销魂的笛音,多面急转层层叠加,且无止无休愈演愈烈,如风传细浪山鬼吟夜,冰雪连天冷森凄凉的旷野中,魔音绽放教人肝胆皆失,已然惊慌失措斗志全无。 顷刻间,人人仿佛置身于、撕魂裂魄的音罩里,心魂战抖、无处可逃。 卫名扬的玉笛销魂之术,包括大食教徒在内,对普通士卒影响不大。 好在高昌国军民中、武功强悍之人并不多,而且有限的能力强悍的将军、并不在附近作战。 而稍高阶层的伊斯兰姆圣徒,因为有一定的内功修为,反极易为卫名扬跌宕多变、雄浑激荡的启阳功干涉,致使附近草地上大多数的圣斗士,突发心脉狂跳、肌肤燥热、经络乱流不止。 而那些武功身手稍高的,则反而损害更重,乃至于气息难以控制,头昏眼花、呼吸急促几乎发疯,多数人瞬间失去战斗力,成为高昌国诸多兵士的刀下之鬼。 驰骋中、卫名扬突然发现,天涯姬一着不慎、玉箫断为两节,神情犹豫彷徨,正不知所措,这般瞬息万变、生死交锋的当口,片刻的疏漏和迟疑,对于高手抉择都将万劫不复。 名扬的心脏几乎跳出了胸腔,咬牙暗道不好,恐有大变现形,匆忙收起玉笛,但见他离鞍腾空而起,直飞血流成河的两军阵势之中。 目睹天涯姬招式拖沓,为大食教太阳神的魔法神功强势紧逼,冰雪琉璃、梦幻光影中忽不见其人。 天涯姬半截玉箫进退失守,剑招停顿相对坠入陷阱,疾飞的卫名扬看出,她已经没有了转机。 因为尚在驰援的路途,他根本来不及出手救助,而天涯姬被一把利剑刺入身躯,飘摇倾倒直至玉殒香消。 名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翻腾俯冲、差一点从半空中坠跌,急切间弹起身形,如利箭直穿,启阳功在胸腹和两臂之间狂涌。 远远地,卫名扬就大喝一声、双掌前推,内力之猛如海啸洪流、俯冲扫荡,将太阳神和天涯姬两人、冲天卷抬东西分开。 刹那间,热血扬天、浩气激荡重霄,伴随着无数红雨彩云的悲壮描摹,艳丽绚烂、浮空朵朵的血色烟霞,恰似万紫千红的自由花、盛开于辽阔长空。 那一刻凄美流传、芳魂缭绕,震撼了旷野中无数双、惊异凝视的眼睛。 而卫名扬身形、更是快似闪电,几乎与狂放的罡风、同步如约而至。 披风战袍瞬间散裂成、无数缤纷的义勇花瓣,铺天盖地翩翩飞舞、如紫蓝色的英雄精灵,无所畏惧的倾情展开、呵护着昆仑之花的绽放。 恰似多姿多彩的妖娆流云,陪伴并交织着天涯姬仁侠无悔、情意难舍而奉献出的至爱心灵,让山河悲壮守望,让时空凄美吟咏。 紧追天涯姬漂浮渐落的身躯轨迹,卫名扬左手虚空缭绕,数道指气分列弹开,将其腹背和腰际的几大经脉、要穴同时锁控。 天涯姬剑伤处、喷涌的狂放血流,顿时式微收止。 卫名扬片刻不耽、弹脚冲天而起,右手回转顺势将天涯姬、柔若无骨的身躯置于后背,启阳功奋发激荡,稳定吸附住毫无知觉、生死不明的天涯姬,为的是不停输送内息,保留天涯姬最后的一线挽救的机会。 然后卫名扬放开两手,风驰电掣向东飞去,所有的人只管惊讶、恐惧地目睹这一切,已被突发的变幻莫测的沙场决战盛景所震慑。 魔道有别 358先救人 虽说是亲眼所见,许多人却也难以置信,以至于无动于衷、不知所措,直到一男一女、人影全部消失在天际。 卫名扬如大鹏展翅,一声呼啸掠过重镇布古尔,坐骑‘翼天云’闻讯奔腾到近前,‘翼天云’的嗅觉听觉空灵,远超普通战马。 名扬悠悠俯身缓缓落于马背,随即驾驭‘翼天云’平稳飞驰,他要找一处安全所在,先为天涯姬医治致命的内在剑伤。 ‘翼天云’很快穿越铁门关,卫名扬伸出右手向一指,坐骑感受到名扬的动向,沿鱼海东南岸疾驰,在长长的库鲁塔格山脚下的疏林翠荫间停下。 名扬小心翼翼、将天涯姬放在草地上,截断几根直爽的树枝,撕开并编织好树皮,在密林深处高大的树木顶端,搭建一处堪比床铺一样、宽大松软的平台,然后将天涯姬送至高高的平台之上。 接下来卫名扬在山中、寻找可供疗伤的草药,怎奈天不佑人,没有找到理想的药草,只采摘了四味差强人意的药方,将就对付施救。 怎奈,天涯姬的剑伤太深太重,药效一时半刻也不到位,近一个月下来,依然不见多少起色,天涯姬始终无法苏醒,只有微弱的脉息还残存生命的迹象。 期间,名扬曾暗自去大食教巡视过,他主要想弄清楚什么原因,使昆仑派的弟子沦为大食教的太阳神,让她们师姐妹二人生死相对,一个痛下杀手,一个心存慈悲,这结局自然是意料中的事。 卫名扬判断天涯姬的师妹梦儿,多半是被大食教的奇毒迷失了心智,但什么样特殊的毒素,能有如此离奇的毒性,让人失去以往的亲情记忆,而武功招式还能无损保存。 好像人的一生记忆前后的某些部分,恰巧被一刀两断一分为二,难道武功成了她后来的本能,还是伊斯兰姆的毒物所特有的毒害。 以卫名扬对医药病理和人体经脉的种种了解,这一现象令他初步判断,梦儿大脑的记忆一定可以恢复。 这种伤害记忆的毒素,不可能恰好屏蔽人事情感记忆、而不伤及武功技艺区间,必定是首要隔离人际关系,甚至不惜隔离部分武功为代价。 是以名扬断定、梦儿的昆仑派武功,必定不如天涯姬精彩多样,而且这种下毒也不可能是人为的,因为人的掌控,很难使记忆伤害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以卫名扬的修为经历来看,全部的武功施展转为本能是不现实的,内功运行上升到一定境界,是可以成为本能驱使的。 所以从这一点来说,梦儿的记忆是被毒素蒙蔽、在麻醉中暂时隔离的,只要梦儿脱离大食教的控制有一段时间,毒性减弱乃至消失,她的记忆就能有所恢复、甚至全部恢复。 卫名扬打算等天涯姬伤情有所改善,就着手确认自己的判断、并试着营救梦儿。 以他的手段、出其不意将梦儿带离大食教,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当然、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天涯姬的伤情救治。 在陪伴治疗天涯姬的数十个日日夜夜,卫名扬几乎都转运内息激励内功,用以专注倾听和凝视、大食邪教中重要首领的一言一行,期望能从她们彼此不经意的交流、沟通中得到某些启示。 遗憾的是蓬莱遗少除了获悉、大食教准备东犯谋取中原外,于昆仑山的姐妹二人、恢复神智没有半点帮助。 卫名扬决定不再继续耽搁下去,这里没有特效的草木植物、可供对症下药,天涯姬体内的多重伤口、愈合非常缓慢,她失血太多、身体极度虚弱。 若不是卫名扬每日以内功协助治疗,想要内外伤口在药物配合下自愈,几乎是不可能的,显然天尊剑的锋刃、含有不可预知的奇异毒素。 名扬终于知道,这种守株待兔式的治疗非常危险,还是将天涯姬送回昆仑山为妥,或许那里能找到更好的草药。何况,昆仑派有一种神妙的丹丸,对恢复元气辅助疗伤、也是有帮助的。 卫名扬打定主意,重新背负昏迷的天涯姬,在‘翼天云’的助力遣送下,不消半天工夫、名扬便来到了昆仑山下。 卫名扬背负着凤儿沿沮末河上行,在坡度适中的密林里,名扬依旧搭筑起高高的床铺,这里气温适宜有浓荫遮挡覆盖,最重要的是水源充足有利于夏日疗伤。 为了促使天涯姬早日伤愈清醒,名扬再次漫山遍野、搜索心目中的特效草药。 万幸的是这一次没有白费力气,近十天的往返跋涉和寻觅,终于在于阗国的玉龙河上游,卫名扬找齐六味急需的草木药引,有收敛化瘀、理气补虚等功效。 在启阳功温和的主导催发下,内服外敷三管齐下,不出数日,凤儿伤情愈合明显改观,呼吸心跳脱离了低迷断续的危险状态,元气逐渐攀升好转。 照此下去名扬估计,要不了半个月天涯姬即可复苏,尽管体能的还原,依旧还有待时日,当然昆仑派自有独特的灵丹妙药,不消他烦神伊人后果、武功几何。 卫名扬多少了解、天涯姬的个性特色和思维方式,如果她知道是他救了她的性命,一定会认为这是名扬处心积虑、策划出的亲近示好。 甚至天涯姬有可能认定蓬莱遗少、是别有用心想利用她的弱点来拿捏她,如果卫名扬不小心真的这么做了,那会使天涯姬对他的误会进一步加深。 加上之前,名扬在少林寺求见昆仑派掌门,鲜至柔对他师父的邀请表现平淡,甚至言语中流露些许不满和猜疑。 这般故人情谊,似乎还不如君子之交,委实令卫名扬深感不安,担心师父的交代无法完成。 在卫名扬看来,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遭遇,对化解蓬莱与昆仑的嫌隙极为不利,也将让他爷爷的毕生遗愿,实施起来愈发艰难。 权衡之下卫名扬当机立断,趁天涯姬在暂时还未清醒,将她送归昆仑派的授艺门庭,或许还能有柳暗花明的境遇。 魔道有别 359有意离开 想到此间,卫名扬又趁势猎杀了几只羚羊和野狐,将其皮毛剥下晒干并鞣制软化,数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当最后一剂内外伤药、处理安顿完毕已近深夜,好在明月半挂不影响夜行,名扬当即背负起昏睡的天涯姬直奔昆仑山峰。 此前采药过程中,他已寻视过上山的路径,所以凭借着启阳功,倒不曾有丝毫耽误,卫名扬如同大鹏展翅翻山越岭,短短不到三个时辰,就已蹬上昆仑派东大门的玉石阶梯。 此时约莫五更不久,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犬吠,这可把名扬吓了一跳,在这高高无比的昆仑山巅,居然还有一只天狗看守着,这可让蓬莱遗少对神仙般的居所,有着迷一般的不惑认知了。 须知、凭卫名扬的修为身手,即便是有意运功倾听搜寻,这昆仑山上、能发现他行踪的人也不多。 想来黑狗也是从微弱、零星的气味上,感知有陌生人的到来,只是名扬不知黑狗的来历,唯有自认匪夷所思。 名扬暗想,如此岂不是暴露了行踪,估计须臾即将有人到来,所以匆忙将天涯姬、安放在翛然阁中,并迅速严密盖铺好羚羊和白狐的双重皮毛。 好在黑狗虽然跑近,却并未继续狂吠乱叫,名扬猜想,黑狗多半与天涯姬相识且友好,是以微笑摆了一个手势,便在拂晓皓月下悄悄离开。 下山途中,卫名扬有意鸣笛告知昆仑派,一曲悠扬清脆的《凤还巢》,回荡在茫茫冰雪的巍巍昆仑山上。 红光和杨倩等人闻笛音响起,感觉有些不对劲,笛音渐行渐远似有暗示,陌生访客来而不见、必有用意。 两人不约而同、先后起身出了安日轩,分开绕行巡视半周,快要到东面时,借助月光发现,黑毛在翛然阁下的石凳上、穿梭蹦跳不止,一会低头一会昂头。 两人一南一北走近才看清,阁中玉石桌面上躺着一人,羊皮垫背狐皮盖身,毛茸茸的大尾巴,盘曲枕伏在颈项与秀发之间。 狐皮上居然还有一支闪亮耀眼的宝剑镇压着,皎洁的月光下,那熟睡的面容是如此地眼热。 “哎……这不是凤儿吗?” 杨倩第一个惊叫出声,并快步上前拾起宝剑,她瞄了一眼剑身记号,确然是凤儿的天尊剑,时然萍和依雯也已闻讯、并相继赶了过来。 “这凤丫头……怎么……回来……睡着了?” 其余人也是惊疑中奇怪、凤儿怎么会以这种方式,这可不像什么游戏和迷藏啊…… 红光见凤儿独自昏睡在翛然阁中,照情形估计,多半有伤在身,但已无大碍,定是有相识的好心人,救下并送至昆仑山,此处气温寒凉不宜多耽。 红光赶紧托起凤儿移送至暖玉轩,同门的姐妹尾随着红光来到床铺前,余红光搭了凤儿脉搏,知道伤势无碍不过有些虚弱。 当即调好灵芝精雪液,以重生功温热躯体助推送服,以便快速化解吸收,使其内息顺畅响应。 过后等众人一一出屋,杨倩等不及问余红光,大致是凤丫头几天能醒,红光不语伸出四个指头,朝众人微微一笑。 姬飞凤的虚弱乃是大量失血所致,虽然卫名扬寻觅调配了好几方草药,但西域环境恶劣,草药品种、品相既少且差,功效亦差强人意,勉强维系凤儿的生机,比之昆仑派灵芝精雪丸的化液,自然是有所不及。 数天后凤儿自然清醒,入眼便看见墙壁上悬挂着一把宝剑,那正是自家祖传的天尊剑,再巡视发现正躺在昔日暖玉轩的床铺上,只是薄棉被上,重叠覆盖着四张毛茸茸的狐皮。 原来自己已回到了昆仑山,惊喜之余又不明所以,遂回想起在龟兹郊野,与梦儿师妹过招时的情景,师妹怎么也不听劝,十年同窗沦为路人,令凤儿伤心不已。 梦儿被大食教坑害,为虎作伥结局已无法逆转,除了连累师门受辱,也将葬送梦儿的一生,这让凤儿每每思想、追悔莫及,因她自认小师妹的遭际、与自己有莫大的干系。 小师妹涉世不深心机不足,天真无邪于江湖险恶尚未明晰,若是不加挽救听之任之,则将沉沦地狱,再难洗尽罪恶和耻辱。 想起那日玉箫截断、宝剑入肋,凤儿不免无奈、摇头眼含泪花,小师妹若是就此止步,即便自己身死亦含笑于九泉,无愧于师父的指教和师门的担当。 而今之势似已不能回头,凤儿遂长叹一口气起身下地。 却见杨倩和然萍刚好推门进来,就见杨倩笑逐颜开说道: “怎么啦?我们的大小姐身体康复,居然还不高兴,若是教掌门姐姐知道,非得把我们赶下山去,留着一群无用之人干啥……” “倩姨!梦儿……师妹她……被大食教害惨了?师父让我救回小师妹,可我没做到……辜负了师父和长辈的……期盼……” 凤儿声泪俱下,一把搂抱着杨倩,再也说不下去了。 679 杨倩掌指轻抚着凤儿的脊背劝导: “你也无需自责,梦儿的事,我之前多少也听说过,大致那大食教徒,铁血万里连年东征,也不是一天的邪恶统治。 西方狂徒饮马中原、虎视帝都,又岂是我等女儿家所能拦阻,你今已平安回来,自是上上大吉,掌门姐姐心里清楚,我想她会有办法解救梦儿!” “就是!凤儿你可知道,数月前红姐与我等姊妹下山,为弄清虚实与大食教徒过了招,梦儿绝非心甘情愿加盟大食教,定是大食教用下三滥的蛊毒伎俩陷害梦儿。 我们本想狠狠地教训了一下这帮邪徒,只是这些什么女神天使,武功确实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尤其是梦儿的武功,好像不止我昆仑山的技艺,怪乱之武功,连红姐都招架不了百多招,差点因此吃亏。 唯独依雯遭万能神的暗算,受了不小的内伤,幸亏撤离及时上山,红姐请来师尊救治,师尊后来关照等掌门回来从长计议。” 魔道有别 360沦为长辈的开心果 “梦儿师妹多半通晓了大食教魔法,我也不是她的对手!这大食教的高手,还是要小心对付才是。”凤儿若有所思说道。 “嗯!你说的是那么回事,她们手中的宝石戒指,炫光搅动一看就头晕,那个命运神、万能神都各有神奇的怪招,红姐见势不妙让我们走为上了…… 这往后、恐怕还得掌门姐姐亲自出手,不过好歹你的家传宝剑找回来了,咱们救回梦儿又多了一层胜算!” 杨倩自信满满,让凤儿踏实许多。 “对了!我是怎么回到昆仑山的,是师父还是红姨救我的?”凤儿不解再问杨倩。 杨倩摇摇头说道: “当然不是掌门,掌门姐姐此刻、多半还在万里之外,我们发现时你已经在翛然阁中。 红姐及时调制灵芝精雪液给你饮服,又以重生功推导你全身经络穴脉,才教你内息呼应完好回归。” “啊!那我需及早拜谢红姨才是,对不住倩姨……你等着,我就去就来……”凤儿抬脚欲行。 “不必如此匆忙,凤丫头!你刚刚好转,还是多歇着,红姨又不是外人,何须谢来谢去! 再说、真正救你性命之人并非红姨,我猜一定是你相识的同道人,在暗中全力救助于你,看来你们师姐妹下山后恩义传承,结识了不少武林中的朋友。” 红光听闻凤儿醒转,携同依雯一道赶来探视情形,同时也想知道所发生的经过,以及掌门的最近进展状况。 她尚在门外稍远处时,就听到屋里面竟然是急切的安抚和询问之声,随即逾越穿行迅疾踏入卧室,正好与凤儿面对面。 红光含笑劝止,并一把拉住凤儿的手,并排同坐于床沿,那意思是夸奖她,在江湖上举止得当,深得武林朋友赞赏敬重。 要知道至柔下了山后,山上诸事多是红光说了算,这项安排凤儿早就晓得,即便碰巧遇上什么大事,也是余红光决策料理。 除非万不得已,太师尊是不会出面插手干预的。 凤儿匆忙与红光、依雯两人一一问礼,又关切询问雯姨伤情恢复如何,都被几位长辈轻描淡写化开。 一屋人开心至极、适逢其时,算得上喜迎大小姐归来。 须知,凤儿在晚一辈弟子中极具分量,特别是梦儿翌日生死未卜,未来更是难以确定。 “那会是谁呢?” 红光欣喜之余发问,众人疑云满腹凝眸互视。 凤儿闻言不禁哑然,心里在想自己也没什么武林同道,从下山至上山,中间认识的能称得上朋友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天山派的万仞山,蜀岗的秋师兄以及九嶷山的闵、阳二子…… 其他诸如四方门的王复致等、一些相识的江湖朋友确实也有,但武功根本出不了大食教,凤儿思前想后、疑惑难解。 “此人没有留下任何示意和痕迹,我们只是听见一阵笛音,觉得蹊跷才出来查看,黑毛虽然也叫了一声,但此犬空对月光和微风、也时有呼叫,不能算数。 尤其是在凌丫头下山后,我们总以为它想家念主,是以多半不在意,现在想来,其实黑毛应该是最先发现的。” “可不是吗,狗鼻子是最灵的,哪怕是一丁点、不同于风雪的气味,都能被黑毛发觉找到。 凤丫头,你老实告诉倩姨,是不是遇见心仪的君子,人家爱慕不得、这才伺机跟在你身后,拼死救你、还追到昆仑山表白……” “是吗!看来咱昆仑山的大小姐,手段一点也不输掌门姐姐,端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古人真是言而有信,凤儿!你还不从实招来……” 依雯在一边趁势‘火上浇油’拷问,想来鲜至柔曾经的情事,同门姐妹们旁敲侧击,也难免有所耳闻。 “雯姨!看你说的……师父的安排,我一样都没能做好,哪有心情胡思乱想……你可不能冤枉我……” 凤儿脸红红的连连跺脚,也不知是羞愧还是忧急。 “倩妹这话倒很有可能!说不定那人来了昆仑山,又不好意思说,所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像这样的君子,古往今来可不乏其人,此子欲擒故纵,多半就是那个‘狡童’。” 余红光一口咬定,这姐妹数人一齐拿凤儿开涮打趣。 凤儿岂会听不懂、红姨话中的狡童所指,乃是诗经郑风中的名篇《狡童》,实是暗指姑娘家的心上人,因此委屈大呼: “红姨误我,凤儿行走江湖不足两载,到哪里去寻君子约定,救我之人凤儿压根、就不知其是何人等,这等飘忽行踪和身手武功,说不定是哪位德高望重、且不世出武林前辈……” “唉……我说红姐,凤丫头说的武林前辈、也不是不可能,咱这昆仑山附近数千里,什么天山派、崆峒派也是有可能的?对吧!?” 冼依雯貌似替凤丫头开脱,却是语气格调反其意用之,不可谓不坏! “对呀……”然萍却嬉笑着,看不出一点的帮助。 “红姐,凤丫头还不肯招供,看我再给她一棒子瞧瞧,让她知道厉害!” 杨倩转首问姬飞凤: “凤儿,你可知送你上山之人,悄悄离开时吹了一段笛子曲,倩姨知道那曲儿名叫《凤还巢》,你若是不告诉他姓名,他又如何以笛音知会昆仑山,让我与红姐齐来照看,怎么样,你可还有话说?” “嗯!倩妹精通乐器曲谱,即便是小半段缥缈音符,想来她也不会听错格调,你也不用隐瞒狡辩了…… 凤丫头!今个儿我们做长辈的不再审你,你也不用担心掌门师姐知道,你们姐妹仨都老大不小了,你今年应该是二十三,若心中当真寻着了好男儿,到时红姨会替你做主的!” “凤丫头听到没?红姐可比掌门姐姐对你疼爱有加……” 这姐妹数人你一唱我一和,噎得姬飞凤无话可说,脸红到脖子根,再不与她们争辩,暗道自己在龟兹、与小师妹殴斗时不停劝说。 魔道有别 361重返昆仑 当时唯有天山派的万仞山和何无剑清楚,不过他们在自己的劝说下离开不久,也有可能见势不妙、合并转身营救。 “可能是万师兄送我回山的……” 凤儿暗自盘算,由此认定是万仞山救了自己,因天山派与昆仑派有些旧日纠葛,他悄悄离开免去尴尬也能理解,而且万仞山曾在天山脚下,大赞师妹的箫曲,自然是懂得音律的。 特别是后来为询问雪红马之事,他又领着凌儿、梦儿,一同入天山派的殿堂打探,其中师妹极有可能告诉他、有关自己的一些情况。 “凤丫头,你这次回来就多歇两天,再说你也是身体刚刚复原,等你师父回来,再决定怎么救梦儿吧。” “不!我得亲自询问师父看看,过去这么多时日,说不定师父已经多次问讯,而我昏迷不知给延误了,就算师父没有安排,我明天也要下山。” “好吧!那你就依掌门师姐的吩咐行事,不过眼下在昆仑山,还是红姨我说了算,一切得在三日后成行。” 凤儿知道,红姨是要她修养三天再下山,再说也是为自己好,当然不能拒绝,于是点头出屋,随红光、杨倩逐一拜见其余的尊长。 红光又与凤儿说起、无尘师妹很快就回山来,照师姐所说前些天就该到了,估计一别三十年路途生疏延误,不然大家正好相见同乐。 这些事凤儿早就知道,凌儿受命来相助自己,无尘师叔初始是与师妹一道,而今时间耽误不能会面,多半还在西域与大食教周旋,想来危险多几分。 子时过后,凤儿遂先以灵犀功沟通,但师妹久久没有回应,更加坚定尽快下山的决心。 第三天午后,凤儿正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忽然,自山下传来一阵箫音。 凤儿闻声大喜,因为她听出是凌丫头回山来了,即刻快步出屋,赶至翛然阁相迎师妹,却见冰玉池畔,好几位师长均在寻望迎接。 诸人只见过后不久,雪线尽头同时闪现出三四个人影,红光和凤儿已看出是两男两女,其中两男稍后。 而前面绿衣飘扬的,正是凌儿师妹,而她携手的另一人优雅从容、风度翩翩,两人联袂踏雪飞驰。 凤儿估计,另一人必定是无尘师叔无疑,她们身后的两名青年男子紧随,包括凤儿在内,昆仑山的主人无一认识。 凤儿尚在揣摩之间,就听杨倩等人几乎同时呼喊,且红光和杨倩一前一后,率先跃下冰玉池迎接,内息涌动重生功泛发顷刻及至。 “无尘师妹,你总算回来与我等姐妹相见,我们还道再也见不到你了……” 凌儿见红姨、倩姨分别迎来,有意松手退后让无尘师叔在前,给她们同门姐妹、多一刻重逢喜叙的良机。 “哎呦……师妹怎么像大病初愈之人?” 余红光激动拉起伊无尘的臂弯,就感到伊无尘内力虚浮,顿生踏空下落之势,红光重生功激扬,手掌附在伊无尘后腰,两人旋即飞腾,而杨倩也随之探手架起,三人一并飞跃上升。 “红姨,是弟子护送有误,照看失察,令无尘师叔遭大食教徒毒手……” 凌丫头面露羞惭、愧疚之色。 “一点轻伤不碍事!亏得凌儿及时赶到,我们姐妹得以重聚昆仑山。” 伊无尘轻轻摇首含笑答道,眼神表情示意无他。 伊无尘得两位师姐妹助力,骤觉心力大涨,三人很快就飞抵东门白玉石阶,几个人相继落下身形,拾阶而上,伊无尘更是扶栏慨叹,忽如一梦。 想当年在此,冰雪天涯、渡过无数岁月,每每练功习剑、吟诗弄箫,却又少不更事、任意妄为,差一点终生与昆仑山失之交臂,而今梦回昆仑、恍若隔世。 男男女女全部登上冰玉池,凤儿首先出列,拜见了师叔伊无尘,然后,凌儿方才向昆仑山的长辈们,逐一介绍两位新客男宾。 “红姨,这是蓬莱岛的卫大哥,这位是神华宫的诗缘大哥。” 就见伊无尘一指易诗缘,向杨倩等昔日姐妹说道: “几位姐姐,这是小儿诗缘,幸得掌门师姐首肯,我才带他上得山来,好拜见诸位长辈和师尊。” 论年龄伊无尘在昆仑山最小,但因为修为有成,是入了门的嫡传弟子,身份要比杨倩等诸多姐妹在上,所以冼依雯、令然萍等面对无尘一口一个姐姐,自然无比亲切感动。 伊无尘转首对易诗缘说道: “诗儿,快来拜见余师伯和几位姨娘……” 易诗缘当即领命,向母亲的同门师姐妹一一施礼,而卫名扬则随其后、同样依言恭敬行礼,称呼昆仑山的诸位女主。 在名扬心目当中,爷爷虽然是祖师爷的不肖弟子,并因罪愆被废去武功,但名扬依然把这些人、当做自己的长辈亲人。 或许是孤独凄苦的命运,造就了他认人唯亲的迫切,这般真情自然流露,让昆仑诸女有些迷惑不解,却也不好唐突追问因由。 目睹昔日的黑面冤家,摇身突变成仪表堂堂的谦谦君子,姬飞凤虽然内心惊起,却依然面不改色、冷冷地问卫名扬: “原来是你!想不到你还会七十二变,你来昆仑山做什么?是来向我祖师爷、甚或是太师父请罪的么? 大名鼎鼎的蓬莱遗少!莫非你做下太多的坏事,夜梦惊魂不堪重负?今日终于撕下了黑魆魆的伪装,呵!貌看这回、你倒像个善类。” 卫名扬不羞不恼、略微苦涩答道: “是啊!戴着面具行走江湖,对任何一个武功高深的人来说,这本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一个心灵脆弱的人来说,那也许是不能承受之重。 你说的没错!卫名扬是来昆仑山请罪的,既为名扬本人、也为已逝的亲人,令世人仰慕的昆仑山,应该不会拒绝、任何诚心诚意的灵魂忏悔。” 见师姐如此讥刺卫名扬,而卫名扬却不辩不驳,回答真挚出乎人的意料,凌丫头急忙上前加以解释: “师姐,卫大哥是好人,你千万不要误会!” 魔道有别 362我可认得你 “好人?也许是吧……可能只有天知道!” 姬飞凤一副不屑的神态,在她看来,除非神仙岛的修行者的全是恶魔!否则,她又怎么能相信、蓬莱遗少那面具下,棱角分明的丰满真容,不再是他花样翻新的内功杰作。 伊无尘正指点儿子易诗缘,向姐妹们一一说明并参拜礼仪,忽闻师侄姬飞凤话中有话,显然是错怪了卫名扬,她也赶着过来加以劝说。 “凤儿,卫公子乃侠义英雄,此前刚刚救过我一命,因畅游西域而路过楼兰,是我和凌儿、诗缘一起竭力相邀,他才肯踏上昆仑山的。 当时他就说、怕打扰主人的兴致,我还以为是因不愿来玩、才说得虚套客气话!没想到还是真有其事,我不知你们以前相识,看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凤丫头受伤归来刚刚痊愈,想是心气不顺神思欠佳,卫公子不必在意。” 红光见凤丫头对卫名扬一脸不悦,话音咄咄逼人,让人如坐针毡,换谁也不易安身得住,不免先安慰一番陌生来客。 “师叔,你不知道蓬莱岛的很多真相,他蓬莱派在武林中、确是高人一筹,师侄我也曾领教过。 普天下不少有名望的前辈、英雄都被胁迫,在谎言的神仙岛上苦厄轮回,仅凭师侄武功地位,唉!实在奈何不了他,所以也只能耍耍嘴功,以示世道不公!” 凤儿将以前江湖传闻,与众人一一道来。 “啊……怎么会呢?这真叫人难以置信!” 易诗缘和凌丫头俱惊讶不绝,诗缘较少在江湖上行走,是以这等传闻从未听说。 凌儿虽说游历江湖有时,但蓬莱派的名头、她并不了解,也不曾听人说起,只是不久前才相识。 “是啊!师姐,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师叔和诗缘大哥在楼兰故地,为大食教多名武功高手合并所伤,我一时疏忽不在身边,后来师叔昏迷不醒,凌儿也无能为力,但幸亏遇见卫大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卫大哥与我说过,他一直非常敬仰昆仑派,而且,他曾在少室山下拜见过咱们师父,还说蓬莱山和昆仑山颇有渊源,所以我才请他上昆仑山的……” 凌丫头依旧尚且不信,说出卫名扬来昆仑山的因由。 余红光闻凌波之言吃了一惊,突然想起先前卫名扬所说事项,不禁犹豫追问: “你你……果真姓卫……可是韦中行之卫?卫远高是你祖上么?” “是的,前辈!晚辈正是卫远高之孙卫名扬,爷爷生前常跟我提起、祖师爷他老人家的事迹壮举,更坦言其一生追悔莫及,时时教育小可戒杀戒斗、戒骄戒躁。 晚辈此行来昆仑山,是替爷爷受戒忏悔的,务请诸位师长恩准,让祖父魂归昆仑!” 卫名扬说完,已屈膝跪了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深感震惊,伊无尘携子归来,已经令人惊喜错愕,而今又冒出个前辈故人之后的大事,教人不敢想象。 但一切却是确凿无疑,怪不得卫名扬前后称呼致礼,一脸虔诚、毫无虚套之色。 “卫公子请起,此事须由掌门师姐定夺,即便是我师父、师叔也难更改,公子仁侠武林、急公好义,我想只要德行天下,未必就不可能。” 余红光急忙劝起卫名扬,心知这事自己做不了这主,也不可能答应他,不过好在掌门师姐、已经见过名扬,自然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哼!凤儿虽然不相信善恶沿袭,但在神仙岛修行的人,到底有几人称得上德行天下?师父与我确是在少室山亲眼所见,那是九嶷山黄师妹被人下毒后,蓬莱遗少不得不拿出解药救人。 之前我与他两番交手,虽然其人武功擅长,可师父并没有夸赞或欣赏、他们蓬莱山的所作所为……” 凤儿故意不称卫公子,而以蓬莱遗少所指,向在场的师长解说因果,不以为然的神情一目了然。 至柔当时态度淡然,凤儿当然不知道、是因为虔士元之故,还道是对蓬莱岛的卫名扬不屑,只是碍于辈分高低,不好过于羞辱。 余红光已然明白大概,见场面尴尬遂对二人清脆下令: “凌儿、凤儿,你们都不要再说了,且不论故旧情谊,卫公子今日上山,就是天玄的客人! 何况他还是无尘师妹的救命恩人,我等姐妹三十年来才得一见,昆仑山可不能失礼于人,凤儿!你去给卫公子陪个不是!” “不必……不必!前辈……都怪晚辈仓促登临宝殿,身世突兀、一时未能交待清楚,冒昧惊扰、掀起轩然大波。 天涯姬康复之初、尚未适应,何况名扬旧时、确有不妥之处,还请诸位尊长包涵担待。” 卫名扬倒是诚恳致歉,但姬飞凤因师叔下令,不敢违拗,还得乖乖走到卫名扬身前,不太情愿说道: “卫大英雄,请恕小女子无知,天涯姬给你赔礼了!” 卫名扬岂能听不出其中意味,知道她误会甚深,若是逐一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干脆不提过去是非曲直,唯有恭敬还礼回应: “卫名扬行事粗疏,不计后果,失误不到之处多多,天涯姬真挚指教,名扬终身不敢有忘!”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当初凌丫头背负受伤的伊无尘,赶到昆仑山脚时,天刚蒙蒙亮。 因为连夜驰骋,早已越过沙漠中心地带,风沙渐退、万籁俱寂,远山吹来凉风,让凌儿心绪格外沉静,知道快要到家了,遂缓了一口气。 突然,凌儿发现同行的易诗缘不在身后,不免惊骇清醒,这一夜飞驰下来,恐怕易诗缘真的要在千里之外了,她知道诗缘头一回上昆仑山,定然不认识天玄之路。 但眼下师叔重伤,又不能空自耽搁,所以只得在山脚前停下来等待,一边为无尘师叔传功续命,一边运功查寻易诗缘的行踪。 此时,正逢卫名扬离开天玄门殿,连夜下山一路疾驰,因为先要唤回‘翼天云’,所以就稍稍绕道返回原地。 魔道有别 363陌生人 虽然山风呼呼不停,晨曦初见搅彻烟岚起伏,但名扬内功极其深厚,未出山林就听到前方有微弱喘息声。 卫名扬分外好奇,就试探究竟怎么回事,在他看来、寻常人是不会来到这无依无靠之地。 须知,这里虽属荒郊野外、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却是天玄的根基所在,能来到这里的、不是朋友便是敌人。 由于凌丫头分神分功,既要搜索易诗缘行踪到了何处,并适时传音引导方位,还要不停地转运内息维系师叔性命。 如此一来,灵犀功耗费极多,自然也无心力、大范围覆盖,更无法预判四面八方的风吹草动,且越到后来愈发失去精准,只觉得奔驰穿梭的风动声,已很近很近。 尽管此刻卫名扬的行踪,尚在三四里地之外。 凌丫头本以为,落在身后的易诗缘已经赶来,因为自身功力一路减损太甚,且还有一段不算短的登山路程。 似伊无尘这等伤情,可不是三点、两点内功能包容得了的,她自己剩余的内息,委实难以维系到山门。 所以,凌儿急切之下,开口催促道: “大哥,快来帮我一下,师叔心肺伤得太重,我们一道输气加力激活血脉,只要稳住心脉和肺属诸经,则稍后攀登昆仑山上,才不致于太过凶险。” 来人并不答话,而是回转身形,落座于凌波身后,手掌搭在凌丫头的肩背,凌儿直觉柔和的内息穿过臂膀和手掌,源源不断直达师叔重伤之体。 虽然她有些奇怪,易诗缘为何如此举措,但还是为这一份、及时的内功相助庆幸,只有渡过这段难关,伤重的伊无尘师叔,才无惧翻山越岭的高寒、和险恶难测的气息。 要知道、凌丫头正与师叔面对面,四掌交互输气运功导引、收缩内伤创面,需要的内功不但要纯厚、还要源源不断。 她大概了解易诗缘的武功修为,正想提醒他内力较弱时,理当在师叔的背后施力最佳,而不是在自己身后传功。 况且、他们俩乃是母子亲情,无论怎么说不需由她借力。 谁知,肩背的功力愈来愈强劲,却是不猛不烈,如温泉流淌动静合宜,汇合之后逐一打通几处、重要的经络淤塞和穴脉僵结,并不断增强心肺的血脉环流。 如此这般恰到好处的援助医疗,反倒不需要一定先上昆仑山,去请太师父、太师叔出手疗伤了,凌丫头大感欣慰却并未多想,自身功力也随之抬升。 不到一个时辰,伊无尘竟然恢复了气息,面色渐转红润,虽然尚未能苏醒,但已明显脱离了险境。 凌丫头欣喜之余,想到易诗缘功力有限,别损伤自己才好,若真弄得登临昆仑山不便,那又将是一件麻烦事。 因此,凌儿看也不看、想也不想,及时提醒一下易诗缘: “好了,大哥你请歇一会吧,师叔的伤已不碍事了。” 时天色已大亮,凌儿就觉背后力道、平缓滑亮一收,随后她将无尘师叔轻轻放下,又脱下外套稍加覆盖遮挡,走了几步转身说道: “大哥!想不到你们神华宫还……” 凌丫头这才发现,数丈之外的男子背对着她,看衣着形象并不是神华宫的易诗缘,遂语气一转,立定脚步惊问对方: “你是谁?” 虽然凌波非常惊诧,但想到此人在危难之际,既然能帮自己为师叔疗伤,一定没有什么恶意,再四下寻望,哪知,易诗缘根本就没有到。 “在下姓卫,刚好路过此地,因闻姑娘邀请,且人命关天,所以顺水推舟,小助一臂之力,姑娘若是没有别的事,小可就此告辞。” 就见男子一边答话,一边缓慢转过身,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此人却是年纪不大,而且,凌波也根本不认识、这个从天而降的陌生男子。 卫名扬所以在凌丫头身后助力,就是怕面对面,因为不相识、而惊扰凌儿姑娘。 特别是凌丫头,在运功治疗的关键点,倘若因此内息中断或岔气,反而是好心办坏事,这可是医武之大忌,名扬阅遍师门医书、岂能不知。 “对不起!卫大哥,凌儿错怪你了,我师叔意外遇到大食教的高手,受到重创惊慌失措到此,偏偏医治无方又力有不逮,多谢卫大哥出手相助,请受凌儿一拜!” “凌儿姑娘……千万不用客气!这等小事、不值得行此大礼。何况,卫某与昆仑派渊源、细谈起来并不陌生。 这位前辈伤得也不算太重,若是信得过在下,就请两位稍许往前、行数里山路。 那儿有一处简易修养之地,我再调配几味草药方剂,前辈的伤不消数天,就能康复……” 就在这时,就听远处传来、间断的男子呼喊声,打断了卫名扬的善意表达,其声洪亮有力短促颤绝。 稍有武功底子的人,皆能听出其修为不浅,名扬于情形估计,男子离此也就数十里之遥,不消多久就可抵达。 “凌儿姑娘……你在哪里……” 凌丫头听到易诗缘的呼唤,立刻张口应答,似乎轻而易举毫不费力,然内功通透数十里可闻,脆音婉转仿佛邻近交谈。 “诗缘大哥,我与师叔就在前方山脚稍息,你只管一直向南行,我们会等你一道。” 过后,凌儿爽快对卫名扬道: “好吧!不过诗缘初来昆仑、不知路径,我们须得等他回来,大伙一起行动,只是因此恐怕又要耽搁、劳烦卫大哥了。” “区区小事,何足道哉!” 凌丫头想到无尘师叔,三十年才得以返回昆仑,已是极为不易,却偏偏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已令自己悲摧难忍、凄苦无比。 若是这般伤痛归来,一定会教太师父、太师叔不开心,倩姨红姨那里,她多半也难交代。 果真无尘师叔能痊愈上山,岂不是皆大欢喜,所以卫名扬的提议,她自然是高兴接纳,即便耽延个三五日、甚至七八天,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魔道有别 364举手之劳 三人等了不到二盏茶的工夫,就见易诗缘策马狂奔、追赶过来,见有陌生人在场,易诗缘即刻下马。 凌儿当即给易诗缘、介绍了一下卫名扬,简略叙说因为卫名扬的援手,师叔伤情已经得以大大缓解,不需再沿途急赶了。 易诗缘闻讯欣慰之极、抱拳躬身随即欲半跪行礼: “多谢卫兄及时营救家母,大恩大德、小弟铭记,诗缘这厢有礼了……” 卫名扬哪里敢收下这份大担当,更别说被救者是昆仑派的弟子,所以连忙躬身还礼并微微抬手,以启阳功上行拒止并谦逊解释道: “不敢!兄台言重了,你我年龄仿佛、大家好比兄弟,况此乃举手之劳,就算是江湖朋友,也理所应当,无需这般客气!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草亭,我们暂停几天,名扬再寻配一方草药,让前辈筋骨内伤彻底康复,如此无损无恙,再上昆仑、岂不妙哉!” 易诗缘急盼母亲早日康复完好,毕竟初次返回昆仑山,若是捎带个大损小伤,面见诸多前辈尊长,实在谈不上喜悦归来。 因此、卫名扬的建议,他几乎不加思考,一口就应承了下来,显然这是和凌丫头不谋而合。 “好!卫兄盛情,小弟就不客气了,就请前面领路。” 易诗缘又对凌波说道: “凌儿姑娘!这一路定是累坏了你,家母就让我来背负一程吧!” 说完走到母亲身前,俯身背起尚未清醒的伊无尘,跟随卫名扬向东崎岖攀高。 行了约莫六七里山路,最后越过一条河,便停在几棵大树之下,就见卫名扬伸手向上一指,说了一声就在此间。 易诗缘和凌儿闻声,顺着卫名扬的手势朝上观望,只见在六丈开外的高空中,有一奇特的担架捆绑于树干间,林荫覆盖之下,犹如一间天然隐蔽的草棚。 名扬继续说道: “这是我不久前、临时搭建的简陋草屋,你们暂且在上面等我,我去附近山林找些药材,估计一两个时辰就会回来,若是饥饿的话,上面有晒干羚羊羊肉……” “卫大哥尽管放心去寻草药,饮食之事、此间不劳费神。”凌丫头含笑回复,易诗缘也在一旁点头称是。 易诗缘开始还以为、这里是卫名扬闯荡江湖,临时采药营生的简易手段。 茅屋建在这般高度,易诗缘想要把伤者无碰无擦、无伤无损送上树顶担架,显然是不可能的,好在有凌丫头在场,这一切不算难事。 卫名扬离开后,凌儿在河边灌满清水,给昏迷的伊无尘饮服少许,易诗缘安置好两匹马后,也飞上树铺守候在一边随时相助。 伊无尘虽然遭受了大食教高手的重创,但因为有灵芝精雪丸的及时调服缓解,脏腑元气得以弥补,伤情也得到有效抑制。 加上后来又有卫名扬和凌丫头的内功援助理疗,内伤愈合的环境得到根本改善,阴阳匹配调和,生机自然急速回转,假以时日便告无碍。 等到卫名扬炮制好了草药,又连续服下两天,旋即清醒并起身行走如常,虽然内息尚弱、内力未曾全部复原,但已看不出虚弱之像。 第三日下来,伊无尘自认修养得差不多,归心似箭、也不愿多耽,凌丫头和易诗缘只得同意。 伊无尘和两个小辈一起,则力邀卫名扬上山做客,权当游玩欣赏昆仑山巅美景,名扬谢过并建议大伙儿次日出发,众人见天色不早,均点头同意。 名扬本就想与昆仑派的前辈多加沟通,好完成爷爷归宗师门的遗愿,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一直未能实现理想的突破。 而今伊无尘和凌儿盛情相邀、再好不过,几个人安顿好坐骑,便沿山脚南行,而后转东南直上昆仑山,这之后才见到凤儿和昆仑派的诸长姐妹。 伊无尘三十年来得以一见,相拥相挽喜极而泣情难自禁,与众姐妹一道沿路欢愉畅谈,小字辈叩拜完毕,见此情此景自然退让一侧。 后无尘又拜见师父,向师伯请罪,孟灵冰微笑示意,摆摆手宽慰几句以示过去。 无尘的恩师甄莹玉,则闲话了祖师爷归仙前的惦记,众人前前后后、将往事叙说惊叹不提。 因为易诗缘和卫名扬是晚辈,余红光当即嘱咐凤儿、凌儿两姐妹,务必陪伴招待好新来的嘉宾,两姐妹齐声应诺。 名扬和诗缘受宠若惊、连声称谢,并向几位前辈尊长一再表示随意即可。 若然彼此间礼多见外,则拘束局促、反为不美,易诗缘而后陈情既然大家是兄妹,不妨就当在自家一般来去。 凤儿含笑点头,四人遂在扶摇峰前后四周欣赏转悠。 凌丫头则笑对大家说如此好照料,唯凤儿与名扬话不多,而易诗缘不时与凌波、凤儿、卫名扬闲谈,不免回忆起大食教、万能神的武功之高超。 684 易诗缘继而与卫名扬说起,伊斯天使的铜号沉重之极,而万能神绸带的轻捷敏锐,手劲掌控到软兵器的毫巅,委实不可思议。 诗缘初出江湖,惊叹西域的武功、和大食教的能人,眼神面色中充满忧郁,言语中依稀流露出、若邪教是进犯中原,恐长城内外俱无以抵挡。 卫名扬点头劝告: “易兄不需多虑,大食教卫某也曾见识领教过,并非无懈可击,中原武林卧虎藏龙,其必将被阻挡在河西走廊一带,再无力延伸。 卫某担心的则是其蛊毒难解,据说一切根源是在穆圣之灵,只是我从未见过、这圣灵是什么模样。” 凌儿听他们聊起大食教来,方才想起小师妹梦儿一事根本,于是问大师姐天涯姬: “唉!对了,师姐,梦儿既然中了大食教的蛊毒,可那把剑是姬家的祖传宝物,我曾听师姐说过剑不害己,师姐又怎么会被自家的神剑所伤呢? 太师父当初就说过,让你剑人合一形影不离,你呀,真不该把天尊剑让与小师妹,好教小师妹罪孽减轻一份,而万幸你被高人救下转危为安,天尊剑又重回到身边,实属天佑我昆仑!” 魔道有别 365昆仑奴上昆仑 “但愿天佑我昆仑!小师妹任性单纯,我是怕她被坏人利用,所以将宝剑留在她身边能有所庇护,没想到事与愿违还是没能帮上她,是我害了她一生啊!” 凤儿流露出追悔莫及的神情,暗道虽然梦儿贵为大食教的太阳神,只怕比本门早年堕落卫、徐两前辈罪孽更甚,宝剑只会更加助长其杀戮罪责,长此以往定然万劫不复。 “姬师姐无须自责,此乃天意!我辈只消尽一己之力,则无愧于天地父母!”易诗缘闻之忙出言宽慰凤儿。 “易兄所言甚是!”名扬等皆颔首赞同。 这时,几个人已绕行到宁月轩后,明显可以看清扶摇峰的皎洁高耸的神姿,在扶摇峰的东西两侧,皆有两块不小的冰雪空地,虽然不甚平坦,却也可供人游览瞭望。 卫名扬对易诗缘感慨说道: “怪不得世人皆赞誉昆仑,驰骋云山雪海、俯瞰天下万物,傲视红尘谁能比肩,你我之辈,今能结缘冰玉世界,幸何如之!可惜卫某只有一次机会,重来展望或在梦中……” “卫兄此言差矣,以诗缘看,几位前辈皆豪爽热情、礼义至上待客,他时卫兄重登昆仑山,必定盛迎……” 卫名扬闻言连忙纠错点头: “不错,几位尊长确系名家风范,百闻不如一见啊,小可恩师见背得早,学艺有限,惭愧、惭愧呀!” 凤儿早就听出卫名扬的话意,总觉得多少有向着她来的味道,而且她认为蓬莱遗少是有意、利用师长来牵制她,是一个极为刁钻的对手。 她本就不愿看到卫名扬上昆仑山来,觉得他强调的酸意、其实是炫耀与昆仑派的渊源,往后若再跟这种人、刀剑相向对峙江湖,传出去未免滑稽。 是以姬飞凤百般想将、蓬莱遗少挤兑下山,而今来了现成话题,正欲接口反讽一句‘那要看来的是什么人’,却被凌儿师妹看出苗头,并及时岔开话题阻止。 “师姐,我小时候就听你说天尊剑神异,可大食教徒却是如何避开的?” 凤儿黯然叹息、接着又说: “天尊剑本有灵异之处,但大食教的命运神诡计多端,想来梦儿定是一念之善,着了她邪魔的道…… 在大食教魔毒的驱使下,任意杀生无以复加,则宝剑自然退化成寻常的利器,这是家父最后告诫与我的,外人均不得知。” “如此说来,天尊剑丧失灵性,也就不再唯你是从,伤人乃至杀人,都在使剑者的一念之中了。” “正是!这也是我痛心不绝所在,倘使小师妹脱离恶魔爪牙,凤儿纵然因此伤重身死,亦无惧无悔无愧矣!” 凌丫头责怪道: “师姐怎能有这般想法,如此岂不是、连救你之人也辱没了!” “怎么会呢!我至今尚不知、是谁救了我一命,再造之恩堪比父母师尊养育情义 唉!虽然我天涯姬无以为谢,但若能有缘相见,愿以双亲之礼侍奉终生!” “师姐有此心愿,也在我意料之中,可我仍然奇怪,难道大师姐就一点记忆都没有吗? 你那位恩公来无影去无踪,仁侠德义一点也不比卫大哥逊色,总不成是天外神仙菩萨显灵,做了善事不愿留名吧!” “那倒不是,我当时确然听见一点迷糊别样的笛音,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回到昆仑山红姨倩姨告诉说,有好心人吹悠扬短笛提示。 所以、救我者乃笛仙也!此人既然不以真身示人,凤儿恐怕终身也无缘得见了!” “哦!这事竟有这等神奇?凌儿倒是不曾听闻,将来凌儿执笔文书馆,一定抄录几份,留待后续昆仑雪铭记。” “那也未必!昆仑之雪皓天扬,玉女箫真感凤凰!天涯姬如此重情重义,我想总有一天会看到的。” 卫名扬神情肃穆,在一边盛赞鼓励。 “你不会是笑话我吧?从一个冤家对头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我常常怀疑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听说蓬莱遗少一向、救急武林普度人间,不过天涯姬蒙难之时,好像神仙岛的大神仙、并未及时出现啊?” 姬飞凤脸上显现一丝、平淡不屑的笑意,似乎是在耻笑、天下盛传的神仙岛,一贯欺世盗名、妖言惑众。 “那多半是因为名扬远在天边,抑或暂时蒙昧了双眼,没能抓住这般天赐神圣的机遇!” 卫名扬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回应,他出奇的豁达大度,也让旁观之人点头。 “卫兄侠义江湖,诗缘亲眼目睹,虽然武林中多有恶意传言,想来也是仇家敌对嫁祸中伤,神仙岛修行一事,诗缘以为不过是警示惩戒之举! 姬师姐切勿为流言蜚语蒙蔽,卫兄武功修为过人,惩凶救难当然寻常之极,此中并非家母一人,师姐也曾言及九嶷山、黄姑娘得卫兄施救,由此可见一斑。” 姑射山的易诗缘、对蓬莱遗少颇多好感,他似乎不同意大师姐有失公允的论调,此中或许是同龄人意气相投、惺惺相惜的欣赏。 凌丫头见师姐总是和卫名扬斗气,伸手拉过大师姐的袖衣说道: “师姐!诗缘大哥说的有道理,卫大哥久居蓬莱孤岛,难免遭不明真相的江湖好汉疑虑揣测,况且以前就有关于神仙岛的不利传闻,师姐怎能坠入世人的俗套?” “赠君一法决狐疑,要我相信他的善心善举当然可以,早就闻蓬莱遗少以侠义救人为己任,我昆仑山还有一位重伤久病、沉睡经年的长辈,令人痛惜至今。 蓬莱遗少尽管拿出、毕生修炼的神仙绝技,当真救她活命我天涯姬心服口服,江湖诽谤传闻不破自灭,天涯姬端茶递水、牵马执辔无有不可……” 凌丫头一听师姐所言,就知道她所说的意思。 所谓‘沉睡经年的长辈’,那是指小师妹梦儿的母亲佛心公主,十多年前、为苯教的高手和契丹的武士所伤,后来母女皆被红姨救回了昆仑山。 魔道有别 366是为难还是考验 当时连太师父和师父同时出手,都未能救回其性命,这么多年虽然肉身没有腐朽,却也是人人皆知、与世长辞了,而今再来奢谈救治岂不荒谬。 凌波只道师姐故意为难卫名扬,有心要令他知难而退、羞愧滚下山的意味,因而觉得有些过分、遂及时上来阻止,就听凌儿对卫名扬说道: “卫大哥,大师姐刚才与你说笑,你与诗缘大哥一道,远来是客、不用当真!” “凌儿师妹,你可知大师姐、何时与人拿性命说笑,我一直想扫清武林阴霾,打破神话以正视听,让武林豪杰脱离蓬莱岛的苦厄! 大家一起看看劝人向善、提携修仙的,那都是些什么人,蓬莱遗少既然卸下了旧时的面具,我天涯姬有错在此,又怎么能不真诚请教呢!” 凤儿话中鏖战的鼓声、一直没有消停,她以为蓬莱遗少借机上昆仑山,就是来挑战天玄的,其他的都是虚假的掩饰之举。 