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武侯》 第1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宋言迷迷糊糊中醒来,准确地说,是因为腹部被重力挤压,才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小腹上骑坐着一个年轻姑娘,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 四目相对,宋言眼中全是迷茫,而那姑娘却媚眼如丝,双手正在快速地解开缠绕在细腰上的红色丝带。 随着薄如轻纱的衣服滑落,她吹弹可破的白嫩皮肤,赫然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宋言眼前。 女人? 房间? 床上? 这到底什么情况? 不对,一瞬间,海量的信息犹如决堤的洪水,仿佛一头汹涌肆虐的猛兽,在宋言的脑海中翻江倒海。 穿越了? 他前一刻还因为工作失利,在和好友推杯换盏,大吐苦水,若是早知道当一个武替毫无出头的机会,还不如回家继承家业,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医。 可不曾想到,当他酒过三巡,一头栽在酒桌上之后,醒来居然是这幅香艳无边的场面? 脑海中的信息量实在太过庞大,宋言还未来及消化。 骑在他小腹的姑娘,已经迅速将披在身上的纱衣褪去,光洁白嫩的皮肤,唯有一片肚兜还遮掩在胸前。 “二公子,奴婢好看吗?” 这哪里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能够说出来的虎狼之词,她俯下身子,胸前的柔软挤压在宋言胸口,口中的热气不断在宋言耳边吹着。 宋言顿时口干舌燥,小腹的邪火,如同干柴被引燃。 “咦,这是什么?” 就在宋言口干舌燥,下身昂然抬头之际,那姑娘只觉得不知是什么硬物,伸着柔嫩的小手,就要去抓。 这特么…… 宋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坐了起来,而骑在他身上的姑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打得措手不及。 娇小的身子朝着右侧翻了出去,口中发出一声闷响。 宋言坐起身,随手就抓住身边的衣物,遮挡在胸口,目光这才惊疑不定地扫向四周。 “二公子,你摔疼奴婢了。” 来不及多想,因为宋言突然起身,跌坐在床边的姑娘再次爬起身,一双藕臂,再次勾住宋言的脖颈。 红润的嘴唇,就要凑到宋言脸上。 “二公子,难道你不喜欢奴婢了吗?” 姑娘的声音轻柔,宋言只觉得浑身的骨头一阵酥软,下意识就开口, “不是……” “那你还在等什么?奴婢早就想做二公子的人了……” 这…… 这特么,哪个男人抗得住啊?除非他不行! 都到这份上了,而且还是对方主动的,他要是还拒绝,那岂不是禽兽不如? 不得不说,这姑娘长得鲜嫩水灵,甩后世那些只会在社交软件,靠美颜自我麻痹的女人,十万八千里。 就是这太主动的劲,还得改一改,稍微委婉一点,就是那种欲拒还迎的感觉,那就最好不过了。 “二公子……奴婢好热。” 她嘴上说着热,可身子却与宋言越贴越紧。 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 胸前传来一阵温热,宋言浑身一颤,仿佛在灵魂深处,有一种轻飘飘的东西,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说个屁啊,这么久了,连裤子都没脱? 枪都擦亮了,不会是要停火吧? “别说话,继续!” 宋言低声呵斥,果然那姑娘立刻就来了精神,“二公子,你好坏,奴婢好喜欢。” 可就在这姑娘伸手摸向后背,想要解下胸前最后的防备时,一道娇喝声,突然从屋外传来。 随着娇喝声落下,屋门被一脚踢开。 “砰……” 剧烈的响声,这整座屋子都仿佛摇晃了一下,宋言吓得一个哆嗦。 还未来及的反应,一道靓影就出现在他眼前。 不得不说,眼前这女子,当真美艳,青丝如瀑,肤白如玉,颜如朝华。 她修长的身姿伫立在宋言身前,一双凤眼噙着怒意,一对柳眉紧簇,娇喝声从樱桃小嘴中发出, “混账东西!” 这呵斥声落下,此前还娇羞妩媚的婢女,顿时惊慌失措,下意识抓起床上的被褥,挡住了无限的春光。 眼眸慌乱地看着女人,一张小脸已经吓得煞白。 什么情况? 玩仙人跳? 见宋言不知所措,女人脸上的怒意更深,眼中含着深深的失望之色,指着宋言,喝道: “你闯下如此大祸,居然还有心思,藏在房中行这等龌蹉之事。” “来人,将这不知廉耻的贱婢,先拉到外院去打死。” 女人的声音落下,门外便闯进两名护卫,一左一右,直接在宋言眼皮底下,将那婢女架了起来。 “大姑娘饶命啊,奴婢不敢了……二公子救救奴婢……” 那婢女面白如纸,一声声哀嚎,让宋言脸色僵硬。 待他回过神来,那婢女已经被两名护卫拖走,哀嚎声还在宋言耳边缠绕,短时间内,根本挥之不去。 这特么到底什么情况啊? 前一刻还春光无限,转瞬间就要打打杀杀? 宋言连忙起身,想要质问女子,为何要阻拦他的好事……不对,为何要打死那姑娘? “来人,将他拖起来,为他更衣。” 可女子哪里会给他机会,从头到尾,她的神色都坚定凶悍,丝毫没有因为处置一个奴婢有任何变化。 而就在宋言被另外两名护卫控制住时,一个青衣仆从神色慌张地来到他跟前,声音就贴在他耳边, “二公子,出大事了,您在庄子上做的事情,瞒不住了。” 第2章 是逃亡还是反抗? 宋言惊魂未定,一路便被拖拽着从侧门出了府邸。 “你平日里,在外面养外室,与府中的婢女厮混,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如今闯下大祸,哪怕爹爹的身体无恙,恐怕也难以保你周全。” 宋思妍眼中浓浓的失望之色,似乎不愿再多看宋言一眼,直接将一个包裹甩在宋言身上, “里面有一些衣物和盘缠,出了武直门,一路向东,能走多远走多远,今后莫要再回天京城。” 宋思妍说完,似乎又不放心,对着青衣仆从叮嘱道: “大壮,这一路上,你务必要看好他,切不可再让他乱来了。否则……我拿你是问。” 到底什么大祸? “二公子,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大壮神色焦急,一边催促,一边拉着宋言上马车。 马车一路疾驰,宋言这才从惶惶不安中逐渐定下心神,原本还未来得及消化的记忆,也逐渐清明。 宋言方才如梦初醒,眼前的大壮是他的随从,名字倒是取得壮实,身形却很是瘦弱。 刚刚捉奸在床……不对,是撞破他好事,并且片刻不敢耽误,送他出逃的女子,是他的亲姐姐宋思妍,乃是大燕武侯府嫡出的大姑娘。 而他则是武侯府嫡出的二公子,与宋思妍一母同胞。 半月前武侯宋景明率军于雁北关与北荒大战,却因为旧疾复发,被送回了天京城。 宋言不知从何处听了一个老道士的谗言,说是宋景明杀伐过重,此病乃是天罚,以至于无药可医。 若是能够以生人祭祀,为宋景明祈福,才有一线生机。 而宋家在城外的庄子,因为这月余时间,大燕国内频频出现的天灾,庄子上的农户染了瘟疫。 宋言便想借此机会,以庄子上的数百条性命,反正无药可医,那不如作为祭祀上天的祭品。 于是就下令封锁了整个庄子,让庄子里的农户自生自灭。 此事,他做得小心翼翼,却不想,还是走漏了风声。 而他本人,也在从庄子上返回的途中,遭了贼人暗算,落入了一处水塘,被大壮救起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宋言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气,一个婢女搞得他浑身燥热不安,就要提枪上膛的关键时候,突然又被押着出了府邸,这会还要忙于逃命?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晦气…… 堂堂世袭的武侯嫡子,居然混到这种地步,宋言心中想想,便恨不得抽死去的“宋言”几个大嘴巴子。 好好的纨绔子弟不做,居然顶风作案。 封建迷信,果真害人不浅啊! 可此事重大,宋言也办得小心翼翼,除了庄子上看押农户的护卫,仅有他与大壮二人知晓。 这两日不到的光景,怎么又是暗中袭杀,又是莫名走漏了风声? 到底是哪个狗东西想要害他? 如果就这么逃跑了,那岂不是等同于承认了罪行? “莫非是你走漏了风声?” 大壮见宋言的眼神冰冷,立刻就跪在宋言面前,凄声喊道: “小人哪里敢啊?” “若不是你,那你与我回庄子上走一遭。” “二公子,现在万万不可再去庄子了,还是听大姑娘的吩咐,我们先离开了天京城再做打算。” “离开就真的完犊子了。” 宋言心思电转,若真有人设下陷阱,想要引他跳进去的话,那事情败露之后,又岂会轻易放他离开? 这事情大壮想不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 据闻,北荒此次雁北关大胜之后,已经派遣使团前来天京城,势要与大燕皇帝谈判割让城池,否则就挥军南下,直指大燕国都天京城。 如今这大燕可谓是风雨飘零,人人自危,内有天灾人祸,外有北慌的兵锋威胁。 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就算真的出了天京城,又能逃到哪里去? 届时,失去了武侯府的庇佑,躲在暗中的敌人,恐怕会更加肆无忌惮。 宋言眉头微凝,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之后,突然又想到一个知情的人, “那骗我的狗道士现在身在何处?” “那老道士拿着二公子给的一千两银子,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该死……这狗道士嫌疑最大! 宋言心口宛如堵着一块石头,现在去找老道士,怕是如同大海捞针, “我问你,庄子上的瘟疫,都是什么症状?” 若是不想当个亡命之徒,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解决瘟疫的问题。 宋言的医术不错,若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此事还有转机,若是无药可医,那就认命了。 大不了,人死鸟朝天。 “多是高热。” 大壮抬眼,看着眉头紧簇的宋言,想了想,又补充道: “还有咳嗽……其他的,小人也不知晓。” 高热?咳嗽? 难不成是流感? “这附近有没有医馆?”宋言一边询问,一边掀开马车的车帘,目光扫过飞速流逝的街景, “或者郎中?” 若是流感的话,宋言倒是可以医治,但原主根本不会医术。 沉思片刻,宋言定下决心,随便寻个郎中掩人耳目就是,否则暴露太多,难免被人怀疑身份。 大壮对天京城倒是极为熟悉, “谢必严,谢郎中的回春医馆就在中街。” “那就先去中街,找了谢郎中来,带上他一起回庄子。” 武侯府的权势绝对不能丢,反而还要进一步扩大,至于陷害和威胁他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已经窝囊了一辈子,这一世决不能重蹈覆辙。 待眼前的危机彻底解除,还要扫平外患,否则……仅凭一个武侯府和满目疮痍的大燕,如何抵挡北荒各国的铁骑。 想到此处,宋言也是头大如斗,算了……还是要一步步来。 马车转变方向,朝着中街疾驰,谢必严的医术一般,但瞧些小病还不在话下。 宋言一路沉吟,大壮也不敢开口,深怕又触怒了自家二公子。 片刻之后,马车稳稳停在回春医馆门前,宋言刚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见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左顾右盼,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第3章 你还在哦哦哦,也不管别人行不行 回春医馆,取名枯木逢春,药到病除之意。 前堂多以买卖一些常见的药材为主,内院则是谢必严面诊病人的要地。 医馆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宋言从马车上跳下来,就往回春医馆里冲,却不想撞到了一个头戴毡帽,身穿粗布的小厮。 “哎哟,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 小厮哀嚎一声,刚要开口呵斥,看清宋言的容貌之后,硬生生将“眼”字给吞了回去,脸上的表情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原本还闪着怒气的眸子,顿时就清明了许多,连忙赔上笑脸, “宋二爷别见怪,都是小人不长眼,冲撞了您。” 宋言可是天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情,是一件没有少干。 若是惹怒了宋言,小命或许不打紧,但挨一顿毒打,那可是家常便饭。 “谢必严在哪?” 见小厮的打扮,宋言猜想他是医馆的伙计。 小厮神色一僵,也不知道宋言为何,突然来找谢必严, “掌柜在内院接见薛公子。” “什么薛公子,王公子的,我赶时间,让谢必严出来见我。” 宋言眉头一簇,小厮心下就是一咯噔,但想起刚刚薛浩的叮嘱,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二爷,薛公子叮嘱了,现在还不能进去,还需再等等。” “等什么?等我揍你吗?” 宋言面色一冷,直接将小厮推开,既然谢必严不出来,那他就自己进去找。 小厮脸色巨变,一边朝着宋言离去的方向追去,一边出声还要阻拦, “宋二爷……二爷……您慢走,此刻真不能进去啊……” 宋言赶时间,哪是小厮轻易就能拦得住,两人一前一后,往着内院里疾步走去。 停好马车的大壮,刚走入前堂,就听闻小厮急促的声音传来,也跟在两人身后,朝着内院追了过去。 可刚进内院,宋言扫了一眼,却不曾发现谢必严和薛浩的身影,刚要回头拿小厮责问,那阻拦在屏风后面的声音响起,顿时让他瞠目结舌。 “你往哪里捅呢?” “混账,你轻点……” 那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疼……疼疼!” “你还往里面捅,你要疼死本公子不成?” “对不起,薛公子,小人轻一些,您稍微趴下去一点。 对对……您这腿还要稍微张开一些!” “快点,完事了再随我去一趟府上。” 这是薛浩和谢必言的声音……一个听着稍显年轻,一个是中年人的声音。 这是在干什么? 捡肥皂?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 当小厮冲进内院的时候,那声音正好在他耳边回荡,而宋言的表情更是古怪。 小厮顿时心如刀绞,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什么……两位要是不急于一时的话,能不能改日再约,今天我有要紧事找谢郎中。” 宋言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对着屏风喊了一声。 可这话一落地,就像是一潭死水中,被人突然丢进了一块巨石。 薛浩提着裤子就冲了出来,与宋言四目相对的瞬间,脸上的表情近乎扭曲。 留着山羊胡的谢必严紧随其后,从屏风内探出身子。 见来人是宋言与他的随从大壮,也是面色铁青。 呼吸之间,这内院的空气都仿佛在顷刻间凝结。 谢必严暗骂一声,难以启齿地解释道: “那个……二公子别误会,刚刚小人只是在帮薛公子治疗隐疾。” 宋言古怪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薛浩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顿时就让谢必严又羞又急, “真不是您想的那般,是薛公子得了痔瘘,小人在帮他治疗。” “你住嘴!” 薛浩闻言,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那死死盯着宋言的一副眼神,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宋言,上次的账,我还没与你清算,你今日又着想羞辱我?” 像他们这等纨绔子弟,无法无天惯了,但最在意的还是颜面。 痔瘘本就是羞于启齿的隐疾,若是传扬出去,背后必定会被人嗤笑。 所以,他即便疼痛难忍,找谢必严救治时,也要小心翼翼,叮嘱小厮在前堂阻拦。 宋言闻言,也不想与他过多纠缠,目光看向大壮,大壮咬着嘴唇,低声解释道: “上次在画舫,您抢了他的姑娘。” 原来还是仇人! 宋言心中顿时跟明镜似的,笑道: “不就是痔瘘嘛,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放个心,我这人嘴巴最是严实,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此事难以启齿啊! 见宋言满不在乎的样子,分明就是在羞辱他,薛浩大怒,咬着牙喝道: “姓宋的,你现在离去,我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否则……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不愿与薛浩纠缠,宋言只想带上谢必严,先回了庄子,解决眼下的危机再说。 宋言撇了薛浩一眼,看向谢必严, “那就多谢薛兄给面子了,谢郎中带上药箱,和我走一遭。” 谢必严闻言,先是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薛浩就黑着脸, “宋言,你别太过分了。” 待谢必严回过神,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宋言找他所为何事,尚且不知,但答应了薛浩,却是事实。 这两人都是天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得罪谁都不好受,于是只能委婉道: “二公子,小人刚刚已经答应薛公子,要去永川伯爵府上出诊,您看可否改日?” 可宋言却不吃他这一套,既然与薛浩早有梁子,那自然不用客气,只见他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改日好啊,改日再去永川伯爵府便是,想来薛兄的痔瘘也不急于一时。” “宋言!” 谢必严脸上的笑容凝固,薛浩恼着脸, “别人不惜地搭理你就算了,你还得寸进尺,今日只要有我在,你休想带谢必严离开。” “今日没空和你纠缠,别给脸不要脸啊,你若再不依不饶,别我将你得了痔瘘的事情,捅出去。” “你……” 薛浩气急败坏,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巨石,指着宋言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混蛋,今天我和你拼了。” 话音落下,薛浩撸起袖子,也不管痔瘘带来的痛苦,上前就要给宋言一点颜色。 可他捏着拳头,刚刚冲到宋言面前,宋言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本就因为女色亏空的身体,哪里受得住宋言这势大力沉的一巴掌。 整个人直接转了一圈,脑袋晕晕乎乎。 前世作为武替的宋言,身手自然不是薛浩这种公子哥能够比的。 给你脸了? 什么东西,都说了老子赶时间。 等薛浩缓过神来,左手捂着脸,右手再次提起拳头,一副还要拼命的架势: “你还敢动手?” “都跟你说了不行不行。”宋言面色冰冷,又是一巴掌抽在薛浩脸上, “你还在那哦哦哦哦,也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 第4章 别逼我再揍你 从小娇生惯养的薛浩,哪里经得住宋言这势大力沉的两巴掌,当场嘴角就有鲜血溢出。 就连谢必严与大壮也呆愣在当场,宋言说动手就动手,而且干脆利落。 薛浩短暂的失神之后,顿时发出歇斯底里的朝着内院门外吼叫, “还不快进来,想看着本公子被打死吗?” 像他这等身份尊贵的公子哥出门,自然不会孤身一人,若是平日里欺男霸女,遇到个不怕死,还真有可能和他拼命。 伴随着怒吼声,四五个护卫冲进内院。 见救兵来了,薛浩捂着火辣疼痛的面颊,指着宋言喝道: “打……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本公子帮他埋。” 这些狗腿子平日里跟着薛浩,也是嚣张跋扈惯了,一听薛浩这话,直接就朝着宋言冲了过去。 下手是真的狠辣,招招都冲着宋言的要害去的,有个护卫甚至不讲武德,专门掏裆。 宋言自然也不会惯着他们,眼神已经没有半点迟疑,抬脚就揣在面前的护卫胸口,没有丝毫留情。 这一脚下去,直接将那护卫踢飞了出去,整个人落地之后,瞬间就萎靡了下去。 其余众人见状,也是为之一愣。 这群纨绔子弟,往日里打架斗殴虽是家常便饭,但出手完全没有章法,几乎都是闭着眼睛瞎捣鼓。 就看谁够狠,出手够重。 可今日这宋言不同,哪怕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具身体,但作为武替的他,招式章法还在意识当中。 他出手又快又准,就在其他人愣神的空档,已经冲入人群中,手脚并用,一拳一脚,不是击打在护卫鼻梁上,就是掏在他们心窝处。 每一拳下去,都有一个护卫倒下,而且还是那种爬不起来的状态。 本来还以为宋言要吃大亏,咬着牙想要上去帮忙的大壮,刚迈出脚步,就失神在当场了。 见此情形,薛浩也是目瞪口呆。 随着最后一个护卫倒下,刚才嚣张跋扈的薛浩,彻底慌了神。 宋言上前两步,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薛浩踢得仰面朝上,一脚踩在薛浩的胸口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薛浩,冷笑道: “给你面子叫你一声薛兄,不给你面子,你算什么东西?” 薛浩万分痛苦,听到宋言这番话,心中的恐惧瞬间被愤怒取代, “宋言,今日你若不打死我,来日我一定让你百倍偿还。” 一听这话,宋言顿时就不乐意了,脚下突然发力,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你这么贱的人,非要讨打,那我就成全你。” 一口一个薛兄,一脚比一脚更狠! 此话一出,薛浩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哪怕胸口传来的疼痛几乎让他晕厥过去,他也只能咬着牙,抱住宋言的脚,红着眼睛大吼, “宋言,咱们没完!” 还敢叫嚣? 一旁战战兢兢的谢必严,此刻内心是近乎崩溃,他万万没有想到,宋言的身手居然如此了得。 顷刻间就打得一众护卫满地找牙,连薛浩也被他踩在脚下。 可任由薛浩与宋言这般闹下去,万一失手出了人命,宋言有武侯府庇佑,永川伯爵府轻易还讨不到好处。 可他一个小小的郎中,娘不疼爹不爱的,受了牵连谁来救他? “二公子,您息怒,薛公子只是一时情急,这才……” 这才什么? 谢必严下意识看向薛浩,当下话到嘴边,又不敢继续说下去,就怕得罪了还在暴怒中的薛浩。 可出言劝阻,又不得已。 因此,他只能眨着眼睛,示意薛浩不要再触怒宋言,好汉不吃眼前亏。 否则这厮一旦失去理智,真不确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才什么,没听见是他让我打的吗?” 宋言双眸通红,低头看着薛浩冷笑不止。 薛浩此时也是魂不附体,哪里敢确信宋言到底会不会下死手,惊恐地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对视。 宋言见他不再出声,收回脚后,呵斥道: “赶紧滚,别逼我再揍你。” 薛浩心中悲鸣,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等苦啊? 他艰难爬起身,捂着胸口往门外踉跄而去,宋言心知他必然不会甘心,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解决庄子上的事情。 左右是亡命天涯,得罪薛浩又算什么大事。 打发了薛浩,宋言再次提醒谢必严, “带上一些治疗高热的草药,特别是金银花、连翘、大青叶……马上跟我走。” 谢必严从震惊中回过神,心中默念着宋言特意提醒道几味药材,眼神不断闪烁。 侯爷的病症,乃是因为早年在战场上厮杀,留下来的隐疾,与高热有何干系? 再者说,连天京城的诸多名医,乃至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郎中能够药到病除的? 莫不是要拉他做垫背? “二公子,侯爷的病,小人也无能为力啊!” 谢必严哭丧着脸,恐怕他爹妈去世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般沮丧过。 “谁说要你去为我父亲瞧病了?” 宋言眉头微皱,宋景明一时半会不会有事,可再拖延下去,该出事的就是他了。 “那您让我去哪啊?” “去城外庄园,那里的农户染了瘟疫。” 瘟疫? 谢必严闻言,瞬间亡魂皆冒。 这月余时间,大燕连连遭遇天灾,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千余人死于瘟疫。 朝堂不仅束手无策,太医院的御医见了瘟疫都退避三舍。 他能比得过太医院的御医? 这哪里是拉他去垫背,简直就是要拉他去送死啊? 谢必严摇头如同捣蒜,脚步更是飞快与宋言拉开距离, “二公子,小人是不是哪里得罪您了?您开口,不管是不是小人的错,小人都认了,要打要罚都依您,但求您放小人一条生路啊!” 谢必严说到深情处,直接跪在地上,抹着眼泪,哀嚎道: “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小人不能死啊……” “给我闭嘴。” 谢必言的诉苦还未说完,便被宋言打断,他冷眼看着谢必严,嘴角勾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现在就打死你。” 谢必严浑身一颤,汗如雨下,宋言的恐怖身手,他刚刚才见识过,要弄死他,简直比杀鸡还容易。 天杀的,迟早遭报应! “第二,现在立刻和我回庄园。” 第5章 那是该打 宋家在城外的庄园,乃是大燕太祖皇帝所赐,前有明澄湖,后靠天凉山,可谓是依山傍水。 庄园占地六十三亩,其中肥田就有足足二十亩地,虽是一处良产,同样也是诸多世家贵族眼中的肥肉。 想要占为己有的,不在少数。 可不管是谁,都惧怕武侯府的势力,只敢暗争,不敢明抢。 马车一路疾驰,穿过了繁华的街道,迈过了浓密的树林,半个时辰的颠簸,险些没把宋言这一身骨头震散架了。 谢必严哪怕也浑身难受,但更多的是内心惶恐,即便多有不适,也不敢轻易在宋言面前表露。 宋言跳下马车,舒展了一下筋骨,抬眼眺望,目光所至,原本肥沃的田地上,已无辛勤劳作的农户。 “农户都在哪?” 宋言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大壮,大壮指着庄园西北角的一处偏僻院落, “都关在偏院内。” 顺着大壮所指的方向看去,严防死守的门外还有四名护卫,其中一人还在打盹。 哪怕偏院中,凄厉的哀嚎声、谩骂声此起彼伏,四名护卫也视而不见。 宋言抬脚就朝着偏院走去,大壮紧随其后,谢必严扫了四周一眼,恨恨地看着宋言的背影,也咬牙跟了上去。 “二公子!” 其中一名护卫,见宋言疾步走来,漫不经心的情绪瞬间一收,躬身道了一声。 而另外一名昏昏欲睡的护卫,这时也终于被惊醒,其余两人也毕恭毕敬地看着宋言。 宋言扫了四人一眼,语气平淡道: “把门打开。” 四人对视一眼,立刻将偏院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 这偏院虽然不小,但百数十人,挤在里面,感染的疫病的农户已经不在少数。 宋言定睛看去,入眼便是一群粗布麻衣的农户,有的面色苍白,有的神色绝望,有的依偎在一起,等待死神的降临。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站在他们不远处。 见到宋言的瞬间,不少人愤而起身,都要冲上去与宋言拼命。 若不是这纨绔子弟,不让他们就医,还想将他们困死在偏院中,他们又岂会如此凄惨? 可当护卫拔出佩刀,他们又浑身冰凉。 “你这天杀的,老妇与你拼了。” 短暂的平静过后,暴风雨倾泻而下,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迈着沉重的步伐,刚提起力气,冲了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病重的身体,加上两日滴水未进,他们早已是强弩之末。 “二公子,老奴世代都在庄子上,从未有过懈怠,你为何要坑杀我们?”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与他还废什么话,一起冲出去,反正左右也是死。” “……” 这百数十人,乌泱泱一片,宋言看着,内心也是犯怵。 若真不顾生死,与他拼命的话,就眼前这四个护卫,还不够他们塞牙缝。 “都给我住口。” 宋言提了口气,怒喝一声,暂时压下了众人的声音, “想活命,就听我的安排,否则……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天杀的,还想骗我们?” “就是你骗我们到这偏院,还将我们关了起来的。” “……” 怒骂声再次响起,宋言顿时头大如斗,这厮干的天怒人怨的事情,也由不得这群农户,对他没有丝毫信任。 “好,都想死是吧?” 宋言见众人七嘴八舌,全是在咒骂他,便从护卫手上抢过长刀,一身戾气, “谁不想活的,就过来,老子成全他?”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面露恐惧,都不敢做出头鸟。 宋言见此,待众人安静下来,声音也软了几分,指着谢必严,朗声道: “你们染了瘟疫,将你们关在一起,也是迫不得已。” “现在,我找了天京城里最好的郎中,就是为了给你们治病,你们若是都不想活,那就在庄子里自生自灭好了。” 天京城最好的郎中? 众人闻言,顿时看向宋言身后的谢必严,只见他肩上还跨着药箱,定然是郎中无疑。 可宋言将他们关押的时候,明明就说过,要用他们的性命,为侯爷祈福。 怎会突然转性? 这其中怕不会有诈? 可不管他们怎么想,谢必严见庄园中,仅有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面色还算好。 其余老弱病残,早就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了。 瘟疫如此严重,谢必严吓得已经魂不守舍了。 这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被感染,到时候别说救人,他自身都难保。 “说得好听,你若真想救我们,为何连着两天,一滴水都不给我们喝?” 人群中又有人站出来责问宋言,宋言冷眼看去,只见开口那人浓眉大眼,嘴唇干裂。 对对,宋言就是不想让你们活,你们赶紧反抗啊? 谢必严心中呐喊,若是这群农户与宋言拼命,他便趁机逃跑,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就是,你看他贼眉鼠眼,哪里像是郎中,分明就是想骗我们。” 人群中又有人呼喊。 可这话一听,谢必严顿时火冒三丈,他虽然长相一般,但心地善良,哪来的贼眉鼠眼之像? 宋言冷笑一声,指着众人道: “现在,你们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出路吗?也别想着朝廷能救你们,连连天灾,因为瘟疫死的人不计其数,也不差你们几个。” “大不了鱼死网破。” “对,我们和你拼了!” 宋言长刀一横,眼眸冷得如同寒冰, “我早就说了,谁若不怕死,大可上前来?现在,给你们两条路,第一,听从我的安排,我让郎中为你们治病。第二,死……” 死字落下,两名护卫也汗如雨下,战战兢兢地看着偏院内,虎视眈眈的一众农户。 虽然都是老弱病残,但还有不少壮年,若是摆出拼命的架势,他们怕也要赔上性命。 而就在他们骑虎难下的时候,一道道马蹄声,由远而近,一道冷冽的声音,也远远传来。 “诸位父老,不要被这宵小之人欺骗了,他就是想要谋害你们的性命。” 宋言闻言,眉头顿时大皱,回首看去,只见数十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 为首的青年锦衣华服,腰间缠着长剑,而他身后,不禁跟着六位身穿官服的衙役。 “这特么又是谁?” 宋言指着华服青年,低声询问大壮,大壮心惊肉跳, “这是天京城府尹的公子高亮——高衙内……上回在春风楼,您觉得他碍眼,便打了他一顿。” “那是该打。” 宋言撇了撇嘴,这小子来得如此迅速,怕是早就得到风声了。 这厮怎么到处都是敌人,就没有三两个知心好友吗? 第6章 老道士,你还不出来? 原本因为宋言的威逼利诱,心情已经渐渐平复的众人,因为高亮的突然到来,瞬间又沸腾起来。 高亮纵身从高头大马上一跃而下,动作干脆利落。 其余众人,也纷纷下马,跟在高亮身后。 “宋言,你好大的胆子。” 那日在春风楼,高亮左拥右抱,玩得正逍遥快活的时候,却因为言语上欠妥,便被宋言暴揍了一顿。 自此之后,他便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必然要让宋言付出沉重的代价。 高亮冷冷看着宋言,眼眸中闪着精光,声词也非常犀利, “庄子里感染了瘟疫,你不但隐瞒不报,还私自关押他们,企图谋财害命。” 他对着宋言冷喝之后,转而又看向一脸疑惑的老弱妇孺,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为你们医治,他之所以关押你们,无非就是想拿你们的性命,当作祭祀的祭品,为他病重的父亲祈福。”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宋言,眼眸中的恨意浓郁到了极点。 祈福这事,宋言关押他们的时候就说过。 加上高亮有备而来,身后的衙役都身穿官服,可信度自然比宋言高出太多。 “官老爷,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 “我们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我娘也一病不起,求求你们了……” “……” 宋言抬眼看去,被关押在偏院的众人,已经跪倒一片,口中无不是哀求奢望。 可他们哪里会知道,高亮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对付宋言。 他们的生死,在高亮眼中,不过同蝼蚁一般。 天灾祸事,瘟疫爆发,大燕上下,已是谈虎色变。 百数十人,一旦进了天京城,谁敢保证不会被感染? 唯一的办法便是全部处死,或者与宋言之前的做法一样,全部关押起来,让他们自生自灭。 “诸位别急,等我将宋言缉拿归案,自然会为诸位医治。” 高亮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真诚。 而大壮一听高亮要缉拿宋言,瞬间就慌了神。 反而谢必严心中是大喜,只要没有宋言这个煞星,他便可以来去自如。 想到这里,他嘴角情不自禁就挂上了笑意。 “拿我倒是小事。” 兜里揣着只死耗子,就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宋言见众人虎视眈眈,但也丝毫不担心,哪怕这厮的身体被美色掏空的不成人样,想要与这些衙役动手,也只是费些力气而已。 “我就是好奇,你拿了我之后,要怎么处置这些农户?” 宋言镇定自若,表面看不出任何慌张,倒是让高亮脸上闪过一丝哑然错愕。 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关心农户的性命? “如何处置……”高亮脱口而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宋言狼狈不堪的模样,可这话一出口,他顿时意识到不对,连忙轻咳一声,掩盖脸上的尴尬, “如何安置这些农户,是本衙内的事情,与你何干,你只要乖乖伏法就行。” 眼见农户惊诧的神色一闪而逝,高亮暗自庆幸,还好改口得快。 “伏法?我犯了大燕哪条律法,需要伏法?”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整日混迹在花楼的色中饿鬼,无官无职的白身,有何资格抓我?” 宋言的语气坚定,铿锵干脆,犹如平地惊雷。 高亮的身子微微一顿,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 什么花楼? 他是白身没错,但宋言所作之事,人人得而诛之,他身为天京城府尹的嫡子,替父分忧,乃是分内之事。 高亮面色铁青,指着宋言, “你私自关押农户,想要谋财害命,已是大罪,只要是我大燕的子民,人人都有资格将你捉拿归案。” 宋言缓缓抬起头,瞳孔一缩,眼神凛冽,声音也陡然大增, “你哪只狗眼看到我谋财害命了?” “他们得了瘟疫,若是不隔绝起来治疗,感染了其他人,你负得起责吗?” “你过来。” 宋言对谢必严招了招手,谢必严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迈着步子,往前走了两步。 宋言这才指着他,继续道: “我若是要谋害他们的性命,为何还要带谢郎中来为他们诊治?如今你三番四次阻挠,是不想让我医治他们吗?” “你放屁,这瘟疫连太医院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他区区一个没有名气的郎中,岂能医治?” 高亮这话一落地,关押在偏院的农户听得面色巨变。 “没得救?” “连御医都没有办法,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 高亮本来就没打算理会农户们的死活,等捉拿了宋言之后,便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就是。 宋言故意用言语激怒他,为的就是让他口不择言。 一时之间,农户们已经彻底慌了神,看向高亮等人的眼神,也不再像之前一般恭敬。 在农户眼中,高亮与宋言蛇鼠一窝,根本没人在意他们的死活。 高亮浑身一颤,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脑中的思绪飞速转动, “诸位,我父亲乃是天京城府尹。” 他狠狠瞪了宋言一眼, “你们难道不信任官府,反而要轻信一个试图将你们全部处死的贼人吗?” 若是这些农户暴动,且不说能不能顺利拿下宋言,届时出现任何意外,他也难辞其咎。 他话音落下,特意将“贼人”两个字咬得极重。 一众农户的脸色虽然还是惊魂未定,但也放松了不少。 “宋言,我劝你束手就擒,还能留几分体面。” “若是刀斧加身,便不要怪我下手狠辣了。” 以免夜长梦多,高亮恶狠狠地盯着宋言。 而他身后的衙役,也缓缓散开,将宋言等人包围。 大壮闻言,心肝儿都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突然大声喝道: “你们别乱来,我家二公子可是武侯府的嫡子。” 这话说的,怕是他自己都没有底气。 宋言的身份,高亮又岂会不知道,可宋景明现在病重,加上雁门关战败,手中的兵权已经被收回。 宋言若真的被高亮拿回府衙,后果难料。 宋家其他族亲,怕是避之不及,哪有人会在意一个纨绔子弟的死活。 可宋言却不慌不忙,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高亮,我不过就是在你喝花酒的时候,替府尹大人教训了你一顿,想不到你却怀恨在心,公报私仇?” 高亮的面色更加难看,宋言冷眼盯着他,指着偏院内,一众神色复杂的农户,继续道: “你言辞凿凿,说我要谋害他们的性命,你可有证据?” 高亮双眸微凝,冷笑一声, “你要证据?既然你要找死,今日便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这狗东西有备而来? 宋言微微蹙眉,与高亮对视一眼,只见高亮一副胸有成竹朝远处喊了一声, “老道士,还不出来?” 第7章 嫖资?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着远处看去,只见一道瘦弱的身影缓步走来。 蓬头垢面,不修边幅。 留着八字胡,一边笑呵呵地看着宋言,一边用小拇指扣着鼻眼。 “二公子,就是他骗了您一千两银子。” 这老道士的模样,大壮认得清清楚楚,当日就是他用花言巧语,蒙骗了宋言,才有了今日的困境。 大壮的声音压得极低,宋言上下打量着老道士,心中冷笑不止,我还没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便知道你不认,但好在,今日他也随我一同前来了。” 高亮一挥手,待老道士在众人面前站定之后,他脸上的笑容也随之荡开, “诸位,两日前,便是宋言花了一千两银子,找了这位道长……哦对,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嘿嘿,见过高衙内、二公子,见过诸位。” 老道士一脸献媚,对着高亮和宋言行了一礼, “老道,道号不问。” “对对。” 见宋言面色低沉,高亮心中更是澎湃, “不问道长,事情始末,便由你来说说,好让姓宋的心服口服。” 大壮心中咯噔一声,这老道士也被高亮收买了? 若是有老道士作证,任何罪状,岂不是由高亮说了算? 怎么办? 正在他慌神的时候,旁边的宋言已经开口笑道: “这才几日不见,不问道长的脊背,怎么弯成这样了?” “哪怕要给人看家护院,也要找个像样的人家才行,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将就啊。” 高亮闻言也是一愣,这宋言好生歹毒,开口竟然人身攻击? 说老道士摒弃尊严,甘心下贱就算了,居然连他一起骂! 好在老道士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丝毫没有因为宋言言语攻击,有任何变化。 这心境倒是好! “衙内与二公子都是身份尊贵之人,老道折腰也是正常。” 不问挑了挑眉,从怀中取出一千两的银票,看着宋言问道: “那日,二公子花费一千两银子,要老道为你主持祭祀,牺牲庄子上百数十条无辜性命,为侯爷祈福,老道收了钱之后,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他一边说,一边真情流露,仿佛良心当真受了谴责一般, “辗转反侧,入夜难眠。” 他虽然一直注意着宋言的一举一动,但眼角余光却从未从偏院转移,农户们听闻他娓娓道来的真相,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化,都收在他眼里, “这银票便一直放在身上,分毫不敢擅用,好在遇到了衙内,与他讲述了前因后果。好在二公子还未酿成大祸,及时补救,还不算晚。” 不问老道声情并茂,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仿佛他真的不愿与宋言狼狈为奸,良心发现之后,才揭露了宋言的真面目。 狗道士,太不要脸了,宋言心中怒骂。 一旁的高亮,抓住机会,连忙推波助澜, “宋言,你简直是无耻至极,为了一己私利,居然要牺牲农户的性命,为你父亲祈福。” 偏院内的农户,这下终于是信了大半。 不少人开始感叹,有人甚至已经叫骂出声。 “我就说,他是天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怎么会这么好心?” “我早就看出来了,他就是想谋害我们的性命。” “……”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高亮又再次站出来,和声和气道: “诸位父老,宋言也是一时之过,只要他肯认罪改错,大家何不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结果,宋言却捧腹大笑,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指着不问和高亮, “你们两个不去唱戏,还真是埋没了人才,一唱一和,倒像是夫唱妇随啊。” “宋言,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好心帮你,你还不知悔改?” 