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惹上禁欲继子逃不掉》 第一章 杀人了 入冬后,梅江的水愈发寒凉了。 江绾猛憋一口气沉于江中,凛冽的寒意刺激她的全身,但她依旧不敢浮出水面。 “不好,那女人不见了!” “梅江暗流汹涌,她八成是被卷走了!” “这女人杀了红船贵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搜!” 江绾努力屏住呼吸,直到确认红船远离时,她才敢探出头来,长吐一口气。 记忆中,她明明已在狱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岂料再有意识,竟是在这汹涌江水中。 江绾自幼流落风尘,长大后柔骨倾城,不久便先后被宋家父子看上。 上一世,她刚成为安阳侯四姨娘,便被人算计与世子苟且,让前来为老太太贺寿的宾客看尽笑话。 老太太气急,把江绾扔到供男人取乐玩弄的红船上,任其自生自灭。 她在红船上被人囚禁玩弄,险象环生后,她拜师学医,最后却被宋家义子萧奕成抓获,受尽凌辱,最终惨死狱中…… 意识到重生归来的江绾手刃红船恩客,转身跳入梅江。 她来不及庆幸,本能地往红船相反的方向游去,弱小的身子在水浪里起起伏伏,她感觉她快要受不住了。 “二公子,水里好像有人。” 另一艘船上,两位男子正看着水里挣扎的人儿。 那一身暗黑的锦衣男子往江面上瞅了瞅,“苍月。” “是。” 苍月意会领命,他当即轻身一跃,抓住江绾的双肩,然后将她扔到船上。 “啊——” 江绾猛咳一瞬,直到确认自己脱离危险时,她这才双膝一软,猛地跪到地上。 “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江绾边说边撩开脸颊上的头发,脸蛋早已被冻得青红一片。 “四姨娘?” 身前之人看清江绾模样后,眉眼瞬间变冷。 “是你,在祖母寿宴上勾引大哥,害得侯府颜面全无,祖母高热不起?” 江绾同样一顿,她抬眸看着身前这个男人,不由得一瞬恍惚。 萧奕成,怎么会是他? 他原是黑鹰铁骑萧大将军后人,早年南昭国和北凉国硝烟正盛,将军府全部战死,独留下他一人。 侯爷心疼萧奕成孤苦无依,又惧他太小难撑将军府门楣,便收他为义子,让求子未成的三姨娘代为抚养。 皇上感念大将军功德,便让萧奕成自幼在黑鹰军营里历练,如今萧奕成已接手黑鹰军,成了黑鹰少将军。 萧奕成为人阴冷,手段狠厉,却极其爱护宋家。 上一世,他得知江绾逃过红船上的折磨,且侥幸活了下来后,他便满世界找她,势必要为死去的老太太出口恶气。 当他得知江绾其实是流落风尘的北凉亡国公主且计划复国后,更是疯了一般把江绾囚入水牢,势必要引出北凉余孽,以绝后患。 他任百鼠撕咬江绾的皮肉,盐水浸没她的伤口,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折磨数月。 江绾始终守口如瓶,但还是没能守住她积攒多年的北凉军力。 后来,江绾听说她的人都被萧奕成碎尸万段,她一口气没能提上来,惨死狱中。 今日再见他,江绾除了有震颤到灵魂的恐惧,还有前世滔天的恨意。 可眼前这个狠厉之人,她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江绾暗暗蹙眉,她想要继续完成前世未做完的事,萧奕成便是她最大的阻碍。 但眼下江水汹涌,她又孤立无援,想要活命,她便不能与萧奕成对立。 江绾默了默,急声解释道:“不,我是被人陷害的。” “被人陷害?” 萧奕成瞥一眼旁边的随从,声音如同玉石轻击,“可我怎么听苍月说不是这样的?” 苍月目光朝江绾斜了几分,低声道:“二公子,那日的情况所有人都看见了,怎么会是陷害?”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侯府四姨娘,我怎么会勾引世子,而且还是在人最多的时候?” 江绾连忙前移两步,急声解释,“我虽是梨园艺伎,可也是个要脸面,看重名声的。” 萧奕成脸色一冷,暗黑的眸子变得更加阴冷可怖。 江绾入府当日,侯爷领命北上赈灾,几日后萧奕成奉命外出寻人,至今全都未归家门,也不知寿宴当日细节。 府中那些事,都是前去传话的苍月说的。 萧奕成得知老太太因此一病不起,药石无医后,立马放下手中事务,乘船归京。 他缓缓蹲下身,冷嘲道:“呵,妓子寻欢,也会考虑到脸面和名声?” 江绾语塞,也无力反驳。 江绾曾与世子宋怀瑾相识,二人情投意合,差点私定终身,后因身份悬殊惨遭宋怀瑾抛弃。 数月前,江绾摇身一变,成了宋怀瑾的四姨娘,闹出不少风月笑话。 此等风尘之女,换作谁也会多嘴两句。 江绾脸色一凝,认真道:“二公子认为我不在乎脸面,那么钱呢?命呢?” “我如今已经是侯爷的女人,只要我听话,我必定能荣华后半生,但世子能给我什么?” “再者,我如今才十六岁,正值风华,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寻欢?何况,这个人还是曾经抛弃过我的男人?” 萧奕成眉头一动,若有所思。 也对,都说妓子无情,贪财又惜命,她还这么小,确实没有理由冒险玩命。 萧奕成想了想,又收回拳头,冷声问:“那你说,害你之人是谁?” “是……” 江绾眼珠一转,刚要说话,就见两个黑影从水里腾空而起,降落在船甲板上。 “臭娘们,敢杀我家主子,拿命来!” 他们身影一闪,抽出匕首就往江绾方向刺去。 “啊——” 江绾脸色惊变,连忙躲到萧奕成身后。 萧奕成目光一凝,他刚要出手,就见苍月上前一步喊道:“二公子小心!” 话音一落,苍月抢先将抽刀一横,二人尸身瞬间落入梅江。 江绾虽见过杀戮,也杀过人,但当她看到二人血溅四方时,她还是吓得脸色一白。 萧奕成扭头见她瑟缩在身后,不禁轻笑:“四姨娘又不是没杀过人,居然还会被吓到?” 第二章 遇袭 “我那是形势所逼,一时失手。” 江绾心知萧奕成对艺伎甚是嫌恶,便没想去怼他,招惹他。 她匆匆定神抬眸,只见那艘红船正缓缓朝这边靠近,站在船头的正是刚刚追杀她的人。 江绾心头一紧,暗叫不妙。 她以为,她刚刚成功躲过那拨人的视线,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且追过来了。 眼下四周并无其他船只,她又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所以她想要摆脱他们,只能靠萧奕成。 江绾眸光一转,转身拉着萧奕成的衣角,急道: “二公子,我知道你恨我让侯府丢了颜面,害得老夫人一病不起,但我真的从未想过要害宋家。” “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替我摆平他们,他日我必定帮你挽回侯府颜面,并医治好老夫人的病,如何?” 萧奕成顺势看了眼江面,立马明白江绾的心思,他挑眉轻笑。 “可我从未听说,京城第一艺伎是个懂医的。” 江绾沉吟,没说那是她前生被一位神医所救,继而拜他为师,跟着学了一身医术,而是含糊道: “我自幼多病,便偷偷学了些医术以求自保,这事梨园里很少有人知道。” “自学的?” 萧奕成顿时更不屑,“祖母的身子连太医都没有办法,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信一个连二流郎中都不算的小丫头?” 江绾再深吸口气,缓缓道:“二公子昨夜子时是否突然爆喘,头汗如油,之后头痛恶心,口鼻气冷。” 萧奕成笑意一凝,不等他说话,就见苍月点头惊呼:“神了,四姨娘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萧奕成闻声冷光一撇,苍月回头正巧对上萧奕成冷厉的目光,一股寒意瞬间袭上心头。 苍月连忙目光一收,沉默了。 江绾见萧奕成虽目光冷厉,但他的眼神里隐隐闪过一丝光亮,江绾便知道这事有戏。 她连忙立直身子,认真道:“二公子,我虽是自学成才,但平日没少行医行善,不是那种没有经验的,既然老夫人的病连太医都没有办法,你何不让我试试?” 萧奕成负手沉思,良久才问:“你,当真可以?” 江绾连声回道:“当然,二公子若是不信我,不妨让我先为你医治病症试试医术。” “现在我的命是在你手上,我若不能把你的病症医治好,你到时候再把我丢回红船上也不迟啊!” 萧奕成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好。” 话音一落,一阵疾风袭来,刚刚还距离尚远的红船此时已停在萧奕成身前。 不等对方张口,萧奕成连忙伸脚一蹬,将江绾踢到船舱门后。 江绾痛得猛哼一声,她刚要暗骂,便听到对方凶恶的声音。 “这位兄台,刚刚那个女人杀了我家主子,请你立刻把她交出来!” 萧奕成冷声一笑,淡淡道:“诸位怕是搞错了,我船上没有女人,更没有你说的那位凶手。” 对方见萧奕成佯装卖傻,瞬间耐不住好脾气了。 他紧握长剑,面目狰狞道:“胡说!我的人明明看见她上船了,而你也杀了我的人!” “你的人?” 萧奕成佯装一愣,而后恍然,“哦,我还以为那是欲要劫财的盗匪,所以抱歉,刚刚是一场误会。” “但你说的那个女人,我船上确实没有,你八成是看错了。” “你!” 那人顿时气得脸色一黑,暴脾气彻底控制不住了,“少废话,你不主动交人,那我只好亲自上船去搜了!” 他说完便扬手一挥,身后两道黑影瞬间腾空而起,横飞向萧奕成这边。 苍月见状连忙挡在萧奕成身前,三两个动作便将人手臂斩断,那人痛得纷纷坠入江中。 萧奕成依旧笑得风轻云淡,“我说过,我的船上确实没有女人,阁下又何必硬闯,自讨苦吃?” “你……” 对方那人见状傻眼,眸间立马喷出火来。 他再次挥手,又令其他两人上船去搜,结果,那两人下场和之前的一样。 没多久,浑黄的江水开始变得猩红。 萧奕成温和一笑,深凹的眉骨间透着几分嘲弄和寒意,“不知阁下是否还要坚持派人过来走一趟?” 那人瞬间呆住,就连身子也快要站不稳了。 “你……” 他心有不甘,但他见自己的人根本不是萧奕成的对手,便只能隐忍怨愤,咬牙挥手。 “哼,我们走!” 那船走后,萧奕成这才回到船舱门后,朝江绾安抚道:“让四姨娘受惊了!四姨娘放心,只要你所言不虚,我定会护你周全。” 江绾明白萧奕成的言外之意,那就是她若医不好萧奕成的病症,便是她在说谎,下场只会比那些人更惨烈。 江绾前世见识过打打杀杀,所以她刚刚虽有惊魂,但也能很快恢复。 “二公子放心,船只靠岸之前,我定能把你的病医好。” 萧奕成轻嗯一声,语气依旧冷淡如常,“很好,需要什么尽管提,只要船上有的,我一定会满足你。” 江绾点头,弱弱地应了一声:“好。” 萧奕成这才扭头朝苍月示意一眼,吩咐道:“带她去换一身干爽的衣服,然后再带她来见我。” “是。” 苍月闻言领命,正当他欲要搀扶江绾起身时,身后忽有一阵疾风闪过。 不等几人反应,身后便传来那人狂怒之声。 “哼,我就知道,臭娘们一定在这艘船上!” “受死吧!” 那人一声喝下,当即抽出宝剑直冲江绾方向。 “呵,居然敢背后袭击!” 苍月见状低哼一声,当即冲上前去与人对抗。 紧接着,又有更多黑影飞落到船上。 萧奕成见状连忙参与其中,打斗之声瞬间响彻天地。 江绾伺机躲进角落里,她见两方力量不相上下,心瞬间揪紧了。 如果萧奕成能惨死敌手就好了。 可萧奕成的身手极好,不是谁都能动得了他的。 正哀叹着,一道刀光从江绾眼前滑过,直冲萧奕成身后。 江绾吓得心猛地咯噔一下,一个念头突然从脑海里蹦了出来。 第三章 他不能死 不行,萧奕成不能死! 他死了,她便会被抓回红船上去,下场可想而知。 如此,前世的仇,和未完成的事便很难再实现。 当然,萧奕成也不会死,他战功赫赫,以一挡众根本不在话下。 既然他不能死,也不会死,更没办法亲自除了他,那不如…… 江绾只手抚摸着后颈,暗暗垂眸一笑:不如,顺手卖他一个好。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江绾忽地一下冲到萧奕成身后。 “二公子小心!” 萧奕成正要回头,就见一把匕首嗖地一下插进江绾的后颈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裳。 “啊——” 江绾顿时两眼一黑,整个人软在萧奕成怀中。 “四姨娘!” 萧奕成连忙转身将她揽入怀中,另一只手紧握长剑,朝那人刺去。 顷刻间,鲜血模糊了双眼。 下一瞬,船上满是横尸。 “哼,不自量力!” 萧奕成猛地收回长剑,然后转身看向怀中的江绾,问:“四姨娘,你没事吧?” 江绾疼得冷汗淋漓,但她还是摇头,隐忍道:“没事,你没事就好。” 萧奕成喉结动了动,冰冷的眸子隐隐闪过一丝复杂。 “二公子,您有没有受伤?” 杀光所有人后,苍月连忙奔过来急声问。 萧奕成这才回神,“我没事,但四姨娘受伤了。” 他说完眸子瞬间回冷,继而手臂一松,江绾整个人栽到地上,痛得她又哼了一声。 “四姨娘,我虽感谢你因我受伤,但男女有别,所以抱歉了。” 他说得真诚又平静,看似是为二人名声着想,但江绾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寿宴之后,老太太性命垂危,世子被人笑得抬不起头,侯爷也因此深陷流言而不自知,萧奕成护短,自然不会轻易原谅她。 在萧奕成看来,别说为他挡一刀,就是豁出江绾一条命,他也未必能释怀。 江绾忍不住暗骂他一声下手真狠,但一转眼,她又半撑起身子含笑迎合。 “寿宴那日的事教训甚深,我自然理解二公子的顾虑。” “那就好。” 萧奕成又将目光落在那一抹鲜红之上,淡淡道:“你说你懂医术,那处理伤口一事我便不插手了。” “毕竟,你是四姨娘,我是二公子,理当避嫌。” “还有,船上没有丫鬟,所以……” 萧奕成欲言又止,江绾却明白了他的深意。 萧奕成哪里是要避嫌,分明是想故意为难她,顺道考验一下她的医术。 好在江绾的伤口是在右肩上侧,包扎不算难事。 “我不需要人伺候。” 她喘了口气,配合道:“二公子能信我,愿意给我一次活路已是万幸,我没想奢求其他。” 萧奕成满意地点头,深凹的眉骨间闪动着一丝寒凉,“知道就好。” 他说完,便转头朝苍月吩咐道:“扶她回房,再备一些外伤药物,还有一身干净的衣服。” 苍月点头领命,而后搀扶江绾回了舱房。 进了房间,拿到药物和干净的衣服后,江绾便支开苍月,然后缓缓撕开衣裳。 她扭头余光一瞥,只见原本有桃心印记的地方已被匕首刺伤,鲜血淋漓。 江绾不禁凝眉,疼痛却也难掩庆幸:呵!这个伤来得可真是时候。 这一处的桃心印记是北凉皇室才有的图纹,是皇子公主出生第一天就会被纹上去的身份特性。 前世,她就是因为这个图纹找到了北凉后人,并组织了复国计划。 也是因为这个图纹,她被宋家戳穿身份,识破意图,最后围剿了她的全部兵力。 前生,因为它,侯爷将她囚入死牢,萧奕成对她百般折磨,那滋味现在回想起来,她也仍觉得生不如死。 今生,江绾势必要完成前生未完成的事,时机尚未成熟之前,她一定不能让人发现她的来处,尤其是萧奕成。 想到这些,江绾心头一横,拔刀之时又故意将伤口撕裂几寸,桃心印记瞬间被彻底毁掉了。 “嗞——” 江绾咬牙哼了一声,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但一转眼,她又深吸一口气,隐忍疼痛清洗伤口,包扎伤口。 很快,江绾处理好了伤口,她猛地长松一口气,又擦了擦额上汗水,这感觉比重生的滋味还要难受。 房外,萧奕成与苍月正透过缝隙观察江绾的一举一动。 她的动作精准,手法娴熟,确实有几分大夫医治外伤的姿态。 苍月不禁轻叹:“看来,四姨娘确实是个懂医的。” 萧奕成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包扎伤口我也会,但你见我何时懂医术了?” 苍月瞬间语塞,“二公子说得对,是属下想得太简单了。” “可不就是?” 萧奕成淡漠一瞥,刚要继续反驳,又觉心头灼热难耐,他忍不住俯身咳嗽起来。 “二公子……” 江绾闻声一惊,她见门外咳声阵阵,又有苍月急促的叫喊声,她连忙换好衣服,推门而望。 只见萧奕成咳得面色涨红,甚有咳血之兆,江绾顿时慌了。 她连忙奔过去搭把手,急声道:“快,把他扶进去!” 苍月连声应好,当即将萧奕成搀扶到长椅上躺着。 江绾则坐在一旁为萧奕成把脉,没一会儿,她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苍月见江绾一脸凝重,也跟着紧张起来。 “四姨娘,二公子没事吧?” 江绾沉思一瞬,回道:“二公子脉象沉微迟弱,应是旧疾缠身多年,加上刚刚与人搏斗一番,突然血涌,他这才没忍住……” 江绾说了那么多,苍月却只听清楚一句“旧疾缠身多年”。 这些年,萧奕成为了能尽早接手黑鹰军,他没少上战杀敌攒功绩,留下不少暗伤。 宋奕辰从未把这些当回事,他依旧坚持舞刀弄枪,时间久了,新伤旧伤加在一起便拖成了顽疾。 前年,萧奕成大病一场,险些丧命。 那次死里逃生之后,萧奕成这才听话一些,不出征,也不动武,一心调养身子。 经两年调理,他旧疾复发的频率总算稳定不少。 苍月见江绾能看透病症,连忙问:“那四姨娘可有应对之法?” 第四章 医治 不等江绾回应,苍月又着急道:“二公子得知老夫人病倒后,因急着赶路把调理身子的药方给忘了。” “船上没有药材,眼下也不能立马靠岸寻药,不知四姨娘……” 苍月欲言又止,一脸惶恐地看着江绾。 大夫曾说,萧奕成旧疾累积太久,当前稳住病症简单,彻底根除却难,所以苍月从未指望江绾能把萧奕成彻底治好。 在他看来,只要江绾能让萧奕成撑到码头,他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咳咳——” 不等江绾回话,萧奕成又开始猛烈咳嗽起来。 江绾连忙替萧奕成顺了一下后背,头也不抬地问:“船上没有药材,那银针呢?” 她记得,萧奕成身手不错,也很擅长银针暗器。 他可能会把药材给忘了,但绝不会忘记银针和佩剑。 果然,苍月眸光一亮,急声回道:“银针是有的,四姨娘您先等着,属下这就去拿。” 他说完,便转身去拿银针了。 江绾回头看着咳嗽得虚弱无力的萧奕成,她平静的目光骤然变冷。 此人乃是南昭国战神,他曾言:这条命是十万英魂给的,他必定戎马一生,来还当年将军府,乃至十万将士护他周全的恩情。 他也曾放话:此生他一为南昭,二为宋家,三为养他的三姨娘,至于儿女情长,不要也罢。 此话一出,仰慕他的姑娘纷纷断了心思,以至于他如今十七了还是孤身一人。 江绾默默地看着他,不禁轻叹:可惜了,如此忠心且有情义的男儿,偏偏是与她为敌的拦路石。 江绾扭头看着肩上的绷带,再回想前世惨烈的结局,她脑子里忽地灵光一闪。 前世,她败在萧奕成手中,那这次,她不妨换个方式复仇。 萧奕成不是很厉害吗?那就想办法策反他,让敌人成为自己人并为自己所用,复仇之路自然会畅通不少。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苍月的脚步声。 “四姨娘,银针给您拿过来了。” 江绾闻声冷光一收,很是自然地接过银针,含笑应谢。 她取出银针,默默在萧奕成的几处大穴上各扎一针,动作精准又娴熟。 仅一眨眼的工夫,萧奕成身上便多了好些银针。 苍月虽不懂医术,但看到江绾行针手法时,他隐约觉得,或许他刚刚的猜测是对的。 他将目光落在江绾身上,又时而瞅一眼闭目喘息的萧奕成。 片刻之后,萧奕成原本青红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呼吸声平稳不少,咳嗽之症也渐渐消失了。 江绾见萧奕成神色渐渐放松,便将手一收,轻声问:“二公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萧奕成早已咳得没了力气,他缓缓睁眼,但他只是睁了一下,便又闭上眼睛了。 “二公子!” 苍月顿时慌了神,“四姨娘,二公子他这是……” 江绾不言,继而又为萧奕成把脉,然后摸了摸他的心口与四肢,喃喃道:“放心,二公子四肢回温,痰声骤减,脉象平稳,他已经在好转了。” “好转了?” 苍月有些不敢相信,但看到昏睡过去的萧奕成面色恢复不少后,他又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四姨娘,您可真厉害!” “这下可好,属下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苍月长舒了口气,转眼又问:“四姨娘,不知属下能帮忙做些什么?” 江绾忍着疲倦,轻笑:“你是习武之人,未必懂行医之道,既然不懂,那你也没办法帮我照看二公子。” “不过,你可以去厨房安排一下二公子爱吃的食物,等他醒来时便可以直接吃了。” “记着,二公子身上有旧疾,食物当以清淡为主。” “好说,属下这就去办。” 苍月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舱房。 一转头,江绾的目光又落在萧奕成身上,变得意味深长。 刚刚,江绾为萧奕成挡了一刀,就算萧奕成不会因此原谅她,其态度也不会如之前那般恶劣。 更何况,她又刚刚稳住了萧奕成的病症。 所以她相信,只要她再努力一些,萧奕成对她便不会再那般抵触了。 正想着,身后忽然有苍月的脚步声传来。 江绾心头一动,连忙撑起疲倦又虚弱的身子,不是替萧奕成擦汗,就是帮忙查看一些旧伤。 从苍月进门的角度上看,江绾的样子是紧张又上心。 苍月快步上前,回道:“四姨娘,属下已经命厨房准备吃的了,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安排?” “暂时没有了。” 江绾刚一说完,又觉得身子一软,整个人险些歪了过去。 “四姨娘,您没事吧?” 江绾隐忍伤痛,缓缓摇头,“应是累着了,不碍事。” 苍月瞥了眼江绾后肩的伤,好声道:“既然是累着了,那您先去躺会,这里有属下看着。” “不用。” 江绾连忙摆手,另一只则捂着伤口,喃喃道:“二公子的病症虽有好转,但他旧疾太深,为保万无一失,我必须亲自守着。” “再者,二公子需每隔两个时辰换穴位扎针一次,期间还得配合放血疏通经络,连做三次才算完成此次医治。” “所以在事情尚未结束之前,我哪里能休息?” 苍月闻言语塞,只好迎合道:“既如此,那属下便在旁边守着,您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江绾点头应了一声,没再理会苍月是去是留。 她撑起疲倦的身子,等到了时辰时,便自行为萧奕辰另找穴位扎针。 其间,她还不忘替萧奕辰擦汗,提醒苍月代为换衣,以免萧奕辰着凉等等。 总之,事无巨细,全让苍月把这些看在眼里。 等最后一次扎针结束后,江绾只觉得整个人晕乎乎的,似乎要倒下去了。 就在江绾收回最后一枚银针时,她终于支撑不住,整个身子一软,便歪倒在榻旁。 “四姨娘!” 苍月顿时慌了,连忙凑过去俯身查看。 萧奕成恰好也在这时睁开了眼,他见江绾软在身前,只觉得脑子里时而清晰又时而浑浊。 他抬眸看着苍月,怔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五章 太像了 苍月见萧奕成醒来,且气色甚好,他顿时惊喜不已。 “二公子,您没事了?” 萧奕成轻嗯一声。 苍月又长松一口气,“四姨娘带伤为您医治,连着守了您六个时辰,这会儿都累晕了。” “好在您相安无事,属下总算彻底放心了。” 他说完,又看了眼趴在榻旁的江绾,笑意瞬间收起。 “对了,四姨娘她身上有伤,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她的伤口又不深,能有什么危险?” 萧奕成随口敷衍一声,转而又凝眉自语道:“你刚刚说,她带着伤坚持为我守了六个时辰?” 苍月连连点头,“嗯,不得不说,四姨娘确实厉害,咱们之前还是小瞧她了。” “是吗?” 萧奕成深邃的眸子微微一动,突然变得凉意森然,“呵,这个妓子,不仅懂医术,还是个能豁得出去的,确实是小瞧她了。” 苍月一愣,之后又深觉有理。 世人眼里的柔弱艺伎,却敢用恩客性命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早已名声毁尽的她,为了得到二公子庇护,不惜以身犯险以求一线生机,可不就是能豁得出去的? 可萧奕成和苍月分明记得,江绾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她是个只会弹琵琶的梨园艺伎。 她娇柔瘦弱,嫁入侯府后事事小心翼翼,即便受了委屈也不敢声张,即便流言诛心,她也只敢藏起来抹眼泪。 别说动手打人了,她连与人红脸争取利益的时候都很少有过。 在萧奕成看来,以她这副样子,即便她没有被丢到红船任人欺辱,也未必能活得长久。 可如今,她却什么都敢做了。 萧奕成微微扬唇,而后身子微倾,冰冷的眸子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莫非她是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后,脱胎换骨了?” 他一边说,手掌一边下意识伸向江绾肩头的伤口处。 可他指尖刚刚触碰到绷带时,又觉得不太合适,便顿了一下才收回手。 苍月见萧奕成这般,连忙上前一步,主动道:“二公子,您刚醒,搀扶人这种事还是让属下来做。” 萧奕成没拦着,他慵懒地舒展一下身子,起身唤道:“我先回自己房间,你忙完后让人送点吃的过来。” 苍月点头应好,他一回眸,竟发现萧奕成早已没了踪影。 等到他安顿好江绾,给萧奕成送去吃的时,发现萧奕成早已坐在桌前办事了。 他两手紧紧拽着一纸残卷,深凹的眸眼间,满是凝重之意。 “二公子,吃的给您送过来了。” 苍月放下餐食,他见萧奕成并没有反应,又小心地问:“二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萧奕成顿了一瞬,拿起一纸残卷朝苍月丢去。 “刚刚到手的飞鸽传书,你看看。” 苍月连忙接住,只见上面写着北凉亡国公主的身体特征,以及她襁褓中时的画像。 “这是北凉小公主的……” “二公子,北凉公主有消息了!” 苍月手指一紧,又猛地睁大眼睛:“这,画中女孩的眉目,和四姨娘的好相似。” “呵,连你也觉得很像!” 萧奕成随手捏起一块点心,边吃边道:“两年前,我与欲要复国的北凉残余军力交战之时意外得知,北凉小公主一直都还活着,只是不知去向。” “自那以后,我一直在暗寻此人,只是时间久远,见过北凉小公主的人都死了,这幅画还是我派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到手的。” 萧奕辰扬起的手突然一滞,抬眸望向苍月,“你说有没有可能,四姨娘就是北凉小公主?” “这……” 苍月跟着眼神一顿,蹙眉道:“这是一幅婴童画像,谁又能猜得出她长大后的样子?” “二公子,世间相似之人太多,您若是怀疑,不妨将画这幅画像之人抓来确认一下,岂不是来得更直接?” 萧奕成垂眸沉吟,又摇头轻叹:“此人是北凉民间画师,人早就不在人世了,不过他画过的东西全都保存完好。” “我是前些日子得知这一消息后才命人去寻,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到这一结果。” 苍月眼神一暗,有些为难,“用儿时的画像寻人,这……当如何确认为好?” “倒也不难。” 萧奕成想了想,又示意苍月继续看画像一旁的文字。 其中有一行文字大意是,小公主右肩上有桃心图纹,是代表北凉皇族身份的象征。 苍月眼眸又亮,惊呼:“小公主右肩上有纹身,那四姨娘是不是小公主岂不是很好辨认了!” “话是没错,可她受伤的位置正好是右肩。” 萧奕成笑意一凝,脑子里瞬间闪过江绾拔刀时候的模样。 只可惜,他之前偷看江绾拔刀时,眼里关注的是江绾包扎手法,而非伤口模样。 以至于他现在如何费心回忆,都想不起江绾伤口处的模样。 萧奕成只觉得肠子都要悔青了。 “但凡这个消息早来一步,我就亲自拔刀了。” 萧奕成没好气的轻哼一声,瞬间没了吃东西的心思。 他转眼丢下尚未吃完的点心,起身直奔门外。 “二公子去哪儿?” 萧奕成头也不回地道:“四姨娘带伤为我医治旧疾,我若不去照顾一下她,岂不是显得我没良心?” 苍月一噎,明白萧奕成这是要去确认身份。 当年北凉灭亡后,朝廷担心有漏网之鱼,特意命人重新搜查,并寻尸对号入座,为的就是来日不让北凉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哪知,两年前突然冒出北凉残余军力,搅动朝堂,霍乱臣心,刀剑直逼圣上,好在一切都被萧奕辰摆平了。 自那以后,朝廷分外关注疆土之内是否还有北凉余孽,哪怕这个人是弱女子,是废人,也绝对不能轻视。 屋内烛火昏黄,摇晃得江绾的脸色更显苍白。 萧奕成在一旁看着她,越看越觉得江绾和画中女孩相似。 她们两个,都是一对笼烟眉,一张樱桃唇和一身柔骨,就连闭目的神态也有几分相似。 萧奕成心头咯噔一下。 该不会,猜对了? 第六章 可惜不是她 萧奕成默了默,而后视线缓缓下移,手掌也跟着朝江绾肩头伸去。 江绾刚经历一场生死逃亡,紧接着又为萧奕成医治旧疾,早已累得没了知觉。 混沌中,她感觉有人朝她靠近,正撕开她的衣襟。 江绾身子猛地一颤,整个人恍惚被唤醒一般,红船上那阵阵淫笑声瞬间涌入耳畔。 “别碰我!” “救命……” 江绾猛然尖叫,两只手开始胡乱拍打,疯狂抗拒。 “四姨娘!” 萧奕辰被打得连忙起身,一脸惊愕。 但看到江绾没有回应,而是闭着眼睛疯狂推拒时,他又连忙解释:“四姨娘,我是萧奕辰。” 萧奕辰一边安抚一边靠近,就在他再次碰到江绾肩头伤处时,江绾忽地一个手臂挥过来。 萧奕辰见状连忙躲开,手中的绷带也顺势被撕扯开。 “啊——” 伤口撕开的疼痛瞬间钻进她心窝,江绾痛得猛然睁眼,只瞧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朝她奔来。 噩梦中的场景还未从脑中散去,她顿时瞳孔微缩,惊喊一声:“别过来!” 紧接着,她又下意识抬脚朝那个模糊的身影踢去。 萧奕辰瞬间吃痛,他连退三步,忍着几分怒气道:“四姨娘,你好好看看,我究竟是谁!” 江绾闻声晃了晃脑袋,而后定睛一瞧,她见眼前人是萧奕辰,顿时懵了。 “二公子!” “抱歉,我刚刚做了个噩梦,竟把你错认成红船上的人了。” 江绾欲要下床,可她刚一起身,伤口的疼痛和浑身的倦意刺激得她身子一软,整个人又歪了下去。 “四姨娘!” 萧奕辰见状连忙扑过去,正好在她倒下之时揽在怀中。 “你可还好?” 萧奕辰轻声一问,目光却下意识落在受伤的肩头。 经刚刚这番折腾,江绾的伤口又冒了血,已然染红了肩头。 “我没事。” 江绾连忙回坐到床上,清醒的意识让她回头一瞥,突然觉得伤口更疼了。 萧奕辰见状连忙顺势道:“你的伤口流血了,我帮你处理一下。” “不用,我自己可以。” 萧奕辰刚要坚持,江绾又往后退一步,补充道:“你我身份有别,二公子还是避嫌为好。” 萧奕辰一噎,但看到江绾那被染红的肩头时,他又不甘心就这样算了。 他掩唇轻咳一声,道:“你是四姨娘,我是侯府养子,儿子关心姨娘伤情,想给姨娘搭把手,是为孝,何须避嫌?” 江绾一怔,心道:白日遇袭时,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这是……心软了? 想到她那惊险一挡,还有她带伤医治萧奕成时候的辛苦,江绾又忍不住暗生欢喜。 果然,萧奕成虽性子冷厉,但并非无情之人。 她得再努力一下,只要能在船只归京之前,成功让萧奕辰对她不再充满敌意就成。 “这……” 江绾眉头一凝,做出一副不愿为难人的样子,反问:“二公子当真愿意帮我?” 萧奕辰点头,“当然。” 江绾又问:“你不怕旁人说闲话?” 萧奕辰略显不耐烦,“帮四姨娘清理伤口罢了,不会逾矩,也没非分之想,哪来的闲话?” 江绾垂眸冷然,之前在侯府,宋怀瑾同样以儿子的名义对她好,可外面的闲话却从未停过。 她重生归来,自然不会让自己再次陷入这种流言之中,但她也没打算放过拉近彼此距离的机会。 江绾半撑着身子,鲜红的肩头半露在外,她柔弱地看着萧奕辰,缓缓道: “只要二公子不认为我是在勾引你,你的好意我当然愿意接受。” 听到这话,萧奕辰脸色成霜。 江绾说话阴阳怪气,无非是在内涵他之前说江绾是不要脸的妓子。 不过,萧奕辰没想和她计较这些。 “放心,我对女人没兴趣。” 他话一说完,就俯身把江绾拽起来,好让她正坐在自己身旁。 江绾被拉得一哼,“疼!” “别叫!” 萧奕辰厉声一喊,江绾立马安静下来,由着他换下染红的绷带,为她清洗伤口。 “你轻点……” 萧奕辰实在下手太重,江绾忍不住嘀咕一句。 萧奕辰没有理会,他冷瞥了江绾一眼,动作依旧粗暴。 直到看清伤口模样时,萧奕辰动作骤停。 竟没有桃心印记,莫非猜错了? 萧奕辰眉头一皱,陷入沉思。 江绾见身后没了动作,她心头莫名一颤,小声问:“怎么了?” 萧奕辰一边默不作声地收场,一边道:“你的伤口不深,但烂了好大一块,应是你拔刀时不慎剜出肉了。” 听到这话,江绾的心再次咯噔一下,更慌了。 萧奕辰并没有盯着这块烂掉的伤口不放,而是淡淡道:“不过,这个伤不会危及生命,你好好养一段时间便能复原了。” 他说完起身欲走,但没走两步他又突然回头,道:“往后办不到的事就别逞能,你好歹是个女儿身,留疤可不好。” “嗯。” “二公子,等等!” 江绾见萧奕辰要走,连忙起身叫住他,“你若真体谅我是个女儿身,不如好人做到底,继续为我处理伤口,如何?” “你说什么?” 萧奕辰听了瞬间觉得可笑,他此举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现在他看到结果了,自然不愿与江绾再有牵扯。 萧奕辰刚打算敷衍过去,就见江绾又继续道: “当然,我也会好好医治二公子旧疾,绝不让二公子白忙活一场。” 看着江绾一脸认真的样子,萧奕辰先是一愣,而后失笑,“四姨娘,你得寸进尺了。” 江绾却摇头,“不,我只是想做些对我们都有好处的事。” “哦?” 江绾回道:“我不想留疤,也不想让你认为我对你有非分之想,所以,我才想要提出这笔交易。” “我看过了,我的伤只要好好处理,必定能在回京之前结痂,甚至长出新肉,绝不会传出关于你的闲话。” “再说了,二公子难道不也想快点根治顽疾,然后手握刀枪,重上战场?” 萧奕成不禁嗤笑:“我确实想快点根治顽疾,但……” 第七章问话 “但,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江绾:“我……” 不等她张口,萧奕成又打断道:“四姨娘,咱们先前说好的,我帮你摆平杀你之人,你为我医治旧疾。所以,你做这些理所应当,眼下凭什么还要再拿这个做交易?” 江绾轻吟一声,摇头笑道:“不,二公子记错了,我承诺的是答应回府医治老夫人,而不是你。” 萧奕成一顿,突然想到江绾似乎确实提了这么一嘴,但又不完全像她说的那么回事。 他敛了敛手指,冷声道:“可我也记得,我的病症是用来考验你医术是否合格的,既然是考验,自然也得算在里面。” “还有,四姨娘别忘了,你现在是有求于我,所以,我劝你别再提要求。” 他说完便不再想要搭理江绾,转身欲走。 江绾连忙起身,急声问:“二公子,你是不愿帮我这个忙了?” 萧奕成脚步骤停,头也不回地道:“我很忙,没精力做这些。” 江绾见状连声大喊:“二公子没精力,怎就不怕我因刀伤感染而没精力医治你的旧疾了?” 萧奕成扭头,不知是该苦笑,还是该生气。 “你威胁我?” “不,不是威胁。” 江绾连忙放低姿态,忍痛道:“就算你说的这些都在理,但我好歹是因你而受伤,你就不能帮我一把?” “不能。” 萧奕成语气骤冷,“你若要跟我算挡刀的这笔人情,那我刚刚帮你重新清理了一下伤口,便算是扯平了。” “所以,你可以选择不再继续给我医治顽疾,但你最好记得你说过,若是船只靠岸之前,我的病症不能好转,那你就只能重回红船上了。” 他说完,便甩袖就走。 呵,竟拒绝得这么爽快,走得这么决绝! 江绾脸色一青,她本想借着相互帮助的由头拉近一下彼此距离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冷漠拒绝了。 看来,这种事还是急不得。 江绾再次扭头看了眼伤口处,突然那种钻心的疼似乎更加猛烈了。 也罢,此处距离京城还需一些时日,她还有时间,不如先睡一觉再说。 江绾忍着倦意,然后身子一歪,倒头又睡下了。 另一边,萧奕成手握画像,一脸愁云。 “奇怪,她肩上怎么会没有印记?” 苍月见状也跟着一脸疑云,“二公子,世上相似之人太多,会不会真的只是巧合?” 萧奕成仔细端详着画像,总觉得这不应该是巧合,但想到江绾肩头的模样,他又忍不住陷入自我怀疑。 “不,不能这么急着判断。” 萧奕成紧握画像,黯然摇头,“苍月,速去传信安排,查一下四姨娘的来处,看看有没有线索。” “还有,对照这幅画以及相关信息,对相应女子逐一排查。” “我就不信,有了这幅画像,还找不到北凉小公主。” “是,属下这就去办。” 苍月闻言连声领命退下。 第二日,梅江寒气依旧,汹涌的江水划破宁静。 江绾揉了揉眼睛,只觉得整个人除了冷了点,整个人的精神舒畅不少。 “醒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吓得江绾忽地打了个寒战。 她猛然回头,只见萧奕成正端坐在桌前,如同瞧见某样神奇之物一般看着她。 江绾下意识将身子缩回被子里,惊呼:“二公子口口声声说要避嫌,怎么进人房间之前都不敲门的?” 萧奕成收回目光,淡淡道:“我敲过门的,但屋子里没有动静,我担心你有意外,所以我才贸然进来守在这里。” “二公子竟会担心我?” 江绾大抵是接触过萧奕成,又回缓了心神,心里便少了一些惧怕之意。 她放松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奕成。 “四姨娘说好要回府医治祖母的,而且义父尚不知府中发生了什么,所以我当然不能让你有事。” 萧奕成紧接着掩嘴轻哼:“四姨娘若是觉得我这样太冒失,那下次记得早点起来,别让人担心就成。” 江绾听了这才意识到,她这一觉居然睡到晌午了。 “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江绾说着,便捂着伤口欲要下床。 但她刚一伸展胳膊,就疼得蹙紧眉头,不敢再动。 萧奕成见状脸色一顿,问:“伤口又疼了?” 江绾此时本就吃痛,听到这句问话后,她瞬间觉得自己之前做事费力不讨好,言语间不由得带着几分怨气。 “可不就是又疼了?” “我拔刀时本就不慎剜走了些肉,之后又带伤为你医治六个时辰,体力早就跟不上了,哪知昨夜还被人扯开了口子,这伤如何能不疼?” 江绾越说越上头,根本停不下来。 “也不知道我这动来动去的,会不会影响伤口恢复,若是不慎留了疤,我都不知该怎么和侯爷解释了。” “我记得,侯爷说过,他受不得我受一丁点伤害。” “……” 江绾垂眸说着,越说越委屈。 “行了。” 萧奕成没好气地将她打断,又如同看好戏一般看着她。 “四姨娘又不是不懂医术,何必在一个下手不知轻重的武夫面前卖惨?” 江绾见被戳破,便支支吾吾道:“还不是因为,我不想要留疤,但又怕你不同意帮我?” “但凡船上有一个女人,我何至于开这个口惹人嫌恶?” 她的声音娇柔又带着几分不愿为难人的委屈,笼烟眉下,那眸子闪烁着一丝无助与倔强。 “你……" “呵!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萧奕成瞬间噎了一肚子的话,无奈又无语。 他气哼一声,随后又想到什么,扭头道:“不过,你若能如实回答我一些问题,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江绾闻声抬眸,零星的泪光还挂在眼角,“二公子想要问我什么?” 萧奕成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桌面,喃喃问道:“你年纪尚小,医术却超越了很多大夫,可见你对此极具天赋,莫非是你祖上有行医之人?” 江绾没想到萧奕成竟问起这个问题,脑子一下子懵了。 “二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第八章 是谁陷害你 “没什么。” 萧奕成摇头答道,“京城第一艺伎懂医术,而且还是自学成才,我很好奇罢了。” 江绾正想着该怎么说,两眼便对上了萧奕成的眼神。 只见萧奕辰的眸子里深邃不明,江绾恍惚觉得他应该不是好奇这么简单。 江绾本就对身世敏感,她便提高警惕,小心回道:“我是被云娘捡回来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祖上那些事。” 萧奕成眉头一挑,又继续问:“哦?是从哪儿捡的?是京城,还是青州,或是北疆?又或者,是在更远的地方?” 江绾顿时更愣,萧奕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对她来的来处这么有兴趣了? 而且,他说的这些地方都是京城以北,甚至越来越靠近原北凉境地。 想到前世萧奕成得知她的身份后满世界寻她,江绾陡然一个激灵,戒备之心瞬间高燃。 “我不知道。” 江绾摇头,转而反问道:“二公子对我的先辈这么上心,莫不是想要帮我寻亲?” “笑话,我怎会……” 不等萧奕成把话说完,江绾连忙感谢示意,抢先道:“若真是如此,那我真是感激不尽,倘若二公子真的能找到我家人,还望能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萧奕成本来是想嘲讽江绾的,但他想了想,又意味深长地笑道:“四姨娘客气了。” “我是侯府义子,为姨娘分忧是应该的,不过,我对姨娘的过去了解甚少,不知姨娘是否能提供一些线索?” 呵!回答得这么爽快,态度又如此热烈,全然不像之前那般淡漠。 看来,萧奕成当真迫切想要知道她的身世啊! 江绾脸色微变,再想到昨晚萧奕成破天荒要给她包扎伤口,看到伤口时他又突然呆滞,江绾的心猛地一颤。 看来,他对她已经起疑心了。 江绾不禁凝思回忆。 可她并不记得前世萧奕成是何时发现北凉小公主还活着,并开始将她与小公主联系在一起的。 她只记得,前世她被抓入狱时,萧奕成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立马把她给撕碎了。 江绾暗叹:眼下萧奕成只是怀疑,所以当务之急,是先转移萧奕成注意力,以免言多必失。 江绾匆匆回神,镇定道:“我自幼是在梨园长大,在此之前的事我是不记得了,但之后的事,我可以讲给你听。” “我幼时被云娘捡回到梨园,她疼惜我,教了我很多东西,却舍不得我抛头露面去卖艺。” “直到去年云霓姐姐临场发生意外,梨园一时找不到人替代,云娘这才决心让我出场弹曲。” “只因那一曲琵琶声,我声名大噪,成了京城第一艺伎,也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宋怀瑾。” 江绾慢条斯理地转移话题,讲的全是二人如何情投意合,却从未提宋怀瑾如何负她,嫁入侯府后又如何纠缠她。 乍一听,让人觉得这是寻常儿女家的情爱之事,而非艺伎与少爷之间的苟且。 江绾知道,萧奕成护短,定听不得江绾说宋怀瑾的不是,所以,她暂且回避了这些。 萧奕成听着脸色还算平静,就似在听旁人家的故事一般。 直到江绾说,她与宋怀瑾始终清白,哪怕是嫁入侯府之后也是的时候,萧奕成终于绷不住了。 他对儿女情长不能感同身受,却能领会到宋家声誉被流言践踏之时的羞辱感。 萧奕成眸光微凛,“你说你是清白的,可我为何听到的,全是你和大哥的风月笑话?” 江绾垂眸一默,内心瞬间汹涌。 当初,是宋怀瑾嫌弃她江绾的身份,不愿为她赎身,情定终身。 明明是他,在江绾嫁入侯府后,频频强调那一句:“四姨娘,你本该是我的。” 也明明是府中有人瞧她不顺眼,故意散播流言,说四姨娘不知廉耻,同时勾引了宋家父子还不知满足。 寿宴那日她被算计,旁人便对此流言深信不疑,江绾也因此深陷万劫不复之地。 每次想到这些,江绾就觉得愤恨不平,但她清楚,想让萧奕成改变想法,得让他自己看明白,想明白才行。 江绾想了想,认真答道:“流言终归是流言,你若想让我给个说法,那我只能说,我是被陷害的。” “二公子聪慧,应该明白妓子爱财惜命,没有必要为了抛弃过我的男人而葬送前程。” “至于我的清白之身,等到侯爷归来时,便能证明一二了。” 江绾静静地看着萧奕成,柔软的眸光中却闪烁着异于往日的坚定与执着。 她缓缓起身,隐忍疼痛朝萧奕成靠近,“我知道你不信我,又嫌恶艺伎不知羞耻,但看人得由心,我和你眼里的她们不一样。” 江绾的步子越来越近,语气也越来越坚定,听得萧奕成一瞬恍惚。 他从前以为世间妓子都风流下作,从不屑多看两眼,可此时他对上江绾这种眼神时,又隐约觉得或许江绾真的不一样。 萧奕成复杂地打量着江绾,对她又多了几分兴趣。 他顿了顿,脱口而出道:“你总说你是被人陷害的,那你说,那个人是谁?” 江绾停在萧奕成身前,反问:“二公子会信我?” 萧奕成淡漠道:“我信与不信,要你说了才知道。” 江绾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重述那日情景,尽管她知道苍月已经阐述了寿宴上的事。 她回忆一瞬,道:“我记得,我是在吃了大夫人让人送来的点心后中了催情之毒,然后误打误撞进了世子的院子。” “我那时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由不得自己,等到我发现情况不妙时,大夫人便领人冲进院子,之后宾客而至,人证物证俱在,我百口莫辩。” 萧奕成眉头微蹙,“你的意思是,算计你的人是义母?” 江绾没有正面回答,但萧奕辰觉得她就是这一层意思。 “不可能!” 萧奕成见她这般脸色骤冷,“她是侯府主母,是我大哥的生母,她怎么可能为了算计你,而搭上大哥和侯府的声誉?” 第九章是谁在说谎 江绾轻笑,“你看,连你也这样认为,更何况是其他人?” 萧奕成一瞪,“你什么意思?” 江绾反问:“二公子应该还记得,我是怎么嫁入侯府的吧?” 萧奕成眸子一缩,那日种种皆浮现在眼前。 迎她入府那日,侯府内外张灯结彩,那场景几乎能赶上当年迎娶正妻之时。 进门后,江绾被引到规格仅次于主母的精致小院,房间里全是侯爷送的绫罗绸缎,珠钗首饰。 虽说江绾是妓子出身,身后没有任何依靠,但她大嫁时候的风光丝毫不输其他两个姨娘。 萧奕成虽从不问后宅之事,但清楚后宅女人的嫉妒与疯狂。 他不禁深吸口气,“你想说,是义母嫉妒你深得父亲偏宠,所以才想算计你?” 江绾心想:她既然计划要策反萧奕成,就得提早在他耳旁吹风,好让他在潜移默化中对侯府失望。 所以,她现在即便没有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也得想办法把他的思绪往这方面牵引。 江绾顿了顿,谨慎回应道:“我没有证据,所以没办法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我确实是吃了她让人送来的食物才中毒的。” “哈哈,可笑!” 萧奕成瞬间失笑,“你说你是被人下毒,那我倒想问你,你精通医术,为何连食物被人下了毒都没能辨别出来?” “我……” 江绾神色一滞,她竟然忘了这一茬,该怎么解释才好? 她总不能说,她是事发之后才重生归来,前世的她也是在很久以后才精通医术的吧! 萧奕辰见她接不上话,瞬间脸色成霜,嘲意更盛,“四姨娘怎么不解释了?” “还是说,谎言粗陋被人发现漏洞,你没法圆过去了?” 江绾瞬间被刺激到,她连忙上前两步,反驳道: “我好歹是京城第一艺伎,即便我沦落到要讨男人欢好,也不至于依靠这种下作之物,既然用不上,我哪里又有机会去认识?” “就算我对这等下作的东西略知一二,又精通医术,但催情毒药千千万,我也未必全部知晓啊!” 萧奕成若有所思,又不甘示弱地问:“即便是这样,那你中毒之后为何首先想到的不是求救,而是闯进大哥的院子?” “我可记得,你与大哥住的地方一南一北,距离甚远。” 江绾回忆一瞬,这部分的记忆她确实模糊得很。 江绾不禁抿唇回道:“我中毒之后意识被牵制,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闯进去的。” “哦?竟是这样?” 萧奕成满脸嘲谑,但看到江绾那般清澈柔软的眼神时,他那满腹质疑的话又咽回去了。 或许,真是这样? 毕竟她年纪尚小,见过的世面不多,没能察觉出食物有毒合乎常理。 她惜命,确实没有理由在宾客最多的时候和世子纠缠不清。 她深得侯爷偏宠,被人眼红算计也在情理之中。 …… 萧奕成也不知怎的,越琢磨就越觉得江绾说得在理,可想到身后算计之人也许是侯夫人,他又觉得真相不应该是这样。 侯夫人贤良大度,又看重侯府声誉,怎么可能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他认真打量着江绾,想看看能否从江绾眼神里看她是否有所欺骗,可她的眸子清澈见底,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萧奕成不禁心头微软,“仅凭一份吃食,你就怀疑此人是义母干的,而不是其他女人?” 江绾分析道:“侯夫人分外珍惜和侯爷的情分,二姨娘心里只有钱,没有男人,三姨娘一心向佛,早就断了红尘,所以,除了她,我想不到还有别人会算计我。” 萧奕成却道:“可她是大哥的生母,她这么做,虽然能除了你,但也让人看尽大哥的笑话,身为生母,她岂会忍心?” 江绾失笑,“二公子可曾听说话孤注一掷,釜底抽薪这两个词?” “孤注一掷,釜底抽薪?” 意思是说,侯夫人一旦敢豁得出去,打压江绾的胜算便会更大。 萧奕成脸色一僵,变得愈发复杂了。 侯爷偏宠江绾,临行前还不忘三跪九叩请求老太太待江绾宽厚一些。 因为这句交代,即便江绾和宋怀瑾闹出不少风月流言,老太太也只是口头警告江绾,并未做出过激的行为。 如果不是因为寿宴这次影响颇大,老太太兴许不会插手太多,更不会被气倒。 萧奕成越想越觉得江绾分析在理,可想到侯夫人素日为人,他那颗动摇的心又瞬间被拉回。 “那又如何?” 他突然起身,亦忍不住怒气喝道:“你也说了,义母珍惜和义父之间的情分,她既然能为了义父容得下两位姨娘,又怎会容不下你?” “倒是你,你敢杀人,自然也敢说谎,谁又知道你刚才所言,是不是为求保命的说辞?” 江绾:“……” 果然,没有证据,便很难说动萧奕成相信她。 不过在她看来,萧奕成尚未回府,不轻信旁人所言实属正常,但这个结论只要在萧奕成心里飘过一瞬就成。 江绾虽然不恼,但她还是脸色微沉,苦笑道:“无妨,真相如何,等回到侯府后便知一二了。” “好,那我等着。” 萧奕成同样脸色一凝,顷刻间,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凝重不堪。 正当这时,苍月突然出现打破了这道宁静。 “二公子,四姨娘,午饭做好了,是否现在就吃?” 萧奕成被惊得回神,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知道了。” 苍月感受到气氛不对,连忙领命退下。 萧奕成恢复往日那般冷厉,朝江绾道:“依我看,四姨娘还是先想办法医治好我的顽疾吧!否则,你怕是没有机会证明清白了。” 江绾看着萧奕成频频逼近,气场同样不输于他。 “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 萧奕成漠然一笑,转头就走。 “二公子等等!” 江绾连忙上前将他拦住,忍着伤痛问:“二公子问的话我全都说了,那你答应我的事是否能作数了。” 萧奕成冷光一瞥,问:“何事?” 第十章这是要死了 江绾指着身后的伤,道:“当然是帮我处理伤口了。” 现在,萧奕成已经在找小公主并怀疑到江绾头上了,她眼下没法设计制造假象拖延时间,便只能让萧奕成亲眼看着伤口愈合,从而渐渐削弱他的疑心。 哪知,萧奕成只是瞟了眼,淡漠道:“我说考虑一下,又没说一定会答应?” 他说完冷声一笑,起身就走,根本没有要答应的意思,也没有要与她一起吃饭的想法。 江绾呆滞一瞬,随即嗤笑。 她就知道,萧奕成性子冷冽,对她又比常人多几分抵触,岂会答应做这种事? 他刚刚说那些话,无非是想让江绾多说些关于她的事,好让他看看是否能在言语间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江绾并不气恼,萧奕成言而无信,便说明他已经暂时放下疑心,算是个好兆头。 接下来,她只需偶尔在萧奕成耳畔吹吹风,让萧奕成不再对她有敌意就成。 正想着,便有下人端来吃食,唤道:“四姨娘,您的午饭,奴才给您送过来了。” “二公子说了,您受了伤,又辛苦一晚,得吃点好的。” 江绾闻声回头一瞧,见菜品色香俱全,眸中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看来,萧奕成不是冷漠得无药可救,至少他还知道安排厨房做些好吃的。 江绾满意地摸了摸肚子,欢喜道:“知道了,替我谢过二公子好意。” 那人点头应好,便转身离去。 江绾抖了抖衣裳,拿起勺子就要喝粥了。 可江绾刚把勺子放到嘴边时,她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奇怪,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好像是…… 江绾忽地目光一顿,惊道:不好,粥里有毒! 她惶恐地放下勺子,转而又嗅了嗅其他几个菜样,脸色瞬间苍白。 这几道菜都有毒,怎么会这样? 这里是萧奕成的地盘,而她是萧奕成的四姨娘,怎么会有人在饭菜里下毒? 江绾眼眸一转,心里瞬间生出不好的预感。 不好,二公子有危险! 她连忙起身,朝欲要朝门外奔去。 可就在这时,门忽地被萧奕成打开,转而他又平静地关上房门。 江绾见他安然无恙,不禁心头一颤,整个人都懵了。 “二公子,你没事吧?” “我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萧奕成的回答很平静,可这种平静和往常不一样,江绾听了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瞥一眼桌上饭菜,再看看萧奕成这种过分的平静,小心脏顿时跳得更厉害了。 她横扫一眼四周,惶恐后退道:“既然没事,那你为何不在你房里好好吃饭,跑来这里干什么?” 萧奕成终于扬起唇角,露出森然笑意。 “来找你,当然是想做个了结了。” 话音一落,萧奕成终于把江绾逼到墙角,他脸色一变,忽地抽出随身匕首,凶恶地朝江绾刺去。 “啊——” 惊慌之下,江绾连忙握住萧奕成的手臂奋力挣扎,没一会儿,她额上便冒出豆大的汗珠。 她一边奋力抵抗,又一边死死盯着萧奕成的眸子,疾呼:“二公子,你吃了那些东西,是不是?” “你别这样,你快醒过来!” 萧奕成不语,他面目凌厉地瞪着江绾,手臂的力量也越来越强烈。 江绾眼看着匕首就要刺入肌肤,她眸光一瞥,恍惚看到一个人影从门缝间穿过。 她连忙憋足一口气,大喊:“来人!快来人!” “苍月——” 江绾只叫了一声便泄尽了所有力气,那匕首也在这时刺入她的肌肤之内。 “唔……” 江绾低哼一声,瞬间觉得整个人都在天旋地转。 眼看着匕首越插越深,江绾忽地扭头,朝萧奕成的手上狠狠咬去。 “啊——” 萧奕成同样惊喊一声,凶恶地推开江绾。 眩晕之下,江绾慌张地擦了擦嘴边鲜血,再次大喊:“苍月!苍月救命!” “你竟敢咬我!” 一声惊喊响彻天地,萧奕成恍如着魔一般将江绾再次拉扯过来,这才匕首直逼江绾心房。 江绾惊得脸色更白,仓皇之下,她的手正好碰到萧奕成所藏的暗器。 她目光一凝,就在匕首落下之时,她抽出银针,朝萧奕成的昏穴扎去。 萧奕成顿时两眼一黑,整个人一软,压在江绾身上。 “二公子!” 这时,苍月闻声而入,他见屋内一片狼藉,二人身上都带着血,顿时慌了。 他匆匆上前,连忙拉开萧奕成,惭愧道:“属下刚刚没听见,来迟一步,实在该死!” “四姨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绾只觉得整个人都软得不行,但她还是不肯放松。 她躺在地上,指着桌上的饭菜大口喘息:“饭菜里有毒,二公子中毒了!” “什么!” “我是说,船上有刺客,他人还在船上,快追!” 苍月脸色一青,他刚要起身,就见身后一道黑影闪过。 他见这人朝江绾方向刺来,便连忙抽出佩剑,与那人殊死搏斗。 “来人!保护二公子和四姨娘!” 苍月这话一落,总算彻底惊动船上其他护卫,房内瞬间燃起打斗之声。 江绾扭头看向萧奕成,见他脖颈暗黑,唇色泛白,脉象起伏不定,江绾的猜测瞬间被敲定。 他果真中毒了,而且这毒的味道和她之前被中过的毒很像。 江绾余光一瞥,见两方打斗愈来愈烈,她连忙扯着嗓子,竭力大喊:“苍月,留活口!” 她话一说完,整个人气力用尽,便晕过去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便又过了一日。 她睁眼看着头顶摇晃的雕纹,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江绾实在太虚了。 她先是在红船上与人搏斗,而后潜水逃亡,之后她又带着伤医治顽疾六个时辰,期间她米粒未进,全凭残余的能量支撑着。 虽说医治结束后,她睡了一夜,但醒来后她又与萧奕成挣扎一番,积攒一夜的力气瞬间耗之殆尽。 现在的江绾恍如一缕飘忽不定的残魂一般,连呼吸都变得薄弱了。 她半眯着眼,无力呻吟道:“我这是,要死了?” 第十一章你是我姨娘 江绾的声音羸弱无力,萧奕成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他微微俯身,以为能听得更清楚一些,可江绾只说了那一句话便又合上眼了。 萧奕成见她没有要清醒的意思,不禁眉峰微皱。 若不是江绾昏倒前的那一根银针,萧奕成也不会毒性消失,顺利清醒。 可现在,他却拿江绾的昏迷没有办法。 不知她是吓晕了,还是也中了毒,又或者是刀伤所致。 刀伤…… 萧奕成视线下移,见刀伤正好是在胸口偏上一点,他的眉头瞬间更紧了。 如果是伤在别处,他早就帮忙处理伤口了,可是这里…… 萧奕成想到彼此身份,他又从未帮女子做过这些,萧奕成即便心有担忧,也不好意思下手。 “二公子,那人终于张口了。” 这时,苍月走了进来。 萧奕成余光一瞥,示意苍月继续说下去。 苍月回道:“他已经交代,他是红船上的人,奉命务必将您二人除之而后快。” “他深知不是您的对手,便伪装成大厨的模样,并在食物里下毒,意在二人中毒后相互残杀而死。” “二公子,此人当如何处置?” “真是阴魂不散!” 萧奕成朝床上的人瞅了眼,冷声道:“看来,她杀的那个人颇有身份,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你可有问,那人是奉谁的命,四姨娘杀的人又是谁?” 苍月摇头,“问了,但他是新来的红船护卫,不知死者身份,只知道奉命杀人。” 萧奕成冷光一撇,“既然问不出什么,那就杀了!” “是。” 苍月领命转身欲走,可没走两步,他又想到什么,连忙折回来道:“对了,这是他曾用来装毒药的帕子。” 他说完,便将帕子递了过去。 萧奕成接过帕子,见上面还有些许粉末,便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又敛了敛粉末,不禁心头黯然。 此物模样普通,味道也甚是寻常,如果不是那人承认这是毒药,他怕是不会察觉。 苍月接着道:“他也交代,这种毒药能控制人意识一个时辰,从而达到施用者目的,却不能让中毒之人自残。” 呵!原来,他能顺利清醒并非因为江绾那根银针,而是这毒根本不会致命。 有意思…… 萧奕成目光微凝,陷入沉思。 他记得,他吃饭时并未察觉到食物里有异常,但他只吃了几口就感觉整个人似被控制了,脑子里只记得一句话。 杀了江绾! 他不记得是谁在说话,也不记得是怎么进了江绾的房间,又是如何弄伤了她。 他又隐约想起,江绾曾说,她是被下药给算计的。 那时候的江绾,同样不知道怎么就中毒了,也不知怎就进了宋怀瑾的住处。 萧奕成想到从他房间走到江绾房间而无人察觉异样时,突然明白,江绾为何走到宋怀瑾住处而不被人察觉出异常。 “看来,她也许真没说谎。” 萧奕成蹙眉自语,“她那日未必是中的催情毒药,而是被人控制了。” “二公子是说,四姨娘那日被人下药……” 联想到寿宴那日的事,苍月茅塞顿开。 他猛地握拳,险爆粗口,“阴毒,属下这就去杀了他!” “慢着!” 萧奕成眸光一闪,厉声令道:“倘若四姨娘所言不假,那他便还有用处,且先留着。” 正说着,旁边忽地传来江绾的呻吟之声。 “疼——” 萧奕成闻声扭头,只见江绾正情不自禁地抠着胸前衣襟上的血壳子。 许是下手不知轻重,江绾痛得又猛哼一声,却还是没有要睁眼的意思。 “别碰!” 萧奕成连忙拦住她的手,语气急切轻柔得连他都未曾察觉。 他原本打算等江绾醒来后,让她自行处理胸前的刀伤的,但现在,他有些惶恐了。 万一江绾是因伤得太重才迟迟不醒,那任由她晾着伤岂不是很危险? 萧奕成不忍心,垂着脸吩咐道:“把清理外伤的药物拿过来。” 苍月领命,没过一会儿,他便端来包扎外伤所用的东西,然后退下了。 萧奕成看着起伏的胸口犹豫一瞬,心道:不是我欲要轻浮,而是形势所逼,担心伤口被感染了。 他默念一瞬,而后小心翼翼地为江绾解开衣襟。 江绾瘦小娇弱,肌肤嫩得吹弹可破,那雪白的心口上染着鲜血,好似绽放在雪地里的红梅一般。 萧奕成从未与女子这般近距离接触,更别说看到这种私密的地方。 他忍不住咯噔一下,又连忙深吸口气,将目光落在刀口之上。 江绾的伤口不深,却是伤在胸口边上,萧奕成每碰一次,心里总会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萧奕成的动作很轻也很快,似生怕弄疼了江绾。 “好疼!” 江绾再次轻哼一声,惊得萧奕成手臂一滞,不知是该收回,还是继续。 “我……我轻点。” 萧奕成小声一顿,连忙继续处理伤口。 江绾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说话,她恍惚睁眼,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似要拨弄她的衣裳。 红船上的情景瞬间浮现在脑海,江绾陡然一惊,连忙扯过被子缩到床角。 “别过来!” 萧奕成也跟着身子一僵,又好声道:“四姨娘,是我。” “二公子?” 看清萧奕成模样后,江绾这才松一口气。 但看到她的衣襟大开,胸前的伤口也被处理好了,她连忙又缩回到被子里。 “你,你刚刚做什么了?” 萧奕成连忙收回目光,背过身去,急声道:“四姨娘放心,我刚刚是想为你处理伤口,并无他意。” 江绾闻言瞧了眼伤口,脸颊顿时更热了。 “你……你不是……不愿帮我做这种事吗?怎么又……” 她只觉得又羞又急又气,但面对萧奕成的解释,她又无话可说。 “如果不是担心你,我怎会管你伤势如何?” “我本来打算由着你醒后自行处理的,谁知我等了你一夜也没见你醒来。” 萧奕成刚要扭头,但想到江绾衣衫不整,他又缩回脑袋,继续解释:“放心,我对女人没兴趣,更何况,你是我四姨娘。” 第十二章我信你 听到这话,江绾顿时觉得又羞又气又好笑。 是啊,萧奕成不喜欢女人,尤其是风尘女子,而且还是个与宋家颇有牵扯的风尘女子。 可尽管如此,江绾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她红着脸,喘着气,却怎么也说不出半句怼人的话。 萧奕成见身后没动静,便默了默,识趣道:“要不,我出去等你。” “算了。” 江绾终于吱了一声,松口道:“我知道,在大夫眼里,只有病人,而无男女,你事出有因,所以我原谅你了。” 萧奕成唇角微勾,说不出是嘲谑,还是别的。 江绾见他不回应,也不动,但背影坚挺依旧,全然不像是中毒了的样子。 她定了定神,又问:“你的毒,没事了?” 萧奕成点头,回应道:“此毒一个时辰之后便会自行消解,所以我没事。” “啊?” 江绾一愣,她之前虽察觉到饭菜里有毒,但并不知细节。 她前世没少接触毒药,可从未听说过人中毒之后能自行解毒的。 “世上竟有这种毒药!” 江绾惊愕不已,她连忙起身,欲要过去一探究竟。 可她实在太虚了,她前脚刚一着地,便觉得身子微软,头脑发晕,整个人眼看就要栽过去了。 萧奕成听见动静连忙前去搀扶,慌道:“四姨娘,你要不要紧?” 江绾刚要摇头,就感觉身子再次一软,整个人瞬间窝进萧奕成怀中。 顷刻间,温热的感觉蔓延她全身。 紧接着,她感觉到一双手臂将她牢牢搀扶起来。 江绾抬眸,正巧撞上萧奕成那双深邃的眸子,惊得她身子又崴了一下。 萧奕成见状连忙伸出另一手横腰而过,低沉的呼吸声刚好打在彼此的脸上。 江绾的心顿时咯噔一下,脸色瞬红。 她连忙推开萧奕成,却被萧奕成再次反手搀扶住了。 “我说过,撑不住就别逞强。” 他虽是在呵斥,但声音很平静,江绾本就不适,只好由着他搀扶过去。 她躺下后,又听到萧奕成命令下人:“速去厨房送点吃的过来。” 萧奕成的语气不似往日那般冷淡,就像刚刚放下她时,也不像第一次那样狠厉一样。 她不禁觉得奇怪,萧奕成对她一向淡漠薄情,今日怎么会这般…… 江绾不敢相信地掐了一下手臂,她瞬间痛得呲了一声。 呵,居然不是梦! “你怎么了?” 萧奕成闻声扭头,却见江绾微闭着眼,一脸苍白。 “你许久未吃东西,感觉虚弱无力很正常,你先睡会儿,等饭菜来了我叫你。” 他说完,便替江绾盖上被子。 感受到身旁有动静,江绾连忙睁眼握住萧奕成的手臂,趁机为他把脉。 萧奕成一惊,但很快又平静下来,由着江绾。 他的脉象平稳,肤色正常,确实没了中毒症状。 江绾这才瞪圆了眼,惊呼:“告诉我,下毒之人在哪?” 她想,如果那人还在,她便要见他一眼,亲眼见识一下这等离奇的药物究竟是何模样。 萧奕成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回应道:“比起他,你应该对另一样东西更有兴趣。” 萧奕成说完便掏出那张帕子,递给江绾。 江绾接过去摸了摸,又闻了闻,顿时一脸惊变。 这味道寻常却也熟悉,和昨日饭菜里的味道一样,和寿宴那日,她吃的点心味道也一样。 她之前能辨别出此药当中有毒物成分,却她没预料到,这种毒竟会如此神奇。 萧奕成见她神色异常,便将审问结果讲给她听。 说到最后,他又补充道:“经昨日一事之后,我突然明白,我能被人下药,被人控制设计杀你,你自然也有身中此毒的可能。” “所以,我可以尝试相信你。” 听到这话,江绾心头一动,又惊又意外。 她之前还在想,该如何才能证明她的清白,如何才能让萧奕成信她那日她是被算计的。 没想到,一次下药暗算,竟让这些问题全都解决了。 她不禁失笑,眼下她手里握着的哪里是毒药,分明就是解药啊! 萧奕成见她这般,不禁嘲道:“怎么,不信我?” 他又解释:“寿宴上的事都是苍月传达给我听的,因为你的身份,你与大哥之间的纠葛,加上祖母病重,我不得不信他,对你自然怨气多一些。” “但现在,我得知世上有这种毒药后,必定会重新思考那日的事。” “你放心,等回到侯府,我自会查清此事,若另有隐情,我必定还你一个清白。” “多谢。” 江绾虽有意外和惊喜,但还是能忍得住情绪。 她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问:“我很好奇,倘若此事真的是侯夫人算计我,二公子当如何打算?” “我……” 萧奕成欲言又止。 他虽然愿意相信江绾所言是真,但还是不能接受这事与侯夫人有关。 他只好凝眉一叹,“我会查清真相,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倘若此事当真牵扯到义母……” “毕竟是家事,自然得让义父回来亲自处理。” “好。” 江绾轻笑,她就知道,萧奕成是因她有医术在身才改变态度,心里其实还是向着宋家的。 江绾也不恼,重生归来的她本就打算亲自复仇,从未想过要指望谁。 一转头,她又将目光落在有毒的粉末上,凝重道: “此毒离奇且危险,若是被奸人无限使用,后果不堪设想,可我却只能辨别出其中几味毒药材,还有几味我似乎从未见过。” 萧奕成语气淡淡:“你没见过很正常,有什么好紧张的?” 江绾喃喃:“可我若辨别不出全部药材,又如何能研制出与它相克的药物?” 萧奕成一愣,“你是想……” 江绾认真道:“此毒模样寻常,味道也寻常,让人防不胜防,所以,我只有研制出能预防它的药物,才不怕再次被人算计了。” 萧奕成更惊,她居然还会研制这些。 萧奕成不敢相信,但眼里更多的还是惊喜。 他凝视着江绾,总觉得她不会随意提起这些话,便问:“所以,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第十三章骗子 江绾看了眼毒药,喃喃道:“我想要见那下毒之人。” “见他?” 江绾点头,“毒是他下的,他即便不知道毒药成分,也一定清楚毒药的来处。” 看着江绾一脸认真的模样,萧奕成不禁失笑,“呵,你居然认真了。” 萧奕成原以为江绾得知被下毒后,会想办法摆平对方,保全自己,却不想,她脑子里想的竟是如何攻克这种毒药。 “我当然得认真了。” 江绾抬眸看着萧奕成,认真道:“难道你还想再次被人下药控制?” “当然不是。” 萧奕成见她身体孱弱却眸光清澈笃定的样子,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异样。 这女人,果然和旁的妓子不一样。 别人都是心疼自己,可她醒来第一件事竟是急着讨要毒药配方,她是忘了自己还伤着,还虚弱着? 萧奕成眸光一凝,再想到过去他一心扑在习武攒功绩,而不顾新伤旧伤时的模样,他又撇嘴轻笑。 呵,她这个样子,和那个时候的他还挺像。 大抵是寻到了一丝相似之处,萧奕成看江绾的眼神下意识变得温软一些。 但看到江绾苍白的面庞时,他又忍不住嘲道:“我看,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能问得出几句话?” 江绾垂眸瞅了眼自己,不由地脸色微凝。 她这个样子怎么了?她这样虽憔悴了些,但不也和萧奕成说了这么多话? 她暗暗白了眼,却还是忍住气哼道:“二公子有所不知,我从小就有一个毛病,那就是遇到医术上的问题必须马上解决,等不得。” “再说,红船上的护卫都签了死契,任务失败只有死路一条。” “你……这……” 萧奕成本没这么多心思,现在却被江绾说得一愣。 他猛地回神,哼道:“有苍月看着,他怎会!” 江绾却轻笑:“那可未必。” “他手上能有这种离奇的毒药,便会有其他能致命却不易察觉的,比如任务失败他便一命呜呼。” 萧奕成听得心头咯噔一下,不等他张口,就见苍月匆匆进来,慌道:“二公子不好了,凶手死了!” “死了!” 萧奕成与江绾几乎同时发出惊呼。 萧奕成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江绾,又扭头朝苍月质问道:“不是说让你务必好好看着的吗?怎么会让他死了?” 苍月回道:“属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上一瞬还好好的,下一瞬就死了。” 萧奕成身子一僵,扭头看向江绾,一口气差点没能提上来。 这女人,嘴开光了? 江绾听了同样一口气憋在心头,若不是身体太虚,她怕是急得要从床上跳下来了。 她猛拽床罩,咬牙道:“哼哼!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上一世,她在红船上被人凌辱数月,她虽囚禁房内未出半步,但她还是从恩客口中知晓红船的一些事。 比如,哪个护卫没能保护谁家公子,杖毙。 又比如,哪个护卫没能看着被人玩弄的女人,沉江。 再比如,哪个护卫刺杀任务失败,自刎。 …… 总之,红船上的女人被折磨得生不如死,那些护卫的日子也未必都好过。 红船常年漂泊在梅江之上,那里的女人大多出自官商之家,是犯了错被丢进来,之后变成男人的玩物,至死方休。 那里的护卫大多出身贫寒,为了家人生计,不得不与红船东家签上死契。 任职期间,他们但凡没能完成任务,他与他的家人必死一个。 能以毕生性命换取家人幸福安康的,都是孝顺顾家之人,所以到头来都会选择牺牲自己。 江绾清楚这些,所以才急着要去见那下毒之人,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她不甘心,也满腹疑惑,便扑过去拉着萧奕成的衣袖,请求道:“快带我去见他!” 萧奕成回眸,见她脸色苍白却依旧坚持,内心一瞬复杂。 “可他已经死了。” 江绾连连摇头,喘道:“他只是刚死,我若去得及时,他说不准还有救。” 有救? 萧奕成眉头微展,他原本是想等回府之后,利用那人找出真相的,所以他从不想让人死。 但看到江绾一脸苍白,连扯衣袖的力气看上去都毫无力量时,萧奕成那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急什么?” “人都死了,你就算医术再好,也不能让人死而复生,更何况你还有伤,又还没吃东西,哪里能支撑得住?” 江绾顿时怒由心生,忽地一下甩开衣袖:“骗子!” 萧奕成被甩得一愣,怔怔地看着江绾。 江绾怒极反问,“不是说好的要帮我查清真相的吗?他人若死了,还怎么查?” “二公子不会以为拿着那个帕子回去挨个质问就成吧?” “还是说,二公子之前说过的话不过是敷衍我,好让我安心医治老夫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 萧奕成愣得险些失笑,明明是担心她身子吃不消,她倒好,开始质疑他的本意了。 萧奕成又气又无语,索性扬起被江绾甩下的手臂,朝苍月令道:“把人拖过来,让四姨娘好好看看,那人是否还有回天之力。” 江绾脸色一顿,没想到萧奕成会把那人送到身前,而非让她亲自去看。 苍月见状连声应好,很快就把那人身子送到江绾身前。 江绾连走带拖地奔到这人身旁,她先是上下打量一眼,然后开始四处查探。 男人才刚死,他虽没了呼吸,但体温犹在,肌肤也还算有弹力。 萧奕成见江绾在男人身上摸来摸去却不说话,不由得一脸蒙。 在死人身上摸来摸去,算是什么急救手法? 他的目光跟随江绾的小手晃来晃去,晃得久了,他才忍不住问:“怎么样,他是否还有救?” 话音落下,江绾的手刚巧摸到肌肤某处有一块硬疙瘩,且肌肤颜色和其他位置也不一样。 江绾心头一沉,脸色也瞬间变得复杂。 她按了按那处疙瘩,而后又摸了一下脉搏,大声惊呼:“快!拿银针过来!” 第十四章居然活了 萧奕成不知所以,但还是朝苍月使了个眼色。 苍月心领神会,很快为江绾拿来银针。 江绾没有抬头,而是拿起银针就往那块硬疙瘩扎去,也连带着扎了其他几个穴位。 那模样细心又关注,看得萧奕成忍不住出了神。 之前他被江绾救醒后,苍月常说,四姨娘旁的不说,医术确实厉害。 随后又讲江绾是如何扎针去邪,如何为他连轴守护六个时辰。 如果不是因为江绾身份,还有寿宴上的事,萧奕成觉得苍月可能要把江绾捧上天了。 萧奕成原本觉得这不过是寻常大夫的技能,不足为奇,但现在看着江绾这般认真笃定的样子,他又忍不住勾起了兴趣。 “怎么样,是否能行?” 萧奕成微微俯身,轻声问道。 江绾没有说话,而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银针上。 只见最后一针下去,那硬邦邦的疙瘩突然滋出一道黑水,沾到了萧奕成的衣服上。 萧奕成猛地起身,一脸惶恐。 “二公子!” 苍月从未见过这般,他顿时慌了神,连忙过去替萧奕成擦拭。 萧奕成刚要气恼,就见躺在地上的那人动了动,而后又没了动静。 这是要复活了! 萧奕成一惊,他连忙推开苍月,再次奔到江绾身前,一探究竟。 只见疙瘩处的黑水越来越多,江绾挤得手都红了。 萧奕成越看越惊讶。 很快,硬疙瘩越来越软,那人青紫的脸色开始泛红,终于睁了眼。 “活了,居然活了!” 萧奕成顿时喜出望外,朝江绾激动道。 江绾也分外欢喜,她知道,这人是被毒液浸染,好在他尚有一丝脉搏,只要江绾能挤出一些毒液,便能让人残喘一会儿。 对江绾而言,只要这人配合,这点时间便足够了。 她先是松一口气,而后拖着虚弱的身姿趴在那人旁边,低声问:“告诉我,那毒药是从哪儿来的?” 那人只是残喘一口气,根本不予理会。 江绾语气一沉,又道:“你奉命杀我,却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何苦?” “我知道,你来之前便被人灌下毒药,若不能按时带回我的人头,这毒便会渗入肌肤积为毒液,慢慢渗透而死。” “我虽不能挽救你性命,但只要你配合,我可以保证你家人此生无忧。” 听到这话,那人忽地瞪眼,猩红的眸子透露出一股浓郁的杀气。 他猛地抬起手臂朝江绾挥来,却在落下时被萧奕成拦下,并扣在脚下。 “老实点,还能让你死得体面。” 那人眸光顿时更热,疯狂狰狞道:“我要杀了你!” “哼,不知好歹!” 萧奕成伸手一挥,欲要掐对方的脖子,却被江绾匆匆拦下。 “二公子不要!” 江绾急忙拉着萧奕成,“别轻易动手!” 她说完又扭头看向地上那人,“别白费力气了,你杀不了我的,你与其这般折腾,还不如听听我说些什么,兴许对你有用。” 那人依旧干瞪着眼,一脸狰狞。 江绾继续道:“你与红船东家不过是雇佣关系,他们没人性,你又何必卖命?” “还有,他们给你家人的钱不少,但并不能保证一生无忧,但我们可以。” “安阳侯善待百姓,府中二公子同样是个有情义的,你若帮他,他必定不会薄待你家人。” 那人听完眼神一顿,又顺着江绾的眼神朝萧奕成看去。 “没错,他就是安阳侯府家的二公子。” 江绾看着地上那人轻声补充道。 京城人都知道,安阳侯府世代忠良,心怀百姓,是个值得相信的。 那人思忖一瞬,终于放缓了几分语气,“真的?” 萧奕成冷笑,“你看我像是假的?” 那人一顿,沉默良久方才彻底放松身子,妥协道:“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江绾拿出那副帕子,问:“这包毒药是你家主子给的?” “是的。” 那人回道,“六爷说了,这毒一旦服用,并第一时间在对方身前说话,那人便为自己所用一个时辰。” 那人口中的六爷正是红船东家。 江绾听到这话,脑中忽然浮现出那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江绾不禁黯然,原来那个人影就是身前此人。 萧奕成同样眉头微皱,沉声道:“可我并不记得,你在我眼前出现过。” 那人轻哼,“我进门时,你的心思都在那幅画像上,就连吃饭也心不在焉,怎会注意到我?” 萧奕成猛地一瞪,这才想到,那次他看画像确实看得出神了。 江绾心头咯噔一下,扭头看向萧奕成。 “什么画像?” 萧奕成瞥了眼江绾,敷衍道:“没什么,不过是一幅寻常人家的画像罢了。” 江绾心思微凝。 萧奕成言语敷衍,目光躲闪,应该不是他说的那样。 莫非,那画像是关于北凉小公主的? 江绾抿唇凝思,可是她记得,北凉灭亡时她才一岁左右,倘若真有画像,那也是婴童之时。 思索一瞬之后,江绾心思瞬间明朗。 看来,他是因为一幅画像才知道北凉小公主的事情,也是这个时候才开始怀疑她的。 前两日,萧奕成对她已然有了试探,那他一定开始在寻找小公主,说不准还在打探她的真实来处。 