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引长生》 第1章 第一章 胥华剑 数万年前,天地洪荒,伏羲一把斧子开辟了天与地,将四海八荒分为了人,神,魔三界。 不周山天柱孕育而生,仙气环绕,伏羲落于不周山下的一方瑶琴得灵气滋养,幻了人形,瑶琴本是天生地灵的宝物,吸食了周边的灵气,不过数万年,便飞升了上神。 而这数万年,魔界和神界几经战乱,为祸人间,三界重创,众多仙家法器散落人间。 魔尊被伏羲以元神身祭永镇西周无妄深渊,魔族众人也永久屈居与西周,神界众神也被重创,神力陨落。 商邪乘此机会,毫不费力的坐上了帝君之位。 而人间也得了机会休养生息,姜国陛下痴迷长生不老之术,遍寻天下有才之士,西周魔族的白芷带着残渊帛书得了姜国陛下重用,并加派人手寻残渊帛书的剩下部分。 而此时的不周山天柱因众神神力陨落,也渐渐成了荒芜之地,杂草丛生,只有几只鸟雀和野猫在此出没。 又是几百年过去,人间已经沧海桑田,换了颜色,而商邪帝君也用在不周山抽出的一根仙柱神髓筑成了一柄长剑,并赐名:胥华剑。 且带回了一只不周山附近刚刚出生不足一月的小奶猫,通体雪白,粉粉嫩嫩的肉垫子和鼻子,眼睛很是朦胧,似带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耳朵大大的软软的,能看见上面细小的血管,毛发下是粉粉的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 商邪似得了极其有趣的物件一般,彻底从帝君位置退下,不再管神族中事,只在无上宫里整日养猫逗猫。 时日久了也甚是无趣,修为也到了最高境界,天上地下除了那被封在西周无妄深渊的魔神还未与之较高低外,早已没有对手。 无趣,甚是无趣。 他撸着小白猫的头,突发奇想道:“既然本上神能借助不周山的灵气幻化成人,还得了飞升上神的机遇,你这小小一只,是否也可以修道成仙?” 这般想着倒是有了些乐趣,带着小猫便御着胥华剑直奔不周山天柱而去。 不周山正是两军对垒之时,人家的战事仙界不好插手,就在不周山上盘旋了一圈又回了无上宫。 “若是不周山的仙气可以,那天庭的瑶池仙果必然也有一样的仙果了。”他思索了一番,便移形换影到了天庭瑶池,随手一挥便带走了一兜子的蟠桃,回了无上宫。 想着这小东西挑食,只吃牛乳和熟的肉食,直接将蟠桃捣碎加入了牛乳里喂。 不过月余,小奶猫便化出了人形,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耳朵和尾巴还没有进化。 他坐在树上,以仙术操控着地上的毛绒球,就见那姑娘灵活矫健的追着毛绒球四处乱窜,毛绒绒的尾巴一甩一甩的,时不时抱着毛球喵呜两声,娇气十足,满含春水的目光湿漉漉的看着他,吐着小舌头,带着几分讨好。 玩累了就变成猫咪蜷缩在他怀里,伸着舌头慢慢悠悠的舔着他的手指。 一派和谐有爱。 第2章 第二章 怨气炼化 不周山天柱被魔族白芷按照这几万年来收集的残渊帛书上记载的方法,做成了一个上古坟冢,怨气冲天,直逼九霄。 商邪恰好无聊,便将猫咪安置在了无上宫,特意让仙娥仔细照料着,到底是用了仙果催促化形,这小东西化形后智力明显有缺陷,时不时就会忘记收爪子,耳朵,尾巴,有时候抱着它睡,突然就化成了人形窝在自己怀里,暖乎乎的一只,肌肤盛雪,如同丝绸般丝滑,倒是比没化形摸着更舒服了。 他心里有一丝异样划过,快得没有抓住。 不周山天柱下便是被镇压的魔尊,地上如此多得怨气,渗了一部分到地下,滋养着魔尊,让其法力大增,那无妄深渊的结界隐隐开始泛红起来。 商邪无法去无妄深渊下,而不周山怨气冲天,若是不加以炼化,只怕不出两百年,那魔尊便会破结界而出,为祸苍生。 既然他可以将怨气炼化,那么自己必然也是可以的。 这个念头产生了,便遏止不住,立即就付出了行动,设仙障将不周山围了起来,不让怨气扩散出去,几经炼化,倒是和想象中一致。 这东西就跟仙术一致,只要修炼得当,自然是不费力气的。 待将不周山的怨气炼化完,撤了仙障,又回了无上宫。 小猫咪已经能简单的说话了。 “既然你已经有自己的神识了,便该有个名字,我叫商邪,你不如叫商商?”他难得有坏心思逗她。 听着这个名字,小姑娘不高兴了,背对着他撅着个屁股,慵懒的趴在瓷玉上,拿着还未收回去的尾巴扫了他一脸。 “逗你的,还生气了啊?”商邪心情很好的摸了摸她的尾巴,满眼的笑意,商量道:“不如你自己说,你想叫什么?” 她转过头看了看他,又回过头看着上方的牌匾,意思很明显了。 “还是叫商商吧,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他见她不开心,坏心思都写在脸上,一点也不遮掩。 她一下子就变成了气鼓鼓的小猫咪,直接毛都竖起来了,龇牙利嘴的凶着他,却不敢轻易靠近他,他身上带着不好的气息,她感知到了危险。 “我要叫商寻,就是那个寻勤殿的寻。”开化过的小猫咪真是一点也不好忽悠,才多久不见,竟然都识得字了。 她声音好听,像是无上宫清泉流响,带着几分奶声奶气,丝丝缕缕的甜往心窝里窜。 他扣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转了几转,从手心变出一串手链扔给她:“好生戴着,这里面有本上神的一缕神识,必要的时候能护你一命。”那手链上坠着一个浅金色的镂空雕花宫铃,她喜欢极了,拿爪子拨弄发出清脆的生响,很快寻勤殿前便是一猫一手链玩的不亦乐乎,商邪也看的起劲。 他既然已经开始炼化怨气,那么少不得要去往人世间的坟冢聚集之地和冥府的往生殿,自然也不能时时刻刻顾忌着她,但是这串手链有他的神识又不一样了,一旦察觉到危险他也会有感知。 第3章 第三章 人间祸事起 千年过去,商寻更害怕周邪身上的气息,总是在无上宫的神树上窝着发呆,或者变成小猫咪抓那树梢上的神鸟,而无妄深渊下的魔尊终于破了结界而出。 “本上神可是等了你许久,魔尊这么多年在无妄深渊下炼化了如此多得死怨,也不知是你厉害,还是本上神厉害。”无妄深渊乃是冥府下流动的一条长河,没有尽头,而魔族几万年来,都在为了复生魔尊而努力着,白芷乃是其中的佼佼者,几万年里,都在人间游走,为魔尊收集了无数的将士的怨气,都是真正纯阳之气,这人倒是也有点段数。 “竟不知,几万年过去了,这神族竟有如此上神,可你炼化死怨,帝君可知?”魔尊站在一片红火的西周上空,手里持着一柄流星大锤,那锤子上长着尖尖的长刺。 商邪不语,直接攻了上去,一时间西周上空天崩地裂,原本明媚的上空被厚厚的黑云笼罩着,带着毁天灭地的天雷滚滚。 这场战事不知持续了多久,魔尊魂飞魄散之际将内丹打入了已重伤在身的商邪身体里。 “本尊魂飞魄散也不会让你好过的,带着本尊的内丹和一身的怨气坠入魔道吧,哈哈哈哈哈……本尊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带着癫狂的笑声消散在了人世间。 不周山的天柱钉着商邪手里的胥华剑,裂缝越来越大,众神倾尽全力也无法挽救,支撑了十几万年的天柱,彻底倒了,人间祸事起。 而商邪也知晓闯下大祸,且体内有魔尊的内丹,与他体内的内丹相冲,日日遭受着蚀骨之痛,而他养着的小猫咪彻底不敢出现在他周围,那魔族的气息和死怨的阴气,都让这个才一千多岁的小仙,承受不起。 终于带着那串手链香消玉损,寻勤殿后立了无字碑,又去往冥府,寻了往生界碑,从那那界碑上查询了她的下一世生平,看着那上面寥寥几笔写尽生平,不尽红了眼眶,不过是弹指一挥,便调换了人生。 逆天而行,终会付出代价。 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期里。 天上地下一片混浊,魔族混入人间,仙门众家不堪其扰,普通百姓更是过得苦不堪言。 “祸事乃是我引起的,便由我来结束吧。”商邪上了九霄,那议政厅上吵得乱哄哄的,各自找着推脱的借口,他也不多说,丢下一句便去了人间。 “想要本上神与你一道堕魔,那便借你之力,将魔族永困西周海底,永远不得修习仙术,生生世世。”他一路往西周去,直接下了西周海底魔族的地宫,轻而易举就入了里面,靠着那颗内丹,使了往生咒,将魔族在外的族人都召唤了回来。 以身为媒,以血为咒,以魂为引……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将魔族众人都困在了西周魔宫,而他自己,也只得了那困在宫铃里的一缕神识,终究只得了一条布满荆棘的生机。 上神商邪由此坠落,也由此而往生。 第4章 第四章 天灾起 七月流火,天灾起。 许州一带连着下了两月的雨,雨水汇入江河,漫过堤坝,气势磅礴的冲毁了河谷两岸的屋舍农田,蛇鼠虫蚁也从地里跑了出来,寻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朝廷圈起来的避难所里全是人,周边几个城镇都被摧毁,加之天热,疫病蔓延而下,不过短短几天功夫,便席卷了许州城,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林子漾躺在院中秋千上,抬头便是漫天星辰,一轮圆月西垂于山谷边缘,正缓慢爬升着,清冷的月辉散在山谷里,落了一地白霜,将她的身影拉长,在地面混合着树影落了一片黑色的阴影。 她双手抓着绳索,一只脚搁在长凳上,一只脚落在地上,足尖轻点着地面,晃动着秋千,地面影子也跟着动,轻带起了风似乎驱散了些许燥热,那梨树上落了几片叶子下来,掉在脚边。 月娘由半山腰的屋子端了烛台下来,见着她赤着脚窝在秋千上,眉心微皱,轻斥道:“怎可随意脱鞋袜?快穿上。” 一边说一边上前,将烛台置于树下的石桌上,那烛火燃着照得四周更为明亮了,小少女娇俏着一张脸,嫩生生的看着格外的讨喜,一头乌黑茂密的发丝只在发尾系了一根红色的丝带,身上也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素色罗裙。 识君一面,惊为仙子,谁能说罗裙素雅,像是画本子里走出来的小仙娥。 “师娘,如今谷中只有你我二人,淳儿只想自在些,待师父和师兄他们回来了,便又得守着规矩了。”小少女声音空灵,带着讨好与殷勤,配上她那委屈巴巴的表情,哪能不让人心软,看着就像一只调皮捣蛋的小奶猫犯错了却用那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你,让你如何也狠不下心去惩罚,甚至怀疑是不是哪里没有做到位才导致小猫咪犯错的。 小猫怎么会有错呢? 有错的肯定是饲养员啊。 月娘见着她这般神情,确实于心不忍,小孩慢慢长大了,这么多年来,在谷中也甚少有松快的时候,便随她吧。 她摇了摇头,上前揉了揉她的头顶,笑着柔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林子漾更为开怀了,笑意更深,眉眼弯弯,带着嘴角都成了一弯新月,露出了两个圆圆的小酒窝,真真是讨喜得很啊。 “我就知道师娘最好了。”林子漾眼珠子骨碌转了几转,揉了揉有些扁扁的肚子,狗腿得更起劲了:“要是能尝到师娘做的莲子羹就更好了,师娘做的莲子羹是天底下最最好吃的莲子羹了。” 月娘戳了戳她的脑袋,忍住即将溢出的笑意,含糊道:“你怎知师娘炖了莲子羹,还煨在灶上。”刚端着烛台出来就是为了唤她去吃莲子羹的。 子漾动作麻利的穿好了鞋袜,也不管那桌上摆着的烛台了,提着裙摆便往山后的厨房跑去,借着月亮的余晖,那身影落在身后几许,却显得人渺小了起来。 第5章 第五章 伴月小筑 月娘坐在石凳上,撑着身子,若是她父母还在,想来生活也不过如此吧,或许更好呢。 毕竟她的父母是那般恩爱的夫妻,府中氛围又极为和睦,那般有爱的环境下教出的孩子,自然不会差的,何必跟着他们夫妻蜗居在这小小的谷中,为了练就一身本领,吃那么多的苦。 本该是娇滴滴的女郎啊。 这厢还在思旧,那边小丫头已经拿托盘端了两盏小盅出来,与去厨房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去时蹦蹦跳跳急不可待,来时端庄大方小心翼翼,生怕盘子里的东西打了。 “就该让你多端端盘子,这才像个姑娘家。”待她将小盅放了一盏在她面前,是才开口:“如此才不至于像个猴儿上跳下窜。” 林子漾喜甜,特意在莲子羹里加了一勺子蜂蜜,一勺下肚,五脏六腑都带着温热和甜丝丝的味道,格外满足。 几下便吃掉了一盏,待师娘吃掉了,这才收拾了端去了厨房。 “肚子也吃饱了,月亮也赏了,回房睡去吧。”她在厨房收拾完,擦净了手出来,师娘端着烛台引着她去她住的小院里,说是小院也不过是在谷中后山腰辟了一块地出来,建了一个小屋子,带着一个偏屋以及一个茅屋,但因着是谷中唯一的女孩儿,她拥有一个特权,在她的小院前还特意挂了小匾,嫌弃师父的字大气粗犷,特意让师娘提的簪花小楷,刻着“伴月小筑”四个字,而她的师兄们则都住在另一侧,却不似她这般有自个单独的偏屋用以洗漱和单人茅屋。 几个师兄虽各自有属于自己的屋子,但只建了两个偏屋用以洗漱,且他们只有一个茅屋。 而整个谷中,还零星散落着几处小屋,用以堆放杂物,药材,书籍,以及柴火。 而师父师娘则住在山涧边那一处瀑布边上,盖了两屋子,那是谷中最高处的屋子了,站在瀑布边上往下看,大致能看清谷中的概括。 林子漾也知夜深了,该回屋睡了,便没有过多纠缠,老老实实的回了屋子,点了床边挂着的角灯,坐在床前的圆桌边上,谷中往年七月并没有今年这般燥热,山后的瀑布也不似往年那般声势浩大,耳边是虫鸣鸟语,是蛙声阵阵,是夏蝉莹莹……是万物荟萃的声音,扰人清梦。 屋子里不似院子那般空旷,风从四面八方来,屋子里半开的窗户只偶有风声掠过,带不走满室炎热,也吹不散心中的烦躁。 越是烦躁,便越是炎热。 只一会儿,额角便沁了汗,幸而屋子里床头帐子上,窗边,门帘处都挂了驱蚊香包,不然这会怕还得打蚊子了,她放下手中的蒲扇,倒了杯水喝。 终是忍不住又洗漱了一回,心下这才安定下来,躺在床上,将帷幔放下,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那雕花小窗落在外面,那一轮圆月已高悬,月辉更为清冷夺目,她闭上眼很快睡了过去。 待她睡醒起来时,已日上三竿,是被热醒的,浑身是汗,连同身子垫着的褥子都透着一层水汽,她慌忙爬起来,去院子后的水井里打了水,洗漱好,换了一身浅粉色的襦裙,颜色淡雅,只在裙摆上绣了几朵丑不拉几的花朵,这几朵小花花是她自己动手绣上去的。 第6章 第六章 可能是疫症 刚绣好时,她便迫不及待的跑去找大师兄炫耀,结果被狠狠嘲笑了一番,还翻出了他从谷外买回的织金祥云腰封给她看,本意是要她认清自己的能力,却不曾被她给抢了去,现在还在柜子里吃灰。 随意擦拭了下头发,便出了院子,沿着小道下去,便是正院,院中梨花树下的秋千已经被人占据了,这个日头,也只剩下那树荫下一块地方还能庇荫,她见着那人肆意不羁的坐姿,格外开心的跑了过去,欢欢喜喜的喊道:“师父,您回来了啊。” 几下便蹦了过去,带着亲昵往他边上蹭。 却是不敢像以前那般往怀里蹭了的。 “你师兄他们也回来了,在上面药庐。”沈镜辞抬手扒拉掉她蹭过来的手,斜了她一眼:“这几天不要与他们接触,能窝在自己院子里就好好窝着。”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递给她:“每天吃一粒,回你院子里去吧。” 她年龄虽小,但隐隐也察觉出,可能出了什么事,那药握在手里,光滑冰冷的瓶身,小小的,却有几分沉重。 带着疑惑,她转身假意回了自己的院子,却从院子后面溜了出去,由着几个小屋和花草树木的遮掩,偷偷摸摸的到了药庐,说是药庐不过是后山的一处天然洞穴,里面冬暖夏凉的,搁着几个架子放置一些药材,岩壁上燃着八个小壁灯,她趴在洞穴门口小心翼翼的探个脑袋看进去。 大师兄手里举着烛台照着床上,二师兄半弯着腰戴着手套正在检查着什么,她磨蹭着小心挪了挪身子,借着一排高架子和药草掩饰,瞪大了眼睛看过去,心下一惊,急急捂住嘴。 那床上躺着一个男人,看脸色便知他活不了多久了,那面部因为用力呼吸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看上去极其痛苦,垂在被子外的手臂上冒着几个偌大的泛红的水泡,看着便要破皮而出了,腿也在被子里蠕动着,似乎难耐极了。 她慌慌张张的出了药庐,又摸着回了自己院子,刚回房间师娘便端着食物来了,却没有进屋,只在门外唤她:“子漾,师娘做了点吃的,给你放院子里的石桌上了,你记吃完啊。”语调依旧温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可她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师父给的药是什么药?有什么作用吗?为什么要自己一个没病没灾的也要吃?而且师兄他们救治的那个人是谁?生的又是什么病?为什么不让自己接触他们?连同师娘都不进她的院子,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他从未见过谁生病是那个样子的,虽只是隔着距离看了几眼,却足够她拼凑出那个男人的病症。 进气多出气少,说明他肺有问题,手上有水泡且颜色泛红,而且看他在被子里挣扎蠕动的姿态,也说明了他有抓挠的想法并努力想要做到,只是手脚被师兄他们束缚住了。 按照她看过的医书,大致拼凑了下。 可能是疫症。 师父他们带了一个可能感染了瘟疫的男人入谷,那是不是说明谷外瘟疫已经蔓延了? 第7章 第七章 贺羡南 子漾想到这种可能性,怎么也坐不住,匆匆跑了出去,过门槛的时候差点被裙角绊住,她出门便只看到师娘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以及那石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吃食。 这个点正是热气渐重的时候,平常温度适宜的时候,师娘也没有将吃的放在她院子里便离开的。 她将吃的端进了屋子,又将两面的窗户都大开了起来,风里带着热气灌了进来,又穿过另一面窗户散了出去。 她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简单的两道菜。 生腌野菜与瘦肉鸡蛋羹。 那生腌野菜里可不仅仅一种野菜,野葱和蒲公英甚至还洒了一点川穹粉,那瘦肉鸡蛋羹里也一股子药味,还放了几颗红枸杞,她不适的揉了揉鼻子,却还是拿了勺子尝了一点,确实如她所料。 如此一串,再配合怀中的药以及师父他们的态度,想来确实棘手。 她对自身认知很清晰,也没那么矫情,将碗碟收拾了并清洗干净,放在了屋子里,外面日头渐高,这碗碟放外面也不合适,她收拾完便仔细思考着该如何帮助师父他们,甚至是那药庐的男人是何身份,让师父他们带了回来? 这倒是子漾想差了,并不是他们主动带他回来的,甚至他们也不知其身份,只捡到的时候,这人已经意识不清了,一身血迹,胸口直接被长剑捅穿了,右边的大腿上也被划了很深的一道口子,而左腿也好不到哪里去,膝盖骨都刺破了皮,骨头都露在了外面,摸脉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且这人身重剧毒,此毒极为罕见,当下便给他服用了一粒解毒药丸,又封住了他几处心脉,几番思索,还是将人带了回来。 