高亮面露怒色,指着宋言,一副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的模样。 宋言眨了眨眼睛, “一千两银子,确实是我给的。” 闻言,高亮内心狂喜,好……终于承认了。 既然当众承认了,那接下来不管是抓还是打,都由他说了算,宋言若敢反抗,只要不出人命,都由他说了算。 “可这钱,明明是这狗道士前两日逛花楼,欠了姑娘的钱,我帮他垫付的嫖资,与祭祀有什么干系?” 这…… 嫖资? 高亮瞠目结舌地看着不问老道士,这把年纪了,也去花楼? 不问老道士脸上也明显全是错愕, “二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老道是出家之人,从未去过烟花柳巷之地,何来的欠姑娘钱?” “那晚你找的是小翠,她右耳上还有一个黑痣,你还说她细皮嫩肉,要为她赎身……” 宋言说得有板有眼,不得不让人相信。 一千两银子,只是不问与宋言之间的交易,两人各执一词,说不清道不明。 哪怕老道士说的是真话,现在宋言打死不认,谁能够知道真相? 跟老子玩,老子能玩死你。 “你……” 一直笑呵呵的老道士,此刻也是一脸怒气,宋言耸了耸肩,一副失望至极的神情, “亏我还以为,你对她是真爱,想不到……还是一场交易。可我好心帮你,你为何要与高亮勾结,企图污蔑我?” “我若要将他们当做祭祀的祭品,为何这庄子里空空荡荡,连张祈福祭祀的供桌都没有摆?” 高亮心中忍不住嘀咕,别人脑子进水,都是呆头呆脑的,怎么听闻,宋言前几日被追杀,落了水塘之后,牙尖嘴利,仿佛变了个人? 老道士已然被气得不轻,若是再任由宋言胡言乱语下去,事情怕是越来越麻烦。 高亮把心一横,看着宋言无辜的脸,呵斥道: “宋言,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强词夺理,你若再不束手就擒,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见不问老道士老实之后,宋言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无官无职的白身,公器私用,也配和我讲情面?” “很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宋言拍了拍大壮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便看着蠢蠢欲动的谢必严,低声冷笑道: “你现在要是敢跑,我就先弄死你。” 谢必严心中乱作一团,看着宋言手中提着雪亮的长刀,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一刹那,他确实想要弃暗投明,这一切都是宋言威逼利诱,与他无关,希望高亮不要牵连无辜。 “给我拿下他,别打死就行。” 随着高亮一声令下,宋言手中的长刀一横,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一双眸子冰冷的看着高亮。 第8章 二公子,你别胡来! 哪怕如今的武侯府,实力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高亮心知肚明,捉拿宋言可以,但众目睽睽之下,轻易也不敢要了宋言的性命。 刀剑无眼,他只能低声提醒衙役,手上要注意分寸。 一众衙役闻言,也没有过多在意。 宋言不过是一个占着侯府嫡子身份,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 捉拿他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宋言想的却完全不同,既然对方不敢下死手,那就好办多了! “二公子,你先走,我拦在他们。” 大壮挺身拦在宋言身前,瘦弱的身子微微发抖,声音也在打颤。 衙役中随便拎出一人,都不是大壮能够应付的,何况还有足足六人。 宋言听闻,心中倒是发暖, “就这几个臭鱼烂虾,还伤不到我,你退到后面去,看好谢必严,他要是敢妄动,你就打他。” “别打死就行。” 打我? 谢必严闻言,下意识看了大壮一眼,就这细胳膊细腿,顶多和他五五开。 见大壮后退,与谢必严站在一起,宋言看向身后的四名护卫, “你们好看农户,别让他出来,谁若敢不听安排,直接杀了。” 他这话的声音故意提高,便是为了让一众农户明白,只要谁敢趁机作乱,便是死路一条。 四名护卫重重点头,神色凝重地看着偏院内的农户。 而一众衙役闻言,先是一怔,随后脸上全是愤怒之色,他们是臭鱼烂虾,那宋言是什么? 现在还呈口舌之快……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随着高亮一声怒喝,距离宋言最近的衙役就扑了上来,提着拳头就要往宋言脸上招呼。 与此同时,其余五人也逼近宋言,将他上下左右围得水泄不通。 宋言双眸微眯,转身躲过迎面而来的拳头,用刀背狠狠拍在衙役的后脑勺。 那衙役只觉得头晕目眩,一个大马趴摔倒在地上,一张本就略显粗糙的脸,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砸起一片尘土。 他本就没有将宋言放在眼里,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吃亏,当下就要爬起身朝宋言攻去。 可挣扎起身之后,摇摇晃晃却再次扑通摔在地上,然后人事不知了。 后脑勺本就是人体最为脆弱的部位,宋言用刀背全力一拍,那衙役还能挣扎起身,也算有些本事。 其余衙役见同伴招呼之间就没了动静,眼中全是凝重,但五人合力,攻势自然不是一人能够相提并论。 击晕一人,六人合围的攻势已破,宋言抡着刀背,每一下都精准拍在衙役的拳脚上。 就算对方的拳头再硬,腿脚再快,也硬不过长刀。 没一会。 衙役就痛得嗷嗷直叫。 一众衙役面面相觑,忍着疼痛,哪里还敢有半点轻视。 高亮在一侧吆五喝六,不断催促衙役拿下宋言,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围攻。 宋言一边应付,一边慢慢熟悉这具孱弱的身体。 抓住一个破绽,一个高位鞭腿,直接抽在一名衙役脸上。 巨大的力道,几乎让那衙役的脸面扭曲到变形,身子更是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接飞了出去,就直挺挺摔在高亮脚下。 高亮见这一幕,也是头皮发麻,低头看着衙役脑袋一歪,不省人事,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指着宋言吼道: “你不是宋言,你到底是谁?” 宋言打架确实不弱,但身手绝不会比衙役好。 可六人围攻,眨眼之间就倒下两人。 其余四人已经心生怯意,看着宋言发威,一时却不敢再轻易上前。 哪怕之前有轻敌的成分,但这一动手,宋言的身手完全在他们之上。 “我是你爹。” 宋言冷哼一声,目光如刀剑一般,深深扎在高亮心窝上。 今天若不能抓捕宋言,那日后必然会成为他心里的阴影。 反观大壮,也是一脸惊喜,宋言的招式干净利落,每一次出手,都恰到好处。 轻而易举,就将两名衙役放倒了,其余四人也心惊肉跳。 自从落水之后,二公子仿佛变了一个人! 而谢必言早就被吓傻了,想到不久之前,他们还一心要对付宋言,这时背脊就隐隐发凉。 就连关押在偏院内的农户,都全部愣住了。 谁特么说宋言只会混吃等死,身子孱弱的? 这都弱不禁风的话,那他们是什么? “还发什么愣。” 高亮闻言,勃然大怒,一张脸近乎扭曲, “哪怕他身手再好,我们人多势众,怕什么?给我打死他。” 四名衙役对视一眼,眼中均是凝重,提刀再次将宋言围在中间。 宋言见状,知道今天不杀个人,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这个距离,想要干掉两个人,有点难度,现在这身体,反应还是慢了很多,力道也不足。 是先杀了眼前这衙役,还是右手边这个? 宋言也提起长刀,这次不再是刀背对着四人。 刀锋闪烁着冷芒,让四人心跳如雷,但高亮还在催促,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 “上。” 其中一人低喝一声,四人提刀劈砍,宋言把长刀一横,挡下正面的攻击的同时,迅速一刀横扫。 他眼前的衙役面露惊恐之色,来不及感受虎口处传来的剧痛。 只见一丝冰冷的寒意从他腰间划过,一阵撕裂的疼痛感已经让他的身体发麻。 与此同时,宋言回转身体,一脚踢向右侧的衙役,脚掌踩在他持刀的右手上,借着力往后抽身。 待稳稳落地之后,脚下瞬间发力,朝着另外三人猛冲过去。 不管宋言如何出招,每一刀都快、准、狠,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非常的干净利落。 不到片刻功夫,三人的手脚、肩膀、腰腹,都有不同程度的刀伤。 猩红的血液染透身上的官服,已经无力再对宋言有任何危险。 这一幕……众人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看向宋言横刀站立的身影,仿佛一尊杀神。 他怎会有如此恐怖的武力? 众人心中不由冒出这个念头。 见衙役倒地不起,宋言的面色也隐隐有些发白,这些衙役比薛浩的护卫更难对付,好在在收拾薛浩的护卫时,他对这具身体的熟悉度也提高不少。 虽然还不能如臂所指,但对付眼前的问题,已经足够。 他眼眸冰冷的扫过众人,抬脚就朝着高亮走去。 他每跨出一步,都仿佛踩在高亮心窝上。 “你……你……你别过来,你敢对我动手,我父亲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高亮肝胆俱碎,连连后退,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惊恐地看着步步逼近的宋言,早已没有之前的跋扈嚣张。 “道长,你还不动手救我?” 眼下这局面,还能一战的,唯有自诩高手的老道士,可他到底是信口胡言,还是真有本事,便没人知道。 老道士闻言,见高亮那狼狈的模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上下不停地打量宋言, “二公子……你别胡来。” 本以为宋言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却隐藏着不俗的身手,只是动作似乎还不够娴熟,否则解决眼前这六名衙役,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宋言下手极有分寸,倒地哀嚎的衙役,只是失去了行动能力,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 宋言冷冷一笑,刀尖点在高亮眉心,声音冷得犹如地狱传来,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死亡的恐惧如同瘟疫,顷刻间弥漫高亮全身,刀尖上传来的丝丝冷意,仿佛要将他的皮肤撕裂。 与此同时,远处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 “住手……我看谁敢动手?” 第9章 英姿飒爽 只见急促的马蹄声,伴着烈马的撕鸣,宋思妍一袭白衣,脸上惊怒交加。 身为武侯嫡女,根红苗正的将门之后,宋思妍比之宋言,要强上太多。 一身骑射的本事,比之诸多武将,也不妨多让。 她本意送宋言出城,是为了保护宋言的周全。 不曾料想,宋言居然不知死活,非但没有按吩咐出城,反而在回春医馆与薛浩大打出手。 随后更是挟持了谢必严,往城外庄子而来。 听闻消息,宋思妍心急如焚,好在来得及时,宋言还未酿下大祸。 反观宋言,听闻突如其来的呵斥声,也是莫名的吓了一跳,待辨清来人之后,他眼珠子滴溜一转,立刻将手中的长刀往高亮的脚下一丢。 随后浮夸地往后一倒,跌坐在地上,脸上口中撕心裂肺的喊道: “高亮,你今日若是敢杀我,我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瞬间让在场的众人瞠目结舌,不问道士欲言又止地看着宋言,眼中分明带着不解和鄙夷。 谢必严与大壮对视一眼,脸上的神色唯有错愕残留。 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死里逃生的高亮,下意识捡起脚下的长刀,迅速爬了起来,目光在长刀与宋言之间来回试探。 谁要杀他了?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啊!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高亮,你若胆敢伤害宋言分毫。” 宋思妍拉住缰绳,烈马止步的瞬间,前蹄高高抬起,犹如一柄刺入云霄的冷枪, “我必定让你高家鸡犬不宁。” 宋思妍纵身下马,将宋言扶起,直到一番查看之后,发现宋言并无大碍,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此时,手持长刀的高亮,一张脸黑的犹如墨汁,内心几乎要崩溃。 “姐,你来的太及时了,若是再晚点……” 宋言偷偷撇了高亮一眼,心中狂喜的同时,暗暗道,想算计我,今天不玩死你,我就跟你信。 而他这般小心翼翼,落在宋思妍眼中,却以为是被高亮吓破了胆。 本已怒火堆积的她,如同火上浇油了一般,指着高亮怒喝道: “高亮,你好大的胆子,不仅私自带人围堵我侯府的庄子,还欲意伤人?” 她这话音落下,高亮更是委屈,脸色涨红的更厉害。 而他一旁的不问老道士,则一言不发,面色古怪的看着姐弟二人。 宋思妍扫了一圈,这才注意到,身后横七竖八的衙役,眼神顿时微变,低声问宋言, “这是怎么回事?” 宋言张口就来, “不知道,他们一见面就互相砍来砍去!” 互相砍来砍去? 这衙役身上分明还有刀伤,莫不是失心疯了? 这话一落,高亮的愤怒再也难以抑制,指着宋言怒喝道: “宋言,你好生无耻。” 宋言脸不红心不跳, “我姐来了,你还敢骂我?” 宋思妍柳眉一横,双眸死死盯着高亮。 大壮扶额转身,不忍心再多看高亮一眼,谢必严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默默为高亮鸣不平。 “你……” 高亮脸色铁青,一口黄牙几乎都要咬碎了,恨恨地看着不问老道士, “道长,你还不出手,拿下宋言?” 老道士先是看了看宋言,再将目光转移到宋思妍身上,颇有些为难道, “老道乃是修道之人,岂能杀生?” 高亮顿时愣神,还未开口,又听到老道士话锋一转,咬着牙接着道: “得加钱。” 高亮见他一副为难的神色,心中已是悲愤交加。 可他这话落在宋言耳中,便有些惊诧,这老道士难道不是与高亮一伙的? 反正都不是好人,一并收拾了,再慢慢调查事情的原委。 迫于形势,高亮只能勉强答应不问老道的无理要求,这老道士倒也是个讲道理的人,终归没有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情。 只见高亮口头承诺之后,老道士便上前一步,对姐弟二人遥遥相对,待他开口的瞬间,身上的气势也徒然一变, “二公子、大姑娘,得罪了。” 原来是个高手! 宋言见老道士的架势,便知道他的实力绝对不弱。 宋思妍眉目一凝,见对方要动手,同样犹如护小鸡仔一样,将宋言护在身后,抬脚就朝着老道士的脸上踢去。 这一脚不仅出其不意,速度也是极快,宋言暗呼厉害。 可老道士仿佛早有提防,脚不离地,身子往后一仰,宋思妍的脚贴着他的鼻子扫空。 宋思妍右手一抬,提肘狠狠下砸,老道士脚尖轻点,身子已经向后退去。 “不愧是将门虎女,好身手。” 他站定之后,忍不住夸赞出口。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宋思妍再次扑了上去,一拳一脚都呼呼生风,完全不像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 可不管她如何出招,仿佛都在老道士的预料之内,一连数招之后,却丝毫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宋言双眉紧蹙,这老道士的身手当真了得。 突然,老道士侧身躲过宋思妍的瞬间,一掌拍出,正是朝着宋言的方向。 宋言也是提了口气,奋力打出一拳。 拳掌相对的一瞬,宋言只觉得一道刚猛的气力,从他的拳面传来,身子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不由自主的倒退出去,数步之后,才堪堪止住身形。 这一切仅在呼吸之间,老道士还要乘胜追击,却突然感觉到耳旁有一道劲风呼啸而来,身子一矮,有惊无险地躲过宋思妍扫来的高位鞭腿。 这才不得已放弃对宋言的追击,反观宋言,虽然没有受伤,但右手背在身后,已经隐隐在发颤。 “好,打得好。” 从老道士动手开始,哪怕以一敌二,也游刃有余,这让高亮又瞬间振奋起来,拍手叫绝。 “你没事吧?” 宋思妍见一击不中,立刻退到宋言身侧,眼中除了担忧之外,更多的还是狐疑。 与老道士交手之后,她方才醒悟,对方的身上绝对在她之上,想要拿下她可谓轻而易举。 可老道士出其不意的一掌,宋言却只是后退几步? “二打一,胜之不武,走了……” 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宋言摇头还未来得及开口,那明明占尽上风的老道士,突然就撇了撇嘴,转身就要逃跑。 这戏剧性的一幕,不仅让宋言目瞪口呆,刚刚还拍手叫好的高亮,脸上的喜色赫然凝固。 看着老道士快速消失的背影,宋言若有所思,对方似乎不像是要他们性命来的,反而像是试探。 还是因为顾忌武侯府的势力,不敢明目张胆地行凶? 而失去倚仗的高亮,一张脸骤然垮了下来,心中已经叫骂连天。 眼见宋言步步逼近,高亮双手持刀,却连声音都在发颤, “你别过来。”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刚刚那桀骜不驯的样子。” 宋言冷笑一声,刚要抬手给高亮一个大逼兜,就听到身后一声娇喝响起, “还不快滚!” 高亮闻言,如释重负,但脸色依旧保持着警惕,见宋言再没有动作之后,小心翼翼后退数步,跨上马,也不管其他衙役的死活, “宋言,这事你掩盖不住,你等着……” 第10章 你走了,我怎么办? 掩盖? 宋言心中冷笑,从头到尾,他压根没有想过要掩盖这件事情。 不过,这件事情依旧扑朔迷离,老道士的态度也耐人寻味,眼下的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了,但更大的危险,还在黑暗中蛰伏。 就在宋言沉吟之际,耳朵突然有一股刺痛传来。 “我不是让你离开天京城吗,你为何还在这里?” 嘶…… 这冷不丁的一下,着实让宋言疼得撕心裂肺, “姐……姐姐,疼疼……” “你还知道疼?死你都不怕,你怕什么疼?” 宋思妍面色冰冷,口中的言辞虽然严厉,但看到宋言一张脸都皱在一起,立刻就松了手。 回首在看躺了一地的衙役,神色顿时更冷, “还不快滚,难不成还等着我帮你们埋了不成?” 一众衙役闻言,脸色瞬间惊变,也不管伤势如何,相互扶持,犹如惊弓之鸟,不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宋言只是为非作歹,欺男霸女的话,那武侯府这位大姑娘,做事却是雷厉风行,而且出了名的护短。 这些年,宋言在外面做了多少不着边际的事情,都是宋思妍帮他清理善后的。 “大姑娘!” 大壮小心翼翼地看着宋思妍,目光都不敢与她对视,可见也吓得不轻。 “现在立刻带他离开,若是再出现任何差池,我唯你是问。” 宋思妍扫了偏院中的农户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转而看向大壮的时候,神色略显复杂。 “姐,我现在还不能走。” 大壮低头,不敢应答,宋言揉了揉犹如火烧的耳朵,苦笑一声, “若是现在走了,岂不是证实了我要谋害他们的性命?” “你若不走,你可知晓后果?” 宋思妍蹙眉, “他们得了瘟疫,无药可医,你密谋要为父亲祭祀的事情,已然败露。届时再来捉拿你的,很有可能就是大理寺。” 走了才是真的完犊子。 “祭祀只是一面之词,只要我医治好瘟疫,不但无过,不仅于我而言,对整个侯府,都有功。” 宋思妍闻言,原本消退的怒气瞬间快速飞涨。 就连御医都谈虎色变的瘟疫,岂是宋言能够医治的? 他不想离开天京城,无非就是天真以为,候府的权势还能保他无恙。 赫然,宋思妍脸上露出怒色,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事到如今,你还要一意孤行吗?” 她指着谢必严,呵斥道: “难不成,你以为凭借他,就可以医治瘟疫?”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谢必严内心却是狂喜,他自认不如太医院的御医,对瘟疫也束手无策。 奈何宋言不讲道理,强行将他捆绑到这里的。 想到此处,谢必严点头如同捣蒜,连忙推波助澜,对着宋言劝慰道: “二公子,小人觉得大姑娘言之有理,耽误之急……” “你闭嘴。” 谢必严话还未说完,便被宋言厉声打断,只见他上前两步,走到谢必严身侧,低声道: “你再敢临阵退缩,我先弄死你,别以为我不敢。” 面对宋言的威胁,谢必严吓得浑身哆嗦,冷汗直流,心中是哀嚎不止。 宋言,你丧心病狂啊,死都要拉我垫背? “区区瘟疫,我说你能治,你便能治。” 区区瘟疫? 谢必严一张脸,哭丧扭曲,小心翼翼地看了宋言一眼,只听他继续道: “听明白没有?” 也不管谢必严答不答应,宋言脸上的表情又迅速转换,看着宋思妍郑重其事,道: “姐,你别小看他,他真的能医治瘟疫。” 宋思妍依然不信,满腹狐疑,目光在宋言与谢必严之间来回游走, “混账,他若能治,那为何不早治?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再来庄子之前,宋思妍就打听过谢必严的跟脚,要说他能够医治一些疑难杂症,倒说得过去。 但说医治瘟疫,简直是天方夜谭。 瘟疫横行,已经不是一两日的事情,朝堂也下过诏令,若有人能够治疗瘟疫,功名利禄皆可得。 这泼天的富贵,难道谢必严不心动? 见宋思妍动了真怒,宋言也是不耐烦,在背后推了谢必严一下,再次低声喝道: “说话。” 谢必严苦着脸,说话都支支吾吾, “那……我能治?” 他心中无比忐忑,看着宋言的眼神,闪闪躲躲,直到宋言重重点头,他这才硬着头皮,道: “小人能治。” “你可知晓,骗我的后果?” 宋言与谢必严小动作不断,宋思妍如何不知道,宋言威逼利诱,谢必严根本就不敢反抗。 但他惧怕宋言,难道就不将她放在眼里? 谢必严浑身一颤, “小,小人知道!可……” “姐,何不让他试试,若是他当真能医治瘟疫呢?” 宋思妍声词严厉,宋言担心谢必严这软脚虾,再被威胁几句就暴露了,连忙转移话题, “哪怕最后束手无策,我再走也不迟。可这些农户何其无辜,你难道忍心看他们自生自灭吗?” 宋思妍咬着牙,同样于心不忍。 她目光所及,偏院内的农户,一张张渴望的脸,一对对祈求的目光,终是让她心软。 便是因为宋言一个荒唐的决定,其中多少无辜的人被牵连? “好。” 宋思妍目光复杂地看着宋言,今日的宋言,倒是让她感觉到些许陌生。 见宋思妍松口,宋言心中大定,走到偏院门前,对着里面的农户肃然喝道: “从现在开始,想要活命,必须听从吩咐。谁若是敢擅作主张,休怪我不留情面,明白吗?” 可他话音刚落,农户们的反应却尤为激烈。 “骗子……你就是想要谋害我们的性命。” “对……大家不要轻信,他就是不安好心。” “与他拼了……” “……” 宋言拔出长刀,想要故技重施,却被宋思妍阻拦。 她狠狠瞪了宋言一眼,眼眸柔和地看着农户, “诸位,谢郎中确实能够医治瘟疫。诸位如果信得过我,便接受安排治疗,如果信不过,那你们自便,我绝不会阻拦。” 宋思妍如何? 他们心知肚明,从未苛责怠慢过任何下人,行事与宋言截然相反,有她出面,不少人的想法顿时改观。 就算自行离开,染了瘟疫的人,也一样会丢了性命。 可他们哪里知道,宋思妍说这话的时候,心中也是没有底气。 “大姑娘,他当真能为我们治病吗?” “我相信大姑娘不会骗我们的……” 宋言见这一幕,眼角顿时抽了抽,对着守卫的四名护卫招了招手, “接下来,一切听从谢郎中的安排。” 四人颔首领命,宋言却抬脚就要走,可谢必严却急了, “二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啊?” “自然是回城里,难不成还待在这里?” 宋言撇了撇嘴,理所当然地看着谢必严, “万一染了瘟疫,怎么办?” 你染了瘟疫怎么办? 你拍拍屁股走了,那我的性命谁关心? 我染了瘟疫怎么办? 谢必严心中怒骂,神情更加萎靡,连最后宋言离开,大壮递给他一张白纸,他都久久没有回神。 直到护卫提醒,他才展开白纸,看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震惊得无以复加。 片刻后,他深深吸了口凉气,对着急切的农户喊道: “从现在开始,每户都回到自己的住处,没有许可,不许出门,不许交流,每日的药膳都会按时送到门口……” 二公子,希望你别害我啊! 第11章 难道让他们自生自灭? 天京城。 武侯府。 这一路上,宋思妍的心思颇为沉重,也不知道一时心软,轻信了宋言,到底是对是错。 宋言见她如此,想要安慰,但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只是这府中的下人,一见到宋言,神色就惊慌失措。 “大姑娘,二房和三房,来探望侯爷了!” 庭院中,宋言跟在宋思妍身后,二人刚刚穿过花园的月亮门,一个身穿淡粉长裙的姑娘,就一路小跑过来。 还瞪了宋言一眼。 宋言记得,她是宋思妍的贴身丫鬟青烟。 至于二房三房,在宋言的记忆中,他们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宋景明病重半月有余,他们从未登门探望。 今日却突然造访,怕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果然,宋思妍柳眉紧簇, “他们来做什么?” 青烟看了宋言一眼,宋思妍心中便有了猜测,抬脚就往主院走去。 宋言略微思量,也紧随其后,还不等宋思妍开口,他就解释道: “我也去看看父亲。” 到底是什么绝症,能让大燕太医院那帮庸医束手无策,宋言也想看看。 很快,三人来到主院,还未入门,便听到有声音远远传来。 “大哥,你若再不好好管教宋言,他非要将整个宋家拖累不可。” “二哥说得不错,大哥……他平日里胡作非为也就罢了,现在连这等事情都敢做,这可是大罪啊,若是不尽快将他抓回来,朝中问责起来,如何应付?” 这是宋景明的两兄弟,宋景辉和宋景耀的声音。 想来,也是得知了宋言封锁庄子的消息,难怪宋思妍马不停蹄的要送宋言出城,感情不止外患,还有内忧。 “二郎也是好意,想要为老爷祈福,只是方式办法欠妥而已,他年纪还小……” 这是妇人的声音,眼下能够在主院,与宋景辉两兄弟争理的,也唯有这武侯府的大娘子申氏。 申氏本是经商世族,虽然家财万贯,但士农工商,地位只比卑贱的下人要好过一些,能够入了武侯府,且当上正牌大娘子。 这其中,还有不少往事。 而床榻上,面容苍白,嘴角气得哆嗦的中年人,正是宋言的父亲宋景明。 初闻宋言封锁庄子,试图用百数十农户的性命,为他祈福的时候,他也难以置信。 这逆子,到底怎么敢的? 直到宋景辉与宋景耀连绝而来,逼迫他大义灭亲,交宋言由朝廷督办的时候,心中已经被失望填满。 当申氏还在企图,为宋言辩解的时候,宋景明再也难以忍受, “还小?我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在战场上厮杀了。他呢?怎日游手好闲,为非作歹,何时才能长大?”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宋思妍与宋言已然来到门外。 见两人走来,屋内的众人,脸上的神情极为精彩。 除了宋景辉与宋景耀,申氏在细心照料床榻上的宋景明。 还有一个年轻人,面容白皙,五官笔挺,正是宋言同父异母的弟弟—宋轩。 宋轩与宋言完全是两个极端,五岁启蒙,十三岁过乡试,十五岁中举,十八岁已是贡生,如今在朝堂监院,上可矫正圣上言行,下能弹劾百官举止。 “二郎,你没事吧?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与我们商量一下,你若是不在,你让我和你父亲怎么办?” 申氏见宋言的刹那,先是一惊,而后眼眶发红,上下打量,见宋言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你从小锦衣玉食,若是独自在外漂泊,怎能顾全好自己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可她没有嘘寒问暖倒好,一开口便惹来宋景明大怒, “你这逆子,你还敢回来?” 宋言探眼看去,只见宋景明面色发白,嘴唇干裂,眉宇间还有紫清色缠绕,与往日的威严不同,俨然一副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模样。 这便是他的父亲,堂堂大燕武侯,镇北大将军? 在宋言的记忆中,宋景明对他,从来就不苟言笑。 一旦有错,不管他是不是主犯,便是一顿呵斥、辱骂。 “我为何不敢回来?” 宋言撇了撇嘴,目光依旧死死盯在宋景明脸上。 越是看得仔细,心中越是狐疑,这不对啊……宋景明的状态,不像是旧疾复发,反而像是中毒。 太医院的一群饭桶,难不成连旧疾和中毒都区分不清楚吗? 这事情有猫腻! 话音落下,屋内众人皆是一愣,宋景辉立刻发难, “你犯下如此大罪,非但不思悔改,还敢忤逆你父亲,难不成,你要气死他不成?” 宋景耀抓住机会,也开始推波助澜,张口就唾沫飞溅, “你平日里胡作非为,也就罢了,现在还要连累整个宋家?” “三伯,二郎他……” 申氏还要辩解,立刻被宋景耀打断, “大嫂,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再维护他吗?” “三叔,此事还言之过早吧?” 一直默然不语的宋轩,也在此刻开口,可他却没有落井下石, “既然二哥已经回来了,不妨让他说清楚先?” 宋言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不管是气度,还是言辞,都不俗啊。 “逆子,你说,是不是你封锁了城外的庄子?” 宋景明挣扎起身,靠坐在床榻上,一双眸子里,全是恨铁不成钢。 宋言冷眼扫过众人,就在宋思妍要开口的瞬间,隐晦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这才神色平静道: “城外庄子上的农户染了瘟疫,确实是我下令封锁的。” 他承认了! 宋景辉本以为还要多费唇舌,万万没有想到,宋言开口就承认了? 宋景耀心中也是狂喜,只要宋言认了罪行,那便与他们无关,与整个宋家无关。 申氏也傻眼了,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认了? 宋思妍脸上微微抽动,努力地控制着情绪,怔怔地看着宋言,为何说话不说全? 故意的? 咳,咳…… “你……” 宋景明脸上一阵潮红,鲜血喷口而出, “逆子……我怎么生了你这混账东西!” 这一下立马把众人吓了一跳,也不顾指责宋言,纷纷上前宽慰宋景明。 “老爷,您息怒,二郎他定是让贼人蒙骗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维护他?” “大嫂,他都亲口承认了,没有人逼迫他。” 宋景辉脸上禽着怒气, “你还要这般维护,难道真的要拖着整个宋家,为他一人陪葬吗?” 宋言眉眼轻挑,这传出去,怕是又要说他不孝,气得父亲吐血了。 不过,看宋景明吐出一口鲜血之后,气色反而红润了些许。 宋言这才慢悠悠道: “二叔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怕我连累你们二房和三房吗?” 宋言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搞得宋景辉与宋景耀都有点懵。 这种事情,自然心照不宣的好,现在被宋言当面拆穿,面子上稍微有些挂不住。 短暂的失神后,宋景辉呵斥道: “你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还要让我们替你包庇不成?” “二叔也太高看自己了,你有那个能耐吗?” 宋言一脸不屑,笑眯眯道: “难不成,封锁庄子为染了瘟疫的农户治疗,在二叔眼里,是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我倒要去外面问问,如何做才不伤天害理?” 宋言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收,一双眼眸,迸发着冰冷的寒意,看得宋景辉遍体生寒, “难道要让他们自生自灭才行吗?” 随着宋言的话音落下,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第12章 和我们想象中不一样 除了宋思妍外,众人面面相觑。 疯了? 若是没有听错的话,宋言刚刚言之凿凿,说要为庄子里,感染了瘟疫的农户治疗? 宋言肯定是疯了! 这个浑蛋,除了吃喝玩乐,目无尊长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宋景明气得浑身发颤,双目喷火的看着宋言。 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犯了过错,不思悔改,还强词夺理的人! 他拿什么为染了瘟疫的农户医治? 好勇斗狠,嚣张跋扈吗? 堂堂七尺男儿,为何就不能敢作敢当,若是宋言当真被小人蒙蔽,才犯下大错,哪怕他舍得一身剐,也会为他周旋到底。 宋景明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身体不允许,他早就一脚踹上去了。 申氏也是目瞪口呆,本来只要他承认过错,哪怕让宋景明失望,也还有余地。 现在,他莫不是在找死? 算了…… 而最高兴的,莫过于宋景辉与宋景耀,本来还担心申氏在宋景明耳旁吹风,宋景明会心软。 这下有好戏看了。 “宋言,你莫非以为,瘟疫是儿戏吗?”宋景辉面色古怪, “这大燕上下,瘟疫四起,朝堂都束手无策,你拿什么去为染了瘟疫的农户治疗?” 听了宋景辉的质问,宋景耀也附和道: “我们本念你一片孝心,可你撒下这弥天大谎,谁还能帮得了你?” 宋轩也摇头苦笑,他对于自己这位二哥,谈不上喜欢,也没有厌恶。 但此刻宋言大放厥词,也让他觉得无药可救。 “朝堂没有办法,不代表我没有办法。” 将众人脸上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宋言依旧不急不恼。 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这整个天京城,若是论吃喝玩乐,宋言绝对名列前茅,但论医病之人,他与太医院的御医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逆子。” 宋景明突然出声,喝住还要继续说的宋言,满脸的不可思议和震怒, “你现在认错,我念你一片初心,还有办法。” 宋景明眼中的警告之色格外的浓。 “是啊,二郎,你快些认错吧,此事不管如何,我与你父亲,都会为你周旋的。” 申氏也出言劝阻。 “我实话实说而已,为何要认错?” 宋言不为所动, “此事不仅我一人知晓,大姐也知道内情,你们若是不信我,大可问问她。” 话音落下,众人神色凝重地看向宋思妍。 宋思妍叹了口气,心中虽然依旧怀疑,谢必严是否能够真的医治瘟疫。 但二房三房一再逼迫,她心中也有怒气。 特别是申氏看似为宋言偏袒辩解,她始终对申氏没有好感,总觉得她动机不纯。 “父亲,庄子上的事情,女儿确实知道,宋言已经命了郎中,着手为感染瘟疫的农户治疗了。” 连宋思妍也因为宋言,开始谎话连篇? 众人再次呆住。 宋思妍与宋言可完全不同,宋家在外的生意,全是宋思妍一手在打理,她做事情条理分明,也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绝不会拿家族的兴衰开玩笑。 可宋景辉与宋景耀依旧不信。 “思妍,连你也要为他瞒骗我们吗?” “思妍,此事乃宋言一人之过,只要及时补救,还来得及,你若也要给他底气,那拖累的可是整个宋家。” “孰轻孰重,我自然辨别得清楚。” 宋思妍眼神一愣,对宋景辉与宋景耀也没有丝毫客气, “不劳二叔、三叔提醒。” 他们很想反驳,可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 对方同仇敌忾,他们若继续不依不饶,反倒是成了不顾是非的小人了。 明明是为了家族着想,清理了宋言一个害群之马,就可以高枕无忧。 现在,怎么成了,他们故意刁难? 宋景辉冷哼一声,目光落在宋景明身上。 只要宋景明还有一口气在,这最终如何处置,还是要求宋景明说了算。 “大哥,你以为如何?” 宋景耀面容阴沉,也在同一时间,看向宋景明。 “思妍,此事非同小可。眼下,大燕天灾连连,感染了瘟疫的平民百姓不计其数,没有一人最终能够生还。” 宋景明脸色铁青,咬着牙看向宋思妍, “他一人犯错不打紧,你若是也跟着胡闹,那整个武侯府,都必将受到牵连。” 面对众人的质疑,宋言心中不喜不悲。 若是换位思考,他也不会相信,一向烂泥扶不上墙的宋言,会突然转变。 但他们现在越急着撇清关系,等庄子上的农户痊愈之后,便越是后悔。 宋思妍扫了宋言一眼,宋言微微点头,她这才肃然道: “父亲,女儿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有半句虚言。” 宋景明微微一窒,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重重叹了一声。 他不知道,宋思妍为何也要为宋言辩解,还扬言宋言能够医治瘟疫。 但宋思妍办事一向沉着冷静,他也不好再逼迫。 反倒是宋景辉兄弟二人不乐意了,宋景辉袖袍一甩,怒道: “大哥,既然此事你不管,那我便对外宣称,此事全是宋言一人的行为,与我们无关。” “我也是。” 宋景耀附和道。 二人面色阴沉,也不再多做停留,转身就往屋外走去。 既然宋言冥顽不灵,宋景明又不辨是非,那他们在多费口舌,也是无用之举,倒不如趁着事情还没有人尽皆知,先撇清关系。 两人离开不久,宋轩沉默半晌,这才问道: “二哥,你当真有把握治疗瘟疫?” 宋言颔首,声音低沉道: “轻而易举。” “好。” 他也不再废话,转身对着宋景明与申氏行礼, “父亲、娘亲,孩儿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 宋言看着宋轩的背影,心中沉思。 申氏想要挽留,却发现宋轩的背影已经在眼前消失。 宋景明稍作犹豫, “你们先下去,宋言留下,我有话单独与你说。” …… 天京城。 一座茶楼内。 老道士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一边吃茶,一边沉思。 不到片刻功夫,一位黑衣装扮的中年人,突然在他身前停住脚步,然后随意落座。 他头上戴着斗笠,看不清容貌,唯有嘴角一道细长的疤痕,狰狞恐怖。 “你失手了?是不是他?” 一连两个问题,老道士头也不抬,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还未确定,不过,他似乎与你我想的不一样,先看看再说。” 黑衣中年人也没有多余的废话,皱了皱眉头,起身就走, “听说你骗了他一千两,这身上的味道这么重,就不能去梳洗一番?” 黑衣中年人来得也快,走得更快。 直到他消失在茶楼,老道士这才摇头笑道: “身体只是表象,哪有那么重要。” 第13章 必死之局? 天京城候府。 主院! 宋景明看着神色平淡的宋言,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宋景明一生戎马,为大燕立下不世之功,就算朝堂上那些国之重臣,也要忌惮他三分,怎就教出了这么个玩意? 简直晚节不保! “是何人教唆你,封锁庄子,关押染了瘟疫的农户,为我祈福的?” 他一直三令五申,不得让宋言出去鬼混,但也有疏于管教的时候。 且宋思妍与申氏又对他极为溺爱,这才让他越发无法无天。 可他纨绔不化,却也还有分寸,必然是有人暗中教唆,才会让宋言听信了谗言。 “不知道。” 宋言摇了摇头,看着宋景明的神色,也有些复杂。 蒙骗他的狗道士,行事太过诡异,明明有机会拿下他和宋思妍,却突然跑了? 除了知道他的道号不问,宋言翻遍记忆,也对此人极为陌生。 还有暗中袭杀他的人,身在暗处,眼下也没有半分音讯。 “你……” 宋景明脸上一红一白,显然被宋言的一问三不知气得够呛,他强压住心中对怒火,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我三令五申,要你待在府中,你为何不听?” 若不是雁门关大败,以武侯府的权势,宋言在外厮混,倒也不用太过担心,但凡世家子弟,都会让他几分。 可眼下不同,宋景明的军权已经旁落,自己又病重卧床,整个武侯府风雨飘零,已是自顾不暇。 若宋言在这节骨眼上犯下大错,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孩儿也不能眼见父亲病重,而什么事情都不做啊?” 宋言深深吸了口气,可他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口,宋景明更是气急败坏, “混账,你现在终于承认,关押庄子上的农户,是为了给我祈福,而不是要为他们治疗?” “若是要平白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我宁愿死了。” 宋景明双眸锐利,紧紧盯着宋言,仿佛要将他全部的心思洞穿。 宋言微微摇头, “您不相信我,也应该知道,大姐从未对您说过谎话,她若是不能确定,又岂会帮着我骗你?” “你真有办法医治瘟疫?” 宋思妍虽是女儿身,但自小便智慧过人,为人处世也深得宋景明的信任。 否则,宋景明也不会相信,宋言的荒唐之举,是为了医治感染瘟疫的农户。 但说是相信,他心中依旧惴惴不安,这才试图单独留下宋言,想要问个究竟。 可一向见他就畏惧如虎的宋言,今日也不知为何,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少了几分惧怕,反而多了份从容自若。 难不成,他真的开窍了? 宋言重重点头, “此事不仅关乎我自己,也关乎整个候府的安危,我怎敢拿来诓骗您?” 要不是他刚好穿越过来,让真正的宋言处置,现在恐怕早就嗝屁了! 遇到我,别说你了,整个武侯府都得烧高香。 “大姐第一个就饶不了我。” 宋景明轻轻点头,脸上红润了少许,但眉宇间的青紫依旧没有散去。 “所以,你刚刚是故意不说清楚利害关系,为的便是让你二叔三叔,与我们撇清关系?” 话音落下,宋景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不改是宋言有的谋略,难不成是思妍教他的? 二房三房什么德行,宋景明自然一清二楚,有好处的时候,脸上热切殷勤,一旦遇到问题,丝毫不讲情面。 这一问,宋言反而内心纠结起来。 全部推给宋思妍,还是自己一力承担下来? 若是转变得太快,难免会让宋景明怀疑,可若是浑浑噩噩,接下来很多事情,怕是都难以展开。 “有难既然不能同担,有福也不配同享!” 宋景明脸上一抽,怔怔地看着宋言,头一次觉得有些陌生,突然长叹一声, “我本以为,你哪怕不堪造就也好,为父在时,也能保你一世安平。 即便百年之后,你大姐一样会护你周全,现在看来,你不是没有心思,而是故意在与我作对……” 闻言,宋言默然不语。 前身的心思确实有些叛逆,仿佛得不到宋景明的认可,才故意摆烂。 可他不同,现在小命随时都有危险,若继续摆烂,怕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宋景明的心思沉重,脸上除了落寂之外,似乎还有片刻的挣扎。 宋言扫了屋内一眼,挑眉突然问道; “父亲,您的病,应该不是暗疾吧?” 宋言的想法简单,若真是庸医误诊,如何也不能让宋景明轻易领了盒饭。 他虽然不知道宋景明中的什么毒,但只要提醒了,想来是会有办法医治的。 