故而天涯姬软硬兼施、以退为进当仁不让,为的是要逼迫卫名扬同意释放、在神仙岛羁押的许多武林名士。 “说得有理!这才是天涯姬真正的巾帼风范,一是一二是二、百折不回追求到底,卫某佩服之至,也衷心感谢你留给我的一个机会! 既然有人伤重不治,名扬岂能不救、岂敢放弃?纵然身败名裂、也要一试,只为蓬莱与昆仑的两世情谊,而不是为了神仙岛的名誉!” “礼、义、廉、耻,第一个字你写的不错!这第二个字,却不知卫大英雄的手法如何?江湖传言、凤儿听来,似乎真伪难辨,既然你热血未泯,自认有侠士气度,那就随我来吧!” 姬飞凤话音刚落,人已从宁月轩前屋角飞起,直奔高耸皑皑的扶摇峰。 “好!”卫名扬爽声应诺、紧随其后。 凌丫头见卫名扬和大师姐较上了劲,担忧卫名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旦出丑恼羞成怒,后果不可预知。若没人劝阻,他转而和大师姐翻脸,在昆仑山惹出什么乱子,那自己也推脱不了干系。 因此,凌波匆匆对易诗缘说道:“诗缘大哥,我们一起去看看,别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易诗缘点点头说道:“我看天涯姬神情语气,和卫兄之间颇不友善,这般针尖对麦芒很成问题,你我不能置身事外,马上就走!” 凌丫头与易诗缘稍后也向扶摇峰追去,但扶摇峰太过陡峭险峻,易诗缘武功远不及他们三人,跃升十数丈后明显困难,只能呈跳式飞越攀爬,很快就轻易被甩在后面。 凌丫头回看身后,却不见了易诗缘上来,忙降下身影寻找,绕行十数丈后凌儿发现,诗缘正以大力鹰爪功紧扣冷硬的冰雪,惊险翻腾举止颇为费力。 虽然东、南、西小半圈有缓坡平台,纵使失手滑落,也不至跌入万丈深渊。 但凌丫头心里有数,易诗缘不熟悉扶摇峰路径,且武功修为有限,自己须得和他一道,遂滑雪纵起、悠悠斜落。 凌儿随即弹出玉箫伸手递出,说道: “诗缘大哥,请抓住玉箫……” 易诗缘知道,凌儿姑娘是要帮助他,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有犹豫,只见凌丫头袖衣向下急遽挥去,似乎要将扶摇峰附近的千年坚冰拂去一大片。 易诗缘就觉得整个人直线上升,空出的手脚竭力配合点拍,两人几乎贴着扶摇峰飞跃。 诗缘正要再向满山峰的冰雪借力,忽见眼前呈现一个黑洞,原来山洞所在位置并不高,尚不及扶摇峰的半腰。 易诗缘一惊、赶忙缩手,和凌儿同时立在门洞的狭小冰面上,勉强站稳身形,他还未开口。就听凌丫头说道: “易大哥,你先进去!” 易诗缘不再客气,想到卫名扬和天涯姬进了山洞,正在奇怪里面这么黑,他们怎么救人,而且一点声音也没有,别是已经出了什么事,正疑惑间就听有人在说话。 “……这位迷梦沉睡的阿姨,是本门小师妹梦儿的亲生母亲,因受重伤昏睡在此十多年,不知卫大英雄可曾看出什么?” 易诗缘闻声赶紧往里走,凌波随后也向洞内走去,在近四丈长的笔直的甬道尽头,易诗缘扫视一下昏暗的山洞后,感到这里颇为空旷但却并不阴冷,似乎还有一点暖意。 唯独脚下的地面坚硬平坦,踏在上面明显有微弱的回音,整个穹顶洞穴内,除了一尊明显的黑色石棺,看不到其它任何杂物。 在迷茫的光线反射下,诗缘和凌丫头两人确见,山洞正中的墨玉石棺已被开启,内中躺有一人,面目情形不甚清晰。 天涯姬站在石棺北面一端,而卫名扬却盘坐在石棺旁边,石棺高度与卫名扬坐姿齐肩。 “天涯姬念念不忘这位长辈,乃是诚心善意发自肺腑,就请天涯姬先给阿姨切脉,查诊五脏六腑可有异常?” 凤儿以为卫名扬临阵怯场,想把难题推卸给自己作为反击,是以一脸不屑回敬他: “我又不是医家,怎能明辨内伤几何,你若是不敢医治尽管明言,没有人会因此笑话你蓬莱遗少。” “非也,如果天涯姬不愿为阿姨搭脉,那名扬有个小小请求,要借姑娘的冰雪玉手,为这位阿姨切脉,我想天涯姬不会拒绝吧?” 姬飞凤一时弄不清、卫名扬卖什么关子,又到底想要怎么做,疑惑且漠然问道: “怎么借法?你尽管干脆说出来便是,不用吞吞吐吐绕弯子了!” “请姑娘把左手伸给我,右手务必搭在前辈的左手腕上,让名扬亲自求证前辈的伤势,不过请天涯姬最好不要催动内息,以免名扬判断有误。” 姬飞凤总算明白蓬莱遗少的意思,稍稍犹豫随即蹲下身,右手拾起梦儿母亲的手腕,左手不太情愿地伸在卫名扬面前,说道: “你可要查证清楚,阿姨的性命全靠你了,你大可放心仔细审视研判!我给你一个时辰的工夫来望闻问切……” 魔道有别 367步步紧逼 “不用!一炷香即可。” 卫名扬轻巧半握着天涯姬的手腕,神情出奇镇定地回答她,没有丝毫说笑做作的成份,似乎对未来的一切有绝对的把握。 易诗缘和凌丫头都为卫名扬的说辞震惊,知道他救治墨玉棺里的长辈,确然不是赌气,虽然两人对卫名扬的医道手段极为佩服,但这般隔人切脉、倒是在武林中头一回听说。 须知宫廷里,御医给皇帝的妃嫔诊治,有时碍于男女有别,不得不借助细长的道具反复查诊,而且也只有经验丰富、且医道奇高的太医才能胜任,即便如此、出错的概率也是较高的。 此番、卫名扬隔人切诊,已远超宫廷御医隔物查诊病情,凌儿和诗缘均明白此关键,这须要诊治者有极高的手段,毕竟中间隔着一个大活人天涯姬,就算扁鹊在世、华佗重生,也不敢如此操作。 凤儿的气息脉搏等回流波动,随时都有可能干涉、卫名扬的判断和确定,除非卫名扬有超人的感知力,剔除来自各方隐匿且细微的干扰,并能于瞬息之间分辨疾症所在。 凌儿和诗缘只道卫名扬是有所顾忌,所以均想提醒劝告他,若是当真救人,就别理会这些繁文缛节,只可惜已是来不及了。 再说凤儿伸出手臂时,本就是极不情愿,但因为救人之法是自己提出来的,而且是故意想令卫名扬难堪。 此刻就算蓬莱遗少、在此是虚张声势,借机刁难和戏耍自己,她也不便临阵退缩。 等到卫名扬的手掌,搭在她手心手背之时,天涯姬全身的肌肤、不由自主出现一阵羞怯颤动,而后就感觉一股跳荡的内息,在两臂之间飞流,左臂温热右臂寒凉、颇为怪异。 凤儿想到卫名扬对她的告诫,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看他装模作样。 姬飞凤想起在虎丘剑池第一次相遇,卫名扬的白发黑脸模样,以及他与老者、所说的剑池的种种传闻; 想到在宋州城北的山林里,他背负黄师妹鬼鬼祟祟飞驰,竟然声称是为了救人; 想到他在江湖上神神秘秘出现,怪模怪样装神弄鬼、妄谈武林修仙,很难让世人相信,这般举止是一个磊落坦荡的大丈夫所为。 尤其是卫名扬初次跟天涯姬交手,就套亲攀故、意图逃避问罪,而这次来昆仑山,显然他是有意而为之。 凤儿以为,他必是有更险恶的用意,即便不久前他救了无尘师叔,估计也未必是真心,只不过是他卫名扬算计中的一个步骤。 天涯姬最初设想:自己现在巧妙将他一军,原是准备逼迫他滚下昆仑山,好教武林得知,昆仑与蓬莱修仙之流毫无瓜葛,就算将来翻脸,也不会有被人取笑的由头。 可天涯姬万没想到,这蓬莱遗少却知难而上、假戏真做,这反让凤儿疑窦丛生莫名惊恐! 师父和太师父都救不了的人,难道他蓬莱遗少还有回天之术?难道是我真的错怪了他?可师父对蓬莱岛人,怎么也是一样不看好呢? 其实,卫名扬所以通过天涯姬之手,来诊探梦儿之母的伤情,主要是因为他的启阳功过于温热阳刚,而伤病之人昏死多年、且体内寒凉,不是他一时半会儿、立即就能完成救治的。 虽然卫名扬也擅长阴阳化转,并在此基础上展开内功诊治和推动疗伤,但若以阳转阴用于探测诊断病症,却不是启阳功的首选,甚至难以做到足够的精准。 因此,以他的内功修为直接校验干涉,除非是卫名扬随后就遂行、全力施救的紧急步骤,不然极有可能打破病患之人、几十年来身体内在沉淀的阴阳静态平衡,从而增加后续成功营救的难度,这是医家救死扶伤的大忌。 尤其当下医药无备,一切不在蓬莱遗少的计划之内,他直接开启营救、风险极大,即使侥幸成功、也不可能是一次性,还得有后续的弥补和收尾诊疗。 而且万一失败了、那将在天涯姬面前,更加坐实了蓬莱遗少欺世盗名的行事风格,所以为赢得最佳可靠方案,卫名扬才让天涯姬做中介过渡。 即便如此,卫名扬的内息还不能连续的刺探,他担忧这会激发垂死者、沉寂的伤害诸元,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因此真气必须此起彼伏首尾相继。 所以,卫名扬的整个真气切诊、循环侦测过程下,经络穴脉中内息的回旋动荡感极强,如同是在演奏一首离奇怪诞的催眠曲,而凤儿在虚幻沉醉中、竟飘飘然迷失不知自我。 蓦然乐曲消失,姬飞凤惊悸而醒,原来是卫名扬的内息收住,观其表象似乎是查诊已完毕,就听卫名扬不悲不喜说道: “既然这位长辈、已在阴寒的山洞里昏睡多年,且形容颜色并未看出有什么变化,说明这位长辈此前服用过、非比寻常的有益治疗药物,甚至还有多人不遗余力抢救过。 好在前辈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尽管困难重重风险极大,但阿姨的积年之疴、还是有希望医好的,只是仓促之下,小可游山前来、未曾预料此举,仍需先做一些必要的准备……” “啊……卫大哥,你是说……阿姨……她……她还能救活……醒转过来?” 凌丫头几乎是失声惊问,断续的语气中、依然疑惑多于确信,尽管蓬莱遗少解说的非常详细,甚至可以说是极有把握。 “是的!” 卫名扬不骄不躁平平淡淡、却又坚信不疑地答复。 “请问蓬莱遗少,你准备什么时候行侠仗义?” 凤儿见卫名扬最后回答时、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怀疑他故作姿态不慌不忙、作最后的欺骗拖延,故而天涯姬直截了当、且几无善意地追逼于他。 其实,梦儿母亲的面容肌肤,所以能保存完好,除了有灵芝精雪丸的神奇功效,也与山洞内独特的地理环境有关。 凤儿当然知道其中因果,多年前太师父、太师叔和师父乃至师叔红光,都曾拼力营救过梦儿之母,但最终功败垂成、不得不放弃。 魔道有别 368终于借口离开了 “请给我七日之限,名扬下山先采集几味应急的草药备方,不然仅凭名扬的手上功夫,目下还不足以医治伤者。” “别说七日之限,即便等候七十日,只要你的手上功夫强于嘴上功夫,天涯姬亦在此奉陪到底!” 姬飞凤神色冷漠加以回答,嘲讽之情依然不变,甚至怀疑卫名扬是否、会借此良机逃之夭夭!果真如此、那也算强于时刻停留在眼前的憎恶。 “大师姐、卫大哥,你们不要相互斗气,过去的恩怨误会、就让它过去,梦姨她已长眠十年多,生死已是定数,我们最好不要打扰她了,大家一起下山回去吧!否则师叔等尊长知晓,你我一起如何说得清楚?” “我不走!我要陪西域阿姨等候明天,我不相信阿姨会长眠不醒,何况、有些人是从来不夸海口的。” 凤儿斩钉截铁不愿出山洞,说话含义直指蓬莱遗少,逼迫并令他出丑已经不留余地。 卫名扬如何不知天涯姬的意思,不以为然淡淡一笑,对凌丫头说道: “凌儿姑娘,救人还离不开天涯姬,她在此间有百利而无一害,你无论如何不要怀疑,阿姨会醒来的!名扬不会欺骗任何人。这位阿姨所以昏死,乃是身心腹背遭受剧创,加之失血无数、未能及时弥补修复。 而几位前辈的几番内功施为,没有同时兼顾到她的诸多伤情重点,最终导致伤者元气耗尽,好在有昆仑派的灵药、化去阿姨腹中淤血,且维系着血脉的完整畅通,她的筋骨腑脏损伤虽重,但尚未到分崩离析之境。” “啊……?” 凌丫头和易诗缘听着惊讶声起,眼眸中却并没有坚信的目光。 “家师曾留言细说过,人之生死本可逆转,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内,若肌体腑脏诸器、没有缺少和异变,纵然沉沦死去,若施以本门的敛魂大法,仍可以救活! 不过重生的时日长短,与生还者之前的性别年龄、体质修为等息息相关,越是年长之人其活转的时日越少,反之则来日方长,此谓血气强弱、生命旺盛之故。” “这世间还真有死而复生之术,若不是卫兄亲口说起,诗缘我还道是海外奇谈,方才卫兄说七七四十九天,可这位阿姨重伤昏睡已出十年! 传闻道家虽然有炼丹还魂,但终究是坑蒙拐骗的花招,卫兄因有救家母在先,不然、小弟万难相信此事。” 易诗缘也是头一次听闻,半信半疑中也确实想目睹、卫名扬如何施展非凡手段。 “是的,即便如此,还须得以本门的敛魂大法才能施救成功,绝非江湖郎中和旁门左道之徒,以祭血作法、诈尸招魂所能实现的。 这位阿姨虽然沉痼重症时日长久,远超七七四十九日,但家师所言乃是泛指在寻常地方,病体很难能保存这么久而不变质。 偏生这里是昆仑巅峰异于寻常,更兼天时、地利以及诸前辈功药相济之故,而令阿姨生命复苏留存了一线契机。 你们可前近细看,阿姨的肌肤所以没有变化,就是因当时叠加的内功和灵药、共同催生的结果。 好在这里没有异物和天敌杂害的破坏,且周遭气温不算太低,换做在中原任何地区、乃至江河东南西北,都没有这般的幸运和巧合。” 卫名扬一番解释,也让姬飞凤充满惊讶和迷惑,不由暗想: 看他说话不像装模作样、虚与委蛇,难道蓬莱岛修仙确有其事,我且拭目以待,当真救醒了梦姨,我给他赔礼道歉也没什么! 小师妹机缘巧合、能见着亲生母亲,也许令她退出大食教、解毒恢复更容易些…… 凤儿胡思乱想,忽然又凝聚到小师妹身上,姬飞凤心里一紧、暗道不行,我得赶紧和凌儿师妹一道去挽救小师妹,不能在此继续耽搁下去。 想到这里、天涯姬直接对卫名扬说道: “蓬莱遗少,你也不必啰嗦什么敛魂大法了,既然你说七天,我就等你七天,七天后我还有很多事,你就好自为之、抓紧行动吧!” 卫名扬点点头说道:“好!卫某这就去办!告辞了……” 说完双手一摆,也不见他如何起身用力,身体如同一支利箭,几乎是倒飞着射出了太极洞,凌丫头和易诗缘无不感到惊讶。 天涯姬因为此前、在少室山下见过卫名扬的身手,所以这次并不觉得如何吃惊。 凌儿见大师姐执著守洞、不听劝说,遂同易诗缘离开太极洞,两人刚到宁月轩,就碰到师叔伊无尘和余红光。 “诗儿,你刚才去了哪儿?我找你这么久,太师父和太师伯那儿,你都还没有亲自拜见……” “呃……我去……四周看看……” 易诗缘一时想不出好的由头,该如何来回答母亲。 “是这样的,伊师叔!诗缘大哥初来昆仑山,居处环境不太熟悉,我带他四周熟悉转悠一下,顺便欣赏扶摇峰周围的美景。” 凌丫头赶忙为易诗缘解围,她怕易诗缘露出破绽,被无尘师叔责怪,同时也怕大师姐、因此再被几位尊长斥责。 “凤丫头和卫公子呢,他们两个冤家又去了哪里?” 余红光见四个年轻人中少了两个,偏偏这未到二人、心存芥蒂旧怨未消,她担心别出什么岔子,因而顺便向凌儿问上一句。 “回红姨,卫大哥他一个人下山去了,师姐她独自练功,不喜旁人打扰,我和诗缘大哥自然、就在山上到处游览观望……” 红光闻言点头不再追问,在她想来,凤儿这丫头跟掌门师姐差不多,擅于专研本门武功技要,将来有望接任天玄门户。 “诗儿,你与我一道见见太师父、太师伯,我已向师父请示过,等掌门师姐回山,你就可以正式拜红姐为师,入我天玄门下了!” “娘!这可是真的?”易诗缘惊喜问道。 伊无尘含笑点头,易诗缘兴奋得当即转身就向余红光拜下去:“弟子易诗缘参见师父,此间请受徒儿一拜!” 魔道有别 369看你还好意思再来 红光当然知道师父和师叔的安排,虽然掌门师姐不在山门,但前因后果都已明朗,也就不再客气,只是淡淡说道: “好吧!我就先收下,等师姐回山我再将此事禀告,不过诗儿,成不成还要看你的造化。本门的修为武功,我想你也略知一二,并非拜了师就能成为天玄的弟子,你且起身,暂随你娘先参拜过尊长再说吧!” “多谢师父点化,弟子一定勤学苦练,不负师父教诲!”易诗缘这才恭敬起身。 易诗缘自从得知母亲的身份,在来昆仑山的时候就有预感,自然也问过一些有关昆仑派的武功,知道这一门功夫颇为难练。 尤其上山初始,凌丫头大气磅礴和母亲一道,长距离凌空飞越,让他极为震撼和羡慕,这种借力神巧之技,他也只在父辈们的武学典故中听说。 再加上刚才入山洞前,自己险些跌落冰雪而出丑,目睹其余三子恣意横斜、潇洒自如,他这一辈子也只有仰视的份,所以自然舍不得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跟在母亲身后没走几步,易诗缘忽然又悄悄问道:“娘!可咱姑射山……爹爹他……” “你只管放下心来,上山之前我已跟宫主说好了,再说你是我的儿子,我若不把你引入昆仑山,又怎能表明我重返昆仑的诚意。” “噢……” 易诗缘恍然大悟欣然点头,紧随母亲朝雪莲居走去。 其实这些事在找到伊无尘时,掌门鲜至柔就已经同意了无尘师妹的想法,答应让她的亲生儿子入天玄门下,这才有母子二人同上昆仑山的机会。 虽然昆仑派已经数十年、没有男性弟子入门,但这不代表昆仑派禁忌男弟子,某种意义可以说,是由伊无尘无意间、打破了昆仑派弟子传承的格调,易诗缘的正式入门、成为了昆仑派划时代的一位传人。 六天之后,卫名扬果然如约而至,手中提着一支剑鞘,见凌儿和易诗缘均在冰玉池练功,而余红光、伊无尘和杨倩三人,则在一旁的翛然阁中闲谈观望。 名扬遂上前依次行礼问候,红光只道卫名扬一直在昆仑山、上下左右徘徊逗留,是因为卫远高一事,而等掌门师姐回山,所以也就没有细问他下山何干。 忽然,红光看见卫名扬手中的剑鞘,她识得那是凤儿的天尊剑的剑鞘,数日前凤儿受伤昏迷归来,虽然天尊剑也在身边,但当时并没有剑鞘,只道凤儿与人激战奋斗时伤重遗失了。 于是红光问卫名扬: “卫公子,你手中这把剑鞘从何而来?” “回前辈话,小侄在楼兰一带游览风光之时,无意在草地上发现、也就随手捡了起来。 因为觉得这把剑鞘古韵奇特、有点不同寻常,所以晚辈就暂时带在身边,或许以后武功不在,没准还能吓唬一下幺麽小丑,莫非前辈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卫名扬当即递过剑鞘,送至红光眼前。 他却没想到随口一句‘武功不在’竟然离奇兑现,至于‘吓唬小丑’,那就老天爷给不给面子了! “这倒是没什么,不过、难道会有这么巧,这确是凤儿天尊剑的剑鞘。 想必是她受伤途中意外失落,你竟然能恰巧捡到、真是万幸!不如卫少侠亲自去还给她,或许你们的误会,就此可以从中消弭。” 红光说罢接过天尊剑剑鞘,细看了一眼、剑鞘上四个古篆文,确实不假,略作沉思便又交还给了卫名扬。 凤儿的祖传天尊剑、红光早年目睹过,而且还是她陪凤儿悬挂于摘星阁的。 “多谢前辈的指点和美意,只是名扬不便打扰天涯姬,何况晚辈不日就准备离开昆仑,就请前辈代为转交给姬姑娘吧!我最后再去后山的冰雪巅峰看看转转。” 余红光知道两人隔阂未消,想了想说道:“那也好,我先替她收下。” 原来,卫名扬下山采药期间,再次光临大食教本部的清真圣殿,除了有想彻底弄清梦儿的毒发原因,以及解救的可能手段外,那就是顺便取回了天涯姬的天尊剑剑鞘。 这天尊剑自从被卫名扬连人带走后,剑鞘自然也就无大用了,故而随意放置在圣殿祭坛一侧。 至于太阳神缺失的宝剑,随即被后来献上的留求王剑代替,所以对于名扬来说、剑鞘就等同于捡了。 卫名扬炮制好救命急需的草药后上山,看见易诗缘和凌丫头等人,俱在冰玉池中切磋交流,就没有上前招呼打扰。 他仅与红光、无尘两位前辈礼貌拜别,就直接奔赴后山扶摇峰的洞窟,蓬莱遗少担心天涯姬等得发急。 自打卫名扬和师妹等人离开,凤儿几乎整天在坐功冥想,不止一次从头至尾回忆往事。 她常常想,为什么凌儿师妹会认定卫名扬是好人?而自己总是认为他用心险恶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蓬莱遗少解救了伊师叔? 当然、诸多因素除了巧合外,不乏因为固有的传说中、认知的先声夺人,也与卫名扬‘表里不一、装神弄鬼’的风格有关。 尤其是他确实不喜欢、或不善于携手武林同道,光明正大处置穷凶极恶之辈,而是喜欢在江湖上独来独往,行事时常移花接木、只问结果,证据来源匪夷所思、甚至不问过程。 而这其中、蓬莱遗少从不面向武林解释清楚,有关蓬莱岛的前后诸人身份、目的和过去。当然,蓬莱岛的修仙往事、也是卫名扬洗不掉的原因之一。 或许真如他所说,那些被强制修仙的武林名家高手,真的都是人面兽心的奸佞之徒,但这毕竟都是他蓬莱遗少的一家之言,不过事情很快就见分晓。 凤儿不喜欢他的原因,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蓬莱岛以及蓬莱遗少,一直都充斥着传说中的险恶名声; 或许是因他卫名扬武功实在神奇,剑走偏锋说到做到、且不听说服,教人胆怯难以料想; 又或许是他家教有失、祖孙世代行事作风不佳,乃至人品心性等各种行为动机异于常人,难以令世人信服。 魔道有别 370是对还是错 他卫名扬当初说要见师父、说要来昆仑山、无一不是突兀呈现,这般狂妄无羁之辈,令凤儿置身武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真有这样的江湖‘邪恶势力’,对于她执著面对的天下正义,将是一个无法克服的挑战。 姬飞凤确信:自己和卫名扬的交锋即将结束,只要他能解开这道难题,他就不是蓬莱遗少,而是真正的卫名扬! 甚至只要蓬莱遗少,能再次出现在这个山洞门口,他卫名扬就不是江湖上、那个云雾不清的蓬莱遗少。 凤儿隐约觉得,只要卫名扬有胆量、重回到她的面前,他就不再是那个曾经面目可憎的昆仑奴,以他的武功和名声完全可以信任! 他卫名扬应该不同于他爷爷卫远高,更不同于九死一生等武林恶魔。 忽然,就听石门外一声轻响,好像是冰裂,又或是风声,甚至是雪落,或许都不是、而是他…… 凤儿内心止不住嘀哒震动,暗道: 难不成真是他回来了?难道他真有手段、救治这迷梦十多年的阿姨?难道他真是一个好人?难道我真的错怪他了…… 一丝淡淡的微光映射入洞,伴随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凤儿睁开凤眼,一瞧正是卫名扬,不由颤颤说道: “你……你果真……有把握……救……救梦姨……” 不知何故,凤儿声音突然颤抖起来,似乎为什么而担忧,或许是因为自己、把卫名扬逼至这般荒唐地步,已令她的心灵极度不安。 在她看来,卫名扬没有逃跑回避,足以说明他堂堂正正,确然未做过任何亏欠之事,而敢于面对一切不可能的事。 “天涯姬日夜值守,卫名扬不敢懈怠,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为一个信字!” “我……信……你!” 这平日里原本简单果断的一句话,不知为何、凤儿这次竟会一字一字,断续停顿三次才得以完整说出口,而且是对自己一向厌恶的人说出的。 这简直连凤儿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说出来?是口舌不听使唤泄露了本心?还是心灵升起了后悔和惧怕?天涯姬无法说清。 “多谢!想来阿姨的十数年沉疴,在你我精诚感化之下,必定会天随人愿。不过这般形似起死回生之举,名扬一生从未目睹历练过,若有闪失不到之处,还请天涯姬见谅!” 姬飞凤知道,卫名扬确是为救人而来,听他口气,估计已有十分的把握,震惊之下遂低低怯怯、只顾说道: “不用客气,若有用得着凤儿之处,请不要见外,随意吩咐。” 卫名扬陡闻天涯姬、前后天地逆转之言,为之一怔随即明白,想来她是因为救人之大义没有选择,因此干脆直说: “好!那就请姬姑娘先扶起这位阿姨,移到你我之间,我这里有红绿四枚药丸,你且拿住!届时听我之言在不同时段,分别给阿姨服下,记住先红后绿!” 姬飞凤点点头示意明白,接过两红、两绿四颗滑亮奇异的药丸,而后俯身抱出梦儿之母李佛心,并使其盘坐在石棺附近的台面上。 这时卫名扬亦已调整好姿态和呼吸,双掌骤然伸出紧贴李佛心后背,启阳功随之缓缓渐进,内息温和溶解驱散佛心体内的寒凉,敛魂大法逐渐施展开来。 姬飞凤就见卫名扬和李佛心二人,衣衫开始鼓荡飞扬、周身彩晕散射不断,并且穹洞四处游离浮荡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烟雾,再细看梦姨面色,已由苍白渐转微红。 凤儿亦已感受到周身扑面气息的暖热,想到卫名扬的嘱托,立刻捡起一粒暗红色丹丸作准备。 半个时辰后、佛心公主的口鼻间,均弥漫飘溢着阵阵浊气,就听卫名扬说道: “喂药!” 凤儿颇为紧张,听到卫名扬的吩咐,趁着梦姨张嘴微微吐气的间隙,将一粒红色药丸弹入口中。 这时卫名扬也跟着手势移位,一掌紧扣灵台穴,一掌收在魂门穴上,启阳功阴阳并序逐渐拉开距离呈释放状态,明显可见卫名扬满脸油光锃亮,额头上烟汽升腾。 猛然间,凤儿觉梦姨坐地旋转开来,而卫名扬依旧是双掌错推前后并移,好像掌势遇到巨大的阻抗之力。 且卫名扬和李佛心间距也不断放大,诸多内息的冲撞和压力,令凤儿不得不稍许让开,并谨慎捏住红色药丸,在一旁随时等待,生怕因错漏造成不可挽回的失误。 此刻,卫名扬和李佛心已相隔近乎六尺,卫名扬更是满脸汗水,姬飞凤焦急等候、却帮不上忙。 尽管从梦姨的脸上,凤儿也看到了希望,但这么大的距离让天涯姬忧心,直到听见卫名扬吐出‘喂药’二字,她才略微释放一些。 终于,卫名扬和李佛心的距离重新接近,卫名扬满身雾汽蒸腾,而佛心公主身上的光晕急剧闪烁。 蓦然、李佛心停住转动,卫名扬手掌再度贴上李佛心的背部,这时候,凤儿看见梦姨嘴唇颤动有了呼吸,尽管还没能睁开眼睛。 再说冰玉池上,凌丫头和易诗缘切磋练功刚一结束,凌儿立即向红姨请求,需要提前准备几颗‘灵芝精雪丸’。 红光尚未察觉凌丫头言辞有异,告诉说等下山之时会交付给她,凌儿则声称过两天就和大师姐一道离开,担心匆忙间有所遗忘,并竭力希望现在就携带好。 红光感觉凌丫头言辞不对劲,昆仑派弟子哪有遗忘之说,再说就算真有疏忽甚至故意遗忘,那长辈也会在下山前郑重提醒,凌丫头的请求明显是托辞。 红光追问凌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伊无尘也在郑重询问亲生儿子,两人见无法隐瞒,只得向两位尊长供诉说: “大师姐和卫名扬打赌,让卫大哥去救梦儿之母,我们思来想去、就怕万一失败引起……无论对哪一方来说,极有可能是需要灵芝精雪丸救急的!” 山上众人闻讯皆愕然,均难以置信。 魔道有别 371迟来的信任 伊无尘不知道梦儿之母是谁,余红光又将李佛心的来龙去脉,简单地向无尘说了一遍,便风风火火向后山腰疾驰。 几个人匆忙赶至扶摇峰,踏雪翻腾急速飞升,先后来到山洞之中,未入洞门就听洞里传来近似哭泣的嘶喊声。 “名扬!名扬!名扬……你醒醒……” 红光和伊无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位满头白发的男子,依偎在凤儿身边,其面目神情似曾相识,像是昏迷又像是疲倦。 此刻,姬飞凤的一只手掌,正牢牢握住倚在石棺旁的佛心公主,而她的另一只手臂,还紧紧抵托住白发男子的后背。 看样子凤儿是在同时运功,不间断地施救这二人,但唇齿间却始终不停地在呼唤,男子已不省人事生死未卜。任谁都可以猜出,这白发男子就是卫名扬,尽管每个人都不愿相信。 余红光急忙吩咐: “凌丫头!这里太过寒凉,快……你把梦儿母亲先背下山洞,放在我的卧房中,请倩姨、雯姨一道帮忙照应她!” 红光看出梦儿之母虽然醒转,但还不能说话,依稀可闻虚弱暂停的喘息,尽管她已经睁开了双眼,不过目光无神半开半合,面色惨淡红白不一,显然还需要很大的调理和看护。 红光知道,这穹洞里气温太低、气息也不畅,从各方面环境来说,都极其不利于常人的身体恢复,如果不及时处置佛心公主,恐怕会给她带来、不可预知的新伤内疾。 吩咐完凌丫头之后,红光又对伊无尘说道: “师妹,烦你去请师父和师叔到此间来一趟,我和凤儿先试着稳住卫公子再说……” 余红光说罢,将一颗丹丸弹入卫名扬口中,随即扶正卫名扬之身,和姬飞凤一前一后,共同以轮回功拯救危急的卫名扬。 二人轮回功叠加,阴阳真气绕行卫名扬周身经脉,雄厚的功力疏导并凝聚着卫名扬残留的点滴内息,罡风激荡无限展开,同时也将名扬单薄的外套,不停地翻动撩拨。 “叮当……” 突然传来一声不大的清脆震响,从卫名扬鼓荡飘动的衣衫里,就见抖漏下一支玉笛,玉笛不停地滚动,最终停在临近洞正中的石棺一边。 易诗缘正站在一旁,紧张关注一切,随时等候师父的特别吩咐,见卫名扬的玉笛不小心滑落,便弯腰轻轻拾起。 骤然目睹微光下的玉笛,姬飞凤和余红光都不由一怔,刹那间两人似乎听到、甚或看到了什么,从头至尾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昆仑山深夜、悠扬清脆的笛音,似乎又在耳边萦绕开来,那真的会是他吗? 卫名扬为了救醒李佛心耗尽精力,尽管最初他试探佛心伤情时,心里就已明白会付出多大的代价,但他还是选择救治,就像虔士元当年救他那般。 这一切绝对不是因为、要向天涯姬证明什么,重要的是在这个女人身上,他感受到曾经有三四个人的功力、药效和期盼,他无法忽视曾经在昆仑山上,那一双双焦急的眼睛和一颗颗热切的心灵。 更重要的是十多年后,这般可能存在的复苏奇遇,还能被他卫名扬撞上,名扬没有理由、也不好意思推脱。 他只知道有一丝希望就必须出手,即便是要他付出一命换一命的代价,他也不会、也不能、也不敢说没有希望,因为他要圆上、包括天涯姬在内的众人的一个梦想。 卫名扬在凤儿喂完李佛心最后一粒丹丸时,就已经浑身汗湿感到功力不济,而这也正是敛魂大法的重要关头。 敛魂大法艰难的救死是最耗内息的,这卫名扬是知道的,这也是虔士元在救卫名扬时、接近丧命的原因之一。 敛魂大法救人,本质上等同于灵魂交换,只要你有足够强大的灵魂【内息】,你就能救活别人,同时也能保存自己,否则就是你死我活,即一命换一命。 所以此刻,卫名扬亟盼天涯姬能在自己背后助力,但他的真气投入太甚所剩无几,已无法随意开口表达,而且当此关口、不容他分心。 哪怕一个眼神,也会导致功败垂成甚至双双殒命,只有竭尽全力拼到底这一条路可行,他希望天涯姬能读懂他的心思。 按敛魂大法的实际施救之理,佛心公主是符合条件,也可以救活的。 以现在的话来说,在这个相对封闭低温、且是无菌无尘的特殊环境,李佛心的遗体得以无损保留,确实是一个意外。 而佛心公主十多年的沉寂延时,对于从未挽救‘死人’的卫名扬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虽然此前,名扬救过濒临死亡的天涯姬和重伤的伊无尘,但她们都因得到及时医治而恢复,还谈不上需要用敛魂大法来拯救,以卫名扬的医药神技和深厚内功撮合,自然而然就能化险为夷。 而李佛心的昏死沉寂,让卫名扬用尽了药力、人力和功力、智力,终因卫名扬下山采药、顺带取回天涯姬的剑鞘时,与大食教的太阳神交手有时,受了些许意外伤害导致功力发挥有损,离双双完好仍旧还差一丝不足。 也就是这一丝丝不足,输掉他一生来之不易的命运。 虽然太阳神就是昆仑山的梦儿,但其受到穆圣之灵的庇护和支助,而且武功和魔法的混加,使其功法神威超出了天涯姬。 这也让卫名扬探秘大食教,付出了小小的代价,与前一次太阳神意外分心不同,卫名扬这次未能全身而退。 太阳神的留求金剑,伤了卫名扬的左肩,原本这并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害,但偏偏是在卫名扬救人期间,虽然伤愈但伤口并不牢固。 因为敛魂大法需要浑厚、激烈的启阳功,这剑伤在关键时刻泄了启阳功,导致名扬血脉破损内息不支,差一点丧命当场。 好在卫名扬功亏一篑之际,天涯姬挽救了他。 其实凤儿在名扬浑身汗湿时就想询问,但她又担心自己内功,和卫名扬不是一路,万一内息交融、配合不当,她岂不是添了大乱! 魔道有别 372至尊出手 所以直到发现卫名扬、颤动不支时,天涯姬方才出手,这实在是迟了太多。 但凤儿确实不知,卫名扬的启阳功可融百家功力。 当初卫名扬练功不当昏死坠海,一身的重生功就是后来在蓬莱岛、被虔士元一手化解成启阳功的,以至于因此还入了蓬莱派,成了虔士元的弟子,并因此与昆仑山再度结缘。 卫名扬终因元气大丧百脉俱损、功力倾尽元神接近散碎破灭,最终才昏死过去,虽然佛心公主已经清醒生还,但因为洞中寒冷、空气低沉压抑,她身体战抖虚弱不支、呼吸不畅依然危险。 昆仑山高寒缺氧的逆境,对普通人来说本就是一个生死考验,即便是伸手矫健的武林人士,一旦武功折损,也难以从容抵抗,何况奄奄一息刚刚复苏的李佛心,自然也不能例外。 凤儿不得不一边营救卫名扬,一边施加功力维持李佛心内息血脉平衡,因而卫名扬的救治被拖延,直到昆仑山的两位至尊、孟灵冰和师妹甄莹玉赶到石洞内。 昆仑三代人轮回合力,阴阳交替导引施治,以举世无双的内功,道法渗透内外反复点化梳理,才将卫名扬从鬼门关拉回来。 凤儿背负气色已好转的卫名扬离开山洞,在暖玉轩姬飞凤的卧铺上,天涯姬又搬过来之前、三姐妹全部的被盖之物,包括名扬给她疗伤保温的狐皮,一起加盖在卫名扬休养的床榻上。 连续数日,凤儿以灵芝精雪液精心调理名扬,且每天还以轮回功疏导、凝练卫名扬的经脉诸元,以助其御寒恢复元神和外在体力。 但半个月后,卫名扬白发依然,虽然精神尚可,却始终难以下床走动,这又让凤儿放下的心灵,又重新沉重起来,本来就话语不多的天涯姬,而今显得愈加沉默了。 期间,凌丫头和易诗缘等也来看望过,卫名扬问起梦儿之母现状,大家都说即将痊愈让他放心。 后经凌儿、诗缘的分析鼓励和宽慰,凤儿信心稍显,估计再过半个月名扬便会好转,所以并没有当回事。 待卫名扬清醒后,姬飞凤便拿出玉笛交还给他。 “原来玉笛在你这里,我始终想不明白怎么会弄丢了,还以为是自己疏忽大意,心里内疚焦急很是忐忑,这可是师父留给我的唯一宝贝,真该谢谢你一直保管!” 卫名扬憔悴僵硬的面颜,突然绽放出几分惊喜和庆幸的笑容,想来他已明白,玉笛是在自己救人之际,发力失控功损不支、才意外滑离身体。 姬飞凤听罢摇摇头,感慨说道: “你把我姬家世代祖传的宝剑,都完整地取了回来,那我又该怎么谢你呢?” 原来这些天,余红光早已将天尊剑的剑鞘还给了凤儿,并告诉她是卫名扬意外拾到带回山的。 凤儿的家传宝剑,一直在小师妹身边,这在昆仑山已是众人皆知,凤儿当然不会相信、卫名扬意外捡拾之词。 红光又跟她说起了卫名扬的玉笛,两人因此隐约怀疑,极有可能当初是卫名扬,碰巧救下受伤的凤儿、并送上昆仑山的。 因为后来,红光又询问过凌丫头,问遇见卫名扬救助伊无尘是什么时候,凌波的回答正好、和凤儿康复上山在同一时刻,这般巧合让几个人都确信,凤儿多半是卫名扬所救。 至于名扬不明不白的离开,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凤儿对他、一直过于冷漠憎恨,而卫名扬拙于言辞又辩驳不清。 “不用!你只要不恨我就足够了。”名扬摇头说道。 卫名扬的神情突然变得谨慎认真,生怕因自己的一丝不严谨,让对方误以为调笑而尴尬。 毕竟眼前的是天涯姬,名扬从未得到过她的一丝好感,更不要说还能有‘谢谢’之类、动心的感叹辞藻。 就像是大多数的武林豪杰一样,他们都认为蓬莱遗少不怀好意,蓬莱岛给武林的印象,似乎很不理想,在坏人好人眼里是一个样。 这一切原本卫名扬并不在意,自然也不会刻意去向、各派的武林掌门解释,因为师父临终前、跟他说过类似的前因后果。 直到有一天被天涯姬追击,差一点连恩师的遗愿,都难以达成,幸亏昆仑派掌门了解蓬莱派,这让卫名扬过了一关。 也因此让他开始反省,一直以来被世人深深的误会,到底是听之任之、还是适度化解明析。 “你救了我一命,我还有应该恨你的理由么?纵使有恨、也恨不起来啊!” 凤儿如是说,眼神面色极为愧疚,声音语调也格外低柔温存,有道是‘情生心软恨生爱’,那是她内心最冷硬的支点被大爱融化。 曾经强大的灵魂,找不到用武之地,她的勇敢和拒绝、失去了仁义道德的合理支撑,理智和情感终于达成回归共识。 “我恐怕不是真心救你的,我其实只是竭力想拯救、弥补我爷爷的过去和过失,他老人家一心想回归天玄,我自然是想方设法……” 卫名扬见天涯姬识破因由,自己又不好作假隐瞒,只得勉力一丝苦笑回答她。 姬飞凤明白卫名扬的意思,但她根本不会相信这番说辞,而且天尊剑的剑鞘,彼时还在小师妹身边。 没有神妙过人的武功,怎么可能随便就捡到手,而且天下从未有、以自身性命换取而救助他人,还说自己不是真心的谎言。 眼见卫名扬疲惫困乏,凤儿也就轻言软语安慰,不忍再与他辩解,待到他昏昏欲睡时,才心事重重寂静离开,不再影响他的休息。 一个月很快过去,在天涯姬精心照料下,卫名扬可以走动了,昆仑山所有保暖厚实的衣服,几乎全穿在他一人身上,只为他难以抵御高处不胜寒。 不久,红光和无尘等长辈一行,领着佛心公主也来探望,李佛心一再诚恳拜谢名扬的救命大恩,在她心中、还以为卫名扬是昆仑派弟子。 魔道有别 373蓬莱遗少武功俱废 尽管李佛心还不甚适应昆仑山的高寒奇冷,却一再坚称要照料卫名扬直到康复,名扬竭力俯身还礼、坚拒不敢受领。 红光和无尘也在一旁劝李佛心,说有凤儿照应足够。 李佛心坦言:自己是于阗国的公主,十多年的生离死别,丈夫儿女一无所知,过去的故事佛心公主记忆如新,一一向众人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她想回去看望家人,不能在此长久陪伴诸位,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小女梦儿,希望昆仑山的恩人,能告知她女儿的下落。 红光等人没有告诉佛心公主,有关梦儿迷失于大食教一事,怕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只是安慰教她放心,说梦儿已入昆仑山门下,受师命所驱尚在中原,很快她们母女就会团聚,李佛心这才欣然相信,感动致谢不已。 鉴于李佛心是梦儿的生母,虽然身体健康全面恢复,但因西域大食教徒猖獗遍布,为安全计,红光和伊无尘、杨倩、冼依雯姐妹四人,亲自护送佛心公主至于阗国。 昆仑三姐妹也顺便陪伊无尘游览西域,同时采购部分配合卫名扬调理修养的时令饮食和果蔬。 在佛心公主离开后,凌波几乎也每天都来看望卫名扬,姬飞凤更是寸步不离,易诗缘因为入门昆仑,受限于平日修炼功课,来探望的时候已属很少。 红光、杨倩和无尘有时亲自调弄果汁,前来看望卫名扬,每每度看见凤儿精心料理名扬,她们担心凤丫头身体吃不下,令凌波适时去替换,但却被凤儿坚决回绝。 在天涯姬看来,卫名扬的硬伤残局,是由自己一念催生一手铸就,如果卫名扬有什么闪失,那她姬飞凤将是终身遗恨愧对武林,也不足以坦然独立于世间,更不足以慰藉昆仑诸尊长和同门兄弟姐妹。 私下里,伊无尘和余红光已经从孟灵冰那里得知,卫名扬功力难以复原,他能留住性命已属奇迹,红光也把卫名扬的家事,一一告诉了师尊孟灵冰和莹玉师叔。 两位至尊也公然表示,她们极为敬重卫少侠为人,对卫远高回山门之事,也只是点头理解并未多说,那意思是让伊无尘、余红光两人和至柔商量。 凤儿日夜都在照应卫名扬,可谓倾尽温柔用绝功夫,但名扬白发苍苍、没有丝毫改观,直到凤儿再次运功被卫名扬阻止。 卫名扬对自身状况了然于心,能活下来已经是得益于昆仑派诸前辈之功,天涯姬无意义的功耗,他最终微笑婉拒,勉强挣扎跳跃一段以示无他。 这一天卫名扬醒来正静静思考,不知何时、天涯姬已端来茶水等候,名扬发现之后惊愕说道: “我已能行动自如,天涯姬不必当我孩童一般,饮食漱洗等同常人……” 名扬说着伸臂就要起身,却被天涯姬轻轻按下,就听她说道: “明早我要和凌儿师妹下山去了,就当这是最后一次照应你……” 凤儿说着眼圈一热,竟落下一滴眼泪,卫名扬忽见姬飞凤柔情顿生,颇为局促不安,为避免被压抑尴尬的气氛感染,名扬将凤儿送来的灵芝茶水徐徐放下,故作惊异不解之状说道: “天涯姬乃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言行举止向不输于我等男儿,真不敢相信你也会流泪!” “呜呜……是我害了你……” 谁知凤儿听了卫名扬之言,伤痛竟越发不可收拾,终于止不住哭出声来。 目睹凤儿抚床悲泣徐徐不止,卫名扬又一下陷入惊慌无比,断没想到自己画虎不成凭空添乱,内心懊恼丛生一时束手无策。 印象中,他从不曾见天涯姬流过泪,而今伊人泪流不止,竟不知如何安慰,待头脑清醒后即以轻松语气说道: “可我现在好好的啊!这根本算不上害我,倒是有可能害了你,是不是你后悔了当初的承诺?唉!平心而论,若是让昆仑派首徒、端茶送水听凭他人一生,确实是太过委屈了……” “这又能算什么,何况我已说过……任谁救我性命,凤儿必以双亲之礼……侍奉终生,天涯姬怎能……背弃自己的诺言!” 凤儿拭去眼泪,深情执著哽咽相答。 “哈!哈!哈……”卫名扬听了忽然大笑起来。 凤儿不解疑惑:“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是啊!你想想……让昆仑派的弟子端茶送水,这也太简单不过了,实在是大材小用,浪费至极!” “你想怎样?” 凤儿惊问,她不知卫名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知道我的名字叫未名扬,就是还没有名扬天下,所以、这往后怎么名扬天下,就交给你天涯姬了!这件事对天涯姬来说,可谓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这叫恰到好处!” 凤儿闻言再也忍不住了,破涕为笑摇头说道: “真难为你还有精神说笑,你别说,这可不是一天二天、一年两年能办到的,我恐怕……” “我这可不是开玩笑!你天涯姬不开玩笑,卫名扬也一样!当然我不会限定你期限,只要我最后一口气还在之前,能见到自己名扬天下,就心满意足了……” “好吧!我答应你……” 凤儿神色凝重不置可否说道,心里却想卫名扬为什么、要让自己这样做呢?难道他真的在意、名扬天下武林第一?还是别有所求、竭力想换回自己一世的好名声? 须知,此前蓬莱遗少的江湖传闻并不友好,虽然名气有些令人不寒而栗,但总来说在武林之中并不讨喜,甚至不受待见,这一点天涯姬深有感触,也正因此而出现误判。 卫名扬见天涯姬瞬间、陷入沉思迷茫,微微一笑、伸手入怀取出一枚玉佩,在凤儿面前摊开手掌,说道: “这枚玉佩是我在宋州东北郊野的山林中,独自熬药时意外捡拾到的,也不知是不是你遗失的家传宝贝,若无差池就此完璧归赵……” 凤儿陡然惊醒也一眼认出,那椭圆形天然的温润白玉,正是自己不小心失落的玉佩. 魔道有别 374想家了 那是凤儿在于阗国的河岸边意外捡到的,因为形状样式和纹理色彩观感华美。 尤其是其中缥缈隐含的图案,看上去极像一只吉祥的凤鸟,所以凤儿就一直留在身边,只是何时丢失,她却不知道了。 而今见卫名扬亲手送还,想起自己在少室山下、百般恶言甚至动手,令她再度百感交织,迟疑半晌摇头叹息一声,说道: “是谁的玉佩?已不重要了,你尽管留着吧!希望她以后会是一个吉祥之物,而不是给你带来苦厄……” “不!我这一生算是非常幸运的,我十岁那年,就被仇人追杀了几天几夜,后来跳崖得以逃脱;在海边练功走火入魔后,淹死大海又被恩师救醒;之前不自量力救人致九死半生,有幸被昆仑派诸前辈、力挽狂澜而虎口脱险!呵呵……!这数次死里逃生,可是让阎王爷气得死去活来!你说说,名扬是幸还是不幸?……” 凤儿听后不忍争辩,一股莫名的愧欠辛酸涌上心头,忍住泪水对卫名扬说道:“别说了……这是太师父特意调配的药汤,你喝了吧!” 卫名扬喝完汤药,郑重说道: “托昆仑前辈的恩赐,我已无碍,原本想等昆仑掌门回山,好让爷爷有个归宿,但鲜掌门还在中原,我想……也不必再等下去了!” “你不必多想,卫老前辈是本门弟子且已亡故,虽有大错、但尚未到十恶不赦,祖师爷既然留他一命,想必是观其悔改后效、再做定论,此事凤儿会向师父提请,观君侠义情怀、高风亮节,恩师磊落心怀自有分寸,君子静候佳音便是。” “多谢天涯姬眷顾,但名扬还是不能安心,请转告昆仑诸位前辈师长,若是不妨碍的话,我明日就下山回去,叨唠打扰诸位数十日,实在惭愧,为此名扬已思量有时。” 自从卫名扬侥幸生还后,他就一直在考虑此生的去留、和最终归宿问题,若是继续呆在昆仑山将极不方便,因为内功尽逝,他已完全等同于凡夫。 一旦失去蓬莱派特有的修炼基础,以往一月三餐甚至三月一餐的规则,蓬莱遗少再也不能尽兴随意了,而今一日三餐已不可少,否则生存的消耗,将迫使卫名扬体能骤减、日渐憔悴。 何况,昆仑山的环境气候、现在对他卫名扬而言,是难以克服的巨大障碍,尽管山上有专人料理卫名扬的饮食,但这样的生活方式,让卫名扬十分不安,甚至产生巨大的心理隔离。 而且,凡夫俗人在昆仑山上刻意存在,也不是养生之道,尤其是他卫名扬、还答应了九嶷山黄馨曼一事,若是他无故食言、也不亲临解释极为不妥,因此,名扬决定还是早些赶回去。 凤儿没有立刻答复,估计也不便答复,但想到若以卫名扬现时的体质,长久呆在高寒气塞的昆仑山,实在不是调养的一个最佳办法,但凡武林中练功修道之人都知道因果。 此间,因有汤药和天涯姬、每日运功助其御寒保健外,一切困难尚可对付,但卫名扬功力已失,即便按昆仑派太师父之言,重新修炼也难如愿。 何况重新修炼谈何容易,因为名扬全身大部经络散乱碎裂,几乎等同于崩溃瓦解,真气根本无法凝聚运行,五脏六腑的内息成了一潭死水,能及时保住性命,实在是天大的造化了。 姬飞凤想到他失去武功,去哪里都很难说安全,若是仇家寻上门,那可是灭顶之灾,想到当初于阗国公主玉罄赠送的一处府邸,那里管家厨佣一切侍奉俱全,卫名扬若是住下的话,有人照料倒也不错。 何况梦儿之母在雯姨陪伴下,早已回到宫中,以目前昆仑山和于阗国的关系,卫名扬在那里更有关照,修养生息绝无问题,凤儿来回探视相对方便,也能放得下心。 因此她对名扬说道: “要不然,你在西域于阗国先住下,如何?那里景色怡人、值得游览休憩,还有我们认识的一位公主朋友……” 卫名扬误以为天涯姬说得是李佛心,心道自己虽算是救过她一命,但若因此再去添麻烦,委实不好意思,因此答道: “不!谢谢天涯姬的好意,我要回蓬莱岛、跟余伯余婶在一起,他们是我一生陪伴不多的亲人了。” 卫名扬这时已起身下了床,姬飞凤不好违拗卫名扬的想法,但看他现状,目下回中原似乎过早,单独让他行走又恐不够安全,况且自己为小师妹的事也分不开身,遣人护送好像难有可能。 凤儿一时拿不定主意,犹豫说道: “我会和红姨说的,你再调养恢复几天,我们也好放心……” “不必了,我已行走无碍可自行调养,何况名扬于医药草方略知一二,四下游览或许别有洞天,请昆仑派上下体谅!” 姬飞凤见卫名扬执意下山,知道已挽留不住,遂告辞而出禀陈师长余红光和伊无尘,红光考虑到卫远高一事,又转陈了师父孟灵冰。 孟灵冰想到卫名扬在昆仑山呆着,继续养伤培元已难有进展,也就没有再多劝说什么,既然他本人精通医药,武功独特或许能另辟蹊径。 