却是在进谷后便发起了高热,那身上很快起了疹子,他们一开始以为是身体里的毒因为高热而产生的,却不想那疹子见风的长,不过几个时辰,那疹子便成了水泡,狰狞恐怖,像极了瘟疫。 而他们发现的时候,也只有还在睡懒觉的林子漾没有接触过他了,是以才会有这么一出,总不能让一个小女娃娃也跟着遭殃吧。 林子漾深思熟虑了一番,进了一旁的书房,她那两个小耳房,一个改成了小书房,里面大多都是医毒类书籍,还有一些外面带进来的话本子,鬼怪杂谈什么的,另一个房间则堆放她的私人物品。 她想着这几年学到的东西,仔细找着有关的卷轴。 梨花树下的一片阴凉也终于没有了,沈镜辞起身去了药庐。 “与师父所料还是有点出入的,不是毒而是噬心蛊,而且这小子的症状十有八九就是瘟疫了。”林昭手脚麻利的将床上之人的膝盖缠上纱布,皱眉担忧道:“刚大师兄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如今怕是我们想不救治都不行了。”他指了指矮几上放着的木托盘里,那上面静静的躺着一枚通体晶莹的玉佩,上好的白玉,一面雕刻着贺羡南三个字,一面却是龙纹图腾。 第8章 第八章 噬心蛊 确实有些棘手了,没想到救了一个人,却是皇家之人。 这些年他们偶尔出谷,也曾听闻过,珈迩覆灭了,那盛景司一把火烧了大央宫,带着人去了羌洲自立为王了,而异姓王贺峥带着人打下了盛京,却只能入住安阳行宫,那大央宫还在兴建着。 可他从未想过这一切与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他们不过是想要安稳避世罢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沈镜辞悠悠的道:“看他这个样子一时半会也好不了,还得做好完全准备啊。” 贺羡南也是命大,浑身的伤,还中了噬心蛊,且染了瘟疫,这三条,随便拎一个,都是能要人命的,可偏偏遇上了他们,还将人带回来了。 “这样,辛夷你跑一趟,去外面打听下,看下到底是哪里起了瘟疫,顺便看看有没有人在寻人的,务必安全回来。”沈镜辞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大徒弟出去外面打听下消息,且辛夷的武功不错,也能分辨一些简单的病症。 待辛夷领命离去,沈镜辞这才坐在床边,仔细打量床上躺着的人,五官都疼的皱成了一团却还是能大致看出少年生的确实不错,细皮嫩肉的,将他身上的被子都掀开了,又敞开了他身上白色的里衣,不赞同的嚷道:“你看看这衣服,有什么可穿的必要吗?你看看都被血给染红了,而且这样捂着,能好才怪,为师平时是这么教给你的吗?”他看着那胸口染红的一片,恨铁不成钢,气鼓鼓的责问道。 “师父……”林昭无奈的唤了声,却没有辩解。 这明明是他早上离开药庐的时候吩咐的,说什么高热就得捂捂,捂出汗就好了。 现在却成了他的不是了。 “倒也是命大,要不是这噬心蛊,只怕他早就撑不过去,没命了。”沈镜辞伸了两指在他胸口周边探了探,那指节下微微蠕动着,很是轻微,换个人大概就查不出来了。 也不知是谁这般恶毒,下这样歹毒的东西在他体内。 却也庆幸有这东西,才保住了命,毕竟不说疫病,便是他胸口的伤,也是致命的存在,更不论还有其他伤口,没有失血而亡,也要死在瘟疫手里,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有噬心蛊,便等于是多了一重保障,让他多了生机,那噬心蛊一日不除,他便要永远承受月圆之夜锥心的痛。 想来应当是昨夜蛊虫发作的时候,被人追到了伽云山里下了黑手,却不料被他们捡到了。 辛夷动作很快,短短三日便将事情搞清楚了,回了谷中。 他进药庐的时候,迎面涌来一阵热浪带着水汽扑面而来,林昭刚好拎着水桶从里面出来,满头大汗,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他不在的这几日,药庐居然大变样了。 那床架子已经被卸成了几块竖在角落里,原本放床的位置却成了一个大蒸笼,用泥巴糊了一圈,做了一个简易的环形引水槽,架了几排竹条在上面,贺羡南光着上身就躺在竹条上,竹条下还在冒着白色的雾气,靠着他头的位置摆放着一木桶,桶中还有半桶冷水,留的小口堆放了柴火,正燃着小火。 第9章 第九章 荼罗白 “你来得正好,看着那水温度上去一点便勺一瓢进去,别浇他身上。”沈镜辞正在架子上择药,听见脚步声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便理所当然安排起来:“打听的如何了?” 辛夷凑过去看了看躺在竹条上的少年,随意舀了半瓢水倒在引水槽里,这才道:“是许州出了瘟疫,我回来的时候朝廷来了钦差大臣还有太医,我看那药材码了整整二十几车,也不敢离太近了,另外就是这小子,找他的不止一波人。” 辛夷摇摇头:“若我猜的不错,至少是三拨人在找,我不敢打草惊蛇,便直接回来了。”他更想说的是,人是他们在伽云山里发现的,只要他们不说,便没人知道他在哪,是死是活也没人会知道的。 进了伽云山的人,有几人全须全尾出去了的,那林子里猛兽可是出了名的。 他没说的是,回来的时候,他买了一块差不多的布料染了动物鲜血,挂在了树杈上,做了一个被野兽啃食的现场。 沈镜辞捏着百草的手就这般停了下来,盯着他道:“三拨人啊,那这小子命还真是……”他摇摇头见着还青白着脸躺着的人,被水汽熏蒸的看不清五官,只朦胧的觉着是个面容姣好的少年:“那钦差大人可知是谁?” 辛夷有些不解,抿着嘴挠了挠脖子,老实回道:“我听百姓说是程寻程太傅的独子,我只远远见了一个侧脸,四十上下的样子,收拾的还算干净。”这也确实是辛夷的第一感官。 “行了,你也累了几天了,回去歇着吧,给的解毒丸记得吃。”沈镜辞挥手示意他出去,自己蹲了下来,几下给引水槽下的火用灰给埋了起来。 既然已经派了人来,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还是担心担心他们自己吧,回头看了看还昏睡不醒的人,默默叹了一口气,救了这么一个累赘回来。 他拿了一条毯子将人盖了起来,拎着篓子出了药庐。 林子漾就坐在药庐下的台阶上,听着身后脚步声响起,极快的站起身,带着几分狗腿的谄媚笑容上前,双手抓过篓子的带子,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师父,是要采药去吧,你说药名,我去采。” 沈镜辞抬手作势要揪她耳朵,她便立刻放开了带子转而去捂自己的耳朵,还往后撤了两步,满眼哀怨的看着师父,控诉道:“师父,求求你了,我都在院子里窝了三天了,那后山的草都要被我拔光了。” 属实无聊得紧啊。 “若是一般的药引,便让你去了,只是这荼罗白……你怕都不知长什么样。”沈镜辞见她捂着耳朵,只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 林子漾一听这话,更是想要去了,扒拉着他的衣袖不住的摇晃哀求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沈镜辞,眼里全然都是期待和向往。 曾经小小襁褓里的丫头,如今竟也亭亭玉立了,转眼已经十五载,好奇心最是重的年纪。 第10章 第十章 伽云山 子漾听见这话可就不爱听了,嘟着嘴辩解:“师父看不起谁呢,这荼罗白不就是喜阴,嗜虫蚁,长在乱葬岗坟冢里的花嘛,三瓣小花通体晶莹蔚蓝,散发的味道像尸体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且传闻此花还有令人致幻的作用。” “你也知这荼罗白生长的环境和危险性,便好生在谷中待着。”沈镜辞板着脸,不赞同道。 “可是,师父你知道哪里有荼罗白吗?我知道哪里有,我也不一个人去,你带着我一起,我给你指路。”林子漾撒娇道,她确实知晓哪里能寻到,但那也只是在古籍中看过的,且离他们非常近的一处山里,见着沈镜辞目光不善的望了过来,她急急解释道:“我在古籍中看到过,那地方是真实存在的,那就肯定有的。” “行吧,你带路,只给你两天时间,找不到你就自己回来。”荼罗白本就难寻,两天时间大约是找不到的,只是像让她玩个两天便先行回来罢了。 贺羡南那矜贵的公子,被他用药熏了一场,又封了几处大穴,就这般在那引水槽上睡上几天,也没什么问题,更何况林昭也知晓该如何做。 林子漾得了答案,便欢欢喜喜的接了篓子自己背在了背上,又跑去杂物间拿了一柄小锄头,一边走一边挥舞着锄头,沈镜辞却是进了厨房拿了几包点心。 “对了,师父,我还带了驱虫药粉和解毒丸。”子漾笑眯眯的仰着头看师父,像一只等着夸奖的小奶猫。 “做得不错。”沈镜辞拍了拍她的肩膀,将一顶帷帽带在了她头上:“天热,戴着好一些,免得伤了皮肤。” 今年的夏天格外热,小女孩肌肤本就娇嫩,还是得注意些:“一会进了林子再摘下来。” 林子漾也没有矫情,老老实实戴着了,虽然还是热,闷热,但皮肤确实没有那么刺痛灼伤的感觉了。 两人沿着小道出了谷。便转道上了伽云山,林子漾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话:“师父,你说这伽云山是真的存在的,那话本子里的故事是不是也真的发生过啊。” “书上说,伽云山深处在几千年前是一个神秘的部落,那部落崇尚大蛇,养了很多很多蛇,而且他们部落的人都能驱动百兽,所有的动物都能被驱使,你说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沈镜辞走在后面,仔细观察着周边,没有接她的话,只当她在讲话本子。 “可是,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本事,那为什么那个部落的人最后都死了?”她喃喃自语不解的问着:“又为何会有那样一个祭坛,那祭坛下可是累累尸骨啊,长满了荼罗白和各色荼蘼花。” 她翻了这卷轴的时候,便一直想要去一探究竟,刚好听闻师父说药材缺了点,还是缺的荼罗白,便非要跟着。 如此机会,总能探一探虚实的。 沈镜辞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好笑的摇摇头,当她是小孩心性。 第11章 第十一章 遇狼群 越是往里走,便越是杂草丛生,很快便没有了路,四下里都是荆棘丛生,杂草藤蔓缠绕攀爬着大树,四下的树也生的格外粗壮,需几人合抱才能抱住树干,树叶也郁郁葱葱,只有零星点点的光点透过风吹动的树叶间隙洒了进来,地面潮湿,那树梢上的藤蔓偶尔还滴下水珠,不远处的地方还飘散着薄雾。 “小心些。”沈镜辞拉过林子漾,上前抽出了腰间别着的长剑,刷刷几下便辟出了一条路:“跟紧师父,这雾气只怕是瘴气,拿帕子将口鼻掩住。”他将袖口的攀带取了下来,动作麻利的捂住鼻口。 子漾急急从怀里取了一条帕子,又拆了发绳系在帕子两端,这才戴在脸上,又匆匆跟在师父身后。 “林中多瘴气,沼泽,猛兽……”她跟在身后,还在回忆着书中所说的一切:“师父,我记得那卷轴中所说,要穿过瘴气,然后还会出现一片沼泽,那沼泽很大,周边生满了芦苇,有一所木屋在沼泽边上,那个位置便离祭坛不远了。”可这一路过去,少不得要遇上猛兽,危险重重。 若不是贺羡南这人中的不是噬心蛊,沈镜辞都不会进这林子寻找荼罗白,这蛊虫多少年没见了,听闻也只有荼罗白的气味能引出这蛊虫,作为一个医者,他很想试试,这法子是否有用。 “小心些,你安静会,仔细听周边声音。”沈镜辞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一把拽住林子漾的手臂,速度极快的带着她越上了一颗大树上,林子漾都还未来得及惊呼,便被下面的场景吓得紧紧捂住了嘴,抬头看向师父,沈镜辞也是一脸的凝重。 底下十几头狼正往他们这方向来,一只只眼睛里都冒着绿油油的光,这还没道夜晚,便有狼群出没。 更能说明今年的天气异变了。 “师父,怎么办啊?”林子漾急切的看着沈镜辞,张着嘴无声的问道。 肯定是不能困在这里的,他们得在天黑之前抵达那座小木屋,否则今夜他们都不安全,也别想安生。 沈镜辞没有说话,只全神贯注的看着底下正涌过来的狼群,握着长剑的手更为用力了,手背上青筋泛起,只能祈祷,不是为他们而来的了。 这狼群似乎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并不是朝他们来的,一蜂拥便朝着远处跑去了,经过他们所在的这颗大树时都不带丝毫停留的。 “子漾,你先回去,看样子里面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师父一个人去就行了。”沈镜辞见着狼群消失不见,这才带着她下了地,急切的让她回去。 可都到了这林子深处了,她怎么可能就这么回去了,她就想见见那传说中的祭坛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走,师父,我能保护自己,也能给你分担一点的。”她固执的说着,看着狼群窜出来的地方,毁了一片的杂草和藤蔓,倒是方便了他们,按照狼群奔过的痕迹走,都不用开路了。 倒是老实了下来,没有再说话,林子中格外的安静,一开始的安静和现在的安静是不一样的,现在更能用寂静无声来形容,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带着不安和恐惧,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害怕,假装着镇定。 第12章 第十二章 瘴气 沈镜辞一边走一边四下查看着,很快便找到了些草药,寻了来,将草药几下捣了汁,抹在了两人身上。 “这药草能短时间掩盖我们身上的气味,我们得尽快穿过这片瘴气。”沈镜辞让她将汁液抹在手腕脚腕和脸上,又取了解毒丸递给她:“吃两粒。” 刚刚那群野狼便是从瘴气中冲出去的,看着一个个眼睛都绿了,显然是迷了心智了,被激起了野性,只知一味奔跑了。 “这瘴气怕是能致幻和让人发狂的作用,也不知这解毒丸有没有用。”沈镜辞吞下两粒药丸,便进了瘴气林。 这林子与他们刚刚处在的林子又是另一番景象,林子里一团团白雾,能见度极低,只能看见自身周边一米不到的景象,他看了眼紧紧跟在身边的林子漾,从怀中掏了一个火折子出来,吹了几下都没吹着。 “师父,这里打不着火的,那书中说了,在瘴气林中,火折子是没用的,而且还不能用内力,越是武功高的人越是不能发挥作用的。”她想着书中记载的,便说了出来。 看来这瘴气比想的更要厉害。 果然没走多远,沈镜辞便觉得浑身开始没劲起来,额头上汗津津的,心跳加速,呼吸困难,而林子漾却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只是有一点点汗水,还是因为林中太过闷热导致的。 她上前扶住沈镜辞。 沈镜辞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缠上来的一条黑色的有花纹的蛇,那三角形的头上两个眼睛瞪着他,正朝着他吐着殷红的蛇信子,他吓得一把揪住了蛇身,甩了开去。 林子漾不妨,一下子扑在了地上。 “师父,你怎么了?”她赶紧爬起来,上前看着师父。 沈镜辞愣了一下,看着一身脏兮兮的林子漾,脑海里是刚刚的画面,他头疼的揉了揉眉角,脚步踉跄:“别扶我,让我自己走。”他不信了,还能产生幻觉。 跌跌撞撞的找了一颗大树靠着滑坐在地上,吃力的引了内力几下便封住了穴道,只这一会子功夫,已是满脸青紫,心口绞痛不已,忍不住哇了一大口血出来。 想来古籍中记载的是真实存在的了。 子漾说的这个古籍,很早以前他便读过,那时候他只当打发时间的杂记了,从未想过是真实存在的,只当是脑洞大开之人幻想的一个部落罢了。 “走。”他咬牙撑着树干站起来,抹了一把下巴上的血迹,步子踉跄着往前走,看上去格外狼狈。 “你再给师父讲讲,那古籍里讲了的这林子中还有什么。”沈镜辞见着子漾小跑着又凑到了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臂,费力的问道,一句话说完便是大口大口的喘气,呼吸极度不畅。 “说的也就是这些东西了,不过我记得书中说的是,百里氏带了一万人进去,只寥寥几人生还。”子漾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伸手想要去拍拍师父背心,缓解他的心慌气短,背他抬手隔开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蛇信子 百里氏? 沈镜辞步子越发沉重,眼前一片雾蒙蒙的,那白雾幻化成了一张巨大的嘴俯冲过来,他喉间涌上一阵腥甜,哇的吐了一口血出来。 子漾急急上前,慌张的扯着放在篓子里折叠了的帷帽上的纱巾,想要给沈镜辞捂住嘴鼻。 他吐了一口血,倒是清朗了不少,头也不那般疼了,止住子漾的动作,小丫头急的眼里都是泪水,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师父,要不,我们不去了。”她害怕得不行,不是怕后面还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是怕师父死在她面前。 沈镜辞走到了这一步,必然是不会往回走的,他倒是要瞧瞧,这林子中到底是何种力量在作怪,到底是人为的,还是这林子天然自带的。 “走。”他拖着林子漾的手,她还整理着篓子,他听着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东西在地上爬行,且数量还不少,抓着她的手用尽了全力,吼道:“别管篓子了,快走,有东西在往我们这边爬来。” 她愣得眼泪都忘了落下,只跌跌撞撞的跟着师父往前跑,两人在林中快速穿梭着,慌不择路,身后的声音更为明显了,子漾哆嗦着嘴,指着已经近在眼前晃动的草,结巴了起来:“师……师父……不会……不会是蛇吧……这……” “你带的驱虫药粉呢?”沈镜辞没他那般慌张,大概是刚刚吐了一口血的缘故,他现在整个人的情绪都稳定得不得了。 子漾一听,便慌忙从怀中掏了不少东西出来,沈镜辞见着那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从中择了两包粉末,便在脚边洒了些许,拉着她继续跑着:“你看到了吗?前面那里有一片空地,我们跑到那里去,这些药粉能暂缓他们的速度。”不远处看着确实有一片空地,没有树木没有瘴气的那种,但子漾觉得格外怪异。 那个位置是个小山丘,周边都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植物,平白空出来一大块红褐色的土壤。 但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沈镜辞拉着她用了全力跑了过去,他们很快进入了红褐色土壤上,只是周边还有树荫,他拉着她爬上山丘,回过头那群蛇果然跟了过来,却只在土壤边上吐着蛇信子,扭动着身子,似乎不敢靠近这片土壤。 子漾觉得奇怪,蹲下身捻了点土放在鼻尖闻了闻,不可置信的将土递给沈镜辞,转身看向山丘的另一面,那边便是一片沼泽,周围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只有沼泽里长着芦苇,却不闻鸟声。 “是血。”沈镜辞闻了闻,这一片红褐色的土壤里都是血吗?