可宋景明一听这话,浑身一颤,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脱口而出, “是谁告诉你的?” 他知道? 宋言暗道一声糟糕,但也而只能解释道: “此次为了救治庄子上的农户,孩儿请了中街回春医馆的谢郎中,也与他说过您的病情。” 是他? 谢必严? 此人宋景明还有些印象,但不过是一个医术平平的郎中,为何能看出他的病不是旧疾复发? 一瞬间,宋景明的心思也有些混乱,眼神惊疑不定, “此事你无需过问,眼下最重要的是,确保庄子上的农户安然无恙,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再有几日,便是庆国公的寿诞,到时候,你代为父去贺寿,顺便见见你那未婚妻。” 还有未婚妻? 见宋言颔首,宋景明摆了摆手, “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果然是中毒,可宋景明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对外宣称是旧疾复发? 这其中到底还藏了多少猫腻? 宋言退出房门之后,心中也像是堵着一块巨石。 …… 天京城! 高家府宅! 高亮落荒而逃之后,心中满是愤恨。 不仅没有将宋言拿下,反而丢了夫人又折兵。 明明与他一般,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今日不见,怎么就突然大发神威,拳脚功夫如此了得? 难不成,他平日里都在装傻充愣不成?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浑蛋事后肯定得意扬扬! “不行,这事决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可恨,着实可恨……” 高亮越想越气,正好高颠处理完公务,一脸疲倦地回来,见高亮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猜想,定是在外面惹是生非,又吃了大亏。 “混账东西,你不在家里温习,是不是又跑出去胡混了?” “父亲,此次孩儿没有惹事,反倒是宋言闯了大祸。” 宋言? 武侯府的小子? 高亮满脸寒霜,一五一十,将事情和盘托出。 高颠听闻之后,不但不为高亮的委屈辩驳,却阴恻恻道: “混账东西,你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但转念一想,他身为天京城府尹,近日也因为连连天灾和瘟疫爆发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此刻还有不少灾民,被他拒在城门之外。 要说宋言能够医治瘟疫,他是万万不会相信,但可以祸水东引啊? “父亲,您一定要帮孩儿出气啊。” 高亮眼中杀意凛然,管他是不是利用,只要能够处置宋言就行。 “此事我已有决断,只要他无法医治农户的瘟疫,便是必死之局。” 高颠怒瞪了高亮一眼,言辞犀利道: “再过些时日,北荒使团就要进京,你若再敢胡作非为,我打断你的腿。” 第14章 平平无奇谢必严 第二日,宋言早早起床,简单洗漱之后,便带着大壮出来候府大门。 城外庄子上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谢必严为了保住小命,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宋言唯一的要求,便是重病还要猛药医,此事拖延越久,对他就越不利. 来到大燕,他还品尝这大好河山,也未曾近距离品味街市上的车水马龙。 此时,春光明媚,正是踏春的大好时节。 洞林湖的湖岸边游人如梭,都是些俊俏的男女,那些男子多是书生打扮,油头粉面,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有的喜笑颜开,有的摇头晃脑…… 但宋言不时就能注意到,有些男子的目光,多是在一些女子身上打量,不由就想起了动物世界中的一句话。 春天,又是万物复苏,动物发情的时节。 洞林湖旁不到一里地,宋言给养在外面的外室购置了一处三间厢房的小宅院,便是为了让那秦氏,闲暇之余,还能赏一赏洞林湖的春光。 可见,宋言对这姓秦的外室,宠爱有佳。 只可惜,宋景明在得知宋言养了外室之后,便扬言只要他还在世,就不会让秦氏入侯府的大门,哪怕是个妾氏都不行。 昨夜宋言转辗反侧,突然才想起来,他曾与秦氏提过一嘴,只要他为宋景明祈福,治好了宋景明的旧疾。 宋景明必然会对他恩赏,届时再提秦氏入府为妾的事,必然也是水到渠成。 只可惜,这一切变化实在太快。 宋言沿着洞林湖的岸边漫步,穿梭在俊俏的男女之间,不知不觉已经快到购置的宅院前。 “你觉得那秦氏如何?” 大壮一直低着头,似乎对宋言去找秦氏,有些不解。 但听闻宋言这么一问,他又犹豫不决。 “你尽管说便是。” “二公子。” 大壮抬眼,看着宋言俊俏如峰的侧脸,苦笑道: “小人不敢妄加评论。” “让你说就说,哪有那么多废话。” “小人只是觉得,那秦氏并非真心对待二公子。” 大壮咬着牙,目光扫过洞林湖,那一池春水,平滑无波,在暖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亮丽。 但一想到秦氏,他心中就觉得膈应。 秦氏人前庄重,对宋言更是百依百顺,那她眸子里偶尔透出来的精明,还有隐晦的狡黠,总是让给大壮很不舒服。 “哦?” 宋言突然停住脚步,眼前正是一座凉亭,亭中无人歇息,刚想要停歇片刻,但一想到可能是秦氏出卖了自己,他就再次迈开步子, “那你觉得,她为何要接近我?” 瞧着宋言并没有阻拦,更没有言辞呵斥,大壮的胆子又大了几分。 “无非就是想要贪图侯府的权势,还有二公子您的钱财而已。” 权势? 钱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是正常。 既然宋言对秦氏百依百顺,那她为何要放弃这样一棵常青树,转头去抱其他歪脖子呢? 大壮抬眼看着宋言,见他依旧神色平静,接着道: “小人也多次想和您提,可您说,秦氏早就败在您的英俊潇洒之下,死心塌地,不可能再有旁的心思。” 宋言苦笑,摸了摸鼻翼,这厮的长相确实不错,但也太自恋了一些。 爱情除了双向奔赴,自然是始于颜值,忠于品行,哪有一辈子忠于外貌,不为外物所扰的? “我这么说过?” 大壮重重点头, “有次,小人还亲眼瞧见秦氏与一个外男相会,给了不少银两,那都是您送她的金银首饰,换的银子。” 宋言目瞪口呆,转身怔怔地看着大壮,恨得牙根生疼, “那你为何不早说?” 银子事小,但头上要是绿油油的,谁受得了? 大壮眼角一跳, “小人说了啊,可你不信,说那是秦氏的哥哥。” 大壮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言,又补充了一句, “此前,秦氏不是说过,她父母亲人,早年天灾的时候,就已经死绝了,她这才到青楼卖艺的?” 该死啊! 宋言确实记起来,真有这么一回事。 想到此处,宋言再也无心欣赏洞林湖的春光,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很快就来到那处宅院前。 若不是宋言,秦氏还在青楼卖艺,是个贱奴。 宋言不但帮她赎身,还将她的户籍改成了良民,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吃他的喝他的,背地里还有这等腌臜事。 可二人怒气冲冲而来,宅院中早就人去楼空了。 宋言里里外外一顿翻找,除了一些平时用的家具,少许衣物还留着,哪里还有秦氏的踪影? 这娘们怕是收到了风声,提前跑了? “二公子,全都找遍了,没有。” 这还用你说? 我看不到吗? 宋言气急败坏,出了宅院,便吩咐道: “稍后你去打听一下,看看秦氏是什么时候走的。” 这宅院中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一切都井然有序。 大壮重重点头,刚要询问宋言,接下来要如何打算,便顺着宋言怔怔的目光瞧去,那尽头似乎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见被他们二人发现,转身就跑。 宋言眉头一皱,抬脚就追了上去,可刚刚追到那箱子的转弯处,却哪里还有可疑的身影。 宋言不想轻易放弃,与大壮穿过巷子,来到天京城西府的朱雀街上。 见鬼了…… 这条长街人声鼎沸,宋言扫了一眼,一座装饰精美的三层酒楼,就映入眼帘。 飞檐漏角,雕梁画栋,看上去既气派,又不失风雅。 这酒楼他印象极深,是天京城有名的风雅之地,其背后的东家,背景深不见底。 口干舌燥的他,心情也有些烦闷, “走,去看看。” 大壮先是一愣,面色再次变得古怪,这醉望楼可是天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宋言也是其中的常客。 这找人找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勾起了酒虫? …… 天京城! 武侯府! 宋景明侧身躺在床榻上,目光惊疑不定。 他身前一位鹤发老者,正在细心为他把脉,许久后才放松下来。 “如何?” “还算稳定!” “我说的是城外庄子上如何!” 提及侯府在城外的庄子,鹤发老者眼中也是惊诧, “说来也是奇怪,那谢必严倒是真心在为染了瘟疫的农户治疗,而是手段高超,不似凡手。但是……” “但是如何?” 宋景明先是一愣,悬着的心稍微松懈,又因为鹤发老者一转的话锋,再次提起。 “老夫与谢必严浅谈了一番,他的医术平平无奇,不可能会有治疗瘟疫的办法。” 宋景明闻言,眸中精光四溢。 他又怎么会轻信一个无名无籍的郎中,“如此说来,有人借助谢必严之手,救治瘟疫,又不可肯表露?” “此人会不会就是二公子?” 第15章 深不可测二公子 二人进入醉望楼,立刻就有小厮笑脸相迎。 “哟,二公子来了,您里面请!” 宋言冷眼扫去,只见那大堂中央,一座三尺方台上,一个皮肤白皙,眸光俏丽的姑娘,正在抚琴弹奏。 这姑娘轻纱遮面,虽看不清具体容貌,但细细品味,却别有一番滋味。 “新来的?” 宋言随口一问,小厮立马神采奕奕,目光看向方台上的姑娘,也是流连忘返, “邓娘子是东家花重金请来的,每月初五、初十、十五,就会在此弹奏抚琴。” 宋言颔首,看大堂中高朋满座,便知道这些人都是冲着邓娘子来的。 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一壶醉望楼出名的桂花酿,吃了一盏便觉得清淡如水,索然无味。 若不是方台上的姑娘,还有几分技艺,他不曾搜寻到那追逐的身影,就会立刻离开。 醉望楼的背景深厚,来消费的也多是达官贵人。 不多时,宋言起身就要离开,刚走两步,就看到方台下有两个年轻公子哥。 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个子不高,还不到一米七的样子。 一个眼眸狭长,身穿墨绿色锦衣,头戴银冠。 一个尖嘴猴腮,身材雪白云纹长衫,头戴紫冠。 两人手中提着一盏酒,脚步已经有些虚浮,怕已是微醺。 突然,两人一前一后爬上方台,居然一脸淫笑地拉扯邓娘子,口中还念叨着要邓娘子陪他们吃两盏酒之类的粗言秽语。 吃酒不过是体面的借口,大堂内坐着的客人,哪个不知他们的算盘。 光天化日之下,当真是无耻至极。 呼吸之间,大堂内的客人,已经低声开始口诛笔伐,却无一人上前阻拦两位年轻公子哥的罪行。 而听闻吵闹声的小厮,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劝解。 “滚,连本公子的事都敢管,莫不是找死不成?” 小厮脸上挨了一巴掌,肚子上被踹了一脚。 这一脚势大力沉,正好将站立不稳的小厮,踹到了宋言脚下,拦住了宋言的去路。 宋言面色一沉,但也不想多管闲事。 只见那方台上的邓娘子,此刻已是花容失色,想要摆脱,但力气根本不足矣与两人抗衡。 就在这时,一道娇弱的身影,陡然挡在邓娘子身前,苦苦哀求: “两位公子,我家小姐卖艺不卖身,二位若是有雅兴,大可以去画舫花楼寻欢,莫要为难我家小姐啊。” 这小丫鬟身体柔弱,但是护主。 明知道可能阻拦不住两位年轻公子哥,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拦在前头。 可惜,下一秒,其中一位公子哥,口吐飞沫,转身的当下,一巴掌狠狠摔在小丫鬟脸上, “区区一个贱婢,也敢阻拦本公子,还不快滚,否则打断你的骨头。” “打死你都算轻的。” 另一人也跟着呵斥。 两人转身的瞬间,宋言便认出了二人的身份,身穿墨绿锦衣的是朝中三品光禄大夫的嫡子钱塘。 身穿雪白云纹衫的是户部郎中的庶出二公子—赵明。 这两人也算是天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了,虽算不上天京城中的一流豪门,但一般人还真不敢管他们的闲事。 见贴身的丫鬟被打倒在地,嘴角有鲜血溢出,邓娘子吓得面色煞白,刚要去搀扶,却被赵明和钱塘给拦了下来。 钱塘一把抓住邓娘子的手, “不就是个下贱的丫鬟,只要你伺候好本公子,十个八个,随便你挑。” “就是,只要你把我们两人伺候体贴,丫鬟还不是招手即来?” 邓娘子自然不从,双方拉扯之际,因为赵明和钱塘都有些醉意,被她乘机挣脱开来,也不顾方台高低,直接往下跳去。 只见这大堂满坐,没有一人出来阻止,她眼眸急切,迅速扫了一圈,就看到宋言站在方台前不远,立刻就往宋言身后跑去。 而邓娘子这一跑,顿时让钱塘与赵明二人怒火中烧,刚要去追,就看到宋言冷眼看着他们。 钱塘瞬间恼着脸,以为宋言要英雄救美, “宋二,你莫非要多管闲事?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我劝你让开,否则本公子打得你满地找牙。” 若是放在平时,他自然不敢这样和宋言说话。 可酒壮怂人胆,本就与宋言不对付的他,此刻的胆气是翻倍提升。 赵明也跟着喝道: “姓宋的,你再敢阻拦,休怪我们不客气。” 宋言寸步莫让,他本不想管这种腌臜事,但别人挑衅却怎么能忍? 什么东西,都敢往自己脸上贴? 还是太低调了一些,以后要见人就揍,打到他们怕为止。 回头看邓娘子惊慌失色,心中顿时想到,宋思妍在天京城中也开了一家酒楼,只是生意不如醉望楼而已。 若是将这姑娘挖了去,会不会好一些?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在场的不少人,顷刻间也认出了宋言的身份。 这厮在天京城中无恶不作,可是比之钱塘两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下是要上演一场狗咬狗的戏码了? “我……” 钱塘刚要开口,这话才吐出一个字,脸颊就传来一阵火辣的疼痛,身子更是不由控制的像一侧飞了出去。 “你什么你?先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你……你敢动手?” 见钱塘被一巴掌扇飞,赵明的酒也醒了大半,一脸见鬼的表情,强装镇定地看着宋言。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们眼中还有大燕的王法吗?还不客气,你们倒是给我不客气一个,让我看看?” 宋言义正言辞,声音彻响整个大堂。 不少人拍手叫好,也有人暗中咒骂。 你宋言强求的民女还少吗?怕是钱塘和赵明两个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你…… 话音落下,宋言也不给赵明在开口的机会,一脚踹在赵明胸口,只见他跌飞出去,一口气差点没能喘上来。 “宋二,你敢打我。” 钱塘捂着脸,咬牙切齿地看着步步紧逼的宋言,后背隐隐有些发凉。 宋言冷笑一声,慢慢俯下身子。 “啪……” 抬手又是一巴掌扇在钱塘脸上,笑问道: “我为什么不敢?你们这些白痴,是不是每次被打的时候,都要问别人敢不敢啊?上次薛浩是这样,今天你们又是这样?” 第16章 梁静茹给的勇气? “是谁给你的勇气,胡作非为的?梁静茹吗?” 又是一巴掌狠狠抽在钱塘脸上,钱塘整个脑子都已经晕乎乎的。 梁静茹是谁? 他父亲是当朝光禄大夫钱同光,与梁静茹何干? 再说胡作非为,这醉望楼中,在座的各位,又有哪一个比得上宋言的? “还有你,小小年纪,不学无术,竟学人家强抢民女。” 根本追丢了可疑人,宋言心中就很不爽,又遇到两个不长眼的东西,自然是火上浇油。 伴随着赵明与钱塘的哀嚎声,大堂内的众人都不忍直视,纷纷开始议论,宋言出手太过狠辣。 哪怕是情绪稍有缓和的邓娘子,看钱塘与赵明痛苦嚎叫,也颇有些于心不忍,只能去搀扶贴身的丫鬟,好眼不见为净。 “住……住手,我乃光禄大夫之子,啊……” “光禄大夫,是你父亲让你出门欺男霸女的吗?” 宋言下手很有分寸,只是伤及皮毛,不会动骨。哪怕钱塘一张脸高高肿起,修养半月时间,也能恢复如初。 “还有你,你父亲又是什么?” 宋言起身,走到赵明身侧,正要下手,就听到赵明哀嚎一声,语无伦次道: “我没有父亲……不是,我父亲没有让我……啊!” “聒噪!” 赵明恐惧地看着宋言,仿佛见了地狱的恶鬼,身子忍不住的颤抖,闭口再也不敢多说话。 而钱塘死死瞪着眼睛,恨不得将宋言生吞活剥。 还不服? 宋言冷笑一声,刚要继续炮制钱塘,就听到一声怒喝远远传来。 从钱塘与赵明两人闹事开始,醉望楼里的小厮被打之后,已经偷偷跑去通风报信了。 宋言听闻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中年人迎面走来。 “宋二,你太放肆了,还不快将人放下。” 记忆中,此人是醉望楼的东家刘哔。 月余之前,刘哔对宋言还毕恭毕敬,处处讨好,深怕照顾不周,惹来宋言不喜。 可眼下,武侯府已不再炙手可热,颇有墙倒众人推的架势,连区区一个酒楼的东家,也敢直言宋言放肆。 宋言双眸微眯,冷眼看着刘哔,轻笑不语。 “来人呐,还不快将赵公子与钱公子扶起来。” 钱塘眼中依然恨意满满,仿佛一只毒蛇,一旦有机会,必然会上前撕咬宋言。 而赵明浑浑噩噩,显然是吓破了胆,看向宋言的眼神,也畏首畏尾,闪闪躲躲起来。 刘哔脸色黑的吓人,冷冷抬眼看着宋言,却见宋言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心中也不以为意。 这些纨绔子弟,一个个都是银枪蜡头,只会靠着祖辈的余阴,在外头惹事生非,真有什么事情,个个都派不上用场。 只不过,论跋扈,这天京城中,倒是没有几个人能胜过宋言。 所以,诸多纨绔子弟,都同仇敌忾,与宋言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 刘哔冷哼一声, “宋二,你在醉望楼闹事不说,还将赵钱两位公子打成这样,在下也想问你一句,是谁给你的勇气?是重病在床的侯爷吗?” 原来重点在这里啊? 都以为武侯重病在床,性命已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这才不介意得罪宋言。 再者,这醉望楼的背景深厚,据闻,其中还有当今二皇子在背后撑腰。 而刘哔明面上是醉望楼的东家,其实得罪他,也等于再打二皇子的脸面。 皇家之人,最看重的就是颜面。 单凭这一点,就足矣让宋言投鼠忌器! 大壮此时也是惴惴不安,上前想要提醒宋言,宋言却宛若无顾,冷笑道: “刘东家,此事因何而起,你可调查清楚?是他们强抢民女在先,又言辞侮辱我在后,我不过是出手稍作惩戒而已,何须他人给我底气?” 打狗还要底气,不是随手的事情? 宋言心中暗暗不忿,只要自己在天京城站稳脚跟,什么刘哔、王哔之流,到时候给他提鞋都不配。 而刘哔当众呵斥宋言,显然是想要拉偏架,要为钱塘和赵明撑腰。 果然,钱塘一听刘哔这话,立刻就破口大骂, “宋二,你少放屁,到底是谁强抢民女,我们不过是想和邓娘子吃一盏酒而已,你就不分青红皂白,打我们二人。” 太无耻了…… 众目睽睽之下,钱塘居然又要将黑的说成白的? 大堂内的众人,几乎都神色不忿,对钱塘的无耻,又刷新了新高度。 但这是宋言多管闲事,与他们无关! “刘东家,我二人来醉望楼吃酒,却被宋二无故殴打,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说着,钱塘脸上满是哀怨之色,眼角都险些有眼泪要挤出来。 太委屈了…… 平日里,像邓娘子这等女子,他们还不是招手即来,挥之即去? 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刘哔心中也是一阵鄙夷,他自然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个被打的小厮,已经全盘托出,完全就是钱塘与赵明自取其辱。 可钱塘毕竟是光禄大夫的嫡子,他也有意要结交钱铎,自然只能跟着颠倒黑白。 “来人。” 刘哔大手一挥,一众护院,足足有十数人,瞬间涌入大堂,将宋言围堵在中间。 见这架势,不少客人都纷纷起身,远离这是非之地,却还想继续看戏,没有第一时间离开醉望楼。 而邓娘子搀扶这丫鬟,脸上也是写满了歉意。 可一见这架势,宋言心中没有半点惬意,冷眼扫过一众护院,只觉得其中有一人颇为眼熟。 “你看那个,是不是刚刚在暗中窥探的那人?” 他低头问大壮,眼神在护院其中一人身上停留。 大壮顺着目光看去,却分辨不清, “看着身形有些像,却不知道是不是。” “宋二,你若现在就向二位公子道歉,此事在下做主,可以既往不咎,你若执迷不悟,休怪在下提侯爷管教你一番。” 刘哔见宋言与大壮低头传音,眉眼在一众护院中扫来扫去,顿时暗骂一声不好。 但为时已晚! 只能出言转移宋言的注意力,这才咬着牙告诫。 “给我道歉,然后滚蛋。” 钱塘指着宋言,怒喝一声之后,还得意扬扬地看了邓娘子一眼,笑道: “等你走后,我一定好好临幸邓娘子。” 此言一出,邓娘子的面色顿时一阵绝望。 她明明是刘哔花重金请来的台柱子,却在权贵面前,没有丝毫的颜面不说,还是随意可以送出去的礼物一样。 当真凄凉! 宋言轻笑,随意的弹了弹衣袖上是灰尘,突然抬眼的瞬间,眸中好像有精光射出,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道歉?” 邓娘子站在宋言身后,美眸愈发明亮,宋言的身影,在她眼中,仿佛无限高大起来。 “给你机会,你既然不珍惜,来人……替侯爷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纨绔子弟。” 宋言摆开架势,如今这具身体,他已经完全习惯了,日后再好好调整一番,哪怕是遇到不问老道士,都有一战之力,何况是这群土鸡瓦狗。 第17章 你好大的胆子 “公子,都是小女子连累了公子。” 双方即将大打出手,刘哔与钱塘三人,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而宋言势单力薄,在邓颖眼中,显然不会是刘哔一众护卫的敌手。 “此事因小女子而起,公子能够慷慨出手,小女子不胜感激,公子还是先行离开吧,免得受累。” 邓颖欠身行了一礼,脸上一副认命的神色,倒是让宋言颇为诧异。 这姑娘没有在危难时刻,弃他不顾,反而劝他独自离开,倒是坚定了宋言要将她收为己用的想法。 宋言轻笑,眼神轻蔑, “就凭他们,还奈何不了我。” “不过,我若助姑娘脱险,姑娘可愿意报答我?” 报答? 难不成,宋言也同钱塘一样,只是馋她的身子? 不过,与钱塘两人相较,宋言倒是顺眼许多。 邓颖偷偷瞧了宋言一眼,耳根顿时有些发红,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应答。 而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醉望楼门外突然有异动传来。 一道冷冽尖锐的声音响起,顿时让众人心神具震。 “尚公公到!” 此言一出,原本还虎视眈眈的一众护卫,立刻就慌了心神,相互对视之后,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而刘哔更是面色巨变,也不顾宋言,一路小跑就来到门前,神色赫然转换,变得毕恭毕敬。 而大堂内,一众想要看热闹的客人,也纷纷看向门口的位置,神色忐忑。 尚公公? 宋言快速搜索记忆,尚公公……莫不是跟在当今圣上,惠文帝的贴身太监总管? 此人极少走出宫门,除非有大事要发生。 他怎么会突然造访醉望楼? 是庄子上的事情东窗事发了?这等小事,还不用这把杀鸡的牛刀。 那便是因为治疗瘟疫一事,送宋景明朝宫廷递送了折子,还是另有其人? 不管如何,宋言暗暗猜想,这尚公公或许是因为他而来的。 站在门口等候的刘哔,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作为惠文帝的贴身枕边人,突然来醉望楼,他事先根本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莫不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得罪了他? 想到这里,刘哔顿时汗如雨下。 不多时,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面容白静的中年人,在两个小太监的拥护下,一对身披铠甲的禁卫军护卫中,缓缓走来。 “小人恭迎总管大人。” “小子见过尚公公……” “见过尚公公……” 众人同时作揖行礼拜见,尚和仰着头,冷眼扫过众人,却发现一众护卫,手持刀尖, “刘东家,这是发生何事了?” 刘哔冷汗直冒,弓着身子,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应答。 醉望楼的背景虽然深厚,但也比不过当今圣上啊。 “问你话呢?” 刘哔颤颤巍巍,一直不敢言语,尚和身侧的小太监眉头一皱,厉声呵斥。 “回总管大人,酒楼里发生了点误会,小人正在调解。” 尚和冷哼一声,脸色一板。 他此番有公务在身,也不想多管闲事,便沉声道: “谁是宋言?” 宋言心知肚明,也早有所料,作揖回道:“正是小子。” “传圣上口谕,宋言听旨。” 宋言先是一愣,但目光扫过,就见众人纷纷下跪,他也立刻意识到,连忙单膝下跪。 尚和见他只是单膝下跪,刚要发作,但一想武侯家这混小子,一直纨绔不化,礼数恐怕也不全。 当下还是以圣上的事情为重,便皱眉没有计较。 “圣上口谕,宣武侯之子宋言,即刻进宫面圣,不得有误。” 进宫面圣? 钱塘和赵明一听,立刻遍体生寒,刘哔也是浑身一哆嗦。 可宋言起身之后,脚步没有移动分毫,反而一脸为难, “尚公公,不是小子不想去,而是刚刚刘哔说了,要提我父亲,好好教训我一番,没有他的同意,我哪敢走?” 此话一出,刘哔是亡魂皆冒,心中暗骂,无耻小儿,想害我性命? 钱塘和赵明对视一眼,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心中不断默念,将他们二人,当个屁给放了,就当从来没有来过。 可下一秒,宋言又开口道: “还有光禄大夫之子钱塘,户部郎中之子赵明,他们两人也说了,若是不给他们道歉,我走不出这个门。” 二人浑身一颤,险些晕死过去。 钱塘跪拜在地,凄声喊道: “没有没有,都是小人的错,小人给宋二……不是,给二公子道歉,二公子随时都可以走。” “是是,邓娘子也一样。” 尚和冷眼扫过,目光停留在刘哔脸上,“可有此事?” 刘哔满头大汗,摇头如同捣蒜, “总管大人明察,都是误会,小人怎敢私自扣押二公子。” 哪怕他已经认错,可宋言却不想轻易放过他,武侯府虽然危在旦夕,但他今日就要杀鸡儆猴,告诉众人。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惦记武侯府的实力? 谁若敢轻易伸出爪子,就要做好被打断的思想工作。 宋言上前一步, “误会?” 刘哔点头,眼神闪闪躲躲,宋言抬手就是一巴掌,“你好大的胆子,当着尚公公的面,还敢胡言乱语?” 这两日,怎么养成了打人巴掌的爱好? 不行,得改! 宋言心中暗暗道,但瞧着刘哔那张脸,又忍不住。 “啪……” 刘哔咬着牙, “总管大人,小人冤枉啊。” 尚和默然不语,心中想着,宋言与传闻中还真是如出一辙,嚣张跋扈…… 只是,大燕连连爆发天灾,因瘟疫而死的百姓不计其数,圣上对此事一直愁容莫展。 今日批阅奏章时,突然发现天京城府尹高巅,言明武侯之子宋言,不仅有医治瘟疫的办法,还有抵御天灾流民的良策,这才破格宣召。 可宋言在天京城的名声,简直不堪入耳。 “冤枉,那这些护卫是做什么的?” 宋言一脚踹翻刘哔,指着呆愣在当场的一众护卫喝道。 第18章 今后,邓娘子就是二公子的人 这! 刘哔扫了一众护卫一眼,又惊恐地看着尚和肃然的面容,心中是恨透了宋言。 难道,他就不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天京城中,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现在把双方都得罪死了,有什么好处? 可宋言不同,他有仇当场就要报。 现在有尚和在场,既可以狐假虎威,又可以设法将邓颖收为己用,何乐而不为? “这都是误会。” 钱塘和赵明再傻,也明白了宋言的意思,这是要往死里整他们。 刘哔也明白,此时唯有低头,给宋言一个交代, “对对,真的都是误会。二公子,小人有眼无珠,这才冲撞了你,只要你愿意平息干戈,无论让小人做任何事情,小人都不会有怨言。” 尚和抬眼,看向宋言,意思是,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提完了快去宫中面圣。 宋言权衡利弊之后,也心满意足, “既然刘东家说是误会,那我再纠缠不放,岂不是变得蛮横无理了?” “不会不会,试问这天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二公子是最讲道理的。” 刘哔心中是有苦难言,谎话也张口就来。 谁不知道宋言才是最蛮横无理的那一个? “还是你懂我。” 宋言轻笑一声,抬手想要拍拍刘哔的肩膀,后者却以为他又要动手,吓得连忙往后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这邓娘子,我带走没问题吧?” 刘哔一怔,刚要开口,就听见尚和斜眼看来,轻咳一声,他立刻低头, “以后,邓娘子便是二公子的人了。” 见此一幕,邓颖也是松了口气,但想想要随宋言离开,心中又颇为忐忑。 而钱塘和赵明两人,心中早就已经骂翻了天,但碍于尚和还在,只能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那就有劳刘东家处理邓娘子身后的事情了。” 身后的事情,自然指的是户籍、契约等等…… 宋言临走之前,对着大壮嘱咐, “你带邓娘子去见我姐。” 待一切烟消云散,众人这才窃窃私语,不明白宋言这等纨绔子弟,圣上为何突然召见他。 听了这周遭的议论,刘哔一张脸绿得像媳妇跟人私奔了一样难看。 很快,宋言便跟着尚和走在宫墙之内。 宋言对眼前这高耸入云的城墙颇为好奇,眼珠子一直不停打转。 尚和看在眼里,也不觉奇怪,但一想到宋言即将面圣,不由出声提醒道: “二公子初次面圣,一定要懂得规矩,宫内不比宫外,行事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为好,否则,牵连的可不单单是二公子一人,甚至还有整个侯府。” 规矩? 宋言一听这话,顿时只抓住了规矩两个字。 他左顾右盼,身后除了两个白脸小太监,还有禁卫军,连忙加快了脚步,与尚和并肩而行。 而就在尚和微微错愕之时,手疾眼快的将一沓银票,塞进尚和怀里,然后笑眯眯地在尚和的衣服上轻轻一拍, “公公所言极是,小子最是懂得规矩的。” 这老小子虽然不是什么多大的人物,但一言一行,都可能影响到当今圣上。 眼下打好关系,不管以后能不能用得上,就当结个善缘。 果然,见宋言如此上道,尚和原本板着的脸,也渐渐露出笑容, “之前还担心二公子不懂宫里的礼数,怕冲撞了圣上,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公公也不必一口一个二公子,显得生疏,不如就叫我宋二,或者二郎就行。” “如此甚好。” 这一来一去,宋言与尚和的关系,仿佛坐火箭一样,急速升温。 当真是应验了那句话,有钱都能使鬼推磨。 这一路到面见圣上的太和殿,倒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期间高墙林立,显得无比辉煌气派。 不仅有禁卫军沿途把守巡视,偶尔还有三两个宫女和太监匆匆路过,但都对尚和毕恭毕敬。 “改日,若是公公得空,便到我大姐开设的酒楼来,小子必定好酒好菜招待,绝对让公公不虚此行。” 宋思妍开设的酒楼就在中街,取名如意。 装饰和规模,丝毫不亚于醉望楼,但生意却远远不如,其中因由很多。 宋言想着,既然已经彻底得罪了醉望楼,那不如就将他拉下马,作为如意楼的踏脚石。 “二郎有心了,只是……” 尚和欣慰地看了宋言一眼,叹了口气, “如今乃多事之秋,这皇城上下,皆是如履薄冰。不日,北荒使臣又要进京面圣!” 来了…… 宋言心中暗叫一声,他正是要打探惠文帝召见他的目的。 “公公说的可是天灾瘟疫?” 大燕内忧外患,国库空虚,即便有心想要安顿灾民,也有力使不出。 因为此事,朝堂上争论不休,作为惠文帝贴身的太监,尚和自然知晓,当今圣上最为头疼烦恼的事情。 除了北荒使团之外,还有迫在眉睫的天灾瘟疫。 “你可知,今日圣上召见你,所谓何事?” 宋言心中自然明白,但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小子不知,还望公公点拨!” 尚和深深看了宋言一眼,这小子明明极具慧根,哪里是坊间传闻的那般不堪? 只是短短的交流,尚和便看出了宋言的不简单之处。 “高大人递了一份折子,扬言你有治瘟疫,安流民之策。” 高大人? 天京城府尹高颠? 原来是他…… 这么一想,宋言立刻就明白了。 可除了治疗瘟疫,为何还有安置流民的办法? 这高颠当真是用心险恶啊! 宋言脸上的神色一顿,双眉微微皱起,尚和见他脸上挂着愁容,当下就问道: “你与高大人之间,有仇怨?” 宋言摇了摇头, “小子哪里敢和高大人有什么仇怨,只是在城外庄子上,小子要医治染了瘟疫的农户,高大人的公子,百般阻拦,丝毫不顾无辜农户的性命安危,小子一时情急,这才出手教训了他。” 阻拦? 一时情急?出手教训? 若不是亲眼目睹,宋言刚刚在醉望楼将钱塘与赵明打得鼻青脸肿,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至于医治瘟疫? 尚和一直贴身伺候惠文帝,自然清清楚楚,朝野上下,对瘟疫都束手无措。 他一个纨绔子弟,居然会有办法? “若真有此事,那高大人还真是教子无方啊。” 尚和的话音落下,宋言眼前一亮, “多谢公公。” 两人一边疾步行走,一边各怀心思,但从尚和刚刚的话,宋言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真有此事? 大概意思就是,如果宋言真的能够治疗瘟疫,那他也会记住高颠教子无方的事情,宋言这才道了一声谢。 片刻之后,宋言终于抵达大殿之前,尚和让他稍作等待,先去禀报一声。 可宋言刚刚站定,就听闻太和殿内,传来不休的争论声。 第19章 治瘟疫,安流民 “眼下,若不让灾民进城,岂不是寒了大燕百姓的心?” “依微臣之见,应当全数赶回归地才是。” “瘟疫横行,若是放流民进城,一旦城中的百姓也染了瘟疫,岂不是灭顶之灾?” “……” 听着大殿内的争论声,宋言顿时愕然,这便是大燕的股肱之臣? 简直愚不可及! 难怪惠文帝会因为天灾愁眉不展! 尚和一路小跑,在惠文帝耳边轻语之后,惠文帝这才出声打断了众人的争论。 听闻太监高声呼喊,得以宣见的宋言,迈步走入大殿。 惠文帝头发灰白,身穿五爪金龙袍,顶戴金色帝冠,脸色威严,端坐于龙椅之上,尚和静静立在他身侧。 大殿上有五人,四人均是身穿紫色官服,唯有高颠身穿朱色官服。 宋言虽认不得他们,但心中知晓,这四人都是三品以上的高官。 这大殿虽算不上富丽堂皇,但每一件器物,不仅流露着浓重的皇家威严,还有清雅之风夹带。 宋言抬头看向惠文帝,只觉得那一双眸子,给人一种深不见底,高深莫测的感觉。 而宋言注视着惠文帝之时,对方也笑眯眯地看着他。 “大胆宋言,见了陛下,还不下跪?” 尚和见宋言还在愣神,急得怒喝一声,宋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下跪, “小子宋言,参见陛下。” 尚和也是心急,这才提醒宋言,见了圣上要有礼数。 殊不知,宋言一进大殿,不禁与圣上对视,还站着不动? 宋言也知道尚和是好意,心中也颇为感激,连忙解释道: “面见陛下,过于激动,一时忘了礼数,还望陛下赎罪。” 惠文帝淡然一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宋言。 再想到不久前刚刚看过的密信,其中有关宋言在天京城中的点点滴滴,顿时觉得古怪。 这便是人人口诛笔伐的纨绔子弟? 他当真有治疗瘟疫的办法? “早年,你父亲带你进宫过一次,朕见你聪慧伶俐,本以为未来会是个大才。却不曾想到,你在天京城中的种种,居然如此荒诞不堪!” 惠文帝依旧风轻云淡,但言语却让宋言心惊胆战。 但对于惠文帝调查的事实,他也不觉意外,若是一国之君,没有这等本事,那才是奇怪。 宋言深深吸了口气,微微抬头,神色平静道: “小子性子顽劣,皆是事实。” “你先起来说话。” 惠文帝注视着宋言,眼神却仿佛要将宋言的心思洞穿一般,见宋言坦然承认,神色一顿,突然问道: “宋家在城外的庄子上,农户全部感染的瘟疫?而你有治疗之法,可是事实?” 而惠文帝这话落下,大殿上除了高颠,其余四人皆是心惊。 从宋言与惠文帝的对话之中,他们自然猜到宋言的身份。 坊间传闻,宋言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他怎会有办法治疗瘟疫? 众人莫名相视,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宋言站起身,颔首作揖道: “回禀陛下,城外庄子的农户,确实染了瘟疫,小子目前已经派人着手医治了。” “可朕为何还听闻,你封锁庄子,关押农户,并非为他们医治。” 惠文帝冷笑一声,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收,言辞也瞬间变冷, “而是要以他们的性命,为你父亲祈福?” 什么? 为武侯祈福? 大殿中,不仅尚和心惊肉跳,连同其余四人,也惊骇莫名地看着宋言。 这厮,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农户染了瘟疫,封锁关押还情有可原,但以农户的性命,为武侯祈福,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即便是当朝皇帝,天降灾祸,一众臣工也是纷纷觐言,要求皇帝下罪己诏,以示天下,而不敢让皇帝以生人性命祭祀上天祈福。 他怎么敢的? 宋言闻言,面色巨变,脸上虽然闪着慌张之色,但言语还算镇定。 无他,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表现的慌张,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陛下明鉴,家父毕生之愿,便是守护大燕疆土,保一方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小子自小便耳濡目染,又岂敢为一己私利,残害无辜生民?” “你当真有医治瘟疫的办法?” 惠文帝缓缓点头,言语也柔和不少,显然宋言的回答让他满意。 宋言这才抬眼与惠文帝对视,重重点头, “小子不敢期满陛下。” “陛下,瘟疫恐怖如斯,连太医院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岂是一个连医术都不懂的小子能够医治的?” “林大人所言极是,陛下切莫听信谗言啊?” 眼见惠文帝沉思,吏部尚书林莫测觉得兹事体大,便立刻站出来质疑。 除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人,乃是工部尚书赵康。 惠文帝默不作声,扫了林莫测与赵康一眼,目光再次落在另外两人身上。 户部尚书吴定对宋言与武侯府倒是没有敌意,但想到宋言轻言能够医治瘟疫,也觉得不可信,摇了摇头, “陛下,臣也觉得此事,还需慎重。” 他这话虽然不偏不倚,但讲和没讲,区别也不大。 惠文帝召见宋言,自然也做过调查,宋家城外的庄子,如今农户的情况如何,一目了然。 “丞相以为如何?” 惠文帝轻轻点头,目光落在最后一位鹤发老者身上。 王鹤年站在众人首位,略微思索,作揖道: “臣以为,此事骇人听闻,不可轻易估量!” “陛下,臣倒是觉得,既然宋言言之凿凿,必然不敢欺君罔上。” 最让宋言意外的,高颠居然会认同他的说法? 可当高颠加重欺君罔上四个字的时候,他这才恍然大悟,这老混蛋,是故意给他戴高帽。 若是宋言真的能够医治瘟疫还好,若是不能,那便是欺君罔上。 届时,不仅宋言一人获罪,还会连累整个武侯府。 惠文帝又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只是轻轻扫了高颠一眼,再看向宋言, “你可知道,欺骗朕的后果?” 高颠浑身冰凉,低下头。 宋言没有应答,反而自顾着道: “小子请的郎中,就在庄子上,是真是假,陛下命人去庄子上一探便知。” 他真有办法? 众人再次看向宋言,眼中无不是惊讶。 若惠文帝当真命人去庄子上探查,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还是他疯了不成? 高颠身子晃了晃,听宋言这言语不卑不亢,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异样,难道这小子是有备而来。 难不成,他此前的纨绔不化,都是装的? “陛下……” 高颠还想开口,便被惠文帝摆手制止,话到嘴边,他也只能硬生生咽了下去。 “此事,朕已命人去查了,不日就会有结果,若你真能医治瘟疫,那对于感染了瘟疫的百姓而言,便是大功一件。” “小子不敢居功,只是看不得无辜百姓死于非命而已。” 这话,宋言说的大义凛然,眼角余光还扫向高颠,见他一脸铁青,心中是大为欣喜。 “你倒是谦逊。” 惠文帝笑了笑,话锋一转,又再次语出惊人, “听闻,你除了有医治瘟疫之法,还有安流民的良策?”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惊然,他们刚刚还在争论不休,如何妥帖安置受灾的流民。 第20章 黄鹤楼 月余之前,天降暴雨,连绵半月,受灾的百姓多达数十万,一夜之间,感染瘟疫流离失所的更是不计其数。 朝中大臣争论不休,都没有两全之计。 仅凭一个恶名在外的纨绔子弟,就有良策? “在陛下与诸位大人面前,小子不敢说有良策,只是有些许不成熟的想法而已。” 既是不成熟的想法,那与他们之前的建议,多半差不多。 说与不说,用处怕都不大。 众人心中的想法,在宋言话音落下之后,恐怕是出奇的一致。 特别是高颠,他一听闻宋言只是有些不成熟的想法,便心中暗喜。 “但说无妨。” 惠文帝神色不变,眼中倒是多了一抹期待。 对于宋言的谦恭,他颇为欣赏,不骄不躁,与坊间的传闻完全不同,也不知道是宋景明特意交代,还是他故意隐藏的。 “受灾的流民太多,若是国库充盈,自然可以拨银发粮救灾。” 此法自然是首选,也有人提过。 但大燕内忧外患,与北荒连番征战,国库早已空虚。 宋言话音刚落,户部尚书吴定就摇了摇头, “天灾爆发之后,各府县就已经安排了钱粮救灾,但灾民的数量颇多,根本无济于事。” 国库与地方捐献的钱粮,与之灾民的数量相比,根本就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流离失所的灾民,不断南迁,都集聚在天京城周边的各大城县,主管地方上的官员,早就焦头烂额。 加上有些地方氏族、官员,还要中饱私囊,自然是治标不治本。 “眼下,不仅天京城外聚集了大量灾民,周边府县同样如此,若是收纳灾民,恐感染瘟疫,造成更大伤亡,若是不收纳,那这些灾民唯有等死一途。” 宋言颔首点头,将众人的眉眼变化,尽收眼底。 “如果将灾民迁回故地呢?” 工部尚书赵康,目视宋言,问了一句。 宋言一听这话,便知道,刚刚在大殿外,提议将灾民赶回归地的便是他。 这猪脑袋不知道怎么想的,受了天灾的流民,本就因为求生,来天京城避难,如今朝堂不但不给救济,反而将人赶回去。 那岂不是加重民变? 到时候,各地必然会有百姓揭竿而起,反对之声也会越发增重,朝堂又要费心费力去处理。 