江绾暗暗打鼓,看来,她得赶在萧奕成发现她身份之前尽快拉拢萧奕成了。 “二公子不愿被人问起,那我不问就是了。” 江绾扭头又让人拿来笔墨,朝地上那人继续道:“你是红船护卫,必定知晓红船上的地形,你把它画下来。” 萧奕成一愣,“你不是说想要打探毒药有关的事情吗?怎么又改成要地形图了?” “我改主意了。” 江绾语气淡淡,转而又看向地上那人,道:“红船虽不算很大,但机关甚多,你未必知晓全部,所以,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画出来就成。” “当然了,我最想要的还是囤积药材的位置,还有红船东家的卧房。” 药材? 萧奕成一怔,看江绾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疑惑。 地上那人同样眼神一滞,惊问道:“你怎知船上有稀世药材?” 第十五章 不一样 江绾瞥了眼他身上的斑点,还有那几处硬疙瘩,轻笑:“你身上的毒不少,可见没少用毒。” “能在梅江之上频频用毒的,要么是屯了很多毒药,要么船上有丰盛的药材,可供人随时研制,随时拿取。” “但看你这个反应,应该就是第二种了。” 听到这话,那人倒抽一口气,失笑:“我早就猜到,你是从那里逃出来的人,肯定知道红船上的一些事。” “不,你是护卫,我是笼中玩物,知道的自然不如你多。” 江绾瞅了眼他的身体,道,“你的时间不多了,不如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那人低眉横扫,见这副身子渐渐昏暗,他眼神一暗,脑海里忽地闪出家人的影子。 “你当真会保证我家人一生无忧?” 江绾点头:“当然。” 听到这话,那人终于卸下最后一丝倔强,喃喃道:“好,我说。” “你猜得没错,船上确实有不少药材,但你想不到的是,那里不仅有稀世药材,还有不少大夫,他们全在红船暗舱里。” 江绾闻言心头咯噔一下,抬眸与萧奕成对视一眼,又回头看向那人,惊呼:“船上为何会有很多大夫?” 那人点头,又复杂地看着二人,失笑道:“你们不会以为,红船上只有男女寻欢,风花雪月?” 萧奕成满头雾水,据他所知,红船可不就是所谓的水上青楼? 只不过,红船上的男人更加荒淫,玩弄手段没有下限。 如果是青楼女子尚有恢复自由身的可能,那红船上的女子唯一的归宿便是被人玩弄而死。 江绾神色黯然,她是从红船里逃出来的,那几日对她而言便是噩梦一场。 她早就知道,红船绝不仅仅是世人眼里这么简单。 江绾半撑着身子,语气喃喃,“船上除了男人女人,还有药材和大夫,莫非是……” 她猛地瞳孔一缩,身后只觉阵阵发凉。 那人似看透江绾眸眼里的恐惧和震惊,咧嘴失笑:“我就知道,姑娘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又是个懂医的,应该能猜到一些。” “红船表面上是风流之地,实则是六爷让大夫暗自研制离奇毒药的地方。” 萧奕成顿时大惊,扭头看向江绾,“你早就知道?” 江绾却拧着眉头,淡淡应一声:“你没听他说,我是刚刚猜出来的?” 萧奕成凉意更甚,他看着虽有惶恐,但还算淡定的江绾,隐约明白她是要做什么了。 世上毒药千千万,但选择用掩人耳目的方式研制毒药的还是头一次见。 他们这般大费周折,可见目的绝非平常算计那般简单,而且,毒药也一定一个比一个离奇。 他能想到这些,懂医术的江绾自然也能明白。 所以,她要地形图,问药材,其实是想再回一次红船上一探究竟。 萧奕成暗暗抿唇沉思:此等离奇毒药已在侯府中出现,便难保他日不会被人用在朝堂上,后果不得而知。 萧奕辰越想越后怕。 那人看着江绾神色凝重,眼角的笑意开始变得意味不明。 “你们以为只有这些?” 他咧嘴一笑,唇角的寒意与怨恨却越来越浓。 “被丢进来的女人,长得好看的变成了那些人的玩物,不好看的便都拿去做毒药实验了。” “毒药实验!” 江绾瞬间僵住,她前世见识过不少毒药配方,可从未听说,研制毒药还需用人来做实验的。 萧奕成也震惊得无法呼吸。 居然猖狂到这般田地! 看来,红船必须是要走一趟了。 萧奕成啪地一下将那人翻了个身,并将笔墨传到他身前,厉声道:“我要船舱地形图,里面的暗舱、机关、卧房等等通通都画下来。” 那人痛得哼了一声,还是残喘一口气,艰难地全部画下。 落笔之后,那人终于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一瞬过后,他颤抖着手臂,缓缓从腰间缝里掏出一个荷包,声音颤颤。 “我只知道这些,也都画下来了,希望你们能说话算话。” 江绾接过荷包,只见荷包料子粗鄙不堪,但上面的画像清秀可人,保管得十分完好。 她将其紧紧握住,沉声道:“放心,我会的。” 那人恍如得到安慰一般,再次猛提一口气,指着荷包艰难道:“上面的画像是我的妻子,家住京郊百里之外的刘家村,你若见了她,就说我一切安好,让她安心。” 他说完,又深情地看了眼荷包,闭目而去。 江绾见状心头咯噔一下,莫名地生出一丝酸意,还有对红船东家滔天的恨。 世上竟有如此残暴之人,为了一己私欲而草菅人命,害得人家破人亡。 江绾紧握荷包,脑海里那些昏暗的场景越来越烈,也越来越清晰。 前世,她被男人囚禁玩弄数月,最后因身体破败得奄奄一息而被人沉江喂鱼。 垂死之时,被路过的一艘小船相救,这才捡了一条命。 今生归来,她得知形势不妙便设法与男人周旋,好不容易拿命拼出了一条活路。 江绾此刻得知全貌,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炸了。 “可恨!” 江绾紧咬牙关,淡淡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味蕾,“我要回去,亲手毁了那暗舱!” “你疯了!” 萧奕成见她摇摇晃晃,连忙前去扶住她,厉声道:“他们要杀你,你还要回去送死?” 江绾眩晕一瞬,又努力撑着身子,咬牙切齿道:“可我见不得那些大夫草菅人命,祸害无辜百姓。” “他们常年漂在梅江之上,又以男女寻欢做遮掩让人疏于防备,若是得知真相后还坐视不管,岂不是让他们变得更加猖狂?” 江绾说完便力气用尽,而后眼前一黑,软了过去。 萧奕辰连忙手臂一弯,将她揽入怀中。 他感受着江绾的柔骨,再看她面色苍白如纸,心里隐隐生出一丝异样。 她身子柔弱,可骨子里却不是,至少和传闻中的她不太一样。 萧奕成默了默,抬手将图纸丢给苍月,冷声道:“拿着它,派人去查一下红船虚实。” 苍月闻言领命,接过图纸就退下了。 第十六章 可惜纹身没了 又是一日过去,阳光透着窗户洒在江绾脸上,刺激得她微微睁眼。 只是她虚弱得厉害,眼睛只是微睁一下就合上了。 “醒了?” “那就起来吃点东西吧!不然你会撑不过去的。” 听着熟悉的声音,江绾再次吃力睁眼。 只见萧奕辰端着一碗米粥过来坐在一旁,静等她起身。 这次,江绾没再像上次那样慌张生气,而是乖顺地动了动身子,欲要起身。 萧奕辰见状连忙扶她一把,说道:“红船的事我已经命人去打探了,你不必挂在心上,养伤要紧。” 江绾闻言动作一顿,没想到萧奕辰竟能预判她的问题。 她见萧奕辰已经交代,便没再张口,而是点头欲要接过米粥。 可她刚一抬手,伤口就疼得她忍不住蹙眉。 “弄到伤口了?” 萧奕辰连忙收手,他见江绾一脸难受,只好叹道:“算了,还是我来喂你吧!” 他说完便舀了一勺米粥递到江绾面前。 江绾眨了眨眼,深感意外,“二公子竟要喂我吃饭?” 她可记得,萧奕辰对她尤为冷漠,上次她提议帮忙处理肩头伤口都被拒绝了。 萧奕辰端着脸,道:“你是四姨娘,你如今行动不便,船上又没有丫鬟伺候,只能让我代替义父来照顾你。” 江绾顿时被惊笑,又问:“寿宴上的事,你不恨我,也不怨我了?” “那日的事,我已经解释过了。” 萧奕辰说道,“我既然选择暂时相信你,就该以一家人的态度对你,帮你,替义父护你周全。” 他说完,又将勺子往前送了一寸,道:“想要伤口快点好,那就好好吃饭。” 江绾闻言心头惊讶又欢喜,也不觉得伤口疼了。 这下可好,萧奕辰总算不再敌对她了。 她轻轻一笑,低头浅尝一下米粥,不禁扬眉乐道:“嗯,手艺不错,好吃。” 萧奕辰难得见她展眉一笑,她眼眸间闪动的柔光愈发清澈,萧奕成的眉头也下意识松开来。 江绾实在太饿,桌上准备的吃食竟全被她吃完了。 萧奕辰见她胃口甚好,便松了口气,起身道:“你先歇会儿,我出去了。” 江绾点头应好,她欲要抬起手臂,可伤口的疼痛让她瞬间蹙眉。 萧奕成见状连忙转身扶住她,急道:“这是又弄到伤口了?” 江绾痛得抿唇不语。 萧奕成目光一扫,见肩上染了零星的血迹,心不由自主一沉。 他欲要伸手去探一探情况,但手到肩头时他又顿住了。 之前,他帮她是因心有目的,现在他没了试探之意,自然觉得这样做不太合适。 他犹豫一瞬,又收回手,低声道:“房间里有包扎外伤所用的东西,我先出去,你自己换。” 萧奕成说着便缓缓推开江绾,将她安放在腰枕上。 一抬眸,他见江绾咬唇咬得冷汗淋漓,心头又有些不忍,便问:“你自己是否能行?” 江绾咬咬牙,刚要点头,但看到萧奕成那抹复杂的目光时,她又心头一动。 虽说萧奕成对她怨愤稍减,态度也不似往日那般淡漠,但二人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他性子冷,又不喜与女人有太多牵扯,江绾若不趁机示弱,萧奕成待她便如其他女子一般,有事就说,没事就散。 如此,她便很难找机会拉近关系。 还有北凉公主一事,她嫌疑犹在,倒不如趁机让萧奕成多看两眼,以此断了疑心。 “没事,我可以的。” 江绾想到这些眉头一皱,打开萧奕成的手臂欲要自己来。 可下一瞬,江绾就疼得栽在床上。 “四姨娘!” 萧奕成见状心有不忍,他只好小心撑起江绾双肩,喃喃道:“算了,你这个样子如何能行?还是我来吧!” 江绾唇角一勾,抬眸却是一副颇有为难之意的笑。 “我不喜欢为难人,二公子心里装着男女有别,我即便心思坦荡也不能勉强你。” 她说完便要推脱,可萧奕成的手臂却抓得更紧了。 “是我自愿的,不算为难。” 江绾两眼一滞,似笑非笑,“自愿?不为难?” 萧奕成看她这副意味深长的样子,只好由着她,道:“你说过,大夫眼里没有男女,只有病人,我虽不是大夫,但也能为你疗伤。” “更何况,你说过你不想留疤,义父也不愿看到你受伤的样子,所以,我理当成人之美。” 他见江绾脸色依旧复杂,便顿了一瞬,又道:“当然,你若执意不从,那我便让旁人来帮你。” “不要。” 江绾连忙阻止,迟疑道:“与其让别人来,还不如麻烦二公子。” 萧奕成轻笑不语,转身端来清理外伤所用的东西,准备帮她处理肩上的伤。 他小心解开江绾的衣襟一角,白嫩的肩头染着些许血迹。 好在江绾伤口不深,扯开的口子也不算厉害,只需稍微处理一下就好。 这次,他的动作轻缓,生怕弄疼了她。 江绾感受着萧奕成力道的变化,不禁暗嘲:“二公子还是懂轻重的。” 萧奕成余光一瞥,淡淡道:“我不想你一直拖着伤,到头来没能医治好我的顽疾,不得已再次被丢进那种地方。” “你深得义父偏宠,他必定不愿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让你任人鱼肉。” 江绾轻笑,她就知道,萧奕成虽性子冷,但不是没有良心。 她微微垂眸,道:“放心,我会治好你顽疾的。” 等她毁了那暗舱,那些稀世药材便归她所有,那时,她便更有信心如期医治好萧奕成旧疾了。 萧奕成闻言不语,心思全在江绾的伤口上。 但下一瞬,他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这刀口…… 只见那血肉旁,隐隐有一丝模糊的痕迹,像是尚未被抹掉的纹身。 之前萧奕成并未处理得这般仔细小心,所以他没能看到,但此刻,他越看眉头越皱。 一晃神,他又稳定心神,淡淡道:“我曾听说,京城第一艺伎柔骨倾城,右肩上的纹身更显风韵。” 他看着伤口,又轻声一叹:“只可惜,它没了。” 第十七章 不能惊扰她 江绾听了心头咯噔一下,她的纹身只有云娘见过,就连宋怀瑾和侯爷也不知情,何时传得外人皆知了? 他这么问,莫非是伤口处的纹身没有处理干净? 江绾心头更颤,但一转眼,她又眼珠一转,若无其事道: “这些都是用来给客人看的,我如今已是安阳侯府四姨娘,这东西没了便没了。” 萧奕辰眸光一紧,声线也上扬了好几分,“呵!你倒是想得开,不知说说这里以前纹的是什么?” 江绾坦诚道:“都是些寻常花样,梨园很多姐妹都有。” 她说着又忽地扭头,含笑反问:“我记得二公子不喜欢艺妓,更别说艺伎身上的纹身了,可今日,你为何对这些有兴趣了?” “随口一问,哪有什么兴趣。” 萧奕成匆匆回神,替她整理好衣襟,又回坐在江绾面前。 他瞅了眼江绾胸前的伤口,不禁抿唇迟疑。 江绾看透萧奕成的目光,她不禁垂眸扯着被子,喃喃道:“这里的伤我自己可以,就不劳二公子费心了。” 萧奕成本没有要继续的意思,便点头回道:“行,那我先出去了。” 江绾点头,她见萧奕成起身离开,手下意识摸了摸肩颈,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还好,梨园不少姑娘有纹身,云娘不记小事,她即便知晓江绾有纹身,也未必能记清每个人的纹身模样。 萧奕成即便是去查,也未必能查出个名堂。 但萧奕成聪慧,未必能就此罢休,还得想办法混淆萧奕成视线,给她争取时间才是。 江绾垂眸盘算,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萧奕成卧房内,他凝眉正坐在桌前,朝苍月问道:“四姨娘的事是否有消息了?” 苍月摇头,“二公子,信这才送出去几日,咱们的人怕是还没查到什么线索。” 苍月瞧萧奕成的脸色不对劲,便顿了一瞬,又问:“二公子,您又发现四姨娘可疑之处了?” 萧奕成只手敲打着桌面上的画像,脑子里却不停地浮现出江绾身后那残余的纹身痕迹。 那只是一寸带血的痕迹,根本不能看出什么,但江绾和画像上的女孩模样实在太像了,萧奕成看到江绾的伤就会忍不住往那方面去想。 他沉吟一瞬,沉声道:“再去催一催,让人务必仔细查一查。” “是。” 苍月领命欲走,他刚要转身,门外便冲进来一个暗卫。 只见他一身褴褛,肌肤青红一片,看着尤为瘆人。 苍月见此人正是被安排去暗探红船情况的人,他整个人都蒙了。 苍月连忙俯身搀住那人,惊呼:“你怎会变成这样!” 萧奕成也一脸惊愕,他连忙起身过去,厉声问:“怎么回事?” 那人身子一软,再次匍匐在地,回道:“二公子,我们的人被发现了,属下费了好大功夫才逃出来。” 萧奕成闻言脸色更黑,他手底下的人功夫都不错,能打败他手底下的,必定功夫了得。 但想到他曾与对方交过手,且连江绾都能摆脱他们的追杀,萧奕成又觉得红船上的人未必是高手如云,而是另有原因。 果然,不等萧奕成回应,那人又接着道: “如二公子所料,红船表面上是荒淫之地,实则船底有暗舱,暗舱上面不仅有很多人看着,而且还有很多机关。” “那里的机关每一处都有奇毒,让人防不胜防,我们的人就是死在机关之下。” 话音一落,那人便两眼泛白,浑身抽搐。 他挣扎一瞬,屏息一口气艰难道:“属下眼下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二公子千万小心,他们已经发现咱们触碰到他们的秘密,定不会就此罢休!” 他这话说完,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苍月心头一慌,连忙俯身一探那人鼻息,惊道:“二公子,他死了!” 萧奕成猛地抽一口凉气,又不自主地握紧拳头。 看来,那刺客所言是真的。 他们与红船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萧奕成暗暗咬牙,扭头看向红船图纸,哼道:“看来,那人并不知红船全貌,才使得我派出去的人全被毒死。” “苍月,准备一下,我要亲自会一会这艘红船。” “二公子!” 苍月跟着眸光一紧,急声劝道:“我们的人被发现,他们定会有所防备,咱们若是贸然前去,只怕会有危险。” 苍月不惧武夫,却怕了那些离奇的毒药。 萧奕成却冷声道:“我自幼在军营里长大,数年来立下不少战功,何惧这些只会施毒的大夫?” “可是……” 苍月顿时面色更紧,“二公子忘了,您有旧疾,得养着身子,不能动武又动气的。” “更何况,您也说了,他们的厉害之处不是功夫,而是奇毒。” 一想到萧奕成被身中奇毒,脑子被人控制而无法自主,苍月就惊得一身冷汗。 萧奕成同样陷入沉默,他认真呼吸一瞬,深觉身体病症好转不少,心想只要打斗不必太猛就没事。 但关于红船上的毒,他心里有些没底。 萧奕成不禁托腮,喃喃自语:“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应对红船上的毒才好。” 苍月见他沉吟,不由得脑子一转,喊道:“二公子,四姨娘懂医,干脆让她参与进来,帮您一把。” “不行。” 萧奕成连忙摇头,坚定道:“红船上的人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若是把她牵扯进来,岂不是让她自投罗网?” “更何况,她身上有伤,又是侯府四姨娘,怎能让她冒险?” 苍月一怔,淡漠的二公子居然会为四姨娘着想了。 他见萧奕成语气坚定,不禁矛盾一瞬,低声道:“可她懂医术,也痛恨红船,她早就想把红船给毁了。” “您若是提一嘴,她肯定会帮忙的。” “那也不行。” 萧奕成听了眼神一瞪,“她已经虚弱好几天了,绝不能因为这件事而让她继续劳累,你莫要去惊扰她。” “你放心,没想到万全之策之前,我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苍月见他坚持,只能点头领命退下。 第十八章 怎么,怕我 之后几日,江绾一直都窝在她房间里细心养伤,积攒体力。 这一日,江绾见前来送饭的不是苍月,而是另一个暗卫,便问:“今日为何不是苍月送饭?” 那人回道:“苍月正忙,又担心四姨娘等久了会饿,便让我来跑一趟。” “原来是这样。” 江绾点头轻笑,然后起身过来坐下。 怎知,她刚要拿起筷子吃饭时,身后忽有一阵寒风袭过。 紧接着,便有一道剑影朝江绾身前横过来。 江绾吓得一惊,手中的筷子瞬间落地。 然而,就在江绾以为那道光影会从身后穿来,直接让她抹了脖子时,那人却忽地倒在身后。 江绾吓得身子一抖,她见那人倒在地上狰狞,顿时又惊又错愕。 她猛地深吸口气,见那人两眼一瞪,欲要继续朝她下手,她连忙双脚一蹬,踢开那人手臂,匆匆而逃。 “居然敢跑!” 那人挣扎起身,却在他再次拿起短剑时,一道暗器朝他袭来,他整个人又倒了下去。 “啊——” 江绾惊得一身冷汗。 这时,萧奕成破门而入,一道道暗器纷纷正中那人心口。 直到确认那人没气时,萧奕成才奔向江绾,安抚道:“放心,没事了!” 江绾仿佛真的得到安慰一般,她暗暗松口气,又连连点头,两眼却始终盯着那人身影。 她记得,这个人似乎是萧奕成的手下暗卫,怎么会朝她下手? 萧奕成见她两眼直盯着尸体,以为她是受了惊吓,便将她护在身后,又朝苍月使了个眼色。 苍月点头应了一声,随即便奔到那人身旁,撕下他的伪装。 顷刻间,那人便成了另一个模样。 苍月拿着假胡子之类的东西,惊呼:“二公子,果真是不是我们的人。” 江绾更是错愕不已,她连忙起身看着那人,只见卸下伪装的他确实变得陌生了。 江绾不禁心头一动,两眼怔怔地看着萧奕成。 “这是怎么回事?” 萧奕成冷声笑道:“我就知道,他们早就忍不住了。” 他示意让苍月速速处理此人,又继续缓缓说道: “这段时间,我的船一直在红船附近却迟迟不予出手,为的就是让他们按捺不住性子,逼得他们主动出手。” 江绾听着眸光一动,隐约明白些什么。 之前,她欲要重返红船被苍月拦截,她几番追问之下,苍月才把那日的情况全说了。 江绾见萧奕成已经在计划如何应对红船一事,她身子又尚未恢复,便没再坚持。 今日一看,想必这就是萧奕成计划中的一部分了。 萧奕成料定红船上的人恨他又懊恼打不过他,用毒也没能奸计得逞,那一拨人便早已慌得不行。 萧奕成故意环绕红船而行,存心挑衅,刺激对方,这才让对方想出在萧奕成暗卫人手中混进自己人,伺机而动。 而萧奕成想要进攻红船,但想到各个功夫了得的暗卫都惨死奇毒,他又心生忌惮。 所以,萧奕成的目的是…… 江绾忽地脑中一闪,惊呼:“二公子静坐这些天,就是为了等这个人头,等来一个身份好让你混入红船中?” 萧奕成闻言神情一滞,惊讶的眸子里流动出一丝复杂。 她是风尘女子,以弹曲为名,之后深居宅院,娇弱又卑微,却能看透他的主意? 江绾一抬眸,正巧对上萧奕成这种复杂,她的心瞬间雀跃。 “还真被我猜中了!” 她眉头一挑,激动道:“二公子一人潜入敌营怎么能行,不如带上我一起,如何?” “你?不成!” 萧奕成连忙回神,匆匆拒绝道,“我不知红船底细,也不是一门心思将他们除之而后快,所以,带着你不方便。” 听这句话的意思,是觉得她碍手碍脚,影响他行动了? 江绾不恼反笑:“怎么会不方便?我懂医,也能分辨出很多种毒药,所以,带着我上船应该更为方便才是。” 萧奕成却轻哼:“可你是四姨娘,是他们一心要追杀的人,你去了必定性命难保,到那时我分身乏术,如何继续我的计划?” 江绾摇头,笑意更浓,“二公子是否知道,我那日杀的人是谁?” 萧奕成闻言神情微怔,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留意红船动静,倒是忘了深究江绾杀的那个人身份了。 他看着江绾那副浅笑自若的模样,眉头也跟着舒展开,轻声哼道: “呵,我很早便好奇你杀的那个是谁,但我问来问去,却独忘了亲自来问你一声。” “说吧,那个人是谁?” 江绾含笑说道:“是青州名医沈大夫。” “沈大夫,沈明?” 萧奕成听说过他,他医术甚为惊人,曾让不少濒临死亡的人险象环生,但他好色,曾轻薄过很多女子。 前两年,他突然失踪,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怎知一转眼,他竟出现在红船上,还被这个女人失手给杀了。 萧奕成想不出沈大夫为何会在红船上,但他总算明白红船上的人为何会死追着江绾不放了。 他合上手臂,颇有意味地看着江绾,戏谑道:“他们好不容易把医术精湛的沈大夫弄到手,而你却把人给杀了。” “辛辛苦苦的研制计划,因为你不得已前功尽弃,若换作是我,哪怕损失千万兵将,也得把你抓回来泄愤。” “可见,他们还是胆小心软了一些。” 萧奕成的语气轻飘飘的,甚至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可江绾听着还是没来由地升起一瞬畏惧和痛恨。 上一世,他可不就是这么对她的? 她垂眸苦笑,语气喃喃,“那还不是因为二公子威名在外,杀人又狠,让人望而生畏,不敢轻举妄动?” 萧奕成见她忽地垂眸,语气也弱了一些,他忍不住动了挑逗的心思。 “怎么,你也怕我?” 怕当然是有的,但远不及刚开始那样浓烈了。 江绾暗暗嘀咕一声,又抬头笑道:“我从未得罪过二公子,也从未伤害过宋家,怎会怕你?” “不过,我现在确实有些怕你。” “呵,怕我什么?” 第十九章 她是疯子 萧奕成的语气越来越轻飘飘,低沉的呼吸打在江绾额间上,弄得她连忙后退几步。 她认真道:“当然是怕你不带着我一起了。” 萧奕成更是勾唇轻笑,“这么想去送死?” “谁说我去了一定是送死?” 江绾忽闪着眼睛,眸子里全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我也精通医术,而他们正好少了一个主心骨,你说我若去了,是否能替代他的位置?” 萧奕成忽地笑意一顿,若有所思,“据我所知,红船上不止有沈大夫这一位医术甚好的大夫。” 江绾却满不在乎:“据我所知,红船上确实大夫不少,但只有沈大夫医术最好。” “而我,只要能让人觉得我可以顶替沈大夫的位置就成。” 听到这话,萧奕成瞬间笑不下去了。 萧奕成的好几个暗卫都死于离奇毒药,他因此心有防备,便想着以凶手的身份重回红船,伺机擒主,以此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深知,这个方法简单粗暴,但很容易落入陷阱,变得被动。 他也明白,江绾是个伶俐的,即便她医术不如沈大夫,带着江绾回去也会更有胜算,但…… “可你伤势未愈。” 萧奕成瞥了眼江绾身上的伤,坚定摇头,“我征战数年,从不会利用女人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尤其还是一个受伤的女人。” “所以,这事没得商量。” 听到这话,江绾心头微微一怔。 萧奕成居然在担心她的伤势。 看来,她在他心里已经不似之前那般不堪了,如此甚好。 江绾暗生欢喜,语气开始变得轻快起来。 “二公子放心,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 “再说,对付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未必一定要动用武力,既然未必会用到武力,又怎会牵连到伤口?” “就算真到了要动手的地步,不是还有二公子你吗?” 江绾忽闪着眼睛,认真道:“咱们两个,一个能打,一个能分辨毒药,若是配合得好,岂不是要什么来什么?” 萧奕成语塞,脸色瞬间丰富不已。 这个女人明明是在强词夺理,可他偏偏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叫他无法辩驳。 萧奕成那扬起的手顿了顿,又忽地收回,失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四姨娘不仅善于弹曲,精通医术,还是个巧言能辩的?” 江绾依旧轻声笑道:“我嫁入侯府不过数日,二公子便出门办差去了,你眼里的我都是从旁人嘴里知晓的,哪里有机会知道这些?” 萧奕成再次被怼得无话可说。 他眼神微微一滞,很快又舒缓过来,仿佛重新认识了一个人物一般。 “四姨娘这么厉害,我若不答应岂不是可惜了?” 江绾见他松口,眉眼间的笑顿时更浓郁了。 “现在,二公子是否要听听我的想法?” 萧奕成见她如此欢愉,心里没来由地添了几分兴趣,便道:“你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 江绾含笑凑过去,在萧奕成身前低声言语。 萧奕成听了脸色一凝,他奇怪地看着江绾,惊道:“你确定要这样?” 江绾一脸认真地点头,“相信我,这样做既能探清红船暗舱情况,得到毒药配方,兴许还能查到是谁在寿宴上下毒,一举多得,可不比你横冲直撞的强?” 萧奕成依旧迟疑:“可是这样一来,我……” “行了,不用想了。” 江绾见他犹豫,当即打断他的话。 一转眼,她又忽地抬起萧奕成手臂朝刀口处掷去。 “唔……” 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袭入江绾心头,额头上瞬间变得温润。 萧奕辰瞅着他带血迹的拳头,整个人都傻了。 “你,这是疯了!” 江绾却蹙眉带笑,轻描淡写道:“我若不发疯,如何能让你狠下心做决定?” 她话音一落,整个人便疼得一软,往旁边歪了过去。 萧奕辰见状连忙将她拥入怀中,那软软的身子窝在心头,让他第一次为她又气又恼。 “我说过,我不喜欢利用女人,你又何必这样?” 江绾抬头看着他,笑道:“可我觉得,你我目的一致便不算是利用,而是合作。” “再者,红船上有稀世药材,我得亲自拿回来给你医治顽疾,这事若要交到你手里,我担心你会把药材连人一起给毁了。” “你……” 萧奕辰本来还想训斥一声的,但听到最后一句话,他瞬间说不出口了。 这女人,还真是个能豁得出去的。 他不禁唇角一勾,嘲谑道:“看来,我还得谢谢你,一心为我着想了。” 江绾笑得一脸玩味:“不谢。” 萧奕辰:“……” 萧奕辰也不知心口怎就突然多了几分怨气,他似要发泄一般,将护在肩头的手掌微微使劲。 江绾痛得哼了一声,她刚要吱声,就见萧奕成冷不丁地道:“知道疼了?哼,知道疼还要用苦肉计?” 萧奕成说完猛地松开江绾,又朝她丢了几块干净的碎布,道:“行了,好好处理一下,我稍后就过来带你走。” 他说完便大步走出卧房,唤来苍月:“吩咐下去,稍后准备一场大战。” “还有,按着凶手的模样为我准备一张人皮面具。” 苍月微愣,“二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萧奕成冷笑:“当然是要去见识一下红船毒药的厉害了。” 苍月顿时一惊,连忙紧握腰间佩剑,急声道:“二公子,属下陪您一起去!” 萧奕成瞥了他一眼,淡淡回应一声:“不用,人多太乱,我有四姨娘就成。” 四姨娘?! 苍月只觉得心头更慌,“她一个弱女子,还是个受了伤的,跟着您岂不是更添乱?” “大夫说了,您现在得养着身子,不能与人动武,所以属下得跟着您才好。” “慌什么?我不宜打架,还不能使用暗器了?” 萧奕成眉角一挑,哼道:“还有,谁说四姨娘是弱女子了?” 苍月更怔。 萧奕成垂眸敛了敛手指,喃喃道:“她分明就是个疯子。” 一个为达目的,什么都能豁得出去的疯子。 第二十章混入红船 片刻之后,萧奕成船只紧逼红船,却在两船相距不远处忽地停下。 顷刻间,船上大乱,萧奕成扛着江绾冲出重围,斩断一叶小舟乘船而去。 红船上,有人见是自己人领着江绾归来,立马派人跳水拦截小船身后暗卫,为保萧奕成平安归来。 一场厮斗之后,萧奕成跳上红船,只见船上一头原本歌舞升平,却因一场混乱而躲之不及。 萧奕成顺手将江绾扔在船上,喊道:“我要见六爷!” 船上护卫面面相觑一眼,不等他们传话,舱门内便走出一位白衣男子。 他衣袂翩翩,乍一眼只觉得朴素不已,但仔细瞧两眼,又觉得颇有几分贵气。 那人一出来,身旁的人便恭敬地喊一声:“六爷!” 江绾本来被晃得晕头转向,但听到这声叫喊时,她又忍不住睁眼。 只见那人缓缓朝这边走来,阴冷的眸子里暗流涌动,手里的药材随着脚步声碎了一地。 李成玉。 她记得,她曾听人提了两嘴,说红船东家名为李成玉,是北方商人,旁人都唤他“六爷”。 眼前这人应该就是他了。 萧奕成见此人出现,顿时气火攻心,他忍不住握紧拳头,欲要上前捉拿。 江绾见状连忙小腿略施巧劲一蹬,朝萧奕成眼神示意:他身上有毒药,莫要轻举妄动。 萧奕成这才松开拳头,跪地复命。 “六爷,小的把这个女人给您带回来了!” 李成玉撩开被吹乱的鬓角,深沉的眸子瞬间变得猩红。 “多此一举!你何不直接把她杀了!” 李成玉虽嘴上这么说,眼里的光却越来越烈。 他见江绾软软地倒在地上,身前还染着血,看着孱弱又无力,瞬间变得狰狞不已。 “回来也好,正好可以好好泄一下怨气!” 伴随着手心药材捏碎的声音,他猛地抬脚,朝江绾心口狠狠踩去。 “啊——” 江绾痛得猛然瞪眼,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李成玉轻哼:“你不是挺能跑的,这会儿怎么不跑了?” “六爷!” 萧奕成急得心头一紧,恨不得立马过去把人给撕了。 但想到他此行目的未成,对方脚下有江绾,身上又有不明毒药,萧奕成不得已忍下这口气。 李成玉闻声方才留意到旁边还有人,他头也不抬地朝萧奕成身前丢了一锭银子,道:“这是你今日的赏钱,拿着它退下。” 萧奕成垂眸看着银子,不为所动。 李成玉瞅了他一眼,冷哼道:“怎么,还嫌少了?” “不是。” 萧奕成拾起银子,低头回道:“六爷,是小的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等我处置了这女人再谈!” 李成玉话音一落,便要抬脚继续踩踏江绾的心口。 “不要!” 萧奕成咬牙急道:“六爷,这个女人是大夫,是医术很好的大夫,还请六爷脚下留情。” 萧奕成越说越急,生怕没能阻止李成玉那一脚踩下去。 “是个大夫?” 李成玉微微一顿,他收回脚问道:“可我怎么听说,她是安阳侯四姨娘,之前是个弹曲卖艺的?” “她是艺伎是真的,懂医术也是真的,小的亲眼见到,她在船上给侯府二公子施针治病,手法娴熟,直达病兆。” 萧奕成一顿,急声继续道:“六爷您想想,她若不懂医术,又如何能巧妙避开毒药,害得兄弟被发现而惨死?” 李成玉心头一动,深觉此话不是没有道理。 他当初得知下毒之人被发现且被处死的消息时,甚是惊愕。 那毒药看着很寻常,他没想到萧奕成身边居然有人能察觉出来,更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江绾。 李成玉微微垂眸,这才想到是他安排眼前人乔装成萧奕成暗卫,才能顺利混入其中的。 经前几场兵败,李成玉对他本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他居然把事给办成了。 李成玉深感惊喜又意外,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萧奕成身上。 “差点忘了,侯府二公子英勇善战,船上暗卫个个都是高手,我派去追杀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就算是用离奇之毒也没能得偿所愿,你又是如何做到金蝉脱壳的?” 萧奕成想了想,回道:“二公子久战成疾,小的动手时,他正好旧疾复发,战斗力大减,小的这才有了机会。” “至于他那些属下,他们一心救主分了神,小的这才伺机把这女人夺回来。” 他说完又语气一沉,郑重道:“六爷,此人当真有用,还请六爷三思!” 李成玉难以置信,但想到刚刚萧奕成船上混乱不堪,如今又远离红船而去,他又深信不疑。 “哈哈!好,很好。” 李成玉瞬间大笑,又朝李成玉丢了一锭银子,乐道:“你今日立有大功,拿着银子下去找个女人好好享受一下去吧!” 萧奕成闻言瞟了眼地上的江绾,面色黧黑。 “那她,六爷打算如何处置?” 李成玉轻哼:“你说她有用,那我当然是要好好试一试了。” 他说完,便转身唤来几个护卫,命道:“送她回房,再送她一个将死之人,我倒要看看,她是否真有些本事。” 几人闻声领命,欲要拖着江绾就走。 萧奕成见状连忙冲过去,道:“六爷,人是我抓回来的,自然由我给她拖过去,还望六爷准允。” 李成玉没想太多,便点头答应了。 萧奕成连忙略施巧劲半托着江绾腰身,好让她舒服一些。 前面有人带路,身后有李成玉看着,萧奕成只能垂眸复杂地看着江绾。 江绾不恼也不怨,这点皮肉伤在她看来似乎不觉得有什么。 她两眼横扫着周围,只见一行人经过的并非寻欢之地,而是另一处幽暗小道。 穿过一扇门,便进了一间房,那房间和小道一样看着并无异常。 江绾暗暗嗅了嗅鼻子,虽说这儿看似平常,但她总觉得房内似乎有股奇怪的味道。 没多久,便有人抬过来一具将死之身放在江绾身前。 江绾抬眸一瞧,瞬间起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这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第二十一章去过西洲吗 江绾蹙眉,她见身前的女子肌肤青黑一片,上面的斑斑点点犹如蚂蚁一般,不用把脉便能看透,这人除了经历过男人的暴力摧残,还中了不少毒。 可见,她应是被做人体研究多时,已经被摧残得奄奄一息了。 李成玉见她一脸严肃,以为她犯了难,不禁嘲笑问道:“此人命在旦夕,你可有回春之法?” 江绾眉头更皱,她前世接触过不少病症,但从未了解过与人体实验相关的病症。 她暗暗垂眸,回想前世所遇到的一些疑难杂症,再想到之前那个中毒之人,江绾心头又生起几分胜算。 江绾虚弱点头,问:“我若能办到,六爷可否饶我一命?” 李成玉紧咬牙关,哼道:“你杀了我的人,还敢和我谈条件?” 江绾回道:“正因如此,所以,我若真有几分本事,六爷才更应该看重我,不是吗?” 李成玉一瞪,冷哼:“口气不小,那就先看看你是否有这个本事吧!” “放心,我一定能治好她。” 江绾捂着心口挣扎起身,随口要了一些行医之物,便开始干活了。 她同样先是在女人身上探了探,然后找准位置施针放血。 下一瞬,一滴发黑的血水涌出,看得众人面色微凝,房间里变得更加安静了。 紧接着,她又继续为女人点穴扎针,没一会儿,女人身上便扎满了银针。 萧奕成在一旁看着她,眼神开始由担忧变得放松,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不仅是他,满眼怨愤的李成玉也开始看得认真起来。 李成玉清楚,精湛的医术靠的不仅仅是书本上的讲解,还得有几十年的行医经验,江绾不过十几岁,就算她真的懂医,也未必能拿下这道难题。 可眼下江绾的眼神淡定如常,又满怀信心,像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老者一般。 李成玉忍不住越看眉头越紧。 一旁的护卫见状面面相觑却不敢私语。 但那眼神似在道:这女人已经毒入肺腑,苟延残喘,当真能起死回生? 江绾没有理会众人神色,在施针结束后,又让人拿来研磨好的药材对女子进行热敷。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突然嘀咕一句,“她身上的斑点颜色似乎淡了些!” 李成玉闻声定睛一瞧,只见原本青黑的肌肤还是变得潮红,那张如同死灰的脸蛋也有了些许生机。 李成玉心头一动,连忙蹲下身在女子脉搏上按了按,眼神瞬间复杂。 他猛地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江绾,“你竟让她开始好转了!” 为了考验江绾医术,李成玉故意让人挑了一个其他大夫都摇头的将死之人,他以为江绾医术再好,顶多能让人多活一小会儿,没想到江绾竟让此人有了回光之兆。 江绾淡淡一笑,“这不算什么,她若能按着我开的药方坚持服用数月,到那时,才叫真的开始在好转。” 随后,江绾便说了一副药方。 李成玉越听越惊,他没想要把人给救活,但江绾说的这些全是对症之药,是其他大夫都没有想到的答案。 他不禁捏手喃喃:“好,很好。” 听着这声惊叹,萧奕成终于松了一口气,眼里同样多了几分异样。 萧奕成之前听苍月感叹江绾医术不错时,他总不以为意。 而现在看到江绾这般,他忍不住对江绾另眼相看了。 萧奕成惊喜一瞬,连忙上前一步,道:“我就说,这女人是个懂医的,医术一定不比沈大夫差。” 江绾仰头看着李成玉,疲惫带笑,“现在,六爷是否还舍得要杀我?” 李成玉目光骤冷,他起身打量着江绾,“呵!看来,我小瞧你了。” “六爷谬赞。” 江绾深知李成玉此时已经不想杀她了,她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淡淡道: “我知道,我逃不掉了,也知道,我本就声名狼藉,眼下又落入红船,侯府二公子肯定不会再庇护我了。” “所以,我恳求六爷留我一条活路,放心,我会尽心尽力为您办事,以此抵杀人的罪过。” 李成玉听了眼中忽地流过一丝深意,“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江绾点头,“知道。” 李成玉猛地吸一口凉气,但很快,他又变得淡定。 他做的事很隐蔽,红船上的恩客未必知全貌,可偏偏轻薄江绾的那个人是沈明。 再想到他与萧奕成频频交手,江绾又是个懂医术的,她想不猜到也难。 “想谋活路,想要为我做事可没这么容易。” 李成玉凝重一哼,又命人拿来一份已经研制好的毒药粉末,转手丢给江绾。 “猜出里面所有药材成分,我便答应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 江绾接过毒药闻了闻,眉头瞬间皱起。 这味道和之前闻到的很相似,同样寻常得让人疏于防备,但又有一点点不同。 江绾沉思片刻,喃喃道出几味相同的药材,但说到最后,她突然迟疑了。 好久之后,她突然眸光一闪,喊道:“最后几味药材我闻出来了,有绝味子,粉茉莉,雪竹……” 江绾越说越惊叹,眼神也越来越丰富。 “可以了!” 李成玉忽地夺走毒药,凌厉问道:“你去过西洲?” 听到这话,萧奕成暗暗一怔,立马伸长脖子,竖起耳朵等待回答。 从前,北凉,南昭和西洲三国鼎立,南昭与北凉战火纷飞,但与西洲关系甚好,西洲地势环境独特,以盛产稀世药材为名,每年都会向朝廷敬献。 因为稀有珍贵,所以在南昭疆土之内,除了皇亲世家,其他地方是见不到西洲珍贵药材的。 南昭军力强盛,却药材罕见,很多大夫为了研究顽疾而去往西洲,但他们只能看到常见的药材,至于江绾说的那些,一般的大夫很难接触。 江绾自幼在京城长大,她知道这些药材名字也就罢了,可她偏偏能一个个说出来,像是真的见过一样。 萧奕成越想越觉得古怪,她才十几岁,医术一鸣惊人也就算了,怎么还知道这么多? 第二十二章会是侯府吗 江绾反问:“除了太医院和皇亲世家,市井上根本不会出现这等名贵药材,六爷怎么会有?” “莫非,六爷去过西洲?又或者,六爷认识某位皇亲?” 她说完心头一紧,脑海里瞬间闪过安阳侯府众人。 宋家世代忠心,安阳侯爷虽不是皇亲,但他与当今圣上曾并肩作战,关系甚好,若说侯府得了圣上这些赏赐完全合情合理。 李成玉不答,捏着毒药凶道:“先回答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江绾支支吾吾,她总不能说,这些是她前世跟随神医云游西洲时,机缘巧合之下知晓的。 毕竟,萧奕成知道,她在嫁进侯府之前从未离开过梨园。 江绾不想在这件事上费口舌,便敷衍道:“猜的。” “猜的?” 江绾点头,“我读过不少医书,对医馆里所有药材都烂熟于心,所以,我若是答不上来药材的来处,那它应该就是产自西洲了。” 李成玉一愣,又瞬间大笑,“哈哈!这不可能!你若是没见过,怎可能猜得如此精准?” 江绾喃喃:“我虽没见过实物,可不代表没在书上见识过,药材的味道虽有相似,但独一无二,很好猜的。” 之前她在船上没能识别是因时间久远,药物不丰才不能确认,但现在,虽说毒药里面添了混淆判断的杂质,但她还是闻出来了。 萧奕成闻言暗暗勾唇,险些失笑。 她还真是巧言善辩,又聪明。 李成玉被这番话折服得无话可说。 江绾见李成玉这般,便知他已经开始认可她了。 她仔细想了想,又喃喃嘀咕道:“这一服药和侯府二公子所中之毒气味雷同,我猜这应该就是谋害二公子所用的毒药。” 李成玉眉头微紧,拳头紧握。 江绾忽地又摇头,“不,不对,这个是更改过药方的,所以,它们功效一样,但又不太一样,对吗?” 她说着便抬眸看着李成玉,只见他脸色甚是阴沉。 但很快,李成玉又咧嘴而笑,环绕着江绾笃笃而行。 “没错,我想要一种毒药,它能控制人意识更长的时间,如果能如同木偶一般挥刀自刎那就更好。” 他说完忽地停下脚步,面目森然地瞪着江绾,问道:“论医术,你确实不输旁的大夫,但至于这个麻烦,不知你是否能行?” “这……” 江绾迟疑一瞬,低声道:“我从未接触过这些,所以,我要先看一眼药方。” 李成玉犹豫会儿,最终还是朝身后之人摆手,“你们先下去。” 萧奕成凝眉,但见到江绾的眼神后,他还是一咬牙和其他人一并退下了。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李成玉方才拿出一副方子递给江绾。 江绾看过药方后,整个人瞬间茅塞顿开。 “这些药材之中,有很多中和毒药气味的,也有加重头疼之症的毒药,最关键的是,里面有少量蛊虫。” 蛊虫,它不是已经绝种很多年了吗? 若不是因为这个,江绾早就想到蛊虫一事了。 有了蛊虫,她便不难解释毒药为何离奇。 江绾猛地瞪眼,震惊又难以置信。 “蛊虫,船上有蛊虫?” 江绾又回头看一眼女人身上的毒,再想到之前凶手说过的话,她顿时越想越慌。 “蛊虫嗜血,尤其喜欢带毒性的血,毒性越强,它越喜欢,生命力才更旺盛。” “所以,六爷并非在拿活人研制毒药,而是再用中毒人的血养蛊虫。” 说到这儿,江绾只觉得身后发凉,身体微颤。 原来,所谓的离奇毒药,不过是人血蛊虫,他如此糟践人命,可恨,实在可恨! 李成玉见被发现,惊讶一瞬又疯狂大笑,“哈哈!好,很好。” “你这么聪明,还好我没有把你给杀了!” 他忽地一下拎着江绾肩头,狰狞笑道:“你现在就跟着我去暗舱,好好研究一下,什么样的毒药蛊虫会更喜欢。” 听到这话,江绾瞬间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推着前行。 等她再次睁眼时,只见眼前全是各种瓶瓶罐罐,还有不少药材,以及残喘不已的中毒之人。 房内昏暗无光,也没有半个大夫人影,四处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江绾下意识干呕一阵,颤声问:“六爷不是说,不少大夫都在为您办事吗?怎么不见他们的人影?” 李成玉冷笑,“你比他们聪慧,自然得为你单独准备一间房了。” 他说完又指着这些陶瓷罐,道:“这些都是我养的蛊虫,希望你能研制出一种毒血,能让蛊虫喝了之后药力大增,从而达到我想要的结果。” 江绾见到这些,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发麻。 但她还是忍了忍,点头应道:“好,我试试。” 她说完就往药材架子上走去。 只见货架上药材颇丰,其中有不少药材在南昭百姓家极为少见。 江绾顺手取下一只,抑制不住激动地问:“这些药材甚是珍贵,六爷都是从哪儿得来的?” 李成玉冷着脸,“不该问的别问。” 江绾含笑连声应是,“六爷莫怪,我是担心研制毒药次数多了,失败得多了,它们会不够用了。” 李成玉含糊道:“放心,我自有渠道得到这些,你尽管放心做你的人体毒药研制。” 江绾还是不甘心,她扭过头去看着李成玉,继续试探:“您说的渠道,是在西洲,还是在京城?” 李成玉嫌她问得烦了,忽地瞪眼。 江绾连忙缩回脑袋,笑道:“六爷不要激动,我问这些是因为太激动了,您也懂医,应该明白稀世药材对大夫而言何等振奋人心。” 李成玉这才收回怒光,冷笑道:“振奋人心又如何?你如今已经是阶下囚,哪里还有机会够得着那些权贵?” “所以,这些你看看就行了,别指望将它们据为己有,更别指望从别的地方得到这些。” 江绾连声应是,但心里已经开始暗暗盘算起来。 听他的意思,这些药材应出自京城某权贵之家,会是安阳侯府吗? 第二十三章不想死就听我的 那日,她确实是吃了侯夫人命人送来的点心才中毒的,但寿宴上客人甚多,且都是身份尊贵之人,没有足够的证据,她也不能确认是否一定是侯夫人干的。 江绾暗暗凝眉,欲要继续暗探,却被李成玉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在想什么?” 李成玉将她拉扯回来,厉声道:“奉劝你一声,暗舱内外有机关,机关上下都有毒药,你既然主动请缨进来,那就别想着轻易出去。” “不过,你若研制成功了,或有其他更好的主意,你尚有出去透一口气的机会,若失败了……” 李成玉眸光一闪,指着一旁半死不活的人,笑意森然:“那你只能和她们一样,成为培育毒血的牺牲品。” 江绾镇定道:“六爷放心,我会尽力的。” 李成玉满意点头,然后掏出一枚药丸,道:“把这个吃了。” 江绾一愣,“这是什么?” 李成玉依旧笑得森然,“蛊虫对人血味道十分敏感,你吃了它,就可以护你不被蛊虫嗜血,但药效只有一天。” “你只要听话,我会保证每天给你送药,会一直护你周全。” 江绾垂眸轻笑,在顺手接过药丸时余光一瞥。 只见李成玉衣袖间藏着不少毒帕子,江绾微微凑近一些闻了闻,终于发觉其中关键。 这种毒专攻有内力的人,是他用来防身的。 可偏偏江绾是个大夫,根本没有半分内力。 她阴沉一笑,在这之前,她不清楚李成玉身上有什么,所以没敢轻举妄动,但现在得知毒药只伤用武之人,那…… 江绾抬手虚晃一下,猛地掏出袖间银针朝李成玉麻穴扎去。 李成玉一惊,立马反手一躲,掏出帕子朝江绾散去! “你竟敢!” 江绾见状连忙捂住口鼻,又以迅雷之势将毒帕子反手拍打在对方脸上。 李成玉瞬间迷昏了眼,连忙喊道:“来人!拿下她!” 话音一落,屋外护卫闻声而入。 与此同时,江绾已将银针将李成玉扎得浑身软麻,她猛地扯下腰带勒住李成玉的脖子,喊道:“谁敢过来!” “谁若敢靠近一步,我就勒死他,你们都是中毒之人,他若死了,你们妄想再有解药!” 护卫脸色一僵,纷纷迟疑。 李成玉动了动身子想要反抗,但他浑身无力,只能狰狞叫喊道:“别听她胡言!你们就算不过来,她也会杀了我。” “所以,只有她死了,我才能活着,你们也才能有解药!快动手杀了她!” 听到这话,几个护卫面面相觑一眼,脚步渐缓。 “我看谁敢!” 江绾再次勒紧腰带,厉声道:“我既然敢重新回来,必定是报了必死之心,你们若敢闯,那我就来个鱼死网破!” “那到时,你们一个都别想拿到解药继续活着。” 虽说这些护卫都签了死契,终生受人控制,但他们还是希望能继续活着,所以,他们不敢再往前。 江绾横扫众人,眼眸中的柔光透着前世杀敌时候的坚定与汹涌,全然不像是刚刚上船时候的娇弱模样。 她继续道:“相反,你们若是听我的,哪怕是他死了,我也可以保证你们继续活着。” “我是大夫,我能让一个将死的女人毒性大减,必定也能想办法让你们重获自由。” 听到“自由”二字,几人眼中开始冒光。 他们当中虽有六爷自己的人,但更多的还是被买过来的,他们没有哪一刻不渴望自由。 而且,他们刚刚确实亲眼见识过江绾的医术。 下一刻,其中几人手臂渐渐放下。 但也有几人不肯放下刀剑,厉声道:“别听她胡说,我们是六爷的女人,自然应该保护六爷的安危才是。” “可笑!你们保护他,他会让你们好好活着吗?” 江绾冷笑一声,厉声道:“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六爷自己人,你们并不需要解药,但你们一定也不希望主子死。” “我此番重回红船是有三件事要做,只要你们配合,我可以留他一命。” 江绾说完,一只手勒住李成玉的脖子,另一只手举起银针,喊道: “我虽不会功夫,但我精通各处穴位用处,我能一针把人弄软,也必定能一针致命,所以,你们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听到这话,李成玉那些自己人瞬间闭嘴,不敢再轻举妄动。 李成玉横眉怒瞪着江绾,“你究竟要干什么?” 江绾回望一眼身后,沉声道:“很简单,卸下小船,放走所有女人。” 李成玉轻哼:“她们都是被家人抛弃的,你以为放了她们,她们就会好过了?” 江绾咬牙道:“那也总比在这儿被人玩弄得好。” 她说着,手臂的力度又加重一些,痛得李成玉连连摆手,“还不快去!” 其中几名护卫只好慢慢退下。 江绾又道:“药材理应是拿来救人,而非制毒培育蛊虫,所以我要你清空所有药材,归我所有。” 李成玉气急,“那都是西洲名药,你竟敢!” “正因为是名药,才不配落在你这种人手里!” 江绾怒气一横,“你若不想死,那就把所有药材都归放船头,自有人来取。” 李成玉脸色一青,只能答应。 很快,那些药材被几位护卫收拾而空。 江绾很满意,她微微一笑,勒着李成玉就往前走。 “最后一件事,我要离开这儿,命人撤去所有机关和通道毒药。” 李成玉继续朝护卫使眼色。 在护卫的带领下,江绾勒着李成玉缓缓穿过一条暗道。 此道阴暗幽深,路过时常有吱呀声响,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江绾时刻捂住口鼻,走路时也十分谨慎,生怕一不小心落了圈套。 眼看就要重见日光,江绾心头一喜,欲要喊一声“二公子”。 哪知,她话未说出口,就感觉脑子一昏,手臂下意识被松开。 不好,是软筋散! 该死,他虽撤走了机关,但毒药并未全部撤走! 她就知道,这个人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江绾怒气一横,抬手就往李成玉身上抓去。 “别跑!” 第二十四章不需要你救 就在这时,李成玉同样一个机灵转身,在护卫的帮助下躲开那手臂,成功逃出。 他目光凌厉地瞪着江绾,狂笑道:“哈哈!就凭你,也想挟持我!” 他两手一挥,喊道:“来人!关舱门,放蛊虫!” 话音一落,江绾眼看就要陷入黑暗,身后隐隐稀碎的声音传来。 她顿时心头一颤,感觉头皮都在发麻。 不好,是蛊虫罐碎了! 她挣扎着要往外冲,却看到舱外那阵阵狂笑骤停,李成玉眼眸一缩,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江绾一怔,只见萧奕辰一道暗器正中李成玉心头,正当他欲要拿下李成玉人头时,李成玉突然涨红了眼,“原来你是......” “哈哈!我就知道其中必有问题。” 他扭头瞥了眼渐渐陷入黑暗的江绾,再次狂笑:“舱门沉重,一旦合上便再难打开,你不救她了?哈哈!” 萧奕辰目光一瞪,连忙狠插李成玉一刀,起身就往江绾方向奔去。 “四姨娘,我这就带你出去!” 萧奕辰说完就拽着江绾欲要往外跑。 可就在这时,舱门彻底关上了,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暗箭。 “糟糕,我们碰到机关了!” 江绾心头更慌,她连忙惊喊:“这边是出不去了,我们往回走,暗舱里有窗户。” 萧奕辰点头,连忙护着江绾一边躲暗箭,一边往里冲。 怎知,他们刚踏入房门,便看到密密麻麻的蛊虫朝这边涌来。 萧奕辰脚步骤停,一脸错愕。 竟有这么多的蛊虫…… 他目光一扫,看到人体身上布满了蛊虫时,他顿时心头一紧,有种说不出的苦涩和愤恨。 竟用活人的血培育蛊虫,真是丧尽天良,其心可诛! 他猛地咬牙,举起一旁的火烛就往蛊虫方向投去。 顷刻间,火光映红了眼,萧奕成当即挽着江绾腰间腾空而起,直奔窗户方向。 身后,那些蛊虫原本还算爬得斯文,这会儿突然四处乱窜,纷纷往他二人方向奔来。 眼看着蛊虫就要近身,江绾来不及多想,扭头朝萧奕成喊道:“二公子!” 萧奕成闻声扭头,刚要吱声,就感觉唇齿间一阵清凉。 他微微一顿,惊道:“什么东西?” 江绾瞥了一眼险些跳上来的蛊虫,回道:“吃了它,蛊虫就不会近身了。” “那你呢?” 江绾轻声道:“六爷刚刚只给了我一颗,现在我给你了。” “你……” 萧奕成顿时一颤,内心又气又恼又复杂。 “胡闹!” 他两眼直瞪着江绾,责道:“我可以想办法赶走它们,但是你现在浑身无力,你给了我,你怎么办?” 江绾苦笑:“蛊虫又不是人,哪里是你一刀下去就能把它们砍走的?” “再说,你比我厉害,能护我离开,我有好东西当然得先想着你了。” 萧奕成别过头,没好气地轻哼:“呵,我还得感谢你了。” 江绾轻笑:“不谢。” 萧奕成顿时无言,他倏忽回眸,正巧看到蛊虫朝他身上涌来,但很快又落下去了。 但一转眼,它们又往江绾身上涌去,萧奕成见状连忙举刀一挥,斩断蛊虫,破窗而出,最后跳入江中。 顷刻间,刺骨的凉意席卷江绾整个身子,感觉好像重回到她从重生那日的时候。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她此时浑身无力,根本没法游泳。 江绾奋力扑腾,身子不但没有反应,反而越来越往下沉,她瞬间慌了。 惶恐间,江绾感觉有人朝她这边游来,横腰抱住了她。 她想要睁眼瞧去,可江水浑浊,她又呼吸困难,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 摇摇晃晃间,江绾感觉就要窒息时,忽有一抹冰冷的唇朝她这边吻了过来。 江绾忽地心头一颤,猛地睁眼,只见萧奕成正吻着她的唇。 那姿势看似像在轻薄,但江绾又隐隐觉得他不是。 江绾本要推开,但她根本使不上劲,加上整个人窒息的难受,她索性放弃挣扎,由着萧奕成吻着她的唇向上游去。 不知游了多久,也不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等到江绾醒来时,她已经回到船上了。 恍恍惚惚中,水中那冰凉而窒息的感觉频频袭上心头。 “四姨娘?” 江绾被惊得猛地睁眼,她见萧奕成正俯身看着她,下意识猛踢他一脚。 萧奕成见状连忙躲开,他紧拽着江绾脚踝喊道:“又踢我!四姨娘怎就这般喜欢动脚?” 江绾这才发现,她此时正躺在床上,也不知究竟躺了多久。 她竭力抽出脚踝,又见自己已被人换了衣裳,她顿时想到水下那一幕,脸色瞬间涨红。 江绾急忙拉扯着被子,质问:“你对我做什么了?” 萧奕成瞟了眼江绾的眸子,失笑:“呵,你说说看,我能做什么?” 江绾眼神一顿,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水下场景,她脸色一红,低声嘀咕道:“做了什么你自己还不清楚?” 这时,白霜正端着水盆进来,她见江绾醒来,连忙凑上去,欢喜道:“江姨娘终于醒了。” 江绾一怔,扭头看向二人,问道:“你是谁?” 白霜回道:“我是你和二公子救下来的姑娘,二公子见你浑身湿透,又昏迷不醒,便让我过来照顾你。” “原来是你。” 江绾没来由的心头一松,但脑子里还是无法抹去水中那让人脸红的瞬间。 萧奕成哼道:“船上没有丫鬟,所以,我找了个姑娘来帮你擦身子,换衣服,忙活了好一阵子,你不感谢也就罢了,居然还踢我!” 白霜一愣,随后又拉着江绾的手,友好笑道:“江姨娘放心,二公子是个守礼制的,你不必紧张。” 白霜看着与江绾差不多,她笑起来时一脸清澈,完全遮掩了之前受过的惊吓与伤害。 江绾有些心疼,便反手握住她,笑道:“我知道,红船上的事,让你受惊了。” “放心,既然你被救下,以后便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的。” 白霜眼眶微红,她两手紧紧而握,喃喃点头,“嗯,红船没了,自然是一切都结束了。” 第二十五章六爷死了 萧奕成被怼得呼吸一滞,两眼怒光。 他何时羞辱她了? 他明明是在好心救人,明明没有任何不轨之意,明明是江绾犯错在先,怎就风向一转,全成了他的问题? 萧奕成深觉苦闷,若是换作以前,他兴许早就兵戎相见,抑或者懒得再与人废话。 但现在,萧奕成看着江绾一副委屈难受的模样,他突然说不出口了。 她说得对,她只是个弱女子,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实属正常。 她是侯府四姨娘,如今本就深陷流言蜚语而难以脱身,对他这种救人的方式自然会敏感一些。 想着想着,萧奕成竟也觉得他的语气确实重了些。 下一瞬,他破天荒地耐住性子,忍下情绪,好生叹道: “我只说,你临时改主意,擅自行动,又不管同伴形势如何,这样很容易陷入困境,何时是在羞辱你了?” “何况你也说过,大夫眼里没有男女,我虽不是大夫,但也是能救你之人,不是吗?” “还有,你之前再三请求我为你清理伤口,这次怎就不准我救你?” 江绾被问得再难张口,她微微垂眸,这才留意到她的衣服已经被人换掉,伤口也被人处理了。 她顿时心头一紧,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皱起。 “你刚刚又对我做什么了?” 情急之下,江绾又猛地一蹬脚,弄得萧奕成这次险些被踢倒。 萧奕成连忙稳住身子,朝江绾气道:“四姨娘,你竟这般喜欢踢人!” 正说着,正有一名女子端着盆子进来,她见二人神色不对,索性直接奔向江绾身旁,惊喜道: “江姨娘终于醒了,二公子等你好久了。” 江绾一愣,目光在二人之间横扫一瞬,惊问道:“你是谁?” 女子眼眸一瞥,含笑回应:“我叫白霜,是二公子和您救下的姑娘。” “二公子见您受伤又昏迷,衣服全都湿透了,船上又没个丫鬟,便让我帮您清理伤口,换衣服。” “原来是你。” 江绾这才心头一松,看萧奕成的眼色突然多了几分愧疚。 原来是场误会。 “白霜与她家小姐是一同被丢进红船的,可惜她家小姐运气不好死了,我见她可怜,且做事比其他姑娘机灵,便想留给你一用。” 萧奕成瞅了眼江绾,又弹了弹被脚掌踢过的地方,颇有意味地道:“但我见四姨娘生龙活虎,精气神甚是旺盛,这丫鬟怕是不要也罢。” 他说着,便将手一挥,示意白霜出去。 白霜却急了,她连忙跪在萧奕成身前,惶恐道:“求二公子别不用我!” “白霜自幼与小姐相依为命,现在小姐死了,我便再无亲人,如今二公子和江姨娘救了我,我愿为二人当牛作马。” 白霜说完频频磕头,没一会儿,她的额头便被磕红了。 江绾看不下去,只好起身去扶她,“你别这样,快起来说话。” 白霜却不肯松手,她反手握住江绾的手,带着哭腔道:“江姨娘,我如今什么都没了,还请您给我一条活路,让我做你奴婢,好好伺候你吧!” “这……” 江绾一时犯了难,“可我从未想过要找个丫鬟,也不需要啊!” 话一落下,江绾突然疼得蹙眉轻哼。 萧奕成见状猛地心头一紧,他欲要伸手虚扶,却被白霜抢了个先。 他只好收回手,轻哼:“撑不住就别嘴硬。” “丫鬟而已,你若实在不想要,等回京之后再给她另谋出路就成,何必要给人家弄哭?” 江绾瞬间瞪眼,不是他说丫鬟不要也罢,怎就变成是她的不是了? 呵,二公子可真记仇。 江绾暗暗白了眼萧奕成,没再理会。 “多谢二公子成全。” 白霜顿时喜极而泣,她又俯身磕了个响头,方才搀扶江绾躺下。 江绾被伤口牵扯疼得厉害,这才由着萧奕成打算,懒得搭理。 她无奈点头,只见白霜与她差不多大小,可眼神里充满恐惧与胆怯,全无这个年纪该有的清澈与纯真。 江绾心思微凝,忍不住想起她的前世今生,心头也跟着怜惜起来。 她拍了拍白霜的手臂,安抚道:“别怕,红船上的事都结束了,等回到京城,一切又将要重新开始了。” 江绾的声音轻柔且真诚,白霜听得怯意散去,眉角终于绽出一丝轻松的笑。 “江姨娘说的是,红船烧没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奴婢了。” “烧没了?” 江绾神色一顿,扭头看向萧奕成。 萧奕成回道:“那场大火烧光了红船,上面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不过幸运的是,药材都还在,有很多姑娘幸免于难。” “放心,等船只靠岸后,我会命人安置好那些姑娘,不管她们是继续投靠家人,还是另寻地方谋生,都成。” 江绾听着不禁暗暗握拳,扬眉大笑。 红船终于没了,药材也得手了,真是大快人心! 但下一瞬,她又蹙紧眉头,问道:“那六爷人呢?” 萧奕成顿了一瞬,回道:“他死了。” 死了! 江绾眉头皱紧,明明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可江绾却并不觉得高兴。 “怎么能让他死了!他还没有告诉我药材的来处,也还没告诉我是否与安阳侯府有牵扯,怎能死了?” 江绾越说心里越觉得懊恼。 早知道会这样,她当初勒住六爷脖子时,就该质问一二的。 萧奕成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拿出一沓收据单,丢给江绾:“这是苍月赶来救人时意外发现的,他觉得可能有用,便拿回来了,你看看。” 江绾一怔,这才留意到,这些全是珍贵药材来处凭据。 其中有来自西洲的,也有来自南昭京城的。 江绾越来越紧张,直到目光锁定在安阳侯府印章时,她的心忽地咯噔一下。 果然,六爷与安阳侯府是有牵扯的。 寿宴之前,蛊虫毒药从未在京城出现过,却在老夫人寿宴上出现了。 再看看这些凭证,讲完更加断定:侯府有人利用六爷的蛊虫之毒陷害她。 江绾忍不住心头一紧,垂眸继续往下看。 第二十六章她哪里温柔了 可这张纸有残缺,偏偏是署名的位置被烧没了。 江绾眼神一暗,瞬间泄气,“气死我了,烧哪里不好,偏偏烧在了署名的位置。” 萧奕成瞅了眼凭据,心思也跟着复杂起来。 稀有药材乃是西洲敬献给南昭的心意,所以,即便皇上赏赐给朝臣时说可随意支配,那也不能真的拿去倒卖。 他沉默一瞬,凝眉道:“侯府中居然有人敢与这等无良商人来往,确实可恨!” “四姨娘放心,等我回去之后,一定会仔细彻查此事的。” 江绾捏紧凭据,冷声笑问:“宋家是侯夫人执掌中馈,没有她的准予,谁敢做这种事?” “都这个时候了,二公子还不肯相信这件事与侯夫人有关?” 萧奕辰唇角微动,淡淡道:“我只相信证据。” “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不到最后一刻,我没办法轻易做出判断。” 萧奕成虽嘴上说得平静,但心里早已乱成一片。 他随手拿回这些纸张,沉声道:“四姨娘先歇着,我就不打扰了。” 呵,他手里拿的那些东西,还不能算是证据? 江绾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干脆懒得再理会萧奕成。 她猛地深吸口气,摇头轻叹:“每次都这样,距离真相永远都是只差一步。” 白霜凑过来,含笑安抚道:“江姨娘不必忧心,任何事一旦有人做了便会留下痕迹,白霜相信,您迟早会抓到那个人。” 江绾听了心头一动,震惊地看着白霜,“你知道我的事?” 白霜点头,“江姨娘的事,满京城人都知道,不过奴婢相信您。” “奴婢不止相信,也会尽力帮助江姨娘,只要您知会一声,奴婢必定为您鞍前马后。” 听到这话,江绾心中瞬暖。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是愿意相信她,愿意站在她这边的。 江绾不禁展眉失笑,“你说话可真讨人喜欢。” 江绾说着拉过白霜的手,笑问:“不知你是京城谁家的婢女,你家小姐究竟犯了什么错,怎会沦落红船,惨遭毒手?” 白霜连忙眼眸躲闪,回避道:“不管是谁家的,都是做牛做马的奴婢,江姨娘还是别问了。” 江绾以为她是触碰到对方的伤心事,连忙展眉笑道:“你说得对,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等回到京城,我便让二公子给你谋个出路,保你平安顺意,不会再让人欺负。” 白霜忽地抬眸,严重水汽氤氲,“江姨娘还是不肯要我?” “我……” 江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是为复仇而来,注定往后风雨飘摇。 她顿了顿,犹豫道:“我只是一个侍妾,你跟了我是不会有好前程的。” 白霜却坚定摇头,沉声道:“如果不是江姨娘和二公子及时相救,我可能就要和小姐一同葬身梅江了。” “所以,白霜不要前程,只要报恩。” 江绾见她这般执着于报恩,心道:有个婢女也好,往后做事若有不方便的,还能找个替手。 于是,她点头应道:“既然你无所谓这些,那我便同意暂时把你留下。” “不过,我不喜欢勉强人做事,他日你若后悔了,可以过来与我说一声,我还你自由。” 听到这话,白霜连忙跪下,欢喜道:“多谢江姨娘成全,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的。” 江绾连忙将她搀扶起身,好声道:“快起来!我不喜欢虚礼,往后我们正常相处就成。” “是,奴婢全听江姨娘的。” 白霜激动地连连点头,“江姨娘昏睡了好久,您一定饿了,奴婢去弄点吃的过来。” 她说完便含笑转身,出去了。 吃过饭后,江绾感觉精气神好转不少,伤口也不像之前那么疼了。 她得知萧奕成正在处理那些研制毒血的大夫,便转身去看了那些姑娘。 只见她们除了惊魂未定,身体有些轻度伤痕,而无中毒之症,江绾这才松一口气。 一转身,她便让白霜帮忙挑拣药材,打磨,熬煮安神药汤。 白霜不懂,江绾便亲自教她,细心又温柔。 门外,萧奕成路过时恰好看到这一幕,他忍不住驻足倚靠在门前,默默地看着。 江绾一身柔骨,娇瘦得让人乍眼一瞧便我见犹怜。 可她认真干活的样子又让人不觉得她是个柔弱的姑娘。 萧奕成凝思,忍不住回想起宋怀瑾对她的各种赞叹。 他说:绾绾那对笼烟眉生得极好,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姑娘。 他也说:绾绾温柔似风,那性子远胜诸多世家之女。 他还说:绾绾弹曲极好,唱歌也好听,是难得的人间才女。 才女…… 萧奕成心头微微一动,眉眼间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精通音韵,又擅于行医,确实算得上是个才女。 至于她温柔的性子…… 萧奕成笑意瞬凝,脑子里瞬间闪出江绾频频踢他的场景。 他不禁轻哼,脱口而出道:“就她这样,遇事总爱踢人一脚,行事又不周全的,哪里性子温柔了?” 江绾听见动静回头,见来者是萧奕成,便歪着头问:“二公子怎会在这儿?” 萧奕成忽地回神,连声敷衍道:“我,我是刚巧路过。” 江绾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大夫的事,都处理完了?” 萧奕成点头,“嗯,不过他们都是被人高价忽悠上船的,很多事情都不知情,所以我没能问出些有用的信息。” “等回了京城,我便让人将他们转交给京兆府,让他们来接手此事,这事算是结束了。” 江绾心有不甘,但她只能就此作罢,“如此也好,六爷已死,大夫被抓,蛊虫便不会再现世间,危害人类,便算得上是件好事。” “二公子若是没事了就回房歇着去吧!我还要熬煮安神汤的。” 她话一说完,便转身继续忙活手里的事。 萧奕成见她一心只沉溺于熬药之事,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怪异。 说不出是对江绾的欣赏,还是莫名失落。 江绾感受到萧奕成并没有离开,她不禁回头,又问:“二公子,还有事?” 第二十七章是个小气的 萧奕成连忙回神,他轻咳一瞬,喃喃道:“四姨娘说过,等药材弄回来,便拿它为我医治顽疾的,不知四姨娘打算何时开始?” 江绾闻言猛地拍下脑门,惊叹:“瞧我忙得,竟把最重要的人给忘了。” 她说完示意萧奕成进来坐下,“二公子,我得先看看你的脉象。” 萧奕成点头应好,而后进门坐下,由着江绾为他搭脉。 没多久,就见江绾长松一口气,说道:“还好上次给二公子施针几次,让病症有了好转,否则,经混入红船那次折腾,你又得旧疾复发了。” 她说完转身写下一张药方交给白霜,并道:“我刚刚教过你的,按着这个方子抓药熬煮一个时辰,稍后给二公子服下。” 白霜接过方子点头应好,便忙去了。 江绾则回头一笑,认真道:“眼下我有稀世药材给你医治,我相信,等船只抵达京城时,二公子的病便能好转了。” 萧奕成见她说话从容淡定,眼里没有丝毫之前的怒气,他不由得暗松一口气。 “看来,我真的谢谢你了。” 江绾眨眼轻笑,“当然得谢,不知二公子是否备好谢礼了?” 萧奕成:“……” 呵!他只是随口一说,江绾居然顺水推舟了。 萧奕成神色黯然,但也没打算和江绾计较。 他抽回手,淡淡说道:“四姨娘想要什么不妨直言,这般弯弯绕绕的,也不嫌累得慌。” “二公子怎就把人给看透了。” 江绾同样收回手,笑意依旧,“我想过了,你之前说我行事鲁莽,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我想跟你学习兵法,不知二公子是否答应?” 萧奕成顿时一愣,他原以为江绾会要行医之类的珍贵之物,抑或者是公平与真相之类,没想到她居然说是要学习兵法。 他不禁蹙眉,喃喃问道:“四姨娘此生都不可能奔赴战场,学这个做什么?” “谁说兵法一定是要用在打仗之上?” 江绾摇头,轻声道:“我从前是个性子柔弱之人,在梨园被人使绊子时,我不懂还击,嫁入侯府后,我被人说得没了底线,我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我不停地躲,不停地回避,我不想要被人言语践踏,更不想让人看我的笑话,但事与愿违,我还是被人暗算了。” 说到此处,江绾眸中隐隐流出一道精光,坚定且执着。 “现在,我要回去了,我自然应该勇敢坚强一些,学习一些兵法之道,以此求得他日一份安稳。” 萧奕成一顿,“义父明事理,对你甚是偏爱,祖母唯有义父一子,什么都听他的,有他们两个为你撑腰,只要你没错,这些事便不会再发生,你何必还要花这些心思?” “真的是这样吗?” 江绾突然笑意更冷,“二公子常年在外,怕是不知道宅院里的那些事,有时候,不是一个理和一份偏爱就能避免这些发生的。” “我想要学,不过是想他日不时之需,二公子连这个也不愿答应?” 萧奕成被怼得无话可说,他瞧着江绾,脑子里却在想北凉亡国公主一事。 他安排人打听的事至今还没有消息,也就意味着江绾嫌疑未除,他得留一个心眼。 萧奕成迟疑一瞬,说道:“不是我不答应,而是没有必要。” “四姨娘是女子,此生并没有远大志向,若是用这种谋略方式求安稳怕是夸张了些。” “眼下义父不在京中,祖母一病不起,你若惶恐身后无人,我可以帮你。” 江绾瞬间一惊,“你?” 萧奕成也不知怎么的,偏就脱口而出最后这句话,现在他想要收回也不行了。 他似感受到不妥,便瞥了眼江绾,点头应道:“我从来都是讲理之人,未必一心只顾着宋家而冤枉好人,所以,你可以信我。” 江绾瞬间嗤笑,他一向袒护宋家,会为了她,为了一个理字而与宋家翻脸? 呵,她才不信这些,若真要选择相信一人,那个人只能是自己。 江绾心头一沉,她自知前世因不懂兵法谋略而遭了殃,今世说什么也得学习一下,可她没想到,话一出口就被人拒绝了。 想到这些,江绾便脱口轻哼一声,“真小气。” 萧奕成突然冷下脸,“你说什么?” 江绾想了想,抬头坚持道:“我说,二公子愿意帮我很感激,可你是男人,是侯府二公子,我该用什么身份来指望你?” “我如今名声巨毁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要因为这些事情牵连到你?” 萧奕成本想说他无所谓,但他脑子一闪,立马意识到江绾此言确实有理。 他顿了顿,回道:“可是.......” 话未说完,苍月突然出现在门口,他朝萧奕成使了眼色,说道:“二公子,有消息了。” 萧奕成闻言猛地起身,朝江绾道:“四姨娘正忙,我便不打扰了。” 江绾见他慌慌张张的,便也跟着起身,连声问:“那刚才说的那件事……” 不等江绾说完,萧奕成连声打断道:“这件事以后再说,我有事要忙,先走了。” 他说完,便转身跟着苍月出去了。 江绾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唇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微妙的笑意。 苍月说的有消息,应该是与北凉小公主有关吧? 萧奕成回了卧房,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信条,只见上面写道:云娘交代,梨园艺伎均有纹身,江绾的后肩上是一朵梅花。 是梅花,不是桃心? 萧奕成忽地手臂一软,长松一口气。 “这么说,她不是北凉亡国公主,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了?” 萧奕成垂眸看着桌前的画像,心头复杂不已。 苍月闻言眉头一展,欢喜道:“我就说,属下看人一向很准,四姨娘根本不会是北凉公主,二公子这下总算相信了吧?” 萧奕成微微勾唇,随后将纸团子扔到苍月身上,失笑道:“仅此一次而已,瞧把你得意的。” 苍月看得出萧奕成是开心的,便挠头迎合道:“属下这是为二公子高兴。” 第二十八章回府 “哦?”萧奕成冷笑一声,问:“说说看,我高兴什么?” 苍月回道:“她若是北凉小公主,二公子便不能留她,可偏偏二公子对四姨娘已经有了好感,自然舍不得下手。” “所以属下是为二公子高兴,您这下终于不必为难了。” “什么叫有好感?” 萧奕成忽地脸色一青,严肃道:“苍月,她是侯府四姨娘,有些话万不可乱说。” 苍月见萧奕成脸色骤变,连声笑道:“二公子稍安毋躁,属下看得出二公子从嫌恶四姨娘到如今对她欣赏有加,这种转变可不就是有了好感?” 萧奕成闻言一怔,而后仿佛终于找到合理的解释一般,“你说得对,她医术甚好,又是个能豁得出去的,确实让人惊喜。” “但好感二字,莫要再轻易提起了。” 苍月知道萧奕成的担忧,领命道:“是,属下记住了。” 萧奕成朝苍月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没多久,江绾便端了一碗汤药,轻声道:“二公子,你的药好了。” 萧奕成回过身,突然觉得江绾似乎越来越顺眼了。 江绾见萧奕成出神,便朝他晃了晃手,又道:“二公子?” 萧奕成连忙回神,端起碗一饮而尽,直到江绾准备离开时,他突然叫住了,“四姨娘等等。” “二公子有事?” 江绾驻足回眸,只见萧奕成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册递给她,道:“你说你想要学习兵法,我思量一下,觉得你不必学习这些,但可以看看与谋略有关的书。” “我挑来挑去,觉得这本书挺适合你。” 江绾一怔,深感意外,“二公子不是说没这个必要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萧奕成回道:“因为我觉得你说得对,人不能总是指望别人护着,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女人,学点谋略之术不算坏事,只要别用在歪门邪道上就成。” 江绾两眼呆呆地看着他,就差要上手抚摸萧奕成额头,看他是否生病坏了脑子。 “二公子当真是这么想的?” 萧奕成微微凝眉,沉声问:“你看我像是在说假话?” “你若觉得其中有诈,那我收回刚才说过的话。” 他说完便要去抢江绾手中的书。 江绾连忙将手藏在身后,笑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二公子话从口出,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 话音一落,正巧萧奕成凑到江绾身前,他的手臂正落在江绾的眉间。 萧奕成手臂一僵,他还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去看江绾的眉目,那眼眸柔光艳艳,好不叫人心头一动。 萧奕成手臂微微一滞,又猛地抽回,自若镇定道:“你明明是艺伎,偏偏精通医术,你明明善于行医诊病,可你偏偏要学谋略。” “四姨娘,究竟哪个才是最真实的你?” 江绾翻动着书页,眼神里丝毫不掩饰心中欢喜。 二公子临时改了主意,无非是因查出她与北凉小公主无关。 她就知道,云娘是个疏于细节的,找她打探这些根本无济于事。 江绾微微扬眉,心里越想越欢喜,声音也忍不住轻扬起来。 “弹曲是云娘教我的谋生技艺,行医诊病是我保养身子必须有的本事,至于兵法谋略,我只是不想回京之后遇事只能后退。” “所以,二公子所言,全都是真实的我。” 萧奕成眉头一挑,“是吗?四姨娘还真是让人惊喜。” “希望这次回府,你也别让我失望。” 江绾点头,认真道:“二公子放心,我会的。” 果然,几日后,船只抵达京城时,萧奕成的病根子彻底好了。 萧奕成虽早有预料,但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惊叹。 下船后,他们没有急着回府,而是第一时间安顿了那些姑娘,又归纳好药材,等一切处理妥当,二人才往侯府走去。 寿宴之后,侯府始终沦陷在与江绾有关的风月流言中,老太太因此一病不起,府中每个人都又急又躁,个个都把江绾给骂惨了。 “大夫,老夫人怎么样了?” 房中,侯夫人许氏正站在大夫身旁,一脸焦急地问。 大夫垂眸沉思良久,方才缓缓摇头,起身叹道:“老夫人气血将尽,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宋夫人还是准备操持后事吧!” 准备后事…… 听到这话,几人脸色瞬间僵硬,房中一片死寂。 好一瞬之后,才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二公子还没赶回来呢!” “都怪江姨娘,是她不仅让侯府失了颜面,还让老夫人命悬一线,真想活剥了她。” “要我说,江姨娘风流无耻,把她丢进红船反倒成全她了,应该把她剁了喂狗才好。” “谁说不是?” “……” “闭嘴!” 