他也看到了不远的沼泽,远远闻着便带着腐臭味:“照理说我们所在的位置已经是密林深处了,不可能一路都没有鸟叫声。” 这林子诡异的便是,从他们自己辟路起,便不曾听闻过鸟声,也未见过除了狼和蛇以外的其他动物。 那瘴气林中也未见其他动物,这般茂密的林子本该是所有动物的栖息之所,但却偏偏不是,格外诡异。 第14章 第十四章 磷光 子漾见着了不远处的木屋,高兴的指着那屋子喊道:“师父,屋子真的存在。”那古籍里所写的真的呈现在了眼前,那就说明这林子中心地段必然有祭坛,那就必然有荼罗白。 沈镜辞只觉得那房子独立矗立在那里显得异常突兀,一路走来两人也未遇见什么危险,仿佛是被推着往这里面走一般。 狼群,蛇群,都并未伤及他们分毫。 两人踉跄着去了木屋所在,那小屋像是猎户留下的,有的猎人进山一呆就是几天,便会在山中建一小屋以供夜间休息,里面东西也简陋,只有一张小床,屋里落满了灰,屋子上方还破了很多小洞,若是下雨定然会湿透的,那木门也摇摇晃晃,稍微用力便会倒一般。 “这屋子用不了,今夜还是在湖边休息吧。”沈镜辞查看了一番,这屋子四面八方都漏风,若是遇上一头小野猪都能撞倒的程度,他们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险。 这个时候天已经快要暗下去了,这也确实是绝佳的扎营位置,但他们带的东西并不多,且小篓子也丢在了林子中,只捡了柴火在湖边靠着小屋燃了篝火。 这天气本就闷热,酷暑难消的,这火光照得周围一片温度更高,人也更热了。 “你就待在这里不要走动,师父去周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果腹的。”沈镜辞在周边洒了一圈药粉,又带了一点防身用,便往芦苇丛里去,这一大片沼泽,但愿里面有鱼虾吧。 寻了一圈,最后也只找了点野菜和酸果,七月份哪有什么果子成熟了的,只能勉强着将就了,倒是在沼泽上面找了一处泉眼,接了点清水。 “师父,你说我们能找到荼罗白吗?我总觉得这些动物是故意将我们驱赶进来的,越是往里,我这心里反而越不踏实。”子漾忐忑的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而且刚刚那土壤里血腥味很浓,土壤很湿润,如果不是动物的血便只能是人的血了。” “那是动物的血。”沈镜辞掏了一个饼子分了一半递给她:“刚刚我又查看了一下,那土壤里还有动物的毛发。”他没有说的是,在沼泽中多的是死掉的动物,没有外伤,像是自然死亡。 这伽云山只怕有一个大阵,就不知道在掩埋什么秘密了。 何况这个位置,死尸多,腥味重,他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荼罗白,也没有见着一株荼蘼。 按理来说并不应该。 难不成是因为沼泽里有不利于它们生长的东西,可那芦苇又为何能生长呢? 子漾安静的啃着手里干巴巴的饼子,夜幕沉沉了,只有篝火周边还发着亮光,那星空上渐渐升起了月亮,带着漫天繁星,洗尽世间铅华,落了一地白霜。 她坐在地上,再次打量着四周,林子里有星光一闪一闪的,那是萤火,沼泽里也闪着蓝色的磷光…… 沈镜辞目光落在沼泽里,一片磷磷之色,很是壮观,一闪一闪的,空气里腐烂的味道更甚了,他从边上捡了一颗石子,用了巧劲扔进沼泽里,只落在了稀泥上,石子周边的磷光瞬间熄灭了,不远的磷光却燃得更甚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怪异 沼泽里像是水烧开了一般,咕噜咕噜冒着泡,还带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敞亮。 子漾瞬间坐直了身子,眼睛大大的望着沼泽上方,这声响只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带着磷光一起归于平静,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你睡吧,我守着。”沈镜辞见着一切归于平静了,便让林子漾先休息。 她摇摇头,坚定的看着师父:“师父你休息吧,明天还不知道如何呢?你本事比我大,武功比我高,遇事还能抗,我就不行了,所以你休息吧,若是有什么问题,我就叫你。”她肯定是要守夜的,不然明天师父精力不济,遇上什么危险,他们都讨不到好。 沈镜辞也不多说,从腰间系下一柄匕首递给她:“防身。”子漾笑着接过,就安静坐着了,沈镜辞闭上眼睛倒在一边的石头上休息。 她就这么坐在篝火边上,偶尔往里面投一两根柴火,月光如水啊,倾泻而下,一切都是那么平静美好。 到了后半夜,她有些扛不住,正昏昏欲睡,便听见了些许不寻常的声音,像是某种动物痛苦不堪的哼唧声,她急急起身,握着手里的匕首,跟着声音去查看,却不敢走多远,只隐隐看着一大坨黑色的影子在沼泽上,痛苦得挣扎着身体,她眼睁睁看着那黑色的影子陷进了泥潭里,那泥潭很快恢复了平静。 她拍了拍胸口,转身想回火堆边,却如何也没见着还在燃着的篝火,她沿着刚刚过来的位置上前,不仅没有了篝火,连同那破败的小屋也没有了,但远远的地上还躺着他的师父。 她急急跑过去,将师父唤醒。 “这火堆和房子去哪了?”沈镜辞看着眼前屋子连同灰烬都消失不见的地面,也是大惊失色。 “我不知道,师父,刚刚那沼泽上有动静,我就去查看了,一回头火和房子都没了。”林子漾紧紧抓着他的手,身子都在颤抖。 不过是片刻功夫,竟什么都没有了,还连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她如何也不信的。 这太怪异了,房子和火堆凭空消失在眼前。 沈镜辞只看了一会,心下却是安定了几分,看来他所料不错,这座山里,有一个大阵,确实是在驱使他们前进,但目前来说,并没有伤人的举动,只是在恐吓他们,那么这里面必然埋藏了什么秘密,是不想被外人所知的。 “好了,虽然没有火堆,也没有了木房子,但我们洒的药粉还在,这个位置还是安全的,就在这里养养神,天一亮咱们就走。”沈镜辞安抚住她,率先坐在了地上,依旧是一开始的姿势,子漾却是如何也睡不着的,就这样盯着天上的月亮守到了天亮,见着那月亮式微,晨曦渐起,带着丝丝凉风,双眼充血布满了红血丝。 整个人都困得哈欠连天,眼泪都溢了出来,强撑着走到水边,想要洗洗脸清醒清醒。 第16章 第十六章 花团锦簇 可看着那水,又有点不敢,只随手将头发挽起,整理了一下裙子,便唤了沈镜辞醒来。 “师父,天亮了,我们走吧。”她捡起他放在身边的剑,沈镜辞还有些迷糊揉了两下眼睛,视线一下子落在了原来的林子边。 那原本的林子离他们很近,可现在这个……他环视了下周边,莫名出现了一条河将他们包围在了里面,他们所处的位置更像一个孤岛,那沼泽也被河水冲洗了。 “怎么会这样?”林子漾也是一惊,被周边环境的变化震惊得心跳加速,整个人都石化了。 这地方也太邪乎了吧。 他目测了一下距离,发现只有原本木屋所在的位置的河道比较狭窄,可以用轻功带着子漾一起越过去,他四处扫了一圈,捡了一块木板。 “师父带你过去,你抓好师父。”他一手拿着木板,一手抓着林子漾的胳膊,嘱咐道:“这个位置不宽,可以借力过去。” 林子漾将瓶瓶罐罐和纸包塞在胸口,听话的抱住了沈镜辞的腰。 他一手甩出木板,将板子扔在了河中,一个借力便飞了起来,精准的踩在了河中板子上,又借着板子成功的飞到了河对岸。 又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茂密林子,但又有不同,这片林子里,只有参天古树,那根茎冒在地面都有大腿那么粗,也听见了各种鸟鸣和虫声,子漾还看着一只肥硕的大灰兔从她眼前跑过,再回头看去,那原本他们待的孤岛也没有了,只剩一片沼泽。 “走吧,既然原路回不去了,进去看看吧。”沈镜辞拍拍她的肩膀,笑着问道:“害怕吗?” 她很诚实的点了点头:“是怕的,怕死,也怕师父出事。” 沈镜辞收回视线,淡定的道:“师父肯定带你回去,放心吧。”话落便带着她进了林子里。 这林子才是活生生的林子嘛,昨日经过的林子像是死物一般,没有声响,动物也吓的逃窜。 而这里就不一样了,地上开满了各色的花,花圃里围绕着彩色的蝴蝶和灰黄色的小蜜蜂,连同根茎处都长满了苔藓,空气里都是绿叶的味道,不似那边,是死物的味道,是瘴气,林子中四下逃窜着兔子,狍子,山猫……树梢上有鸟做的窝,还有鸟清脆的叫声。 “把药粉洒在身上,这林子里动物挺多,怕是有猛兽,防范一二。”沈镜辞叮嘱着,将怀中昨日还剩的药粉倒在了衣袍下摆上,仔细揉搓了几圈,让药粉充分渗进衣料里,子漾有样学样,也洒了药粉,甚至连头发上都倒了一点。 两人做好准备,才往里面去,这不似外面还需要开路,这里本就有路,他们跟着已经废弃了路往里走,偶尔树梢上有垂下来的藤蔓,也都轻易避开了,其间也有岔路口,但那岔路口的大树上有标记,他们便一直沿着标记走,大概走了两个时辰,便见着树梢上被藤蔓缠绕着已经废弃了的树屋,之所以能确定是树屋,实在是太多了,有的树屋连门都敞开着,绿植爬过,包围了所有,只有那门口敞开的位置没有被包裹。 第17章 第十七章 空无一人 “师父,好多屋子啊,可你看,敞开的屋子全都是空的,里面没有人。”树屋并不是很高,建在树杈上,一眼能望过去,空间不大,有没有人一眼也能见着。 沈镜辞抓着藤蔓越上了一个被关着门的屋子,用剑斩断了藤蔓,打开了门,里面也空无一人,连续查了十来个,都是空荡荡的。 他摇了摇头:“继续走吧,里面都没有人。”心下的疑惑更重了。 往里走大概一个时辰才见着一处山谷,谷口矗立着破败被烧毁的屋子,两人穿过谷口,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祭坛,三面都是高耸入云的峭壁,祭坛上竖着一个十字架,祭坛是一个巨大的引水槽,有一个槽口,他们急急上前查看槽口的地方,林子漾跑的过快,差点摔下去,还好被沈镜辞一把拉住了。 两人站在槽口处,仔细观察着,那槽口下像是一个天坑,洞口传来阵阵腐烂气味,洞穴里还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蛇。 可那洞穴光线照进的地方,偏偏长着几朵通透的蔚蓝小花,开的正盛。 她惊喜不已:“师父,是荼罗白。” 但困在他们眼前的问题是,如何摘取。 这洞穴是天然形成,四周光秃秃的,岩壁上长满了苔藓,格外光滑,无处落脚,沈镜辞的武功无法施展。 “师父,这样,在我腰间系跟绳子,吊我下去取,我摘了花你再将我拉上来。”林子漾环视了一周,目光落在祭坛中的十字架上绑着的绳子上,有了主意。 这绳子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必然不结实了,这法子虽可行,但工具不能是祭坛上的绳子,目光落在了林中的藤蔓上,他几下斩了一根长长的藤条:“先试试结实与否。” 随手甩出藤蔓挂在十字架上,再用力一拉,那十字架轰然倒下,藤蔓完好无损。 “可行。”子漾高兴不已,已经跃跃欲试了。 那可是荼罗白啊,只在古籍中见过的花啊,和荼蘼开在一块,却比荼蘼更为罕有的啊。 沈镜辞将藤蔓系在她腰间,又试了几次,这才放她下去,幸好藤蔓够长,足足往下放了两米多,洞穴里味道更重了,熏人得紧,且越是往下,越是冷嗖嗖的,她倒吊着伸手去够崖璧上的荼罗白,还差了一点点,吃力的抬头往上看去,只见着一根藤条和圆圆的太阳,那阳光还有些刺眼,她大声喊道:“师父,再放一点。”带着回声。 那藤蔓果真又往下放了一点,她伸手一下子便够住了荼罗白的根,崖璧上是一片黏腻,像是某种动物的唾液,但她的注意力在手上的荼罗白上,一把拔起握在手里,欢喜的喊道:“师父,我拿到了。” 藤蔓开始往上拉,说时迟那时快,她只感觉虎口被刺了一下,整个身子都麻了起来,握着荼罗白的手都有些颤抖,差点握不住,慌慌张张的塞进衣襟里,只觉得脑袋渐渐沉重起来,洞穴里的寒气阵阵,冷得人瑟瑟发抖。 第18章 第十八章 圣女 沈镜辞将人拉上来后,林子漾神情已经开始涣散,她见着天空大地都在旋转,周边的一起都虚幻起来,耳边有无数的声音响起,是漫天火光炸裂的声音,是兵器相碰刺啦的声音,是马蹄飞扬嘶吼的声音…… “子漾……子漾……”耳边是被人焦心呼唤的声音,仿佛有蛇潮涌过耳边,那一声声呼喊似风吹过,只是幻觉。 她悠悠转醒,依旧躺在祭坛上,却不见师父的身影,被毁的十字架奇迹般的立在台中,她吃力的撑起身子站起来,四周环境已经改变,原本残破不堪的屋舍没有了,那矗立在周边的屋舍明亮完好,门楣半开,风吹过,带着垂花藤蔓晃动,鼻尖是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她握着匕首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步挪下祭坛,光着脚采在地上,脚底被砂石磨得生疼,可刚握着荼罗白的那只手臂此刻完全使不上劲,钻心的刺疼着,她咬着牙,一步步走着。 身后却传来一个戏谑的男声,带着打赌赢了的雀跃:“我就说了吧,她肯定能自己醒来的。” 她吓了一跳,愣愣的转过身,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男一女,穿着怪异,像是游牧一族的穿戴,男的一身藏青色长袍,一头白发用彩带扎了许多小辫子,额间带着金织银线黑绳编成的发带,那黑绳上穿着红玛瑙白玉髓蓝水晶等配饰,绳尾垂在耳边,打着流苏结,坠着两个小宫铃。 而女子则更为精致,那张脸穷其一生所学都找不到词来形容,惊为天人,额间坠着几颗小东珠,如墨的长发落了几缕在胸前,宽大的湖绿色头纱垂至脚踝,穿着湖绿色的抹胸,那胸口一大片似鳞片的刺绣,脖子上挂着银色的项链,露出精致的锁骨,两条银色半透的袖子,露出纤细的腰肢,下身是同色系的裙子,裙摆处坠着一圈白色的珍珠,颗颗色泽饱满,步连轻移,摄人心魂。 手上的链子银色丝线穿着几颗彩色的宝石,脚腕上是红绳坠着白玉珠子和宫铃,声声入耳,空灵清冷。 “倒也是,若是连这关都过不了,怎能做圣女?”女子笑了笑。 两人对视一眼,林子漾警惕的握着匕首,呈防备姿势对着他们。 男子上前一步,在离她三步远的位置站定,神色肃然眉宇坚定,双手交叉叠于胸前,微微屈身,语带恭敬:“巫祝钟离凛冬见过圣女。” 那女子也上前,一致行礼:“圣姑钟离黎夏见过圣女。” 林子漾仓惶着后退了一步,却更用力握紧了手里的匕首,这太诡异了。 醒来师父不见了,还遇上两个长得格外精致的男女唤她圣女,她紧紧抓着匕首,一步步后退,嘴里反驳道:“我不是什么圣女,我也不认识你们。” 两人再次对视了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 林子漾愣愣的,后知后觉低头查视了一番自己,原本穿着的裙子被替换成了与女子类似的一套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挣扎 只不过自己身上的是一套棕红色的,胸口不是鳞片图案,而是两片展翅欲飞的白色翅膀,眉间坠着宫缇。 一切都诡异得过分了,她脑袋越发混乱,手臂也沉重得似有千斤重,匕首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刺耳声,划断了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整个身子都软绵了下来,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 “怎么回事啊?一直高热,栖元……会不会烧坏脑子啊……”师娘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在耳边响起,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眉头都皱了起来,一双冰凉的手抚摸过她的额头,带着一丝舒适。 接着是师父的声音:“我再翻翻医书,这药先喂进去,如果还不醒,就只能扎针了。” 后面什么也听不见,又沉睡了过去。 再次挣扎着醒来,便听见外面一阵嘈杂,还夹杂着一阵急促的笛声。 周遭都是陌生的,床边挂着的帷幔是彩色的穿着些许奇形怪状的彩色珠子,不远的桌子铺着的桌布也是坠了珠子的。 她起身动了动手臂,奇迹般的不痛了,只是肚子有些饿,走路脚步还有些虚浮,窗边立着一台梳妆镜,镜子晶莹剔透,将人影照得格外清晰,不似她院子里的妆镜,只模糊看见个大致,还不如水渠照的透亮。 镜子里的人眼睛浮肿,双目无神,嘴唇干涸起皮,脸色也惨白的如同被吸食完精气刚断气不久的模样。 她伸手费劲的推开镂空的窗户,几缕藤蔓便落在了眼前,绿意盎然的叶片微微晃动着,她撑着妆台,努力往外看去,远处是热闹的集市,她听到的笛声便是从那边传过来的,仔细听着,还混合着别的乐器弹奏的声音。 子漾整理了下衣裳,便推开了门,门口守着两个穿着烟灰色长裙的侍女,腰间系着织金的腰封,扎着两个丸子,坠了白色羽毛在上面做装饰,见着门推开。 “见过圣女。”两人齐齐行礼,与她刚醒来见的两人行的礼别无二致。 “不知圣女有何吩咐?”稍年长的女子恭敬的询问道。 “送我过来的人在哪?我需要见见。”子漾脑袋混沌着,她急切想要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何缘故,明明病中她还听见了师父师娘的声音,为何醒来还是在这里? 如果她没有出去,那么师父又去哪了?他们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叫她圣女? “您稍等,这便去唤巫祝大人。”一开始询问的女子友好的对着她回话,又对一旁立着的侍女道:“竹织,让厨房给圣女送些好克化的吃食。”又是行礼了才退下去。 那位白发飘飘的巫祝大人倒是来得快,侍女刚将吃的摆在桌上,他便进来了,换了一身黑色劲装,构勒出挺拔的身姿,如玉的面庞,但此刻她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只示意他坐下。 “圣女。”钟离凛冬一言不发的坐下,林子漾见着他紧绷着的脸,心里有些发憷,只好端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灌了一大口,再心里做好了建树才开口道:“停,先别叫我圣女,我也不是什么圣女,我不过是误入这个地方而已,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哪里?我师父又去了哪里?” 第20章 第二十章 桑洛 她生怕自己一会没有了勇气,只好一鼓作气的说了一大串话。 她说完便紧张的看着这个叫钟离凛冬的男人,好死不死在他脸上看到了戏谑的眼神,她更是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低头偷偷瞄了一眼外面,计算着自己跑路的可能性。 却无力的发现,根本没有一丝可能性。 她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伽云山吧?”他没回话,子漾只好开口,试探着猜测。 钟离凛冬摇摇头,好心给她答惑:“这里是冥川谷。” “什么?”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手不小心打在了桌上,杯盏落在了地上,水洒出来,将桌面湿了一小块,地上也溅了水渍,满脸震惊的望着男子,惊惧不已:“这里怎么可能是冥川谷呢?