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当着惠文帝和其他官员的面,宋言又不好直接落了他的面子,只能委婉道: “若是放在平时,大人这法子自然可行,但是……” 宋言话锋一转,赵康脸上的神色瞬间就变得难看,宋言心中微微一叹,继续道: “灾民的故土早就因为天灾不复存在了,他们因为求生,这才长途跋涉来到天京,若是这时候将他们全数赶回去,怕是会引起民变的。”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是倒吸了口凉气。 就连端坐在龙椅上的惠文帝,眼角也是一跳。 民变可大可小,万一成了气候,那对于朝堂而言,便是致命的威胁。 “你这话,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吧?” “是啊,区区过万灾民,如何引来民变?” “若是收纳灾民,安置在何处?” “大胆妄言……” 作为天京城府尹,高颠自然是首当其冲。 “并非小子言过其词。”宋言对众人作揖, “而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虽然仅有过万灾民,但是朝廷如此处置,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此事?如何看待朝堂?” 这小子,倒是个治世之才,但顽劣的性子还需要敲打才行。 惠文帝闻言,眼前顿时一亮。 好一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朝堂若是草草了事,那天下百姓明面上不敢有怨言,但心中怕是会有芥蒂,谁敢保证,天灾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到时候,上告无门,下无求生之路,还要这朝堂有何用? “那你以为如何?” 惠文帝冷眼一扫,宋言便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赶紧道: “小子以为,想要妥善安置流民,需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 在场的众人,都是智慧通达之辈,一听这四个字,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特别是惠文帝,直接从龙椅上起身,看向宋言的眼神,不断地闪烁。 就连高颠的呼吸,也在瞬间急促起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为宋言设下的必死之局,反而成了宋言的垫脚石。 当真该死! 此刻,哪怕他心中恨得要死,但表面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反而还要欣然接受,宋言的法子一旦被惠文帝采纳,他也有举荐之功。 怎会变成这般境地? 若只是高亮与宋言之间不和,他断然不会对宋言赶尽杀绝,此事追究起来,还是宋景明与他之间的仇怨。 “好一个以工代赈,此事丞相以为如何?” 惠文帝冷静之后,再次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落在王鹤年身上。 “恭贺陛下。” 王鹤年深深吸了口气, “真是天佑我大燕,只要朝堂阔修水利、城寨,扩充军役,灾民不但能够得以温饱,还能够赚取钱粮,此乃两全其美之策。” 王鹤年此言一出,其余众人也纷纷附和,惠文帝心中也悄然松了口气。 仿佛压在胸口月余的大石,终于一下子落地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而以工代赈最重要的弊端,便是瘟疫,只要宋言能够医治瘟疫,那便能轻松解决。 “如此说来,此法可行?” 惠文帝不动声色, “等灾变过去,再发以灾民稻种,让他们回到故地栽种,同样不会影响秋收。” 众人纷纷跪拜, “陛下圣明。” 宋言紧绷的身体,也感觉轻松了不少,斜眼看了高颠一眼,心中却想着,来日方长。 惠文帝视线一转,又落在宋言身上,眯着眼睛笑道: “宋言,你献策有功,要何封赏,皆可向朕提出。” 什么封赏都行? 若宋言信以为真,怕是讨不得好处。 宋言微微抬头,看着惠文帝, “小子只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不敢居功。” 惠文帝一怔,刚要开口,又听宋言继续道: “不过,小子想向陛下讨要一块牌匾,不知可否?” 不要封赏,只要圣上亲笔题的一块匾额? 不仅惠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宋言,就连王鹤年也轻轻撇了宋言一眼,此子不简单啊! “这有何难,你说来便是。” “小子的家姐在中街开了一间酒楼,想改名黄鹤楼。” 不等宋言说完,惠文帝的笑声已经回荡在整个太和殿中。 尚和也是大喜过望,看向宋言的眼神满是赞赏,自从天灾降临,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惠文帝笑得如此畅快了。 “稍后,朕便命人将匾额送到黄鹤楼。” “多谢陛下。” 这可是古今四大楼之一,宋言想都没想,就把黄鹤楼搬到了大燕,加上惠文帝亲笔题名,以后也必将名流千古。 惠文帝此刻,确实无比舒畅,相比其他大臣,他越看宋言越是喜欢,不居功自傲,胸中也有谋略,表面看似荒诞,实则内有乾坤。 若是能够为己所用,倒不失为一个大才。 但还需要观望才行! “朕与诸位爱卿还有要事相商,你先退去吧!” 走出太和殿,宋言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但后背的湿冷,还是让他心有余悸。 他一直谨言慎行,哪怕多次想要用言语挤兑高颠,都强行压了下去。 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别说宋言小命难保,整个宋家也得跟着受累。 只是,他原本混吃等死的形象,突然有如此大的改观,到底是好是坏? 唉,不管了……都是这厮留的烂摊子给他,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21章 未婚妻 出了宫门,宋言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侯府。 想必,他进宫面圣的消息,宋景明和宋思妍等人,应该已经知晓了。 对于他往日的作为,突然被惠文帝召见,众人自然免不了担心。 别看惠文帝满脸笑意,看似随和,但身为帝王,绝不会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开始就谈及宋言在天京城中的荒唐,便是在警告他。 而这些罪证,怕是早就被惠文帝收藏记录了。 只要惠文帝愿意,随时都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让他尸骨无存。 想想,宋言便觉得脊背发凉。 但无论怎么说,富贵险中求,此次不但应付过去了,小命也保住了。 至于还潜藏在暗中的贼人,谨慎小心一些,一步步将他们揪出来,扼杀即可。 “二公子,侯爷嘱咐,您若是回来,便直接去书房见他。” 书房? 宋景明的病好了? 宋言脸上闪过一丝狐疑,立即往书房走去。 刚到门前,便有两道声音传来。 “此法虽然有效,但代价太重了。” “无妨……” “那老道士现在身在何处?” “老道士行踪诡异,但可以确定,眼下一定还在天京。” 老道士? 宋言眉头微皱,却发现书房中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根本无法听清,刚要凑近一些,就听到吱吖一声。 一个褐发老者开门走出,两人四目相对,老者微微颔首,与他擦肩而过。 宋言看着他离去的背景,心中忐忑,久久未能平静。 推门而入,宋景明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却比之前好了太多,宋言见他第一眼,还是觉得莫名心悸。 宋景明坐在桌案前,背后是一幅猛虎下山图,右手边是一排书架,多是兵法之类的古籍。 左手边是一张更为宽大的四方桌,桌上还有一个排兵布阵的沙盘。 “此次,圣上召你入宫,是因为瘟疫一事?” 宋景明眉眼微抬,宋言这才如梦初醒,点头道: “有人给圣上递了折子。” 随后,宋言将在太和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讲述了一遍。 宋景明闻言,目光锐利地看向宋言,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惧怕,深深叹了口气,道: “你做得不错,但太过谨慎,也有弊处。” 弊处? 宋言顿时恍然大悟,帝王心难测。 身为帝王,最怕的就是难以掌控的臣子,朝堂上每个臣子,或多或少都有缺陷弊端,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为了让帝王能够更好地拿捏。 可宋言若做得太过完美,反而会让惠文帝觉得难以把握。 “你也不用太过忧心,以你往日里做的那些荒唐事,圣上若是要对你不利,你也不能安然无恙地走不出太和殿。” 此前,宋言还在心中怪罪,这厮惹的祸事太多,不曾想到,转眼之间,反而是救了自己的护身符。 他身上的缺点越多,惠文帝才越放心。 “那日你遇刺落水,对袭杀你的人,可有印象?” 突然,宋景明眼中杀意崩出,即便宋言与他之间,还有不短的距离,浑身上下也感觉一股冰凉,仿佛刺痛骨髓。 记忆中,对方黑衣蒙面,将他踢下水塘之后,便迅速离去,从利落的手段上看,倒像是职业杀手。 至于身份,他一概不知。 宋言摇了摇头,但有一点应该可以确定, “此人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应该不是一般人。” 宋言其实想说,暗中袭击他的人,或许还可能是较为亲近的人,否则不至于对他的行径了如指掌。 并且还与城外庄子的整件事情有关。 宋言一旦死了,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谁? 突然,一个名字出现在他脑海中! 宋景明点头,对宋言的看法大为改观,落水之后,宋言仿佛开窍了一般,言行举止都不再像以往, “此事,为父会调查,近日你若出门,多带几名护卫。” “多谢父亲。” 宋言颔首作揖,两人有闲聊了几句,门外便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宋思妍得知宋言被圣上宣召进宫之后,便一直坐立不安,直到听闻宋言回府,这才赶来。 上下打量一番,宋思妍抿了抿嘴, “你让大壮送来的邓娘子,是怎么回事?” 宋言摸了摸鼻子,对宋思妍眼中的忧虑很是感动,他这位大姐,看上外表刚强,实则内心柔弱。 “后日便是庆国公的寿宴,切莫忘记了。” 宋言这才想起来,贺寿是一方面,重要的还有他那未婚妻要去见一见。 待两人行礼告退之后,宋景明沉默半晌,突然提笔在桌案的白纸上写下一个名字,然后声音幽幽响起, “你去探查,老夫只有一个要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空气中,一道嘶哑的声音,犹如地狱中传来。 只见那写有名字的白纸瞬间消失,而那声音的主人,仿佛没有出现过。 武侯府! 庭院中! 宋言与宋思妍并肩而行,夜色浓厚,微弱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犹如镀上了一层银灰。 记忆中,宋思妍虽然对宋言百般溺爱,但宋言见了这位大姐,却如同老鼠见了猫。 能躲就躲! 这样独处,倒是头一次。 此刻,宋言满脑子都是未婚妻三个字,心思早就转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落水后突然开窍了,但我知道,你是因为心有不忿,不愿意表现。” 心有不忿吗? 宋言摇了摇头,含糊道: “以前都是姐姐保护我,现在我也想护你一回。” “怎么,觉得姐姐现在保护不了你了?” “嘶……疼疼!” 宋思妍什么都好,但是这揪耳朵的毛病,就不能改改? “不是,是我不愿见姐姐这么辛苦而已。” 宋思妍冷哼一声,似乎看穿了宋言的心思,叹了口气,道: “父亲让你去贺寿,应该还与你说过你那未婚妻吧?” “是爷爷在世时与庆国公定下的婚事,将要嫁入侯府的,是庆国公第三代的嫡女。此事,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来有之。 宋言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婚姻,也要被包办? 庆国公的权势地位,还要在侯府之上,这门亲事,宋言的爷爷是如何要来的? 想不明白,宋言索性就不再多想,两人又走了一段路,他这才想起来, “姐,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大礼? 宋思妍眉眼微亮,刚要询问,是什么样的大礼,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就由远而近。 宋思妍贴身的丫鬟青烟,就面带急色走来, “大姑娘,不好了,有人在如意楼闹事,还扬言要砸了匾额。” 砸匾额? 砸匾额好啊! 宋言心中冷笑! 第22章 勾栏听曲,果然妙哉 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砸了如意楼的匾额? 宋言还要多带些护卫,凡事都要自己动手,一来无法彰显身份。 二来,宋言的仇家太多,从天京东直门一路排到皇宫脚下,怕也是绰绰有余。 而这提议刚刚道出口,就被宋思妍断然拒绝,按照她的话来说,别人动手,没有她自己动手来的解气。 片刻后,当四人来到如意楼,那朱红门前,已经是堆满了人。 一个个锦衣华服,身份尊贵。 “今夜怎会这么多人?” 宋思妍柳眉大皱,看着不断闪动的人群,心中颇为不解。 “都是听说邓娘子今夜要在酒楼唱曲,闻风而来的。” 青烟一边咬牙切齿,一边解释。 宋言这才恍然,这邓颖的魅力当真强劲,比之前世的知名歌星,也丝毫不弱啊。 勾栏听曲,果然妙哉! 宋言挤开人群,就看到一位身穿紫色华服,身材臃肿的公子哥,一边仰着头,一边指挥二楼的壮汉, “混账东西,磨磨蹭蹭,赶紧给本公子拆下来,今晚……本公子不砸了如意楼的招牌,本公子便不姓朱!” 他这话一出,站在楼下围观的众人,立刻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这巨大的匾额砸落下来,砸出个好歹。 “到底因为什么事情,小侯爷如此大怒?” “说是如意楼的酒兑了水!” “兑水?我刚刚也吃了一盏,并未察觉啊?” “……” 宋言这么一听,顿时就明白过来,感情这姓朱的,是故意找茬来的? 莫不是醉望楼那边派过来的? 刘哔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这能力,能够驱使一位侯爵嫡子,怕是醉望楼背后的真正东家。 不管是谁,既然都打上门了,那就揍的他爹妈都不认识他。 “你若不姓朱?难道要改姓狗?或者姓猫?” 宋言这不合时宜的声音一传开,众人脸上的神色瞬间就变得格外精彩,特别是姓朱的公子哥。 “宋言,你想找死不成?” “我看你才是找死,朱温,谁给你的胆子,敢动如意楼的牌匾?” 宋思妍面冷如霜,一声娇喝,让朱温肥硕的面容抖了抖。 但一想到身后跟着六七个身材壮硕的护卫,又有了不少底气, “你们如意楼卖兑水的假酒,以次充好,欺骗客人,我为何不敢拆,我不但要拆,我还要砸了。” 朱温? 这名字取得,倒是恰到好处! 宋言强忍着笑意, “死胖子,就你这肥头猪耳的,吃得出酒的好坏吗?” “你骂谁死胖子?” “骂你死胖子,怎么了?” “我这一身肉,都是我一口一口吃出来的,与你何干?” 朱温气的破口大骂,指着宋言,脸红脖子粗。 众人见着架势,纷纷再往后退,生怕两人当场掐架,溅了他们一身脏血。 对于众人而言,宋言与朱温,无非就是狗咬狗,一嘴毛,无论谁胜谁负,都是天京城的败类。 都好不到哪里去! “如此风雅之地,却被这两个纨绔子弟破坏了。” “当真是扫兴。” “谁说不是,今夜还是邓娘子初登如意楼唱曲,如此良辰美景,奈何有这两个败类。” “……” 在这天京城中,但凡有点正义之心,自诩风流雅士的读书人,提到宋言和朱温,都恨不得从他们身上咬块肉下来。 “给我住手。” 眼见二楼那护卫,已经将如意楼的匾额拆下,宋思妍双眸欲要喷火。 “浑蛋,你听他的还是听本公子的?给我拆,今夜不管谁来,这如意楼的牌匾,本公子都砸定了。” 朱温怒喝一声,二楼那护卫一哆嗦,手疾眼快,瞬间就将匾额给拆了下来。 “混账,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宋姑娘,你这如意楼贩卖假酒,哪怕是闹到官府去,也是你们理亏,小侯爷拆了这匾额,也是一片好意。” “你……” 若是动手,十个朱温都不是宋思妍的一手之敌。 但要论口舌,宋思妍还真不一定是这无赖的对手,更何况还有半路杀出来的薛浩。 宋言拍了拍宋思妍的香肩,示意她稍安勿躁,便冷冷看着张狂的朱温,和一脸坏笑的薛浩。 “原来是薛兄,失敬失敬!” 宋言微微眯眼,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薛浩顿时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宋言继续开口,道: “几日不见,薛兄的痔瘘可否好了一些?” 痔瘘? 轰…… 薛浩只觉得脑袋轰鸣,一口血险些要喷出。 而周遭的众人,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纷纷看向薛浩。 “你……” 薛浩脸上的神色一红一白,差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砰……” 与此同时,那护卫提着已经提着匾额来到门前,朱温抬脚就狠狠踩在匾额上面。 这一脚下去,那精致的匾额瞬间被踩出一个大坑。 “与他废什么话,砸了这牌匾再说。” 朱温仰着头,仿佛一个凯旋的将军,脸上写满了得意。 见匾额被踩碎,薛浩憋屈的神情也终于好转,也忍不住上去踩了一脚。 天塌下来,还有小侯爷顶着,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当真不错! “好,砸得好。” 宋言眉开眼笑,没有阻拦也就算了,反而拍手称赞。 这一操作,不仅让围观的众人瞠目结舌,就连宋思妍与青烟,也眉头紧皱。 青烟眼眸通红,更是忍不住责怪道: “二公子,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任由他们胡来?” 这二公子,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一幕落在朱温眼中,他先是一愣,随后狂笑不止,宋言这明显是惧怕了他,踩得更加起劲了。 宋思妍秀拳紧握,就要上去教训朱温,再次被宋言拦下。 宋言轻轻摇头,她虽然不解,但还是忍耐了下来,自顾自道: “区区一块匾额,砸了就砸了,稍后再补做一块就是了。” “补做一块,今夜本公子就把话放在这里,你就是补做十块,本公子也统统砸了。” 好啊! 等的就是这你这话! 让你砸,一会要是不砸,我就咂你。 “此言当真?” 不多时,匾额已经被朱温踩得四分五裂,他心情舒畅万分,一脚踩在匾额上,一边面目狰狞地看着宋言, “不信,你便试试看?” “那太好了。” 第23章 死猪,你砸不砸? 那太好了? 这宋言莫不是疯了不成? “听闻他前几日落了水塘,不会是脑子进水了吧?” “肯定是不正常了,否则别人如此羞辱,他还无动于衷!” “那宋家大姑娘也不阻止,任由他胡闹?” “……” 周遭这一声声议论,让宋思妍心如刀绞。 青烟更是一脸恨意的看着宋言,也将一切过错归结在宋言身上。 如意楼倾注了大姑娘多少心血,他却眼睁睁看着朱温,将如意楼的匾额踩在脚下。 如此羞辱,他非得没有半点血性,反而拍手叫好? 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连女人都不如。 “姓宋的,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薛浩逮着机会,就出口嘲讽宋言。 可宋言却是冷冷一笑,本来还不想搭理他,奈何他一直自取其辱, “失心疯也比你的痔瘘强!” 一口一个痔瘘! 薛浩险些要疯了,心中对宋言的恨意,只能发泄在四分五裂的匾额上。 就在宋思妍要彻底爆发的时候,宋言再次开口, “姐,这匾额做一块少说也要一万两银子吧?” 宋思妍怔怔地看着宋言,心中五味杂陈。 而周遭的众人一听,更是乐了。 一块匾额一万两银子? 莫不是想钱想疯了不成? 朱温和薛浩,踩的可不仅仅是如意楼的匾额,而是宋家的尊严和颜面。 “姓宋的,你不会还想着,要我赔你匾额的钱的吧?” 此刻,朱温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当他踩碎如意楼的匾额时,便觉得已经将宋言也踩在了脚下。 他也是醉望楼背后的东家之一,得知宋言大闹醉望楼,不仅将钱塘和赵明打得鼻青脸肿,还威胁刘哔,将醉望楼的台柱子邓颖给骗走了。 羞愤之下,就带人直接找到了如意楼。 看着如意楼座无虚席,他内心的愤怒,更是像火山喷发一般。 这才随意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不仅打伤了如意楼的小厮,还拆了如意楼的招牌。 哪怕与宋言对峙,他也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当着宋言的面,将如意楼的招牌砸碎。 可对方不仅没有阻拦,反而拍手叫好,甚至还当场询问一幅匾额的造价? “没想到,你这头猪,还有点脑子,可惜不多。” 宋言冷笑一声,转而又看向宋思妍,问道: “姐,可还有备用的牌匾?去拿出来,也给这头猪咂了。” “你说什么?” 宋思妍闻言的瞬间,仿佛被踩中了尾巴,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 咂了一块还不够,丢一次人还不止? 这算什么? 众人也是一阵错愕,呆愣在当场。 被人当众打了脸不够,还要再把脸伸过去,再让人羞辱一次? “姐,你听我的,他现在跳得越欢,待会有他哭的。” 宋言心中笑开了花,耳边也时不时能够听到,周遭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笑骂他,不仅是个败家子,脑子还进了水。 见宋思妍不为所动,只能将目光转向青烟, “你去找找,不管什么招牌,尽管拿出来给他咂。”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青烟听了也是上火,冷哼一声,别过头不愿多看宋言一眼。 宋言叹了口气。 真是败家娘们,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就不懂把握? “姓宋的,你再敢出言不逊,信不信我连你一起咂?” 当众骂他是猪,朱温自然不能忍受,就因为他这副身型,时常被人暗地里取笑。 可他能如何? 喝水都能长两斤肉! “急什么?不是要咂匾额吗?这不是在给你找?” “好,你找,你找出几块,本公子就咂几块。” “就怕找来了,你不敢咂。” “混账。” 朱温浑身一抖,犹如小萝卜一样指头,指着宋言的鼻子,吼道: “不管你拿什么匾额来,本公子要是皱一下眉头,都是你孙子。” “别!” 宋言一脸鄙夷,嫌弃地看着朱温, “我可没有你这种不肖子孙。” “姓宋的,你若不敢,就当众承认,何必玩这些弯弯绕绕呢?” 薛浩也冷笑一声,看宋言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心中开心得不行。 “你有痔瘘,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宋言,你……你!” 朱温见薛浩再次语无伦次,也是满脸不爽, “你到底敢不敢?” “待会,我若是拿出匾额,你要不敢咂,就当众跪下,向我姐道歉,可敢?” “好。” 朱温心中已经是拿定主意,任由宋言再跳,也翻不起花来,没有任何犹豫,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可他这话一出口,远处突然就传来一阵嘈杂声。 宋言眉开眼笑, “终于来了。” “什么来了?” 宋思妍冷冷扫了他一眼,宋言默然不语,只是眼神示意,让她看好就行。 人群散开,尚和依旧踩着王八步,不急不缓走来,身后跟着六七个身穿铠甲的禁卫军,最后两人还提着一块用红布遮掩的匾额。 如此一幕,众人不由吸了口凉气。 这是什么情况? 尚和微微颔首,立刻展开手上的圣旨, “圣上有旨,武侯嫡子宋言接旨……” “小子宋言接旨……” 众人瞬间回过神来,也随着宋言一同下跪,朱温和薛浩面面相觑,冷汗不由从额头冒出,心中燃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尚和仰着头, “宋言献策有功,特封赏如意楼匾额一块,玉壁一对,布百匹,帛十匹……” 洋洋洒洒,宋言的注意力全在匾额和其他赏赐上,心中暗道,这惠文帝,倒是不吝啬,不仅给了承诺的匾额,还有玉璧、布匹。 少说也值个上万两银子吧? “谢圣上恩典。” 宋言起身,接过尚和手中的圣旨,目光逐渐变冷,落在朱温和薛浩身上, “死胖子,匾额送来了,现在可以咂了?” 此言一出,不仅周遭的一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朱温和薛浩腿脚一软,若不是有护卫搀扶,已经瘫软在地上了。 回眸一看,不仅宋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还有尚和冷冽的目光,也一并落在他们脸上。 一瞬间,二人只觉得浑身冰凉,亡魂皆冒。 “二郎,这是什么情况?” 尚和眉眼间的笑意一收,目光扫过,正好看到如意楼的匾额,四分五裂,已经破烂不堪。 第24章 跪下,道歉 二郎? 听闻尚和对宋言亲昵的称呼,朱温和薛浩更是如芒刺背。 宋思妍同样不可思议地看着宋言,他与这大内总管,何时走到这么近了? 周遭的众人也是莫名,天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怎会突然得到圣上的青睐,还给了如此丰厚的封赏? 事到如今,众人终于明白,为何宋言面对朱温和薛浩的侮辱,视而不见? 还扬言要再送匾额过来给他咂! 这可是圣上题笔亲赐的匾额,就算给朱温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碰一下啊! “公公有所不知。” 宋言轻笑,目光落在朱温身上,朱温也正好抬眼看来,两人四目相对,宋言轻易就能看出他眼中的跋扈,转瞬就变成了恐惧, “在公公还没来之前,他就扬言,今夜不管如意楼挂上任何牌匾,都要一一咂了。” 尚和撇了朱温一眼,冷冷道: “可有此事?” 小侯爷又如何,他代表的可是当今圣上。 朱温早就吓得满头大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总管大人明察,分明是姓宋……不是,分明是宋言要求我咂的,此事在场的众人都可以作证的。” 他抬手指着周遭的众人,众人见他投来目光,瞬间就像是遇见了瘟神一样,避之不及。 这种时候,谁敢上前担责啊,都恨不得和他撇清关系。 而薛浩更是要将头埋进胸口,心中一直默念,朱兄,朱小侯爷……您行行好,千万不要拖我下水啊。 可他心中刚有所念,仿佛就被朱温感受到了一样。 朱温见众人回避,心中是咬牙切齿,连忙将矛头指向薛浩, “他……他也可以作证。” 这可是自己的战友,总不能弃他不顾吧? 见尚和的目光看向自己,薛浩头大如斗,恨不得一个大嘴巴子扇在朱温的肥头大耳上,摇头如同捣蒜一样, “我……我只是刚刚路过这里,具体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你……” “你什么你,朱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薛浩急得跳脚,指着朱温就喝道: “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告你攀蔑。” 朱温闻言,险些要急哭了,恨得要原地升天,却又无可奈何。 “好,说得好。” 宋言一边拍手称赞,一边缓步走到薛浩身侧,阴恻恻道: “既然薛兄只是恰巧路过,那应该看见,是谁咂了如意楼的匾额吧?” 宋言指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匾额,嘴角勾着一抹瘆人的笑意,薛浩只觉得浑身冰冷,哆嗦得不行。 他强颜欢笑道: “自然是看见了,是朱温命人取下的匾额,然后被他踩碎的。” “那你这……” 宋言低头指着薛浩的脚,正好还踩在一块匾额的碎片上。 薛浩浑身一颤,往后退了两步, “宋兄,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赔,你不是说造价一万两银子吗?我全赔……” “好,还是薛兄上道。” 宋言重重拍了拍薛浩的肩膀,每一下都极为用力,薛浩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朱温见两人一唱一和,想要发火,却又不敢,只能硬着头皮, “我也赔。” “赔,你肯定是要赔的。只不过,死胖子,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刚刚说的话了,如果你不敢咂?” 宋言突然怒喝一声,震得朱温双耳欲聋, “还要像我姐道歉。” 爽……太爽了。 前一刻还在责备宋言的青烟,此刻双眸全是光芒。 朱温眼神飘忽不定,时而看向宋思妍,时而偷瞄尚和。 要不要直接和尚和表明,是因为如意楼卖假酒,他才恼羞成怒,咂了如意楼的匾额? 可宋言有御赐的匾额,假酒一说站不住脚不说,哪怕是真的,那岂不是当众打圣上的脸,说他识人不明? 到时候,可不是三两句道歉就能全身而退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今天先忍了,改日再找回场子。 只要有二皇子撑腰,总有一天,一定要让宋言双倍奉还! 还有薛浩,这浑蛋就是墙头草,见形势不妙,就临时倒戈,也要收拾他,打残都不为过。 朱温虽然怨恨至极,但权衡利弊之后,只能死死咬着牙,冲着宋思妍道: “宋姑娘,是我有眼无珠,冲撞了您,还请恕罪。” 话音落下,朱温转身就要走。 宋言却似早有准备一般,拦在他前头,笑眯眯道: “死胖子,莫不是忘了,是跪下道歉!” “你……你别欺人太甚。” 跪下! 丢的可不仅仅是他的脸,还有北伯候府的脸。 “欺人太甚?” 宋言冷笑连连, “刚刚你咂如意楼匾额的时候,可曾想过欺人太甚?刚刚你扬言,无论我拿出多少匾额,你都要咂了的时候,可曾想过欺人太甚?” “刚刚你一再逼迫的时候,可曾想过欺人太甚?” “薛兄,我没有冤枉他吧?” 你特么…… 薛浩想死的心都有了,宋言这是要他往死里得罪朱温啊。 朱温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死死盯着薛浩。 薛浩一哆嗦,不敢再迟疑, “宋兄句句属实。” “小侯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说了,那便要认。” 见朱温伫在原地,迟迟不肯履行诺言,尚和轻蔑地扫了他一眼, “我还等着回宫面圣呢。” 面圣? 赤裸裸的威胁啊! 宋言到底给了你这老杂毛什么好处,让你不留余力地帮他? 他武侯府都已经半死不活,你还跟着上去凑热闹? “跪下。” 宋言见朱温磨磨唧唧,心中也是来气,一脚狠狠踢在朱温腿上。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顿时让朱温没能站稳,顺势就跪了下去, “宋姑娘,对不起。” 脸面一阵火辣,朱温命人丢下一万两银票就要走,却再次被宋言拦住,顿时就恼得不行,言语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宋言,你还要如何?” “来人,还不快将匾额挂上去。” 宋言朝着人群中喊了一声,立刻就有四五个小厮跑出来, “朱兄,刚刚是你在下面拆的匾额,这上下位置,只有你最清楚,不妨在下面指点一二?” “你……宋言,咱们势不两立!” 挤开人群,朱温落荒而逃,颜面丢得是一干二净。 宋言看着他的背影,止不住冷笑,当着尚和的面,不好做的太过。 下次再敢找麻烦,打断你的狗腿。 “公公,择日不如撞日,不妨进去吃口酒,听听小曲?” 回到尚和身边,宋言刚要开口挽留,尚和便笑道: “圣上还等着我回去复命,改日得空再来叨扰吧。” 宋言眼疾手快,趁着别人还未注意,刚刚从薛浩和朱温那搜刮的两万两银票,直接塞进了尚和胸口。 而随着御赐的匾额重新挂上,宋思妍抬眼看着那龙飞凤舞的金漆大字,这才回过神来, “这便是,你说要送我的大礼?” 这一切,都在宋言的算计之内? 第25章 千古留名 “诸位,趁着夜色正浓,不如进去听听小曲,吃一盏酒?” 随着宋言谈笑间的话音落下,围观的众人一哄而散,似乎先前的不快也烟消云散,更没有人再去注意狼狈逃窜的朱温和薛浩。 争先恐后,就往重新挂匾的黄鹤楼里钻。 “叫人将门口清理一下。” 待众人一拥而入,宋言叮嘱青烟一声,便看着宋思妍,轻笑道: “姐,不如趁热打铁,将黄鹤楼做大做强?” 宋思妍美眸一亮,一脸期待的看着宋言, “如何做大?” 一直以来,醉望楼始终压如意楼一头,宋思妍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 如今,不但有邓娘子登台献艺,更有御赐的匾额。 既然已经改头换面,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来个大刀阔斧。 宋言神秘一笑,迈步走进黄鹤楼大堂。 中央同样有是一张三尺方台,邓颖身披紫色轻纱,白嫩的皮肤若隐若现,修长如葱玉一般的柔嫩小手,正在一张古琴上拨动,犹如精灵在倾泻舞动,美得不可方物。 一曲作罢,掌声雷动。 待轰鸣声稍退,宋言一步跨上方台,在邓颖莹亮的目光下,他摆手压了压,朗声道: “打扰诸位雅兴,实属不该。” 略显昏暗的烛灯下,宋言长身而立,脸上带着犹如春风一般的笑容,让人生不出半点厌恶。 若不是他臭名昭著,恐怕会让人误以为,这是哪家的绝世公子哥。 待众人的目光汇聚,同时落在宋言身上的瞬间,他再次开口, “黄鹤楼乃是御赐的风雅清流之地,哪怕有邓大家,为诸位唱曲助兴,若诸位只是谈笑吃酒,岂不觉得愧对圣恩?” 话音落下,邓颖心头一跳,脸颊爬上一抹羞红。 宋言居然称她为大家? 而黄鹤楼乃是御赐的风雅之地,那她在黄鹤楼弹琴奏唱,与其他风流场所更是大为不同。 至于座下的名门贵族,他们此前也从未考虑过其他。 勾栏听曲,不过是为了纵情享乐罢了。 难不成,还有其他可取之处? 众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但他们绞尽脑汁,也不曾想过其他方面。 “除了吃酒谈笑,难不成还有其他乐趣?” “宋兄莫不是也要学红楼画舫,差遣姑娘游乐不成?” “莫兄此言差矣,宋兄刚刚都说了,黄鹤楼乃是御赐的风雅之地,岂能拿风月场所相提并论?” “……” 那人一听这话,立刻就闭上了嘴,生怕再说错话。 而其他人,谈论间,也立刻开始嚼文嚼字,注意一言一行,不敢有丝毫逾越。 谈笑可以,但辱没了皇家威严,落在圣上耳中,那可是大罪。 宋言见火候差不多了,轻咳一声,语出惊人, “诸位都是有才之士,难道便没有想过,在黄鹤楼中名扬千古吗?” 名扬千古? 吃酒谈乐也能名扬千古? 顿时,不少人对宋言的话嗤之以鼻,也有部分人低头沉思。 但宋言所谓的名扬千古,具体要指哪些方面,他们暂时还未得知。 宋思妍站在大堂角落,本想静心听宋言在方台上,会有什么奇思妙想,却不料,随着宋言的话语落下。 她心中波涛汹涌,片刻不能安静。 “宋兄,就不要打哑谜了,直说便是。” “是啊,在下也是好奇,吃酒谈笑,如何能吃出个千古留名来?” “……” “诸位稍安勿躁。” 宋言虽然站在方台上,那目光一直在大堂内来回扫动,最后落在一位年轻公子哥身上, “此情此景,在下突然想吟诗一首……大壮,上墨宝!” 吟诗一首? 宋言在天京城可是臭名昭著,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会。 居然还扬言要作诗一首? 他这话一出,台下众人哄堂大笑,就连宋思妍也无语地扶额摇头。 “大姑娘,二公子这是要做什么?不会搞砸了吧?” 本以为误会了宋言,还有些许内疚的青烟,此刻听闻宋言要当众作诗,仅有的一丝好感也瞬间熄灭。 这不是要当众出丑吗? “宋兄莫不是要作一首打油诗?” “打油诗都未必可以,做个流水账出来,倒是有可能,哈哈……” “……” 要相信宋言能作诗,还不如相信他们能够带兵打仗。 众目睽睽之下,大壮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取来墨宝,但耳边不时传来的嘲弄和嬉笑,也让他面红耳赤。 自家二公子,哪里是个会作诗的读书人? 待墨宝摆在桌案上,宋言沉吟片刻,就听见邓颖犹如黄鹂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女子为二公子研墨。” 与其他人不同,她反倒对宋言信心满满,不知为何。 “多谢邓娘子。” 宋言也没有客气,道了一声谢后,就在白纸上提笔。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轰…… 第一句诗词落笔,随着大壮惊诧的声音响起,不仅邓颖眉目精光四溢,就连台下的众人也心神轰鸣。 甚至有人已经站起身,仰头看向宋言。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好一个黄鹤一去不返,千载白云悠悠,秒啊……” 也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众人心中已没有半点轻视。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直到宋言最后一字落笔,众人面面相觑,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言。 这便是他们眼中的败家子? 只会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好诗,当真是千古绝句啊!” “实在是妙,妙哉……” 这一刻,宋言身上仿佛裹胁着一层金光,让他光芒万丈。 “二公子大才。” 邓颖忍不住赞叹,反倒让宋言耳根发红,心里有些发虚,只能灿灿笑了笑,以此掩饰。 “万万没有想到,这宋言不显山不露水,居然有这等才情?” 众人议论纷纷,但无不对这首诗词发自肺腑的感叹。 “这是在下为黄鹤楼题的第一首诗,随性之作,诸位见笑了。” 宋言摆了摆手,笑道: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诸位亦可以同我一样,只要有随性之作,不管是诗词歌赋,还是对联,大可以上二楼,命小厮记录在案,供其他人欣赏,岂不名流千古?” 惟有饮者留其名,你我皆是饮者,自然也可以千古留名!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皆是心神俱振。 宋思妍美眸更亮,从今日起,黄鹤楼必将会成为大燕读书人的向往之地。 什么醉望楼,醉西楼,统统都要被踩在脚下。 试问,哪个读书人不想扬名立万,不想受万人追捧? 宋言啊宋言,你到底还有什么惊喜要给我的? “此情此景,本公子也诗兴大发,想做一首诗。” “你就别丢人了,人家是名芳千古,你是遗臭万年。” “哈哈……” “……” 宋言躬身作揖,缓步走下方台。 第26章 饮者留其名 夜里,深宫之中。 惠文帝还在批阅奏折,但燃眉之急已去,心情明显比前几日要好上不少。 “匾额送到了?” 惠文帝抬眼,向疾步走来的尚和询问。 “回禀圣上,已经送到宋言手上了。” 尚和躬身,小心翼翼退到惠文帝身侧,沉思之后,又道了一句, “不过,倒是发生了一些趣事。” 关于朱温等人,怒砸如意楼匾额的事情,还有之后宋言即兴而作的“黄鹤楼”,尚和都一五一十如实相告。 这些事情,哪怕尚和不说,不到片刻功夫,怕也会送到惠文帝的桌案前。 惠文帝听后,眼眸也不由亮了起来。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当真是好诗……” 惠文帝细细品读之后,也是连连称赞, “这是宋言即兴所作?” 尚和颔首, “确实是即兴所作。” 惠文帝微微抬眼,目光中的凌厉一闪而逝,看着尚和, “你觉得此子如何?” “这……” 尚和心中狠狠一抽,赶紧说道: “老奴不敢妄加评判,只是……” “有话就说,为何吞吞吐吐的?” 惠文帝心中知晓,尚和不是不愿评价宋言,而是不敢,害怕心思与他不同。 帝王心,岂敢随意胡猜? 宋言这几日的表现,与以往又大不相同,尚和对宋言的感官不错,面对惠文帝的厉声呵斥,他惶诚惶恐,轻声道: “只是轻狂了一些。” 惠文帝闻言,眼中的疑色一扫而空,反而大笑道: “年少轻狂而已,倒不碍事。” 尚和也松了口气,常伴惠文帝左右,他怎会不知道,惠文帝需要的是什么。 惠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走了两步,稍稍沉默之后,又问, “朕对这些勋贵,是不是太过纵容了?” 尚和连忙赔笑, “这都是圣上对他们都恩宠。” 恩宠? 怕是有人,会将恩宠作为肆无忌惮的筹码。 惠文帝面冷如霜, “明日朝会之后,你敲打一下朱贺。” 北伯候朱贺,正是朱温的父亲。 所谓的敲打,尚和自然也是得心应手,无非就是在朝会之后,将朱贺单独留在太和殿偏殿,不宣不召,让他反思。 等时间一过,再随意找个由头打发了。 若是朱贺足够聪明,自然能明白惠文帝的用意。 只不过,这天京城中,最为纨绔的,恐怕也有宋言之名。 惠文帝此次,明显是在拉偏架,但尚和看在眼里,也不敢道破,而是躬身道: “是。” “惟有饮者留其名……命人取一壶佳酿来,朕也要做一做这饮者。” 惠文帝迈步大笑,尚和紧随其后。 …… 武侯府。 怡祥苑。 申氏将伺候的下人全部屏退之后,唯独留下一个中年婢女—白琴。 白琴是申氏陪嫁到武侯府上的奴婢,也是申氏最为信任倚重的贴心人。 作为候府大娘子的心腹,在侯府后院中,白琴的地位颇高,随便哪个仆从丫鬟,见了都得叫一声白妈妈。 “你可调查清楚了?” 申氏听闻白琴汇报的消息,惊愕中险些没能控制住情绪, “圣上怎会突然恩赏二郎?” “千真万确,大娘子,奴婢亲耳听到传旨的公公说,是二公子献策有功。” 白琴很是谨慎,左右环顾之后,这才低声道出在黄鹤楼前,所见所闻。 “那现在怎么办?” 申氏拉住白琴的手,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这些年,我故意放纵溺爱他,就是为了让他变得无法无天。好不容易等来侯爷大病,故意将祭祀的消息传进他耳朵,可事情怎会发展至此?” 原来,这一切都是申氏在背后谋划。 目的便是为了让宋言身败名裂,以为父亲祈福为由,私自处死庄子上的无辜农户,然后再将事情败露。 可不曾想到,这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到头来却为宋言做了嫁衣。 “此事,奴婢也觉得蹊跷,大娘子不必担心,怕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 白琴拍了拍申氏的手,只觉得申氏指尖冰凉。 想来,这件事情谋划许久,最终的结局,也让她心中发寒。 经白琴这么一提醒,申氏也觉得可能。 毕竟,宋言有几斤几两,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如此说来,圣上突然恩赏,也是因为他恰巧治好了瘟疫?” 白琴重重点头,申氏沉思片刻,又问道: “那老道士如今身在何处?” “自上次一别,那老道士的行踪便飘忽不定,眼下怕是早就离开天京城了。” 申氏松了口气,又询问: “那秦氏送走没有?” 申氏的声音冰冷,所谓的送走,也不是简单地送宋言的外室秦氏离开,而是要她彻底闭嘴。 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为严实的! 提到秦氏,白琴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本来已经送到城外,打算打杀了丢到山上去,可不知道这山野村妇,为何突然扯谎,跑了……” “跑了?” 申氏面色一白,急得差点跳脚, “怎会跑了?” 白琴摇了摇头, “奴婢也不知晓,是二爷差人转告的奴婢。” 