所以、至尊只是特别关照了红光: “你过后告诉卫公子,卫师兄远高一事、祖师爷早有安排,让他放心下山不必挂怀,一切以康复至要!” “是!弟子明白。” 余红光告辞而退,心知师父既然还能称呼卫师兄,想来已有定见,只消等掌门师姐亲自主持便可。 红光想到凤儿、凌儿本受掌门师姐之令营救梦儿,可能徘徊西域脱不开身,卫名扬功力已逝近似凡夫,万里迢迢若有差池如何担当,一路思想卫名扬从昆仑至蓬莱的妙法。 时已中午,忽闻东面冰玉池有人说话,听出是凤儿凌儿之声遂步行过去,走近发现卫名扬和易诗缘也在,原来易诗缘练功刚刚结束,几个人得空正在闲谈,红光一瞧豁然开朗。 魔道有别 375送客 几个人看见红光纷纷前来致礼问候,红光逐一颔首说道: “听说卫公子就要离山,我奉师尊之命转告卫贤侄,令祖远高师伯一事,我师言祖师爷早有安排,卫贤侄无需多虑,此后下山尚需保重。” 卫名扬闻听余红光语多亲近,明白爷爷的遗愿已有下落,心中大喜、便急欲跪拜行大礼。 “昆仑山诸位尊长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红光见状衣袖一挥,一团柔和真气已将卫名扬托起,当即说道: “贤侄仁义高尚、堪表古今,况与我昆仑山渊源颇深,论理已非外人,无需重复多礼、生疏见外,下山一事我想过,还是让诗缘送你直至齐鲁故地,如何?” “多谢前辈厚爱,不过晚辈尚有坐骑在山下的林间,无需专人陪护,前辈尽管放心便是!” 余红光见卫名扬厚衣无度、且裘皮罩身,显然高寒已令他举止极为不便,也只有在午间前后,可以少许在外逗留。 红光想到他伤残病体、武功已逝,在昆仑山修养、有百害而无一利,久耽无益不宜继续挽留,更心知其早有定见。 红光便不再行干涉其决定,遂点点头说道:“好吧!不过若明日下山,就和凤儿、凌儿一道,让她俩顺路送你一程吧。” 卫名扬不再拒绝坚持,点头应允称谢。 红光随后又与凤儿、凌儿单独说道: “太师父九十华诞将近,你们若是无好办法救回梦儿,不妨先去掌门师姐身边,我已得掌门通告、说九嶷山掌门罹难,江湖杀伐妖魔横行,吾辈岂能置身事外。 你们不如先去看看,或许还能帮上不少忙,事成好与掌门一起赶回来喜庆,及时参拜太师父生辰,何况门下有些要事,师父还要和掌门面谈。” “知道了,红姨!我们会见机行事的。” 两人都清楚所谓面谈,大概是指卫远高遗骸一事,甚或是有关梦儿小师妹迷途命运,所以郑重点头,不敢撒娇纵情有丝毫的轻慢。 次日上午三人离开了昆仑山,失去武功的卫名扬,下山自然有诸多不便,好在途中有天涯姬和凌丫头陪伴,再多困难也是轻而易举、不值一提。 一旦到了山脚下,温暖的气候让卫名扬振奋了精神,彻底扔掉厚重的裘皮和多余的衣服,呼吸清爽不在受压,行动似乎有了更多从容,俨然恢复了几许生机和气力。 三人不徐不疾一路浏览欣赏,天涯姬知道卫名扬对昆仑山周边不甚熟悉,所以详细讲解了东南西北的重点风物景致。 约莫一个时辰后,师姐妹随名扬来到一处高高的草亭下,那是名扬特意为救天涯姬而搭建的。 凌儿不知过往细节,遥指凌空而起的简易草亭向师姐解释,说卫名扬就在此间、救了无尘师叔一命。 凤儿故作好奇倾听,既知卫名扬一个多月前营救过自己,这数丈之高的草亭,无疑也曾是自己栖身养伤之地,内心因此顿生感悟,漾起了一丝莫名涟漪。 卫名扬吹起了玉笛,奇特的笛音很快唤出了‘翼天云’,凤儿是第一次看清、这匹气度不凡的神马,确实是比凌丫头的‘黑旋风’还要高大,竟比魁梧的卫名扬,还要高出一个大马头,这让天涯姬颇为惊讶。 近似青白色的鬃毛,从头一溜铺展到尾端,且胸腹依然有浓厚密集的白毛,并延伸到四肢的上半部分。 然从头尾两边再看,‘翼天云’却显现出蓬松的灰白色,从它在卫名扬身边种种亲密姿态显示,‘翼天云’比凤儿自己的坐骑更要有灵性。 而凌丫头一声舒缓轻柔的口哨后,‘黑旋风’随之不久也回到面前,两匹坐骑一比较,高下顿时相形见绌,凤儿凌儿两人合乘一骑,一齐目视等候卫名扬。 卫名扬珍重拂拭并收起玉笛,伸手轻轻一拍马背,岂料,‘翼天云’竟能弓起后腿、并匍匐低身下来,两姐妹略感惊讶,却见名扬随即跨上马背,三人两骑很快出了山林。 卫名扬与两姐妹说起,他与大食教往来交锋的许多细节,凤儿深为忧虑并说到梦儿中毒一事。 虽然小师妹手中已没有利刃相助,但大食教魔毒奇诡,几位女神俱是莫测手段高强,想要救出小师妹真心不容易。 名扬听罢说道: “我看梦儿姑娘的症状,完全不像草木之毒遗祸,一定与她们的穆圣之灵有关,或许得杀死那个命运神。嗯!对了,一定是命运神,她极有可能掌控、所有大食教教徒的命运! 梦儿姑娘只怕也不例外,我猜想、如果梦儿姑娘能脱离大食教的巢穴,或许她的记忆能不治而愈。” “哦……” 凤儿和凌儿闻言甚感惊奇,她俩觉得卫名扬的猜测判断,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若照字面理解,似乎又有点道理,不然何以对外自称命运神。 “我去过大食教的圣殿,我发现那个安东天使很奇怪,他完全不是西域人,且举止有可疑之处,我发现他时常在三位女神的寝室左右窥视。 必要时、我们可以从他这儿开刀,但你们一定要先弄清,这安东天使什么来历,这穆圣之灵是什么东西,在下以为这将是解开梦儿姑娘中毒的钥匙!” 卫名扬说到这里微微脸红,因为他自己也是多次窥探、三位伊斯兰姆女神,尽管自己的目的是为了营救梦儿姑娘。 而且名扬也只发现安东天使三次偷窥,至于目的蓬莱遗少无法获知,而今自己再想要营救梦儿,肯定是不可能了。 凌儿见卫名扬分析得很是全面透彻,显然已将大食教要害打探的清清楚楚,高兴说道: “原来,卫大哥什么都知道,看来我们是一定能救出小师妹了,师姐,我们这就去高昌国看看!” 不过说得轻巧,当真要将梦儿与大食教隔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卫名扬未伤之前,也难有绝对把握。 除非昆仑派师徒齐上阵,并设计引诱才能安全隔开,否则、那也是空有美妙的想法。 魔道有别 376师尊在召唤 姬飞凤颔首没有多说,她当然同意凌儿师妹的话,可眼下又不放心卫名扬独行,遂瞥了一眼卫名扬,只见他魁梧身形一如既往,精神风貌尚可,唯有一头白发随风飘逸。 天涯姬知道,那是因为他永远地失去了、蓬莱派独到的武功而留下的见证,他蓬莱遗少已永远地掌控不了自己外在神态,再也不是那个仅凭一身内功、就能任意改变体貌特征的昆仑奴了。 尽管梦儿之母已平安生还,值得大家欣慰欢喜,可凤儿依旧无法界定,自己当初的激烈举措,到底是对还是错! 三人先后经过石城和大屯城,临近蒲昌海他们发现,往来中有人惊慌奔走,很快就发觉有五、六名蒙面之徒暗中跟随,其中有三四人凶态毕露,已经挑开了兵刃呈半包围态势,竞相角逐意欲击杀三人。 不曾想凤儿、凌儿皆有察觉,凌丫头闻声倒纵飞起,腿脚不停翻身盘旋,手臂挥洒凌空展开,卷雪萃冰剑兜头覆盖,冰晶呼啸雪光闪耀。 两三下回合便收拾了几名蒙面追随者,同时左右手各提着两个身份不明的男子,咕咚一声扔在马前喝问。 “你们一路鬼鬼祟祟,跟在我们身后所为何事?说!你们是吐蕃人还是大食人?” 两男子虽然浑身酸软、吓得战战兢兢,目光颓靡却依旧顽固不语,连望都不望凌波等人,似乎早就做好了打算,凌丫头金银指曲位,正要以寒冰箭慑服狂徒,却被师姐出言制止。 “算了,他们听不懂你的话,我们只管去高昌国,大食教的女神一定还在那里。”凤儿猜测道。 谁知、奇迹出现了,那两名不说话的男子居然开口了。 “三位原来是要找伊斯兰姆女神,那可不用去高昌国,三位女神一个月前还在这里,现已率黑、白、绿三部人马攻占中原王朝了,整个西域只有为数不多的木丝邻……” “原来你们会说中国话!” “当然!我们是契丹人……”其中一人得意地回答,随即发觉不妙、赶紧捂住了嘴巴。 凌丫头、姬飞凤俱是不解,心想此人既然声称契丹人,何必要这般担心,难道他们坚信中原人、一定会杀死契丹人,或者其中另有隐情。 原来、这几个人是契丹武士,属于薛氏兄弟的手下,留在蒲昌海是肩负特殊使命,因为楼兰地下宝藏一事尚未公开,他们和大食教派来的木丝邻兄弟一道,奉命在外围几处重点守护,禁止陌生人向宝藏的唯一入口处靠近。 凤儿等因碰巧靠近楼兰王城的地下遗址入口,他们担心是为宝藏而来,彼此心照不宣、正要出手灭口惩戒,却被凌丫头等占了先机,当感受到生死轮回的差距,只得示好求饶以期对方宽恕。 卫名扬觉得有些奇怪,遂问道: “既然大食教统管了整个西域,那你们契丹人、跑到楼兰来干什么?” 这两个男子立马互望抿嘴不语,又回到一副死猪不怕烫的模样,凌波一瞧心里有数,她在文天教呆过一段时间,知道辽国皇帝和波斯大食教、还有喀喇汗国等有交集,因此告诉卫名扬: “契丹皇帝与喀喇汗、大食教早有勾结,听说还把一个公主嫁给了喀喇汗王,现在看来一点不假,契丹人果然是在替大食教徒看家护院。” 凌儿转首问凤儿:“师姐,我们是去中原么?” 姬飞凤心想,师父是要她俩寻找甚至救出梦儿,而今梦儿已不在西域,自己也为卫名扬一事纠结,而今正好一路护送,了却自己的心病,只是自己的坐骑白龙驹还在天山脚下,黑旋风虽然可以驮载两人,但长途行动颇为不便。 因此天涯姬点头说道: “我的白龙驹还在天山脚下,我现在就去找回来,你们俩暂先慢行等我,不消数日我们或在沙洲会合同行。” 凌儿和卫名扬点头赞同,三人说好一道回中原、并救出小师妹,这是在中原最难得的机会了。 四天之后,一男二女三匹坐骑、出现在荒凉的河西走廊上,这是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道。 瞻望绵延长城和祁连高峰,三人具感慨万千,岁月匆匆弹指间已是两年之后。好在三人坐骑均是不寻常的千里马,不几日就踏上中原故土。 途中姐妹俩获知,大食教早已进入中原,伊斯兰姆三女神正率黑、白、绿三部教众,在京兆府一带与大周官军、和江湖各路人马已混战多日。 两姐妹本有意先救出梦儿,虽然卫名扬在旁边会有所不便,姐妹俩自认可以安排得当,且卫名扬亦认为时机有利,因此三人沿路直下故都长安,却不曾想途中得师父灵犀召唤。 那是因为至柔在少林寺、获悉九死一生重出江湖,屠戮九嶷山掌门和武林各派仁人志士,掀起轩然大波激起武林义愤,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领袖一致议定,先铲除杀人狂魔单克星。 但众人均知道,九死一生单克星武功出奇,几乎可以说天下无敌了,当年也就是蓬莱客能将其囚禁,连昆仑派弟子也遭其暗算。 所以武林各大派、临时决定联手制衡恶魔,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不在于手段形式的公平与否,宗旨是同仇敌忾、一呼百应。 彼时,九死一生在少林寺,没有得到应有的满足,正无处宣泄,在安静的鼓动刺激下,一行人离开少林寺,准备试探并挑战大食教、所谓至高无上的女神,当此时大食教徒正围攻长安古城。 因为师獒在洛阳问讯时不耐烦而露底,后在摆渡洛水河,暴龙又与舟子争执、引来围观指责,加上离开少林寺后,几个老家伙因路径不熟、气恼无比。 而在寻大食教徒之际,阴阳脸频频受到九姑娘的奚落,两头蛇忍耐不住无处出气,开了杀戒并引来差官。 尽管官府拿他们也没辙,但九死一生的准确行踪,首先被乾坤门的弟子得知,而后包不紊请师兄弟多人、连夜通知九嶷诸子和四方门的同道。 魔道有别 377离别情 自九死一生一伙、杀害了黄君杰和鼎王等人后,四方门、乾坤门和九嶷山等已经结成同盟,并时刻与少林寺保持书信往来,关键时刻那是一呼百应,链接委派的江湖好友无人不晓。 因此、七门各路弟子门人,但凡五十来岁以下的,几乎全部到场助威甚至参战,杨门、唐门、贺门、洪门掌门虽然年纪稍长,但值此关头、也是义不容辞。 而闵逸尘当即以九派之首身份,向天下武林发出早已准备好有求必应的讯息,附近的各门各派都是以最快速度救援,只因远水不解近渴,能赶到的终究是少数。 洪门当家人是最先赶到,但因不是九死一生等人对手,九嶷诸子和洪恩道再次危在旦夕,幸好至柔及时赶到,再次止住九死一生的暴虐恶行。 凌儿与凤儿原先知道师父在少林,大概是因为江湖上、盛名已久的大魔头已经危害武林,那时凌丫头在姑射山就听说的传闻,现今师父已回话、印证了九死一生大杀四方。 因为卫名扬之故,凤儿令师妹凌儿先行赶赴师父身边,却被卫名扬在一旁劝阻,名扬以为事关重大,建议天涯姬与凌儿同行,自己凭借‘翼天云’一两天即可以独自回去。 但凤儿自认心中有愧,且有承诺在先,一旦出现闪失无颜面对师门,这一生的执念追求,也就失去意义,所以凤儿执意护送卫名扬东返蓬莱岛,名扬的几番劝解,自然均无法说服天涯姬。 因为营救小师妹未得其便,所以最后到姑射山安军岭,因此前不久两人再次领悟到师父的灵犀功,在凌丫头儿时的木家老宅,三人稍作停留便各自东南,不到半日光景,凌丫头率先赶到洛水河畔。 凤儿和名扬翻山越岭跨河渡水,几经周折两人终于穿越了最后的一道屏障——太行山,往前看东南一马平川无遮无挡,市镇人家随处可见。 午时左右,眼看乌云盖天暴雨将至,天涯姬为卫名扬着想,不得不找寻附近客店暂歇,此时她再一次感受到、师父的灵犀召唤。 凤儿察觉事态严重、迫不得已,向名扬说明师命难违,名扬亦早有此意,赞同其回援洛阳,称往后自己并无紧要事务,只是想早点和余伯余婶见面,免得老人家长久挂怀。 天刚放晴俩人便已上路,北面云梦山上彩云缭绕、峰峦叠翠,按说应是两人心旷神怡、欢笑随行的旅程,偏偏分手在即无言以对,凤儿跃下坐骑,勉强整理好纷乱的心绪,向卫名扬辞别。 “名扬,师父催促甚紧,我不能送你至蓬莱了,临别之行无物相赠,这一方丝帕、送你做个纪念。” 天涯姬取出精心折叠的丝帕,想到或许以后、未必能有机会相见,除了担心之外,凤儿不免有些伤感。 “多谢!天涯姬这一路关照,名扬终身感激不尽!若得机缘,定当重登昆仑鸣谢。” 卫名扬坦然接过天涯姬的礼物,珍重其事放入怀中,然后抱拳向凤儿诚挚致礼告辞。 “这路途之上,你还要小心一些……”天涯姬忍不住低声叮咛。 “卫某人堂堂七尺男儿,即便是一介凡夫,这魁伟威武之势,也能吓退一群江湖宵小。” 卫名扬昂然作答、情绪甚佳,虽然比之以前稍显清癯,但精神面貌尚可,想来中原一带的饮食、更有利他的健康。 “但愿如此,苍天会保佑你,我也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望着卫名扬那瘦削的身躯,凤儿不无忧虑地说道。 自从名扬在昆仑山恢复以来,憔悴的气色大为缓解,谁都知道虽然有饮食照料,但诸如水土不服、膳食口味等种种因素,卫名扬还是瘦了一圈,想必是功力的彻底丧失和元气的巨大削弱,所带来形体面貌的衰减不可避免。 “那倒是!往后卫某人独钓蓬莱,尽兴名扬天下;泛舟渤海,尽情青史万年!看来卫某人之命运,早已尽在昊昊大名之中,这叫天意不可违,造化弄人啊!哈哈……哈哈哈……” 眼看天涯姬一脸愁郁,卫名扬即以乐观豁达姿态化解气氛,可谓眉飞色舞,笑容溢于言表。 “你仇家甚多,以我看那蓬莱岛、你就不要去了,那里‘神仙’太多,再说你已今非昔比,不如和余伯余婶一起隐居蓬莱附近,我若得空闲,也好去看看你们,顺便向余伯道个歉,以前多有冒犯……” “嗯!这好像不是天涯姬的行事风格啊?果敢刚毅冷静从容、无所畏惧不让须眉,昔日的巾帼英豪,怎么突然畏缩不前,羁绊于区区琐事?” 卫名扬依旧笑言无忌,似乎为天涯姬执着过去点滴、竟然难以释怀而不解。 “你……你为什么……总是嘲讽我,难道因我曾经……误会过你,所以你就……一直记恨我……轻慢我?是不是……?” 天涯姬忽然眼泪夺眶而出,竟泣不成声向卫名扬诉说。 “没有啊,名扬可从来没有嘲讽天涯姬之意!更不敢妄言什么轻慢,卫名扬愿对天起誓,自始至终、都敬仰天涯姬女侠……” 卫名扬大惑不解,正色向天涯姬表明心境,他不明白天涯姬怎么突然落泪,到底是自己什么样的错误言行,触动了她脆弱敏感的柔情而伤心。 “我不要你……敬仰!我也不是……什么女侠!!我不过是……执着巡行于……冰雪天涯的……侥幸之人!!!你口口声声……什么果敢刚毅……‘巾帼不让须眉’,难道不是……嫌弃我……不够娴淑……不够温柔……不够秀美?难道……一个人……因为失去了武功,所以也就……失去原本的……情义和胸襟?难道……一位姑娘……因为……谙于拳脚刀剑,所以就……不值得世人……怜惜? 难道……武林儿女……因为仁侠和使命,所以就注定……抛舍思恋……永在……红尘之外?难道我……竭尽心智寸步不离……陪护你……一路西东,竟不曾……触碰到你……一丝真切的……灵魂……” 魔道有别 378换马再相助 凤儿声泪俱下,断断续续中频频诘问,说道最后竟然是爱意直白。 “啊……!!这……??” 卫名扬闻言大吃一惊,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内心受到极度震撼,不由暗自发问:这是什么意思?她这是什么意思? 名扬此前对天涯姬,虽有所钦佩,却也是远远地谨慎欣赏,为了师父和爷爷的使命、嘱托极力奔走,一度以为天涯姬言行,代表昆仑派的仁义道德准则,是昆仑之雪妖娆飞舞的典范楷模! 期间,他也一直为消除天涯姬、对自己的憎恶而努力,卫名扬从未敢想过、天涯姬有朝一日,能认可自己的举止行动,甚至于会喜欢上自己,此番情景结局、令他大感意外,也难以置信。 天涯姬的诘质,似乎说中了名扬内心隐匿的脆弱和忐忑,这确实令他无以坦然解释和面对,半晌过后,卫名扬思绪才略微平复,想到天涯姬仅有的丝帕、早已经送给了自己。 名扬愈发感触良深,遂走到天涯姬身边,递上随身以来、一直尚未使用的白色丝绢,感慨沉重又似朦胧不清地说道: “你很好!非常好!名扬一定会谨记天涯姬的良言!” 卫名扬想好并已迤逦到咽喉的四个字‘女中豪杰’,因为天涯姬的忧伤,便不敢再度从容送给她,尽管这不是口出狂言,而是口中赞言。 但此时此刻、名扬有一丝说不清的首鼠两端。 名扬的内心此刻有着深刻的矛盾,他敬慕天涯姬却又感受与其相处中、来自四面八方的一种无形的无名的不能承受之重。 即便卫名扬武功未曾丧失之时,他也依然有一丝‘惧怕’、所形成的动荡不安的心灵。 凤儿掩泪接过卫名扬的丝绢,转身轻轻拭了拭眼角和鼻翼,稍稍走近坐骑白龙驹,忍不住羞怯说道: “你因我而受累,甚至差一点丧生,我虽有些许悔意、却也无比欣慰,你不惜性命救人,那便是人间的大英侠伟丈夫,我天涯姬誓言永世不变!” 名扬知道天涯姬所说的誓言,是指以双亲之礼侍奉终生,但此时此刻显然另有所指,卫名扬既知其心意、便顾虑重重。 虽说他对天涯姬颇多欣赏,甚至潜藏几分眷恋,但自己毕生武功尽失,且蓬莱往事在武林中、一直是忌恨甚多,前途渺茫生死实属难测,怎能轻易接受她人一腔柔情!? 因此,蓬莱遗少不得不、绕开天涯姬的真情实意另行劝导: “遗憾的是我武功不在,昆仑派的事、小可往后再也帮不上半点忙了。这样吧!时间紧迫,你还是骑上我的‘翼天云’速去,这匹马是骠骑中的另类,胜过天下形形色色的千里马。 虽然你的坐骑也是不差,但时不我待、‘翼天云’更胜一筹,或许能令你提前一时半刻,不至于让鲜掌门牵挂你的行踪。” 卫名扬估计昆仑派掌门人、遇到不小的麻烦,为了让天涯姬早覆师命,特意向天涯姬提出换乘建议,让出自己的坐骑与天涯姬。 凤儿略加考虑,为不误恩师意旨,赞同驾驭‘翼天云’赶回洛阳,因此点头郑重说道: “好吧!你已经帮了我、乃至昆仑派太多太多,再多一些也不为多,往后就让白龙驹一一来偿还吧……” 卫名扬翻身跃上白龙驹,回看着曾朝夕相伴的坐骑‘翼天云’,头颈那如玉一般、修长漫舞的鬃毛,将翼天神骏刻画得飘逸似云、高傲如龙。 ‘翼天云’似乎理解了、这一不寻常的分别时刻,执意远方沉静凝思,像优雅睿智的战士蓄势待发。 长而大的耳廓随意抖动着,倾听着来来去去的风言风语、似笑非笑,偶尔侧首又高高在上,予嬉戏无度的风、一副不悦的姿态。 忽地、宝马‘翼天云’在与卫名扬对视的一瞬间,毅然友情地为即将离别的男女两人,吟咏出一段悠长清扬、嘹亮四方的神曲。 “……啾啾……嘘吁……嘟噜……” 名扬忍不住爱意油然而生,有意无意说道: “那怎么行?你这不是见外了吗?就是‘翼天云’它也不乐意啊!看看它以歌代情、是多么自有胸臆。” 凤儿闻言,这才转为笑脸心怀大悦,飞身稳坐‘翼天云’之背,轻声对卫名扬说道: “你要保重才是!到了地头、可传书与昆仑山,好教我们放下心来!” “那好!我且先行一步。” 名扬朝凤儿点点头,夹马飞驰而去。 在卫州郊野的古道上,天涯姬忧心难定勒马踌躇,凝望着卫名扬的背影依依不舍,总有断续的丝丝阴云,在眼前浮沉游移。 忽地一股无名之泪,忍不住再次涌出眼眶,目送斯人远去,凤儿不由低低吟唱: “君若完好,我花娇娇;君若完好,我月皎皎; 君若完好,我山高高;君若完好,我水淼淼; 君若完好,此云夭夭;君若完好,此天浩浩; 君若完好,此心昭昭;君若完好,此生耀耀!” 这是一首魏晋时期的楼兰民谣,记录在文书馆的诗歌典籍中,仲云部落的牧民、至今依然时有传唱,是执念一份美好爱情和自由生活的向往。 直至名扬与白龙驹消失在视线尽头,凤儿方才转身急急赶赴洛阳,殊不知这点滴的差池纠结,带来多少惊心动魄的震撼。 好在翼天云比白龙驹脚力更健,最终在申时前后,将天涯姬将送至洛水东岸,此刻,正是凌儿与九死一生决战危急关头。 昆仑派弟子凌儿,和罗浮山恶魔九死一生,刚柔互搏你来我往,生死厮杀近千招,气势如虹、声威盖地,风卷残云、砂石弥漫,烟尘呼啸、草木惊魂! 这番威势纵横跌宕、渲染近百丈方圆,让洛水扬波、令周山萧飒,教围观的一众英雄好汉大开眼界,除了惊叹老魔头武功名不虚传外,更多的是为凌丫头,纷繁妖娆、至阴玄寒的攻守技艺折服。 尽管多数帮派的掌门、领袖见识不凡,但此刻亦不能精准辨别出、这男女老少二人的身法手段,到底是谁强、谁弱,谁在攻、谁在守,在内外修为之上,谁又真正领先一招半式。 魔道有别 379决战时刻 虽说是你死我活的较量,但这两人的武功比试,全没有血雨腥风一招毙命的味道,倒更像是一场海阔天空的技艺展示,看谁去的远,看谁来的疾。 两人出招越发快捷,一个柔韧灵巧、飘忽逾电光,一个老当益壮、迅猛激风云;一个口吐莲花、精彩纷呈,一个舌绽春雷、石破天惊;一个手挥冰雪、指点阴阳,一个脚踏日月、颠倒乾坤;一个绵里藏针、杀伐果断,一个杀气腾腾、锋芒毕露。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则古训,似乎在这男女二人的形影之间,以充分的身手要领,得以诠释通透逼真了。 罡气不断地叠加震荡,如龙卷风愈演愈烈,扫荡一切,春夏秋冬的风韵,在周身随时转换,内息吞吐攻守翻覆。 听长空虎啸龙吟,觉大地隆隆颤抖;气势飞扬跋扈,声威雷霆不绝,锋芒四面八方,随身影冲动闪烁;霓虹与电火缤纷交错,霹雳与雾霭水乳交融。 神妙之术宏图之功,让围观的诸多大门派传人、有理由相信,这绝对是武林生涯、所见的一次巅峰大手笔!怎么看、都不像是命悬一线的危急关头,以至于一众武林英雄、江湖看客,忘记了这是一场正邪较量、生死抉择。 一老一少均使出了平生的绝学,都想趁对方换招的间隙,拿住对手的破绽,迫使双方攻守易位局面改观,谁先谁后谁快谁慢,已无人分清。 进退之间,刚柔回旋,彼此的招式与招式之间完美穿插,从单手强势延伸到双手并势,弹跳自如、让所有的绝境烟消云散,得失无痕、跨越了无数个生死轮回。 但见光影流转目不暇接,耳边是风声鹤唳,周身是罡风袭人,场面扩散越来越大,内力偶尔撞击暴震,霹雳连环令人不寒而栗。 观望者早已不能近看细节,战场已逐渐空出、十数丈方圆的境界,以供男女双方、尽情演绎各自的成败。 死神的穿梭、浩气的洋溢,让魔幻的搏击妙手和深邃的刚烈招法,引导着无数双焦急渴望的眼睛,压抑着无数颗紧张混乱的心跳。 目睹凌儿与单克星交手多时,黄馨曼仍不见己方有胜算起色,不免忧急彷徨疑虑重重,不时寻望柳树之巅的昆仑掌门,内心迫切想向鲜姨问明白,凌儿会不会遭致老魔王的算计,但她又不敢冒然打搅。 然鲜至柔似乎早有察觉,料知众人的心意和牵挂,顷刻间衣袖轻挥,从树巅悠然腾起而后下落,神色坦然地立于九嶷诸子身后。 “鲜师伯,凌儿姐姐好像……落了下风,不会中了老魔头的毒手和诡计吧?要不让大师兄他们帮一把……” 黄馨曼急急退至至柔身边问道,担忧不安之意明显流露,至于她所说的让大师兄们帮一把,无非是九嶷三子以湘灵剑阵助威,以此拖累九死一生。 但湘灵剑阵有多大的神威,以单克星早先的狂言,一把无名之火,就能烧得九嶷山寸草不生,彼时的较量,似乎已经印证湘灵剑阵,对九死一生的阻碍作用不大。 然而,在黄馨曼看来,未时将尽,凌儿姐姐已经同老魔王,又激战一个时辰之久,似乎还看不出恶魔、九死一生有什么败像。 当然以她现在的武功修为,是无法辨识如单克星之流的真实衰败之象。 而昆仑派的武功,又以柔韧刚劲、起伏多变见长,与九死一生的狂飙暴烈、大开大合有所不同,两者的胜负之相,有时会截然相反。 “嗯!凌儿与九死一生已鏖战了千余招,虽说取胜难有希望,但若论败那倒不至于,高手过招偶尔落入下风实属平常! 此间远未到生死关头,目下并无险情,照此情形往后更无可能,至于帮忙、很快会有人前来相助,尔等无需忧患。” 至柔微微一笑,对身边焦急观望的黄馨曼轻描淡写说道,仿佛一切皆在她的预料之中。 那是因为她之前的灵犀功早已通达,首徒凤儿此刻、应在百里之内不远的路途上,不消多少工夫、即可到达此间。 掌门鲜至柔心里通透的很,以凌丫头目下的武功,以单克星现在的手段,就是再战三千招,凌儿也未必有生死之虞。 皆因九死一生最初狂妄的威风和锐气,已被她深厚坚韧的武功、提前阻击并化解。 九死一生武功之高,包括鲜至柔本人在内,可以说当世已无人能成其对手,纵观天下武林恐亦鲜有匹敌。 即便以昆仑派掌门亲自出手,两三千招内也难分轩轾,至多战个平手而已,这一点之前双方已有所印证,至柔内心是清楚的。 当然如果细分,空手对决千招之前,九死一生凭借充沛刚猛的内功修为,或许能占据片刻上风。 但两千招之外,单克星风头过后,无论如何九死一生功耗无法弥补,必将越走越低直至败逃,这是由双方各自修炼的内功技法所决定。 凌丫头固然很难战胜九死一生,但落败也不是谁、轻易就能看到的,因为方才至柔和单克星鏖战了近千招,已经抵消了九死一生不少的内力。 九死一生的凌厉之气已不比当初,凌丫头纵使再不支,也要远在五六千招之后,这几乎是到了昏天黑夜之境了。 何况以昆仑派的武功修为,坚韧支撑常常是随心所欲的,只要掌控得法,往往越战越勇越斗越强,双方内力的此消彼长,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所以,至柔对黄馨曼等、旁观诸人的担心,自然不会在意。 而单克星闻至柔之言,更是恼怒无比。 须知他在蓬莱岛修炼三十多年,自忖除蓬莱客以外天下无敌,纵使当年的强敌‘小丫头’,也难比肩奉天遣手法,不曾想竟真能再遇当年冤家。 单克星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当年让自己栽了个大跟头的小姑娘,三十年后的武功修为,竟远超三十年前,似乎一点也不比自己差,且决战近千招,自己的大丹功和奉天遣、竟没能占据丝毫上风。 魔道有别 380谁是真的高手 这不禁让九死一生充满惊惧和愤怒,这三十年武功修为,难道是白搭?这难道就是书中所说的、巧了不能再巧的冤家路窄?这一生难道我单克星、就再也脱不了这魔咒不成? 至柔三十年来的修为精进,固然与其天资聪颖、悟性奇佳相辅相成,从而独创出昆仑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神功绝技。 加之昔日虔士元在疗伤之时,将其体内昆仑派先天不足之处、加以弥补平衡,使得她自身的天地重生功臻极完美。 虽然单克星修成了奉天谴,当真两人决战到底,以鲜至柔的当今的武功技艺和心智阅历,不出四千招,九死一生必然后继乏力,再次败逃是可以预见的。 因而至柔与九死一生再度交手时,阴阳并发大气磅礴,细微处风疾雨骤,弹指间电闪雷鸣,回眸中冰横雪纵,应对千招虽不分胜负,却也从容占得微弱优势,直教单克星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九死一生招招谨小慎微,不敢无休止地耗元硬拼,这一来攻守出现明显转折,罗浮山的后劲、竟因此莫名其妙地气短了半分。 最叫单克星气恼怨恨的是,这冤家还没退走,竟冒出个徒弟帮手来。 尽管九死一生已经从、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中,得知那个曾让自己吃过苦头的黄衣女子,就是武林中名气并不算大的、昆仑派的掌门人。 而这新来的小姑娘、身手路数和黄衣女子如出一辙,而且修为似乎不比师父差多少,千多招下来,单克星非但没能赚取丝毫先机,甚至教他不经意间出了个大丑。 其人上身整个锦绣衣衫的大半幅,被昆仑派无上内功震裂焚毁,这让他自信武林的‘奉天遣’神技,被一丝哀怨笼罩。 九死一生陷入茫然和焦虑:这修炼到最后的生涯,还有没有胜算? 面对凌儿的碧玉箫深压强制,单克星收起重出江湖后、所有的狂傲,小心翼翼沉稳刚猛运筹,大丹霹雳指声东击西,罡阳方兴未艾,独门奉天遣四面出击,天火淋漓尽致。 九死一生使尽罗浮山、开宗以来的全部绝学,为的是必须急于除去眼前这个强敌。 单克星隐约察觉、对方有车轮混战之意,想借消耗拖延而最终令自己束手就擒,他已感觉出昆仑派的掌门人,内功修为其实半点也不输于自己。 即便是后来交手的小丫头,而今也是招招凌厉咄咄逼人,因此,九死一生决意不按江湖道义和规则比划。 何况、在单克星思考着看来,昆仑派起先没有遵循武林规矩,他需尽早试剑、出其不意铲除对手,以报今日久战不胜之耻。 不然、这师徒两双双出战再和自己对决,那他纵然不死、也要褪一层皮。 当真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之夭夭,那九死一生在一帮跟班和徒孙面前,可真是从此抬不起头了。 往后安静那丫头片子、再添油加醋百般羞辱,那在罗浮山上下,则又成一个笑话,他这个自称罗浮山的正宗掌门,当的可就不比安南强到哪里了。 果真与这个女娃娃、再纠缠个一两千招的话,这张老脸恐怕让他、在任何人面前都会觉得无光,尽管昆仑派在他眼里、也确实算得上天下第一,至少天下第二是没有疑问的。 但他单克星这三十多年的熬练,为得就是做不折不扣的天下第一!所以九死一生决定先下手为强。 既然自身衣衫尽毁,且随身宝剑已出露,在单克星看来,即便不用宝剑,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尽人皆知他携带了一把利剑,好在神剑之奇尚无人知道,正好达成出其不意的功效。 目下空手过招、早已毫无胜算,单克星萌发出不如奇兵暗算,乘势先收拾了招眼讨嫌的小丫头,然后在寻机解决昔日的宿敌——昆仑派的掌门鲜至柔,如此他单克星才算笃定武林。 主意须臾间拿定、九死一生意念微闪,瞬间心到、手到、剑也到。左手一招霹雳指‘生死已定’,右手袖衣撩带利剑出鞘。 单克星反手一招奉天遣‘天降大任’祭出,太皞剑如游龙戏凤翻卷阴阳,将凌丫头得心应手的利器碧玉箫、所旋转扫射出的冰珠雪片尽数化解。 这太皞剑本就是一支神剑,而今在九死一生的手中,恰似神龙见首不见尾,人剑合一幻化云海风烟。 “太皞剑!”鲜至柔说罢惊讶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由为弟子担忧起来。 太皞剑之神威,昆仑派的弟子无不知悉,凌丫头闻听师父提醒,也是吃惊不小,急忙变招抽手,撤转玉箫避开锋芒,差点因此毁掉碧玉箫。 至柔耳闻风声瞬间睁开眼,已然认出单克星手中是太皞剑,那是她在蓬莱岛悲愤时抛弃的神剑,当时曾极度伤心的她,对太皞剑没有任何眷恋。 因为她觉得得到了太皞剑,反而所以才失去心上人,她心疼得曾幻想在太皞剑上找到希望,可是最终却没能够,这是她抛弃太皞剑的根本所在。 太皞剑虽然早已不在,但神剑的影像和声光细节,在鲜至柔的脑海里,仍旧是历历在目,毕竟这是至爱之人为她寻觅的、纵横天下的无敌利器,无非是梦想保护挚爱之完美无缺。 所以神剑的每一个部位,至柔都清清楚楚记得,乃至于锋芒破空之音犹在耳边,是以九死一生祭出宝剑的一刹那,至柔就能轻易辨识发现。 而当单克星瞬间亮出宝剑时,可谓全场瞩目,因为单克星出道时就从未使用过剑,包括他的一帮随从老家伙,这些人震惊的同时,也意识到九死一生遇到了平生劲敌。 众人皆知,双方均卯足了全部的功力,呼喝声不时回荡在空中,随烟云骤然聚散蔚为壮观。 凌丫头自打迎战九死一生,就知道此人是个劲敌,是以一直不敢掉以轻心,一支碧玉箫左右回旋,阴阳追踪气贯长虹,师传绝学‘卷雪萃冰剑’千百招轮回迸发,昂扬冲击单克星的霸道绝技,一丝丝一步步、一招招一幕幕,似乎化转了大丹功,似乎化解了奉天遣。 魔道有别 381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两人各凭借威力所在,远近倏忽雷厉风行,罡气争锋阴阳催杀,再度拉开距离。凌儿缓急有度、从容飘逸,五指连动冰箭纷纭,玉箫折转剑气纵横,袖衣徜徉霜华剑忽上忽下,龙飞凤舞霓虹剑魔幻交织。 只教一群老少看客惊呆骇异,左道旁门一个个咂舌无语,即便文天教上下、九嶷山诸子也是瞠目结舌。 唯独闵逸尘不由暗暗惊叹:昆仑派一骑绝尘,我辈只堪望尘莫及! 惟文天教木天师自言自语:老妖魔宝剑神威手段通天,若非仙师驾临,纵使我九龙剑在手,只怕也未必赢得九死一生。 其余江湖诸派的门人子弟皆颔首不语,无不为昆仑派捏把汗,再看凌丫头驰骋于剑影神光之中,似乎游刃有余,诚可谓艺高人胆大。 虽然一老一少酣战有时,但仍旧气势弥漫难分难解,有人估计、恐怕真要到日薄西山才能见分晓。 偌大的决斗空地,被两人的汹涌的内息激荡延伸,罡气肆意猛烈奔腾,尖锐鸣啸不绝于耳,衣袂发丝均幻化成飞天光影,阴阳真气无限冲击,气爆轰鸣、冰火对垒,光彩绽放此起彼伏,氤氲狂舞无始无终,搅带近地数十丈方圆一片朦胧,周彻雾汽飘散似鬼魅游离。 自单克星出剑以来,气势大增有目共睹,几乎不见其人,只见云天之间光影刹那,偶尔有不易觉察的淡绿影像浮动,十数丈外似乎无法分辨胜负强弱。 忽然,数片绿色堪比指甲大的绸布,在众人眼前飞舞翻卷,有人惊呼、有人大喊。 “凌儿姑娘……是不是受伤了?” 微生公子不无忧虑,对木子因说道。 虽然微生坚信问题不大,因为昆仑派的掌门就在此间,既然师父没有出手,想来心中早有办法。 “就是!这红毛老妖道太厉害了,我们哥几个就算上去也帮不上忙啊!怎么办?” 郎之白也看出局势不利于凌丫头,但他们文星九绝此时,也就是干着急的份,任谁都知道,这种情形上去,只会帮倒忙。 “他娘的!这身手可是名副其实的无影无踪,和东瀛小妖有得一比,老子的名号,看来不改不行了,不然,牛皮破了没法补……” 风无影除了自我调侃,他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主意。 “好!昆仑派终究是九爷的手下败将!小娃娃还不趁早束手就擒,免得尸骨无存……” 暴龙开始助威,想起当年的伤痛,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老家伙别高兴太早!昆仑派掌门在此坐镇,你等也不掂量掂量,堂堂一个有名的武林前辈,竟然不敢与人公平决斗,以大欺小、以长压短,一把宝剑对战赤手空拳,胜之不武!”风无影随即吼道。 “你懂什么!这丫头片子,哪里是赤手空拳?她的碧玉箫,比之宝剑可不差多少,换做老夫我,就是左右拿两把宝剑,也不是这女娃娃的对手。 昆仑派师徒俩、可是在用车轮战,九爷忍无可忍,这才试剑当前,可是公平得不能再公平了!” 阴阳脸歪皱着眉眼,一幅理直气壮般的嘴脸,挺挺撅撅的摆着,仿佛他在另一个文斗的战场,也要和九爷一样压倒对方,绝不能让神仙岛的武林精英名不副实。 “你手拿两把剑,当然不行,但你可以同时拿四把宝剑就行……”风无影不依不饶,戏弄起阴阳脸来。 “你个王八羔子说得轻巧,他妈的奚明州也不过只用两把剑,四把宝剑怎么个拿法?你给老子说说看……” 阴阳脸没听明白、风无影的话中有话,一时懵逼生气地问道。 “你真是老糊涂了!你上有两只手,下也有两只……” 风无影话还没说完,左右围观的好多人,已哈哈大笑起来。 阴阳脸顿时醒悟,飞身出招,却被贾京鹰伸手紧紧拉住,阴阳脸一回头,却见贾京鹰使了一个脸色,阴阳脸哼了一声、忍怒歇手。 因为他们几个,已看出风无影等来者不善,且这一伙人目视有八九个之多,阴阳脸等未必是对手,当真乱了场子,对己方不利。 何况,九嶷诸子还在一边虎视眈眈,那个九嶷剑阵、还真不是花架子,至少、对他们老哥几个来说是这样。再者,慑于武林各派后续高手越积越多,场中人数和气势,也远远超出单克星和一帮护卫。 这让老家伙们感到担忧和不爽,显然,此刻不是他们群殴烂打的时候,任谁都看得出,现在最好是按武林规矩出手,才对一帮老气横秋的喽啰有利,混战只会死的更惨。 “兄弟!等九爷收拾完小丫头,再动手不迟,先给这小杂毛多喘两口气……” 两头蛇和师獒几个老家伙,也一齐劝导阴阳脸。 “木天师!这老妖道就是凭借一把神剑耀武扬威,之前一个多时辰的比拼,也没从凌儿姑娘手头、得到丁点便宜。 依我看,木天师不妨把随身宝剑、借给凌儿姑娘一用,以凌儿姑娘的渊源和手段,老妖道必将现出原形……” 郎之白走到木子因身边、悄悄说道。 “不必!木某正欲上前试试、这老妖道的手段……” 见凌丫头似乎落入下风,子因心中满是踌躇,毕竟九死一生武功是出了名的。 尤其是三十多年的孤岛修炼,连蓬莱客也拿他没辙,他隐隐担忧凌丫头鏖战许久、功力或许有所不济。 虽然木子因坚信、昆仑派掌门自有打算,但郎之白的催促,还是让他忍耐不住决定先出手。 当子因右手按下剑柄、正要抽出九龙剑时,却听背后河岸东北方位、有清亮之音传来。 “洛水河畔,故人对岸。若有不善,神女助战!” 所有人都在惊讶之中循声张望,但片刻之后、却不见任何人影出现,显然来人即将抵达,并对当前的战局了如指掌,只不过来者现在还在不远的路上。 “师姐……” 凌丫头闻声大喜,内息骤提功力极度伸展,身姿飞旋不止难以辨识,碧玉箫划过一个圆弧、接着一个圆弧,晶莹透亮的冰雪纷纷飞梭,叮当之声清脆悦耳,显然击中了九死一生飞舞的宝剑。 魔道有别 382有人自远方来 就在单克星惊疑踌躇之间,淡绿色的身影倏忽沉入天际,惟冰雪与雷电回环萦绕,寒光闪耀惊心动魄。 虽然凌儿知道,师姐受命和自己一道赶来于此,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本以为师姐最快应是后日、甚至三四日方能到此,不曾想能与战况不期而遇。 凌丫头尚不知道师姐并未、将卫名扬送至蓬莱近岸,也不知师姐是借助翼天云才疾驰而至,更不知道师姐已是第三次受师命催促。 “师妹,且宽心……我来也!” “是天涯姬!” 阳续瑞应声脱口,声音中充满喜悦之色,内心中暗暗涌动一股、无法言表的幸福暖流,或许他有一种想法,一种到了应该直接阐明的真实想法。 “果然是天涯姬女侠,四方门和乾坤门的大仇,也该有个了断了!”赵缜龙自信颔首,与师弟王复致等人说道。 “是啊!那妖僧灵镜天刀诸般手段如此了得,不也是天涯姬的手下败将,这独腿妖僧现今、再也见不到他神气江湖了!” 自从恩师鼎王被九死一生等杀害,四方门上下早已豁出去了,就等大师兄一声令下。 “怪不得昆仑派掌门镇定自若,原来是早已安排好红毛老道的结局了,佩服佩服!”乾坤门的嫡系传人包不紊出言赞叹。 自从获悉师叔兼掌门的韩千兵、为九死一生等人不幸谋害,乾坤门弟子一致决定报仇雪耻。 好在有九嶷山的同道和各大武林帮派的支持,即便杀不了九死一生,也要来想方设法出一口恶气,至少能在关键时刻,令邪门歪道有所顾忌。 “二师兄,这回可好啦!姬师姐总算及时赶到,红毛老鬼就等束手就擒……”黄馨曼拍手嚷嚷,乐呵着对阳续瑞等九嶷诸子说道。 “嗯!天涯姬出手,我等静观好戏落幕,一群妖魔老丑必将死无葬身之地!”闵逸尘颔首冷笑说道。 “天涯姬原来是昆仑派弟子!” 木子因疑惑惊解,记得微生公子曾跟自己说过,重伤天孙教主的天狼武士胡天,其人就是天涯姬女侠一剑废黜江湖。 作为文天教的天师,子因还曾想有朝一日、能亲自拜会天涯姬,敬谢她有恩于文天教上下的侠义之举。 何况后来,更有传言东瀛小妖、被天涯姬三招两式,杀得亡命不堪、逃之夭夭,他还以为井上俊在中原少有敌手。 须知井上俊师兄妹,当年可是让木子因和微生公子等、吃了一番大苦的厉害对头。其实,井上俊之流相比较而言,拳脚和剑法反倒排不上号了。 而今峰回路转,天涯姬竟然成为了自己的大师姐,尽管天涯姬年龄比他小,但天涯姬入门早、武功也高,成名也是远超于他木子因。 虽然,后来木子因也拜学了仙师,掌控了九龙剑灵,但比之天涯姬自是不敢领先,因而木子因也就敬重天涯姬为大师姐,不然也不好向师父禀明。 九死一生自从获取太皞剑以来,早已熟知其中机关巧要,太皞剑灵让他如鱼得水,犹如插上震撼武林的一双翅膀,而今以人剑合一、威力爆发,似游龙震撼天地驰骋云海,世人已莫能循其踪迹。 单克星得意之至,大丹功穿越剑刃、四面开花,左手奉天遣伺机出击,搜索凌丫头未及辗转之弱势,施展致命绝招,危机所向杀气腾腾,近场雾霭弥漫一片混沌,环外云蒸霞蔚七彩飞流。 围观的诸门派的一众高手,此时、并未看出单克星是借助神剑之威灵,只道九死一生武功已出神入化,飞天入地无所不能。 初始看来个个都忧心忡忡,替凌丫头捏把汗,尤其是当绿衣帛片突然飞落,各大派领袖更是恍惚惊魂,亟盼昆仑掌门出手挽救险情。 凌儿未料单克星出剑,更未料单克星人剑一体、暴力无边,此前虽然她玉箫在手、指点乾坤,但对于九死一生这样武学至上的大行家,也这就是勉强战个平手。 702 而今碧空之下,惟见九死一生剑光流转、声动阴阳,凌丫头已无法有效追随接敌,被动抗争局面愈发明显。 何况,碧玉箫本就无法与单克星宝剑正面交锋,所以她只能以卷雪萃冰剑护持周遭,阴阳轮回功全力化转其强势和力道,竭力阻碍其得道升天,尽管这一切收效甚弱。 虽然昆仑派的阴阳轮回功,可以制造铁幕屏障,但对手持太皞神剑的单克星来说,这一切已不存在任何障碍和困难,终难挽凌儿的被动衰败之颓势。 神剑飞舞犹如精灵,剑人合一、来去幻化渺无踪影,已超出凌丫头的防备和反击手段。 蓦然之间,凌儿侧后背被九死一生剑身穿过,衣袂顿时再度飘断。 凌丫头惊出一身冷汗,右臂衣袖挥出一掌‘五雷轰顶’,左手碧玉箫直指剑光中心,一招卷雪萃冰剑‘冰锁乾坤’,打出一线尖锐炫光化险为夷。 灿烂耀眼的背后,是凌丫头每一招的步履维艰,单克星一生的修为,本就不输于凌丫头,只是因为恩师鲜至柔打了前站,所以她才略占上风。 而今九死一生宝剑出鞘,凌丫头再怎么厉害也不敢硬顶。 太皞剑剑锋所指,即便单克星武功平平,以太皞剑的剑灵神武,凌丫头想要稳住阵势,也是无比艰险。 如果真的无人援助【当然师父就在身边,危险的后果想来是不可能发生的】,这一千余招之后,还会有她的未来吗? 就在此时此际,一声熟悉的问候,重塑了她奋勇无限的反击力量,她可以不用顾及自身安危,碧玉箫脱手而出上下飞旋,一片剑光翻涌肆掠,卷雪萃冰剑招招跟进。 冰雪层层递增无止无尽,云天暗淡、严寒铁幕再次喷发笼罩,凌丫头双掌剑势如排山倒海,压向九死一生猖狂无忌的身影。 九死一生太皞剑飞转递出,原本是准备削弱凌丫头最后的锋芒,为一剑断乾坤定调,好让一班江湖宵小就此鸟兽散。 魔道有别 383不亦乐乎 不曾想‘当’地一声脆响,碧玉箫并未被摧毁,依然完好无损落入凌儿手心,原来九死一生的太皞剑被另外一支剑挡住,力道化解于无形,让单克星也感到失算。 “多谢师姐!” 剑与剑相交,人与人相逢;有人大喜,有人大惊。 双剑无损弹开,辉光一刹那炫耀,烟气激荡神光翻腾,双方阴阳内力急剧冲撞下,宝剑清脆汹涌的碰撞龙吟声回旋扩展,令所有人的耳膜为之震荡、心灵为之颤抖不已。 三个人影均随意各自散开,天涯姬和凌丫头均飞旋闪出,化解九死一生的浑厚劲猛的内功。 须知单克星当今的武学修为,不同于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武林高手,其内功精纯掌控瞬息万变之势,远非三十年前所比。 昆仑派的阴阳轮回功、纵使神妙超绝无功不化,但在这瞬间一击中,也只能化转其大半,剩余反击而出的霸道功力,还需以其他手法消解。 何况九死一生抱定无坚不摧、唯我独尊且生死无忌的思想,为不留后患,自然用尽全身心的功力,因而遭受天涯姬轮回功的化转反击。 在此双重功力的回击下,单克星腾空避让的幅度也是史无前例,如流星疾驰远远划过天际,三个人影似云丝游离、若有若无。 若不是亲眼所见,九死一生更是惊骇难信,他单克星本就是别人的克星,压根就没想到自己和这得来不易的宝剑,居然也会遇到克星。 当初,九死一生还真以为是天赐神剑,天降大任于己满怀豪情,是以重出江湖雄心百倍,问鼎武林志在必得。 尤其令单克星畏惧不解的是、他毕生修炼的奉天遣,自打出岛以来,可谓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而今艰难抗争却如泥牛入海、不见起色,丝毫没有让对手损伤和退却,反倒是他持剑的臂膀,却隐隐有些阵痛。 这令九死一生感到胆寒,并强烈地产生了退意,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急剧凶险的过招中,其人不再有我自岿然不动的必胜信念,单克星也自然而然风光不再。 宝剑正面交织,声音在天地之间久久回响,所有人在耳闻目睹的惊绝奇幻中沉醉,这不是生死拼杀,更像是彼此高超无敌的技艺展示。 尽管在场诸多江湖门派的好手嗜武如命,但这般演绎武功的壮观举措还是让一众豪杰叹为观止,全然没看出其中的危局和险棋。 日薄西山残阳似血,不知不觉之间、外围观者愈来愈多。 木子因发现,初始尚有周山附近的村民、和洛河两岸往来的过客惊惧观望,但随着黄昏渐进,剩下的都是见惯生死的江湖儿女。 似乎三山五岳、七门九派此前约好,各大门派或多或少、均有掌门或代表携同门莅临观战。 木子因深感奇异,文天教的许多兄弟更是惊讶,猜测难道真的有什么使命、在这里降临? 这阵势也让随同而来的贾京鹰阴阳脸、暴龙师獒等惊愕无比,本来想借此、给名门正派以沉重的打击,不曾想半道杀出好几个程咬金,令这些老江湖再也无法镇定。 特别是当他们迷信的太皞剑、不再无坚不摧,当他们自以为靠山的九爷,不再一掌毙敌、甚至九招送命时,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向后退缩几步。 须知,昆仑派如此开枝散叶、武功喷涌,这未来可期的天下武林,哪里还会是他们一群老字号、任意行走的江湖花园! 凤儿的天尊剑虽然早已失去灵性,但锋利坚韧的无敌之势,依然是天下至尊,世间无物可以撼动,只不过太皞剑太过神异,换做其他刀剑早就消解损毁。 