许氏厉声一哼,转眼又泪眼婆娑地朝大夫急声问道:“大夫,能不能再想想办法,让老夫人再撑一撑?” “眼下侯爷办差未归,二公子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我不能让她老人家连他们最后一眼都见不到啊!” 大夫不为所动,他沉着脸,连连摇头叹道:“宋夫人,老夫已经尽力了,请您节哀。” 他话一说完,起身就走了。 许氏顿时如同晴天霹雳,她忽地脑子一昏,整个人摇摇晃晃的,险些歪了过去。 “娘……” 宋怀瑾见状连忙扶住她,一脸慌张。 身后之人也一脸慌张。 许氏余光看了眼床上面色如纸的老太太,心瞬间被揪紧了。 “老夫人不行了,她身子骨一向硬朗,怎么就不行了?” 许氏越说越伤心,最后忍不住趴在宋怀瑾肩头痛哭起来。 二姨娘和三姨娘面面相觑一眼,只得跟着儿女们好声安慰。 正当一帮人陷入悲痛之时,门外忽地传来小厮通报之声。 “大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几人闻言顿时眸光一亮,许氏连忙撑起身子,惊喜地奔向房外。 “太好了,二公子总算赶回来了!” 但话音一落,许氏便看到萧奕成身后还跟着江绾,她神色一愣,冷声道:“江姨娘,怎么会……” 第二十九章别伤着她 许氏不由得咯噔一下,心道:她不是应该在红船上被男人玩弄,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身后几人也跟着一愣,纷纷不给江绾好脸色。 但因有许氏压着,身后几人即便面露敌意,也没有张口说话。 宋怀瑾见江绾回来了,他心头一颤,原本昏暗的眸子瞬间闪出一丝柔光。 宋怀瑾惊喜地动了动身子,但碍于旁边有许氏按压着,他只好忍下情绪。 江绾从未看宋怀瑾一眼,她两眼直盯着许氏,恭敬却不卑微。 “大夫人,江绾见过大夫人。” “你还敢回来!” 许氏瞬间遏制不住脾气,她伸手欲要揍江绾,却被萧奕成半路拦住。 萧奕成将许氏的手臂收回,好声道:“义母稍安,儿子带四姨娘回来是给祖母看病的,您别伤着她了。” “看病?” 许氏瞬间错愕,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萧奕成,再次问道:“你刚刚说,你是带着这女人回来给老夫人治病的?” “是的。” “怎么会,二公子糊涂了!” 许氏顿时更气,她猛地抽回手,怒道:“你可知,老夫人是因为她才气得无力回天,你竟还敢带她回来给老夫人看病!” 身后二姨娘钱氏红着眼,冷声道:“二公子,四姨娘是梨园艺伎,哪里懂行医?你不会是被她的狐媚手段迷惑了,就像当初她迷惑世子爷一样?” 三姨娘刘氏怜惜萧奕成,却也跟着道:“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心软的,但你也不能随便什么人都往府上带啊!” “你可知江姨娘对侯府,对老太太都做了什么?” 萧奕成回眸看了眼江绾,点头应道:“我知道,苍月全都和我说了。” “那你怎么还……” “三姨娘。” 萧奕成轻声打断刘氏的话,凑近两步,安抚道:“儿子并非糊涂之人,我愿把四姨娘带回来,自然是经过一番考验的。” 他指着红润的面庞,朝刘氏笑道:“三姨娘好好看看我,是否觉得我气色比以前好多了?” 刘氏一愣,瞧萧奕成的神色果真好转不少。 萧奕成轻笑,继续道:“没错,四姨娘已将儿子的顽疾根治了。” 刘氏更不敢相信,连声惊叹:“不少大夫都说,你的顽疾没那么容易恢复,得好好养几年才行,怎么可能这么快……” 萧奕成说道:“姨娘若是不信,便请个大夫过来问诊一番便知。” 刘氏忽地扭头看向许氏,许氏心领神会,扭头就朝一旁的下人喊道:“大夫一定还没走远,快去再叫他回来。” 没多久,那大夫再次归来。 他诊脉一瞬过后,顿时大惊:“恭喜二公子,您的旧疾确实没了!” 话音一落,在场一片哗然。 这位大夫是最清楚萧奕成病症的,他若说萧奕成身子彻底好转,那便是真的好了。 顷刻间,所有人目光都转向江绾。 江绾面不改色地看着许氏,语气温和却掷地有声,“现在,大夫人是否同意我进去为老夫人医治了?” “不行!绝对不行!” 许氏脸色一沉,厉声道:“害母亲这般的是你,现在人死了你却说要回来给人医治,江姨娘,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听到这话,萧奕成心头一慌,惊道:“祖母没了!” 三姨娘红着眼,泣声道:“大夫说,你祖母气数已尽,已经无力回天了。” 萧奕成顿时如同晴天霹雳,整个人都蒙了。 江绾闻言心头咯噔一下,起身朝里屋冲去。 “江姨娘,你要干什么!” 许氏见状连忙阻拦大喊,“来人,快拦住她!” “谁敢拦着!” 萧奕成突然厉声大喊,“四姨娘是去给祖母探病的,我看谁敢拦她,敢耽误祖母病情!” “二公子!” 许氏一脸涨红,“大夫都说了,老太太已经无力回天,你何必再让这个狐媚子进去叨扰老太太!” 萧奕成扭头回道:“大夫也说了,我的旧疾得慢慢养两年才可能彻底恢复,但四姨娘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把问题解决了,如此还不能说明她的医术?” 许氏脸色一青,“你……我看你被她那狐媚子手段给迷了心智。” 萧奕成却淡定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你不希望祖母好转起来?” 许氏瞬间无言。 大夫闻言连声道:“二公子,您的病症和老夫人的不一样,她能医治好您兴许是运气好,但她运气再好,又如何能让一个气数将尽的人回缓?” 这话一落,房内忽地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萧奕成听了心头一动,连忙往房间里走去。 一众人等见状也急着围了进来。 众人驻足而望,只见江绾正淡定地为老太太施针救治,丝毫不顾门外风声风雨。 此时,老太太虽依旧面色如纸,但她唇角微微动了动,呼吸声也开始有起伏了。 大夫见状终于忍不住,连忙前去为老太太搭脉,一瞬过后,他脸色一僵,喃喃惊道:“居然有一线生机了。” 许氏闻言顿时一脸惊变,不敢再言语。 房内所有人呼吸一滞,目光都望向江绾。 江绾施针结束后,起身朝大夫问道:“烦请大夫告诉大家,侯老夫人是否还有救。” 大夫连声惊道:“有救,当然还有救!” “江姨娘,您年纪尚小却有这等医术,老夫实在佩服,也深感惭愧。” “还好您回来得及时,不然老夫可是要担上一条人命啊!” 江绾清浅一笑,她不顾众人眼光转身拿来笔纸,写下一张药方递给大夫,问:“这是我的医治方案,不知大夫以为如何?” 大夫接过药方瞧一眼,很快连连点头:“眼下侯老夫人气数回缓,这副方子自然是有用的。” 江绾这才回过头望向许氏,“大夫人,您刚刚也听见了,大夫说老夫人还有救,我的医治方案也有用,你可还有话要说?” “……” 许氏见江绾略带得意的模样,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气哼一声,面上却展出一副不自然的温和笑意,“你若真能救老夫人,我自然无话可说。” 第三十章质问 “那就好。”江绾再次一笑,“多谢大夫人成全。” 她说完,又与大夫商议一番,直到敲定方案方才结束。 许氏全程端着一张冷脸,直到大夫走后,她方才一挥手,道:“老夫人现在需要安静,各位都散了吧!” 她交代结束后,又朝江绾瞥了眼,道:“江姨娘,你随我过来。” 江绾轻轻应了一声,正巧,她也要会会多日不见的侯夫人。 来了偏厅,许氏当即朝江绾质问:“我怎不知,你竟会医术?” 江绾道:“这件事连梨园的姐妹都很少知道,大夫人又怎么可能会知晓?” 许氏一噎,她之前甚是嫌恶江绾,更不愿打听她那些“风流往事”,自知不知道这些合情合理。 她瞅了眼江绾,又问:“那我问你,你明明是被罚丢进红船,怎么会碰上萧奕成?” 江绾淡定回应:“梅江之上,红船突然发生意外,是二公子路过之时救了我,及时保住了我的清白。” 江绾心知许氏计较她是艺伎,且又去了红船一趟,便将“清白”二字说得尤为清晰。 “后来,红船被大火烧毁,上面的人都死了。” “都死了?” 许氏蹙眉,脸色瞬间变得复杂。 “没错,都死了。” 江绾两眼直盯着许氏,喃喃道:“死了也好,红船毁于一场大火,侯府四姨娘临危跳江,有幸保住一条命,也保住了个人清白,二公子目睹全程,能为我做个见证,也不会有船上其他人多嘴。” “不知大夫人觉得,我这样说,是否能断了旁人闲言碎语的心思?” 许氏一惊,挑眉失笑:“你连理由都找好了。” 江绾点头:“侯府因我被人看尽笑话,我此番归来,当然得想办法维护侯府名声了。” 许氏轻哼,厉声讽刺道:“你若真为侯府着想,就不应该回来。” 江绾却道:“那怎么成?我若不回来,老夫人岂不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许氏:“……” “你是为老夫人而回来的?” 江绾点头,许氏瞬间笑意更冷,“你会在乎她的安危?哼,我怎么不信!” 江绾缓缓靠前,轻声笑道:“我选择重回侯府而非逃走,并愿意医治老夫人,便是最好的证明。” 虽说侯老夫人没少袒护江绾,但那都是碍于侯爷的嘱托,其实她骨子里是不喜欢江绾的。 寿宴那日,老夫人不问是非,不听解释,当即将人丢到红船,换作是谁也无法释怀。 可江绾不顾众人阻拦,执意要去救侯老夫人,便已算难得。 许氏瞪着江绾,竟一时无话可说。 她顿了好久,方才示意一旁的丫鬟拿下一锭银子,丢给江绾,道: “你说你是为侯老夫人而来,我姑且信你一次,现在她老人家已保住一条命,你拿着这锭赏银,走吧!” 江绾垂眸瞧了眼脚下的银子,又气又好笑,“侯夫人要过河拆桥?” 许氏冷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你忧心侯府声誉,既如此,你何不干脆离开这儿?” “只要你离开,门外不日就会风平浪静,但你若在这儿一日,侯府在京城人眼里,便永不得安宁。” 江绾抬眸,目光灼灼地看着许氏,“挽回侯府声誉的法子有很多种,大夫人为何执意要赶我走?” “莫非,大夫人心里有秘密,担心我在侯府久了被发现?” 听到这话,许氏没来由地心头一慌,她猛地瞪眼,镇定道:“可笑,我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江姨娘,你从前与我儿纠缠不清,之后又勾引我夫君,现在不知你耍了什么手段,居然让萧奕成为你说话,你与宋家男人这般纠缠不清,我如何能留你?” “这样啊!” 江绾垂眸凝思一瞬,喃喃笑道:“这样一来,那我更不能走了。” “你,你竟给脸不要脸!” 许氏一时怒气上头,当即扬手朝江绾挥过去。 江绾连忙后退一步,厉声道:“侯爷从未予我休书,那我便还是侯爷的女人,大夫人不请示侯爷一声就擅作主张,也不怕他回来责罚你?” 许氏握拳气哼:“你不知羞耻,在寿宴上公然勾引世子,又害得老夫人一病不起,这桩桩件件,都足以赶走你上百回了。” 提到寿宴,江绾心中的怨愤与怒火瞬间燃起。 她步步上前,声音淡淡却语气坚定,问道:“大夫人说的这些话可有证据?” “当时所有人都看见了,世子房中一片狼藉,侯爷他日归来,任谁都能说出一二,何需证据?” 许氏越说越气,眸子里的火光几乎要蹦出来了。 江绾暗暗咬牙,隐忍失笑,“大夫人这么快就忘了,我精通医术,自然也懂些毒物。” 许氏闻言猛地一怔,扬起的手臂瞬间落下。 “你说什么?” 江绾一字一顿地道:“我说,大夫人用毒高明,能让人深知其中有毒却百口莫辩,但这些都是暂时的。” “现在,我手上有从红船上找回来的证据,等老夫人醒来,等侯爷归来,我一定如数奉上,由他们来为我做主。” 许氏心头再次咯噔一下,她怔怔地看着江绾,第一次感受到江绾柔光中透着凶恶的寒意。 红船,证据,清白…… 许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目光死死盯着江绾,良久才冷声笑道:“好,很好。” “我算是明白了,你此番归来,不是为老夫人,也不是为了情爱钱财,而是为了复仇。” “你恨我,恨我没能成全你和世子的情缘,也恨我在你嫁入侯府后对你不待见,更恨我当众戳穿你勾引世子的丑恶,甚至把你丢进红船。” “所以,你打算用莫须有的证据来报复我,对吧?” 她越说语气越冷,全然没了大众眼前那般温良姿态,“我告诉你,侯爷一向明是非,老夫人又慧眼识珠,你这一招在他们这边是没有用的。” 江绾见许氏没再伪装,她索性也跟着敷衍。 “我看未必吧!” “大夫人要不要先看看我手里的东西再说话?” 第三十一章真的很受用 许氏闻言心头一颤,她怔怔地看着江绾,竟有些摸不透真伪了。 她眨了眨眼,心虚却也强作镇定地问:“哼,你能有什么东西?” 江绾淡漠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烧掉一半的文书,道:“大夫人好好看看,这个算不算是证据?” 许氏余光扫过,只见上面字样不全,但一眼能看出是稀世药材的交易凭证,且上面写有安阳侯府四个字,以及侯府印章。 许氏顿时如同晴天霹雳,整个人变得更慌了。 “这不可能,这些根本不存在,你怎么会有!” “一定是你故意编造出来,存心要害我的。” 江绾看她一脸慌张的模样,她竟莫名地淡定下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真相不是随意两句狡辩就能轻易抹去的。” “你把它给我!” 许氏忽地目光一凝,欲要夺过江绾手中之物,却被江绾巧妙躲开了。 江绾脸色一沉,认真道:“大夫人想要这个,我可以给你,但剩下的东西,就没这么好要回去了。” 许氏眼神一顿,居然还有其他东西。 江绾沉声道:“我知道,大夫人珍惜与侯爷的情分,不愿让他失望,所以,我可以考虑不与你争,也可以把所有证据都还你,但你得答应两件事。” 许氏心头一紧,明明知道江绾不怀好意,但还是脱口问:“你要我做什么?” 江绾回道:“第一,我要和往常一样留在宋家,你任何时候都不能赶我走,第二,我所失去的名誉,你得帮我挽回。” “不可能。” 许氏脸色瞬青,“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心计颇深,并非我儿说的那般单纯。” “你这么做,无非是想拖延时间,为的就是等侯爷归来,你呈上伪造的证据,将我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都心慌到这个地步了,她还嘴硬不承认。 江绾懒得再与许氏太多纠缠,她将凭据藏于怀中,道: “你可以不信这些,可以执意将我逐出府,但我不能保证,我的那些东西会流向何处,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知道,宋家主母居然倒卖圣上赏赐的稀有药材。” “对了,还有一些下毒的证据,我手里也有不少,不知大夫人想要我如何处置?” “你……” 许氏瞬间炸毛,最后仅存的一丝强作镇定也没有了,“你竟敢逼我!” 江绾反倒更加淡定,“我是在和你商量,大夫人若是为难,也可以拒绝。” 她说完,便含笑转身,欲要离开。 “等等。” 许氏忽地喊住江绾,好久才挤出一句话,“你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我该怎么保证你说话算话?” 江绾得意勾唇,转身指着心头,道:“凭我这颗心。” 她说完,便拂袖而去。 许氏瞬间气急,她忽地一个踉跄,险些歪倒在地。 婢女秋桃见状连忙扶住她,紧张道:“大夫人,您没事吧?” 许氏身子虚晃一瞬,由着秋桃搀扶她坐下,气道:“可恶!她一个妓子,居然敢爬到我一个主母头上!” 秋桃惶恐一瞬,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夫人,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难道您真的要留下她?” “不留下她,难道要我由着她把那些东西公之于众吗?” 许氏半撑着脑袋,气道:“真是可气,明明已经把她赶走了,哪知她竟被萧奕成带回来了。” “把她带回来不说,眼下居然开始威胁我这个主母了。” 许氏出身世家,一生娇贵,哪里这般被人拿捏过? 许氏越想越气人,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下毒这事除了你我,没人知情,她怎么会知道的?” 秋桃抿着唇,低声提醒道:“大夫人,江姨娘刚刚说了,她精通医术,这件事咱们瞒不过她。” 可若是瞒不过江绾,她当初为何会肯吃下毒的食物? 许氏脸色微凝,此毒难以分辨,江绾误食很正常,之后她踏入红船,若是因为在红船上得知六爷的秘密,从而推算出寿宴那日食物有毒的真相,那就不好了。 想到这些,许氏的心瞬间咯噔一下,再也按捺不住。 “看来,她确实知道不少事情,得想办法扭转局势。” 许氏再次心头一慌,拉着秋桃吩咐道:“派人紧盯江姨娘那边,看看她把这些东西都藏在哪儿了。” 秋桃连声领命。 许氏随后握拳,娇嫩的肌肤瞬间被掐出一道血痕。 有人曾说,侯爷将宠妾灭妻,她原先以为是侯爷的宠妾是其他两个姨娘,后来才知道那人是江绾。 所以,许氏必须要赶走她,甚至除了她。 另一边,江绾走出许氏的小院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以前从未觉得的风景,今日看来竟觉得比平日要美艳三分。 “见了我义母,心情居然变好了。” 一声不轻不淡的声音忽地从身前传来,江绾吓得猛地一惊,朝身前看去。 只见萧奕成倚靠在假山石头上,看样子像是等了好一会儿。 江绾吓得捂住心口,没好气地道:“二公子不去老夫人床前尽孝,躲在这里做什么?” “祖母睡得安稳,又有下人照看,自然用不上我。” “倒是你……” 萧奕成上下打量了江绾一眼,“看样子,这番谈话很顺利。” 回府之前,萧奕成便猜到,侯夫人会是江绾回府后的第一个阻力,他心有惶恐,便想着在这里等等。 至于在等什么,他也说不出缘由。 江绾含笑:“确实很顺利,多谢二公子了。” 萧奕成一愣,“谢我?” 江绾点头,笑得满面春风,“你给我的那本书,我觉得很受用,至少在大夫人那儿很好用。” 萧奕成顿时更愣,隐隐感觉不对劲,“你跟她说什么了?” 江绾忽闪着眼,道:“当然是求她不要赶我走了。” 萧奕成更是好奇,“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江绾含笑,“当然。” “二公子,我刚回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先失陪了。” 萧奕辰看着她欢喜离去,眉目微凝。 她这么高兴,交谈得又这么顺利,莫非是她问出什么了? 第三十二章试探 萧奕成点头,又连连摇头。 江绾若是真的问出什么,发现什么,为何不直接把人交出来? 若是没问出什么,没发现什么,江绾为何会这么开心,又说一切都很顺利? 萧奕成看了眼江绾消失的方向,又扭头回看许氏的牡丹院,越来越觉得奇怪。 他沉吟一瞬,还是抬步朝牡丹院走去。 怎知,他刚一进门,就见一个破碎的茶杯冲他砸了过来。 紧接着,便是许氏呵斥下人的声音。 萧奕成连忙伸手截住,抬眸看向许氏,“义母为何这般动气?” 许氏见萧奕成来了,连忙咽下怨气,强作镇定道:“二公子刚回来,不回去好好歇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儿行千里归来,理当先来这边问候义母一声。” 萧奕成扭头扫了眼满地狼藉和受惊的下人,又问,“不知是哪个下人伺候不周,惹得义母这般生气?” 许氏瞅了眼萧奕成,更是心头气愤难平:除了江绾,还有谁有这个能耐? “都是些不中用的,不提也罢。” 她猛吸口气,朝一旁的下人喝道:“还跪在这儿做什么,出去!” 几个下人纷纷面露惧色,惶恐而去。 萧奕成见她脸色依旧深沉,便端来一杯茶,温和道:“义母从前不爱生气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许氏瞟了眼茶水,又见萧奕成一脸恭敬,她也不知怎的,心情确实安稳不少。 她绕开茶水,径直而坐,叹道:“既然来了,那就陪我说会话。” “好。” 萧奕成默默放下茶杯,正坐在许氏对面,笑问:“义母想要聊什么?” 许氏看着萧奕成,问:“聊聊你和江姨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与她是半路相逢。” 萧奕成回道,“我乘船归京,路上偶遇红船被烧,我是那个时候发现求救人中有江姨娘。” “我原本不想搭理,但我见她懂医,且医术不错,这才决定带她回来。” 他顿了顿,又轻声问:“她虽可恨,但是个能救人的,所以我才没有把她赶出去,义母不会还在因为这件事生气吧?” 许氏暗暗咬牙,心里早已把萧奕成暗骂好几个回合,但面上还是一副平静模样。 她道:“你祖母的病连京城最好的大夫都没有办法,但江姨娘却可以,所以,我哪里会生气?” “我刚刚情绪激动,是因为她害得老太太病倒,我不信她,但现在,我见识了她的医术,往后必定要继续用她,我自然不会对她恶语相加。” “至于寿宴那日的丑事……” 许氏语气一顿,暗暗将拳头藏于袖中,沉声道:“只要她知错,并不再犯错,那我必定不会为难她,但老夫人醒来后怎么想,怎么做,便由不得我了。” 萧奕成轻笑:“义母为人宽厚孝顺,四姨娘能遇上您这位主母,是她的福气。” 许氏轻哼,“她若真能这么想就好了。” 话音一落,许氏又眸光一转,落在萧奕成身上,试探道:“你说你救了她,那你救她的时候可曾看到过什么东西?” 萧奕成同样心头一紧,凝神问:“义母说的,是什么东西?” 许氏一噎,眼下还不知道萧奕成是否知道毒药与药材一事,若是不小心说漏嘴,反倒自投罗网,得不偿失。 她默了默,掩唇干笑:“她沦落红船,我忧心她与别的男子……” 许氏欲言又止,萧奕成早就猜到有人会怀疑江绾早已被人辱没了清白。 他沉声笑道:“我见到四姨娘的时候,她衣衫完整,身上也没有任何被凌辱过的伤痕,想必还没有到义母想的那个地步。” 许氏轻哼:“若是如此,那便再好不过。” “红船走水之后,可有人还活着?” 萧奕成回道:“死了不少人,但也救了不少受伤的姑娘,至于红船上的东家……” 许氏忽地咯噔一下,“东家怎么了?” 萧奕成见许氏慌张不已,他心头微紧,盯着许氏缓缓说道:“他死了。” 死了,死了好。 许氏缓下一口气,却听到萧奕成又道:“不过,他是后来死的,死前曾与四姨娘说过两句话,并给了些东西,至于说了什么,给了什么,我没太留意。” 萧奕成一边说,一边观察许氏双眸。 只见许氏神色时而紧张,时而放松,如此往复数次,眸中的镇定再也不如之前那般自然。 她苦笑道:“你这孩子,也不问问那人究竟和她说了什么,给了什么东西?” 萧奕成失笑:“我瞟了眼,见上面写的都是药材和方子,似乎珍贵得很,我不懂,自然不会多问。” 听到这话,许氏脸色一瞬煞白。 药材,方子…… 看来这些东西确实存在,可她为何没有告诉萧奕成? 想到整个侯府都不待见江绾,萧奕成更是如此,许氏突然又把自己给说服了。 萧奕成见她魂不守舍,便问:“义母很在乎这些东西?” “不在乎!” 许氏慌张接过话,“我,我怎会在乎她的东西?” 萧奕成看着许氏,心思微沉。 她慌了,露怯了。 倏忽间,萧奕成脑中回荡起江绾离开时候的欢愉,目光瞬间复杂。 他顿了顿,又问:“我平日太忙,极少关心家里,不知府中账上可有亏空?” 许氏被问得一愣,转而失笑道:“府中铺子营生甚好,钱都用不完,怎会亏空?” 萧奕成点头,“那就好,义母平日可有受委屈?” 许氏更是摸不着头脑,“我平日好得很,未曾受过委屈。” 萧奕成轻笑:“义父频频纳妾,尤其对四姨娘甚是偏宠,您不觉得委屈?” 许氏一顿,这话确实问到她的心口上了。 她可以容忍侯爷纳妾,但她不能容忍那个人偏偏是江绾。 “男人三妻四妾很常见,我怎会觉得委屈?” 她眉目微凝,但还是镇定笑叹道:“至于四姨娘,我只求她铭记身份,莫要再纠缠我儿就成。” 萧奕成的心瞬间更沉。 她不觉得委屈,也不缺银两,又有掌家权,可为何还要倒卖圣上赏赐的药材? 第三十三章盯着她 萧奕成设想了好些理由,但他都觉得不成立,只好直接问:“义母,你可信我?” 许氏一愣,奇怪地看着萧奕成,“你今儿怎么了,为何净问些没头没脑的话?” 萧奕成复杂一笑,隐忍道:“我想说,我也是您儿子,您若有难处,有委屈不方便和义父说的,可以告诉我,我为您做主。” “您为侯府操劳半生,若支撑不住就别逞强,也别擅自做决定,当心失足成恨。” 许氏隐隐觉得不妙,但她又看不透萧奕成,只能点头回应,“知道,我心里有数。” 萧奕成心头再次一沉,又问:“现在,义母可有话要与我说?” “比如,不小心做了些逼不得已的事,或者险些酿成大错的事?” 许氏心头咯噔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萧奕成,惊问:“你听谁说了什么,还是看见什么了?” “辰儿,近日有关侯府的流言颇多,有些话你听听就成,切莫入心。” 萧奕成点头,面色淡淡道:“宋家予我有恩,我当然不会轻信旁人,也必定会义无反顾地为你,为宋家善后,但人言可畏,义母往后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我是将军府和侯府两家之子,义母若真遇上难处和委屈,我必定第一个冲到前面,您大可不必独自一人承受。” 许氏目光怔怔,眼中的笑更是五味杂陈,“我信你,也希望你信我,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侯府好。” “那你为什么……” “别再问了。” 许氏当即打断萧奕成的话,沉声道:“你只需要记住,我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侯府好。” “既是为侯府好,我便知有些事不能再有第二次,你应当信我是个有分寸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萧奕成纵使想要追根问底也张不出口了。 他微微一叹,“那四姨娘……” 许氏沉声道:“只要她遵妇道,守规矩,能治好老夫人,我不会为难她。” “那就好。” 萧奕成没有回应,而是起身道:“我离家太久,还得回去陪三姨娘说会话,先退下了。” 许氏撑起身子,强笑迎合道:“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萧奕成点头应好,转身而去。 许氏却忽地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坐在椅凳上。 秋桃见状顿时急了,“大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许氏看着萧奕成消失的方向,喃喃道:“他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秋桃一脸蒙,“二公子刚刚并没有说什么呀?” 许氏冷笑,“他确实什么都没说,可又什么都说了。” 萧奕成从进门开始就在试探,偏偏许氏今日心情不好,心头的怯弱和慌张全都飘进萧奕成眼里。 许氏嘴上没说什么,眼神却给了答案。 秋桃虽然不能理解,但从许氏的眼神里看到了危机。 她眸光一紧,连声问:“二公子会不会联合江姨娘把您做的事供出去?” “他不会。” 许氏摇头,自信道:“二公子重情义又孝顺,我这些年从未亏待过他,他又怎会反咬我?” “再说,他刚刚承诺会为我善后,那我自然不必再管这件事了。” 秋桃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既然二公子决定帮忙善后,那四姨娘那边是否还要人盯着?” “当然要盯着。” 许氏忽地脸色一沉,语气又变得锋利起来,“那东西一日不毁掉,我心头的疙瘩便一日难消。” 萧奕成并没有去找三姨娘,而是独自在书房发呆。 苍月见状便道:“二公子,属下已将红船之事转交给官府,他们表示会认真处理,您看大夫人......” 他听萧奕成说了经过,也清楚萧奕成的烦闷,忍不住欲言又止。 萧奕成喃喃:“大夫人与这件事无关,不必将她交出去。” 苍月眉目微蹙,“可您明明试探出,她和这件事牵扯不清,您这次放纵她,难保她下次再犯。” “可她是我的义母。” 萧奕成猛吸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他三岁那年,侯爷抱着破碎的他入府的样子。 那日,许氏第一个接过孩子,含笑给他洗澡,擦伤口,投喂好吃的,还唱了母亲生前最爱的童谣。 萧奕成三年未曾见过阳光,可那日,许氏照亮了他的全部。 后来,三姨娘求子无果频频落泪,侯爷担心她身子吃不消,便把萧奕成送过去抚养。 尽管如此,许氏待他依旧如初,宋怀瑾有的,他也有,如同生母一般对他处处关心。 萧奕成每逢出征归来,许氏与三姨娘总会在城门外等候。 这等恩情萧奕成铭记于心,如今又如何能把许氏推出去? 他沉声道:“义母明里暗里表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侯府好,并表示不会再有下次,我没法继续追问。” “但我想,我应该信她一次,护她周全。” 萧奕成说完扭头,吩咐道:“命人去暗查一下,看看义母为何会做出这种无奈之举,记着,莫要惊动她。” “是,属下稍后就命人去办。” 苍月领命后一脸愁容,“至于四姨娘那边,恐怕她不会轻易算了。” “她?” 萧奕成脑中再次回想起江绾从牡丹院出来时一副欢愉的模样,他不禁勾唇,森然一笑。 “她明明已经确认药材之事,甚至也判断出毒药出自谁手,但她没有戳穿,便意味着,她同意把这件事压下去了。” “压下去?”苍月难以置信,“四姨娘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怎会甘心把此事压下去?” “是啊,她怎可能会甘心?” 萧奕成轻笑,目光不自主瞟向江绾的竹院方向,冷声道:“派个人,日夜盯着她,我倒想看看,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竹院内,江绾正和白霜一同收拾屋子。 这间小院虽许久未住人,但还算干净,二人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 没多久,江嬷嬷领着一行下人前来问安,那姿态恭敬不足,敷衍有余。 “四姨娘安好。” 江绾回眸,只见江嬷嬷一边领着一行人摆放日用物品,一边朝江绾道:“这是大夫人命老奴送来的一些添置,还送来两个丫鬟过来伺候您。” 第三十四章夜袭 “春雪,青黛,你们两个过来。” 江嬷嬷领着丫鬟上前,好让江绾看得更清楚些。 江绾瞧了眼二人,见她们眼熟得很,像是许氏院中的几个,江绾不禁暗笑:这两个哪里是过来伺候人的,分明就是来盯着她的。 不过,江绾没有拒绝,她往后还得长住宋家,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费精力。 江绾含笑应下:“替我谢过大夫人。” “四姨娘客气了。” 江嬷嬷同样含笑,可笑意中嘲意十足,“四姨娘如今回来了,就得知廉耻,守规矩,莫要胡乱勾搭,毁人姻缘,再被旁人看了笑话。” “若再有下次,定不是将四姨娘丢进红船那么简单。” 江绾手肘一滞,朝江嬷嬷冷笑:“这句话也是大夫人的意思?” 江绾轻飘飘的一问,随意中透着几分威严,竟惊得江嬷嬷一噎,莫名心虚了。 江嬷嬷清了清嗓子,连声大喊:“是不是大夫人的意思,老奴都得好心提醒一下四姨娘,免得四姨娘故技重施,惹得府中上下鸡犬不宁。” 江绾轻哼,“那我也提醒一下江嬷嬷,我能让二公子答应带我回府,能让大夫人松口让我继续医治老夫人,能让我继续在府中待着,便证明我有筹码,且牵扯大夫人利益。” “你若用三言两语把我惹得不高兴了,我做事若因此出了差错,大夫人追根究底起来,你猜你会如何?” 江嬷嬷脸色一僵,这才想到,江绾已不是那个柔柔弱弱的弹曲艺伎,而是老太太的救命草。 但她还是振作一气,端着脸哼道:“那又怎样?老奴自幼看着大夫人长大,与她主仆情谊颇深,她怎会因为几句良言逆耳而对我如何?” “是吗?那你不妨试试看,在大夫人眼里,你二人主仆情谊和她的利益,还有老夫人的命相比,哪个更重要!” 江嬷嬷神色更僵,从前,她没少对江绾含沙射影,但江绾都是隐忍作罢,从没像现在这般步步回击。 江嬷嬷讶异,但想到四姨娘死里逃生一次,性子大变属实正常,她便没再多想。 再想到江绾是回来医治老太太的,可不想真把人得罪了。 江嬷嬷目光躲闪一瞬,含糊道:“我与大夫人情意深重,岂是你能随意猜测的?” “老奴已将东西送到,不打扰四姨娘继续收拾了。” 她说完,又朝两个丫鬟交代几声,方才领着一行人悻悻而去。 “奴才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江绾轻哼一声,扭头打量一眼丫鬟二人,喃喃问:“青黛?春雪?” 二人纷纷上前一步,点头应道:“奴婢青黛,奴婢春雪见过江姨娘。” 江绾横扫眼四周,说道:“我身边有白霜一人伺候就好,你二人从今日起负责外院洒扫。” 青黛和春雪相觑一眼,低声道:“可大夫人说,这种粗活自有人会去做,我们是来贴身伺候江姨娘的。” 江绾却硬气道:“我是主子,你们来了这儿就该听我的,你们若是不愿,那我去找大夫人说一声,让她挑个听话的过来。” 青黛本想再说什么,却被春雪暗暗拉了拉袖子,眼神示意: 江姨娘是要救老夫人的,眼下连大夫人都要迁就她三分,咱们做奴婢的,还是不要多嘴为好。 一转眼,她又连声点头:“是,奴婢二人全听四姨娘安排。” 春雪说完,便拉着青黛往屋外走去。 白霜虽不知江绾的全部,但明白江绾眼下的处境,忧心道:“江姨娘,她们是大夫人的人,您竟还要留下她们?” “不留她们,还会有其他人过来,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江绾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缓缓道:“让她们留下也好,正好我也能用一用。” 她缓缓说着,脑中不由得浮现出萧奕成的身影。 如今她已顺利落脚,等再过两日形势稳定后,她就可以抽身凭前世记忆去找北凉残余军力了。 但现在,她唯一方便做的事,就是策反萧奕成。 他不是视宋家为忠勇之家,是他一直敬仰尊重吗?那她便慢慢将萧奕成的这些信念全毁了。 江绾轻饮茶水,心思早已渐渐活泛开来。 经那次会谈之后,许氏对府中上下宣称:看在江姨娘是京城唯一一个能让老太太好转的大夫,便同意让她暂住宋家,并按往常惯例相待,在这期间,任何人不得对江姨娘不敬。 此话一落,大家虽众说纷纭,但都不敢在明面上说什么。 江绾甚是意外,她以为,许氏顶多让她在侯府吃穿不愁,至于旁人态度,是冷死热都无所谓,没想到…… 江绾看了眼窗外夜色,冷笑一声:没想到,侯夫人竟把她照顾得这般周到。 正想着,一阵寒意忽地袭来,江绾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江姨娘,夜深了,当心着凉。” 肩上一阵温暖袭来,她回头一瞧,见白霜为她披了件外衣。 江绾微微一笑,搭着白霜的手问:“你初来侯府,没受大夫人刁难实在万幸,但这儿毕竟不是你之前的地方,你可还习惯?” 白霜横扫一眼四周,含笑道:“奴婢四处走了一圈,见竹院设计风雅精致,家具摆件极好,奴婢有生之年能住这么好的地方实在万幸,哪里会不习惯?” “好吗?” 江绾垂眸苦笑,旁人觉得这是偏宠,是值得珍惜一辈子的骄傲,可她却觉得恶心。 北凉被南昭侵袭多年,他们的领地,皇室,以及所有家人都被侯爷领军夺去,可她却要住在仇人的恩宠里。 想想就觉得愤恨,觉得恶心。 江绾眉目微凝,下意识一阵干呕。 “江姨娘这是受风了?” 白霜连忙拍了拍江绾的后背,又匆匆跑去关上窗户。 “夜深露重,江姨娘往后还是不要深夜开窗的好。” 怎知,白霜刚关上窗户回转身,就听见窗外疾风而过,一个暗黑的身影忽地跳窗进来。 “啊——” 白霜吓得一惊,刚要大喊来人,就见江绾起身拉她到身后,面色凌厉地看着眼前人。 “宋世子!” 第三十五章恨到骨子里 江绾忽地瞪眼,“世子有门不走,偏要跳窗,这是要推我再入一次火坑?” “不,我绝无此意!” 宋怀瑾神色复杂地看着江绾,“我也想正大光明地寻你说两句话,可每次不是你故意躲我,就是身边有人看着,我是被逼无奈才会这样。” 他又上前两步,一脸愧疚,“绾绾,我……” “你别过来!” 江绾连忙厉声喝止,“我躲你,便说明我不想见你,更不想和你说话,出去!” 宋怀瑾脚步一顿,着急又慌张,“好,我说完话就走,其实那日我……” “我不想听!来人……” 唔…… 江绾话未说完,嘴巴便被一只大手堵住,她也跟着被推到墙角。 “江姨娘!” 白霜慌张大喊,宋怀瑾忽地投来警告:“我有话要单独与她说,你出去!” 白霜吓得一怔,望向江绾。 江绾只好眨眼示意,白霜出去后,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绾绾……” 宋怀瑾面色微松,眼神满是疼惜,“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江绾干瞪着宋怀瑾,沉重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叫她心头的怒火越来越烈。 江绾猛地推开宋怀瑾,又擦了擦唇角,气哼:“说完了?” 宋怀瑾一怔,垂着头难受道:“你还在怨我?” 江绾被气笑,她对宋怀瑾何止是怨? 那日,所有宾客纷纷入院,见到的是满地狼藉,衣衫不整的宋怀瑾,还有似醒非醒,甚至有些娇媚的江绾。 浑浑噩噩中,江绾被一盆子凉水清醒,听到的是满屋子的嘲笑、讽刺和谩骂。 江绾想要辩解,可宋怀瑾的一句话将她拉入深渊。 他连忙提起裤子,躲在门后疾呼:“不关我的事,是四姨娘跑过来纠缠我的,我想要阻止,但她实在猛烈,我根本阻止不了……” 听到这话,江绾只觉得晴天霹雳,千万句辩解的话哽在心口,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之后,又听到有丫鬟证明宋怀瑾所言属实,江绾彻底绝望。 院内满地狼藉,是因她竭力抗争药性摔的,而非二人寻欢所致。 宋怀瑾衣衫不整,是因他想趁机要她,而非江绾勾引他,帮他脱的。 至于丫鬟的证词,是因宋怀瑾关键时候给了她们一个不可言喻的眼神。 宋怀瑾明明很清楚,江绾从头到尾都是清白的,可他不但没有帮着解释,反而缩在身后,把江绾推向深渊。 这种人,江绾何止是怨,简直是要把他恨透到骨子里。 平日躲他,已经是江绾隐忍的最大限度,他居然还敢夜里跳窗进来。 宋怀瑾见她满身敌意,连声解释道:“我知道,我那日不应这般对你,但我也没有办法啊!” “我是侯府独子,是世子,将来是要袭爵的,来访宾客都与侯府盘根错节,我断不能让人看尽我笑话。” “再说,从小母亲便容不得我有半点错误,你又是父亲的女人,倘若是我主动担责了,只怕我会小命不保。” “还有孟允棠,她是我妻子,是孟家嫡女,是宋家世交不能惹,也不能让她寒心。” 江绾气得一噎,差点没能控制住拳头。 你的小命,你的声誉和前程都很重要,那我的命,我的清白,我的前程就什么都不是了? 江绾瞪着宋怀瑾,想要骂回去却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指着房门大喘一口气。 “出去!” 宋怀瑾不依,他恍如魔障一般看着江绾,摇头道:“不,我话未说完,我不走!” “绾绾,我并非要害你,我那日是太慌了,一时失策才……”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们会把你丢到红船上,我以为,祖母平日袒护你,这次就算生气,也只会对你抽几鞭子,哪知结果会是这样?” “绾绾,我后来去找过你的,可是红船启航,我晚了一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我从前情意深重,我心疼你,又怎会伤害你……” 宋怀瑾越说越激动,他恍惚靠近,就在江绾以为宋怀瑾会再次轻浮她时,宋怀瑾忽地跪地。 “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他拉着江绾的裙摆,垂眸苦苦哀求,就像江绾还是梨园艺伎的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江绾只会在旁的艺伎临了出状况无法露面献艺时登台,宋怀瑾却可以日日见到她。 他出手阔绰,又与江绾以礼相待,云娘没法拒绝,也渐渐放心二人相处。 后来,许氏发现宋怀瑾背着孟允棠拈花惹草,对他,和江绾都没给好脸色。 每到那种时候,宋怀瑾便把江绾推出来,冲许氏解释道:“是她托人传话,说她有事相求我才过来的。” 每次都这样,宋怀瑾脱口而出的借口,都是江绾主动提出,他没办法拒绝云云。 听起来像是江绾勾引宋怀瑾在先,许氏因此对江绾很是不满。 一开始,许氏对江绾是言语警告,后来便是动鞭子警告,江绾没少因此受伤。 宋怀瑾替她擦伤,满脸疼惜:“母亲分外看重名声,我又是世子,所以,委屈你了。” “绾绾,我没能保护好你,你能原谅我吗?” 江绾那时性子柔弱,又对宋怀瑾入了心,只要宋怀瑾对她贴心,她便不觉得委屈。 宋怀瑾感叹道:“我想要娶你,但母亲不喜欢艺伎,所以难免你会因此受伤。” “但请你给我一些时间,让我继续劝说我母亲,好吗?” 江绾单纯,根本不会想到,她们二人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过往种种皆浮现在脑海,江绾如今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巴掌。 她由着宋怀瑾拉着裙摆哀求,冷声道:“想要让我原谅,那你告诉所有人,寿宴那次是你对我不轨,我没问题。” “还有我嫁进侯府之后,是你频频出现招惹我的,而不是我勾引你。” “从前在梨园时,也是你执意要见我,尽说些好听的哄我,而非我不知羞耻,主动纠缠于你。” 江绾垂眸,冰冷的眸子落在宋怀瑾身上,一字一顿地问:“不知,你能否答应?” 第三十六章我们结束了 宋怀瑾面色一僵:“绾绾……” 江绾目光一横,“我是四姨娘!” 宋怀瑾一怔,恍惚觉得头顶一阵凉意袭来,他张了张嘴,不知是叫四姨娘,还是绾绾好。 “你,你何苦要逼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啊,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江绾将宋怀瑾捧在心尖上,宋怀瑾畏惧许氏,她便主动挡在身前,宋怀瑾看重名声,她便将脏水全吞了,绝不让宋怀瑾背负污名。 哪怕江绾成了四姨娘,她也于心不忍,含泪将那些丑恶的流言吞下。 可到头来,宋怀瑾却亲手将她推向红船,险些成了男人手中玩偶,成了蛊虫的食物。 江绾目光凌厉地看着宋怀瑾,哼笑:“做不到?那你去告诉侯爷,说你忘不掉我,想把我再要回去,如何?” 宋怀瑾脸色瞬黑,安阳侯知道宋怀瑾和江绾的过去,也曾敲打过宋怀瑾,怎可能会还给他? 再说,儿子吵着要老子将女人还给他,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若如此,他宋怀瑾也别想再有好日子过了。 宋怀瑾脸色一沉,“男儿膝下有黄金,我都跪下求你原谅了,你为何还要这般逼我?” “绾绾,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为何……你就这么恨我?” 江绾忽觉心头火焰速速窜开,一句不是故意的,就抹去了一切,说得可真轻松。 “宋怀瑾,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遇事就躲,犯错就跑,不肯承认,也不肯担当,现在拿什么来跟我谈原谅?” 江绾瞅一眼宋怀瑾双膝,嘲道:“是拿你这几声哀求,还是你的膝下黄金?” “宋怀瑾,自我成为侯爷的江姨娘开始,我就说过,我们结束了。” “从前的事没法挽回,请你以后别再来招惹我!” 江绾说着,便要去喊人进来。 “江绾!” 宋怀瑾猛地起身,再次将她横在墙角。 “我话还未说完,你不能走!” 江绾心头咯噔一下,两眼怒瞪着宋怀瑾,“宋世子,请自重。” 宋怀瑾两眼微红,根本不依,“不,我不甘心,你本该是我的女人,凭什么要做我的姨娘!” 他气喘一瞬,忽地朝江绾身上涌来。 “你放开我!” 江绾瞬间一慌,没想到萧奕成居然会这么对她。 宋怀瑾沉郁的呼吸夹杂着酒气,弄得本就没力气的江绾更加无奈。 她只好咬牙大喊:“宋怀瑾,你就是这么求我原谅的?” 宋怀瑾一瞬恍惚,仿佛被惊醒一般松手,他面色涨红,一脸无措地看着江绾,慌道:“我,我刚刚是太激动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没想要伤害你,你没事吧?” 宋怀瑾一边喃喃说着,一边打量着江绾,看上去半分恍惚,半分清醒。 江绾奇怪宋怀瑾这个反应,但更多的还是愤恨。 她匆匆打开宋怀瑾的手臂,欲要出去,就见白霜进来喊道:“江姨娘,大夫人和世子夫人来了。” 江绾心头咯噔一下,顿时气得浑身直痒。 她回头看向宋怀瑾,怒道:“看看你做的好事,你这次若要再害了我,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 江绾说完,便回头整理一下衣裳,又定了定神,领着白霜朝屋外走去。 身后宋怀瑾瞬间抖擞,他连忙定神,起身冲到江绾身旁,沉声道:“放心,这次我定不会牵连到你。” 话音一落,他抢先走在江绾身前,那风姿挺拔凌厉,全然不像刚刚在屋里时候的模样。 江绾被惊得微微一愣,不等她反应,便见孟允棠搀着许氏领着一行下人过来。 江绾横扫一眼便知,宋怀瑾偷偷溜出来被孟允棠发现,转身去找许氏要告状去了。 孟允棠见宋怀瑾从里屋走出来,顿时眼眸婆娑,“你竟真的跑来这儿了。” “母亲,你可得为儿媳做主啊!” 许氏同样目光一凝,朝江绾呵斥道:“江姨娘,你刚回府几天,竟这么快又来勾引世子了!” “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这么快就忘了?” 她说完,便上前两步欲要教训江绾,却被宋怀瑾拦住了。 他紧握许氏手臂,沉声道:“母亲,江姨娘没有勾引我,是我主动过来的。” “你……” 许氏顿时气红了眼,“她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你别想护着她。” “我没有护着她,我说的是真的。” 宋怀瑾神色一顿,缓缓道:“母亲,我过来是想和她道歉,至于为何是晚上……” 他瞟了眼孟允棠,道:“因为,白天每个人都在看着我,也没有人给过我机会。” 许氏一怔,“你竟给这个女人道歉!” 宋怀瑾点头,“母亲放心,该说的,我都说了,以后一定与江姨娘避嫌,绝不让您烦心。” 听到这话,江绾不禁一怔,他目光坚定,浑身上下从无退缩之意,这还是刚刚那个在屋子里大闹的宋怀瑾吗? 江绾虽有讶异,但她的心依旧沉寂如常,道:“大夫人,世子都解释来意了,你可还有话要问?” 许氏一怔,宋怀瑾都这样说了,院中上下也没有任何异常,她哪里还有话要说? 她猛地吸口气,刚要张口,就见孟允棠挽着许氏的胳膊,泣声道:“母亲,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从前,江姨娘和世子之间没少传出风月流言,寿宴那次之后,我这个世子夫人做得真叫人有苦难言。” 她一边红着眼,一边道:“江姨娘走后,我本以为总算可以过上清静日子,哪知她又回来了。” “江姨娘才回来没多久,世子便过来找她,母亲,这让我如何安心?” 宋怀瑾闻言说道:“允棠,我都说这是最后一次,怎就不让你安心了?” “每次都这样说,哪次兑现了?” 孟允棠红着眼别过头,根本不想理会宋怀瑾。 许氏心头翻涌,因为宋怀瑾和江姨娘的事,孟允棠确实没少受委屈。 同样都是女人,许氏理解也心疼。 她轻声一叹,握手安抚孟允棠一瞬,又忽地扭过头来,厉声道:“你二人确实让人头疼,必须让你们长记性才行。” 第三十七章目的不在这儿 许氏说着忽地将手一抽,道:“宋怀瑾,稍后你就去祠堂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出来。” 宋怀瑾应下,神思恍惚。 孟允棠闻言一慌,急声道:“母亲,明明是江姨娘的问题,为何惩罚的是世子?” 许氏紧握孟允棠小手,厉声道:“他身为丈夫,却丝毫不顾及妻子的感受,就该受罚,好让他长长记性。” 孟允棠听了心头一暖,她即便对宋怀瑾又气又心疼,也不再说什么了。 她心头一松,又问:“那江姨娘呢?” “当然也得惩罚。” 许氏横眉冷对江绾,她刚要说话,就见江绾掏出一张碎纸,漫不经心地问:“大夫人,我没有错,为何要罚?” 许氏心头一哽,瞬间说不出话来。 那张碎纸上明明没有什么,可许氏看得出,江绾是在暗示她。 江绾手上有许氏转卖稀世药材的证据,也是老太太如今的救命草,不能招惹她。 许氏猛地吸口气,强压下心头不满,不甘不愿地道:“江姨娘说的是,世子已经解释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自然不必受罚。” “但是,侯府在京中余波未平,还望江姨娘自重,莫要再给侯府惹麻烦。” 孟允棠闻言笑意瞬凝,“母亲……” 许氏没有回应,而是默默握紧孟允棠的手臂。 江绾含笑:“大夫人放心,我平日得忙着炼药治病,不会主动惹麻烦的。” 许氏明白,江绾的言外之意就是:只要世子不招惹,许氏不挑事,她江绾一定听话。 倘若总是有人时不时惹她麻烦,那江绾是不会不管的。 想到江绾手中证据,再想想另一边是自己儿子,许氏又气又无奈,但她表面上还是一副宽厚模样。 “如此甚好。”许氏一顿,“我们走。” “大夫人等等。” 江绾缓缓走下台阶,轻笑一声,说道:“虽说我与世子之间早就过去了,奈何仍有人死抓着这件事不放。” “长此下去,侯府内外难以安宁,大夫人是侯府主母,是不是该处理一下这件事?” 许氏冷着脸,叹道:“有些人不听劝,赶不走,又碰不得,我能有什么办法?” “江姨娘与其头疼此事,还不如找找自己的原因。” “大夫人的话我会记住,但旁人能不能记得,得看大夫人怎么教诲了。” 江绾余光瞥了眼宋怀瑾,那意思已经够明显了。 许氏顺着江绾的目光瞥了眼宋怀瑾,道:“我的儿子我清楚,若没人蛊惑,他定不会做出出格的事。” 江绾轻笑一声,嘲道:“这里是我的院子,他半夜跑来这里,你说算不算出格?” 许氏一愣,她竟气得忘了这里是竹院。 宋怀瑾闻言面色一凝,低声道:“我说过,我是逼不得已。” 江绾眨着眼,淡漠道:“谁又知道,你还会不会有下次逼不得已。” “你……我……” 宋怀瑾一时无言,他看着江绾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从前的江绾温柔娇媚,何时变得这般咄咄逼人了? 许氏有些不耐烦,却还是耐着性子道:“那你说,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江绾深意一笑,道:“不怎么样,我是想提醒一下大夫人,从今天开始,我会在院子里种些新奇的花草,能让人碰一下或者闻一下就会奇痒,是痒得日夜难免的那种。” “所以,烦请大夫人吩咐下去,若不想让人惹上这种麻烦,就少往这儿跑。” 宋怀瑾一怔,“你,你这是要与人断绝来往?” 江绾摇头,“我只是不想惹麻烦。” 许氏暗哼:江绾哪里是不想惹麻烦,分明是在敲打她,莫要随便放个人进来,她不识花,且那些花草是不认人的。 想到江绾与红船六爷接触过,许氏心里有些没底。 六爷懂医,更懂些新奇古怪的东西,难保江绾手上真有这种花草。 许氏心有不甘,她堂堂主母,居然被一个姨娘碾压在头上,可她又拿江绾没办法。 她只能隐忍情绪,强作镇定道:“江姨娘喜欢安静,我传达一声不能打扰就是,何必让你这么麻烦?” 江绾再次轻笑:“多谢大夫人体恤。” 另一个黑暗的角落,苍月疾呼:“四姨娘种花,那我们的人岂不是也跟不过去了?” 萧奕成看着那个方向,轻笑:“花草是种在地上的,关天上什么事?” 苍月顿时大悟,拍着脑门喊道:“属下竟忘了咱们是会飞的。” “看来,四姨娘种这些,是防世子爷了。” “唉,可惜了!” 苍月转眼轻叹道:“世子痴情,可惜他惧怕主母,只能与四姨娘有缘无分了。” 有缘无分。 萧奕成微微一顿,他不知怎的,听到这四个字后,心里隐隐闪过一瞬怅然。 不知是替宋怀瑾感到可惜,还是为江绾感到庆幸,又或者是为别的。 之前江绾提起她二人的故事时,萧奕成便想说,世子难当丈夫之职,给不了她未来,他二人从头到尾都不过是江绾一厢情愿,深陷其中而已。 现在,她回来了,今日又闹了这么一出,不知他们从此是否真的消停了。 之后的话,萧奕成已无心思去听,直到苍月不停地喊他时,他才陡然清醒。 他连忙回神,有的没的一问:“这几天,四姨娘可有异常?” 苍月摇头:“虽说老夫人捡回了一条命,但她始终没能醒来,吃东西喝水全靠翘嘴投喂,四姨娘因此忙着医治,哪儿也没去。” “不过……” 苍月想了想,忽地眉头一皱,又道:“不过,我发现除了我们,还有人在盯着四姨娘。” 还有人? 萧奕成目光一瞥,扭头看向许氏离开的方向,喃喃道:“看来,义母是想偷偷拿回四姨娘藏起来的东西。” 苍月回眸一望,疑惑道:“那些东西不是在二公子这儿?” 萧奕成早已思绪飞远,根本没听苍月说话。 假的,什么她要回府查真相,要申冤都是假的。 她从一开始,目的就不在这儿。 第三十八章落水 萧奕成看着不远处的江绾,灯光昏暗,可萧奕成还是看到江绾眉宇间那一闪而过的凉意,与她平日娇柔温和的形象大为不同。 萧奕成心头咯噔一下,总算清醒。 原来,她在船上时候的柔弱、慌张、谨慎和义愤填膺全是装的,或者说,这些不完全是她。 他从前能一眼看透人的心思,如今却败在江绾手里。 萧奕成不禁失笑:没想到,他这次居然后知后觉了。 萧奕成迟疑一瞬,朝苍月问:“小公主的事可有下落?” 苍月没想到萧奕成会突然问起这个,道:“二公子,属下早就和您说了,梨园的姑娘确实每个人都有纹身,云娘记忆不好,姑娘又多,她也不记得四姨娘右肩上图纹模样。” “至于其他姑娘,她们平日不曾留意这些,自然忘了四姨娘纹身的事。” “别的路子属下正在安排人逐一排查,暂时发现没有任何嫌疑人。” 萧奕成凝思:“纹身的事早就知道了,何必再查?我要的是她的身世。” 苍月有些为难:“四姨娘是被人捡回来的,何况时间久远,想要查一个流落孤儿的身世怕是没这么简单。” “那也要去查。” 萧奕成厉声一哼,苍月连忙应声领命,萧奕成也随之消失在夜色里。 之后好些日子,侯府还算平静。 宋怀瑾在祠堂思过,萧奕成照例外出办公事,其他两位姨娘对江绾虽有不满,但更多还是看热闹的心思,所以不曾为难。 许氏是主母,即便她一心想要赶走江绾,但想到病卧在床的老太太,她只能暂缓这件事。 至于侯府外那些流言,因外人极少有人知道江绾重回侯府,时间长了,便也都淡了。 江绾难得过了几天清静日子,给老太太治病时都变得格外细心。 经几日照拂,老太太似有要清醒的意思,四肢也能稍微动弹。 萧奕成每次从军营回来后都会去看望一下老太太。 这天,他刚从老太太那边回来,便听到有人来喊:“二公子,竹院那边出事了。” 竹院,四姨娘? 他忽地神色一僵,问:“怎么回事?” “听说是四姨娘在湖边训了丫鬟青黛两句,青黛不悦,便趁人不备将人推入湖中,那湖水又冷又深,四姨娘被人救上来时浑身哆嗦,看样子是冻着了。” “现在,大夫人正在竹院审问此事。” 萧奕成疑惑:“下人竟敢推主子下水?” 虽说青黛原是许氏的人,但许氏一直忌惮江绾手中的证据,必定不会允许下人做这种愚蠢的事。 下一瞬,萧奕成展眉冷然一笑,又重新穿上外袍,道:“走,看戏去!” 萧奕成赶到时,江绾正在一旁裹着棉衣,身子瑟瑟缩缩,脸色微白。 大夫人正在责问青黛,青黛一脸哭诉。 “大夫人,奴婢没有推江姨娘,真的没有,她是自己掉下去的,请您相信奴婢啊!” 江绾身子微抖,抬手指着另外两个下人,说道:“大夫人,有人亲眼看见,我还能说谎不成?” 她话一说完,顺着抬手方向一望,正好瞧见萧奕成过来。 江绾神色微顿,“二公子来得正好,我刚刚被下人推下水,明明有人看见了,可大夫人偏偏不信,你说,大冷天的,谁会拿自己身子开玩笑?” 萧奕成暗哼:旁人家的娇小姐也许不会,她难说。 他默默站在一旁,散漫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 许氏当即白了眼江绾,她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何时扬言不信江绾了? 她面色一沉,强调道:“江姨娘,我才刚来。” 江绾回头:“那大夫人是信我了?” 许氏语塞,扭头朝那两个人问道:“你们说实话,当真看见了?” 那二人点头,回道:“是的,我们路过时,确实看到青黛姐姐正推江姨娘落水。” 许氏心思微沉,这两个是老太太房中的,说话自是可靠,但眼见不一定为实,她没有明言两个丫鬟为难江绾,青黛自然不会有那个胆。 所以,江绾是故意的,她是想借此敲打许氏莫要动歪心思。 许氏虽然明白,但面上不好拆穿,只道:“青黛,给江姨娘道歉,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青黛红着眼,想要继续辩解,但看到许氏的眼神后,她只好咽下委屈,朝江绾磕头:“江姨娘,奴婢……” 青黛咬红了唇,委屈道:“是,都是奴婢的错,还请江姨娘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这次。” 大夫人见状回头朝江绾道:“她才刚来,且认错的态度也诚恳,不如江姨娘大度些,再给她一次机会?” 这也叫态度诚恳! 江绾不满,青黛只说了一道歉,额头上连磕头的红印都没有,这般态度分明就是敷衍,哪里诚恳了? 她沉声道:“哪有下人敢推主子落水的?青黛我是不敢再用了,烦请大夫人把人带走。” 许氏一怔,她隐约明白了,江绾的目的不仅仅是敲打,还想把她的人慢慢支走。 许氏沉住气,好声道:“犯一次错就把人赶走,那侯府岂不是每天都得换一拨下人?” “江姨娘,你曾犯下的错误可不比青黛的小,我何时计较了?” “那不一样,现在下人都敢推主子,我以后哪里还能使唤动她们?” 江绾阴阳道,“大夫人劝我大度,莫非只因青黛原先是大夫人的人,心虚了?” 许氏瞬间坐不住了,“江姨娘的意思是,这事是我指使的?” “我哪里知道?” “你……” 许氏脸色瞬红,她刚要起身怒怼回去,就被萧奕成按下。 他道:“四姨娘咬定青黛是依义母的意思才推你落水,想必是因寿宴那次的事,尚有心结?” 江绾看着萧奕成,不明白他是要做什么。 萧奕成又道:“之前听四姨娘说,那次你是吃了义母让人送来的东西才中毒,才被迫闯入大哥房中,我自那时便留了心。” “这几日,我一直在追查此事,刚刚查出那日下毒的另有其人,江姨娘是否要看那人是谁?” 第三十九章是个误会 江绾微怔,她看了眼许氏,又望向萧奕成,更是一脸疑惑:“你查到下毒之人了?” 这几日,她只瞧见萧奕成不是往官府跑,就是往军营跑,要么是在查小公主下落,何时瞧见他在府中查下毒之事了? 萧奕成没说话,而是朝下人示意一眼,道:“让苍月把人带上来。” 没多久,苍月捆着一个婢女送到身前。 大夫人一开始还是一脸蒙,等看到那个婢女时,她忽地起身,震惊又难以置信。 “江嬷嬷!” 她扭头朝萧奕成问:“怎么回事?” 萧奕成瞟了眼江嬷嬷,道:“自己说!” 江嬷嬷一脸惶恐,忙得跪地磕了几个响头,急声道:“大夫人,是老奴不好,老奴犯错,连累大夫人了。” 大夫人看着她苍老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酸。 “起来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奴不敢。” 江嬷嬷依旧跪着不起身,垂眸惶恐道:“老奴见侯爷偏宠四姨娘,四姨娘不但不珍惜,反而与世子牵扯不清,大夫人为此没少忧心,老奴看着甚是心疼。” “所以,老奴擅自做主,在四姨娘食物里下了毒。” 她说着又扭头朝江绾磕了个响头,急声道:“四姨娘,这件事是我干的,大夫人根本不知情,您要罚就罚我,可别牵扯到大夫人。” 话落,地上又是一阵砰的一声脆响。 江绾扭头朝萧奕成一瞪,说好的要帮忙还她清白,就是这么还的? 萧奕成抬眸对上江绾那双眸子,眼神里满是挑衅,仿佛吃定她不会拆穿。 萧奕成似笑非笑道:“四姨娘可有话要问?” 江绾无语,萧奕成把人带过来,必定早已串通一气,她还能问个什么出来? 她不禁失笑,“二公子好厉害,这么快就找到真凶了。” “不过,这种毒药以稀为贵,江嬷嬷只是一个下人,哪里来的银子买这个?” “提起这个,我至今都气得心头生疼。” 萧奕成说完,拿出一沓毁了一半的凭据亮在江绾身前,道:“看看,她居然卖皇上赏赐给侯府的西洲药材给外商,转手又拿着钱去买毒药。” 江绾刚要伸手去拿,却见萧奕成猛地抽手,她硬生生扑了个空。 许氏看到萧奕成手里的东西,眼底闪过一瞬欢喜,惊道:“这是什么?快给我看看!” 萧奕成依旧收回手,道:“义母,这些都是证据,来日我要把它与人一起交上去的。” 许氏难掩激动道:‘我……我是不敢相信,我想看看,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萧奕成回道:“义母,事关侯府前程和安危,我理当保管好这些。” 听到这话,许氏只好收手,语气讷讷,“是这样,怎么会这样?” 江绾看着萧奕成这般模样,暗暗凝思。 现在,萧奕成不仅把许氏的罪过摘了个干净,还顺带拆了江绾的台,让许氏往后不会再受江绾的威胁。 呵,好个一箭双雕。 看来,证据是拿不回来了,许氏也不会再受她牵制了。 难怪她之前找萧奕成要这些凭据时他总是推脱,原来用处是在这儿。 江绾抿唇,又垂眸瞟了一眼地上的江嬷嬷,好久才道:“一个下人,居然还敢转卖朝廷赏赐之物?” “她心疼大夫人,心系侯府,能为了大夫人偷偷给我下毒,就不怕因这事连累整个侯府,连累夫人?” 江绾一边说着,又一边不忘瞅一眼许氏。 听到这话,许氏眼里的窃喜瞬间消失,转而变得感动又难过,生气又无奈。 那脸色,简直复杂好看极了。 许氏看向江嬷嬷,哽咽道:“江嬷嬷,你怎能为了我这般豁得出去?” 江嬷嬷连声哭喊:“大夫人,老奴这条命都是您的,自然愿意为您做任何事,还请大夫人莫要怪罪老奴。” 许氏听完又是一阵眼红。 萧奕成安抚许氏,沉声道:“我去过官府一趟,那些大夫也曾提到一些药材之事,和江嬷嬷说的雷同。” “我不日便会回禀陛下,相信陛下看在侯府世代忠良的份上会从轻发落,义母莫要心急。” 许氏点头,可眼里的怒火还是随着泪珠往外窜。 江绾见状瞬间没了怨气,反倒是有种要看好戏的意思。 萧奕成安抚完许氏后,又朝江绾道:“如今下毒之人已经找到,四姨娘的冤屈总算平了,可还算欢喜?” “欢喜,甚是欢喜。” 江绾嘴里说着欢喜,可眼神却死盯着萧奕成,一脸意味不明,“但这些还不够。” 萧奕成一愣,淡漠笑问:“哪里不够?” 江绾回道:“自我嫁入侯府后,总有流言传出,说我不知羞耻,居然同时勾引宋家父子,想必这些也是江嬷嬷所为了。” 江嬷嬷一怔,连忙摇头,“不,这些绝对不是老奴说的,老奴怎敢……” 江绾立马打断江嬷嬷的话,轻哼:“你连偷拿药材,下毒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的?” 江嬷嬷一噎,无话可说。 许氏猛地瞪了江绾一眼,气道:“江姨娘,你还想怎样?” 江绾回道:“当然是挽回我,还有侯府声誉了。” “既然已经查出这事和江嬷嬷有关,那就告诉大家,侯府种种都是江嬷嬷一人所为,以此来换侯府一个清净,还我一个清白。” 江绾扭头看向萧奕成,似笑非笑:“不知二公子以为如何?” 许氏更气:“江姨娘,你竟……” 萧奕成连忙拉住许氏,朝苍月命道:“苍月,按四姨娘说的去做。” 许氏凌厉扭头,眼含泪光地看着萧奕成。 萧奕成轻轻拍了拍许氏肩膀,安抚道:“虽说江嬷嬷与义母主仆情意深重,但她凭一人之力,让两位主子相互误会,险些反目成仇,就得该死!” 听到这话,许氏心头一痛,只能由着苍月把人带下去。 萧奕成再次抬眸看向江绾,道:“以前的事,江嬷嬷才是始作俑者,义母绝无伤人之心,更不会指使下人推四姨娘落水。” “四姨娘,想必你也认为,这是一场误会吧?” 第四十章等着看好戏 呵,确实是个误会! 他手法快而干净,且料定不会有人戳穿,看来是个善后老手。 江绾心里虽这般嘀咕,面上却甚是淡然,让人捉摸不透,她是不甘却无奈,还是真的妥协了。 “多谢二公子辛苦一趟,替我澄明委屈了。” 江绾扭头看向许氏,和气道:“既然大夫人对我并无坏心思,那我愿相信青黛推我下水一事是一场意外。” “我刚刚说话急躁些,还望大夫人别与我计较,毕竟往后的日子还长,侯爷不在,咱们得相互帮扶才是。” 许氏此时还沉寂在江嬷嬷被人拉出去的愤恨当中,眼下听到江绾这般好言好语,心头瞬间愤意沸腾。 她紧握拳头,扭头瞪向江绾,语气却一再隐忍克制,“既然过去那些都是误会,你我当然得冰释前嫌,好好相处。” “大夫人宽厚仁慈,我理应效仿大夫人。” 江绾又朝青黛瞅了眼,语气散漫淡漠,“今日看着大夫人和二公子的份上,落水一事到此为止,但有下次,我绝不会轻易算了!” 青黛惶恐一瞬,又长松口气,连忙磕头谢道:“是,多谢江姨娘,多谢大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 许氏猛地吸口气,轻蔑哼道:“既然都弄清楚了,这事便到此为止。” “江姨娘,你刚刚落水受了寒,好好歇着,别把身子弄坏了,弄得耽误老夫人医治。” 江绾轻笑,“多谢大夫人关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身子的。” 许氏没再说话,暗哼两声便往门外走去。 萧奕成原打算跟着许氏一道离去,却被江绾拦下。 他看着江绾,阴郁的眸子分外寒凉,“四姨娘有话要与我说?” 江绾支开下人,笑意不明,“二公子没话和我说?” “好像,还真没有。” 江绾:“……” 好一瞬之后,江绾没好气地哼道:“二公子说好的要为我查清真相,澄清委屈,却拿一个下人搪塞,难道不该说些什么?” 萧奕成一脸无辜:“我查出来的结果确实是这样,江嬷嬷亲口承认的。” 江绾语塞,“你当我是傻子?” 萧奕成怼道:“你何尝不是把我当成傻子?” 江绾心头咯噔一下,脑中瞬间闪过“小公主”三个字。 莫非,萧奕成在梨园问出什么了? 江绾不禁抿唇,她回京当日,寻了个由头偷偷见了云娘一面,并未发现不妥,按理说,萧奕成是不会发现什么的。 她忽地避开目光,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萧奕成冷声一笑,“那我问你,你重回侯府究竟是想做什么?” 江绾回道:“当然是查真相,挽回声誉,医治好老夫人了,二公子何必明知故问?” “查真相?” 萧奕成上下打量一眼江绾,失笑,“在船上时,你满腹仇怨,哭着说一定要为自己挽回一个公道,可你回来后却安静得跟一只猫一样,这就是你所谓的查真相?” 江绾同样失笑,“二公子不是在帮我查吗?既然有人出手了,我的心自然得全部放在老夫人身上。” 萧奕成一瞪,“你装傻。” 江绾依旧笑意淡淡,“二公子何尝不是?” 萧奕成:“……” 他忽地上前两步,沉重的喘息声无疑透着些许凌厉之气。 江绾被这种无形的压力击得连退两步,直到身体碰到桌子,她这才被逼停下,目光迎面而上,对视着这双深沉的眸子。 对视良久,萧奕成忽地嗤笑一声,“看来你不打算坦诚了。” “四姨娘,你最好别让我查出什么!” 萧奕成话音一落,拳头忽地落桌,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后,他又起身拂袖而去。 江绾忽的身子一松,坐在椅凳上暗暗喘息。 看来,萧奕成在梨园没有问出什么,但在她和许氏相处气氛之间发现端倪。 他已经看出,她并非真的想要查真相,挽回声誉,而是另有目的。 所以,萧奕成故意拿出挟制许氏的证据,故意拿许氏的心腹去顶罪,故意捣乱她的计划,目的是想看她究竟是何意图。 江绾凝神暗想,心思早已变得深沉。 她原本打算,等老夫人病症渐稳,她的侯府站稳脚跟之后,凭前世记忆与北凉军力会合的,但现在看来,这事不能着急。 江绾回眸看着桌前那本书,暗暗筹谋。 正想着,白霜端了碗姜茶进来,道:“江姨娘,您落了水,喝口姜茶去寒。” 江绾点头,接过姜茶心不在焉地喝着。 白霜以为她是在为落水一事心有不悦,义愤填膺道:“江姨娘不必为青黛的事生气,大夫人不惩罚青黛,奴婢让她洗三个月恭桶,好让她记着,江姨娘可不是好惹的。” 江绾这才回神,她怔怔地看着白霜贴心又生气的模样,瞬间失笑。 “落水一事是我故意设计,结果也在我的掌控之内,我都不生气,不计较,你生气做什么?” 白霜一怔,她虽听说过江绾的流言,但并不知全部,也未曾听江绾提起一二,自然以为江绾是个不敢回击的柔弱姨娘。 现在,她听江绾这么一说,虽然意外,但也深感惊喜。 这下可好,她家主子是个会咬人的。 江绾见她又惊又愕然,便起身将她拉到梳妆台前,拿出一只翡翠镯子带上,含笑道:“你为我出气,我很感谢,以后我定少不了让你帮我做事,只要你尽心,我定不会亏待你。” 白霜见状脸色一喜,连声道:“江姨娘客气了,您救了我,我理当为您卖命。” 她连忙将翡翠镯子收回袖中,问:“对了,您刚刚说,结果尚在您的掌控之内,不知您在计划什么?有没有奴婢能帮得上的?” 话音一落,窗外寒风袭来,不经意翻动起桌前那本书。 听着沙沙声响,江绾回眸而望,喃喃笑道:“你什么都不必做,等着看好戏就是。” “好戏?” 江绾点头,“二公子喜欢看女人之间的争斗,且亲自搭好戏台子,那我就演一出给他看好了。” 第四十一章怕什么 牡丹院内,砰的一声脆响打破平静。 许氏紧握拳头,怒声喝道:“可恶!居然敢动江嬷嬷。” 秋桃见许氏怒气正盛,连忙好声安抚:“大夫人息怒,当心气坏身子!” 许氏根本不理,依旧厉声自语:“江嬷嬷看着我长大,之后又陪我嫁入侯府,是我半个亲人,可今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替罪羊而无法保她。” “我原以为,二公子会随便找一个下人来解决这件事,没想到,他动的居然是江嬷嬷。” 许氏气得脸色瞬间涨红。 秋桃连声解释:“大夫人,江嬷嬷情出自愿,而非二公子的主意,所以,这事得算在江姨娘身上才是。” “江绾!” 许氏咬牙瞬间更紧,“她害我丢了心腹,我跟她没完!” 一声拳头落下,桌上茶水四溅,惊得四周瞬间安静。 秋桃见状连忙安抚许氏坐下,“大夫人说的是,咱们定不能轻饶了她。” “可江姨娘眼下正在给老夫人医治,咱们……” 许氏眉心一蹙,明白秋桃的欲言又止。 她留意到,京城内只有江绾能让老夫人病症渐有起色,所以,江绾暂时不能动。 许氏虽然憎恶江绾,恨不得立马把她踢出去,但不愿因此连累老夫人。 她默了默,哼道:“看在她还有用的份上,先留她一段时日。” 几日过去,老夫人在江绾的医治下渐渐有了起色。 这天,她人尚未过去,便听见有人来喊:“江姨娘,老夫人醒了!” “醒了!” 江绾眸光一动,立马放下手中的活直奔老夫人院中。 怎知,她人还未踏上房前台阶,便见秋桃拦住。 秋桃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江绾,丝毫没有身为婢女该有的姿态。 她道:“江姨娘留步,大夫人说了,老夫人是因您而病倒,她人才刚醒,还望江姨娘莫要进去,以免让老夫人再受刺激。” 江绾抬眸瞅着秋桃,冷声道:“我是姨娘,也是大夫,我此去是复诊,是保全老夫人安危的,你竟敢拦我!” 听到这话,秋桃眉色一动,略有迟疑。 但许氏特意交代,不能让老夫人见到江绾,更不能让老夫人知道救她的人是江绾。 她又哼了声,仰头厉声道:“这事不劳您费心,江姨娘还是回去好生歇着吧!” 江绾瞬间蹙眉,她刚要说话,就见房门突然开了。 只见许氏欢送一人出来,笑道:“大夫慢走,今日辛苦你了。” 一垂眸,她的目光与江绾的目光对视后瞬间变冷。 江绾先是一愣,随即失笑。 许氏一连安静几日,出手第一件事竟是过河拆桥。 她轻哼,“大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氏冷声回道:“你刚刚也看到了,老夫人醒了,所以不需要你了。” 江绾笑得更冷:“大夫人过河拆桥,这般见不得我在老夫人面前邀功,是在怕什么?” 她的最后一句话问得颇有意味,许氏听了脸色垂青。 寿宴之前,江绾和世子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老太太却铭记侯爷嘱托,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反过来劝导许氏应当大度。 许氏不想惹恼老夫人,即便她心里憋屈得很,也没打算戳破这张纸。 现在,老夫人好不容易对江绾充满敌意,自然不能让老夫人看见江绾。 “笑话,我是侯府主母,我能怕什么?” 许氏含糊一笑,她匆匆定神,而后关上门,将江绾领到旁侧没人的地方,道:“说吧,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 江绾一怔,没想到许氏刚一开口,问的居然是这个。 她笑道:“我说了,我是侯爷的女人,除非侯爷休书予我,否则,不管你给我多少,我都不会离开的。” 许氏冷然笑道:“你跟着侯爷不肯走,不就是图他的钱?” “我给你一千两,这些足够你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江绾瞬间僵住,没想到许氏为了赶走她,居然这般大方。 自落水一事后,江绾一直在等许氏寻机为江嬷嬷出气,可没想到,她居然白白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今日,许氏拦她不见老夫人,却张口给她一千两要她走,简直惊呆了江绾。 夫人不会是那日受刺激,弄坏脑子了吧? 江绾心里这样想着,直到确认许氏正常,她才喃喃笑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夫人出手竟是大手笔。” 许氏回道:“你救了老夫人,又是侯府四姨娘,所以这些是你应得的。” 一千两,对于一个寻常人家而言,这些确实可以富足一生,但江绾的心思远比一千两更长远。 她得在最危险的宋家落脚,只有这样,她才更方便策反萧奕成,也方便留意萧奕成追溯北凉小公主动向。 至于侯府,她的前世仇家,自然得慢慢掏空它。 一千两?呵!太便宜他们了! 江绾轻笑,她往后用钱的地方甚多,侯府家财万贯,自然得想办法多捞点。 许氏见她笑而不答,蹙眉道:“怎么,嫌少?” 江绾含笑:“侯爷宠我,为我花一千两赎身,夫人却要用一千两赶我走,就不怕被侯爷知晓后责罚?” 许氏答道:“那是我的事,你不必费心!我只问你一次,这钱是要,还是不要?” 江绾笑看着许氏,她正要说话,隐隐瞧见萧奕成往老太太房中奔去。 她心思一动,故意柔声哭道:“夫人,我究竟哪里不如你意了,你竟要赶我走?” “我一心医治老夫人,一心等侯爷归来,从未有过逾矩的想法,真不知哪里得罪了夫人,还请夫人明示。” 许氏听得云里雾里,“江姨娘,你在玩什么把戏?” 江绾抬袖擦眼,余光扫过萧奕成身影,喃喃道:“我哪里有什么把戏?我不知夫人为何这般讨厌我,竟然要花一千两赶我走!” “我知道,江嬷嬷被交出去你心里难受,但这事和我无关,夫人不能因此迁怒于我啊!” “你……” 许氏一怔,她刚要发火,又隐约觉得不对劲。 她回眸一瞧,见萧奕成正站在身后。 第四十二章你离不开我的 许氏顿时咯噔一下,立马明白江绾为何突然态度大变。 她心思一沉,连声解释道:“辰儿,我,我是不想让老夫人见到江姨娘再受刺激。” 许氏也不知怎么了,看到萧奕成就觉得心虚。 萧奕成明明不是侯府的孩子,他明明什么都没说,甚至帮忙善后,还为许氏清扫一切麻烦。 许氏明明知道萧奕成是向着侯府,向着她的,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需要解释一下。 哪知,萧奕成并不生气,而是意味深长地朝江绾看了眼,道:“义母说的是,祖母确实受不得刺激。” 许氏见他眉目冰冷,不禁暗松一口气。 紧接着,萧奕成又朝江绾缓缓靠近,淡淡道:“不过,义母不喜欢四姨娘,为何还要给银子?直接寻个由头赶出去不就好了?” 不等许氏搭话,江绾顿时眸眼婆娑,可怜又难过,生气又无奈。 “二公子,我与你何仇何怨,连你也要过河拆桥?” 萧奕成看着她,脑中不经意间浮现出船上初遇时候的模样,她那个时候和现在一样, 萧奕成暗暗失笑,她这眼神,还真是转换自如。 萧奕成瞥了眼许氏,心头突然生出几分其他的心思,便道:“大哥因你被禁足,你让义母不喜,便是怨。” “义父与义母感情甚好,即便义父今日在场,即便他宠你,也容不得你惹恼义母。” 听到这话,许氏瞬间喜上眉梢,心虚之意瞬间消散。 她似得到底气一般,匆匆上前一步,轻哼:“给你银子,是因你救了老夫人,你若识趣,便去账房那儿领了银子就走。” “我,二公子你竟……” 江绾满眼恳求地看着萧奕成,却见他一脸冰冷,根本没有要帮他说话的意思。 片刻,江绾方才垂眸,不作一句争辩,转身就走。 萧奕成眉头一皱,暗道:她走了?不打算再争辩两句? 前些日子,江嬷嬷一人承担所有罪责,一夜之间,姨娘勾引世子的笑话转变成下人为主子抱不平而引发的下毒谋害。 如此,侯府的名声保住了,世子不必再被人看笑话,江绾的名声也挽回不少,只有许氏一人悲愤难平。 萧奕成原以为许氏会有所动作,江绾会因此暴露出真实目的。 可二人始终风平浪静,等得萧奕成几度怀疑他自己是否判断错了。 可今日,他来时将江绾轻轻一瞥都看在眼里,也深知她发现了他,才故意示弱诉委屈。 萧奕成见好戏终于开场,他说什么也得看上一眼,刚刚那些话不过是故意刺激江绾罢了。 可哪知,江绾竟一句争辩的话都没有。 不像,太不像了。 萧奕成暗暗摇头,他正疑惑着,忽然听到房内有人朝这边冲过来,喊道:“夫人,二公子,不好了,老夫人又吐血晕过去了。” 许氏慌了神,连忙转身往那边奔去。 “快去叫大夫!” 萧奕成刚要抬脚紧随而上,但他忽觉不对劲,连忙扭头看向江绾。 只见江绾脚步骤停,正笑看着萧奕成。 那一抹笑,在旁人看来并无异常,可萧奕成却感受到一丝邪意。 萧奕成陡然心头一紧,他疾步走到江绾身前,厉声问:“你对祖母做什么了?” 江绾一脸无辜,眼里的泪光还未散去,“二公子,我连老夫人的房间都没有进,又能做什么?” “倒是你们,人未好全就急着卸磨杀驴,也不怕报应来得太快。” 萧奕成被她怼得无话可说,只能瞪眼警示。 江绾却丝毫不惧,她两步上前,两眼同样直视着萧奕成,沉声道:“二公子,敢不敢打个赌,你,还有你们,是离不开我的。” 萧奕成轻哼:“哼,别太自信!” 江绾轻笑:“不信?那你到时候可别来求我。” 她话一说完,便含笑转身而去。 萧奕成本来想追上去的,怎奈老太太那边叫喊得急,他只好折返院中。 没多久,大夫重新被人叫了回来给老太太诊治。 孟允棠一直守着床边,担忧得不行。 许氏急不可待地道:“你刚刚不是说老夫人没事了吗?怎么会突然吐血?