申氏一脉在泓县也是一方大族,只因为是经商,地位一直不高,好在有申氏嫁入侯府,不时会帮衬娘家,这才慢慢有了转变。 所谓的二爷,也是申氏娘家的兄弟,与申氏里应外合。 秦氏无故跑了,显然是看出来端倪。 若她返回天京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宋言,那她们的所有谋划,便会被宋言知晓。 且不说宋言有没有能力,将申氏等人处罪。 一旦宋言有了防备,日后想要在暗中陷害,便是难上加难。 申氏听闻,顿时已经六神无主,心中只有一片冰冷。 白琴也看出来申氏情绪低落,连忙轻声宽慰道: “大娘子,二爷已经命人去打探了,绝不会轻易放秦氏回来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能指望他什么?” 申氏咬着牙,心中已是满满的恨意, “不能将希望寄托在申炳身上,你明日也命人去打探,一旦发现秦氏小贱人的跟脚,切莫让她独活。” “奴婢知道厉害。” “还有,此事切不可让轩哥儿知道了。” 提及宋轩,申氏也是头大如斗,她一心一念都是要为宋轩谋划,可宋轩却对她的言行嗤之以鼻。 两人因为此事,也争执过多次。 唯有宋言被逐出侯府,或者死了,宋轩才有可能继承世袭的武侯爵位。 第27章 满城尽带黄金甲 天京城! 庆国公府,柳家! 宋言并未忘记宋景明的叮嘱,早早就备了厚礼,与大壮一同前去贺寿。 柳家在大燕的名声极为显赫,一门六进士,父子一探花一状元这样的传奇故事,就实实在在发生在柳家。 庆国公柳惊天,一生戎马,虽已隐退,但门生遍布天下。 长子柳承志,文武双全,同样位极人臣,乃是当朝兵部尚书。 柳家府邸,乃是前朝丞相的遗址,足足是武侯府的一倍有余。 而今日这朱红高门前,进出往来的,无不是天京城的高赫显贵。 多数人都想借此贺寿的机会,与柳家攀上关系,唯独宋言,没有多余的心思,倒显得格格不入。 入门前,他禀明身份,也没有换来柳府下人的优待,与旁人无异,被带到了一处偏院。 偏院倒是宽敞,入眼便是一处人造池塘,偶有几尾鲤鱼,不时冒出头来。 池塘背后是一座假山,假山下栽种了不少绿植。 柳府的寿宴还有一个时辰,闲暇之余,宋言倒是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可不到片刻功夫,一道轻笑声突然闯进他耳中。 来人猿臂蜂腰,剑眉星目,鼻峰挺拔,犹如利剑直入云霄。 “宋言,三日不见,你倒是让我刮目相待啊!” 柳玉龙,柳承志的庶出二子,是宋言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虽然是庶出,但他已是进士,与宋言在外的名声截然相反。 记忆中,两人自小便认识,宋言帮过他大忙,他对宋言也推心置腹。 只可惜,他并未在当朝入文职,反而去投了军伍,其中缘由,宋言细想之后,也就了然。 因此,两人也是见少离多。 但他们之间的情义,丝毫不受影响。 宋言苦笑,想必柳玉龙是对昨夜在黄鹤楼发生的事情,知之甚详了。 “玉龙,连你也要笑话我?” 宋言作揖,摇头轻笑,柳玉龙脸色一正,同样作揖行礼之后,肃然道: “自小,我便知道你比常人聪慧,只是这性子太过要强,反而不美。如今你能沉得住气,我便为你高兴。” 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实意,为宋言的变化感到欣慰。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无法无天,试图在宋景明面前证明自己的宋言,早就不存在了。 而今的他,空有一副皮囊,早就物是人非了。 “昔人已乘黄鹤去……当真是好诗,等忙完这阵子,我也去黄鹤楼留诗一首,定然不能比你差了。”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一道月亮门,便来到一处花园。 正值春季,花开正艳,琳琅满目,沁人心脾。 “那是自然,玉龙兄文采斐然,这天京城中无人能出你左右。” 两人相视一笑,柳玉龙突然沉默半晌,转身看着宋言,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 “听闻,你前几日遇袭,落了水塘?” 是的,宋言还在打探,到底是谁在暗中加害。 但几日过去,他一直疲于奔波,也没有调查出个所以然,而且出手那贼人,一击不中之后,似乎又蛰伏了起来。 柳玉龙突然提及此事,怕也做过调查。 “此事我已经在调查了,你无需担心。倒是你,在军伍中如何,不会还是个牵马烧灶的小兵吧?” 宋言故意转移话题,柳玉龙自然心领神会,也没有拆穿,反而腰杆一挺, “我现在已经是昭信校尉了。” “哦?” 宋言惊诧, “正六品了?” “那是……” 两人相视,同时朗朗大笑。 宋言沉默片刻,不等柳玉龙继续问话,便道: “今日府上忙碌,你不必特意招待我!” 柳玉龙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也是从下人那里得知,宋言在偏院等候,一方面是两人许久未见,另一方面也是害宋言等久了无聊。 这才抽空来探望。 宋言也知道柳玉龙在柳家的境遇,不想让他为难, “你且去忙,等时辰到了,我自然会过去。” 柳玉龙点了点头,也没有解释,嘱咐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花园。 待柳玉龙走后,宋言看着眼前争香斗艳花朵,唯独藏在角落中,含苞未放的菊花,心中宁静的同时,又莫名生出一股思念之意。 沉默良久,宋言这才缓缓开口: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而他却不知晓,就在他情不自禁,念出这首诗的时候,月亮门后,两道娇小的身影,突然止住了脚步。 其中一人,身穿白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粉色锦带,唇红齿白,皮肤白里透红,仿佛吹弹可破。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透着一股疑惑和惊诧。 另外一人,身穿青衣,同样眉清目秀,手上还捏着一个小碗,碗中还有三两块桂花糕。 “哎呀!” 许是突然停住脚步的原因,手上捏着小碗的姑娘,来不及停下,两人撞在了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惊叫声,瞬间打破了花园的宁静。 大壮回首,便看到两个姑娘,一前一后,从打扮来看,显然是主仆二人。 “是谁?” 待大壮询问出口,那身穿白色长裙的姑娘似乎被吓了一跳,立刻往后一躲,将身子藏在月亮门后。 而那手上捏着小碗的姑娘,连忙将差点掉落在地的桂花糕,从碗的边缘,放回中间,一手叉着腰,娇嗔道: “你这人好生奇怪,在柳府里,询问柳府的姑娘是谁?” 与此同时,宋言也回头看去,只见那捏着小碗的姑娘,一脸娇怒,心中不觉好笑,这小丫头,怕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看大壮手上还提着一个麻袋,立刻就问道: “还有,你手上为何提着一个破麻袋,莫不是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麻袋? 大壮下意识看向手上提着的麻袋,下意识看了宋言一眼,心里是有苦难言。 别人送礼都是精挑细选,自家二公子倒好,随意找了个麻袋,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虽然不沉,但总觉得被人瞧着脸面火辣。 “小离,快走!” 还未等大壮反应过来,月亮门后,一道轻微的呵斥声传来,小离瞪了二人一眼,转身就走。 宋言迈步追了上去,却只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匆忙离去的刹那,突然回首一瞥。 两人四目相对,仅是匆匆一瞥,却被惊艳在当场,待恢复清明之后,眼前哪里还有那姑娘的影子。 “这两人好奇怪,不会是柳府上的丫鬟吧?” 大壮挠了挠头,回想小离那牙尖嘴利的模样,不由想到了青烟。 宋言摇了摇头,看着四下无人的花园,心中便明白过来。 那白裙姑娘,想来是个心思谨慎,处处小心之人。 四人一旦停下来攀交,若是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不免要污蔑白裙姑娘私会外男。 届时,有嘴也说不清楚。 第28章 贺寿 由于前来庆国公府贺寿的人实在太多,其中不乏有皇室宗亲,朝中重臣。 所以,庆国公只能下令,将国公府的大院收拾出来,摆满了方桌椅凳,开设露天宴席。 好在今日天公作美,风和日丽。 宋言与大壮一前一后,迈步走入庭院,随处就能看见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书法名画。 唯有大壮提着一个破麻袋,眼神闪闪躲躲,仿佛做了什么见得不得人的事情。 他心中也觉得丢人,扫眼看去,哪家哪户的贺礼,不是装饰精美,价值连城? 唯独二公子…… 一个大摇大摆,一个扭扭捏捏,与他人截然不同,想要不引起注意都难。 而宋言却不以为意,目光一直四处扫视,仿佛在找寻什么东西。 直到搜寻无果之后,他才叹了口气,回首却看到大壮低着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心中也是来气,呵斥道: “把东西看好了,出了差错,罚你倒一个月夜香。” 就在大壮想要嘀咕两句的时候,一阵轻蔑的耻笑声突然传来,只见朱温那肥硕的身子,正咧着嘴,站在不远处戏谑地看着宋言。 在朱温身侧,还有与宋言仇怨也不小的高亮。 被宋言坑了一万两银子事小,当众跪下道歉不说,第二日又莫名挨了朱贺一顿毒打,若不是借着给庆国公祝贺的由头,他此刻怕还在宗族祠堂里罚跪。 一想到宋言,朱温就觉得浑身难受,仿佛身上有上万只蚂蚁在啃咬。 至于高亮,高颠信心满满的必杀之局,不但没有给宋言造成任何伤害,反而独得了圣上的恩赐。 也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这不,两个受害者走到了一起,可谓是臭味相投,相见恨晚。 到一盏茶的功夫,就险些要叩拜天地,结成异性兄弟。 “不愧是武侯府的二公子,准备的礼物都别出心裁。” 朱温皮笑肉不笑,指着大壮手上提着的麻袋, “这该不会是从哪里捡来的破烂吧,也敢拿来糊弄庆国公?” 高亮双手环抱于胸前,眼中除了恨意,此刻更多是确实鄙夷,接着朱温的话,笑道: “破烂倒也没什么,但你也稍微拿个像样的礼盒装饰一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拎出来,莫不是把国公爷当成要饭的乞丐了?” 这两人,胸中毫无点墨,但牙尖嘴利,宋言也心知肚明。 特别是一见到他,就像犯了狂犬病的疯狗一样,上前就要撕咬! 不过,被他们这么一冷言冷语,周围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了过来,看着宋言主仆二人,来国公府贺寿,居然提着一个麻袋。 不由指指点点,多数都在指责武侯府没落了,连滴出的公子,都如此不懂礼数,出来丢人现眼。 人群中自然少不了薛浩的身影,但那日在黄鹤楼前,他似乎被宋言吓破了胆,不敢再出言挤兑宋言,反而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懂得及时止损,倒是个人才,宋言不由多看了薛浩一眼,反而让他浑身发毛。 “听说,昨晚宋言还坑骗了薛兄与朱兄两万里银子,现在却拿出这等不入流的东西来给国公爷贺寿?” 不提昨夜在黄鹤楼发生的事情还好,钱塘这一提,顿时就让朱温和薛浩怒不可解。 两人顿时目露凶光,一脸不善地看着钱塘。 你说宋言就说宋言,还要在我们伤口上撒盐是几个意思? 果不其然,其余众人,看向朱温与薛浩的神情,明显带着嘲笑。 钱塘这才意识到说出话,立刻就转移话题, “难不成,宋二公子,得了圣上的恩赏,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吗?” 他这话一出,瞬间就让其他人的目光,不再注意朱温和薛浩。 宋言因为献策有功,得了圣上赏赐,黄鹤楼有御赐的匾额,在天京城的风头一时无两。 若他真的因此目中无人,不懂礼数的话,那也说得过去。 一时之间,宋言与大壮仿佛成了众矢之的。 大壮也是懊恼不已,二公子若是找个像样的礼盒,随意装饰一下,哪怕这礼盒里装的不起眼的贺礼,众人也不会抓着不放。 与此同时,宋思妍的身影突然闯入人群,身后还跟着青烟。 见众人剑拔弩张,对宋言恶语相向,她也颇为无奈。 “诸位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一些吧?我武侯府送国公爷什么寿礼,难不成还要你们同意不成。” 当得知宋言拎着一个麻袋去为庆国公贺寿的时候,宋思妍也是吓得魂不守舍。 宋言在天京城得罪的权贵已经够多了,若是连庆国公也得罪了,那日后宋家的路,怕是会越走越窄。 寸步难行也不一定。 于是,她立刻便将为宋景明准备调理身体的一株百年血参,作为寿礼带到了国公府。 众人见宋思妍有备而来,青烟手上捧着一个檀香木的盒子,也不好继续发难。 就在这当下,庆国公柳惊天顺着厅堂大门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跟着嫡长子柳承志和夫人,还有一众小辈。 顿时,现场所有的焦点,都在这一刻,转移到了庆国公柳惊天身上。 各式各样的道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恭贺国公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恭喜国公爷寿与天齐。” “……” 宋思妍见状,也同其他人一样,欠身行礼之后,向庆国公祝贺。 反倒是宋言,自从庆国公一行人到来之际,便如同被人抽走了魂魄一样,呆愣在原地,目光紧紧贴在庆国公身后的一众小辈上。 嫡长孙柳玉麟走在最前方,身后是一位身穿紫色长裙的姑娘,不仅容貌出众,气质也是绝佳。 与她贴身走在一起的,是一位身穿墨绿色长裙的姑娘,两人的容貌有七分相似。 最后是柳玉龙与身穿白裙的姑娘! 宋言脑海中的思绪不由倒转,再次回到与白裙姑娘在花园中的匆匆一瞥。 “发什么愣,赶紧祝贺啊?” 见宋言还在愣神,宋思妍也是被气得很,压低嗓音呵斥。 不料,朱温已经按捺不住,见宋言不仅鹤立鸡群,在他们贺寿的当下无动于衷。 还一副贼眉鼠眼的盯着庆国公府的女眷,顿时就大声呵斥道: “宋言,你胆子也太大了,就算随意找了贺礼糊弄国公爷就罢了,见了国公爷也不行礼祝贺,还一直盯着女眷,莫不是想要给谁难堪?” 给谁难堪? 朱温虽然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指的是庆国公。 朱温一开口,钱塘和高亮等人,也推波助澜,对宋言一阵口诛笔伐。 寿宴还未开始,大堂上便乱成了一锅粥。 同一时间,听闻那呆头鹅一样愣神的就是宋言。 女眷中,身穿墨绿长裙的姑娘便扫了宋言一眼,低头对着身边的紫裙姑娘道: “三姐,那便是祖父口中的宋言,你的未婚夫婿啊!” “别胡说,我就算嫁给一头猪,也不会嫁给这等不知礼数的泼皮无赖。” 第29章 国公爷岂会喜欢俗物? 这时,柳惊天也注意到大壮手上提着的麻袋,哪怕他再大度,此刻也不由锁紧眉头。 本以为宋言突然得了圣上的恩赐,已经改过自新,不曾想,他依旧是一块不扶上墙的烂泥! 柳惊天不悦的神情反应,被朱温尽收眼底,心中不由更加大胆起来。 这种踩着宋言的机会,就如同昨晚狠狠踩碎黄鹤楼的匾额一样,让他无比畅快。 虽然昨夜的结局不完美,但今天还有谁能救宋言? 哪怕是圣上亲临,见宋言这寒酸样,也要倒胃口。 当即,朱温对着柳惊天躬身作揖,语气坚定道: “国公爷,宋言这泼皮,丝毫不懂礼数,先用破烂当做贺礼,现在又对府上的女眷不敬。还请国公爷惩戒宋言,以儆效尤。” “请公爷惩治这泼皮无赖!” 高亮也连忙附和。 宋言也终于回过神来,见朱温与高亮对他口诛笔伐,冷笑一声,对着柳惊天躬身作揖道: “公爷明鉴,小子为了给公爷贺寿,费尽心思才准备了这份大礼,绝不是朱温与高亮说的那般,还请公爷降二人攀灭之罪,还小子公道。” 宋思妍还想拉住宋言,却没想到,他反而倒打一耙,脸色瞬间就煞白一片。 朱温与高亮心中也是骂娘。 这厮当真是无耻至极,这种场面,还敢颠倒黑白。 刚要开口指责,就被柳惊天摆手打断。 他心中虽然不悦,但若是真的当众惩戒宋言,局面怕是会彻底失控。 况且,柳家与宋家之间还有婚约,虽然还不曾公布,但总要顾及宋家的颜面。 “好了,都不要说了,就此打住。” 话音落下,柳惊天扫了宋思妍一眼,神色严厉道: “宋姑娘,还请管教好他,切莫再惹出是非了。” 宋思妍面颊火辣,狠狠瞪了宋言一眼, “公爷教训的是。” 虽然柳惊天没有惩戒宋言,但宋言此刻的颜面已经彻底扫地,而此间发生的事情,怕是用不了多久,也会传到宫里。 届时,失去圣上的庇佑,他们联合起来,还不是想怎么炮制宋言,就怎么炮制? 想到这里,朱温的心情一阵舒畅,连忙将事先准备好的寿礼呈上, “这是南海夜明珠,小侄特意寻来为公爷贺寿的,还请公爷笑纳。” 朱温作揖,站在他身边的仆从,也顺势将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奉上。 此物一处,顿时惹得在场的众人惊呼。 哪怕是站在柳惊天身后的女眷,也不由侧目多看了几眼。 就是对这些身外之物不屑一顾的柳惊天,也不免露出笑意,当众夸赞道: “你倒是有心了,知礼数,识大体,就是这身子,还是要减一减。” 提及身型,朱温脸上的喜色一凝,但也比宋言被当众批判要好。 余光一扫,见宋思妍铁青的面色,别提有多舒服。 见朱温开了先河,高亮也呈上了一块绿翡翠, “这是家父偶得的一块上品翡翠,献给公爷。” 钱塘与薛浩等人也是一一送上贺礼,有顶级的檀香木,琉璃盏……无不是价值连城! “这琉璃盏乃是家父珍藏多年宝物,平日里连我都不让碰一下,今日借着公爷寿辰,献给公爷。” 宋思妍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别说她要送的百年血参,即便是其余人的寿礼都加在一起,怕也没有朱温等人的贵重。 可宋言却一副老神在在,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架势,让她颇为无奈。 “公爷,这是一株百年血参,有延年益寿的功效,献……” 百年血人参? 宋言一听宋思妍要送的寿礼,神情一震。 作为中医的他,怎会不知道,这等天材地宝,价值绝对不是朱温那些俗物可以比的。 这是关键时候,真的能够救人性命的宝物。 就这样送给柳惊天,岂不是暴遣天物? “姐……” 言语被宋言打断,宋思妍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不耐烦,还未来得及发作,立刻就听宋言笑道: “公爷一生戎马,身份显贵,什么样的宝物没有见过,凡是用金钱衡量的礼物,他老人家又岂能看在眼里?” 话音落下,在场的众人顿时哗然。 不仅宋思妍被气得跳脚,就连青烟也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甚至柳惊天身后的女眷中,身穿墨绿色长裙的柳茹慧也眉头紧蹙,对着柳茹锦不忿道: “三姐姐,这人真是不知好歹。” 柳茹锦闻言,看向宋言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鄙夷。 真是上不得台面的烂泥。 柳承志刚要出言呵斥,就被柳惊天摇头制止。 朱温也是直接被气笑了, “既然我们送的礼物公爷看不上眼,倒是不知道,你用麻袋装了什么样的贺礼,能让公爷青睐?” 可宋言哪里肯轻易放过这几个处处与他作对的泼皮,上下打量着朱温等人送的贺礼, “这南海夜明珠,琉璃盏,极品绿翡翠,应该都价值连城吧?” “废话。” 钱塘一脸鄙夷,怒喝一声, “我这琉璃盏就价值万金,还有价无市。” “想不到,钱兄居然如此富足,随手一个琉璃盏就价值万金。” 宋言轻叹一声, “这月余时间,大燕连遭天灾,国库空虚,连救治灾民的钱粮都难以维济。也不知道,若是陛下知道,钱兄挥金如土,会作何感想?” 宋言歪着头,眨眼看着钱塘逐渐失去血色的面容,继续语出惊人,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难当头,诸位难道就只顾着自己享乐不成?” 听闻此话,不仅朱温等人脸色难看至极,就连柳惊天也瞬间回过神来。 这事情可大可小,若是传到惠文帝耳中,他若不计较,大可以一笑了之。 若是要追究,怕众人也是难辞其咎。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柳惊天对宋言这话大为赞赏, “眼下国难当头,诸位的重礼,老夫心领了。稍后,老夫会一一记录在册,然后送到宫中,就当是填补国库。” 充公? 宋言三言两句,就要让他们送的礼物充公? 朱温等人气得险些要吐血。 柳玉龙眼前一亮,在他身侧的柳茹梦眸中也泛着光芒,看向宋言的眼色也变得不太一样。 反倒是柳茹锦,生怕柳惊天会因此对宋言改观,逼迫她嫁给宋言,连忙笑问道: “那不知,二公子送的是什么寿礼,既不耗费钱财,又能让爷爷喜欢?” 宋言闻言,抬眼看去…… 这便是他的未过门的婆娘? 第30章 大杀器 “不得放肆。” 柳承志如何看不出,自己这三女儿,对于宋家的婚事极为不满。 此时出言挑衅,无非就是想让宋言当众出丑。 可柳惊天还未开口,她一个小辈却站出来质问,也是不懂尊卑,丢了礼数。 “女儿又没有说错,明明是他自己拿个破麻袋来送礼,也好意思说别人?” 柳茹锦咂了咂嘴,心中更是不悦。 “住口。” 柳承志怒喝一声。 宋言深深看了柳茹锦一眼,心中便知道,这姑娘对他瞧不上眼。 那正好,老子也瞧不上你。 “是啊,既然你觉得我们送到贺礼俗不可耐,不妨把你那麻袋里装的东西拿出来,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朱温咬着牙,恨不得将宋言的头盖骨都给掀翻了。 为何这厮,总能三言两句,就将事情糊弄过去? 他特意加重了“麻袋”二字,众人闻言,也是面色古怪。 “关你屁事?” “你不敢便直说,何必找借口?” 话已至此,宋言也不再迟疑,当着众人鄙夷不忿的目光,从大壮手上抓过麻袋,缓缓打开, “这是小侄耗费无数心神,连续几个日夜,用心打磨制作而成。” 弓弩通体漆黑,前端犹如大燕展翅,弩身长一尺有余,加深加厚,一次性可以装袋四支弩箭。 “这是何物?” 别说现场众人,即便是一生戎马的柳惊天,初见弓弩,也是一脸茫然。 宋言单手持弓弩,继续道: “此物名为弓弩,射程最少百步,不仅威力巨大,而且还能连射四支弩箭。” 宋言根据秦弩改良,与侯府的木匠配合,不仅有效射程得以增加,还能连射。 前世作为武替,什么样的兵器,宋言都摆弄过。 除了刀剑之外,他最喜欢的便是弓弩。 “第一支弩箭射出去之后,下面的弩箭会自动填上,为了单兵携带方便,以这样的大小,目前也只能装袋四支弩箭。” 此话落下,在场的众人无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百步之内,威力巨大? 那岂不是比弓箭还要好用,最重要的是,弓箭射出之后,还有间隙需要重新搭箭弯弓,而弓弩却可以连射。 其他人,或许还未在第一时间想到这弓弩的用处,但柳惊天何许人也? 他迫不及待地从宋言手上取过弓弩,爱不释手地上下打量, “这东西的威力,真有你说的如此巨大?” “制作出来之后,我也没有尝试过,但威力应该不会小。” 宋言摇了摇头,并没有把话说满。 大燕与北荒连年征战,多是败多胜少,只因为北荒蛮夷骑兵居多,来去如风,大燕的步兵根本无力阻拦。 加上大燕没有合适的养马之地,想要组建骑兵,千难万难。 见柳惊天眼中满是惊喜,朱温是心如刀绞,一想到宋言也没有亲自试过,当即就喝道: “全是你一面之词,如何能够证明这弓弩的威力?” 宋言似乎也早就料到,朱温会提出质疑,冷笑道: “你若怀疑,大可站到百步开外,试试能否射到你,不就一目了然了?” 朱温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暗恨作罢。 要他站到百步开外当活靶子,岂不是拿他当傻子戏弄吗? 听了宋言的话,柳惊天虽然也打消了顾虑,但难得遇见如此一件奇物,说不想试试,那是骗人的。 宋言自然也不会扫了他的兴致,从麻袋中又摸出四支弩箭。 将四支弩箭安装在弓弩上,宋言指着百步开外的一棵大树, “公爷,从这里开射,便可以试试威力和射程。” 众人闻言,纷纷让开一条通道,柳惊天毕竟是首次使用这弓弩,万一操作不当,谁身上吃了一箭。 都讨不得任何好处! 宋言稍作讲解之后,柳惊天便明白了使用弓弩的要领。 只见他单手持弓弩,箭锋直指百步开外的大树,缓缓扣动开关。 “咻……” “砰……” 一道冷冽的破空声在大厅中炸响,散发着冰冷寒芒的弩箭,狠狠扎紧大树的树干,不到一尺长的弩箭,三分之二直接没入树干。 柳玉龙面色巨变,迈步跑向那棵大树,五指张开,用力一拔,这才将弩箭拔出。 待他持箭回来,柳惊天脸上已经被惊喜之色填满, “好……太好了。” “此弩不仅威力巨大,射程也不俗。” 哪怕将士们身穿铠甲,百步之内,必然能够一箭定生死。 “宋言。” 柳惊天拍了拍宋言的肩膀,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此物乃是老夫今日,不对……是毕生收到的最好的寿礼了。” 此言一出,宋思妍比宋言还要高兴,心中的火气也是一扫而空,脸上升起一丝得意。 仿佛比她自己得到夸赞,还要兴奋。 高亮等人也是短暂的失神之后,看向宋言的眼神更加忌惮起来。 有这东西傍身,若是宋言想要他们性命,岂不是如探囊取物? 薛浩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暗自庆幸,今日没有继续得罪宋言。 不仅不能得罪了,日后还要与他攀好关系。 这厮,自从落水之后,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在场众人,同样心思各异,谁能想到,这破麻袋里面装的,居然是这等大杀器。 “公爷为大燕戎马一生,立下不世之功,如今虽然归隐田园,但依旧心系天下百姓,小侄两袖清风,虽拿不出琉璃盏、夜明珠这等珍宝,但也想尽绵薄之力。” 这番话,宋言是说大义凛然,不禁让柳惊天开怀大笑。 不仅他惊喜万分,就连身为兵部尚书的柳承志,也眼眸大亮。 而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 朱温等人是恨得牙根生疼,你拍马屁就拍马屁,还要说自己两袖清风,故意带上他们,是几个意思? “好。” 柳惊天肃然点头,心中对宋言是愈发的喜爱。 “若我大燕,每个人都能同你一样,何愁不兴旺?” “小侄万不敢当。” 宋言面露腼腆之色,暗中还给柳玉龙使了个眼色,再对柳惊天道: “小侄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爷可否成全。” “但说无妨!” 柳惊天把玩着弓弩,脸上全是笑容。 此刻哪怕宋言提出无礼的要求,他怕是也会斟酌一二。 “这弓弩,小侄还未命名,不知,可否用公爷的名讳?” 这弓弩还未命名? 在场的哪个不是精明之人? 第31章 惊天弩 仔细品味,便知道宋言这是上赶子要送人情给柳惊天。 这弓弩一旦推广,对于大燕而言,绝对是一大利器。 即便是宋思妍,也对宋言这一操作,暗暗称赞。 柳惊天也是一惊,刚要摇头拒绝,宋言却丝毫不给他机会, “小侄也曾想过,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但实在拗口,生怕堕了这弓弩的威名。若是用公爷的名讳命名,取名惊天弩,必然能扬我大燕之威名,让周围诸国,闻风丧胆。” “该死,这厮怎么变得如此精明?” 朱温听宋言这话,暗暗咬牙。 “父亲,宋言贤侄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您若是还扭扭捏捏,岂不是还不如一个小辈豁达?” 柳承志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重要意义,看向宋言的目光,也是充满欣赏之意。 “柳大人所言极是。” “国公爷就不必推诿了。” “唯有您,才配得上这弓弩的威名啊” “……” 众人抓住机会,也是一通狂吹热捧。 宋言送礼的时候,他们还在冷嘲热讽,眼下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自然不能再错过了。 不管柳惊天能否承他们的情,也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 形势比人强啊,落井下石是一回事,但他们来贺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巴结庆国公吗? “既然如此,那老夫便厚颜一回了!” 柳惊天苦笑点头。 朱温和高亮对视一眼,不由摇头苦笑,本想借此机会,让宋言名誉扫地。 结果,人家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这节骨眼上,主客尽欢,他们若是在不知好歹,那当真是茅厕里打灯笼,找死了! 经此一事,尽管宋言险些将庆国公府闹得鸡犬不宁,但终究是一切回到了正轨。 宴席上,柳惊天眉开眼笑,与一众显贵朝中大臣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宋言见众人酒过三巡,就独自一人,摸到了柳玉龙身边。 “你什么时候回军营?” 见到宋言,柳玉龙的心情也颇为激动。 平日里,宋言插科打诨,时常混迹在红楼画舫,柳承志也暗中告诫过他,莫要与宋言走得太近。 可现在却不同了。 没人能够料想,宋言的转变来得如此之快,先是为朝堂献策,深得圣心。 现在又拿出如此大礼,让柳惊天也刮目相待。 柳玉龙抬眼扫去,柳承志的余光明显朝他这边撇来,不但没有阻止,反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怎么,你现在今非昔比了,也不待见我?想让我早些回营地里去?” 宋言先是一愣,随后心中莫名有些心酸。 柳玉龙的生母,本是庆国公府上的一名丫鬟,却在柳承志一次酒醉荒唐之后,有了柳玉龙。 本以为母凭子贵,但柳家的这位大娘子,却丝毫不待见他们母子,虽然没有刻意去打压。 但日子却是捉襟见肘,直到陈氏生了柳茹梦之后,便撒手人寰,留下兄妹二人。 好在柳玉龙自己争气,不但中了进士,才学也丝毫不比嫡长孙柳玉麟差。 “你这话说的,让我很是伤心,先自罚三杯吧。” 宋言板着脸,煞有其事地看着柳玉龙。 柳玉龙心中一个咯噔,连忙赔罪,一连就吃了三盏酒,面色也变得通红,宋言这才满意道: “待你回营地之前,我有一份礼物要赠你。” 赠礼? 有了前车之鉴,柳玉龙心中自然明白,宋言送的礼物,必然不会轻。 这三杯酒吃得真是值了! “多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无比畅快。 期间,宋言也喝了不少酒,脸上也带着红晕,说话也开始变得随心所欲。 “他日若有机会,我们并肩而战,必定能扫平北荒,马踏恒哥河,登顶天衡山。” 恒哥河是北荒流域的母河,而天衡山在北荒蛮夷心中,却有着无比神圣的地位。 柳玉龙闻言,心中也是豪气万丈,可刚要回应,就听闻柳茹锦不冷不热道: “大话谁不会说?也不怕闪了舌头?” 柳茹锦上下打量宋言一番,只觉得宋言小胳膊细腿,怕是连刀剑都握不住。 至于惊天弩,定然也是哪个能工巧匠做的,宋言借花献佛而已。 “三姐姐,我倒是觉得,宋言哥哥也一定可以的。” 宋言苦笑,柳家几个兄妹之间,感情倒是不错。 唯独柳茹锦与柳茹慧之间,时常会相互争抢攀比,闹得不可开交。 “你为何要帮他说话,他平日里在外面就胡作非为,此次能够讨得祖父开心,肯定也是巧合而已。” 见柳茹慧出言挤兑,柳茹锦脸上顿时就被冰霜覆盖。 可你们两人吵你们的,为何处处都在针对我? 宋言灿灿地摸了摸鼻子,酒也清醒了大半,目光隐秘地扫过桌角,柳茹梦面容恬静,见三姐与四姐争执,也有些急了。 “那祖父不是也说了,宋言哥哥现在改邪归正了?” 对对,浪子回头金不换! 宋言朝着柳茹慧笑了笑。 “那他还在外面养外室,又怎么解释?” “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不是常事吗?” 这丫头倒是看得开啊! “你……” “好了,都住嘴,这是什么场合,难道便不怕给父亲、祖父丢人吗?” 柳玉龙压着嗓子,低声喝道。 提及柳惊天与柳承志,两人不得不冷静下来,但柳茹锦依旧是气难平,冷哼一声就起身离开, “你若喜欢,那你便嫁给他好了。” “三姐姐。” 这都什么事啊? 好端端的,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了? 结果,柳茹锦气得直接离开了宴席,柳茹梦为了安慰她,也追了出去。 宋言只觉得头大如斗,见柳玉龙一脸歉意,他挤出一丝笑容, “此事,我也是昨夜才听父亲提到过。” 宋言心知肚明,柳茹锦怕是不会轻易答应这么婚事,柳茹慧也是为了与柳茹锦争辩,故意抬高宋言。 她们的心思都很单纯,自然不会轻信,一个浪荡到骨子里的纨绔子弟,会突然悬崖勒马。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柳茹梦! 宋言之所以,特意要送柳玉龙礼物,其目的,也有收买自己这个小舅哥的心思。 “你放心,我会尽力说服她的。” “不是她,是你妹妹……你懂我意思吗?” 宋言也不好说得太明显,但柳玉龙瞬间就心领神会,重重点头道: “放心,我一定会劝说我妹妹的。” 第32章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天京城! 庆国公府! 喧嚣散去,府中的下人还在收拾欢闹过后的残局。 柳惊天面颊微红,显然是已经微醺,但一双略显昏黄的眸子,依旧神采奕奕,说明他此刻的精神还处于亢奋中。 在他身前,柳承志倒是显得有些拘谨。 哪怕他位极人臣,单独面对老父亲,依然发自肺腑的畏惧。 “坐下说。” 待柳承志落座之后,柳惊天则继续道: “今日送到府上的厚礼,一一记录在册,明日便命人送到宫中,不得有片刻耽误,这是其一。” 柳承志颔首记在心里。 “其二……” 柳惊天手持惊天弩,眼中的精芒仿佛要溢出。 若是年岁允许,这位为国征战数十载的老将军,依旧想立于战场之上。 “这件利器,你要带入宫中,呈给陛下,然后说明厉害。” 柳承志点头, “是否要与宋景明知会一声?” 柳惊天摇头, “不用,此事,宋景明肯定已经得知了。宋家小子,之所以没有直接递给陛下,便是想借你我之手,为陛下排忧的。” 不得不说,柳惊天想得还是比较周到。 宋言之所以没有直接给惠文帝,也有自己的考量,他这段时间,转变得太多,已经引起多方注意。 如果这时候太过高调,难免会让惠文帝心生警惕,反而不好。 趁庆国公寿宴,以此作为贺礼,借庆国公的手,送到惠文帝面前,向众人表明,他并没有功名利禄的想法。 倒是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特别是将弓弩取名惊天弩,也是有意捆绑柳家的意思。 柳惊天看在眼里,也没有去拆穿宋言的心思,一是两家本有婚约,二是他见猎心喜,对惊天弩爱不释手。 “排忧?” 柳承志心中知晓,如今的大燕,内忧外患,雁门关一战之后。 不是说短时间内,再无力与北荒对抗,而是没有一战定胜负的把握。 战争太过劳民伤财,大燕眼下的军伍士气也低迷。 “北荒使团,这两日便会到达天京城,届时必定会向陛下施压。朝中重臣,多是主和不主战。” 柳惊天叹了口气,将手上的惊天弩放在桌案上,眼中的怒气一闪而逝, “谈判桌上,北荒使团,必定会趁机裹胁。” “父亲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有了惊天弩,便有应战的能力。打与不打,还要看对方的诚意而定?” 北荒乃是苦寒之地,冬季酷寒难耐,粮草严重缺失,所以才不断扰袭大燕北境。 眼下正是初春,他们也想休养生息,若是可以,自然不会想要继续征战。 加上北荒朝廷,也不是完全和睦。 北荒国主,已经年迈,接下来还可能经历新老交替的动荡过程。 “正是如此,有了惊天弩,陛下心里才会更有底气。哪怕是谈和,也不会被北荒牵着鼻子走。” 柳惊天缓缓点头,略显枯老的手指,在桌案上敲打, “更何况,还有南梁虎视眈眈。” 柳承志心中警觉, “那我这便进宫。” “等等,不急于一时。” 庆国公寿辰,乃是天京城中的大事,惠文帝也命人送来了贺礼,对席间发生的事情,自然也一清二楚。 柳惊天叫住柳承志,沉吟之后,又问道: “宋家那小子,你怎么看?” 宋言? 柳惊天见柳承志眉头微皱,笑道: “你如实说便是。” “今日之前,孩儿也不同意将锦儿嫁给他,虽说他这些日子有所长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年,他在外头做的荒唐事罄竹难书,甚至还未娶妻,就在外面养了外室。” 柳承志微微一顿,继续道: “但从他今日在宴会上的表现来看,又不像坊间传闻的那般不堪。” 话到此处,柳惊天也不由笑了起来, “据闻,昨夜在黄鹤楼,他还即兴做了一首诗。” “他还会作诗?” 柳承志一惊, “不会是一首打油诗吧?” 柳惊天摇了摇头,低头在一叠密信中翻找,然后将一份信件递给柳承志, “这便是他昨夜即兴做的诗,题名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这当真是宋言即兴所作?” 柳承志细细品读之后,难以置信的看着柳惊天,眼中难以掩饰的怀疑。 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做出这等绝句,就凭宋言? 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初次听闻,老夫也觉得匪夷所思,但你也说了,从他今日在宴会上的表现来看。遇事沉着冷静,也不贪功好利。” “父亲的意思是,他此前的纨绔不化,都是装出来的?” 柳承志万万没有想到,宋言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城府? “或许是装的,或许是前几日遇袭落水,突然开窍了。” 柳惊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但不管如何,此子的心机深沉,绝不简单。不过……从他今日对待玉龙的态度来看,心性还尚可。” 这一幕,柳承志自然也注意到了。 但一想到宋言此前都在装疯卖傻,故意将自己装扮成一个纨绔子弟,背脊便不由有些发凉。 “有件事情,你不是一直觉得奇怪吗?” 突然,柳惊天再次语出惊人, “与北荒雁门关一战,兵部早就做过推演,哪怕不敌,也不至于短短数十天时间,就败得如此彻底,连宋景明也因为旧疾复发,被送回天京。” 此事确实奇怪,当朝堂得知消息的瞬间,也是一片哗然。 但柳惊天此刻提起,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国库空虚,陛下为了能够打赢这一战,不惜拨调银两,给参战的将士分发军饷,以振士气,可最终这银子,到将士手中,连半数都不到!” 柳承志心惊肉跳,他作为兵部尚书,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现在你可想明白了?” 柳承志不是想明白了,而是压根就不敢想。 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私吞军饷。 朝堂上下,有多少人的手脚是干净的? 也就在这节骨眼上,宋景明突然被送回天京,宋言遇袭之后,一改常态! 太多的疑问,险些要将柳承志的脑袋给挤破。 柳惊天也知道,他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信息,便最后询问柳承志, “锦儿是不是,不愿意嫁给宋言?” 柳承志茫然中回过神,面色也有些难看。 柳惊天当即就怒喝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容她胡闹?” 第33章 火烧刀 从庆国公府离开,已入夜。 初春的夜间,还有些许寒意。 宋言端坐在马车上,思绪依旧起伏不定,脑海中偶尔还有柳茹梦的倩影划过。 在回想柳玉龙拍着胸脯,斩钉截铁地应承,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该不会是柳玉龙会错了意吧? 此妹妹非彼妹妹? 过几日,还是要提醒一下,免得使错了劲,白瞎了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马车一路颠簸,宋言的胃里是一阵翻滚。 哪怕是国公府寿宴的酒水,也是差强人意,寡淡如水,还不如老北京的二锅头有劲头。 当得知宋思妍在天京开有酒楼的时候,宋言就已经开始酿酒了。 只不过,他也不太熟悉酿酒的配方,捣鼓失败了几天,这才逐渐有了点起色。 突然,疾驰的马车猛然一顿,马蹄踩踏伴着高亢的嘶鸣声,让宋言心头狂跳。 身子也因为惯性,险些被甩了出去。 可还未等他开口呵斥,大壮已经慌不择乱地掀起马车的车帘,语气急促道: “二公子,有人拦在前头!” 拦路? 莫不是刺客? 瞬间,宋言酒醒了大半,眯着眼睛看去。 这哪里是什么刺客? 不问老道士,堂而皇之的拦在马车前两丈左右距离,右手扣着鼻子,左手挠着屁股,一脸贼笑地看着宋言。 两人四目相对,宋言顿时大怒,指着老道士的鼻子就骂: “好你个狗道士,我到处找你,你居然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大壮,关门打狗!” 这老道士的身手了得,宋言独自一人,恐怕是难以留住对方。 当他下意识开口,大壮却是被吓得惊魂失措,左顾右盼,哭丧着脸问道: “这哪有门呐?” 入夜的街巷,早已没有人影。 春风拂耳,宋言缓步走下马车,与老道士遥遥相对。 “老道不问,见过二公子。” 老道士咧嘴抱拳,一口黄牙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二公子,请?” 老道士双脚微移,与肩并宽,伸手朝宋言摆了一个请的架势。 做杀手做到这般先礼后兵,老道士也是独一份了。 宋言双眸微凝,也没有丝毫废话,脚步飞快移动,朝着老道士扑了上去。 他心知老道士的身手了得,想要先发制敌。 待他冲到老道士身前三尺距离,借力蹬起,一脚朝着老道士面门踢去。 老道士后侧闪躲,宋言的身子在空中一扭,后脚又迅速踢向老道士的胸口,却被老道士双手挡下,还有余力开口, “几日不见,二公子的身手更加了得了。” 宋言眉头微皱,攻势丝毫不减,拳脚相加,每一击,都攻在老道士的要害。 特别是其中几脚,直接朝着老道士的腰间猛踹。 可老道士却一直闪躲,从头到尾都没有还手。 这让宋言更加惊愕! 是他抢夺了先机,老道士没有还手的余力? 这时,老道士突然上前,准确无误地抓住宋言的手臂,直接一个过肩摔,就将宋言摔飞了出去。 该死,这老浑蛋故意耍他呢? 宋言翻身落地,恨恨道: “是谁派你来的?” “等你打赢了我,自然就会告诉你。” 老道士又扣了扣鼻子,满脸不在乎地咂了咂嘴,从腰间提起一个酒葫芦,狠狠罐了一口。 宋言也懒得废话,既然不想说,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趁着老道士喝酒的间隙,宋言脚下一用力,身子如同炮弹一样,射了出去。 右手挥拳,直取老道士的面门。 不讲武德? 老道士双眼一瞪,本来可以避开宋言的攻击,但似乎是为了护住手上的酒葫芦,硬是挨了宋言结结实实的一拳。 就在宋言要乘胜追击的时候,老道士突然往后退了几步,摆手喊道: “等等。” 他迅速将酒葫芦重新挂在腰间,但宋言哪里会听他废话。 手脚并用,又贴在老道士身上,攻势犹如狂风暴雨。 老道士这下也是真的动怒了,一个兔子飞踹,直接将宋言踹飞出去。 宋言这才不甘的停了下来,双手隐隐传来痛楚, “还打不打?” “这破酒有什么好喝的,寡淡如水。” 宋言见老道士似乎嗜酒如命,眼珠子一转,便冷声嘲讽道。 老道士一听便不乐意了, “这可是老道不远百里买的火烧刀,在你口中,居然寡淡如水?” 火烧刀,顾名思义,一口穿肠过,烈火胃中烧。 “小爷我酿的酒,胜过这千倍万倍?” “当真?” “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黄鹤楼试试,不过……” 宋言见老道士来了兴致,看老道士嘴馋的模样,顿时便摆起来谱,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到小爷酿的酒的。” “一个消息,换一葫芦酒如何?” 