但这般双剑硬性相交,太皞剑可是受了重创,虽说剑刃未曾缺损,但因此严重摧折了剑灵,想要和从前一样,自由飞越且能助人一臂之力,那是再也不可能了。 大凡天下神剑都有剑灵依附守候,但剑灵会逆势而上动,寻找有利的依靠藏身,太皞剑因为与天尊剑硬碰硬杀,瞬间损失三分之一的剑灵。 如果九死一生不能找到弥补剑灵的手法,太皞剑的比翼齐飞的神异,也就荡然无存了。 当然,对于单克星来说,即使一把无敌的利剑,也是武林各派正义力量的巨大威胁。 恰恰相反,凤儿的天尊剑因为噬吸了太皞剑的剑灵,反而起了一丝不小的神异,在凤儿入手交会的刹那间,天尊剑的沉重感顿时消失过半。 天涯姬已然感受到天尊剑、极其随意的轻灵和流光溢彩的迸发,剑灵的蹿动闪耀、给天涯姬带来更大的胜算和信心。 九死一生一招失算,震惊悔恨闪过面颜,他终于见识了天尊剑的神威,再也不敢继续斗剑比宝了,仅凭太皞剑的神异顷刻褪去,令他一时心乱如麻,竭力飞舞穿梭于二女之间,意图调整姿态寻思突破。 然单克星如此游斗规避,再想获取意外成果,已然是黄粱一梦,在双姝真剑掌剑利刃夹袭下,稍有差池、九死一生甚至会梦碎神都九死难生。 有人鏖战了一天,有人观战了一天,或许是真的累了,连太阳也疲惫不堪舍众而去,抛下千丝万缕红黑不清的人世。 青云紫霞刹那间、在秋风中慌乱成一片,唯独群山寂寂、沉浸于苍翠暮色中,不问俗世恩怨,不问人间疾苦。 或许、九死一生本性使然,片刻之间、重回正面战场。 但见剑光万丈,搅带霞光萦绕,穿插玉光琉璃,绣衣飞舞、彩虹飘曳,丽影缥缈于深蓝尽头,犀利回响、明光乍现,令人耳目迟疑、心魂震颤,仿佛决战于亘古的梦幻之中。 围观的武林各派领袖,均赞叹三者武功之奇伟,忘却了是非善恶之争。 凌丫头卷雪萃冰剑挥斥无度,天涯姬霓虹剑烂漫雄浑,单克星纵然奉天遣神勇、大丹功强硬,面对昆仑二险峰,也只有招架抵挡之命运。 九死一生奋战一天,早已精疲力竭、并开始小心翼翼反攻为守了,只是他不露声色咬牙力挺。 魔道有别 384我有天尊剑 尤其是后来、天涯姬加入战阵后,惊心动魄、瞬息万变,令单克星几多死里逃生,连他的须眉和衣裳都无法保全。 单克星纵然伪装托大迷惑对方,他也清楚、再无知的硬扛下去,那他九死一生的大号,就真的变成九死无生了,这是明摆着的,尽管他竭力不想让对手看出。 若不是九死一生依仗太皞剑的声威,在二女的夹击下,单克星铁定是魂殒九渊、万劫不复,饶是如此他也是守多攻少,想从容离开也感万难。 尤其是从神仙岛就跟随自己的老朋友,一旦这些武林帮派不按常理报复,那这几个老家伙自己还真的救不了,眼下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单克星心急火燎,瞅准换招避让的空档,九死一生憋不住吼道: “昆仑派的小丫头,你们以少胜多、车轮战招呼老夫,连老夫我都深感羞愧,今天没时间跟你们继续纠缠,你们就算人多也胜不了老夫! 哼……老夫早前和他人打了赌,要去和大食教徒比试比试!有胆量重定个日子,咱们一对一再比!如何?” 九死一生甫一开口,让昆仑二姝惊讶无比。 须知、方才单克星相继中了二女的三枚‘六月寒冰箭’,就算功力再强、真气护体乃至闭穴自保,此番应答回话,必定毒害加深功力受损。 除非老贼练就金刚不坏之身,果真如此,若要降服恶魔可是难上加难。 单克星以一敌二独木难支,溃败之势已成定局,若无利剑护佑、早已不复人间。 眼下人剑俱衰、久战惧烦,迁延无策、令九死一生愈发心急如焚,加之先后中了三支‘六月寒冰箭’。 尤其是第三支寒冰箭,正中右臂手三里穴,令其寒战不禁、差点宝剑失手,幸亏九死一生真气笼罩周体、大丹功庇护要害,尚能拼死周旋。 饶是如此、但奉天遣已成强弩之末,倘若他再中一支暗箭,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殊不知、九死一生如此托大装相,实属下下策的无奈之举,惟一希望死中求生、败中求胜。 但这般咬牙暗赌冒险绝战,无疑让单克星回击抵挡、甚至脱身逃遁的机会更加艰难。 想当初少室山下至柔两支寒冰箭,令九死一生前功尽弃、束手就擒,这让高傲江湖的单克星颜面丧尽。 而今虽说在蓬莱岛上,他已练就了寒冰箭的破解之法,但此番连中三箭,不免顾此失彼有些惊慌,求生的机会也越发渺茫。 惟不至于死的难看,九死一生暗中酝酿、不如趁早脱离。 因此他拼着自身的伤害、加大加深,也要在众人面前壮胆摆谱,假意重订盟约日后公平比试,好让对手自觉理亏、而不得不同意。 单克星知道、昆仑派是个硬茬子,所以特意高调一个对一个,好让对方理屈词穷羞于续战。 其实就是一对一,他也没有胜算的把握,九死一生后来肠子都悔断了,为了面子最终输了里子。 尤其是当前这个、令江湖好汉赞不绝口的天涯姬,剑技和手法比之三十年前的昆仑派掌门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加可恨的是、天涯姬那一把宝剑,可真是他单克星的克星,今日之战、已令太皞剑遭受重创。 往后、单克星再也没有了倚靠,想飞只能靠自己,一旦再凭真本事与之决斗,这昆仑派的大小丫头,哪一个都不好对付。 群雄闻言惊愕之间又感惊奇,怎么九死一生变好了不成,还想着要找大食教,那不是天助我也吗? 有人不免私下心底嘀咕:有没有可能借用九死一生,给大食教一点厉害,甚至暗中伙同单克星、杀大食教徒一个措手不及。 也有不少高手眼光经验老到,看出九死一生黔驴指技日暮途穷,再有顶多半个时辰,甚至半个时辰都要不了,单克星非得束手就擒不可。 若是昆仑派掌门再度出手,恐怕不出百招、甚至三五十招就能见分晓。 704 目前、单克星看似上下翻飞出手勇猛,但实招少、虚招多,招式明显拖沓且频频落空,飞短流长徒具架势,还手之力所剩无几,除了秘密找诡计溜走、别无良策。 “一对一较量,无须再定日子,现在就可以!师妹,你且歇一会儿,让我试一试这老魔头武功真假……”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单施主若放下屠刀,可立地成佛,再斗下去,汝必将堕落十八层地狱……” “你们一群老妖魔想玩诡计逃命,我们不会放过的……” “奶奶的!我们九爷向来说话算话,大食教算个什么东西?你个小王八羔子胆小如鼠,想借人多势众吓唬咱,没门!咱爷们神仙岛修炼三十年,可不是你们几个娃娃吓大的……” 阴阳脸不甘示弱、兀自逞强好胜,其余几个老家伙也跟着横眉冷眼、哼哼唧唧。 “好!师姐!你小心些……” 凌丫头知道大师姐的天尊剑、多半是九死一生剑灵的克星,老魔头想借助宝剑、翻天覆地的任意驰骋,已经办不到了。 但大师姐眼下也不愿意、让他人说以多胜少,所以才吩咐她先行脱身离开。 “我知道这两个老妖魔,一个阴阳脸、一个是两头蛇,两面派阴阳人,都不是好东西,几十年前就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干的坏事可不比九死一生少多少……” “除恶须尽!坚决不能放过杀人魔王九死一生……”九嶷诸子尤为激奋,急切想为黄君杰报仇。 其余各派也跟着呐喊助威,想来单克星平生结仇太多,或许七门九派看到了获胜希望,呼喝鼓噪之声节节攀高: “今天必须拿这魔王祭旗,这群恶魔杀了多少武林义士,我等诸位不能妇人之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泰山派弟子对几个月前一事耿耿于怀,那是金岳子为九死一生等走狗、所重伤至今难以动弹。 “他娘的,想杀我单某人,这里有几个有能耐的?天一黑、老夫想杀谁就杀谁……别他娘给脸不要脸!” 魔道有别 385太皞剑也不行 九死一生此言一出,顿时场面平静许多,看来众人还是相信他的能力,尽管在昆仑派的锋芒之下,九死一生似乎是困兽犹斗,但狗急了跳墙,没准一不留神,他逃出包围就能滥杀无辜。 “魔头!你若有种血战到底,天涯姬教你一刻必亡,别以为你的宝剑天下无敌,真正的无敌剑在这里!” 凤儿对九死一生的状态了然于心,当单克星开始规避之时,便是他的死路不远的到来。 “难道名门正派也擅长以多胜少?老朽今天倒要见识见识!昆仑派二对一也敢高调武林,就不怕江湖人耻笑,我们还等什么……” “你难道没有看见,天涯姬和九死一生现在、正是一对一比试吗?” 贾京鹰等同伴也看出单克星颓势渐显,颇多担心己方如何脱身,倘使各派不按武林规矩,合纵连横一哄而上,那可是真的大祸临头了,总不能现在就慌不择路、夹着尾巴溜走。 因此贾京鹰故意正了正声色,格外强调并祭出武林规矩,貌似有恃无恐,实则是大呼小叫心里没底,遂左手前出半举着镂花血剑,装模作样卖了个关子。 “哼!什么一对一?昆仑派以车轮战力拼九爷,即便一对一也是不公平!” “就是!名门正派太不要脸、毫无仁义道德!咱哥几个也一起上,跟他们拼了……”暴龙和两头蛇齐声嚷嚷,两人似乎已经不耐烦了。 “正邪对决何来公平之论?幺麽小丑也敢高调仁义道德?老妖魔休要逞强,尔等气数已尽!寒光万道利刃无形,看你何处藏身?” 凤儿的天尊剑越来越随心所欲,轻灵的几乎不用半点力道,光芒四射煞气笼罩,威猛沉重如山岳铿锵坠落,爆震的雷霆之音和浑厚的呼啸环绕,坚冰罡风和铁幕寒障无处不在,令九死一生招招都在拼命中厮杀。 面对天尊剑的排山倒海之功,单克星暗叫不妙,心道难道这世道、真的将让老夫坐以待毙? 天涯姬周身冷光无垠,剑刃所向精彩纷呈,冰雪扫射似万箭交织,令一帮老家伙纷纷闭口,慌忙出招抵挡,辗转腾挪、唯恐避之不及。 “老魔头!你中了我昆仑派三枚寒冰箭,死到临头、看你猖狂到几时?就算你今天逃脱了一命,可再也没有昔日的荣光了!不信你就走着瞧……” 凌丫头的解说,别人或许只道是威胁恐吓而已,但单克星是知道厉害的,只是当前他别无选择,难道神仙岛修炼三十年的面子都不要了,果真到这一步,那将立马树倒猢狲散。 虽然凌丫头已经退出鏖战,立身在昆仑派掌门身边,但一双慧眼已经看出单克星的落幕黯然,当然这一切作为掌门兼恩师的至柔,自然也是心领神会,也许不到半个时辰、就是九死一生的圆满结局。 单克星已经不敢硬嘴了,生怕昆仑派乃至各大派、再派出高手和他死硬到底,当真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之夭夭,那可不是他九死一生的风格了。 九死一生当年、只中了鲜至柔的一枚六月寒冰剑,他尚不知昆仑派的六月寒冰箭有联锁杀伤力,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迁延逾久对身体损害逾大,纵然能解也是解表不解里。 虽然当年的寒冰箭致使、九死一生内力损失不少,但后来因单克星本门奉天遣的修成,整体功力还是提升了一大截,当年的内功耗损几乎看不出来,所以凌丫头的正告,最初他还不以为然。 九死一生也知道,他以深厚内功屏蔽、压缩寒冰箭的伤害范围,虽然可以获得短时的战斗力,但是后患是无穷的,即便有奉天遣可以倚仗,最终结果也是难以预料的,这一点他在神仙岛是彻底领略过的。 鲜至柔的寒冰箭折磨、扼杀他近乎二十年,痛苦的滋味是铭心刻骨的,因此脱离自救是尽快且必须的。 至柔眼见天色昏暗,纵使是武林各派人数众多胜算在握,然夜幕降临,也极易给九死一生等狂徒、带来转机和杀机,再者九死一生虽然余勇无多,彻底收拾胜算可期。 但昆仑派轮番出击、以二敌一,难免给江湖小人落下口舌,显然不利于昆仑派的声誉,更不是她召唤两名弟子、来迎战九死一生的真正目的。 眼下当真至柔亲自出手,或许须臾就可见分晓,但昆仑派以二敌一、甚至轮番取胜九死一生,无论如何在她觉来胜之不武,不如网开一面、再做下一步打算。 尤其是九死一生利剑在手,虽露败相但不会等死,躲避逃走亦不是难事,纵然师徒三人生硬围剿、强行狙杀也不太可能,因为老魔头还有一帮狗腿子帮凶。 若一味粗暴穷追恶打陷入混战,这帮老家伙不按常理出牌,随时嫁祸他人,极易因小失大、伤及无辜门派的同道,即便算是杀鸡儆猴,目的想来亦已达成。 “好!今且给你们一个机会,至于尔等挑战大食教徒,到底是吹嘘还是践行,这里的江湖儿女有目共睹,真假我们拭目以待!凤儿你暂且退下!” 天涯姬听闻师命,剑光横扫直收,如雷霆般的轰鸣声戛然而止,随着白亮的身影自长空翻转落下,顷刻间两人先后立于师父的左右两侧。 失去了天涯姬剑人合一的罡风、刚猛的搏击和连续的围剿,九死一生心头压力顿时松懈,随之也哼哼一声,翻身激转轻轻一甩红毛须发,喘着浓重的呼吸立定,狂妄不再、只是满脸傲气依旧。 单克星勉强硬撑着最后的威风,向随行的几个老家伙,一晃脖子吐出一个字:“走……” 阴阳脸、贾京鹰等几个狗腿子兀自不依不饶,自壮气势嚷嚷: “大食教算什么东西!九爷一诺千金,杀几个大食教徒、还不是小菜一碟,你们一帮娃娃就等着瞧吧……跟爷爷们对着干,那就是死路一条!” “少吹牛!只怕你们今晚就被大食教砍了脑袋、吓破贼胆了!” 魔道有别 386文天教的木天师 一群江湖好汉蓄意刺激几个老怪,对昆仑派掌门放弃围剿这群狗贼,心里极度不甘,但他们又不好明言,毕竟九死一生武功之强大,不是三山五岳的掌门、乃至掌门联手就能轻易撼动得了的。 何况、恶魔单克星的几个狗腿子跟班,也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角色,换做自己就是顶着十个可随意砍掉的脑袋,也不会看到最后的曙光。 师獒押着九姑娘顿时停步,瞪着眼冷冷一笑回答道:“呵呵!你们说的、全是你们自己人吧?大食教徒长什么样嘴脸,是大鼻子还是尖鼻子?是红眼睛还是蓝眼睛?是黄头发还是白头发?老夫都未见过真容,又哪来什么吓破胆?真是岂有此理!” “哈哈哈哈……原来是吓破胆后说出来的真心话!” 跟着师獒的几个老家伙、竟同时大笑起来,甩着胳膊径自先行,目光里流露出不屑漠然的神态。 “慢!你们还需放了这位姑娘,不然……” 见罗浮山的九姑娘还被这群老家伙羁押,木子因当然不会默不作声,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安静、被九死一生的爪牙带走,因此疾步上前、拦住师獒和两头蛇。 文天教的其余属下也在一旁齐声吼道: “老家伙不要不识相,我们木天师说话是给你们面子!文天教的兄弟武功再不济,以多胜少还是有把握的!” “呦……奶奶的!这娃娃头也敢在爷爷面前逞强,这还真不想让爷爷们活了不成?” 贾京鹰不忍其忿怒喝,径自跃至木子因面前,右臂急遽探出,五指如风、欲缉拿子因的肩锁骨几处要穴,意图以此慑服眼前这个、不知深浅的娃娃。 包括九死一生在内,这一群老家伙均不相信木子因、会和昆仑派的小姑娘一般难以伺候,因此是准备拿文天教的兔崽子杀鸡骇猴,好让三山五岳的门徒有所顾忌,不至于月黑风高来趁火打劫。 木子因也没料到、这几个老家伙在走下坡路之时,竟然还想意图反击,尤其是在各大派人才济济、高手如云之际,甚至于合力就能收拾一帮狂徒的局面下,这也令文天教上下和各派领袖始料未及。 此刻贾京鹰拳脚倏忽及至,子因纵使闪转腾挪、或是出招反击均已不及,似乎只有被擒拿出丑的份了,文天教上下均亮出家伙准备围殴救人。 “老妖怪住手!” 九姑娘关切过度、惊吓大喊,她担心木子因、因为自己而面子受辱,众目睽睽之下,盲目反击后果难以预料。 凌丫头虽然多少知道木子因的手段,但贾京鹰的出其不意形同偷袭,还是让她紧张担忧,掌中寒冰箭在握伺机而动,生怕慢一步而令小少爷不堪受辱,却被师父及时出手止住。 至柔似乎看出木子因一动不动,并非完全惊吓或被动受制,这种有恃无恐贴身近搏的手段,正想借机让弟子真实看一看,教所有人都有个体会。 须知她当初在姑射山试探武功时,虽然木子因接招有些仓促生疏,但急遽应对施展之余,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尽管木子因的武功,并不是昆仑派所传。 而今危机关头意外袭击,更能体现一个人的临场应变之术,何况三山五岳的耆宿、还有意让木子因领衔拒敌大食教,眼前的考验真正的恰如其分。 就在众人惊愕错乱之际,局面急转直下、颠覆武林认知,危急中木子因故技重施,乘云功在意念瞬间暴起,脚掌稳稳吸持立定,身形几如柳枝曳地,膝盖以上疾速折转后倾。 木子因循势避开攻击,左腿膝盖借机顶起,反击贾京鹰腰腹部位,甚至于一脚能将贾京鹰踢飞或重伤致死。 “呀……” 贾京鹰一招落空惊恐大叫,知道中了算计、后果不堪,身子已然收不住攻势,整体只往前栽倒,腰腹门户大开、破绽百出。 倘使木子因这小子反击一下,他不死也要伤残,丢脸是丢到家也顾不上了,能不能保住性命,还真是紧要的事。 九死一生也看出局面的诡异,苦于相距太远难以解救,何况身受暗箭自保尚且堪忧,只能听之任之再做打算。 单克星不由得仔细打量、这个一字倾倒横陈的年轻人,似乎想要找出这个人的师承门派,他不明白、怎么自己三十年不出世,这些厉害的小角色,杂七杂八还真是不少。 木子因危急出招,也只是想狠狠教训一下、这群不识相的老家伙,他已看出老家伙们武功不简单,所以竭力自保同时又重手出击。 不然、想要让群魔听令而放下九姑娘,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搞定的,因此木子因施加的力道是不小的。 木子因既然有意饶他一命,腿脚力度直逼贾京鹰右大腿股骨上端,这一脚下去落实的话,贾京鹰武功恐怕真的要废去一半。 贾京鹰的惊恐叫喊,让最近的同伴师獒耳闻目睹,他与贾京鹰也就两三步之遥,须知贾京鹰是不服气,才强行插在师獒和木子因之间的,师獒既见贾京鹰中招喊叫,立马飞速出手,抓紧贾京鹰后背绸衣猛地提拉。 怎奈师獒动作慢了些许,贾京鹰刚被师獒拉直,木子因的腿脚便踢过来,正中贾京鹰的小腿,力量之大贾京鹰是无法避免的,小腿骨粉碎折断,贾京鹰绸衣被撕毁上窜之势不减,师獒握住一把碎布呆在当场。 两头蛇见势不妙,紧随跃起接住落下的贾京鹰,贾京鹰瞬间骨折心慌意乱,竟不能稳住身形东倒西歪,幸亏两头蛇出手,才不至于出一个大丑。 疼痛渐显之余,贾京鹰咬牙切齿竭力独自站住,仇视着木子因等文天教一干人,却见木子因早已翻弹立定,站在自己对面一丈之外,左手紧握一支剑鞘。 三山五岳不少人嘘了一口气,为木子因异乎寻常的克敌制胜奇招庆幸,文天教的多数兄弟也是一脸惭愧,自认早就该知道、木天师武功神妙技巧过人了,不该在此惊慌失措、遗笑江湖。 魔道有别 387知趣离开 当然九死一生武功盖世,众人担忧也合乎常理,因此彼此略生尴尬、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凌丫头脸颊微红,一颗心也安然落定,似乎为没能看出木子因的真实身份感到羞涩。她的师姐凤儿倒是坦然说道: “木少侠的九龙剑确然奇异非凡!武林中尽人皆知,这几个老妖怪若是不识相,可有好戏看了。” 也有多人认出木子因手中的九龙剑,甚至不少人一齐喧哗嚷嚷:“木天师早该用九龙剑、收拾这帮老妖怪了,别留着祸害武林……” “善哉!你等既然迎战大食教,携带一个小姑娘,岂能胜券在握?单施主难道真的、要和武林对抗到底吗?” “以一姑娘做人质,实为武林不齿!九嶷山决然不会坐视不理……” 九嶷山三子宏声高调,他们想到九死一生曾以黄馨曼作人质,要挟恩师令九嶷山损失惨重,尽管他们尚不知道单克星要挟的姑娘,就是罗浮山的掌门千金安静,也是两派掌门准备再度缔结婚姻之约的主角之一。 “怎么样?人还放不放?小可的拳脚实在不行!刚才险些躺地不起,再比就比这个……” 木子因半举着九龙剑,冷冷对贾京鹰和师獒等、几个不服气的老家伙说道,说话神态更是犹如反讽,让贾京鹰气得不轻,隐隐的疼痛直钻心肺,令他几近用力、还是站立不稳。 此前贾京鹰与木子因的一番较量,使得几个老家伙都不敢擅作主张,眼光不由自主转向九死一生,显然是等待他的最高指示。 九死一生现下正是岌岌可危,生死存亡之地半点马虎不得,他正寻思如何尽快、脱离是非之地,好医治昆仑派的寒冰箭。 老魔头此刻自身的残余功力、不足以应对各大派的厉害角色,即便是九嶷山的小丫头,保不准也会教他后患无穷、生死逆转。 何况、眼下这年轻人横插一杠,手段高深莫测匪夷所思,单克星思之颇为忌惮,万一出师不利,那可正中某些人的圈套,因此一挥手、瞪着眼哼了一声,朝阴阳脸使了个眼色,一言不发扭头边走。 陡见木子因一招御敌,执剑继续挑战九死一生等人,令跟随单克星的一帮老家伙惊惧暗生,不敢公然挑衅惹事,他们均不知道、这书生般的异常少年,究竟是何来头!? 虽然文天教的名头、他们早就听说过,不过所谓教主、天师什么的,在一群老家伙看来,武功似乎不比三山五岳的掌门强到哪里,不过眼下敌众我寡,只得乖乖识相一些,强忍一口怨气。 “木师兄,你不用担心!太师叔就是想让我亲眼看看,大食教徒是如何不堪一击的,太师叔名高望重,怎么会欺骗我们一群晚辈? 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妨一起去观战,想来老人家也是不会介意的,对吧!太师叔?” 哪知、安静目睹木子因一招就严惩了贾京鹰,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愈加自信坦然言笑晏晏。 她没想到木子因武功如此奇异,这般身手连大师兄屈天子、恐怕也得甘拜下风。 九姑急于想寻找父母和兄长,本是有意与九死一生等人同行,她掌握了单克星的脾气,只要随机应变,同行对自己是有利的,因此木子因要她离开,她并不认为是解救兄长的好办法。 “少废话!九爷不过是想给小字辈重塑信心,他老人家主持罗浮山的大局,是娃娃们的福气!懂吗?” 阴阳脸一副自以为是的神情、告诫各派英豪。 受九死一生的示意和安排,他快步来到贾京鹰身边,架起受伤不轻的贾京鹰坐上马背后,又将罗浮山的独门解药,迅速敷在贾京鹰的创伤部位后,也就势飞上了自己的马背、头也不回得意地离开。 “九姑……你……” 木子因还道安静因受制于人,不敢明白表态,所以依然挡在前面准备出手施救。 狮子头和两头蛇等因为九死一生的表态,便不再理会九姑娘,自然走在了安静的前面,不再与木子因硬扛。 “木师兄……我爹娘在找我哥,我也……去看看……你若是方便就……” 九姑断断续续、羞怯低声示意木子因此行目的,看得出她挺希望木子因、也能加入营救兄长的行列,只是碍于情势不好明言。 “九姑!你放心,待我安排好教中事务,定会想法解救安师兄的,我想安师兄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他决计不会和九死一生是同道中人。” 木子因恍然大悟,言毕不再阻止,看样子安静也不像是被要挟,倒更像一个有特殊目的的潜伏者。 夜幕之下,子因目送九姑离开,内心仍旧疑疑惑惑、七上八下,心底怀疑她一个姑娘家,到底有几成必胜把握,能让老魔头九死一生听命于己。 其余围观众人一听姑娘、开口一个太师叔,闭口一个太师叔,才知道原来这姑娘是罗浮山的,看来这是罗浮山门派内的事务,自然也不好过多干涉。 何况、小姑娘拉在身后自愿随行,仿佛看热闹一般不知凶险,既然木天师不再阻拦,他人更不好自作多情了。 须知,木子因和罗浮山关系,名门正派都知道大概,当初罗浮山安定在少林寺和众好汉并肩拒敌,后被大食教女神收归帐下,七门九派的代表都认为是单克星第二了,眼下姑娘的语气、似乎是跟安定有关的人。 九死一生策马西行,勉力支撑了一柱香工夫,直到确认没有各大派的追踪监视,单克星才匆匆下马,向随行诸人吩咐暂且在此过夜,连前方客栈都来不及寻找等候,就示意师獒、暴龙和贾京鹰三人同行,单克星三步并作两步,亟不可待在密林空旷之地盘坐。 师獒等心知九爷重伤在即,疗伤必定是迫在眉睫,不禁有些惊骇遂紧张看护四周。 就见单克星急切运功通体,须臾之间、须发和衣袂乱舞,星月微光之下烟霭蒸腾弥漫,顷刻便不见人影。 魔道有别 388疗伤 三人谁都不曾料得,这番氤氲不散愈演愈烈之势,竟然从一更天持续到五更结束、才渐渐散尽,薄雾晨曦中,就听单克星吐了一口气,气狠狠说道: “老夫历尽生死、总算柳暗花明,这昆仑派小丫头的寒毒暗箭,真是厉害无比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防不胜防,若非老夫提防在先、且奉天遣修成,这江湖上从此可就没有九死一生了……” 言毕九死一生也感到,这三支寒冰箭异常难解,远非一支寒冰箭的重复,江湖上各种有形的、无形的暗器,他这一生见的太多了。 能打到他身上的暗器,本来就很少,伤害到他的就更少了,而让他解不了的毒和伤几乎没有,但这寒冰箭确实不易对付,让九死一生折腾了整整一夜。 当初在神仙岛上,他废寝忘食百般苦练熬心受苦,总算化解了至柔的寒冰箭,他还道奉天遣是克敌制胜的法宝,从此可以无敌于天下,而今来看三支至阴毒箭,这般化解似乎是侥幸,因为身体内力的损失和对毫末的掌控,让他深念昆仑派将是自己一生的死对头,与昆仑派的小丫头交手毫无胜算,不免对未来统领武林郁郁寡欢,对迎战大食教也心灰意冷。 贾京鹰等平安离开,不免自鸣得意,听罢单克星的话并不当真,他虽然受伤,但后悔在轻视对手,不然也不可能伤成这样,即便不敌一脚逃遁还是可以办到的。 因此九爷的感慨,贾京鹰是不太认可的,故而仍旧吹捧: “九爷技高一筹天下皆知,若是一对一比拼,安有昆仑派投机取巧赢得便宜!” 暴龙在一旁随声附和: “是啊!若不是那个天涯姬出场,绿衣小丫头不跪地求饶才怪,名门正派只怕早就鸟兽散了,就算是天涯姬和九爷剑对剑比试,想赢了九爷也是做梦!” 九死一生无言苦笑,心道自己虽说化解了寒冰箭的伤害,但当前功力的恢复、已不足原先的七成,几乎是一夜之间回到了三十年前,这让他再次领略、昆仑派暗器的厉害。 尽管单克星还幻想着、日后能通过奉天遣的深化修炼,来彻底治愈箭毒的贻害,哪怕终了只能恢复到八成功力,他也就不必见着昆仑派而绕着走,但这结果终究不可预知,他如今续得大命已属万幸。 单克星有些莫大的后悔,他悔不该独自迎战二女,他自以为奉天遣修成天下无敌,当然神仙岛的蓬莱客例外,自然无惧什么昆仑派,却没想到差点栽倒万丈深渊。 而今这几个属下的一番话,在他听来心里甚是恼火,却也只得忍住不说,暴龙等人的马屁,在武林高手看来,或许像那么回事,但在对手看来,则远不是那么回事。 “你等不要妄自尊大,这昆仑派的阴寒暗器须得提防,看来这暗器手法的厉害,远出老夫的预料……” 暴龙和贾京鹰闻言微微有些吃惊,在他们看来九爷傲视一切,武林上下各式人等均不在话下,怎么现在忌惮起昆仑派来,语气似乎是警告他们以后要躲着点。 单克星明白,就算自己完好如初、神剑在手,想让小丫头跪地求饶,也是异想天开,人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是半点都由不得他自己。 再说,当真和天涯姬单打独斗、剑对剑比下去,自己想不败也是难上加难,时间一长此消彼长,人家暗器漫天花雨,想防也防不了。 这般对手功力貌似比自己略弱,但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甚至越战越勇、反败为胜,这是他单某人甚为惊惧的原因。 当年的黄衣小姑娘,不就是死到临头、居然还能绽放出晴天霹雳,差点令其万劫不复。 往事一幕幕单克星如何能忘,只是此时此刻,九死一生不便大煞风景、灭自己威风而助他人之气。 眼见日头将起,单克星饥渴难耐倍感乏力,赶忙说道: “启程!到下个客栈饱餐一顿!奶奶的,老夫这可饿得有些头昏眼花了……” 一行人得令上马就走,一天一夜未进食,人人都饿得慌,碍于九死一生未发话,不然早就到客店打尖了。 安静见几个老家伙争先恐后、狼奔豕突,总算找到一家小客店坐下,昔日的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之气荡然无存,不禁微微哂笑: “可别把肚皮撑坏了,不然名门正派不废一刀一剑,就除暴安良、从此平定了江湖!” 阴阳脸闻言轻轻放下碗筷,他知道安静出言讥讽,想着小丫头一路上、冷嘲热讽皮里阳秋,心底甚是忿怒,遂板脸怪腔怪调说道: “小娃娃别不知好歹!把爷爷们的恩宠不当回事,惹得爷们一不高兴,就把你扔深山里喂狼,让你那木师兄从此哭哭啼啼,一狠心娶了别人,看你还笑得出来!” 阴阳脸此前看出、九姑娘对木子因有些意思,她的惊喜羞怯一笑一颦,似乎对这个木师兄早有爱恋,故而借以做起文章来。 “木师兄娶了别人,管我什么事?我笑我所笑,看你能怎样?”九姑针锋相对,不依不饶回敬。 这可气坏了贾京鹰,虽说他被木子因所伤且已好转,但仇恨屈辱未消,撂下碗筷恶狠狠说道: “我能怎样?我告诉你,我贾京鹰杀不了木子因,难道还杀不了他老婆,他娶谁我就杀谁,我让他娶不了你、也娶不了别人,就跟老夫一样发疯发狂,你还会笑我所笑吗?” 九姑娘再也无法镇定,虽说是与之斗嘴,但贾京鹰所说并非就做不到,不免忧急支吾: “你你你……你这个大坏蛋!老坏蛋!老魔头!老妖怪……你除了杀人,便是黔驴技穷……” “哈哈哈……说得好,爷爷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 这时,伙计端上一笼包子前来,闻言‘杀人’二字,还道自己动作不够麻利而怠慢远客,心里突然惊惧慌乱、失手大叫摔落蒸笼。 魔道有别 389老魔遇小丑 十几二十多个肉包子、滚得满地都是,吓得伙计什么也不要了、转身欲逃。 两头蛇见状大怒,他刚喝了几口粥汤,一口包子都未曾吃着,就等大肉包送上来、美餐一顿。 却没想到竟然空欢喜一场,两头蛇猛地站起、看也不看,反手一把提起伙计的前襟,正要甩出去、却被单克星准时喝止。 “慢!” 单克星故作和蔼按下小二,拍拍惊魂未定的伙计肩膀,史无前例的低沉着柔声安抚: “没说你,小朋友……啊……别紧张!去!再送一笼包子来,银子分文不少……” 伙计如梦初醒,连声应诺:“是是是……这就来……大爷……这就来!” “九爷!咱们这回真的要找大食教,这帮人可不知现在在哪里?”猴子杜淮水吃罢抹抹嘴唇,似乎对今后的快乐时光有些不舍。 “少林寺的大和尚不是说过,大食教徒已经占据西京,好像还称王称霸,叫什么中国王的……”狮子头满嘴食物,不清不楚应道。 “听说到了渭水,咱们的死对头会不会和大食教勾结,给咱下套?”阴阳脸抬起头细细咀嚼,眼珠子不停地来回滚动,似乎品偿出什么不好的滋味。 “嗯……” 两头蛇闻声吓了一跳,九爷昨晚折腾一夜,那气势让他有天塌一般,哥几个就差没商量何时散伙了。 “人家女神、天使什么的,你们想好了再去,那里可没有有后悔药!” 安静看出阴阳脸等、似乎有畏惧的意思,故意表情显露出鄙夷之状,有意无意地警示一下。 “老夫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九死一生发话,望着两头蛇阴阳脸等人、甚是不满。 “大食教徒,不就是一帮念经的妖人,比大和尚强不了多少,不就是经书不一样吗?他们的武功还能比贾某人更强?” “说得好!我师獒不怕,就想会会伊思什么的……什么中国王?九爷称王还差不多!” “都别废话!这大食教徒我看啊、也就是嗡嗡叫得响,其实没那么神!不过是一群从西边飞来的大个苍蝇,什么绿头黑头、白头什么的,臭哄哄的乱飞乱撞,一不留神撞个脑震荡,躺上一整天脑浆都荡不平,胆小的是得闻风而逃! 名门正派一向假大空高调惯了,这次在少林寺吃了瘪、哭了丧,那是他们平时自吹自擂过了头、露了馅,你等还不知道吗?其实这帮傻蛋向来就没啥真本领!不过是一帮正儿八经、打着名门旗号的小人和混子而已……” 九死一生自从失去掌门之位,对名门正派干涉、捣鬼罗浮山掌门争夺,一直耿耿于怀,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品性不佳、和人格缺失导致的根本原因。 几个老家伙见单克星脸色不佳,也就不再啰嗦,相继随九死一生起身。 这档口有数名马客飞驰而来,还未到店铺就陆续飞身离鞍,风风火火大声嚷嚷,领头的让伙计尽快上酒上肉,眼中好似旁桌的他人根本不存在。 因为九死一生等刚刚吃完,尚未全部起身让出位,而此时坐席并无足够多余,所以暴龙、两头蛇和狮子头等后面四人,自然被这群人无礼挤兑,偏偏这几个不知好歹、还出言不逊。 九死一生在最前,九姑紧跟,阴阳脸和贾京鹰稍后一步离开坐席,均未曾与这伙人发生肢体碰触,但两人已看出、这几个手持兵刃的中青年汉子,装扮气势多半是一路同行的江湖人物。 因会面稍显狭窄、且数人仓促自大又不加礼让,二人颇有不满,考虑到九爷正准备上马,两人也就暂且隐忍。 特别是九爷似乎还有心事,他们此刻不打算多事,免得九爷为此又不愉快。 谁曾想这帮傲气无知的江湖汉子、彻底惹恼了暴龙和两头蛇。 须知、这几个老家伙虽然年岁不低,也在神仙岛苦熬、修行了数十年,但火爆脾性不曾稍减,尊严面子更是死了都要的人。 别说是几个不成器的江湖流氓,即便是昆仑派等、三山五岳的名家,他们也不会压低喉咙、有所顾忌去说话。 眼下暴龙自然不甚其忿,抬手抓起其中一人衣领,如同投掷一枚核桃,不废半点力气,就径直扔出店铺数丈外的路沟下边,落地还滚动了老远,咿咿呀呀叫喊不停。 而两头蛇则左臂一展,直接将来人向左侧压去,顿时将其和一桌饮食男女压趴,就听嚎叫混乱此起彼伏,酒肉点心飞洒的满身皆是。 其余同伙一见不对劲,纷纷散开亮出家伙准备大战,就见店老板急匆匆跑出,连哭带跪叫道: “各位大爷请行行好!小店这点家当可赔不起……” 九姑闻声止步,回首却见酒桌已经打烂,快步赶来拉起店家,柔声说道: “大伯!您别怕,放心!这几位都是我太师叔的朋友,好歹是江湖上有名望的主,这点损失我们保管赔您就是!” 店家抬头一见是刚才用餐的姑娘,更加慌乱不清说道: “哎呦喂,大小姐您大人大量,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万一有个死伤,县太爷哪里小的可说不清……求您开开恩!开开恩……” 两个受伤的跌跌爬爬跑来,手持兵刃对狮子头等怒吼: “老家伙活得不耐烦了,敢趁某家吃早点偷袭,大食教徒杀人如麻,俺都闯过来了,还怕你们几个老少无能之辈!” 这两家伙只当是被人偷袭,筋骨手脚没伤没废,并不觉得对手有多高明,居然恬不知耻吹起来。 九姑娘虽然在前面离得远,听着却也觉得格外刺耳,不由转过身来,想看看究竟是什么门派的,居然在大食教那里过过招,内心隐约悸动,想打听一点有关、父母兄长的消息。 “说得好!今天不留下胳膊、腿什么的!你们一个也别想走,咱哥几个可不是好惹的,这江湖上谁都能欺咱兄弟们,往后的太平世界还怎么混……” 魔道有别 390爷们不是随便欺侮的 后来的几个汉子正襟直立,衣衫装束看上去有点谱,面色不善神情紧张,同时摆开了架势,颇有点像一方的狠角儿。 九姑娘抬眼看了看、这几个江湖汉子,不禁气恼,心道你们几个不自量力、自寻死路,怎么看也不像个正经门派,让你们吃点苦头也好。 “他娘的,昨天吃瘪,今天还吃瘪?你当爷们尽走霉运,就没完没了是吧?看看你那傻乎乎模样,就知道是个瘪十!跟爷们出招翻牌,你们他妈祖宗八辈子牌坊的点数、全都加起来都赢不了!” 暴龙正为昨天几大门派攻击下,一番被动窝囊的心情,找不到出气筒,抬手一只海碗飞出,紧紧地扣在其中一人的眼眶下半脸。 那人急切挥刀竟未能挡住,忙伸手却硬生生地拽不下来,那海碗肚子略微偏大,似乎专为这人脸型打造,紧紧卡在下颚骨连带腮帮子和鼻梁之间。 “让爷爷先教教你,怎么玩骰子,不然输的连裤衩都没得穿……” “就你们几个笨手笨脚的家伙,想换我们的手脚用用,你他妈真是尿壶扣顶——没头脑!尿壶罩面——没脸做人!” 两头蛇气的哭笑不得骂道,索性转身盘坐在桌面上等着瞧了。 翻天宫杜淮水还没站起付账,闻言干脆坐着不动,瞪大了眼看着那人,究竟是如何费劲地拿下嘴巴上的碗。 花猴子侧身一伸手、拉过店家到身旁,面带喜色说道: “大伙计!你发财了,今个儿有人替我们、还有你们一并结账了,你不用高声谢大爷我了,你只要喊这小丫头一声‘姑奶奶’就足够!” 花猴子杜淮水得意洋洋、暗自嘀咕:若是这么着、大掌柜你得叫老夫祖宗了,我可没逼你,那是你心甘情愿的。 “哎呦!爷爷你就饶饶小的吧,小的今天是蚀本的买卖,做不下去了……”店家又转头向九姑娘请求。 “姑奶奶!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让小的一家老小有口饭吃,小的感恩戴德、谢天谢地,给您祖宗八辈子烧香……” 店老板哭丧着脸,依着杜淮水的意思,羞得九姑脸红的不行。 “大叔!您放心,这损失我给你还……” 说着抬手就要摘下一只金耳环,却听两头蛇喊道: “爷几个想清静清静都不行,做一回好人,他妈的真难!老天爷都不给机会,这是啥世道?” 说完跃身翻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众人眼前虎视眈眈的几个江湖行家的兵刃一一收了,几条汉子如傻子一般惊恐地站着,语不能言、走不能动,显然已被两头蛇点了穴道。 另外先前摔远的两个人,见势不妙转身便逃,同时喊叫着:“哥几个你们等着,我这就去请草头帮大当家……还有四海派和毒药门的人……” 其实这几个江湖不入流的人,是从慈恩寺逃出来的,因为大食教血洗了长安城,江湖人物逃出来的不多,这七八个便是其中之一,分别是金古洞、水镜寨、四海派和五毒门等几个交情不错的弟兄。 他们趁飞刀门、神武通、五湖帮等抵挡邪教徒之际,拼命硬闯才逃离大食教的围剿,哥几个互相帮助、临时结成的生死对子,而今这几个因为饥渴难耐、得罪了九死一生这帮江湖魔头。 “你想……怎么样?”金古洞的二当家声音颤抖。 “刚才爷们说的话记住没有?”两头蛇问道。 “什么话?……” “什么话?还要让老夫再说一遍吗?” “以后见到老夫,要主动让路,好歹爷们年纪一大把,这道理还要讲?真是岂有此理……” 狮子头恶狠狠瞪了一眼,转身便走,不再与这几个人啰嗦磨蹭,他看出九爷气色已经很不耐烦了。 “他娘的!气死老夫了……”花猴子杜淮水‘噌’地一声站起,紧紧跟在暴龙身后。 “丫头!你告诉他,以后怎么好好做人,活了这么大还要人教,不像话!不像话……” 九姑娘面色微晕,颇有些不好意思,最终还是手下留情,大丹霹雳指照着这几条汉子、肩颈等部位连弹几下,嗔怪道: “你们好歹也算是习武之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动刀动枪,甚至还要拿人手脚,这般不懂礼让、仗势欺人,与恶魔盗匪有什么区别? 若非你们跟大食教徒曾勇斗过,我是不会理你们的,现今就算啦!但这店家的里外损失,就当是你们重新做人、行善积德,以后行走江湖,可得记住这个教训!” “是!是!是……大小姐教训的是!我们兄弟几个、一定牢牢记住,好好做人……” 这哥几个见九姑娘虚空几下,轻易就将他们被点的穴道解除,无不大为震惊。 人人均想这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武功就如此了得,难怪这几个老头子花里胡俏、怪模怪样不像凡人,暗自责骂自己粗心大意,有眼不识泰山。 一帮人胆战心惊上马,陆续离开默不作声,再也不敢高调喧哗自以为是,生怕一言不合受到九爷的制裁,这一路西行,因单克星遭受昆仑派巨创,途中屡屡住店停留。 九死一生试图运功化解医治,期中耽搁了不少时日,原本几天的行程,走路近半个月。 路上不时遇见从长安逃难的民众,和各地方府衙溃败的官军,偶尔也能看见三教九流的江湖男女。 期间、九姑娘询问过逃难的路人,才知道大食教徒已经完全占领了陇西、长安等地,一路死了很多无辜者,官军也是死的死降的降。 逃难之人更是直言:如果不入伙大食教,一家人乃至一村人统统杀死,只有诚心加入大食教才能活命,九姑娘听完几乎不相信耳朵。 暴龙则瞪大眼睛,对狮子头和两头蛇等说道: “真他娘的邪门,爷爷们本就够邪了,这大食教想不到比爷爷们还邪乎,娘的!想人想疯了!傻胳膊傻腿、缺心眼缺脑袋都收啊?” 魔道有别 391寻觅 “是人样都收了!还管傻不傻?就差没上山逮猴子充数了,看来大食教真毒啊!” “他娘的!什么人不人的?听说只要他们嚼蛆咒念叨起来,鬼都能使换,还管什么人?” “这么说大食教岂不是、就要那些没脑子的躯壳了!这歹毒的手段,老夫要向他们好好学习……” 几个老家伙们半真半假半说半笑、聊起大食教徒的手段和厉害,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想法,对大食教不加选择的扩充、和强迫俗人从教感到不可思议,难不成权力和野心的争夺比的就是人多,这可让这些以一敌多的老家伙们不淡定了。 直至踏入长安境地,九死一生的内功、仍然未能彻底恢复,单克星为此甚是苦恼和后悔,尽管眼下单克星仅身具八成功力,而且在长安城外毙伤大食教徒使者和天使各一人。 但在没有见识大食教的三位女神之前,九死一生还必须装作无所谓,别让罗浮山的小丫头、安静看出什么破绽,果真那样罗浮山的掌门之位就不保险了。 令九死一生等惊讶的是,长安城外战鼓隆隆,除了黑、白、绿三色分明的大食教徒外,各路衣饰不一的男男女女等江湖豪杰,人数似乎并不多,顶多不过三四十号人。 除了最后一列十几个骑马的弓射手,多数是须眉洁白的年长者,年轻的就是几位醒目的女客,唯一认识的就是昆仑派的凌丫头,那正是九死一生的死对头。 阴阳脸和九姑也均已发现,有不少之前见过的武林领袖,不过也有很多不认识的江湖人物,看装饰佩戴神情气势,好似不世出的名家义士。 九姑娘不由自主地一一审视,她想知道父母家人是不是、就在这不起眼的人群当中,更想知道木师兄是不是也会赶来。 九姑娘没有找到爹娘,又没有发现自己的哥哥,不过令她喜悦的是木师兄居然就在当中,左后侧是几位女客,右后侧是各大派年事已高的掌门领袖,所有人都站在地上,个别人还牵着马匹。 唯独木子因是骑在马背上,只见他慷慨激昂左手高举一把宝剑,正与对面为首的三位蒙面女郎宣讲。 因为此前安静目睹了木子因的武功身手,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前后仔细倾听一番才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食教三女神,但九姑娘仍旧感到有些惊奇。 “九爷!想不到洛水河畔的一帮狐假虎威之徒也来了,这帮胆小鬼不知天高地厚竟赶在咱们前面,要不咱们远远地瞧个热闹,等傻帽们哭爹叫娘时咱再出手,如何?”阴阳脸谨慎询问。 “丫头,找什么找、找新郎官吗?待爷爷先去收拾一个、好看的大食小伙,让你高兴高兴?” 贾京鹰目光老道,早就看出安静一声不响,似乎在找什么人,他看到木子因就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没有办法,自然也没心思听木子因大谈仁义道德、是非对错,加上九姑时不时跟他对着干,所以先拿她窜窜味顺带开开胃。 九姑嫩脸微红,故意说道: “好!你可不许赖账,堂堂云山血魔的徒孙,我就不为难你,给你一个小目标试试手,去!把那黑、白、绿三色彩旗,给姑娘我取一套来玩玩吧!也不知你能不能成事?” “丫头片子跟了爷爷这么久,居然一点信心都没有,看来爷爷不露两手不行啊!” 安静微微一笑,并不搭理他,仔细打量着最前面的三个特异着装的女子,明显感到她们手指上携带的宝石戒指一闪一闪,估计三个女子是大食教的头人,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什么女神! 安静忽然有些后悔,想到应该设法让贾大个子、去折腾大食教的女神,让他吃吃瘪、长长记性,杀杀他那不知名姓的狂傲贾气。 九姑的目光,在对面的一伙男、女大食教徒中游移,这些教徒多数长着一副异域面孔,穿着也与中原人有着极大的差别。 忽然,九姑娘眼睛一亮,发现有三四个真真假假的和尚貌相来,夹杂在人群之中,光头圆脑极为显眼。 其中一个和尚低着头,似乎嘴里念念有词,明显站在最后,另一个时不时抬头,东张西望心神不宁,看架势有点时刻想退逃的迹象。 安静同时发现,念经和尚旁边几个僧不僧俗不俗,其中三人身材仿佛,但穿着却是小同大异。 两个小和尚光着脑袋、典型的僧衣穿着,另有几个戴着僧帽、却穿着大红大紫,似乎与大食教徒不尽相同,一胖一瘦搭配的、也是不伦不类。 念经的小和尚中、还有一个和尚身材稍矮,不知何故却是愁眉苦脸,似乎连念经的心思都没有。 两个和尚惊恐不定的神色让人起疑,或许因为是看见安静精灵的目光,心里有愧意顿时低下了头,明显地像被看管着、强拉硬拽来的模样。 安静好奇心起,想着捉弄一下贾京鹰也好,心里想定先拿小和尚开刀,试试镂花血剑的厉害真假。 九姑娘正要改口,让贾京鹰去把那个、愁眉苦脸的小和尚抓来,却见阴阳脸一副狡诈阴险神情,在一旁向单克星低声说道: “九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咱不妨坐山观虎斗,等中外乌合之众两败俱伤后,咱们索性大杂烩一锅端了,免得江湖上整天鸡犬不宁……” “贾大个,我看那个小和尚武功高强,你先去把他押过来,让本姑娘审一审,看他到底练的什么绝世法门……” 九姑娘故意板着脸、忍住笑接着下令,她是有意想干扰这帮老妖怪、不良的企图和各种阴险狡诈的手段。 “丫头片子,你是想消遣老夫来着,贾大我姓贾、但不做假,出手也是有规矩的! 除非你高喊、非要嫁给那个小和尚,老夫成人之美、大力行善,不然、老夫不会随便听人指派,懂吗?” 贾京鹰以退为进,说得九姑顿时脸红大半,不再与贾大个子继续斗嘴了。 魔道有别 392竟然同门 虽然小和尚长得有模有样,但她安静终究不是江湖上、那些大大咧咧的女汉子,也不是那种能随便张嘴,可以自我消遣、胡乱开玩笑的非常之人。 阴阳脸和狮子头、两头蛇等闻言,均仔细审视对面人群中的小和尚,贾大个看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暗想这丫头片子,明明是在取笑与我,老夫决计不能让她得逞。 对九姑娘不拿爷爷们当回事,贾大个早有不满之心,因此有意找机会斗口,想弹压安静目无尊长的小聪明心态,挫一挫她时有的傲娇夺人的气派。 他们哥几个也不去想想、自己这一帮老家伙早已德不配位,除了看这个不顺眼,那个又不上路子,恨不得要整个武林各派都得听他们的吆喝才行,这般丑人多作怪的禀性,九姑娘如何瞧得上。 “哧!一个大食教的小和尚,低眉信手貌不出众,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高强武功,看那胆怯模样,白白净净又痴痴呆呆,活脱是一个新来的‘白痴’小沙弥,估计连念经的手法都没来及学会,大食鬼招纳教徒,连这样的人也要,正该是倒霉的时候。” “你还没有出手,怎就知道大食教一定倒霉,保不定是你贾大个子倒霉……” “你个丫头片子,爷爷什么时候看人走眼了,待爷爷给你印证印证瞧瞧!