会不会有事?” 大夫沉着脸,似在思索什么,却又因许氏的叨扰显得心神不宁。 萧奕成连忙拍了拍许氏的肩头,安抚道:“义母别慌,先让大夫看看再说。” 良久,大夫方才收回手,摇头叹道:“老夫人的病实在奇怪,她刚刚明明好转了,可才过片刻工夫,她的病症似又加深不少。” 许氏心头一惊,慌道:“这,那可有解决之法?” 大夫脸色阴沉,“老夫人的病生得蹊跷,老夫从未见过,还真不知该如何下手。” 听到这话,众人脸色瞬凝,刚刚还欢天喜地的,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又不行了! 许氏越想越气,“你刚刚还说,只要她醒了,便不会再有生命危险,怎么这会儿又变了?” “这,老夫也不知为何情况变化得这么快!” 大夫抹了把汗,怯道:“夫人,既然府中姨娘懂医,您何不让她试试?” 江绾,又是江绾! 许氏脸色瞬青,她刚支走江绾,难道这会儿又要把人叫回来不成? 她做不到低三下四求人回来,而且这个人还是江绾。 可若不叫回来,老太太若是有了意外,当如何向侯爷交代? 孟允棠不知许氏心中所想,喃喃蹙眉,“看来,只能找江姨娘了。” 听到这话,许氏脸色更加阴沉。 萧奕成心头一颤,隐约想到江绾回眸时那一抹奇怪的笑,还有她的那句“你是离不开我的”。 他瞬间恍然:原来,她早就猜到会有这个结果,所以才不争辩一句。 这女人,竟敢在老夫人身上动手脚。 萧奕成忽的面色一凝,随口丢下一句:“义母少安毋躁,我这就找四姨娘过来。” 赶到竹院时,江绾正在喝茶,那模样淡定悠然。 萧奕成见状心道:她果真与此事有关。 不等萧奕成开口,江绾突然笑了。 “二公子来得真快,我这口茶还没喝完呢!” 第四十三章没得选 萧奕成哪里管她手中茶水,上来就厉声逼问道:“说,你对祖母究竟做了什么?” 江绾被吓得一怔,随即失笑:“呵,果真来报应了。” 萧奕成见江绾这般,二话不说将其拽起,“立马随我去救人!” 江绾连忙抽回手,失笑:“二公子忘了,我已被抛弃,为何要跟你去救老夫人?” “你!”萧奕成一脸阴沉,“就凭你还没走出去,凭你早就知道老夫人病症会恶化,所以,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二公子没有证据,怎能说我是故意的?” 江绾一脸不悦,“我曾与夫人说过,老夫人是因身子骨本就不好,所以才会气得一病不起,险些丧命。” “我也说过,老夫人他日即便醒了也不能大意,可大夫人似乎并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她换了大夫不说,还急着赶我走,我能怎么办?” 她语气认真且坚定,萧奕成听了瞬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久,他才道:“既然此事与你无关,那你即刻随我去医治祖母。” 江绾失笑,“夫人说过,我往后不必再管老夫人了,所以,我没法跟二公子走。” 萧奕成一愣,他见江绾一脸坚定,只好忍下一口气,道:“现在是我请你过去,和义母无关。” “当然,你若是去了,她肯定也不会说什么的。” 江绾含笑摇头,“那可不行,侯爷不在,夫人我可不敢得罪她。” “你……” 还来劲了。 萧奕成目光一凝,又问,“那你说,你要怎样才肯过去?” 江绾轻饮一口茶水,淡淡道:“我要夫人来和我谈。” 她余光轻轻一瞥,见萧奕成似要用强,又道:“她若不松口,我是不会救人的人,即便二公子用强也不行。” 萧奕成一顿,但又不好和江绾来硬的,他只能暗暗收回拳头,甩袖就走。 没多久,许氏便独自一人出现在江绾身前。 “听说,你要单独与我谈,谈什么?” “当然是谈银子那点事了。” 江绾起身,不紧不慢地道:“我知道,大夫人一心想让我走,但也不想让老夫人出事,所以才留我至今。” 许氏冷眼看着她,“所以呢?” 江绾回道:“一千两银子太少了,我要五万两。” “五万两!” 许氏猛地瞪眼,一口气差点没能喘过来。 江绾含笑:“听上去确实挺多,但以夫人的能力,五万两银子又算什么?” 前两日,江绾偶然听到有人私语,说的是许氏新开的铺子营生甚好,才短短几日,便净挣五万两银子。 既然许氏赚钱这么厉害,那她自然得多捞点。 许氏气哼,“那又如何?你只是一个侍妾,我凭什么答应你!” 江绾淡淡道:“因为你不想让老夫人死,也不想留着我碍眼。” “我当初答应侯爷赎我,本就是冲着银子来的,夫人若是点头,我可以等老夫人彻底好转之后马上离开,越远越好。” 许氏的脸瞬间黑了。 落水一事之后,许氏没有及时动手,是想等老夫人醒来之后再把江绾一脚踢开。 许氏原先想着,能用钱解决的事就用钱解决,所以她想先给点钱打发人走,等人出了侯府,再让人解决。 哪知,老太太的病蹊跷,她明明已经醒了,脉象也正常了,可是仅说话的一会儿功夫,老太太竟吐血之后又晕了。 这下可好,被人拿捏死了。 许氏只觉得肠子都要悔青了。 她紧咬牙槽,嘲道:“哼!花五万两买一个艺伎,你也太看得你自己了。” 江绾见她不松口,索性坐下慢悠悠地喝一口茶,转头又朝白霜问道:“行李都收拾好了?” 白霜回道:“江姨娘,都收拾好了,给侯爷的信也准备好了。” 江绾轻声一笑,又扭头看向许氏,“既然夫人不答应,那我现在就走,夫人放心,侯爷那边我自会向他解释。” 许氏心头咯噔一下,“江姨娘,你这是要给侯爷告状!” 江绾道:“纠正一下,我是实话实说,算不得告状。” “你……” “不好了,大夫人,老夫人又吐血了!” 门外进来的人慌慌张张,许氏见了顿时脸色更白。 她猛地扭头,见江绾一脸淡然,整个人瞬间绷不住了。 “江姨娘,婆母遇险,你见死不救,也不怕侯爷回来怪罪?” 江绾依旧笑意淡淡,“夫人是侯府主母,侯爷若真要怪罪,首先要怪的应该是夫人吧?” 许氏轻哼,“可是你懂医术,行医之人见死不救,你猜侯爷还会宠你?” 江绾回怼道:“老夫人病倒是因寿宴下毒一事,他可能会怨我见死不救,但她是因寿宴上见到不该见的才会如此。” “大夫人细想一下,虽说你的事被江嬷嬷顶替过去了,但江嬷嬷是你的人,老夫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侯爷当真不会计较?” 听到这话,许氏顿时噎住。 虽说江嬷嬷已经顶罪,并认定是她私下所为,和许氏无关,但许氏心里还是不踏实。 老夫人若是平安活下来,侯爷兴许只会说她管教不严,但老夫人若是没了,侯爷定会追根究底,再有江绾在一旁煽风点火,那药材和毒药的事便藏不住了。 许氏越想越觉得心虚,她怔怔地看着江绾,仿佛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江绾柔弱卑微,从不与人辩个你高我低,何时这般伶牙俐齿,咄咄逼人了? 想到江绾刚从红船上死里逃生,许氏愈发觉得,这个人变了,留不得了。 门外,传话的丫鬟依旧一脸慌张,“大夫人,大夫无力医治,您还是先过去看看吧!” 许氏听得心顿时更紧了,她紧握双拳,好久才道:“好,我答应你。” “等你治好老夫人,我便给你五万两白银,各不相欠。” 江绾却摇头,“不行,我等不到那个时候。” 许氏:“什么意思?” 江绾摇头:“我不信你,所以,我要现在就拿到银子。” 许氏厉声一哼,“那我凭什么信你?” 江绾回道:“夫人,你没得选。” 第四十四章还真打算走了 许氏再次一噎,刚要说话,就见江绾又道:“大夫人若是犹豫,我可以不去,但老夫人若有意外,你到时候可别怪罪到我头上。” 许氏闻言脸色一黑,江绾说得没错,她确实没得选。 想到江绾不过是个妓子,这里又是侯府,江绾即便想要耍滑头也未必能成,许氏便松口答应。 “来人,取银票过来。” 江绾勾唇浅笑,“多谢大夫人慷慨。” 没多久,许氏将银票落在江绾身前,道:“银子都在这儿,你可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 江绾含笑将银票收好,又欢喜道:“大夫人,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许氏冷眼一瞪,又气又无可奈何。 萧奕成见二人归来,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虽有疑云,但他还是没有说什么。 江绾也不废话,上来就让孟允棠和萧奕成给她挪位置。 她这次什么都没做,只往老太太嘴里喂一颗药丸。 萧奕成心头咯噔一下,警惕地问:“你给她吃的什么?” “放心,不是毒药。” 话音一落,只见老太太脸色忽地涨红,随后又猛烈咳嗽起来。 那声音越咳越猛烈,没多久,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祖母……” “母亲……” 几人脸色瞬凝,纷纷为其擦洗。 许氏连声质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又吐血了!” 萧奕成凶道:“四姨娘,你不是说,这个不是毒药?” 只有孟允棠惊慌一瞬,颤声道:“祖母好像睁眼了!” 听到这话,几人连忙扭头,只见老太太半睁着眼,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许氏顿时急了,连忙凑近一些,喃喃道:“母亲,您想要说什么?” 老太太动了动唇,依旧发不出声音,看得一行人都着急了。 江绾见许氏还要凑近逼问,连忙没好气地道:“她昏睡了这么久,哪里有气力说话?” 许氏深觉有理,连忙安排下人准备吃食,还有的帮忙送水,擦脏东西,原本死寂的房间瞬间活了过来。 萧奕成见老太太微微睁眼,她除了力气稍弱,其他看着都还行,萧奕成那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他扭头看向江绾,好奇道:“你给祖母吃的是什么,竟这般见效?” 江绾得意道:“这是我研制几天才得一颗的成果,是排毒良药。” “我本来是想在刚来之时就给老夫人吃的,哪知被大夫人拦着,并找了原来的大夫,我只好就此作罢。” 江绾说完又斜了一眼许氏,只见她脸色甚是丰富。 她又继续喃喃道:“老夫人气血攻心,内有淤堵,当多吐几次才好,可那位大夫为求保险,选用的不是继续催吐,而是用安神的法子将瘀血重新压了回去。” “等到瘀血再次吐出时,大夫顿时傻眼,自然不敢再接手医治侯老夫人。” “说到底,世间医术高明的大夫不少,可敢拿命一搏的大夫却不多见,可有时候,人就得抱着必死之心搏一搏才好啊!” 听到这话,萧奕成若有所思,许氏的脸色却更加挂不住了。 依江绾的意思,当初大夫胆子大一些,用药不必保守,老夫人说不准早就醒了。 而她,完全不会被江绾牵制,甚至花了五万两白银。 一想到银两落入江绾之后,许氏便觉得肉疼,她忍不住怒斥一声:“庸医!竟差点要了老夫人的命!” 萧奕成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身子,若有所思。 那大夫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却没能赢过江绾,可见,江绾的胆子不容小觑。 他看了眼江绾,又问:“祖母是否还有危险?” “放心,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江绾摇头起身,“不过,她还会连续咳嗽几日,我手底下还有几颗药丸,我稍后会让人送过来,一日一颗,再辅以药膳,不出七日便能痊愈。” 萧奕成一怔,这才想到苍月曾说,江绾除了给老太太例行医治,其他时间都是不出大门一步,原来是在炼药丸。 再想到老太太吐血乃是正常情况而非遭人暗算,萧奕成明白,他这次确实误会江绾了。 至于重回侯府的目的…… 萧奕成看着江绾,再次思索起来。 正想着,其他两位姨娘纷纷而至,都关心老夫人怎么样了。 许氏见人太多,担心扰了老夫人休息,便道:“老夫人刚醒,需要休息,大家先回去,这里有允棠照看着。” 江绾也连声交代:“大夫人说的是,病人需要安静,太吵了可不好。” 紧接着,她又朝下人交代一些事,然后跟着那些人出去了。 刚出房门不久,许氏突然拦住江绾,冷声道:“你刚刚说老夫人已经没有危险,那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江绾回眸一笑,眼里颇有几分戏谑的味道。 “大夫人这般心急,不怕老夫人又出意外?” 许氏凝眉一怔,她确实害怕,但她怕的不仅仅是老夫人再出意外,也怕老夫人见了江绾,又重新护她周全了。 她心有矛盾,总在渴望与害怕中徘徊。 江绾见她脸色不好,顿时失笑:“呵,居然还真怕了。” “放心,大夫人出手大方,我自然会说话算话。” 萧奕成微愣,这女人,还真打算走了? 不经意间,萧奕成的心仿佛被什么抓住一般,欲要来兴致了。 他没去搭理许氏,而是转身紧跟江绾去了。 江绾领着白霜乘马车而去,直奔城外。 一路上,白霜念叨个不停,说的全是埋怨大夫人的话。 “江姨娘好歹是侯爷的女人,她敢轻易把您赶走,也不怕侯爷回来怪罪。” 江绾轻笑,她一边翻动着手里的书,一边漫不经心地道: “她能花钱赶我走,必定是想好了应对侯爷的法子,这事对她而言不难。” 白霜点头,垂眸喃喃自语道:“您深得侯爷宠爱,夫人心有忌惮,自然不愿您再次出现在侯爷面前,为了免除后患,想必她还会……” 话音一落,一个不好的念头瞬间闪过白霜的脑海。 “江姨娘,夫人会不会对您不利?” 第四十五章遇险 江绾目光一滞,她朝马车身后瞟了眼,眼眸中的惊慌瞬间消散干净。 她缓缓翻动书页,淡定道:“放宽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白霜蹙眉:“为何这么说?” 江绾朝身后示意一眼,笑而不语。 白霜更是不解,她刚要掀开窗帘一探究竟,却被马车骤停惊得险些摔倒。 白霜连忙回身去扶江绾,又朝外面喊道:“怎么回事?” 外面寂静无声,二人惊慌又讶异,连忙起身拉帘。 只见驾车人胸膛被利剑刺穿,早已没了呼吸。 白霜脸色瞬白,她一抬眸,只见马车前围着三五个粗莽大汉,正朝这边逼近。 “我就知道,这五万两不是白拿的。” 白霜气哼一瞬,转眼踢开那死人,喊道:“江姨娘坐好了,奴婢来驾车!” “你?” 正当江绾疑惑之时,便瞧见白霜拉紧缰绳,朝反方向奔去。 江绾回神,她瞟了身后紧追之人,连声道:“白霜,原路返回。” “还有,别跑太快!” 别跑太快? 白霜不解,可不等她说出疑问,就见其中一个壮汉飞奔过来,当即斩了她的马。 “竟敢跑!” 白霜下意识拉着车帘,强作镇定道:“你们要干什么?” 此话一落,身后紧追之人也跟了过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为首的壮汉上前一步,吼道:“此路是我开,若要过此路,留下买路财,五万两,只能多不能少。” 五万…… 白霜心头一拧,主子才刚得手五万,转眼就被一群山匪拦截。 若说这群山匪和许氏无关,白霜怎么都不信。 白霜虽心如明镜,但她到底还是有些害怕,她连忙稳住身子,低声喊道:“江姨娘,我们怎么办?” 江绾探出头来,她横扫一眼四周,又朝身前之人道:“你说过此路需要五万两,我们没钱不走了,还请诸位让个道。” “没钱?” 壮汉上下打量一眼江绾,眸中瞬间露出星光,“没钱,你若能让哥几个开心,没钱也成,哈哈!” 身旁之人连忙拐了拐,眼神示意,“大哥,咱们受人嘱托办事,正事要紧。” 另一人脸色一横,哼道:“怕什么?玩了女人,钱照样能到手。” “没错,安阳侯府四姨娘貌若天仙,今儿若是能好好享用一番,就是死也值了。” “哈哈——” 顷刻间,一阵淫笑划破天际。 几人恍若发现稀世猎物一般纷纷朝江绾二人涌来。 那姿态,那阵仗和红船上的男人并无区别。 江绾眉头一凝,连忙挽住白霜手臂,朝对方喊道:“你们,别过来!” 白霜的记忆同样被唤醒,她惶恐一瞬,很快又和江绾一样强作镇定,厉声道:“知道我们是侯府的人还敢拦路,当心侯爷让人宰了你!” 那人先是佯装惶恐,而后捧腹大笑:“哎哟,我好怕!哈哈!” “你们如今都被侯府抛弃了,我倒要看看谁会来宰了我们。” 其他人瞬间笑得更欢,“大哥,这女人是个有个性的,我喜欢,她是我的了!” 很快,刺耳的笑声传遍整个林子,对方如同猛兽一般朝江绾方向扑来。 白霜脸色苍白但她还是竭力护着江绾,颤声道:“等会儿,奴婢先拦住他们,您寻机逃走。” 江绾一怔,垂眸看着这个害怕却强作镇定的丫头,惊慌之下涌出一丝暖意。 对方人多,此处又是密林,她就算想逃,也未必能逃出去。 江绾只手紧握着白霜手臂,另一只手紧握断木,心道:既然逃不掉,也做不到丢下白霜不管,那就来个你死我活好了。 正想着,那壮汉已冲到身前,正要朝二人猛扑过来。 江绾双目一凝,刚要反击,就见一人从天而降,将对方踢得老远。 “安阳侯府的人也敢碰,简直活腻了!” 壮汉瞬间被激怒,他呻吟一瞬起身,当即要和萧奕成斗一场,但很快,他又被打倒在地。 白霜见状欢喜不已,连声疾呼:“二公子可真厉害!” 一行人原本是复仇的,但听到“二公子”后,个个脸色惊变。 这个男人一心护着侯府女人,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安阳侯府的二公子。 想到萧奕成过往威名,几人瞬间面露惧色,欲要落荒而逃。 江绾忽地回神,连忙朝萧奕成唤道:“二公子,他们逃了!” 萧奕成微微勾唇,他一个转身将人血溅四方,最后将一个活口踩在脚下。 “想跑?跑哪儿去?” 壮汉被打趴在地,连声求饶,“公子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萧奕成轻哼,“不是说,要五万两买路财的吗,怎么不要了?” 那人连连摇头,哭喊道:“不要了!不要了!求公子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 萧奕成冷光一瞥,脚下的力道反倒更重了,“说,你是受谁人嘱托,又要办什么事?” “没……没有……” “嗯?” 萧奕成冷光更甚,整个人似有千斤石一般瞬间压得壮汉喘不过气来,“我劝你老实一点。” 感受到这阵压力后,壮汉脸色一暗,求饶声更重,“公子饶命,我说……” 江绾见状瞬间屏息,目光冷冷地直盯地上这人, 只见他痛苦道:“有人给了我一幅画像,说此人是侯府四姨娘,她今日会从这儿经过,只要拦下她,不仅能得到五万两银子,还能抱得美人。” 听到这儿,江绾忽地起身,忍着怒气问:“那人是谁?” 壮汉说道:“都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只管办事,哪里会问这么多?” 萧奕成再次脚步一沉,威胁道:“实话?” 壮汉被压得一脸苍白,“公子饶命,我说的是实话,句句实话啊!” 白霜顿时坐不住了,起身气呼呼道:“这件事还需要问?江姨娘刚得到大夫人的五万两,转眼就被人拦截,所以一定是大夫人干的。” “还请二公子脚下留人,带着他回府与人对质,决不能让姨娘平白受委屈了。” 江绾面色微沉,盯着萧奕成问:“二公子以为如何?” 第四十六章她未必如此 萧奕成面有迟疑,良久才抬眸冲江绾深意一笑,“四姨娘还打算回去?” 江绾凝神,根本看不出萧奕成究竟是何意,只能沉声道:“倘若这事是大夫人干的,那我还真得回去好好问问,她不愿出银子不给就是了,为何弯弯绕绕闹这一出?” 萧奕成不语,他凝视着江绾,似在思索什么,全然没有留意到脚下人的动静。 直到白霜突然惊叫,“不好,这人死了!” 萧奕成这才低头,发现刚刚还苦苦求饶的壮汉竟然没气了。 江绾俯身探了一下气息,整个人瞬间毛了。 “二公子,你杀了他!” 江绾抬眸直盯着萧奕成,眸中的怒光如同火焰一般。 萧奕成收回脚,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做,四姨娘凭什么说人是我杀的?” “再说,我为何要杀他?” 江绾拧眉,“你能替大夫人善后药材一事,自然也会杀了这人,让我无法与大夫人对质。” “我知道二公子偏袒大夫人,但没想到你竟偏袒到这般地步,真叫人寒心。” 她说到这儿,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 “其实,我早就试探出大夫人确实参与药材一事,可我没有证据指认,她顾及我能医治好老夫人,所以她才没有明着动手,二人关系僵持至今。” “我原以为,二公子虽然爱护宋家,却是个明辨是非的,没想到你竟公然为大夫人善后,我难受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我没有证据,竹院又时刻有人明里暗里盯着,我心里苦可又能怎么办?” 江绾越说越觉得委屈,她环抱双膝而坐,轻声抽泣。 “我自知身份卑微,动不得大夫人,所以我只能随大夫人心意,拿点钱离开侯府,另寻他处,和寻常女子一样找个营生安身立命。” “路上,我反复宽慰自己,我虽受了委屈,但好歹留了一条命,还拿了不少钱,不算亏。” “可我哪知大夫人不留情面也就算了,连二公子也是。” 她忽地抬头,眼神中透着委屈与悲愤和无奈,却又倔强得让人忍不住心之一动。 稍有那么一瞬,萧奕成仿佛看到船上初见江绾时候的模样。 他动了动唇,那些冰冷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难道真是这样? 她之前种种奇怪的反应皆出于无奈,想要找寻铁证扳倒许氏却无疾而终? 而他,确实打破了她的计划。 他也确实听到,许氏是真的想要让江绾消失的。 再想到江绾这几日安静种种,萧奕成不禁凝眉,暗道:莫非她没有其他心思,是自己想多了,误会她了? 江绾见萧奕成面色稍有迟缓,她忽地心头一动,拿起壮汉手里的短剑往心头刺去。 “江姨娘不要!” 白霜猛地惊喊一声,萧奕成迅速回神,立马踢开刀剑,厉声质问:“你这是做什么?” 江绾带着哭腔道:“我能做什么?这次是我幸运逃过一次,那下次呢?谁又知道,大夫人会不会惦记这五万两,继续找人取我性命?” “我定不会把钱还回去的,眼下我既然复仇无果,想要好好活着也有人阻拦,那我只好死了算了。” 她说完便又去拿地上的刀剑。 萧奕成连忙反手拽住她的手,沉声道:“我只问了一句话,你却说了这么多,还哭喊着要寻死。” “你若死了,岂不真成我的罪过了?” 江绾两眼含泪,泣声道:“那你为何要杀他?一点希望都不给我留?”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萧奕成瞬间头疼,他刚刚只是稍微使劲,哪知这人竟死了。 江绾扭头轻哼,“二公子说这句话,只怕连你自己都不会信吧!” 萧奕成见她不信,只好放缓语气,好声道:“我虽敬重义母,但并非不明事理,你与我无仇,我没道理故意给你使绊子,更没必要为了包庇义母而杀人。” 江绾暗暗勾唇,心头闪过一瞬欢喜。 但一回眸,她又是一副可怜无奈的模样,“你说你与我无仇,没必要给我使绊子,但你明知药材一事和大夫人有关,为何还要找人顶罪,之后也不给我一个说法?” “你明知大夫人赶我走并非留我活路,你为何要煽风点火?” “还有他,你明知此人可能是大夫人安排的,为何一脚把他弄死了?” 江绾一通话下来,萧奕成顿时语塞,脑子瞬间转不动了。 今日,他算是见识了这女人的伶牙俐齿。 换作以前,萧奕成早就没有耐性去听,但这次,他竟破天荒好脾气了。 许是深觉对江绾有些亏欠,萧奕成说话时语气不自主放软许多。 “我都说了,我刚刚不是故意的,至于药材一事……” 他又轻叹一声,“她是我义母,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应该给她一次改错的机会,而且,她也承诺不会再有下次了。” “四姨娘,她是侯府主母,私卖陛下赏赐之物,偷用离奇毒药对侯府,对她都没好处,她自然是明白这些的。” 江绾失笑,眼里全是讽刺,“你看,她表面上答应你了,可背地里还是让人弄死我。” 萧奕成心头咯噔一下,突然觉得想到许氏那句“只要四姨娘安分,必定不会为难她”的话。 可现在,许氏先是拿钱哄人走,之后又让人除之而后快,这个做法确实不像之前的她。 之前,萧奕成的注意力都在江绾身上,所以才会站在许氏这边帮忙煽风点火,但这次,他隐隐犹豫了。 江绾见他面色暗沉,又继续道:“二公子从不过问府中事务,大概不知道大夫人新开了间铺子,短短几日净赚五万两,你说,究竟是什么生意这般赚钱?” 萧奕成敏锐抬眸,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绾道:“我原本不想说的,毕竟这事与我无关,说了对我并无好处,但现在,我瞧二公子似被情义迷了双眼,所以,我忍不住想要提醒一下。” “你曾说侯夫人宽厚仁义,颇有主母风度,可我觉得,她未必如此。” 第四十七章跟我回去 听到这话,萧奕成心头一紧,暗暗凝思。 虽说侯府门下几个铺子生意都还不错,但能几日净赚五万两的却从未有过。 他不禁挑眉,“此话当真?” 江绾回道:“二公子若是不信,可以回去问大夫人,但以我对她的了解,你未必能从她口中听到实话。” 萧奕成心思更沉。 若在从前,萧奕成铁定不信江绾,但这次,他动摇了。 许氏能私自卖掉稀有药材,必定也有概率做出其他惊天动地的事情。 许氏能答应用五万两赶走江绾,手里必定是有拿得出这笔钱的底气。 所以,江绾的话未必是假的。 萧奕成越想心头越沉,眉头都快要凑到一块儿去了。 江绾见他这般,暗道好事将成,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欢喜。 她起身说道:“我如今已不再是侯府四姨娘,和你,和大夫人都不会再有瓜葛,所以,我没必要说些话离间你二人。” “我不知其中细节,所以只能说这些,不管二公子信与不信,我问心无愧。” “二公子,我谢你救命之恩,咱们就此别过。” 江绾说完便要转身而去。 可她刚一抬脚就发现脚已扭伤,她根本走不动。 白霜见状连忙过来搀扶,可还未上车,她便杵着那儿犯难起来。 “四姨娘,没了马,咱们还怎么坐车?” “不好,车轮少了根木头,这车怕是废了。” 江绾脸色一黑,只好回头问:“二公子骑马来的?” 萧奕成一愣,他原本以为江绾不会跑太远,骑马和坐车都不太方便,便选择轻功紧随而来。 但他不好与江绾明言这些,只好故作惊慌:“不好,我的马跑了!” 一回眸,他又见江绾一脸戏谑,那模样深有种看破不说破的意味。 萧奕成干笑垂眸,正巧对上江绾鲜有血迹的裤脚。 他沉默一瞬,干脆走到江绾身前蹲下,道:“上来!” 江绾一愣,又瞬间明白萧奕成的意思。 她连忙搀住白霜的手臂,摇头:“不用,我有白霜扶我就成。” “又不是第一次。” 萧奕成突然觉得此话不妥,又道:“天色渐晚,野兽欲要出没,你身上有血腥气,你若不想引来豺狼野兽,那就上来。” 话音一落,寒风呼啸而过,瞬间传来狼嚎之声。 江绾吓得目光一怔,连忙趴了上去。 萧奕成勾唇,默默背着江绾起身就走。 “这里距离京城尚远,天黑之前怕是赶不回去了,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江绾环顾一眼四周,这才发现他们正往回走。 她故作着急模样,道:“二公子,我何时说要回京城了?” 萧奕成淡淡道:“义父尚未休书,你便还是侯府的人,你不回家,是想去哪儿?” 江绾失笑:“你忘了,我拿了大夫人的银子,便要遵守约定。” “所以,不管我去哪儿,只要不是回去就好,二公子不如放我下来,咱们各走各的。” 萧奕成不仅不依,两手反倒插得更紧了。 “四姨娘弄死了江嬷嬷,义母正在气头上,自然会说些胡话,做些糊涂事,四姨娘与她把话说开就好,何必与其计较,将矛盾越激越深?” 江绾闻言甚是不悦,“江嬷嬷的事明明是你干的,怎就怪罪到我头上了?” 萧奕成淡淡道:“寿宴之事是因你而起,回府后你气焰甚深,江嬷嬷只好认罪,所以,她的死怎就不能怪罪到你头上?” 江绾瞪眼,气得她猛掐萧奕成胳膊,哼道:“强词夺理!” 萧奕成瞬间吃痛,但他没理会,而是继续道:“这个结果确实让你委屈了些,但你身份低微,能活着,能享受到义父一丝偏爱便胜过大多数人,你何必还要计较真假?” 萧奕成也不知怎会和她说起这些,许是感受到江绾不同于其他妓子,心生同情,又或者是他为了试探,处理此事确实有失妥当,心怀愧疚。 江绾沉默,她明白,许氏出身世家,手握强权,而她出落风尘,虽得侯爷偏宠,但终究还要看主母脸色生存。 所以,在旁人看来,只要能活着,不愁吃穿,真相是何不重要。 萧奕成是在提醒她,在宅院内受委屈,远比死在外面的好。 江绾扭头,只见萧奕成眼眸冰冷,面色淡然,难以想象这种劝慰人的话居然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 她不禁失笑:“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二公子为我保了一命?” “我是不想让义父归来后伤神。” 萧奕成默了默,语气依旧淡淡,“义父从未对一个艺伎这般,他看重你,也敬重义母,我自然也不想让他因为你和义母反目。” 江绾暗哼,其实她也不明白,侯爷从不屑艺伎,却为她屡屡破例,若不是那日侯爷赶路赶得及,她也很想问为什么。 这个疑问一闪而过,江绾又失笑一声,“可是怎么办?我偏偏受不得半点委屈。” “再说,二公子凭什么认为,我离开侯府后一定会比之前过得更糟糕?” 萧奕成脚步一顿,余光瞥了眼江绾受伤的那只脚,喃喃道:“看看你的脚,你说凭什么?” “我知道,四姨娘会弹曲,懂医术,手里还有钱,怎么都不会饿死,可谁又知道,会不会被人凌虐而死?” 江绾抿唇,突然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她扭头笑问:“所以,你跟踪我至此,是来接我回去的?” 萧奕成脸色一沉,不再说话。 江绾全当他已经回答,冷嘲道:“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要煽风点火?” 萧奕成再次沉默,他总不能说,他是奔着好奇心才这么做的,可谁又能猜到,江绾奇怪的行迹是因心里有委屈。 江绾一眼看透萧奕成的心思,顿时笑得更欢。 她扬起眉头,故意长叹一声,“我人都已经出来了,若要再回去,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就算是能回去,我与大夫人嫌隙深重,这日子怕也回不到从前了。” 萧奕成再次一顿,又脱口而出:“放心,有我呢。” 江绾先是一怔,又含笑仰头。 呵,怎突然觉得今日的夕阳好美? 第四十八章当你娘 三人不熟悉山道,等他们穿出林子,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风里传来狗叫声。 萧奕成见前方是一个小村庄,那里住着几户人家,他便放下江绾前去叩门。 开门的是一位老丈人,他听说几人在山林间迷路,江绾的脚又受了伤,没办法赶回城里,便同意几人借宿一晚。 小院里有三间卧房,萧奕成把江绾安顿好后本打算出来的,却被老丈人拦住。 “公子怎不与你家娘子睡一个屋?” 老丈人虽是农夫,可他看得出几人身份高贵,想来是小夫妻带着丫鬟出门游玩误了时辰,归途路上又出了小意外才会这般。 萧奕成一怔,连声解释:“她不是我娘子。” 他说话时冷冰冰的,眼眸又阴沉深邃得很,在老丈人看来以为是萧奕成说的气话。 老丈人当即将萧奕成拉到一旁,劝道:“夫妻吵架哄哄就好了,你何必狠心说她不是你娘子,这多伤人心啊!” 萧奕成脸色更沉,“她真的不是……” “行了,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 老丈人连连打断萧奕成的话,好言相劝,“你是男人,得让着点。” 萧奕成:“……” 白霜:“老伯,他们真的不是,您误会了。” 江绾也连忙阻拦:“老伯,夜深了,您还是先回屋歇着吧!” 老丈人一怔,他来回横扫一眼二人,以为二人正在气头上才会这般,他只好摇头轻叹,领着萧奕成来了另一间卧房。 这是一间杂房,里面黑漆漆的,甚至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一脚踩上去偶尔还能碰到软软的东西。 萧奕成不但不害怕,反倒有种熟悉感,他渐渐一步一停,越走越慢。 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想到那段昏暗无光的场景。 老丈人见他这般失神,以为他是心中懊悔却又拉不下脸,便拍拍他肩膀,好声道:“公子既然心中有她,又何必扭扭捏捏不肯低头?” 萧奕成回神,沉着脸道:“我说过,我们不是。” 老丈人见他语气冷厉,只好摇头作罢,“以后你就会明白,只要能挽回心爱之人,什么颜面,什么男人尊严,抑或者其他束缚都是浮云。” “你啊,还是心气太高了!” 萧奕成端着脸,心中只觉得可笑。 他浑身上下只有忠义和孝道,哪来儿来的心气? 但想到许氏变得陌生,萧奕成又有些难过。 这晚的寒风直入萧奕成心头,他躺在床板上半梦半醒,时而惊喊,又时而落泪。 “娘……” 江绾因脚肿得厉害而无法入睡,她听到隔壁有动静,便绕过白霜前去一探。 借着昏黄的烛光,只见萧奕成蜷缩在草垫上发抖,浑身大汗淋漓。 江绾只见识过萧奕成冷面杀人,却不知深夜无人之时,他会是这般模样。 她前去探了探萧奕成额头,见没发烧,也没生病,这才松口气欲要离开。 可她刚要抽回手,萧奕成忽地将其抓住,嘴里喃喃:“娘.......别走……” 江绾脸色微沉,他居然把她当作是娘亲了。 她记得,萧奕成母亲生前被俘关押,而他是在北凉地牢里出生的,直到北凉灭亡那日,他才第一次知道阳光是什么样子的。 可他的母亲,却在同一天永远埋在暗无天日的废墟里。 正因如此,前世萧奕成得知江绾身份后,便疯了一般折磨她,把生母曾经遭受过的痛全部加在江绾身上,让她生不如死。 江绾身子一抖,眼里闪过一丝泪光。 你娘死在北凉地牢里,我的亲人又何尝不是死在黑鹰铁骑之下? 她撇过目光,暗叹:多好的一个人,只可惜立场不同,前世今生都注定只能是敌人。 下一瞬目光一收,她欲要离开,却被萧奕成猛地抓回去。 “别走,我好想你,求求你别走……” 江绾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按下,脚踝的疼痛令她无法动弹。 她眸光一闪,只好朝萧奕成一拳挥去,厉声大喊:“萧奕成,你醒醒!” 萧奕成瞬间被痛醒,他猛地起身,欲要还击,可拳头挥到江绾身前时,他又停住了。 “深更半夜,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江绾揉了揉手臂,没好气地道:“我还想问你呢,你深更半夜不睡觉,哭什么?” 萧奕成一怔,“我哭了?” 江绾没有理会,而是指了指眼角示意,轻笑道: “你比我幸运,你至少见过你娘亲,而我连我娘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看我都没哭,你一个男人,哭什么?” 萧奕成连忙擦干眼角,仿佛被人看到软肋一般,浑身不自在。 江绾见他这般,失笑一声,“想她了?” 萧奕成扭头看向窗外,就像那些年他在地牢里看高墙上的天窗一般。 江绾索性凑过去坐在他边上,调侃道:“说起来,我和她挺有缘分的。” 萧奕成懒得回头,“你们素未谋面,能有什么缘分?” 江绾笑问:“三姨娘应该从未见过你这个样子吧?” 萧奕成微顿,他一生要强,宋家对他视如己出,他又怎会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给她们看? 可是他没想到,今日竟然被江绾看到了。 江绾又道:“你刚刚拉着我的手叫我娘,而我确实是你的姨娘,你说,这算不算冥冥中自有天意?” “你母亲心疼你,想你,所以把我安排在你身边做你姨娘,这还不算是缘分?” 萧奕成瞬间又气又无语:“无稽之谈,简直可笑。” “呵,你笑了!” 月光透过窗户照到萧奕成脸上,正巧对上他凄冷的笑意,江绾如获至宝一般,惊喜道:“还别说,你笑起来的样子挺好看。” 萧奕成听了脸色瞬凝,“说完了吗?说完了出去!” 江绾不恼,看着他嘀咕道:“你横竖是要叫我一声四姨娘的,所以,把我当作是她哪里委屈你了?” “你还敢说!” 江绾见他欲要动手,连忙躲避,“这么凶做什么?我才十几岁就给人当娘亲,我都没怨言,你居然还要动手!” 第四十九章流民 “你闭嘴!” 萧奕成恼怒起身,直接把江绾抵到墙角:“我警告你,她是我母亲,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你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听到没有!” 他的声音又沉又冷,就连双臂力道也加重不少。 江绾没想到萧奕成反应会这么大,她连忙乖乖点头,“我知道,我没想替代她。” “我只是,我想起我母亲时也会难过,我觉得一个人难过不如两个人一起,彼此也许会舒服些。” “我的意思是,你若想她了,但又不想让三姨娘心疼,可以来找我,我的心硬,铁定比三姨娘能扛。” 江绾越说越柔软,笼烟眉眼闪动着几分真诚与惶恐,看得萧奕成的心也跟着软了。 他忽地松手,又后退到床上,上下打量着江绾。 这么瘦,又这么小,还想给人当娘亲,怎么想的? 他扭过头去轻哼,“我不需要,你快回去睡觉。” “知道了。” 江绾眼珠一转,又道:“不过,我突然想到你曾答应我,要帮我找家人的,不知可有线索?” 萧奕成随口敷衍:“放心,我的人若是查到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江绾瞬间展眉,“好,那我可要等你好消息了。” 江绾走后,萧奕成又陷入沉思。 苍月说,江绾尚在襁褓中时就被人丢在路边,后来辗转多次才落到云娘手里,相隔时间太久,经手的人太多,怕是没那么容易查到她身世。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再回想着江绾的宽慰,他心里竟莫名生出一丝温暖。 第二日,萧奕成起来得晚,他走到门前静静看着外面。 江绾正一瘸一拐帮老丈人张罗早饭,白霜在一旁打下手,红日下炊烟缭绕,偶有一瞬,萧奕成竟真的在江绾身上看到他娘的影子。 北凉灭亡前夜,他那时虽小,但依旧清晰记得母亲那句:等出去,我一定要亲手给孩子做顿好吃的。 哪知,第二日黑鹰铁骑攻城,北凉灭了,他被救出,可母亲却没能走出来。 萧奕成有些酸涩,但看着江绾冲他招手,他的心神又回暖不少。 “过来吃饭。” 萧奕成点头,颔首过去。 桌上有青菜鸡蛋,白面馒头,还有野鸭汤,在村子里而言,这种早饭已经算丰盛了。 这些是老丈人大清早赶去不远处的清河镇买的,江绾一边吃饭,一边说着感激的话,还喊着要付银子,听得老丈人满眼笑意。 老伯抖了一下萧奕成,叹道:“多好的姑娘,你还跟她闹别扭,当心人家跑了,你追不回去了。” 萧奕成脸色瞬凝,他要怎么解释,才会让老伯相信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他刚想辩驳,却听到江绾含笑,阴阳怪气道:“是啊,当心把我气跑,可真就不回去了。” 萧奕成瞪眼,江绾却当作没看见,“听说清河镇风景好,哪日我若真的不想回去了,就去那里看看。” 老丈人连连摆手,“还是别想了,这两日清河镇突然多了些流民,人多又杂不安全,姑娘若是想去,还是等些时间再说。” 流民? 萧奕成和江绾一顿,各自相看一眼,讶异道:“眼下国泰民安,怎么会有流民?” “是啊,这些流民都是从哪儿来的?” 老丈人轻咳两声,摇头:“听说是从北方流过来,他们一路南下,应是要去京城谋活路的。” 他话一说完,便又猛咳起来。 听着这阵咳嗽,江绾敏锐抬眸,朝老丈人身前凑过去。 把脉,看面相,一瞬过后,江绾的脸色瞬间阴沉。 “不好,老伯感染热症了!” 热症是瘟疫的一种,和天花一样极具传染性。 老伯脸色煞白,他想要说话,可猛烈的咳嗽让他根本喘不过气。 萧奕成一惊,连忙起身,“是流民,一定是他们带过来的!” 白霜闻言一慌,连忙推开萧奕成,“二公子快远一些,当心感染!” 紧接着,她又麻利地替江绾系上碎布遮掩口鼻,问:“江姨娘,奴婢能做些什么?” 江绾思索一瞬,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先用醋和盐消毒再谈其他。 萧奕成取出银针交给江绾:“知道你针灸厉害,先用这个给老伯试试。” 江绾点头,而后接过银针开始为老伯扎针医治。 白霜则用白醋消毒,顺道给江绾打下手。 等老伯咳嗽减缓后,江绾才从房中走出来,但与萧奕成还是保持一段距离。 她见萧奕成来回踱步,心神不宁,便道:“你若想回去可以先走,这里有我。” 萧奕成停下看着江绾,总觉得需要和她说清楚。 “流民的事应该还没传到京城那边,我得回去请命,绝不能让他们进城。” 江绾点头:“你说的我都懂,你没必要专门等我出来后再说这些,毕竟,时间要紧。” 萧奕成沉吟,又看了眼房内,劝道:“凡事别逞强,保护好自己。” 他说完又扭头看向白霜,吩咐道:“好好照顾江姨娘,别让她传染了。” 白霜点头,“公子放心,奴婢会的。” 江绾含笑:“放心,我是大夫,我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对了,来时带些西洲药材过来,应该能用得上。” 萧奕成微怔,上岸后,那些药材就被江绾当作宝贝一般珍藏在别院,除了医治老太太时忍痛割爱用了一点,其他的时候,江绾根本不让碰。 她说了,这种药材对行医人而言就是命根子,而现在,她竟甘愿掏出命根子了。 萧奕成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他点点头,沉声道:“那就好,等我回来。” 等回到京城,萧奕成第一时间将此事上报给朝廷,圣上迅速安排京兆府衙张大人主管此事,萧奕成协同办差,维持一方安定。 一切安置妥当后,萧奕成回府,只见老太太已经醒来,正和许氏等人有说有笑。 许氏看起来心情甚好,她见萧奕成出现,连忙挥手招呼,“回来了,快过来和祖母说会儿话。” 萧奕成点头,缓缓走到老太太身前,感叹道:“祖母,感觉好些了?” 第五十章一定得信我 “嗯,感觉好多了。” 老太太握住萧奕成的手臂,爱抚道:“听说你在路上寻到一位名医,是她把我救过来的,辛苦你了。” 萧奕成含笑:“只要能让祖母平安醒来,孙儿再苦也值得。” “好,很好,真是我的好孩子。” 老太太连声感叹,“只可惜,她是游医,四海为家惯了,受不得这种宅院里的日子,不然,你义母便要留她多住几天的。” 游医? 萧奕成心头咯噔一下,扭头看向许氏。 只见许氏心慌一瞬,连忙躲开萧奕成的目光,好声安抚道:“母亲放心,大夫走时儿媳给了她不少盘缠,没有亏待她。” “我知道,你做事有分寸,我信你。” 老太太说着笑意微凝,瞬间面带怒色,“不像那个江姨娘,真是气死我了!” “我儿不在府中,我好心护她周全,她却频频勾引世子,把好好的侯府弄得乌烟瘴气,甚至气得我差点没命,真是没良心。” “咳咳——” 老太太说话一激动,立马俯身咳嗽起来,惊得许氏连忙安抚。 “母亲别激动,您才刚好转一些,千万别因为她又气坏身子。” “祖母……” 萧奕成心头再次一沉,他扭头看着许氏,恍如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义母怎会这么说江姨娘?’ 许氏脸色一僵,刚要使眼色,就被老太太凶恶地拦截过去。 她摆了摆手,气道:“辰儿不必为她说话,你平日鲜少待在府中,不清楚江姨娘为人,但你大哥因为她整日冷落你大嫂,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萧奕成瞬间语塞。 那夜之后,宋怀瑾待在祠堂至今谁也不见,态度异常冰冷,就连孟允棠为他求情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孟允棠与宋怀瑾成婚一年有余,却一直没有孩子,因宋怀瑾和江绾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老太太早把这事怪罪到江绾身上。 此时,他若帮江绾说话,只怕会气得老太太再次倒下。 许氏料定萧奕成不会戳穿,便宽心安抚:“母亲放心,江姨娘不会再有机会插足二人之间,相信他们这对小夫妻很快就会和好如初的。” 呵,她不会让江姨娘好好活着,可不就是没有机会插足了? 萧奕成也不知怎的,壮汉明明没有挑明是受谁人指使,可他的矛头已经指向许氏了。 他半跪在老太太膝下,眉头早已蹙成一团。 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忽地起身,隐忍宽慰道:“祖母您刚醒来,应该好好休息,别再为府中琐事操碎了心。” “对了,今日京城内外事务太多,孙儿得要去忙了。” 他说完余光示意一眼许氏,许氏见状连声说道:“母亲先歇着,我去厨房看看,给二公子准备的甜品好了没。” 老太太气火攻心,烦躁得很,正需要好好休息,眼下听到二人说有事要忙,她便顺势点头应下。 出了门,回到牡丹院中,许氏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 她回头看向萧奕成,问:“刚刚若不是我及时抢过话,你是不是要把江姨娘救人的事说出来?” 萧奕成负手而立,反问道:“为何不可?” 许氏回道:“你刚刚也看到了,老太太恨透江姨娘,她才刚醒,若是知晓救她的人是江姨娘,她岂不是再要气晕过去了?” “老太太晕厥这些天都是我在照顾,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是过怕了。” 萧奕成心思微凝,“所以,您势必要赶走江姨娘,并撺掇府中上下隐瞒实情?” 许氏深吸口气,叹道:“我是为老太太身子着想,我不想让她再次倒下,而且,我给了江姨娘天价诊金,对她不算亏待,这事你是知情的。” 萧奕成哼笑,心也揪得越来越紧,“我知道义母给了江姨娘天价诊金,但我不知道的是,您从未想过让她活着用这笔钱。” 许氏一怔,讶异地看着萧奕成。 今日的萧奕成还是平静如常,可许氏隐隐觉得,这种平静之下似有暗流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她绷紧身子,紧张地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奕成盯着许氏的眼睛,沉声道:“我听说,近日京郊长林处有劫匪出没,昨日江姨娘离京的方向正好经过那里。” “我还听说,那帮劫匪甚是有趣,只想劫江姨娘一人。” 许氏心头咯噔一下,又连忙安定情绪,朝萧奕成厉声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怀疑这事是我干的!” 萧奕成轻笑,没说壮汉坦白的那些话,而是默默地看着许氏。 许氏见他这般心头更是发紧,她记得,那日萧奕成是向着她的,可这会儿又像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萧奕成从前眸眼干净,一眼便能看透他的心思,可现在,许氏有些看不透了。 她抿了抿唇,心道不能让萧奕成对她有敌意,她连忙振作一气,怒道: “辰儿,知道五万两得用多久才能赚回来吗?我若有心针对她,要她性命,怎会给她这么多银子?又怎会绕这么大一圈?” “我苦心为老太太身子着想,为世子夫妻二人和睦着想,为侯府着想,到头来却惹你怀疑,我图什么?” 许氏越说越气,越说越委屈,脸色也跟着变得涨红起来。 萧奕成见她这般,连忙笑意一收,安抚道:“我也没说这事是您干的,义母何必如此生气?” 许氏猛地瞪大眼,“我……你……” “那你为何和我说这些,而且还是在见过老夫人之后说这些?” 萧奕成含笑:“我回来路上听人说了两嘴,便想回来说给你听,一个故事罢了,我没想到义母听了会这么激动。” 许氏一怔,被萧奕成多变的态度整懵了。 萧奕成又道:“义母宽厚大度,且答应过我,只要江姨娘安分,您必定不会为难她,所以,我怎么会怀疑您?” 许氏心头微松,但她还是不太放心,便走到萧奕成身前,一字一顿道: “辰儿,我虽不是你生母,但我对你不曾亏待,所以,你一定得信我,知道吗?” 第五十一章捐赠 许氏轻轻握住萧奕成的手腕,声音微颤却也真诚。 萧奕成垂眸瞅了眼,她的掌心微凉,甚至还有些湿润。 他再次看向许氏,她眼神里满是期待和惶恐,仿佛萧奕成一旦摇头,她的信念会彻底崩塌。 “我……” 萧奕成顿了顿,心头突然有一瞬难受。 果真是她安排的劫匪,她为何这般不容四姨娘?是因为江嬷嬷,还是大哥? 他张了张嘴,刚要问“为什么”,却感受到手腕间的力量更重了。 “辰儿,操持侯府不容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宋家一家和乐,但只要有江姨娘在,宋家便不得安宁,你明白吗?” 萧奕成沉默,在此之前,宋家确实因为江绾的存在而鸡飞狗跳。 所以,她有这个想法乃是常理。 萧奕成默默地看着她,良久才问:“真是为了宋家?” 许氏点头。 萧奕成冁然而笑,“也罢,都过去了,义母您别一直放在心上。” 他抬手拍了拍许氏肩头,安抚道:“放心,我虽不是您亲生的,但您对我好我会铭记于心,并用一生来报答,请义母放宽心。” 听到这话,许氏紧绷的心方才落下,喃喃道:“那就好,信我就好。” 萧奕成见状眸光一闪,转移话题道:“听下人说,义母最近又开了新的铺子,不知做的是何生意,盈利如何?” 许氏含糊道:“都是些普通营生,你整日舞刀弄枪,我即便与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哦。”萧奕成轻笑,“那盈利如何?会不会让您累着?” 许氏回道:“做生意哪有一开始就能赚钱的,只要保证不亏本就成。” “放心,刚开始的生意都不会太忙,我能承受得住。” 萧奕成眉头微蹙,却还是淡然笑道:“不忙就好,其他铺子收入可还行?” 许氏刚要点头,却又连连摇头,讶异道:“我记得,你从不过问府中营生的,今日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萧奕成回神,说道:“京郊外的清河镇涌来一拨流民,害得不少人感染热症,陛下命我协助张大人筹集资金,安抚流民,解决热症,谨防继续蔓延。” “安阳侯府世代忠良,往年遇到这种事都是第一个冲到前头,所以,这次我们同样得领头捐赠,协同官府处理此事。” 许氏脸色一沉,“要出银子?得要多少?” 萧奕成想了想,回道:“义母能给四姨娘五万白银,想必手头十分宽裕,十万两应该不成问题吧?” 十万…… 许氏简直惊住,往年京城世家为行军打仗筹集银两时都是三两万的出,若是遇上地方灾情,捐赠的银子只会更少,哪里会张口就来十万两! “流民入京,怎会需要这么多银子安抚?” 萧奕成说道:“义母有所不知,安抚流民确实不需要太多银子,但医治热症需要用到几味珍贵药材,药材价高,眼下还不知清河镇具体感染情况,银子多准备一些总没坏处。” 许氏喃喃点头,转眼又蹙眉道:“侯府门下虽有不少生意,但开销也大,哪里能余下这么多银子?” 萧奕成笑问:“那义母能拨款多少?” 许氏迟疑,因为江绾的那五万两银子,许氏到现在都还肉疼,眼下又让她出钱捐赠流民,医治热症,她实在张不开口。 萧奕成打量她一番,又问:“义母有难处?” 许氏沉吟一瞬,低声道:“我得先问问管家账上还有多少银子,既是捐赠,凭的是能力和心意,我总不能为了那帮流民而让侯府饿肚子吧?” “义母说的是,此事还望义母多费心,以免处理不当被人口舌。” 萧奕成拱手行礼,“我还有事,便不陪义母说话了。” 许氏点头,萧奕成转身而去。 怎知,他刚走出院子,便看到牡丹院中的下人抱了一摞药材朝这边走来。 萧奕成闻着味道甚是熟悉,连忙将其拦住,问:“这是什么?” 下人回道:“二公子,这是别院的药材,大夫先前吩咐奴才收拾一下给她送来。” 别院的? 萧奕成心头一动,连忙打开一看,他瞬间呆住。 果真是西洲药材。 宋家别院地处河畔,只有盛夏之时才会有人过去避暑,眼下正是深冬,她怎会发现那里存放药材了? 想到江绾曾偷偷让人去别院那些药材过来炼药丸,萧奕成突然又想通了。 应该许氏是在那个时候留了个心眼,之后发现别院藏有稀世药材,便动了心。 萧奕成面色一沉,喃喃自问:“义母不懂医术,要这些药材做什么?” 那人回应道:“奴才曾听大夫人提了一嘴,说这些药材珍贵,应该能卖不少银子。” 又是卖钱。 萧奕成脸色一黑,冷声道:“把这些通通给我!” 下人一愣,“大夫人那边……” 萧奕成厉声回道:“我奉旨收集药材,协助张大人处理瘟疫一事,此乃圣旨,大夫人不会不从。” 下人闻言只好将其拱手让出。 萧奕成接过药材掂量一下,又道:“剩下的也一并送过来,一个都不能少。” “记住,我清楚别院到底有多少药材,你们别想藏着掖着。” 下人见萧奕成语气不对,连声应好。 回了房间,萧奕成看着这一摞药材,心神不安。 苍月刚进门就见他这般,便问:“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萧奕成回神瞟了一眼苍月,面色更沉,“苍月,你觉得义母如何?” 苍月不知萧奕成为何问起这个,只能拣好的说, “大夫人为人宽厚良善,对二公子甚好,是位好母亲,好主母。” “好母亲,好主母……” 萧奕成哼笑,“未必吧!” 苍月脑子一懵,只能顺着萧奕成的目光往桌上看去。 只见桌前摆着一间商铺的账本,苍月不懂这些,但隐约察觉到什么。 他跟着心头一紧,“二公子,大夫人她……” 萧奕成垂眸看着账本,沉声道:“她说,生意不好做,能不亏本已是万幸,可账本上根本不是这么写的。” 第五十二章失望 他手指账本某处,低声喃喃:“账本上写了,这间商铺开业五日,净赚五万两。” 五万…… 苍月呆住,他虽不懂生意,但也清楚几日就能净赚五万的厉害。 侯府二姨娘钱氏出自商贾之家,她入府时陪嫁的两间铺子虽有盈利,但很少有几日净收五万的时候。 苍月虽有震惊,但还算冷静,“二公子,大夫人能赚钱是好事,您为何苦着脸?” 萧奕成低声道:“义母厉害之处并非生意,之前若不是有二姨娘在旁边指引,她的生意怎会做得如此顺利?可这次,管家说二姨娘并不知情。” 苍月闻言顿时语塞,“二公子的意思是……” “她骗我。” 萧奕成依旧低垂着头,声音也开始冰冷起来,“她算准我不爱看账目,所以嘴上敷衍我,殊不知,我这一次偏偏信了四姨娘的话。” “管家说,义母这次做的是钱庄生意,可我总预感不是这样的。” 苍月凝神一瞬,安抚道:“二公子,大夫人一心为侯府,没理由骗您,会不会是您想多了?” 萧奕成哼笑,缓缓摇头。 如果是他想多了,许氏为何背着他打药材的主意?又为何给江姨娘五万两后,又转眼让人半路拦截?还有提到捐赠时,她为何要搪塞?生意赚钱与否,她为何要隐瞒? 他刚刚问过管家,侯夫人每日都会清点账目,账上有多少银子,她是最清楚的。 这桩桩件件都不得不让萧奕成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他从前以为侯夫人是因侯爷宠妾,是江姨娘扰得侯府不得安宁才针对她,可现在,萧奕成恍然觉得不是这样。 他蹙眉轻叹,“义母从未缺衣少食,可现在,她几乎就要钻到钱眼里去了。” 苍月一愣,“属下突然想起来,大夫人最近确实很奇怪,她不缺银子,也没受任何委屈,娘家那边更没有问题,可她似乎很关注商铺进项。” “大夫人如今除了赚钱,以前喜欢的书画女工全都没了兴趣,反倒偏爱一些稀世珍藏,但她不是真的喜欢这些藏品,而是让人转手换成银子。” 又是换钱。 萧奕成心头一沉,眉头蹙得更紧了。 许氏爱钱,爱针对江姨娘,却又不肯直言目的为何,只道是为了侯府着想。 萧奕成记得,以前的许氏不会这般贪财,心思也不会这般爱与人计较。 “她,究竟是要做什么?” 苍月摇头,“听说大夫人钱赚得多了,对府中开支反倒十分节俭了,有不少下人的工钱都被克扣,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拼命赚钱,却又不舍得花钱,明面上对四姨娘大方,暗地里却不肯吃亏,现在连下人工钱也要克扣。 萧奕成凝思,难道四姨娘真的说对了? 牡丹院内,许氏与管家核对账目时发现账册中少一本,便问:“还有一本账册呢?” 管家回道:“大夫人,还有一本被二公子拿走了,说等看完后再还回来。” 许氏心头咯噔一下,抬眸惊问:“二公子竟开始关心府中账目了?” 管家颔首,“我也很奇怪,二公子过去从不过问这些的。” 许氏的心没来由地一紧,“那,他还问了些什么?” 管家回道:“问的都是最近新开的商铺情况,不过大夫人放心,我都是按照您的意思回答的。” 许氏身子一软,瞬间失魂。 “大夫人,您……” 许氏连连摆手,无力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管家感受到许氏情绪不对,连忙领着账本应声退下。 “他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许氏身子向后微靠,语气喃喃,“你说,他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秋桃明白许氏忧心商铺一事,安慰道:“夫人别慌,二公子应该是因筹款一事才要去看账本的。” “二公子一向敬重您,偏袒您,他能帮您善后药材一事,必定也理解您为何隐瞒商铺盈利,他定不会为难您的。” 许氏安静听着,可她的心却不能平静。 “若是这样最好,怕就怕他会因此与我疏离了。” 秋桃安抚:“夫人放宽心,二公子和世子不一样,您和宋家对他有再造之恩,他定不会因为这些事与您疏远的。” 许氏不再说话,可心里总觉得不安。 自打萧奕成回来后,许氏虽得到萧奕成偏袒,但她能感受到,萧奕成对她不如往日那般掏心掏肺了。 正想着,就见刚刚收拾药材的下人来报,说道:“夫人,别院的药材都被二公子拿走了,您看……” 许氏猛地打断他的话,“你说什么!” “糊涂!我提醒过你,莫要让旁人发现,怎会被二公子收拾走了?” 那人脸色一紧,惶恐道:“夫人赎罪,奴才没想到会碰到二公子。” “二公子说了,此事关乎瘟疫,药材不能私藏,更不能变卖,即使您知道了也不成。” 许氏再次猛吸一口气,“那,他可还说了什么?” 那人摇头,许氏默了默,示意那人退下。 她缓缓倚在榻上,目光瞬间黯淡。 秋桃眉头微凝,“夫人……” 许氏晃了晃脑袋,低声道:“他知道我食言了,所以,他不会再信我了。” 秋桃蹙眉,“药材而已,应该不至于。” 许氏摇头轻笑,她清楚,萧奕成敬重她,是因宋家乃世代英雄,而她是忠臣良配,且她为人良善,行事妥当从未让人失望。 可现在,这种印象一旦被打破,萧奕成便不会再仰望于她,来日即便不与她为难,也不会如往日那般对她敬重、偏袒,更别说善后了。 秋桃见许氏失神,不禁问道:“他只是侯府养子,您何必在意他的感受?” “大夫人,您别忘了,世子爷才是您的亲生儿子啊!” “宋怀瑾?” 许氏闻言眼眸忽冷,“他除了空有世子之名,哪一样比二公子强?” “当初若不是二公子执意不从,且宋家只有怀瑾一位公子,世子之位哪里轮着他?” “我从未指望过世子,若真要指望,还不如多指望自己。” 第五十三章府上缺钱了 秋桃轻吟,“大夫人……” 她不明白,世子不学无术也是许氏亲生的,来日袭爵必定能给许氏带来无上荣耀,为何许氏偏偏对他不上心,也不指望。 许氏瞟了眼秋桃,明白她的困惑,可许氏只是轻叹一声,没有回应。 她不知该怎么说,她原本不属于这儿,系统上提示,她只有赶走江绾,阻碍侯爷宠妻灭妾,并攒够千万银两才能回去。 许氏不在乎侯府将来的命运,也不在乎宋怀瑾是否出息,她只想回去。 她要回去,就得剑走偏锋去赚钱,如此必会惹出不少窟窿,她不属于这里,应对能力必定不如旁人。 所以,她要找一个能帮她善后,值得她依靠的。 侯爷虽然护她,敬重她,但他心怀天下,如今又有了新欢,必定不容许氏出差错,所以,许氏不敢赌。 宋怀瑾虽是亲生的,但他心里只惦记和江绾的情情爱爱,哪里会管许氏做了什么? 萧奕成虽不是宋家男儿,也不是许氏所生所养,但他知感恩,重情义,且性情稳重,是唯一可以考虑的。 从前,许氏自信萧奕成会一如既往敬重她,帮她,但现在,她突然不确定了。 萧奕成明明发现诸多事件都指向许氏,可他不来盘问,这不是个好兆头。 许氏有些心慌,眼下囊中银两才积攒过半,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岔子。 沉吟片刻,许氏又唤来管家商议一番,并道:“我想了许久,觉得钱庄生意暂时搁置,所以这事你可以不必再管了。” 管家虽有疑惑,但他不好再问,便点头应好。 事后,秋桃讶异道:“大夫人,这么赚钱的生意为何不做了?” 许氏轻笑:“谁说我不做了,我只是不想以侯府的名义赚这笔钱罢了。” “帮我找个人盘下这间铺子,换汤不换药的事情你可会做?” 秋桃立马心领神会,点头领命。 第二日一早,许氏照例过来看望老太太,却在进门时看到萧奕成也在。 她心头咯噔一下,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了。 “辰儿不是说要去忙瘟疫和流民一事么,怎么还在府中?” 萧奕成回眸轻笑,“本来是要和张大人一起走的,但我放心不下祖母,所以临走前想过来看看。” 许氏迎面走来,干笑:“府中有人伺候,再不济还有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他不听啊!” 老太太紧握萧奕成的手,笑叹道,“他说下人近日怨言深重,担心他们办事不上心。” “你说,那些下人都是府中老人了,他们怎会办事不尽心?又怎敢不尽心?” 许氏听了心头一颤,眸中不适转瞬即逝,“母亲说的是,不过,辰儿孝顺,他这是担心您啊!” “哼!他哪里是孝顺,分明是觉得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 老太太虽嘴上埋怨,可眼角挂满慈爱和欢喜。 许氏垂眸,脸色却更加复杂。 萧奕成瞅了眼许氏,淡淡道:“并非我小题大做,而是我听到府中有下人埋怨,说他们平白无故克扣工钱心里难受,我担心,她们会因此迁怒于祖母。” “无故克扣工钱?” 老太太笑意瞬凝,扭头看向许氏,“怎么回事?” 许氏瞬间蹙眉,她昨天一直在等萧奕成来找她,没想到人未等到,竟跑到这儿来施压了。 她不禁抿唇,沉吟良久才道:“府中生意近日遇到一些难处,所以我才动了克扣工钱的心思。” 萧奕成闻言冷笑:“义母周全不开了?” 老太太顿时大惊,“就算是生意不好,咱们还有田产,侯爷俸禄富足,钱姨娘手中也算宽裕,总不至于沦落到克扣下人工钱的地步啊!” 听到这话,许氏猛地吸一口气,定神回道:“这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母亲放心,我会和下人解释,等侯府渡过这道难关,我便会将他们的工钱如数恢复。” 萧奕成轻笑,意味不明道:“这么说,筹款安抚流民一事,侯府凑不出钱捐赠了?” 许氏眉头一紧,不知萧奕成究竟想要做什么,更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怎么会有流民?” 自北凉灭亡两三年后,南昭很少出现流民入京了。 老太太瞬间起身,她连忙拉紧萧奕成的手,急声问:“辰儿,外面又大乱了?” “祖母莫慌,不是大乱。” 萧奕成摇头安抚,“是京郊清河镇出现一批流民,他们感染有热症,引得当地不少人被感染。” “大夫说,解决此症需用到大量稀有药材,药材价高,所需分量也多,朝廷为保万无一失,提出让朝臣官员筹集银两来解决这一问题。” 老太太这才松一口气,“不是天下大乱就好。” 老太太年轻时战火纷飞,宋家世代忠良,却因战乱而死的只剩安阳侯一人,她现在已经听不得“战乱”二字了。 她身子一歪,喃喃道:“朝廷向来善待侯府,既是朝廷有令,咱们便不能坐视不管。” “许氏,你看侯府还能拿出多少银子?” 许氏心思更沉,江绾的五万两至今还未追回,许氏始终无法释怀,哪里愿意再出一两银子。 萧奕成轻笑,“我记得义母刚赚了五万两,不知能否将它拿出来做善事?” 许氏猛地一顿,抬眸盯着萧奕成。 只见萧奕成眼眸平静,根本看不见任何波澜。 许氏蹙眉,他明知这五万两去了何处,却还要在老太太面前提及此事,他这是要做什么? 老太太见许氏一脸震惊却不搭话,连声问:“不是说生意周转不开,眼下都要沦落到克扣下人工钱的地步,怎会还有五万余银?” “许氏,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句话,老太太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 许氏碍于老太太威严,只能强作淡定,道:“五万两是前两日刚刚赚的,我还没来得及入账。” “那就好,赚了钱就好。” 老太太展眉大喜,“这五万两,便都拿去做善事吧!” 第五十四章是帮,也是敲打 什么! “这……” 许氏瞬间呆住,“母亲,做善事凭的是实力和心意,五万是不是太多了?” 老太太不悦,“朝廷待侯府不薄,与侯爷又是生死之交,往年需要筹集银两之时,侯府都是第一个冲在前头,这次怎能有例外?” 许氏蹙眉:“话虽如此,可这次侯府自身不保,如何能冲在前头?” “母亲,凡事得量力而行,圣上英明,定不会计较这些的。” “那也不成。” 老太太厉声回绝,眼眸中出现少有的凌厉与坚定。 如今的皇上尚未登基前,曾与侯爷并肩作战,连同萧大将军三人一并攻破北凉皇城。 那日之后,萧大将军战死,侯爷倾尽全力帮那时候的皇子继位。 大局已定之后,侯爷功高盖主引来不少朝臣算计或弹劾,但都被皇上凭己之力拦截下来。 所以,他们不只是君臣,也是彼此信任的兄弟。 老太太清楚二人之间的情意,也明白朝堂内外不少人看着安阳侯,倘若此事有例外,侯府必将再次引来口舌之争,所以,这种例外不能有。 她猛地喘口气,沉声道:“下人工钱的事且先搁着,先拿出五万两用到流民一事上去。” “可是……” 许氏再次蹙眉,却被老太太厉声打断。 “许氏,你是侯府主母,凡事当以侯府前程为先,以百姓安康为先,倘若五万两能医治好一方百姓热症,侯府就算忍饥挨饿数月也值得。” “再说,你既然能赚五万两回来,他日必定也能收入更多,何须今日揪着这些银子不放?” “我……” 许氏瞬间语塞,她扭头看向萧奕成,只见萧奕成一脸漠然,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一般。 许氏忽觉心头一凉,一种强烈的陌生感涌上心头。 再回眸看向老太太,许氏忽觉心头压力更甚。 好久,她才挤出一句,“我知道了。” “知道最好。” 老太太松口气,沉声道:“许氏,你从未让我失望过,希望这次也一样。” 许氏顿了顿,只能点头应好。 出了院门,许氏当即拦住萧奕成,问:“你为何要在老夫人面前提到五万两?” 萧奕成轻笑,“我昨日翻了账本,见近日有五万两进账,正巧侯府需要捐赠,我便顺嘴将这事和祖母说了,有什么问题?” 许氏脸色微沉,“你可以过来与我商议,何必惊动她老人家?” “我不是没和义母提起过这事,可您说不清楚府中余银多少,我心想义母抽不出身,那我只好亲自去账房查看一下,结果……” 萧奕成笑意瞬冷,“结果我发现,府中生意甚好,根本不存在周全困难,还有新上手的钱庄生意,短短几日净赚五万两。” 他说着忽的语气一顿,扭头看向许氏,问:“义母,为什么?” 许氏心头咯噔一下,她明白萧奕成问的是什么,可她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说才能留住萧奕成的信任。 “我……”许氏停顿一瞬,沉声道,“我是为了侯府好。” “又是因为侯府?” 萧奕成更是困惑,“义母隐瞒账目,克扣工钱,不愿行善,您不仅动了别院药材的心思,甚至连四姨娘遣散费也要命人拦截回来。” “我很好奇,侯府究竟遇上什么难处了,竟让义母想钱想疯了?” 许氏张了张嘴,喃喃道:“因为,没有什么比钱更踏实。” 萧奕成不解,“什么意思?” 许氏说道:“侯爷从不喜欢风尘女子,可他愿为江姨娘高价赎身,愿让江姨娘以世家之女的标准入府,侯爷不理世子心情,不顾旁人眼光,给了江姨娘足够的偏袒和体面。” “辰儿,你是男人,是志在守护边关安宁的将军,自然不懂女人的想法。” 她猛吸口气,长叹道:“我从未见过侯爷这般,我不甘,也心慌,但理智告诉我,我劝不动侯爷,那就只能好好赚钱,因为钱可以应对所有风雨。” 听到这话,萧奕成冰冷的眸子瞬间泛起一丝怜悯。 他虽不懂男女那些事,但他清楚侯爷有新宠是真,忽略许氏是真。 萧奕成不禁心头一软,轻叹道:“那您也不该动江姨娘性命,不该舍不得拿出银子去解决清河镇的事,更不该在这个时候动别院药材的主意。”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许氏见萧奕成眸光变软,她顿时来了精神,“侯爷宠妾,我担心他因此变得疯狂,所以,我要赶走江姨娘,要拼命守住银子。” “因为只有这样,来日倘若侯府飘摇,我能拿出银子,帮侯爷东山再起。” 萧奕成闻言脸色又沉,“眼下国泰民安,圣上从不为难侯府,义母这般未免杞人忧天了。” 许氏黯然摇头,“不,凡事皆有变数,我得为侯府留出路。” 萧奕成本想辩驳,但看着许氏认真又笃定的样子,他又沉默一瞬,叹道: “就算是这样,但药材能救命,您纵使爱财,也不该动它的心思,不该舍不得出钱安抚清河镇一众流民。” “这事确实是我忧心太过,考虑不周了。” 许氏垂眸一瞬,又忽地抬头,喃喃道:“但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侯府?” 萧奕成看着她,见她眼神无辜又无奈,心顿时更软了。 他不禁轻叹,“我说过,侯府一切安好,您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放宽心就好。” 许氏点头。 萧奕成沉默一瞬,又道:“义母,话已至此,这便是我最后一次帮您了。” 许氏心头咯噔一下,但还是点头应好。 萧奕成走后,秋桃凑过来问:“大夫人,二公子今日哪里帮您了?” 许氏看着萧奕成远去的身影,喃喃道:“他清楚,今日他若不在老夫人面前施压,我必定不愿拿出银子行善,倘若那样,我会让人失望,会印象大减,甚至会万劫不复。” “所以,他这次是在帮我,也是在敲打我。” 秋桃听了顿时欢喜不已,“奴婢早就说过,二公子不会不管您的。” “夫人,那您现在是否真的要拿出五万两银子?” 第五十五章怎么谢我 许氏语气瞬间变冷,“老夫人的意思我不能不从,但绝不是从我这里拿出五万两。” 秋桃不解,“大夫人是想……” 许氏回头命道:“命人去寻江姨娘下落,让他务必追回那五万两银票。” 秋桃蹙眉,“可您刚答应二公子了,若是被他发现您动了江姨娘,怕是会影响您二人关系。” 许氏摇头轻哼,“若什么都依他,那我还怎么成事?” “再说,你没看出来他已经变了吗?所以,这事我做与不做,他对我的态度都不会恢复如初,我还忌惮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心慌了,这种慌张和回家的急切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许氏目光一凝,咬牙暗哼:我本不想伤人,奈何周围的人都开始偏向她,只要她在,回家之路只能更加艰难。 所以,她不能留。 清河镇上,江绾一人走在街头,寒风呼啸,冻得她猛地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抬眸而望,只见此时的街头寥无人烟,很多商铺都已关门,就连流民的影子也消失不见。 江绾不禁暗叹:才过去一两日,清河镇各个通道都已封锁,街上人头寥寥无几,可见朝廷办事神速。 思绪一落,江绾就见一个官差将她拦住,劝道:“姑娘,清河镇上有不少人感染热症,你若无必要,还请不要随意出门。” “正巧,我是大夫,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江绾含笑,“还请小哥帮忙带路,我想见一眼官府大人。” 官差一脸狐疑,但他还是将人带到张大人身前。 “大人,有位声称是大夫的姑娘求见,说她可以解决此次热症。” 张大人来回踱步,摆手拒绝道:“你告诉她,本官这儿已有不少大夫坐诊,请她速速回去,莫要乱跑。” “是。” 官差领命回头,却正巧撞上江绾。 “大人见都不见我一眼,就认定不需要我?” 张大人闻声回眸,见来者是个十几岁的小妇人,他顿时脸色一沉,不悦道:“小娘子不在家好好带着,跑来这儿胡闹什么!” “你可知,这儿流民甚多,感染热症的人也多,你这般擅闯,也不怕自己被感染了。” 江绾深知他不信她,便开门见山道:“大人,我是安阳侯府四姨娘江绾,也是我第一个发现清河镇有人感染热症,并第一时间告诉我家二公子的。” “我此番过来,是想协助大人解决清河镇热症问题,还望大人莫要拒绝。” 江绾? 张大人凝眉,他曾听说过此人,可他从未听说京城第一艺伎是个懂医的。 他不由得脸色一沉,没好气地道:“热症并非普通的风寒风热之症,江姨娘莫要儿戏。” “江姨娘若是因此受连累,本官没法和侯爷交代。” 张大人说完,抬眸朝门口官差示意一眼。 官差心领神会,当即架着江绾就往门外拖去。 江绾一怔,猛地大喊:“大人,我说的是真的,您别赶我走。” 她见张大人并无挽留之意,她身子猛地使劲,挣脱官差双手之余,身子顺势被冲到一人怀中。 江绾抬眸,见来者是萧奕成,她顿时大喜。 她连忙稳住身子,两手抓着萧奕成手臂,摇晃道:“二公子,我想参与医治热症一事,求你帮帮我。” 萧奕成抬眸,正巧碰上张大人的目光。 不等他说话,张大人便迎面走来,回应道:“萧将军,她是侯爷的女人,本官可不敢让她冒险。” “再说,此次问诊有不少太医参与,江姨娘便更没必要参与其中,你说是吧?” 萧奕成又垂眸看向江绾,只见她满眼柔光,一脸哀求,看得萧奕成心头一动。 他轻笑一声,朝张大人道:“张大人有所不知,四姨娘精通医术,又心怀仁义,生平最不能忍受见死不救,依我看,你不妨依了她,正好也能多个商议的人。” “可是……” 张大人蹙眉打量着江绾,眼里不仅有惶恐,还有不屑与不信任。 萧奕成见他这般眼神,又道:“张大人,我能保证,江姨娘医术过人,定不会惹出乱子的。” 张大人张嘴还未发出声,就见萧奕成又道:“再者,行医之人都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所以,她不会有事,义父归来也不会怪罪你的。” 萧奕成说完扭头看向江绾。 此时的江绾正一脸愕然地看着萧奕成,她没听错吧,冷面将军居然夸她了! 感受到灼热的目光后,江绾连忙回神失笑,“二公子说的没错,我是来帮忙的,又不是来捣乱的,大人何必忧虑这么多?” 张大人脸色一僵,所有的话都被二人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思忖一瞬,犹豫是否要点头,就见萧奕成让人送来好几包药材,道:“这些是四姨娘全部家当,她愿将其全部献出,用来医治热症。” 张大人听了随手翻了一下,脸色瞬间大变。 “这……这些是.......” 江绾瞧他激动成这样,不禁失笑,“这些都是医治热症所需要的药材,我攒了好多年,不知张大人可还有话要说?” “没有,当然没话说了,哈哈!” 张大人连连失笑,他虽不懂医,但能闻得出这些是药材,不管它能不能医治热症,都可以算得上是雪中送炭。 就在刚刚,几个大夫还在他耳旁念叨,说病人太多,药材根本不够用,得抓紧时间再购买才行。 可医治热症所需药材价高且稀少,京城的药铺的存货全部被他买空了,眼下情况紧迫,他实在不知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满足需求。 谁知,萧奕成和江绾的出现,竟解决了他正面对的难题。 张大人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他连忙命人收拾好药材,请道:“江姨娘雪中送炭,本官自然不能拒绝,二位这边请。” 江绾扭头朝萧奕成含笑一眼,而后跟着张大人去了后院。 行走间,江绾忍不住拉了拉萧奕成衣袖,轻声道:“刚才的事,多谢了。” 萧奕成微微勾唇,“四姨娘打算怎么谢我?” 第五十六章有救 江绾猛地瞪眼,她刚刚只是顺嘴客气一下,萧奕成竟然当真了。 她暗暗抿唇,小声问:“二公子想要什么谢礼?” 萧奕成一时被问到,他刚刚不过是随口一答,哪里想过真的要江绾谢礼? 他想了想,随口回道:“别让侯府丢脸就成。” 江绾微微一愣,无语而笑。 她还以为萧奕成刚刚是在护她呢,没想到是想借她医术保住宋家美誉。 江绾无奈摇头,但很快又想到另一层。 宋家美誉从来都是由主母支撑,可这次萧奕成却在动她的心思。 再看看萧奕成的脸色,只见他阴郁中掺杂着些许难过。 莫非,二人闹翻了? 江绾忽地扬眉,得意地问:“二公子这下总算相信我了?” 萧奕成脸色瞬沉,他不想回答,但看着江绾不肯罢休的笑眼,他只好轻哼,“我虽信你医术,但不能容忍你不打招呼就跑。” “若有下次,我定不轻饶!” 啊? 江绾一愣,好一瞬才反应过来,萧奕成说的是农家老伯一事。 离开前,她嘱咐白霜原地守着老伯,等萧奕成送药过来后,再遵照药方熬药,给人服用。 白霜记性很好,江绾之前教过白霜如何辨别药材,她一学就会。 所以,江绾见老伯症状平稳后把人交给白霜照看,她则先行一步,来了清河镇。 江绾扭头失笑,萧奕成转移话锋的速度未免太快,她差点没跟上。 “我忧心清河镇百姓才会先走一步,二公子担心我了?” 江绾笑看着萧奕成,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此时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好。 萧奕成白了她一眼,“你是侯府四姨娘,我担心的是你又惹出乱子,害得侯府颜面尽失。” “呵,怎么会?” 江绾轻哼一声,抬眸间正巧遇见张大人回头,她惊得连忙回神。 张大人未曾注意到二人窃窃私语,扭头朝萧奕成道:“萧将军,院内都是接触过病人的大夫,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萧奕成瞥了眼江绾,意味深长地道:“怕什么,不是有大夫在吗?” “正好,我也想了解一下热症感染情况。” 他说完便带上帕子打开门去。 张大人无奈,只能由着萧奕成打开门。 江绾紧随其后进入院中。 此时,院内没有外人,只有一行大夫正聚在一起讨论结果。 其中一个大夫见张大人过来,连忙起身回禀:“大人,我等刚摸排结束,得知镇上有近一半人被感染,其中重症居多,流民当中被感染的也占多数,情况不容乐观。” 萧奕成凝眉:“怎么会这么多人?” 江绾瞬间苦恼,“这么多人,这点药材哪里够?” 话音落下,几人纷纷朝江绾这边望去,其中为首的姜大夫愕然问道:“张大人,这位是……” 张大人看了眼江绾,说道:“她是安阳侯的四姨娘,是得知清河镇有人被感染热症后专门过来帮忙的。” 姜大夫一怔,恍惚想起有关江绾的传闻。 他不禁冷嘲道:“哼!这里不是风花雪月的地方,要一个妓子过来做什么?张大人,这不是在添乱吗?” 听到这话,那些不好的记忆瞬间涌进江绾脑中。 她忽地蹙眉,刚要厉声回怼,却见萧奕成上前一步,厉声道:“大夫慎言,她是侯府四姨娘,不是你口中的污秽之人。” “还有,她曾是梨园艺伎不假,但她医术高深也是真,我与张大人负责此次瘟疫,自然不会拉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过来冒险。” 张大人也连忙说道,“没错,安阳侯世代忠良,姜大夫即便不信本官,也该相信侯府。” 