老道士沉吟片刻,又觉得有些亏,连忙道: “换两葫芦!” “那要看什么消息,若是你将幕后之人透露给我,别说两葫芦,三葫芦都不在话下。” “那不行,老道虽然嗜酒如命,却也是个讲信用的人。” 老道士先是拒绝,随后又颇为为难道: “少说也要四葫芦。” 宋言撇了撇嘴,这就是所谓的讲信用? 不过,他眼前顿时大亮,一直在寻幕后之人的跟脚,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那人的行踪隐秘得极好,短时间内,恐怕很难露出马脚。 除非对方再次出手。 但对方也极为聪明,一击不中之后,立刻就隐藏了起来。 “成交。” “不过,现在还不到时机。我先用其他消息换一葫芦酒,包你满意!” 深怕宋言不同意,老道士又补充了一句。 “咻……” 一道破空声,一支木钗,从宋言耳边划过,稳稳扎在马车上,入木半截。 宋言顿时心惊胆寒,这老道士的身手当真是了得。 “两日后,老道去黄鹤楼取酒,不然就取你性命。” 宋言回首,老道士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呆愣在原地半晌,这才恍然回神。 回到马车上,大壮已经魂不守舍, “二公子,你没事吧?” 宋言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木钗上,一张纸条稳稳钉在上面。 当他取下字条,小心展开之后,上面赫然只有六个字,却让他后背发凉。 “北荒使团不合!” 第34章 北荒使团不合 北荒使团不合? 怎么个不合法? 一路回到武侯府,宋言的心思就没有丝毫停歇。 老道士如此身手,想要轻易指使他的人,必然是位高权重。 宋言不是没有怀疑过申氏,从他对宋言的态度,宋言总觉得浑身不舒服,似乎有些刻意。 但申氏的娘家不过是个经商氏族,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才是。 “今晚的事,无论谁来问你,都不能透露半句,可明白?” 见大壮的心神稍定,宋言面色肃然地叮嘱他。 不料,大壮刚刚点头,身后就有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不足外人道?” 宋景明面色红润,已经看出任何病态,宋言先是一惊,然后低下头, “父亲。” “混账,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情,害怕我知道?” 显然,宋言刚刚叮嘱大壮的话,被宋景明听得一干二净。 宋言摇头苦笑,宋景明的面色才稍微缓和, “随我来。” 给大壮使了个眼色,宋言跟在宋景明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待房门关上的瞬间,宋景明就迫不及待道: “惊天弩当真是你制作的?” 果不其然,庆国公府发生的一应事宜,全然没有逃过宋景明的耳目。 如此说来,惠文帝也必然已经知晓。 惊天弩看似巧妙简单,但想要轻易制作而成,也不似表面那么容易。 宋景明心如明镜,也知晓惊天弩事关重大,不允许有半点闪失。 “是孩儿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只是与木匠略微做了修改。” “是何古籍?” “小时候看过,好像……” 宋言眼珠子一转,沉吟之后,谎话是张口就来, “好像是叫鲁什么班的一本古籍,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前日还去找过,但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宋景明眉头微皱,目光犹如犀利的刀剑,似乎要穿透宋言的眉心,看穿他的心思。 半晌无果之后,他这才松了口气, “那木匠现在身在何处?” “此人还在府上。” 宋景明眼中杀意一闪而逝,宋言顿时心惊肉跳,连忙道: “我与那木匠签了死契,他断然不敢背叛。” 宋景明的想法尤为简单,他根本不敢百分百相信宋言的言辞。 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宋言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多半还是那木匠制作的惊天弩。 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让那木匠落入他人之手,后患无穷。 若是不能彻底掌控,便要扼杀在摇篮中。 听闻宋言的解释,宋景明这才松了口气,叮嘱宋言,北荒使团不日就会抵达天京,切莫惹是生非。 宋言闻言,脑海中顿时又浮现老道士给他递送的六个大字。 老道士的身份绝不简单,如此机密的消息,也能轻易得知。 还要先稳住老道士,再一步步打算。 “父亲可有认识的铁匠?” “要铁匠作甚?” “孩儿想要打造一把长剑,送给柳玉龙。” 宋言除了要打造一把长剑之外,还要打造一杆长枪,以备不时之需。 总是赤手空拳,下次若是再对上老道士,也同样没有胜算。 若是有一把趁手的兵器,说不定能够拿下老道士。 而枪法,不仅宋言心中是有一套,宋家的枪法也丝毫不弱,只要勤加练习,或许就有胜算。 宋景明沉吟片刻,还是道出了一个地方, “距天京以北,十里之地,有一处铁匠铺,你可以去试试。” 宋言能够迷途知返,宋景明心中自然高兴,但他与宋言一直不苟言笑,已经习以为常。 短时间也无法改变,心中虽然一直在为宋言谋划,却也没有多言过一句。 能够与庆国公府交好,也是好事,哪怕他百年之后,宋言在大燕也有庇护。 宋景明看着宋言离开的背影,也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抬眼看着怡祥苑的方位,才低声道了一句, “希望你适可而止。” 与宋景明话别之后,宋言来到庭院中的一处偏房,其中摆放着三两个大水缸,全是他吩咐大壮置办的。 为的便是酿酒! …… 天京城! 庆国公府! 柳茹梦安抚好柳茹锦的情绪之后,便回到闺房中。 只见她稍作休息,便在一张桌案前提笔,小离则站在她身边细心研墨, “姑娘,这是要写什么?” 从主仆二人的对话,不难看出,柳茹梦偶尔也会写写画画。 柳茹梦没有回应,脑中全是花园中,不经意间听到的那首诗词。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小离虽然看不懂这首诗词的好坏,但见它对仗工整,柳茹梦的字迹清秀端庄,便开口称赞道: “姑娘的诗词写得真好。” 一笔落下,柳茹梦白了小离一眼,巧笑嫣然道: “这哪是我写的,我只是抄录了下来而已。” “那姑娘的字也写得极好。” “你啊!” 柳茹梦轻点了下小离的额头,提起抄录好的诗词,又忍不住端详起来,脑海中也不由想起宋言俊秀的容貌。 她一直处于深闺之中,不曾外出半步,自然也极少听过宋言的斑斑劣迹。 初次的印象,还要从今日的寿宴开始。 “姑娘,这长安是什么地方啊?” “长安?” 柳茹梦微微沉吟,眼中仿佛浮现一处美不胜收的景致, “想来定是一处世外桃源之地吧?” 说着,便是小离也对宋言诗词中的长安无限向往! 而就在这时,一道靓丽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 柳茹梦芳心一颤,见来人是柳茹锦,这才松了口气, “三姐姐,你怎么来了?” 柳茹锦之所以去而复返,实在是心中忧虑,辗转难眠。 有些深闺密语,她也不便和柳玉麟、柳玉龙说,而柳承志夫妇,一心要她同意这门亲事。 柳茹慧更是不必说,两人本就是前世的冤家。 唯有柳茹梦才能与她探讨其中的利弊。 但与柳茹梦又不同,柳茹锦对于宋言在外的恶名是忧心忡忡。 “呀,你在写什么?” 柳茹锦侧目一看,便见那白纸上,四句诗作,堪称绝句,眼中也是难以置信, “这是小五写的?比大哥哥和二哥哥写得还要好!” “这是宋……” 柳茹梦连连摆手,刚要解释,就被柳茹锦打断, “别和我说提姓宋的,我现在一想到他,就来气。” 柳茹梦心中苦笑,这便是三姐姐你口中,那不学无术的宋言写的,他才华横溢,可绝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般! 第35章 马踏天衡山 天京城以北,十里地外。 周宁村口,铁匠铺前! “二公子,小人打听过了,这座村子,里里外外只有这一家铁匠铺子!” 待大壮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禀报探查的情况时,宋言已经在这座唯一的铁匠铺子前,站立了足足半个时辰。 他不曾开口,那打铁的男人也没有说话。 铁匠铺中,几人上身赤裸,下身是一条粗布长裤,腰间系着一条青色粗布条。 为首的男人,身上布满狰狞的疤痕,有剑戟的穿透伤,有长刀的割痕,恐怖至极。 有几处甚至贴近五脏六腑,稍有不慎,怕是会当场毙命。 此人的身份,怕是不简单,宋言心中此刻的想法。 男人的身材不算高大,但浑身的肌肉,沐浴在阳光下,倒显得力量感十足。 他时而奋力捶打铁板上的生铁,时而拉动风箱。 “我想打造一柄长剑,一杆长枪,不知可否?” 宋言轻声询问。 男人却头也不抬,略微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 “长剑五两,长枪十两。” “嘶……” 大壮听闻男人报价,顿时吸了口凉气,指着男人的鼻子就骂道: “你这厮,莫不是穷疯了?打造一柄长剑要五两银子?城中的铁匠铺子,最多就一两银子。” 男人默然不语,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 火星四溅,仿佛在宣泄心中的不满。 大壮见他不理会,看了宋言一眼,宋言也沉默不语,他顿时又骂道: “欺负我家公子是外行?” “我家公子可是武侯府的嫡子,你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武侯府的嫡出公子? 男人抬眼看了郑玉林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泯灭不见,继续捶打手上的铁器。 而他身后的几人却面色巨变,赶紧放下手上的活,对宋言抱拳道: “草民见过小侯爷,我等不识得小侯爷,还望恕罪。” 以他们的身份,若是宋言要针对,他们怕是讨不得任何好处。 “不必多礼。” 宋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 “价格没问题,但要按我的要求锻造。” 大壮还要出言,却被宋言一个眼色制止,他刚刚之所以没有阻拦,便是想看看为首男人的态度。 对方似乎油盐不进,他心里也有数,便不想以势压人。 宋言从怀里取出一张事先画好的图纸,剑身长三尺有余,剑柄长四寸。 “此剑没有剑鞘?” 男人接过一看,抬眼看向宋言,眼中多有疑惑。 宋言却笑道: “侠客之剑才要剑鞘,此剑是为杀敌之用,不用隐藏锋芒。” “杀敌?” 男子眼中的锋芒一闪而过,转而又变得落寂,目光落在那杆长枪上。 “这杆枪亦然如此,只为饮尽蛮夷之血。” 出言一出,不仅大壮面露惊色,就连铁匠铺中的其余人也对视一眼,眼中仿佛有烈焰在燃烧。 而此前态度冷漠的男人,当即抱拳,语气充满歉意道: “刚刚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莫怪。” 他眼中如同有一幅场景闪现,宋言手持长枪,如同杀神临世,脚下踩着蛮夷的尸体,所到之处,无人能阻拦他的锋芒。 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会有这种异象突生。 宋言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道: “若是按照我的锻造之法,打造这两把兵器,需要多久时间。” 宋言自信探查过大燕的兵器,硬度和韧性都不足,很容易在拼杀的过程中断裂或者卷刃。 而他的锻造方法,则是要将生铁锻造成钢。 一旦这两把兵器打造成功,必将所向匹敌,无坚不摧。 他之所以懂得这些,全是依赖前世当武替的时候,对诸多兵器的了解和研究。 万万想不到,穿越之后,却派上了用场。 “少则七日,多则十日。” 男人沉吟许久,才给了宋玉一个大概的时间。 他对宋言的锻造之法也是闻所未闻,好在宋言在图纸上有仔细的描述,他这才恍然大悟。 只不过,他心中还有疑虑, “公子便不怕我偷学这锻造之法吗?”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况是一个为大燕流过血泪的人,我有何不能信的?” 从见到男人的瞬间,观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宋言便猜想,宋景明让他来找男人,怕是意有所指。 宋景明对他的身份,必然也是一清二楚。 男人的心仿佛被狠狠一抽,抱拳沉声道: “多谢公子信任,七日后,公子再来取。” “可愿告知,你的名讳?” “小人段凌峰!”段凌峰深深看来宋言一眼,抱拳道。 “心中若有凌云志。” 宋言眼中含笑,目光落在段凌峰刚毅不折的脸上,突然又笑道: “人生何处不青山……好名字!” 话音落下,宋言转身走了两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回首道了一声, “你不该埋在这里打铁,了却此生,若有机会,可愿意随我,马踏天衡山?” 两人四目相对,段凌峰眼中却瞬间黯淡无光,没有接话。 宋言摇了摇头,继续朝村口方向走去,大壮却不解,二公子为何对这铁匠情有独钟,幽幽问道: “二公子,此人不过一个打铁匠,至于让您大费周章吗?” 宋言撇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陡然将声音提高了几分,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记段将军!” 这话落下,大壮似懂非懂。 铁匠铺子中,段凌峰目光一怔,看着宋言离去的背影黯然失神,许久才恍然。 而他身后的几人,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仿佛所有的辛酸血泪,都在一瞬间涌入心头。 若是可以,他们自然希望马革裹尸,而不是留在这窄小的周宁村,了却残生。 只因为对大燕朝堂实在太过失望! 可心中还未冷却的热血,在宋言的一番话下,似乎又再次沸腾起来。 段凌峰转过头,一滴虎泪,在众人还未察觉之际,滴落在那滚烫的铁炉中,砸起一朵如血一般的火花。 “七日后,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宋言低头嘟囔了一句,与大壮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第36章 打个赌如何? 第二日,宋言睡到日晒三竿。 简单洗漱之后,又摸到了庭院的偏房。 酿酒的工艺十分复杂,宋言也是一知半解,只能靠记忆中短缺的片段摸索。 好在,他酿出来的酒,即便再不尽人意,也比老道士情有独钟的火烧刀要强数十倍不止。 宋言寻了一个酒坛,约莫能装下五斤酒。 他粗略估量了一下,老道士的酒葫芦最多只能装一斤酒,剩余的三斤还要给宋思妍。 今后,这便是一颗会金蛋的公鸡。 提着酒坛子,踩着一地的夕阳,宋言携带着大壮就来到了黄鹤楼。 朱红门前,那迎来送往的小厮,眼力劲倒是尖锐得很,一瞧见宋言,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二公子,您怎么来了?” “我姐呢?” “大姑娘在楼上。” 小厮抬手往上一指,将宋言颔首,突然又神神秘秘道: “二公子,今日来了些许不一般的客人。” 不一般的客人? 难不成是皇室宗亲? 宋言停住脚步,目光所及,一楼大堂中多是一些锦衣打扮的公子哥,偶尔还有三两个书生模样的客人,交头接耳。 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身影! “什么客人?” “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大燕人,倒像是北荒来的!” 宋言闻言,心头一颤,北荒使团已经抵达天京城了? 怎会出现在黄鹤楼?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宋言颔首,小厮躬身退去。 宋言走入黄鹤楼,便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咦,你们瞧瞧,那是不是宋言?” “那便是武侯府的二公子宋言?” “听说,二楼那首黄鹤楼便是他即兴所作?” “这几日,不乏有书生从外地赶来,但做的诗词,都不如那首黄鹤楼。” “……” 如今,黄鹤楼确实是名声鹤立,不仅局限于天京城。 好在,有御赐的匾额在,也没人敢在黄鹤楼闹事。 宋言脸带轻笑,扫过众人。 可就在他心中一片坦然的时候,一道怒喝声却在大堂炸响。 谁这么大胆?他刚刚还在庆幸,没人敢在黄鹤楼闹事,立刻就有人跳出来打他的脸? 是朱温还是何许人也? 宋言眉头微皱,侧目看去,只见在大堂,距离二楼的楼梯口不远处,一道打扮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男子,正在对着小厮破口大骂。 这位置虽然不起眼,但目光所及,便是整个大堂。 所有人的言辞举止,都能一应收入眼底。 宋言双眸微眯,抬脚走去,这才听得清楚。 “混账,你是听不懂本王的话吗?本王要的是黄鹤楼最烈的酒,而不是这种腌臜东西。” 他指着小厮的鼻子怒骂,桌上还摆着一把弯刀。 “我大荒的恒哥河水都要比这酒甘甜。” 来黄鹤楼喝酒,居然还带着兵器? 小厮本见他装扮奇特,气质不俗,伺候得就小心翼翼。 现在又听他自称本王,双腿瞬间就有些发软,低头弓腰,不敢辩解分毫。 “难道,这便是你们大燕的待客之道?” 此话一落,周遭的客人便面露怒色。 “该死的蛮夷,胆敢来我大燕耀武扬威?” “这等还未开化的蛮人,本就不知礼数……” “……” 安王身材高大,加上他浑身散发着怒意,于小厮而言,仿佛泰山压顶一般。 就在小厮万念俱灰,六神无主之际。 宋言将手上的酒坛子递给大壮,迈步走到小厮身侧,右手轻轻拍在小厮腰间,神色冰冷道: “挺直腰杆,我大燕子民,并不低人一等。” 宋言的声音虽轻,却仿佛富有魔力一般,小厮闻言,便觉得压在胸口的大石瞬间落地。 心中的恐惧,也在瞬间消散无踪。 后背不自觉挺得笔直! “二公子。” “你先下去吧。” 小厮行了一礼,往后退去,宋言柔和的声音陡然一冷。 哪怕与安王不善的目光对视,也毫不示弱,笑道: “朋友来了,好酒好肉招待。” “若是豺狼来了,自然是棍棒相迎,这……” “便是我大燕的待客之道,不知道殿下是朋友,还是财狼?” 黄鹤楼中,安王被宋言怼得哑口无言。 众人闻言更是拍案叫绝,宋言此番言语,不仅为黄鹤楼找了体面,更是言明了大燕的待客之道。 对待朋友,自然好言好语,好酒好肉。 “说得好,不愧是二公子。” “越来越有大家风范了,此前对二公子的误会,在下之错。” “……” 俨然,宋言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无形中又提升了不知道几个高度。 他们可以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但面对外敌,自然不能内讧,让人看了笑话。 安王一听这周遭传来的议论声,脸色顿时铁青,指着宋言的鼻子喝道: “你是何人?” “在下正是黄鹤楼的东家。” 宋言眉头一挑。 “你便是宋言!” “好,那本王问你,本王要最烈的酒,你们却以次充好,用这等寡淡如水的酒来糊弄,是待客之道吗?” 四方桌上,酒瓶瘫倒,酒水不断从瓶口外流。 片刻之间,近乎要将整张四方桌染透。 宋言内心惊诧,堂堂北荒二皇子,安王殿下,居然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这其中怕有人挑唆,故意让他来捣乱的吧? 想到这里,宋言脸上的笑容却更浓,撇了安王一眼, “烈酒,黄鹤楼自然是有,就怕殿下喝惯了恒哥河水,不胜酒力。” “若是吃醉了,岂不是又要怪我招待不周?” 安王眉头大皱,哪里听不出来,宋言话中的嘲讽之意。 他北荒男儿,最快意的便是,睡最漂亮的姑娘,喝最烈的酒。 自然受不得宋言的轻视,怒极反笑道: “当真是笑话,本王的酒量,便如同我北荒铁骑的锋芒一般,不是你们大燕之人能够揣测的。” 安王的话音落下,连同他在内的一众护卫也是狂笑不止。 铁骑? 终有一日,老子要把你北荒的铁骑荡灭殆尽! “既然殿下如此自信,那不如打个赌如何?” 宋言眼中的冷意更甚,目光如刀剑,扫过安王等人。 第37章 菜刀 安王表面看似粗犷,内心却也懂得权衡利弊。 此次出使大燕,也是精心策划之后,谋定而后动。 他在北荒颇受倚重,否则雁门关大获全胜之后,这唾手可得的政绩,怎会轻易落在他头上? 回想刚刚他呵斥小厮的场景,这黄鹤楼中,若还有烈酒,对方不可能藏戳。 那原因唯有一个,宋言在虚张声势。 想借幽幽之口,让他知难而退? 简直是痴人说梦。 宋言脸含怒气,在安王看来,却犹如跳梁小丑, “有何不敢?” “不过。” 安王话锋一转, “既然是打赌,那是不是也要有条件?否则,你将黄鹤楼所有的酒水搬来,哪怕我喝不醉,想必也要被撑死。” 宋言深深看来安王一眼,这厮倒是谨慎得很。 “殿下倒也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安王冷哼一声,宋言朝着大壮摆了摆手, “拿来。” 从大壮手上接过酒坛,对着安王晃了晃, “这坛子里有五斤烈酒……” “区区五斤烈酒,还不够本王塞牙缝。” 安王狂笑一声,直接打断宋言的话, “妄想让本王知难而退,你简直愚不可及。” 五斤烈酒? 众人闻言,也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 且不说信心满满的安王,便是在场的众人,其中也不乏海量之人。 五斤烈酒,根本就不在话下。 难不成,宋言也要畏惧这北荒皇子的威势,故意低头? “五斤?” 谁曾想到,宋言满脸不屑,语出惊人, “殿下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这五斤烈酒,其中三斤,还留有他用,给殿下的最多两斤而已。” 宋言酿的酒,与老道士的火烧刀相较,通俗易懂一些,酒精浓度,便是茅台与雪花啤酒的差距。 照宋言估算,安王最多一斤,便会当众醉倒,两斤不过是确保万无一失而已。 可宋言这话落下,不禁安王眉头大皱。 周遭的众人也是愕然,本就吵闹的大堂,瞬间就像炸了锅一般。 “二公子这是要做甚?” “前一刻还大义凛然,现在却要投鼠忌器?” “难不成,他是要故意输给对方?” “简直是胡闹……” “若是输了,可不仅输了他一人的颜面,还丢了整个大燕的尊严。” “……” “简直是大言不惭。” 被宋言如此轻视,安王勃然大怒,脸色铁青, “久闻大燕,地大物博,却不曾想到,非但没有勇武之士,也无博学之才,反而都是如你这般目中无人之人?” 安王的一众护卫,也是仰头大笑,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众人闻言,脸色也是难看至极,恨不得冲上去将安王抽筋剥皮,敢门缝里看人? 宋言一脸戏谑, “废话少说,我只问殿下,敢还是不敢?” “有何不敢,别说区区两斤烈酒,便是二十斤,本王也不在话下。不过……” 安王打定主意,便要看宋言的笑话,届时狠狠奚落在场的众人, “既然是打赌,是不是应该要有赌约?” “自然要有赌约,不过,在下倒想知道,殿下现在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整个北荒使团?” 安王心头一紧,自然是听懂了宋言话中的含义。 若是代表他自己,与宋言对赌,输赢只是个人的颜面而已。 若是代表整个北荒使团,那意义便大不相同。 略微思索之后,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自然是代表本王自己。” 宋言叹了口气,想要轻易骗到对方,倒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他神色一转,目光落在四方桌上。 那刀柄上还镶嵌着一颗红宝石的宝刀,拿来砍瓜切菜,倒是不错。 “黄鹤楼中正好缺一把菜刀,若是阁下输了,这把刀便归我。” 切菜? 安王咬牙切齿,这刀是北荒国主所赐,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一把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器。 在宋言眼中,居然只配拿来切菜? 该死…… 等他输了,定然不能轻饶了他。 “你若输了,又如何?” “我若输了,这条性命给你又何妨?” 什么? 宋言莫不是疯了? 区区两斤烈酒,便要拿自己的性命对赌? 安王先是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宋言明显是必输之局,胆敢拿性命对赌,他凭什么? 莫不是想要事后耍赖? 原来如此…… 可即便是在大燕,众目睽睽之下,与他对赌,输了便以为自己不敢杀他吗? “二公子,不可啊!” 大壮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哪怕不胜酒力如他,区区两斤烈酒,也可以随意拿捏。 何况是自信满满的安王? “既然你想找死,那本王便成全你,倒酒。” 安王害怕众人挑拨,宋言会临时反悔。 此刻若朱温等人在场,必定会高兴地跳脚。 原来,想要宋言的性命,居然如此简单? “当真是好言难劝该死鬼。” “死不足惜……” “若是输了,他有何颜面苟活?” “……” 宋言也不含糊,不管周遭的冷言冷语,命人找来两个大碗,提起酒坛就倒酒入碗。 酒入碗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酒香就扑鼻而来,不由让众人为之一震。 就连安王也瞠目结舌,看着两碗烈酒,怔怔出神。 目光落在上面,也是暗暗惊奇,眼前这两碗烈酒,犹如清水一般清澈透底,却散发出如此浓郁的酒香。 实在奇特! “殿下,请!” “等等……你该不会在酒里动过手脚吧?” 安王冥思苦想,最终还是没有发现特别之处,宋言看着也不像愚蠢之人。 当即便决定,最后试探一番。 宋言冷冷一笑,提起酒坛就狠狠罐了一口, “殿下若是怕了,留下菜刀,离去便是。” 安王满脸寒霜,眼中的杀意也毫无隐藏,既然确认这酒没有问题。 一旦宋言输了,他便会毫不犹豫出手,将宋言斩杀。 哪怕是大燕朝堂责问,他也丝毫不怕。 周遭的众人也是,仿佛已经能够预见,宋言惨败之后,血溅五步的骇人场面。 安王拿起方桌上的大碗,一斤烈酒,直接一饮而尽,一副吃定了宋言的表情, “好酒,哈哈……” 可转瞬之间,安王脸上的笑容却陡然凝固。 那烈酒穿肠过肚之后,一股浓烈的灼烧感猛然在他腹中燃起。 第38章 云城郡主 强烈的灼烧感,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瞬间刺激着安王的神经。 即便他意志力惊人,面部的表情也在浅意识中发生了变化。 这一幕,尽收宋言眼底。 宋言眼中寒芒徒然闪动,心中冷笑不止。 倒是挺能忍的?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口气吞下一斤烈酒,不仅烧舌、烧喉、烧腹,又烧心。 “殿下觉得如何?” 该死的! 安王看向宋言的目光,充满了恨意。 这浑蛋定然早就知道,这烈酒极为不凡,与他平日里吃的酒水全然不同。 不仅腹中灼痛难耐,喉咙更像是吞了一把烈火,烧得他有苦难言。 “好……好酒。” 安王的声音沙哑,口中仿佛有一股热气吐出。 “殿下果真豪气,那请吧?” 见宋言摆手称赞之后,再次提起另外一碗酒,安王的瞳孔猛然一缩,呆呆地看着宋言。 这是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无耻之徒! 周遭的众人,见安王呼吸之间,就喝下一斤烈酒也是彻底傻眼了。 这……莫不是在喝水? 再观宋言,丝毫没有担忧,反而还在催促安王,将剩余的一碗也一饮而尽。 哪怕是找死,也没有这么急促的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让周遭众人更为不解的是,安王早前的不可一世,早就不复存在,反而变得扭扭捏捏起来? “宋言,你这酒有问题。” 安王脸上微微抽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咬牙看着宋言。 “殿下莫不是吃醉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宋言摇头一笑, “殿下若是输不起,直说便是,何必找借口呢?” 酒有问题? 众目睽睽之下,宋言为了自证清白,已经喝过一口,至今都没有任何不适。 “还吹嘘自己酒量多好,原来只会嘴硬,哈哈……” “区区弹丸之地,输不起也实属正常!” “两斤烈酒都喝不下,还敢扬言海量,当真是笑话。” “……” 周遭众人不停冷嘲热讽,安王脸上一青一白,却无力辩驳。 他只是想要拖延时间,等腹中的灼痛稍减,再喝下第二碗烈酒。 他双目赤红,咬牙道: “混账,本王岂会输?” “既然如此,那殿下请吧?” 宋言阴笑,看向安王的眼神,意味深长, “殿下身为北荒二皇子,想来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吧?” 是啊,身为北荒二皇子,如何能失信? 赌约开设之前,宋言便询问过他,此番是代表个人,还是北荒使团。 可言尽于此,宋言却一再用北荒皇室的身份裹胁他,若是再顾左右而言他,必然颜面扫地。 加上周遭的众人,时不时还用言语激将他。 士可杀,不可辱。 从宋言手上一把抓过大碗,安王心中悔恨不已。 这哪是美酒,简直就是穿肠的毒药! 辣,太辣了! 安王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这烈酒虽然极美,却太过浓烈。 如此一口接一口,仿佛凌迟一般,倒不如一了百了。 想到此处,他再次仰头,将碗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似乎是为了宣泄心中的不满,他将大碗重重摔在地上。 “砰……” 大碗四分五裂,但安王的身子也随着摇晃了一下。 这一幕,落在宋言眼中,已然有数。 像他这样喝酒,大量的酒精摄入,随着血液循环,不到片刻功夫,便会不省人事。 安王压抑着怒火,指着宋言喝道: “宋言,你想好怎么……” 可宋言却不管不顾,伸手在安王面前细数,“三,二,一!” “砰……” “死”字还未落下,安王便觉得天昏地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头栽倒在地。 咂起一声巨响。 大堂众人见着一幕,全部屏住呼吸,短暂的失神之后,一股高涨的情绪轰然爆发。 可哪怕这大堂嘲笑声雷动,安王却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任何反应。 宋言耸了耸肩,啧啧咂着嘴,奚落道: “就这酒量,也敢吹嘘。” 一众侍卫,见安王突然倒下,也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短暂的失神之后,一人转身前去探安王的鼻息,发现他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若安王有任何不测,他们也难辞其咎。 宋言皮笑肉不笑,伸手就要去动四方桌上的宝刀。 一道冷冽的怒喝声就此响起, “别动!” 只见那为首的护卫,如临大敌,手中的弯刀已经出鞘,冷冷盯着宋言。 宋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嘴角一钩, “怎么?你要耍赖不成?” 随着宋言的话音落下,大堂内的众人,又开始一轮口诛笔伐。 为首的护卫骑虎难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此事还要等殿下醒来之后,才能定夺。” “放屁,若是他今天不醒来,我便要等到明天?” 为避免夜长梦多,宋言自然不可能轻易妥协,若放安王等人离开,到时候他死活不认账怎么办? 只有拿到自己手上的东西,才能确信是他的。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赌约是安王亲口允诺的,今日若不留下这刀,谁都休想离开黄鹤楼一步。” “那便试试看。” 此刻,为首的护卫也有脾气,安王输了赌约,已经让他们丢尽了脸。 宋言还出言威胁,更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哪怕这是大燕,他们也丝毫不输气势。 宋言双眸微眯,心中盘算着,若是将这几个人打死,会有什么后果? 与此同时,人群中突然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散落在脑后,一身装扮与姿色,虽然不如柳茹梦,但也不妨多让。 而她身后,还跟着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 面容刚毅,不怒自威,想来身份也不简单。 “住手。” “郡主,拓风将军。” 为首的护卫单手护在胸前,躬身行礼,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行礼。 北荒的云成郡主和拓风将军? “拖木,带殿下回去休息。” “可是……” 郡主面色一冷,她身后的拓风已经怒喝一声, “混账,连郡主的话,你也不听吗?” “是!” 拖木狠狠瞪了宋言一眼,二人合力,将安王从地上拖拽起来。 然后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愤恨离去。 宋言也不阻拦,目光在云成郡主与拓风将军身上来回摇晃。 “愿赌服输,这把刀归公子。” 云成郡主也不愿多留,临走前深深看了宋言一眼, “改日再会。” 宋言心神震荡,瞬间就明白过来,他与安王打赌之际,云成郡主和拓风,怕是也在冷眼旁观。 北荒使团不和,难道是因为云成郡主和安王之间有间隙? 第39章 鸿胪寺少卿 “二公子,这到底是什么酒,为何如此浓香,还如此刚烈?” “是啊,二公子,这酒能否也让在下品尝一番?” “此酒,黄鹤楼中可有售卖,本公子也想尝尝。” “……” 宋言闻言,心中不觉有些好笑,将四方桌上的宝刀递给大壮。 自然不是送到后厨当把菜刀。 这刀虽然名贵,但真正的用处,还是身份的象征,日后或许还有他用。 至于这酒? 他本以为,还要多费一些唇舌,但有了安王的前车之鉴,倒是省心省力不少。 云城郡主前脚离开,宋言定了定神,抬脚站在大堂的方台上,伸手压了压。 待众人平复心情之后,他这才缓缓道: “承蒙诸位厚爱,此酒名为五粮液,浓厚甘醇,酒香四溢……” 宋言一番吹捧之后,望着众人眼中浓郁的渴望,轻叹一声, “只不过,五粮液的产出极低,每日在黄鹤楼售卖的份额也不过百斤。” 才百斤? 那岂能尽兴? “我要五斤!” “五斤?人家北荒皇子,也不过两斤的量,你莫不是要蒙头倒睡三天三夜?” “哈哈,这酒一斤多少钱?” “……” 来了…… 宋言见有人询问价格,立刻就道: “五粮液的酿造工艺,极为复杂,一斤的价格暂定为五两银子。” 五两? 众人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诸位,五粮液乃是酒中精品,哪怕是当今圣上,都未曾一饮啊。” 当今陛下都没有吃过?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就觉得,这五两银子,似乎又没有那么精贵了。 宋言则趁热打铁,将忽悠一途,展现得淋漓尽致, “况且,这酒极为浓烈,正常人二两下肚,已是微醺了,诸位切莫贪杯。” 宋言招手,大壮即刻就提着一个酒壶跑上方台。 待酒壶装满之后,又道: “眼下唯有这一斤五粮液,在下权当免费赠送给诸位,若要品尝的,在座位上等候……大壮,你去斟酒。” 宋言压低嗓子, “一人一口的量即可。” 一瞬间,整个大堂,酒香飘逸,众人入口便知道这五粮液的独到之处。 “好酒,当真是好酒。” “与这五粮液相比,老子此前吃的,说是清水,也毫不为过。” “……” 见众人情绪高涨,宋言再提醒了几句,便悄然退下方台,来到楼上一间雅间。 老道士早就等候多时。 自宋言打发了安王与云成郡主等人之后,老道士就已经到来。 此刻也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一睹为快。 “今后,你若还有重要消息,大可以来找我换酒。” 宋言见老道士一脸享受,轻笑道: “亦或者,你今后便跟着我,这酒也管够,如何?” 老道士抬眼,眸中已经有些许迷离,言语也稍有些含糊, “现在还未到时机!” 宋言也没有过多劝说,心中反复盘算着,要不要趁机将老道士拿下。 届时十八般酷刑一上,看他还如何嘴硬? 但想想还是没有把握,便放弃了。 从黄鹤楼离开,明月已然高悬。 宋言前脚刚刚踏入武侯府,后脚便有下人匆匆来报,说是宫里来了人,要他去接旨。 现在这时辰,宫里怎会突然来人,还下了旨意? 是因为惊天弩? 还是和北荒使团有关? 宋言脚步匆匆,脑中的思绪却在飞速运转。 不多时,他便来到主厅,宋景明与传旨的尚公公还在低声攀谈,而宋轩和申氏也在等候。 “父亲,大娘子。” 宋言先是向宋景明和申氏行礼,然后再转向尚和, “见过公公!” 宋景明微微点头,但申氏却心中一颤。 往日里,宋言都是称呼她为娘亲,今日却突然改了称呼,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好在,她短暂的失神之后,又迅速恢复,自认为没有让人看出端倪。 “不必多礼。” 尚和笑眼微眯,越看宋言,越是喜欢得紧。 这落在宋言眼中,不由心头一紧。 尚和轻咳一声,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上取过圣旨, “圣上有旨,武侯嫡子宋言接旨。” 众人一同跪拜,宋言肃然道: “小子宋言接旨。” “武侯嫡子宋言,屡获奇功,深得朕心……特封为鸿胪寺少卿……” 鸿胪寺少卿? 正六品的官职? 鸿胪寺属于九卿之一,多是负责接待外使。 难道……惠文帝的意思是,要让他负责接待与北荒使团的谈判事宜? 看来,他与安王在黄鹤楼打赌的事情,也被惠文帝知晓了。 如此迅速? 这天京城上下,怕是到处都有惠文帝的眼线。 今后行事,是要更加谨慎一些。 好歹毒的心思,安王在宋言手上吃了大亏,日后见到宋言,伤口怕是会被反复揭开。 宋言心中猜想,一时却忘了谢恩接旨,直到尚和提醒,他这才恍然, “谢圣上恩赏。” 封了个六品的鸿胪寺少卿,连俸禄和封赏都没有? 宋言接过尚和手上的圣旨,心中不由暗自吐槽。 期间,宋景明还想招待尚和一番,却被后者,以要回宫复命为由婉拒了。 “混账,还不快去送送公公?” 见宋言愣神,宋景明一脚直接踹在宋言屁股上。 宋言这才苦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 “公公请!” 两人出了府邸,宋言却对今夜,安王突然出现在黄鹤楼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就在与尚和一番推来送往的“懂事”之后,低声问道: “公公可知道,今日接待北荒使团的,是鸿胪寺,还是礼部啊?” “自然是鸿胪寺卿卢大人。” 尚和左顾右盼,发现四下无人之后,这才低声叮嘱道: “明日圣上设宴,宴请北荒使团,你莫要忘了进宫,有事可以先咨询卢大人,切莫忘了礼数!” 鸿胪寺卿卢大人? 记忆中,宋言与卢辉并无怨仇,难道不是他? “多谢公公!” …… 天京城! 赵王府! 会客厅中,赵王秦风,屏退了下人,温润的神色也随着下人离去,也逐渐冰冷。 在他身前,还跪着一人,神色慌张。 “你为何擅作主张?” 秦风怒喝一声,眼中皆是失望之色, “卢辉啊卢辉,你可知道眼下最为重要的是什么?本王千叮咛万嘱咐,你却当耳旁风?” “殿下恕罪,微臣也不曾想到,那安王居然如此不堪!” 卢辉汗如雨下,将头埋得更低了一分。 “混账,这与安王何干?” 卢辉虽是秦风着想,却办了坏事。 若非看在卢辉忠心耿耿的份上,秦风怕是会将他身上这层皮给扒了。 “本王精心谋划许久,险些坏在你手上。” “殿下恕罪。” 秦风心中虽然愤恨,但也知道,与北荒使团接洽还要用到卢辉,心中的怨气也缓和不少, “起来吧!” 许是跪的腿脚有些发麻,卢辉颤颤巍巍站起身。 秦风耐着性子,宽慰道: “此事不用操之过急,当下还是要以北荒使团为重,你可明白?” 卢辉重重点头,秦风继续道: “明日,宋言必定会去寻你,此人暂时还有重用,你还是要以拉拢为主。” 拉拢宋言? 卢辉心中惊诧,但表面却更加恭敬, “微臣知道该怎么做。” 从赵王府离开,卢辉背脊发凉,怀中的银票滚烫,心中也是暗暗咒骂。 该死的朱温,你险些误了老夫! 而秦风目送卢辉离去,抬眼看着高悬的明月,低声嘟囔了一句, “宋言啊宋言,你切莫让本王失望才是。” 第40章 二皇子秦风 天京城! 中山街以北鸿胪寺。 毕竟是第一天走马上任,宋言还是谨慎了一些。 旭日初升,他便洗漱宽衣,领着大壮乘坐马车上路。 清晨的天京城,倒也人声鼎沸,多是商贩走卒,为一日之计奔走。 相较于宋言表面的镇定自若,大壮倒是惊喜得很。 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家二公子,如此轻易就封了一个六品鸿胪寺少卿。 官职虽然不大,但已入了仕途,起点就比旁人要高出太多。 “在下宋言,第一天上任,还望小哥通禀一声。” 鸿胪寺的朱红门前,有两名官差把守。 宋言初临,也不懂任何规矩。 可那官差一听来人是宋言,脸上的神色立刻就变得恭恭敬敬行礼, “原来是宋大人。” “卢大人早有交代,一旦见到宋大人,便立刻带你去见他。” 卢辉早有交代? 这老东西,昨天才暗中使坏,想借安王之手,让黄鹤楼难堪。 今日这态度,怎么又有所转变了? 莫非是再试探? 宋言微微沉吟,也笑道:“有劳了。” 不到片刻功夫,在官差的引领下,宋言终于到了鸿胪寺办公的一处宅院。 初次见面,宋言的礼数也是周到,对着卢辉躬身一礼, “下官宋言,见过卢大人。” 卢辉身形偏瘦,眼圈微微有些发黑,眸中还有几缕血丝。 这是昨夜难眠之相? 莫不是得知安王在黄鹤楼出了丑,自己的计划落空,害怕宋言报复? 按理来说,宋言乃是武侯府嫡子,这几日更是深受圣恩。 庆国公的寿宴上,柳惊天对他也是大为赞赏,卢辉如何都要顾忌一二才是。 居然敢背后给宋言使绊子? 怕是有人威逼利诱,或者他背后也有权势兜底,才敢如此。 “早就听闻,宋大人学识渊博,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你先退下吧!” 卢辉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上下打量宋言一番,转而屏退官差。 怕听到的都是恶名吧? 宋言心头冷笑,但表面却不露分毫, “大人谬赞,下官不敢当。” “日后,你我同朝为官,理应相互扶持,不必如此拘礼。” 卢辉拉着宋言的手臂,就往里面走, “今后,这里便是你处理公务的地方,但有任何需求,差人去办即可,若是遇到难处,也可以随时找我。”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卢辉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宋言也摸不着头脑。 只能苦笑道: “多谢大人。” “不必客气。” 卢辉摆手,又道: “眼下,北荒使团入京,你我的指责,便是按照圣上的吩咐,负责招待与谈判等一应事宜即可。” “招待?谈判?” 宋言眉头微皱, “下官也是头一次,不知道卢大人,可有高见?” 大燕的礼仪颇多,宋言也没办法一一记全。 卢辉的态度转变,宋言虽然觉得奇怪,但惠文帝既然安排他招待北荒使团,自然是有道理。 “招待方面,一切按照祖制即可。至于谈判,也只要展现我等大国风范就行!” “今夜,宫中设宴,宴请北荒使团,你多听多看即可。” 闻言,宋言微微点头,道了声谢,便端坐在椅子上,开始百无聊赖地查看一些记录。 大燕开国至今,所有的礼仪制度,接待外邦的详细时间和内容。 见宋言并未起疑,卢辉也是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弛下来。 与宋言短暂相处,他并未见到宋言有任何逾越之举,反而谦逊有礼,让人很难生出厌恶。 直到入夜,卢辉再次提醒,二人这才起身前往皇宫。 临走之际,宋言匆匆一瞥,桌案上刻有醉望楼三个字的食盒,这才恍然大悟。 刘哔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唯有朱温! 宋言暗暗记在心里! 