让你知道大个子爷爷的厉害……” 贾大个思量不管三七二十一,准备出手杀杀大食教徒的威风,抬头却见九死一生一脸矜持,似乎有一个细致周密的全盘计划,贾京鹰凝望着九死一生,不得不等待吩咐,丝毫不敢唐突打扰。 单克星没有理会这老少二人斗嘴,目光瞬间扫过全场前后左右,大场面上似乎没有发现令他不爽的局面,同时九死一生也在思考、何时出手最有分量。 既能让己方出其不意料敌先机、拿下大食教的首脑人物,也能震慑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无知小子,好教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徒子徒孙,以后不敢向他瞎嚷嚷。 既然放出了话,九死一生就不能言而无信,虽然单克星不了解大食教徒的武功身手,但中原武林各派好手的严阵以待、神色高度紧张,还是让九死一生不敢大意。 当真他单克星失了手、留下千古话柄,那他在罗浮山的徒子徒孙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了,至于继续执掌罗浮山形同笑柄、也就成了黄粱一梦,这可不是他单克星的行事风格。 九死一生等人所以迟到数日,是因为单克星的内功,在洛水一战后损伤颇重,沿途穷尽心智、百般调试疏解。 然而、一切努力不如人意,单克星武力修为、迟迟得不到全面有效的恢复,导致九死一生心情郁闷,又气又恨而行程耽搁,以至于比武林各大派的正义请战之师晚了三天。 木子因怎么又会在这些人当中? 当洛水河畔、天涯姬与九死一生的较量结束后,木子因和武林群雄、目送安静和九死一生等离开。 各大派掌门领袖和江湖上三教九流的群雄,随后纷纷向昆仑派掌门鲜至柔致敬祝贺,盛情赞叹昆仑派两位后起之秀,无疑是当世勇武冠绝的巾帼英雄。 这些人中,大多数已经知道、并了解天涯姬的传闻,尤其是天涯姬以一敌三,且剑废妖僧灵镜天刀,后又重伤东瀛小妖。 旋即,天涯姬在少林、勇战双峰山奚家姐弟,半百招之内谋定胜负,那可是群雄瞩目!而今大战九死一生、数千招往来,单克星垂头落荒而去、便可知真章! 九死一生此人、谁人不知,虽然数十年不现江湖,但其名头至今不曾衰减,依然令人闻之色变。 尤其是武林中、很少有人见其使用兵刃,一旦单克星动用宝剑,那意味着黔驴技穷,真本事不够用了,或者玩命都玩不下去了。 但江湖好汉此刻感兴趣的,是对绿衣姑娘真实的名号身份,虽然都知道是昆仑派弟子,但此前一直默默无闻无声无息,风平浪静、似乎跟昆仑派毫不相干,一众豪杰免不了好奇心起、纷纷交相询问。 文天教的兄弟、则借机向众好汉解释,凌儿姑娘乃是文天教木天师的妹妹,三山五岳诸派的领袖宗师、闻言无不诧异。 七门九派的杨笑珠、贺小小等名家掌门,也忍不住亲自前来请教疑问,昆仑派掌门微微颔首、简略答复,以向众人示意事实如此。 其余左道旁门的一众好手不知究里,闻言心道:怪不得木天师武功神异,原来他妹妹武功一样是高深莫测,看来也算是家学渊源深厚、天赋异禀之才。 木子因也上前向凌儿祝贺,凌丫头则郑重相告木子因:“少……木大哥,无尘师叔已经平安抵达昆仑山,你暂时不用牵挂……” 听了凌丫头的话,木子因大吃一惊,以为师父被昆仑派的人、强行押送了昆仑山,急的语无伦次说道: “啊……凌……我师父……是不是……受了很多……罪……苦……你怎么……唉……” 凌丫头看到木子因焦急慌乱的神情,含笑说道: “看你说的,太师父九十大寿在即,师叔和师父又是系出同门、情逾姐妹,师叔回昆仑山归宗拜谒,是和师父早已议定好了的,也是我和诗缘大哥一起护送的!” “哦!谢天谢地……”木子因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轻轻放了下来。 “师父说过,虽然你不是本门正宗弟子,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与昆仑派有缘的,昆仑山是时刻敞开大门、迎接你的……” 凌儿接着又向木子因介绍、身边的大师姐姬飞凤:“木大哥!这位是凌儿的师姐,武林之中人称天涯姬女侠便是,早前……” 木子因不待凌丫头介绍完,就急切上前抱拳施礼问候,言辞恳切显然是肺腑之言: “久闻天涯姬英名,木某一向仰慕得紧,剑废灵镜天刀、重伤东瀛小妖,哪一件喜讯都令木某仰慕! 魔道有别 393木天师认错请罪 而今身临其境亲观史无前例盛况,子因和一众兄弟姐妹佩服五体投地,然则武林有救、中原有救、天下有救、百姓有救!” 欣闻文天教木天师的一连串夸赞,凤儿颇不好意思,谦逊还礼说道: “木少侠谬赞,我们曾在少林寺、五百年典礼上见过面,彼时多闻少侠智勇过人、仁义江湖。 我和九嶷阳世兄可是亲眼目睹,木少侠剑术神异,堪属武林一绝,今日得见实属幸会!” “不敢!木某懵懂狂妄、学无长进,虽受恩师千般教诲,但冥顽依旧、不知天高地厚,曾于昆仑派掌门面前无礼,请天涯姬指点迷津。” 木子因正为早前恩师一事,自己没有足够尊重、昆仑派掌门而担忧发愁,而今师父入归昆仑门列,已然是天下皆知,自己的行为鲁莽、似乎错的还不小。 但他又不了解、昆仑掌门的脾气风格,不敢擅自决定面请求责,所以才向昆仑派首席大弟子旁敲侧击,打探一则妥当的方案。 凤儿听凌丫头说起过,木子因是无尘师叔的弟子,但木子因并没有本门的武功根基,他的剑术手段异于常人,完全是强者风范、自成体系,因此算不得昆仑派弟子。 但这件事,她天涯姬说的不算,因为木子因是凌儿师妹当年伺候的小少爷,两人情深义重、非比寻常,因此凤儿也有所暗示、加以说明: “木少侠还是原本解铃,师父宽怀已久、深谙因果,有诸多武林耆宿在场,想来是不会怪罪的!少侠既有此诚意,何不当面拜谢? 师尊气度非凡,修为涵养非比寻常,连我等弟子都难以揣摩,少侠尽管放心便是!” 言毕,凤儿目视师妹微微一笑,想到当初卫名扬神出鬼没,以非常手段行事,自己不知情地百般在师父面前‘诋毁’,师尊都淡然处之、不以为意,以木子因这等小事,就更不在话下了。 凌儿看出大师姐的意思,就此劝导: “是啊!木大哥,无尘师叔已然回归师门,你既为师叔弟子,还是快些向掌门请罪为妥,以后大家往来也好说得清。” 凌丫头没有说出伊无尘、在西域受伤的经过,她不想让木子因受无谓的担忧,她明白当初木子因、不肯吐露无尘师叔的踪迹,肯定是有所顾忌的,尤其是今天的眼神表现,更是证明这一点。 木子因听了一对师姐妹的暗示,当即点头才舒了一口气,放下一颗悬吊紧缩的心,趁少林寺高僧和其余几大门派掌门在列,快步上前立马向昆仑派掌门、五体投地磕头谢罪。 一众掌门领袖不知缘故,但见此架势纷纷避让。 就听木子因激动的说道:“晚辈木子因,不知是非曲直,才智愚钝、鲁莽行动,在姑射山冲撞了昆仑掌门大驾,小可今日特来请求责罚!” 三山五岳、七门九派各大掌门领袖,正准备与木子因商量、驱逐大食教徒一事,而今文天教木天师突然请罪,令众人面面相觑、大惑不解。 所有目光满是询问,集中在昆仑派掌门鲜至柔身上,静静等候掌门人的解释和训谕。 这可难为了掌门鲜至柔,果真是运功强行阻绝,似乎有不准备原谅之嫌,显然不太适合。但倘若就此接受、倒像是认可他是昆仑派弟子,两难之间瞬间主意已定。 至柔坦然说道: “区区小事,少侠不必行此大礼,本门之事、少侠不知底细,情有可原,既然你甘拜于昆仑门下,我就不夺人所好、强人所难,不过江湖往来,少侠还须谨慎从事。” 至柔这里‘夺人所好’,指的是师妹师妹收徒一事,自己不便轻易否定,虽然无尘并没有传授武功给木子因,但师妹既然明言弟子,让木子因挂一个名也无大碍。 ‘强人所难’则是指木子因,真的将无尘师妹和他剥离师徒关系,有伤师姐妹同门情谊,但木子因的行为举止,很多是不符合昆仑派要义的,因此至柔最后、还是点了一下木子因注意,毕竟小徒梦儿一事,让她至今烦忧不断。 木子因闻言大喜,心道既然你认可了我的举措,师父身份地位自然一切无事,当即改口称谢: “多谢掌门师伯宽宏,体谅弟子年少无知,木子因定当谨记掌门教诲……” 众人还是不明就里,目光齐齐凝望掌门鲜至柔,心想怎么文天教的木天师,转眼就成了昆仑派弟子,就听至柔莞尔向众人说道: “说来惭愧,木少侠武功非我门派,但早先拜于我师妹无尘门下,我也只是刚刚知道不久。” “哦……原来如此!” 各大派人物恍然大悟,也因此如释重负,对木子因出任总指挥、打击大食教徒一事更有把握。 毕竟,木子因若是不愿接受,可因此推手并施压昆仑派,再怎么的武林重任,你木子因置身事外,是说不过去的。 这里,除了少林寺的高僧、和九嶷山前掌门黄君杰,为数不多的人知道昆仑派底细,掌门鲜至柔确有两个师妹。 其余门派领袖都不甚清楚、昆仑派内部具体细节,没来由的也不好打听、人家弟子门规等事务,而今听闻昆仑派掌门亲口阐述,才知道真实情况。 旁边的凌丫头和天涯姬等、以及文天教的上下兄弟,欣闻木天师成了昆仑派座下弟子,一个个面露喜色,至于木天师的武功和昆仑派不沾边、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文天教的招牌硬了些、名声大了些。 木子因随后又与少林寺、和三山五岳的领袖代表见礼,因为天色已晚,考虑到还有细节相商,而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首脑并未到齐。 少林寺的首座和天山派的白云天,一起出面邀请木子因等文天教的群雄,就近暂息于附近的小山村,看来自打找到木子因,少林寺和其余各大派就已经做好了安排。 九嶷山新任掌门闵逸尘和少林寺的高僧,以及其余各派掌门领袖,相继来到木子因身边。 魔道有别 394连夜追赶 首座僧与白道长一道相告木子因,方丈大师和红云道长等、明日必定到此,将与木少侠等天下英雄共商议,拿出应对大食教徒、大举入侵中原之事。 木子因也正与大食教徒之事困扰,大食教徒来势汹汹,武林一旦溃败,后果不可想象,文天教想独善其身、几乎不可能。 而今能与方丈等武林各派、共商抗击大食教徒,正是自己绸缪决断的要事,而今同谋一处,正是天赐良机、乐得答应。 江湖的旁门左道散尽,木子因同随行的百里乐山决定,让其率六义生和三宝、极水等人先回文天敬客家,这时,就见微生公子和月无情领着潇湘一剑,三人几乎一道、匆匆来到木子因身边。 子因与百里见势、忙起身相迎,潇湘一剑才神色庄重地、告诉木天师等人,文天教五老之一的尼山书童,不久前在长安东郊,被东瀛小妖偷袭杀害。 还有一位渔翁模样的老者,自称是文天教的属下,在长安城与大食教太阳神决战,好像受伤也是不轻,是否痊愈不得而知,估计已返回尼山总坛。 潇湘一剑最后还说明、彼此在协同中因场面混乱而走散。 子因等听完悲喜交加,五老齐聚是大好之事,怎么私自与大食教徒交手,那太阳神武功堪称东西无敌。 子因后悔自己、没有说清魔教的厉害,想不到大食教进展神速,比文天教东返提前半个多月。 而这半个月里,竟然发生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可令木子因等奇怪的是,当年在北疆五老之一的云中笑声早就捐躯。 当然,木子因尚不明白、潇湘一剑其实错解了五老,把北海过客吕三宝当成五老之一,这是后话。 阳续瑞说起尼山五老中的老书童,被东瀛小妖杀害的详细经过,以及罗浮山世外真人的误打误撞,恰好又帮助了井上俊这一狂徒,以及井上俊率周军突袭大食教徒失败等等。 潇湘一剑最后透露,东瀛小妖已经投靠大食教,成为了三女神座下的为命天使,想要除掉他可是难上加难。 不过、好在大周朝廷以及赵匡胤等,均不会因此放过东瀛小妖,井上俊想要保住性命、也非易事。 送走潇湘一剑,木子因心事重重,当即又向百里乐山重新安排,令其明早率部分人员赶至尼山,代表自己先安慰‘五老’,自己与三山五岳决断后,会火速赶回尼山主持大祭。 再说昆仑山凤儿师姐妹这边,凤儿详细向师父说明,无尘师叔已平安抵达昆仑山,也说了小师妹和大食教徒屠戮天山派,以及自己在挽救梦儿时不慎重伤,幸被蓬莱遗少救了一命。 后凤儿又叙说了卫名扬、在营救梦儿生母时,因为种种原因经脉俱毁、武功并废,自己因为护送卫名扬东返,所以延误了师父的号令,并恳请师尊责罚。 至柔明白了一切来龙去脉,稍稍点头略微思索,一脸惊异说道: “真是奇哉善哉!卫公子侠义之德不输乃师,想不到远高师伯还有如此贤孙,你护送他也是理当如此。” 稍后,掌门鲜至柔又追问一句:“我昆仑派亲疏无间,向来对事不对人,卫公子是否平安至蓬莱?” “因为师父催促甚紧,弟子只得将卫名扬送至卫州,而且弟子还与名扬更换了坐骑,方才能早早赶到洛水,真是好险啊!” 凤儿言毕扭头瞥了一眼师妹,庆幸自己来的还算及时。 凌儿冲其微微一笑,随即也不解问道:“师父!卫大哥的祖上是十恶不赦吗?他希望他爷爷的骸骨、能重归门墙,这……还能行吗?” “远高师伯好勇斗狠,重于武行于私,不尊师训门规,虽说有别于滥杀无辜,但于昆仑派风格所去甚远,是以被祖师爷废黜,既能留有一命,当然算不得十恶不赦。 至于重归门墙一事,想来祖师爷也是有意留此一路,以观其后效,卫公子有此仁义牺牲,想必与乃祖家教息息相关,可见远高师伯诚悔之心已非一日,重返昆仑未尝不是可行,只是……” 掌门鲜至柔忽然犹豫起来,这让凤儿和凌丫头两人有些不安,不约而同追问:“师父,还有什么不妥吗?” 至柔面显忧色说道:“凤儿,你们在卫州分开,是吧?” “是的……师父!” “我怎么感觉,这里好像有什么……这样吧!凤儿,你明早即刻赶回去,尽可能追上并护送卫公子,蓬莱路途遥远,卫公子内功尽失,若是遇见山匪地霸,或江湖宵小之辈,恐有不测啊……” 至柔想起虔士元殒命蓬莱,忽然对卫名扬的命运转折怜惜起来,内心似乎不愿断了这份故旧人情,所以特意嘱咐弟子、继续遂行护送使命。 至柔原本可以施展灵犀功,潜心听风查探一番,但因卫名扬行进的方向、地域不清不明,空耗心力且短时见不到效果。 凤儿闻师父所言,担忧尤甚、急切询问: “师父,那弟子不如现在就出发,只是小师妹梦儿之事,弟子本想赶去长安和凌儿师妹一道,合二人之力,强行将其从大食教隔离挑开,现在看来只能暂时作罢。” 至柔听罢、点头说道: “梦儿之事、不在一时,等你归来再做打算,长安拒阻大食教徒,你就不用参与了,你若是想现在行动也好,免得夜长梦多、徒留遗憾。” 凤儿即刻与师父师妹作别,整理出发途中,恰巧遇见潇湘一剑、从文天教歇脚处归来。 “原来是天涯姬,何事如此匆忙?非得半夜三更离开?” “哦!是潇湘兄,奉师尊之命,去护送一位远客,明日恐怕来不及,告辞!”凤儿报以一笑,与潇湘一剑作别。 “姬师妹一路小心,后会有期!”阳续瑞抱拳还礼,言辞之间颇为遗憾。 或许,天涯姬那瞬间、如梦一般的笑容,让他升起无限的幻想,目送天涯姬皎洁的背影,潇湘一剑驻足在夜幕中久久凝视。 魔道有别 395强强联手有何不胜 潇湘一剑如同一尊沉思凝固的雕像,除了衣衫随风摇摆,整个身影不曾有半点晃动,直到一个声音、打断他的冥想。 “师兄,你在这里看什么?”这是一个女子特有的娇柔、细腻的声音在询问。 “噢!是小师妹啊!我刚刚从文天教木天师的住处回来。” 阳续瑞被黄馨曼的声音,突然打断了遥远的暗恋思想,惊觉而醒匆忙衔接回应。 “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师兄和我哥都在等你,大概是为大食邪教的事吧!我也正好看看九死一生这老贼,是不是言而有信。唉!就怕他们狗咬狗心不诚。” 潇湘一剑被黄馨曼的话语惹笑,开玩笑说道:“狗咬狗!一丘之貉,能有诚心?有诚心那岂不成人了?” “那你是说,老魔头诡计多端,寻机逃命来着?” 师兄妹两人一路回走,交谈甚是愉悦,同时向临时借宿的人家走去。 “九死一生老奸巨猾,可不是个善茬,这次给天涯姬和凌儿姑娘、差点逼近死胡同,我琢磨顶多再有半个时辰,九死一生必死无疑,他最后那一招激将法,不过是金蝉脱壳之计!” “这么说,二师兄你早就看出来了?可惜爹的大仇又报不了了。” “是啊!要不然师父九泉之下、就可以瞑目了,功亏一篑啊!都怪老魔头武功实在是太高了!论单打独斗,这武林中能胜得了他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次日清晨,凌儿早早给师父准备好洗漱和茶水,之后满心喜悦去文天教所在拜访木子因等人。 因为鲜至柔已经给这个弟子安排好,让凌儿告知木子因等候各路掌门领袖汇聚,如果三山五岳和文天教、今日议定出攻击大食教徒的时间和步骤。 届时、凌儿跟随木子因等一起行动,相机营救梦儿,关键时刻、最好能给大食教徒致命一击,令大食教徒土崩瓦解,好让梦儿彻底脱离苦海。 “恭喜木师兄……师妹这厢有礼了!” 凌丫头喜形于色,第一个向木子因祝贺,一眼却见文天教的所有人都已在现场,似乎都得到了什么消息。 “这个……子因武艺低微,师兄万万不敢当,子因学艺浅薄入门不久,本门武功一无是处,有幸入门昆仑派已属不易,还请凌儿……不!请凌儿师姐称呼师弟为妥!” “那倒没有什么,我师父说了,你的武功虽非昆仑派,却有独到之处,在武林中亦是不多见的,再说木师兄年长,入伊师叔门下远比我们早,无论文武,做师兄也是应该的。” 木子因慎重问道:“昆仑派可是以年齿论同门?” “这……当然不是!但少爷……不,大哥你是个例外。”凌丫头微微一怔、郑重回答。 木子因闻言哈哈大笑,说道:“昆仑派一向严谨,怎么能有例外?” “有!当然有!卫大哥不就是一个例外吗!何况你师从文学,与我等武学有别,师父说这是特例!” “卫大哥?他是谁?”木子因稍稍明白,却又忍不住惊讶询问。 “哦!卫大哥是卫太师伯的后人,你暂时还不认识,他心地非常好,可是……以后若有机会,我给你们亲自引见。” 微生公子见兄妹二人争论不下,站出来说道:“贤弟,你与凌儿既是兄妹,何须在乎同门与否?” “是啊!微生大哥都这样想,正因为你没有昆仑派的武功,所以做师兄更有意义!我猜师父也是这样想的……” “哈哈哈哈……”随同的九绝客闻言,一起豪爽欢笑起来。 “这个……” 木子因也尴尬笑了笑,有些不知所措,一时未能适应昆仑派的身份。 “哦!凌儿,怎么天涯姬女侠没有见到,掌门师伯是不是又有什么吩咐?” “大师姐另有要事,昨晚就出发了……” “啊?……” 木子因和微生等人有些惊讶不解,天涯姬长途奔袭激战,与九死一生缠斗三四个时辰,耗损极巨且又得不到休息调理,必定是什么重大紧急事务,值得连夜追赶行动,看来这绝不是一般的急事。 “师父还让我告诉木大哥,若是开始攻打盘踞长安城里的大食邪教,我就随木师兄并肩战斗、听候调度。” “好!有凌儿姑娘鼎力支持,那可真是锦上添花,我等必定马到成功!” 郎之白一听顿时喜上眉梢,率先鼓掌、为文天教更上层楼而庆贺。 “好……好好……”文天教的其余随行人员,也无不心花怒放、交口称道。 微生公子闻言则和颜悦色、立在木天师左边,郎之白等春夏秋冬四人继而侧立其右,风花雪月紧随其后靠近,意欲倾听木天师的下一步安排。 倒是风无影一脸凝重故作惊诧,快步走上前、向凌儿抱拳施礼说道: “这不是昆仑派的凌女侠吗?失敬失敬!” 其余绝客兄弟见状也赶紧纷纷施礼,客气尊敬之情溢于言表,月无情当众赞道: “凌儿姑娘好风采,碧玉萧无惧太皞剑,大战九死一生三千回合,武林中尽人皆知,令我辈扬眉吐气。” “那当然了,要不我怎会提醒那个阴阳脸,让他拿四把剑同时上阵……” 木子因和微生公子等一众豪杰,再听几位绝客兄长争论当初不禁莞尔。 “那几个老家伙别说四把剑,就是三头六臂,也还是凌儿姑娘的手下败将!” 奚也青一脸严肃振振有词,显然是兼嘲笑阴阳脸等、九死一生的爪牙,不过是色厉内荏、狐假虎威。 “都是自己人了,你们这些做兄长的,可不能取笑我,不然……” 凌丫头故弄玄虚停顿了下来,凌儿看出这几个绝客兄长,感情是极水等人已经离开,他们眼下又想拿自己做开心丸子了。 “不然什么?我们要听听小丫头……不!大女侠,不!女大侠……不!凌女侠!我们想听凌女侠出人意料的新提法、新要求。” 雪有迹饶是灵活多变,此刻也是舌头和意识严重脱节,以至于一句话百般改口,让一众绝客兄弟骇然大惊,看来雪有迹确实名副其实,真的露出了深深的痕迹。 魔道有别 396大螃蟹 “不然,我不认你们叫大哥。” 凌丫头说罢,目光瞥了一眼木子因和微生公子,少顷、转首正视文星殿的诸绝客,故意淡淡一笑,以示神鬼莫测、意蕴深藏。 “那当然!我们这些兄弟,混迹江湖二十多年了,大哥也早已当腻了……”月无情一脸漠然答道。 文天教的九绝客,武技强悍、名动江湖,是教主统领教众驰骋武林,前后左右四面角色最重要的一席,没有之一。 在教主身边、前有文房四宝,后有文星九绝,左文峰右文德,且不说在教中、兄弟们礼敬有加,即便在江湖上、这些豪客硬汉也是各色朋友多有结交,九绝客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果然是绝客!不同凡响、宠辱不惊!小妹佩服!” “不用佩服!那你有什么比‘大哥’更威武、更响亮的称呼,说来听听?”风无影似有急不可耐的表现。 “叫你们是八爪横行的大螃蟹!” 除了木子因和微生公子失口大笑,余人表情各具神态,就连郎之白都噎笑不语。 “哈哈哈……夸得好!我很喜欢宠辱不惊、不同凡响的大螃蟹。” 花有声闻言,竟得意地大笑起来,而雪有迹一言不发,乐得随之开心鼓掌。 “岂止是威武响亮,那叫霸道!王霸天下之姿态,我也很喜欢这样的螃蟹!”惟月无情是一脸肃穆,还慷慨凛然表示喜欢。 “……你……” 风无影和彭乎黄一脸懵懂,不知花有声月无情,如何喜欢、并赞赏起螃蟹来。 “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奚也青和范者赤更是哭笑不得,不免揶揄自嘲,故作摇头无奈之状,他俩想不到坐山观虎斗、也会出纰漏! “范大哥,奚大哥,我是说着玩的,你们不要见怪!”这一来,凌丫头有些不好意思了。 “凌儿姑娘,别理会他俩个,他们这是心里有鬼、偷着乐,生怕给人看出来、破财又遭劫,你的好意,大哥我是知道的……” 雪有迹故意掺和一把,他怕凌儿把玩笑认真了,心里从此放不开而不舒服,那可不是风花雪月、春夏秋冬哥几个今天的本意。 “就是就是!凌儿姑娘,我只道你武功神妙,没想到你才智更是奇妙,大哥我可是佩服得一绝投地……”花有声正色表赞。 “什么一绝投地?分明是二绝投地……” 雪有迹表示不服,以为被人小看了,是以也高调表示对大螃蟹情有独钟。 倒是微生公子一本正经说道: “看看!生分了不是!什么一绝投地、二绝投地?九绝客什么时候分开过了? 即便是九绝投地,也不曾多出半绝,就算风月两位特立独行、有所不甘,也不能因此撇微生于道路。 须知,微生此生一直忌妒的,就是那霸道的螃蟹横行天下,而今托凌儿女侠的吉言,总算能得其所哉……”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齐声大笑,这到让凌丫头十分不好意思起来。 “什么事?大伙儿这么开心?”一个声音打破戏笑的场面。 “唉!原来是凌儿姐姐呀!” 这时,潇湘一剑和师妹黄馨曼一道前来,两人受命于大师兄的意思,因为包括少林方丈在内,各大派的领袖基本到齐,看得出中原武林,确然是心意相通、众志成城。 “原来是潇湘兄!有失远迎……”众人收敛嬉笑,一致抱拳问候不失礼数。 “是九嶷山的黄师妹,阳师兄,失敬失敬!”凌丫头一瞧,黄馨曼和阳续瑞两人到来,猜想一定是有事同木子因等商量。 黄馨曼等九嶷诸子、与凌儿自从在白沙镇分手,如今方才得以相见,因昨晚激战疲惫,彼此并未打扰招呼,现在姐妹俩正好借机畅谈。 问起天涯姬已然离开,黄馨曼颇为惊讶,想不明白姬姐姐为何连夜出发,而凌丫头只说大师姐是为了送客,显然,不是昨晚现场的任何人。 “少林寺方丈大师已经驾临,大师希望与木天师等文天教的英雄商议,如何应对在长安即将蠢蠢欲动的大食教徒?掌门师兄特意令小弟、来请木天师和诸位仁兄。” “时间紧迫,好!我们这就去……” 木子因当即安排,让春夏秋冬和风花雪月在此地稍等,他与微生公子、凌丫头三人前去会商。 众人来到周山脚下一个稍大的庄院,看得出这大概是九嶷山掌门闵逸尘的安排,必来大师和红云道长,早前已经托付九嶷掌门,安排大伙会合之宜,免得事前匆忙考虑不周,影响武林大局,这次是潇湘一剑和凌寒松二人操办。 木子因和微生公子一进客厅,见众武林的泰山北斗济济一堂,南北武林的耆宿前辈,有些他并不认识,好在有微生公子现场介绍,鼎鼎大名的诸如梅如意、水无痕等。 木子因也是头一次听说,自然是首先一一抱拳,躬身恭敬施礼,及至昆仑派掌门时,鲜至柔目光示意、微微颔首。 而方丈大师和红云道长等、更是连连摆手,示意木子因不要客套,直接坐下来说话,凌儿径自站在师父身后,守候观望。 “木少侠是方丈大师的嘉宾,与我三山五岳七门九派、也曾并肩战斗共御强敌,情非一日,早已不再陌生,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衡山派聂师道开门见山,话也干脆得很。 “是啊!太生分了,我等有求于人,也不好开口啊!”天山派道长白云天呵呵一笑,颇有同感说道。 “方丈大师,就不用客气啦!事关重大、时不我待,这武林的生死存亡,您就不要推辞了……” 九嶷山新任掌门闵逸尘,算来与大师平辈,以极为尊敬的措辞,直接劝说少林寺方丈承善起头。 木子因和微生两人、坐下后静静倾听,面对四桌近二十余位掌门、和各大派的代表,年轻的木天师不免有些紧张。 须知,满座除了凌丫头和微生公子,全都是硬杠杠的名门领袖或泰山北斗,也就是九嶷山的掌门闵逸尘稍微年轻,与子因和微生年龄仿佛,木子因心底疑虑颇多,不知他们究竟要想、让自己如何去做。 魔道有别 397万众一心决定指挥 “木少侠见谅!老衲唐突,自从去前、江湖英雄少林寺一战大食教徒,除了罗浮公子舍生取义,换来我武林短暂宁静。 但这一次天下皆知,大食教徒已经占领长安,听说大周官军一败涂地,三女神似乎有意挥师东进,武林岌岌百姓可危,不知木天师对此有何感想?” “方丈大师!你不用多说,大食教徒作恶多端、残忍教绑,伤害我中原百姓、不计其数,更与契丹皇帝狼狈为奸,掳我母妹杀我父兄,血泪罄竹难书! 方今仇人鸠占鹊巢、虎视眈眈,若不断其穷凶极欲,我辈势必死无葬身之地,木某只要一息尚存,必将与文天教兄弟,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背水一战!” 木子因听出方丈大师的意思,直言自己多日来的想法和决心。 一众耆宿名家听罢,几乎个个喝彩深感欣慰,即便老成持重之辈,也是点头称赞。 “善哉!此乃真家国之幸、亦是苍生之幸、更是武林之幸也!” 崆峒派耆宿玄鹤子说道: “木少侠年轻有为,不愧是武林的后起之秀啊!大食教徒肆虐多年,加之与大辽国狼狈为奸,祸害我黎民百姓,老朽早欲与之决战。 奈何本门内部矛盾重重,贫道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我崆峒派掌门未定,但老朽决意随木少侠西征,请木少侠不要拒绝老朽一片诚意。” “老前辈肺腑之言,子因岂敢不尊!”木子因起身,恭敬致谢施以大礼。 武林中各派均知道、崆峒派掌门未定,内部争权夺利矛盾颇多,而前辈人物均已不在,无人能左右崆峒派,崆峒派几乎是一盘散沙,一直很少与中原武林沟通,原因就在于此。 但大食教一路东征,崆峒派未能幸免,师兄北戴子带三名弟子流亡北辽,后来通过辽国皇帝,与大食教女神书信沟通,据江湖私传三方有特别约定,北戴子方才坐上了崆峒派掌门之位。 不过,这个掌门几乎是北戴子自封的,三名亲传弟子那是惟他马首是瞻,唯独可惜的是、他的师弟没有听从他的拉拢,不然这掌门就接近真实了,玄鹤子以后想反也翻不了。 玄鹤子这次和师兄广成子、还有两名弟子,逃出大食教徒的魔掌,也算是庆幸,崆峒派其余弟子全部殉难。 所以,玄鹤子在师兄和其弟子碧虚子、青云子的鼎力支持下,决心与大食教徒誓死一搏,以挽救崆峒派岌岌可危的局面,不然崆峒派将从此万劫不复。 “有崆峒派在前,我华山派不敢在后,大食教统领长安周边,对我华山派大肆摧残,前有于掌门罹难,后有灭门之灾,铲除大食教徒,我华山派誓死追随木天师,恳请木少侠以华山派为剑刃,宁折不弯、斩尽天下的邪魔歪道。” 此前,华山派掌门于雪礼,为太阳神所杀,而今大食教挥师东进,华山派再度遭殃,对大食邪教徒的憎恶仇恨,华山派弟子是一点也不比崆峒派来得轻。 这次是于雪礼的师弟、商君先率门人誓师,可以说对大食教徒的决战之心,起推动作用的还是华山派,少林寺的方丈承善、心里是清楚的。 毕竟、于掌门仗义执言,不惧一死而殒命少林寺,三山五岳七门九派首脑、无不惜叹壮怀。 “大食教徒的魔爪,已经到了中原腹地,崆峒派和华山派前辈,大义凛然高风亮节,而今不吝赐教、又且老当益壮,我辈少壮若再忍辱偷生,岂不枉称武林英雄、江湖豪侠,是可忍孰不可忍,这长安一战,也将是我神州儿女的仁义之战,虽死犹生、死而无憾!” 微生公子也是慷慨陈词,向诸位武林领袖请缨表决。 “难得木天师和微生公子,以天下为己任、舍生取义,实乃武林精英典范! 老衲今日受三山五岳、七门九派之情,恳请木少侠不畏艰难,主掌天下的武林群雄、迎战大食邪教徒。 此外,另有江湖各路帮派鼎力支持,木少侠可否答应?” 承善小心翼翼询问,他担心木子因在文天教的一众老前辈、或诸多兄弟的稳妥建议下,会有其他保守想法。 因为所谓的“武林群英”合战大食教徒,实际的武林好汉没有多少人,名门正派不可能倾巢出动。 何况、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掌门,在迎战大食教徒的决策上,各家参差不齐、自有取舍,想法也不尽相同。 真正能放心、出面交手的人员加起来,总数也不过百人左右,平均每一派不过五六人而已,再加上旁门左道的吆喝、凑数助威人员,即便算上无关痛痒的乌合之众,也还远不足千人。 而参与主体厮杀决战的、还得是文天教的兄弟,他们总人数数千人之多,战斗力也能说得过去,远超三教九流的虾兵蟹将。 虽然,江湖上神武通人多势众,但神武通与武林中的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相处不佳,加上季霖雨学识有限,易受众长老和法师的观点左右。 何况神武通的前尊主还在,不大可能为武林正义冲锋陷阵,所以这个天下重担,自然就落在木子因身上,尤其是木子因现在、又归属于昆仑派门下,这样就更有把握了。 “感谢诸位前辈信任子因,木某虽然能力卑微,但降妖除魔的抗敌心意,确是不敢输人半筹,待子因返回尼山,召集教众兄弟,歃血为盟誓师征战,不负武林不负百姓,不负天道不负使命,敬请诸前辈拭目以待!” 七门之首的杨门至尊杨笑珠问道:“敢问木少侠,何日动身征讨长安?我七门的门人弟子,也好及时响应,随时受木天师驱使。” “杨门之尊问得好,木天师不妨定下一个日子,我们武林各派,也好准时接应,以备木天师差遣!” 木子因谨慎回答:“不敢!诸位前辈有令,子因岂敢不遵?” “木天师不要过谦,此乃生死仁义之战,你我譬如兄弟,统兵决战运筹帷幄,九嶷山上下时刻听令。” 魔道有别 398最终有告诫 欣闻各大派意向诚挚,木子因极为感动,粗略预算正要说出最后时日,就听昆仑派掌门说道: “子因,你不要为难,文天教的行动出发准备,我看也要十日光景,你以为呢?” 木子因闻昆仑山的掌门发话,知道前辈指点所在的意思,那是给他充分的时间准备,好在文天教早就有决战大食教徒的心意,人员的动员早已经准备好,只要尼山大祭童老一结束,便可挥师西征。 是以木子因当即答复: “多谢掌门师伯体谅,子因以为,七天之后,我们依然在此会合誓师,全力捣毁大食教徒的魔窟,不知诸位前辈可有异议。” “没说的,就依木少侠所说,七天之后在此集合。” 洪门和唐门的掌门人几乎同时发话,峨眉山和武当山、还有青城山的掌门,只管含笑点头。 “很好!少侠勇气可嘉!” “呵呵……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木天师果然是少年英雄!” 太白山的红云道长,伸出大拇指乐呵着说道,而后和武夷山的必来大师,相视点头一笑, “没的说!木天师快人快语,我等就算筹备不齐,也要上阵一试身手!”天山派的凌寒松半开玩笑,好歹他比木子因年长七八岁。 “不敢!木某在此斗胆,还请诸位见谅!”木子因抱拳团团回礼,客气地向众武林领袖致谢。 少林寺方丈见时候也差不多了,最后算是总结鼓励说道:“善哉!阿弥陀佛,这第一招算是功德圆满,此地不宜久留,时辰不多,诸位早些准备如何?” “那我崆峒派上下,就在此恭候各位英雄的大驾。” 玄鹤子诚意满满,向各派掌门深深施了一礼,那意思是誓与大食教不共戴天,决一死战。 “诸位见谅,路途不便,我华山派弟子将在灞桥恭迎群雄!” 商君先一一向众掌门领袖致礼告辞,毕竟,华山派就在长安附近,往来折返、毫无意义。 众人起身,一一彼此告辞而去,七门九派除了九嶷、崆峒两派人员留下,余者各自安排人手出征事宜,三山五岳的门人,则与少林寺方丈等最后离开,华山派先行出发。 至柔待众人散尽,对木子因和凌丫头同时说道: “一切务必妥善安置,注意奸邪小人作祟,也要小心单克星等魔道狂人、言而无信食言而肥,凌儿就跟随你们文天教一起行动。 梦儿之事,你们见机行事,能救则救、能留则留,果真生死关头,则自行决断、灭恶存善。” 至柔说到这里,面色显得极其冷静肃穆,看来这是她反复思考的抉择,凌儿和子因均能感受到、当今昆仑掌门的艰难和痛惜。 这也是两人一生中、唯一没能清晰体现行动的神情表决,没有说话没有点头,他们俩内心都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九月初九,是你们的太师父九十寿诞,盼你们同来昆仑山庆贺,而今七月,时日已不多,我过几天就回昆仑山做些准备。 须知,你们的太师父这一生、是第一次做寿,作为诚意弟子,即便精心准备谈不上,但也不能草率从事!” 至柔言下之意,已经将木子因看做、是昆仑派的真实弟子,除了迫于现实决战大食教之外,主要还是为了师妹伊无尘和弟子梦儿着想。 鲜至柔于师门祖训让步甚多,算是网开一大面了。 毕竟,此前师妹无尘之子,已经拜在红光座下,至柔已得悉大概,虽说事出有因,她也只有点头的份了。 这一次孟灵冰九十寿诞,至柔此前已经告知了九嶷山和少林寺,唯独金秋蜀岗,虽然也曾透露片言只语,但正式的请柬并未送达,因此她还得亲自去一趟。 毕竟世交还有一位弟妹,也就是秋老虎的妻子还在世,至于到底是谁去,那就不是谁说了算的。 “弟子明白!” 木子因与凌丫头一一拜领,至于贺寿之事,木子因欣然应允。 毕竟、昆仑山子因从来没去过,能有机缘见识昆仑派,也算是不负此生,这样自己这个昆仑派弟子,多少也有点名副其实的味道了。 木子因与众人告辞,凌丫头眼见木子因远去、眼圈泛红,想起师父刚刚安排她、往后与木子因同行,而今木子因不在,自己并无他事,不如与文天教一道来去。 因此凌儿向昆仑掌门请命:“师父!弟子在此并无他事,是否可以同木师兄同行?” “也好,我马上去蜀岗,只要不误事,你可自行决断!” “哎!……” 凌丫头格外开心,目送师父离去,想到马上就可以和木少爷同去同行,心情豁然开朗,正要唤来黑旋风,却听一个女生娇脆喊道: “凌姐,什么事这么开心?” 凌儿回头一看是黄馨曼,收起笑意说道:“师父让我和木师兄一道,我得赶紧去追……” “凌姐,掌门世伯是让你和木少侠一同去长安,杀杀大食教徒的骄横之气,又不是让你去孔夫子的老家参观,再说闵师兄和我们都在这里,你不如留下来陪陪我,要不然闷也要闷死了……” 这次九嶷山几乎全部出动,因为师门恩怨,必须要找九死一生报仇,但九死一生武功超强,只能暂放一边。 而大食教徒疯狂东进,武林危在旦夕,民众流离失所,作为名门正派的掌门,尤其是九派之首的九嶷山,无疑要顺应潮流、秉持正义。 因此,闵逸尘与师兄弟三人决定,九嶷山来去路途遥远,为了不延误决战,他们一致留下,因为师兄弟之前、从长安城杀出,情况了解比较清楚。 而且,木子因临行前、与闵逸尘商议好,由九嶷山轻车熟路,隐蔽接近长安城,具体作战木子因没有透露,要等进攻之前才通知。 黄馨曼因为与大师兄关系不睦,而二师兄因为关系特殊,过于接近已没有意义,至于亲哥哥,则是因为无话可说,因此极为苦闷。 魔道有别 399陪同 所以小曼出来闲逛,有意想看看昆仑派的凌姐准备忙啥?碰巧看见师徒二人分手作别,再听凌姐又要离开此地,所以急忙问起原因、意图挽留好有作伴。 “闵师兄闵掌门和阳师兄他们都在此,你怎么会闷呢?何况我与木师兄、很快就会回到这里……” 凌丫头委实不愿意留在这里,她与小少爷分别太久,因为种种原因,又没能好好叙叙,这次好不容易师父同意,她十分不愿错过。 “哦!对了,你刚才说过,木天师他们很快就回来的,那我与你一起去孔老夫子家,看看三人行时师在何方?” 黄馨曼一脸笑意,似乎这件事一举两得,甚至一举多得,反正留在这里没意思。 这里除了九嶷山师兄弟四人,还有崆峒派和峨眉派几个老者陪同,整天商议排兵布阵、战法方案秘密计策等,她也起不了丁点作用,无论旁观还是旁听、都是枯燥无味甚是无趣。 而其余远道的一些门派领袖,都借道暂停少林寺了,间或有个别掌门代表还想彼此再议,似乎仍有继续深度思量各自门派的命运。 凌丫头微微一笑说道:“那得看看九嶷掌门、闵师兄是什么态度?” “不用管他……我有一个朋友,时间若是来得及,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答应带我去一个地方……” 黄馨曼对大师兄不怎么喜欢,除了大师兄不通人情,对她管束过多外,有时故意摆大师兄的架子,让她极度不喜。 碍于父亲临死前曾遗言,让闵逸尘代为照料,尽管黄馨曼心里明白,父亲是将自己许配给闵逸尘。 但小曼对大师兄一向没有多少感情,况且、她也早不是小孩子了,不喜欢一切行动被他人管着。 黄馨曼想起蓬莱遗少、曾答应自己去蓬莱岛一事,而今不知还能来得及否,是以向凌儿透露了一点、有意远行的讯息。 “那怎么行?若是闵师兄责怪,传到我师父那里,也是不好的……” “怎么会呢?闵师兄要是向鲜师伯告状,我就从此不再理他!” 黄馨曼对凌丫头感到不解, 两人边走边说,却见玄鹤子以及能明大师和闵逸尘等人,相继走出屋子有说有笑,似乎谈兴正浓甚是投缘。 黄馨曼正好顺水推舟问道: “大师兄,我和凌姐去齐鲁一带看看,你没有意见吧?” 这话让闵逸尘不好回答,清清嗓子正思量、如何劝止小师妹。 却听黄馨曼继续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去看看文天教、木天师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要是文天教逾期的话,我得催促他们快些,长安城那些被大食邪教徒祸害的老百姓,可等不及了……” “呵呵……”玄鹤子和能明大师闻之,不免哑然失笑。 黄馨曼故意掺着说笑,好让闵逸尘有气也说不出。 谁都知道文天教的事,除了教主便是天师掌管,不是她一个不相干的姑娘家,能左右得了的。 “嗯,去哪里不重要,文天教木天师那里,你就不要干预了,与昆仑派凌儿师妹同行尚可。不过你可不要不听劝,你们早去早回,可别误了正事,我们全等着你。” 闵逸尘的态度、令黄馨曼有些意外,话中有话又不痛不痒回道: “还好!大师兄今天、总算有点掌门的样子了。” 黄馨曼这话令闵逸尘非常尴尬,好像闵逸尘此前掌门名不副实,一直不被认可,至少在这个小师妹眼里是这个样子。 黄馨曼言下之意,是闵逸尘今天的处理,令她非常满意,这个掌门大师兄的身份,已然得到她的认可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掌门师兄说话,黄……” 凌丫头感到奇怪,黄馨曼如何腔调异常,和掌门师兄说话没有正经态度,却被闵逸尘当面止住打断。 “无妨,凌儿世妹,小师妹在九嶷山一向受宠,师父临终早有交代,闵逸尘怎么可能和小师妹、争强好胜斤斤计较呢?” 自从黄君杰死前遗言宣告,小师妹黄馨曼结局,在闵逸尘看来已经定下,师弟阳续瑞是不可能和自己争夺,黄馨曼无论如何抗拒,也只是无意义的闹腾而已。 尤其是最近数月来,闵逸尘明显看出小师妹疏远师弟,这无疑是一个好现象好消息。 所以,闵逸尘对于小师妹的请求,只要说笑无伤大雅,哪怕抹杀些许面子,也无关紧要,自己有的是耐心和等待。 毕竟在崆峒派、峨眉派前辈面前,豁达大度也是掌门的涵养,虽然闵逸尘尚不知道、黄馨曼和阳续瑞是亲兄妹的真相。 当然,这件事现在只有黄馨曼一人知道。 “闵世兄的掌门气度、可不简单啊!” 凌丫头高兴盛赞,转身走向坐骑。 闵逸尘微笑点头、不再闲话,转与二位老前辈继续畅谈,目送二女离开。 二女追逐文天教九绝客东进,由于黄馨曼坐骑的脚力不如黑旋风,直至黄昏、方才看见木子因的一行人马。 黄馨曼不管三七二十一,早早高喊起木子因、木天师,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开封府城北之外,凌丫头对这一带还算熟悉,知道这里离京都二十里不到。 因为天色尚早,木子因等人原本不打算住宿,因为还要主持童老的大祭,六天的时间并不宽裕,但当凌丫头和黄馨曼两人到来后,木子因处于主家礼貌当先,当即决定在京都文天敬客家休息一下。 一行人扭转马头南下京都,文天敬客家的掌柜菠尔、萝尔姐妹俩,看见木天师率领一帮男女入住,真是又惊又喜,好在时间充裕,加上风花雪月春夏秋冬八大金刚协助,一切饮食准备并不匆忙。 因为木子因早已宣布,所以四字以上有名望的文天教兄弟,已经急着赶去尼山等候会祭,算起来这是木子因任天师以来,第二次主持祭礼。 因此,文天敬客家并无什么文天教众经过,因为时间任务特殊,木子因没有安排饮酒,菜肴丰盛但不奢华,精致而朴素。 魔道有别 400公祭尼山书童 用餐之余,木子因向两位姑娘说明、必须回尼山的原因,主要是尼山五老之一、尼山书童为东瀛小妖暗杀,童老德高望重,乃文天教先贤,舍生取义恰逢家国乱世。 此番木子因回去正是为公祭童老,化悲痛为力量,借机誓师出征大食教,因此他建议二人在京都停留、游玩三五天,并承诺择日会邀请两位好友、兼同道欣赏尼山美景。 木子因建议是有原因的,虽然尼山风光怡人,但时间点不巧,西征邪教大战在即。尤其是老书童仙逝公祭前后,外人在尼山总坛四周走动、游览恐有不便,自己无法分身分心陪伴二女,假手他人有失诚意。 虽然他作为文天教天师,可以决定且无需解释,但终究难以说服自己,于文天教兄弟的上下团结、同心西征亦有妨碍。 凌丫头听出木子因的意思,估算出有不方便之处,当即点头同意和黄馨曼在文天敬客家等候。 木子因和九绝客等文天教兄弟、风尘仆仆到了尼山,已是次日午后申时,不料天色微变、下起了蒙蒙细雨。 木子因不顾衣衫潮湿,在天干坛等几位坛主陪同下,首先召见已归来的尼山三老,作为尼山五老之一的东海渔翁,木天师从来不曾见识过其人,所以木天师心情格外激动。 老渔翁的高大形象和直率禀性,在与木子因的交谈中得以释放,一旁的微生公子和郎之白含笑告诉木子因,当初在少林寺五百年盛典时,老渔翁曾经微服易容并暗中协助过木天师。 木子因这才想起,仲武家等左道旁门有意想出自己的丑,曾被一名渔翁模样的长者教训,现在想来但凡见识过人的好汉,或多或少也能联想到那就是老渔翁,木子因欣然点头醒悟。 唯一遗憾的是尼山五老、现今只有东海渔翁爽朗耿直;古今一线沉稳细致;天地囚徒彪悍无畏;而云中笑声和尼山书童、只能在回忆中遥想了。 四海厅内还有文星殿、文峰祠和文德林、文仁洞四大堂口的老大参与,另有文天教新嘉宾北海过客陪同,木子因与三老及嘉宾见面寒暄,并聆听老渔翁谈起多年漂泊辽邦的往事。 东海渔翁随即问起妻女的一些情况,这让木子因极为惊讶,因为木子因并未听说老渔翁还有妻女健在,文仁洞的主管丁修江见状、首先向木天师和东海渔翁请罪。 原来,当年尼山五老因为和教主、在中原和辽国的发展方略上产生分歧异议,东海渔翁和云中笑声、天地囚徒三人,在执行北上契丹任务时,情绪心理受到诸多影响而失利。 结果云中笑声惨死北辽,天地囚徒受伤被俘获而常年拘禁,直到木子因独闯皇宫要挟耶律璟,才得以救出徒老前辈。 东海渔翁至此深入虎穴、在北方孤军奋战,为营救同伴天地囚徒、不断警告威胁大辽国,后来即便受教主指派,古今一线也前往北方加入寻找营救,但始终未能同东海渔翁会聚配合。 东海渔翁在大辽国几番遇险、九死一生,也因此在渔阳结拜了复仇归来的北海过客,在遭遇天狼武士围攻的生死之际,两人遇见寻人无果的昆仑派弟子凌儿,这才由此平安返回中原。 当初老渔翁北上契丹时,原有小女名叫婉兮,比教主之女天孙玲珑少一岁,包括极水在内,三人也曾在一起嬉戏过,但自从老渔翁一去契丹数年不回,询问教主也没有答复。 这其中文天教的内部矛盾纷争,东海渔翁的妻子胡笛岚也是偶有听闻,后来从尼山书童和古今一线那里,老渔翁的妻子听说丈夫尚在契丹,便不听劝阻执意携女儿婉兮悄悄北上寻夫,从此杳无音信。 本来,东海渔翁等要员的妻女家属,均是交由尼山书童和主管丁修江共同筹办照料的,但尼山书童在长安之战中亡故,这份责任自然就落在丁修江的身上。 要知道、当初胡笛岚和婉兮北上是暗中离开的,也没有告诉众人离开的方位和目的,这只不过是尼山书童事后分析判断的。 因为老渔翁的妻子胡笛岚在临行前的几日,曾经在尼山书童那里、问讯过有关东海渔翁和大辽国的境况,估计胡笛岚也是架不住思念担忧、和女儿的询问念想,才毅然决定北上寻夫的。 东海渔翁的妻女走失,天孙教主自然气愤不安,尼山书童也是因此被教主惩戒,从此不准离开尼山半步,直到若干年后木天师就任,老书童在得以重获自由。 当然,尼山书童获罪可不仅仅是这一条,也涉及到尼山五老与教主的纷争,这也是老书童没有和木天师详细解释的原因。 这其中是非对错、说不清道不明,更何况教主辞世、五老也相继凋零,再分摊责任似乎没有意义了。 木子因听说老渔翁的妻女走散,当即问明长相和情况,立即下令由辛位坛坛主曹汉生负责,甲位坛和乙位坛和庚位坛三位副坛主、率手下兄弟密切配合,尽快查找老渔翁的妻女胡笛岚和婉儿。 木天师逐一吩咐后,东海渔翁则与北海过客等、谈起木子因早前在少林寺决战天竺狂僧,从方丈手令中收取并展示九龙宝剑,这一幕古今一线和天地囚徒均未见识,三人听罢极为震撼。 同时,尼山三老说起老书童遇害的来龙去脉,木子因隐约感觉不妙,虽然他心里暂时不能确认,但从古今一线等人的描述来看,倒是罗浮山的世外真人、误打误撞救了东瀛小妖。 木子因向几位老前辈粗略陈说、准备西征讨伐大食教徒,并于三山五岳、七门九派议定,接下来挥师长安血战大食教。 尼山三老闻之血气翻涌,击节盛赞木天师英明果断,誓与童老报仇雪恨,将东瀛小妖和一干大食教徒驱逐西域之外。 翌日公祭大奠上,阴晦浓厚的天空,似乎刻意为尼山的老书童哀恸,大雨如滂沱之泪突然倾盆而下,有近侍匆忙撑起雨伞,却被木子因轻轻推开。 魔道有别 401同门兄妹喜相遇 文天坛前凄风阵阵,木子因不顾雨水湿衣,给与老书童崇高的赞誉,也是他继任天师以来,首次给尼山五老全新的评价,喻称其为文天教立世的五方灯塔,抑扬顿挫即兴发挥,情真意切深入肺腑,悲悯和决心似与天地共鸣。 