姜大夫瞬间语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半句话。 江绾却被惊到,她怔怔地看着萧奕成,不敢相信,他居然开始护着她了。 上一世,江绾被人抛弃,与北凉军会合后一心筹划复仇却惨死在萧奕成手中,到死都没有尝到被护着的滋味。 今日,萧奕成只是轻飘飘说了两句,却让江绾感受到被护着的滋味。 她轻笑一瞬,一改方才凌厉神色,谦卑道:“诸位前辈,小女对医术并不精通,但小女深知行医者理当心怀百姓安康,所以我才贸然前来,渴望能得到诸位指点,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她说话时谦卑有礼,言语轻柔真诚,让一众大夫瞬间没了气焰。 江绾说完又让人拿来所有药材,沉声道:“这些是我攒了好多年才得到的珍贵药材,我想应该能缓解一下燃眉之急。” 一行大夫见状瞬间亮眼,在场一片哗然。 “这些药材珍贵,有很多在京城都买不到,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看到了。” “太好了,有了这些药材,热症便有望得到解决了。” “江姨娘既然能收藏这么多药材,想必医术也不会很差,侯爷果真好眼光。” “……” 江绾暗暗哼笑,这些人变脸可真快。 他们刚刚还嘲讽她是个妓子,可见了药材之后反倒不在乎她是否有本事,转脸就夸侯爷好眼光。 江绾虽然无语,但也不得不赞叹有侯府傍身确实好用。 她含笑收起药材,轻声道:“我刚刚听诸位说,被感染热症的人甚多,这些药材怕是根本不够均分,所以得计划着来才好。” 大夫们对江绾虽有不服,但念在药材和侯爷名声的份上,他们还是愿意听江绾细说一二。 姜大夫领先问道:“江姨娘有何想法?” 江绾想了想,问:“不知诸位前辈可有统计轻症和重症人数?” 姜大夫回道:“当然,我们不仅做了统计,也连将隔离,消毒,控制出行等一系列操作都实施下去了,若不是苦于药材稀缺,咱们不至于一直耗着了。” 他说完就将一行数字说给江绾听。 江绾听后陷入沉思。 热症并非无药可解,它的可怕之处是得到药材的速度赶不上被传染的速度。 “药材有限,得紧着轻症之人先用,咱们能先救一人是一人,至于重症者……” 江绾欲言又止,扭头看向张大人。 第五十七章不怕被传染了 她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大人是否敢冒险准允。” 张大人朝众大夫看了一眼,喃喃道:“江姨娘不妨先说出来,好让大家都听听是否能行。” 江绾沉吟一瞬,说道:“重症者得不到及时医治必死无疑,可眼下药材分量很难分配到他们身上。” “所以,我想拿他们死马当活马医,用自己的医治手法试一试。” 姜大夫闻言与其他大夫面面相觑一眼,又问:“江姨娘打算怎么医治?” 江绾回道:“我曾用扎针手法给人解毒,但我从未用到热症上,所以,我想试试。” “扎针?不,没用的。” 姜大夫一怔,连连摆手,“我等都试过扎针救人,但对热症并无奇效,所以,江姨娘别浪费精力,免得痛失人命。” 江绾凝眉:“施针救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前辈从未见过我的行医手法,又怎知我的一定不行。” 姜大夫轻哼,“可你刚刚说你此计从未用在热症上,又怎知你一定能行?” “我劝江姨娘谨慎,重症者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他们也渴望好好活下去。” 江绾沉声道:“可若谨慎行医,只怕他们早就死了。” 她又扭头望向张大人,问:“大人这些日子应该没少命人四处搜集所需药材吧,不知结果如何?” 张大人脸色微沉,他这两日不仅安排人跑遍了京城,就连周边几百里内的药铺都看过了,可并未收获多少,就连太医院里的药材也未必能凑齐。 他指了指桌上的药材,摇头道:“本官搜集到的药材只有这些。” 江绾顺势看了眼,那分量远不如她手里的一半。 萧奕成见识过江绾如何扎针解毒,心知她是个胆大心细的,对她自然存有几分信任。 他问:“你若用施针的手法,存活率能有多少?” 江绾想了想,回道:“五成。” “呵,口气还不小。” 姜大夫闻言轻哼,“我等不才,既然江姨娘有备而来,不如将这些重症患者都交由你负责,我等负责轻症及疑似病患,如何?” 所有重症?那得多少人? 至于那些轻症患者,只需日常服药观察就好,这不是让人白白捡便宜了? 萧奕成眉头微凝,扭头看向江绾。 只见江绾似不在乎这些,坦然道:“多谢前辈成全。” 张大人却一脸惶恐,“这,那可都是人命呐,江姨娘真的能行?” 江绾回眸,含笑反问:“不然,大人还有其他法子?” 张大人瞬间语塞,他扭头看了眼萧奕成,见萧奕成点头示意,他这才松口,“横竖尚有五成希望,那就听江姨娘的吧!” 江绾轻声一笑,朝姜大夫道:“烦请前辈为我引路,另外,帮我多准备一些银针,纱布和一些消毒所用的东西。” 姜大夫一脸不屑,但还是安排人照做。 萧奕成扬言也要跟着,江绾连忙摇头,“你不懂医术,跟着我能干什么?再说,那里都是重症病患,你也不怕被传染了?” “那里都是垂死之人,你一个人过去,我不放心。” 萧奕成话一说出口又觉得哪儿不对劲,便又解释道:“你是侯府四姨娘,我理当护你周全。” “再说,我虽不懂施针,但打下手还是可以的,放心,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江绾想了一下,眼下没有一个大夫愿意帮她一起医治重症,而她确实需要一个帮手。 她点点头,嘱咐道:“热症是以空气传播,你任何时候都别摘下面罩,记得保护好自己。” 萧奕成点头,二人便穿进重症人流中。 二人刚刚踏进小院,一股浓郁的白醋味道扑鼻而来,伴随其中的还有病患呻吟之声。 江绾横扫四周,只见院内各个感染者都无精打采,缩在一旁残喘咳嗽,连空气都因此变得浑浊了。 “娘,我好难受,我是不是要死了?” “宝宝乖,我们不会死,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咳咳……” 各种虚弱无力的声音涌进江绾耳畔,她心头微微一震,略生酸楚。 她疾步上前,刚要拿出银针为小孩医治,却被一只大手拦住。 “你要做什么!别动我孩子!” 妇人一手抓住江绾的手臂,另一只手紧抱着孩儿,急声喊道。 江绾连声解释,“大娘别慌,我是奉张大人之命过来给大家医治热症的,并无恶意。” 妇人一怔,不可置信,“你看上去才多大,竟能医治热症?” 江绾一时无言,因为她这副样貌,一路以来都在被人质疑,她现在都懒得解释。 一瞬过后,萧奕成见妇人并无松手之意,便道:“大娘放心,她医术甚好,你就算不信她,也该相信张大人,相信我。” 妇人抬眸一瞧,见那双深邃的眸子甚是熟悉,她迟疑一瞬,而后惊道:“萧将军!” 萧奕成颔首,妇人忽地看到希望一般连忙松手,急声道:“既是萧将军发话,那我必定是相信的。” 她说着又猛地磕头抽泣,“萧将军,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儿。” 萧奕成刚要扶起她,就见身旁几人瞬间来了精神,纷纷涌到他身前。 “萧将军,求求你救救我们啊!” “真的好难受,我还不想死……” “咳咳……” 猛烈的咳嗽声瞬间响彻四周,江绾神色一僵,整个人都呆住了。 若在以往,因药材稀缺,热症严重者大概率会被抛弃,他们原以为这次也是。 当痛苦和绝望袭满全身时,他们只能默默等死。 可当众人得知来者是萧奕成时,他们瞬间重燃希望,纷纷强撑起身子磕头请求医治。 江绾明白,萧奕成因战成名,是百姓眼中的英雄,也是他们心中的希望。 可江绾没想到,萧奕成竟被人当作神一般,仿佛只要有他在,不管他身旁站着的是庸医还是名医,都会被信任。 江绾扭头看向萧奕成,他明明是在安抚众人,可那深邃的眸子实在让人感受不到半分温情。 她不禁失笑:“这对眉头啊,真不知误了多少人的眼。” 第五十八章是我好儿子 萧奕成不解,他下意识挤了挤眉头,但又觉得此举甚是怪异,于是他索性不再理会。 江绾瞬间被逗笑,一抬眸,正巧碰上萧奕成那双冰冷的眸子。 她笑意一凝,忽闪着眼睛问:“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对眉头长得很好看?” “眉头?” 萧奕成再次蹙眉,他只听人提起他的为人,还从未有人说他眉头好看的。 “我眉头好看?” 萧奕成甚是怀疑。 江绾不语,她狡黠一笑,起身开始忙活了。 因为有萧奕成的安抚和指引,众人很快安定下来,并乖乖坐在原处静等江绾医治。 江绾手法娴熟,她同时给三五个人扎针放血,萧奕成便负责给人安抚和善后。 等轮到一个五六岁流浪孤儿时,二人心照不宣地放缓速度。 小孩怕疼,又无人依靠,萧奕成便生硬地抱起他,并两手紧紧捆住他双肩,安抚道:“别怕,扎针不疼。” 怎知,话音一落,小孩便哇的一声哭了。 “疼!好疼——” 江绾一脸蒙,她看了眼扬在半空中的手臂,喃喃道:“我还没开始,怎就喊疼了?” 萧奕成同样一愣,他连忙抱住拼命挣脱的孩子,厉声道:“男子汉应当勇敢,怎能害怕扎针!” 可是小孩根本不听,反倒哭得更凶了。 江绾看了一眼萧奕成,又望向小孩,只见小孩双肩被勒得通红。 江绾缩回手,失笑道:“萧大将军,人家还是个孩子,皮肤可没你养得那般厚实。” 萧奕成一愣,他垂眸一瞧,这才发现小孩肩头已然落下两道红印。 “我是怕他乱跑,所以力道才会稍重一些。” 他手掌微松,喃喃自语道:“我哪知男儿会这么脆弱,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在练习千斤担了。” 说话间,男孩猛地冲出萧奕成怀抱,匆匆躲在一旁。 萧奕成一怔,刚要去抓,便被江绾拦下。 她没好气地道:“不是所有男儿都和你一样,自幼想要披荆斩棘并为之拼命。” 江绾说完,便起身来到男孩身前。 她轻轻抚摸着男孩滚烫的额头,轻声笑道:“别怕,我不扎针。” 许是江绾笑容太过温柔,男孩竟放松警惕,两眼无光地看着江绾。 江绾收回银针,缓缓将他拥入怀中,低声喃喃:“热症会烧得浑身都疼,我来哄你睡觉。” “相信我,睡一觉起来就会好很多的。” 说话间,她开始轻哼童谣,并慢慢摇晃着小孩。 轻盈的声音落进萧奕成耳畔,他心头微微一颤,脑中又回荡起那段昏暗无光的日子。 他记得,他母亲也爱怀抱着他,轻哼童谣哄他别怕。 萧奕成默默地看着江绾,看着她哄人入睡,又将人安放在地上轻轻扎针放血,一种奇怪的情感涌进心头。 “看着我做什么,快过来帮我一下。” 萧奕成惊得回神,他连忙嗯了一声,前去帮忙。 他忍不住扭头看向江绾,只见她一脸沉静,认真得都不曾发现有人在看她。 事后,江绾抬眼一顿,没好气地问:“为何一直看着我?” “我……” 不等萧奕成回答,江绾又抢先回答,“是不是突然觉得,我挺会哄小孩,挺会当人娘亲的?” 萧奕成的思绪瞬间被拉回,无语道:“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模样,怎么这么爱给人当娘亲?” “我小怎么了?” 江绾不服,但很快含笑摸着萧奕成头顶,戏谑道:“我小也是你长辈,你也是我的好儿子。” 听着“儿子”二字,萧奕成浑身都不自在。 他猛地打掉江绾手臂,沉声道:“男人的头,摸不得。” “还有,我与义父并无血缘关系,所以算不上是你儿子。” “呵,你还不愿意了。” 江绾不恼反笑,“不管你如何抗拒,只要你叫侯爷一声义父,你都得管我叫一声四姨娘,不是吗?” “你……” 萧奕成瞬间无言,他蹙眉凝视着江绾,第一次觉得“四姨娘”这三个字难听又刺耳。 江绾见他语塞,心头畅快不少。 她打不过萧奕成,但能在身份上压他一头,也算快活。 江绾深知惹恼萧奕成没好处,她连忙点到为止,乖乖继续医治下一个病人。 重症人多,等到所有病患都扎针结束后,已是半夜。 江绾累得直接坐在地上,两眼空洞,浑身乏力。 这时,萧奕成拿来两块肉饼递到江绾面前,道:“张大人给咱们留的晚饭,吃点吧!” 江绾早已饿得不行,她接过肉饼猛啃,又因动作太猛一下子被噎住。 萧奕成连忙递给她一碗热水,一边拍打她肩膀,一边嘲道:“瞧瞧,还说自己是当娘亲的好料子呢!哪有当娘的吃饭像个孩子一样猛啃?” 江绾猛地瞪眼,她刚要推开萧奕成,却又因喉中难受涨得满脸通红。 萧奕成见状连忙又拍了拍江绾后背,失笑道:“说不出话就别说话,当心一口气提不上来就……” “咳……” 江绾猛咳一阵,彻底打断萧奕成的话,她缓缓回神,继而瞥了他一眼,“就如何?” “二公子,我好心卖力医治热症病患,你却没安好心!” 萧奕成一顿:“我哪敢?” 江绾没好气地道:“在我噎住的时候说这种话,你还说不敢?” 萧奕成一脸无辜,“我,我是在教四姨娘,做长辈就该有做长辈的样子。” 江绾脸色瞬间更红,她气喘一瞬,立马将腿瞪到萧奕成面前。 萧奕成一脸蒙,“这是何意?” 江绾回道:“我腿酸,你给我揉揉腿。” 萧奕成横了一眼:“你再说一遍。” 江绾闪烁着眼睛,认真道:“我说,养子也算儿子,所以,我这是在教你如何为人子,如何行孝道,知道吗?” 萧奕成:“……” 江绾以前可不会这样。 她是见二人关系渐缓,开始放纵了? 萧奕成哼笑,“我自幼在三姨娘膝下长大,之后得义母教诲,备受二姨娘疼爱,所以,我就算是要感恩行孝,也轮不着四姨娘头上。” “对了,你已出府,现在连四姨娘也算不上了。” 第五十九章舍不得 呵,之前对人声称她是侯府四姨娘,这会儿竟说算不上了? 江绾倚靠在墙角,散漫道:“只要侯爷没点头,我即便拿钱走人,也可以折回来继续做我的四姨娘。” “再说,不管我如今是谁,我都可以不管清河镇人死活,拿着钱远走高飞,但我还是回来了,而且是以侯府四姨娘名义回来的。” “不仅如此,我还带上所有命根子,冒着被感染的风险独自一人面对所有重症,眼下我累得都要趴下,你却说轮不着我头上?” 江绾越说越平静,萧奕成越听越心潮涌动。 若是换作别人,怕是早就卷走所有药材,逃之夭夭了。 就算那人没有逃离,她也会趁机邀功,或捡轻松的事得名声,未必会以身犯险。 所以,江绾能做到这般确实难得了。 无数个念头从萧奕成脑中闪过,尽管他心里说服了自己,但面上依旧不为所动。 他赫然坐下,一边敲打自己的双腿,一边冷声道:“我也很累,也没精力,怕是帮不了江姨娘。” 江绾见他这般,只能暗哼一声“小气”,就此作罢。 她轻哼一声,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转移话题道:“二公子,你希望我回去吗?” 萧奕成动作一顿,又继续敲打小腿,淡淡道:“钱是你拿的,契约也是你点头的,所以,这事哪里轮得着问我?” “我就要问你。” 江绾忽地坐直身子,萧奕成下意识扭头,正好碰上二人四目相对。 月光黯淡,江绾看不清萧奕成神色,只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声。 她看着萧奕成的脸,轻笑道:“你若想让我回去,我就回去,你若不愿,等热症一事结束后我就离开。” “侯爷归来之后,大夫人必定已经想好应对之策,自那时起,我和侯府便再无任何关系了。” 江绾顿了顿,认真问:“二公子,你可舍得?” 轻缓的呼吸打在萧奕成脸上,他心头微微一动,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舍不得”。 但很快,他又匆匆放下这个念头。 他是宋家养子,四姨娘是走是留与他何干?他怎能有这种想法? 萧奕成扭头避开江绾的目光,冷声道:“四姨娘问得实在奇怪,我与你并无任何情分,何来的舍不得?” “真的?”江绾歪着头继续问。 萧奕成心头怦然一跳,他蹙眉片刻,道:“真的。” 他迟疑了。 江绾心头一动,眼里满是得意。 他迟疑,便意味着他不想,只是不好明说。 他不愿明说,便意味着他心有动容,只是不敢承认。 “咱们好歹一起拼过命,你却说没有任何情分,一句‘舍得’说得如此轻松。” 江绾失笑,一脸无奈,“二公子,我也是宋家人,你何必要厚此薄彼?” 萧奕成不语。 江绾深觉一口气难以出去,她索性再次靠着墙头,一边吃着肉饼,一边回缓心神。 两口下肚后,她又忍不住问:“我在老伯家等了你两天,为何你这么晚才过来?” 萧奕成答道:“公事太忙,所以耽搁了。” 江绾又问:“老夫人好些了?” 萧奕成点头,“已经醒了,她的状态好转不少,没想到,你的药丸果真有用。” “那当然,我的医术可是跟着神医学的。” 江绾立马意识到有些多嘴,她连忙转移话题,“五万两的事,你可问过大夫人了?” 萧奕成动作一滞,脸色微沉。 他来之前给过许氏时间,好让她出面行善,可许氏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 京城显赫世家中,只有宋家仍没有行动。 好在眼下药材能及时应付,张大人还未问起捐赠一事,萧奕成尚可暂时不提此事。 感受到萧奕成的变化,江绾心里已猜出了七七八八。 她又含笑试探:“你们闹翻了?” 萧奕成扭头横了她一眼,“四姨娘很乐意看人反目?” “呵,二公子可真误会我了。” 江绾看不清萧奕成脸上神色,只能悠悠道:“我是不想让你的善意和忠诚都喂了狗。” 萧奕成轻哼,“这是我的事,四姨娘不必费心。” 江绾却不肯罢休,“大夫人在世人眼里为人良善,宽厚大度,却在背后给人下毒,私卖陛下恩赏,对府中人处处隐瞒。” “她为了赶走府中姨娘,不惜花费五万两,甚至动用江湖劫匪,可偏偏在流民一事上一毛不拔。” 江绾看着萧奕成冷笑,“二公子,这就是你费心维护的人,值得吗?” 萧奕成猛地一顿,心潮更加翻涌。 江绾未曾察觉萧奕成神色异常,继续道:“她这种人说不准哪天就会翻脸无情,二公子不怕……” 萧奕成终于忍受不住,他猛地拽紧江绾的手臂,回眸冷声道:“说够了没有?” 江绾痛得惊叫,“你轻一点,弄疼我了!” 萧奕成眉头一皱:“知道疼还不消停?” 江绾瞪眼。 呵,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还在维护那个女人。 江绾心有不服,但手腕间的疼痛又让她不得不妥协。 “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 江绾两眼直盯着萧奕成的手,急声道,“我这只手是要救人的,你把它弄坏了,他们怎么办?” 萧奕成蹙眉,朝江绾眼神警告好久才松手,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垂眸看着脚尖,沉默片刻才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听好了。” “宋家予我有再造之恩,义母纵使行事有失妥当,但她对我是真的好,我不能忘恩。” “我虽姓萧,但也是半个宋家人,义母若有错,我自会劝她,给她机会。” “但是你不准再说这种话,听到没有?” 四周一片安宁。 萧奕成语气瞬间又变冷几分,“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江绾依旧没有回应。 萧奕成感觉不对劲,他回头一瞧,见江绾竟歪着头睡着了。 他脸色一僵。 这女人,刚刚说了那么多话也没见疲乏,而他才说了一两句,这女人竟睡着了! 萧奕成顿时气火难消,起身欲走。 可他人刚站起来,江绾身子便朝他歪了过来。 第六十章心软 萧奕成气躁,他刚想要把江绾踢开,却感受到江绾身子一颤,环臂而抱哆嗦着。 她将脸贴着萧奕成外袍来回磨蹭,好似一只受冻的野猫一般。 萧奕成看着她苦笑。 他刚刚在气什么? 是气江绾说了实话,还是气许氏让人失望了?又或是痛处被人解开,他一时难以接受? 思忖间,萧奕成长叹一口气,而后蹲下身来,缓缓将外袍给江绾盖上。 他动作轻缓,却在抽出手的最后一刻,被江绾的脸颊压住。 萧奕成心头一动,暗生怜悯。 夜色寒凉,她却睡得如此之快,也如此昏沉,看来她是真的累到了。 想到白日里,江绾为了医治所有重症,她不饮不休,凭着体力支撑到现在,也在刚刚才吃了第一口肉饼,萧奕成的心更软了。 也罢,看在她今日有功的份上,且不与她计较了。 萧奕成隔着外袍将她缓缓抱起,行走间,江绾的头顺势窝进萧奕成的心口上。 他的心咯噔一下,恍如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柔软也慌张。 但很快,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一抹暖意,令他眉头舒展。 路过庭院,正巧碰上张大人。 只见他迎面而来,一脸慌张,“江姨娘这是怎么了?” 萧奕成边走边道:“她是累得睡过头了,无碍。” “没事就好。” 张大人这才松口气,眼下热症频发,他可不敢让江绾有事。 他见萧奕成行色匆匆,又一脸疲倦,连忙道:“你今儿也累了,不如让下人送她回房。” “不用。” 萧奕成绕过那些下人,淡淡道:“她接触过重症病患,还是别让下人接触,当心被感染。” “还有张大人,你也当注意一下为好。” 他说完便示意张大人保持距离,自行推房而入。 张大人本想让人搭把手的,听到这话后瞬间戴好面巾,后退两步。 等萧奕成出来时,他方才凑过去,问:“江姨娘怎会累成这样?是不是行医时遇到难处了?” 萧奕成瞥了眼,淡淡道:“大人不是不知道,重症人多,懂施针医治的却只有她一个,能不累?” 张大人一噎,“这,我也想多安排几个人手,可那几个大夫偏不信江姨娘,江姨娘也执意要一人当道,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思忖一瞬,又道:“不如,我再与那几位大夫商量一下,与江姨娘一起应对重症?” “不用。”萧奕成摇头,“他们若是参与了,那医治重症的成果算谁的?” 张大人一愣,“呵,从不屑名利的萧将军竟计较功劳归属于谁了!” “谁说我计较的是功劳?”萧奕成不咸不淡地道,“我在乎的是一口气。” 是能让人对江绾刮目相看的一口气。 张大人一愣,“一口气?” 萧奕成笑而不答,转眼又道:“江姨娘与我今日都接触过热症病患,我是不想让人冒有被感染的风险才会亲自抱她回房,张大人可明白?” 张大人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萧奕成是不想被人闲话,他连忙点头。 “世人都知萧将军为人,自然明白此举并无他意,也不会有旁人说三道四。” “那就好。” 萧奕成扬手欲要拍打张大人肩头,但想到他这只手没少接触病患,便又收了回去,道:“不早了,大人回去歇着吧!” 第二日一早,江绾便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让开,都别拦着我!” “江姨娘还未起床,姜大夫这般擅闯怕有不妥!” “那命人去叫她起来!我倒想问问,她是如何扎针的,竟把人弄得要死不活。” “姜大夫……” 江绾闻声睁眼,起身时发现盖着身上的竟是萧奕成的外袍。 她心头一动,但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门外的争吵声打断。 江绾无奈起身,而后戴着面巾开门。 只见姜大夫等人正站在房前与人推搡,张大人与萧奕成在一旁好言相劝。 她面色微沉,问:“怎么回事?” 姜大夫气哼道:“那就要问问你了。” “你说,你有五成的把握能让那些重症患者留下一命,可他们现在都要死了。” 要死了? 江绾讶异,她前世跟随神医学了扎针技艺,就算她扎针技艺不能把热症解决,那也不至于把人给弄死了。 萧奕成连声纠正,“他们是上吐下泻,哪里是要死了?” 张大人也道:“姜大夫,人命关天,请慎言。” 姜大夫却不服:“他们从大清早就开始这般,可不是要把人给折磨死了?” 江绾听了长松一口气,原来是腹泻折磨的人要死了,而不是真的快要不行了。 她定了定神,朝姜大夫说道:“姜大夫,您行医多年,应该知道热症是因体内有热毒,腹泻也是排毒的一种方式。” “这才过了第二天,轻症者都尚未痊愈,更何况是重症病人?” 姜大夫一时语塞,很快也不甘示弱,“腹泻的原因有很多种,你凭什么认为他们是在排毒,而不是感染得更严重了?” 江绾继续上前一步,轻笑,“是啊,腹泻的原因有很多种,前辈凭什么觉得他们一定不是排毒?” 姜大夫:“……” 江绾含笑逼近,“我现在不想和前辈一争高下,前辈若觉得我的方法无用,不妨等着看好了。” 她说完转身而去,径直来到了小院。 她横扫一眼四周,只见众人面色萎黄,看上去更显消瘦了。 江绾心头一紧,二话没说便逐一诊脉。 萧奕成紧随其后,直到给最后一人诊脉结束后,他才紧张地问:“怎么样,他们是否要紧?” 江绾摇头:“从脉象上看,他们的症状比昨日好转许多,至于腹泻,应是助攻排毒,不碍事。” 她一边说,一边准备施针,“我得继续施针,他们应该还会腹泻,等体内毒素彻底排完,热症便能好得差不多。” “不过,腹泻虽是排毒,但由着他们受折磨也不好。” 她想了想,又道:“我突然想到一些草药,它们能缓解腹泻,也能消毒,是京中常见之物,二公子帮我去寻可好?” 第六十一章失望 萧奕成点头:“没问题,你尽管说。” 江绾想了想,还是决定写下药方,好让萧奕成照着药方去配药。 她所写的都是常见药材,加上她日日扎针解毒,没过几日,这些重症病患都减轻不少。 不仅如此,她还给整个清河镇人都拟了一份药方,是以增强免疫所用。 不过数日,整个清河镇无一新增病患,轻症者痊愈,重症者正在渐渐恢复。 这日,张大人得知这一情况后甚是欢愉,惊叹道:“江姨娘果真医术精湛,侯爷果真好眼光啊!” 他说完,又扭头看向姜大夫,笑问:“姜大夫,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姜大夫脸色一青,不甘不愿却又不得不服。 他再次上下打量一下江绾,眼里却没了初见时候的轻蔑,“江姨娘果真不可貌相,不知你的施针技艺师传谁家?” 江绾凝思,上一世,她被江湖神医苏淼救回,后她来拜苏淼为师,又通过他会合北凉军,也是那个时候,江绾得知自己是北凉公主。 苏神医以云游四海为名,江绾今生没办法寻到他的踪迹,更没办法给北凉军传信。 既然,她没办法去找人,那就趁这个机会让人来找她吧! 江绾含笑回应道:“我幼时曾拜江湖神医苏淼为师,他云游四海之前送我几本相关医书,所以,我是自学成材。” “苏神医,你竟是苏神医的徒儿!” 姜大夫猛地瞪眼,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姑娘竟是江湖名医苏淼的徒儿。 但想到江绾能轻易挽回重症病患,他又不得不信。 “苏神医有妙手回春之医术,其医术是我等望尘莫及的啊!” “难怪,难怪江姨娘如此厉害了!” “……” 顷刻间,那些原本不屑的大夫眼中瞬间流出恍然惊叹之色。 其中一位大夫又问:“你是苏神医的徒儿,为何不早说?” 江绾为难道:“我师父不许我当初宣扬,我若不是事出无奈,绝不会吐出他名号的。” 她说完又恭敬地行了个礼,诚恳道:“我师父为人谦卑,不喜我以他之名到处宣扬,还请诸位前辈莫要到处传话。” 几人面面相觑一眼,点头敷衍道:“神医为人我等略有耳闻,江姨娘放心,我们绝不会说出去的。” 萧奕成听了上前两步,小声问:“我记得你说过,你是自学成才,可从未听说你拜师了?” 江绾轻笑:“我也没说,我没拜师啊!” 萧奕成一怔,这才想到她似乎确实从未提过此事。 张大人没想到二人隔阂竟解决得这么快,他欲屏退所有大夫,却在江绾这儿犯了难。 萧奕成瞅了眼江绾,朝张大人道:“四姨娘不是外人,大人不必刻意让她回避。” 张大人想到商讨之事不算秘密,便点头答应,又道:“眼下热症大有好转,清河镇是时候放行了。” 萧奕成点头,“我知道,我会命人守护秩序,争取别出乱子。” 江绾接过话,劝道:“放行没问题,但重症区尚未彻底恢复,不能掉以轻心。” “放心,我会让人看好的。” 张大人顿了顿,又道:“眼下热症得到解决,接下来就得安抚流民一事了。” 萧奕成轻叹:“听说,钦州水患严重,不少人流离失所,他们便是从那儿逃难逃过来的。” 钦州。 江绾心思微沉,凝眉不语。 那是安阳侯正在待的地方,若不是萧奕成提醒,她都快忘了,安阳侯当时正是去处理赈灾一事。 她没想到,安阳侯这一去就是一月有余,足可以见当地水患何其严重。 萧奕成没留意到江绾微妙的神色,继续道:“钦州损失惨重,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陛下的意思是,给那些流民另立安家之所,等到钦州恢复如初时,随他们是回去,还是就地安家。” 萧奕成语气微沉,渐渐变软。 安抚流民便要花银子,可宋家至今还没有行善的动静。 一想到这个,萧奕成心里便空落无比,甚至有些烦躁。 凝思间,张大人已然命人清点捐赠银两,他负责看上面的清单。 看到最后,张大人神色微凝,讶异道:“奇怪,这上面怎没有安阳侯府的?” 江绾心头一怔,扭头看向萧奕成。 只见萧奕成脸色微青,比起难看,他神色里更多的是痛苦和难过。 张大人见状又朝身旁下人问道:“你是不是把侯府漏掉了?” 那人惶恐道:“大人,银两和账目一致,怎会有错?” 他说完,又扭头看向萧奕成。 张大人闻言同样扭头看向萧奕成,一脸意味深长。 萧奕成暗暗握拳,心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沉。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所以没能回去,但这也是他给许氏的机会。 只要许氏履行承诺,那他还会和从前一样敬重她,可是…… 萧奕成瞬间失望了。 “萧将军?” “将军这是怎么了?” 张大人连连挥手,却见萧奕成根本没反应。 江绾顺势瞟了眼萧奕成,立马明白其中含义。 她猛地掏出五万两银票,道:“这是安阳侯府的捐赠,烦请大人记上。” 萧奕成这才回神,一脸震惊地看着江绾。 江绾却视若不见,沉声道:“出门太急,又因医治热症一事忙得昏了头,所以才把五万两的事情给忘了。” 她说着又斜了眼萧奕成,“看二公子这般模样,应该也是忙得忘了这事。” 萧奕成回神失笑,“没错,我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原来如此。” 张大人见状连忙失笑,“我就说嘛,安阳侯府乐善好施,是京城中的榜样,怎会在这件事上不出头?” “我看二位近日确实劳累不少,不如先回房休息休息。” 出了门,萧奕成突然拦住江绾,问:“为什么要交出银票?” 江绾看着他,反问:“不给,难道让人看笑话?” “我自会善后,但是你……” 萧奕成一顿,他上前两步,轻声问:“这是义母给你的银子,没了它,你往后该怎么办?” 第六十二章他慌了 江绾狡黠一笑,“担心我?” 萧奕成连忙回神,“我是好奇。” “好奇什么?” 江绾突然多了几分挑逗的心思,她忽地上前两步,盯着萧奕成笑问,“好奇我是决定回去,还是离开?” 萧奕成被她的笑意惊得咯噔一下,连忙后退两步。 江绾却不停下,继续笑问:“那我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那是你的事,不必问我。” 萧奕成蹙眉,他连忙拦着江绾,沉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便推开江绾,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绾抬眸,眼角瞬间变冷。 他慌了,也犹豫了,便意味着,萧奕成的心里渐渐有她了。 且不管现在的江绾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身份,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只要他心里有,便算是个好兆头。 从一开始江绾就知道,想要策反一个男人,并为她所用,最快的方式便是让人动情。 可偏偏萧奕成和寻常男子不同,他为人正直,讨厌艺伎,无心儿女情长,且又时刻铭记江绾是侯府四姨娘,所以对萧奕成示弱没用,撩诱只会让人更反感。 她想了好久才想到,唯有善意和能力,方能得到萧奕成的靠近和惊叹。 现在看看萧奕成的反应,江绾不禁暗叹:看来,此计完成得不错。 她撩动乱飞的长发,笑意更冷。 萧奕成不是一心为宋家为荣,以感恩为信念吗?那接下来,她要让萧奕成好好看看宋家真实的样子。 等到心如死灰之时,她就不信,萧奕成那颗坚硬的心不会被动容。 午后,江绾刚准备去院中医治病人,就听到有人来报。 “江姨娘,不好了,有人跑了!” “什么!” 江绾顿时大惊,眼下清河镇刚刚放行,倘若有人从这里逃出去感染了旁人,那之前的付出便前功尽弃了。 “是谁跑了?”江绾急声问。 “是个五六岁的男孩,他趁我们的人送饭时偷偷溜出去了。” 那人一边喘息,一边冲那个方向指去,“那小孩跑得实在太快,我得赶快去告诉大人。” 他说完起身就跑。 江绾点头刚要跟着追过去,却在一堵围墙前停下脚步。 墙头边上有一棵树,墙上还有脚印,上面的泥泞还是湿的。 江绾抬头望了望,院中有人看守,若想逃离人视线逃出去,只能翻墙。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小孩是翻墙出去的”,却发现追赶之人早就没了踪迹。 江绾横扫周围,见四周无人,又担心小孩跑远了,她索性顺着脚印翻墙过去。 此院是在清河镇偏郊,翻墙之后正对着的便是梅江支流。 她抬眸而望,只见河滩上的小脚印一直往前,直到消失在河流里。 糟糕,他不会是投河了吧! 江绾心头一紧,连忙直奔向前。 可她还没跑几步,后颈钝痛袭来,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另一边,萧奕成正与张大人商议流民一事,忽见有人来报,“大人,院中有个小孩跑了!” 张大人惊得起身,急声道:“人不见了快去找回来,跑来这儿做什么!” 没多久又有人来报,“不好,江姨娘也不见了!” 萧奕成脸色一紧,起身问:“怎么回事?” 那人回道:“刚刚有人看见江姨娘翻墙出去了,咱们的人追过去,却只在河边发现一只鞋子。” 他说着又将鞋子递到萧奕成身前。 萧奕成看着满是泥沙的鞋子,心突然慌了。 热症一事接近尾声,她可不要出事。 萧奕成已听不进传话之人继续陈述,他猛地拽回鞋子就朝门外跑去。 赶到湖畔边时,他正好看见有人从水里捞起一个小孩。 他上前一瞧,只见这人正是江绾曾哄他入睡的那个。 萧奕成的心瞬间下沉。 江姨娘是紧追小孩而来的,小孩落水,那她…… 萧奕成不敢再往下去想,他整个人僵在那儿,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上竟一句话也问不出了。 张大人紧随其后赶来,他连忙上前摸了摸小孩鼻息,又惊呼:“人还有气,快送回去给大夫医治。” “是。” 一行人点头领命,匆匆将小孩抬走。 萧奕成这才被惊醒,他连忙拽着其中一人的胳膊,恍惚问道:“四姨娘人呢?” 那人回道:“属下来时只看见湖面上漂着小孩的身子,没看到江姨娘的。” “什么叫没看见!” 萧奕成突然怒了,他猛地提起那人胳膊,凶道:“没看见怎么不继续找!” 那人被萧奕成的气场吓得呆住,“我.......找过,可是真的没看见。” “那也要继续找!” 萧奕成气得猛地推开他,怒声喝道:“我警告你,她是安阳侯府四姨娘,是侯爷最偏宠的姨娘,她若有事,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一行人吓得脸色一青,他们连忙跪下磕头,“是,我们这就继续找!” 张大人从未见过萧奕成会因一个女子而激动成这样,一时看呆。 直到一阵阵落水声响起,他才猛地定神,安抚道:“你莫要急躁,江姨娘不会有事的。” 他说完,又吩咐另一行人,“你们几个去附近找找,都看仔细些。” 萧奕成猛地吸口气,余光横扫间,正巧看到小孩从他身旁划过。 萧奕成的心再次咯噔一下,变得更加惶恐了。 张大人见萧奕成脸色铁青,也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忍不住急了。 他劝道:“江姨娘若不是投湖,咱们的人就算在水里游个几天几夜也捞不出人呐。” “咱们与其在这儿干着急,不如先回去等消息,如何?” 萧奕成怒光一凝,手中的绣鞋瞬间被拽出几道折痕。 “脚印是从这里消失的,孩子是在水里找到的,她若不是落水,又会在哪儿?” “这……” 张大人瞬间犯难,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萧奕成见张大人分神,以为他是忧心府中事务,便道:“大人先回去,我一人在这儿等着。” “你这何必……” 张大人摇头,无奈叹道,“你这般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失踪的不是侯爷的姨娘,而是你的。” 第六十三章前世恩人 萧奕成心头一动,恍然惊醒。 是啊,失踪的是侯爷的女人,而且还是被侯夫人赶出府的女人,他慌什么? 萧奕成沉吟一瞬,他也想不出这种紧张缘起何处,他只知道,他想要江绾好好的,千万不要出事。 他滚了滚喉咙,强作淡定道:“我义父珍重四姨娘,身为儿子,我理当护四姨娘周全,不让义父难过。” 说完这话,萧奕成的心忽地一空,莫名有些难过。 张大人见他不听劝,一时不知他是该陪同萧奕成一起等消息,还是该回去忙他自己的事。 萧奕成似看透他的心思,喃喃道:“大人不妨回去忙你自己的事,不必管我。” 张大人本想继续劝说,但见他态度坚定,只好朝手下嘱咐两句,自行回去了。 天色渐渐暗下,可萧奕成还是没有等来江绾的消息。 “萧将军,水里没有发现。” “将军,林子里也没有踪影。” “属下这边也没有。” “……” 听着这些消息,萧奕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刚刚腾空而起,在附近上空转了好大一圈,同样没有发现。 水里没有,林子里也没有,周边也没有…… 从她消失到有人传信她不见了,这中间间隔时间并不长,她能消失去哪? 萧奕成看着手中的鞋子,心正一点点地被揪紧。 “扩大范围,继续找!” 白山脚下,一处洞穴内,龙虎帮几个粗莽大汉正打量着眼前昏睡的女人。 其中一个黝黑男人眼瞅着江绾,满眼困惑,“她身上根本就没有银子,那人会不会是骗我们的?” 另一小个子提醒道:“大哥,五万两不是小数,她怎会放在身上?” “有道理……” 小个子转眼面露馋色,“大哥,其实没有银子也无妨,我瞧她姿色不错,不如让她给哥儿个快活几日,也算值了。” 黝黑男人听了猛地扇了他一巴掌,怒道:“你小子胆够肥的,忘了咱们的规矩了?” “大哥我哪敢?” 小个子捂着脸,满眼委屈,“咱们确实有劫财不劫色的规矩,可这女人害死了我们几个兄弟,若不让她补偿一番,小弟愤愤难平。” “哼!那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 黝黑男人气哼,“若不是他们对这女人动手动脚,怎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忽地回头,朝身后几个男人厉声喝问:“我再问一遍,龙虎帮的规矩,大家可还记得?” “记得。” 黝黑男人厉声大喊:“说!” “是。” 几个男人齐声说道:“不动女人,不杀老幼,不劫良民之财,不许轻易与人斗武。” 黝黑男人点头,补充道:“我说过,咱们劫财只碰朝廷官员之才,若有人不长记性因此丧命,我绝不会为他报仇。” 身下几人心意难平,但还是点头应好。 洞内瞬间唤起嘈杂之声,江绾动了动眼皮子,只觉得头脑发沉。 她缓缓睁开眼,影影绰绰,只看到眼前站了好多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大哥,这女人醒了!” 小个男人回头,刚好看见江绾睁眼,便喊了一声。 众人回眸,都盯着江绾看。 黝黑男人抢先上前一步,张口就问:“五万两银子呢?” 又是五万两。 江绾心头一动,脑中瞬间清醒。 看来,这伙人又是许氏安排的。 江绾暗暗哼笑,许氏想要空手赶她出府且不留话柄,也不看看脑子够不够用。 回神间,江绾正巧看清男人的面庞。 她猛地一个激灵,这男人,她前世见过。 他叫龙昊,原是北凉将士后人,北凉灭,他也家破人亡。 之后很多年,他为了躲避南昭斩草除根,便带着余下兄弟躲进深山,隐姓埋名,以劫财为生。 上一世,江绾被抓后,龙昊曾带领他的兄弟上京劫狱,最终不得好死。 江绾是在最后时刻才知道龙昊是北凉后人,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前世种种血腥皆浮现在脑海,江绾眼眶瞬间红了。 眼前人是劫匪,却也是北凉故人,是上一世被牵连而死的恩人。 上一世的恩,江绾没来得及报答,今日她难得与前世恩人相遇,索性把上一世欠下的债都还了。 他不是要银子吗?那就满足他。 江绾哽咽一瞬,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被团团困住,嘴里也塞满了棉花。 江绾连忙哼了两声,又示意龙浩拿走棉花。 龙昊照做,厉声问:“我再问你一次,银子呢?” 他语气凌厉,可江绾听着却甚是亲切。 她看着龙昊,失笑:“这么多银子,我怎么会放在身上?” 龙昊又问:“那你说,五万两在哪?” 江绾眨了眨眼,含笑又问:“大哥是以劫财为生,五万哪里够?” 龙昊蹙眉,“什么意思?” 江绾回道:“我想让大哥帮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会告诉你侯府某处秘址,那里存了不少值钱的东西,足够大哥享福半辈子了。” 众人闻言一愣,而后哄然大笑起来。 “哈哈,你当我蠢,会平白信你的鬼话?” “大哥,这女人不老实,我看得让她吃点苦头才是。” “哈哈!行鞭之事我最擅长,大哥让我来!” “........” 一行人围在江绾身前叽叽喳喳,也有人立马拿来长鞭欲要动手。 江绾含笑看着他们,不为所惧,“诸位大哥,你们把我捆来是要银子的,你们若是把我打死了,打残了,还怎么要银子?” “嘿!竟敢威胁老子,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另一肤白之人瞬间震怒,他扬起长鞭就要往江绾身上抽去。 可就在鞭子落下之时,龙昊忽地伸手拉住鞭子,厉声喝道:“滚一边去!” 他又猛然回头,上下打量着江绾,“你会平白给我们银子?” 江绾摇头,“我说了,这银子不是白给你们的,而是你们帮我的酬金。” 酬金? 龙昊心思微凝,他虽喜欢银子,但也不能因此昏了头,到头来被女人耍得团团转。 他端着脸,喝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第六十四章帮我 江绾说道:“京郊往西百里处有一座清凉别院,大哥若不信,现在便可安排人去看。” “大哥爱财,与其在侯夫人身上捞点微薄的酬金,还不如一口吞了她金山,岂不快哉?” 龙昊目光瞬间一亮,他们虽主要以为人办事而获取酬金,不做强盗之事,但这一规矩是除京城世家外,尤其是安阳侯府。 他回头朝几个兄弟示意一眼,命道:“你们几个去看看。” 没多久,那几个人便带着一摞金银细软奔了进来,个个面露喜色。 “大哥,这女人没骗咱们,那里果真有不少银子和首饰。” “不过可惜,那里有守卫,咱们的人差点被他们拿下,所以只抢走这些。” “大哥你看……” 龙昊起身查验,下一刻瞬间大笑,“没想到,我掳的竟是一个财神爷,哈哈!” 小个子也跟着大喜,“大哥,这些少说也值十万两银子了吧?” “嗯,我看不止……” “哈哈!咱们发财了,哈哈——” 听着他们疯狂大笑,江绾也跟着松了口气。 其实,江绾只知道许氏偷偷在京郊买了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并不知里面具体模样。 她是偶然间发现许氏去了宅院两次,且每次都是偷偷摸摸的,她没有跟踪,但心里已然猜出几分。 一开始,她尚不能十分确认,但现在,她不由得暗生欢喜。 许氏虽很讨厌,但不得不说,她实乃大助攻。 江绾含笑看着龙昊,问:“大哥现在总算信我了?” “信,当然信!” 龙昊欢喜回头,从前狰狞凶恶的脸瞬间变得温和,“你说,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倒不是难办的事情。” 江绾垂下脸,面露娇羞之色,“我心属一人,却不知他心中是何想法,我想让大哥帮我试探他的心意。” 龙昊听了顿时一脸蒙。 “你,你让我劫走这么多钱财,竟只想让我帮你试探人心意?” 龙昊不敢相信,他好歹是帮派首领,竟被人请去做这种试探心意之事,他心头瞬间生出一种大材小用的失落。 江绾点头,“是的,不知我给的酬金,大哥是否满意?” 龙昊先是一怔,但很快又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满意,当然满意!” 他又捧腹大笑道:“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侯府四姨娘果真名不虚传,都是有夫君的人了,竟还惦记别家儿郎!” 江绾脸色微沉,“大哥为侯夫人办事,怎不知道我早就被侯府赶出来,不再是四姨娘了?” “再说,我这四姨娘身份是怎么得来的,诸位难道没听说过?” 龙昊笑意一滞,脑中确实想到关于江绾和侯府的流言,但说法各有千秋,他略知一二。 再看江绾眼神,龙昊隐约意识到,这应该是一段强取豪夺,毁人情缘的故事。 不过,龙昊一心只想要钱,无心听这种风花雪月的故事。 他振作一瞬,意味深长地问:“不知谁家儿郎这般幸运,竟走到你心里去了?” 江绾微微勾唇,浅笑道:“是宋家二公子,萧奕成。” 萧奕成。 龙昊眸光微凝,眼神中的狠意瞬间迸发而出,他奇怪地看了眼江绾,良久才吐出一句,“我知道了。” 这一夜,萧奕成整日未眠,直到天亮时,才有人传来江绾的消息。 “萧将军,找到了!江姨娘找到了!” 萧奕成惊得起身,连声问:“人在哪?” 那人喘道:“在白山,我们的人在白山脚下发现了江姨娘的衣服料子。” 白山。 他记得,那里是龙虎帮地盘,他们虽有作恶,但总会在被官府发现时见好就收,不伤良民,时间久了,官府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奕成心头一紧,那地方不远,他也去过,可没有任何发现,该不会…… 萧奕成不敢往下想,他慌张将人拽起身,急声道:“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她人呢?” “是。” 那人喘口气,接着道:“她人被劫匪掳走了,扬言要你亲自去过去才肯放人。” “对了,他们还说,只能您一个人过去,否则,您只能带回一具尸体了。” “他敢!” 萧奕成怒吼一声,又猛地推开那人,一溜烟跑了。 来到白山之巅,只见江绾被困于木桩之上,身旁一人手持短剑挟持着。 萧奕成心头一紧,掌心瞬间冰凉。 “四姨娘!” 他刚要起身营救,却见那人手中短剑落下。 龙昊忽地起身,提醒道:“萧将军莫要冲动,若是吓到我的人,后果.......” 他转头朝江绾望了一眼,一脸意味深长。 萧奕成立马止住脚步,怒瞪龙昊:“你要做什么?” 龙昊大笑,可这般笑意看似温和,实则冰冷得让人发颤。 “萧大将军威名赫赫,我早就想与将军切磋一二,今日总算逮着机会了。” 萧奕成握拳隐忍:“要与我切磋,凭你?” “知道你看不起人。” 龙昊不恼,他伸手指了指江绾,不急不慢道:“所以,今日我捆了这女人,将军可愿陪我玩了?” 话音一落,身旁那人便亮出短剑,欲要勒住江绾脖子。 萧奕成心头一慌,跟着急了,“你先放了她!” 龙昊白了他一眼,“哼哼!你当我蠢,我放她,你会放过我?” 萧奕成瞬间无语,敢情此人捆江绾上山,目的竟是以此要挟与他切磋。 他强忍慌张,问道:“那你说,你想要怎么玩?” “男人嘛,当然是要以斗武为乐。” 龙昊起身打量着萧奕成,摇头说道:“不过,你实在太厉害,所以玩游戏之前,你得自废五成功力。” 萧奕成冷哼,“你说什么?” 江绾瞬间被惊到。 龙昊曾说,试探一事包在他身上,江绾原以为,龙昊会以江绾性命作要挟逼问萧奕成心思,不曾想他竟是要与萧奕成斗一场。 世人不知龙昊深藏不露,但江绾知道,倘若萧奕成自废一半功力,他内力未稳时,未必会是龙昊的对手。 所以,龙昊这是要趁机教训萧奕成。 第六十五章选择我 江绾心头咯噔一下,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只见龙昊眸中恨意转瞬即逝,冲萧奕成一字一顿地道:“我说,我打不过你,但又想和你拼一场,你若不愿,那我只好教训一下你的女人了。” 他说完一挥手,身后那人立马将短剑横在江绾脖子上。 “慢着!” 萧奕成厉声喝止,“我这一身功夫是为江山而存在,由不得你说废就废,但我可以满足你玩一次。”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道,“我与你切磋时不用手,便算让你五分,如何?” “哼,故意施舍多没劲!” 龙昊摆手,哼道,“我要拼的是实力,是你一半的实力,赌注是你的女人。” “你若赢了我,你便带她下山,你若输了,她便是我的了。” 萧奕成不解,若真要切磋,便不会在乎输赢,他提出不用手已算作是承让,对方没有理由不依不饶,并坚持让人废除内力。 而且,眼前人以女人做要挟,摆明了是想以此挟持。 所以,龙昊让他来不是切磋武艺,而是另有目的。 萧奕成望了眼江绾,迟疑片刻才道:“好,我答应你。” 他拳头握紧,故意做出自废功夫模样。 江绾心头一动,甚是震惊。 萧奕成一定清楚,他自废一半内力意味着什么,可他竟还是同意了。 江绾愣住,她虽心有欢喜,可还是下意识摇头,大喊:“不要!二公子不要!” 萧奕成扭头看向江绾,轻笑:“放心,我不会有事。” 但话一说完,他身子一软,差点没能站稳。 龙昊见状顿时大笑,“哈哈,看招!” 他话音一落,便一掌朝萧奕成击打而去。 萧奕成立马隐忍几分内力,开始与龙昊四下较量。 几番回合之后,龙昊感觉不妙。 他这些年一直在习武,清楚自废功夫和隐忍内力的区别。 意识到萧奕成尚未废除内力后,龙昊立马收敛锋芒,意图隐藏实力,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萧奕成的动作快而猛烈,且隐忍得恰到好处,在旁人看来,这便是萧奕成废掉一半功力后的真实模样。 龙昊被逼得步步后退,他几次崭露头角欲要攻击,但很快又收敛实力。 几番不相上下后,龙昊越来越意识到,萧奕成这般步步紧逼,似乎是想试探什么。 但此时,他已经被逼得抽不出身,只能朝挟持江绾那人示意一眼。 那人心领神会之后,立马将刀刃横在江绾脸上,厉声道:“将军,当心我刀下见血!” 江绾猛地大喊:“二公子!” 萧奕成回眸,眼看着江绾的脸颊被划破,他一分神,龙昊一掌瞬间袭来。 一转眼,他飞奔到江绾身后,夺过短剑,转头刺向江绾。 “堂堂黑鹰铁骑大将军,居然跟我耍诈。” 萧奕成见状连忙收手,“不要!” 龙昊反倒勒得更紧,“我不想跟你玩了,我要你自断经脉,否则,她的脸就保不住了。” 他说着,便将刀刃朝江绾脸颊靠近。 江绾惊得脸色煞白,“不要!” 听着江绾的叫喊,萧奕成心头一紧,欲要上前却又不敢挪动步子。 他生怕惹恼龙昊,连忙放缓语气,“你松开她!” 龙昊见他脚步停滞,语气渐缓,顿时大笑,“哈哈!松开她可以,拿你的毕生内力来交换。” 萧奕成瞬间凝眉,咬唇不语。 一时间,江绾也心虚了。 在萧奕成眼里,她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但毕生武学却是他守卫信仰至关重要的东西。 江绾有些丧气,若换作是她,一定不会自断经脉去交换一个女人。 连她都会这么选,更何况立誓要以毕生戎马来换十万英魂的萧奕成? 江绾暗暗叹气:她只是想让龙昊帮忙试探心意,可没说让他用这种方式来逼人做选择。 “好,我答应你。” 江绾听着这道声音猛然睁眼。 只见萧奕成抽出旁人的佩剑,扬手就要朝自己手臂上砍去。 江绾顿时懵了。 萧奕成竟然会选择她! 眼看佩剑就要落下,江绾猛地惊喊一声,“不要!” 话一落下,江绾扭头就往龙昊手腕咬了一口。 龙昊本无意要伤她,却没想到被江绾逮了个空隙咬他。 他刚要痛骂江绾,却在张口时被一根暗器刺中,整个人瞬间软在地上。 “大哥——” “你竟伤我大哥,兄弟们,给我上!” 萧奕成漠然收回手,转身朝一行劫匪打过去。 阵阵打斗之声瞬间清醒江绾,她眼看着龙虎帮兄弟们将要成为萧奕成手下败将,心恍如在滴血。 这些都是北凉后人,她绝不能让他们出事。 一回神,江绾趁乱滚到悬崖边上,大喊:“二公子救我!” 话音一落,她略施巧劲,整个人瞬间跌落悬崖。 “四姨娘!” 萧奕成见状连忙腾空而起,冲出人群,朝江绾飞奔而去。 江绾被麻绳捆住,只能由着寒风包裹着她的身子。 恍惚间,她看到一个身影朝她飞奔而来,而后紧紧抱住她的腰间。 下一刻,只见萧奕成另一只手握暗器,那暗器弹出了一条细线,勾着树枝,或者石头,不停地减缓他们下落的速度。 江绾一怔,“你竟就这么跳下来了,也不怕摔死!” 萧奕成轻哼,“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 江绾:“……” 好吧,他确实很厉害,确实没那么容易死掉。 慢慢地,他们终于落在悬崖底下的溪水旁。 溪水寒凉,江绾被困没法游泳,只能由着萧奕成拎着她游到岸边。 萧奕成一边替她解开绳子,一边问:“感受一下,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江绾缓了口气,而后寻了一棵大树靠着。 她动了一下脚腕,道:“我没受伤,但脚踝好像变疼了些。” 萧奕成瞧了眼她红肿的脚丫子,淡淡道:“是上次崴脚的地方又肿了。” 真是不幸。 江绾暗暗伤神:前些日子的休养又白费了! 但想到那些人一个都没受伤,江绾的心情又好转一些。 她抬眸看着萧奕成,忍不住问:“为什么选择我?” 第六十六章跟我回去 萧奕成拧着衣服上的水,淡淡回道:“因为你是我四姨娘,我理当护你周全。” “可我已被大夫人赶出来,已算不上是侯府的人了。” 江绾仰头看着他,“就算我是四姨娘,那也是一个举无轻重的女人,你为何要斩断经脉救我?” 萧奕成一顿,他刚刚一心只想要救她,却从未想过为什么。 他默了默,沉声道:“你救了清河镇所有人,是大家的恩人,我理当救你一次。” “就因为我救了清河镇的人?” “当然。” 江绾无言,她见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又不甘心地问:“可救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偏偏选择答应那人自废内力,为何?” 萧奕成这会儿拧了衣服,又一边生火,一边道:“缓兵之计罢了,你不必信以为真。” 江绾:“……” 果真是个冰冷性子,没那么容易动情。 江绾不再深究此事,而是转移话题,问:“知道他们是谁,又为何掳走我吗?” 萧奕成想了想,神情猛地一顿,“是因为五万两?” 江绾点头,一脸不满,“她若不愿掏钱,大可以直说,可她偏偏先拿钱将我支走,又让人把钱财捞回。” “二公子,你这次可还要帮她说话?” 萧奕成脸色瞬凝,江绾消失时,他不是没猜到这个可能,但他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但现在,听到江绾这么一说,他绷在心上的最后一根线也断了。 他垂头沉声道:“放心,我不会再让她有下次。” 江绾冷哼,“不用了。” 萧奕成一顿,“为何?” 江绾回道:“因为我跟他们说了,五万两都被你花光了,侯夫人找他们再多次也是无用。” 萧奕成瞬间惊住,“你说是我花光的?” 江绾点头,饶有兴味地道:“我还说,他们不服也没用,因为没人能打得过你,我顺道把你狠狠地夸了一通。” 萧奕成闻言猛地吸了口凉气。 江绾视若无睹,继续笑道:“他们听到后更加不爽,扬言要与你比拼一场,为保万无一失,这才拿我做靶子。” “哼,那是你活该!” 萧奕成又猛地长吐一口气,哼道,“你若不多嘴,他们便不会扬言要与我斗个你死我活。” “你以为我愿意?” 江绾不悦,“我被羊入虎口,当然给想办法自救了!” “后来我也说了,我在你心里不重要,他们的计划不会得逞,我原以为他们会把我放了,哪知他们竟会当真。” “我也没想到……” 江绾欲言又止,满眼欢喜地看着他,声音也温柔起来,“没想到,你竟然出现了。” “萧奕成。” 萧奕成心头咯噔一下,这是江绾第一次对他直呼其名,他的心顿时扑通乱跳起来。 他轻“嗯”一声,头也不抬地问:“做什么?” 江绾笑道:“叫我名字。” 萧奕成瞥了眼,“无聊。” 江绾不依,“今日你救了我,你我即便做不成家人,那也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为何不能叫我名字?” 萧奕成心头一空,头也不抬地问:“四姨娘决定不回去了?” “又叫我四姨娘。” 江绾寻了个萧奕成最近的位置坐下,问:“你总叫我四姨娘,莫非,是想让我重回侯府?” 萧奕成的头瞬间低得更沉,“那得问问四姨娘,你可甘心?” “当然不甘心了。” 江绾摇头,长叹一声,道,“可我是姨娘,是艺伎,不甘心又能怎么办?” 萧奕成脱口而出,“那就跟我回去。” 江绾微愣,这次回应得挺快。 她失笑一声,“跟你回去之后呢?再次看我被人欺负?” 萧奕成沉吟:“不会,以后都不会。” 听到这话,江绾忍不住眉眼弯弯,她托腮笑看着萧奕成,问:“此话当真?她可是你一直敬重的人。” “那是以前,现在不是了。” 萧奕成眼眸间的失望转瞬即逝,淡淡道:“四姨娘为人我看在眼里,只要你愿意重回侯府,我自然会护你周全。” “好,我信你。” 江绾瞬间觉得心情大好,适才的惊慌,脚踝的疼痛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正要再说话,可人还未张嘴,便听到肚子里传来咕隆声响。 萧奕成瞥了一眼,问:“饿了吧?” 江绾有些不好意思,“跟人僵持了这么久,都没好好吃口饭,可不就是饿了?” “你等着,别乱跑,我去找点吃的。” 他话一说完,就起身跑得不见踪迹。 江绾愣神,想要追赶出去却发现脚疼得不行。 她无奈坐下,寒风渐起,冻得她瑟瑟发抖。 江绾四处瞟了眼,见这儿有岩石遮挡,还算隐蔽。 她犹豫一瞬,还是决定脱下外衣烘烤一下,自己也往火堆旁凑了凑。 但眼下正是冬天,穿着湿衣服怎么都不舒服。 片刻之后,江绾见萧奕成还没回来,她便用岩石和树枝遮挡一番,自行脱下湿衣服,再换上干爽的。 怎知,她衣服刚刚脱下,就听见窸窣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拨开树枝的声音。 她吓得一惊,连忙大喊。 萧奕成本来什么都还没看见,但听到这声叫喊后,他以为江绾出了意外,连忙撩开树枝闯了进来。 “你怎么了!” “啊——” 一声惊喊,萧奕成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情景,就感觉身下一阵吃痛,整个人被踢了出去。 “唔……” 萧奕成忍痛起身,刚要痛骂一声,却看到江绾正仓皇穿衣服。 萧奕成脸色瞬红,他连忙背过身去,急声道:“青天白日得换衣服,也不怕被坏人瞧见了!” 这里是悬崖底,哪里还有第三个人? 江绾匆匆系好腰带,没好气地道:“这儿被树枝岩石围着,任谁都能想到此处不可见,而你却执意闯入,我看你倒像是那个坏人。” 萧奕成厉声回怼,“放心,我对你没兴趣。” “是,二公子对任何女人都没兴趣。” 江绾拍了拍衣裳,嘲道,“我很好奇,二公子年岁不小,又频频说自己对女人没兴趣,莫非是有隐疾?” 第六十七章独处一晚 萧奕成顿时一噎,他刚要回头怒怼,却又担心看到不该看的。 无奈,他只能背对着江绾,厉声道:“我身体好得很,四姨娘莫要胡言!” “那可不一定。” 江绾笑得更甚,“我劝二公子莫要讳疾忌医,若是真有问题,我可以及时帮你医治,你是萧家唯一血脉,万不能在你这儿断根了啊!” 她含笑缓缓上前,欲要动手。 感受到江绾靠近,萧奕成眉头一紧,反手拦住江绾的手臂,他的脚却在这时踩到江绾痛处。 江绾痛得尖叫一声,身子瞬间失衡。 萧奕成见状揽住她的腰,将她扶稳,“你没事吧?” 话音一落,萧奕成的目光正好对上江绾胸前白嫩的肌肤。 江绾此时穿的是宽大的外衣,经二人这般触碰,她胸前白嫩的肌肤摇晃得更加明显了。 萧奕成耳根一热,惊得两手一松,江绾又砰的一下摔落在地。 “啊!” 江绾揉了揉屁股,两眼直瞪着萧奕成,“你不愿扶我不计较,可你为何扶我起身又把我给摔了!” “我……” 萧奕成刚要解释,可他一垂眸便又看到江绾颈前若隐若现的春色。 他瞬间语塞,连忙躲开江绾的目光,支支吾吾道:“你刚刚踢我一脚,我疼痛得紧,所以失手了。” “呵,怪我了?” 江绾顿时气火上头,刚刚拥有的美好心情,这会儿全没了。 她忍痛又踢了萧奕成一脚,怨道:“怨我远点。” 萧奕成心有不服,但也理亏,他只好选择离开。 但离开前,他还是丢下几个野果,道:“吃点东西,吃饱了好赶路。” 江绾心有怨气,抓起野果就要往萧奕成身上扔去,但她刚要扬手,转眼又往嘴里喂去。 再生气也不能亏待自己,先喂饱了再说。 她揉了揉屁股,又起身坐在火堆旁吃果子了。 萧奕成自知江绾心中有气也不靠近,转眼在距离江绾不远处的地方又生了一处火堆。 紧接着,他又去找了几根树枝搭成架子,而后褪去外袍,搭在了那个临时做的架子上。 等到身子足够温暖时,他又从河里捞了一条鱼,洗洗杀杀,而后烤上。 没多久,诱人的烤鱼香味蔓延到江绾鼻子里。 她往外凑了凑,只见萧奕成正翻动着烤鱼,那颜色看着甚是诱人。 咕噜噜…… 江绾脸色一红,连忙捂着肚子。 她明明感觉已经吃饱了,可这会儿肚子竟又响了。 江绾馋着口水,忍不住暗骂:让我吃果子,自己跑去吃烤鱼,呵,臭男人! 萧奕成忽地打了个喷嚏,他余光一扫,而后薄唇微微勾起,惊叹道:“这鱼好香,只可惜,我吃不了整条鱼,只能浪费掉了。” “吃不完,咱们平分不就好了?” 江绾话音一落,立马意识到她说话声有些大,她欲要缩回脑袋,可已经晚了。 萧奕成回头,举着烤鱼看着她,笑问:“你想要吃。” 江绾捂着肚子不吱声。 萧奕成轻笑,“想吃就自己出来,免得又被人说居心不良。” 江绾抿唇,她背靠着枯树枝,看着红肿的脚踝发愁,“我……我脚疼,走出不去。” “不早说。” 萧奕成不咸不淡地回应一声,而后把烤鱼递到江绾身前,道:“拿去吃吧!” 江绾一愣,扭头看向萧奕成,“那你呢?” 萧奕成哼了声,“你刚刚那一脚力道不够,应是饿久的缘故,所以我委屈一下,全给你好了。” 江绾心头一暖,刚要道谢,却听到萧奕成又道:“多吃点,让力气更大一些,毕竟下次未必能遇上这么好的坏人了。” 江绾斜了眼萧奕成,自然听得出萧奕成话里藏话。 他好吗?哪里好了?坏吗?似乎也不坏。 江绾暗哼一声,看在烤鱼甚香的份上,她懒得与萧奕成计较。 饭饱之后,天色渐暗,萧奕成瞅了眼四周,又把目光落在江绾脚上。 “你的脚真的不能走了?” 江绾闻言活动一下,点头应道:“嗯,动一下就疼。” 萧奕成迟疑一瞬,抬手把红肿的那只脚挪到身前。 “你做什么?” 江绾惊得欲要缩回。 “别动!” 萧奕成忽地叫住她,然后揉捏着伤处,动作轻缓小心,生怕弄疼了她。 他一边揉搓,一边道:“我刚刚查探过了,这里是深山,今日怕是要在这儿过夜了。” “正好,我今晚给你揉一揉脚踝,兴许过了明天会好转一些,这样,你赶路也不会难受了。” 江绾见状身子一松,感叹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贴心的。” “我是第几个?” 萧奕成一愣,“什么第几个?” 江绾说道:“你给几个姑娘捏过脚?” 萧奕成脸色微沉,“四姨娘慎言,男女当有别,我哪能随意给姑娘捏脚?” 江绾动了动脚指头,笑问:“二公子就是这般男女有别的?” 萧奕成一顿,平静怼道:“事急从权,四姨娘教我的。” 江绾刚要接话,忽觉脚踝一阵刺痛,她猛地瞪着萧奕成,却见萧奕成一脸风轻云淡。 “四姨娘曾说过,行医时不宜多言,这么快就忘了?” 江绾愣神,她何时说过这句话了? 但看到萧奕成一本正经的样子,江绾只好欲言又止。 算了,今日都挺累的,不逗他了。 她打了个哈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闭上眼。 夜半,四周一片安宁,萧奕成揉完脚踝后,见江绾环抱双臂,他便取下外袍给江绾盖上。 江绾感受到温暖后,顺势握住萧奕成的手,并将其压在她脸庞之下。 萧奕成的手刚刚搓过脚踝,暖和至极。 江绾应是把它当作暖壶了。 萧奕成欲要抽手,却见江绾握得甚紧,他只好靠在江绾身旁,由着她压着手睡觉。 火光渐渐淡去,江绾凭感觉翻了个身,正巧窝进萧奕成怀中。 萧奕成心头咯噔一下,刚想替她翻身,却在不经意间又瞧见那一抹春色。 他心慌一瞬,连忙将她衣服遮好。 可就在这时,江绾猛地把他另一只手也压住了。 萧奕成脸色微沉:这下可好,两只手都成她暖壶了。 第六十八章是该找她了 萧奕成动了动身子,觉得这个身子有些别扭,但他还是不忍惊扰到江绾。 他身子向后微靠,垂眸看着怀中这人。 她这对笼烟眉生得确实好看,有种与生俱来的柔媚,让人见一眼便心生柔软。 可她的性子又不像表面看着那般柔弱。 萧奕成记得,初见江绾时,她看着确实柔弱无助,可后来她慢慢变了味道。 红船相遇时,她沉稳不惊,下手果敢,回府后,她隐忍不退缩,顺势反击,清河镇上,她仁义大度,对重症细心入微,被人掳走后,她竟敢在险境之中与人玩笑戏弄。 萧奕辰越想越觉得江绾难以捉摸,却也对她越来越有兴致。 她,果真和其他艺妓不同。 回想关于她的一切,萧奕辰微扬起唇角,渐渐合上眼。 这一夜,萧奕成睡得很安稳。 卯时,天色微亮,已然能看到四周。 江绾被一阵风惊醒,她揉了揉眼,发现自己竟窝在萧奕辰怀中,她的脸正被一双宽大的手掌心捧着。 不仅如此,她的身上盖着萧奕成的外袍,而萧奕成却缩在一侧,那睡姿看着尤为奇怪。 不用想也知道,昨晚萧奕成给她捏脚到很晚了。 江绾惊慌而起,却在起身时不小心压到萧奕辰身子。 萧奕辰痛得惊醒,他见身上趴着的是江绾,先是一愣,很快又动了挑逗的心思。 他将手压在脑后,一脸戏谑地看着江绾,“四姨娘昨晚睡得可好?” “嗯,挺好的。” 江绾脸色微红,连忙推开他起身,“天亮了,我们可以走了。” 萧奕成本想继续逗她两句的,没想到她竟这么快拿着衣服就跑了。 等到江绾换好衣服出来时,他走到江绾身前,打量了一眼,问:“脚可有好点?” 江绾一走一扭,“嗯,比昨天好多了。” 萧奕成没再说话,而是蹲在她的身前,沉声道:“上来吧!” 江绾看了眼自己的脚,有些不好意思,“不用,我可以……” 不等江绾把话说完,萧奕成忽地一下把江绾拉到后背上起身,道:“都用我的手枕了一晚上了,还在乎这个?仔细你的脚伤又厉害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放心,等回到镇上,我自会放你下来,绝不惹来话柄。” 萧奕成把所有的顾虑都说没了,江绾无言,只能由着萧奕成背着她缓缓前行。 感受着萧奕成宽大的肩膀,江绾心头微软,由心道:“多谢。” 萧奕成勾唇,“你是四姨娘,我理当多照顾你一些。” 这男人,尽把守护四姨娘这句话挂在嘴边,只怕心已被偷走一半而不自知吧! 江绾含笑,脑海里又在默默盘算着。 回到清河镇,张大人见二人平安归来,顿时热泪盈眶。 苍月见主子没事,连连点头,似有很多话要说。 萧奕成安排好江绾休息,又拍了拍苍月的肩膀,道:“等我与大人商议完要事再说。” 苍月点头,回眸看到江绾一瘸一拐被人搀扶着,身上又脏又乱,他脑海里不由得浮想连连。 苍月是唯一一个发现萧奕成背着江绾回来的,二公子是侯府养子,四姨娘是侯爷的女人,他们昨晚独处一夜,会不会…… 苍月心头咯噔一下,心道:不行,二公子绝不能成为下一个世子爷,回头得提醒一下二公子。 等萧奕成和张大人忙完手中事情,已是半日之后。 萧奕成回房路上见苍月依旧在等他,便凑近一些,低声问:“有新消息?” 苍月摇头:“属下倒是找到一些右肩有纹身的姑娘,但不是年纪不符,就是身份不同,总之,没有一个可疑的人。” “至于四姨娘的身世,当年经手的人牙子有好几个,得需要时间继续查。” 听到这话,萧奕成心头一松,心有几分窃喜。 但下一刻,他又瞪了苍月一眼,没好气地道:“没有消息,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苍月连声回道:“是大夫人让属下找您的。” “义母。” 萧奕成心头没来由多了几分烦躁,“她找我做什么?” 苍月摇头,“大夫人只说有要事要与二公子商议,想让二公子忙完这边的事立刻去找她。” 找她。 萧奕成眉眼微凉,呵,确实应该找她一下了。 他漠然点头,“知道了,流民和热症一事接近尾声,我很快就会回去。” 苍月应声之后不为所动。 萧奕成一愣,又问:“还有事?” 苍月动了动嘴皮子,谨慎道:“二公子,虽说如今四姨娘被大夫人赶出来了,但她毕竟曾是侯爷的女人,是您的四姨娘,得把握分寸才好。” 萧奕成冷声道:“还用你说?” “那……” 苍月顿了顿,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昨晚你们……” 我们? 萧奕成脑中瞬间浮现出江绾压着他双手睡觉的模样,他不禁唇角一扬,露出少有的温柔。 “我与四姨娘不慎坠崖,她的脚伤复发,且正逢天色渐黑,为了安全,我们这才选择就地休整一晚,大清早再下山。” “昨晚就发生这些,你还要问什么?” 一道冷声袭来,苍月没来由打了个寒战,他即便有问题,有想法也不敢提出来了。 他连连摇头,道:“没有,属下是担心您二人安危才问的,没别的意思。” “放心,我不是大哥,做不出逾矩的事。” 萧奕成说着轻弹了一下苍月脑门,叹道:“还有,四姨娘还是四姨娘,她不会被赶出去的,知道了吗?” 苍月摸着额头,一脸疑惑。 萧奕成懒得和他解释,又吩咐道:“还有,我背四姨娘回来的事,只有你看见了,不准和外人讲,知道没有?” 苍月又连连点头。 萧奕成伸手顿了顿,往前走了两步又倏忽回头,“对了,白山土匪成群,留下他们迟早是个祸患,安排人把他们剿了。” “是。” 苍月再次点头领命,抬眼间,却发现萧奕成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不禁摸着额头暗叹:二公子今日怎感觉不太一样?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第六十九章重新回去 之后几日,江绾一直在房中休息。 她原本是想继续亲自会诊那些重症的,但她一直都被白霜拦着。 白霜是江绾失踪那日回来的,得知江绾坠崖险些丧命后,她便亲自守在江绾身边,好让江绾别乱跑。 江绾无奈,“我是脚崴伤了,又不是腿瘸了,怎就不让我去医治那些病人了?” 白霜喃喃道:“是二公子嘱咐的。” “他还说,您已经把事情完成了一大半,是时候放手让别人做些事情了。” 即是他的心思,那就依他好了。 江绾闻言浅笑一瞬,方才松口答应。 她回来那日去看过那边病人,他们症状减轻不少,只需服药稳固身子就行。 所以,江绾又拟好一张药方交给白霜,并交代好相关事宜,这才安然躺下。 这一日午时,江绾被一阵饭香惊醒。 她睁眼一瞧,只见萧奕成将吃食放在桌子上,冲她道:“听说你中午没吃饭就睡了,过来吃点吧!” “好。” 江绾说完起身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到萧奕成身前坐下。 她虽仍有些瘸,但整个人阳光明媚,走路时看着也不那么难受,萧奕成稍微松了口气。 “好些了?” 江绾点头,随手舀一口粥喝下。 “嗯,什么都不让做,我怎能不好?” 萧奕成看了江绾一眼,道:“好些就成,吃完这顿饭,咱们就该回去了。” 江绾一顿,“都没事了?” 萧奕成轻嗯一声,“最后一批热症感染者都已痊愈,流民一事也都安排妥当,剩下的一些零碎会有张大人会和县令协商处置,我该回京复命了。” 江绾点头,她吃完后,又擦了擦嘴,麻利道:“行,咱们走吧!” 她说完起身欲走,抬脚时,萧奕成下意识要扶她,但他似想到什么,又将手缩了回去。 他定了定神,连忙唤来白霜,吩咐道:“扶四姨娘过去。” 偏巧,萧奕成那细微的动作被江绾看着眼里,她笑笑没有说话,由着白霜扶她出门。 与张大人等人寒暄之后,江绾便上了马车。 马车刚一出门,就见一行百姓围了过来。 “多亏江大夫,是您救了大家的命啊!” “江大夫人美心善,一定会有福报的!” “太谢谢了!” “……” 一行人的赞叹声连绵不断,江绾听着众人喊她“江大夫”,而不是江姨娘,她瞬间激动得不行。 经此事之后,京城内外之人便会忘记江绾那段风流往事。 从今以后,世人提起江绾时,不会再想到第一名妓,而是京城第一名医。 前来感恩的人甚多,没一会儿,马车里便被人塞满了礼物。 江绾眼眶微润,她连忙喊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请诸位别再往这里送东西了。” “安阳侯府素来以民为先,为大家排忧解难是侯府应该做的,怎能收大家的东西?” 江绾说话间字字句句不离安阳侯府,却闭口不提“大夫”二字。 一行人得知江大夫是安阳侯府的人,顿时更加激动了。 “安阳侯一心为民,我们早就想要表示一下谢意了。” “是啊,这些是我们的心意,还请收下!” “……” 白霜根本阻拦不了,江绾更是傻眼。 萧奕成见形势不对,连忙命人拦着百姓,给马车让出一条出路。 车里,白霜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眼睛都直了。 她一边收拾着各种礼物,一边欢喜道:“清河镇百姓可真热情,竟送了这么多东西。” 江绾浅笑,“如果我记得没错,这次是有史以来,热症解决最快的一次,他们有幸逃过一劫,当然会很开心了。” “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江姨娘可真厉害,竟成了史上第一人。” 白霜手捧金银细软,笑意明媚,“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咱们又发财了。” 江绾看着她含笑不语。 前两日,白霜得知她将五万两银票全部奉出去时,白霜整个人都急了。 那可是五万两,若是能省着点,足够她二人支撑半辈子了。 “呵,真是个小财迷!” 白霜没听清江绾说了什么,她忽地眉头一凝,喃喃问道:“奴婢不明白,您明明被人赶出来,还差点丧命,为何还要回去做四姨娘?” “您如今深得人心,留在清河镇开医馆,做大夫不好吗?” 江绾扭头,正好瞧见窗外的萧奕成,她眉头一扬,忽地来了兴致。 “做大夫哪有做四姨娘好?” 开医馆虽能自食其力,但又哪能让萧奕成倒戈,并为她所用? 白霜不解,两眼呆呆地看着江绾。 江绾垂眸回看了白霜,淡淡道:“有人不想让我好过,我就算做大夫,也未必能顺心如愿。” 听到这话,白霜顿时愤然,“奴婢差点忘了,有人见不到咱们好过。” “江姨娘说得对,有人不想咱们回侯府,咱们偏不如她愿,就要回去气死她。” 看着白霜一脸愤然的样子,江绾瞬间嗤笑,“你,居然比我还要激动。” 白霜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江绾眼珠一转,又道:“你说得对,咱们不能让人如愿,所以,你得帮我做件事。” 白霜立马回神,问:“江姨娘想让奴婢做什么?” 江绾示意她凑近一些,低声道:“此战之后,我想让更多人知道我的医术,且让更多人知道,我的师父是江湖神医。” 热症一事之后,江绾有意向诸位名医交代她是江湖神医的徒儿,目的是想让更多人知道她的存在。 但指望那几个大夫口口相传是不够的,她得亲自散播这一消息。 正聊着,马车骤停,随后便听到萧奕成的声音。 “侯府到了,该下车了。” 江绾闻言应了一声,便在白霜的搀扶下跳下马车。 她站在门前驻足而望,喃喃问:“二公子,我可要真回去了,你真的想好了?” 萧奕成知道,江绾指的是回府后他会护她周全一事。 他道:“你本没错,所以,这是我该做的。” “好,我信你。” 江绾含笑,她刚要跨上台阶,却被一人拦住去路。 第七十章戳穿 江绾抬眸,只见门前守卫横在她身前,冷声道:“大夫人有令,四姨娘往后不准再踏入侯府一步。” 江绾不言,扭头看向萧奕成。 萧奕成走到江绾身前,沉声道:“她是大夫,我寻她归来是为了给祖母看病,你这般拦她,可敢承担后果?” 那人瞬间噎住,他仍想坚持,但看到萧奕成冰冷的脸色时,他们只好为难道:“可大夫人说了……” “义母若有不准,让她来找我。” 萧奕成当即打断守卫的话,惊得守卫更是不敢阻拦。 二人面面相觑一眼,只好为江绾让道。 “多谢。” 江绾含笑进去,不知是在感谢萧奕成为她说话,还是在感谢守卫让道。 进了大门,一行下人见江绾再次回府,旁边还有二公子领路,个个心有疑惑又不敢言语,更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能含笑行礼。 此时,老太太正有许氏陪着说话,听到有人通报,说江绾归来时,她顿时怒了。 “这个贱人,怎还敢回来!” “母亲莫气。” 许氏连忙安抚老太太一瞬,扭头厉声质问,“不是说不许她踏进侯府的吗?” 下人惶恐道:“夫人,是二公子带她进来的,这会儿正往这边走呢!” “二公子,他怎敢把人带回来!” 老太太脸色瞬间涨红,气得她又咳嗽起来。 “咳咳——” “母亲!” 许氏慌张一瞬,连忙安抚,“母亲别气,我这就回去说辰儿。” “母亲,要与我说什么?” 就在这时,萧奕成领着江绾出现在老太太面前,江绾由白霜搀扶在后。 许氏见二人归来瞬间僵住,心头那些振振有词的话瞬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她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走,良久才支支吾吾道:“你,你们怎么……” “我得二公子邀请,特意回来给老夫人问诊的。” 江绾支开白霜,一歪一扭地走到老太太身前,好声问:“老夫人,您近日感觉可有舒服些?” “你还敢回来!” 老太太气得脸色更青,指着江绾的鼻子怒斥道,“出去!给我出去!” “咳咳——” 许氏见状连忙拍拍老太太后背,急声道:“辰儿,你祖母刚好,不能受气,你快让她出去!” 萧奕成反倒上前两步,沉声道:“四姨娘是回来复诊的,眼下祖母身体有恙,她怎么能离开?” 许氏闻言脸色微凝,“辰儿,你……” “你说什么?” 老太太猛地抬头,两眼怔怔地看着萧奕成,问:“什么复诊?她能复诊什么?” 萧奕成回道:“祖母,您前些日子一直昏迷不醒,或许还不知道……” “辰儿!” 许氏突然起身,打断萧奕成的话,“明知你祖母不想见她,你还要说这么多话,是要再次气死你祖母吗?” 听到这话,江绾漠然后退两步,她倒想看看,萧奕成会给她怎样一个回礼。 萧奕成冷漠回头,朝许氏冷笑,“义母说笑了,祖母的身子本就是由四姨娘医治好的,四姨娘也是为复诊而来,怎会气到祖母?” 许氏闻言一怔,他果然还是说了。 她看着萧奕成那陌生的眼眸,脸色瞬间一白,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老太太同样一脸惊愕,“四姨娘只是一个艺伎,她怎么可能会行医,辰儿你是不是糊涂了?” 萧奕成扭头看向许氏,问:“义母,您跟祖母说什么了?” “我……” 许氏神情一滞,瞬间犯难。 老太太眼色也跟着复杂,“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奕成反倒不语,他眼含最后一丝期盼看着许氏,许氏却苍白着脸,一个字也不肯说。 