与初入皇宫的时候不同,今夜的皇城内外,戒备森严,不时巡视而过的禁卫军,脸上全是肃杀之气。 就连设宴的宫殿前,也有太监和禁卫军严加把守,不管身份高低,一应不能带兵器入殿。 “长剑戈矛不能携带,那匕首呢?” “小宋大人真会说笑,岂有人敢携带兵器入殿?” 听闻宋言一脸严肃地询问看守的太监,卢辉顿时哑然失笑。 可接下来宋言的举动,却让卢辉脸上的笑容凝固,目瞪口呆。 宋言去怀里取出一把匕首,放在太监面前的桌案上,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下,笑着解释道: “近日,总有宵小之人,想对我不利,所以就带了一把匕首防身。” “你说是吧,卢大人?” 卢辉闻言,眼角不由一抽。 宋言有蹲下身子,在靴子里又取出一把匕首。 玩呢? 卢辉顿时汗如雨下,这厮的防备心就这么强吗? 浑身上下都藏着武器? “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一些好……谨慎一些好。” “还有吗?” 卢辉见宋言还在身上摸索,连忙问道。 “没了。” 宋言神色平静,但卢辉刚刚那一闪而逝的紧张,已然被他看在眼里。 与此同时,远处走来一名男子,丰神俊朗,气质不凡。 “微臣,拜见晋王。” “拜见晋王!” 晋王?四皇子秦宇! 宋言回过神,“拜见晋王!” “卢大人……你便是武侯嫡子宋言?你做的那首黄鹤楼,很不错。” 秦宇颔首,目光从卢辉脸上扫过,又深深看了宋言一眼,转身便走。 宋言苦笑,这秦宇,倒是有意思得很! 卢辉心中一惊,目光也落在宋言脸上。 难怪二皇子要他拉拢宋言,感情连四皇子,都对宋言不吝称赞。 “小宋大人那首黄鹤楼,确实冠绝古今。” 既然要拉拢宋言,卢辉自然不留余力。 可让他不曾想到的是,这话音刚刚落下,宋言却丝毫没有理会,反而向他身后看去,又是躬身一礼, “拜见赵王。” 秦风看了宋言一眼,又看向卢辉,点了点头, “近日倒是时常听到你的名讳,不错。” “赵王谬赞。” 宋言眼珠子一转,神色一顿,突然严肃道: “与卢大人相比,微臣不值一提,刚刚四皇子还在夸赞卢大人呢!” 此言一出,秦风迈出的脚步微微一顿,回首瞥了卢辉一眼。 只见卢辉亡魂皆冒, “小宋大人,你这是要害我啊?” 果然如此…… 宋言内心冷笑,表面却装作无辜,“卢大人这是何意,我这不是在殿下面前为你美言吗?” “你……” 事到如今,宋言也终于明白,原来醉望楼背后真正的主人,是二皇子秦风。 难怪朱温刚肆无忌惮的针对他,卢辉也敢挑拨安王。 可今日的态度又突然转变,难道,秦风事先不知情? 或者另有想拉拢他? 但不管如何,卢辉是实实在在得罪了他,略施小戒,必不可少。 第41章 傲慢无礼? 此次北荒使团进京,大燕朝堂上下都极为重视。 是和还是战,眼下还没有定数。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大燕国库空虚,军力也不如北荒铁骑,若是再战,胜算着实不高。 可若是不战,北荒提出的要求就要一一满足! 今晚的宴会,来的必然都是皇亲贵胄,朝中重臣。 除了鸿胪寺与礼部,其余朝臣,三品以下的,基本都没有资格参加。 宋言到也没多想,听从卢辉的提醒,多看少说,多吃多听便是。 惠文帝与北荒使团如何商谈,那便是他们的事情。 在宫殿外稍作等候,便有宣旨的太监传话,众人这才鱼贯而入。 按照长幼和官职排序,以左为尊,依次落座。 宋言扫了一眼,本想寻个不起眼的角落,却被卢辉拉着坐在了礼部尚书黄来发的后头。 惠文帝和北荒使团还未入场,众人便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安王醒了没有,若是在宴席上看到自己,会如何感想? 惠文帝这一手安排,纯粹是在恶心安王? “卢大人,等宴席结束,我请你去画舫听曲如何?” 宋言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险些让卢辉跳脚。 何等场合,怎会提到画舫这等伤风败俗的地方? “小宋大人,万万不可胡说啊!老夫岂会去那等地方,再说了,此刻不该提这些。” 果然,在卢辉低声呵斥之后,礼部尚书黄来发却朝二人扫了一眼。 宋言不以为意,摆了个“ok”的手势,眨着眼睛笑道: “明白,明白。” “什么明不明白的……老夫的意思是……” 就在卢辉言不达词意的瞬间,一名司礼监的太监就高声喊道: “陛下驾到。” “恭迎圣上。” 众人同时起身行礼,待惠文帝落座之后,站在他身侧的尚和,高呼道: “宣北荒使团进殿!” 随着尚和的声音落下,北荒使团的众人迈步走入大殿。 为首的是一个褐发老者,安王走在他左手边,云城郡主在右,身后是拓风将军和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中年人。 众人昂首阔步,眼眸冰冷,一副不将大燕朝臣放在眼里的姿态。 宋言扫了一眼,便觉得今晚也宴席,怕是不会简单善了。 惠文帝眼眸闪动,目光落在为首的褐发老者身上。 据闻,雁门关一战,便是他领军为帅,三万大燕主力,在北荒铁骑的兵锋之下,埋骨雁门关。 此次,他再踏入天京城,目的怕也不会简单。 “参见大燕皇帝陛下。” 布哥站定之后,满脸笑意地看着惠文帝。 而他身后的安王等人,异口同声之后,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惠文帝。 只不过,这笑容似乎耐人寻味! “大胆。” 庆国公柳惊天怒喝一声,指着布哥, “尔等见了我朝皇帝,为何不行礼?” 北荒众人狼子野心,庆国公自然知晓,但见布哥态度轻慢,一时便难以忍受。 “行礼?” 布哥冷笑一声,满脸轻蔑, “我北荒男儿,向来只敬英雄,只尊崇强者。两军对垒,主将不战而逃,何以言勇。败将之主,何须行礼?” 话音落下,不仅众人勃然大怒。 就连宋言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老浑蛋,你蔑视惠文帝,那是你的事情,你牵扯到宋景明就是你的不对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宋言如何不知道。 “放肆。” 惠文帝面色阴冷,一口牙咬得紧绷。 作为大燕丞相,王鹤年此刻也不得不站出来, “陛下为诸位设宴接风,尔等却如此傲慢无礼,岂有半分来谈和的诚意?” “谈和?” 布哥不以为意,反而笑道: “王丞相,你怕是还没清楚状况吧?我等此次前来,是和是战还尚未可知,最终如何,还要看大燕的诚意才行。” 诚意? 布哥这话,再次让众人怒火中烧。 欺人太甚啊! “太师太无礼了。” “要战便战?” “区区蛮夷之地,也胆敢如此目中无人。” “我大燕岂会惧怕……” 一时之间,朝中大臣,皇亲贵胄,群情激奋。 哪怕是一向主和的文臣,此刻也是风骨依旧,不曾弱于武将半分。 二皇子秦风,冷眼看着布哥,眼中神色复杂。 四皇子秦宇冷喝一声, “父皇,儿臣愿领兵出征,不踏平北荒,誓不归还。” 惠文帝脸上神色依旧,但内心还在压抑怒火。 他冷眼看着群臣对布哥等人口诛笔伐,唯有宋言不言不语。 对于秦宇的请求,惠文帝缓缓起身, “太师若是不懂礼数,那今日的宴会,便到此为止吧?” 话落,惠文帝转身就要离开。 不能直接驱逐北荒众人,不能应朝臣所请。 此事太过重大,若有万全之策,他自然不会轻易下定策。 至于宋言制作的惊天弩,哪怕走到最后一步,与北荒开战,也是一把秘密武器。 眼下还不是透露的最佳时机。 “且慢!” 布哥也知道不能继续强压惠文帝,他的目的还未完全达到, “大燕皇帝陛下,若是要我等行礼,也不是不可,但要看大燕是否有本事,让我等心悦诚服才行。” “心悦诚服?” 惠文帝双眸微眯,目光正好落在宋言身上,笑道: “是要如安王一般心悦诚服吗?” 安王? 宋言的目光一怔,不由苦笑,而卢辉更是神情紧绷,下意识看了二皇子一眼。 其余众人闻言,也是心神大震。 吏部尚书林莫测面露鄙夷之色,笑道: “听闻,昨夜安王吹嘘自己海量,却在黄鹤楼吃了两斤五粮液,便醉得不省人事?” 安王面色巨变,一张脸犹如火烧一般,憋得通红一片。 布哥也扫了安王一眼,只觉得脸面无光。 这该死的浑蛋,不听从安排,轻易就敢去黄鹤楼闹事。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也听说了,后来还是贴身的护卫,一行将他抬回去的,哈哈!” “区区两斤五粮液,也敢称自己海量?” “本官甚至还听说,连北荒国主赏赐的宝刀,都打赌输了。” “……” 安王眼神一扫,也看到宋言端坐在大殿一侧,心中顿时大恨。 丢人丢到了大燕! 第42章 莫同淅 惠文帝见此一幕,心中的怒气稍减。 摆手压了压,待众人安静下来,这才笑道: “安王还年轻,吃醉酒也是习以为常。” 年轻? 习以为常? 安王咬着牙,一双拳头捏得死死,恨不得瞬间爆起,将宋言当场打杀。 “大事为重。” 布哥见安王脸色铁青,低声呵斥。 此刻,也不是责备安王的时候,唯有提醒他,凡事以大局为重。 至于宋言,布哥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此事交由老臣处理,会还殿下一个公道的。” “好!我要他死。” 安王咬牙,狠狠瞪了宋言一眼,心中只觉得奇耻大辱。 宋言不死,他必然背负着这个屈辱,难以磨灭。 眼见布哥很快安抚安王,惠文帝面色一冷,再次回到坐位上, “来人,给太师看坐!” “多谢大燕皇帝。” 布哥等人落座之后,明显感觉到周遭投来的目光,都含有浓烈的敌意。 “久闻大燕地广物博,虽无悍勇之士。” 布哥很快又调整好心态,他此番的目的,便是要扫尽大燕朝堂的颜面, “但文风鼎盛,多有博学多才之士。” 这话听着! 布哥虽然也在称赞大燕人才济济,可众人一听,却没有丝毫喜悦。 什么叫没有悍勇之士? 庆国公当即就拍案而起, “布哥,你莫非以为,雁门关一战,我大燕便无人再能应战吗?” “柳老将军何须动怒?” 布哥轻笑,却故意加重“老”字。 其言外之意,自然是在调侃,大燕已经没有一合之将。 柳惊天这等年龄,居然还要挑大梁?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你……” 柳惊天气的胸口起伏,如不是平日里身体保养得还算不错。 在与布哥多言几句,怕是要被气得吐血才行。 不待柳惊天继续辩论,布哥指着坐在他身侧的中年人,笑问道: “诸位可还认得他?” 这时,不仅宋言的目光落在中年人身上,所有人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中年人。 而他……则缓缓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真容。 “是他?” “他不是死了吗?” “不可能,他怎会还活着,当年那场罪案,他与整个莫家,都一并死在了火海中了。” “……” 中年人却神色平静,起身行了一礼之后,堂而皇之地坐了下去, “诸位,好久不见。”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多看惠文帝一眼。 惠文帝脸上微微抽动,扶在坐位上的手,都在轻微的颤抖,目光死死盯着中年人不放。 “此人是谁?” 记忆中,宋言并未见过中年人,对他的印象没有一星半点。 从众人惊呼的神色中,宋言不难看出,此人在大燕,似乎还很有名气。 否则,众人见他的真容之后,不会又如此大的反应。 见宋言发问,卢辉叹了一声, “他便是莫同淅……” 经过卢辉精简的解释,宋言这才明白。 莫家本是大燕中的大族,莫同淅十八岁便名扬天下。 不仅智慧如妖,诗词歌赋更是艳绝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 可因为一桩陈年旧案,从此销声匿迹。 传闻中,他早已在那桩就暗中命丧火海。 可他今日却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死在火海中,面目全非的又是何人? 宋言眉头微皱,既然莫同淅是逆反,胆敢堂而皇之的来到宴席上。 必然是有所准备。 果真是宴无好宴啊! “今日,若是有人能在宴会上,以诗词歌赋胜过莫大师,那在下也心服口服。” “若大燕无博才多学之士,本太师凭什么行礼?” 听了布哥这话,众人瞬间回过神。 原来是有备而来! 要在诗词歌赋上胜过莫同淅,他们自问是做不到。 但莫同淅身为大燕男儿,却沦为卖国贼,他们无法接受。 耳边不时传来众人对莫同淅的口诛笔伐,宋言也是忍俊不禁。 “莫同淅,你居然沦为蛮夷走狗!” “陛下,请下令诛杀此贼。” “……” 惠文帝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 现在能杀莫同淅吗? 显然是不太可能,哪怕有惊天弩在,以大燕目前的状况来看,也不能与北荒彻底开战。 除非,有必胜的把握,惠文帝才会不留余力。 布哥见众人杀心已起,与莫同淅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均没有惧意。 布哥反而朗声笑道: “诸位如此心急,莫不是怕了?” 布哥笑声中充满了蔑视与鄙夷。 众人闻言顿时大怒,但此事关乎大燕朝堂的颜面,谁都不敢轻言能够胜过莫同淅。 “老夫来。” 工部尚书赵康忍无可忍,跨前一步,指着布哥怒喝。 赵康虽然有些才学,但着实不多。 莫同淅冷冷扫了他一眼,笑道: “你确定要自取其辱?二十年前,你便不如我,今时今日,你我更是云泥之别。” “你……你休要门缝里看人。” 赵康面色涨红。 他自知不如莫同淅,但不战而退,他更难受。 布哥一再挑衅,大殿上居然没有一人敢出面应对,他情急之下,这才挺身而出。 可莫同淅三言两句,就让他哑口无言。 “唉……” 布哥突然长叹一声,幽幽道: “想不到,堂堂泱泱大国,居然没有博学之人。” “老夫听闻,黄鹤楼中一首诗词倒是不错。” 黄鹤楼? 宋言双眸微眯,目光在布哥与安王之间来回扫视,心中冷意渐起。 大殿中众人,也在同一时间,将所有目光都投在宋言身上。 那首黄鹤楼出自宋言之手,何人不知? 可宋言自从做过一首黄鹤楼之后,便再无良作。 他此前在天京城,不过也是一个纨绔不化,无恶不作的败家子。 那首黄鹤楼,是不是他所作,还犹未可知! 与此同时,安王脸上也浮现一抹久违的笑容。与莫同淅相较,宋言算什么东西? “宋言,你可愿意?” 惠文帝狠狠扫了布哥一眼,心中实在憋屈。 正如布哥所说,泱泱大国,居然无一人能够与一个旧案的逆贼一较高下? 宋言心中暗骂。 什么叫他愿不愿意,惠文帝开口了,他还有选择的余地? 第43章 将进酒 宋言? 武侯嫡子? 一时间,除了庆国公与惠文帝之外的少数几人。 所有人心中浮现的,多是宋言在天京城中的荒诞事迹。 还未成婚娶妻,便在外头养了外室! 忤逆父亲,不受管教。 花楼与画舫的常客,纵意花丛,却不肯洁身自好。 机缘巧合之下,治好了瘟疫,解了受灾流民的困局,便开始目中无人。 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只有一首黄鹤楼。 此人与名扬天下的莫同淅,如同云泥之别。 “微臣自然愿意为陛下分忧。” 宋言起身,朝惠文帝深深一拜,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布哥身上。 “如此,甚好。” 惠文帝双眸微眯,目光在宋言脸上狠狠一刮,仿佛在无声中表示。 若是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宋言所学包罗万象,他心中也是期待。 其余人看不出来,宋言早前必然藏搓,他如何看不出来? 可事关大燕的颜面,众人如何敢将希望寄托在一个纨绔子弟身上? “圣上,万万不可啊!” “圣上三思……” “圣上,还是由微臣来应对这逆贼吧!” “……” 众人纷纷谏言,试图打消惠文帝的念头。 可布哥故意提及黄鹤楼,目的便是为了引出宋言。 在他看来,区区一个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自然不会莫同淅的一合之敌。 一来可以让安王出口怨气,二来可以落了大燕的颜面,何乐而不为。 怎能轻易让大殿中的众人轻易破坏他的计划? “大燕皇帝一言九鼎,当众说出来的话,岂能随意收回?” 布哥话音落下,众人瞬间为之一震。 惠文帝金口玉言,已经无法更改。 众人恍过神来,看向宋言的眼神,犹如刀剑一般。 宋言反而不以为意,背诗? 试问这天下,谁还能比得过他,华夏五千年璀璨文明,随意挑选出几首诗词,都足以傲然天下。 宋言挑眉一笑,“莫大家,请!” 莫同淅却犹如老僧入定,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更没有多看宋言一眼。 只是口中缓缓道: “你先来吧,免得有人说在下以大欺小。” 看不起我? 宋言眼角一跳,那就等死吧你! “就怕我这首诗一出,你便再没有机会了。” 狂妄! 太狂妄了…… 他以为自己是谁? 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什么德行,胆敢如此目中无人? 难不成,他宋言是诗仙转世不成? 就连惠文帝,也眉头微皱。 莫同淅闻言,哑然失笑, “哦?那在下倒是期待,你到底有何高作,能够让我知难而退?” “你听好便是。” 宋言也不废话,提起桌案上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口,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莫同淅大惊! 布哥顿时呆立在当场。 惠文帝听闻这两句诗词,心中顿时也是惊涛骇浪,脸上的神色也急促起来。 而大殿中的众人,更是目瞪口呆。 众人皆是被这大气磅礴的开篇,震得无以复加。 “好,好诗……” 庆国公也是起身称赞,眼中对宋言的喜欢,已经流露在外。 “再诵!” 哪怕是一只犹如透明人一般,从未开口多言一句的三皇子秦牧,此时眼中同样也有兴奋之色。 三皇子一直非常低调,在朝中也从未结党,也不受惠文帝待见。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 布哥心中一咯噔,与莫同淅对视一眼,眼中神色颇为难看。 有不解,有恐惧。 这宋言,莫非不是第二个莫同淅,甚至要远远高于莫同淅! 布哥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此子绝对不能留,否则对于北荒而言,绝对是灾难。 与此同时,布哥下意识扫了二皇子秦风一眼,秦风也同时望了过去。 四目相对,两人的神色都很复杂。 “好诗,单凭此诗,朕当与诸位共饮一杯。”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 宋言微微一顿,目光再次看向莫同淅,此时此刻,他早已冷汗淋漓,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首“将进酒”朗诵完,大殿之上已经鸦雀无声。 短暂的宁静之后,犹如暴风雨一般的赞美之声,险些要将布哥等人淹没。 安王看向宋言的眼神已经一片茫然,就连云成郡主,也眼眸闪动,心中很不是滋味。 同时,随着众人对宋言的夸赞,还有不少奚落布哥的话语。 布哥脸上的笑容早就凝固,眼中寒芒闪动。 “莫大家,请!” 哪怕莫同淅有备而来,即便他作的诗词也将名扬天下,但与“将进酒”相较,怕也不如。 此刻,莫同淅的面色也是相当难看。 他若强行要作一首诗,怕是要自取其辱。 皆是,丢的不单单是他的颜面,还有北荒使团众人的颜面。 布哥见莫同淅神色为难,同样也是心急如焚,咬着牙挡在莫同淅身前, “想不到,宋大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华。今夜之后,宋大人必将名扬天下。” 他先是硬着头皮夸赞宋言,突然又话锋一转, “我北荒求贤若渴,宋大人若愿意随本太师前往北荒,权势地位,任君挑选。” 宋言嘴角一抽,比不过就开始挑拨离间? 当真歹毒! 宋言摇了摇头,当即就冷声道: “多谢太师的好意,太师若是认输了,还不行礼觐见?” 布哥脸上微微抽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扫过北荒使团其余众人,咬牙单膝下跪, “北荒使团太师布哥,参见大燕皇帝。” 安王等人的面色虽然难看,但也只能照做。 惠文帝表面虽然不苟言笑,但内心却是极为畅快,这口恶气出得实在是舒服, “诸君不必多礼。” 待布哥缓缓起身,又道: “宋大人博学多才,艳绝天下,老夫佩服。不知……除了宋大人之外,大燕可还有勇武之士?” 众人闻言,顿时哗然。 输了一局,还要挑衅? 第44章 两战全败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北荒使团,输了文斗之后,自然还想在武斗上找回颜面。 北荒崇武,大燕善文,布哥一清二楚。 特别是雁门关大败之后,大燕朝堂上下,已经人人自危,除了庆国公这等老将之外,已经出现青黄不接之相。 唯一能够被称之为对手的武侯宋景明,也因为战前病倒,被收了兵符。 拓风看了云城郡主一眼,从座位上起身,缓步走到布哥身侧。 布哥指着拓风,笑道: “拓风将军,乃是北荒第一勇士……” 不等布哥将话说话,惠文帝脸上已经有怒气浮现,二皇子秦风见此一幕,立刻就站出来指责, “布哥,你一再挑衅,到底寓意何为?” “先是输了文比,现在又要武斗,你当我大燕是什么地方,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布哥神色一闪,面对秦风的指责,不紧不慢, “二皇子此言差矣,我等此番前来,除了与贵国谈判之外,自然也是为了能够与贵国友好交流一番。” 友好交流? 先是傲慢无礼,见了惠文帝不行礼。 再是出言挑衅,堂而皇之的带大燕的旧案逆贼,试图让大燕颜面扫地。 现在又要武斗,这是哪门子友好交流? 宋言嗤之以鼻,心中不忍笑骂。 反观大殿内的众人,瞬间也是同仇敌忾,一脸不悦地看着布哥。 “若是有人能够胜过拓风将军,归还雁门关失地,也不是不可!” 归还雁门关? 布哥的话音落下,众人的呼吸瞬间就急促起来。 不见刀兵,就能通过武斗赢回失地? 惠文帝眼神闪烁,表面虽然没有太多变化,但内心已经是风起云涌。 “太师此言当真?” 王鹤年眉头微皱,难以置信地看着布哥。 他绝不会如此好心,雁门关一战,北荒虽然胜了,但如此轻易归还失地,如何与北荒战士的将士交代? 而布哥此话落下,北荒使团众人,却没有丝毫不满或者疑惑的情绪。 显然,他们早就已经商讨过此事,并且达成了一致。 甚至,这条件也是得到北荒国主默许的。 王鹤年之所以,多此一问,也是为了让布哥在大殿上亲口允诺,到时候无法抵赖。 布哥脸上的凶光一闪而逝,笑道: “自然是真的,但也有条件……” “为了表示我等的诚意,大燕可以派三人上场,点到为止。 只要有一人能够战胜拓风将军,便是大燕胜出,若是全部败北,大燕需要交付百万粮草,黄金十万……” 这条件,对于大燕而言,确实划算。 但布哥何等精明,再有莫同淅辅助,怎会轻易让大燕得胜? 惠文帝眉目轻凝, “若是拓风输了,三年内,北荒不得寸进大燕国土一步。” 三年,足够大燕休养生息,锻造惊天弩了。 哪怕到时候,北荒再次来犯,也有足够的实力应对,甚至真正马踏恒哥河。 “一言为定。” 布哥略作沉吟,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与此同时,庆国公已经迫不及待,第一个冲了出来,满脸不屑地看着拓风, “老夫纵横沙场的时候,你怕是还未出生吧?今日,便让老夫教教你,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柳惊天虽然年事已高,但胜在身经百战。 反正有三场比试,哪怕柳惊天不敌,也能大大消耗拓风的体力。 接下来的两人,必然能够轻易胜过拓风。 惠文帝并未阻拦,其余朝臣也自然不会去干预。 “柳老将军,请!” 拓风话音落下,从腰间拔出弯刀。 柳惊天则是要了一柄长剑作为兵器,两人四目相对,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寒意。 柳惊天的招式凶猛,招招都取拓风的要害之处。 拓风同样也是大开大合,但他胜在年轻力壮,不管是力道还是脚步,甚至是持久力,都不是柳惊天能够相提并论的。 宋言的目光随着两人一进一退,一攻一守,不断变化。 最终微微叹息,低声道: “庆国公怕是要输。” 他这话虽然说的很轻,但还是被卢辉听在了耳中。 “小宋大人不看好庆国公?” “若是国公爷年轻十岁,拓风必然不是他的敌手!” 卢辉闻言,也是心惊肉跳。 但二人探讨之际,柳惊天与拓风又对了数十招,前者明显已经汗流浃背,应对起来,也不像开始那么容易。 而拓风依旧游刃有余,一边消耗柳惊天的体力,抓住机会也毫不手软。 只见拓风提刀跃起,一刀凌空劈下,力道之大,即便是柳惊天早有防备,也无力招架。 长剑不堪重负,被断成两节,弯刀趁势而下,就在要切进柳惊天肩膀的血肉时,徒然一收。 “柳老将军,承让。” 拓风收到,面容冷峻。 柳惊天面色难看,衣袍一甩,回到座位上。 若不是这长剑太次,柳惊天或许还能再与拓风争斗几个回合,但依旧会落败。 他心知肚明! 与此同时,大殿外再有一人走来,身披漆黑铠甲,面容刚毅,双眸犹如一柄出窍的利剑。 此人正是这大内的侍卫统领,姜傲。 “请!” 能够胜任大内统领一职,其武力自然不俗,与拓风相较,或许也在伯仲之间。 但两方比斗,最终还要看临场发挥。 不多时,大殿内刀剑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卢辉再次询问宋言,如何看待这场比斗之时,宋言却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若是段凌峰将长枪打造好,宋言有信心能够胜过姜傲,若是赤手空拳,怕也讨不得任何好处。 可让众人以为,有姜傲出战,必然稳操胜券之际,拓风却摆出一副要搏命的架势。 打了姜傲一个措手不及,以一招之差,败在拓风手上。 两场均败,不仅惠文帝的面色难看,就连大殿内的众人,也面色凝重。 “接下来,还有何人能够一战?” 拓风手持长刀,犹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立于大殿之上。 连姜傲都输了,还有谁能够是拓风的敌手? 一时之间,众人心头仿佛被一朵阴云笼罩。 “听闻,宋大人文武双全,不仅诗才高绝,武功更是卓绝……” 布哥朗声大笑,目光犹如雷电,横扫众人,最终却落在宋言身上。 他这话一出,众人瞬间一愣。 若说宋言才华横溢,从他作的两首诗词便能看出,宋言心中志向远大、性情洒脱豪迈。 十年蛰伏隐忍,哪怕背负骂名,也从未辩解,倒是未来可期。 可说他武功卓绝,从何说起? 在众人看来,布哥纯粹就是一派胡言,居心叵测。 第45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老浑蛋要干什么? 难道还不死心? 宋言微微一怔,心中猛然一团烈火燃起。 惠文帝双眸微眯,心中已是杀意凛然。 宋言会武功的事情,他早在调查宋家城外的庄子时,便一清二楚。 此事知晓的人并不多,但布哥是如何得知的? “简直一派胡言,宋言乃是文臣,并非武将,何来的武功卓绝一说?” 庆国公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布哥的鼻子就骂。 话音落下,其余重臣也纷纷附和。 “简直欺人太甚。” “让一个文臣与拓风将军比试,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无耻至极……” “……” 不绝于耳的咒骂声此起彼伏,宋言心中苦笑,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小宋大人,布哥莫不是在针对你?” 连卢辉都看得出来,宋言又岂会不知道? “诸位若还有其他人选,在下自然无话可说。” 布哥不急不缓,反而忍不住放声大笑。 宋言不仅让安王难堪,现在又坏了他的好事。 连莫同淅都自认不如的人,定然要想办法除之而后快。 听着布哥的笑声,北荒使团的人也纷纷大笑起来,就连安王也一脸挑衅地看着宋言。 “父皇,儿臣恳请一战。” 最让宋言意外的,最先应战的是天京城巡防营的统帅。 大燕四皇子秦宇! 可他刚刚一站出来,还不等众人反应,秦风就率先发难了。 “四弟,关乎国本之战,岂能儿戏?” 这时候,谁知道拓风到底是不是强弩之末,所以布哥才挑宋言这样的软柿子捏。 哪怕是大燕真的输了这场武斗,秦风也不愿轻易让秦宇尝试。 万一他瞎猫遇到死耗子,赢了拓风,那必然会受到惠文帝的嘉赏。 大燕因为一桩成年旧案,至今还未立下储君。 秦风与秦宇明争暗斗,但一直都是秦风处于上风。 至于三皇子秦牧,从未被人看好过! “晋王殿下,此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而不是个人逞能之时,若是不敌,殿下个人事小,失了国体才重。” 礼部尚书黄来发阴恻恻地盯着秦宇。 宋言扫了他一眼,感情这礼部和鸿胪寺,都是二皇子秦风一派系的! “若是输了比斗,二哥想要护你,怕也护不住啊!” 秦风心中暗恨,看向布哥的眼神,充满了怨怒之色。 “老四,坐下。” 惠文帝愤恨瞪了秦宇一眼,没好气地说: “此时,不是你逞能的时候。” 秦宇从小便善骑射,也有专人教导武艺,这若是第一场较量,惠文帝自然不会阻拦。 但已经输了两场,这场绝对不能败。 一旦败了,百万粮草和十万两黄金,不仅会掏空大燕的国本。 还会让北荒的实力得到一大步的提升,此消彼长,北荒若是趁机南下,大燕如何抵挡? “父皇,儿臣一定拼尽全力,将此人斩于剑下。” “你……” 惠文帝心中暗骂,他不让秦宇上场,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一旦秦宇输了武斗,秦风一派的文臣武将,必然会群起而攻之,治他重罪。 不知好歹! 秦风盯着秦宇,深深吸了口气,叹道: “四弟,你可知道,输了武斗的下场?难道,非要逼父皇治罪与你吗?” 秦宇摇头,眼神异常坚定, “二哥言之过早了,若是我赢了拓风又如何?” 秦风微微一怔,冷笑道: “连庆国公和姜统领都不敌,便由你想的这般简单不成?” 是啊! 连庆国公和姜傲都不敌拓风。 秦宇凭什么?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布哥在一旁冷眼旁观,莫同淅同样连连冷笑。 大燕全是钩心斗角之辈,难怪国力每况愈下,冷声嘲讽道: “堂堂大燕,尽是信口开河之辈!” 听着布哥这话,众人再次将矛头对准秦宇。 除了宋言刚刚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这宴会开席至今,他们是受了一肚子气。 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父皇,四弟自幼便有名师教诲。” 这时,三皇子秦牧也站出来, “他既然如此有信心,不妨让他试试,在场的众人,也唯有他方可一战了。” 是啊! 眼下,除了秦宇之外,还有谁能够与拓风一战。 哪怕拓风连战两场,体力消耗巨大,但也不是他们能够与之匹敌的。 惠文帝眉眼闪烁,久久不能定下决心。 “父皇,请相信儿臣。” “退下!” “父皇……” “退下……” 惠文帝怒喝一声,眼神冰冷的让秦宇背脊发凉,秦风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宋言。” “微臣在。” 宋言眉眼微跳,起身对惠文帝行礼。 “你来。” 什么? 即便是让四皇子出战,也好过让宋言去应对拓风啊。 陛下莫非是糊涂了? “陛下,万万不可啊!” “宋言岂能当此大任啊?” “……” “陛下,让老臣再战一次吧!” 庆国公再次出言,还不断给宋言使眼色,示意他拒绝。 可宋言心中叹息,目光落在布哥身上的同时,对方也正好不怀好意地向他看来。 想拿捏小爷,那便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陛下,微臣愿意一战。” 宋言挺身而出,双眸逐渐冰冷。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来你们去欺负欺负其他人,他也事不关己,但你要觉得我好欺负,那如意算盘便打错了。 “诸位爱卿不必再多言,朕心意已决。” 惠文帝摆了摆手,看向宋言, “你要什么兵器?长剑还是长枪?” 闻言,宋言也是一惊。 原来,他去周宁存打造兵器的事情,惠文帝已经心知肚明。 这话,瞬间点醒宋言的同时,又仿佛一柄无形的兵刃,扎在宋言的内心。 “长枪。” 宋言没有再迟疑。 片刻之后,宋言手持长枪,气势丝毫不弱于拓风。 可在众人眼中,他依旧必败无疑。 “拓风将军,请!” 拓风看了布哥一眼,只见布哥缓缓点头,他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对着宋言也是一礼, “宋大人,请!” 这一切,似乎都在布哥的算计之中,安王也在同时,给拓风使了个阴狠眼神。 第46章 暗杀 宋言自然直立,周身放松,两腿并立,目光直视拓风,眼中神采大变,一枪平刺,直指拓风的胸口。 速度之快,犹如雷鸣闪电。 拓风眼神凛然,提刀挡下,又见宋言提枪向他双腿刺来。 青龙出水连环枪。 宋言先是刺胸,而后下腿,斜刺膀尖,上挑咽喉。 一点寒芒初现,随后枪出如龙。 拓风连连后退,似乎被宋言压着在打。 此前从未看好宋言的众人,此刻也是呆愣在原地。 哪怕是一再看好他的庆国公,此刻也是瞠目结舌。 宋言所学,果真是包罗万象,不仅才华横溢,连这一手枪法,也是大家风范。 不由,他目光看向惠文帝,多了一抹莫名的惊恐。 “砰……” 宋言再次一枪长刺,拓风已经避无可避,提刀挡在胸前。 枪尖刺在刀身,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将拓风击退数步,这才稳住身形, 若不是拓风连续与庆国公、姜傲对战,我的力道与他,也是伯仲之间。 宋言心中想到,手中的长枪舞得更快。 不能给他丝毫修整的时间。 一时之间,宋言的攻势,便犹如狂风暴雨倾泻,拓风脸上的神色也愈发的凝重。 见此一幕,哪怕是布哥,也心头骇然。 谁说宋言是软柿子的? 他看向安王的眼神,顿时充满不解和怨恨,这该死的混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是什么枪法?” “宋言何时练就的一身枪法,如此犀利?” “这……”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两人的打斗速度极快。 “若不是我连战两场,岂能容你放肆。” 拓风怒喝一声,一招力劈华山,将宋言逼退之后,持刀的右手,已经在微微发颤。 “你若自知不敌,大可认输。” 宋言冷笑一声,他所学的正是太极十三枪。 讲究的便是柔中寓刚,绵里藏针。 攻势一旦展开,便是行云流水一般,连绵不绝。 “我北荒勇士,只有站着死,从未有跪着苟且之人。” “那便手底下见真章。” 宋言也懒得废话,更不会给拓风休息的时间。 宋言欺身而上,两人再次斗在一起。 “枪出如龙,好!” 庆国公大喝一声, “只为此等枪法,老夫今夜也要大饮三百杯。” 两人虽然还未真正分出胜负,但在庆国公看来,宋言要胜,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一旦拓风力竭,下场自然可知。 宋言却没有丝毫轻视,时间一长,他便察觉到不对。 拓风的刀法大开大合,完全是靠刚猛的力道,让人招架不住。 可他现在,却仿佛变了一个章法,不与宋言硬碰。 每一刀阻挡,都点在枪尖上。 “他这是要干什么?” 宋言微微皱眉,心中顿时起疑。 “吟……” “砰……” 拓风的力道虽然比之减了不少,但出刀的力度和精准把握,却是比之前好了太多。 他每次挥刀,与宋言手中的长枪相撞,全是击打在枪尖最薄弱处。 “不能再拖了!” 宋言警绝,脚下一点,几乎与长枪合为一体,猛的朝拓风刺去。 拓风眼中同样也是恐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堪堪躲过宋言的致命一击之后,还未来得及反应。 宋言一招回马枪,再次朝着他的胸口奔袭而来。 拓风面色闪烁,空门大开,已经无力阻拦。 “不对?” 这一枪刺中,拓风非死即伤,可他的神色,却丝毫没有怯意。 “砰……” 呼吸之间,拓风的长刀再次劈砍在枪尖上,只见那枪头处,似乎终于难堪重负,直接断裂,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宋言手上的长枪,虽然没了枪头,但依旧狠狠刺在拓风胸口。 巨大的力道,直接将拓风撞飞出去,狠狠砸落在地。 “赢了?” 这念头在众人心中一闪而过,却还未来得及高兴。 让众人更加恐惧的一幕,骇然出现。 那折断的枪头,却如同被弹射出去的利箭,不偏不倚,朝着安王所在的位置飞去。 “噗呲……”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仅让宋言后背发凉,便是在场的众人,也瞬间呆滞在当场。 安王根本就来不及躲避,待到枪头刺入他的心窝,剧烈的疼痛冲袭他的神经,他才回过神来。 为时已晚。 猩红的血液,瞬间染透安王的衣襟。 宋言眼睁睁见他倒下, “枪尖入三寸,没救了……” “轰……” 待众人反应过来,已经完全被这一幕惊吓住了,脑海中只有疑惑,为何会如此? 宋言面色苍白,也茫然地停下身子,看着倒地不起的安王,良久才怔怔地看着手中断了枪头的长枪,腿脚已经开始发麻。 而短暂的失神之后,北荒使团一边,已经乱作一团。 最先回过神的王鹤年,失声吼道: “快,传御医。” 高座之上,惠文帝眼中同样掠过一抹惊慌, “传御医!” “你……” 布哥瞳孔一缩,一抹喜色迅速隐去,指着还在愣神的宋言,失声喝道: “你敢刺杀安王殿下?” 他这话一落,本还不清楚来龙去脉的众人,顿时便觉得,这是宋言的有意之举。 因为布哥针对宋言,所以宋言睚眦必报,这才当众要刺杀安王? 想到此处,众人看向宋言的目光,已然悄然变化。 “不是,我没有……” 宋言恍然,摇头否认。 “众目睽睽之下,除了你,难道还能说拓风将军不成?” 布哥面露凶光,看向宋言的眼神,如同要将他生吞活剥。 若不是碍于场合,他怕是会直接命人动手,将宋言直接擒拿。 见此一幕,宋言也不由将目光落在拓风身上,此刻他早已惊慌失措,不顾自己的伤势,跪坐在安王面前,想要抓住安王逐渐流逝的生机。 却无能为力! 该死,这一下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原本,战胜拓风,赢回失地,如此一件大功,可谓是泼天的富贵。 却变成如今这局面? 宋言张了张口,却觉得喉咙发麻,如何也说不出话来,后背在一瞬间被冷汗浸透。 第47章 风起云涌 大燕皇城! 数丈城墙,绵延数十里,犹如巨龙蛰伏,巍峨壮丽。 高城大殿内,众多官员唇枪舌战,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大殿金漆高座上,惠文帝一袭金黄龙袍,头戴冠冕,目视殿中群臣。 回想昨夜宴席上的变故,惠文帝的脸色阴沉可怕。 “父皇,此事必有隐情,宋言虽然一心求胜,哪怕将拓风斩于剑下,也不可能借着比武伤安王性命!” 三皇子秦牧身穿龙纹袍,头戴凤冠,立于大殿之上。 宴席中,武斗连续输了两场,宋言虽想保住大燕的颜面。 但直接刺杀安王之举,却是匪夷所思。 “陛下,臣也认为楚王殿下所言有理,可安王死在宋言手中,乃是众目睽睽之下。如今北荒怨怒滔天,该是想着如何平息才是。” 礼部尚书黄来发的言外之意,若要避免战事,唯有交出宋言,熄灭北荒怒火。 大燕现在本就势弱,一旦北荒裹胁着怒火南下,大燕如何抵挡? 他看似觉得秦牧言之有理,但宋言在酒宴上比武,失手杀死安王,乃是众人亲眼所见,如何都遮掩不过去。 宋景明听闻也是怒火中烧,语气冰冷至极, “黄大人的意思是,要陛下交出犬子,以命相抵吗?” 宋景明虽是戴罪之身,当得知安王死在宴席上,宋言因此被关入大理寺监牢,也是心急如焚。 黄来发面色不变,丝毫不惧宋景明冰冷的目光, “以一人之命,换北境安危,本官觉得并无不妥。更何况,此事本就是宋言的过错,若非他逞能,何至于此?” “事情还未查清,黄大人就急着下定论,是否太过心急了?” 宋景明无言以对,但不得不争。 他担心惠文帝也因此降罪宋言,那宋言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是朕要宋言应战的,难道,也是朕的过错吗?” 惠文帝眼神如刀,看向黄来发,心中的怒意早已足够将他烧成灰烬。 “微臣不敢。” 黄来发埋着头不敢直视惠文帝,心中却叫苦连天,他已经做了马前卒,后面的人也应该做及时雨才对,为何迟迟没有人为他周旋? “父皇,黄尚书言语上或有过失,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安抚北荒使团才是。” 二皇子秦宇,表面不急不缓,但内心也是愤怒,宋言是他想要拉拢的人才。 “安王乃是北荒嫡皇子,如今惨死于大夏殿堂上,哪怕只是意外。安王乃是定约和谈之人,如今想要北荒再派一人来和谈,已经别无可能。 眼下如何安抚北荒使团,让他们承认安王之死只是意外,才是关键。” 惠文帝心思沉重,他自然也不相信宋言会故意杀害安王,可安王血淋淋的尸首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管安王在北荒有其他敌人,此刻对方已经先下一城。 安王是北荒太子的下一位有力竞争者,他一死,北荒必定会引起内乱,可内乱之后呢? 据闻,太师布哥,已经连夜书写密函,命人快马送回了北荒。 惠文帝深深看了秦宇一眼,默然不语。 “哪怕只是意外,恐怕北荒国主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王鹤年看了二皇子一眼,然后将面对惠文帝,叹声道: “若北荒趁机南下,将如何应对?” 惠文帝脸色一变,朝堂众人的呼吸也随之加重了几分,这是一盘解不开的棋局。 宋景明的面色更是难看至极。 一旦引发两国战争,宋言的罪过会更大,届时必定被会被天下因战争饱受痛苦的百姓唾弃。 “陛下……宋言与安王无冤无仇。” 兵部尚书柳承志咬着牙,看着面沉如水的惠文帝道: “微臣觉得,此事不能退让,若是退让,岂不是落人口实,承认安王之死是大燕有意为之?这样也对宋言不公……” “柳大人怕是忘了,宋言与安王,在黄鹤楼中,便有间隙!” 柳承志话还未说完,高颠便出声打断,他言辞中满是讥讽, “现在若不让利,等北荒南下,局势如何能料?” “高大人所言极是。” “臣附议……” “那便战!” 柳承志冷喝一声,冷眼扫过附议的诸多大臣,心中悲凉的同时,又是愤怒, “诸位都是我大燕的股肱之臣,可曾想过,此事若是陛下退让,就是良策了吗? 现在让利,等北荒政局稳定之后,国力上涨之时,便可以随时借机指责大燕,然后借机发兵。 北荒苦寒之地,觊觎我大燕国土已久,现在又占据雁门关,随时可以侵扰我大燕北境,诸位难道只要一时太平,不顾一世安危了吗?” 大殿上鸦雀无声,不知是因为柳承志一番话,还是在另作图谋。 柳承志借机再次对惠文帝表明, “陛下,微臣连夜询问过宋言,他已明确表示,酒宴比武,乃是北荒蓄意制造意外,杀死安王,微臣相信宋言所言绝无虚假,还请陛下明鉴。” 昨夜宴席上,宋景明虽然不在场。 但事发第一时间,他便到了大理寺监牢看过宋言。 惠文帝眼眸一亮,心中稍微有些缓和,但还是没有放下担忧。 惊天弩便是宋言亲自制造的,其威力和作用,让惠文帝看到了一丝曙光。 “陛下,臣等也相信宋言所言,但宋言是当事人,他的话不可当作凭证啊。” 高颠见惠文帝内心似有松动,连忙再次站出来补充,不管宋景明与柳承志说得如何在理,安王的死已经是定局。 宋言不过是一面之词。 “陛下,此事可以交由大理寺调查原委,届时再做打算也不迟。” 王鹤年稍作思虑,给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惠文帝沉思许久,还是决定依照王鹤年说的处置,不管事情原委如何,他也不愿意被牵着鼻子走。 …… 天京城! 庆国公府! “姑娘,宫中发生大事了,听说宋公子在昨夜的宴席上,杀了北荒的安王。” “你说什么?哪个宋公子?” “就是武侯府的二公子啊!” 柳茹梦心头一惊,手中还未完成的刺绣失手掉落在地。 而坐在她身侧的柳茹锦同样也是一怔,惊诧地看着小离, “小离,你说的可是真的,宋言敢刺杀安王?” 小离重重点头, “这事全城都传开了,现在松。” “我早就说过,此人不堪造就,现在有犯下如此大罪,怕是武侯府也保不住他了。” 柳茹锦虽然没有幸灾乐祸,但宋言突然的举动,反而让她心里松了口气。 所有人都看好他,甚至连柳茹梦也处处为宋言说话。 现在好了,只有她的眼光,才是最正确的。 国公府书房中,柳玉龙在听闻这惊天的消息之后,也是慌不择乱。 “爷爷,宋言绝对不可能刺杀安王的。” 柳惊天深深看了柳玉龙一眼,从他急切的神情中,感觉到一丝欣慰。 “我也不相信,宋言会刺杀安王。” 