一众四字兄弟听闻血脉贲张高声附和,场景豪气震撼尼山周边,誓言斗志直冲云霄,连嘉宾北海过客也感动不已,风雨中举剑誓词,与文天教兄弟汇流未来沙场。 木子因在大雨中宣布,西征长安的各路重要人选名单,点明除了主力由天干坛的一把手领队,为不引起官府和朝廷的惊扰,十二个天干坛分十路人马,与当晚率先梯次出发夜行昼伏。 木天师同时宣布、衣食住行相关各部司职首领,其余堂口全员出动,随木天师本人同行,并决定于明日辰时,名册中全部人员必须出发,违者将依教规严惩不贷,一切生死由大宝金笔生具体执掌。 木子因最后声明,今晚将祭酒与所有参战兄弟们饯行,而后由东海渔翁现身说话,对文天教的发展壮大,表示了极大感激和关爱,也对自己这些年付出的努力感到惭愧。 除了一些坛主、副坛主和较高一级的人员,这些人多数没见过东海渔翁,但对这位老渔翁壮怀激烈的气势肃然起敬,其余二老虽不善言辞,但也随之一一出场。 之后,微生公子简单讲解与大食邪教徒交战的一些法则,并让参战兄弟立即熟练准备,包括各种兵刃器具、火药弹子等特殊厉害暗器,由三宝韩宝清主管筹划。 至于谋略战术的总体指挥,由他和二宝沈宝卓共同负责担当,木子因木天师则总领三山五岳、七门九派所有兄弟,同时发号施令与敌决战。 微生公子最后豪迈宣告:“长安之战是开始,但绝不是最后一战。前朝诗人王翰有两首《凉州词》,均于我们这次行动有莫大干系,我在此不一一诵读,但微生今日步王韵与诸君壮行,即兴赋诗一首《侠者志也》。” 众人一一凝神倾听,就听微生清声大喝:“来人,祭酒!” 众人闻言一怔,就见近侍星儿、殿儿似早有准备,将摆放好酒樽和酒壶的银盘递上,微生公子方寸不乱提起酒壶,分别将盘中陶瓷酒樽一一斟满,风雨激荡搅动冲击着酒液,芬芳浓烈的气息瞬间四溢,虽然天空阴霾沉沉笼罩,却丝毫掩盖不了三杯飘香的杏花村原味。 “第一杯敬天,第二杯敬地,第三杯敬先烈……” 微生奉酒樽于文天坛前礼敬肃穆,在雨中有条不紊并朗声宣告,随即连酒带杯以完美手法,逐一抛洒于茫茫大雨之天。 虽然三杯酒器抛掷有先后,破空之声粗细不一,但最终落地确是几乎同时,依稀可听叮当之声碎裂于脚下,可见第一杯抛弹力度之大,众人估计除了木子因无人能及。 宣告已毕,微生公子铿锵有力迈步于雨中,神情坚毅若有所思,仰望迷蒙苍穹,三步之后甫一转身,面颜沉静目光炯然,方才从容吟咏出口: “文天祭酒不留杯,痛饮楼兰战鼓催。 碧血长安君若在,誓将正义汇惊雷。” 木子因和文天教的众兄弟纷纷击掌喝彩,上下不约而同齐声高唱“碧血长安君若在,誓将正义汇惊雷”。 主持完老书童的公祭,木子因等人已浑身湿透,当即同尼山三老及各个堂口、坛口的重要角色回四海厅共同商谈,把西征作为文天教的重大任务,长安之战是首战,如何战胜大食教徒,木子因向大家说明,今天务必要拿出详细必胜的计划方案。 好在文天教不乏智者,一切都在计划中,天干坛的兄弟当晚尽数出发,木子因率余下的老少于次日晨离开尼山。 为了不引起太大的注意,木子因的后队也分成两部,第二部是文德林和文仁洞所有兄弟,有尼山三老负责,当然北海过客也在其中。 木子因率文星殿的绝客和文峰祠的兄弟等先行,前后有星儿殿儿来回联络,不到两天便抵达京城文天敬客家,与凌儿黄馨曼等再次相见,大伙儿喜气洋洋好不开心。 次日凌晨,木子因和三老决定出行先后倒换,殿儿随东海渔翁等人依旧先行,木子因等稍后陆续离开文天敬客家。 除了凌丫头有坐骑黑旋风,独自紧跟在木子因身后,黄馨曼和水儿、星儿三人乘坐马车,木子因伪装驭马倌驾车。 前有文峰祠的兄弟开道,后有文星殿的兄弟压阵,木子因居中驾车,沿着昔日和康康回姑射山老家时的路径,想到当初风雪途中,恰遇莫丹丹突入马车内座。 木子因内心再次升起异样的感觉,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在西门大街四下犹豫张望开来,虽然不曾有大雪纷飞之像,却已然是临到城门之前。 木子因居然又离奇幻想,会不会荀知恩从后面、冷不丁纵马追赶阻拦? 两旁形形色色的路人,不停地向后离去,木子因无中生有、回头向后看了一眼,好像是期待荀知恩在身后高喊站住。 谁知、无巧不巧,木天师的目光碰上一对男女,木子因神情大惊,仓促勒马缰准备停下,却听见后面已经有人出声: “木师兄!是你吗?” 一个娇柔清脆的女声在马背上脱口而出,显然是马背上的姑娘,正好也看到了木子因,虽然距离稍远、但尚不影响目力判断。 “哎……好像是木师弟!” 一个低沉稍显浑厚的声音,恰好在几位绝客兄弟的左右响起。 此人年纪轻轻独自牵着棕黄马,跟随在一个衣着鲜艳的姑娘身边,而年轻姑娘的坐骑,却是一匹纯白色的高背骏马。 男女两人一见木子因、已在城门前停住等候,面露喜色即刻纵马快步赶上。 风花雪月和春夏秋冬等人,闻声不由侧目观望,他们均不认识这说话的一男一女,但从对话中看出是木天师的师兄妹。 魔道有别 402担忧 微生公子稍后也勒住坐骑,等候查看到底怎么回事,这一看也不由诧异,因为他不但认识而且亲眼见证此人扛鼎,此君正是江湖上四年一度的射天狼羿首常悔青。 记得当时受文天教木天师所遣,微生公子和许一盟坛主亲率四名弟兄,前往泰山捧场助阵的,因为木子因反对,所以文天教没有派人争夺羿首。 “原来是射天狼的羿首常少侠!幸会幸会啊……哈哈哈……” 微生公子等好多人随之拱手施礼并致敬。 “原来是羿首兄弟!幸会!幸会……” “不敢当!常悔青见过文天教的诸位兄长!兄弟这厢有礼了……” 常悔青知道,这都是文天教一干有名的角色,百忙中不敢怠慢施礼问候。 时隔两年,木子因这一次出行,虽然改为亲自驾驭马车,但容貌体形没有刻意乔装,只是衣饰穿着略显陈旧粗疏,所以熟人还是可以轻易识别的,倘若真的是再遇见荀知恩,想来也是一般照常招呼。 凌丫头等人和后面的几位绝客全部因此停下,木子因则迅速决断、如何安排易师妹和常师兄。 “易师妹!怎么是你?常师兄,你也来啦!” “果然是木师兄!我们在京城找了你许多日,一点消息都没有,问了许多人,全都说没有听说有文天教这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幸亏在出门的大街上遇见你!你怎么穿上这样的衣裳?不是说你是什么木天师吗?难道天师就是这个样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易心缘喋喋不休不停追问,喜悦之中有几分疑惑。 “我刚从尼山回来,现在有事不方便说明,要不你们先回去,我不久回山再与你们细说,顺便也向师父、师叔请罪不辞而别……” “木师弟,我和师妹此前去尼山打探,可是没有遇见你呀,我们在京城逗留了数十天,若不是现在遇见你,我们是准备再去西域探访。” 两人之前在文天教听说、木子因等尚在西域,所以有此一说。 “木师兄,你有什么不方便!这里是京都,难道还怕什么恶魔不成?何况我和常师兄现在不回去,我有许多事想问问你……” 木子因一听,师妹执意刨根问底,但眼下又确实不便在大街上细说,而且这么多文天教的兄弟,易师妹又是契丹人,任性发作不好收场,于是迂回说道: “这样吧!易师妹,你和常师兄一道,暂且随我们西行,我们一路边走边谈,如何?” 木子因打算先稳住易师妹和常师兄,然后劝说他们在洛阳等自己,以免他们裹进与大食教的纷争,万一出了意外,也不好向师父、师伯交代。 “这还差不多,常师兄,你去驾驭马车吧,我与木师兄骑马随行。” 易心缘只道马车上是一些日用物品,所以让常悔青操作,自己好与木子因问明一些因果是非。 “不用,不用……还是我来,常师兄骑马便当。我们一起慢慢走便是。” 木子因坐在马车上,建议易心缘也骑马和他边走边聊。 “木师兄,我正有话问你,御驾还是让常师兄吧,当天师他自然不在行,当车夫他可比你在行。” 文星殿的数位绝客闻言面面相觑,均为眼前貌美如花的姑娘,严肃的言行举止所惊讶。 尤其是姑娘坐下的白马,高大神俊一根杂毛都没有,和美人相得益彰,显然姑娘来历不凡。 众人均感觉这姑娘、对木天师神态不一般,而那个羿首常悔青、更是唯命是从任其差遣,似乎连木天师、也有所容让于她。 凌儿轻轻拨弄停住坐骑,目睹木子因和常悔青、硬生生交换位置,等候人的姿态也是莫名其妙,她思量眼前的姑娘、会是何许人也? 听言观行好像是姑射山的,莫非是无尘师叔的女儿?不然何以成‘易师妹’,凌丫头猜测:一定是易诗缘的妹妹,可似乎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像。 “木师弟,你就不用客气了,我是粗人,易师妹既然吩咐了,我们何必生分起来,放心!我没学武前就会驾车了,怎么说也是响当当的车把手,驾车不会损坏任何东西……” 常悔青上前左手探出,一把抢过木子因手中的缰绳,右手稍稍上劲,硬生生将子因拉下座,而后轻轻一提身,稳稳坐上马车。 唯有微生公子稍显惊奇,暗想:原来羿首常悔青和木天师是师兄弟!? 这倒是稀奇了,当初在泰山、微生公子是见过常悔青武功的,感觉和木天师根本不是一路,只有极少的招数貌似,却也是似是而非,而美女师妹的出现,更是匪夷所思说一不二,明显看出木天师有些怯场。 马车中的三个姑娘平添疑虑,星儿和极水拉起窗帘,均惊叹于眼前的宝马佳人,如此美艳姿容,宛然画中神女。 一众女伴再目视凌儿姑娘,期待她能自行开口说出原委,然而凌丫头却沉思不语,三人耳边只听常悔青与木子因客气一番,在言语勉强中、彼此交换了位置。 易心缘的坐骑,是奇王早年征战渤海国时,收罗获取的战利品‘燕然雪’,后为报易文宗救女之恩,这才赠送给了易心缘,木子因在姑射山学艺时见过,‘燕然雪’堪称是不可多得的宝马良驹。 但凡易心缘外出郊游、访友或探亲,都是骑‘燕然雪’来去,特别是在大辽国境内,这宝马已经成了进出王府的令牌。 木子因无奈只得让开驾座,跨上常悔青的棕黄坐骑,与师妹易心缘并辔前行。 “师妹!这一次你来找我,莫不是为昔日子因许诺的画作?” 木子因此前、已经听属下报说易心缘来找他,只是未曾谋面。 “亏你还记得这些!我还道你早把姑射山的人都忘光了……” 易心缘一听木子因提起旧事,忍不住素颜微红,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易师妹,你有所不知,我初到京城、时运不济,流落街头,几乎是乞讨求生,后来恰好入了文天教,因而大小事务、自然多了起来,你的画作也就耽搁了……” 魔道有别 403只为保驾护航 木子因没有向师妹、说明文天教的作风宗旨,乃至和契丹官军时常发生血腥冲突,他担心这又会搅起辽、汉两部族旧日的恩怨情仇,尤其是目前正值西征大食教之际。 “啊!这是真的……我和常师兄一起来看你的,就因为你走了好久也不回来,我爹娘和我哥都很想你,我也是担心你在外面遭人算计,又是吃苦又是受罪……我会很难受的……” 易心缘说着瞥了一眼木子因,想象他当时叫花子一般,风里来雨里去,出入千家万户,难免饥寒交迫,内心瞬间充满酸楚,似乎觉得自己的怜爱、来的太不及时。 子因望着前方城门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地说道: “没关系!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吃点苦受些罪,也是理所当然的,没有谁是一帆风顺的,在风雨里穿行奔走,或许能令一个人、成长的更快更好……” “看你轻描淡写似的,我知道你性格自尊不比常人,就怕你因此心灵……比过去更难琢磨了!” “怎么会呢!易师妹,姑射山是我的家,你们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木子因就是狂妄天地,也不敢忘本啊!” 木子因扭过头来,望了一眼易心缘,满含深情说道。 易心缘闻言心醉不已,大为感动说道: “嗯……那倒也是!这次我和常师兄就是来保护你的,你跟我娘除了学习琴棋书画,也没学到什么硬本领,有我和师兄陪伴在左右,你这文天教的天师,就当的更加稳当了!” 易心缘以为木子因只会写诗画画,加上因为科举落第颇受打击,才醉心于文天教的天师一职,所以准备竭尽全力帮助他,成全他,以免木子因落单,被坏人欺侮要挟。 “师妹,你也想太多了,这次长安出行,有文天教的众兄弟相随,你且放心便是,我虽然武功不济,但自保还是有余的,何况打我主意的人,要钱没有、要命也不见得能成。” 一众人马出了京城西门,为不引起意外注意,人员已经按照要求散开,木子因和师妹落在马车后面,凌丫头为了不引起像前一次的误会,故意在最后跟随。 木子因巡视郊野,心底略有不安,说道: “易师妹,这次我和大伙儿去京兆府一趟,路途颠簸尘土漫天,于你多有不便,我看你就和常师兄在西京等我……” 听木子因说要去京兆府,易心缘心底一惊,因为她和常悔青、年前听说木子因在西域时,两人寻找木子因去过那里。 而且他们为此还与官军动了手,要不是中途有契丹武士从中相助,她和常悔青未必能全身而退,而今木子因要去冒险,易心缘怎能放心得了。 “不行!木师兄,华州一带极其危险,盗匪穷寇邪魔歪道、江湖小人甚多,我与常师兄亲眼所见,还有什么蓬莱遗少隐藏其间,动不动就将人掳去蓬莱岛,说什么修仙差一点连我都……” 易心缘说起曾经经历,尽管理由不甚充足,但那里有契丹武士出没,虽然木师兄不记恨过往,但契丹武士未必就不杀他,若是弄清了木师兄身份,拿来要挟或是作为人质什么的,这倒是易心缘真实的担忧。 果真木子因不知深浅,而文天教的兄弟武功疏漏,木子因意外被契丹人抓去,到时还要求助丹丹郡主,那可是件闹心麻烦事。 易心缘不知道,木子因曾在梨花谷学过武功,更不知道他在少林寺因九龙剑而出名,只道还是过去那个半吊子武功、被自己逼迫改行的文学士。 她姑射山不与江湖上往来,也极少与武林呼应,恐怕主因还是她喜欢惹祸,从而被神华宫主压制束缚,当然还有更深的缘故,那就是易心缘的来历有点奇特。 易心缘尚不知郡主莫丹丹已死,但知道莫丹丹对木子因同样心生异念,是仇是恋、易心缘虽然心底清楚,但有时又说不准,她担心木子因因此被契丹人掌控。 郡主豪门世家、位高权重,木师兄又痴迷朝堂官场,万一木师兄贪恋莫家权贵和郡主女色,恩仇不分、一意孤行,何况木子因的性格执意,与众不同颇多古怪,心缘还是多少了解了的。 到时只怕自己救不了木师兄,她的一厢情愿、难免又成泡影。易心缘有如此复杂的思想,感情的患得患失、木子因自然无法看清看透。 尤其是目下子因身系大任、心无旁骛,连至情至恋的天妹也难以顾及,他又怎么会看出易心缘、对自己的亲昵和爱恋,跟早前在姑射山学艺之时,多了几分特殊、多了几许差别。 木子因只道易师妹已知晓、大食教徒在长安一带,准备和中原英雄决战,而自己的出征挂帅江湖尽悉,易师妹和常师清楚得很,而今是特意保护和帮助来的。 木子因感动之余又是担心,因为这一场大战,武林各派几乎全部参与迎战,而易师妹又是恩师的宝贝,万一自己照顾不周,易师妹被大食教徒掳掠甚至毒害,那面对师父和宫主,他怎么也交不了差,因此横下心来坚定阻止。 “易师妹,实不相瞒,此行极度凶险,其中更有契丹武士出没,勾结大食图谋不轨……大食教徒占我长安,杀我百姓掳我兄妹,虎视眈眈意在中国。 子因既为文天教天师,不敢置身事外罔顾天下,今已受命于三山五岳,领衔决战生死不惜,然因能力卑微,恐不能顾及师兄师妹……” “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不喜武功,却又喜欢浪迹江湖,所以才急急赶来保护照应你,你若是还不放心,我就叫常师兄和我们一起,我不想看到你、受到大食教徒伤害! 我其实自小就喜欢你,只是你一直特立独行,听不进他人半句建议,现在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只要你不嫌弃我是契丹人,我就总是陪在你左右……” 易心缘勒马停住,故意拉开与马车距离,低声羞涩说道,满脸是关切担忧之色。 魔道有别 404真情流露 木子因顿时愕然无语,没料到这当口易心缘真情流露,他以为师父和神华宫主,早已将自己和玲珑相恋之事、告知了易家兄妹,易心缘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想法,他对易心缘的执着较真体会不深。 这也难怪,当初在姑射山时,彼此各自学习研究,交流话题和内容因故受限,即使师妹有些另类表达和眼神,他也没有多想,后来离开姑射山,由于种种原因,更是自顾不暇不加多想。 然而在感情世界,易心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而且容貌自信,敢于火中取栗、百花丛中争艳,再加上长久寻觅和疲惫等待,厌倦了以前的弯弯绕绕小心翼翼,所以这一次决定直抒胸臆不计后果,是以子因一时竟然想不出、劝慰的绝佳辞藻。 却不料,常悔青虽然驾车在前,但因武功稍强听力更是不差,自然也听到了师妹与师弟的谈话,想着自己风里雨里、不辞劳苦,追随保护着师妹,原来自己竟然是陪易心缘找乐子,气得猛地勒紧缰绳。 常悔青不待马车停稳,立刻倒翻跃下车座,立在易心缘和木子因之间,常悔青强烈不满,并大声责问: “易师妹,你已在师父面前答应过我,还说愿意嫁给我,你……你……现在怎么能……反悔!你要是这样的话,我是不会听从你安排的……” “你吼什么,常师兄,我答应你什么了!我是看你不开心,才来哄哄你,让你有个好心情,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我师兄,可我不会、也不能嫁给你,我跟爹娘说好了,才陪你下山到处看看,我的话你可以不听,但也不用要挟我……” 易心缘正话反说,这可把常悔青气得直摇头,以他的口齿,显然是说不过易心缘的。 常悔青易心缘的互相责备,让所有人木然,大家都能明白什么意思,荒郊野外同门角逐,木子因不想看到师兄妹这样争执,因此尽力掩饰窘态劝道: “常师兄,你不要激动,很多情况你们并不清楚,你和师妹的事,待我回山后,和师父师叔细说……” 常悔青仍然不相信,直接问道: “你想怎么说?除非你现在就告诉我,你不会娶易师妹,永远不会……” 木子因不无尴尬,脸一瞬间羞得通红,易心缘还道木师兄、因为喜欢自己说不出口,接过嘴答道: “木师兄,你不用理会,我与常师兄的事,不用你插手,没有他我一样能保护你,从现在起,我就在你身边……哼!大食教徒没什么了不起……” 常悔青似乎没有听见,自顾自忧伤地说:“师父说过,要我好好照顾你,师妹!你走到哪里,我就陪你到那里!” “那好吧!我们就一起陪木师兄、西征大食教徒,看看你的羿首称号、是不是浪得虚名!” 易心缘我行我素,随心所欲,显然根本不把眼前纷争当一回事。 木子因不忍常悔青的悲伤误会,他看出易心缘、并不真心喜欢常悔青,只好明白说道: “常师兄,实不相瞒,易师妹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但木子因早已有了心上人,易师妹只是我的易师妹,永远是师妹!” 常悔青闻言,瞬间眼放亮光,惊喜的说不出话来,上前一步,一把握住木子因的手,激动高兴只顾使劲地摇晃。 “木师兄,你可不要骗我,也不要气我,我欺骗常师兄……是善意的,只是为了找到你,难道你信不过我吗?你要怎么才相信我?” 易心缘听木子因说已有心上人,也不知是真是假,心智大急慌忙解释。 “易师妹!木师兄没有骗你,他的心上人正在西域,是一个公主……” 凌儿在木子因身后,看见易心缘执迷不悟,忍不住说出事件真相,她希望易心缘和常悔青、甚至和木子因之间,不要制造出无谓的矛盾和彼此伤害。 “你是谁?谁是你师妹?木师兄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师兄?他的心上人在西域?那可是远在天边!真有意思,你怎么不说,他的心上人就是你!木师兄会喜欢你,哼!我不相信,你可是不怎么漂亮……” 易心缘上下打量着、黑马上的陌生姑娘,除了其座下的黑旋风高大威武,令人为之一振有所惊奇外,这绿衣姑娘似乎不怎么出色。 猛听易心缘评头品足犹如反讽,凌丫头面色大羞不已,是的!她没有易心缘娇媚、艳丽的容貌和身材,即便是与黄馨曼、星儿等佳丽媲美,也稍嫌不足,木子因不喜欢她、或许是理所当然。 或许凌儿姑娘天性温柔善良,或许是受木老爷一家恩赐,丫头感恩戴德,愈发要加倍偿还,或许她根本不希望天孙玲珑、再一次遭遇情感纷争危机。 因为凌儿知道,玲珑所以被困沙漠,究其根本是自己、自然流露的情意,使得对方伤心而放弃,凌丫头每每想起,倍感愧疚。 而今凌丫头明白,木子因限于师门恩义,只怕难于做出圆满决断,易心缘纠缠不清的表白,只会带来身边更多人的心灵伤害,而且这也严重影响了大队人马的西征,这是恩师和武林各派、为天下民众达成的共识,而今箭在弦上、时不我待,她不能不挺身而出,哪怕被人误解嘲讽。 木子因实在看不下去了,厉声呵斥,几乎令所有人都可以听清:“易师妹,你太任性了,怎么可以胡言乱语,凌儿师妹说得没错!我的心上人就在西域……” “木师兄,木天师……我知道,你现在有钱有势、有名有位了,你当了大官、瞧不起我一个山野女子,还编一个西域公主来骗我,其实你一直……就瞧不起契丹人……你心胸狭窄!你忘恩负义!” 除了黄馨曼和凌丫头,周围无一不感到惊讶,怎么木天师的师妹是契丹人,这怎么可能?木天师一家老小,可是被契丹人杀害的。 难道木天师的师父、甚至家人都是契丹人,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隐隐感到有了必然的结果,自然没有一个人,再干涉其中了。 魔道有别 405问承诺 “易师妹,你听我解释……” “我不管,我不听,难道因为我是契丹女子,所以你就讨厌,你就不喜欢我,难道因为你小时候,我爹我娘甚至于我、对你的照顾不够吗……” 木子因哭笑不得,心道怎么一个天师之名,就成了有钱有势、有名有位的大官,这心胸狭窄还忘恩负义,也太简单容易贴牌了吧? 文天教虽然有些名声,但天师一职虽说一呼百应,却并不能代表什么官僚权势,可这道理跟这个小师妹、是说不清的,不得不低下声来安慰: “易师妹,是我不好!木某曾得蒙师父师叔、还有你的精心照料,哪里敢忘?你先静一静,这件事等西征以后再谈,好吧!” “你还想骗我,你说……你是不是喜欢这个……黑马公主?” 易心缘扭头目视凌儿姑娘责问,刚才凌丫头的解释,让易心缘心生疑虑,以为是木子因的新欢,那意思是这个姑娘,完全没有我好看,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她先前并没有在意、这个骑高头黑马的姑娘。 易心缘虽然话语不高,但凌丫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正要开口辩白,却被木子因挥手及时制止,木子因淡淡对易心缘说道: “易师妹,你误会了!” “是啊!师妹,木师弟不会骗你的,这里这么多、全是文天教的人,木师弟好歹也是文天教天师,怎么可能欺骗你我……” 常悔青趁机劝易心缘回转心意,只要木子因没有想法,他和易师妹的婚事,也就没有多大变数。 “我不要你管,你走开,你不是我师兄,我没人要了,你们一起来骗我,你们都高兴了,是吧!好!我不拖累你们,我一个人走……”说着易心缘拍马独行,绝尘而去。 众人愕然,木子因对常悔青说道:“常师兄,你驾车在后,我去劝劝易师妹。” 木子因朝众人挥手示意,独自追赶师妹而去,他实在不放心,易师妹出现在西征的路上,大战在即,这可是危险重重。 午时过后,因追上易心缘,此时已经到了三王庄,易心缘的马匹大概累了,木子因轻轻勒住缰绳说道: “易师妹,你不能继续向西而行,现今大食教徒凶险歹毒,且野心勃勃,意欲吞并武林、占据中原统治天下,大食教徒高手如云,你还是趁早离开这里才好,尽快回姑射山,在师父师叔哪里,才更安全……” “安全有什么用?山上又没人说笑,闷都闷死了,我欺上瞒下、千辛万苦才找到你,你却让我回去,你的心里,还有没有我?”两人踟蹰前行,易心缘生气问道。 “姑射山二十余年,子因生于斯长于斯,旧日亲朋岂敢相忘?” 木子因对于眼前的貌美师妹,应该说前期是有好感的,甚至在想如果没有遇见天妹,这一生迎娶易师妹,未必就是不可能的事,但眼前决不能含糊其辞,而让小师妹贻误终生。 小师妹的性格,不是他木子因真心喜欢的那一类,虽然他能迁就容纳,但是否一生幸福快乐心里没底,而且,现在已经没有了、重新选择的完美结论。 “那我易心缘是亲还是朋?”易心缘凝眸望着木子因,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想、怎么说。 木子因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说道:“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当然是亲!何况还救过我一次性命。” “好!那我问你,你离开姑射山,一去四五年,也从不回来看我,你还能记得我长什么样吗?” “当然不会!师妹花容月貌倾城倾国,若说天下第二,何人敢居第一,风姿一时、美颜如画,子因如何忘却?” “你真是这么想的?” 面对木子因坦诚严谨、不苟言笑的赞美之词,易心缘听在耳里、多少有些放心,看来所谓的西域公主、心上人是假的,但生气不满的语调丝毫不减。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子因何曾欺骗过易师妹?” 木子因深感易心缘有些无理取闹之意,但想到她自小在家中娇宠,还是极力忍住不去责备。 “那好!你答应为我画一幅画像,可曾圆满?何时可以给我看一看?” “这个?” 木子因无言以对,想到原本以为、在京城混个一官半职,也好抽个空闲了却师妹托付,没想到一波三折,混迹文天教中,琐事牵连致使疏忽遗忘。 后来回到姑射山时,又适逢天妹遭受重创,自己哪有心情、记挂一副画像,可这么多年下来,自己委实没法给易师妹、一个像样的交代,木子因心里、难免有一些深深的歉意。 “怎么?木师兄是不是公务繁忙,把画作遗忘在什么地方了?” “师妹,实在对不起,我一直忙于教务和应酬,把这件事给耽误了,等……” 不待木子因想说,等到西征长安与大食教战后,就静心作画并及时交付,易心缘用力勒马停住,断然回应道: “你让我等到地老天荒吗……难道我在你心里,竟然一点点……存在的意义……都没有吗?” 易心缘泪花闪烁、有些哽咽,仿佛又说到了伤心处。 “易师妹,这不过一幅画,子因又不是名家宝墨,可以一笔千金、一纸富贵,能带给师妹功名利禄,值得如此耿耿于怀吗?” 木子因有些气恼,觉得易心缘有些小题大做。 “木师兄……你可知道!在你心里……不过是一幅画,可在我心里……那是牵挂……” 易心缘幽幽噎噎,字句轻重分明,似乎是一腔哀怨、无人诉说。 木子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易心缘当初的画画是这般心思,那真是令其又气、又急又爱又恨,又是解释又是劝说,暗暗摇头不无惭愧说道: “易师妹,你确是误会了,子因心有所属,师妹天生丽质,堪比绝代佳人,何愁终身?” 易心缘并没有心情、去听木子因的劝解,目送文天教的前锋人马、一个个从眼前越过,自顾自幽愤说道: 魔道有别 406另有新欢? “我花费了许多心思,忍着不肖之名、答应爹娘去哄常师兄开心,为的是能早些下山,好快些找到你,没想到你还是和年少时一样,瞧我不起,你口是心非、忘恩负义……” 木子因闻言,心中茫然,他从未想到易心缘、会真的喜欢自己,只当她是随心所欲、一时冲动而决策。 况且,易师妹契丹身份自重,一向不喜欢中原人,而且两人少年时,有过一段不愉快的经历,虽然木子因不在意,但师妹易心缘会不在意吗? 木子因不知道,也无法假设,虽然木子因年龄渐长,不再记忆旧日忧愁,且早已从诸子百家中超脱,但也料不到心缘情感风云突变,爱恨急转如此汹涌,就连最坦然的解释,似乎都缺乏诚意和信服力。 木子因淡淡说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永远不是……” 众人渐渐追赶而上,凌丫头也已看出此地熟悉,好像是九嶷山与东瀛小妖等、官军在此决战之地,是的这里正是白沙镇。 常悔青也看见了易心缘和木子因,但见木子因被易心缘步步紧逼,明显于己不利,常悔青心里不踏实起来,吆喝马车的动作手势明显不流畅,快马加鞭越过易心缘的坐骑,常悔青正想劝劝师妹。 但马车上的三个姑娘或许早已感受,或许实在忍无可忍,或许木子因的表达,在她们看来有些懦弱,或许易心缘最后那句话,她们均不能苟同。 不待马车停下来,极水、黄馨曼等陆续飞身下车,水儿清声替木子因加强回答: “易姑娘,你不要自作多情,木天师已经明白无误告诉了你,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你不要纠缠不清,自己骗自己了。” 易心缘着实大吃一惊,一一打量怎么回事,哪里凭空冒出这么多妙龄女子,虽然这些姑娘貌不及己,但内心平白生出许多压力担忧,难道木子因所说的、心上人就是其中之一,不得不相信木师兄和她们关系暧昧,或是被某一女人勾引、因而对自己不上心。 易心缘心虚说道:“你是什么人?木师兄有没有心上人,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会是你们其中一个……” 这三人易心缘无一认识,但容貌一个个都不比、先前的黑马公主差,而且还在木师兄亲自驾御的马车里,这身份含义乃至状态分明有些不同! 再想到封建官僚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经地义,木子因现在成了赫赫有名的木天师,这更加坐实了易心缘的疑虑警惕之心。 倒是黄馨曼不乐意了,她接受不了这样的误解,不免冷嘲热讽说道: “我可不像那一位契丹姑娘,非得死皮赖脸喜欢一个人……” 说完黄馨曼有些后悔,心想自己当初也是不折不扣、要嫁给师兄阳续瑞,其实和眼前的姑娘,不就是一回事吗?我为什么要羞辱她?她不就是自己曾经悲伤的影子吗!? 接着黄馨曼语气一缓,柔声说道: “易姑娘,木天师所爱已定,你何必要自寻烦恼,这位常英雄常大哥其实人很好,我亲眼见他为了保护你,不惜与大周朝廷的许多大内高手血战……” “你是……”常悔青忽然想起来一个声音。 “你是九嶷山的少年英雄……鼎鼎大名的女英雄!” 话语一出口,常悔青发觉不对,连忙改口,现在想来,这个姑娘当时是女扮男装。 “承蒙女侠出手相救,常悔青和师妹感激不尽!”常悔青急忙下马抱拳施礼。 “你是何人?木天师喜欢什么人,告诉你了吗?常师兄保护我,那是天经地义!难道阁下还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易心缘尚未觉察出黄馨曼、就是在华州曾帮助过自己的俊秀青年。 易心缘的责问让黄馨曼一怔,不知如何答复。 “易师妹,这位是九嶷山的黄姑娘,大家都是好朋友!”木子因连忙出面解释,他不希望这些人、因自己而误会结怨。 “易师妹,这是在华州救过我们的九嶷山朋友,你千万不要误会,若不是黄姑娘帮忙,我们不是大周官军的对手……” 经常悔青突出提醒,易心缘想起来和殿前军混战时,确实有一个九嶷山朋友相助,不由白了师兄一眼,不好意思再与黄馨曼恶语相向,转而盯住极水姑娘,改变目标气哼哼说道: “你长得确实比她们几个更漂亮,怪不得你会说、木天师有了心上人,你就是想让我知难而退,我知道你喜欢木师兄,可是没有用,木师兄不会喜欢你……绝不会!你的容貌根本不如我……” 易心缘以貌取人,如此自信,极水听闻,羞得无言以对,虽然她们心里都明白,这些女子当中,确实要数易心缘最为美丽,但她们内心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愤不平。 “易师妹,你不要咄咄逼人,她们都不是外人,请你尊重这里的每一个人……” “好!木师兄,她们都不是外人,那就我是外人了,你让我尊重他们,可她们哪一个尊重过我?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易师妹,一个人的美与丑,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决断,美目美颜何如美心美智!你须臾一面、怎能看清内外,古人云‘试玉要烧三日满,辩才须待七年期。’仅凭外表论美丑,岂不肤浅……” “我知道,你遍揽诸子百家、子曰诗云,我没有你学问多,也没有你学识深,什么外表的美丑、表里不一,木师兄,我从来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 去年中秋时分,我被草头帮的人设计扣押,好多江湖门派都知道,常师兄听到了传言,急急赶去营救我,后来不行,又请爹和我哥去帮忙,我从来没想过、你也应该救我,我只想早早从草头帮脱身,好去保护你帮助你……” 易心缘满腹委屈和怜爱得以释放。 “师妹,木师弟他那时已经是木天师了,文天教的事务,一定多如牛毛,哪有工夫……”常悔青想当然地替木子因解围。 魔道有别 407谁欠谁 “常师兄!你不懂,不要瞎掺和……听我把话说完。木师兄孤苦伶仃、举目无亲,而且又不愿学武功,若是真的考上状元,早就衣锦还乡了。 可这世上坏人多得很,所以我爹娘才不愿出山,所以我还是想劝木师兄早些回山……” “那可不一定!易大小姐,木天师的武功,超乎你的想象,能力自然也是超乎你的想象,若不是木天师亲临草头帮,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和我们一论高低么?” 星儿姑娘见易心缘不明底细地争吵,明显是误解冤枉木天师,和一众兄弟姐妹,自然不服气全部告诉她真相,好让她醍醐灌顶、彻底清醒。 木子因去草头帮救人,由文房四宝的老大金笔生亲自作伴,玲珑和水儿等好多人都知道,那是一名契丹女子,因故在草头帮做人质。 但他们均却不晓得木天师、与被救之人是什么关系,更不会想到竟是木天师的师妹,木子因不说,旁人不便询问。 文天教下初始皆以为是暂作人质,或者以后秘密安排从长计议,直至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毕竟文天教仍有属下、尚在契丹的秘密监牢,而今听易心缘亲口说起因由时日,个个心里明亮一大片。 须知,草头帮和契丹人的生死矛盾,甚至比文天教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木天师不亲自出马,草头帮人多势众,且能人不少,仅凭姑射山的师徒三人,未必真的能成功救人。 “什么,你说什么?木天师亲临草头帮?怎么可能?是我爹和我哥,亲自找草头帮的大哥理论,他们惧怕姑射山……” 易心缘说到终了、没有了底气,她隐约想起被人送出草头帮时,亲耳听苗顺云高调说什么,‘我们放她走,可不是怕你们三个人,那是因为……’。 当时她并不知道什么意思,只当是草头帮故作姿态,充充英雄好汉的面子,把恐惧当成仁义来操作罢了,现在想起来似乎水落石出,草头帮是惧怕文天教,或者说是迫于文天教木天师的压力。 “这些往事都已过去,大家就不要再提了!” 木子因面若寒霜,目视身边几位女客,和文天教男女随从,意思是不要争了、少说为妙,而对于易师妹,他还是处处忍让。 毕竟旧时的矛盾伤疤,还是他自己当初先发作的,即便易师妹咬住不放,也不能全怪她。 “好吧!这么说还是我欠你的……”易心缘心里多少明白原委,一脸不悦说道。 “易师妹,你这不是见外了吗,姑射山十年情义,那是子因偿还不了的!”木子因语重心长告诫易心缘。 “亏你还记得十年情义,只怕是你言不由衷,我和爹娘都救过你,我爹娘还教养你许多年,这些你都不放在心上,你说我哪一点配不上你?就因为我是契丹人吗? 你的心上人到底是哪个,是一个还是几个?无论是容貌还是武功,我都愿意和她们比试,看看她、人到底有多美,武功有多厉害,也好教我死了这条心!” “易师妹!你冷静些,师父师叔就是我木子因的再生父母,子因心里早已没有契丹人、中原人之别,你与我恩义虽重,却代替不了恋情!子因所爱不在此间,她已被恶徒劫持至西域楼兰…… 是的!她的容貌和武功,或许都不如你,但若因此,子因朝三暮四、情不由衷,师妹!还会看重这样的木师兄吗?” 大道上、众目睽睽之下,青年男女讨论私人感情,这确是木子因不擅长的领域,木子因先前还羞红着脸陈说辨析,渐渐地也适应了状况,索性细致耐心与易心缘沟通。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拿这么深奥的题目让我作答,既然什么原因都不是,你又承认不如我,那我怎么就不能和你在一起?就算你真的做错了什么,我也不会怪罪你……” 易心缘想当然以为,木子因此间多半阴差阳错、衣食不全而卖身;或是流浪乞讨中,难免偷偷摸摸、做错了些什么;或是被蒙蔽勾引、说不出口,又不好意思拒绝;所以,她干脆挑明了底细,清清楚楚表示原谅他过往一切。 “师妹,师父师娘已将你许配于我,你却在此纠缠无度,岂不是教木师弟做不义之人!” 常悔青眼见属于自己的小师妹,一步步在远离自己,若是再不加阻止那只能放弃,他已经完全不能接受和忍耐,终于爆发出一句有震撼力的捍卫之词,看来先前的口拙并非迟钝,只是没有到关键点。 “就是!易大姑娘,木天师温和宽厚,不与你一般见识,你怎么可以逼迫于人,木天师的妻子,就是我们的天园主人…… 天主原本是琉球公主,为奸人陷害落难西域,实话告诉你,她比你聪明一万倍,美丽一万倍、高贵一万倍!” 极水耳闻目睹整个过程,劝解不成也忍耐到了极限,出于对天园主人的敬重和理解,她不再继续忍让木天师的师妹易心缘。 水儿深深感到、这个易姑娘不可理喻,索性一股脑把天孙玲珑无限美化一番,好让易心缘知难而退、死心决绝,反正易姑娘也没见过天孙玲珑本人。 当然,天园主人优雅大方、聪慧坚强,在她心目中,确实不同凡响值得欣赏,无论是气质还是容颜,无论是武功还是人品,在她看来完全不输易心缘,即便是主人在场,她也会一样如此称赞。 “木天师的妻子?你骗人!木师兄何时成亲,哪里有什么公主?我不信!我不信……” 易心缘听不进任何人的话,终于放弃了争论纠缠策马飞奔,她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不对,到底哪一步走错了,迄今为止,她还没有见过、比自己更优秀的女子。 在她看来,木师兄热衷功名,果真有什么公主作伴厮守,那她刻意强调的竞争比试,不过是自欺欺人、黄粱美梦罢了,一旦自信夭折,那将生不如死,常悔青不是她的所爱,他是一头一根筋的犟牛,她知道花再多的口舌也没有用。 魔道有别 408大战在即如何解 易心缘气急败坏、爱恨难平,原本以为抛弃了一生的矜持,能换回想要的一份恋情,孰料事与愿违,伤痛淹没心灵,失去了理智和方向,任凭‘燕然雪’飞驰在落日余晖下。 木子因和常悔青均大喊,劝易心缘不要独行,此刻已是傍晚时分,前面已有文天教属下安排了住宿,但易心缘的倔强和无理,让常悔青和木子因这两个师兄弟无法决定。 “木师弟,天色已晚,我先赶紧去追寻师妹,你方便时再与她详细说明,只是木师弟的喜酒,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常悔青听到木子因早已成亲暗暗欣喜,觉得现在追赶和陪护易心缘,更是天赐良机、机不可失,所以接过自己的坐骑,跃马急赶。 木子因闻言苦笑,心想她们姑娘家斗嘴,真真假假、你也辨不清,但此刻易心缘斗气,他也实在没有心情说笑,不置可否说道: “将来会的,我会请师父师叔,师兄师妹一起……” 目送常悔青一骑绝尘,木子因高声提醒:“常师兄小心!” 一众人马抵达白沙镇,木子因随即与凌丫头和水儿商议,让她们随其余绝客兄弟同道,自己尚不放心小师妹,想着上一次被草头帮误会羁押。 木子因决定也去追赶易心缘,早有属下牵过来木天师的专座,木子因吩咐众人必要时,可先期在洛水河畔、周山脚下与天下好汉汇结,届时自己会准时到达。 木子因跨上烈焰鬃,趁着夜色急忙追赶师兄常悔青和师妹。 易心缘的燕然雪脚力极佳,不是常悔青坐骑所能追赶得了,三更天时分,木子因便追上常悔青,两人彻夜追赶失去目标。 常悔青继续寻找易心缘,木子因只得与师兄常悔青告辞,两人在洛阳东门外分手,子因特别说明待大食教邪魔驱逐,必将回姑射山请罪。 木子因回到洛水西岸周山营地,这时三山五岳七门九派的大部人马均已到齐,黄昏时分,文天教的所有属下也全部到齐,凌丫头问讯木子因,得知姑射山易心缘没有找到。 大战在即,木子因顾不了这些,因为闵逸尘等九嶷诸子,对城中大食教徒的分布有所了解,所以闵掌门建议木子因兵分三路,核定好时辰准点、群雄突发攻城。 众人皆感奇怪,闵逸尘加以说明:此前大周官军是从春明门杀进,想来大食教徒有所警觉,我们不如虚虚实实,空放东门虚席以待,以西南北三面出其不意,众人皆称好。 考虑到九嶷山的湘灵剑阵,闵逸尘嘱咐黄馨曼不要单独行事,避免不必要的伤亡,黄子超也特意告诫小妹,担心她像以前在京城那样任性。 黄馨曼虽然有所不满,但还是遵照了掌门大师兄意愿,不再和昆仑派的凌姐同行了。逾两千人的江湖角色排满山坡,刀枪林立人马欢嘶,剑影利刃在火把中照耀下,寒光阵阵杀气腾腾。 木子因当即决定夜行,务必在次日傍晚时分与华山派汇合,那里有文天教和华山派预定的大营,在那里大队人马修整一天,然后兵分两路奇袭临潼。 没想到临潼大食教徒毫无战力,几乎是一触即溃,一众江湖豪客在临潼誓师,木子因获悉已经有官军杀向长安,众好汉暗暗称妙,无形之中与大周官军配合,攻打大食教徒更有把握。 考虑到四方门赵缜龙稍许年长,又是四方门的掌门人,木子因当即决定,所有人马一奇一正进攻长安南门北门,奇兵由凌寒松和石敢当等率领突袭北门。 因尼山三老等人熟悉城中交通和大食教徒的分布,且自告奋勇甘愿领队冲杀,但木子因放心不下,尤其是老书童丧命,让木子因极不忍心。 好在有蜀岗一门兄妹和甲位坛的兄弟,同样通晓京兆府各部布置情况。 因此,子因派出以百里乐山为首的六义生兄弟为之出谋划策,人员主要是三山五岳的门人弟子、和文天教属下大部人马,人数虽然不多,却也有近八百武林英雄。 主攻人马则有闵逸尘和包不紊等率队攻击南门,同时有微生公子的绝客兄弟协助,旗下人马主要是七门九派的豪杰,和其余不入流的江湖帮派得力首脑干将。 这一支人数足足有千人之多,而且九嶷诸子对城内人员、分布也颇多了解。 而木子因考虑到大食教徒并非草包,一旦失策则后果难以预料,所以木子因主动承担佯攻东门之责,以吸引伊斯兰姆的注意力。 木天师指令文德林的兄弟、和三位宝哥率四百余人,在南北两门突袭开始时,加紧在西门大造声势。诱使伊斯兰姆其他方面防守力量的疏漏和空虚,不使大食教徒轻举妄动轻易回援,以便另外两支人马迅速获得成功。 木子因战前告诫奇、正各方主将,务必等到东门乱仗开打、声势震天之际出击,如果条件变化未能获得讯息,则午未之交南北一起对攻。 众人皆赞同此计,但不同意木子因势单力薄佯攻东门,说那里有大食教徒的主帐兴庆宫,守卫实力雄厚加上三女神众天使。 万一大食教徒群起而攻之,但木子因身边几乎无人,仅有四老和昆仑派的凌儿、以及文天教的几位女客,势必陷入敌人重重包围之中,那将损失惨重,武林或因此一蹶不振。 木子因笑答: “诸位不必担心,我们是佯攻,不求取胜但求保命,已经是比诸位兄台轻松万倍了,何况还有四老保驾护航再谈论危险,则诸公奋勇拼杀舍生忘死,木某何以坦然,更愧对天下的仁侠英豪!” 东海渔翁和古今一线等四人慷慨激昂,向众好汉誓言只要有一人尚在,木天师必定安然无恙。 凌丫头和极水劝说向文天教的兄弟,木天师的安危不会有问题,两路英雄这才多少有所放心,但文德林的兄弟和三位宝哥却纹丝不动。 魔道有别 409东瀛小妖毛遂自荐 木子因好说歹说,最后几位泰山北斗的老字号老前辈纷纷出面,执意与木天师共赴危难,水无痕和梅如意、千杯醒等东南西北的江湖元老,难得再次共事,为天下平定尽绵薄之力。 少林寺老方丈德高望重,甘愿为木子因保驾护航,木子因再三推辞不敢担当,认为需要老方丈在少林寺主持大局。 最后众人一致决定,由少林首座僧和天山派白云天,以及蓬天道长、红云道长等武林各派耆宿,佛道齐首不争年岁,共同为文天教的木天师压阵,拒敌大食教徒的女神和天使。 这样一来白眉、白发、白须的老字号多数跟进,总算让南北两支人马达成进攻准则。 其实,早在近一月之时,大周的官军一部已经与大食教众开战,这一路前锋由井上俊、韩令坤以及陈思让、孙行友等主副将率三万余人拒战大食教徒,胜负早已为天下震惊。 东瀛小妖井上俊与薛训、李筠等,因奉副都指挥使之命,截杀契丹远嫁西域的可老公主,因机缘巧合与中原各路门派无意配合,斩断了大辽国与伊斯兰姆的联系。 虽然有萧二郎等、部属人员意外损失,但也算是不辱使命,危急关头为了不被大食教徒一网打尽,他们是在木子因的文天教群雄撤退之前离开的。 因为伊斯兰姆回援,未及时脱离高昌王城的草头帮,还有射天狼的各路义士,可谓是死伤惨重,尤其是七门九派裹挟的江湖豪客,除了赵缜龙、石敢当等少数人物机智幸免离开。 其余的旁门左道之徒,又要争抢拿些王宫内的奇异财物,有些人因与草头帮纠结宝藏一事、发生口角和威胁,虽未造成彼此的伤亡,但却延误时机终被大食教、快速回马围歼斩杀殆尽,草头帮重要人物所剩无几,最后结果是分崩离析,多为殿前军瓦解并收买。 井上俊为此受到周皇嘉奖,也更为副都指挥使赵匡胤倚仗,这次大食教徒东征并占领长安,攻城略地战无不胜,让郭荣甚是吃惊,四万兵马就敢深入中原腹地,这是何等的彪悍勇武。 周皇疑虑试问群臣计将安出,殿前军副都指挥使赵匡胤毛遂自荐,表示愿率五万人马前去收复失地,岂不料东瀛小妖狂妄自大,竟当群臣诸将之面,向周皇郭荣表态,愿率三万之众即可拿下长安城。 众文臣武将均不敢相信,须知大食教徒的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此前康俨、赵彦徽两万人马兵败秦川,守城长安未竟、损失过半,朝廷上下震动、尽人皆知,康俨被斩、赵彦徽被革职查办。 副都指挥使赵匡胤之所以、敢以五万人马决战大食教徒,实际上就是认为大食教徒在长安附近,已经损兵折将极大、多半不足三万,有鉴于此副都指挥使再不敢轻敌。 特别是新近逃亡、归顺的西岐地方节度使降将,人人都是手下兵马过万、称霸一方的土皇帝,却一个个都被大食教徒杀得人仰马翻,千里迢迢投靠周皇,以此混个一官半职、好继续保住富贵。 若是没有大食教徒的东征,这些个尾大不掉的藩镇割据势力、惯于拥兵自重跟朝廷斗法,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因此赵匡胤等实力派将佐,是打内心里瞧不上这些墙头草的。 