江绾横扫一眼二人,见几人之间气氛凝滞,便上前一步打破僵局,“看来,大夫人对行医一事有所隐瞒啊!” “既然夫人和二公子都不肯说,那这件事便让我来说好了。” 她又上前一步,走到老太太身前停下,道:“老夫人,您的病确实是我救醒的,府中所有人都可以证明。” 许氏脸色瞬间一青,“江姨娘,你闭嘴!” 江绾缓缓闭嘴,含笑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先是一愣,随即扭头看向身旁的老嬷嬷,“到底怎么回事?” 老嬷嬷颔首看了眼许氏,不敢言语。 “看她做什么?” 老太太顿时更怒,“看我说话!” 许氏心头一紧,没等她想好如何辩白,便听到老嬷嬷低声回应。 “您的身子确实是江姨娘医治的。” 老太太更怔,她连连摆手,哼道:“不可能,她是梨园艺伎,何时懂行医之术?” “江姨娘确实是懂医术的。” 老嬷嬷颔首低声喃喃,“老夫人,近日京城内外都传开了,说安阳侯府江姨娘医者仁心,不仅以身犯险医治好了热症,还掏出五万两安抚流民。” “有这事?” 老太太顿时更蒙,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府中养病,鲜少打听外面的事,也从未听到旁人说起。 京郊清河镇热症一事,她虽有听说,但只知一二,并不知全貌。 她忽地扭头看向许氏,目光凌厉中又带着几分困惑,惊得许氏心头一慌,连忙跪下。 “母亲,我不是故意的。” 许氏红着眼道,“我知道您不喜欢江姨娘,又担心您知晓实情后会气得再次倒下,我这才告知府中上下,万不可在您面前提及此事。” “后来,我见您病情大有好转,这才给她一些报酬,好让她此后别再回来碍眼。” “母亲,我真没想过骗您。” 老太太本没有要责备许氏的意思,此时见她红着眼解释,心不由得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一心为我着想,我不过随口一问,你紧张什么?” 老太太抬了抬手,示意道:“起来说话。” “是。” 许氏心头一松,缓缓而起。 老太太又抬眼看着江绾,依旧不给她好脸色。 “寿宴之后,你已不再是侯府姨娘,你何必拿着侯府的名声做事?又何必拿了银子还要再回来?” 江绾失笑,朝许氏问:“夫人,需要我帮你说吗?” 第七十一章对质 许氏心头咯噔一下,她暗咬牙槽,心有怨愤却不得不咽下。 这些日子,她没有睡一天的安稳觉,也没有一天不在想五万两银子的事。 她原想等山匪劫财归来,再捐赠银两,之后再买些药材送往清河镇做善事等等,哪知山匪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不仅如此,她别院私藏的金银细软反被人掏走一半,许氏气得瞬间没了行善的心思,一心只惦记如何重新快速赚钱,如何解决江绾。 现在,江绾回来了,许氏这才惊醒她忽视的重要事情。 她凝眉瞪着江绾,厉声喝问:“江姨娘刚回来就要气老夫人,究竟是何居心?” 江绾淡淡一笑,“大夫人,我方才便说了,我是回来给老夫人复诊的,哪里会有别的心思?” “我看未必。”许氏冷声道。 江绾上前一步,又问:“我倒想问问,大夫人频频阻拦我复诊,拦我与老夫人说话,是何居心?” 许氏脸色瞬间更白,“我……” “住嘴!咳咳——” 老太太连声阻拦,急得又猛咳两声。 江绾见状连忙上前为老太太扎针,很快,老太太好转不少。 事后,江绾又嘱咐道:“老夫人身子虽无大碍,但还得养一段时间才好,这段时间切莫劳累动气。” 她说完又替老太太揉捏一番,老太太深觉气顺畅不少。 老太太打量江绾一眼,冷声道:“看来,他们说的没错,你真的懂医。” “但我不信你是为我回来的,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江绾含笑瞅了眼许氏,继续道,“不知道老夫人近日可有看到江嬷嬷的身影?” 老太太一愣,她确实很久没看到此人了,但想到此人不过是个下人,此人是走是留都与她无关,她便未曾多想。 “她怎么了?” 江绾回道:“寿宴那日,她在我食物里下毒,害得我闯入世子院中,成了寿宴上最大的笑话。” “在这之前,她偷走圣上赏赐的西洲药材,拿去变卖,再用换得的银两与奸人联谋买下离奇毒药,险遭大祸。” 话落,江绾缓缓跪在老夫人身前,一脸柔弱凄楚。 “老夫人,寿宴一事我实在冤枉,您若执意要问我为何缠着侯府不放,这便是理由。” 她抬眸看着老夫人,满眼真诚,“老夫人,我不想被人冤枉,也不想被人笑话,我想您为我讨回公道。” 听到这话,老太太脸色尤为复杂,她看了眼许氏,又望向萧奕成,厉声问:“真是如此?” 萧奕成点头,将救下江绾,红船被毁,带她入府一事通通说了一遍。 最后,他沉声回应,“这事江嬷嬷已亲口承认,并交由官府秉公处置了。” 许氏猛地吸口气,赶在老太太发话前跪下,含泪道:“母亲,江嬷嬷与我情深,她又是因为我才背着我做这些,虽说她此举确实欠妥当,但她终究是我的人啊!” “她被处置,我难受,我虽有愧于江姨娘,但也不想让您因为江姨娘而被气到,所以,我才要赶她走的。” “母亲,江嬷嬷是看着我长大的,如今她人没了,我真的很难受……” 许氏声音微颤,听得老太太心思更软。 “错不在你,我又怎么怪你?快起来!” 老太太拉扯着许氏起身,转而冷着脸望向江绾。 “这事我已经知晓,且江嬷嬷已经被处置,这事便算翻篇了,你还想要什么公道?” 老太太语气一顿,厉声道:“难道,你要我处置侯府主母不成?” “不敢。” 江绾黯然,她知道,老太太喜欢许氏,自然会为儿媳说两句话,但江绾已不似往日那般隐忍退让了。 她含笑摇头,“寿宴一事确实翻篇了,可我所言的委屈万不止这些。” 老太太虽对真相尤为震惊,但她还是想要护着许氏,便冲江绾冷声问:“你还有何事?” 江绾转身坐在地上,露出脚踝,道:“我说的,便是这个。” “大夫人确实给了我一笔诊金,好让我从此不再回来,但事后她不止一次安排人拦路劫财,害得我几次遇险,差点没命。” “胡说!” 许氏突然急了,“江姨娘说话得要有证据,莫要含血喷人!” 江绾轻笑,“大夫人又怎知我没有证据?” 许氏听了一怔,突然心虚了。 她记得,此事尚未有人知晓,怎会留下证据? 许氏打量了一眼江绾,见她并未有任何端倪,便定了定神,沉声问:“你若真有证据,何不拿出来给老夫人瞧瞧?” 江绾回道:“我在清河镇医治热症期间,被白山劫匪劫走,老夫人若想要证据,命人去白山走一趟便知晓。” 萧奕成紧接着补充道:“放心,我已命人去白山剿匪了。” 什么! 江绾目光一滞,甚是惊愕。 他居然去剿匪了! 许氏闻言咯噔一下,目光怔怔地看着萧奕成。 萧奕成从前都是站在她这边的,可今日,萧奕成不仅带回了江绾,还不停地落井下石,根本不给她自证的机会。 “谁又知道,这中间会不会是江姨娘串通好的?” 许氏晃神一瞬,深觉委屈,不禁哽咽:“辰儿,我虽不是你亲生母亲,也未曾养育过你,但我对你和世子是一样的,你为何帮着她?”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记恨寿宴一事,记恨江嬷嬷是我的人,她这是想要报复我呀!” 萧奕成神情淡漠,让人看不出一点心思。 “义母误会了,我并非因为您二人之事才去剿匪,而是他们占据山头作恶多端,早就该除了。” 他扭头看向许氏,意味深长地道:“我只说我已命人去剿匪,又没说别的,义母既心中坦荡,又何必如此激动?” “我……” 许氏蹙眉,“我怎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怎知,这会不会是江姨娘的算计?” 她发现,她越来越看不透萧奕成了,心里不禁忐忑。 老太太同样察觉到萧奕成立场和往日不同,不禁脸色微沉,“辰儿,你过来!” 第七十二章继续留下 萧奕成闻声靠近,“祖母要与孙儿说什么?” 老太太轻叹,“她究竟在你耳旁吹什么风了,竟让你这般为她说话?” 萧奕成顿了顿,轻声道:“祖母,我没有。” 老太太语气瞬冷,“你都这般护她了,还说没有!” 萧奕成蹙眉,不知该如何解释为好。 倘若他说得重了,只会让老太太揪着此事不放,给江绾徒增烦忧。 倘若说得轻了,江绾便会无人庇护,再次受委屈。 他也不知怎么了,他越来越不愿看着江绾再次被人碾压,陷入旁人口舌之中。 江绾见状失笑,满眼嘲意,“二公子莫再说了,因为不管真相如何,老夫人都不会给我讨回公道的。” “我是姨娘,是艺伎,命薄如纸,别说被人掳走了,就算是被人取了性命也不值一提。” 江绾越说越卑微,听得萧奕成忍不住攥紧拳头。 许氏猛地瞪了眼江绾,厉声道:“江姨娘这般阴阳怪气,是想说我心思狭隘,草菅人命了?” “母亲,儿媳冤枉。” 一转头,许氏也变得委屈起来。 老太太被折磨得头疼,她不想理会江绾,但想到寿宴一事与她无关,侯爷临走前又有嘱托,她不能由着许氏把人赶走。 她只好问萧奕成,“人是你们从山匪窝里救出来的,可有问出什么?” 萧奕成迟疑,“事关二人清白,我应该避嫌,不好直言。” 老太太顿时僵住,“你这孩子,竟记仇了!” 萧奕成连声解释,“我是不想被人误会偏袒任何一人,所以,这事理当让祖母亲自盘问才好。” “您放心,我的人已着手剿匪一事,相信这件事很快会有结果的。” 老太太点头,“既如此,那就等几日后再说,江姨娘可有异议?” “没有。” 江绾摇头,她很快眼珠一转,又道:“对了,老夫人怕是不能再叫我江姨娘了,毕竟,我已经被夫人赶出去,便算不上是侯府的人。” 许氏闻言瞬间握紧拳头,“江姨娘!” 老太太一脸阴沉。 她本不喜欢江绾,奈何侯爷执意要她对江绾宽厚些,她只能在许氏和江绾之间左右平衡。 正想着,一旁的老嬷嬷低声提醒道:“听闻江姨娘近日深得清河镇百姓民心,若此时赶走江姨娘,怕会招来非议。” 老太太眸光一闪,深觉此话有理。 她瞥了眼江绾,沉声道:“夫人并非真心要赶走江姨娘,而是忧心我这副身子骨,江姨娘何必计较?” 江绾闪烁着双眼,“老夫人的意思是,我可以继续留在宋家,继续做我的四姨娘了?” 许氏眼色一暗,只觉得心被揪得疼。 她忽地回头,朝老太太说道:“母亲,虽说寿宴一事与江姨娘无关,但她此前勾引世子是真,如今又不知.......” “不知在辰儿身前耍了什么心思,竟让辰儿甘愿为他说话,可见留下她,只会让侯府不得安宁啊!” 许氏斜了眼萧奕成,强调道:“我说这些并非我小人之心,而是,我真的怕了。” “有我在,她怎敢?” 老太太拉住许氏的胳膊,好声道:“再说,清河镇一事刚刚结束,她不计前嫌,以侯府之名行医行善,你身为主母,更应识大体,懂分寸些。” “我……” 许氏凝眉,她刚要辩解,却被萧奕成冷声打断。 “听祖母说起这些,我突然想到捐赠行善一事,不知府中究竟遇上了什么难处,竟在这次热症一事上,没出银子,也没出人力,甚至一点慰问都没有。” 他扭头看向许氏,忍不住轻叹,“我可记得,侯府以前不是这样的。” 老太太闻言猛地起身,她看重侯府声誉和皇上之间的情意,自然不能容忍出差错。 她拉着许氏的手臂,急声问:“不是说让你好好处理此事的吗?怎么会是这样?” 许氏脸色瞬红,她总不能说,是因对付江绾失败而气火攻心,忘了正事。 她垂下头,艰难道:“府中事务太忙,我忘了。” “糊涂,这么重要的事,你怎能忘了?” 老太太又气又无奈,但又不好当着江绾的面让其小人得志。 她只能喘口气,冲许氏问道:“现在,府中事务可算安排妥当了?” 许氏点头。 “妥当就好。” 老太太定了定神,转眼拉着萧奕成的手,道:“宋家业大,你义母有些事疏忽应该理解才是。” “不知,此事你可有善后?” 萧奕成看了眼江绾,点头,“四姨娘掏出五万银两用以捐赠,并以珍藏多年的西洲药材作为抚慰,这事算是善始善终了。” “哦?” 老太太扭头看向江绾,甚是震惊,“我怎么不知道,你竟有这么多银子,还有西洲药材?” “都是侯爷赏我的,所以,这个问题,老夫人应该去问侯爷才是。” 江绾笑笑,继续道:“既是侯爷赏的东西,我理当在侯府艰难之时奉献出去,权当为侯府办事了。” “原来如此。” 老太太喃喃点头,眼里却饱含深意。 许氏听后胸口瞬间起伏更甚。 难怪劫匪拿不回钱财,都拿去行善了,还怎么要回? 许氏顿时觉得心头又痒又疼,之后的话她已全然听不进去了。 直到老太太示意乏了,她才回神,跟着江绾和萧奕成走出房门。 老太太看着许氏失魂的背影,不禁长叹一口气。 老嬷嬷见状俯身问:“您叹气,是因夫人感到失望?” 老太太摇头,“她为侯府操持多年,如今侯爷偏宠妓子,她心中委屈,难免情绪失衡,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同是女人,我理解她,自然不会对她失望。” 老嬷嬷不解,“老夫人说的是,可您不喜家宅不宁,您既然看出夫人的心思,刚刚为何不敲打一下?” 老太太笑叹:“不必,有些道理,只有亲自翻了跟头才能领会。” “那江姨娘,您真打算让她继续住下?您不怕她和世子……” 老太太摇头,“有许氏在,自会有人收拾江姨娘,咱们只管养好身子就是。” 第七十三章无话可说 出了院门,许氏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拦下萧奕成,直截了当地问:“告诉我,为什么?” 萧奕成本不想和许氏多言,但他还是停下脚步,问:“义母何意?” 许氏回道:“你知道我和江姨娘的恩怨,也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站在她那边,而不是向着我?” 萧奕成回头看向许氏,失笑,“义母,我给过您机会的。” “我……” 许氏神色一滞,咬牙道:“我说过,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侯府着想,你为何不信我?” “不,我一直都是信您的。” 萧奕成蹙眉,“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只有除了四姨娘才算为侯府着想?” “您若不喜欢她,把她赶走就是,何必弯弯绕绕的,执意闹出人命?” 许氏沉声道:“不,我从未想过要杀她,不管你信与不信,劫匪的事都与我无关。” “哦?” 萧奕成轻哼,绷在心头的最后一根线开始摇摇欲坠。 许氏继续道:“我不知道她怎会去往清河镇,也不知她和你究竟说了什么,但请你信我,我对她从未有杀心,倒是她,你当小心提防才是。” 萧奕成端详着许氏,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他早已猜到真相,他本想逃避,但又控制不住盘问,想看看许氏会不会对他坦诚。 哪知,到头来,他却伤了自己。 萧奕成黯然,再也没了想要和许氏继续说下去的冲动。 这就是他一心敬重的主母,表面上善解人意,宽厚大度,实则心思狭隘,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既如此,那他对她便无话可说了。 萧奕成微微一笑,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多谢义母提醒,我如今已不是孩子,真伪善恶还是能分得清。” “四姨娘如今深得人心,祖母又示意将她留下,所以,您当接受现实,与她好好相处才是。” 许氏心头咯噔一下,脸色一黑,“我不明白,她对你究竟做了什么,竟让你这般为她?” “义母误会了。” 萧奕成依旧带着几分恭敬,沉声道:“我并未偏袒任何人,就像您说的那样,我的任何决定同样都是为侯府着想。” 他说完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而去。 见此,许氏只觉得心头更堵了。 她忍不住暗暗咬牙,气哼:“江绾,你果真好本事,是我小瞧你了!” 秋桃闻声上前,急道:“眼下四姨娘被留下,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她如今人回来了,银子又被她拿去得了好名声,我能奈她如何?” 许氏虽生气,但她很快又恢复镇定,哼道:“现在,我除了拼命赚钱,还能做什么?” 眼下赶走江绾任务失败,她自然得抓着赚钱这一头。 她猛地定了定神,问道:“对了,之前跟你说的那间铺子都让人安排好了?” 秋桃点头,“管家说了,赌馆不日就会开业,此店记名他一远房亲戚名下,不会被人知晓的。” “那就好,等赚够钱了再找机会赶走她也不迟。” 许氏说完,这才将心中的烦闷消散一些。 竹院内,江绾心神未定,脑中不停地浮现出“剿匪”二字。 刚刚在老太太身前,她之所以说出白山劫匪,是想诱许氏出手,她趁机抓住证据,怎奈萧奕成竟提前做了打算。 萧奕成手下之人功夫极好,两方若要真的打斗起来,龙虎帮未必能占到便宜。 他们是北凉将士后人,江绾无奈不能坦诚身份,但决不能让北凉人再次被欺负。 她迟疑片刻,写下一张纸条塞到白霜手里,嘱咐道:“传信给龙虎帮,记着,别用府上的信鸽。” 白霜接过纸条,应声离开。 白山上,龙虎帮一行兄弟正围在一起议论。 “可惜,到手的鸭子竟就这么飞了!” “我就说不能轻信女人,大哥偏偏不听,这下可好,五万两的生意没了。” “……” 上座的龙昊听了猛的瞪眼,顺手抓起果子就往小个子身上扔去。 “就你最贪心,这些银子还不够填饱你肚子!” “还有你!” 他猛地指向另一人,斥道:“不会说话就闭嘴,”她是女人,哪里能说成鸭子?” 龙昊生得彪悍,说话时语气敦厚有力,听得座下几人身后一颤。 “大哥,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这女人好歹值点银子,试问有谁会嫌弃身上银子多的?” 龙昊再次瞪眼,惊得几人立马闭嘴。 他转眼收手,瞅着地上的金银细软,哼道:“这些东西留在洞里实在碍眼,改日换成银子潇洒去!” “是。” 小个子领头应了一声,又小心问道:“那,这五万两的单子,是继续做,还是不做了?” 龙昊想了想,正要回答,便见一人拿来纸条,道:“大哥,竟有人飞鸽传信。” 龙昊闻言微怔,他们是劫匪,是做绑票生意的,居然还有人给他传信! 他连忙将其打开,下一刻,他猛地起身,惊呼:“不好,有人要来剿匪,快拿着这些宝贝离开!” 众人闻言都愣住了。 “咱们和官府关系甚好,他们都快把咱们给忘了,怎会突然想到要对付咱们?” 龙昊也疑惑,但他顾不得想太多,拿起武器就钻进一间密道。 一行兄弟也跟着进入其中。 没多久,密道另一头便传来抄家伙的声音。 龙昊紧握纸条,气哼道:“呵,居然真有人过来。” 小个子跺脚暗骂:“一定是那个女人干的。” “她来之前一切太平,她走之后便有人来抄家,真后悔放她一命。” “闭嘴!” 龙昊厉斥一声,脑中浮现出江绾坠落山崖时候的情景。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江绾是故意坠崖,好让一行人躲开萧奕成的利剑。 龙昊心中记挂,便带着人下去寻找一番,见河边有人休息过的痕迹,他便松了口气。 江绾没死,萧奕成也没死。 所以,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那前来剿匪的应该是萧奕成才合乎常理。 他忽地一顿,看着清秀的字迹,笃定道:“不,不会是她。” 第七十四章算了 小个子一脸困惑,“大哥为何如此肯定?” “若真是她,那日她就不会救咱们。” 小个子更是不解,不知龙昊为何如此信她。 龙昊瞥了眼,紧拽着纸条,冷声道:“这笔单子咱们不做了,以后也不准再碰她。” 几人闻言虽有疑惑,但都没再说什么,纷纷点头领命。 龙昊横了眼身后,急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 …… 夜间,苍月前来传话,“二公子,听说前去剿匪的兄弟们跑空了,他们好似刚有预料,人没了,值钱的东西也都没了,但那里还有尚未燃尽的火堆,明显是刚走不久。” 都没了。 萧奕成早就料定,龙虎帮虽是劫匪,但并非恶事做尽,与地方官府来往还算和睦,所以这些年他们过得还算安稳,但萧奕成出现后,结果便会不一样。 他们以防万一,必定会转移巢穴,萧奕成虽有料到这个结果,但他还是没想到,龙虎帮转移的时间正好是剿匪出动之前。 这时间,比他预料中的要晚一些。 萧奕成没想太多,他忽地收回长剑,冷声问:“可有追到?” 苍月摇头,“白山有不少陷阱机关,还有密道,他们对地形不熟,让人跑了。” 跑了。 萧奕成心思微沉,“人跑了,那谁来做证人?” 苍月微愣,二公子不为山匪逃走而忧心,担心的竟是没人给江姨娘作证。 敢情他命人去剿匪并非为了一方安宁,而是因为江姨娘! 苍月心头震惊又困惑,但他还是忍了忍,问:“二公子,那山匪是剿还是不剿了?” 萧奕成挑了一眼,“我只负责军营事务,何时由得着我来操心剿匪一事了?” 苍月怔住,当初可是二公子让人剿匪的,现在却说与他无关。 依他的意思,这事究竟是就此作罢,还是继续死追着山匪不放? 苍月不解,但看到萧奕成一脸漠然又知就算是问也未必能问出个什么。 他顿了一瞬,提醒道:“二公子,她是四姨娘。” 萧奕成明白苍月的意思,他目光一沉,道:“我本就有愧于她,所以才帮她回府以表歉意。” “现在她回来了,我自会重回正轨,所以你不必提醒,我有分寸。” 苍月了然,应声而去。 第二日一早,江绾便拎着诊箱去往老太太房中。 老太太本不想和江绾亲近的,但昨日她见识到江绾扎针奇效后心头一动,又让人开了房门。 江绾先是问好,而后俯身察看身子,等诊治结束后,她方才微微一笑,道: “您身子恢复得很好,只是外面寒凉,您还得留心一些,当心染了风寒。” 江绾施针后,老太太舒服不少,听江绾的声音竟不觉得反感了。 她打量着江绾,语气依旧冰冷,“我之前怎没听说,梨园艺伎竟是有精通医术之人?” 江绾含笑,“您现在知道也不晚。” 老太太轻哼,“我知道,你对我这般上心,是想让我给你讨公道,好让我处置侯夫人。” “但我告诉你,凡事得讲证据,寿宴一事算我误会于你,但这件事是江嬷嬷私下做的,你不该迁怒于主母。” “至于她赶你出府一事,也是她顾忌我这把老骨头才会如此,你怪她怕是怪错了人。” “还有劫匪,此事并无证据指向侯夫人,所以,你就算对我再上心,我也不可能凭空处置她,你可明白?” 江绾点头,她怎会不明白,老太太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息事宁人吗? 许氏为侯府操持多年,老太太怎可能会因一个姨娘而责罚主母。 江绾原本只想借助许氏让萧奕成渐渐对侯府失望,谁曾想,许氏竟抢先她一步,频频出手。 现在,萧奕成对许氏失望,江绾的第一步已经达成,自然没想继续在这件事上折腾了。 她轻声一笑,迎合道:“我昨日回去后想了许久,觉得自己确实冲动了些。” “白山常有山匪劫财,或许这事和许氏并无任何关系,是我受惊过度,才想多了。” “我是侯府四姨娘,当谨守本分,安生度日就好,至于其他,本不是我该多想的。” 老太太微愣,没想到江绾竟会主动说算了。 她眉头微展,很是满意,“嗯,你能这样想自然最好。” “之前那些不愉快都是误会,眼下误会解除,当各守本分,莫要再让人看了笑话。” 江绾明白,老太太最后一句话时意有所指,敲打她当和府中公子保持距离,莫要再传出闲话。 老人家前半生都在惶恐和别离中度过,余下半生,她只想一家安生一些,和睦一些。 江绾明白,便迎合道:“您放心,我记得我是四姨娘,不该做的事自然不会去碰。” 老太太这才松口气,没再继续问话江绾。 牡丹院内,许氏听说这些话后心头堵得慌。 她明明早已想好倘若劫匪被抓回,她当如何应对,如今却被江绾一句“算了”,弄得她在老太太心中印象大减。 “呵,她倒是聪明,知道如何抓住老夫人的心思,好在宋家站稳脚跟。” 许氏不服,却又心系赚钱一事,她定了定神,问:“世子还是不愿意出来?” 前不久,许氏放话解除世子责罚,可世子状态很不好,执意不肯踏出祠堂半步。 听孟允棠说,这才几天,他人都瘦了一圈,谁劝他都没用。 孟允棠难过,许氏也无奈,她没法管教世子,也没心情管教,只能由着他继续跪下思过。 秋桃点头,“是的,世子夫人没少为这个事难过,她人也跟着瘦了好大一圈。” 许氏听了眉头一挑,起身道:“走,去看看这个逆子。” 祠堂内,宋怀瑾正跪在垫上,面色惨白,目光无光,一脸失魂。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后,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淡淡道:“出去!” 许氏见他这般,只能忍着情绪,问:“过去这么久了,还在生我气?” 她深感无奈。 逆子远不如萧奕成,可偏偏萧奕成已经不能为她所用了。 第七十五章好大儿 宋怀瑾闻声抬眸,但很快,目光又暗了下去。 “母亲请回,我想一个人待着。” “你这都一人待多久了?” 许氏不依,她走到宋怀瑾身前,轻声道:“为一个女人这般折磨自己,值得吗?” 宋怀瑾低垂着眼,不吱声。 “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你以为我愿意?” 许氏叹道:“知道你不喜欢孟家女,但孟家与宋家交好,你二人的婚约是早就定好的,她品貌都好,又无错处,与你相配绰绰有余,岂能随意说退婚?” “至于江绾,我不是没想点头让你将她收房,但她太会勾引人了。” 宋怀瑾恍惚抬眼,闪过一丝微光。 许氏尚未察觉到这些,她也跟着蹲在一旁,继续道:“你是世子,将来是要担下整个侯府的,可你却为一个妓子险些抛弃正妻,我惶恐,自然不敢轻易答应。” 宋怀瑾凝眉,终于开口,“母亲又怎知,我若娶了江绾,是会沉溺美色,不务正业,还是会幡然醒悟,重新担起肩上责任?” “你?” 许氏轻笑,宋怀瑾自幼什么都不如萧奕成,长大后,他便常与纨绔公子厮混,也是因为那些朋友,宋怀瑾才认识了江绾。 从此,宋怀瑾为江绾沉溺其中,差点忘了家中尚有娇妻,更别提正经之事。 此等逆子,怎么可能会在得偿所愿之后突然长大? 许氏不信他,但又不好激怒他,很快失笑道,“你以为,我不答应,仅仅是因她会误了你?” 宋怀瑾这才扭头,惊道:“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氏冷笑,“我不答应,自然是因为有人也看上了她,且你没法和他争。” 宋怀瑾眉头更紧,“你是说父亲?” 许氏点头,“江绾是京城第一名妓,倾慕他的男人不只有你一个,你父亲也并非清心寡欲之人,其实他早在你之前便认识江绾了。” “只是那段时日公务繁忙,他无暇顾及男女之事,自然没让人察觉出他中意江绾。” 萧奕成心头一沉,不敢相信。 他眼中的父亲,英勇正直,心中装着的都是百姓和江山安宁,并非贪恋美色之人。 宋怀瑾至今都还困惑,安阳侯怎就转性看上风尘女子了? 要知道,府中唯有一位公子,后面两位姨娘是老夫人不断给侯爷施压,想要侯府继续开枝散叶才有机会进门的。 现在,宋怀瑾听到许氏这么说,心中更是震惊不已。 他记得,他认识江绾那日,是江绾第一次登台,侯爷如何能在这之前就认识了江绾。 宋怀瑾脸色微沉,“这不可能。” 许氏轻哼,“怎么不可能?” “侯爷那一段时间甚是繁忙,他与江绾相识不过偶然,尚不知对方身份,自然没与旁人细说。” “后来,你因为江绾与我大闹,侯爷这才得知江绾身份,并铁了心要迎娶江绾入府。” “人总得有先来后到,你是他儿子,又在他之后认识的江绾,如何能与他争?” “怀瑾,我是你母亲,但也是侯府主母,做决定前自然得先考虑侯爷所愿,你可明白?” 听着这些话,萧奕成心头更沉。 他记得,安阳侯确实有一段忙得不见人影的时候,也是在他把江绾之事闹得不可开交时,侯爷果断出面,扬言此女非他莫属。 有好长一段时间,宋怀瑾难过得不能自已。 他不能接受,父亲竟会不顾世人眼光,堂而皇之地抢他看上的女人。 如今一看,真正的抢人的应是他才对。 宋怀瑾苦笑,内心百感交集。 但很快,他又猛吸一口气,艰难道:“母亲今日为何要与我说起这些?” “因为,我想让你理解我,别再生我气了。” 许氏端详着宋怀瑾,满眼心疼,“瞧瞧,你都瘦了一圈了,若再折腾下去可还得了?” 她仔细抚摸着宋怀瑾额间,怜惜道:“怀瑾,你们注定无缘,又何必苦苦折磨?” 宋怀瑾再次垂眸,哀伤涌动,“我知道,可我不敢出去。” “我怕我出去见了她后就会忍不住,但在这儿,我什么都见不到,也听不到,心里便会好过一些。” 宋怀瑾一顿,沉声道:“所以,母亲请回吧!” “你这……” 许氏语塞,甚是无奈。 她见过宋怀瑾跟着几位公子风流的模样,从未想过宋怀瑾竟会对江绾痴情到这般地步。 “她究竟哪里好了,值得你这般念念不忘?” 许氏缩回手,起身轻叹:“你若执意这般,我也没法管了。” “罢了,我不管了。” 她转身没走两步又回头,淡淡道:“以后,我不会再拦你交朋友,拦你喜欢谁,以及关于你的任何事情,包括江姨娘。” “这一扇门始终都为你开着,你哪日若是想通了就自己出去,为母如今能做的只有这些,你好自为之。” 许氏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刚到门口,就见秋桃风尘仆仆而来,低声道:“夫人,大夫刚走,说江姨娘的脚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仍不能大意,若是不慎瘸腿,往后可就麻烦了。” 秋桃有意压低声音,但还是能传到祠堂内。 “奴婢不明白,她已攀上高枝了,却还为之前的事后悔?搞得跳崖不成反而弄得自己一身伤,何必?” 许氏驻足,回头看着祠堂大门,道:“谁说不是?也不知这到底是世子的错,还是侯爷的错。” 秋桃沉吟轻叹:“缘分这东西,真是害人不浅。” 话音一落,二人深意对望一眼,叹息而去。 祠堂内,宋怀瑾听到这声对话后,心头一动,眼眸微亮。 江绾后悔了,她在后悔什么? 受伤…… 宋怀瑾忽地抬眸,起身欲跑,可因他跪得太久,刚起身就差点倒下。 下人见状连忙搀扶,慌道:“世子爷,您没事吧?” 宋怀瑾摇头,匆匆推开下人,“我要去找她,你让开!” 门外某一僻静之处,许氏看着宋怀瑾离去,唇角微勾。 她就知道,宋怀瑾不会轻易释怀的。 她也知道,宋怀瑾会是个好大儿。 第七十六章后悔了吗 竹院内,江绾正在处理白霜刚买回来的药材。 她如今已重新站稳脚跟,又解决了老夫人的事情,闲暇时间颇多,便想着研制一些药丸,以备来日不时之需。 江绾一边忙活着,一边听白霜兴致勃勃地讲外面的事。 “现在,外面都在传,说安阳侯府四姨娘医术精湛,又仁义心善,简直就是个活菩萨。” “他们还说,江湖神医的徒儿果真名不虚传,那一身医术根本好得没话说。” “若不提起您闺名,旁人都想不起来,梨园第一艺伎和侯府四姨娘竟是同一人。” 白霜一边帮忙,一边闪烁着大眼,欢喜道:“现在您名声甚好,可不敢有人再把您赶出去了。” “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江绾含笑,她眼下一战成名,相信不久之后,那人便会主动来找她了。 “江姨娘客气了,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白霜含笑继续道:“我还听说,官兵劫匪失败,他们似乎打算就此收手。” 江绾心头一松,唇角顿时弯得更厉害了,“那就好,能逃过一劫就好。” “是啊,您这下总算能放心……” 白霜转身,却见宋怀瑾站在江绾身后,她顿时吓得一惊,不知宋怀瑾是否有听到她二人说的话。 她猛地缓口气,惊呼:“世子爷,您怎么来了?” 江绾闻声回头一瞧,脸色瞬间僵住,“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连个声音也没有,也没人通报一声?” “我刚来,不想打扰你,便把人都支开了。” 宋怀瑾缓缓上前,却见江绾匆匆后退,似在刻意疏远。 他咯噔一下,心有难过,但还是驻足望向江绾双脚,满眼心疼和不舍,“你受伤了?” 江绾冷漠的扭过头去,“这是我的事,你不必关心。” “还有,我记得世子曾答应过我不再和我纠缠的,所以,请世子出去,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竟这般不愿见我?” 宋怀瑾心头本来还有一丝温暖的,但看到江绾淡漠的眼神和冰冷的语气后,他的心瞬间跌落回去了。 江绾依旧面色冰冷,“我是不想再次被人口舌,请世子爷自重。” 宋怀瑾暗暗咬牙,他刚要上前一步,但想到江绾此前的经历,他又忍下了。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听说你受伤了,我担心你,所以想来看看。” 江绾冷声道:“现在你已经看到了,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宋怀瑾:“……” 她的面色冰冷如霜,语气更是冷得不行,宋怀瑾有一瞬恍惚,竟看不透江绾内心的想法。 他定了定神,又问:“听说,是坠崖受伤的?” 江绾不想和他太多废话,便点头敷衍。 宋怀瑾的心晃动一瞬,脑中再次想起秋桃的话。 莫非是真的,她确实有过悔意? 宋怀瑾暗暗激动一番,而后又强忍下情绪,朝白霜命令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和她说!” 白霜抿唇,望向江绾。 江绾依旧面不改色,她刚要摇头拒绝,便见宋怀瑾苦笑。 “我被母亲责罚这么久,眼下又是青天白日,你还担心我图谋不轨?” 宋怀瑾一脸执着,深有种不肯轻易罢休的姿态,江绾只好作罢,示意让白霜退下。 白霜走后,江绾依旧端着一副势必与他保持距离的姿态,冷声问:“说吧,你要说什么?” 看着江绾那张冰冷的脸,宋怀瑾脑中再次闪烁出秋桃那句“后悔”二字。 他有些迟疑了,江绾待他这般冷淡,哪里像是后悔的模样? 江绾见他沉声不语,叹道:“你若不说,那我走了。” 她说着起身欲走,宋怀瑾见状突然拉住江绾的手腕,急声问:“我只想问你,嫁给我父亲,你是否后悔了?” 江绾无奈,又深觉可笑。 宋怀瑾真是一根筋,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不能放下。 看来,任何惩罚在他看来都没用,都不能让他清醒。 江绾欲要甩开宋怀瑾,却被宋怀瑾拽得更紧了。 江绾回眸瞪眼,“你先松开!” 宋怀瑾不依,目光灼热地看着江绾,“你先回答我!” 感受到手腕间的疼痛,江绾只好哼笑,“侯爷待我很好,老夫人也是个明事理的,寿宴那日的事虽有不愉快,但那都是一场误会,老夫人出面给了我公道,也算善终。” “所以,我为何要后悔?” 江绾目光坚定,语气也沉着有力,宋怀瑾看在眼里,却堵在心里。 自从许氏强行断掉二人情缘后,他曾无数次回忆起江绾的好,心头难过,懊恼,却又无能为力。 得知江绾成为四姨娘后,宋怀瑾更是不敢相信。 他无数次纠缠江绾,想要问出答案,可结果不尽如人意。 江绾越是这样,宋怀瑾越是不相信,总觉得江绾说这些是气话,点头嫁给侯爷也是为了报复他。 闭门思过的日子,他痛苦到窒息,他都要下定决心放手了,却被秋桃的那几句话将心头火焰重新燃起。 他始终是想要江绾的。 自从江绾成了四姨娘后,这个念头在宋怀瑾心头变得越来越强烈。 眼下许氏已经表明不再插手他的一切,侯爷又不在府上,所以,只要江绾说出“后悔”二字,宋怀瑾可以不顾世俗眼光,为她疯狂到底。 可偏偏,江绾摇头了。 “不,你在骗我!” 宋怀瑾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他两手紧拽着江绾手臂,眼眶通红,“是我负你在先,你因此心有怨恨,所以,你说这些是想要气我,对不对?” 江绾深感无奈,宋怀瑾力气太大,气场又猛烈,她想要挣脱却挣脱不了,想要解释,对方却根本理解不了。 她很是无语,当初怎么就看上这个麻烦了? 江绾蹙紧眉头,急声叹道:“那晚的话,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宋怀瑾,你现在给我听好了。” 她目光怔怔地瞪着宋怀瑾,一字一顿地道:“我对你从来都是逢场作戏,并未动心,我现在是你的四姨娘,请世子爷自重。” 第七十七章从未动情 听到这话,宋怀瑾如遭雷击一般,不敢置信。 “逢场作戏,从未动心?” 看着江绾满眼淡漠的模样,宋怀瑾瞬间涨红了眼,哑然失笑:“哈哈,好一句从未动心!” 说话间,他用力掐着江绾双臂,身子猛地向前一推,把江绾困于桌前,桌上的药材瞬间洒落一地。 “你可真会捅刀子啊!” 痛苦冷冽的呼吸打在江绾脸上,江绾不由得身子一紧。 她不想见他,连忙别过头去,淡漠道:“我是梨园艺伎,戏子无情,世子早该想到才对。” “再说,世子从前不是没有招惹过别的姑娘,我又怎知你这次竟会这般?” 江绾倏忽回头,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冷笑:“莫非,世子是因再也得不到我,不甘心了?” “你竟是这样看我的?” 宋怀瑾再次被气到,他大喘了好几口气,两手紧紧拽着江绾手臂,目光狰狞可怖。 他自幼被许氏管控着长大,不论衣食住行,还是日常社交都要一一过问,尤其是功课方面,许氏的严厉压得他更是喘不过气来。 直到安阳侯许诺世子之位非宋怀瑾莫属,萧奕成扬言来日必定寻找机会重新撑起将军府,许氏对宋怀瑾才稍有放松。 慢慢地,他认识了不少世家公子,并时常与其厮混风尘之地,饱尝被放纵之后的甜头。 他确实撩拨过不少女子,但只有江绾是真正走进他心里的。 江绾虽是艺伎,但她性子温和不矫作,说话柔声细气,总能填补宋怀瑾心头的空缺。 宋怀瑾从未想过,世间居然还有人这般体谅他的痛苦和难处,并与之共情。 可现在,江绾却说是他是因得不到不甘心才这般。 宋怀瑾的心简直碎了一地。 江绾依旧一脸嘲笑,“不是吧,世子爷竟然当真了,动情了?” “我可记得,世子惧怕主母,你对我动这些小心思,也不怕再次辱没侯府名声,让主母再次把你关进去了?” “闭嘴!” 宋怀瑾瞬间被刺激到,他猛地惊喊一声,顺势将江绾扔了出去。 紧接着,又是药草散落一地的声音,还有江绾的喊叫声。 宋怀瑾一惊,立马意识到自己冲动失手了。 他连忙跑过去,满眼自责。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哪里摔疼了?” 宋怀瑾一边慌张自语,一边伸手搀扶江绾,却被江绾一掌打开。 “你让开,别碰我!” 江绾蹙眉后退,而后扭头朝门外大喊,“来人……” 宋怀瑾连忙捂住她的嘴巴,神色黯然,一脸哀求,“别出声,求求你!” “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心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会把你弄疼?” 江绾目光微怔,宋怀瑾这个样子,像极了寿宴那日,他苦苦哀求江绾莫要害了他的模样。 也像极了之前许氏扬言责罚宋怀瑾时,宋怀瑾苦苦求她护周全的样子。 江绾冷哼,心头的恨意又加重了几分。 宋怀瑾见江绾没再挣扎,他目光微软,轻声问:“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刚刚所言,可当真?” 江绾果断点头,她挣脱宋怀瑾的手掌,目光怔怔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当然是真的。” “我惜命,也爱侯府荣华富贵,世子倘若真的心中有我,就该成全我,而不是这般害我。” 宋怀瑾凝视良久,紧握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哈哈!好,很好!” 他缓缓起身,恍若失魂一般,喃喃道:“我来时听说,你是因悔不当初才坠崖受伤,我原以为,你是因我们之间的事后悔,没想到,是我自作多情了!” “呵,我果真是个笑话,从前是,现在也是……哈哈……” 他边说边摇晃着身子往外走,那摇晃散漫的身影深有几分凄冷之意。 江绾打了个寒战,直到宋怀瑾彻底消失时,她才缓缓起身,长松一口气。 白霜此时匆匆奔进来,见到满地狼藉后,顿时急了。 她连忙前去搀扶住江绾,“世子爷又为难您了?” “放心,他为难不到我的。” 江绾摇头,又定了定神,吩咐道:“把药材都收拾一下吧!” 白霜闻言点头,连忙开始收拾残局。 江绾的心思却落在宋怀瑾最后一句话上。 还好,刚刚那一幕没人看见,不然又得经历一场口舌。 江绾知道,宋怀瑾今日之所以会这般,必定是许氏给了他希望,默许他继续纠缠自己,不放弃。 等时机成熟,许氏必定会再来一次当场捉奸的把戏,如同寿宴那次一样。 江绾冷笑,没想到,许氏为了赶走她,甘愿搭上亲儿子的声誉和前程,真是愚蠢又薄情。 她又扭头望向宋怀瑾消失的方向,心道:今日她说的话已经足够绝情,他若是知趣,应该不会再来纠缠她了吧! 但江绾还是不放心,许氏一心想要除了她,得想办法把计划提前赶上日程才行。 江绾心里默默想着。 宋怀瑾刚出院子,便碰到萧奕成。 他当即抓住萧奕成的肩头,苦笑道:“平日难得与你碰到,不如一起喝两杯?” 萧奕成愣神,他是听说宋怀瑾又闯进了江绾的院子,这才从书房那边赶过来,不承想竟在附近碰到宋怀瑾。 看宋怀瑾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应是没有受委屈了。 萧奕成瞟了眼江绾住所,又回头笑道:“好。” 随后,二人一同来了醉仙楼,寻了一处僻静的包厢坐下。 宋怀瑾刚一落脚,便让人拿来两壶酒一饮而尽。 萧奕成见状连忙阻拦,“酒喝得太猛容易伤身。” 宋怀瑾红晕着脸,当即推开萧奕成的手,再次饮下一壶酒。 萧奕成无奈,只能由着他自行宣泄一番再说。 几轮下来,宋怀瑾这才放下酒壶,横眼看着萧奕成,苦笑着问:“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笑话?” 萧奕成看着他,冷静道:“大哥,你喝多了。” “没有,我没喝多!” 萧奕成摇晃着脑袋,他明明是在笑,可眼里却泛起了泪花。 “二弟,你可有认真喜欢过一个人?” 第七十八章情不知所起 萧奕成心头咯噔一下,脑中瞬间浮现出江绾的身影。 但很快,他又敛回思绪,正经道:“大哥取笑我了,我志在边关沙场,从未有过儿女心思,又怎会喜欢过谁?” 听到这话,宋怀瑾的笑瞬间更加苦涩了。 他又饮一杯,摇头叹道:“没有就好,喜欢一个人实在太痛苦了。” 萧奕成从未见过宋怀瑾因为一个姑娘而如此伤神,一时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良久,萧奕成才轻叹一声,“大哥心悦于她,当初为何不娶她进门,哪怕只是做个通房?” “虽说她是艺伎,你很难给她名分,但守在自己身边,总比成为别的女人要好。” 宋怀瑾苦笑,他何尝不想这样? 许氏一向盯他太紧,对他又寄予厚望,怎会允许他因为一个艺伎而冷落孟允棠? 再说,许氏曾言,她阻拦,是授意于安阳侯的。 宋怀瑾只是个不学无术的世子,如何能与父亲相争? 宋怀瑾突然觉得心里更苦了,他再次举杯一饮而尽,摇头轻叹:“我的无奈,你怎会懂?” 萧奕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喃喃道:“真不明白,明知动情之后会让人这般痛苦,为何还要深陷其中,自找罪受?” 宋怀瑾瞥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萧奕成向来不喜欢女人,与他说这些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但现在,他无人可以倾诉,只能在萧奕成面前难过了。 他摇头一叹,“等你真正遇到能让你心动的那个人,你便会明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你不见她时,会想念,会期待见面;等见了她,会激动,会惶恐分开;她安然无恙时,你会庆幸欢喜,她受伤时,你会紧张难过,也会忧心她哪日突然离开了。” “总之,自从遇见她,那颗心再也由不得自己了。” 宋怀瑾默默说着,萧奕成听得心思越来越沉。 这些话像极了萧奕成对江绾的感受。 不知从何时起,他会因江绾的受伤而紧张,也因江绾被人拥戴而欢喜,他不愿江绾留下做四姨娘,但也抗拒江绾被人赶走,从此与侯府再无瓜葛。 萧奕成的心突然矛盾起来,脑海里江绾的影子却越来越清晰。 说到某处时,宋怀瑾轻轻一瞥,正巧碰上萧奕成那双复杂的眼眸。 他略带着几分调笑,问:“二弟有喜欢的人了?” “怎么会?” 萧奕成闻言忽地回神,连忙道,“大哥你是知道的,我对女人没兴趣。” 宋怀瑾轻笑,没再追问。 他如今都难受得不行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的心思? 他又抬起一杯酒饮下,喃喃道:“等你碰上那个人,便不会这么说了。” 萧奕成没有搭话,心里暗暗讶异,他怎会突然想到江姨娘了? 想到宋怀瑾始终不肯放下江绾,频频纠缠于她,萧奕成又道:“你与四姨娘的事总归已经过去了,也该翻篇了。” “大哥,你若真的为她好,那就别再去找她了。” 宋怀瑾微微一怔,失笑:“呵,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他说着又一杯酒下肚,痛苦道:“可我不甘心,她如今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住着,这叫我如何忍得住?” 萧奕成犯难,他不想让江绾再次陷入口舌之中,但也不知如何解决宋怀瑾的困境。 劝人脱离情爱之事,他实在没有经验。 宋怀瑾又几杯酒下肚,整个人彻底趴在桌上,满身酒气。 萧奕成无奈,只好唤人进来,“送世子回府。” 这话一落,宋怀瑾忽地起身抓住萧奕成的手,含糊道:“我不回去。” 萧奕成蹙眉,“你喝多了,不回府还想去哪儿?” 宋怀瑾将身子半搭在萧奕成身上,摇头晃脑道:“哪里开心,往哪儿去。” 萧奕成顿了一瞬,又朝随行下人吩咐道:“那就送他去怡红院。” 他可记得,宋怀瑾从前没少与人往那个地方跑。 果然,宋怀瑾听了没再吱声,由着下人将他拖了出去。 天黑之时,萧奕成才回了侯府。 路过竹院时,他忽地停下脚步,朝花墙里面望去。 只见昏暗的烛光下,江绾正与白霜私语,手里还拿着些许药材,看样子是在谈医药一类的事。 这些日子,江绾没少教白霜认识药材,想着哪日腾不出手里,白霜还能帮上一把。 她们看起来很认真,连有人在默默盯着也未曾察觉。 萧奕成看着看着,唇角微扬,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但很快,他又收回思绪,暗自惊叹:奇怪,我怎么会突然想要见她? 想到宋怀瑾酒后那番话,萧奕成突然警觉起来。 不,这次是因路过竹院,好奇她在做什么罢了,怎可能是突然想要见她了? 萧奕成默默自我敲打一番,这才转身离去。 这夜,萧奕成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萧奕成弯曲着双腿,手掌撑在额头上,现在明明是寒冬深夜,可他却感受到一身燥热,脸颊上早已老泪纵横。 他梦到江绾了,这是自二人相识以来第一次梦到她。 梦里的江绾深陷战火之中,她满身是血,隔着千千万万之人望着萧奕成,那眼神凄苦又绝望,似在说:我们就此永别了。 萧奕成突然慌了,他不愿就这么失去她,他想要救她,可中间隔了那么多人,纵使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第一时间冲到江绾身前。 即便他能第一时间奔到江绾身旁,他看到的也是一具尸体。 萧奕成不能接受,他抱着她哭了,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失去的滋味。 如宋怀瑾所描绘的那般,痛苦、难过又无奈,仿佛心头肉被人割走一般。 萧奕成闭着眼,狠狠吐了口气,又擦干眼泪欲要下床。 他刚一动,却发现整个人软得不行,好似刚刚经历一场生离死别一般。 萧奕成记得,上一次有这种感受,还是北凉破城时,他眼睁睁地看着生母从眼前消失,浑身都透着一种无力感。 而现在,他对梦里的江绾,同样饱受无力感。 萧奕成猛地一惊,不敢相信。 第七十九章幻觉 萧奕成仓皇起身,直奔院外开始舞剑。 此时天色未明,却恰逢天降大雪,他正好借着雪色舞剑,以解心中烦躁。 萧奕成手握长剑,宛若游龙一般在空中飞舞,洒落的雪花瞬间被分成几瓣。 几番回合之后,萧奕成早已大汗淋漓,他猛地将长剑收回剑鞘,抬眸擦汗时,却碰见江绾的笑脸。 萧奕成先是一怔,之后心头掀起一阵狂喜。 他按捺不住心跳,上前问:“天色尚早,你怎会在这儿?” 江绾温婉一笑,“因为我想见你啊!” 听到这话,萧奕成的心顿时跳得更厉害了,他挠了挠头,忍不住问:“真的?” 江绾点头笑着,漫天的雪花落在她的头上,肩上,更显得她娇小动人。 萧奕成突然有些恍惚,他看着江绾,忍不住伸手弹走她身上的雪花,却在落手时发现江绾瞬间消失了。 萧奕成神色一僵,惊愕又惶恐。 呵,居然出现幻觉了。 他是侯府二公子,怎么能对四姨娘产生这种幻觉! 萧奕成惶恐,连忙横扫一眼四周,确认刚刚那一幕没人看见时,他才松一口气。 他垂眸看向手中长剑,不禁苦笑。 连习武都抑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看来,侯府是待不成了。 第二日天微亮,他便去往军营,并交代,军营事务繁多,府中若无重要事务,他便不回来了。 江绾听说这一消息后,甚是讶异,“军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竟让他连家都没工夫回了?” 白霜想了想,说道:“奴婢问过苍月了,他说军中并无重要事务,圣上也没有安排,他也想不出,二公子为何突然决定在军中住下了。” 听到这话,江绾思忖片刻,突然笑了。 她昨日就听说,萧奕成陪宋怀瑾喝完酒回府后就闭门不出,今早天没亮就起来习武,甚至喃喃自语一番,可见他是在宋怀瑾那儿受了刺激。 他喝酒之后便起意要在军中长住,可见他是要躲着谁。 可侯府是他的家,他堂堂二公子能躲着谁?又何必躲着谁? 除非,那个人是他不能接受,抑或是他不愿承认的。 江绾敲打着桌面,暗想:莫非,他是动情了。 想到这儿,江绾手指一滞,心头暗喜,但她面上还是一副淡定自然的模样。 “放心,他不会住太久的。” 她不紧不慢地吩咐道:“营中寒冷,命人每日都送些驱寒的汤过去。” 白霜点头应好,转身便忙去了。 第二日,白霜奉命给萧奕成送汤。 萧奕成看都没看一眼,拒绝道:“营中有人做饭,不需要四姨娘特意送来。” 白霜含笑道:“二公子误会了,这些汤是给营中将士们准备的,每人有份,这一碗是主子专程给您留的。” 萧奕成眉头一凝,“无事献殷勤,她究竟是要做什么?” 白霜回道:“主子说了,自清河镇一事后,她似能体会到将士守护百姓不易,便想略尽绵薄之力,让诸位身在营中,却有在家的温暖。” “哦?是这样?” 萧奕成挑眉,江姨娘能有这个觉悟? 他可不信。 白霜点头:“当然是这样了,二公子见识过主子如何安抚清河镇百姓,应该了解她,明白她是个热心肠的才是啊!” 萧奕成失笑,江绾在清河镇时确实大放异彩,但她就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萧奕成总觉得应该没这么简单。 白霜见她迟疑,低声叹道:“这汤是主子亲自熬的,有驱寒养生的功效,二公子若是嫌弃,奴婢这就撤回去,并告诉主子一声,这碗汤没人领情,往后都不必做了。” “可怜我家主子,为了这碗养生汤,花了不少银子,费了不少精力,眼睛都熬红了,却平白被人怀疑,惹人嫌弃,何苦?” 她说着便要撤回汤碗,黯然伤神。 萧奕成一顿,她那语气,那神态竟与江绾哀求他疗伤时如出一辙。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江绾在他身前苦苦祈求。 该死,怎么又看见她了。 他连忙回神,打量着白霜,心道:她和江绾才认识多久,竟学得这般相似了。 下一瞬,萧奕成掩饰心头慌乱,冷声命道:“出去!” 白霜一愣,只好端着汤碗出去。 但没走一半,萧奕成又道:“把汤留下,有空了我会喝的。” 白霜瞬间转悲为喜,连忙将汤留下,转身就走了。 白霜走后,萧奕成缓缓将目光落在这碗汤里。 这碗汤很普通,可萧奕成却能透过它看到江绾忙碌的身影。 他抬起碗闻了闻,忽觉碗中药香沁人心脾,仿佛闻到了江绾身上那淡淡的药香。 慢慢地,江绾的身影在萧奕成脑中逐渐变得清晰动人。 他眉眼微扬,饱含着心头暖意欲要饮一口,却被突然进门的声音打断。 所有的幻象瞬间破灭,他猛地回神,暗自懊恼。 奇怪,怎么总是想到她。 萧奕成心浮气躁,冷漠将汤碗落在桌上。 一抬眸,只见宋怀瑾拎着酒壶匆匆而来,醉醺醺地直奔他身前坐下,顺道给他倒了一杯酒。 “来,陪我喝一杯。” 萧奕成瞧他这般,一脸阴郁,“大哥,我让你陪我住军营,是想让你换个环境疏解心情,而不是换个位置继续喝酒的。” 宋怀瑾却不以为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可是怎么办,唯有喝酒能解千愁啊!” “看来,昨日那些女人并没能让你尽兴。” 萧奕成无语,“我不明白,同样都是女人,为何你偏偏放不下四姨娘?她究竟哪里不同了?” “她哪里都不同……” 宋怀瑾摇晃着脑袋看了眼萧奕成,又收回目光,摆了摆手,叹道:“呵,你这人没心,没情趣,说了你也不懂。” “算了,不说了。” 他余光一扫,正好看见洒了一半的汤,他晃了晃眼,又嗅着鼻子,喃喃道:“好香啊!这是……解酒的?” 萧奕成凝眉看着宋怀瑾,心头顿时更燥了。 宋怀瑾抬眸冲萧奕成嘿嘿一笑,拿起碗就道:“还是你对我最好,我喝了。” 第八十章清醒 萧奕成的脸顿时更黑。 他连忙伸手阻拦,却在握住宋怀瑾手臂的那一刻,宋怀瑾一个激灵,弄得整碗汤都洒了。 萧奕成沉着脸,“大哥,汤没了。” 宋怀瑾被拽得打了个酒嗝,随后借着酒力挣脱开来,喃喃道:“一碗汤罢了,没了便没了,何至于如此生气?” 是啊,一碗汤而已,他何至于如此生气。 萧奕成心头咯噔一下,他连忙收回手,沉声道:“这是侯府送给每位将士的养生汤,如今只剩下这一碗了,你把它弄洒了,我没得喝了,怎还不能生气?” 宋怀瑾白了他一眼,“哼,小气。” 他说着就要起身,可他没晃两下,整个人便歪过去睡着了。 萧奕成看宋怀瑾睡得死气沉沉,又见满地狼藉,他顿时又恼又无奈。 真不知他中了那女人什么魔咒,竟害他颓废至此。 想到这儿,萧奕成同样默念:是啊,这女人究竟有何不同,怎害得自己频频出现幻觉? 很快,萧奕成又回神,急声唤来苍月,问:“此地乃是军营重地,你怎让他擅闯进来?” 苍月看了眼宋怀瑾,低声道:“二公子,您说过的,只要能让世子开心,他去哪儿都成。” 萧奕成:“……” 他没好气一叹,“命人把他抬走。” “还有,把所有的酒都扔掉,不能再让他喝了。” 苍月领命,刚要动身,又被萧奕成叫了回来。 萧奕成看了眼地上的汤汁,顿了一瞬,沉声问:“侯府送来的汤还有吗?” “二公子,汤早就没了。” 苍月瞧萧奕成眼神不对,连忙又道:“白霜说将士们冬日练兵极为辛苦,这几日她们都会送汤过来的。” 萧奕成闻言眉头微展,但很快就沉着脸,冷声道:“说这么多做什么?谁稀罕喝汤了?” 苍月一愣,垂眸看了眼地上,隐约明白萧奕成为何情绪反常了。 他连声配合道:“你不喜欢喝汤,那明日白霜送来时,属下便不给您留了。” 萧奕成凝眉,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沉着脸继续看兵书了。 第二日,苍月果真没打算给萧奕成留一口,他当即拦下白霜,摇头道:“二公子不爱喝汤,你就别进去添乱了。” 白霜微愣,但江绾说了,叫她只管送汤就好,不必管萧奕成是否要喝汤。 她只好点头,与众人寒暄几声便去了。 房内,萧奕成早就听到白霜的声音,却迟迟不见人送汤进来,他突然有些静不下心了。 踌躇片刻,他还是决定放下兵书,起身出去。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吃好,桶里的汤也已经空空,萧奕成的心突然也跟着空了。 厨房里的人发现萧奕成来了,连忙行礼问道:“萧将军,您怎么跑这儿来了,是没吃饱吗?” “厨房里已经没有吃的了,您若还觉得饿,属下立马给您再做一份。” “不用,我不饿。” 萧奕成连忙回神,指着空桶道:“明日侯府再送汤过来时,记得给我送去一份。” 那人连声回道:“是,属下记住了。” 萧奕成没再说什么,转头又回去了。 正巧,这一幕都被苍月看到,他走到那人身前,问:“二公子怎么跑来这儿了?” “萧将军是特意过来嘱咐,让我明日记得给他留一碗汤。” 那人挠头,喃喃道:“说来奇怪,二公子不是最不喜欢喝汤的吗?怎么专程过来说这件事?” 苍月闻言凝神轻叹,“二公子喝的哪里是汤?” 他不再言语,白霜是以江姨娘名义过来送汤的,二公子却要对众人说这是侯府的心意。 可见二公子是想保护江姨娘,苍月隐约明白二公子的心意,自然不敢多言。 看来,时刻提醒一下二公子才是。 翌日,苍月将汤递到萧奕成身前,好久不肯离去。 萧奕成见状问道:“怎么了?” 苍月看着萧奕成喝一口汤,一脸满意,低声道:“二公子,属下记得,您不爱喝汤的。” 萧奕成一顿,立马意识到苍月的言外之意。 他将勺子放下,不急不慢地道:“听说,这碗汤里的食材药草都是为行军将士调配的,是四姨娘代表侯府的心意,既然对身体有好处,我自然是要喝的。” 苍月点头:“二公子说的是。” 萧奕成看了他一眼,叹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放心,我不会。” “你要记住,我若哪日行为异于常日,必定是为侯府每个人着想,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苍月闻言只好咽下想要说的话,沉声道:“是,怪属下想多了。” “不,是你不想让我陷入非议,你是为我好,我清楚的。” 萧奕成轻声一笑,“出去吧!” 苍月点头领命。 萧奕成忽的笑意一凝,拿起汤勺荡来荡去。 究竟是从何时起,他竟和宋怀瑾一样,情不自禁了? 萧奕成一顿,指尖清脆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轻声一叹,脑中思绪万千。 之后几日,白霜一直在往军营里送汤,萧奕成照例接受,但他只默默地看一眼,片刻之后便叫人倒掉。 江绾得知这一消息后也不恼,她反倒含笑安抚白霜,“无妨,这种事本就急不得。” 她又看了眼白霜,笑问:“让你安排的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白霜点头,“嗯,您放心,咱们很快就会有好戏看了。” “那就好。” 江绾轻声说完,唇角微勾,眼眸冷冽许多。 转眼又过了几日,老太太身子彻底恢复,对江绾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许氏见赶走江绾无果,只好暂时搁浅此事,将重心放在赚钱一事上。 这日,许氏正与孟允棠在厅中做绣活,忽见宋怀瑾破门而入,惶恐地坐到桌前。 许氏先是一惊,叹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自从宋怀瑾在军营中住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许氏不仅不恼,反倒觉得轻松许多。 孟允棠见状眸光微亮,她起身为宋怀瑾端来一壶热茶,好声道:“外面冷,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许氏斜了眼,冷声道:“允棠你这是做什么!” 第八十一章闯祸了 许氏伸手将孟允棠拉了过来,很是不满:“他是你夫君,当由他来心疼你才是,怎能由着你一味伺候他?” 孟允棠听着这一通埋怨,心里却暖暖的。 她乖乖坐下,好声道:“母亲别这么说,夫君这些日子其实挺安分的。” 对孟允棠而言,只要宋怀瑾能不再纠缠江绾,已算是很值得欣慰的一件事了。 许氏听了满眼无语。 她欲要回应,就见宋怀瑾忽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似乎一杯还不够满意,他索性端起茶壶一饮而尽。 一杯接着一杯饮下,没一会儿,宋怀瑾颈前的衣服全被打湿了,但他并未在意。 孟允棠见他这般感觉不对劲,连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宋怀瑾目光一闪,又猛吸一口气,仿佛终于鼓起勇气一般跪在许氏身前。 “母亲,我……我好像闯祸了。” 听到这话,孟允棠手肘一抖,手中的帕子险些坠落在地。 许氏也是一惊,但她看上去还算沉稳,她扭头看着一脸苍白的宋怀瑾,淡定地问:“你这次又做什么事了?” 宋怀瑾大口喘息好一瞬,才喃喃道:“我好像……好像杀人了!” 什么,杀人! 孟允棠脸色煞白,她猛地起身惊问,“怎么回事?” 许氏也跟着吓了一跳,但她还是极力保持镇定,“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虽语气平稳,但字里行间里无不透露着凌厉之气,惊得宋怀瑾一个踉跄在地,满眼惧色。 许氏见他不吱声,猛地沉下一口气,又问:“你杀谁了?到底怎么回事?” 宋怀瑾摇头,他回忆好久才颤抖道:“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看见他满身是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母亲,我是气不过才动手,我没想把人弄成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宋怀瑾一边说着,一边哆嗦着身子,看样子是害怕极了。 “胡闹!” 许氏凝眉,忍着怒气道:“你从前只是纨绔,却从未与人动手过,这次怎能犯浑做出这种事?” 孟允棠捏紧帕子,心疼又紧张。 “母亲,若真弄出了人命,怕是很快会有人登门算账了,这可如何是好?” 宋怀瑾听了顿时更慌,他连忙跪在许氏身前,急声道:“母亲,我真不是故意的,求求您帮帮我。” 许氏蹙眉,心中甚是烦闷。 他不能帮忙也就罢了,怎尽做些让人头疼的事。 正踌躇着,忽有下人来报,“夫人,钱掌柜要见您。” 钱掌柜乃是新开张的赌馆铺子的管事,他除了发生很重大的事情,一般不会主动要见许氏的。 许氏心头咯噔一下,扭头看向宋怀瑾,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猛地定了定神,而后坐下,“让他进来说话。” 没一会儿,钱掌柜便进入厅中,他见了许氏就慌忙跪下,喊道:“夫人,铺子出事了。” 许氏心头再次一慌,又强作镇定道:“怎么回事?” 钱掌柜俯身回应,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如实告知许氏。 一个多时辰前,宋怀瑾被几个公子相邀,约着去赌馆玩两把,其间,世子与白家三公子发生争执,二人相斗之下,三公子断臂倒地,血染一片。 许氏闻言猛抽一口凉气,颤声道:“他死了?” 钱掌柜摇头,“请来的大夫说,白家三公子的命算是保住了,但他的左臂八成是要废了。” 听到这话,几人身子再次一颤,震惊又不安。 钱掌柜又道:“夫人,小的已经赔了白家一笔银子,但他们只是暂时将人接了回去,扬言并不会就此罢休,您看这事当如何处置?” 许氏听了暗松一口气,只要人没死,这事便不难办。 她定了定神,轻哼,“人只是断了手臂,又不是没了性命,赔了银子他还不满足,难道是想要宋家赔命不成?” 话音一落,身后的孟允棠心头一冷,猛然看向许氏。 只见许氏看上去甚是淡定,她又朝钱掌柜摆了摆手,沉声道:“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你先回去处理铺子的事。” 钱掌柜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即走。 他前脚刚走,宋怀瑾忽地抬头,惊问道:“母亲,那间赌坊是咱们自己的?” 许氏抿唇瞪着宋怀瑾,她原本是想隐瞒开赌坊赚钱一事的,现在看来,这事瞒不住了。 宋家看重名声,心疼百姓,自然不会允许她用这种方式赚钱。 她原想自个儿默默赚快钱,等赚够钱财,再赶走江绾,稳住侯府一世清明,她便可以回到她的世界了。 谁能想到,世子竟跑到自家地盘闹出这等事情。 这下可好,不仅赌坊的事情瞒不住了,还得赔上一大笔银子。 许氏想想便觉得肉疼,心情也更加烦躁了。 她怒瞪着宋怀瑾,厉声喝道:“你原来只是不学无术,如今却愈发能耐了,竟敢跑去赌钱了!” 宋怀瑾被吓得再次俯身,惶恐道:“母亲,孩儿冤枉,孩儿并没想进去赌钱的啊!” 许氏喘着粗气,哼道:“进赌坊不是为了玩一把,难道是想要喝酒去的?” 宋怀瑾急声道:“孩儿原先是在军营里待得好好的,之后被几个公子约着出去玩,我心结未解,心想出去玩玩心情兴许会好转许多,这才跟去了。” “哪知,他们要带我去的地方竟是赌坊,我真的没想碰这个,伤人也是无心之过。” 他说着又眼眸一转,激动道:“母亲,既然赌坊是咱们的,此事便不会牵扯太广,求母亲帮孩儿这次,千万别让父亲知晓。” 孟允棠暗恼,却又无奈,她与宋怀瑾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不想此事闹得太大。 她轻抚许氏的后背,安慰道:“此事已经发生,母亲训斥再多也无益处,不妨先想想如何把此事摆平了才好。” 得了孟允棠安抚,许氏心情这才平稳些许。 “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许氏气哼一声,又朝宋怀瑾沉声道,“你收拾一下,带着银子和上好的礼品去登门道歉。” 第八十二章遇到难缠的 许氏说着似又想到什么,紧跟着嘱咐,“等到了白家,你只管说伤人之事,若是被外人知晓赌馆是宋家的,那我便不能保证侯爷不会知晓此事了。” 宋怀瑾抬眸看了二人一眼,惊道:“就,就我一人去?” 许氏冷声道:“这事是你一人闹出来的,当然得由你一人过去了。” 宋怀瑾犹豫了,他从前犯了事不是躲,就是拉着别人挡着,或者是找借口不让人发现,从未亲自面对过。 今日,他不知许氏在此,要不然就得先拉着孟允棠倾诉了。 宋怀瑾迟疑片刻,喃喃道:“事情是我闹出来的没错,但若让我一人前去赔礼道歉,岂不显得没诚意?” 他说完,蹙紧眉头望向孟允棠,似有求助之意。 许氏一眼看透了宋怀瑾的心思,她扭头望了眼孟允棠,见孟允棠神色似有松动,连忙拉住孟允棠,打断道:“我警告你,别想打她的主意。”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不愿,那我只能先家法伺候,再将你丢进白家去了。” 宋怀瑾见事情尚无回缓可能,只能答应。 今日许氏待他已算是很宽厚了,他不能奢求太多。 宋怀瑾走后,孟允棠仍有些不安,转身朝许氏道:“母亲,世子一人过去赔礼道歉确实少了些诚意,您何不让我跟着,也好看着他别出了岔子。” 许氏无奈,自她知晓宋怀瑾是个什么德性后,她是一刻也不想管教这个孩子,但碍于身份,碍于她有任务在身,只能照办。 “他如今已成家,已经是个大人了,怎能还像以前一样时时看着?” 许氏不满,拉着孟允棠的手喃喃道:“你得记住,你是女人,凡事得让夫君护着你才是,怎能颠倒过来,让你去护着他?” 孟允棠听了含笑点头,心头微暖。 不得不说,宋怀瑾待她冷漠,但婆婆却是个疼媳妇的。 两年来,孟允棠正是因为如此才没能彻底寒心,还能在侯府继续待下去。 她含笑道:“多谢母亲关怀,其实,世子本性不坏,只是缺少历练罢了,希望这次能让他长长记性,收敛一些。” 许氏食指轻轻指了一下孟允棠额头,无奈叹道:“你呀,总是为他说话,让我该说什么好?” “母亲勿怪,我是想一家和乐,莫要为小事生了嫌隙啊!” 孟允棠轻笑一声,转头又问:“对了,母亲您怎会想着要开设赌馆,也不怕父亲知晓后怪罪?” 许氏笑意微凝,很快又认真道:“这事我有我的打算,你不必多问。” “好孩子,你只需记住,这事不能让外人知晓,明白没有?” 孟允棠虽有困惑,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竹院内,白霜将宋怀瑾惹祸一事告知给江绾。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又叹:“世子爷惹上白家三公子,这次他怕是没这么容易脱身了。” 江绾沉吟不语,关于白家的事,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白家三公子白楠乃是尚书大人最爱的儿子,他生性顽劣,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必须得到,倘若得不到,旁人也休想得到,是出了名的难缠霸道。 宋家与白家是姻亲,宋家大小姐宋玉竹嫁入白家长子白羽已有几年,在白家还算有些分量。 但此事是宋怀瑾招惹犯错在先,白楠在他家又是集万千宠爱之人,眼下白楠手臂被废,宋玉竹怕是说不上一句话了。 这下,牡丹院那人怕是要着急上火了。 江绾轻笑,“挺好的,世子爷被人缠着脱不开身,夫人这下有的忙,他二人便不会一直盯着我了。” “是啊,主子这下总算能清静一些了。” 白霜得意点头,“您真是料事如神,竟能猜到世子爷会去赌馆,会碰到白家三公子,好让奴婢提前安排人手作梗,导致二人发生冲突。” “不过,世子下手也太狠了,竟把人家手臂都弄废了。” 江绾一脸淡定,她早就打听过了,白楠好赌,宋怀瑾耳根子软,许氏的赌馆铺子又新开张,一帮纨绔公子必定会拉着宋怀瑾前去感受一番。 如今,制造二人冲突的机会便来了。 只是她也没想到,宋怀瑾居然能把人手臂弄残了。 “确实挺狠的,不过他越是这样,对咱们越是有利。” 江绾啧啧一叹,又扭头问:“那两个奴婢最近可还安分?” 白霜明白江绾指的是江嬷嬷此前送的那两个下人,回道:“奴婢一直让她们在外院干活,目前还算安分。” 江绾还是不放心,从盒子里拿出两粒药丸,道:“这是我研制的毒药,找个机会给她们吃了。” 白霜心头咯噔一下,不等她回应,只听江绾又道: “只要她们安分,我便能保证她们平安,但她若嘴巴不严实,下场便由不得我了。” 白霜点头应好,心道:原来江姨娘今日一直炼药,竟是为了这个。 江绾想了想,又问:“最近可有人打听我?” 白霜摇头,“您是神医徒儿一事已传遍京城,惊叹您的人不少,但没一个外来人打听您的事。” 江绾不禁犯愁,北凉军和神医一样居无定所,四处飘荡,她上一世是被神医所救,通过神医才联络到北凉军的。 今生,她原想借助清河镇一事引来神医,哪知都这么久了还没有人来找她。 白霜见她脸色阴沉,又问:“要不,奴婢再去煽风点火一番?” “不用。”江绾摇头,“后宅已成功被我搅浑,他们已无暇盯着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事了。” 白霜明白,江绾说这话,是要借混乱之时做她想要做的事了。 这日,江绾趁许氏不在后院,偷偷溜出去了。 虽说侯府出入自由,但许氏总爱盯着江绾,时刻留意她的错处,弄得江绾只好乖乖待在府中,人都要长虫子了。 江绾出门后,第一个来的地方便是济安堂。 她朝伙计递了一副药方,笑道:“劳驾,帮我按这个方子抓药。” 江绾说完一转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她身前。 江绾心头一颤,竟然是他。 第八十三章认错人了 只见这人上前一步,同样递给伙计一张药方,回头时,恰好看见江绾的眼神。 他不禁微微蹙眉,有些讶异,但还是冲江绾笑了笑。 这一笑便彻底惊醒了江绾,她连忙定神,脱口喊道:“师父。” 那人顿时更愣,他上下打量一眼江绾,失笑:“这位小娘子,你怕是认错人了。” 江绾回神,不是她认错了人,而是重生之后,他与她并无关联,更不存在师徒关系。 所以,此人根本不记得江绾,是她唐突了。 江绾有些难为情,干笑道:“抱歉,我不是要有意冒犯,而是我自幼仰慕苏大夫,一心想要拜您为师,所以才口无遮拦,还请见谅。” 那人看着江绾,依旧满眼疑云。 正当这时,一位妇人突然拉住江绾,激动道:“江大夫,真的是你,我竟在这儿遇到大恩人了。” 江绾一脸蒙,只听妇人不停地说道:“江大夫,我得好好谢谢你,若不是你,咱们一家人都要死于热症了。” “今日,我说什么都要请你好好吃一顿。” “不,吃饭不能表达谢意,唯有银子才能表明诚心。” 她话一说完,便要掏出银子递给江绾,嘴里依旧继续喃喃,“这两日,我做活换了点钱,正好拿来都给你。” 江绾蒙了,连忙拒绝道:“大婶别这样,我是奉命拯救清河镇,能解决热症是我运气好,也有其他大夫功劳,所以,这钱我是万万不能收的。” 妇人却执着不让,“热症的威力我不是不知道,所以哪里是你运气好,分明是你医术过人啊!” “你救了我一家子人,我没什么好相送的,所以只能拿点碎银子。” 妇人说着,又忽地想到江绾身份,眼神顿时黯然,紧握银子的手也变得不自然了。 “你是侯府四姨娘,好东西见得多了,怕是瞧不上这一丁点碎银子吧!” 江绾见妇人真诚又自卑,她不好再回绝,只能含笑:“银子我是断不能收的,你若执意要谢,那就送我一支木簪吧!” 妇人闻言眼眸一亮,连声道:“好好好,我这就去买,江大夫务必要等着我。” 江绾点头,直到那人欢喜离开,她才长松一口气。 眼前的男子见状轻笑,“原来,你就是史上最快解决热症之人,没想到还是个女的,久仰久仰。” 江绾不好意思地笑道:“苏大夫是出了名的江湖神医,我这点本事和苏大夫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江大夫谦虚了,我这一路走来,可没少听说你的丰功伟绩。” 男子微笑着,看江绾的眼神突然有了变化。 他顺手接过伙计递来的药包,笑问:“你我难得有缘,不知可否邀你茶楼一坐,我请你喝口茶?” 江绾也拿起自己的药包,含笑:“能得苏大夫邀请,我深感荣幸。” 说着,二人便来了一家临江茶馆,江绾隔窗而望,看着宽广的梅江,内心感慨万千。 前生,江绾深陷梅江,是苏大夫救了她,告知了她的身份,看到了北凉故人,也知道那些惨不忍睹的历史。 今生,她终于又遇见苏大夫了,很快,她便能联络到前世被她害死的将士,她激动得难以自持。 “梅江与我,真是颇有渊源呐!” 男子闻言不解,只能迎合道:“梅江是从北凉雪山蜿蜒而下,途经京城等诸多繁华之地,终流大海,与它有渊源的人确实不少。” 他说着,便替江绾倒茶,笑道:“这口茶味道极好,江大夫尝尝。” 江绾含笑点头,她举起茶杯刚要饮一口,脑中却又闪过北凉军的影子。 她来是想与神医相认,想打听北凉军一事的,哪有心情品茶? 她看了眼四周,见此处无人,才道:“苏大夫云游四海多年,听过的故事应有不少,不知你可听说北凉亡国公主一事?” 听到这话,男子眼神微微一滞,上下打量着江绾。 “你是谁,为何会提起北凉亡国公主?” 江绾沉吟,上辈子,她是因肩上图纹才被人认出身份的,但现在图纹没了,她坦言她是公主,只怕未必会相信。 若是她上来就说想要见北凉军,只怕会被人误会,惹来麻烦。 她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我是北凉后人,我听说北凉小公主没死,所以,我想要找她。” “哦?”男子一脸狐疑,那眼神颇为复杂。 “当年,黑鹰铁骑都把北凉皇城踏平了,小公主怎会还活着?” 江绾摇头,“我不知真假,所以才要找一找,万一她真的活着呢?” “我想要找到她,想要找到更多北凉后人,同为北凉人,这些年,我没有哪一天不在想他们。” 她强忍平静地说着,可字里行间都透着强烈的恨意。 男子很快感受到她这种情绪,失笑道:“原北凉百姓早已被南昭同化了,你只是一个女子,何必坚守这种执念?” “苏大夫并非北凉后人,没有感受过山河毁灭,家人失散的无望与痛苦,又怎会感同身受?” 江绾隐忍着情绪,沉声道。 “抱歉,是我多言了。” 男子看着她,再次轻笑,“可是,你与我说这么多,我也帮不上你什么。” “不,你可以的。” 江绾连声回道,“苏大夫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一定能帮我找到一些线索的。” 男子见她眼神真诚又可怜,想不出她如何能骗人,也确实没有理由骗人,便来了些兴趣。 “你我初次见面,便有事相求。” 他将身子往后微微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绾,“江大夫,我很忙的。” “这个确实有些为难人。” 江绾垂眸默了默,又抬眸笑道:“不过,我相信你会答应的。” 男子挑眉,“哦?为何?” 江绾道:“因为,我看人很准,苏大夫心善,定会帮我的。” 男子一怔,随即失笑,“你都是这么求人办事的?” 江绾有些不好意思,正想着该怎么接话,就听到他在说,“好,我帮你。” 第八十四章强嫁 江绾眼眸一抬,惊喜道:“多谢苏大夫相助。” 她说着重新端起茶杯,笑道:“咱们今日有缘,便以茶代酒以表情谊如何?” 男子看了眼江绾手里的茶,说道:“你的茶凉了,我给你重新斟一杯。” 他说完,伸手将其夺过来倒掉,再换了一壶新茶,给她斟满,“这口茶产自北凉,你应该会喜欢,尝尝?” “好,多谢。” 江绾轻笑点头,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之后,二人又浅聊一番,江绾见天色不早,便提早回去了。 江绾走后,那人望向倒掉的茶水,脸色瞬冷。 “三王子。” 一声轻喊惊醒男子,他猛地回神,望向六爷,“何事?” 六爷满眼怨愤,激动道:“她就是侯府四姨娘,是她毁了红船,收了药材,坏了蛊虫计划,这一切全是她干的。” “您说,您此次进京务必要亲自了结她,可为何还把人给放走了?” 六爷杵在那儿,气得身子都要站不稳了。 红船失火后,他侥幸逃脱,虽捡了一条命,但精气神远不如正常人了。 男子看着他发抖的样子,不禁哼笑:“她害得这么多人枉死,害得你成了这样,杀了她岂不是便宜她了?” 六爷一顿,激动道:“那三王子有何打算?” 男子沉默,刚刚得知那女人是四姨娘时,他确实想毒死她,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他道:“看得出来,她恨南昭,想要召集北凉军力复仇,眼下她将我错认作是神医,正好是个机会。” 六爷顿时一脸愁容,“三王子,此女狡诈,莫要轻信她啊!” 三王子凝神,觉得确实应该小心一些,便唤来另一位随从,吩咐道:“去查一下四姨娘来处,看她是否真的是北凉人。” “还有,咱们那拨北凉军,让他们加紧操练,若无意外发生,很快便能派上用场了。” 随从领命,转身就走。 三王子顺手将药包丢到六爷怀中,叹道:“刚刚给你抓的药,拿去熬着喝了。” 他见六爷一脸怨愤,不肯离开,只好又嘱咐:“你且好好养着身子,其他的事就先别管了。” 六爷不满,却只能点头。 江绾刚回侯府,就见有人躲在一处偷偷哭泣。 她闻声一瞧,见那人正是钱姨娘之女宋婉茹,她连忙过去询问,“你怎会躲在这儿哭?发生什么事了?” 宋婉茹见来者是江绾,顿时神色一僵。 她与江绾没有交情,今日又被江绾看到她哭泣的一面,顿时觉得面子全无。 她哽咽一声,强忍情绪道:“四姨娘没事都喜欢看人笑话吗?” “呵,你哭声这么大,我想不听见也难啊!” 江绾看了眼四周,无奈叹道:“再说,这是我回房必经之路,你躲在这儿哭,不就是想让我听见的吗?” “你……” 宋婉茹急得眼泪瞬间凝住,她猛地起身,哼道:“怨我挡道,我这就走到别处去!” 