冥川谷不是这样的。” “至于圣女说的,您的师父……早已仙去多年。”钟离凛冬依旧稳稳的坐着,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失态。 她觉得离谱,一切都格外离谱,这不是真的。 怎么可能呢? 她与师父出来的时候,冥川谷还是他们的家,那里修建的都是他们的屋子,她还有自己的小院,师娘亲手写的“伴月小筑”,那院子里种着一颗梨花树,前面还种着许多桃树,他们出门的时候,树上果子都开始透红了,再过不久就要成熟了,还有师兄他们经常在院子里练剑,和师父比划,却经常被师父压着打,师娘做的好吃的,冒着热气的汤羹…… 冥川谷,她都生活了十几年了啊,怎么可能就短短时间就是别样了。 “是梦……一定是梦……”子漾喃喃自语道,机械的站起身往床边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一切都是假的,睡醒了肯定就恢复了。” 她拉开被子,僵硬的躺下,合上双眼。 钟离凛冬深深看了一眼,转身出了屋子,叮嘱门外守着的侍女道:“好好看着,有事及时禀告。” 子漾躺在床上,很快就入睡了过去,却是做起了梦,她奇怪不已,这难不成是梦中梦吗? 她像是个旁观者一般,看着梦境里发生的一切。 大着肚子的妇人正伏在案间写着书信,门被推开,一个长得与她一模一样的少女推开门,手上还舞着一条彩色涤带,手腕上戴着手链,那手链一端挂在她的中指上,坠着几个小铃铛,她娇声唤道:“娘亲,淳儿回来了。” 连小名都和她一致。 子漾上前仔细端详着少女,抬起手想要戳一下女孩的脸,却扑了个空,她触碰不到女孩。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竟然是透明的,她心道,大概是灵魂出窍了? “和桑洛玩的如何?可是开心了?”女子停下书写,擦拭了下手指,这才伸手抚摸了少女的脸庞。 少女甜甜的笑,叽叽喳喳的说着一些有趣的事,子漾站在一旁,看着她娇嫩的脸庞,那张小嘴一张一合的,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可看着她的神态和那身怀六甲的女子柔和的面容,想来是格外有趣的事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灵力溃散 很快那少女便出去了,她便跟着走了出去,就跟在她身侧,只是少女看不见她。 她陪着少女穿过一条长街,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看见她。 少女站在一处小屋前,那小屋边上半躺着一个年迈的婆婆,正打着蒲扇驱散热意。 “婆婆,今日可钓到赤条了?”少女凑上前,看着婆婆落在脚边的篓子,仔细检查着,有些失望的道:“唉……又没有……” 婆婆见着她失望的小模样,有些好笑的摇摇头:“淳儿都是做了圣女的人了,怎好贪这小小的赤条呢?” 她还是不开心,反驳道:“婆婆,赤条好吃呀,没有便罢了,有的话我定然要各种花样吃的,哼!难不成做了圣女便吃不成了?” 她转身便大步离开了,子漾站在那里,明显看到了婆婆眼中带着宠爱的眼光,是师娘看她的那种眼神,她不会看错的。 她转过身想再次跟上少女,却发现只剩下一片白茫茫了,身后的婆婆也消失不见了。 子漾看着这消失的一切,心下还未来不得慌张,头顶便传来一阵刺痛,针扎一般。 “你这法子有用没哦,这都一个多月了,怎得还不醒啊?真是急死人了。”师娘的声音。 “凛冬啊,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那桑洛到底是百里氏的人。”又是钟离黎夏的声音。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只觉得越发混乱起来,头疼欲裂。 再次悠悠转醒,床边坐着那个大美人钟离黎夏和一个婆婆,正是她在梦中见到的那个。 她惊惧不已,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倒是没想到,继位圣女竟然出了这事,实在不该啊。”婆婆上前抬手探了探她的脉象。 想着老人在梦境中看那少女的眼神,子漾愣愣的忘记了收回手。 “灵力溃散,可能伤了结元,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婆婆收了手,仔细着检查了下她的身体和神色。 林子漾心下默默吐槽道:“我都没有你们说的这个东西,溃散个啥啊。”到底没有说出口,她连内力都没有,倒是会些拳脚功夫。 “我钟离一族避世已久,却还是被重创,那百里氏明知这段时间是圣女最后的历练阶段,却偏偏在这时候来犯,让我族圣女记忆混乱。” 钟离黎夏愤愤的说着,咬牙切齿望着外面。 林子漾一脸懵的听着他们说的话。 ??? “你们能给我讲讲吗?到底发生了什么?”子漾疑惑,身子极度疲倦,精神却好,毕竟睡了很久了,让他们讲,总能从里面查出些什么的吧,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婆婆起身将位置让出来,慈祥的看着她,温柔道:“你现在记忆混乱是正常的,让黎夏带你出去走走,看看钟离氏的子民,看看咱们生活的地方,总会想起的。” “这样,我带你出去转转,一边走一边给你说。”黎夏觉得婆婆说得有理,立即便要执行起来。 大美人邀约,哪有拒绝的。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澜颂 “你看,这里就是我们族人生活的地方,前面这条路过去就是集市,若是走那边下去,那是一片农田,我记得三年前你还和桑洛那小子在田里抓泥鳅。”钟离黎夏引着她往集市上走,半搀扶着她,声音轻柔:“回家的时候被你娘罚跪祠堂,那桑洛也没好到哪里去,被打了十鞭子,还抗下了一切,说是他撺掇的。”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子漾心下一激灵,不会是…… 以前还小的时候,院子里只有梨树,院外是一片空地,被师娘翻出来种了菜,还给师父留了一块种药材,后来她在林中看到了开得正盛的桃花,粉白一片,格外温柔,便央着大师兄移了几株小苗,种在院子外的空地上,还将师娘种的小青菜祸害了不少,最后也是大师兄背了这个锅。 她想到师兄,心里不觉一暖。 “圣姑。”一路走过去,集市上摆的都是些小孩喜欢的小玩意,有不少摊主给钟离黎夏打招呼,还给她送果子。 边上有一栋楼比较怪异,拉着彩色的旗帜,门上还挂着编织的凤凰图腾的门帘,周边一阵酒糟的香味,门上挂着牌匾:酒悦楼。 “这是酿酒坊,要不要进去看看?是桑洛那小子折腾出来的。”钟离黎夏笑着望着她,示意她进去看看。 刚撩起帘子,门边便是一口大缸,里面大大小小堆了不少酒坛还有各种酒具,只有一小块通行的地方。 角落里不细看都不会发现还窝着一个人影。 少年听见脚步声,懒散的睁开迷蒙的双眼,见着子漾眼里都带着光彩:“澜颂,你……你好了?”少年一把仍开毯子,欢喜的起身,几步便到了她跟前,满眼都是欣喜。 子漾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人,十八九岁的年纪,偏瘦,却极白,脸生的极为俊俏,却又自带独特。 “你看着他,可有记起什么?”钟离黎夏微微拉了她一把,偏头仔细盯着她的脸上,希望看出些什么,子漾摇摇头。 怎么可能有印象,她都不是他们这里的人,也没在这里生活过。 唯一的印象便是名字了,睡梦中的少女她娘亲提及过这个名字。 “都是我的错,若是我修为高一点,你历练的时候跟在你身边护着你,也就不会出这事了。”桑洛眉目低垂,难过自责不已,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子漾心里微微触动。 她想起了谷中的师兄他们还有师父师娘,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师父回去了没有,自己被困在这里,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大致理清了这个氏族,钟离黎夏将她送到小院子,便回去了。 钟离一族因天下大乱带着古剑胥华剑和族人寻了这个地方隐世而居,几百年都生活在这里,过着自给自足潜心修炼的生活。 而澜颂,是经过层层考核选出来的圣女,只是在最后的历练中恰逢百里氏来犯,不幸重伤。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钟离一族 夜里,她又做梦了。 少年带着少女乘着夜色跑过了茂密的林子,到了一处草地,草地不远处是一条河流,那河水在月光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草地上是闪烁不断的萤火,两人惬意的躺在草地上,抬头望着星空。 “澜颂,你长大了想做什么,你想过吗?” “桑洛,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肯定要做圣女的。”少女侧头看着少年,眼里细碎的光却盛满了少年的身影:“我做了圣女,母亲和你,都不会被束缚了。” “可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不重要,享受了族中的培养,那便该为族人付出,我钟离一族世代如此。”少女声音坚毅又铿锵有力。 子漾站在一旁,只觉得振聋发聩。 画面再是一转,少女坐在灯下小心的扯开手臂上被血粘在一起的衣袖,紧咬着嘴里的帕子,疼得额头豆大的汗珠落下,眼睛都发红了。 她好不容易扯下了衣袖,被划伤的地方又开始渗血出来,但刚刚已经耗费了力气,此刻却是连桌上的瓷瓶都拿不起来了,两条手臂都在颤抖,大口大口的喘气…… 门突然被推开,少年一身月牙白的袍子面若冷霜的进来,一言不发的站在她边上,拿过桌上已经被她推倒的瓷瓶,小心翼翼的洒在她手臂伤口上,又拿了纱布将她手臂包起来,整个过程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少女却不敢看少年,只低着头看着地面。 “做圣女就那么重要吗?比你的安危还重要吗?”桑洛到底是没忍住,开口训斥道,又是气又是难过。 气自己无能为力,难过澜颂过得艰难。 他是百里氏,能被允许在这里生活已是恩德,万万是不能修钟离一族的武艺的。 少女低垂着眉,一声不吭。 子漾站在一旁看得心急,却又无能为力。 “我知你心意,桑洛,结界越来越弱了,已经不是你我安危这么简单了,是我钟离一族所有人的安危,你懂吗?”少女抬头,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子漾这才注意到,少女瞳孔是浅灰色的,这跟自己的瞳孔颜色不一样。 这才是他们的圣女啊。 可她又去了哪里呢? 一大早便起了,洗漱好,竹织摆了几样清粥小菜在桌上:“圣女,您先用膳,一会婆婆他们接您去圣坛。”侍女恭敬说完,外面又进来几个侍女,手上端着托盘,摆着衣裳和首饰,鱼贯而入,整齐的放在了内室的架子上。 她也确实很饿,这几天一直昏昏沉沉的,也没怎么进食,那粥熬得很是黏稠,配着几样小菜,倒也开胃。 她吃饭的时候竹织进去给她收拾床榻,吃完饭将桌上的碟子收拾干净。 那屋子里的衣裳,看上去便格外贵重庄严,根本不似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穿的,外大绣仔细挂在架子上,一眼便看见了,雪白通透丝织底子上绣着红色展翅飞翔的凤凰,放在托盘里折叠的为一件红色的吊带,胸口一圈绣着白色的掺了金线的祥云,一条同色的红色大裙摆长裙,腰间是一样的祥云图案,只是多了几条链子缠绕着坠着,从腰间往下一直蔓延至裙摆,绣着正盛的梧桐花,密密麻麻的,各色丝线交织,裙摆处却是坠了一圈白色珍珠,珍珠尾端还挂着宫铃,大概有一百多颗。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长笛 头纱自然是少不了的,红色的,只在边上绣了祥云和如意的样子,配着一条红色的坠着彩色宝石的额带。 精美华丽,若是在阳光下行走一番,自是流光溢彩的。 她还在感慨不已,外间帘子便被撩起,婆婆带着几人进来,是她未曾见过的面孔,都是年长的妇人。 “这是喜妇人,负责给圣女梳妆,这位是占婆婆,会占卜,将负责牵圣女上圣坛,这位是农桑,以后便负责圣女的生活起居。”婆婆带着几人行礼了一番,才依次介绍道。 子漾真的要崩溃了,她真的不是他们的圣女啊,她没有灵力,不是因为意外导致的,是从来就没有啊,而且他们怎么能连自己族中的圣女都不知道是何模样呢?明明眼睛的瞳孔都不一样的啊。 可她又该如何解释啊?她怎么来的这里,他们原来的圣女又去了哪里?若是被他们知晓自己是假冒的,会不会杀了自己的? 子漾不敢吭声,只能站在那里,任由他们更衣,梳妆,穿鞋。 最后在占婆婆的牵引下出了院子,院门口竟然排满了护卫,门口立着一顶软轿,占婆婆示意她上去,待她坐稳了,便有一个小侍女上前撑了伞挡住她头顶的阳光。 排最前面的是那位巫祝,手中转着长笛,身边跟着两个提着花篮的童男童女,身后便是四位黑色劲装的护卫,再才是四个粗布麻衣的轿夫,那圣姑立在软轿左侧,右侧是打伞的侍女,看样子便是武功高强的那种,占婆婆就跟随在圣姑边上,轿子后是婆婆和另外两位婆婆,再往后便是带着刀的护卫。 占婆婆看了下日光,声音沉稳的道:“圣女移驾圣坛,起!”子漾抬头看了下,日头正上升,一束光折射在她身上,整个人被渡了一层金光,那流光溢彩的裙子发挥了最大的作用,美轮美奂,只看得见层层银光,头巾一角遮住了半面,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她伸手挡了下阳光,那光线却从指缝中漏了出来,在她脸上留下了一块光斑。 轿夫将软轿抬起,她半歪在上面,只微微侧头,看着道路两旁被护卫拦在边上的人群,就在收回目光的一瞬间,对上了二楼趴在栏杆上少年深邃的眼眸,交织翻涌着各种情绪,却倔强的盯着那移动的轿撵,她收回了目光,队伍一直在往前走,可始终觉得芒刺在背,不用回头都知晓,是那个叫桑洛的少年眷念的目光。 地上是童男童女洒的花瓣和糖果,也有钟离凛冬命人洒的金豆子,他走在前面,拿着长笛吹着悠扬的曲子,一路穿过长长的林子,经过过一片粉黛草圃,再往前便看见一个巨大的独自矗立着的石堡城池,那石堡占地面积似乎很大,高高的护城墙,石头做成的厚重的闸门,一片刺目的白色,在阳光下泛着光芒,顶上盘旋着一条石雕巨蟒,正仰着头,张着巨大的嘴巴,似在警告外人,格外辉煌。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圣坛 “这就是圣坛所在的地方了。”钟离黎夏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石堡,终于松了一口气。 正是午时阳光最烈的时候,那白色的石堡似乎也闪耀着光辉,沐浴在阳光下,似海浪起伏般。 “这个地方对你恢复记忆和灵力是有好处的,而且也会有老师给你授课。”她望着那石堡,眼里都是光。 子漾偏过头去看她,她嘴角带着笑,真诚又自然,大美人笑起来更是令人心痒。 美好的人和事,谁不喜欢呢? 子漾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圣坛离那边那么远?”那个丛林反而更有烟火气息。 “都是为了保护圣坛,我们族人世代守护着胥华剑,圣坛离远点才更为安全。”占婆婆回话道:“等想起来了就知道了。” 子漾不在开口,一行人在石堡前等了一会,那石堡的大门便升了起来。 这得多大的工程量啊,石堡坚固,不已被攻。 石堡很大,却很空,里面大大小小不少的屋子,也全都是石头砌成的,石壁上砌着玉石做的烛台,一样的抬升石门,一圈圈排列着,每个屋子边上都立着一个形态怪异的雕塑,或笑,或哭,或闭眼,或沉思,或做鬼脸……看着杂乱无章,却又各有深意。 子漾刚想伸手去摸那个憨态可掬的雕像,一旁的钟离黎夏抬手止住了她:“别乱碰,会触发机关。” 也就是说,从进入这个石堡起,就进入了一个机关遍布的地方。 她悻悻得收回了手。 钟离凛冬在前面,指尖夹着一张符篆往空中一甩,璧上的烛台便都燃了起来,将有些灰暗的石堡内照得通亮。 一行人畅通无阻的到了石堡正中央,那正中间一个巨大的八卦图,中心一块小圆形是白玉切成,一柄长剑悬在半空,剑身是一堆奇怪的字符,那圆盘前面便是九层台阶,在台阶上是藤蔓缠绕而成的座位,搭着一块彩色的布。 “这便是你们守护的那把剑吗?看着可真厉害的样子啊。”子漾愣愣的看着那把剑,喃喃道。 占婆婆上前,伸出手示意她将手搭在她的手上,引着她上前,一步步走上台阶,坐在了那个位置上,那位置坐上去可真舒服,她想着可能底下铺着芦花吧。 还未回神,占婆婆便退下去三步,底下的人也各自找了属于自己的位置站定,齐齐将双手交叠在胸口,弯腰九十度,齐声道:“恭迎圣女。” 占婆婆站在前面,面向他们,一脸的严肃:“跪。” 一行人便撩起袍角跪了下去,个个神色肃然,像在做一件特别神圣的事一样。 “拜!”占婆婆话落,双手合十立于胸前,底下的人便一样双手合十,弯腰拜的时候将手掌摊开,贴于身侧的地面。 “再拜!” “三拜!” “礼成,起!” 直到占婆婆说了起,底下的人才起身,注视着她,齐声道:“钟离一族,誓死保卫圣女,守护圣剑。” 声音洪亮,石堡内都是回音。 她坐在上面,心下震撼不已,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啊。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结契 农桑不知何时寻了个青玉碗来,放在托盘上,在碗边上还放着一柄匕首,她端着托盘,一步步上前,步子稳而缓,脚步声很轻,却像是踏在她心上一般,她每上前一步,子漾心脏跳动的便更快一些。 农桑停在台阶下,半跪着,将托盘高举过头:“请巫祝,圣姑释灵。” 子漾更觉得自己就是个吉祥物,摆在那儿受人跪拜,让他们有个心灵慰藉。 钟离凛冬先上前,挽起袖子,拿过托盘上的匕首,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划了一条口子,血顺着手臂流下来落在青玉碗里,钟离黎夏擦拭了一下匕首,在食指上划了一个口子,血滴在碗中。 占婆婆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身对子漾道:“圣女,请上前结契。” 她疑惑的看着占婆婆,战战兢兢的问道:“意思是我也要放血在碗中,对吧。”占婆婆点点头。 她都糊里糊涂被推到这一步了,好像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了,或许顺着他们做完一切,她指不定就能回去了呢。 子漾起身,一步步向下走,裙摆上的宫铃发出好听悦耳的声音,清脆空灵,跟她以前得到的铃铛声音不一样,两一对比,以前的铃铛就是劣质品。 她老老实实拿着匕首给掌心划了一刀,见着血液落在碗中,扶着农桑站起来。 占婆婆上前看了下碗中溶在一起的鲜血,双手快速结印,便见碗中慢慢浮现出一颗被鲜血包裹着的珠子,轻轻抬起手,那珠子便跟着上升,脱离了碗中,慢慢飘到了与那把剑平齐的位置。 “吾族钟离氏,世代守护圣女,请圣珠降临结契,降结界护族人守胥华。”占婆婆絮絮叨叨念完,那珠子便发出一圈圈白色的光芒,往外扩散去,持续了一刻钟时间,那珠子突然就嘭一声炸了,光芒大盛,子漾只能紧紧闭上眼睛,待感觉光亮没呢么刺目了才睁开双眼,四周没有残渣落下,剑和珠子都消失了。 占婆婆与钟离一族的人却格外欣喜,占婆婆嘴里还一直高兴的说着:“成了,成了。” “是啊,终于成了。”钟离凛冬喃喃道,看了子漾一眼,子漾没有注意到他眼里的无奈和怜惜。 她也是高兴的,她帮他们做成了这件事,以后总会念着她的好,等她找到出去的路了,他们总不至于还拦着她,不让她离开吧。 待出了石堡,已经夜幕沉沉了,石堡外都是细碎的白色石子,寸草不生,但在月色下,细看之下,却莹莹闪着光亮。 子漾没有再坐软轿,夜晚毕竟不是很安全,她走在钟离凛冬身边,只刚出了石子路,便看见林子边上枯守的少年。 桑洛昏昏欲睡,却坚持等着,她见着一行人过来,立即站了起来,目光痴缠的看着子漾:“太好了,你没事。” 他没办法经过那白色的砂石,只能守在林子边上,也不敢进林子,林子里布满了蛇虫鼠蚁还有能致人迷幻的花,来时是跟在队伍后面,有钟离凛冬的笛声驱散着蛇虫鼠蚁,还有钟离黎夏的药粉,让他们安全穿过林子,经过粉黛草圃。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幻影 但让他一个人穿越,他是不敢的。 这一片,是钟离氏的禁地,是他们族中最为重要的地方。 刚刚他们还未出来的时候,他见着一圈圈白色的光扩散出去,那空中升起一只金色的凤凰,张着翅膀仰着头冲上云霄。 钟离一族的凤凰是火红色的。 他想了想,还是靠近钟离凛冬禀报道:“刚刚我守在这里的时候,看到一只金色的凤凰在空中,一会就不见了。” 是幻影?是信号? 钟离凛冬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老神在在的带着他们回到了冥川谷,子漾第一个被送回了院子。 钟离凛冬和黎夏对视了一眼,转而便一道出去了。 桑洛不想走,便留在了院子里。 他看着少女,面前这个人从醒来开始便不是记忆中的那一个了,皮囊还是那副皮囊,可一切都透着不对劲。 “澜颂,你的手掌……给我看看。”回来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子漾手掌上包着的一圈白纱,心疼的道。 “我没事,你回去吧,我累了,我想休息了。”她条件反射的缩回手掌,藏在袖子里,根本不敢跟眼前的少年单独待一起,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肯定比旁人更了解澜颂,那与他接触越多,她露出的马脚肯定就越多,她根本不敢冒险。 微微垂了眼帘,假装没看到他脸上的失落。 少年心下空荡荡,失了魂一般走出院子,顺手将院门关上。 子漾低头看着手掌缠的纱布,疼痛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根本就不是梦,她是真掉在了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隐居之所了,若是这样的话,她梦中梦见的一切是不是便是这个叫澜颂的少女所经历过的一切,若是自己搞懂了她的这些经历,也许就能知道她去了哪里?自己找到了她,那他们肯定会放自己离开的了。 她想到这豁然开朗,欢欢喜喜的换了衣裳,便躺在床上睡觉了。 可却如何也睡不着,一会是石堡中放血的画面,一会是白光在脑中炸开的画面,一会又是桑洛失落难过的眉眼。 她烦躁的抓过枕头抱在怀里,强迫自己入睡。 却仿佛听见五师兄的声音:“子漾,师兄回来了,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你起来吃好不好?师娘还给你做了漂亮的衣裳,你起来穿好吗?” “师兄给你寻了你一直想要的凤栖琴的琴弦,你起来啊,师兄用这琴弦给你做琵琶好不好?” “一直都是这样,有意识,说话也能听懂,你看,这又流眼泪了,就是醒不过来。”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难不成自己真的是在梦中,一直没有醒来? 可这里经历的一切又那么真实。 她突然就强烈不安起来,睡肯定是睡不着了,掀开被子起身,又坐在了院子里。 院子四周一片黑暗,只剩下月光投下的那一部分还沁着光亮,镀着一层白霜,她靠着廊下的柱子,低头看着小池塘里晃动的水波,那水里的月亮跟着变了形状。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戒备 星辉突然就暗了下来,耳边传来阵阵乌鸦的啼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狰狞可怖,那月亮正被黑沉沉的乌云吞噬着。 “戒备!”屋外传来一声大喝。 整个谷中响起刺耳的宫铃声,带着她耳边挂着的宫铃也响了起来,且还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她飞快的提着裙摆往院子外跑,心扑通扑通直跳。 刚出院子还未想好往哪边跑,在门口停顿了一瞬,便被一股大力拉了过去,她连惊讶都没来得及,就见着了桑洛那张放大的俊脸。 “怎么回事啊?出什么事了?”她气息不稳的问道,人慌张着。 满打满算落在这个地方已经小半个月了,但这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 街道上的族人也武装戒备着,原本熄灯的屋子也亮起了灯,不远的树林里,树梢上也是点点灯光,这段时间她多少琢磨出了一点点东西。 这个冥川谷,跟她之前生活的冥川谷多少还是有一点共同点的,在谷外设了迷阵,过了迷阵便入林子,林子里有瘴气,再过了瘴气林,大概还有陷阱,但那一堆堆树屋,却是钟离族最后的屏障,穿过这道屏障,便是族人真正生活的地方了。 那树屋是给守夜人栖息的。 可现在连树上的人都惊动了。 “有外人来犯。”桑洛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紧紧握着长剑,挡在她身前,带着她往谷中走去。 “不是加固了结界了吗?”子漾不解的问道。 桑洛没有说话,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他确实也没搞懂。 还未到祭坛便碰到了难得穿着素色衣裙的钟离黎夏,未施粉黛,却依旧面若桃花。 “桑洛,带着圣女去找婆婆。”黎夏手中化出一柄长剑,剑锋凛冽,闪着寒光,在火把的照耀下剑气逼人。 “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她带着人往林间去,子漾回头看,只见到一个义无反顾的背影。 她自认自己没有他们那般的信仰感,,更不会舍己为人。 桑洛带着子漾一起上了后山崖璧的一处洞穴,里面已经聚集了许多老弱病残,只有他们两人是最为年轻的,其他年轻人大抵都出去守谷了。 “澜颂啊,你也不要自责,你灵力溃散,在外面还要人保护,还是在这里待着安全,他们在外面也能安心对敌。”农桑和占婆婆上前,隔开她与桑洛,占婆婆拉着她的手,温柔的解释道。 子漾偏过头看了一眼桑洛,他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寻了一处空地坐下,目光无神的盯着地面,看不清神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洞中只安静了一会,便开始热闹起来,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燃着火堆,说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今夏在林中寻的果子比往年的要多,采的草药成色比往年好,池中的荷花都比往年开的艳,鱼肉鲜美爽口……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外面也安静了下来,很快便有护卫来通知,各回各家,警报解除。 子漾随着桑洛一起出去,走下台阶,疑惑的问道:“以前若是遇上这样的警报,也这般吗?”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大祝司 桑洛眉目低垂,神色恹恹:“以前……以前也这样,只是那时候守在外面的人有你,也有大祝司,只是你失忆了。” 大祝司又是谁? 她还想再问问,却见桑洛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混入正在回家的人流里,她不解的看了一会,也回了院子。 院子里一派安然,似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她才疑惑着大祝司,却不想在几天后便梦见了。 竟然是澜颂的娘,那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女人打着肚子坐在一颗树下,怀里放着一根笛子,手里拿着几张纸,正在给澜颂说着什么,子漾听不见声音,也无法再靠近他们,以往的梦境她都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也能靠近他们,穿过他们的身体的,可这次,却连靠近都不能了。 少女微微不高兴的抬起头指着上面的字,说着什么。 女人将纸给澜颂拿着,自己拿了手中的长笛,放在嘴边,也不知吹了什么曲子,很快周边的草木也便动了起来,子漾睁着大眼睛惊恐的发现那草里全是蛇,她吹笛子将蛇招了过来。 澜颂却没有表现出害怕,还兴致勃勃,女子将笛子递给她,又指着纸上的内容说了什么,澜颂学着女子的动作神态吹着笛子,很快身边都聚着一堆蛇,不远处还盘旋着一条碗口粗的大蛇,看着可有三四米这么长。 子漾头皮发麻,止不住的干呕起来,她挣扎着要从梦境里醒来,画面却是一转,刚刚那可怖的一幕没有了,却是更血腥的一幕,。 澜颂飞快的甩出几根长钉,打中了几个黑衣人,那为首的黑衣人挟持着女子往祭坛上退,一旁还有桑洛,他愤愤的盯着眼前,吼道:“你们放开大祝司,我给你们做人质。” 又能听见声音了! 子漾疑惑不已。 “百里桑洛,你命如草芥,既然成了钟离一族的人,便是我百里家的叛徒,你跟我们走有什么意义呢?”为首的黑衣人不屑的道:“也就是钟离氏收留你这样一个废物,学什么都学不好,你觉得你有什么可以交换的价值吗?” 桑洛欲上前,却被澜颂拉住了手腕:“桑洛,这是我钟离氏的事,你别管。” 她手中握着长剑,厉声道:“说吧,此行目的何在?” “何必装傻呢,我们要什么不是很清楚的吗?胥华剑交出来。”黑衣人横着长剑在女子脖颈处,红着眼睛道。 “澜颂,不要管母亲,我族世代守护此剑,万不可给他们。”女子一手护着肚子,对她叮嘱道。 那边上的黑衣人听见此话,直接一个剑柄怼在她的肚子上,女子脸色当下便白了,捂着肚子痛苦不堪。 “大祝司!”周边众人都心焦不已,却都无能为力,不敢轻易上前。 只见女子撑着身子,不在护着肚子,反而双手快速结印起来,很快周边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屏障,将他们与自己分隔开来,祭坛上只有自己与黑衣人,她冷漠的环视了一圈,红了眼眶。 第30章 第三十章 同归于尽 “大祝司!不要。”子漾看着周边的族人全都扑在了结界上,却如何都进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澜颂聚起灵力往屏障上送,却没有任何反应。 “娘亲,不要!不要!” “淳儿,记得娘的话,凭本事坐上圣女的位置,守护我钟离一族,永远不许背叛我钟离氏。”女子说完话,拼尽全力吐出一颗金色的还带着光圈的珠子,顷刻间便炸毁了,眼前一片浑浊,待能看清时,祭坛上只剩下黑衣人的尸体已经没了生息的大祝司。 子漾站在边上看着这一切,心口也隐隐发酸发胀,祭坛上到处都是鲜血,正顺着引水槽往一个方向滴下,她走向前,发现那血竟落在了她取荼罗白的洞中。 而祭坛也跟着动了起来,只须臾那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便被洞口爬出的黑色头上长着角的蛇拖进了洞中,连同大祝司的尸体一起。 很快,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澜颂跌坐在地上,被钟离黎夏搀扶着胳膊,半蹲着身子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发顶,好像世界都静下来了,一切都恢复了原样,祭坛干净无尘,只是冥川谷中再无大祝司。 好狠的心啊,竟然连死都不怕,同归于尽了。 而子漾想要离开祭坛,却怎么也无法移动她那透明的身子,似被定住了一般,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从手臂开始化为灰烬,一点点的散在风中,甚至无人知晓。 “你看,好像有用啊,有反应了,手指动了。”她看着自己一点点消散在风中,却好像听见了大师兄林昭的声音。 “你们不要急,已经躺了这么久了,现在有反应就是好兆头,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醒。”是陌生的声音,她从未听过的声音。 次日醒来,便急急去寻了钟离黎夏,两人坐在林中一颗大树的根茎上,身边是开得艳丽的各色小花。 “我昨日做梦,梦见大祝司在祭坛上吐内丹与一群黑衣人同归于尽了,这个可是真实发生过的?”她斟酌了一会,手抠着树干上的陈皮,试探着询问道。 钟离黎夏听见这话,倒是激动起来,脸颊都带着一层绯色:“你还梦见什么了?你一并告诉我。” “梨花树下,她教一个跟我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孩吹笛子,引了特别多的蛇。”子漾想着也没必要隐瞒,这些事或许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入了她的梦。 一切都是天意。 “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我们族人生来便有一项特殊的能力,可以御兽,不仅仅是蛇类,别的猛兽也是可以驱使的,只是蛇是我们族中灵兽,所有死去的族人,都会被他们带下无妄深渊,也就是祭坛边上那个洞穴。”钟离黎夏抬手便化出了一只玉笛,比钟离凛冬手中那只看着成色更好,她递给子漾,鼓励道:“吹你熟悉的曲子试试。” 子漾很想摇头告诉她,自己只会琵琶,但见着她的眼睛,却鬼使神差接过了笛子,愣愣看着她,直到她点了头。 第三十一章 羊皮卷 “试试。”钟离黎夏静静看着她。 她接过笛子,回忆着梦境里少女的指法,缓缓吹着,却吹的破破碎碎的,笛音刺耳,几欲停下,却在钟离黎夏期待的眼神中,继续吹了下去。 直到一曲吹完,也没有任何动静。 “你指法是对的,只是没有掌握吹奏的技巧,你试试用丹田发音。”钟离黎夏纠正着将问题给她指了出来:“你再试试,我看着哪里有问题。” 子漾依言又吹了一遍,这一遍再不似前面那般断断续续,音时高时低,时而刺耳时而漏音,终于在尾声时,从一旁的树根下窜出了几条小蛇,只露出一个个黑黑的三角形带着角的脑袋,有几条还吐着殷红的蛇信子,圆圆的眼睛里似乎填满了疑惑。 “你看,这一遍是不是好多了,慢慢来,你记忆也会恢复的。”钟离黎夏更加确信子漾就是他们的圣女,而且已经在恢复着记忆了。 “这个是曲谱,按照这个练习,再注入灵力,便能驱使一切你想驱使的动物,比如狼,狮子,飞禽……”钟离黎夏再次凭空化出一本羊皮卷,递给她:“好生保管,这个东西现在只有你,我,凛冬还在修习,是要传承下去的。” 这是钟离一族的圣物,是他们的一大杀器。 “你一定要勤加练习,百里氏只怕不日便要进攻冥川谷了,我们得做好准备啊。”钟离黎夏怜惜的看着她。 难怪早上出门的时候,便觉着谷中气氛紧张着,街上都没什么人,以往早上集市还有卖各种东西的小贩,可今日却只有寥寥几人在摆着摊子,却是卖着匕首,暗器,箭羽一类的东西。 子漾难过的望着她:“没办法避免吗?” “不用难过,都是命定的,几百年了,若是在我们手里结束了,也算是解脱了。”钟离黎夏摸着她的脑袋:“但总要让百里一族陪葬的,你放心吧,族中会护好你的。”她以为子漾是害怕,温声安慰着。 平静的日子果然没过多久,谷中果子熟透时,那上空便投下了巨大的火球,砸在布好的结界上,一颗颗耀眼而威力无穷的火球持续不断的落下,整整烧了一夜撕开了一个口子,是无数的箭羽从上发射下来,扎在地上,树上,甚至将还扇着翅膀飞舞的蝴蝶直接订在了草垛上。 子漾握着一柄匕首,勉强自保,加之还有桑洛在身前斩断箭羽,倒是没有受伤,只是族中没有离去的族人已经倒下了不少。 无数穿着黑色劲装的人从天而降,似下饺子般就要落在谷中。 “起阵。”钟离凛冬一声令下,身后几个长老拿着长杖几下便起了一个大阵,一群人便落在了一片密林里。 子漾被眼前的变故惊得张大了双眼,竟然还有这样的阵法,可比师父在谷外设的阵法厉害多了,别人移形换影,他们直接是移形换物啊,还是换那么大一片密林啊。 这钟离一族还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第三十二章 桑祁 这真的太酷了啊!!! 还未惊讶完,钟离凛冬便吹起了笛子。 这是要将他们困死在林子里,是这个意思吧!子漾眼角眉梢都是隐藏不住的好奇。 但却没有开心多久,密林被放火烧了,看来是有备而来,不灭了钟离一族是不会罢休了。 子漾离得远远的,却还是闻见了林中肉被烤焦的味道。 “既然如此想要我钟离一族的东西,那便永远留在冥川谷吧。”钟离凛冬狠厉的道,手中的笛子转了几转,换了调子。 林子里响起宫铃阵阵,声音悠扬,混着注了灵力的笛音散了出去,那火势便调转了方向。 还能控风向? 全族人都聚在祭坛上,一百多人。 在早知道百里一族打算时,婆婆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将族人送出去,可还未出结界,便见着了守在谷中的人,而澜颂也是在带着族人闯出去时被重伤的,导致灵力尽散,醒来还失忆了。 “巫祝,我们都听你们的,若是注定要死,那么必然拉着百里一族的人一起陪葬。”坐在坛中的一位老者开口道:“我钟离一族没有孬种,但也要死的有价值。” “是啊,巫祝,我们这祖祖辈辈都被你们庇佑着,如今也怨不了你们了,大家都尽力了。”旁边的婆婆拍了拍老人的手,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温情。 “对,我们不怕死,巫祝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熙熙攘攘的声音在祭坛上响起。 钟离凛冬扫了一眼还蒙圈状态的子漾,又望向一旁的钟离黎夏,她朝着他点了点头,再望下去便是长老和婆婆他们了。 “放他们进来,一个也不许活着出去,我们就是族灭,也要叫他们困死在这里。”钟离凛冬狠心咬牙做了决定。 但真的进到这里来,哪里有这么容易?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一行人才狼狈的到了谷中,见着严防死守的他们。 “我还以为钟离一族的防守多厉害呢,也不过如此啊。”为首的百里桑祁不屑的看着祭坛中的众人,肩上扛着一把大刀,大摇大摆着上前。 见着一身彩衣的钟离黎夏,笑得猥琐,说出的话也格外难听:“钟离黎夏,圣姑!我早说过,你会落我手里,我会将你玩个遍再杀了你,你看,很快,我这愿望就要实现了,你是不是也很期待啊!”说完还做出了一个异常下流无耻的动作,手放在裤腰带上晃了几晃。 恶心!! 太恶心了!! 目光要是能杀人的话,子漾已经将他千刀万剐了!!! “听说,桑祁王子已经有了封地,不日便要去羌洲了。”钟离黎夏却仿佛未听见他无耻的话语和动作一般,只淡淡的开口道。 不就是在告诉他,做再多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发配到了鸟不拉屎,寸草不生的漠北羌洲了吗? “羌洲算什么,迟早有一天,这天下都是我的!”百里桑祁不屑的道,既然百里氏不给他无上的权利,那他就自己抢。 只要他拿到了胥华剑,看谁还敢与他为敌! “可惜啊,你看看你带来的人还剩多少?”钟离黎夏嘲弄的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人,澜颂带人闯出去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能闯出去最好,就算闯不出去,也要弄清楚他们有多少人。 没有闯出去,只有澜颂一人重伤,可她也探出来了,百里一族带了一万人围住了冥川谷。 可看看这里,不过这么点人了,大概不到两三千人了。 “那又如何,只要拿到胥华剑,一切都值得的,我劝你们还是交出胥华剑!”百里桑祁嗤笑了声,钟离一族不过寥寥百来人,且还有不少的老弱病残,拿什么与他这精挑细选的几千人对抗? “是吗?”久久不语的钟离凛冬上前,勾着唇角轻呲了一声:“不好意思,本巫祝会让你们全葬身在这冥川的无妄深渊里的。” 与钟离黎夏对视一眼。 她会意,飞身上前,一把抓过子漾和桑洛,用了灵力将两人带进了去往石堡的林间小道,细细叮嘱道:“你们两给我记住,去石堡,澜颂,你知道怎么使用笛子的。” “桑洛,你是外族,自然不用跟我们一起送死,待安全了,便自行离去吧。”钟离黎夏抬手在他眉间点了一下,眉心便引出一只小小的透明虫子。 “从此以后,你便自由了。” “澜颂,你记着,石堡中心那胥华剑下的台子是可以转动的,那里有通往外界的通道,你带着桑洛一起出去。”钟离黎夏眼眶含泪,仔细摩挲了几下子漾的脸,带着不舍,最终还是转身往祭坛而去。 子漾见着她决绝的背影,止不住的流下了泪水,心口阵阵的疼着,脑子里是这段时日的点点滴滴。 是婆婆笑眼弯弯,是集市的烟火气息,是那楼里传出的丝竹声声,是钟离黎夏那明媚张扬的身姿,是钟离凛冬清冷如霜却透着温情的笑…… 他们都是鲜活的生命啊! 子漾心下迷茫,这一切太真实了,全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啊。 是有着一个共同信仰的钟离氏族! 她如何也不能就这么逃了,转过身便望祭坛跑去。 她刚跑道祭坛边上,便被一股灵力波及,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落在了一米远的地方,撞在了架子上,心口撕心裂肺的疼着,一口血吐了出来。 桑洛急急上前扶住她。 便见一支长箭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射来,他来不及多想,只紧紧揽住子漾转了身,箭羽穿过背心扎进胸口,还未站稳便又带着子漾倒了下去。 “桑洛!”子漾爬过去,急急看着他胸口的箭,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只能颤抖着手摸上他的嘴角,想要将他嘴边的血迹擦拭干净,可那血却越来越多,桑洛的眼里也渐渐没有了光泽。 她紧紧抱着他的头,嘶声厉喊:“桑洛!” 眼里只剩下一片血红,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第一次,有人死在了自己怀里,还是为了救自己。 第三十三章 虚幻 “桑洛。” 子漾突然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师父,子漾醒了。”大师兄辛夷开心的喊道:“师娘,二师弟,五师弟,子漾醒了。”子漾迷糊着,只见着一个飞奔出去的背影和大嗓门的喊声。 她愣愣的看着周遭的一切,这是她的伴月小筑,是她一直生活的冥川谷,不是那个困了她做圣女的冥川谷。 沈镜辞带着几人很快过来,子漾还有些呆愣在床上,有些傻愣愣的。 “子漾,你知不知道,你吓死师父了。”沈镜辞上前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一边说一边给她把了下脉。 她微微偏头便见着了屋中的几人,逆着光,看不清几人的脸庞,只看着他们的身姿和外面正烈的光线。 “还好还好,慢慢养着吧,最近吃些清淡的。”沈镜辞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屋里放了冰盆,凉丝丝的:“看这睡的,这脸都瘦成这样了。” 她呆呆的开口:“师父!”又转过头看着床边离了点距离的几人:“师娘,大师兄,二师兄,五师兄,我怎么了?”眼神无焦,机械性的问道:“我睡了很久吗?” “你何止睡了很久,是睡了两个月了,你要再不醒,我们都考虑将你下葬了。”五师兄上前一步,用力弹了下她脑门,红着眼道:“你知不知道,吓死我们了。”余苏杭看着她有些呆愣的模样,还是欣慰的,至少醒来了,总比之前看不到希望的好。 子漾脑袋一片混沌,记忆混乱不堪,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 她撑起身子想要下床,立即被师娘上前压下了:“你就先坐着,不要下床,这都这么久没下床了,也没吃过什么东西,身体肯定遭不住,厨房炖着汤,我去给你盛一碗,先喝点缓缓再下床。” “对啊,子漾,听师娘的话啊。”林昭也围了上来,劝道。 “不过,你刚醒来的时候叫的那个名字是谁啊,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啊?”辛夷摸着下巴,突然想起她惊醒时大喊的名字。 居然是一个外人,没有听过的名字,若是喊了师父师娘,或者哪个师兄,他都没那么生气。 明明都是在眼皮子底下一点点长得亭亭玉立的,他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哼,今儿非得给个交代不可,否则他可不依。 “我叫了什么?我没印象啊。”子漾糊里糊涂的看着他道。 “好了,好了,都消停些,醒来了就好,你们都出去吧,让她自己待一会。”沈镜辞驱赶他们道:“苏杭,你再弄点冰块来,这点冰怕是夜里就没有了。” 几人念念不舍三步一回头的出去了。 子漾看着房间里熟悉的装饰和摆件。 真好,回家了。 如果真躺了两个月,那就证明她经历的一切都是梦。 她抬起手,带起清冷的铃铛声,更以前的声响有一点区别,她凑上去仔细看了看,惊悚的发现,那手链上的铃铛居然与梦境里的宫铃一模一样,不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第三十四章 无妄深渊 她端详着那宫铃,晃动手腕,清冷空灵的响声。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越发的糊涂了。 还未搞清,师娘便端着汤进来了。 “师娘,我这手链可是换过了?”子漾带着几分期盼的问道。 她坐在床边,用勺子搅拌了几下汤羹,轻轻吹了几下:“先喝汤。”是熬了许久的鸡汤,鲜美清淡。 “你一直醒不过来,你师父想了很多法子,也翻便了谷中医书,最后是你五师兄收到信从羌洲回来,带了一个术士,那术士还是有点法子的。”师娘将她乖乖喝着汤,也未瞒着她:“那术士说你是丢了一魂三魄,将你房间改动了些许,待你恢复精力了,自己下床看看吧。”那江湖术士算是他们病急乱投医下最佳选择,且苏杭那小子将他吹嘘得神乎其乎的,到也接受了一番,毕竟羌洲过来,翻山越岭舟车劳顿的,走了小半个月才到的。 却不想那术士来了在她房间一顿规整,几日就醒过来了,只是他们不敢轻易动房中的东西,也不清楚那术士到底在房中放了什么,说是有聚魂结魄之效,待子漾醒了,自己去看。 “她这屋子老道做了聚灵阵,你们可看她,可给她喂食一些汤水,但万万不可动她房间任何一物,这些物件上都有这小姑娘的气息,可聚灵,切记,可千万不要触摸她的物件。”师娘想起那江湖术士说这话时的脸色严肃得跟什么一样,便不敢轻易动了,也吩咐了众人不要随意动她房间物件。 神叨叨的看着格外不靠谱,可就是这样不靠谱的法子,人居然真的醒过来了。 “说来,等你明日下床了,还得去感谢一下那位先生。”见着一小碗汤见底,师娘笑着将碗放在桌上,又用了帕子给她擦拭着嘴角,神色温柔。 可她脑海里莫名闪过那个身怀六甲坐在树下教少女吹笛子的女子,还有在祭坛上那同归于尽的一幕。 “大祝司。”她望着师娘关切的眼神,呆呆的开口。 声音很轻,师娘没有听清楚,又问了一句:“子漾,你说什么?” 她回神,怅然若失,牵强笑道:“谢谢师娘。” 月娘也看出了她神色不对,只当她刚醒,身体和脑子还未完全好起来,只耐心道:“谢什么,都是一家人,你就跟师父师娘自己的小孩一样。” “好好休息,师娘先出去了,晚点要是精神尚好,就出来走走。”温声道,起身端着碗出了院子。 子漾这才细细打量着屋子,几乎没什么改动,却又处处透着怪异。 她拨弄着手腕上的宫铃,随着风穿过屋子,迷迷糊糊又困倦起来。 似置身在一片迷雾中,却听见了一阵声响,是钟离黎夏的声音,她急急往声音传出的地方跑去,却如何也走不出迷雾。 “以吾之血为咒,以吾之魄为引,身死魂消,永堕无妄深渊。” “以吾之血为咒,以吾之魄为引,身死魂消,永堕无妄深渊。”声势庞大,震耳欲聋。 是钟离一族。 第三十五章 认错人了 她冲过白雾,便见着祭坛整个变得庞大起来,将周边整个山谷里的人都架在了上面,那祭坛在不断抬升,祭坛周边出现了裂痕,从裂痕中涌出无数的蛇,在无妄深渊的洞口窜出一条白色巨蟒,似在守着祭坛,等待着祭祀之物入口。 “啊……这是怎么回事?” “这太可怕了!” “桑祁王子,我们如何是好啊?” 桑祁带来的人正七嘴八舌,带着惊恐的问着,握着剑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眼睁睁看着祭坛越来越大,升得越来越高。 只有两人不在祭坛上,便是桑洛和澜颂两人,昏迷在地,生死不知。 “桑祁,你花了这么多年筹谋,摸清了我族众多秘密,可这个秘密才是我族最大的,今日你便知道了,可你们所有都得跟我们陪葬了。” “我们不过百余人,换你们一万人,值了。”钟离凛冬笑着道。 “引血阵起,生祭神明,再无冥川钟离氏。”带着视死如归的志气,只顷刻间钟离一族便齐心起了一个大阵,将所有人都困在里面,子漾无从上前,眼前划过一道白光,竟置身在了一处溪流边。 她见着不远处有农耕之人,急急上前,抓了手臂问道:“老丈,可知冥川谷怎么走?”她心急如焚。 “没听过。” 她在梦境中游荡了许久,去过许多地方,问过很多人,都无人知晓冥川谷钟离氏。 像是从来未曾存在过一般。 醒来时心口钝钝的疼着,难道真的只是镜花水月一场? 不由的再次怀疑一切。 已是天明,太阳还未升起,她穿了白色衣裙,系了一条浅青色的披风,不由自主的将头发扎了两个辫子散在耳后,是梦境里一样的发型,只是没有头纱和额带。 那颗梨花树上已经没有了果子,只余下绿油油的叶子层层叠叠坠着,她上前坐在了秋千上,院子篱笆边曾经盛开的花如今也只剩下干枯的根叶了。 日升月明,斗转星移。 她错过了两个月的时节。 天空中还坠着几颗未曾隐没的星子,流动的白云。 “怎么起这么早?”身后传来一声陌生的男声。 她慢慢转过头,少年的脸在晨曦中染了一层白雾,看不清五官,随着他一步步上前,那脸具化了出来,是冥川谷中为自己挡剑的那个少年。 “桑洛。”他深深的望着少年,生怕是梦一场,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痴痴的看着他,低声唤道:“是你吗?桑洛?” “你……认错人了。”少年往前走了一步,子漾眨了下眼,抬手制止了他继续上前的步子。 怎么可能是桑洛?那跟这里是两个地方,怎么会是桑洛呢?那个跟澜颂一起长大的少年。 她是林子漾,不是钟离澜颂,眼前这个少年也不会是桑洛。 “贺羡南,是你师父救回来的人。”少年将手杖收了收,压在腋下,子漾这才发现这人的腿似乎没有什么力,可能是废了,他挪着步子在梨树边坐下。 第三十六章 五师兄 “你说的桑洛是谁啊?和我很像?”贺羡南凑上前,那拐杖就靠在腿边。 子漾摇摇头。 眼前这个少年看着颓废,还需要拐杖才能行走,但眉宇间透着的贵气却是显而易见的,但桑洛不是这样的,他活的小心翼翼,看着澜颂的时候带着小心和讨好,眼里都是生怕被抛弃又渴望的神色。 她见过很多次,少年隔着距离远远望着她的神色,带着期盼和谨慎。 眼前这个人,眼里是桀骜和坚毅。 子漾想,这一遭也不知究竟算什么,可恍惚醒来后就长大了不少一般,她竟也学会了察言观色,也能看懂一个人了吗? “你躺太久了,我对你还挺好奇的。”贺羡南仔细打量着她,消瘦的脸庞,白纸一般的脸色,看着便亏空得厉害,只怕一时半会补不回来,身上穿着的衣裙有些不合身的空大,罩着披风,露在袖子外的手腕似乎轻轻一折便碎了。 “林子漾,自小便生活在这里。”她落落大方的道,直视着他。 好的皮囊,但看着便不好惹。 有点像钟离凛冬的秉性,不恶劣但有点让人讨厌。 可好像又让人讨厌不起来,这张皮囊像极了百里桑洛。 她拍拍脑袋,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啊?那不过是一场梦,是梦境,不是真实的。 怎么总是会想起那梦境呢? “贺羡南,去药庐,师父给你治腿。”五师兄余苏杭不耐烦的喊道,转而对着秋千上的小师妹和颜悦色起来:“子漾,你怎么起这么早呢,快回去歇着,一会我让那神棍去给你再瞧瞧。” 他上前搀扶着贺羡南,那力道十足,贺羡南被挽住的手臂麻进了心底,带着胸口已经快恢复的伤口都隐隐作痛起来,讶异的望过去,就见他皮下肉不笑的模样,咬牙切齿的看着他,贺羡南转头看了下,已经从秋千上下来的少女,施施然转身往后山属于她的院子而去。 “还看?!贺羡南,再看我师妹,信不信给你眼睛挖了,我警告你少惦记我师妹。”余苏杭凑在他耳边恶狠狠道,松开了他的手臂,淡淡的说:“你自己去药庐,我还有事。”白了他一眼,便大步离开了。 子漾回了自己的小院,想着昨日师娘说的话,这个时辰,屋子已经能看清了,不需要再点灯,她站在门口,仔细寻了一圈,那门楣上贴着一张朱砂画的黄符,妆匣下压着一缕红绳绑着的青丝,窗户上方也贴着黄符,案几上放着的古籍下压着几张羊皮卷,她急急扑过去,一把拽了起来,正是钟离黎夏给她的那几张曲谱,她再次将古籍打开,里面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只是连在一起的竹简。 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想起梦境中的笛子,胥华剑,还有出现的那条巨大的白蛇以及无数的黑蛇,是否都藏在房间的某个角落? 她放下卷轴和羊皮卷,四处翻找着,迫切的想要印证些什么。 第三十七章 真正的冥川谷 在衣柜一角找到了系着红绳的白玉笛,洗漱盆架子上是梦里她去石堡时头上戴过一次的抹额,枕头底下枕着一块四四方方琥珀,里面盘踞着一条小白蛇,像是一块令牌,打着平安结的络子。 她将寻到的这些东西,都归放在案几上,连同手上的宫铃。 “看来,你比我想的聪明一点点。”子漾还在仔细端详着这些东西,便传来梦境中听过一次的声音,那嗓子像被烟熏过似的,声音难听但很有辨识感,听过一次便能记住。 “你是谁?”子漾震惊的看着他,从案几下摸出一把匕首,拿在手中便觉得不对劲,这不是十岁生日师父送的贺礼,这是在石堡放血的那把匕首,刀柄上坠着几颗宝石。 “你应该猜到一些才对。”男子脚踏了进来,子漾这才看清他的长相,整个人都透着诡异,像是浑身骨头被打碎后重组过一般,五官看着也很别扭,若不是开口说话,她都怀疑这个人是否可以称为人? 像是个巫师,不似好人。 身上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气味,像是守墓久了沾了尸气一般。 能搞到这些梦境里的东西,只可能是他也入过一样的梦境,但在她的梦境里,没有见过这张面孔,总不能是那条灵性十足的白蛇吧,这也太可笑了,过于离谱。 “放心,我若要害你,还不至于把你弄醒了再害你,让你一直沉溺在那梦境里不就可以了吗?”男人上前走到案几边,明明都没有弯腰蹲下的动作,便坐在了她对面。 是滑下去的!像一滩水一般,落下去又汇聚在一起。 子漾啪一声,手一抖,匕首就落在了案上,她急急忙忙往后退,害怕不已。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人存在着。 到底是不是人啊? “我的使命终于完成了,也能无憾的离世了,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好好记住。”他身子向前一步,子漾便往后退一步,看着他阴鸷的眼神,她哪怕再害怕,也只能颤抖着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眼里的泪都要滚落了。 “你所经历的那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那才是真正的冥川谷,现在你生活的这个冥川谷,并非是真的,只是钟离氏飞灰湮灭时用最后的灵力造出的一个赝品,为的就是掩盖真正的冥川谷。”男人嘴都没有张开,可子漾就是听到了声音。 “你是谁?”子漾颤颤巍巍的问道,她缩成一团,紧紧抱住双腿,害怕的盯着他。 “羌洲熟悉吗?” 子漾想起那梦境里,百里氏的百里桑祁被发配的地方就是羌洲,可那桑祁被一同葬身在了冥川谷。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可不是百里氏的人,答案得你自己找,羌洲有个冰镜,万年冰封,你想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就得自己前往,查找答案。” “一切都是命数,你师父救回来的那小子,贺羡南是吧,也与此有牵连,不然怎么可能连受伤的位置和时机都大同小异。” 第三十八章 云阳先生 子漾这才想起,桑洛是背后中箭,穿胸而过,倒在了澜颂的身前,而贺羡南似乎也胸口中了箭。 她那时候只在药庐远远看了一眼,只知道胸口有个血窟窿,但并不确定是箭还是剑。 可不管是那种利器所伤,伤的位置都刚好在一个地方。 “如果我不去找答案呢?”子漾轻声问道。 “你会去找的,林子漾,你若不去找答案,你会一直被梦境缠绕的,你信吗?”男人眼神像一条毒蛇一般,紧紧盯着她。 “子漾,这么早就起了,快来吃早餐了。”师娘见着门开着便站在门边温声喊道,却见坐在案几上的另一个背影,歉意的道:“云阳先生,抱歉啊,没注意到您,既然您也在,那一块过来吃早餐了。” “小姑娘,就算你不怕被梦境缠绕,可这些你所爱着的人,爱着你的人,你也不在乎吗?”