考虑到木丝邻主帅喀喇汗王穆萨出征,且伊斯兰姆三女神亲自统领黑、白、绿三部精锐之师,战斗力不是同等数量的大周官军所能匹敌的。 因此,赵匡胤才敢以近两倍人马拒战伊斯兰姆,却没想到井上俊竟然敢以身犯险,立下军令状,连赵匡胤都怀疑井上俊、是不是另有图谋,或是与自己在周皇面前争宠,心里或多或少多了一层提防。 须知井上俊西域之行,虽然小有成就,但总体来说,并未与大食教徒发生正面交锋,他的数十人的精锐武士小分队,所以能意外达到目的,其实算不上成功,也就是碰巧与中原武林豪杰协作。 可老公主之死与他的介入并没有关系,东瀛小妖以此认为大食教徒不堪一击,甚至认为大食教徒、比之契丹武士战斗力还要差不少,因而向郭荣夸下海口请战。 周皇郭荣知道大食教徒尚有二万多兵马,这是从拼死抵抗的前方将士、和落败的西岐地方节度使那里传来的信息。 加之江湖各帮派因利益争夺,与木丝邻教众重重火拼厮杀,对伊斯兰姆四万东征人马来说,包括水土不服造成的损失,估计至多也就三万来人。 以井上俊得胜凯旋之师,携余威一扫伊斯兰姆部众,即便不能全胜,哪怕驱逐甚至同归于尽,也是对大食教徒的毁灭打击。 只要朝廷稍后令殿前军、赵匡胤再率五万虎狼之师,将伊斯兰姆斩草除根,彻底拦阻甚至驱逐大食教徒余部,令其消耗在河西走廊、乃至西域荒凉之地,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只是,郭荣并未向文武属下透露、自己决算的第二方案。 所以,周皇当庭下旨令井上俊为行营都统,韩令坤、陈思让以及孙行友等为主副将,领三万部众出征西岐收复失地。 薛训因伤未能成行,井上俊提议,令华州节度使孙方谏为招讨草贼使、李筠为副职,两人率一万人马为先锋火速开拔。 孙方谏等先锋人马抵达长安城之时,正值神武通三路人马、不敌以安东天使所部的两千木丝邻兄弟,在观战掠阵的乌扎女神统领指挥之下,季霖雨的神武通属从败没逃散。 一群长老法师和天地金刚、不得不避敌锋芒,留下西部统领率余部,零星袭扰大食教徒统治下的长安城,神武通麾下的其余人马,则趁机夺取京兆之外的西岐诸州府或县衙。 朝廷攻打京兆府,有一个人最为惶惶不安,那是慈恩寺的新住持一心尊者。 本来、神武通的出没和江湖豪客的纷扰寻探,已经极度令迦太坚行动不便、进退两难,他感觉如果不借助大食教,很难在中国佛门继续立足。 魔道有别 410急功近利 而今最担心的终于出现,如果大食教势力溃败,江湖各派很快就会弄清慈恩寺的真实情况,那他一心尊者的地位也就到头了。 是以迦太坚连夜赶至兴庆宫,拜会并通报了中国王穆萨,并表示忠心、将率慈恩寺僧侣共同抗敌,穆萨大为欢喜,并上报伊斯兰姆三女神。 孙方谏、李筠等立功心切,未等主力会合即行开战,孙方谏武功虽然强悍,但不是迦太坚的对手,不出百招便被迦太坚生擒,李筠受伤及时逃走。 东瀛小妖闻讯颇有不知所措,决战计划差点胎死腹中,担心计划泄露敌人防备加紧,但一切已是箭在弦上,容不得迟疑犹豫。 陈思让派人打探得知,城中大食教徒只有万余人,与井上俊合计全新方案,东西南北各城门外伏兵四千人,由潘龙、向训、仇超、张仁谦统率四门,候火光号令准时杀进不得有误。 同时令殿前军精锐将士八百余,分数股分时段通过不同城门,在黄昏前混入京兆府夜半突袭,所有突袭人员务必三更时分在城中集结,想方设法拿下鼓楼并点燃大火。 是夜,井上俊、孙行友与韩令坤、薄云天等在城内分兵两路,各率四百猛士准时并进合击,以迅猛之势内外夹击、东门的伊斯兰姆核心总军帐。 里外双方以城中火光为讯,城外灞桥驻扎一万余将士,则在陈思让等率领下随时接应。 不曾想事件中途发生逆转,金秋蜀岗的传人秋实早就暗中监视、并获知了井上俊的行踪,同时令妹夫、妹妹联络接洽文天教的部分兄弟,以及武林中的不少故交好友。 江湖好汉本就对官军不满,商议子时在长安城中客栈、夜袭东瀛小妖,杀他一个人仰马翻措手不及。 秋公子与九嶷诸子没想到、铁石堡薄云天等人随即赶来增援,双方顿时交手全乱套。 因东门兴庆宫系圣坛神殿核心把手甚严,又是伊斯兰姆女神天使的起居所在,所以大部殿前军将士,是通过西南北城门混入,集中在西市客栈和安福门、朱雀门等三四处客店。 西市是大范围的普通人家区域,地处相对偏僻,监管自然松懈也较为安全,所以井上俊等首要主官决定作为临时集合点,朱雀门临近鼓楼控制便捷。 可是安福门又是中国王穆萨的居住所在,这些人并不清楚这一细节,只以为安福门属宫城戒备森严,特殊时期不与外界联通。 岂料,蜀岗秋公子报仇心切,过早出手暴露而失去先机,一时难于取胜朝廷诸多高手。 混战时因三更未到,动静太大、不免惊动市井梦人,又引来了伊斯兰姆所部,有巡防的木丝邻教徒受中国王委派,及时通报至兴庆宫临时伊斯兰姆圣坛。 这才有三女神和诸天使、以及麾下黑、白、绿三部主帅,纷纷相随纵马紧急驾临,远远包围观战暂未参与其中,而慈恩寺的新主一心尊者,也不知何故赶至小小客栈,似乎急等听命立功。 一心尊者投靠伊斯兰姆,实属无家可归无依无靠,中原武林僧俗逼迫讨伐,让他几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而大食教徒突然占领并掌控长安,对迦太坚而言乃是危中有机。 怎奈慈恩寺僧侣多不会武功,个别力大勇武的僧人,亦已经被大食教徒灭杀,一心尊者只好滥竽充数,将听话的小僧人广真带来,广真原本不愿听命一心尊者,但尊者以广真师父弘信首座之职要挟。 慈恩寺住持和首座、均为大食教徒所杀,多数僧人宁死不屈,不理会大食教那一套软硬手段,而一心尊者趁势而上,许诺众僧和平化解危机。 尊者自己则暗自投靠大食教,以小恩小惠、平息部分僧人的不信任,并以名利收买个别年轻僧侣,这样便获得多数寺僧的默许,才使得他坐稳了慈恩寺的一把手。 因为一心尊者想利用广真,所以下令提携堂主僧弘信为首座僧,弘信向来与世无争,执著研习经典、有时甚至到了愚不可及。 但在少一辈的僧人看来再好不过,就算偶尔不守清规戒律的僧人,也少有受到指教训言。 其实,这乃是弘信大师执着真心,讲究缘分,不同于前任首座僧刻板不化、说一不二,所以、广真也深深为师父修行折服并遵从。 一心尊者的要求,只要不伤及师父弘信和慈恩寺的利益,广真也就随波逐流,聊作苦行参悟或佛缘正解。 广真小和尚当然不知道,其实一心尊者是利用他,因为一心尊者没有找到《瑜伽论》,后来得知被殷秦二人私藏。 及至大食教东征打压慈恩寺,一心尊者脱颖而出,逼迫殷秦交出原版经书不成,迦太坚改用缓兵之计。 《瑜伽师地论》的原版经文、一直被殷秦二人认为是武功秘籍,所以小心翼翼保管,不肯交给一心尊者。 但这两粗胚既不懂梵文,更弄不清经文要义,当初吹嘘有身边朋友懂天竺语的牛皮,终究不能自圆其说,无路可走的两兄弟、最后还得请教广真和弘信大师。 可是,弘信师徒前后翻阅半个月,仍旧不能全解,虽然只看懂大部头,却发现除了比原来的《瑜伽论》丰富外,梵文中还附有《瑜伽经》。 里面竟然有不少运气、呼吸等吐纳功法,不过、与《瑜伽论》想比,《瑜伽经》显得有些肤浅,但这却让殷秦二人大喜不已。 虽然《瑜伽经》不是佛门的真经,《瑜伽经》的创始人、也是在释迦摩尼教义盛行后,才系统阐述瑜伽修行要领的。 但佛祖最初确是以瑜伽法式【坐禅行修的一种】修炼、并最终创建佛教,而佛祖并未认识到瑜伽法式是修行的首要步骤。 所以佛教徒的瑜伽之术,在当时并不十分看重,反而后世的佛教徒弥勒,领悟了瑜伽其实是佛法的最基本法。 实际上,弥勒就是超级瑜伽大师,《瑜伽师地论》【即瑜伽论】就是他以自身修炼的境界,向世人展开并引导提升修为。 魔道有别 411斗智斗勇各怀鬼胎 《瑜伽论》中夹杂《瑜伽经》,想必是后世的某位大乘佛教徒的杰作,因为大乘佛教就有瑜伽行派,首要强调了瑜伽禅定的修炼,并对瑜伽的练习、做了盛大全面的文字说明。 其中,夹杂的《瑜伽经》不过是标注参考,或者说是示例给初学者的易行步骤,至于是不是最佳方法,则另当别论。 至少抄录者有这样的思维,只是书写中有相当多、佶屈聱牙的文字片段,弘信师徒还是弄不明白。 弘信只能让广真去请一心尊者释读,殷秦二人不乐意,怕绝世武功被旁人偷学,弘信摇头也就不再多言。 此前,弘信就从方丈那里知道,一心尊者有相当深的真才实学,两人在方丈的禅房见识、并切磋过梵文经典。 直到方丈圆寂,弘信才知道一心尊者本就是天竺人,因为佛学在天竺衰微,他是特意来中原探究佛法渊源。 广真又重复给殷志远和秦蛮好耐心说明,这天竺高僧精通梵文教义,熟知佛门经典,虽然他并没有见过,但师父所说不容置疑。 殷秦二人想不答应也不行,因为研习已经到了死胡同、别无出路之地。 其实,《瑜伽论》和《瑜伽经》表面看,讲述侧重有所不同,但内在关系还是极富渊源的。 如果不能领悟《瑜伽论》的境界,想要掌握并修炼出真正的瑜伽功法、是不可能的,充其量也就是学点瑜伽皮毛,可以肯定地讲,佛门的瑜伽术,远远超出普通人修炼的瑜伽。 而一心尊者的瑜伽功法,因为历史渊源,彼时佛教在天竺国严重衰落,佛门经典大多数损毁,实际上玄奘西天取经时,佛教就已经过了鼎盛巅峰。 迦太坚作为一名弃世虔诚的佛教徒,佛法佛功修习并不全面,更谈不上通透高深,同时亦不容于世俗的婆罗门教,常常受到冷眼和驱逐,为了更高的佛门功法追求,他吃尽辛苦来到中国。 可尽管这样,迦太坚还是凭智勇和功法、巧妙地压制了少林寺的僧侣,赢得短暂的住持职位。只是在少林寺,一心尊者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进阶之路,而今阴差阳错,居然在慈恩寺完成了使命和心愿。 谁曾想大食教徒的进逼,又改变了一心尊者的意愿,在没有全面练成瑜伽之术之前,命运就此落入伊斯兰姆的手中。 鉴于在少林寺,迦太坚见识过太阳神等大食教众的厉害,所以在京兆府陷落后,一心尊者理智主动地、同意听命伊斯兰姆女神。 为了取信取悦于三女神,尊者想当然地在圣殿、宣布慈恩寺僧侣集体效忠安拉。 这一声明行动让命运神大加赞赏,并对全面征服中原乃至中国有了极大的信心,自然也对一心尊者是网开一面,最终迦太坚还成了伊斯兰姆的自由天使,当然这是后话。 而迦太坚借此换得继续在慈恩寺修炼,但可悲且滑稽的是、殷秦二人以经书要挟,要求他和弘信师徒讲解瑜伽经功法。 而且,两人强令迦太坚在一丈之外查看经书,看不清的部分文字则由广真现抄现送、尊者现场领悟讲解。 总之二人严密看护,不使经书落入迦太坚手中,自然也不存在抄录副本。 迦太坚为了成为、史无前例的瑜伽大师,不得不答应互换条件,等到弘信师徒明白了后,殷秦二人收起秘籍、再听弘信师徒讲解。 这一来三方斗智,各自修炼瑜伽之术,谁能修成正果,就看各自的悟性和机遇缘分了。 由于殷秦二人不给迦太坚抄录,所以迦太坚不得不现场研修演练,这给殷远志和秦蛮好提了醒,两人也随同与一心尊者相隔并相对操练,当然为了不给一心尊者提供窃书机会,殷秦二人总是轮流练习。 只是秦蛮好常常演练出错,记忆又十分拙劣,加之对一心尊者的修行模式高度不信任,而广真和迦太坚的共同理解经义,对殷秦二人来说还是似懂非懂。 为了不耽误练习进度,秦蛮好只好拉来广真和尚,现教现学一同练瑜伽,因此广真和尚也就成了殷、秦二人的瑜伽陪练师。 广真师徒虽然在《瑜伽经》上和迦太坚达成共识,但在认识上,彼此仍有较大差别,迦太坚早先在天竺国时,就对《瑜伽论》有所理解和研究,但技艺一直无法超越《瑜伽经》所带来的硬突破。 所以,一心尊者对弥勒佛的《瑜伽论》、产生怀疑和轻视。 尤其是迦太坚的瑜伽术、主要来自天竺的《瑜伽经》,而此刻在中原又遇见《瑜伽经》的原版,更是视为绝密宝物,自然不遗余力研习。 这难免和弘信师徒产生了分歧,弘信师徒以为抄录者将《瑜伽论》和《瑜伽经》并书,意味着《瑜伽论》的修行、有必要借助《瑜伽经》,也就是以瑜伽经的粗线条,打开瑜伽论的细节要义和修炼技法,从而达到瑜伽之术的高度升华,最终完成佛门瑜伽术神妙之技。 这才是书写者、或者说原瑜伽大师的本意,换句话说此经的书抄录者,就是佛门的瑜伽超级大师,他也是第一个将佛门瑜伽术简化易练的倡导者。 殷秦二人听不懂一心尊者和弘信师徒的争议,加上本来就不相信迦太坚,所以只管跟着广真和尚练佛门瑜伽,尽管殷秦二人和一心尊者、在瑜伽修炼上外在动作差别不大,但呼吸吐纳差别却是不小。 广真和尚以《瑜伽经》的吐纳法根据经纶的表达细化,也就是《瑜伽经》的呼吸理气太粗,而《瑜伽论》的表达得更深层,且时间上也长出一截。 这样一来,四个人修炼就出现不同程度的差异,后来连广清和尚也加入争论并好奇练习,因为他一直不相信、秦蛮好等人能修成正果。 他认定这后来的两个假和尚、一定是不怀好意,所以他才决定、只有自己也坐禅清修并成功,然后再揭露殷、秦二人入寺为僧的虚伪目的。 魔道有别 412真经岂能妄解 广清对梵文一知半解,所以在修炼瑜伽术时,起先不知如何是好,后想到既然师叔和师弟广真也认为一心尊者有能耐,那我就两边学两边听。 所以,广清就在尊者和师弟之间,依照尊者的说明模样学一会儿,再照师弟广真的说明练习一会儿。 这般脚踏两条船修炼瑜伽术,也算是离奇怪异之举,皆因广清不懂瑜伽术之根本,是以在瑜伽术上反而最差,这是后话。 好在瑜伽修炼没有身体伤害,不同于武林中高深的内家功法,一旦弄错走火入魔是小,残废殒命是大。 这五个人各按各的思路修炼瑜伽术,在三个月不到的日子里,所产生的现实效果却是惊人的,一心尊者因为原来就是瑜伽大师,经过原版真经的提炼修行,可以说更上一层楼。 但广真小和尚依照自身的理解,后发先至第一个将佛门瑜伽术融会贯通,而且他反将瑜伽术、修炼成远超一心尊者。 但广真和尚没有武学根底,在克敌制胜的运用上、恰恰远输一心尊者,这一点殷远志和迦太坚、两人自然心知肚明。 而殷远志和广清和尚最后没有练到底,经书最终因练功大意,被一心尊者巧取豪夺收走,所以,这几个人的瑜伽术修行也彻底终止。 迦太坚为了学会真正的佛门瑜伽术,除了时常地与广真和尚过招拆解瑜伽,无论他如何追问,广真一如既往告诉尊者:瑜伽经是手段方法、瑜伽论是目的本质,只有从内心遵循瑜伽论,才能学会真正的瑜伽术,才能站到佛门瑜伽的顶层。 这话原本是最坦诚的,但迦太坚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广真小和尚隐瞒真相,没有说出修炼的诀窍和秘密。 因此、尊者开始变相惩罚弘信,责罚弘信三日之内不吃不喝,必须将瑜伽论宏义要旨释写明明白白。 弘信是循规蹈矩、真诚随性的老和尚,既然受迦太坚提名、且由全寺僧人一致推举的首座僧,自然该当是遵章守纪恪尽职守,只是他没有写完瑜伽论就圆寂了,小和尚广真为此忏悔了好多天。 殷秦二人气的大骂迦太坚不是人、也不是和尚是魔怪,可这一切没有用,他俩不是迦太坚的对手,私下里寄希望广真能教会自己,再合伙将一心尊者杀掉,为弘信报仇。 尽管这几乎没有可能,但殷秦二人一有机会,便在广真和广清面前,控诉迦太坚是冒牌和尚,不讲信用不是一个响当当的武林汉子,早晚一天会败坏慈恩寺的招牌。 然而一心尊者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一切别无选择,将广真和尚带在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其实他也想弄清原委,是什么原因使他的瑜伽术不如小和尚。 这一来、殷秦二人不得不挖空心思,想法也和广真在一起,这才有了四个真假和尚,为什么会听从迦太坚的摆布,跟在大食教徒后面摇旗呐喊。 广真和尚虽然佛门瑜伽功法远超尊者,但他不会武技、也不看重武术技巧,所以这深厚超凡的佛门瑜伽,无法带给他强大的攻击力体现。 纵使殷秦二人百般怂恿,但广真和尚始终没有学习武术技巧上、各种手段一并深入提高的意愿。 即便秦蛮好反复提起、要为弘信大师报仇,也不能勾起小和尚强烈的练习欲望,因此想要扳倒迦太坚、让其服服帖帖,显然还不到时候。 相反,广真小和尚因为学会了佛门瑜伽功法,因此受到一心尊者的羁押看管,尊者以广真精研瑜伽论不当,偏离佛门要旨释读有误,责罚其彻底忘却舍弃佛门瑜伽,回归佛门大道经典。 迦太坚坚持认为、自己修炼瑜伽论和瑜伽经是对的,自然让广真、广清无话可说,而殷秦二人的反驳,最终是被一心尊者开除佛门,但二人执意不从,也不加理会。 殷秦二人的武功、虽然不是迦太坚的对手,尽管一心尊者谋取了方丈,但尊者想要把殷、秦两个假和尚赶出慈恩寺,他一时还真的做不到。 除非一心尊者亲手杀了二人,但这只会坏了他在慈恩寺的根基,毕竟慈恩寺不是因武至尊,迦太坚大开杀戒、只会招致众叛亲离,所以尊者只得暂时隐忍。 迦太坚的无理说辞,令小和尚产生了如何忘却、甚至彻底祛除瑜伽功法的念想,这样迦太坚就不会把他当成危险,甚至释放而予以自由。 广真的想法得到广清师兄的认同,广清同样认为师兄弟二人所处境地,完全是《瑜伽论》惹的祸。 他俩几乎一致认定,最初是上了殷秦和一心尊者的当,所以他没有将瑜伽论练成,广清反而有些欣喜,只是被一心尊者严加看管,让他倍感沮丧。 甚至由此广清认为、殷秦二人比他更像佛门弟子,所以当殷秦二人计上心头,妄言可以解除广真、广清的瑜伽功法,并让迦太坚从此不把众人当回事,这胡乱一说师兄弟也信以为真。 因此,广真师兄弟开始了所谓、剔除瑜伽功法的逆操作,在秦蛮好和殷远志的花言巧语支配哄骗下,随殷远志练习起擒拿搏击的招式。 殷远志所学本就不入流,不过是江湖武师的看家本领,纯属武学皮毛,有点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委实难登大雅之堂。 当然,秦蛮好就更加不值一提,加上演练指教时七零八落,失去了一气呵成的武学要点,但为了取得小和尚的信服,他故意将招式变得不可理解,且添加的身手难度极其复杂,竟然有转了好几圈的手法动作,要求广真师兄弟一次连贯完成。 这些无理取闹的胡乱怪招,连秦蛮好都担心、广真能否学会而打退堂鼓,能否最终达成他们共同的目标,这纯粹是一场智慧和运气的赌博。 好在广真小和尚、有佛门瑜伽功法的精通自如,而殷远志越是不成章法的高难技巧动作,他越是相信、这可以卸除瑜伽功法带来的伤害,从而脱离方丈一心尊者的无理加害和责难。 魔道有别 413自信 所以广真、广清练习殷远志的拳脚身手,越发分秒必争、越加刻苦认真,决心和毅力带来的能力,更是匪夷所思。 迦太坚所以不准广真等四下活动,主要是怕他们暗练的瑜伽功法四处招摇,私下联合僧侣聚众作乱,尤其是弘信大师死后,慈恩寺气氛很不正常。 尊者担忧会危及自己、在慈恩寺的核心统治地位,除了殷秦二人狡诈奸滑,唯有广清可以信任,而且广清瑜伽功法有限,成就不值一提。 至于殷秦二人修为、武功,一心尊者更是看都不用看,所以迦太坚后令广清对三人严加看管,以防其蛊惑人心造谣生事,这样也可以赦免广清误入歧途的罪责,但前提是不能出任何差错。 其实、广真是诚实之人,不会也不敢违背方丈的旨意,而广清是戴罪之人,除了同情师弟广真,对尊者逼死弘信师叔、也是甚为不满,只是广清不敢表达而已。 广清和尚为了早日、获得一心尊者的‘恩典’,而殷秦二人之所以纠缠广真,无非是绝世武功没有练成,舍不得也不敢回神武通。 因此,这几个人一有闲暇便锲而不舍、修炼殷远志不入流的武学门派上格斗求生招式,而且殷远志为了显示自以为是的难度,更是独创了许多根本不存在、练不出的致命招式。 这等诡异不按常理的武学杀招,即使换做武林高手,也会望而却步果断放弃,但广真一心要废去自身的瑜伽功法,那股忘我精诚的劲头,连殷秦二人都感觉、这谎言是不是搞大了。 这小和尚太纯真太可爱了,别让小和尚走火入魔练成废物,有心阻止非但没有成功,反而差点被广真伤了自家性命,两人这才相信、小和尚练成绝世武功。 殷秦二人不怒反喜,虽然绝世武功不是自己练成的,但两人相信小和尚能练成,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练成,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再者、两人自信小和尚愚不可及,活脱脱的白痴一个,基本上就是两兄弟手中的玩物,只要稍加利用、没有办不成的事。 就这样,在大食教徒和江湖帮派以及官军的作战空暇,和一心尊者漫不经心的看管压制下,广真和尚竟练成了有史以来、最拙劣怪异的夺命神武之技。 只是广真和尊者均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练武者存在。 当然,殷秦二人对广真的真实身手也是心里没底,这般乱七八糟的武学招式,到底能不能战胜一心尊者,殷秦二人兴奋之余、还是有些担忧的。 最保险之法是在适当的时机,或者迦太坚功力大损的下风头,令广真、广清和自己四人共同出击,将一心尊者废掉,以报受命慈恩寺卧底、偷学不成之辱。 尽管殷远志和秦蛮好也是勤练不休,但碍于自身修为和对佛门修练思想的深刻理解差异,他俩的佛门瑜伽功法从头至尾、仍旧停留在中下水准,当然这已经不简单了,至少比之前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而广清和尚虽然领悟不错,但因为瑜伽经典被尊者所劫半途而废,加上修炼带来意想不到的佛门伤害,违背了新方丈的意愿落得误入歧途,自然没心思继续深入探究瑜伽功法。 尽管后来,广清和尚也随殷远志、练习了一些格斗的夺命手段,当然和尚们并不知道、那是杀人的武学招式,只是妄图废去所学瑜伽功法,以减轻罪孽、得到方丈的赦免和宽宥。 但因广清的瑜伽功法成就有限,总体的武学修为不过是中不溜秋,比一些左道旁门的首脑略强,只是师兄弟二人一直没有参与江湖人物的拳脚往来,得不到实战的印证而已。 至于这般逆操作、能不能改写慈恩寺的命运,那就看僧俗四个人的集体智慧和能力了。 须知,迦太坚所经历的失败与成功的遭遇,无论是路途还是地域,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无论是修为还是运用,远比这几个武学臭皮匠、强悍深厚得多。 井上俊所率部分参战的大周将士多人,已为文天教等兄弟和江湖的仁人志士所阻困,而东瀛小妖又被秋实和九嶷诸子围攻危在旦夕。 韩令坤、薄云天等少数部将,见势态瞬息转变严峻,完全不同于当初的计划方案。 韩令坤急令薄云天率部分人马救援,只是其余部分人马、已在城中等候待命,韩令坤担心但时间一久、必然行动暴露、功败垂成。 薄云天急欲赶至鼓楼通报准时放火,好让城外所部兄弟提前行动,令大食教徒弄不清虚实而顾此失彼,偏偏此刻他脱不了身。 大食教徒似乎发现了不利的苗头,迅速在外层团团围往,不使官军做异动企图,周军彼此冲突自救不成,势必又与木丝邻兄弟砍杀力拼。 星光点点凉风习习,一众木丝邻信徒高举火把,有序且严密地把周遭照的通亮,只见命运神居中,坐骑稍稍前出半段,显然是尊卑有序。 命运女神身后是哲布和阿兹两位天使、紧密扈从随时听候调遣,一左一右则分别是太阳神和万能神呼应,三女神呈大品字形排列,彼此坐骑相距也就一丈左右,中间与两侧稍后则是三女神各自的男女护法、护卫和随侍。 伊斯天使、飞鹰天使在太阳神左后侧随时听令,而安东天使、圣海天使则在万能神右后侧听令,黑、白、绿三支木丝邻标志卫队,分左、中、右三列,引缰勒马警惕待命,主帅则与诸天使前后紧邻,可谓阵势严谨声威赫赫。 一旁的安东天使目睹黑暗中、九嶷诸子和蜀岗秋公子等,已死死困住井上俊和薄云天一伙、大周官军的得力干将,而其余的多数禁军武士,则被四名不相识的老将围住。 官军人数虽多,但并不占上风,安定心底甚感诧异,不知四位老者什么来路,犹豫到底是帮年长者、还是年轻人。 魔道有别 414切记争功邀宠 安定当然是认识九嶷山的新人,尤其是潇湘一剑阳续瑞,双方更是熟络,眼下自己投身大食教,武林皆知天下轰动,想必九嶷诸子正义傲然,不会再念旧情,须得拿捏好分寸应付。 又想起前年在少林寺时,听木子因和微生公子等说过,当年在留求岛被东瀛小妖追杀,有心想暗助九嶷山一臂之力。 安定的耳边只听见男女呵斥不断,口口声声不能放过东瀛小妖,心里自然有了现成想法。 罗浮山的安定、正思量如何出手妥当,偏偏命运女神在龙狮斑马背上发话了,安定知道命运神是伊斯兰姆的主宰,心机极深且有穆圣之灵加持,稍有异动皆有可能被发现,这一点安定是领教过的。 虽然他吃了命运神的药,但那时安定暗中做了手脚,只能瞒过局外人,想跳过命运神的手心,几乎是不可能的,这般如捕风捉影的灵感辨析,太阳神和万能神皆不能比肩,是以安定格外小心注意。 此前,在西域高昌与草头帮交手时,安东天使因为手下留情,放了九哥一马差一点露馅,以至于命运神认为灵药失效,非要安东天使再补吃一颗洗心丸,幸亏有万能神一旁相助,才算渡过信任危机。 不过,后来安定弄清了灵药原委,将此前换下的洗心丸碎解成若干零头,每次出征只在舌下隐匿点滴,平时远离太阳神即可,这样穆圣之灵的反应就会弱化,也避免了与其余天使争宠邀功受到监视。 好在命运神左右、一般总是有太阳神万能神陪伴,安定退于诸天使之后不会引起疑心。 大食教所谓的洗心丸,不过是一种有毒的神经麻醉剂,虽然对人的心智有一定削弱抑制作用,但偶尔会显得有点呆傻近似木偶。 尤其是自主执行灵活的策略行动,常常难以尽善尽美,所以命运神只以此灵药、来控制诸天使和武功较高的属下。 当然级别较低的下属,是没有资格享用的,这种药丸如果真吃下两颗,毒性会超过承受能力,对大脑有严重毒害,这是三女神皆知的事实。 万能神当然清楚得很,她对安东天使人格形象颇多所喜欢,心底是不想看到他再吃一颗洗心丸。 因为万能神曾在圣战萨曼王朝时亲眼目睹,有前一任黄衣贤能萨斯,因为吃了两颗药丸而神志失常,最后失去价值而被命运神妮姆废除。 万能神不希望安东天使步其后尘,何况安东天使曾救过她一命,她和他之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命运依附关系。 当然,对于像太阳神、万能神这样角色,则命运神不会使用洗心丸,除了无法单独执行任务外,对整个伊斯兰姆的伟大事业不利。 三女神是伊斯兰姆的核心人物,所以她们是由穆圣之灵直接控制,和命运神几乎是灵魂捆绑,通过穆圣之灵,三女神可以合而为一,幻化魔法神功,主导整个木丝邻圣徒,为伊斯兰姆的终极世界奋战。 就在此前,哲布天使已打探清楚、并刚刚向三位女神说明,眼下是朝廷的小将井上俊、率领一帮殿前军的大内武士,正和九嶷山的帮派人物混战。 看双方情势、是有不利于伊斯兰姆的企图,至于蜀岗秋实兄妹等,哲布的手下目前、还没有打听出底细。 “两位妹妹请看,这些中原的武林英雄,多少还是有些手段的,若是能劝降为我伊斯兰姆所用,将来安拉一统亚细亚,必定如虎添翼马到成功!” 命运神一直以来就有收罗东瀛小妖之流的想法,早前曾令灵镜天刀执行,未曾想天涯姬横插一杠而失败,现今井上俊这个骁将就在眼前,她不免萌生旧法。 听了命运神默那大姐的想法,太阳神微微含笑没有出声,而万能神则得意洋洋说道: “姐姐多虑了,这些人已落入我伊斯兰姆掌中,顺者昌逆者亡,想活着离开,除非他们长出翅膀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看那三人落入下风,不如我们趁机先收拾弱势,然后再一网打尽所有异端邪徒,安拉无时不在告诉我们,既要勇于进攻也要顺势而为,眼下正是我木丝邻兄弟、大显身手好机会。” “圣洁完美、智慧过人、无所不能的命运神在上,小王穆萨愿率人、即刻活捉这些流寇乱匪,为伊斯兰姆深深扎根中国大地再立新功!” 命运女神默那摇一摇头,说道:“可爱的中国王穆萨,这件事你和你的手下,恐怕做不了……” 狮子王穆萨红着脸极其尴尬,却又不能反驳解释,须知他的中国王可是命运神加封的,在伊斯兰姆圣教中,他司职管辖职权是低于三女神的,尽管在政治区域权力使用上,双方几乎是等同的,但这种等同是有条件的。 命运神还没说完,就见身后策马随侍的哲布天使,果断滚鞍下马并昂首出列,快步来到默那女神面前,肃穆恭敬向其请命:“尊贵无比至高无上、美丽无边智慧无限的女神,请允许属下去完成这一光荣的使命。” “嗯!”命运神在斑马背上颔首同意,哲布得令飞身加入九嶷战阵。 因为没有太多的帮手,殿前军武士又被分割无法救援,井上俊和薄云天等数人,此时已为湘灵剑阵威势牵扯压制,再加上蜀岗秋公子内外穿插侧击,已是焦头烂额破绽百出。 九峰湘灵剑是九嶷山的规模杀着,在空间无限制的条件下,对付一定数量的高手极为成功,剑阵运转如同一把绞刀,连续不断地给予杀伤,即便人数再多也会被剿灭殆尽,更何况还有蜀岗世家的传人秋实在内外夹击。 数十招下来,便剩薄云天和井上俊等五六个同伴战友,寥寥数人东瀛小妖纵然有隐身功,此刻脱身也有所不便,城中大部分将士在没有得到命令前,不敢擅离职守,因为鼓楼放火是极其重要的计划,关系到全局死生。 魔道有别 415朝廷全军覆没 井上俊私下也想过下毒反击,但剑阵雷厉风行罡气正盛,如漩涡内敛直达核心,对外围的敌人威胁不大,弄不好让自保都变得困难,放毒极易弄巧成拙,何况隐身功已被对方阵势笼罩。 想不到峰回路转,竟然还有人相助,而且还是来自设计准备剿灭的敌人,这让井上俊有些把持不住,哲布天使似乎已经知道、九嶷山剑阵的厉害,首先截住蜀岗的秋公子。 秋实见有人帮东瀛小妖,急忙挥剑拦住,以免哲布威胁甚至破解湘灵剑阵,他并不十分了解湘灵剑阵有合纵连横的威力,所以主动迎战哲布天使。 蜀岗秋实虽然武功不错,但苦心孤请诣潜修二十年,其手段并未远超乃父秋老虎,与大食教的诡怪精灵哲布天使相比,武艺修为仍嫌稚嫩,数十招一过已经有所被动,秋家姊妹很快发现,武魁夫妇从别处杀来接应。 其实,九嶷诸子也发觉蜀岗的秋公子、不敌大食教的老皱皮天使,正准备拉开剑阵,把哲布绕进湘灵剑阵一并处理,没想到秋怡和武魁助阵,但九嶷新掌门闵逸尘还是示意两个师弟,把哲布天使困入剑阵。 潇湘一剑同心功大开九宫魅影狂飚,一招‘流岚三峰’击中铁石堡薄云天的手臂,薄云天中剑惊叫躲避,却被后来的黄子超神步赶上,长剑从天而降,一招‘斑竹倾波’顿时利剑穿胸,薄云天刹那间命丧剑阵。 薄云天一死,东瀛小妖惊惶不已,余下三名殿前军高手更是拼死力战,寄保主帅井上俊,却没想到哲布天被搅入剑阵中,数十招一过哲布极度不耐烦,手中金卷横扫一招‘慈诚普渡’,趁九嶷诸子和蜀岗兄妹不备,金卷开展一波三折。 武魁不知其中有诈,但见白纸中若有若现几个字,尚不知哲布葫芦里卖什么药,正欲剑挑金卷,就听秋实大喊:“有毒!” 众人惊觉,东瀛小妖见机不可失,隐身功发开绕到伊斯兰姆的天使之前,避开同心功的锋芒瞬间无影,冲破九峰湘灵剑,井上俊以为这下可冲破敌人的包围。 东瀛小妖冒中毒之险逃离剑阵,虽然哲布的金卷银册、所藏暗毒并非烈性剧毒,但因为井上俊站到风头之上,所受毒害量极大,出了剑阵便已隐身功不保,虽然他神志清醒,但已感觉有中毒迹象。 井上俊隐身功削弱身体中毒,已令他无心协助同行而来、被困的其余朝廷的大内高手,疾速逃离是最后唯一一条生路。 好在他身边还保有师父、东瀛老妖留赠两枚‘五花并列丸’,得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两枚药丸全部吞入。 此解毒丸是东瀛老妖、汇集师门各前辈使毒解毒的配方,和东瀛本地的特殊药材调制,东瀛老妖荣普昭吉自信能解天下百毒,竟然不愿意将配方早早传授弟子。 彼时、东瀛小国欺师灭祖时常发生,武士经常会被各种势力收买或逼迫,当然,也不乏利欲熏心之辈。 所以,东瀛老妖是准备临死之际、再告知徒弟秘籍所在,以此劝诫约束徒弟听命于自己,所以无论弟子跑多远、亦或是背叛师门,他都有绝招保留,以应对不听话的徒弟。 秘法手段上如此,武功上更是严密防备,井上俊的武功、顶多只有东瀛老妖九成,老妖也只教九成,这也算是萨摩藩一绝了。 岂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东瀛小妖,任凭他有通天彻地的本领,想冲出安拉的天网,那是不可能的。 就见一条长长的五彩丝带,如手臂一般灵巧,瞬间随风飘起、伸缩自如,离奇怪异的彩带,飞舞弯卷恰到好处,细小尖锐的倒刺骤然冒出,死死缠住翻腾未果的井上俊。 东瀛小妖只觉浑身酸软、动弹不得,似乎穴脉也受到抑制,他不知那是金卷银册上毒发的征兆,万能神单手轻轻回拉,瞬间松开了金丝彩带,然后目视身边的安东天使。 安东天使心知肚明,腰胯稍微用力,从坐骑上凌空飞起,伸手一把接住下落的井上俊,翻身稳稳落在命运神坐骑的面前。 井上俊毫无反抗之力,目睹蒙面的命运神声音甜美、百般娇柔地对他说道: “你已经毒发,如果你不想死的话,这里有一粒药丸……” 东瀛小妖先前就听见、蜀岗仇人警惕叫喊有毒,已悄然服下师门的五花并列丸,只不过没有解毒好转的迹象。 井上俊始终头晕眼花、腹中难受,内功施展不开,而且隐身功一动、就疼痛难忍,看来师父所说的能解百毒是假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纵有一万个不情愿,也不可能现在就稀里糊涂死掉,所以没等默那说完话,就迫不及待点头回应:“我不想死!我愿意听命美丽的女神差遣……” 命运神莞尔一笑,悠悠说道:“难得你头脑清晰、果断抉择,好!” 默那说完摊开手掌,已然多了一枚药丸,安东天使松开手指,东瀛小妖毫无选择,走上前拿起药丸吞入腹中。 就见命运女神手指轻弹,一条金黄的细小的飞蛇在井上俊头顶绕旋飞驰,然后停息在井上俊的颈项,东瀛小妖惊恐万状,战战发抖哆哆嗦嗦,以为命运神要处死自己,想跑却跑不动,迷迷糊糊就像昏倒一般。 “其实,你早就该是我伊斯兰姆的天使,若不是天涯姬毁了我的灵镜天刀,我伊斯兰姆东征大军、或许早就统领了中原天下……” 原来,命运神曾经派灵镜天刀一伙、以金银珠宝和功名利禄策反劝降井上俊,甚至还做出秘密指令方案,万不得已迷毒活捉带回来也可,回来后再经穆圣之灵感化。 只是东瀛小妖、没有听懂命运神的感慨,反而为穆圣之灵紧张得几乎窒息。 耳边就听万能神娇声憨语,似乎是与命运神说笑,又像是说给井上俊听得: “莫不是穆圣的洗礼,让这个傻小子受宠若惊不成,唉!如此胆小之人,姐姐难道真的要将天使之位给他?” 魔道有别 416为我所用 万能神侧首凝望身边的安定,蒙面的鹅黄细纱,遮掩了柔情似水、满是怜爱的表情。 或许在万能神看来,只有像安东天使这样顶天立地一声大喝,从容于刀山火海、眼神通透无所畏惧的男子,才能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伊斯兰姆天使。 东瀛小妖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其实命运神是释放穆圣之灵,给井上俊解毒同时也是固化、井上俊从今往后遂行的伊斯兰姆意志,片刻东瀛小妖便清醒过来,头脑似乎一片空白,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好像毒性未退。 井上俊想起师父的教诲,估计大食教给自己解毒的同时又添加了新毒,好在他调转了一下隐身功,未见有什么不舒服的感受。 井上俊暗自庆幸、总算躲过一劫,得便找到解药再逃离大食教,先让大食教徒和中原这些反贼拼一下,说不定两败俱伤还能立一大功,他到了死境居然还自作聪明。 “从现在起,你就是安拉忠实的信徒,你就是我伊斯兰姆的为命天使,无条件服从三位女神的旨意,明白吗?” 伊斯天使向东瀛小妖宣布命运神的指令,简要解释伊斯兰姆的等级和禁忌,同时挥手示意下属牵过来一匹骏马,似乎早就为这位新来的天使准备好一切。 “为命天使?”东瀛小妖听明白了伊斯兰姆的简单教义,知道自己和伊斯天使等人是对等的伊斯兰姆天使。 “属下永远信仰安拉,永远追随至高无上的伊斯兰姆女神,随时听命三位女神的差遣,粉身碎骨与穆圣同在。”井上俊似乎渐渐找到自己,及时向三女神表达忠心,记忆中忽闪忽闪,各种各样的念头甩都甩不掉。 “师父怎么办?师妹怎么办?皇上怎么办?都指挥使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中毒了……” 井上俊尚不明白,这是命运神和穆圣之灵的施毒、解毒没有彻底完成。 因为五花并列丸没有解去哲布释放的毒性,反而和命运神的洗心丸冲突,哲布所施毒后被穆圣之灵化解,导致东瀛小妖记忆蒙昧不楚,断断续续、时好时坏。 其实,主因是大食教的洗心丸和东瀛的五花并列丸,两者药性碰巧相反,加上井上俊慌忙之间吞食两枚,导致随后洗心丸药效减损,除忆不成功。 如果命运神先让穆圣之灵解毒【即吸附化毒】,而后再出手种毒洗心丸,就不会弄出一个半吊子天使。 这是大食教数百年壮大完善、仍然弥合不了为数不多的漏洞,没有高超的医药手段,一时半会还难以修补。 当然,这也是大食教命运女神、一向迷信洗心丸的药力,认为是古今最厉害的神药,谁也破解不了。 实际上大食教的洗心丸,并不是当前这一任命运神研制出的,而是第四任万能神、在两位天使和多名资深圣教徒协助、反复研究试验,最终在命运女神的统筹主导下、共同努力调配而成。 再后来,这一成果又经过伊斯兰姆麾下、黑衣大食圣医优素福*铿迪改良,据传此人还研造出举世闻名的香水,洗心丸也因清香迷幻、神效卓而著流传至今。 秋怡武魁夫妇助战,让哲布天使陷入被动,再经湘灵剑阵回转,哲布腹背受敌危机四伏,金卷银册怎敌九嶷长剑,天使不得不放毒自救。 但众人警觉处置,何况剑阵气势内敛,自然毒性难行,哲布虽然不惧中毒,但却因此步履维艰有守无攻,命运神发觉哲布已被困住,若是不及时解救恐怕有死无生。 “阿兹天使,为命天使,伊斯天使,你们立刻迎上去解救哲布,同时拿下这几个不知好歹的小子!” “遵命……”三人异口同声跃出座驾,向哲布天使的战阵飞去。 命运神似乎有些不耐烦,眼见东面年长的几位好汉占据上风,惊讶的同时更有些生气,那是尼山三老和三宝正与大周殿前军交战。 东瀛小妖顷刻间摇身一变,成为大食教徒的为命天使,让拼死力保的殿前军武士惊慌失措,战无心退无力悔恨交加,九嶷诸子和秋实都看出出现的变局,锋芒随之一变,同时向剑阵内的官军武士大喊: “同仇敌忾!斩杀奸贼倭寇东瀛小妖!” 剩余的大内武士陡觉压力骤减,闻言心领神会也附和以示回应: “誓死捉拿叛贼,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此前,随薄云天、井上俊参与偷袭伊斯兰姆的大内高手,除了被阻在城中鼓楼一带、韩令坤率领的三百武士,因黑夜匆忙和江湖英雄交手而被搅乱计划。 加上被尼山四老分割、阻绝的殿前军武士,仍在继续战斗的已经所剩无几,多数是死的死亡的亡。 而今大食教徒倾巢而出,让整个殿前军的武士高手、顿时乱了阵脚,十数名武士见势不妙、想趁乱逃命。 最后,有不少殿前军将士、被慈恩寺的一心尊者和伊斯兰姆的安东天使,伺机出手左右逢源巧妙擒获,尚有个别逃生者已不足为患。 命运神认为时候已到,由是下令:“安东天使,你与尊者领衔率人一同前去,速速将眼前这几个乱匪和老贼尽数缉拿!” 看来命运神对这几个老者颇为忌惮,因为四老对付的竟有殿前军武士十多人。 这些高手的身份手段,不比东瀛小妖差多少,除了死伤五人,还有数人依旧顽强决战,根本不把大食教徒的威胁放在眼里,这让命运神很是不满。 “属下遵命!” “谨奉女神号令!”安定和迦太坚闻言、一前一后飞身而出,准备共同收拾尼山三老和北海过客。 “穆萨,你率人速速将城里所有溃逃的亡命之徒缉拿,不许任何一人漏网,就是死了也不能放出城外!” “属下谨遵我伊斯兰姆圣洁、永恒的女神旨意!”中国王穆萨神色虔诚恭身领命。 穆萨亲率使者以及黑、白、绿大队人马千余,沿街巷追逐斩杀趁乱混入的中原反抗义士,余下的三色木丝邻兄弟按命运神旨意,搜捕客栈附近渗入的周军残兵败将,战局似乎进入尾声。 魔道有别 417重大失误 就在这时,东面春明门的木丝邻主帐大营升起火光,那是许一盟率领属下兄弟,在伊斯兰姆的后院趁虚捣乱成功,这里离鼓楼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有使者急报命运神,命运神回首大惊,发觉有可能中了敌人的声东击西之计,当即与万能神低语几句,然后下令吩咐道: “安东天使和一心尊者,你们即刻随乌扎妹妹等一起去东门,这里一切就交给我和拉特妹妹了……” 万能神点点头率黑、白、绿人马冲出,安东天使和一心尊者等一大帮人马随行。 眼看文天教和九嶷山等好汉即将取胜,太阳神早有防备,似乎要速战速决,一挥手十多名圣斗士加入战阵。 谁知四名老者不知何故,突然飞起身形,神不知鬼不觉跨上刚才木丝邻圣斗士的坐骑,紧随万能神安东天使等追赶、救援的方向疾驰而去,出人意料只留下一句话: “九嶷山的朋友,你们一定要小心……” 然太阳神似乎已看出异动和不妙,冲出坐骑挥出一招掌剑‘七色迷魂’,将落在最后的一名老将拦截,那人正是北海过客吕三宝,他们和许一盟事先商定好,但大火将大食教徒吸引。 三老担心许一盟等文天教兄弟、不敌大食教徒,意图及时救援,却不知吕三宝被太阳神拖住,东海渔翁一看结义兄弟、被太阳神黏住身,等招呼尼山三老赶来救援,北海过客已经险象环生、命悬一线。 四名老将合力围攻太阳神,任凭刀来剑往呼喝震天,一个个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十多招之后仍旧再次落于下风,四位老将惊恐之间,不免有些慌乱,四人走不脱、战不赢,如何是好。 眼看太阳神风雷滚滚、冰雪淋漓,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手段和宝物,声威更是一浪盖过一浪,四老暗自心忧,难道就此战死累死不成。 这四个放浪不羁的老前辈,正是文天教的古今一线、天地囚徒、东海渔翁和北海过客吕三宝,尼山五老已逝其二只剩三老。 这几人中、除东海渔翁和北海过客,木子因那时尚不认识、也不曾会面,而吕三宝则是东海渔翁在北辽查证走访、不小心误入契丹武士围歼陷阱,在患难遭劫时生死结拜的兄弟。 常一线和徒老前辈因年长之故,木子因也未安排具体任务,他们基于木天师及文天教兄弟利益考虑,有心寻找并会会江湖上传言的东瀛小妖井上俊,好了结木天师的后患。 东瀛小妖率军西征,秋实最先得知,因为去年在少林寺庆典时,花上花为太阳神所伤,秋实为报父仇追击花上花时,被暗中保护的井上俊中途阻拦,毕竟井上俊有伤尚未完全康复,勉强与秋实战个平手。 后由于殿前军武士赶上全力相助,秋实等不得不暂避其锋芒,由此弄清东瀛小妖已投靠当今朝廷,这令蜀岗金秋一门咬牙切齿、伤透脑筋。 本来除掉东瀛小妖就困难重重,而今又有朝廷的庇护,秋家想要报杀父之仇,只能卧薪尝胆伺机而动了。 这一次武魁夫妇获得井上俊出征京兆府,中途特意传信文天教,但木子因等尚在延州至丹州途中,武魁经甲位坛坛主引见拜见尼山书童,老书童知道事关重大,率两名坛主找到古今一线和天地囚徒,一行七人准备在适当的时机下手。 虽然井上俊身边的侍卫和武士众多,但东瀛小妖一向狂妄自大,加之一直没有遇到强有力的对手,偶尔有一两个厉害角色,因为没有对其穷追猛打,所以井上俊出行身边一般也就两三人。 在西征大军夜宿时,文天教这七人计划夜袭东瀛小妖,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老书童和古今一线合击井上俊并迅速拿下,天地囚徒等则负担阻拦殿前军的各路武士和大内高手驰援。 然而,总有意外让人无法预料,罗浮山世外真人夫妻半路杀出,在官军高呼大食妖孽偷袭,大内武士闻讯救援不及,而安南暗中跟随西征大食,他只道井上俊是朝廷的命官,事关进击大食教徒成败关键。 夫妻俩从天而降,安南在井上俊危急关头,以霹雳指点了尼山书童的穴道,救了东瀛小妖一命,他误认为这些刺客是大食教派来的,所以出手营救。 井上俊得高手庇护,庆幸之余乘机拔剑杀了尼山书童,而古今一线被安南大丹功压制,眼下自身难保无法相助老书童。 幸亏蜀岗增援赶来的秋家人,和天地囚徒等以围魏救赵之法将易皙困住,古今一线这才脱离安南的武功强势笼罩,众人不得已紧急撤离。 这一次偷袭失败,尼山五老再损一将,金秋蜀岗深表惋惜,誓言此仇择机再报。东瀛小妖经此一击,从此小心翼翼,出入必有高手护卫,四名殿前军一流武士前后作伴,直至与伊斯兰姆正面决战。` 就在东瀛小妖计划于大食教徒夜袭时,安南再次出现,井上俊对安南神鬼莫测的武功甚为惊异,得知这位世外奇人有求于己,是因为他的儿子被大食教毒害掌控。 但安南并未告诉井上俊,哪一个才是他的儿子,世外真人担心官府目的粗暴,弄巧成拙有可能坏了他暗中行事。 东瀛小妖的提前计划,很快便为文天教获知,须知、文天教在朝廷是有不少眼线,有的甚至身居高位。 在井上俊统率的官军中,就有两名文天教的属下,古今一线、天地囚徒等与甲位坛主许一盟,在安排摧毁东瀛小妖的计划时,及时添加了人手,以备不测事件发生。 而东瀛小妖的反水投靠魔教,还是让四老防不及防,此时唯有寄希望许一盟在东门出其不意成功,减轻眼下太阳神和诸天使的压力。 此时,诸天使见太阳神出手,更是奋勇当先竭力鏖战,身处剑阵仍斗志昂扬。 一众殿前军的大内高手苦战已久,随同尚在的一名武士更是体力不支,早就盼望合兵和解这一刻了,闻闵逸尘之言心底大喜,私下准备趁大食教徒不备偷偷开溜,让九嶷诸子等与大食教徒火拼,不然想走也走不脱。 魔道有别 418无敌太阳神 潇湘一剑阳续瑞率先察觉危机,和大师兄闵逸尘目视互通,随即一招无形掌‘九嶷回眸’,把最厉害的阿兹天使压制。 闵逸尘出手挥剑就是‘峰峦滴翠’,剑光将势单力孤的哲布笼罩,不使其有机会和同伴救援,黄子超脚踏九宫魅影,心有灵犀闪动耀变,人已经飞到伊斯背后,长剑绕过东瀛小妖,直抵伊斯天使命门。 却不料,这名窝囊的殿前军武士或许因为惊慌,被武魁夫妇的虚招所累,杀得正无处躲避,右臂反撞上黄子超的剑刃,这一耽搁让井上俊找到机会,反手一剑向黄子超腋下袭来,黄子超极速踏向震位避让。 东瀛小妖这才赢得片刻机会,隐身功竭力施展自救,一脚弹起随后借力受伤武士的肩膀,受伤的官军武士经隐身功施压直接毙命,而东瀛小妖则急忙大喊一声,趁机翻出阵外,这一来和解双方又呈现矛盾,危机一触即发。 井上俊先前与大食教徒激战,已然消耗不少,而今又接着与九嶷诸子和秋家后人比拼,内力实在难以为继,而且他发现九嶷诸子和秋家男女,招招都想要自己的命,已经疲于应付,而大内高手也不想放过他这教他几近绝望,以为安拉是要放弃自己了。 好不容易等到诸天使一一进入正面抗击对手状态,东瀛小妖正想如何避一避锋芒,希望几个老仇家跟其余的天使拼一拼,在湘灵剑阵再次收缩释放威力的混战中,他成了官军和诸子斩杀的主要目标。 这让东瀛小妖极为恐惧,在剑阵中井上俊处处被动,剑阵也牵制了诸天使的战力发挥,尽管伊斯兰姆诸天使使尽浑身解数,但局面并未得到多少改观,所以,东瀛小妖急于摆脱目前的局面。 