她说着,便擦一擦眼泪,转身就走。 江绾连忙将她拉住,态度回软,“我与你开玩笑的,哪里是真让你走了?” “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看我是否能帮你。” 宋婉茹哼唧嘴,依旧不肯开口。 这时,她家婢女突然跑来,急声道:“二小姐,你怎么在你这儿,可急死我了。” “你来找我做什么?” 宋婉茹轻哼,“你回去告诉母亲,我就是哭死也不愿嫁给他!” 婢女为难:“二小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就算一直哭下去也不能改变啊!” 江绾闻言一脸蒙,“二小姐说亲了?” 这才几天,怎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竟都不知道。 婢女见状这才向江绾行了个礼,点头回道:“是白家三公子想要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不愿意便跑出来了。” 啊? 江绾差点没能反应过来,事情怎跳转得这么快,是她错过什么了? 她连忙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实说清楚。” 婢女点头应好,将今日之事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宋怀瑾登门道歉,并给足了银子,他的态度卑微又真诚,但还是被人轰出来,甚至还被人给打了。 许氏不满,但这事大小姐说不上话,白家又态度强硬,她只能忍着。 今日,白家抬着三公子登门闹事,扬言许氏给的那点银子根本不够,他的儿子手臂废了,往后生存都有问题,所以,侯府得承担白家三公子一生。 许氏顿时恼了,两方差点撕破脸。 但老夫人尚在后院,许氏不愿将事情闹大,便忍着情绪好好商议。 白家说,这事也不是不能解决,只要侯府二姑娘愿与他成亲,并好好伺候他终生,这事便了了。 钱姨娘不同意,宋婉茹也不同意,可许氏点头了。 宋婉茹顿时气急,便一人跑过来了。 听到这些,江绾震惊又生气。 白家三公子手臂都废了,他不接受道歉,不要银子补偿,也不要礼品安慰,却只要宋婉茹一个美人,实在匪夷所思。 可见,白家三公子对宋婉茹预谋已久。 她猛地回头,朝宋婉茹问道:“你与他早就见过?” 宋婉茹抽泣着声音,懒得搭理江绾。 江绾猛沉一口气,叹道:“这事你姨娘没法应对夫人,所以,你若不想嫁,最好对我实话实说。” 宋婉茹抿唇,迟疑好久才点头,说道:“我与他确实早有见过。” “那次,他对我态度轻薄,扬言要娶我为妾,我不愿,便当众羞辱了他,害得他在大街上颜面扫地,自那以后,我与他便再也没见过。” “谁能想到,他这次竟会以此为要求来和解大哥一事,母亲不愿事情闹大,便把我送出去了。” 她说着说着,便又哭了起来,“他分明是在报复我,我若嫁过去了,日子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这辈子可就毁了啊!” “四姨娘,我真的不愿意!” 宋婉茹的哭声越来越凄苦,江绾听得心虚又惭愧。 她本想借冲突一事搅乱许氏视线,好让自己顺利办事,没想到,竟被白家反利用了。 第八十五章我帮你 江绾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宋婉茹的事是因她而起。 她前去拍拍宋婉茹肩膀,认真道:“你若不愿意,那就不嫁,没人能逼你。” “江姨娘还是别添乱了。” 一旁的婢女急了,“这事连我家姨娘都没法改变,二小姐又能改变什么?” “您若再多说一些话,只怕我家小姐要急得做傻事了。” 宋婉茹哽咽,“让我嫁给他,终生被他羞辱,那我还不如现在就去死。” 婢女脸色瞬间煞白,“二小姐,您可千万别……” 江绾也急了,沉声道:“别净说死不死的话,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到最后谁哭谁笑还不一定呢。” 宋婉茹听了一怔,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江绾,激动又惶恐,“你有办法?” 江绾失笑,“你若不愿,可以去找侯老夫人撒娇求救,她心疼孩子,自然不愿看着你受委屈。”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侯府还有老夫人在呢。 宋婉茹先是一笑,但很快又沉下脸,摇头道:“若在以前,祖母可能会出面说两句,但现在未必了。” 侯老夫人晕倒这段时间,钱氏一心惦记自家生意,没能床前伺候,老太太虽没说什么,但心里总还是有疙瘩。 宋婉茹能感受到,老夫人对她都不如往日那般热情了。 加上老夫人身子恢复不久,什么都不想管,所以宋婉茹说了未必有用。 江绾明白这些,便不强求,她道:“你若不愿找老夫人开口,那让我帮你好了。” 宋婉茹猛地瞪眼,“你帮我?” 江绾点头,又含笑帮她擦着眼泪,问:“白家的人可还在前厅。” 婢女呆了一瞬,连连点头,“在的,但这会儿可能就要走了。” 江绾闻言收手拿走药材,朝白霜吩咐道:“我这会儿就去前厅,你去引老夫人过来。” 白霜点头,转身就走。 宋婉茹惊住,“不是说,不惊动祖母的吗?” 呵,凡事都小心翼翼地来,如何能给自己谋出路? 江绾失笑,“府里动静这么大,她怎能不过来看看究竟?” 她说完,也转身走了。 宋婉茹惊在原处,仿佛是在做梦一般。 婢女见状一脸忧心,“二小姐,前厅人多,江姨娘她不会惹出事来吧?” 毕竟她还记得,寿宴那次,江绾凭一己之力将整个宴会弄得天翻地覆,她实在忧心啊! 宋婉茹定了定神,坚定道:“走,咱们也去看看。” 前厅,白家主母刚要起身准备撤离。 她起身草草寒暄一番,最后说道:“我回头命人寻个黄道吉日,再前来提亲,放心,婚礼章程白家一样都不会落下,宋家二小姐嫁过来是不会受委屈的。” 许氏点头虚伪一笑,“我家大女儿婚后生活甚好,所以我相信,二女儿嫁入白家后,也会幸福安康的。” 钱氏闻言急忙起身上前将要说话,却见许氏微微瞪了眼她,她瞬间蹙眉,心里头的千言万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正对立着,门外传来江绾的声音。 “哟,府上是要有喜事了?” 众人闻言回头,只见江绾大步跨进屋子,眼睛写的全是静看好戏。 许氏凝眉,心头莫名气躁。 “江姨娘,这里没有你什么事,请你离开!” 江绾却不依,她横扫一眼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白楠身上。 只见白楠虚弱地躺在担架上,左臂被绷带绑着,他虽面色苍白,但目光坚硬无比,只是这种眼神一般人很难看透。 看来,他此番强忍痛意登门上访,是对宋婉茹志在必得啊! 江绾心里这样想着,但眼里却是一副惊喜之色,就似猎人看到猎物一般。 她欢喜上前,喃喃道:“看来,我刚刚听错了,不是侯府即将有喜事,而是有病人需要医治呐!” 许氏忧心她又出幺蛾子,连忙上前阻止,“江姨娘,你别乱来!” “夫人慌什么?你忘了,是我用自己的医术把老夫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呀!” 江绾平静一笑,又扭头看向白夫人,乐道,“想必白夫人也听说了清河镇一事,今日是慕名而来,要给三公子医治伤处的啊!” “既如此,那我不客气了。” 江绾含笑说完便要俯身动手,那姿势平静却透着凛冽,让人不寒而栗。 白楠下意识缩回手,“你要干什么!” 白夫人见状脸色一紧,“你别动他!” “江姨娘,我儿有名医为他医治,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们走!” 她说着便示意旁人抬起担架欲要离开。 江绾连忙将其按住,“白夫人怎能这么走了?” “三公子受伤是我们不对,您不接受赔款也就罢了,怎能不让我给公子看看伤,以表心意?” “虽说白家不愁找不到名医医治,但多找几个大夫看看总没坏处,万一能碰到一个更好的医治方案呢?” 江绾闪烁着眼睛,一脸诚意,可白夫人却不领情。 她道:“我儿手臂已经残废,容不得旁人再反复折腾,此事便到此为止。” 江绾却含笑,指着白楠不依不饶,“既然白夫人既往不咎,那这又是何意?” 白夫人冷声道:“我儿倾慕宋家二小姐许久,我此番过来,自然是来商议这件事的。” “呵,还真有喜事。” 江绾轻声一笑,回眸间恰好看见老夫人从这边走来,她又道: “我家世子在赌馆伤了三公子,导致他臂膀残废,白夫人不仅不计较,反倒亲自上门说和儿女亲事,这等宽厚大度的精神,我实在佩服。” “怎么回事!” 江绾话一落下,就见老夫人跨进厅门,冷声喝问。 众人见她突然出现,纷纷让道问安,钱氏心头一喜,连忙赶在许氏前头搀扶老夫人坐下。 许氏惊得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奇怪,明明都已交代好,不许让老夫人知晓,怎么这会儿又过来了? 是江绾,一定是她干的。 许氏凝眉,转头猛地瞪向江绾。 江绾无视她的目光,起身走到老夫人身前,惭愧道:“抱歉,前厅太闹腾,惊扰到老夫人了。” “不知刚才的话,您听到多少?” 第八十六章非她不要 老太太不理会江绾,也不质问许氏,而是俯身看了眼白楠伤处,问:“听说,三公子的臂膀断了?” 白夫人虽有愤意,但对老太太还是持有几分恭敬,哼道:“托世子的福,我儿的手臂废了。” 老太太气得猛提一口气,转头瞟了眼宋怀瑾。 宋怀瑾此时正缩在人群角落里,对上老太太横扫而过的目光后,他生怕老太太会当众怪罪,连忙冲到老太太身前。 他急声道:“祖母,孙儿已经知错了,也道歉了,这事已经和解了。” 老太太气焰正盛,听到这话后眉头一挑,问:“怎么和解的?” 宋怀瑾一顿,有些心虚:“三公子倾慕妹妹许久,他说,只要妹妹愿意嫁给他,两家便是一家人,这事便算了。” 许氏连忙凑上来,好声道:“母亲,白夫人宽厚,正巧两个孩子也情投意合,世子他也算成全了一件好事,您说对吧?” 老太太凝眉,刚要说话,就见宋婉茹突然冲进来,急声道:“不,不是这样的,我与他素不相识,怎会情投意合?” 白楠见宋婉茹出现,瞬间眼冒馋色,但很快又恢复正经模样。 “宋二姑娘怎能这么快就忘了?” 他吃力地半撑起身子,委屈道:“那日东头大街上,你我是见过面的,而且,你那时送我了一个荷包,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你的心意吗?” 他说完便将一个荷包展露给大家看。 只见荷包针法绣花模样都是出自宋婉茹手笔,她这才想起,那日她走得爽快,竟把荷包弄丢了都不知道。 “用荷包来证明心意,未免太牵强。” 宋婉茹瞬间被荷包刺激到,她顾不得太多,起身就冲到老太太身前哭道:“祖母,我不想嫁,求祖母别让我嫁!” 她哭得厉害,钱氏也跟着上前迎合,看得白夫人和三公子脸色都青了。 感受到白夫人怒意后,许氏连忙厉声道:“白家与侯府本是亲家,你嫁过去有长姐帮扶,如何能委屈你?” 老太太凝眉,她算是确认了,这桩婚事是两方强逼宋婉茹的,也是白家三公子的计划。 三公子为人如何京城人都知道,老太太自然不愿把孙女嫁过去。 可她没想到,连老太太都能看出白家的不轨,她都不愿答应的事,许氏居然私自敲定了。 太让人失望了。 老太太心头堵得慌,她示意嬷嬷搀扶她坐下,又暗自舒缓好几口气后,才沉声道:“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许氏顿时惊住,“母亲,这……这都已经定好了,哪有反悔的道理?” 老太太朝许氏凌厉一扫,脸上再无慈爱之色,“你们刚刚只是口头商议,并未下聘,签婚书,如何不能改主意?” 许氏语塞,心焦得不行。 倘若不能顺应白家心意,那断臂一事还得继续折腾,她又得费精力费银子,实在肉疼。 果然,白夫人见老太太一脸决绝后冷笑,“侯老夫人,您可想好了,两家若不结亲,便算不上是一家人,我儿臂膀残废一事便不能算了啊!” 许氏急眼,恨不得立马上去截住老夫人的话,可她不敢,只能由着老夫人坚持。 “两家结亲是一码事,为三公子一事负责是另一码事,我不同意结亲,但愿意为世子做过的事承担责任。” 她猛地气沉,认真道:“说吧,你们想让侯府如何为此事负责?” 白楠闻言再次吃力地撑起身子,厉声道:“我左臂废了,往后生活都不能自理,所以,二姑娘我非她不要。” 呵,这会儿倒不说二人是情投意合了。 老太太沉着脸,语气坚定却也和善,“我会送白家几个得心的婢女过去伺候,保证三公子往后生活无忧。” 白夫人气哼:“我儿身体和心灵受伤惨重,你们竟打算用几个婢女打发就完了?我不同意!” 老太太猛吸口气,叹道:“婢女只是其中一部分心意,侯府会给银子作为赔偿的,说吧,你们要多少?” “呵,您觉得白家稀罕这点银子?我儿身心伤害又其实几两银子就能打发的?” 白夫人冷着脸,不依不饶道:“既然老夫人无心与白家亲上加亲,那我们也不留情面,只好上报衙门了。” 许氏不愿此事闹大,连忙好声道:“白夫人,这件事是侯府做得不对,咱们可以私下解决,何必要闹到尽人皆知?” 白夫人瞥了眼老太太,冷声道:“若是私了,那便是结亲这一条路,不然没得商量。” “老夫人,我儿虽顽劣些,但他是嫡子,将来也是要继承家业的,二姑娘不过是个庶女,配我儿绰绰有余,你何必拒绝?” 呵,这是配与不配的问题吗?老太太看中的是男子为人,只要二人相处和睦,就算是侯府贵女低嫁,她也会答应。 “二姑娘是不会嫁过去的。” 老太太坚定地看着白夫人,一字一顿道:“你若闹到衙门,官府也会判侯府赔偿银子,所以,你若执意折腾,侯府奉陪。” 白夫人脸色一僵,侯府老太太竟这般袒护宋家姑娘。 白楠见状豁出去了。 “我如今已是废人,官府只会判些银子作为补偿不假,但我若死了,官府又该如何判?” 他冷光一闪,瞅准茶具便将其往自己脑门上砸去。 额上鲜血淋漓,他摇晃身子,冷笑:“侯府世子将人打残,白家上门讨说法却被人谋害,侯爷是朝廷重臣,您说,此事闹到皇上那儿去,侯府将面临何等下场?” 众人见状都惊呆了,纷纷僵在原处忘了动弹。 老太太更是脸色一白,抓着嬷嬷的手臂喃喃道:“疯子,简直就是疯子!” “儿子,你没事吧,儿子!” 白夫人也慌了,她连忙前去搀扶,正巧三公子身子一歪,倒下了。 白夫人猛地睁大眼,喊了好几声“儿子”都没反应,她彻底恼了。 “侯府欺人太甚,竟逼死了我儿子!” 老太太脑子一白,连忙朝江绾喊道:“江姨娘,快去给他看看!” 第八十七章世子才是受害人 江绾连声应好,可她刚走一步,就被白夫人拦下。 “你别过来!” “侯府意图谋害我儿,你们的人,我怎敢用?” 白夫人冷眼瞪着众人,却朝身后下人吩咐道:“来人,把三公子抬到衙门去,这事白家跟他们没完。” 她说完,便起身要离开。 身后下人领命后,便要抬走三公子。 “慢着!” 江绾连忙脚踩担架,沉声道:“侯府世代为将,遇事从不退缩,哪怕是要杀人。” “所以,不管白夫人答不答应,三公子的伤侯府肯定是要命人来看的。” 白夫人红着脸,气道:“我说了,这事由不得你做主。” “那怎么成?侯府向来坦荡,可不想承担打人不担责,反倒杀人的骂名。” 她说着,又抬脚朝白楠臂膀踩去。 江绾下脚不重,但还是惊得白楠痛喊一声,猛地睁眼。 “啊!疼……好疼……” 白夫人心头一紧,“江姨娘,你竟踩我儿伤处,你……” 她气得又急又躁,竟一句话也说不完整了。 “哦?人还没死呢?” 江绾嗤笑,拍手叹道:“既然没死,那你即便去告状也没法把侯府名声往死里踩,更不能得偿所愿了啊!” 白夫人目光一凝,满眼怒火。 江绾和煦笑道:“白夫人,我刚刚只是轻轻一脚,并未踩到实处,可他却能从昏厥中疼醒,可见他伤势并不乐观,你请的大夫医术也一般呐。” 白夫人急道:“你,你危言耸听!” “母亲,我好疼!我的胳膊都要断了!” 白楠痛得打断白夫人的话,白夫人闻言猛地一紧,指着江绾怒道:“是你干的。” 江绾连声打断,抬脚道:“冤枉,怎么会是我?我刚刚踩的是右臂,而不是左臂啊!” 白夫人一愣:“这……” 江绾脸色一凝,认真道:“白夫人,三公子如今绝非左臂残废这么简单,他都这么疼了,你还要拖着他去官府大闹一场吗?” 白夫人语塞:“我……” “我的事,不用你管。” 白楠猛地推开江绾,朝白夫人叫喊道:“母亲,我要回去!回去再看大夫!” “好,我们这就回去。” 白夫人急红了眼,连忙朝下人示意,命其抬起三公子离开。 看着白夫人目光闪烁的样子,江绾隐约觉得不对劲,连忙再次拦住,“白夫人,我就是大夫,你何必要回去再找大夫医治,也不怕他拖得更严重了!” 她说着又将担架按回地方,不容任何人拒绝阻拦。 老太太见江绾气场坚定,连声道:“白夫人,两家人的恩怨咱们先搁置一边,救人要紧呐!” “你也是做母亲的,总不能由着孩子胡闹,造成不可挽回的地步吧!” 老太太说完示意下人安排座椅,又让人将门口拦着,弄得白夫人只好妥协。 白夫人厉声喝道:“江姨娘,我儿若是被你医治出了岔子,我跟你没完!” 明明处在下风,却还这般疾言厉色,一点好态度都没有。 江绾无语,但也没打算计较。 “白霜,把医药箱拿过来。” 江绾埋头吩咐着,两手也没有停下来,一边阻拦白楠挣扎,一边强行拆解绷带。 几通僵持后,绷带终于完全拆解了,但江绾也懵住了。 她目光停滞一瞬,又匆匆将伤口盖上,朝宋怀瑾问道:“世子是用什么把人打残废的?” 宋怀瑾愣神,他想了会儿,说道:“我,我好像是用凳子砸的。” “当时现场太乱,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怎能把人打残了。” 他说着说着又垂下头,深感羞愧。 江绾望向许氏,深意一笑:“夫人,世子不会功夫,凳子并非尖锐之物,他竟能把人打残?” 许氏顿时一个激灵,她当时气急,一心只想尽快摆平此事,竟忘了问细节。 “你的意思是,白家三公子的臂膀不是世子害的?” 江绾浅笑,但眼里已然有了答案。 “你胡说!” 白楠急了,他顾不得周身疼痛,怒道:“当时在场之人都可以证明,分明是世子弄废了我的手臂,你竟包庇他。” “看来,侯府是要推卸责任了。” 白夫人也恼了,“既然这样,那我们没什么好谈了。” 她说完起身就要招呼人抬走白楠。 江绾微微一笑,淡淡道:“白夫人可要想清楚了,三公子伤口处已经腐烂月余,再拖下去,怕是要殃及生命了。” 这话一落,厅内空气瞬间凝滞。 白楠两眼一呆,惶恐又震惊。 白夫人脸色瞬黑,她猛然回头,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江绾缓缓上前,道:“我说,三公子的手臂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就废掉了,白夫人此番过来,是想栽赃陷害啊!” “可是,白宋两家是亲家,平日也无仇怨,为何要栽赃?我且好好想想……” 江绾一边说一边流转目光,最后在宋婉茹身上停下,笑道:“莫非三公子是想以此为借口,逼宋婉茹嫁过去?” 听到这话,宋婉茹哆嗦一瞬,“三公子,我不过是当众说了你,你竟利用大哥来威胁宋家,逼我就范!” 老太太猛地一拍桌子,“白夫人,你竟敢!” 许氏脑子嗡嗡的,“难怪,世子才是受害者啊!” 宋怀瑾看着江绾,原本惶恐不安的眼眸瞬间变得温柔。 一众人等窃窃私语,气氛瞬间变得冷冽。 白夫人脸色更沉,怒道:“胡说,你们不愿承担责任也就罢了,竟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江绾不言,她趁白楠晃神时撩开右臂衣袖,只见臂膀上赫然留着几处瘀青。 “白夫人若不是想栽赃陷害,那这右臂上的伤痕又是怎么回事?” 白夫人愣神,“这……” 白楠猛地抽回手,“当然是不小心碰上的。” “是吗?” 江绾转身拿来凳子,强行和右臂淤青做比对,只见两者虽有出入,但差距并不大。 她又笑:“事已至此,三公子可还有话要说?” “巧合而已,能有什么好说……唔……” 不等白楠说完,就见宋怀瑾一拳巴掌袭来。 “可恶!真是可恶!” 第八十八章打脸 “我拿你当兄弟,你竟背后算计我,还想动我妹妹的主意,是谁给你的脸!” 他气急,又想再来一下,却被江绾拦下。 “世子,你不想再惹麻烦就住手!” 江绾目光一横,厉声喊道。 宋怀瑾从未见过江绾这种眼神,他顿时一怔,连忙乖乖收手。 江绾见状又朝白夫人说道:“我刚刚看过了,三公子手臂被废的根源不在殴斗撞击,而是被毒虫所咬,忽视后又处理不当,这才烂了根本,也才让三公子身体变得虚弱。” “京城中比我医术高深的大夫甚多,我能看得出其中问题,其他大夫必定也能。” 她说完语气一顿,含笑道:“如此,白夫人和三公子还要坚持走一趟衙门吗?” 不等二人回答,老太太抢先哼道:“他们从未想过要闹到衙门吧!” 这话一落,众人瞬间明白来龙去脉了。 三公子从始至终想要的,是得到宋婉茹并终生羞辱她。 可宋家是高门,宋婉茹对他的态度强硬又抗拒,白楠不好直接去抢人,便想到利用世子的法子。 他原先约世子出来玩,是想利用世子牵线搭桥的,怎知赌馆有人暗中作梗,导致二人发生肢体冲突。 白楠意外,正好他左臂被废一事尚未有人知晓,世子的性子他又了解,便认定这是一次机会。 所以,之后便有了这些事。 白夫人心疼儿子,又宠溺儿子,听到儿子对宋婉茹几通夸赞后,只好心软配合。 此时,白夫人脸色复杂,白楠也没了底气。 此事已经拆穿,去官府大闹也讨不到便宜,可是,他不甘心啊! 他猛地起身,朝宋婉茹扑过来跪下,深情道:“宋二姑娘,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啊!” 宋婉茹吓得连忙后退,她抓住钱氏的手,惶恐道:“我是庶女,还请三公子收回你的倾慕之心吧!” “你怎么这么绝情?” 白楠不肯罢休,难过道,“若不是因为你拒绝,我实在没办法了,又怎么想到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法子?” “宋二姑娘,我的手虽然废了,但我的心是真的,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疯了,简直是疯了。 哪有男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话的,宋婉茹只觉得羞愧难当,恶心至极。 她别过头,厌恶道:“姨娘,快让他走,我不想要见到他。” 钱氏连忙挡住白楠,冷声道:“婚姻之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你这般强取豪夺,费尽手段算什么君子所为?” “我从前只知道白家三公子备受宠爱,不承想,他竟宠溺到这般不知羞耻。” 她抬眼又朝白夫人道:“白夫人,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白夫人脸色一凝,羞愧至极。 她不好驳了自己颜面,只好上去就给儿子扇一巴掌,斥道:“逆子,你怎连我也敢骗!” 白楠被扇得发蒙,但看到白夫人微妙的眼神后,他又安分了。 白夫人难掩气愤,继续斥责道:“你不是说左臂烂肉是世子打的吗?说臂膀废了是因他而起的吗?怎么现在泄气了!” 白楠满眼委屈,“母亲,我若不撒谎,您怎会陪我这么做?” “母亲,我是真的喜欢宋二姑娘,求求你,帮我想想法子,帮我说说好话可否?” 他真诚哀求,那姿态和刚刚志在必得的模样完全不同。 “哼,事情是你惹下的,还想让我帮你,简直做梦!” 她白了眼三公子,转身朝老太太赔笑。 “侯老夫人,孩儿手臂一事是我疏忽,我没想到他竟会拿手臂一事对我撒谎,我是听到大夫说我儿手臂废了,我才激动地没有问清缘由,搞得事情闹成了这样。” “这事怨我心大,所以,我向您道歉。” 这话一听,便知是白夫人给她自己寻得一个下台阶的说辞,根本信不得。 “白夫人知道就好。” 老太太没有戳穿,而是道:“既然白夫人已认清真相,且有认错的态度,那……” “世子,你过来。” 她招呼宋怀瑾站在身前,朝白夫人道:“受害人是侯府世子,白夫人若要道歉,不应该是冲我,而是应该冲世子。” 白夫人心头不愿,倘若世子不原谅并故意刁难,那她便下不来台了。 但她没得选,只能道:“是,我向世子道歉,这件事是我儿做得不对,还望世子见谅。” 宋怀瑾哪里能原谅?但想到长姐是白家儿媳,若是给白夫人难堪,长姐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他忍了忍,说道:“是误会,说清楚就好,至于我妹妹的婚事,望白夫人往后都不要再提了。” 白楠闻言急了,“不行,我……” “你闭嘴!” 白夫人厉声呵斥一声,转头又赔笑,“放心,我白家绝不会强迫任何人,也必定会对我儿严加管教的。” 老太太点头,“我老了,折腾不动,也受不得刺激了,白夫人若真能说到做到,那我也可以大度一回,这事就翻篇过去了。” 白夫人连声感谢,又与老太太和许氏说了一会儿闲话,才望向江绾。 “刚刚听江姨娘的意思,似乎对我儿病症十分熟悉,不知江姨娘是否能帮忙看看?” 江绾听了差点没噎住。 刚刚白夫人对她疾言厉色,步步紧逼,转头却让她帮忙给白家三公子看伤势。 呵,早知如此,刚刚干嘛去了? 江绾见不惯白夫人脸色瞬变,她正想该怎么拒绝才解气,怎知老太太转眼替她答应了。 她再次怔住,“老夫人,三公子手臂上的毒已经深入骨髓,其他大夫都说左臂废了,我又能怎么办?” 老太太却道:“当时,大夫也说我没救了,可你不也是把我给救活了?” 江绾:“……” 能救和不想救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老太太见她迟疑,又道:“知道你还在为二姑娘抱不平,但我说过,这事翻篇不必再提,你还是去看看。” 江绾无奈,老夫人都这么说了,她总不好连老夫人的面子都不给。 她只好起身,不情愿地道:“是,我这就来看看。” 第八十九章训诫 白夫人唇角一扬,欢喜道:“还是老夫人宽厚大度,有劳江姨娘了。” 江绾不想搭理,便起身直接走到白楠身前,为他看诊。 白楠担心江绾公报私仇,伏低身子小声道:“江姨娘最好别动歪心思,否则,我很难保证宋家长女的安危。” 江绾抬眼看了他一下,她知道,这人顽劣,若是把他逼急了,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她轻声失笑,“她又不是我女儿,她的安危与我何干?” 白楠心头咯噔一下,这才想到江绾的身份。 妓子最无情,确实威胁不到她。 白楠愣神,正要大喊抗拒,却被江绾略施巧劲一拽,低声道:“倒是三公子,你最好能听话些,否则你的安危我可没法保证了。” 江绾说话时轻描淡写,可白楠听着却后背寒凉。 他下意识欲要缩回手,却被江绾更用力拉住,“跑什么?再跑你的手可真就废了。” 白楠僵住,他愣愣地看着江绾,一时看不透江绾哪句是恐吓,哪句是真心话,也不知她是否会居心不良。 但白楠又不敢就这么算了,他的手还有用处,所以只能赌一把。 他沉着脸,低声道:“好,我不跑,但你得认真点。” 江绾没吱声,她默默看诊,良久才收回手。 她叹道:“手臂烂肉已深入骨头,骨头又有多处断裂,加上之前大夫接骨时手法不对,导致骨头错位,无法复原。” “所以,三公子这只手臂挽救无望了。” 白楠心头瞬凉,恨不得立马抓回那个庸医,并将他碎尸万段。 白夫人也心头一颤,惊道:“就,没法子了?” 江绾回道:“手臂确实无法好转了,但我可以让三公子保命。” “他这只手是被毒虫所咬,手臂上还残留些许毒液,我能把残毒清理干净,以此保住三公子性命。” 白夫人瞬间转悲为喜,“那还等什么,快点医治啊!” 话音一落,众人脸色微凝。 明明是她有错在先,是她厚着脸请求江姨娘看诊的,可她说话却像是在使唤佣人一般,让人实在很不舒服。 江绾凝眉,见老太太没说话,只好继续。 她冲白霜喊道:“药包里有可以清除毒液的药材,把它给我。” 白霜点头,转身将药包递到江绾手中。 江绾接过药包并打开,没等她扒拉两下,她脸色瞬间变了样。 这些药材不是她想要的,莫非是拿错了? 江绾凝神,再回想今日所发生的事,她瞬间暗恼。 呵,还真是拿错了。 但现在,她也没法再折回去调换回来。 白霜见她脸色迟疑,便问:“江姨娘,您怎么了?” 江绾连忙回神,摇头道:“没事,过来帮我一下。” 白霜点头,然后按照江绾的吩咐将对应的药材研磨,上敷,并包扎。 事成,江绾又开了一副药方递给白夫人,嘱咐道:“按着这副药方去抓药,日服三次,连服数月,三公子手臂上的毒便能彻底清了。” “行,我知道了。” 白夫人淡漠回应一声,转身朝老夫人笑道:“今日多有打扰,我们就先走了。” 老夫人早就盼着问诊一事快些结束,听到白夫人终于要离开,她周身乏意顿时消散干净。 她点头,朝下人吩咐道:“来人,送白夫人和三公子出去。” 一行人走后,她又屏退所有,只留下许氏,宋怀瑾和江绾三人。 “许氏跪下!” 老夫人两眼瞪着许氏,沉声斥道:“许氏,你可知错?” 许氏自知躲不过,她猛地吸一口气,惭愧道:“母亲,儿媳知错了。” 老夫人怒哼:“错在何处?” 许氏答道:“错在,我不该不问清楚细节就贸然出手,导致今日侯府颜面尽失。” “还有吗?” “还有……”许氏想了想,又道,“还有不该误会世子,害他受苦一场。” 老夫人又沉声问:“就这些?” 许氏捏紧手心,轻叹,“好像就这些。” “哼!看来,你并非能完全认清错误,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好了。” 老夫人气道:“许氏,你身为主母,遇事不问清真相,被人牵着鼻子走,此为一错。” “有人试图践踏侯府威严,你却不告诉我,反而由着别人蹬鼻子上脸,此为二错。” “你为了摆平此事,有意将二姑娘送入虎口,险些毁她终生,坏侯府和谐,此为三错。” “你是世子母亲,却对他管教无方,此为四错。” “还有之前,你管教下人不善,导致她私卖药材,投毒陷害,之后你又在清河镇一事上无所作为,这桩桩件件都让人不得不为你寒心。” 言毕,老太太仿佛内心某处被刺激到一般,轻叹:“许氏,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自我寿宴之后,你变得不像从前那般稳重大度,究竟是你做主母做得厌烦了,还是嫌弃我活得太久了?” 许氏听了瞬间惶恐,“母亲息怒,儿媳巴不得您福寿百年,怎么嫌弃您命太长了?” 老太太气沉,“那就是不想做主母了?” “也不是。” 许氏无奈,她最近确实气躁,做什么错什么,总之事事都不如人意,她考虑问题,处理事情自然常有疏漏。 她垂眸片刻,道:“我这段时间太累,很多事情无暇考虑周全,所以,让母亲失望了。” 许氏说完又倏忽抬头,认真道:“母亲放心,儿媳以后一定谨小慎微,事事考虑周全,绝不再给您添堵,添麻烦了。” 老太太缓了口气,道:“我知道,做主母艰难,所以这次,我暂时不责罚你,但这是最后一次,听见没有?” 许氏连忙行了个礼,好声道:“是,儿媳记住了。” 老太太闻言又让自己顺气,直到心头畅通时,她才望向宋怀瑾,“你也跪下!” 宋怀瑾乖乖就范,好声道:“祖母,孙儿不该去赌坊,不该与人打架,也不该不冲在前头维护宋家,孙儿知错了,还请祖母责罚。” 老太太噎住,宋怀瑾倒是主动,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堵上了。 她无奈,如此,她还能说什么? 第九十章告慰 老太太本来是要痛斥宋怀瑾的,但现在,她被这番话灭了不少脾气。 她张了张嘴,眉间的厉气开始温和,“你是世子,将来是要承担侯府重任的,怎能这般胡闹!” 宋怀瑾微微垂眸,真诚道:“祖母教训的是,孙儿不会再去赌坊,也不会再与人动手了。” 他态度诚恳,语气认真坚定,老太太从未见过他这般,最后一丝怒气也渐渐没了。 她轻叹,“我以为,你成家之后会长大些,稳重些,但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你母亲没办法管教你,允棠也困不住你,你父亲又不在,那往后你就跟着二公子吧!” “他去哪,他做什么你都得跟着,学着,倘若你再犯浑,这世子的名头我得考虑一下要不要换人了。” 这话一落,许氏心头一跳,略有不安。 她虽空有许氏躯壳,但她在任务尚未完成之前,还得是宋怀瑾的母亲,得为世子将来做打算。 宋怀瑾颔首点头,“是,孙儿知道了。” 老太太见他乖顺,便不再继续训诫,转头朝老嬷嬷吩咐道:“派人去告诉二公子一声,世子脾性顽劣,得让他多盯着,磨砺着,万不必留情。” 老嬷嬷点头,老太太则将身子往后一靠,略显疲软。 她捏了捏眉心,叹道:“今日训诫到此为止,你们两个先出去。” 许氏闻言看了眼身旁的江绾,心思复杂,但还是点头与宋怀瑾一同出去了。 待人走后,江绾轻声问:“老夫人单独留我,是为何事?” 老太太收回手看着她,良久才叹:“从前,我不明白侯爷为何会执意要迎你入府,现在我似乎明白了。” 江绾愣神,而后轻笑,“愿闻其详。” 老太太眼眸回转,没想解释。 这些日子以来,老太太发现江绾对宋怀瑾无意,且心里是有侯府的,她医术好,行事果断顾大局,似乎比许氏稳妥多了。 但江绾终究是个姨娘,老太太无心二人争斗,只愿不伤大雅,侯府安好,子孙和乐就成。 今日一看,江绾除了风尘之女这一身份不好,其他的都还不错。 渐渐地,老太太对江绾暗生赞许。 她转眼命人拿来锦盒递给江绾,说道:“你虽是姨娘,但恪守本分,凡事都已侯府为先,所以这些是赏你的。” 江绾瞧了眼,只见锦盒内是一套银饰,不论是簪子,耳环还是镯子都样式老套,光泽模糊,但细细一看,还是能发现它虽然陈旧,但不失贵气。 江绾微微蹙眉,这套银饰好熟悉,似被尘封很多年的....... 北凉后宫所用之物。 她忽地心头一动,抬眸惊问:“这些银饰......” 老太太以为她是嫌弃这些首饰,便道:“它是当年侯爷攻破北凉皇室时拿回来的战利品,据说是北凉皇后所用之物,模样是旧了些,但意义非凡。” 江绾大惊,这些居然是母后的东西。 她的心瞬间怦怦直跳,她前世一心复仇,到死都没有找到关于北凉皇后的一丝念想。 而今,她竟在安阳侯府里找到了。 一时间,她仿佛看到侯爷率领千军万马踏破皇城,一刀刺穿北凉皇后的模样。 他杀了整个后宫,掳走所有首饰带回京城,以此炫耀他的伟大战绩。 血流成河的画面冲入江绾脑海,她仿佛听到一阵阵绝望嘶喊的声音。 她心头一紧,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这些,是侯爷从后宫女人尸体上拿下来的?” 老太太见她神色异常,以为她是被恶心到,便安抚,“侯府世代为将,他的父亲和兄弟全部死于北凉人,他将这一套银饰带回来,是想让我心安。” “听说,北凉银饰做得极好,他是在皇后殿中偶然发现这套银饰,他见模样与我相配,便动了拿回来的心思,没你想的这么病态。” 江绾神色恍惚,根本没细听这些话。 老太太最后又道:“现在,我将这个东西赏赐于你,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江绾点头,她当然明白,老太太这是对她认可,并寄予厚望。 也就是说,老太太对许氏失望了,但那种失望还没到不可原谅的地步。 她接过锦盒,强作镇定地谢道:“多谢老夫人抬爱,您放心,我心有侯爷,有侯府,定会无时无刻守护侯府周全的。” 老太太很满意,笑道:“很好,你是侯爷看重的女人,只要你安分,我定不会委屈了你。” 江绾点头应好,又恍恍惚惚地和老夫人说了些话才离开。 她缓缓走着,双手紧握锦盒,内心波澜不止,仿佛她手捧的不是银饰锦盒,而是北凉皇室所有灵魂。 顷刻间,她此前伪装的平静瞬间崩塌。 她恨呐,恨侯爷一脚踏破皇城,恨他让自己一夜之间没了家人,最终流落风尘,还成了他的妾。 江绾垂眸看着锦盒,心道:侯爷拿北凉皇族的东西祭奠宋家男儿,终有一日,她也会拿整个宋家祭奠北凉亡魂。 正想着,她忽觉身前一黑,整个人被撞到在地,锦盒里的东西也被打翻。 江绾回神,连忙去捡,就在她要捡到最后一根簪子时,看见宋怀瑾的手也伸了过来。 “我来帮你。” “不用。” 江绾冷光一瞥,抢在宋怀瑾前头捡起簪子收好。 她起身冷声道:“世子没事做什么去不好,非要在这儿挡道?” 宋怀瑾无辜道:“我喊过你的,你没听见,我想要拦你,谁知你竟主动扑上来了。” “你怎么了,为何心神不宁,叫你这么多次都没听见?” 江绾后退两步,说道:“有些时候,别人不答应不是没听见,而是不想答应,世子怎的连这个都不懂?” 宋怀瑾见她有意疏离,只好原地不动,黯然道:“我已经决定要放下你了,你怎对我还是这般疏远?” 江绾失笑,“既如此,世子为何还要在此拦路?” “我......我想和你说话....” “哈?” 江绾顿时笑得更猛,“这就是你所谓的放下?” 第九十一章不配为人夫君 “不是这样的。” 宋怀瑾心头一紧,慌张得不知怎么说才好。 以前,他被许氏训斥,或者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时,江绾总会对他温柔以待,悉心宽慰。 和江绾在一起,他会放松,会开心,会忘掉所有的压抑与苦闷。 宋怀瑾怀念那时候的感觉,所以才会等江绾,哪知,江绾的态度比许氏的还要冷冽。 宋怀瑾的心顿时更加难受了。 他想要上前一步,又担心江绾会更加抗拒,担心江绾把他踢得更远。 宋怀瑾已不奢求拥有江绾了,但不想连说话的机会都彻底失去,他僵在原处,苦笑道: “就算咱们情分已尽,但好歹还是一家人,你难道不能像以前一样安慰我两句?” “不能。” 江绾当即摇头,“你想要安慰,就去找大夫人,或者你的妻子,又或者是其他任何一个女人,但不会是我。” “我要怎样说你才能明白,我们早就结束了,所以得避嫌。” “可我……” 宋怀瑾欲言又止,他只想要江绾的温柔,可他却不敢再开口。 江绾的决绝和坚定让他止步,他顿了顿,难过道:“现在,难道连说话也成奢望了?” 江绾无言,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宋怀瑾是个死脑筋,同样的话说了好多遍他都不能接受。 她实在拿他没办法了。 “老夫人刚刚训诫过世子,你这么快就忘了?你难道不想要世子之位了?” 宋怀瑾抿唇,这个名头是侯府强塞给他的,他确实从未在意过,“如果可以,我愿意承让。” “随你。” 江绾再次无言,“但你最好认清一点,因为你是世子,所以才有人愿意为你鞍前马后,愿意为你擦屁股,” “哪日,你若不做世子了,侯府必定不会再多看你一眼,自然也不会护着你,为你善后,到那时,你可有把坏人打回去的勇气?” 宋怀瑾微愣,他确实难以确认自己是否能勇敢面对犯下的错事,但他此次的本意不是要思考这些的啊! 他只想和江绾说会儿,得到一些安慰,至于其他,他还未想过。 江绾也意识到自己话太多,她连忙点到为止。 她看着宋怀瑾冷嘲,“难以想象,哪日你若真的成为弃子,是否能活下去。” “如果我是孟家小姐,做不到和离,那也得想办法把你给踹了,这样的夫君,要他何用?” “只可惜,她偏偏是个痴心人,真为她感到不值。” 江绾啐了一声,绕着宋怀瑾远远而去。 这样的夫君,要他何用。 这句话恍若当头一棒,打得宋怀瑾僵在原处,迟迟不能回神。 原来,江绾是这样看他的,原来,江绾打心眼里看不起他,认为他不配做人夫君,更别说是她的夫君。 宋怀瑾脑子里嗡嗡的,这句话远比之前任何一句话都要扎心。 宋怀瑾目光涣散,游离四周时意外在草丛里发现一根簪子,他缓缓拿起,看得出神。 “绾绾,谁都可以瞧不起我,但你不行。” 他猛吸口气,朝远远守着的随从喊道:“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去军营找二弟。” 竹院,江绾刚一坐下,就听见有人在喊,“江姨娘,二小姐过来了。” 江绾无力一叹,只好收起锦盒,前去相迎。 只见宋婉茹命人拿来首饰布料,见了江绾就道:“江姨娘,今日之事多亏有你,这些是我和我姨娘的小心意,还望你不要嫌弃。” 江绾随意一瞥,只见这些都是上好的翡翠首饰和绸缎,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怎会嫌弃。 她知道钱氏母家从商,从不缺钱,送礼也不吝啬,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江绾浅笑道:“我是顺手帮忙,根本没做什么,不值得你们这般破费。” “怎会不值得?” 宋婉茹凑前一步,笑意盈盈道,“今日若不是你当众戳穿白家三公子的计谋,这件事未必能这么快消停,说不准我只能嫁过去了。” “所以,你替我挽回了我的前程和幸福,这点东西你完全受得起,甚至都还不够的。” 宋婉茹虽是庶女,但她家底丰厚,老太太又看重家宅和睦,所以她未曾受过委屈,姿态仪容也都得体大方,气场丝毫不输旁的嫡女。 她生得好看,哭的时候江绾没看清,现在才发现她笑起来纯真动人,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的声音清甜真诚,听得江绾无从拒绝,只好道:“行,那我收下。” 江绾扭头示意白霜将礼物收回,又朝宋婉茹道:“二小姐从未来过竹院,不如进去喝口热茶再走,如何?” “好。” 宋婉茹点头应好,而后挽着江绾一同进了屋。 江绾看了眼挽着的臂膀一愣,但眼底很快又恢复平静。 进屋坐下后,宋婉茹忍不住四下张望。 这些家具,摆件陈设好多都比她院中的好,她下意识惊叹:“看得出来,父亲是真的看重你。” 江绾顺势望了一眼,轻笑:“听侯爷说,当时建这间院子时,钱姨娘没少出主意,侯爷对她赞赏有加,让我一定记得钱姨娘的好。” “哪知入府之后,我日日不得消停,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前去感谢,真希望钱姨娘不要见怪。” 她说完面露惭愧之色,丝毫没有恃宠生骄,伺机炫耀的意思。 宋婉茹听了心情大好,展颜笑道:“江姨娘不必介怀,你放心,我姨娘不会计较这些的。” “如此就好。” 江绾轻笑,二人又随意闲聊几句,谈到白家时,宋婉茹的笑意瞬间没了。 她气呼呼道:“真不明白,祖母明知白家心思不轨,为何还要你给白家三公子看诊?” “依我看,他这种人自生自灭了最好。” 江绾笑道:“他确实死不足惜,但老夫人有她自己的考量。” “白家从商,是皇帝征战打仗的银库,后宫又有白家女子为妃,地位自然不比侯府差。” “再者,白夫人是后来上位成主母,是白家长子的继母,是宋家长女的婆婆,若是把关系闹僵,你姐姐的日子便难过了。” 第九十二章凑成一对 “也是,这事确实难办。” 宋婉茹有些丧气,“早知白夫人不好对付,姐姐就不该嫁过去的,也不知这事会不会牵连到她。” 江绾不了解具体情况,她不好回答,只好敷衍道:“你长姐没有回来诉苦,便说明她日子过得很好,你不必为她忧心。” 宋婉茹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今日这事闹得太凶,谁又知道白夫人回府后会不会迁怒宋玉竹。 她想了想,又气道:“那就让我姨娘跟外祖父说一声,往后白家的生意咱们不做了。” 看宋婉茹气鼓鼓的样子,江绾被逗笑,“白家生意覆盖整个南昭,他怎会缺少你们一家合作伙伴?” “倒是你们钱家,没了白家这棵大树,怕是要少赚不少银子吧?” 宋婉茹一愣,瞬间急红了眼,“这,那……那这样一来,就是拿白家没办法了?” “倒也不是。” 江绾突然想到一件开心的事,笑道,“放心,他们心思不轨,日子不会过得安生的。” 宋婉茹睁大眼,一脸好奇地看着江绾,“江姨娘为何这么说?” 江绾回眸,神秘道:“因为我在给白家三公子诊治时,在药草里混杂了别的东西。” 宋婉茹的心顿时更痒了,她拉住江绾的手臂,急声问:“快说,是什么好东西。” 江绾看了眼被抓紧的手臂,又抬头看着宋婉茹,心暖又意外。 她有多久没有看到这般真诚无害的笑眼了。 江绾很快回神,沉声道:“他手臂废了,那是他自作自受,我要让他每隔几日都会伤口痛痒一次,痒到心里发麻,做什么都没精力。” “这种症状与刀口恢复不好留下的后遗症一般,它不会让人致命,痒个几日就会不治而愈,但也会周而复始,定不会引起人怀疑。” 听到这话,宋婉茹似乎已经想象到白楠因为奇痒无比而发疯的模样,她一时没忍住笑出声。 “江姨娘真是厉害,居然想到了这个法子,哈哈!好,甚好!” “哼!对付这种人就得用让人抓不住把柄的伎俩,让他饱受折磨。” 宋婉茹欢快地笑着,笑声清澈,毫无顾忌,活脱脱就是个孩子。 江绾看着她笑,先是震惊,随后也被这阵笑声感染,咧嘴笑起来。 宋婉茹笑完过后,又喝口水压惊,打量着江绾。 “从前,我只听说你风流无度,不知羞耻,甚至还有更多不好听的,但现在,我发现你不是她们说的那样。” “你回来后,我听说了不少事情,原来你其实挺好的。” 江绾挑眉,笑问:“哦?何以见得?” 宋婉茹两手撑着下巴,喃喃说了一通,无不都是些行医诊治的事。 江绾抿一口茶,听她继续夸赞。 其实,宋婉茹说的这些都是从旁人嘴里听说的,而这些话是江绾让白霜偷偷安排的。 尽管如此,江绾还是默默听着,总不能白白给人扫兴了。 宋婉茹话到最后,真诚叹道:“江姨娘,我觉得你还不错,咱们年纪相仿,不妨做个姐妹如何?” 江绾刚喝下一口茶,听到这话后差点没喷出来。 她小心擦了擦嘴,朝宋婉茹失笑,“我是你四姨娘,你竟要我做你姐妹?” “那又如何?” 宋婉茹满脸无所谓,“你是父亲的四姨娘,也可以做我的姐妹啊!” “你还这么小,又没有孩子,父亲也无暇陪你,你难道不想找个人陪你解闷吗?” 江绾一脸复杂。 她究竟做了什么,竟让宋婉茹以为她孤独,需要有人陪伴解闷? 宋婉茹根本没看江绾,继续自顾自地道:“母亲与你是天敌不会陪你,我姨娘有她的朋友相约根本没空,三姨娘整日念佛,怕是连你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你如今已是侯府的女人,自然不能再回去找你的那些朋友,所以府中除了我,没人和你玩。” “正巧,我唯一的好姐姐嫁人了,府中再无人与我作伴,咱俩正好可以凑一对的啊!” 呵,原来是她无聊,想要找人玩啊! 江绾轻叹,“二小姐,我是四姨娘,也是大夫,我虽不必坐诊看病,但也会看医书,研制药材,所以,我很忙的。” 宋婉茹不依不饶道:“没关系,那我在旁边看着,正好,我也想认识一下,那些药草都是什么样子的。” 江绾:“……” “二小姐,你若无事,可以找别家千金游玩,我要做的事情很枯燥,你怕是不会喜欢。” 感受到江绾拒绝,宋婉茹收回手,脸上的笑也渐渐消失了。 那次,她就是与人约着出去玩才碰到白楠的,今日的事情刚刚平息,她可不想出门。 万一再次碰到白家的让你,她一定不会这么幸运了。 江绾见宋婉茹神色不对,她有些不忍,便问:“想不想见你二哥?” 宋婉茹眼眸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来,“想是想,可他在军营里,他说了,那地方不是我该去的。” 江绾说道:“侯府最近每日都会给黑影军送汤,你若无事,可以以此为由去找他。” 听到这话,宋婉茹的眼睛瞬间又亮了。 “好,这事包在我身上。” 江绾心头一松,含糊两句后,终于把她给打发了。 支走宋婉茹,便不会有人过来打扰她了。 江绾瞥了眼一旁的残余药包,又扒拉两下,心思微沉。 这副配药不像是用来医治寻常病症的,莫非神医正在解决一桩疑难杂症? 想到这儿,江绾瞬间打起精神,起身嘱咐道:“白霜,我有事出去一趟,你替我守着院子,我很快就回来。” 白霜刚点头答应,一转身,便见江绾早已不见踪影。 来了临江茶楼,江绾发现那人早就走了。 江绾看着空桌子发愁,他人不见了,往后该怎么找他? 她不禁暗恼:都怪自己,也不知道走之前多问两句。 正想着,一位伙计走了过来,他看了看江绾,问:“请问,您是江大夫?” 江绾闻言回身,点头应道:“没错,我是,你有何事?” 第九十三章移情别恋 伙计回道:“有位客人让我给您传话,他说,每月逢五他都会过来这里喝茶,您若想要找他,可以选择那天过来。” 这么说,只能等他主动传递消息了。 “我知道了,多谢。” 江绾看着手里的银簪,心里有些失落,因为今日正好是五号。 也就是说,江绾只能等十日之后再向他交出信物,坦白身份了。 无奈,江绾只好回府,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策反计划上。 宋婉茹得到江绾指点后,第二日便替代白霜给将士送汤去了。 萧奕成见来者是宋婉茹,他脸色微沉。 “你怎么来了?” 宋婉茹脸色微红,娇声道:“二哥一直不回家,我担心你,所以就想过来看看。” 萧奕成沉着脸,严肃道:“这里是我的第二个家,你何须为我担心?” “倒是你,冬日天冷,山上风又大,你也不怕摔着,冻着。” 他见宋婉茹脸色绯红,以为她真是冻着了,便丢给她一袭外袍,沉声道:“回去时候穿上它。” 宋婉茹接过外袍,心里暖暖的,脸颊顿时更红了。 她轻嗯一声,头几乎要埋到颈窝里。 “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别再来了。”萧奕成冷声说。 宋婉茹听了笑意瞬凝,眼眶瞬间红了。 她紧咬下唇唇,难过道:“二哥不疼婉茹了。” 萧奕成拧眉,“怎么会?” 宋婉茹别过头,弱弱地道:“你不回家,也不让我过来看你,可不就是不疼我了?” 萧奕成轻声一叹,“这是两回事,你是我妹妹,你若半道发生点什么,我没法和家人交代。” 宋婉茹听了眉头一扬,回头又笑,“原来,二哥还是担心我的。” 她欢喜起身,靠着萧奕成最近的位置坐下,目光闪闪地看着他,问:“那你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萧奕成犹豫。 他来这儿就是为了躲江绾,以为只要不见到她就不会想她,可他发现,最近梦到江绾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梦的越多,他便越来越期待白霜送汤过来。 只要喝着江绾调配的热汤,他心头的炙热和隐忍便没那么难受了。 如今,他听着宋婉茹的问话,心又不受控制地猛然一动。 他连忙回神,隐忍住冲动,“最近有新兵入营,我得再多待几天,好好调教一下他们。” “往年不是没有新兵入营过,也不见你这般亲自调教的啊!” 宋婉茹不开心,她想要靠近萧奕成撒娇,但此处是军营,她不好太亲近,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低声喃喃: “二哥大概不知道家里这两日发生什么事了吧?” 萧奕成心头一紧,他缓缓疏远距离,沉声道:“大哥也来营中了,所以我知道些。” “呵,知道还不回家!” 宋婉茹突然更不开心了,她鼓着脸,气道:“我险些羊入虎口,这两日寝食难安,你也不回家陪陪我。” 萧奕成看着她轻叹:“明知道有人盯上你了,你还往外跑,不要命了?” 宋婉茹:“.......” 她又垂下头,低声道:“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她可怜地拉着萧奕成的袖角,声音都要低到尘埃里了。 萧奕成心软,但想到自己的心意,他又敷衍道:“只要你听话,我很快就回去。” 宋婉茹终于抬眸,“你说真的?” 萧奕成点头:“嗯,真的。” 宋婉茹这下满意了,她欢喜地又为萧奕成添了两碗热汤,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不舍得走了。 萧奕成看着碗中热汤,脑中再次浮现出江绾的身影。 他就知道,江绾是有能力对付这种恶人的。 萧奕成唇角微微扬起,但想到此事是宋怀瑾引起的,他的眉头又瞬间缩了回来。 他猛地起身,抓起衣服就往宋怀瑾营中走去。 刚一进门,就见宋怀瑾拿着一支簪子发呆,就连有人进来也不曾察觉。 萧奕成见状轻咳一声,嘲道:“我还以为,大哥对四姨娘有多深情,哪知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宋怀瑾被吓得一惊,他连忙收起簪子,一脸无语。 “进来之前能不能先敲门!” “我敲过的,你没答应。” 萧奕成悠然坐下,他斜了眼宋怀瑾手中的银簪,可惜宋怀瑾收手太快,他没看清银簪模样。 但萧奕成对这个没兴趣,他问:“说吧,瞧上哪家姑娘了?” 宋怀瑾握紧簪子,厉声道:“别胡说!这辈子除了江绾,我对谁也不会有兴趣。” “她是四姨娘。”萧奕成冷着脸纠正。 “我不管。” 宋怀瑾阴郁着脸,执着道,“在我心里,她只是我的绾绾,不是其他任何人。” 萧奕成心头一堵,下意识朝他瞪了眼。 已经发生过这么多事了,宋怀瑾竟还不愿接受。 萧奕成无奈又难受,他哼了声,沉声提醒,“我记得,你说你来是想重新做人,而不是来睹物思人。” 话一说完,他突然对宋怀瑾手中的银簪来了兴趣。 他问:“手里的簪子是四姨娘的?” 宋怀瑾点头,他松开手看着银簪,一脸哀伤。 “没想到,我与她相识这么久,有关她的东西,我竟只有这一个。” “好像,我从前也没送过她东西,委屈她了........” “给我!” 萧奕成猛地夺走银簪,并以迅雷之势藏于衣中,惊得宋怀瑾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他急了,“二弟,这是簪子,不是兵器,你快还给我!” 萧奕成沉着脸拒绝:“不管你接不接受,你们都不会有可能了,所以,我得让你断了这个念头。” 宋怀瑾自知打不过萧奕成,只能好声道:“我只想拿它做个念想,这样也不可以?” 萧奕成摇头,“不成,看着它,你只会更加难受。” “所以,这东西我先收着,等你哪日忘了她,重新振作了,我再给你。” 他说完,便转身回了自己营房,根本不顾身后的宋怀瑾咬牙大骂。 回到房间,萧奕成看着手里的银簪,他先是眉头微扬,但很快又紧蹙起来。 第九十四章喜欢二公子 这支簪子好像是…… 萧奕成凝神细看,脑中瞬间闪烁出北凉皇后的模糊模样。 一瞬过后,他猛地睁大眼。 没错,这是北凉皇后生前所用的簪子。 尽管那年他年纪尚小,地牢光线不好,但他还是记得北凉皇后头上银簪的模样。 因为那时的萧奕成曾想过偷走簪子,杀人逃狱,所以对它的印象格外深刻。 他握紧银簪,心道:大哥说簪子是四姨娘的,可她是京城艺伎,怎么会有北凉皇后的东西? 顷刻间,一个想法蹦出脑海。 萧奕成瞬间慌了,他连忙叫来苍月,问:“已经一个月了,北凉小公主的事可有眉目?” 苍月摇头,“二公子,各地排查任务都已接近尾声,但没有找到与之匹配的姑娘。” “您说,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她会不会已经……” “不会。” 萧奕成当即打断苍月,沉声道:“两年前,北凉军力死前甚是猖狂,扬言南昭一定会败在北凉军下,可见小公主还活着,而且藏得好好的。” “她若要复仇,必定会来京城,可京城里没有她,周边也没有任何动静,实在没道理。” 顷刻间,萧奕成脑子里又浮现出江绾的身影。 她和画中人很像,可惜肩上没有纹身,但她那里是受过伤的。 想到江绾曾自己拔刀疗伤,萧奕成陡然一惊,连声问:“四姨娘的身世可有线索?” 苍月有些丧气,“查四姨娘一事实在为难属下,她是被人捡到的,没有关联人物,根本无处可查啊!” “二公子,您还是怀疑她?” 萧奕成不语,看着手里的银簪思忖。 苍月见状又道:“您若怀疑又没证据,不妨回去亲自盯着,她若身世干净也就罢了,若不是,那她的伪装迟早会有破绽,如此还能逃过您的双眼?” 萧奕成眉头一动,“嗯,我看行。” 之前,他让苍月安排人盯着江绾一举一动,可后来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不知是江绾确实干净,还是她藏得太好,萧奕成觉得,还得他亲自来才好。 他扬起眉头,说不出心里是欢喜还是惶恐。 良久,他才收起银簪,道:“把这里的事交代一下,准备回府。” 苍月点头,但很快又问:“那世子爷怎么办?” “祖母嘱咐我,让我务必好好看着大哥,所以在父亲归来之前,让他在军营里好好待着。” 萧奕成想了一会儿,又道:“对了,吩咐他们照顾好世子爷,新兵该有的历练,他最好一个都不少。” “一个都不能少!”苍月惊呆。 新兵训练能让人活脱掉一层皮,世子自幼读书为主,从未受过刀枪磨砺,他能挨得过去? “二公子,这样是不是太狠了?老夫人那边……” “狠吗?” 萧奕成斜了他一眼,紧握银簪道:“狠一点好,这样他就没有心思想些不该想的。” 安阳侯府。 宋婉茹回家后,人未落座便第一时间去了竹院。 这两日,宋婉茹总喜欢往这边跑,江绾都已经习惯了。 她见到宋婉茹身披外袍不舍得脱掉,便笑问:“见到你二哥了?” “嗯,见到了。” 宋婉茹点头,欢喜道:“我从未去过军营,也从未见过他身穿铠甲的模样,没想到竟这么好看。” 江绾扭头,只见宋婉茹提到萧奕成,便眼含羞涩,两手紧紧捏着锦袍,少女萌动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她的心里竟有些酸酸的。 她轻笑:“他自幼习武,早已练就一身挺拔飒爽之姿,他又天生肤白,两者相加确实能更添几分姿色。” 江绾迎合说着,转头瞧了眼身前火炉,又道:“屋里有火炉,你不脱外袍,不怕把自己闷坏了?” 听到这话,宋婉茹这才意识到她的手早已变得温润。 她这才把衣服脱下,仿佛被人看穿心思一般,更显羞涩,“今日外面风大,我进屋都没能缓过来。” 江绾含笑不戳破,“这会儿暖和了?” 宋婉茹点头,她含笑抱着衣服不撒手,比之前乖顺安静极了。 江绾抬眼,酝酿好久才问:“婉茹,你喜欢二公子,是不是?” 宋婉茹先是一怔,随后又不加掩饰地红脸笑了,她忽地别过身去,娇声道:“别胡说,我与他是兄妹,是一家人,我怎会喜欢他?” 江绾失笑,宋婉茹才刚成年,心思还是单纯了些,心里有什么小心思全显在脸上。 她看着极力掩饰却又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宋婉茹,心里总觉得有些膈应。 但这种感觉转眼即逝,下一刻,江绾心里只有窃喜和冷意。 她原以为,许氏和世子足够侯府闹翻天了,没想到府中还有一个爱慕哥哥的妹妹,这下候府又得热闹一阵子了。 江绾意味不明地笑着,不等她说话,宋婉茹又忍不住回头,捂着脸问:“我这样子很明显吗?” 呵,这笑眼都要弯到耳根去了,锦袍也被捏出了个巴掌手心,可不就是很明显? 江绾笑意微凝,认真道:“你也说了,你们是兄妹,既然是一家人,你对他怎能有这种心思?” “可他是将军府后人,不是侯府亲生子。” 宋婉茹脱口而出,而后立马意识到自己多嘴,她见四周无人,这才松口气。 她又拉住江绾的手,喃喃道:“这是我的秘密,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我姨娘,你可要替我保密啊!” 江绾看着宋婉茹激动又紧张的小手,失笑,“你这般藏不住,我就是不说,别人也未必不会猜到。” 宋婉茹闻言更急,她连忙抽回手,捂着自己的脸颊连声道:“这么明显吗?真的能看出来吗?完了完了,我姨娘不会也知道了吧?” “可他与我不是亲生的,姨娘就是知道应该也不会说我的。” “也不知道二哥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好怕……” 听着宋婉茹喋喋不休,毫不保留心意,江绾心头苦笑。 她才救宋婉茹一次,宋婉茹便对她毫无防备。 真不知,是该笑她教训太少,还是该感激她坦诚相待。 第九十五章入心 江绾默了默,又道:“我记得二公子曾说过,他这一生无心儿女情长,只为守护一方安宁。” “所以,钱姨娘应该不会骂你,而是劝你死心。” “你说得对,我都已经不记得二哥究竟拒绝多少姑娘了。” 宋婉茹神色一黯,目光落在锦袍上时又自我安慰一番,“二哥对我一向很好,所以,我和那些女子应该是不同的,对吧?” 江绾沉默,尽管她对萧奕成时利用,但她还是不希望宋婉茹与萧奕成有任何牵扯。 她看着宋婉茹少女怀春的模样,凝思良久才淡淡道:“我不是他,怎么会猜得到他的心思?” 宋婉茹听了脸色更加阴郁。 她知道,萧奕成无心儿女情长,所以尽管萧奕成对她很好,但她也不能确认萧奕成究竟是什么意思。 凝思一瞬,宋婉茹忽地拉住江绾手腕,恳请道:“江姨娘,要不你帮我问问?” 江绾此时刚刚抿了口茶,听到这话后她差点没被呛着,“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怎会好插手?” 宋婉茹连忙摇头,“不,你可以的。侯府中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到能找谁帮我了。” 她满眼恳求,一脸哀叹,看得江绾甚是无奈,“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我不敢……” 宋婉茹垂眸,声音微弱得都快要听不见了。 江绾看着她,见她激动又惶恐,不安又无助,那模样好似受惊求助的兔子一般。 江绾不忍,轻叹:“我可以帮你,不过我还是要劝你,别抱太大希望。” 其实,江绾也有私心,她也想看看,萧奕成心里是怎么想的。 快到晚饭时,萧奕成终于回来了。 他刚踏进侯府,宋婉茹立马央求江绾出动。 她没想到,自己上午去了一趟军营,晚上萧奕成便回来了,这种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感觉她是一刻也掩饰不住。 江绾被缠得无奈,只好饭后拎着一盒点心去往清心院。 此时,萧奕成刚与三姨娘说完话准备出来,见到江绾后,他的心瞬间乱了。 萧奕成连忙转过身去默默呼吸,不让江绾发现端倪。 按理说,今晚他应该是要与一家人一起吃饭的,但想到吃饭时会遇到江绾,他不确定见到江绾后是何种反应,这才临时起意去陪三姨娘。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萧奕成的心根本没法消停,他立马气沉,撒腿就走。 “二公子是要去哪儿?” 江绾见状匆匆上前拦住萧奕成。 萧奕成无奈对着江绾,看着这张许久未见的面庞,他心头激动又欢喜。 但下一刻,他定了定神,故作讶异道:“四姨娘?” “你是来找三姨娘的?” 他左右看了看,轻叹一声:“你如果是要找她,那你还是回去吧!因为今晚三姨娘的诵经,无暇与四姨娘叙话。” “这样啊,那可惜了。” 江绾看透萧奕成眸中慌乱,她不戳破,而是望着手中食盒哀叹。 “久闻三姨娘深居简出,一心向佛,我一直想前去问候一声,却总是因为各种事耽搁。” “今日,我好不容易腾出时间想要让她尝尝我亲手做的点心,没想到……” “唉!此事怨我,入府这么久,居然不知三姨娘诵经时间。” 她轻叹一声,又抬眸望向萧奕成,乐道:“不过,见不着她没关系,能遇见你也不错。” “我?” 萧奕成凝眉,“抱歉,我今日很累,想回去早些休息,不能陪四姨娘说话了。” 他说完,便要绕江绾离开。 江绾连忙叫住他,喊道:“不会打扰你太久的。” “我的意思是,这点心我原是给三姨娘准备的,但既然她没空见我,那我就给你好了。” 萧奕成刚想拒绝,就见江绾又道:“这种点心不能隔夜,我不想浪费,没别的意思。” 她说完打开食盒盖子,好让萧奕成看看里面的点心。 奈何此处光线太暗,萧奕成根本看不清模样,但清新的药草香和清淡的甜香味融在一起,让萧奕成心头一动。 他不常吃点心,对这些也没兴趣,但他一闻到这种味道便叫人想起那碗药汤,他突然又有食欲了。 萧奕成吞了吞口水,脱口说道:“尝一口也无妨。” 他说完便捏起一块团子咬一口。 清新的味道瞬间入心,他目光一顿,惊道:“这是什么点心?” 江绾含笑收起食盒,寻了个位置坐下。 “是从前梨园一个姐妹教我的,我说不出名字,但我知道,她因这口点心俘获了不少男人的心。” 因为点心而心动。 萧奕成噎住,他下意识摸了摸跳动的心口,而后连忙丢下只剩一口的点心,喃喃道:“面团子而已,没什么特别。” “依我看,那些男人并非因为点心好吃才入心,而是看上了做点心的人。” “果然,还是男人最懂男人。” 江绾瞧着滚落的点心,失笑,“可惜我那位姐妹不懂,以为她是遇见了真爱。” “那你应该多劝劝她,莫要被表象蒙蔽了双眼。” 萧奕成起身,“点心我尝过了,味道一般,所以,我没法帮你把这些全吃了。” 他说完便要离开。 江绾此时正好咬了一口点心,惊道:“这味道清甜不腻,爽口又湿滑,二公子竟觉得一般?” “二公子口味刁钻,往后你妻子想要以此示好怕是有的苦头吃了。” 萧奕成驻足,轻声道:“放心,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因为,我从未想过要娶妻。” 江绾抬眸惊叹:“你想孤独终老?” 萧奕成垂眸正巧对上江绾的眸子,他的心顿时扑通一跳。 他慌了神,意识到不能再与江绾待下去了,他没再搭理江绾,转身就走。 江绾也不拦着,而是咬一口点心,长叹:“没想到,二小姐看上的竟是个和尚。” 萧奕成蹙眉,回头问道:“什么和尚?” 江绾说:“二小姐对你早已倾心,奈何你无心儿女情长,对她而言,可不就是喜欢上一个和尚。” “什么!” 萧奕成简直不敢相信,宋婉茹她怎么会…… 第九十六章喜欢什么样的 萧奕成蹙眉,沉声道:“别胡说,她是我妹妹。” “那又如何?” 江绾轻笑:“二小姐说了,你们并无血缘关系,她心属意于你,没什么不妥。” 萧奕成顿时脸色更沉,“她跟你说的?” 江绾点头,“她说她不喜欢白家三公子,我便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她说如你这般。” “二公子,二小姐与你是一家人,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 “闭嘴。” 萧奕成冷不丁打断江绾的话,他双手撑着桌面,严肃道:“我与她是兄妹,你莫要到处乱说,听到没有?” 江绾被萧奕成突然的动作吓得一怔,连连点头。 但很快,她又正视萧奕成双眼,笑问:“我听说,二公子拒绝的姑娘各有千秋,理由也各有不同,不知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萧奕成冷对着江绾,沉声道:“我说过,她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妹妹,对妹妹有这种心思,这是不伦,我没这么无聊。” 江绾忽闪着眼睛,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萧奕成一顿,安静的心又扑通乱跳起来,他蹙紧眉头,连忙起身避开江绾的目光。 “我说过,我对女人没兴趣。” “又是这句话。” 江绾跟着起身凑到萧奕成身前,嗤笑,“正常男人怎会对女人没兴趣?莫非你是……” 她说着目光缓缓下移,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萧奕成瞬间觉得浑身灼热,他忽地扭头,厉声质问:“你想要说什么!” 江绾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我想说,二公子若喜欢男人,可以跟我讲,我保证,我一定不会外传的。” “你……” 萧奕成顿时急眼,“谁说我喜欢男人了?” 江绾一脸震惊,“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莫非你是有难言之隐?” 萧奕成:“……” 他实在难忍下去,当即横臂把江绾困在身后石柱上,凌厉道:“我怎没发现,四姨娘脑子里竟都是些乱七八糟的。” 江绾被吓得咯噔一下,连忙示意萧奕成莫要动手,嘿嘿笑道:“二公子莫急,咱们好好说话。” 她小心扒拉着萧奕成手臂,好声道:“我是你四姨娘,当然会担心你的个人问题,咱就说就病治病,没病多问两句也无妨,万不能讳疾忌医啊!” “我好得很,哪里病了!” 萧奕成手臂一横,眸中尽是一抹冷意。 “好好好,你没病,是我说错话了,你快松手!” 江绾连忙放软态度,急声求饶。 挣扎间,轻缓的呼吸打在萧奕成脸上,弄得他心头一软,连忙松手。 他强作镇定,朝江绾冷声道:“烦请四姨娘记着,话不可乱说,否则,下次可不会这么轻易算了。” 江绾揉了揉脖子,小声自语:“说几句玩笑话就生气,真是小气。” 萧奕成蹙眉:“你说什么?” 江绾连忙变脸,笑道:“我说,并非我有心要乱说话,而是替二小姐不值,她这么小,却一心扑在没有结果的人身上,实在可惜。” 萧奕成沉声道:“她年纪尚小,等她再大些便能想通一些,她即便想不通,也有三姨娘看着,怎么也轮不着四姨娘费心。” 听这话的意思,他是没打算亲自去拒绝宋婉茹了。 萧奕成冷淡,江绾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听到萧奕成亲口回应时,她还是忍不住暗暗欢喜。 “嗯,你说得对。” 她挑起眉头,连声应道:“等二小姐见多了世面,便能知晓二公子不过如此,不必由她一直捧在心上。” “如此,我的费心确实显得多余一些。” 江绾说着含笑上前,满眼温情地看着萧奕成,继续道:“二公子倒是见过不少姑娘,怎么没有一个人入心的?” 她问话时语气轻缓柔和,萧奕成听着心头忍不住荡漾起来。 “不是所有人都只为情爱而活。” 萧奕成语气一顿,又摆了摆手,哼道:“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江绾见状连忙拿起食盒递到他手里,道:“点心是我的心意,你顺道带走吧!” “如果实在不喜欢,分给下人吃也成,总比丢了要好。” 萧奕成原本没想要的,但听到江绾这么说,他还是接了过去。 江绾眉眼微扬,又与萧奕成闲聊一番才各自离开。 夜色里,秋桃正巧看到了这一切,从她的角度上看,二人好似拉扯着食盒,恋恋不舍。 秋桃眉头一紧,当即将这事告诉许氏,顺道润色一番,将二人说得如何眉目传情,隐忍克制却又情难自已。 许氏闻言气得不行,“四姨娘果真好手段,迷惑了侯爷和世子不说,竟连不近女色的萧奕成也拿下了。” “她可不就是有好手段?” 秋桃蹙眉,阴阳怪气地道:“四姨娘不仅俘获了府中男人,连老夫人也对她赞叹有加,甚至转手送给她侯爷从北凉带回来的战利品。” “夫人,那套银饰您是见过的,并且也动过心,但她二人丝毫没有要松口相赠的意思。” “但这次,老夫人竟如此大方……” 她心头微微一沉,惶恐道:“如今,四姨娘的风头越来越强劲,奴婢担心,她哪日会彻底把您给取代了。” “这,这不可能!” 许氏心头一慌,又连忙定神,自我安慰道:“她再有本事,那也是梨园艺伎,到头来充其量是个有分量的妾室罢了,怎可能会越过我?” “她如此蹦跶,不过是想拢住侯府更多的东西罢了,且先由着她。” “这怎么成?” 秋桃闻言眉头更紧,“夫人,您难道没看出来吗?老夫人对您已经有些失望了啊!” “您若不再管管四姨娘,只怕她哪日真的会爬到您的头上,到那时……” 秋桃急得欲言又止,许氏却不以为然。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要赶走江绾,但每次都碰壁且损失不少银子。 江绾是个难对付的,所以她得先赚钱,再想办法赶走江绾。 她摇头道:“这事不急,赚钱要紧。” 第九十七章她不愿意 秋桃凝眉,“夫人,奴婢不明白,眼下您不急着对付四姨娘,反倒担心赚钱的事,您就不担心……” 秋桃欲言又止,她好想问许氏,别院私藏的银子虽有被盗,但余下的银两依旧富足,加上侯府名下的铺子盈利,足够享福大半辈子了。 即便许氏没有私藏银两,以她的身份背景,也足够撑起她在侯府的底气,可她为何还不满足? “江姨娘并非善类,对付她费心费力又费银子,到头来未必能成。” 许氏轻哼一声,握紧拳头,继续道:“但银两却不一样,只要我努力,便一定能将其紧紧握在手心。” 秋桃虽不理解许氏心境,但她还是迎合道:“夫人说的是,竹院那边奴婢叫让人死死盯着,您尽管安心赚钱。” 许氏点头,脑中不经意间想起白夫人说过的一些话。 白夫人那日说过,只要宋婉茹嫁过去,三公子的事不仅了了,婚礼也会高规格筹办,绝不让宋婉茹受委屈。 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准备的聘礼份额应有百万银两之上。 这些银两若能据为己有,加上近日赌馆的盈利,许氏距离千万银两的目标便又近一步了。 想到白夫人曾经的暗示,许氏激动不已,但想到这事被江绾搞砸,她就气得不行。 “江绾处处与我作对,坏我好事,实在可恶!” 许氏气得猛捶桌子,惊得秋桃吓了一跳。 但她很快定神,安抚道:“江姨娘确实可恨,您放心,她一定会有报应的。” “夫人,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许氏猛地喘口气,思量一番,才道:“白家三公子与宋家二小姐是良配,这桩婚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还有三公子的伤虽与世子无关,但他毕竟是在我的赌馆铺子里受伤的,我理当去看看。” 她说着说着,转头吩咐道:“去准备些上乘补品,明日我得亲自去一趟白家。” 秋桃点头领命。 第二日一早,许氏便去了白家。 怎知,她刚一进门,就见一位大夫面色惶恐地从里面出来,紧随而来的还有里面的怒骂声。 许氏一惊,连忙拦住大夫问:“怎么回事?” 大夫看清许氏是来访贵客,连声劝道:“三公子的手臂废了,白夫人气得很,依我看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他说完便甩开许氏,不等许氏反应就灰溜溜地逃了。 秋桃见状低声嘀咕道:“上次就已确认三公子的手臂废了,白夫人对此也是知情的,怎么这么多天过去了,她还这么大气性?” 许氏轻哼:“也许今日正逢三公子不适,她不甘心,也气不过,便叫来大夫出气。” 倒也是个可怜人。 正说着,白夫人便从里面走了出来,只见她面色涨红,两眼怒瞪,似要吃人一般。 白夫人见到许氏后草草招呼一番,又叫人斟茶,态度上和善不足,敷衍有余。 她看了眼许氏,淡淡地问:“侯夫人今日过来是看我儿笑话的吧?” “这是哪里的话?咱们是亲家,也算是一家人,府上遇到这种事,我心里也不好受。” 许氏和善说着,又扭头叫人拿来补品,好声道:“这些补品是侯府的一点心意,还望白夫人不要嫌弃。” 白夫人根本没看这些东西一眼,她心有怨气,本想全毁了这些,但想着对方身份,她还是表面平静地叫人收走这些东西。 “侯夫人有心,这些东西我收了,你可以回去了。” 白夫人说完起身,当即安排人送客。 许氏急了,连忙起身说道:“我今日来,是有另外一件事想与你商量,你不想知道是何事?” 白夫人冷声道:“侯老夫人已经当场驳回我儿与宋家二小姐的婚事,所以,咱们之间还能有什么事情好商量的?” 许氏缓缓上前,深意笑道:“三公子品貌极好,是我十分中意的女婿,奈何老夫人执着,我也深感可惜。” 白夫人刚要冷眼回怼,抬眸间正好遇上许氏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什么意思?” 她心头一动,上下打量着许氏,不敢相信地问:“莫非你是为这事而来的?” 许氏含笑点头,“二小姐年少不懂事,见到手臂稍有残缺的公子便觉得碍眼,但我知道,三公子的好是在内心,相信时间久了,她就会感受到的。” “所以,我此番过来,除了是想探望令公子伤势,还有就是想与你商讨一下孩子们的事。” 白夫人大惊,敢情许氏过来不是为了落井下石,而是成全。 许氏见她呆滞,不禁笑问:“白夫人这是改主意了,不愿迎娶我家二小姐了?” “不,不是。” 白夫人连忙回神,“我儿对三小姐情意深重,总说要非她不娶,我如今正为他犯愁,没想到你竟然主动来说此事。” 她看了眼许氏,见她满眼认真,不像是在戏弄,便卸下不满的眼神,又问:“你是知道的,我儿虽保住了性命,但他手臂已废,你当真愿意?” 许氏含笑,“看人不能只看皮囊,三公子性情温良,又是个疼人的,所以即便是他手臂废了,那也是个极好的公子。” 这话瞬间说到白夫人心上去了。 自打三公子受伤后,白夫人整日烦闷,好好的儿子手臂没了,往后该如何娶妻,又该如何继承家业? 得知三公子手臂受伤那日又被宋婉茹言语凌辱,白夫人更是痛上加痛,自那日起,她便支持白楠迎娶宋婉茹,等宋婉茹过门后再好生凌辱一番。 白夫人终于展开眉头,让人斟茶待客,态度瞬间大转弯。 “侯夫人宽厚不计前嫌,又慧眼识人,中意我儿乃是我儿幸运,只是……” 白夫人笑意微凝,又蹙眉道:“只是手臂一事是我儿算计世子在先,老夫人对此甚是不满,并当场拆散二人美事,只怕这事难办。” 许氏摇头,“老夫人心疼孩子,只要孩子愿意,她是不会计较之前那些事的。” “所以,只要宋婉茹愿意就好。” 白夫人轻笑:“可她不愿意。” 第九十八章卖女儿 许氏笑道:“她不愿意,是因她不了解令公子为人,等我回去多劝劝她,她自然会想通的。” “哦?她会听你的?” 那次,白夫人不是没看见,宋婉茹对许氏虽有恭敬,但不是事事都听从安排的主,在婚姻一事上,宋婉茹有她的主意。 许氏拍着胸膛,认真道:“我是她母亲,自然了解她虽性子顽劣,但不是一个听不进去意见的姑娘,这件事我一定能安排好。” 白夫人见她这般自信,便点头应道:“那就好,此事若能成,咱们便是亲上加亲,他日侯府若有麻烦,白家定全力相助。” 许氏眉头舒展,乐道:“咱们早就结为姻亲,既是一家人,又何必说两家话?白夫人客气了。” 白夫人含笑,抬眼间见许氏目光躲闪,几次欲言又止,她隐约明白,此事没这么简单。 她笑意瞬间变冷,问:“说吧,侯夫人想要什么?” 许氏脸色一僵,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看透来意,她显得有些不自然。 白夫人坦率道:“我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若有人愿意帮我儿成全他心中所愿,我自然会全力报答。”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白夫人。” 许氏转眼一笑,说道:“白家产业遍布五湖四海,婉茹能嫁进白家是她的福气,不知聘礼一事,贵府准备如何打算?” 白夫人一怔,随后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反问:“侯夫人觉得应该多少合适?” 许氏默默敲打算盘,白家不缺钱,他们若能多出一些,那距离目标便能更近一些。 她暗暗打鼓,试探道:“婉茹虽是庶女,但她终归是侯府的女儿,只有聘礼越贵重,才能让人看得出她被重视,不如八百万两?” 白夫人心头一颤,简直不敢相信。 白家虽然有钱,但有一部分是为应急国库所用,许氏提出的这些钱足够支撑边关多久的战事了。 “八百万两。” 她猛抽一口凉气,哼笑:“不知这是侯府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许氏回道:“既是聘礼,那便是要入账的,有何区别?” 白夫人满腹疑云,正要说话,便有下人在她耳边小声私语一番。 白夫人神色一怔,看许氏的眼神更加意味不明。 她示意人退下,朝许氏嘲笑道:“堂堂安阳侯府居然会开赌馆,看来,侯府近日银两紧缺啊!” “不对,应该是侯夫人自个儿手头紧才对吧!” 白夫人的笑冰冷又深邃,许氏心头咯噔一下,甚是不安。 她曾嘱咐钱掌柜妥善处理白家三公子一事,处理得越快越好,处理越干净对她越有利。 没想到,她竭力撇清与赌馆之间的关系,却还是被白家人查出来了。 许氏心头憋屈得不行,暗暗给钱掌柜骂了好几个回合。 但一转眼,她又佯装怒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安阳侯世代忠良,深得皇上器重,怎会做这种营生?” “是吗?” 白夫人轻描淡写地说着,眼神却波涛汹涌。 她儿子在赌馆被打,当娘的动不得世子,但能拿赌馆出气。 