男人听见师娘的声音,勾着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阴恻恻的看着她。 她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往门外跑去。 男子也跟着站起来,若是子漾看到了怕是要吓死,这哪里是站起来,是一块块骨头拼接起来的。 趁着太阳还未出来,饭菜摆在院子里那颗梨花树下的石桌上,很平常的清粥小菜,还加了一条红烧鱼,一大盅虫草枸杞鸡汤。 子漾到的时候,几人已经坐在了位置上,只剩下三个位置了,师父身边一个位置,贺羡南左右各还有一个位置,五师兄看着她便立刻高兴道:“子漾,快过来坐这里。” 那个位置刚好是他与贺羡南中间的位置,两个男人大概磁场不同,有些不对盘,都不愿坐一起。 子漾上前坐下,随后便是那个叫云阳的坐在了贺羡南边上,师娘从厨房又端了一个小碗出来,放在子漾面前,黑乎乎的一碗,她却笑得开心:“这是云阳先生给你开的方子,师娘可是熬了一早上,你趁热先喝了,补身子的。” 她看了眼边上一副君子模样的人,打了个寒颤,却见着师娘殷切的目光,心一横,这老道既然想让她去查什么真相,必然是不会害她,肯定还恨不得她早点养好身体,早点出发,那这碗里的东西,只有可能是对身体有好处的,她端起碗,吹了两下,便一饮而尽了。 黑乎乎的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喝进嘴里倒是带着一点点清香和甘甜,滑过喉咙便觉着有些不一样,胃里暖暖的。 云阳却是惊讶了一下,毕竟这东西出自他手,还以为她要倒掉呢,想不到喝得这么干脆。 勾唇笑了一下,拿起筷子便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仔细剔了刺,便吃了下去。 五师兄坐在边上,很是照顾子漾,给她盛了一碗鸡汤:“快压压,这黑乎乎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喝的东西,也难为你了。” “你个小孩,你懂什么,这可珍贵了,寻常可得不到,你小子在羌洲也生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不知道羌洲最珍稀的是什么东西?” 第三十九章 肉麒麟 “不会是……”余苏杭震惊的看着他,话没有说下去,便见云阳先生点了点头,面上带着几分欣慰。 羌洲最为出名的便是鸟不拉屎寸草不生的环境,可相同的,还有最为壮观的北境冰封,那万年不化的雪山里有一种植物,格外罕见,据说千年开花千年结果,那果子一次也不过一两颗,是北境最为神秘的东西,可肉白骨活死人,是上好的补品,只要有一口气便能救回的好东西。 因形似麒麟,颜色火红,便换做肉麒麟。 那肉麒麟,生生不息,长在北境最为危险的地方,一处冰崖上,多少修士高人前往,皆无功而返。 “多谢云阳先生,苏杭替师妹谢过先生,待回了羌洲,在下定然备上厚礼相送。”余苏杭高兴的将鸡汤放下,瞬间变了脸色。 贺羡南坐下边上,不爽的嘀咕了一句:“这怕是学过变脸吧。”声音很小,却足够边上的子漾听见。 “今日大家聚在一起吃早餐呢,一是因为子漾醒过来了,这是大喜,二来是因为许州之事,想必除了子漾以外,大家都清楚,许州好不容易治好了瘟疫,又赶上了蝗灾,差不多是颗粒无收,许州十三县如今已经开始乱起来了,流民太多,抢夺粮食,食人肉,都层出不穷。” 沈镜辞喝了点清粥,见大家都安静吃着东西,斟酌着开口道:“我们偏安一隅是安全了,可这天下太多人还在颠沛流离,比战争时候更残酷,所以,师父想的是,小五先带着云阳先生回羌洲,昭儿和辛夷出谷去许州地界探探消息,看下可有暴动或是其他问题。” “另外,若是有人寻三皇子,查清楚身份,回来禀告。”已经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给他治外伤,除疫病,还得给他祛噬心蛊,治腿上,还要照顾子漾一个昏睡不醒的半大孩子,谁还有心思管谷外的事啊。 若不是许州现在的总督是霍远,他连许州的事都不想管的。 子漾安静的吃着碗里的鸡肉,味道一如既往的好。 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若是可以跟着五师兄和云阳先生一起去羌洲,便能很快查清一切到底是如何了?可是如何才能骗贺羡南一起去呢? 若不跟着他们去的话,后面再找机会跟贺羡南去羌洲也不是不行,可问题还是一样的,他如何肯去? 这人乃南靖三皇子,身份贵重,现下在谷中只不过是因为腿疾未愈,若是痊愈了肯定就回了京中,哪怕他没有痊愈,只要他的人找过来了,一样回带着他回京,那盛京的太医总比师父更厉害吧,那他也不能跟她去羌洲啊! 这可如何是好? 如果没有他,这一切的真相是否也能被她知晓? 饭后,她偷偷溜到了云阳先生住的客房,他正坐在榻上打坐,眼睛都没睁都知道是她。 “坐吧,小丫头是想通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自己一个人去羌洲北境找到冰镜,是否可以找到答案?”林子漾选了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问道。 第四十章 云泥之别 云阳嘶嘶笑了两声,还是破碎刺啦的嗓音,让人听着难受极了:“如果你一个人去的话,你不光找不到答案,还会死在冰镜里。”最后几个字不似恐吓,像是在陈述事实:“我让你们一起去,自然是各自有各自的作用的。” 林子漾泄气的摊在边上:“那太难了,那贺羡南身份与我那可是云泥之别,怎么可能说动他跟我去羌洲北境?”而且只为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真相。 “那就是你的事了,记住了,你只有三年时间,若是三年时间没有寻到答案,我也不知道你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云阳不在意的说道:“你知道的,那钟离一族最后死完了,只有澜颂和桑洛在祭坛之外,为何只有他们两没被献祭?” “魂飞魄散?”云阳轻笑道:“或者像我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子漾真是害怕了,根本不敢看他的脸,她怕看到他那张扭曲的脸和阴翳的眼神,像毒蛇攀附在人身上,撕扯不下来。 “行了,你走吧,去把你五师兄叫来。”云阳也不再多说,只赶她离去。 到了下午,谷中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子漾和贺羡南,还有师父师娘,五师兄在云阳先生房间一直未出来。 师父在药庐弄了药浴让贺羡南泡,只有她无所事事,想帮着师娘择菜都被嫌弃。 她趴在窗台上,看着谷中自在飞翔着的青鸟动作迅猛的俯身冲进梨树中,抓了一条小蛇很快离去,那蛇远远看着浑身黝黑,像极了那谷中存在的小黑蛇的影子。 从记事起已经十年,她都未见过这样的黑蛇,以前也有蛇出没在谷中,青色的,斑驳的,有毒的,没毒的,杂七杂八见过不少,有的蛇还被师父泡酒入药了。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真要去北境冰镜看看吗? 贺羡南这人看着就养尊处优的,靠骗肯定是不行的,打晕带去了他不配合的话,肯定也不行,那就得想一个两全之策了。 次日一早,余苏杭才毫无精气神的从云阳先生的屋子里出来,脚步虚浮,看着就要摔倒那种,黑眼圈严重,整个人状态像极了话本子里被吸食精气的书生。 子漾正准备去后山找野果子,拎着小背篓,她想了一个好主意,从现在起,对贺羡南好点,让他和师兄他们一般,对她好,或许可以达到目的。 “子漾,你干嘛去?”余苏杭上前拉住她的袖子,疑惑的问道:“这大早上的,你拿篓子干嘛去……身体都还没好呢。” 子漾歪头打量了他一眼:“师兄,你昨天干嘛去了?怎这般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看着就渗人,你快点回房休息,可别死我面前了。”她推搡着送他回房间,转身蹦蹦跳跳的背着篓子进山了。 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挖到草药。 九月中旬的山里还算凉爽,她循着记忆中的位置找去,那两颗硕大的板栗树上都挂满了绿色棕色的毛球,她将篓子放下,拿了夹子夹地上掉落的毛球扔进篓子里,很快小篓子便装好了。 第四十一章 陌生的脸 时间还早,便将篓子放在了树下,往林子中的一条小溪边去,那溪水往下流着汇入一条河中,再落入冥川谷形成瀑布。 溪水里有小鱼,她挽着裤脚下了水,脚下是细软的砂石,身影倒映在水中,还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只是躺的时间久了,看着有些消瘦,一条鱼从身影上游过去,晃动了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待水面恢复平静,那水中的人却换了一张脸庞,她吓得一屁股坐在了水中,水花溅了一大片,她连滚带爬的往岸上去,上了岸不死心的壮着胆子往水中看了一眼,还是自己的脸,这才拍拍心口安抚着自己,却不敢接着玩水了,悻悻的回到树下,背着板栗球下了山。 那水里出现的那张脸,一定只是幻觉,一定是因为梦境河那江湖术士的原因,有点精神紧张了,都是假的。 一定都是假的。 她背着篓子,一路给自己做心里建树。 “师娘,我找到了好多板栗球。”刚出林子,便见着师娘拎着水壶下台阶,她急急上前,邀功似的看着师娘,还乖巧的接过了师娘手里的水壶:“是送下去放院子里的石桌上吗?我去我去。” 月娘只当她想要炫耀自己捡的一篓子板栗,也没说什么,便将水壶递给了她,摇摇头又回了厨房。 子漾到院中的时候,只有师父和贺羡南在,那贺羡南裤脚挽到了膝盖上方,小腿上扎着几根银针。 而师父还在按着他腿上的穴位:“可有感觉?” “微微有点麻,不疼。”贺羡南轻声道。 子漾也没有打扰,只将水壶放在了桌上,便将篓子里的板栗倒在了篱笆边上,又拿着夹子将毛球一个个铺开,待都做完了,从中选了两个开口的毛球,蹲在一边小心翼翼的掰开,露出里面还青中带白的果肉。 她将扒拉出来的板栗放在了石桌上,便跑回了院子,身上穿的衣裳颜色较深,湿了一大块,且一开始背着篓子遮了些许,不注意也看不出来,但湿哒哒的在身上很不舒服,她几下便消失在了他们眼前,只是刚刚她蹲过的地方晕开了一滩水渍。 贺羡南深深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呵! 子漾回了房,打了水洗漱了下,换上了绿色的上杉搭粉色的下裙,粉色下裙的裙头绣着几朵白色小花,粉色渐变,越是往下颜色越淡,裙摆处已是淡淡的粉白色了,带着少女的轻快活泼,又干净空灵。 这才是少女该有的样子,随手挽了两个辫子,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了案几上,那上面还摆着那些东西,那把带着宝石的匕首格外扎眼,子漾随手插了一支桃花发钗,转而去了案几。 鬼使神差的拔了匕首出来,匕首光彩照人,带着寒气,却亮如明镜,那锋利的匕首中倒映着子漾的脸,她转了一面,那人脸却又换了。 是那个溪水中出现的脸庞,似笑非笑的恍惚在望着自己,诡异得很,这人的脸她从未见过。 第四十二章 锦囊 很漂亮的一张脸,却不似钟离黎夏那种张扬,反而又种书卷气息的精致,典雅大气中却又夹杂着婉约,很奇怪的感觉,但就是这样的感觉,周身都带着气度和压迫感,是上位者的那种气质。 子漾连忙将匕首装好,拍拍心口,提着裙摆就往云阳先生住的房间跑去。 还未跑到门口,便被守在门边的余苏杭给拦住了,子漾见着他一副荼蘼不振的样子,也讶异不止,刚不是推他回房睡觉了吗?怎么现在又出现在他门口了? “师兄,你这是……”子漾不解的问道,这是不要命了吗? “难不成你找来的这个江湖术士跟你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师兄,你不会口味这么重吧?”她想到话本子里修炼成型的狐狸精专勾男人精气,他师兄不会为了给自己治病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吧? 余苏杭看着她这副便秘的表情,便猜到了她心中在想什么,恼怒的道:“林子漾,收起你脑中不好的想法,否则我不介意打你一顿让你涨涨教训。”他抬起手作势要打她,子漾早就被训出经验了,直接抬着胳膊把脑袋抱着。 余苏杭每次逗她,打她,都只会揉脑袋和弹脑门,所以只要保护好脑袋就可以了,她捂着脑袋,闭着眼睛,等了一会没见动静,偷偷掀起一只眼皮瞄过去,他只无奈的看着她,似乎叹息了一声。 子漾又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了,微红着脸道歉:“对不起,师兄,我不该乱想的。”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表情却又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要是有外人,只怕以为他欺负了人。 这小人精。 他摇摇头,正色道:“你过来做何?” “有点事想问问云阳先生,他在里面吗?”子漾探着脑袋想要凑上去透过窗户的间歇看到里面的境况,明知道这样是看不到的,却还是不死心。 “这个是云阳先生给你的,这两天不要过来找云阳先生,他在修炼关键期,不然我也不守在这里了。”余苏杭慢吞吞从胸口取出一个锦囊,淡定的看着她:“说说你找他做什么,说了这个锦囊就给你。” 贱兮兮的表情,配着高高举起的锦囊,将小人得志这四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子漾气的要死,可她却不知道怎么说?何况这个事还挺复杂的。 “其实我一直挺疑惑的,这云阳先生在羌洲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好心的人,那羌洲定王儿子重病多次请云阳先生出山都没有请去,直接病逝了,可我接到师父的信,去寻云阳先生,他却很爽快的跟着我来了冥川谷,一路跋山涉水舟车劳顿还不收取报酬,昨日更是将肉麒麟都给你用了,我始终想不通,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却还给你留了个锦囊,可见,你才是那个与他有关系的人吧。”余苏杭回想起这一切,始终处处带着疑云。 怎么也想不通,长在冥川谷的子漾与生在羌洲的云阳先生有何关系? 第四十三章 知天命者 可若是没有关系,难不成这云阳先生真的只是随意,如同他说的,觉得子漾的病稀奇想一睹为快,可怎么也不至于将肉麒麟给出来啊,那可是要花费两千年才能结出一颗果子的啊。 “师兄,我这刚醒多久啊,这么多年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许州霍叔叔家啊,羌洲这个地方也只有你待过的啊,我找他有事,也只是问问我的身体状况罢了。”子漾心跳如雷,却又不得不保持着面上平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余苏杭还是看出了她的紧张。 倒是笑了起来,整个人明朗起来,将锦囊塞在她手中,低笑道:“逗你的,看给你紧张的。” 子漾捏着手里的锦囊,轻飘飘的,里面似乎就是一张纸,她拽着紧紧的,还是不死心问了一嘴:“真的不能进去吗?我真的只问一个问题。”她一边说一边卖萌,竖了一根手指,呆呆的看着他。 往往只要卖卖萌,师兄就没有原则什么都会答应的,这次却坚定的摇头,继续守着,见她不走,也不管了,反而在门口坐下了。 子漾见耍赖也失效了,只好泪眼汪汪的抱着锦囊三步一回头的走了,那模样但凡是以前,余苏杭都妥协了,这次只眼不见为净,低着头看着地面正忙忙碌碌搬家的蚂蚁。 直到子漾的身影消失了,他才抬起头看着天空,想到之前义父死前说的话。 “知天命者,薄亲缘,寡情缘,透天命者,横死,坠地狱,无轮回。”那年,义父做了一个大不敬之举,最后横死,也不让他再修数术机关。 “平庸有什么不好,多少名人异士想要寿终正寝都成空想,为父只希望你平安顺遂健康喜乐。”他死的时候,只给他留了这么一句遗言,后来便是师父为义父下葬,带着小小的他来了这冥川谷。 他那时候已经知事了,带着义父的遗产在冥川谷学了三年本领便带着财产四处游历寻找商机,最后在羌洲常驻了下来。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一千多个日夜。 也见着子漾从一个豆芽菜一般喜欢抱大腿耍赖的小姑娘变成了齐腰的小姑娘,再三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十五岁的小姑娘了。 若是放在外面,世家贵族已经开始给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相看人家,巩固利益了。 而她还在谷中自由欢喜的做着小孩。 做个小孩,真好啊。 子漾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拿着锦囊回了房间,紧张兮兮的将门关上,还落了锁,这才坐在案几边,将锦囊打开,还好里面不止一张纸,而是两张。 不过每一张上面都只有寥寥几字。 “浮生梦境,悲苦自来。” “盛京。” 第一张纸八个字,每个字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子漾却无从理解,而第二张纸就好理解了,盛京不就是现在南靖的都城吗? 难道是要她去一趟盛京吗? 若是去盛京的话,那便只能跟着贺羡南一起出谷了,不然她一个人肯定出不了谷的,可怎么才能跟着他一起出谷呢? 第四十四章 栗子糕 她靠着案几,冥思苦想着,手撑着脑袋,无意识的扯掉了几根头发。 连着几天都没有想出方法。 方法没想出来,师兄他们倒是回来了,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打听到了寻找三皇子的人是太子殿下的人,坏消息是蝗灾严重,许州周边的民众已经开始了暴动,已经围攻抢夺了几个富户。 方法也简单粗暴,先放火烧宅子,乘着家丁护卫救火混进去寻到厨房位置抢吃食和米粮,已经伤及人命了。 “目前探到的是太子殿下的人,领头的叫卫安,不知三皇子可认识?可否要送你出去与他们汇合?”辛夷坐在一旁,很淡定的问道,只礼貌称呼他一声三皇子,其实心下根本没有一点敬畏之心和害怕。 “先缓缓吧,如果可以,麻烦你送信告知他们一声,先辅助太子哥哥解决许州之事,等我腿好了,自会寻他们。”贺羡南正和沈镜辞在下棋,手持黑子落在棋盘上,随手扯了腰间配着的玉牌递给辛夷。 正是他们救回来时身上戴着的那块玉牌,刻着他的名字。 辛夷拿着玉牌,塞在了怀中,保证道:“放心,话我肯定带到。” 子漾坐在边上看着他们,手上还在收拾着给板栗脱壳。 “小伙子这想法才正确嘛,上面还有人顶着,外面的烂摊子就留给他们收拾,好好养伤才是正事,也省得你哥操心暴乱的事还得照顾你的伤势,反倒不好。”