机会总是在不经意间到来,甚至于到来时还让人心慌意乱,太阳神的肆意出击,给双方都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眼见太阳神赤手空拳,掌指异变幻光灵动,离合穿梭弹切飞扬,升旋须臾进退瞬息,罡风激荡衣袂飞扬,一派不可思议的神妙气度,虽然其人腰悬利剑,但面色从容神情镇定,似乎早已胜券在握。 本来,太阳神如果不亲自出手,命运神是有意放飞穆圣之灵,来助阵鞍前马后的几位天使对抗作战的。 但当命运神目睹太阳神无敌高妙的技艺后,命运神默那的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俨然天下都在大食教的手中,而一众属从也随之吆喝助威,意图震慑或吓退不自量力的对手。 须知,太阳神最初的利剑,就是凤儿相赠的家传宝剑,因为在西域与天涯姬决斗时迟疑疏忽,天尊剑已经被卫名扬内功震撼而收走,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太阳神总觉得失去什么重要物件而思绪不安。 后来得命运神提示帮助,所以就将属下敬献的琉球金剑随身携带,这是天孙玲珑被押送西域囚禁后,大食教徒从契丹官军首领那里获取,因琉球金剑造型尊贵华美,金剑后被辽使上交女神,并一直由命运神掌管。 太阳神的武功已臻化境,阴阳轮回魔道兼备,诚可谓叱咤风云雄霸天下,正常状态下御敌过招,宝剑有无对她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尤其是当苯教教主和昆仑派首徒一死一伤后,能在她手下活命的几近无人。 所以伊斯兰姆东征所向披靡,占领京兆府后更是举行盛大集会,大食教徒个个是信心百倍,所有木丝邻部众齐聚圣殿大帐周围,聆听女神及穆圣的旨意,瞻望一统天下之盛况。 圣殿的启用则是应女神的旨意,在伊斯兰姆的统治核心区域,建造或挪用一些重要宏大的建筑,作为木丝邻高级圣教徒或区域部族、部属首领用来议事礼拜的庄严场所,不同于王宫宫殿的存在形式,圣殿里至尊位是三位女神。 而今太阳神再上战阵,左手挥舞的炫丽神光,那是的红宝石戒指魔法幻变,让四人目眩神昏难以招架,不知道如何出招如何应对,而九嶷诸子此刻、却被诸天使黏住分身乏术,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围魏救赵,尽快以湘灵剑阵将诸天使和殿前军武士一网打尽。 潇湘一剑等九嶷弟子、均或多或少已知道,太阳神就是昆仑派最小的弟子,许多武功招式与天涯姬大同小异,只是苦于中了大食教的阴毒,梦儿神志不清为奸人利用。 而今九嶷山等同辈友朋爱莫能助,武功有限不能盲目出手,万一一着不慎那是满盘皆输,只能还归于昆仑派自我救赎。 东海渔翁早先在少林寺,也曾目睹过太阳神的手段,虽然表现所向披靡,但毕竟没有交手不知深浅。 而天地囚徒和古今一线两位,并不了解太阳神的真正厉害,如今总算是彻底见识了双手神威。 指如利箭掌似巨斧,魔法所到虎狼召之即来,神功突变、雷电绽放指尖。若单以一人之功,人人早就到阎王身边报到了。 即便兄弟四人联袂自救,也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运气出现,能不能活着离开,真的没有人能知道结果。 太阳神不知不觉与四老过手六十余招,阴阳流转罡气飞扬,冰雪霓虹、恶兽猛禽密密麻麻一大片,惊心动魄似乎触手可及,奔腾呼啸俨然无止无休。 这一切已经让四老岌岌可危,生死一线、只有兄弟们自己知道。 其余殿前军武士,虽然摆脱了四老的威胁,但木丝邻的圣斗士、依旧将他们围困,这些大内高手已经奋战多时,但他们不遗余力见缝插针,自觉向九嶷诸子等江湖势力靠近。 朝廷武士想给予江湖同行兄弟协助,趁机将大食教的诸天使赶尽杀绝,却没想到这里竟是一个大坑。或许是太阳神尚未察觉,觉得根本不该这么瞎折腾,安拉也会怪罪她忠诚欠缺。 尤其是诸天使战斗时久,仍不能有结果,看情形甚至还要等她出手相助,所以应该快刀斩乱麻痛下杀手,好赢得时间率人救急默那姐姐。 魔道有别 419世外真人危急 毕竟,今晚贼人多而乱,虚实难断、情势不明,太阳神预判对手狡诈,自己恐有失着,不然时局若突然变化,将不利于伊斯兰姆初创成果。 突然,东海渔翁飞出阵外,原来他眼见结义兄弟三宝危机,逆势而动围魏救赵拒敌回援,被太阳神一招‘纯粹无痕’震彻。 太阳法让老渔翁误判形势,神功尽数击打在东海渔翁身体上,老渔翁口吐鲜血跌出。其余三兄弟顾不得救援,齐齐围住太阳神以死抗敌意,图同归于尽。 太阳神怎么可能让对手成功,何况双方武功悬殊太大,同归于尽根本不可能,不过是拖延喘息时间而已。 但见女神左右开弓魔功俱进,意欲杀敌于无形,谁料罡风突变,一阵爆裂在太阳神身后,将太阳神的杀招扭转。 在大食教徒火把光照漂浮之际,吕三宝瞅得救援间隙发现,对面不知何时新来了一男一女,男女均身穿夜行服,几乎同时从太阳神身后攻入,截住了太阳神的杀招。 这一男一女正是罗浮山的世外真人夫妇,二人为了营救亲生儿子安定,早已深入长安大食教中心,连续多日打探均无功,今晚听闻城中争斗不断,便观看局势借机寻找安定的行踪。 太阳神为此不得不调转攻势和手段,去对付罗浮山的真人夫妇,而三宝和另外尼山二老,则趁机急救重伤的东海渔翁离开。 他们尚不清楚,救他们四人的大恩人,就是插手东瀛小妖与文天教暗斗,导致尼山书童殒命井上俊的同一人,这般错乱纷争在情况不明的当时,也只能是无可奈何。 虽然世外真人武功,比尼山五老任一人都强得多,但夫妻二人一旦迎战伊斯兰姆的太阳神,仍然是无济于事。 而且,真人在与九死一生激战时旧伤初愈,内功也没有完全恢复到位,所以赶到长安城只能说是救子心切。 只是意外横生枝节,真人夫妇眼见尼山三老不敌拔刀相助,这出其不意的一招大丹功,那是世外真人全力以赴的毕生写照,尽管因为伤情还在,内功依旧欠缺火候,但总算缓解一下当前的危机形势。 当然,这时世外真人对太阳神的武功修为并不完全清楚,不然他也不会同意妻子入场,而夫人易皙的入场协助,或能随时随地旁敲侧击的干扰对手,也是因为真人武功因伤不足,希望自己能有所帮助。 文天教的尼山二老,并不认识罗浮山的世外真人夫妇,虽然疑惑与老书童被杀出现的黑衣人相似,但眼前明显是一男一女,与老书童殒命之夜不同。 当此危急关头,有人出手救援,尤其是威猛的大丹功,让北海过客和尼山二老震撼不已,连太阳神都不得不全力对付。 这对四老来说当然是喜从天降,三人几乎来不及也不曾审视细辨,均留下名号慷慨谢过、匆匆离开。 太阳神意外之初,被真人阳刚的大丹功惊异,随着世外真人的招式倾情展开,在太阳道绝学气势笼罩下,罗浮山安南的内外武学精华,逐渐显得平淡无奇,大丹功也失去了最初的罡猛雄浑。 而太阳神的红宝石戒指光芒,似乎照彻了罗浮女将的末日原形,十招勉强刚过,易皙限于自身武功不足,只能在最外围游斗坚持,以分散太阳神的注意力,减轻世外真人所受的压力。 夜光火把照亮中,太阳神袖衣婀娜纵横驰骋,功力霸道连绵不断,虽然是三人对垒,但强弱高下立判。 但见罡气环流喷发不已,周围伊斯兰姆手中的火把,变幻莫测摇曳多姿,如同鬼魅的脸谱、肆意的爪牙。 但见太阳神眸光一闪,微笑与红宝石光芒交织,招招重叠无所顾忌,冰雪与雷电已在女神的掌中乾坤聚集,源于对战局的不满,重重压力下,太阳神自然将愤恨、全部堆积于世外真人。 太阳神一旦全力全神贯注于稳定的对手决战,以夫人易皙的武功非但帮不了丈夫,甚至还拖累世外真人的迎战气魄和额外顾虑。 世外真人决计未想到、大食教的女神是如此厉害,比之在蔡州郊野交手的师叔、九死一生尚有过之而无不及,真人每出一招,都暗暗担心是否有效,他不知能不能坚持下去。 世外真人在蔡州为九死一生所伤,虽然有罗浮山的万灵丹保本护元,但诚如单克星所说,元气一时半会根本恢复不了,内功尚不足之前的七层,为了营救亲生儿子,他一时半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一旦真人和太阳神正面对抗,自然不可能在魔道双修的太阳神手下走上百招,别说百招能坚持半百之数,恐怕也是问题。 只是自古以来从没有哪位高手,轻易会把自己想的这么糟,尤其是作为罗浮山的一代掌门人,更是不会轻易言败。 十招之后易皙首先退至外围,在阴阳大炽的罡风肆虐下,世外真人不得不就走到台前正面,两人阴阳内功的争锋,已经是巅峰对决生死之间。 易皙此时已无法近身协助,被丈夫和太阳神的激战狂流推出阵外,头晕目眩难以掌控呼吸,衣衫凌乱脸色苍白,招式更是左支右绌连自保都成问题。 显然她的功力,与另外二人相差太多太多,在两大高手喷涌的掌风内息的劲击震彻下,恰似烛光摇曳命在旦夕,不死就已经是造化了,好在她有自知之明,不断地渐行渐远规避险情。 果然不出六十招,真人内功不济眼前一花,幻变之间被太阳神红宝石金掌掌势笼罩,以‘冰雪无魂’之霸凌剑招迎面击中,内力之盛罡风之猛,直教真人五脏翻腾血脉乱流,鲜血已溢出嘴角。 换做武林其他门派掌门必死无疑,即便是一代掌门的罗浮山翘楚,此刻只怕也是死多活少。 “南哥……” 易皙惊叫着摇晃着身躯踉跄而去,当初与单克星交手丈夫还能缠斗百招之外,而今真人出手远不足百招,就被太阳神击中并震飞,看来丈夫的内功损伤,已超出她的想象,能不能活下来,她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 魔道有别 420听你的 易皙只想在这最后的时刻,把唯一的万灵丹尽快给丈夫服下,哪怕只有一丝丝渺茫的希望,尽管她也受到不小的内伤和外伤,但真人是一山之主,更是罗浮山的精神支柱,在这伤心的暗夜,死活只能听天由命,唯一遗憾的是,陷入魔障的儿子音讯皆无。 世外真人行走江湖、从不携带万灵丹,除了武功修为自信,更是自认为一身正气,不恃强凌弱、得饶人处且饶人,武林内外不结仇怨,自然不需要万灵丹保命,倒是妻子儿女等门徒远行江湖,他反到叮嘱每人,至少携带两枚万灵丹以备不测。 “慢!……”两名木丝邻圣斗士挥舞着兵器快步抵达,正要上前结果安南性命,却被一个声音阻止。 木丝邻兄弟不解地望着来人,却见是命运神刚刚任命的为命天使,碍于为命天使初来乍到寸功未立,这些木丝邻兄弟难免犹豫,目光在迟疑等候中,扫视了一下命运女神,刻意提醒为命天使: “尊敬的天使,这个异教徒武功太强,杀死过我们许多兄弟,使者早先明令一定要处死他,不然后患无穷。” 井上俊怎么也没能料到,当文天教的四名老者、即将完蛋之际,竟然冒出两名黑衣人助战。 观望压阵的六名木丝邻兄弟,发现与太阳神激战的四名老者意图逃离,即刻挥舞刀剑全部出动,拦阻这些无法无天的异教徒。 但天地囚徒和古今一线等人武功,远远超出一般圣斗士的作战能力,几乎是数招便有结果,两名木丝邻圣斗士受伤。 而吕三宝早已背负结义兄长飞奔离开,大食教徒的坐骑、也来不及要了,而四名大食武士不得不、退避三舍任其所为。 从黑衣人的装束和武功招式来看,井上俊察觉与太阳神交手的夫妇俩,正是曾暗中救过他一命的恩人,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 如果能劝说他俩归顺伊斯兰姆,那将是自己立下的首功,自己将来逃离大食教、也就有了希望。 怎奈人算不如天算,井上俊虽然逃得了性命,却没能立下大功,苦于被对手牵制终归嫌慢半招,遗憾之余请求两位女神放夫妻俩一马,反正就算能活也算是废人,已没有对付伊斯兰姆的能量和价值。 原来,世外真人为营救打探亲生儿子,曾夜探敌营如入无人之境,三番五次与大食教徒交手,给予不少的圣斗士以重大杀伤。 不少伊斯兰姆使者吃过亏,甚至还有黄衣贤能受伤,因此黑、白、绿三部的木丝邻教徒、印象较为深刻。 为命天使不得已投身大食教,自然是想在第一时间为伊斯兰姆立下首功,好让三位女神和其余天使高看一眼,而世外真人的出现促使他灵机一动。 东瀛小妖以自己的想法自行其是,想到真人既能在危急中营救他,那他自己再伺机劝说恩人、投靠伊斯兰姆,尤其是眼下高下立判,顺势而为应该不是难题。 井上俊一时没能掌控先机,以至于真人夫妇差一点死于非命,井上俊只能听天由命,死马当做活马医碰一碰运气,反正自己没什么损失,顶多立足未稳被其余天使嘲讽而已。 因此井上俊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单膝跪伏于命运神脚下禀报: “他曾是我的救命恩人,已经跟死人差不多了,我本来是想替他求情,请无所不能的女神放他一马,将此人收归伊斯兰姆麾下,为我伊斯兰姆效命沙场,可是属下被九嶷山歹徒黏住身,终究迟了一步未能如愿……” 不知何故,这次两位女神迟迟没有示下,似乎是紧张又似乎是惊恐,隔着深邃的蒙面柔纱,谁都不知道女神的面部表情的变化,几名木丝邻属下等候中不敢言语。 井上俊似乎察觉出不妙,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小心谨慎试图作开脱自己的补充说明: “神圣高贵的女神在上,这两位曾是属下的救命恩人,他们冒犯圣洁伟大的女神,那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请两位英明的女神给他一个全尸,不要让人再伤害他了。” 命运神和太阳神彼此默视,但见太阳神轻轻点点头,以示对手丧失了绝对战斗力,命运神知道对手身受重创,以太阳神绝妙威猛的手段,没有高超的武功和医疗技艺维系,伤者几无活命的可能。 命运神由是轻轻一挥手,同意了伊斯兰姆新晋天使的求情,算是给他一个小小的面子。 易皙顾不得有伤在身,忍住巨大的悲痛含泪扶起丈夫,用仅有的功力,帮助丈夫服下最后一粒万灵丹。 安夫人期盼这枚保命丸、能像往常一样起死回生,挽回丈夫损失的一切,然后易皙用尽平生最后的气力,悄悄背负世外真人回到寓所。 既然命运神默那已经下令,木丝邻兄弟便不再为难真人夫妇,全部转向诸天使和九嶷诸子鏖战,等待时机协助收拾最后挣扎的残敌。 命运神则凝望远去的男女身影,淡淡一笑说道:“好!很好!!为命天使恩怨分明、有情有义!” 为命天使并未察觉、命运神语气的点滴变化,他为自己迟缓失败的行为不安,虽然他侥幸脱离了九嶷山的生死围困,但眼下大食教的压抑,让他一点都不觉得轻松。 在没有弄到解药前,东瀛小妖能否长久立足木丝邻,将是一个不可预知的结局。 也许是跪伏太久,井上俊思绪有些混乱,想到命运神既然没有拒绝自己的请求,为命天使自然也就不认为、眼前一切还有什么不妥。 忽然,井上俊内心激灵一个震颤,大食教几位天使正与朝廷武士以及九嶷诸子、还有蜀岗世家等群豪混战不休,自己先前成众矢之的,迫于保命不得已紧急脱身。 至于应急救人是额外的行为,有自身说不出的原因和考量,但团队作战匆忙离开出局、会被认为是私自逃命,这确有不妥。 魔道有别 421彻底收服东瀛小妖 在没有得到女神的同意之下,井上俊忍不住站起了身,正准备再次加入战局,洗去或多或少不利的嫌疑,毕竟命运神现在还算是比较欣赏自己,至少他为命天使是知恩图报的一个人。 耳边突然听见命运神冷冷发话:“跪下!井公子,你知罪吗?欺骗安拉是要被处死的……” 耳畔贸然听见‘井公子’三个字,井上俊急火攻心、头脑一片混乱,难道自己这么快、就被大食教除名,这么说来、命运神先前说的是反话。 井上俊认定命运女神或是、把他当成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心想这下彻底完了,顿时为命天使吓得昏死过去。 立刻有四名木丝邻兄弟快步复命赶至,匆匆将浑身瘫软的为命天使扶起,井上俊毫无知觉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听见命运神说道: “为命天使有着超凡的能力,在我伊斯兰姆的征服世界史无前例,看来一颗洗心丸,根本洗不去你顽强的记忆,也洗不出你的本心和忠诚来……” 命运神再次将穆圣之灵释放,穆圣之灵停留在东瀛小妖的额头上,而后在井上俊颈项缠绕吮吸,但见一阵青烟飘过,穆圣之灵如惊弓之鸟弹起并轻盈旋绕。 只见命运神高擎左臂,玄妙魔幻的绿宝石戒指光芒四射,惊的伊斯兰姆信徒颂祷赞叹,神灵徐徐降落,像一只硕大的金手镯、不停变换收缩,最终形成两个紧密连环、金光泛滥的手镯,好似镶嵌在命运神、白玉一样的手臂上。 命运神轻轻放下手臂,随即从袖口弹出一粒神奇的药丸,这正是洗心丸,不待女神出言示意,已有近侍机敏快步上前,将洗心丸给井上俊服下。 待到井上俊清醒时已重获新生,这一次他终于成了大食教不折不扣的为命天使,他再也不知道从何处而来,为何而来。 “安拉需要的是忠心不二的勇士,去吧!伊斯兰姆的为命天使,这就是你的使命!” 为命天使头脑顿时清晰无比,提起宝剑大喝一声,恰似鹰隼俯冲急入湘灵剑阵正中。 世外真人受到重创,让九嶷诸子震撼不已,眼下敌强我弱,大食教的天使女神众多,虽然湘灵剑阵能抵御强敌,但太阳法神功难以预测,再战斗下去势必难以取胜。 尤其是蜀岗故人和武魁夫妇不了解剑阵,无法加入协助形成有效的杀伤力,两派联合作战有利有弊,牵一发而动全身,各自都不能无视对方,而这极易被敌人各个击破。 尤其是诸天使加入,已经被湘灵剑阵逐渐围困住,但对手武功强悍,官军和大食教徒凑巧还弄出里应外合,让原本他们和官军均想一同杀死东瀛小妖,结果欲速则不达混乱中破绽百出。 眼见事态严重,趁太阳神还没有准备动手,一众高手和好汉赶紧避敌锋芒,等日后寻机对付,闵逸尘和师弟潇湘一剑对望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官军朋友,东瀛小妖已然背叛大周,咱们理当化敌为友,共战大食魔教才是。”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官军和一众江湖好汉在大食教徒的混战中,时而为敌时而为友,乱砍乱杀已经疲惫不堪,此时欣闻潇湘一剑呼吁,真是巴不得生意早点成交。 双方好不容易达成一致,等来的却是为命天使从天而降,东瀛小妖再次加入,给大食教众天使相当大的鼓动,闵逸尘已料到即将有变,低声明告随同而来的蜀岗诸兄妹: “秋世兄,我等不可恋战,速回!” 武魁夫妇也感觉奋战时久于己不利,大食教的诸天使武功本来就怪异出奇,加上大周武士不时爆出冷门,九嶷山和蜀岗的后辈英雄压力极大,若不是倚仗湘灵剑阵,恐怕早已落败,然剑阵虽然厉害,但九嶷诸子人数太少,终究差距悬殊难以持久。 何况此时和大周官军达成同盟,不过是潇湘一剑等临时的策略,他们根本就没有当真,而且最主要的是街巷狭窄,不利于长兵刃的发挥,己方能力也已到极致,最怕有高手从外面发动突然袭击。 武魁遂向交战诸人喊道: “官军兄弟,东瀛小妖已经彻底叛变投敌,大家有机会来日合作,再战大食教徒,敌众我寡,快撤!” 黄子超等九嶷诸子早已准备好,一听武魁启动暗号,显然是将整个矛盾转嫁大周殿前军武士,三子湘灵剑阵迅猛前推,在卸去对手攻势后虚晃一枪,各自展开九宫魅影瞬间无影无踪。 可怜殿前军数名大内高手,先前在剑阵之中是脱身不得,还要防备大食教的诸天使。剑阵消失后迫不得已、不得不勉力继续与诸天使缠斗,这一来给蜀岗秋公子赢得最后机会。 命运神和太阳神等大食教徒,目送夜色中的江湖各路老少好汉,一个个死伤惨重,争先恐后中逃命,除了冷笑并未过多阻拦。 在伊斯兰姆女神看来,这些所谓的豪杰几乎不堪一击,即便九嶷诸子等心思缜密、逃命有方,大食教的女神也没有责令部属追歼。 显然,命运神和太阳神都没有料到,这些中原的江湖好汉来去如风,不但能牵制配合武功形成阵势,连撤离都能做到神出鬼没、无声无息,几乎是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七名殿前军的大内武士。 尽管为命天使立功心切,说带人立即继续追击,却被太阳神阻止,命运神一句话不说含笑观战,只是让所有未参加的人待命,观看阿兹、哲布、伊斯三人如何克敌制胜。 殿前军的武士本来是想伺机逃命的,不曾想被九嶷山和武魁等江湖好汉戏耍黏粘,而今又再被叛贼井上俊围攻,一个个破口大骂东瀛小妖忘恩负义。 因为有为命天使的提醒,太阳神这一次示意井上俊喊话,并有意公开招降七位大内高手。 尽管这几人苦战太久、早已疲惫不堪,但殿前军的武士仍旧死战到底、誓不投降。 魔道有别 422朝野初战皆失利 太阳神一见没有任何的收服希望,一挥手让所有木丝邻兄弟聚歼反贼,这几人图穷匕见、已是强弩之末,她已经懒得出手。 在为命天使等一众高手围歼下,大周的疲惫殿前军武士很快烟消云散,命运神目视地面的十多具官军死尸,没有一丝兴奋,反而多一份忧虑,因为在她看来,真正的对手仍然是朝廷的力量。 就在命运神沉思的短暂平静时刻,所有大食教徒被一阵冲天光亮和低沉的呼喊声惊诧,命运神和太阳神都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威胁,因为那里是总军帐所在,也是伊斯兰姆的临时圣殿。 尽管万能神已率大队人马前往多时,但两位女神还是不约而同决定策马接应,诸天使随后率全部木丝邻圣斗士保驾追赶。 许一盟亲率文天教一帮兄弟趁敌不备,在大食教徒的总军帐驻地兴庆宫多处放火,并伺机暗杀一部分毫无警觉的伊斯兰姆圣斗士,这令木丝邻教徒心胆俱裂。 虽然很快引来万能神等伊斯兰姆的大队人马,但火光让城外早已做好接应的殿前军武士、误以为提前开战。 因此,西门几乎瞬间就被攻破,数千殿前军将士、如洪水一般杀进长安城,尽管万能神率领近千木丝邻圣斗士,但仓促之间还是被动、略显人手不足。 伊斯兰姆自从攻占京兆府,西岐广大地域已被大食教徒控制,除了中国王穆萨手下近万木丝邻兄弟配合三女神,其余两万人马分别驻扎在长安城外的北、南、西广大范围,随时听命命运神的分配调遣。 中国王穆萨手中、可调用的圣斗士只有千余,已经在长安城内,为扫除趁夜偷袭的大周武士奔走。 城中四门正常守卫人马、各有一千木丝邻,部分黑、白、绿主将人马尚在城中待命休整,没有命运神的旨意,他们是不能随意行动的。 而今西门出乱,让大食教徒一下子来不及调兵遣将,文天教和大周官军大队人马与大食教徒混战,为以防万一万能神当即下令,让守城四门的主帅亲临一线督战,以防朝廷和乱匪趁乱打劫。 不管怎么说,夜战对于木丝邻来说,是极其不擅长,更没想到官军会里应外合,只能让待命的两千余三色圣斗士即刻前来参战。 再说尼山四老受重创,许一盟虽然不知情,但他派出去的文天教兄弟,很快弄清状况并将四老接应回来。 除了古今一线和天地囚徒尚能一战,许坛主发现翁老前辈受伤极重,在长安城中养伤极其危险,必须想方设法把人送出城。 趁长安城中一片混乱,许一盟又委托副坛主率一众兄弟、将四老送出城外,又派人联络接应九嶷诸子和武魁夫妇等人,最好能全部撤出京兆府。 文天教等一批江湖义士,及时改变计划,通知甲位坛兄弟和尼山诸友去南门,准备策应九嶷诸子,大街上恰好遇见陈思让、潘龙等败退的官军,以及尾随追赶的安东天使和一心尊者等大食教徒。 薄云天一死、井上俊叛变,让这伙亡命的大内高手、几乎丧失决胜力战的斗志,直到看见火光冲天,大周殿前军的武士纷纷冲进城内,才稍稍回过神转身迎战。 好在文天教的兄弟只是痛恨东瀛小妖,并不打算与官军彻底决裂,双方勉强还能合作,加上甲位坛高呼斩杀大食教徒一个不留,因此再次与大食教徒混杀在一起。 安东天使率队追拿反贼,没想到遇见文天教许一盟,犹豫之间挥手令属下使者先上,一心尊者此前在少林寺受到文天教的打击,自然正好报一箭之仇,自告奋勇与武魁夫妇和尼山诸友决战。 他以为木子因和季霖雨等江湖好手不在,这些不入流的老少、不过是凑凑热闹,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安定此前认识许一盟,心中暗叫不好,当真和文天教大打出手,这事后可不好收场,毕竟自己是潜伏伪装的大食教天使。 无奈之下,安东天使只好选择官军余孽下手,反正东瀛小妖的爪牙、跟班,也不是什么好人,干脆把棘手难题交给属下,好在一心尊者替他顶住尼山诸友。 木丝邻圣斗士很快恢复战斗秩序,大食教黑、白、绿大队人马也纷纷赶来参战,更要命的是,命运神、太阳神和中国王穆萨等,也率领伊斯兰姆的精英高手,从南北两个方向赶来救援。 近万人的木丝邻圣斗士、和殿前军武士四处混战,火光冲天宛如白昼,鬼哭狼嚎的喊杀声,根本分不清敌我。 一心尊者因为最近瑜伽神功修炼有成,加之又有大食教两名使者协同进退,内心更是迫切想扬名立万,藉此在三女神面前增加分量,行动约束也会少一些,也能让他在慈恩寺的僧侣心目中倍有面子。 此时的迦太坚、比之少林寺的时候武功大涨,许一盟的甲位坛兄弟,甚至于文天教的一些高手、也纷纷受伤败逃。 天竺狂僧这般身手,连安东天使远远看见了,也不禁暗暗吃惊,心想这个天竺国的和尚,武功一点也不比自己差。 尤其是‘佛光千手’,安定虽然不曾听说,但气势手法着实不是寻常高手所能触及,自己原本是想看他怎么倒霉晦气,哪知秃驴身手贼厉害,日后倒是不能小瞧。 眼看许一盟等七名文天教属下独木难支,且已有两名兄弟死伤,这时四老受伤、经文天教属下引导撤退至此。 有甲位坛副坛主率部接过、重伤的东海渔翁准备出城救治,好在古今一线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看见同教兄弟有难,立马抽身支援,这才稍稍扭转战局不利局面。 甲位坛坛主许一盟听说东海渔翁受伤不轻,知悉是太阳神所为,想到东瀛小妖投靠大食教,预感三女神即将兵合一处,且东海渔翁等教中兄弟多有受伤,今夜已不能继续硬拼。 魔道有别 423帝都遗恨 而且木天师临行前告诫过他,务必保护好尼山四老的安危,而今尼山书童身死、东海渔翁伤势不轻,再有什么重大闪失,恐怕自己只有提头复命木天师了。 许一盟和古今一线商议,文天教现在人少,继续收拾东瀛小妖已无可能,文天教全员须即刻撤离京兆府,等待后援团和局势变化。 许坛主自告奋勇、决定自己率四名兄弟留下,接应少数夜战迷失走散的兄弟,以及其余江湖门派的英雄,趁朝廷的武士还在混战不清,时间还来得及。 古今一线虽然不同意许一盟留下,但目前没有说服的更好理由,只能告诫许一盟小心谨慎,能智取的不要强攻,能回避的不要智取。 尼山五老所剩仅三人,自然更加重情惜义,几乎同时天地囚徒也回身相助,北海过客拗不过结义兄长东海渔翁坚持,在力劝渔翁随副坛主先行后也来参战。 但因为一心尊者武功精进不少,又有大食教的使者同进退,且文天教的三老久战力疲,均不同程度受轻伤,双方只是勉强战个平手。 这一来一心尊者更加得意,内功招式彻底展露,似乎想象命运女神远远在马上就能看到自己的战果。 谁知,九嶷诸子相继赶来,潇湘一剑一看是文天教的甲位坛主许一盟、力战大食教二使者,估计三女神很快就会率部追至,如若不能及时胜出,大队人马一到那后果必将十分严重。 因此,阳续瑞大喝一声,加入文天教的战队,闵逸尘和师弟黄子超自然没有二话,随同也挥剑参与,这一来敌我态势立转,一心尊者可就慌了。 俗话讲‘双拳难敌四手,猛虎还怕群狼’,在无人相助的困局中迦太坚越发被动,特别是九嶷诸子等高手相继加入,让尊者自顾不暇。 迦太坚知道湘灵剑阵的厉害,瑜珈功纵然再神妙,想杀出剑阵没有强大外援是不可能的。 何况,一心尊者的瑜珈功也只是刚刚入门,还远未到登堂入室的大境界,这份狂妄让他中了北海过客的暗算,迦太坚受伤不小,知道取胜无望再斗下去性命不保。 一心尊者眼看援兵无果,也实质是安东天使根本不加理会,迦太坚索性不再听命伊斯兰姆,干脆私自逃命了。 反正迦太坚又不是大食教徒,他跟大食教仅仅是合作利用关系,何况,尊者自己的使命还没有完成,他不可能把老命就此丢在中国。 一心尊者刚刚脱身,大食教徒两名使者,便为潇湘一剑和古今一线所杀,文天教所部一起表示感激感谢九嶷山,掌门闵逸尘眼看大食教的太阳神,和命运神率大队已到。 而伊斯天使专属铜号角的声音,在黑夜里听起来、显得异常诡异,大伙不知城内、到底有多少大食教徒,但仅凭他们几个有限的江湖兄弟,显然是不可能战胜三女神和诸天使的。 趁混乱之际、出城是上策!闵逸尘当即把自己的想法,和许一盟等沟通,许一盟也早有此意,并说明自己暂时还要留下。 九嶷诸子惊愕劝说无效,因而文天教兄弟,由古今一线前辈统领,双方趁着殿前军所部激战,寻找大食教徒薄弱且空虚处逼近东门。 谁料到,万能神却堵在城门核心位置,万能彩绸上下飞舞、纵横翻卷,数丈之内,几乎无人能贴近交战。 殿前军武士死的死、伤的伤,几乎由且战且退到能退则退,文天教众和九嶷诸子立时停住,思考是立即迎战,还是暂时规避。 如果众人与万能神混战,虽然败没身死不大可能,但拖延时间让太阳神诸天使追至,这倒很有可能,毕竟大伙已久战力疲。 想战胜万能神、和她身边随时支援的天使、贤能等大食教的精英,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最终大伙还是死路,怎么办? 时候已不多了,一旦官军失去声威、势弱退怯,大食教徒围攻而上,想出城更是不可能的。 奇迹终于出现了,万能神在听到身边木丝邻属下汇报后,挥挥手责令身后黄衣贤能领队督战。 而她的马鹿突然飞起,彩带卷起殿前军攻入城门的一名大内高手,向深不可测的天外黑幕抛掷而去,大周的殿前军又折损了一员大将。 看来,大批官军是目前大食教徒的主要敌人,必须尽快将侵入的官军全部消灭,不然,默那姐姐会怪罪自己作战不力,万能神内心疑虑极大。 只是九嶷诸子和许一盟等不知道,因为安东天使的暗中相助,万能神被引出主控防守死位,使他们的出逃成为可能。 而唯一的黄衣贤能率部死战,身受重伤仍未能阻挡、这一帮江湖好汉,一心尊者远远目睹,却不敢上前相助,一群老少总算杀出京兆府。 果然,命运神和太阳神将城中、所有待命的精英部下,全部引领到兴庆宫附近,黑、白、绿三部木丝邻圣斗士、在太阳神和诸天使的指点杀伐下,很快,大周官军就开始兵败如山倒。 而在城内等候接应的韩令坤等殿前军武士,以及其余突进城内侥幸活命的大内高手,眼看结局不利、抢先混战,拼命杀出城外,只留下一群不知死活的大周官军兄弟掩护殿后。 文天教的人马匆忙提前离开,经此彻夜一战,随东瀛小妖而来的大周朝廷的武士,四人受伤或被擒、三人战死,幸亏有陈思让率部接应,整个三万大周官军,三停折了两停,至天亮逃出城外的、四门所剩将士不足万人。 韩令坤、李筠等诸将不敢耽搁停留,除薄云天、潘龙战死,孙方谏被俘,孙行友负伤、井上俊叛逃外,各率率残兵败将先后回京请罪。 这一次所谓偷袭,并未给大食教带来多大损失,反而提高了大食教的警觉,未来木子因等中原豪杰,若攻打大食教将带来一定难度。 好在文天教等、各派英雄好汉死伤有限,这一仗给城中的黎民百姓、看到了微弱的希望,至少这千百年的汉唐帝都,还没有被当朝君王遗弃啊。 魔道有别 424戴罪立功决战重来 周皇郭荣获悉王师败没、大发雷霆,尤其是听闻井上俊反叛朝廷,更是震怒不已,即令将韩令坤、李筠等主将撤职查办。 都点检张永德当庭禀告,说井上俊其人来历不明,应即刻发兵将其碎尸万段,以谢西征两万将士冤魂,并追究所有渎职官员。 赵匡胤知道其言外之意,井上俊乃是他听信李崇博之言、认为可用,其人品着实未加考量,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崇博眼看无法隐瞒,为了不暴露契丹细作身份,不得不向周皇谢罪,言及自己对东瀛小妖查证不慎,误导都指挥使、致使朝廷损失巨大,罪该万死倘蒙陛下不弃,情愿将功赎罪、战死沙场。 都指挥使赵匡胤仍然出列请罪,既然李崇博已经说明原委,他自己有所解脱,不便落井下石,否则得罪同僚树敌太多,并不是权力进取的必经之路,这一点都点检张永德让他感悟良多。 所以,赵匡胤趁机积极表现,发誓洗涮从军耻辱,向周皇言明、愿领兵五万甲胄出战,并高调宣誓:若不能战胜大食教徒,当马革裹尸,以报陛下圣恩,郭荣这才龙颜舒展。 赵匡胤又顺势而为,进言周皇郭荣,再为韩令坤、李筠等将领保举,希望皇上给其戴罪立功的机会。 周皇点头、同意二次发兵,嘉奖诸将安邦定国、奋勇当先,再立高平不世之功,并责令限期一月,彻底剿灭盘踞京兆府的、所有危害黎民百姓的大食邪教徒。 文武群臣高呼圣明、退出朝堂,这一次除了韩令坤、陈思让和李筠等,赵匡胤还保举了王审琦、和高怀德等四员随行大将,兵分三路避敌锋芒,计划亲率慕容延钊和石守信、仇超等万余人马猛攻西门。 陈思让、李崇博和薛训、张仁谦等主副将,各率马步军八千余战南门;韩令坤、李筠、张令铎、向训等主副将,亦各率马步军八千战北门。 三路大军在头一天晚间,提前埋伏指定位置,并于申时同时发起攻城行动。 当木子因率武林群英、决意死战大食教徒,本想乘大食教徒防备松懈、出其不意偷袭,但派人探知伊斯兰姆已有戒备。 木子因只能采取声东击西,以偏师佯动造成决战东门的假象,余部绕至南北二门隐蔽待命,在东门决战犹酣之际杀出。 只是木子因等武林群英并不知道,当他们决战开启之时,已经有大批官军、先后尾随至长安城郊,以慕容延钊、石守信等将士之意,建议赵匡胤乘势、一举合并剿灭江湖流寇和大食邪教。 而以李筠、陈思让等建议,待江湖各派和大食教徒、互有死伤之际,一举发兵同时平定京兆府周边各郡县。 赵匡胤权衡再三,决定见机行事,王审琦韩令坤等也赞成、对江湖各派先缓一缓,以大食教徒为重点,江湖宵小不足为虑。 鹬蚌相争朝廷得利,若战果明显、且各方优势突出,可视机给江湖流寇、予以沉重打击,以解决朝廷后患。 这次大食教徒、在三女神等掌控下,除留下一万伊斯兰姆、精锐部众镇守西域,其余四万木丝邻圣徒,已尽数占领并控制、西岐诸郡县和中原一部分。 考虑到中原各路官兵、和民众的骚扰反击,特别是在长安王城附近,也是伊斯兰姆临时、掌控中国的圣坛神殿中心,木丝邻的精锐,只留下区区不到两万,尤其是经过井上俊的一轮周军夜袭,让伊斯兰姆觉察目前事态并不理想。 因此,命运神又分别从长安周边州府,计调黑、白、绿教徒近万,因所部兵力分散,且路途不便,大多数木丝邻勇士,还在赶赴王城的路途中,对王城拱卫鞭长莫及。 命运神为此重新部署,这其中、中国王穆萨的亲军卫队,保留四千人马,余者一万六千之众,听命诸天使直接调兵遣将,三女神则统筹规划、平衡掌控,继续征讨对付来自王城内外、挑衅的中原各路叛匪叛军。 而周边诸郡县,则有诸贤能和诸使者共同节制,由黑、白、绿三部,各派一圣斗士首领、和使者亲自督导,总数两万名圣斗士,分兵长期镇守教化,为伊斯兰姆添砖加瓦、积蓄力量,意图成为安拉统治中国、源源不断的后方基地。 巧合的是,大食教徒这次肃清城外诸藩镇叛军,疲惫征战近半个月,连日来人马困顿、休整不足,昨天刚刚回归王城,对城外一伙中原豪杰,一大早叫阵不当事,早有探子报知命运神。 由于木子因所部人数有限,伊斯兰姆的命运女神和麾下,自然也就没有放在眼里,认为是敌人有意骚扰,故而连续三天,无人出城应战。 木子因等中原豪杰,所有部署几乎被打乱,好在其余诸门的好汉,出战步骤并未打乱,在木子因的示意下,仍然等待良机。 一众武林泰山北斗难免焦急,倒是极水姑娘、给木子因出了一个主意,令许一盟坛主急调、优秀弓弩手数十人,向城内大食教徒的总军帐,也就是三女神的神殿所在——兴庆宫发射密集火箭。 让大食教徒的首脑、高层不得安宁,那么,大食教徒自然就会出城应战,木子因和三山五岳等领袖,均以为是妙计,免不了夸奖她一番,当晚便筹备停当。 次日一大早,甲位坛坛主一声放箭,顿时火流窜飞,惊叫呼救声争相传来,城墙内外火焰迅速腾起。 不久,长安城东门打开,以安东天使为首的、伊斯兰姆圣斗士,近千人列队城门外,却不见三女神的身影,估计邪教徒以为是几个江湖毛贼,不需要女神亲自出马。 木子因一眼便瞧见罗浮山的安定,骑在西域流行的名贵的高头大马背上,左侧是哲布天使和阿兹天使,右侧是伊斯天使和为命天使。 稍后是飞鹰天使和圣海天使,最后一人居然是、臭名昭著的一心尊者,由此看来,迦太坚已经无所顾忌,而其余使者和圣斗士、数十人分列排开。 魔道有别 425不一般的僧侣 不过,让木子因等一众武林男女费解的是,最后还有四人完全不像大食教徒,论长相明显是中原汉人,但四人穿着两两成对。 有两人穿着和大食教徒一样,却是神情昂然、一副无所谓地观瞻;另二人虽然穿着出家人的僧衣,却是忧急张望、一副神不守舍模样,俨然像失去亲人和家园的浪子流民。 这四人依然骑在马背上,显得有些特殊另类,须知骑马之人,皆是大食教有身份等级的首领,而且四人左右、皆有大食教徒作陪,就像是贴身护卫一般。 其实,这四人是来自慈恩寺,两人是寺僧弘信的弟子广真和广清,另二人是神武通的下属殷远志和秦蛮好,因为打探武功秘籍、假扮僧人入寺,为了弄懂瑜伽功法,不得不与一心尊者斗智斗勇。 而大周官军和中原武林、对大食教的争夺,让迦太坚几无立锥之地,同时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进阶修炼,又担心这几个人,在慈恩寺蛊惑人心,所以,迦太坚剑走偏锋,归顺大食教,算是找好靠山。 而今一心尊者担忧起广真和广清,会因前方丈之死,憎恶大食教徒不予配合,甚至关键时刻、做出危害自身的险着。 因此,迦太坚以大食教贵宾身份,请求命运女神同意、让这四人随行在身边,实质是附带让大食教徒严密看管,以便于尊者更好地修炼瑜伽功法。 三山五岳的首脑,和少林寺首座高僧以及木子因等人,目睹迦太坚赫然在列大食教中,惊讶愤怒溢于言表之中,似乎又能理解,显然一心尊者、已经是走投无路了,这个天竺狂僧,曾搞得天下大乱,还差一点把少林寺搞垮掉。 而今出现,他似乎找到了靠山,一副目空一切、无所畏惧的样子,方丈和首座僧、当即高颂佛号,以示佛祖惩戒冥冥天意、在劫难逃,一众大门派的领袖,无不义愤填膺。 天山派道长白云天,恨意难解冷冷说道: “这个一心尊者,一点佛相也没有,浪得虚名、徒有其表,而今看来,更不是一个佛道虔心之人,早晚必堕十八层地狱!” 木子因自然认识迦太坚,当初与之交手差一点吃亏,那正是自己赤手空拳、险象环生之际,幸得神武通好汉借剑相助,试剑武林而重觅九龙剑,不然今日众英雄决战大食教徒,那真可谓九死一生。 因而木子因感慨道:“一心尊者走火入魔,于我中原武林,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哪里是什么一心尊者,分明是一个假冒秃……” 极水和等几位文天教的女客,无一不大声斥责迦太坚,黄馨曼话到嘴边、发觉不妙,硬生生用手捂住嘴,算是堵上了后面一个‘驴’字。 一众男女彼此纷纷摇头、尴尬扑哧,惹得三山五岳的领袖无不莞尔,好在少林寺的方丈、首座都是高僧,肚大能容、不以为意。 伊斯兰姆的教众一看木子因身边,除了几名娇弱女子,便是一些老朽之徒。即便如此,木子因身边也没有超过百十号人,这样的战斗力,与大食教的人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除安东天使一心尊者外,所有人全部放声大笑,那意思是中原武林早已无人,这等老少男女、怎么可能是我伊斯兰姆的对手。 尽管木子因身后,还有许一盟亲率的三十多名的神箭手、严阵以待,但这些人在圣斗士和天使眼中,根本就是毫无战力、不值一提。 木子因一眼瞧见安定,想起不久前和九姑娘、在洛水河畔相遇所说,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凝视片刻正待发话,却见安东天使已经策马前来,且两眼连眨两下,这将木子因想说的话、顿时给噎下去了。 就听安定说道:“尔等听好!朝廷三万大军,都已死伤惨重、落荒而逃,你们一群老头弱女,趁早回家养老、生孩子吧!我伊斯兰姆圣徒,不杀老弱妇幼……” 一群大食教徒哄然大笑,然而,几位天使却无一人发笑,似乎正在狠狠卯足劲,准备给予木子因等人、死命一击,其余二老看见东瀛小妖、目眦欲裂,但东瀛小妖早已失去此中记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而东海渔翁一听肺都气炸,他不认识罗浮山安定,当然,木子因身边这一干老者,多数还是知道安定的,毕竟,大食教徒初次挑战少林寺时,是罗浮山安定出面化解,这才避免中原武林的一场浩劫。 而今安定出局,迎战木子因等中原英豪,这些武林耆宿、不免暗暗担忧,何况,罗浮山的九死一生,说不定即将到来。此人本就与中原武林不睦,若是和罗浮山安定搅合,那今天决战大食教徒,可就功亏一篑了。 就在木子因苦苦思索,安定为什么向自己连连眨眼,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凌丫头走到木子因身边,低声说道:“木师兄,有情况!” 木子因恍然大悟,问道:“什么事?” “秋世兄和百里大哥、那里有情况,他们昨晚意外发现,有朝廷的大队官军、埋伏在城郊周围,让秋水妹妹一大早送信来,请木师兄定夺!还问计划要不要改变?” 木子因正在思考,但老渔翁已经不待木子因吩咐,独自迎战安东天使,木子因知道安定的武功,在罗浮山,虽然排在屈天子之后,但多年来痴迷武学,内外修为丝毫不弱大师兄屈天子,且深得世外真人的真传。 即便自己现在、学会了乘云气功和御龙剑术,想要战胜安定,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文天教的老渔翁、武功固然有独到之处,但毕竟年事已高,绝对不是罗浮山安定的对手。 何况不久前,在长安城夜战时,四老均不同程度受过伤,东海渔翁最为深重,只怕筋骨血脉、恢复还不到位。 因为文天教木天师这次、是亲率教内的兄弟姐妹决战大食教徒,尼山的几位老前辈执意出征,不愿因年老而被年轻后辈小瞧,战死沙场亦无悔。 魔道有别 426安东天使的眼神 木子因和微生等、拦都拦不住,在老少双方均有所让步下,木子因才同意四老再战大食,北海过客因与东海渔翁结义,生死与共、一直不肯离开,在微生公子建议下,反而与尼山三老结盟重组‘海天四老’。 东海渔翁在之前被太阳神所伤,功力有损、内伤并未彻底痊愈,木子因等文天教的高手,大多还能看出其一二,现在老渔翁性情高傲,一心要出战。 木子因不愿深拂其意,因此朝凌丫头挥手,示意她在一边防备意外,毕竟,尼山五老如今仅剩下三老,再有什么闪失,他木天师也不好、向文天教的兄弟姐妹交代啊! 凌丫头自打遇见海天四老,隐约感觉其中见过一面,但这些老前辈身份极重,连木子因都不敢怠慢,自己也不便贸然打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争议。 加上自从天孙玲珑、被挟持成为人质,让昆仑派凌儿多少、总有难言之隐的尴尬和羞愧,因此多数时候,她还是与木子因等保持一点距离。 那边,大食教徒高声呼和,全是一些没人能听得懂的乌尔之词,木子因一听官军围城,考虑到前些日子大周新败,因此,极有可能是周皇不甘失败,下死命令抗击大食教徒。 毕竟,大食教徒威胁的是大周的统治地位,而木子因自己一方、正担忧势单力薄,既然官军有意,那正好借力打力、报一箭之仇。 子因当即吩咐许坛主,派人通知三门出击的各路好汉,让三宝兄弟放弃西门佯攻,率人务必在午时前后、全部赶到东门,其余人马行动照旧不变,见机行事,给予大食教上下重大打击。 木子因意思自然是让官军、在西门大量杀伤大食教徒,免得己方佯攻,和朝廷官军真打闹出误伤,但仍需防备官军趁人之危、图谋并危害武林。 木子因再三告诫各派好汉、一定要隐蔽行动,不能让大食教和官军发现众人的意图。 刚刚吩咐完,那边九嶷山的黄馨曼也飞速赶来,说的还是同一件事,这更加印证木子因的判断!木子因当即让二人不必赶回去了,现在已是辰巳之交。 木天师令人告之,已经派人处理了此事,己方人马即将在东门假戏真做,还少不了这些人员加入大造声势,而且他们这里阵仗越大,南北二门破城决胜的可能性就越大。 木子因安排好紧急应变事务,便和三山五岳的领袖观战,却见东海渔翁、明显落入下风,此刻双方过招还不足四十个来回,安定长驱直入,大丹功压制,罡风翻腾沙尘弥漫。 老渔翁一招受制、招招被动,已明显没有了胜算,结义兄弟吕三宝眼瞅兄长涉险,不顾古今一线劝阻、加入混战。 安定二话不说,只管放手迎战,好在大食教徒,并没有添加人手,吕三宝和东海渔翁、混战安东天使,总算稍稍持平局面,但数十招之后,文天教上下和一众男女,却始终看不到赢面,不免担心二老结局。 果不其然,还没到四百招,吕三宝和老渔翁已经力有不支、频频遇险,就连古今一线和天地囚徒都忍不住了,凌儿也随时准备以寒冰箭救急。 木子因一直还在思考、安定的眼神之意,可以肯定安师兄没有中毒,那一定是在暗中策划、和接应中原武林。 所以,木子因并不认为非常危险,那一定是安师兄故意而为之,好让大食教徒的天使等人、为安东天使效力、尽忠深信不疑。 但木子因还是觉得,自己必须亲自上去,悄悄弄清安师兄的意图,不然,这二比一的生死之战,很快就露出马脚,那将连累安师兄和一众英雄功亏一篑! 木子因想到这里,大喝一声运起乘云气功,从马背腾空而起。 木子因那是有意提醒对方注意,而文天教和三山五岳的泰山北斗,确是另外一份理解,并为此总算松了一口气。 在他们看来,也只有木天师能平掉罗浮山的安定。 安定一看木子因上来,心想正好简单通报大食教讯息,因此招法更是步步紧逼,佯装杀手连出。 “二老暂且退下,待木某会会这中华叛逆奸徒!” 木子因凌空疾呼,假装来不及拔出宝剑,乘云功压下一招‘风雷滚滚’,截断安东天使的万灵掌‘千山真阳’,剑鞘直指安定胸口罡风所到,安定气为之塞。 安定不得不放弃二老迎战木子因,本想假装力竭有所不敌,免得伤了木子因,将来不好向姑射山和小妹妹解释。 在安定的印象中,这个木师弟、没怎么练过系统的拳脚招式,估计也就是跟随舅舅、当初学得一些剩余招式,木子因来找自己邀战、那是看懂了示意的眼神。 然而安定却没想到,木子因武功如此浑厚超脱,自己即便打起十分精神,也难以平等技战到底。 何况刚刚上阵的二老,也绝非等闲之辈,安定的大丹功耗去十之五六,眼下他勉强还能对付木子因一番,反正也能达到目的了。 这当口城门中飞出一骑,翻身落在哲布天使的座下禀告,说命运神即令安东天使和阿兹天使回去,有重大事项亟待安排。 报信之人见安东天使、正与敌方鏖战不停,一时拿不定主意,寻望哲布和伊斯几位压阵的天使大人。 木子因和安定两人,也就刚刚交手数招,安定正准备在招式间隙,暗示木子因调整重点,对付伊斯兰姆,整个大食教徒的关键点和死穴,统统在命运神身上。 谁料,伊斯天使却出于关心安东天使,亦或是怕被安东天使、独占了功和名,急于求成挥舞桌铜号角,大吼一声上阵吆喝: “安东天使劳苦功高,这个中原小白脸,让本座试试到底是真剑客,还是假剑客?” 伊斯天使是看木子因年轻文弱,连宝剑都来不及拔出来就上阵,显然是临阵慌乱,没见过什么大阵仗,武功自然也是不怎么样了,自己正好捡个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