白夫人原本是让人频频找赌馆麻烦,没想到她的人一折腾,掌柜的便说,赌馆是安阳侯主母的产业,谁敢动! 她的人本来不信,但多方打听追查之后,竟确认此话不假。 白夫人再想到许氏近日主动示好,又提出聘礼当贵重一事,她瞬间明白,侯夫人这是来卖女儿了。 她对赌馆突然没了兴趣,朝许氏失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如今都已主动表明来意了,何必还要与我遮遮掩掩?” 许氏脸色一沉,不知该如何接话。 白夫人全当她默认,又道:“赌馆的事,我没兴趣掺和,聘礼的事我绝不亏待,只要你能顺利让宋家二小姐坐上白家的花轿,这些都不是问题。” 许氏心头一动,瞬间忘了该有的顾虑。 “你说的是真的?” 白夫人轻笑,“当然是真的,能娶到安阳侯府二小姐是我白家的福气,别说八百万两了,就算是要花上千万两银子那也是值得的。” 许氏脑子一瞬空白,小心脏狂跳不止。 也就是说,只要宋婉茹嫁进白家,那她只需赶走江绾,她便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顷刻间,许氏笑颜大开,抑制不住激动地道:“白夫人客气了,我是中意三公子才愿登门商议此事,成全这段姻缘,谈银子可就变味了。” 白夫人配合一笑,“侯夫人莫要多心,我的意思是,这桩婚事我求之不得,有劳侯夫人回去后多费心一些。” “好说好说。” 许氏连声笑着,又与白夫人说了好一会儿客气话才离开。 回了侯府,许氏依旧抑制不住嘴角上扬,念叨这门婚事如何如何的好。 秋桃见状忍不住发愁,“夫人,您今日似乎忘了大小姐啊!” 许氏笑意瞬凝。 她刚刚与白夫人聊了这么久,居然忘了见一见自己的女儿。 果然,不是亲生的,便不会上心,哪怕她的身份,她的身子都是与女儿紧密相连的。 她只好轻叹一声,自我安慰道:“玉竹她应该不知道我今日去了白家的吧?” 秋桃不语,宋玉竹是白家儿媳,怎会不知前厅有客? 她是碍于白夫人交代,说没有准许,莫随意要去前厅接客,哪怕是生母来了,也要得到传话后再出来。 宋玉竹敬守规矩,只好等许氏传话见她,可直到许氏离开,也没人准她出去与母亲叙话。 这些事,是秋桃离开前听宋玉竹身边下人说的。 当时,秋桃本来想提醒许氏,但许氏根本没给她机会,一路上都在念叨这段婚姻甚好。 秋桃沉默一瞬,低声道:“听说,大小姐一直在后院等您,但迟迟没有得到消息。” 许氏眸中闪过一瞬自责,但很快又自我安慰道: “无妨,长女懂事,也知道两家近日闹得不愉快,所以,她明白我此去的目的,也应该能原谅我没说要见她。” 秋天语气一沉,复杂道:“夫人,大小姐似乎过得很不好。” 第九十九章不同 许氏惊住,“此话怎讲?” 秋桃回道:“世子出事后,大小姐未曾回家探望,也从未托人带话,若在以前,大小姐早就赶回来帮忙出主意了。” “还有,白家虽有规矩,但从未有母亲过门,女儿不出面问候的时候,今日,她连托人问候的一句话都没有。” 秋桃不禁凝思,“夫人,您说大小姐会不会是遇到难处了?” 许氏一怔,又连忙摆手,“不可能,玉竹是侯府嫡长女,白夫人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她如何。” “再说,她是安阳侯的女儿,她若真的受委屈了,理当千方百计给侯府传话求助,怎会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今日之事确实是我疏忽,她的行径与往日确实有些不同,但仅凭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 秋桃沉吟,这话确实不假,可当时下人说话时目光躲闪,说话遮遮掩掩,明显是心有忌惮,不敢一吐为快。 她不禁咬唇,“可是……” “秋桃。” 许氏忽地打断秋桃的话,满眼不悦,“她是我的女儿,我清楚该怎么对她。” “眼下两家关系缓和,白家又一心想要娶宋婉茹,所以大小姐的处境不会差,是你多心了。” 秋桃抿唇,只好叹道:“是,但愿如此。” 许氏轻叹一声,嘱咐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宋婉茹的婚事,等到事成,我自然能见到女儿,到那时,咱们再把话说清楚也不迟。” “所以,你当下得把心思放在宋婉茹身上,帮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劝动她。” 秋桃只能点头应好,低声给许氏出了个主意。 一连几日,宋婉茹都会收到东街的点心,西街的脂粉,还有各种首饰和手工花,以及一封歉意书。 其中大致意思就是,他对之前的言行举止感到抱歉,以及对宋婉茹至死不渝的爱意。 书信每日一封,内容不同,但大意不过如此。 宋婉茹第一次看到这些就觉得恶心,她当即叫人给扔了,并扬言往后这种东西不准再送进来。 可她即便下了命令,还是有东西以白楠的名义送进来,她根本阻挡不了。 宋婉茹终于忍不住了,她扔掉点心,朝婢女斥道: “我早就说过,不准接受白家三公子的任何东西,你却又把人家的点心带回来了,你存心不想让我舒坦是不是?” 奴婢连忙磕头哭道:“二小姐息怒,店家只说这份是有人请二小姐吃的,但没指明是白家三公子所为,奴婢这才带回来的。” 宋婉茹气得大口呼吸,“哼!京城之内,除了他爱做这种事,还能有谁?” 这几日,不管她要什么,托人去买什么,店家总会说有人付过钱,都是专为宋婉茹准备的。 不用问也知道,这些一定都是白楠的主意,可偏偏安排去采买的人总不长记性。 她横了婢女一眼,怒道:“我说过,免费的东西不能要,你为何不听?” 婢女无奈:“二小姐,常逛的那几家铺子都被人付过钱了,店家似乎认识每个侯府下人,您即便换了个人去买东西,他们也是如此,根本没法避免。” 宋婉茹也很无奈,很头疼,“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这是拿钱网鱼啊!” “出去!通通出去!” 婢女见宋婉茹心情很不好,连忙识趣退下。 转角一出门,正好碰见钱姨娘拾起点心。 “钱姨娘。”下人见状连忙行礼。 钱姨娘示意她们退下,拿着点心进来。 她还未说话,就见宋婉茹气呼呼道:“都说了给我出去,还进来做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 宋婉茹听到钱姨娘的声音不禁一顿,连忙回头。 她本来是要说话的,但看到钱姨娘正吃着点心,顿时又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一屁股坐下,酝酿好久才道:“地上的东西脏得很,姨娘怎好捡起来就吃?” 钱姨娘不理会,反而又咬了一口,道:“我还没问你呢,这家铺子的点心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好,你怎能扔了它?” “虽说咱们平日不愁吃穿,但也不能这般浪费呀!” 宋婉茹长叹一口气,阴阳道:“您说的是,以后我再不吃这些东西了。” “我不仅不要吃零嘴,也不能买胭脂手办,好玩的东西都不能买了,总之,我得省钱,不能浪费。” “你这……还生气了?” “行了,别气了,我来不是要训斥你这些。” 钱姨娘轻叹,而后放下点心,好声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虽说白家三公子平日不太靠谱,但他这几日对你确实算得上用心,你即便不接受,也不该发脾气。” 宋婉茹听了猛地瞪眼,“姨娘,您说什么!” “你这孩子,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钱姨娘握住宋婉茹的手,温声道,“人家对你有意,那就由着别人去做好了,你不必理会就好,何必动气?” 宋婉茹蹙眉,急声道:“可他这般阴魂不散,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我都不敢买东西了。” “他阴魂不散,百般示好,那你不妨接受他的好意好了。”钱姨娘轻描淡写地说道。 “您让我接受?” 宋婉茹猛地抽出小手,急道:“姨娘,您可知接受这些好意意味着什么?我与白家三公子的事连祖母都反对,您怎能……” 她急得眼珠子频频落下,“怎能把我推进火坑?我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钱姨娘见状连忙替她擦眼泪,喃喃道:“都是要嫁人的姑娘了,你这一着急就爱哭的毛病却丝毫不改,可如何是好?” “你现在尚有侯府护着,往后嫁了人,便是人家的儿媳,哭只会让人笑话和嫌弃,你可知道?” “哼,我才不要嫁人……” 话未说完,宋婉茹忽觉后脊一凉,不可思议地看着钱姨娘,“姨娘为何突然与我说这些?” 对上宋婉茹错愕惶恐的眼神,钱姨娘张了张嘴,难以启齿。 她有些心虚,连忙埋头吃着点心,以此平复心头汹涌。 宋婉茹见她这般瞬间明白了。 第一百章劝嫁 宋婉茹鼻子陡然一酸,颤声问:“姨娘,您是来劝我嫁人的?” 钱姨娘埋头不说话,反而吃得更凶了。 “姨娘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宋婉茹终于忍不住,她猛地拉住钱姨娘手臂,急声问,“您今日过来,是要劝我嫁给白家三公子的,是吗?” 钱姨娘目光躲闪,最后还是被宋婉茹逼得回过头来,反手握住宋婉茹的手,叹道: “你长姐也是白家儿媳,你若嫁过去,还能得长姐照应,多好。” “不好!” 宋婉茹猛地松手,急道:“三公子和姐夫不一样,我不要嫁给他。” 钱姨娘被她突然的大声吓了一跳,她不禁定神,又叹道: “从前,我也觉得三公子不靠谱,但这几日,我发现他是个愿意为你花心思的,对长辈的态度也远胜从前,那副顽劣性子收敛不少。” “所以我觉得,咱们不能只看人家的从前和肢体上的残缺,还得看心啊!” 听到这话,宋婉茹只觉得五雷轰顶,可笑至极。 白家三公子为人无人不知,她的亲娘竟劝说,看人不能看从前得看心。 可纵使要看人内心,白家三公子的心也是丑恶的不堪一击啊! “姨娘见过他了?” 她努力稳住情绪,笑问:“是不是他给您了好处,让您心动,并甘愿搭上女儿一生?” 钱姨娘着急,但她还是好声劝道:“你这孩子,怎净说胡话?我不缺银两,怎会因为他给的好处而害你?” “我昨日确实见过他,我看得出来,他深有悔意,对你深情又执着,我是被他诚意和深情所打动,觉得可以信他一次。” “我是这样想的,你嫁过去后,身旁有长姐拿主意,身后有侯府撑腰,他怎么都不会欺负你,如此我也放心。” 宋婉茹听不进去,她连连摇头,“您没有接受他的好处,那就是母亲逼您了?” “她没逼我,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钱姨娘望着她,坚定道,“婉茹,我是你亲娘,怎会害你?” 宋婉茹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 从小到大,钱姨娘一直将她捧在手心上,从未让她受过委屈。 那次白家人来找麻烦,提到两家订婚时,宋婉茹看得出来钱姨娘不愿意,但碍于无法劝说许氏,她才不得已点头。 侯老夫人那次当众拒绝了这事,按理说,钱姨娘不会再被许氏逼迫二人婚事才对。 所以,宋婉茹刚刚想到钱姨娘会不会是被人收买了才这样,但钱姨娘说得对,她们不愁吃穿,没必要因为一些好处而松口。 不是因为被逼迫,也不可能是因为被收买,难道是因为....... 宋婉茹突然心头颤动:姨娘爱财,却也单纯,她不会是被表象蒙骗,信以为真了吧? 若真是这样,她该怎么劝为好? 宋婉茹脑子里嗡嗡的,理不清头绪,也说不出辩解的话,她只能不停地哭,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钱姨娘见状过去替她擦擦眼泪,温和道:“白宋两家刚闹过一场不愉快,你暂时不能接受,我理解,所以,我给你时间慢慢接受。” 宋婉茹摇头,堵在心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她哽咽好几次,才挤出一句话。 “我不嫁,你给我再多时间考虑,我也不会嫁给他。” 钱姨娘:“……” “你执意不嫁,是不信他,还是心里有了人?” 宋婉茹动了动嘴皮子,还是没有勇气将那三个字说出来。 她抽泣道:“我不信他,怎么都不信。” 钱姨娘:“……” “我说了,人都是会变的,你不能一味抓着别人的过去不松手。” 宋婉茹哭着看她不说话。 “看来,我劝不动你了。” 钱姨娘无奈,“也罢,你先冷静一些,我相信,你总会想通的。” 她说完转身就走,但她没走几步又回头,闷了一口气,道:“儿女婚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这事我已定下,你当信我,我是不会害你的。” 宋婉茹惊得睁眼,“姨娘……” 她话未说完,钱姨娘早已消失在她身前。 宋婉茹身子一软,无整个人力地瘫坐在椅子上,难以接受。 “她竟答应了,连祖母都反对的事情,她竟答应了……” 顷刻间,宋婉茹又哭得不行。 哭声惊动到门外婢女,她连忙进来,一边替宋婉茹顺气,一边安抚道:“二小姐,您别哭了,当心把身子哭坏了。” 宋婉茹又哭了好久,才顺了一口气。 她猛地抓住婢女,抽泣道:“我要见祖母,要她给我拿主意。” 婢女面带为难之色,“二小姐,老夫人今早去了金佛寺,您这会儿出门怕是赶不上了。” 宋婉茹大惊:“祖母去那儿做什么?” 婢女回道:“老夫人近日总觉得身子冷,但脉象又没有问题,侯夫人提议让她去金佛寺静养些时日,那里比京城暖和,也安静,老夫人深觉疲累,便答应了。” 宋婉茹猛地松手。 怎么会这么巧?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宋婉茹想不出名堂,但她还是忍不住将所有事情联系在一起。 “二小姐,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做主,奴婢觉得,钱姨娘不会害您,也许.......” “我不嫁。” 宋婉茹猛地回神打断婢女的话,她一字一顿地道:“我就是孤独终老,也不愿嫁给他。” 话一说完,宋婉茹脑中瞬间浮现出萧奕成的影子。 她不禁凝眉,暗道:她的心,她的人只能是萧奕成的,谁都不能夺走。 再想到她委托江绾试探萧奕成心意一事,宋婉茹又猛地起身,擦着眼泪道:“我要去见四姨娘。” 她说完,便风尘仆仆往外走去。 眼下祖母不在,找侯夫人根本没用,所以,只能找江姨娘出主意了。 此时,江绾正在忙炼药一事,她见宋婉茹匆匆奔过来,又满脸泪痕,她满眼困惑,连忙安排她坐下。 江绾向宋婉茹递过一副帕子,轻声问:“怎哭得像个花猫似的,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第一百零一章只当她是妹妹 听到这句问话,宋婉茹终于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 江绾一愣,只好望向婢女,问:“怎么回事?” “这两日,白家三公子不停地纠缠二小姐,又在钱姨娘身前表诚意,钱姨娘心软,便松口答应这门亲事,二小姐不愿,便又哭了。” 婢女说完,又将其中细节一一告知给江绾。 江绾听了心头微沉。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忙于自己的事,只听说钱姨娘院中热闹得很,但她不知道,下人口中的热闹竟是这层意思。 老夫人前脚出门,后脚便有钱姨娘过来劝嫁,这事竟这么巧。 还有白家三公子,他频频献殷勤,主动制造存在感,又向钱姨娘表诚意,是做足了功夫。 而在两家婚约一事上,许氏从未露面,也不表态,她越是这样,越是值得深思。 江绾思忖一瞬,暗暗勾唇。 白家有钱,对宋婉茹志在必得,许氏刻意回避,所以只需稍微推敲便能猜到,这是她二人商议的计划。 宋婉茹便是这个交易计划里的牺牲品。 钱姨娘虽然心思单纯,容易感动,但不至于看不透白家三公子的为人,所以,她一定是被人拿捏了。 能甘愿献出女儿前程的软肋一定十分惊人。 江绾眸光一动,突然来了兴趣。 她示意婢女一眼,等周围的人都退下后,她朝宋婉茹问:“你想让我劝钱姨娘放弃这门婚事?” 宋婉茹擦拭眼泪,哽咽道:“祖母不在府上,母亲从未为我考虑过,所以我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你了。” “四姨娘,你之前救过我,所以我相信,你这次一定还有办法帮我的,对不对?” 她说着连忙握住江绾的手臂,泪眼婆娑,一脸哀求。 江绾犯难,“上次是他想借旧伤讹人,我才有办法赶走他,但这次不一样。” “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我与钱姨娘并无交情,若我贸然出面劝说,怕会被人误解,结果适得其反。” “我……这……” 宋婉茹婆娑着眼,“所以,你也没有办法吗?” 江绾想了想,回道:“你是她女儿,你若好好说,她应该会听你的。” 宋婉茹难过地摇头:“没用的,她心意已决,我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 “从前,我一直以为姨娘是疼我的,只要我摇头,她一定不会为难我,可这次,我也不知她是怎么了。” 江绾犹豫一瞬,好声道:“依我看,凡事得往好处去想。” “你刚刚说,钱姨娘没有被逼迫,也没有收人家好处,那便说明,她确认对方转性,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宋婉茹听了瞬间呆住,“四姨娘,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连你也点头这门婚事了?” 江绾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钱姨娘没必要害你,你不妨考虑一下。” “不,我不要!” 宋婉茹猛地瞪眼,“别人劝我考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四姨娘,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啊!” 江绾沉吟,问:“所以,你此生非二公子不嫁?” “我……” 宋婉茹瞬间语塞,她不禁垂头,黯然伤神道,“我哪里知道他是怎么看我的?” 他能怎么看,当然是当作妹妹看了。 江绾沉思,犹豫好久都没能鼓起勇气说出实情。 她思量了好久,这才拍打宋婉茹肩膀,道:“眼下白家三公子态度和行动都表现得完美,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但我可以给你指条路子。” 宋婉茹顿时眼眸一亮,激动道:“什么路子?” 江绾回道:“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二公子,顺道表明心意,只要他心里有你,愿意娶你,那谁人定下这门亲事都没用。” 宋婉茹虽认可这一方法,但她还是不敢。 她怔怔地看着江绾,问:“那你之前可有探出口风,他是怎么说的?” 江绾沉默片刻,摇头道:“我每次要问的时候,都有各种缘由被打断,所以.......” 她又拍了拍宋婉茹的肩膀,叹道:“所以,还是你亲自去问吧!” 宋婉茹不敢,江绾又劝说好久,她才点头答应。 来到了萧奕成的院子,宋婉茹见萧奕成正在练武,她不好打扰,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看着他。 顷刻间,那些美好的回忆涌入脑海,宋婉茹下意识松开眉头,开始幻想他们的未来。 想着想着,她对这桩婚事便更加厌恶了。 她握紧拳头,刚要跺脚,却见萧奕成收起长剑,朝这边走来。 “妹妹,你怎么来了?” 宋婉茹瞬间红了脸,她连忙微低着头,捂着心口道:“想二哥了,所以过来看看。” 她说完又小心翼翼地递上一副帕子,“你流汗了,拿去擦一下。” 萧奕成看了眼帕子,他没有接手,而是用衣袖擦拭汗水,道:“多谢妹妹好意,不过习武之人汗水甚臭,还是不要用你的好。” 他说完又抖了抖衣服,企图能让身子舒服一些。 宋婉茹红着脸收回,娇声道:“你我之间何必这么见外?” 话音一落,就听到砰的一声脆响。 宋婉茹定神而望,只见萧奕成匆匆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银簪,他小心地擦了好久方才收回袖中。 他笑道:“我们是兄妹,当然不必见外,但二哥是粗人,若是用了妹妹的东西,岂不是把你也熏臭了。” 好一口二哥妹妹,以前怎不觉得这声叫喊这么刺耳? “我就知道,二哥是心疼妹妹的。” 宋婉茹努力稳住情绪,可心口的憋闷让她难以喘息。 她忍了忍,强作镇定地扯出笑意,“二哥身上怎会有女人用的银簪子?” “莫非,二哥心里有人了?” 宋婉茹说完咯噔一下,抬眸惶恐地看着萧奕成,心也跟着乱跳起来。 萧奕成摸了摸宋婉茹额头,宠溺道:“你是我妹妹,不管何时,你在我心里都占着重要的位置,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出现而改变。” 又是一声妹妹。 他只把她当做妹妹。 宋婉茹的心猛然一落,第一次尤为抗拒“妹妹”二字。 第一百零二章绝笔书 宋婉茹鼻子一酸,差点没忍住。 她猛吸一口气,隐忍道:“我记得二哥说此生不娶任何女人,怎就改主意了?” 萧奕成轻笑,“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我是你二哥,但也是萧家人,三姨娘不希望我为了报恩而让萧家绝后,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看来,二哥是想通了。” 宋婉茹强忍住眼泪,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艰难道:“不知哪家姑娘这么幸运,竟能让冷面二哥动心?” 萧奕成见她眼眶红得不行,却还在努力隐忍克制,连声道:“你怎还委屈上了?” “放心,我将来不管娶谁,都不会让人欺负你,二哥我哪怕将她逐出府,也绝不能让你受委屈。” “我这么说,你总该笑一笑了吧?” 宋婉茹破涕为笑,玩笑地问道:“那我让你娶我呢?” “别开玩笑,你是我妹妹,怎么能……” 萧奕成语气一顿,冷声叹道:“婉茹,你值得更好的。” 宋婉茹的心再次一沉,碎得不行。 她早就猜到萧奕成会拒绝,所以才迟迟不敢追问。 哪知,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挑明心意,却输在一个不知是谁的女人身上。 宋婉茹擦干眼泪,低声喃喃:“这世间,还有谁比你更好?” 萧奕成看着宋婉茹,认真答道:“当然有的,他应该是心里只有你,疼你,护你周全,不让你日夜担心的男人。” 而不是一个日日担心他的安危,无法携手安稳日子的沙场将士。 “我明白了。” 宋婉茹猛吸口气,再次稳住心神,艰难地笑问:“二哥能否告诉我,你心里的那个女人是谁?” 萧奕成摇头,“我只能说,她无可替代。” 无可替代。 也就是说不管怎样,她在他心里都彻底没戏。 宋婉茹脑子一白,一口气差点没有顺过来。 她踉跄一瞬,转而又稳住身子长叹轻笑,笑得绝望又凄美。 她回眸望向萧奕成,泪中含笑:“二哥,姨娘为我张罗了一桩亲事,不出意外的话,我很快就要嫁人了,你会祝福我,是吗?” “当然,你是我妹妹,你若寻到如意郎君,我自会祝福。” 萧奕成笑意依旧轻盈,“不知,二姨娘为你挑中的是哪家公子?” “重要吗?” 宋婉茹淡漠一笑,除了他,嫁给谁都不重要。 她摇头,满眼生无可恋,“不重要的,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说完一挥手,转眼消失在萧奕成眼中。 苍月有些看不下去,担忧道:“二公子,二小姐会不会出事?” 萧奕成摇头,“被人拒绝的滋味确实难受,但我是了解她的,应该不至于。” 苍月轻叹:“您确定您了解二小姐?” 萧奕成瞅了眼苍月,冷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苍月轻咳一声,喃喃道:“您甚少关注女人,大概不知道女子为了情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也有离家出走的,甚至还有与夫家同归于尽的。” “二小姐本来就心情不好,又被您这般冷漠拒绝,这事难说……” 萧奕成心头一紧:“为情如此?不至于吧?” 苍月又叹:“属下刚刚听说,钱姨娘给二小姐物色的郎君是白家三公子,是老夫人当众拒绝的那个。” 萧奕成心头咯噔一下,“白楠,是他?” “没有,就是他。” 萧奕成心下一沉,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楠品行不好尽人皆知,宋婉茹肯定是不愿意的。 所以,她是因为这事才脸色不好,可萧奕成偏偏以为是江绾戳破这层窗户纸,宋婉茹不信,才过来确认。 他心想,既是来确认,他就得冷漠到底,好让人断了念头。 哪知,宋婉茹过来找他,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试探心意,但更多的是向他求助。 而他却在宋婉茹最后一句问话里,道出“祝福”二字,这无疑是在宋婉茹心口上又扎一刀。 “她不会真做出傻事来吧?” 萧奕成顿时慌了,他刚要动身去找她,却又觉得亲自出面不合适。 他喃喃道:“眼下盯着她根本没用,得让二姨娘松口放弃婚事才好,不行,我这就去找二姨娘问问清楚。” “二公子。” 苍月连忙叫住萧奕成,道:“属下刚听说,她一个时辰前出门了,您这会儿过去怕是找不到她的。” 萧奕成蹙眉,“她去哪儿了?” 苍月摇头:“不清楚,她临走前没有交代。” “那就等她回来后再去找她。” 直到天黑,萧奕成才得知钱姨娘回府。 萧奕成连忙起身去找她,可他刚一踏进院子,就见所有下人跪地,钱姨娘疯了一般训斥下人。 “二小姐若有事,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命!” “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找!” “……” 怒声令下,所有人连声告退,萧奕成也慌了。 他连忙上前,惊道:“二姨娘,妹妹她怎么了?” 钱姨娘见到萧奕成后,整个人瞬间崩了。 她整个人瘫软在地,连声喊道:“女儿不见,二公子,婉茹不见了!” 萧奕成顿时心焦不已,“怎么回事?” 钱姨娘不停地摇头,痛心喊道:“我刚回来便听到下人说婉茹偷偷溜出去了,并留下一封绝笔书。” 她说完将书信递到萧奕成手里,哭得悲痛不已。 萧奕成展信一瞧,只见字里行间里流露出的全是宋婉茹对这门亲事的抗拒和对世间的绝望。 她要离开侯府,离开京城,离得越远越好。 他心头一哽,懊悔,着急又难受。 钱姨娘自顾自地哭道:“早上我与她聊天时都还好好的,怎么才过了一天,她人就不见了?” “我只有她一个女儿,她若有事,我该怎么活?” 钱姨娘哭声阵阵,听得萧奕成心头一软,瞬间不想埋怨钱姨娘了。 至少,眼下人命关天,他没工夫兴师问罪。 萧奕成望了眼苍月,命令道:“她是弱女子,应当走不远,速速安排府中护卫沿街追寻,最好能在她离开京城之前把人找到。” 苍月领命,转身即走。 第一百零三章救回 萧奕成转身扶起钱姨娘,安抚道:“相信我,婉茹妹妹不会有事的。” 钱姨娘拉住萧奕成,急声道:“帮我把她找到,一定要找到。” “放心,我会的。” 萧奕成点头,又安抚了几句,直到钱姨娘冷静下来,他才离开。 整整一夜,萧奕成带人寻遍大街小巷一整夜也没能找出个人影来,萧奕成慌了。 “城里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发现她的人影,莫非,她出城了,又或者是……” 萧奕成不敢往下想,不管是哪种可能,都不是好兆头。 他懊悔至极,情急之下朝自己猛地扇了两巴掌。 “二公子。” 苍月连忙阻止,“这不是您的错,您可别为难自己。” 萧奕成抬头望了眼渐渐明朗的天空,气沉一瞬,厉声命道:“调遣千余黑鹰军,扩大范围继续找。” “是。” 苍月刚要转身,便见有护卫匆匆而来。 “二公子,二小姐找到了。” 萧奕成顿时大喜,连忙示意护卫领他去瞧,可他刚一瞧见宋婉茹,整个人又僵住了。 只见护送宋婉茹回来的,正是白山劫匪龙昊。 他与兄弟们抬着宋婉茹归来,见到萧奕成时他同样神色微凝。 “是你。” 二人几乎同时发出叫喊。 萧奕成看了眼龙昊,又扭头看向宋婉茹,只见她晕倒在担架上,衣衫不整,浑身是伤,一看便知她受了不少委屈。 “婉茹妹妹!” 萧奕成眼眶一红,不等龙昊发话,他冲到龙昊身前拔刀相向。 “你把她怎么了!” “松手!” 龙昊同样一脸愤然,怒瞪萧奕成,“哼,早知道萧将军黑白不分,老子就该及时行乐,带她回来做什么!” 萧奕成更怒,“你敢!” 龙昊同样瞪眼,“有何不敢!” 龙虎帮一众兄弟见状连忙绷紧身子,随时准备护主子。 府中护卫见状也跟着打起精神,随时待命。 顷刻间,四周空气瞬凝。 “龙昊,是你。” 这时,一道清澈的声音打破凝滞。 众人闻声而望,只见江绾朝这边匆匆而来,急声道:“二公子,把剑放下。” 萧奕成凝眉,迟迟不肯松手。 他厉声道:“此人是劫匪,有凌辱婉茹妹妹的嫌疑,我怎能饶他?” “再说,此人挟持过你,害得你差点没命,四姨娘怎能忘了?” “谁说我忘了这事?” 江绾没好气地道:“他是劫匪没错,但他能把人带回来,便说明宋婉茹一事未必是他干的,二公子不妨先查清事情真相再决定。” 听到这话,龙昊眉头一展,乐呵道:“哈哈,还是妹子明辨是非,不像某人,不知好歹。” “你说什么?” 萧奕成目光一凝,刀剑又朝龙昊喉间逼近几分。 江绾连忙阻拦,“都这个时候了,二公子还与他置气做什么?” 她说完便俯身查看宋婉茹伤情,萧奕成也跟着收回刀剑,站在她的身后。 “婉茹妹妹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江绾默默诊治一番,起身回道:“放心,都是一些皮外伤,清白也还在,她应是受惊过度才晕倒,不碍事。” 听到“清白还在”四个字,萧奕成这才松一口气。 他吩咐人将宋婉茹护送回房,又依照江绾的意思吩咐下人好好照顾,好好安抚钱姨娘,这才再次将注意力转向龙昊。 他端着脸,冷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龙昊听不惯这种语气,他哼了哼,而后转身坐下,翘着二郎腿,喝着茶水,根本不理会萧奕成。 萧奕成脸色瞬沉,“你放肆!” 龙昊闻言更是不搭理了。 萧奕成顿时动气,欲要上前动粗却被江绾拦住。 江绾冲他眼神安抚一瞬,又朝龙昊好声说道:“多谢龙大哥救我家二小姐回府,不知龙大哥是在哪儿发现她的,她又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龙昊这才展开笑意,和气道:“还是妹子说话好听,不像某人……” 他话未说完便朝萧奕成横了一眼,“不仅分不清好坏,还这般记仇。” “你……” 萧奕成脸色瞬黑,看江绾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戾气。 好一句大哥妹子的,她们之间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亲近了? 江绾没看萧奕成脸色,而是连声阻拦,好声说道,“龙大哥,之前的不愉快咱们先放在一边,今日你能帮忙把人救回来,侯府感激不尽,对诸位定不亏待。” “现在,龙大哥是否能详说一下细节了?” 龙昊本来是想把人交给江绾的,没想到首先看到的竟是萧奕成,而且还被人不问事实的拔刀相向,他心有不悦,这才摆脸色。 眼下,龙昊终于瞧见了江绾,她说话和善,态度甚好,龙昊自然愿意坦诚相告。 他们是途经京郊一处荒村,准备寻一处落脚地时发现有人在喊救命,而后才发现宋婉茹的。 一行人发现荣婉茹时,她差点被一个男人得逞。 那个男人反应很快,得知有人靠近时,他忽地点燃房子,趁人救火时逃走。 宋婉茹得救后,只说了一句“要回侯府,回宋家”,便晕过去了。 龙昊听后才得知她是安阳侯府的人,这才把人送了回来。 听着这番话,萧奕成又惊又后怕,倘若龙昊晚去一步,那宋婉茹的清白便保不住了。 他暗暗掐着掌心,咬牙切齿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动侯府的人。” 他目光一凝,望向龙昊,问:“你可有看清那人是谁?” 龙昊躲开萧奕成的目光,不想搭理。 他也不知怎的,自那次较量之后,他打心眼里抗拒萧奕成,也不想说多一句话。 但这次,他是为江绾而来的。 想到此行目的,他还是掏出一枚玉佩腰坠递给江绾,道:“我没看清那人是谁,但我在女人身旁发现了这个。” 江绾刚要接过玉佩,就被萧奕成夺了过去。 江绾与龙昊都目光一顿,一脸震惊地望向萧奕成。 萧奕成看着手中玉佩,不由得脸色发黑。 “是他,竟然是他!” 江绾怔了怔,连声问道:“二公子说的是谁?” 第一百零四章好好盯着 萧奕成横了眼龙昊,他思索一瞬,朝龙昊沉声道:“今日之事,多谢诸位相助,侯府必当重谢。” 他说完示意护卫唤来管家,吩咐道:“他是府上恩人,酬金丰厚些,莫要亏待。” 管家领命,示意龙昊前去领银子。 龙昊明白,萧奕成是不想被人知晓府中太多事情,他也没兴趣打探,便起身喊兄弟领银子去。 临走前,他突然停下,回头调侃,“安阳侯府护卫寻人的本事不过如此,看来得多练习些本事才行。” “这次是二小姐幸运遇上我们几个,可下次就未必了。” 萧奕成冷着脸,“银子你不想要了?” 龙昊见状立马闭嘴,阴阳道:“我是好言相劝,你怎还生气了?” 萧奕成再次瞪眼示意。 龙昊连忙收敛,“行,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 “今日我救了二小姐,便算是恩怨相抵了,往后萧将军若无人可用,可来那处荒村找我,哈哈。” 萧奕成刚要按捺不住脾气,就见龙昊收起笑意,敲了下他的肩膀,“我如今已弃恶从善,是良民,萧将军万不可动小心思啊!” 萧奕成一怔,刚要问话,就见他转身领着兄弟走了。 他尚未滤清思绪,就听到江绾在问:“二公子,你现在可以说那人是谁了?” 萧奕成这才回过神,望着手里的玉佩道:“我见过这枚玉佩,是白家三公子白楠的。” “是他。” 江绾心头陡然一惊,他怎敢…… 她猛吸口气,回缓好久才朝萧奕成问道:“那二公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萧奕成咬紧后牙槽,一字一顿地道:“当然是阻止她嫁过去。” “我不仅要阻止,还要让伤害婉茹妹妹的人付出代价。” 他目光一冷,朝身后之人吩咐道:“来人,盯着龙昊等人,倘若他们也有参与此事,一个都不许放过。” 江绾心头咯噔一下,正要说话,恰好碰上萧奕成投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里满是困惑和愤怒,还有欲要杀人的狂躁。 江绾吞了吞口水,她差点忘了,萧奕成原先是想剿匪的,但不知为何,他后来放弃了。 眼下宋婉茹被人欺辱,他虽表面感激龙昊等人,但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江绾突然没了护短的欲望,她干笑一声,“二公子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为何这样看着我?” 萧奕成神色一顿,反问:“我想知道,你对此有何想法?” 江绾苦笑:“二公子明事理,分善恶,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你做事我当然无话可说。” 萧奕成冷笑:“四姨娘不打算为你大哥说两句好话?” 江绾愣神,不明白萧奕成说话怎么怪怪的。 她失笑:“人家虽是劫匪,虽说我们曾有过节,但他好歹是救婉茹的恩人,我自然要态度和善一些,免得引人不满啊!” “呵,四姨娘倒是恩怨分明。” 江绾又浅浅一笑,“二公子又何尝不是这样?” 萧奕成无言,陷入沉思。 宋婉茹离家出走一事惊动侯府上下,昨夜整个侯府都没能安宁。 许氏一直陪在钱姨娘身旁,不停地安慰。 鲜少出门的三姨娘听到这个消息后,也见了钱姨娘,说了些安心的话。 府里府外都在提心吊胆,唯有竹院熄灯甚早,听下人说江绾睡觉一向很沉,就是雷电交加也不会被惊醒的。 他凝思片刻,沉声问:“四姨娘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江绾回道:“我白日忙于熬药,着实累坏了,天色一黑我便觉得浑身乏得不行,白霜叫了我几次都没叫醒,直到刚才我才知道宋婉茹不见了,实在惭愧。” “二公子,我夜里睡得太沉没能第一时间出面帮忙,你不会怪罪我吧?” 萧奕成盯着江绾的眸子,冷声道:“怎么会怪罪?” “不过我很意外,昨晚府中动静不小,连阿猫阿狗都惊得彻夜难眠,四姨娘却能沉睡一整夜。” “让二公子见笑了。” 江绾掩嘴一笑,又留意一下时辰,喃喃说道:“婉茹这会儿应该被清洗好了。” “她身上的外伤不少,虽然都不严重,但处理不及时也会留疤,所以,我该去看望一下她,给她上药去。” 萧奕成点头应好,看着江绾离去,他的脸色骤然变冷。 “她昨晚去哪儿了?” 负责暗中盯着江绾的护卫回道:“她夜半出门,在城里几个地方转了一圈,之后她便出城烧纸钱去了。” “深更半夜出城去,只是为了烧纸钱?” 萧奕成蹙眉,很是不解。 护卫又道:“四姨娘确实是去烧纸钱去了,她当时嘴里念念有词,大致意思是在说今日是她父母祭日,她特意来此烧纸祭奠。” 祭奠死去的父母? 萧奕成算了算日子,北凉亡国之日并不是在今夜。 他不禁托腮凝思:“她曾说,她对父母没有记忆,更不知自己来自何处,怎么如今,她替父母祭奠亡魂了?” 萧奕成觉得蹊跷,又问:“四姨娘出城之前,都去了哪儿?” 护卫如实把江绾去过的地方,停留时间较长的地方,还有突然折返要出城一趟的地方全都说了出来。 萧奕成默默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护卫说的这些,不是萧奕成喜欢的,就是宋婉茹喜欢的地方,甚至很多都有共同回忆。 萧奕成突然咯噔一下,想到另一种可能。 江绾烧纸怀念父母是临时起意,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要亲自去找宋婉茹。 她应该是察觉到有人跟踪,所以才临时改主意,选择出城烧纸去。 他早该料到,其实江绾是知道身边有人一直盯着的,所以...... 所以她可以提早掩饰,完美伪装。 萧奕成突然心头堵得厉害,不敢再往下仔细推敲。 他缓缓闭眼,声音微颤:“四姨娘这几日可安分?” 护卫回道:“江姨娘近日一直在府中看书,配药,炼药丸,未曾出府,但白霜出入侯府却有些频繁。” 萧奕成眉眼一动,睁眼问道:“她去做什么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不安 护卫目光躲闪,小心翼翼地回道:“您没说连同丫鬟也盯着,所以,属下也不知道。” 萧奕成:“……” 他两眼一横,冷光乍现。 护卫见状连忙缩回脖子,急声道:“属下失职,从今日起,属下连同白霜一并盯着。” “下去!” 萧奕成再次闭眼,他深吸口气,内心惶恐又矛盾。 给宋婉茹上完药后,江绾又与钱姨娘安抚一番,这才回了竹院。 经一夜折腾,江绾早已累得不行,她躺在摇椅上不停地摇晃,心思始终无法平静。 白霜给她送了一碗安神汤,道:“主子,您折腾一夜,喝口茶定定神再休息。” 江绾哪有心思喝茶,她无力地摇摇头,喃喃道:“还好一切有惊无险,宋婉茹她没事,不然,我即便计划得逞,也难以心安。” 白霜安抚道:“主子别这么想。” “很多时候,只有冒险才能事成,顾忌太多百害而无一利,所以,您有您的立场和信念,也注定会在这条路上放弃一些人与事,您没必要为此自责。” 江绾猛地睁眼,“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白霜摇头:“主子从未提起半个字,奴婢哪里会知道主子的计划?” “但奴婢知道,您相信奴婢,愿意让奴婢参与进来,那奴婢便要事事以您为先,在守护您的这条路上,奴婢定然顾不得会得罪谁,会伤害谁。” “您说,它们是不是一个道理?” 江绾瞬间被安慰到,她不禁失笑:“没看出来,你挺会安慰人的。” 白霜微微含笑,“多谢主子夸赞,奴婢是希望,主子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本意,不要被任何人影响了。” 江绾收起笑意,沉声道:“嗯,放心,这是最后一次。” 这是她最后一次,让无辜的人牵扯其中,把安阳侯府的水搅浑。 昨日,江绾猜到钱姨娘有把柄落在白家手里后,便让白霜偷偷跟着钱姨娘。 没想到,事实果真如她所料,钱姨娘确实是有把柄落在白夫人手里的。 与此同时,她也得知宋婉茹留下绝笔信私自离府。 江绾紧张之余又心生一计,此计能让萧奕成看清钱姨娘的真面目。 江绾前脚让白霜想办法告知白府宋婉茹离家的消息,顺道说了几个宋婉茹可能会去的地方。 她后脚便让人暗示护卫首先应该去哪些地方寻找,好来一场当场捉奸。 江绾心想:倘若钱氏知道白家人欺负宋婉茹后,一定会和对方互相撕扯。 二人争斗,那些彼此知晓的秘密便会被萧奕成知晓,便能让萧奕成看清钱氏的丑恶一面。 可是,江绾等到半夜也没等到这场好戏登场。 她因担心在萧奕成身前露出马脚,所以才让人早些熄灯,其实心里早就忐忑不安。 她眼下没等到宋婉茹的消息,心里顿时更加着急了。 宋婉茹单纯又痴情,对江绾掏心掏肺,毫无隐瞒,倘若计划出现岔子,侯府的人晚一步出现,宋婉茹早已失去清白,那…… 江绾连忙晃了晃脑袋,不忍心继续往下想。 她不忍,便决定自出府去找,之后便有了护卫看到的那一幕。 想到昨晚的挣扎和难安,江绾无力地合上眼,喃喃道:“我先睡会儿,二小姐若有事,记得一定叫醒我。” “是。” 白霜点头,随手替江绾盖上毯子,由着她睡下。 临近天黑之时,江绾被一阵阵叫喊声惊醒。 她猛地起身,朝白霜急声问:“二小姐出事了?” 白霜连忙摇头,安抚道:“主子别慌,二小姐没事,她醒了,一直在喊想要见你。” 江绾这才松一口气,她点头应了声,便起身便往宋婉茹房间走去。 宋婉茹不愿意见到任何人,江绾便屏退左右,让白霜一人在门外守着。 江绾回坐在宋婉茹床边,一边替她擦拭额上冷汗,一边好声道:“你昨日受惊过度,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有什么话,等你休息好了再与我说,如何?” “不要。” 宋婉茹急忙握住江绾的手腕,抽泣道:“四姨娘,二哥心里有人了,他不要我了。” 江绾手肘一僵,“他心里有人了?那人是谁?” 宋婉茹哭着摇头,“他不愿说,可我分明看见,他将那支银簪宝贝着,他一定爱惨了那个女人。” 银簪? 江绾心头咯噔一下,“那银簪是木槿样式,再有两个翡翠镶嵌的?” 宋婉茹忽地抬眸,泪眼婆娑地看着江绾,问:“你也见过这支簪子?” 江绾心头涌动,她何止是见过,这支簪子分明就是她寻了很多天都没有寻到的啊! 她没想到,东西居然跑到萧奕成手里,而且还被他宝贝着。 萧奕成聪明,一定能猜到簪子是谁的,说不准还知道簪子的来历。 簪子落入萧奕成手里这么久,他不仅没有试探和质问,也没有要还回来的意思,甚至以此让宋婉茹死心。 江绾越想越开心,竟忍不住唇角微扬。 “你居然笑了!” 宋婉茹更怔,“二哥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你居然很开心!” “四姨娘,你其实也不希望他心里有我,是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所以才一直都不与我提起这事?” 江绾见她越来越激动,连忙收起笑意,好声道:“别多想,我刚刚哪里是在笑,分明是在为你发愁,为你感到不值啊!” 她抚摸着宋婉茹的脑袋,心疼道:“一支簪子而已,你竟为此写下绝笔信,离家出走。” “婉茹,你可知道,你这一走,差点连清白都没了。” 听到这话,昨晚悲愤一幕瞬间从宋婉茹脑中炸裂开,瞬间将萧奕成的影子全部淹没,汹涌得让人窒息。 “啊——” 她猛地瞳孔一缩,抓紧被子将身子紧紧裹住,浑身瑟瑟发抖。 “怨我,好好的,提起这事做什么?” 江绾连忙抱着她,好声安抚道:“别怕,都过去了,他没有得逞,你还是清白的,放心,真的没事了。” 江绾不停地说着,拍打着,安抚着。 好久之后,宋婉茹才讪讪道:“你说的是真的?” 第一百零六章选择 江绾点头安抚道:“嗯,是龙虎帮的人救了你,你如今回家了,不会再有人敢动你了。” 感受到江绾的坚定,宋婉茹这才放松身子,放声大哭着。 但下一瞬,她又猛地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白楠,是他要害我。” “四姨娘,他就是一个恶魔,我若嫁过去,肯定生不如死。” 她说完目光一闪,连忙掀开袖子,露出一道道血印和伤痕。 “你看,这是他凌辱我时留下的伤,他虚伪残暴,并非你们看到的那样和善明媚。” “我若不是因为说不动姨娘,又怎会去找二哥求助?若不是二哥不愿要我,我又怎会绝望地想逃?” “我明知路上可能会遇到盯着我的人,但我当时真的顾不得这么多了。” “我不要嫁给他,就算我心里没有二哥,我也不要。” 宋婉茹含泪抓住江绾,恍若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求求你,帮我说服我姨娘和母亲,好不好?” 宋婉茹本来是怒气正盛,对白楠恨得咬牙切齿,可掀开袖子的那一刻,她突然崩溃了,哀求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强烈。 江绾看着宋婉茹这样,心里很不好受。 她上药时是见过这些伤的,不敢想象,宋婉茹当时挣扎时,是多么的艰难和绝望。 江绾心虚地垂头,她轻轻抚摸着这些伤口,沉声道:“好,我试试。” 门外,钱姨娘听不清里面的人说话,但那哭声凄惨痛苦,听得钱姨娘揪心地疼。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喃喃自语,“她怎会想到离家出走?难道真的是我逼她了?” 一旁的许氏安抚道:“你别胡思乱想,她还小,不愿嫁人也能理解,等她冷静下来再好好谈谈,说不准能说通的。” “还要谈?怎么谈?” 钱姨娘连连摇头,“因为这桩婚事,她第一次顶撞我,第一次离家私逃,都差点没命了,我还要怎么谈?” “我现在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不该答应白家的婚事,我是不是真的把她害了。” “这是什么话?嫁入白家就是把人给害了?” 许氏没好气道:“我家宋玉竹嫁进白家多年,我从见她回来诉苦一句,这又怎么说?” 钱姨娘抹着眼泪,啜泣道:“白家长子和三公子截然不同,怎么能比?” “不行,我不能没有女儿,这桩婚事我不要了。” 许氏顿时急了,她连忙强忍情绪,斥问道:“孩子哭闹一次你就妥协了?” “白家三公子的改变你是亲眼见过的,我记得,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评价他的。” 钱姨娘唇角一抽:“我……” 许氏又叹:“知道你因为昨晚的事难以平复,但为父母者,怎能在这种大事上任由孩子胡来?你得好好想想,你答应这桩婚事,为的是什么,求的是什么?” 钱姨娘神色一僵,脑中瞬间浮现出白夫人所言种种。 许氏见她迟疑,便放缓语气,好声道:“我说这些,不是让婉茹非白家不可,而是让你想清楚,你更在意的是什么?” 更在意什么…… 钱姨娘僵在原处,目光呆滞地看着宋婉茹房间,艰难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许氏见状不由得暗松一口气,她拍打着钱姨娘的肩膀,沉声道:“趁孩子休养这段时日,你好好想想吧!” 钱姨娘的唇角抽了抽,依旧难以启齿。 “我也想知道,二姨娘从前最在意的是婉茹妹妹,如今,二姨娘更在意的又是什么?” 这时,萧奕成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前,朝钱姨娘似笑非笑地问道。 许氏见萧奕成出现,又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她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问,“辰儿,你怎么过来了?” 萧奕成不看许氏一眼,平静回道:“婉茹妹妹受伤,二姨娘心绪难平,我理当过来看看。” “刚巧,我刚踏进院子便听到母亲与二姨娘说到在意之类的话。” 许氏眉头一紧,感觉很不安。 钱姨娘连忙回神,岔开话题道:“我知道,你是疼她的,婉茹也最喜欢缠着你玩,她若知道你来了,心情一定会好很多的。” “正巧,江姨娘也在里面,你们俩替我好好劝劝她。” 她说着便要领萧奕成过去。 萧奕成根本不动,他道:“既然婉茹妹妹有人相劝,那我还是不要去打扰为好。” 钱姨娘只好驻足,表示认可。 萧奕成望了眼房间方向,又朝钱姨娘问道:“因为这桩婚事,婉茹妹妹险些没命,二姨娘是否还要继续坚持婉茹妹妹嫁过去?” 钱姨娘顿了顿,艰难道:“她迟早会懂为人父母心的。” 萧奕成眉心一紧,“二姨娘可知,白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钱姨娘不禁咬唇,问道:“你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萧奕成又问:“二姨娘只知道婉茹妹妹险些没了清白,但你可知伤她之人是谁?” 这话一落,钱姨娘和许氏都咯噔一下,不好吱声。 萧奕成将玉佩递到钱姨娘身前,说道:“这是在火场发现的,二姨娘应该认得它,对吧?” 钱姨娘定睛一瞧,她整个人瞬间踉跄一下,差点没摔过去。 “是白楠公子。” 她眼眸一紧,怒火瞬间从眼中迸射而出,“白宋两家婚事眼看就要定下,他怎能对女儿做出这种禽兽之事!” 许氏见状顿时心中窝火。 但下一刻,她又稳住钱姨娘,急声道:“这件事太过蹊跷,婉茹嫁进白家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他就是再胡闹,也没必要这么做啊!” 萧奕成闻言瞟了眼许氏,满眼深意。 不等他说话,就见江绾突然朝这边走来,说道:“夫人觉得白楠公子没必要做这种事,可婉茹却亲眼见到,那人是他不假。” “是他半路迷晕婉茹,与侯府护卫周旋之下带她出城。” “也是他欲要侵占婉茹,婉茹醒来不从,挣扎间,她弄得自己浑身是伤。” 江绾走到许氏身前停下,道:“这是她亲口所述,夫人可有话要说?” 许氏无言。 江绾又扭头问钱姨娘:“现在,你是否坚持与白家结亲?” 第一百零七章被卖了 钱姨娘摇头,很快又摇头,如此往复。 “事已至此,二姨娘还要犹豫?” 萧奕成不禁蹙眉:“二姨娘,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钱姨娘一怔,整个人又踉跄一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萧奕成猛得气沉,刚要继续追问,就见许氏扶稳钱姨娘,劝道:“她现在心绪难平,此事容后再议吧!” 萧奕成看了眼许氏,眼神里没了往日那般敬重,他又见江绾默许,只好点头应下。 几人走后,庭院内只剩萧奕成和江绾二人。 江绾见萧奕成眼神不对,几度欲言又止,她索性主动聊起宋婉茹的状况。 谈到宋婉茹因为银簪而绝望出走时,江绾轻叹:“就因一声拒绝,她便要离家出走,真是糊涂。” 她话音一落,又望向萧奕成,含笑好奇道:“听说,你很宝贝那支银簪,不知簪子主人是谁?” 萧奕成道:“簪子是我在路边上捡的,没有主人,我这么说是为了让她死心。” “呵,她现在确实死心了,但也差点死了。” 江绾白了眼,也没打算深究,又道:“前几日,老夫人送我一份北凉战利品,其中一支银簪被我不慎弄丢了,不知二公子捡的那个,会不会是我的?” 萧奕成一震,心道:原来银簪是祖母送给她的。 他知晓战利品一事,但从不知道侯爷给老夫人带回来的是一套银饰。 她说簪子不见了,看来,这东西是被宋怀瑾捡到,而非相赠。 想到这儿,萧奕成心里这才舒坦几分,他暗暗捏着袖口坚硬之物,淡淡道:“我瞧那东西粗陋,便丢了。” 他说完语气一顿,深意道:“那东西意义非凡,祖母既然赠予你,必定是对你寄予厚望,你可得好好找找,莫要辜负才是。” 江绾轻笑,萧奕成说这话是在提醒她安分,莫要不识好歹,负人心? 她刚刚说起银簪一事,目的是打消萧奕成对公主一事的怀疑。 从萧奕成的反应来看,他确实没打算继续揪着银簪来处不放手,但他对江绾的疑问从未减弱。 昨夜的事萧奕成肯定是知道的,但他不提也不问,而是借着簪子暗示提醒,可见他内心害怕又矛盾。 害怕靠近真相,害怕会给他致命一击,到那时,他只能在矛盾中挣扎。 所以,他要努力克制,保持清醒。 所以,她得想办法继续攻克,好让他无法继续隐忍克制,最终情难自已。 江绾缓缓上前,目光柔软,“二公子说这些话,是在怨我弄丢了簪子?” 萧奕成连忙后退两步,目光躲闪,“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当好好表现,莫让祖母对你失望。” 江绾驻足轻笑,“放心,我会的。” “婉茹依赖我,也信任我,我定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绝不让她受委屈。” “如此便好。” 萧奕成点头应了声,又愁苦道:“可二姨娘似乎不想推拒这桩婚事,母亲也不把婉茹妹妹的事情放在心上,单凭你一人说服,怕是有些难度。” 他想了想,又道:“实在不行,我命人把祖母接回来,她的话二姨娘和母亲还是会听的。” 江绾点了点头,而后又说起另外一件事。 “婉茹得知是龙虎帮的人救了她之后,便嘱咐我明日带些谢礼过去给他们,二公子要不要一起?” 萧奕成蹙眉:“不是给过赏银了?” 江绾摇头:“我也是这么说的,但她不依,坚持让我跑一趟,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若觉得没这么必要,不如,你亲自给她说?” 萧奕成一怔,他现在可不敢轻易去见宋婉茹,万一戳到她的痛处,又该惹来麻烦了。 他只好摇头说道:“既然她执意如此,那你便去一趟,我有事,便不与你一起了。” 江绾应好,可她刚一走,萧奕成的脸色骤冷。 他唤来护卫,低声吩咐道:“好好跟着,若再被她发现,那你就别回来了。” 第二日,江绾给宋婉茹上过药,又说了会儿安心的话,才与白霜一道去了那处荒村。 她刚一落脚,龙昊便亲自迎她进屋,看他那副神态,似等了江绾许久。 江绾示意白霜放下礼物,说道:“这是二小姐的意思,她说你救了他,奈何她身体有恙,身心俱疲,不能亲自道谢,所以才让我转交给你。” 龙昊打开锦盒看了眼,里面都是些上乘的金银珠宝。 他先是一愣,随后欢喜大笑,“哈哈,宋家二小姐和江姨娘都是出手大方的主,我喜欢,哈哈!” 龙昊大笑过后,当即当人把东西收走,只留下江绾一人喝茶言欢。 他高举一杯,说道:“你未必喝酒,所以我以茶代酒谢你救命之恩,这杯茶我干了。” 龙昊说完一饮而尽,摸着肚子乐呵道:“这声谢意我等了许久,今日总算如愿了,哈哈!” 江绾不解,笑问:“龙大哥是不是搞错了?明明是你救了宋家人,应该是我们谢你才对,为何反过来谢我?” “江姨娘贵人多忘事。” 龙昊摆手大笑,“白山那次,若不是你暗中拿命引开萧奕成,我等怎会轻易脱险?” “之后,若不是你暗中报信,我等怎能及时抽身,躲开围剿?” “江姨娘对龙虎帮几次暗中相助,此等恩情,江姨娘能忘,但我是万万不能忘记的。” 他说着又轻声一叹,“可惜,侯府那娘儿们转移了私库,不然,咱们兄弟几个就可以拿着那些银子在这儿过享福日子了。” 江绾本来很震惊,但听到龙昊那声叹息,可他哀怨惋惜的眼神时,她又忍不住笑出声。 “龙大哥放心,有我在,银子还会有的。” 龙昊愣住,“江姨娘是要打算经常给咱们送银子?” 江绾扬唇一笑,没回应。 龙昊忽地惊了一下,难以置信,“这……” “咱们从前并不认识,我甚至还想过要害你,而你不但不计较,还帮我们脱身,眼下又说不必忧心银子。” 他猛吸口凉气,“我怎感觉,我似要被卖了?” 第一百零八章小公主 江绾掩嘴嗤笑,“龙大哥别开玩笑,我哪有能耐动诸位大哥的主意?” 龙昊愣神,“那你为何要为我们做这些?” “你可不要说是想谢我不杀你之恩,你我都清楚,白山那次,我们之间只是交易,没有情分可言。” 自离开白山后,龙昊一直想去趟安阳侯府,想去找江绾致谢,并说出心里的疑惑。 但他心里始终记挂江绾救他两次的事。 他是山贼,江绾是侯府姨娘,他不想贸然出现,给恩人惹来麻烦。 所以,他寻了个荒废的村子暂时住下,等待时机。 没想到,这一等,便等来宋婉茹费力求救的声音,他也才有了去见江绾的由头。 江绾笑意微凝,开始变得严肃。 她喝口茶,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也是北凉人。” 话音一落,龙昊身子一紧,他连忙握住腰间佩刀,一脸警惕地盯着江绾。 “你说什么?” 江绾明白龙昊的紧张,虽说如今北凉子民已和南昭同化,但“北凉”二字绝不是能随意说出口的。 两年前,朝廷剿灭北凉余力后,圣上对原北凉子民的言行举止更加敏感了。 龙虎帮是山贼,是暗中给人办事的工具人,眼下怕是还没有人知晓他们的身世背景。 江绾幽幽回道:“我原是北凉人,北凉破灭后,我家破人亡,最后兜兜转转,沦落成梨园艺伎。” “这些年,我一直记得北凉人口音,龙大哥混迹江湖这些年,北凉口音减弱不少,但说起几个关键字时,还是有北凉人独特的味道。” 龙昊闻言缓缓松手。 江绾能识别出他言语间口音的变化,可见她的话是有几分可信度。 至少,她熟悉北凉人独特的说话口气,即便她不是北凉人,那也应该与北凉人有些渊源。 龙昊不禁蹙眉,问:“你是北凉何人?” 江绾沉吟,缓缓亮出银镯子,道:“这个镯子是我母亲死前留下的,我一直戴到现在,龙大哥可认识?” 龙昊定睛一瞧,只见镯子上雕纹细腻,内壁有一个模糊的北凉文字“宫”。 他顿时怔住,脑子里一片空白。 能雕出这等细腻图纹的银匠只有北凉皇室才有,而北凉皇后正是单名一个“宫”字。 他猛地抬眼,惊呼:“你是,小公主?” “没错,是我。” 江绾转身,对着龙昊掀开衣襟一角,露出后肩刀疤余痕。 “从前,这儿有个桃心印记,但因一次受伤,它被刀疤覆盖住了。” 懂口音,有镯子,还知晓桃心印记。 得到这些信息后,他猛地后退两步,而后忽地跪下。 “郝将军之子,郝……龙某见过公主殿下。” “龙大哥快起来。” 江绾望了眼门外,又连忙扶他起身,小声道:“北凉已灭,这世上早就没有北凉小公主了,龙大哥往后莫要再叫。” “公主说的是……” 龙昊刚开口又连忙纠正,“江姨娘与龙某缘分至深,龙某一时激动说错话,还请江姨娘见谅。” 他声音颤抖,言语谨慎又多了几分规矩,完全没有方才的豪爽和随意。 若不看他面相,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个正经又端正的龙昊竟是满口粗话,行事粗鲁的山匪。 江绾轻叹:“你这么说话,当心引来麻烦。” 龙昊点头应道:“公……江姨娘说的是,龙某会注意的。” 江绾汗颜,他这般恭敬的样子,哪里还像山匪龙昊? 不过,他隐藏身份多年,如今看到故人有这个反应实属正常,等过段时间他应该会好些的。 龙昊见江绾眼神怪异,立马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他抖擞一瞬,又深呼吸放松一下,才道:“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龙某实在意外。” 龙昊招呼江绾坐下,又回转好几个回合才恢复之前那个状态。 他问:“我记得当年破城时,江姨娘才一岁左右,您怎么还能记得这些事?” 江绾胡编乱造的道:“我每年都会找画师画像,一次,一位曾给小公主画像的画师说我像极了一位故人,我便拿小时候的画像和他手里的画像比对,如此便确认了我的身份。” “后来,我也通过其他途径确认再三,与此同时,我也知道了很多事情。” “可惜,这位画师命不长久,如今已不在人世了。” 江绾垂眸,喃喃说起这些年遇到的事,并说她一直在找北凉余力,可惜无果。 龙昊也因此想起两年前那场秋猎刺杀,他和他的人因半路发生变故,侥幸逃过一劫。 他是在那时知晓,小公主兴许还活着,但他根本无法寻找,这事便搁浅了。 那场全军覆没一直是他心头一根刺,如今再次提起,他忍不住握紧拳头,满眼愤然,但看向江绾时,他困惑又震惊。 “江姨娘嫁入侯府,莫非是为了复仇?” “是的。” 江绾目光一顿,凌厉道:“可惜,嫁入侯府当天,侯爷便外出办差,至今未归,我根本没得到靠近他的机会。” “还有侯府二公子,我斗不过他,是个麻烦。” 听到这话,龙昊瞬间明白那日他与萧奕成较量时,江绾会出手相助。 他连声道:“江姨娘放心,您现在找到我了,往后杀人这种事交给我去办,不必您亲自动手。” 江绾轻笑:“不,我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龙昊一愣,激动道:“江姨娘手里还有其他北凉人?” 江绾摇头一笑:“不是,我觉得萧奕成挺好的。” 龙昊顿时更愣,但想到白山那次江绾的行为,他又突然眉头一展,惊问:“江姨娘是想以美人计诱他杀人?” 江绾唇角微微一勾,眼里全是冷然笑意。 “萧奕成战功赫赫,与其和他对抗,不如拉他入营,为我们所用。” “这……”龙昊不放心,“他肯入局?” 江绾自信道:“放心,他已经入局了。” “甚好。” 龙昊听后甚是欢喜,他连忙起身,激动道:“想必江姨娘此番过来是有要事吩咐,不知是让我做什么?” 第一百零九章以命相逼 “我上次见你时,便想与你相认,奈何当时情况特殊,我才将此事拖到今日。” 江绾说着又叹口气,道:“复仇之事不能着急,所以,你暂且做一段时间农户,等我消息。” 龙昊点头,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道:“江姨娘可否告诉我你的计划?以前我不知情也就罢了,但现在,我既然已经知晓你是北凉公主,是为复仇而生,那我便不能不顾你安危。” “你放心,我暂时不会有危险。” 江绾轻笑着安抚,“我今日过来,一来是想与你相认,第二是想要告诉你一声,我有路子能寻到其他北凉余力。” “等到人力逐渐壮大,我们再做下一步计划。” 听到这话,龙昊眉头忽展,“真的!他们在哪?” 江绾摇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这月十五号,我会带你去见一个人,在此之前,你和你的人最好安分些,别让萧奕成抓到把柄。” 龙昊点头应好,江绾随后又与龙昊交代一些事情,这才离去。 还好,她耽搁的时间不长,门外又有白霜放风,没有引起隐蔽之处的人怀疑。 经一日休养,宋婉茹总算平静一些,她不再哭哭啼啼,不再抗拒吃饭,但她还是除了江绾,谁也不见。 这日,她见江绾刚从钱姨娘那边过来,连忙招呼江绾坐下,问:“你可有劝动我姨娘?” 江绾张了张嘴,难以启齿,脸色看起来极为不自然。 宋婉茹心头一颤,她下意识松开手,喃喃道:“看来,你没有说服她。” 她语气一沉,眼眶再次红了,“自己的女儿被人明目张胆地欺负成这样,她却还是不肯松口,难道她非要逼死我吗?” 江绾顿时心头一紧,她连忙抓住宋婉茹的手臂,好声道:“婉茹,你刚死里逃生一次,万不可再做傻事!” 宋婉茹哽咽,“她不心疼我落笔逃离,也不听你劝阻,我能拿她如何?” “一想到我要嫁给那种禽兽,要被困在笼子里被人羞辱一生,我就想要死。” “婉茹……” 江绾眉头蹙紧,心也跟着宋婉茹一样叫人窒息的难受。 她默了默,极尽温柔地说道:“你放心,钱姨娘不管你,不愿为你出气教训白家,会有人愿意为你做这一切的。” “二公子说了,是他拒绝你倾慕之意,伤你心在先,他为了弥补过失,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刚刚,他与钱姨娘因此发生争执,这些话是他亲口说的,你应该信他。” “你说什么?” 宋婉茹瞪着江绾,胸口起伏恍若巨浪汹涌一般。 她听到,江绾说钱姨娘不打算管她,也不打算教训白家公子,看样子钱姨娘是打算婚事照旧了。 这些日子,宋婉茹有意不见钱姨娘,目的是想让钱姨娘心疼女儿从而松口,不承想,曾经捧她在心上的姨娘居然说出这般凉薄的话。 而萧奕成竟在这时把她的心思和盘托出,她被爱慕之人拒绝便不再是秘密,她该要被人笑话了。 宋婉茹捏紧被子,第一次怨愤得浑身发抖。 萧奕成拒绝她也就罢了,怎么能当众说出这些话,给人嚼舌根的机会。 宋婉茹在意这些,自然忍受不了,她竭力隐忍眼泪,厉声道:“谁要他帮我了,谁稀罕他帮我!” 她说完掀开被子起身,疯了一般往门外跑去。 “婉茹。” 江绾怔住,连忙起身阻拦,但宋婉茹此时几乎是在疯狂边缘,江绾根本奈何不了,只能紧追而去。 院中下人被这一气场吓到,都有阻拦的心思,却不敢轻易上前。 宋婉茹刚一踏进钱姨娘房中,她不顾里屋有谁,当即抽出头上发簪,直指自己的脖子,喊道:“姨娘一定要逼死我才甘心吗?” 钱姨娘被她突然的出现吓得一愣,看到她手里的簪子时,身子顿时一软,连话也差点说不清楚了。 “不要,婉茹,你快把簪子放下!” 许氏也吓得一个激灵,“婉茹,你冷静点!” 萧奕成急忙上前欲要阻拦,但他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急声道:“婉茹妹妹,有话好好说,你别激动。” 宋婉茹扭头怒瞪萧奕成,戾气更甚,“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也不需要你的施舍和同情。” 萧奕成愣住,无奈又困惑,“婉茹妹妹,我做什么了,你怎会与我这么说话?” 这话落下,江绾紧跟而来,她见宋婉茹这般姿态,也跟着吓得不敢动弹。 许氏见到她,忍不住厉声质问:“江姨娘,你刚刚对她说什么了?” 萧奕成扭头看向江绾,同样一脸疑惑。 江绾一脸呆滞,不等她吱声,就见宋婉茹大喊:“这是我的事,与她无关。” 她转头看向许氏,厉声道:“外人都说母亲一心护短,您就是这么看着外人欺负侯府,和侯府小姐的?” 许氏噎住,有种无端被撞枪口的无奈和心虚。 宋婉茹说完转身看向钱姨娘,哽咽道:“姨娘,您从前不会说不管我,不会说不为我讨公道,为何这次要这么逼我?” “难道我死一次还不够让您心疼,您是巴不得我死在白家人手里才算安心吗?” “我……你胡说什么!” 钱姨娘连声道:“你是我女儿,我怎么会不管你,不为你讨公道?” “我只是,只是在想有没有更好的法子解决而已。” 她缓缓上前,意图靠近宋婉茹,“孩子,你别胡来,先把簪子放下,咱们好好说话,听话!” “我不要。” 宋婉茹突然打断,她后退一步,厉声道:“我只问您一句,我这条命和这门亲事,您选哪个?” “胡闹!她是你娘亲,你怎能以命相逼!”许氏终于忍不住斥责道。 宋婉茹哼笑,“是她先逼我的,我为何不能逼她一把?” 她说完再次望向钱姨娘。 只见钱姨娘一脸复杂,她张了张嘴,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宋婉茹瞬间觉得陷入冰窖一般凉得厉害,她含泪闭眼,喃喃道:“我明白了。” 第一百一十章你玩我 宋婉茹猛吸口气,做最后一次要挟:“姨娘,我心意已决,您若执意要我嫁入白家,那就抬着我的尸体嫁过去吧!” 她说完便扬起发簪,欲朝她的喉间刺去。 “不要!” 钱姨娘瞳孔一缩,急声道:“好,我明日就去白家退婚,你千万别胡来!” 宋婉茹手肘一顿,与喉间距离差之毫厘。 伴随着簪子怦然落地的声音,她缓缓抬眸,弱声道:“好,多谢姨娘成全。” 宋婉茹这一声“多谢”说得轻飘无力,仿佛刚经历一场千里追赶一般,令她再没半分说话的力气。 钱姨娘见状连忙扑过去抱住她,哭道:“傻孩子,我怎会不管你?你怎能这样逼我?” 看着二人双双流泪,面色却大为不同样的模样,萧奕成这才收回拳头,转头望向江绾。 等到安抚好宋婉茹后,萧奕成在一处没人的地方拦住江绾,直接问道:“你为何故意要说些无中生有的话来刺激她?” 江绾佯装不解,“我哪里故意了?又哪里无中生有了?” “你们刚刚确实起了争执,钱姨娘确实不愿退婚,不愿出面教训白家,我哪里说错了?” 萧奕成立马纠正道:“她不是不愿,而是心有顾虑,暂时没想好该怎么做。” “你明知事情暂未定下,却急着在婉茹妹妹身前添油加醋,你这还不算故意的?” 江绾敷衍道:“我没有添油加醋,我也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萧奕成冷笑,他就不该问这种明知答案的愚蠢问题。 萧奕成根本不信,但也懒得跟江绾争执。 他冷哼:“我知道,你是想刺激她,让她在情绪激动之下逼二姨娘一次,但你可知这样做有多冒险?” “万一,她稍有不慎伤了自己,或者没了性命怎么办?你想让所有人都为她后悔吗?” 江绾望着萧奕成,轻笑:“不是还有你吗?” 萧奕成语塞,他用同样的目光对着江绾,倏忽冷笑,“刚刚还死活不承认,这会儿竟默认了?” 江绾轻声回道:“你明知我的目的,却还要问我这些话,我若不配合一些,岂不显得你太无聊了。” 萧奕成:“……” 她当真是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法子都能想得出来。 “无聊。” 这是萧奕成暂时唯一能想到怼江绾的词语。 江绾轻笑:“钱姨娘遇事拿不定主意,我是在帮她,哪里无聊了?” 萧奕成再次无言,他冷眼瞪着江绾,警告道:“下不为例,听到没有?” “知道了。” 江绾极为配合,她眼珠一转,调侃道:“二公子可真够狠心,竟把自家妹妹伤得这么深。” “虽说她是庶女,但人家是侯府之女,品貌不差,也不缺银子,绝对是配得上你的,可你却不留情面地拒绝,害得人家差点没命,为何?” 她缓缓上前,笑眼中透着几分挑逗,“莫非,你心中真的有人了?” 江绾的话锋扭转太快,弄得萧奕成耳根微红,心也跟着猛烈跳动一瞬。 他连忙后退两步,沉声道:“我说过,我对女人没兴趣,也不喜欢情情爱爱,更不是那种为了拒绝而说些伤人至深的话。” “她离家出走,是她太小,太脆弱,与我拒绝无关,还望四姨娘慎言。” “是吗?” 江绾轻笑,她忽地上前拽起萧奕成左手,萧奕成一惊,抬起右手就要回击,却被江绾突然袭击,从右边袖口里掏出一枚银簪。 萧奕成见势不妙,连忙去拦截,却被江绾背过身去挡住。 萧奕成不好直接去抢东西,只能压低嗓子道:“快给我。” 江绾不依,拿着簪子喃喃自语道:“呵,还说心中无人,这支簪子又是怎么回事?” 江绾转头细看,“咦,这不正是我丢的那支簪子么,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萧奕成脸色阴沉。 “你将我的银簪随身携带却骗我说没看见,莫非你……” 江绾瞬间恍然,她捂着嘴巴不敢置信,“你喜欢的人是我?” 萧奕成瞬间失笑,无语之中又透着些许不自然。 他负手一笑,无语道:“你以为我是大哥,见你一眼便会喜欢上你?” “呵,哪儿来的自信?” 江绾扬起银簪,笑问:“若不是喜欢,那这个又怎么解释?” 萧奕成瞧了一眼,淡淡道:“这是大哥托我保管的,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事,所以撒了谎。” 狡辩。 江绾暗笑一声,转身就往湖边走去。 “世子对我余情未泯,我便不能心软由着他留下这东西,即便它是老夫人送我的也不成。” 她说完,便将簪子扔进水中。 “我还有事,就不与二公子闲聊了。” 江绾含笑说了声,便转身离开。 萧奕成看着湖面,再看看江绾消失的方向,心里隐隐出现两种声音。 一个声音是在说,簪子丢了才好,这样他就能永远保持清醒。 另一个声音又在说,丢了实在舍不得,他说不出舍不得的缘由,总之他打心眼里是不愿意的。 他被两个声音反复折磨,但最后,他还是选择落水寻找簪子。 不知何时,江绾已站在岸边,朝萧奕成摇晃着银簪,笑问道:“二公子是在找这个吗?” 萧奕成见状立马跳上岸,一把夺过簪子,怒道:“你玩我!” 江绾由着他夺过去,轻笑:“这是我的东西,我想丢就丢,二公子既然不在意这个,又何必下水去捞?” “你别告诉我,是世子嘱咐你务必保管好它,我可记得,你从不希望他对我还抱有念想。” 江绾缓缓上前,看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柔和起来,“所以,你果真是喜欢我的?” “四姨娘慎言!” 萧奕成横扫一眼四周,急声道:“我捞它,是因它是义母从北凉皇后尸体上拿下来,用来祭奠宋家英魂的。” “所以,我留它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敬重。” “我敬重每一个战死的英魂,每一个踏破皇城的将士,还有宋家历代为北凉而战留下的鲜血。” “这种情义,四姨娘可懂?” 第一百一十一章清醒 萧奕成越说越激动,仿佛再次看见黑鹰铁骑踏平北凉皇城时候的血雨腥风一般。 他通红着眸子,朝江绾步步紧逼,直到江绾退无可退,险些坠落池水中时,他忽地拉住她,失笑。 “呵,差点忘了,四姨娘从未经历过这些,怎么会懂?” 他眸光一紧,死盯着江绾双眼,似要将她看透一般。 “那种几经绝望,几经生死后又扭转乾坤,反败为胜的感觉你若懂,又怎会这么不小心?” “四姨娘,这东西连义母都没有见过,祖母却独给了你,你当好好珍惜才是。” 他戏谑笑着,手里的力道却丝毫未减,痛得江绾垂头哼了声,心潮汹涌。 她知道,萧奕成明面上是在说簪子一事,但实际上是在试探。 萧奕成是想看看,倘若旧事重提,眼神相逼,江绾会不会失控,会不会露出端倪。 江绾近日安分,萧奕成盯了她好久都没有发现异常,暗中跟踪的护卫也没有发现异常,他的心却早就慌乱了。 她暗暗一笑,迎面对上萧奕成的眸子,可怜道:“你弄疼我了,快松手!” 萧奕成静静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江绾又没好气地道:“我只是不小心弄丢而已,又不是故意的,你何必要咄咄逼人?” “不如你把簪子给我,我保证,不会再弄丢了。” 她说完便要去抢,萧奕成却扬手躲开她,另一只手也紧跟着松开。 江绾本就身子微倾,被萧奕成突然放手后,她整个人瞬间失衡,往后倒去。 眼看着整个人就要掉入水中,只见萧奕成又将她横腰拦下。 江绾猛地定神,却见萧奕成眼里闪过一瞬慌张和柔情,脸色也跟着变得不自然了。 她突然来了挑逗的兴致,望着萧奕成微红的耳根子惊道:“你脸红了。” 江绾说着又将手放在萧奕成的心口上,一脸意味深长:“心跳居然也变快了!” “二公子,你从前救我时可不是这样的。” 萧奕成明白她要说什么,连忙小手一松,由着江绾落入水中。 江绾猛地惊叫一声,而后迅速从水池里爬起来。 她冻得双手环臂而抱,忍不住怒道:“萧奕成,你推我做什么!” “四姨娘脑子不清醒,所以我帮你一下。” 萧奕成瞥了一眼江绾,淡淡道:“你脑子不太清醒,所以银簪我先替你保管着,好让你长长记性。” 他说完转身即走,头也不回。 “喂,你别走,得先拉我上来!” 江绾站在水里大喊,可萧奕成根本不回头,最后还是白霜闻声过来,将人搀扶上岸。 回了竹院,江绾换好衣服后缩在火炉旁不停地打喷嚏。 白霜端来一碗姜茶,道:“主子喝点姜茶去去寒,可别受寒了。” 江绾接过姜茶一饮而尽,心里暗骂萧奕成好几声,骂完之后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白霜见状不由叹道:“二公子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推你下水不说,竟还把你丢下不管不顾。” 她刚被支开时,清楚这事不能让旁人看见,便知趣地前去阻拦人靠近,自然不知其中细节。 江绾揉了揉鼻子,轻笑道:“放心,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是心虚,所以才要极力掩饰,可不就是好不到哪儿去? 江绾唇角微扬,心道:看来,得要继续逼他一下才是。 第二日,许氏想要与钱氏一同前往白家,萧奕成想要跟着,却遭许氏阻拦。 “宋家与白家本就是姻亲,去的人太多反倒容易加深矛盾,所以,我与钱姨娘一道过去就好。” 萧奕成凝眉,宋婉茹回来已经有几天了,许氏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不与白家当面对质,他心里早已生了芥蒂。 但因钱姨娘情绪不稳,态度不明,萧奕成这才没表态。 现在,许氏却要他在家候着,萧奕成心里总有些不安稳。 他沉声道:“事到如今,义母还要与白家谈情分吗?” 萧奕成说话语气不冷不热,完全没了往日的敬重与热情。 许氏知晓二人已经回不到从前,但她看着萧奕成的冷漠和疏离,心里还是有些惶恐和伤怀。 她顿了顿,好声道:“你别忘了,玉竹是白家儿媳,若是把关系弄僵,那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萧奕成冷声道:“倘若白家不明事理,因此对长姐不和,那这样的婆家不要也罢。” 许氏顿时噎住,萧奕成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而且他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许氏只好点头应下。 怎知,几人刚要动身,江绾又赶了过来。 许氏蹙眉:“怎么连你也要跟着?” “我如何不能跟着?” 江绾轻笑,“婉茹刚刚还吵着要亲自过去的,我劝说好一通才将她安抚下来,她说了,得让我亲自过去,她才能安心。” “夫人若觉得此举不妥,不如亲自去和她说一声如何?” 许氏听了冷着脸,只好点头应下。 江绾含笑跟着,与萧奕成擦肩而过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萧奕成见状下意识要去关怀,但他忍了忍,阴阳怪气地道:“这天气冷是冷了些,但若能因此让脑子清醒一些,倒也不错。” 江绾一顿,清楚萧奕成话里有话。 她揉了揉鼻子,转头朝萧奕成笑问:“这么说,二公子脑子已经清醒了?” 萧奕成心头咯噔一下,自那次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他的脑子哪里清醒过? 军营里,萧奕成越是想要躲着她,心里却越是想要见她,哪怕是看着江绾调配的一碗热汤也成。 等见到人了,萧奕成又慌张,生怕一不小心露出端倪。 所以,他不停地用公事麻痹自己,他好不容易克制住了,却被江绾昨日那声问话搅得心神不宁。 如此一来,他的脑子如何还能清醒? 萧奕成深吸口气,淡淡道:“我不像四姨娘,我的脑子向来清醒,也一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绝不会冒失到丢了不该丢的东西还不自知。” 江绾深意一笑,捂着心口道:“未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