沈镜辞看着棋盘上的局面,心情甚好,这小子棋艺还不错,而且下法有点诡异霸道,但现在还不是落了下风。 沈镜辞摸了摸下巴,觉得这小子还是有点眼力见的。 子漾将板栗收拾好,便拎着篮子去后院找师娘,想学着做栗子糕,前年他们一起在山里摘了许多板栗,还背到了外面的望春府去外,换了银子买了好看的布料,师娘还给她买了糖人,甜腻腻的,不是很好吃,但是很开心很满足。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板栗也能换钱。 后来他们回了谷中,师娘还给做了糖炒栗子,可比那糖人好吃多了,栗子糕也好好吃。 师娘做的东西这么好吃,若是自己学会了,做来给贺羡南吃,他应该会承这份恩情吧。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转而便跑去在瀑布边看到了正在浆洗衣裳的师娘,将板栗放在了路边,欢快的跑上去,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要帮着师娘一起洗。 却被师娘一巴掌打在她正欲拿起衣裳的手,生气道:“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随意给男子洗衣裳?你知道这衣裳是谁的吗?” 子漾看着那衣裳的花样,左右不过是几个师兄的吧,也只有师娘会给他们洗衣裳。 “这几件可都是你师父的,怎么你要抢师娘的活?”师娘瞪了她一眼:“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鬼精又爱耍赖的小丫头,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几个字学的淋漓尽致。 第四十五章 许州暴乱 “师娘,我前几天不是捡了一篓子板栗球吗?今天给它们都处理过了,可不可以教我做糖炒栗子和栗子糕啊,师娘做的可好吃了,我想学。”子漾缩回了去拿衣裳的手,转而抱住了师娘的胳膊,撒娇道。 月娘看了下盆里的几件衣裳,又见着子漾那格外殷勤的小脸,打着期盼和紧张,实在没办法拒绝,只好安抚道:“你先把板栗拎到厨房去,然后烧一锅热水,师娘把这几件衣裳洗完就来教你。”月娘笑着,不忍她露出失落的表情,转而安排着。 子漾开心不已,笑的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嘴角露出两个圆圆的酒窝,阳光打在她脸庞一侧,像是给她的面容渡上了一层滤镜,带着柔光,细看还能看清脸上细小的绒毛。 她甜甜的说:“谢谢师娘,保证完成交代的任务,子漾在厨房等你哦。” 转身便蹦跳着下了台阶,在路边拎着篮子就转道去了厨房。 院子里,沈镜辞终于险胜了贺羡南。 这才提起林昭说的不好的事。 许州暴乱,对南靖可不是什么好事。 南靖不过建国三年,珈迩皇陵倒塌以后,便是群雄争霸的局面,最后也不过是在三年前达成了共识,珈迩分成了四个国家以及一个独自在羌洲地界称定王的盛景司,周边部落也大洗牌割据成了三十六部落和无数小部落,民众也开始休养生息,眼看着这日子渐渐好起来了,却又碰上了瘟疫和蝗灾,周边虎视眈眈的三国怕是有所行动了。 那许州是霍远管辖的地界,可也是南靖和北盛的边境要塞之地,许州的伽云山乃天险,可那流云城可不是铁桶一块。 沈镜辞摇摇头。 “林昭啊,这只怕咱们帮不上忙,太子殿下不是来了许州吗?想来很快便会解决的吧。”沈镜辞淡淡的说道。 边上的贺羡南却开口道:“沈叔,这还真需要你们帮忙,这许州现在肯定被人盯着,太子哥哥能收拾内乱不假,人手不够,只怕需要人走一遭流云城了。” “流云城虽不比伽云山天险,但也是南靖较为重要的屏障,城里驻军两万,但若是北盛或者边上的兰若部落大肆进攻,只怕也坚守不了多久,我们得早做准备。”贺羡南思索了一阵道:“辛夷师兄要去给太子哥哥带话,那顺带将这个消息一并告知他吧,只是可能哥哥手中能人没那么多,需要辛夷师兄跑一趟流云城了。”贺羡南说完失落的看了眼自己的腿,语带遗憾和落寞:“要是我腿好了,我就亲自去流云城了,怎么也得守住流云城啊,不然又是战乱起,遭殃的还是百姓。” 说到最后,还带着两份伤心与难过。 刚好余苏杭从后面下来听见了这段话,只觉得这个男人真的是诡计多端,净是欺负他这两个没有怎么在外面行走的师兄。 茶里茶气的,怎么听着怎么不舒服。 却又让人说不出哪里不对,毕竟他讲的是事实,甚至扯上了南靖百姓,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第四十六章 贺哥哥 “师父,我去。”辛夷一听这话,觉得确实是大事,耽误不得,一腔热血起便应了下来。 “那你等我一会,我写封书信,你带给太子哥哥。”贺羡南起身,抓过一旁的拐杖,架在腋下,便往自己住的屋子去,很快便写好了书信递给了辛夷。 辛夷和林昭一起出发。 “我让他们两一起去,师兄弟两这么多年都耗在谷中,也没怎么在外面行走过,刚好这个机会可以历练一番。”沈镜辞这么一个老狐狸怎么听不出贺羡南话里的意思,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子漾可以娇养,是女儿家。 可她的几个师兄里,个个都是人中翘楚,只有这大师兄和二师兄,一个醉心医术,一个不想离谷。 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倒不如让他们出去一圈,指不定还能涨涨见识。 倒也懒得计较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了。 人在眼皮子底下,他们出了事,贺羡南这条救回来的命便还回来罢。 子漾做好了栗子糕,只是形状有些不好看,但她尝了一个,味道还不错,虽然赶不上师娘做的,但好歹只做了一次就成功了。 师娘也吃了一块,只夸着她,做的不错。 她端着碟子,高高兴兴的放在石桌上,刚好贺羡南和师父,五师兄都在,她便兴奋的推销起来:“师父,这是我做的栗子糕,刚刚师娘尝过了,还可以,你们尝尝。” 贺羡南看着碟子里堆放着的已经洒了块的糕点,这连形状都没有了,颗颗分明,看着就没有胃口。 沈镜辞和余苏杭却非常给面子的用手拿了一块,各自尝了一点点,囫囵吞了下去,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致点评道:“尚可。” 这已经是他们找到的最好的一个形容词了。 她将碟子往贺羡南的方向挪了挪,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带着期待的看着他,希望他也尝尝。 贺羡南确实是没有想吃的欲望,他以往的吃食向来是精致可口的,哪里像到了这谷中,吃食跟精致可从来都不沾边,味道也算不上好吃,只能说勉强入口能果腹罢了,可这个碟子中的,他看着便觉得里面只怕是放了毒药了。 不然怎么有人能将栗子糕做成这个样子,没有晶莹剔透中带点白便罢了,竟像是一团要散不散的沙子一般。 他又想起那天早上栗子堆旁边的一滩水渍。 到底是顾忌着沈镜辞的救命之恩,又想着这个小女孩是因为给他摘可去蛊虫的荼罗白才昏睡两个月的,到底没有拒绝。 小心翼翼的捏了一块,视死如归的放进嘴里,果然和他想象中是一样的,又咸又硬,还干,比毒药好不到哪里去。 她见着他喉间动了下,心知已经下肚了,便紧张兮兮的凑过去问道:“怎么样?贺哥哥……” 贺哥哥…… 三个字,差点让贺羡南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止不住的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咳得太猛,心口受过伤的位置还有些牵扯的疼。 “还不错。”违心的话。 第四十七章 命数 她却没有听出来,只自顾开心不已:“那就好,那我以后还给你们做。”她笑嘻嘻的转身跑去后院,想要跟师娘分享自己的喜悦,全然没看见身后三人欲言又止的表情和张开了嘴还来不及开口的神情。 只有她一个人快乐的像只花蝴蝶一般。 到底没能让他们吃第二顿。 因为云阳先生在夜里走了。 子漾夜里睡得晚,还在案前研究手里的玉笛和羊皮卷,手上的宫铃突然就响了三下,声声入耳,带着点尖锐的悲鸣。 还未想明白为什么,便听见了外面五师兄的声音:“子漾,云阳先生不太好,师父他们已经过去了,你也过去看看吧,毕竟人家可是千里迢迢过来给你治病的。” 子漾急急将鞋子穿好,也顾不上披散的头发,随意抽了一支簪子就将头发挽在了脑后,跟着五师兄疾步到了客房。 床边已经站了师父师娘还有贺羡南,他两到来,贺羡南便挪到了边上去,床边点着一盏烛台,她凑近便见着躺在床上的云阳先生脸色一片青紫,看着便是进气少,出气急,命不久矣的模样。 边上闪烁着的烛台,似乎在映照着那句话:油尽灯枯。 “云阳先生,你怎么了?”子漾急急趴在床边,急声问道:“你还什么都没告诉我,你怎么可以走?你连我昏睡两个月都可以救回来,就没有办法救你自己吗?”她哽咽着道。 她难过是因为,这人千里迢迢来救她性命,这等于便是救命之恩了,也因为他一旦离世,她就真的只能自己寻答案了,连个问寻都找不到人问了。 她怕! 怕三年之后没有打开他说的那个冰镜,是不是自己会死,还会连累师父师娘他们,会不会害死身边这些亲近之人? “这是老道的命数,你也有你的命数。”风起,吹熄了烛台,半透进屋中的月光只能照亮室内一点点光亮,师父连忙将烛台点上。 烛台燃了,可床上躺着的人已经没了生息,手臂垂在床边。 “这……”沈镜辞不可置信,却说不出别的话来。 余苏杭站在一旁,想着义父说的可真对,有的人想要寿终正寝都是一种奢求。 “师父,云阳先生之前便交待过了,一旦他去了,便烧了遗体,让徒儿送回羌洲,他早给自己选好了墓地。”余苏杭看着床上的人,心下也酸涩难堪,是无法言说的滋味。 他不由想起他拿着师父的信去北境的百里幽园寻他帮助时,他看着信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命该如此。”他还疑惑的问了一句:“您说的事什么意思?在下不懂。” 云阳先生却是不在多言,只问他何时启程,连报酬什么都没问,便拿着一个黑色的包袱,跟着他跋山涉水披星戴月赶到冥川谷。 如今却是死在了冥川谷。 早几日他便觉得不对劲,特别是彻夜长谈后守了两天这件事,处处都透着诡异,这人一路跋山涉水而来,身体硬朗着,竟突然就不成了,实在是离奇。 第四十八章 发光的珠子 从子漾醒后便一直是晴天,但云阳先生离世的后半夜便开始雷声阵阵,子漾和余苏杭守在床边,这也本该如此。 云阳先生可是救了子漾性命的。 而余苏杭则是自愿的,毕竟是他将云阳先生带过来的,如今仙逝,自然该守灵。 一直雷声阵阵伴着霹雳闪电,那闪电似乎劈开了整个黑夜,照得谷中一瞬间刷白一片,风声狂啸撕扯着,子漾耳边是声声摇曳的树枝被吹晃的凄厉声,到了早上天微亮,便下起了豆大的雨珠,一颗颗重重砸在地上,开出一朵晶莹剔透的花,屋檐上也是层出不穷的水声,顺着屋檐连成线落在门下,屋里静悄悄的,那床边的烛火还时不时的闪烁下,偶尔炸出一点火星子,可再也没有被风吹熄过。 雷声,闪电,风声,不灭的烛火。 都像是预兆着什么。 师父师娘在晚间时过来替换他们两人,子漾回了房中,却如何也睡不着,只趴在窗台上,愣愣的看着外面的雨。 接下来连着几日都是大雨滂沱,只好将云阳先生的尸身移到了瀑布后的悬洞里,沈镜辞冒雨出谷寻了许多冰,镇在悬洞中。 连着下了七日,到了第八日,竟突然放晴了。 人死后在第七日都是会回魂的,可为何电闪雷鸣整整七天七夜,偏偏第八日放晴了,这又意味着什么。 也是这一日,云阳先生遗体真正被火烧了,余苏杭拿了一个白玉瓷坛子装了骨灰,到了夜间才撤下谷中的白布,也是到这一日,才算是办完了云阳先生的葬礼。 师娘做了一桌好菜,还取了一坛三月酿的桃花酒。 “师父,师娘,我打算明日便启程带着云阳先生骨灰回羌洲。”余苏杭倒了一杯酒在面前的杯子里,看着他们道。 沈镜辞端起杯子与他碰了一下:“这杯敬云阳先生,愿先生回归故土,永享安乐。”他说完便将杯中的酒倒在了地上。 “明日便走吧,此去羌洲差不多要半个月,再晚些怕是路不好走。”师娘也伤感不已:“羌洲十月便开始下雪结冰了,更何况你是要去北境,这一路可千万照顾好自己,一路记得来信报平安。”她关切的说道,眼里是浓浓的不舍。 子漾眼圈也红红的。 师兄们都出谷了,云阳先生也离去了。 谷中又将要安静下来了。 情绪低落的吃完了饭,便回了屋子,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亮着,她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走到案几边上,拿了匕首握在手中,这才朝着内室走去,那床上确实在发着光,她小心翼翼的凑上前,竖着匕首便要刺下去,却见着那发光的是一颗珠子,透明的,有点像夜明珠。 她放下匕首,提着的心突然就松懈了下来,软着身子跌坐在床上,用匕首小心的挑了一下那颗珠子,珠子是透明的,可里面却有丝丝红色的液体流动着,她凑近看了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就是石堡中,她与钟离凛冬和钟离黎夏滴血后幻化出来的那颗珠子的模样啊。 第四十九章 兰若 可那颗珠子不是化成了结界了吗? 又如何出现在她的床上了? 她再次握着匕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提心吊胆的对着房间喊道:“是谁?给我出来!”却无人回应。 她不死心的将整个屋子都搜查了一遍,却什么也没发现。 从云阳先生离世后一直没有什么异常,只有今日火葬后,才在房中出现了这颗珠子。 那么这颗珠子是否与云阳先生有关? 还有他留的那句“浮生若梦,悲苦自来”又有什么含义。 子漾什么都没发现,只好拿着这颗珠子坐在床上,一手拿着烛台小心的照着,查看是否能发现什么,可终究是什么也没发现。 只能带着不甘睡了过去,手里还握着珠子。 清晨,她从床上醒来,睁开眼还未及时下床,便见着窗边站着一个黑影,她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急急追了出去,一眨眼便跟着他进了一个巨大的山洞里。 那洞穴中有无数条小道,她只能紧紧跟着前面的黑影,一步步被引到了一处开阔的洞府中,那洞穴的墙壁上挂满了动物皮毛,洞穴中间燃着一个大大火堆,火堆上正挂着一口大锅在煮着什么,冒着白色的热气,飘着肉香。 子漾想要上前,却猛地被人抓住了手臂,她刚准备大喊,便被捂住了嘴巴,她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身后的人。 贺羡南。 “我刚刚在院中练习走路,便看见你匆匆往后山跑,鞋子都没穿,我怕你出什么事,就急急赶过来了,哪想你,胆子倒是大,竟然敢一个人进这般洞穴里来。”贺羡南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说道。 子漾只觉得耳边酥酥麻麻的,有些痒,想要挠,又觉得脸上有些热,想要扇扇风,心下觉得怪异,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忸怩的将捂着她嘴的手拿开道:“那你怎么来了?你可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 贺羡南手心带着点点湿意,像春雨落在掌心的感觉,被杨柳拂过心尖一般,莫名心跳了几跳,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异样,解释道:“这是我第一见,但我知道有个游牧民族特别会打洞,会生活在洞穴里,靠打猎为生,这个部落并不出名,甚至甚少有人知道,离流云城不远。” “兰若?”子漾惊呼道。 贺羡南眼里闪过讶异:“你怎么知道?” 那日他提起兰若时,子漾并不在场,且后面她两个师兄离开,谷中又出了事,根本不会有人提及。 而子漾却无法回答,这只是她下意识的答案,她并不知道兰若是什么,只他问了,她便脱口而出了。 “大王,待我们攻下这流云城,便可直驱而下,不出几月便可攻下盛京了。”里面传来一声志气高涨的男音,带着外族部落特有的粗狂。 “是啊,大王,那许州最近正乱着,咱们拿下流云城便直驱许州,听闻许州现在是那个南靖太子贺宸北在坐镇,咱们直接抓了那狗太子,还怕别的官员和百姓不投鼠忌器吗?”另一个男子接着道。 第五十章 安娜 贺羡南听不下去了,拉着她转身便要出去,刚转身,身后便传来一阵嚣张的哈哈大笑声。 “既然来了,怎么不坐坐便要走了?”那哈哈大笑刚停下,一个娇俏带着柔媚的声音响起,声音酥软得似在身上下了软筋散一般,勾人魂魄。 子漾定定的站在那里,心口阵阵酥麻,她望着前面的贺羡南,见他也是一个动作,便知大事不好。 可他们出来的匆忙,什么都没有带。 突然想起也不是什么都没带,怀中还带着一颗会发亮的珠子。 他们两人总得先离开一人吧,既然要靠着贺羡南去北境,那么他便不能死,何况他们两都留下的话,那后果谁也不能料到,可能就一起死了,若自己侥幸活了下来,那么贺羡南便欠自己一个巨大的人情,以后去北境的把握便更大了一些。 她一瞬间便思考了利弊,毫不犹豫的将怀里的珠子递给了贺羡南:“你拿着这个珠子照亮,快些出去,我会一些拳脚功夫,你先走。”她声音很大,也很着急,将珠子一把塞在贺羡南手里,沉声道:“快些走,去告诉我师父。”转身便往洞穴里去,隐隐见那嗓音柔媚的女子正柔软无骨的靠着石壁,眼里带着笑意:“小姑娘,那是你情郎吗?这么护着他。” 子漾看着她,带着戒备,可自己手里并没有武器,若是打起来的话,就她这三脚猫的功夫,能打得过谁啊?直接是送死啊。 她果断的选择了投降。 只一瞬间就变换了笑脸,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讨好的问道:“姐姐,你们这锅里在煮着什么?好香啊,可以分我一点尝尝吗?” 那笑里带着几分勉强,看上去总觉得格外虚假猥琐。 女子倒是没有拆穿,只低声道:“一看你这个小丫头就没什么本事,连锅里煮的地鼠肉都闻不出来。” “地鼠肉?” 子漾直接尖叫了出来!! 这是能吃的吗?那么恶心的东西,真的太可怕了。 女子掏了掏耳朵,凑上前拍了下她的肩膀,不在意的道:“骗你的。”子漾正想质问为什么,那女子却接着道:“是蛇肉。” 子漾叫的声音更大了。 “蛇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恶心了!! 这些人怎么什么都吃啊! “你们不会吃人吧?”她吞了吞口水,不安的问道,赤裸的双足默默往裙摆下藏了藏,微微挪动着步子往后退。 “行了,安娜,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捉弄她作甚,直接杀了便是。”不远的王座上坐着的男人满是不耐烦的道。 “反正都要杀,不如大王把她赐给我,等我玩腻了再杀,我觉得她这反应还挺有意思的。”女子笑嘻嘻的像男人讨要道。 子漾心想,我是物品吗?说要就要! 可如果她不要的话,马上就要被杀了,那还是要了去吧,至少还能活一段时间,或许师父就能找到她了。 那男人似乎对子漾并不感兴趣,很是不在意的挥挥手,恩赐道:“那便赏给你了,你将她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