柳惊天微微叹息, “但安王之死,已是定局,你我信不信不重要,要陛下相信才是。” 闻言,柳玉龙心如死灰。 第48章 一座空墓 天京城! 武侯府! 仅一夜之间,不仅宋言的恶名,彻响整个天京城。 长亭古道深处,宋景明背负双手,背对宋思妍。 得知宴席上发生的骇人一幕,宋思妍久久无法平静。 打点好大理寺监牢上下,并让青烟带了一张被褥,交代宋言几句之后,她便马不停蹄,找宋景明商量对策。 “父亲,此事并非宋言有意而为。” 宋思妍眼中全是忧虑之色,听闻朱温等纨绔子弟,在得知宋言入狱大理寺,更是在醉望楼大摆宴席。 若不是急着帮宋言脱困,说不得,她也要大闹一次醉望楼。 宋景明皱眉, “我自然是相信他。” “可仅凭他的一面之词,怕是远远不够。” 宋景明幽幽一叹,想起朝会上的唇枪舌战,他心乱如麻, “其实,也并非要什么办法,而是如何让陛下相信才是。 这件事情,说到底都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不管是不是意外,安王已经死在了大燕的庙堂之上,这已经是一个死结了。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解开的,而今,能做的怕也只有一个……” 宋思妍眉头紧蹙,自那日遇袭落水之后,她愈发的看不透宋言。 而今的宋言,刚刚崭露头角,却突逢大劫。 若是如此,她倒宁愿宋言依旧浑浑噩噩,当个纨绔子弟的好。 “父亲有办法?” 目光与宋宋思妍错开,宋景明看着他身后一棵歪脖子树,苦笑道: “也并非什么办法,只是此事不能退让,也不可以退让,否则,不仅今后宋言会背负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大燕也会被北荒牵着鼻子走。” 宋景明叹了口气,看着黑沉的天空,幽幽道: “这世间终究逃不过一个理字,现在真相虽然不重要,但是北荒那边总会有一部分人是想要知道真相的。 既然宋言已经言明,他并未杀人。” 突然,宋景明眸中,寒光一闪,声音也变得冷冽起来, “既然一切都是北荒的算计,那便咬死,一切都是布哥,或者拓风的阴谋诡计。 同时让陛下权衡利弊,相信退让也只是下策,而安王的死,就是北荒的阴谋。 当然,可能也不仅仅只是北荒的阴谋。” 这件事情,从发生至今,宋景明一直在权衡思索,这其中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人介入。 雁门关战败,宋景明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可他一再隐藏,便是为了保护宋言,以及整个宋家的安危。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宋景明如何也不想让宋言牵扯到其中。 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让宋言去找段凌峰! 只不过,事情并非宋景明想的那般简单。 他甚至已经隐隐察觉,无形中有一张大网,不仅笼罩在整个天京城,还有宋家。 …… 天京城以西! 一座高门宅院中。 青年丰神俊朗,站在一棵榕树下,眉眼间却有着言语无法形容的愁容! 青年身后,一位老者默不作声。 黑夜中,两人一前一后,犹如两座雕像。 “当初,母妃种下这棵树的时候,我年仅八岁。” 青年的神色惆怅,似乎带着无尽的哀怨与悲切,而他这话,像是对身后的老者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我将它从清明宫移植到府中,努力想要把这棵树看护好,却还是长歪了。” 这棵榕树枝繁叶茂,涨势相当喜人,树干有些弯曲,也实属正常。 老者抬眼看着眼前巨大的榕树,心知青年意有所指,叹了一声道: “娘娘在天有灵,也会明白殿下的。” “母妃就是太过良善,才会有此一劫,但我不是!” 青年缓缓转身,目光落在老者身上, “有句话你说得不错,有些事情,既然你我都无能为力,那便将这事情放大,大到关乎所有人的利益,自然而然会有人为你解决。” 老者微微一窒,摇头苦笑道: “可王爷以身入局,并非老夫所愿。” “我若不在这棋局中,其他人又如何会跳进来?” 青年眼中寒光一闪,轻叹一声, “你应该知道我的本意,只不过,还是出现了变数啊。” 老者眼角狂跳, “王爷说的是宋言?”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宋言蛰伏十年,隐忍十年,从一个人人唾弃的纨绔子弟,摇身一变,居然文武双全?” 老者摇了摇头苦笑。 青年颔首, “刺杀安王一事,布哥与莫同淅早有谋划。” “一首将进酒,便能看出,此子胸襟豪迈,可惜了!” 老者微微叹息,大燕的有志青年不少,但这么多年,唯有宋言能入他眼。 “事已至此,此事决不能退让,宋言决不能死。当年,北荒便是以此,害得大燕朝堂动荡,人心惶惶,这次决不能再让他们得逞。” 青年眼中杀意凛然, “怕就怕,朝堂上下以为,只要交出宋言,就能平息干戈。” 老者也微微点头,但言语中还是忧虑, “此事,关键还在于陛下!” 安王之死,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定局。 但如何破局,还要惠文帝相信才行。 宋言在他心中可有分量? 青年略作沉吟之后,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同样也无比重要, “我此前交代你的事情,现在可有结果?” 提起青年突然交代的一件事情,老者开始还觉得不以为然,但得知探查之人的回报之后,他辗转难眠, “老夫派人去探查的时候,已然晚了一步,不过……” “不过如何?” 青年闻言,心中惊觉的同时,眼中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不过,那处是一座空墓。” “空墓?” 青年先是一怔,眼中又流露出狂喜之色, “如此说来,她是不是还活着?” “是否还活着,老夫也不敢断言,既然是空墓,那她还在人世的可能性极大。”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她。” 老者重重点头,没有青年的话,他也已经在尽全力寻找那人的下落了。 只不过,茫茫人海,一个消散无踪二十年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够找到。 “难怪他会突然出现在天京,怕是也收到了消息吧?” “他?” 老者很快就回过神来, “王爷指的可是莫同淅?” “除了他还能有谁。” 青年的眉眼又显得无比落寞, “莫家一百三十二口,一夜之间,全数被灭杀,唯有他一人逃出生天,若非得到了什么消息,他怎会轻易现身?” 想到莫同淅,老者心中也无比复杂。 与此同时,一位中年人疾步走来,在青年身前停下脚步,躬身行礼道: “王爷,武侯府的大姑娘前来拜会。” 宋思妍? 青年神色一怔,迅速迈出脚步,又收了回来, “你去告诉她,夜已深,不便再见,宋言的事情,本王心中有数。” 中年人躬身离去,老者眼中却是一急, “王爷,此事你不宜出面。” 青年摇了摇头,语气不容拒绝, “动一动城防营吧!” 第49章 催命符 天京城! 梧桐路以南,赵王府。 偏门外,高蓝已经等候多时。 “赵王倒是谨慎得很。” 来人身披黑色斗篷,仿佛与黑夜彻底相容。 高蓝冷哼一声,扫了来人一眼,转身在前面领路。 “多年不见,高兄难道不想与故人叙叙旧吗?” 高蓝浑身一震,心中宛如惊涛骇浪一般,冷汗不由从两鬓冒出。 “你认错人了。” 高蓝脚步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初。 可他的短暂变化,哪里能够逃得出莫同淅的眼睛, “高兄这一招瞒天过海,倒是玩得极为漂亮,只可惜,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到底想说什么?” 高蓝亡魂皆冒,不敢回头,深怕莫同淅看出他的急促与不安。 “若是宋景明知道你还活着,不知会作何感想?” 莫同淅轻笑,声音却冷得让高蓝发颤。 雁门关一战,高蓝是宋景明的护卫之一,同时,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怕也瞒不过莫同淅! 这时,高蓝再也忍不住,转身看着莫同淅,眼中的杀意若隐若现, “以你的身份,身在天京城,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安危比较好。” 莫同淅耸了耸肩,点到即止。 这一路,高蓝心中百感交集,多次想要对莫同淅出手,却又不敢。 不多时,两人终于来到赵王府的书房,秦风已经等候多时。 但见到莫同淅的瞬间,他的脸色又变得无比难看, “为何是你,布哥呢?” “安王死在宴会上,太师自然还要处理善后。” 莫同淅冷眼扫过书房的周遭,目光最后定格在秦风身上, “王爷有什么事情,与我说即可。” 见莫同淅随意放纵,秦风面露凶光,眼神阴狠的看着莫同淅,冷声道: “你便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王爷是聪明人,在下死不足惜,但陛下若是知道,雁门关一战,大燕之所以战败,最主要原因在王爷身上,不知,王爷的处境会如何?” 雁门关一战,秦风与布哥合作,便是与虎谋皮。 如今,对方不但没有按照约定,让他得到半分好处。 眼下,居然还敢上门威胁? 秦风面色铁青,双方本来谈好,武斗之时,拓风会败下阵来,却不曾料想,安王会死在宴会上。 “尔等背信弃义,现在还敢威胁我?你莫以为,父皇会听信一个旧案逆贼,还是会信任北荒太师?” “信与不信,当真那么重要吗?” 莫同淅似笑非笑, “大燕将士,为何士气低迷?主帅宋景明,为何突然旧疾复发?难不成,王爷以为,这天下,就只有王爷一个聪明人吗?” 该死…… 这是将他拿捏死了? “就像安王之死,哪怕所有人都相信,宋言不会刺杀安王,可真相还重要吗?” 秦风心中突然有些后悔,不该与北荒合谋,将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谋划的?” 布哥虽然聪明,但不了解大燕的情况,唯有莫同淅,以他的才智,加上对大燕的了解。 才能够谋划出,如此一个大局。 而他,为了能够尽快将秦宇提出局,才兵行险招。 “王爷也不必如此。” 莫同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决,反而意味深长地看着秦风, “我听闻,王爷与宋言之间,不是也有间隙吗?我等也是为王爷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不是吗?” “如今,宋言已是待罪之身,王爷什么都不必做,就能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 从今日的早朝局势来看,惠文帝心中怕也在权衡利弊。 今夜,秦风急着找布哥讨要说法,与其说是问责,倒不如说是探口风。 可来人是莫同淅。 此人对大燕的朝堂局势太过了解,自身也妖孽一般的存在,他根本讨不得任何好处。 这才想要施压,可对方根本不当回事,反而将他一军。 “如此说来,安王的死,也是你事先就谋划好的?布哥临时起意,才让宋言当了替罪羔羊?你们原本想要加害的是谁?” 然而,莫同淅却是滴水不漏, “安王的死,众目睽睽,岂能是我等的谋划。” “难不成,你想说,这一切纯属巧合?” “是不是巧合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相不相信是巧合。” 莫同淅老神在在,迈开两步,独自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抬眼看着秦风,说出了来意, “太师的要求很简单,除了百万粮草以及十万黄金之外,他不希望宋言还有生还的可能。” “至于我嘛!” “你要如何?” “我要北伯候的人头。” “这不可能。” 秦风惊怒交加! 他怎么敢提出这等要求,大燕堂堂侯爵,他说杀就想杀? 简直是痴人说梦。 “此事,王爷不用急着拒绝。” 莫同淅神秘一笑,转身就走出书房的同时,还在桌案上留下一封迷信。 目送莫同淅离开,秦风脸上一青一白,抓起手边的茶碗怒摔在地。 “砰……” 茶碗四分五裂之后,他才稍微冷静下来,眼神闪烁不定。 莫同淅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他要北伯候的性命,必然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眼下的局势,似乎已经彻底失控了? 秦风倒不怕与布哥之间的交易被拆穿,哪怕传到惠文帝耳中,双方各执一词。 在这节骨眼上,惠文帝自然不会轻信布哥等人的话,多半会以挑拨离间处置。 “王爷,要不,我出手杀了他?” 自从被莫同淅拆穿身份,高蓝心中的杀意就一直浓烈。 眼下又不知死活,威胁秦风,正好给了他机会。 “布哥没死,他现在还不能死。” 原来如此…… 秦风面色一顿,猛然站起身,眼中流露出浓郁的恐惧。 “难怪他敢出现在天京城,原来……从安王踏入天京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必死无疑了。” 安王的死,北荒使团与大燕之间的平衡被彻底打破,现在不仅布哥等人成了惊弓之鸟。 大燕朝堂,也急于给北荒一个交代。 再加上秦风本人,还要帮北荒推动此事。 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当真歹毒。 至于北荒朝廷,布哥必然也是和某些人达成了共识,安王出使大燕,不是功绩。 反而是一道催命符。 第50章 安王妃和布哥有染? “你们可知道,我这套枪法的精要是什么?” “开、合、崩、点、劈、扎……” “就在千钧一发的瞬间,我一招霸王回马枪,打了拓风一个措手不及。你们或许还不知道,那蛮夷将军,到底多么跋扈嚣张,以为连胜了两场,就目中无人,不将我大燕放在眼里,还有那太师布哥,也不是个好东西……” 大理寺! 监牢中,宋言左手提着一碗五粮液,右手比划,左脚踏在地上,右脚踩在一张长凳上,口若悬河。 “二公子,后来怎么样了?那招霸王回马枪是不是这样?” 一张破旧的四方桌,四五个衙役挤成一团,为首的衙役须发灰白,也是这监牢里的牢头。 开口的青年人,还比划了一个动作,却显得有些滑稽。 “哎,去去去,就你这还霸王,王八还差不多。” “小陈这招回马枪,最多就捅一捅马蜂窝,哈哈……” 陈义面色一红,恼着脸不忿道: “那也比你强!” “吵什么吵,听二公子讲完!” 牢头瞪了两人一眼,目光再次落在宋言身上,心中是百感交集。 即便宋思妍上下打点,希望宋言在牢狱中能够过得稍显舒服一些,却不料,他不但出了牢门,反而和一群衙役打成一片。 这若是被朝堂上那些重臣看到,岂不是要惊掉下巴? 这是坐牢吗? 说是在酒楼喝酒,也毫不为过。 显然,他们的情绪也被宋言带动了起来,一个个又恢复了凝重的神色,生怕遗漏。 “那还用说?” 宋言吃了一口五粮液, “本公子这招回马枪,可是苦练几十载了,岂是一个蛮夷武夫能够抵挡的?若不是这孙子卑鄙无耻,关键时候,将长枪的枪头砍断了,他焉能活命?” “那倒是可惜了。” 牢头轻叹一声, “也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是啊,荒人侵犯我大燕北境,烧杀掠夺,无恶不作,二公子没能杀了他,当真是他命大。” 陈义也附和道: “可是二公子,怎么今日城里又在传,是你杀了荒人的安王啊?” 坊间传的沸沸扬扬,更是神乎其神。 有人说,武侯嫡子,宋言是文曲星下凡,一首“将进酒”写尽人生豪迈。 也有人说,宋言是杀神转世,居然刚在惠文帝宴请的酒宴上,刺杀安王。 更有人说,宋言是要武侯宋景明报仇,以雪雁门关之耻。 至于监牢中的衙役,他们只负责看守犯人,至于这狱中的囚犯,所犯何罪,恐怕也只有牢头知晓一二。 “想知道?” 宋言将手中的碗放在四方桌上,并用眼神示意。 陈义瞬间就明白,提起桌上的一壶五粮液,那眼神也是无比陶醉,为宋言斟酒。 “二公子,请!” 酒满话落。 宋言笑道: “此事全是荒人的阴谋,拓风那孙子,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砍断了我的枪头,并且暗中将枪头射死了安王。” “嘶!” 众人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拓风将军,胆子也太大了。 身为臣子,居然敢以下犯上?而且还是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安王不说,还要嫁祸给宋言? “那荒人为何要陷害二公子啊?” “你这厮,怎么如此蠢笨,自然是因为二公子文武双全,他们害怕了啊。” “原来如此……” 宋言摆了摆手,摇头道: “其实也不然,本公子猜想,拓风那孙子,怕是因为嫉妒我长得比他俊俏,这才心生怨恨,陷害我的。” 这…… 即便是当众为宋言说话的衙役,也是脸色微变。 牢头更是咬牙吃了一口酒。 唯独陈义,郑重点头,道: “这倒极有可能,二公子的英俊,即便是小人,也略感不如。” 宋言大笑,拍了拍陈义的肩膀, “那你可知道,拓风除了这些原因,为何要杀安王吗?” 陈义茫然摇头,宋言左顾右盼,招了招手,众人立刻围了上去,竖起耳朵。 可宋言倒好,仿佛深怕旁人听不见似的,声音陡然又加重了几分, “因为安王的王妃与布哥的奸情,已经被王安知道了。你想想,这男人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这要是让安王回到北荒,布哥岂会有好下场?所以……” 宋言顿了下,清了清嗓子, “就指使拓风,趁机杀了安王。不然你们想想,布哥为何指名道姓,要本公子与拓风比试?” 好歹毒啊! 众人只觉得脑子一片浆糊,根本就跟不上宋言的思绪。 但一想到布哥如此阴险,又为宋言抱不平, “荒人一向阴险狡诈,二公子放心,不管你在这牢里住多久,小人都好生伺候你。” “对对,这荒人就是该杀。” “我家兄弟,就是死在北境荒人手上的。” “牢头的儿子也是,就雁门关被荒人杀了。” 牢头的儿子? 也死在雁门关一战中? 宋言这才回过神,目光落在牢头如同刀刻一般的褶皱面容上,难怪他会对自己特别对待。 宋言神色肃然,举碗道: “这一碗,我敬诸位,诸位的亲友家人。” 宋言的话,瞬间让众人动容,同时也举碗一饮而尽。 宋言再倒了一碗,看着牢头, “老张头,这一碗,我敬你。令公子为大燕抛头颅洒热血,实乃英雄,大燕上下,绝不会辜负他们的。” 牢头眼中含泪,双眸发红,却还未来得及吃酒,就被陈义不忿的声音给打断了。 “二公子有所不知,牢头的儿子,为国战死,连个抚恤金都没有,甚至平日里的……” “住口!” 牢头面色一凝。 宋言心中惊诧之后,也是愤怒不已。 牢头及时阻止陈义,也是怕他祸从口出。 陈义也是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不敢看牢头一眼。 宋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牢头,苦笑道: “来来来,继续喝酒!” 酒过三巡之后,宋言独自回到牢房,抬眼看着窄小的窗外,高悬于天际的明月,心中百感交集。 有人贪墨烈士的抚恤金,甚至是军饷? 他该不该管?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一词作罢,牢头远远望着宋言的背影,眼中一片红润。 心中的委屈和思念,宛如这吹不尽的春风! 第51章 通敌卖国 “宋言,当众刺杀安王,你可知罪?” 一连三日,大理寺主审,王鹤年旁观,宋言却一口咬定,安王的死与他无关。 甚至,这一切都是北荒使团,布哥与拓风的阴谋诡计。 无奈,王鹤年只能如实回禀惠文帝。 今日朝会,惠文帝的声音冰冷,怒火已在心中压抑。 宋言伏跪在大殿上,抬眼看向惠文帝的瞬间,深深吸了口气, “微臣不知。” “不知?” 不知何时,惠文帝手中突然多了一封密信,目光冷如冰霜地看着宋言, “昨夜,北荒使团的护卫,乔装打扮,在大理寺的监牢外鬼鬼祟祟,不是打算劫狱救你吗?” 劫狱? 北荒使团要劫狱救宋言? 这是为何? 大殿上,众人先是一愣,等回过神来,他们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宋言是北荒的奸细? “这封密信,乃是被击杀的使团护卫首领身上搜出来的,你还有何话要辩解的?” 群臣恍然! 惠文帝手上的密信,便是宋言与北荒使团通信的证据? 二皇子眉头紧蹙,心中惊然,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布哥和莫同淅的手段,当真恶毒啊。 这是要将宋言,甚至将整个宋家覆灭? 宋言面色微变! 布哥,你这老东西,老子这次要是平安无事,来日必定踏平你北荒王庭。 “陛下,微臣与北荒使团根本就不认识,何来书信互通?” “不到黄河不死心,尚和,你来念信……” 尚和躬身,双手从惠文帝手上接过密信,看向宋言的眼神,也是极为复杂。 “宋言……” 信的内容简单。 宋言在宴席上做的那首“将进酒”,是莫同淅事先就给宋言准备好的,为的便是让宋言配合演戏,以此得到惠文帝的信任。 然后,布哥再挑起事端,以武斗为名,索要粮草和银两。 这也是,为何布哥特意要挑选宋言与拓风对战的原因。 只不过,最后宋言背信弃义,还当众刺杀了安王,就因为安王在黄鹤楼闹过事。 最后,布哥派人去大理寺救宋言,怕也是为了质问宋言,为何要临时反水! 随着尚和的转述,群臣也从开始的不解,到了然,到怨恨…… 而宋言,则是在心中冷笑。 布哥费尽心机,不惜让使团的护卫,以性命为代价,演这么一出戏,还真是不留余力。 此人不但阴险狡诈,而且当机应变,来龙去脉,都有理有据。 “我就说,他一个纨绔子弟,竟会做出这等旷古绝今的诗词。” “难怪布哥指名道姓,要宋言与拓风比试。” “恐怕打赌雁门关失地,和百万粮草,也是他们事先就商量好的。” “你们想想,会不会从雁门关一战,布哥就开始谋划了?” “对啊,雁门关的主帅,可是宋景明!” “……” 好算计啊! 宋言听着耳边的议论说,后背也是发凉,甚至都能联想到雁门关一战! 这不仅在算计宋言本人,还有整个武侯府! “陛下,此事蹊跷,一个去劫狱的护卫首领,身上怎会带着这么重要的信件?” 宋景明当即就站出来,躬身道。 再看宋言,表面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让他气得面色涨红。 这两日,他为了宋言的事情,可谓是费尽心思。 宋言不禁苦笑,他与宋景明的关系,其他人怕也是不会认账的。 “武侯此言差矣,若是这书信往来,一直都是由那护卫首领递送呢?” 朱贺立马跳出来,高声道: “出门急了一些,忘带在身上,也是情有可原的。” 惠文帝冷冷撇了朱贺一眼,默不作声。 “放屁。” 宋景明怒喝一声, “北荒使团进京之前,宋言才刚刚遇袭在家养伤,怎么与北荒互通书信?” “武侯莫不是忘了?” 黄来发见机,也跟着推波助澜, “依我之见,北荒使团进京之后,安王便去了黄鹤楼。诸位……” 他撇了宋景明一眼,目光又扫过群臣, “试想一下,安王对天京城根本就不熟悉,天京城中的酒楼也数不胜数,为何一定要去黄鹤楼?必然是有重要的事要去相商。” “黄尚书这话也不对,若是宋言与安王商定了合作事宜,那为何,他还要杀安王?” 这时,二皇子秦风也不解地看向黄来发,眼神微微一挑,明显是在暗中和黄来发交流。 宋言面色一冷。 他一直咬着安王之死,与他绝无关系。 可秦风这话风一带,怎么就成了他杀了安王? 看似在为他辩解,但话中有话。 歹毒啊! “王爷可能还不知道。” 黄来发嘴角一钩,指着宋言道: “那晚去黄鹤楼的,可不仅仅只有安王一人,还有云成郡主和拓风将军。” 黄来发的话音落下,顿时就得到不少人附和。 “是啊,安王已经死了,那说明和宋言勾结的是云成郡主和拓风。” “黄尚书说得不错。” “对,现在想想,雁门关战败,肯定也有问题……” “……” 一时之间,众人群起而攻之,目标从宋言一人,变成了宋景明父子。 仿佛,他们慧眼如炬。 仅凭一封书信,已经完全看出了北荒使团和宋家父子勾结的玄机。 武侯府,包藏祸心。 宋言微微抬眼,特别是朱贺和黄来发,这两人的嘴脸,实在恶心。 该死! “住口!” 就在此时,惠文帝心烦意乱,看着对宋言口诛笔伐的群臣,突然怒喝一声。 众人顿时也吓了一跳,全部屏住呼吸。 “宋言,你可还有话要辩解?” 宋言心中冷笑,但还是摇了摇头, “北荒使团有意陷害微臣,诸位臣工又不明事理,微臣再辩解,恐怕也无济于事吧?” 惠文帝眼神冰冷,眸中凶光大放,声音冷得让人毛骨悚然, “你的意思是,朕也不明事理吗?” 宋言低头, “微臣不敢。” “陛下,请赐死这卖国通敌的逆贼。” 朱贺躬身行礼,表面大义凛然,内心却是乐开了花。 万万没有想到,北荒使团如此阴险。 一旦宋言伏法,那黄鹤楼这只会下金蛋的鸡,便是他北伯候府的囊中之物了。 还管什么醉望楼、醉仙楼! 美滋滋! 第52章 赐死宋言 大殿之上,众人神色各异。 宋景明身子一晃,险些要晕厥过去。 本以为,只是辩驳安王被杀一案而已。 却不曾想到,北荒使团下手如此狠辣,设下这等密不透风的死局,便是要彻底断绝了宋言的生路? 蹊跷的是,北荒使团的护卫首领,这才有了劫狱的心思,在大理寺的监牢外徘徊,立刻就被城防营的将士抓了现行? 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吧? “陛下,此事绝对是北荒使团的阴谋,否则……那护卫首领,为何刚到大理寺,还未来得及动手,就被抓了?” 宋景明强忍着心中一团乱麻,也开始毫无顾忌了。 惠文帝神色一怔,哪里听不出宋景明的言外之意。 城防营归在四皇子秦宇帐下,他们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不仅惠文帝听了明白,大殿中不少人也都心惊肉跳。 可今日倒也是巧的很,秦宇此时居然没来早朝。 “武侯这是何意,城防营总管天京城内外的安全,为何不能提前布防?” 秦风冷笑一声,眼神却闪烁不定。 提前布防? 鬼才信! 没有任何风声,怎么提前布防? 看似在为秦宇解释,实则是在给秦宇挖一个更大的坑。 此事,秦宇若是不解释清楚,怕是要落人口舌。 “陛下,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证实宋言的清白。” 王鹤年也站出来提醒。 宋言抬眼看向王鹤年,心中却有些茫然。 王鹤年贵为大燕丞相,有几次都在为他说话,虽然不明显,但宋言依稀还能感受到。 莫非,他是四皇子一系的,此刻出言,不过是为秦宇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落。 不仅众人的心思被他调动起来,就连惠文帝也看了过来! “如何自证?” 皇子之间,相互争斗,便是帝王家的常事,只要一切都在可控之内,惠文帝自然也不会多管。 眼下,这件事情牵扯的人越来越多,才是惠文帝最为忧心的。 特别是昨夜听闻的一个消息,让他彻夜难眠。 王鹤年口中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宋言,沉声道: “将进酒这首诗,到底是何人所作?若是你能够证明,这首诗词是你做的,那北荒的谎言,自然不攻自破。” 是啊! 如果能够证明,“将进酒”这首诗是宋言所作,那北荒使团的那封密信,便赤裸裸的污蔑。 这是宋言唯一能够自证清白的机会。 “对。” 惠文帝点头, “宋言,你若能够证明,将进酒这首诗是你所作,那便是北荒使团故意诬陷你。” 宋言却无奈摇头, “将进酒乃是微臣即兴所作,宴席上也是首次诵读,没有留稿。” 王鹤年一听这话,也是一怔。 死无对证了! 莫同淅与宋言的名望,可是天朗之别。 这事情,哪怕任由谁来说,都不会认为,宋言会比莫同淅强。 毕竟,宋言此前的名声实在太差了,整个天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纨绔子弟。 无法自证清白。 即便他此前立下诸多功劳,通敌卖国,也是死路一条。 甚至整个武侯府,也会被牵连。 “宋言啊宋言,你声名狼藉,没有功名在身,陛下恩德,赐你六品鸿胪寺少卿,你不懂感恩,却还做出如此谋逆之事?” 见识了北荒使团的手段,秦风也是一阵后怕。 此刻再想起昨夜莫同淅的话,不觉后背已经湿冷。 现在,想要拉拢宋言,万万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那便要彻底毁了他,不留余力。 他暗中给朱温使了个眼色,朱温立刻就跳出来,一副假惺惺的姿态, “你有负圣恩啊。” “北荒杀我大燕儿郎,何止千万?你不为大燕效忠也罢,为何要做出通敌卖国的事情?” 轰…… 一提到国仇家恨,大殿上,众人也是眼圈通红,特别是一系武将。 除了柳承志等少数人,几乎都对宋言恨之入骨。 柳承志心中清楚,宋言通敌卖国,根本就没有任何动机。 何况,他还制作了抵御北荒的惊天弩! 这事情,惠文帝明明心知肚明,为何还会相信朱贺等人的一面之词? 柳承志不解,但为了明哲保身,这等事后,他也不会,不可能站出来,押上柳府老小的性命,赔宋言赌一把。 好在,宋家与柳家的联姻,还未公布。 宋家,危矣! 宋景明闻言,面色一片铁青,当即就跪了下来,失声道: “陛下明鉴,宋家祖辈对大燕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这等悖逆之事。” “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宣北荒使团觐见,让宋言与他们当面对质。” 对质? “他自己都无法证明,还要对质吗?” 朱贺厉声喝道: “难不成,北荒使团会承认,将进酒是宋言所作?” 惠文帝看了宋言一眼,正好宋言也抬头。 两人对视,宋言眼中无悲无喜,惠文帝却道: “对质,也是各执一词,一样无法自证清白。” “诸位,既然宋言无法为自己辩解,该如何处置?” 宋景明心如死灰,刚要继续辩驳,却被惠文帝一个眼色吓退。 而朱贺等人却是面面相觑,目光一致落在吏部尚书林莫测身上。 最终,林莫测也只能先站出来, “回禀圣上,通敌卖国乃是大罪,也是死罪。” 这话落下,朱贺等人再也按耐不住,连忙推波助澜,附和道: “请圣上赐死宋言,以正朝纲。” “请圣上依律法,赐死宋言。”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霎时间,除了王鹤年与柳承志等人,群臣纷纷躬身请奏。 宋言一一记下这些人的嘴脸。 惠文帝沉思,脸色黑的吓人,一时间却没有开口。 反倒是宋言,终于也不再沉默,反而朗声笑道: “陛下,将进酒是微臣即兴所作,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北荒使团想要陷害微臣,众臣工污蔑微臣通敌卖国,无非是觉得,以微臣的才学,做不出将进酒这等绝艳天下的诗词。” 宋言微微一顿,继续道: “可若是,微臣还能够作出此等绝句呢?” 什么? 众人闻言,俨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当是打油诗吗? 随便就能吟诵? 将进酒这等千古绝句,岂是随意就能做出的? 第53章 威胁 “笑话,你当自己是谁?诗仙下凡吗?千古绝句,张口就来?”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就是,将进酒这等绝句,能够作一首,已是名扬天下……” “……” 朝堂上,群臣哄堂大笑。 朱贺更是声词犀利, “你若还能做出如将进酒这等绝句,老夫从这里爬到殿外。” 宋言眼中寒芒闪烁,冷冷盯着朱温,他或许觉得已经稳操胜券。 这时候,柳承志也站了出来, “陛下,既然宋言言之凿凿,不如给他一个和北荒使团对质的机会?” 惠文帝默然不语。 秦风眉头却是一皱,这老东西,一向是小心谨慎,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今日怎会帮宋言说话? “陛下。” 宋景明感激地看了柳承志一眼,再次面向惠文帝, “陛下,即便要赐死宋言,此事也理当查清楚明白。” 宋言心中不由感叹,宋景明平日里看着严厉,实则是刀子嘴豆腐心,即便所有人都认为,他通敌叛国。 宋景明依旧不愿放弃! 还有柳承志,哪怕他仅仅说了一句话,但这等时候,能为他开口的,必然都是真心为他的。 惠文帝沉吟之后,目光扫过群臣,道: “确实应该查个水落石出。” “多谢圣上。” “写圣上。” 宋家父子异口同声! 朱贺等人虽然不忿,但前提是宋言当真能够做出其他绝句,否则,他依旧难逃一死。 让他多活一时半刻,又如何? 惠文帝颔首,尚和朗声道: “宣北荒使团觐见。” 很快,布哥领着云城郡主、拓风,昂首而缓步走来。 见到惠文帝的当下,布哥抬手护在胸口,行礼道: “见过大燕皇帝。” 云城郡主和拓风,同样如此。 秦风皱眉,恼着脸道: “太师,见了陛下,为何不行跪拜之礼?” 他这话落下,实则是因为布哥背信弃义,心中想要让布哥难堪。 可布哥却不以为意,摇头道: “跪拜之礼,宴席上已经行过了。况且,我北荒二皇子,不明不白死在宴席上,你们大燕还未给我们答复。” “你……” 惠文帝摆手,秦风只好闭口不谈,而他则淡淡道: “今日请太师前来,便是为了安王一事。此事并非宋言有意为之,太师反倒应该问问拓风,是何居心?” 布哥微微一怔,拓风更是面色巨变, “大燕皇帝的意思,是本将军杀了安王?” “众目睽睽之下,刺死安王的乃是宋大人的长枪,如此不争的事实,大燕皇帝也要狡辩吗?” 王鹤年见拓风指责,心头一怒,喝道: “放肆!” 布哥扫了拓风一眼,突然阴森笑道: “如此看来,大燕是不打算承认了?这等结果,即便是本太师答应,我北荒三十万铁骑也不会答应的。” 三十万铁骑? 听布哥这话,惠文帝脸上也是狠狠一抽。 赤裸裸的威胁! 可这也是事实,以大燕目前的状况,三十万铁骑的兵锋,大燕根本难以阻挡。 惠文帝双拳紧握,恨不得将布哥生吞活剥了, “太师若要战,那便战,我大燕百万将士,奉陪到底。” “对。” 宋景明眼中弥漫着杀意, “臣愿意出战,踏平恒哥河。” “我等也是,请陛下下旨!” 武将闻言,纷纷主动请战,不踏平天衡山,是不归还。 布哥却冷冷一笑, “我北荒此次前来,是带着诚意而来,大燕杀我北荒安王,现在又拒不承认,天下便有这样的道理?” 惠文帝见布哥的话稍微松动,也松了口气, “昨夜,在大理寺监牢外,北荒使团的护卫首领,打算劫狱,不知太师如何看待?” “护卫首领?” 布哥神色一顿,表面却装着糊涂, “我并不知道此事。” 秦风一听却急了,连忙站出来,指着布哥喝道: “太师不知道?从护卫首领身上还搜出一封密信,乃是太师与宋言之间的密谋,如何骗取我大燕的粮草。现在,太师居然说不知道?” 布哥瞥了宋言一眼,心中有些疑惑。 既然惠文帝等人已经知晓了此事,那宋言为何还好端端站在大殿上? 此等通敌卖国之罪,理应处死了才对? 难不成,这小子还在周旋? 布哥思绪万千,仅仅片刻功夫, “二皇子,我这几日,一直在处理安王的身后事,当真不知道此事。” 秦风闻言,与朱贺等人对视一眼,脸色瞬间就铁青一片。 朱贺更是怒不可揭,事情你做了,我们推波助澜。 现在……你自己却不承认? “密信中还说,将进酒这首诗词,乃是莫同淅所作,便是为了在宴会上,与宋言串通?” 朱贺险些要跳脚,都已经将宋家父子得罪死了,宋言若逃出生天,他如何安心? 布哥心中冷意更甚。 这群人,比他还要想除掉宋言。 大燕朝堂上,只会玩弄阴诡计谋,果然不值一提, “莫大家的文采,早就冠绝天下,他能做出将进酒这等绝句,本太师自然不会怀疑。至于……” 布哥轻笑,将大殿上群臣的眉眼变化,尽收眼底, “宋大人嘛,他在天京城的名声,不必我多说,想必诸位也心知肚明。” 是啊,一个是早就名扬天下的大才。 一个是天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孰轻孰重? 谁更值得相信,已经不言而喻了! 宋言眼皮突然一跳,这布哥当真是难缠得很,说话滴水不漏。 不承认、不否认,回答模棱两可,却让人不得不怀疑宋言。 “好一个名扬天下的莫大家,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太师便以为,除了将进酒之外,我便再无其他诗作吗?” 宋言心中暗骂,老东西够阴险的,嘴上却丝毫不留情面, “太师久居蛮夷之地,眼界毕竟有限,我也不怪罪于你。今日,我便让尔等鼠目寸光之辈,看看,何为作诗!” 鼠目寸光? 不仅布哥面色巨变,就连朱温等人,也是面色难看。 宋言这是指桑骂槐,将他们全部骂了进去。 好! 现在还敢说大话,等会看你怎么死! 第54章 太师与王妃有染 “夜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宋言的话音刚落,群臣的呼吸便瞬间变得急促起来,特别是一众武将。 仿佛再次回到了战场上,全身的热血也在一瞬间沸腾。 “白百里分麾下炙,五十里弦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战马驰骋,号角连鸣! 秦风目瞪口呆,惠文帝凝目看向宋言。 宋言面容肃然,继续道: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这是在说他,壮志难酬? 惠文帝眉头轻蹙,心中有些不悦,宋言是在怪他吗? 布哥面色巨变,看向宋言的眼神,已经无法掩盖的杀意。 这首诗词,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文采斐然,加上他比之拓风还要高超的武艺。 此人若是不除,将来必定是北荒的一大祸患, “好,好诗。” 这诗词一出,此前与北荒勾结的谎言不攻自破。 柳承志长舒一口气的同时,看向宋言的目光,已经无法掩饰的欢喜。 宋言必定要成为柳家的女婿,这等大才,决不能让别人捡了便宜。 宋景明同样悲喜交加,感慨无分。 而朱贺等人,已经是一脸的猪肝色。 可宋言还未完,他冷笑一声, “太师,此诗比之将进酒如何?若是不行,那还有。” 还有? 此刻,便是大学士孔彬,也是一脸焦急的看向宋言。 大殿之上,已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打扰宋言。 宋言缓缓迈开脚步,一连七步,这才停了下来。 要装腔调,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界。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随着宋言又一首诗词诵完,不仅布哥面色难看,在场的群臣,已经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七步成诗……” 王鹤年低呼一句,眼神中难以置信。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雁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荒北终不还。” 若是前两首,都让众人眼中浮现战场的磅礴恢弘,战场杀戮的血腥与悲壮。 那么,这一首诗,便让众人察觉到,宋言心中的弥漫杀意。 布哥脸上微微抽动,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目光不经意间撇向拓风。 拓风眼中流露出的心惊胆战,让他坐立不安。 该死,大燕出了一个莫同淅还不够,还要再来一个宋言。 难不成,大燕当真有天人庇佑? 一直从未言语的云城郡主,此刻看向宋言的目光却极为复杂。 从踏入天京城开始,他们便谋划了惊天的阴谋,不仅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唯独宋言。 哪怕布哥临时起意,为他设下死局。 他却依然从容应对,并且怼布哥等人,哑口无言。 “好……好一个不破荒北终不还。” 惠文帝拍案而起,挑了挑眉,看着布哥,朗声笑道: “太师居于一隅,孤陋寡闻,不识天下英才也是正常。” 面对惠文帝的冷嘲热讽,布哥连抽搐,却还是露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惠文帝冷眼扫过众人,问道: “现在,应该没有人再怀疑,将进酒不是宋言所作吧?” 雁门关战败,大燕的士气便萎靡不振,朝堂多是言和拒战的声音。 而宋言这三首诗词,不但大震人心,对将士的士气提升,更是一道天雷福音。 大善啊! 惠文帝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可大殿上的众人,特别是朱贺,脸上涨红,比猴屁股还要难看。 “随口吟诵,便是千古绝句,又怎会屑于抄袭?” 王鹤年躬身一礼, “恭贺陛下,真相大白,那护卫首领,必定是北荒的阴谋诡计,为的便是陷害我大燕的忠良。” “北荒使团,果真卑鄙无耻。” “如此下作的手段,当真令人不齿。” “……” 一时之间,众人口诛笔伐,全不是对宋家父子,而是改换对象,布哥等人,成了众矢之的。 惠文帝眉眼斜视,挑衅地看着布哥, “太师,你还有何话可说?” 布哥咬牙切齿,一边痛恨宋言坏他大事,一边又苦于找不到任何语言辩驳。 虽然护卫首领拖木被杀,死无对证。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布哥的阴谋诡计。 “大燕皇帝陛下,此事怕是误会。” 就在布哥哑口无言之际,云城郡主突然站出来道: “拖木是安王的护卫首领,安王与宋大人在黄鹤楼便有冲突,而后又得知宋大人误杀了安王,这才忠心护主,设计想要陷害宋大人。” 宋言眉头一皱,看向云城郡主,轻视之心不敢再有。 这女人当真聪慧。 轻而易举,就将一切罪责,推到拖木身上,并且还安了一个忠心护主的美名。 “一切都是拖木咎由自取,我与布哥大人,全然不知。” “如郡主所言,此事确实是误会。” 布哥也是顺坡下驴,笑呵呵地附和。 惠文帝面露冷色, “那太师所说的归还雁门关失地,怕也是个误会?” 拖一个死人出来挡箭牌,真是无耻。 布哥却摇了摇头, “打赌一事,自然不是误会。只不过,拓风将军并未输,反而宋言当众误杀了安王,此事还需大燕皇帝,给北荒一个交代。” 布哥的态度依旧强硬,既然陷害宋言不成,那便抓住他误杀安王一事做文章。 安王一死是事实,大燕上下,都无法否认。 “太师此言差矣。射杀安王的枪头是拓风将军砍断的,若要说谁是凶手,拓风将军难辞其咎。” 宋言冷笑一声, “太师倒是可以问问,拓风将军为何要刺杀安王?” “简直一派胡言,拓风将军有何理由,要刺杀安王?” 布哥勃然大怒。 “太师怕是有所不知。” 宋言笑容依旧,但落在布哥眼中,心头却不由狂跳起来。 果不其然,宋言接下来的话,简直让他怒火中烧, “安王曾在黄鹤楼中醉酒,之后还说了不少醉话,我也是听了个大概,好像说是,安王妃与太师有染,等此次出使回国,便要治罪太师。” “太师不信?这可是安王酒后吐露的真言,不仅我一人听到了,还有那护卫,对……拖木也听到了,太师要是不信,大可找他求证。” 我…… 拖木都死了,找谁求证? 布哥面色发白,只觉得头晕目眩。 而众人闻言,瞬间一副吃惊的表面,有些甚至已经憋得满脸通红,若不是碍于礼数,恐怕早就哄堂大笑了。 第55章 太师好算计 死无对证! 与布哥陷害宋言一样,宋言现在如法炮制! 拖木死了,安王也死了,谁还能证明宋言的话,是真是假? 惠文帝眼角抽了抽,宋言真是歹毒啊。 居然用这种市井无赖的办法,让布哥无法招架不说,哪怕是跳进黄河,恐怕也难以洗刷清楚了。 反正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简直一派胡言,你杀了安王不说,现在还要污蔑我与太师?” 拓风双目充血,拔刀就要对宋言不利。 布哥缓过神来,同样目露凶光,但这是大燕的朝堂,岂能容拓风胡来? “退下!” 拓风颇为不甘,哪怕收到也狠狠盯着宋言。 布哥深深吸了口气, “宋大人牙尖嘴利,但安王的死,乃是不争的事实。” “大燕皇帝,我等此番前来,是带着诚意来的,难道这便是尔等要谈和的态度吗?” 惠文帝冷冷一笑,心中无比舒畅, “是战是和,还要看北荒的态度而定。” 布哥一听这话,却觉得又耳熟又刺耳,不正是宴会当夜,他才说过的。 现在惠文帝以牙还牙。 也不仅布哥觉得难堪,其余重臣,特别是主和一派,顿时就觉得心惊肉跳。 不过,北荒的兵锋太犀利,惠文帝心里也清楚,北荒若是趁机南下,必将生灵涂炭。 他语气稍微缓和,又道: “对于安王的死,朕也深感遗憾,朕愿意给太师五十万粮草,以表哀悼之情。” 五十万粮草? 你打发叫花子吗? 布哥闻言大怒, “据我所知,大燕今岁的收成是一千万石粮,我北荒所求,不过一百万石,仅是你们的十分之一。现在,安王死在大燕朝堂上,大燕却只愿意给五十万石粮食,不觉得欺人太甚吗?” 惠文帝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税粮多少,虽然不是绝密,但也仅有惠文帝与朝堂重臣知道。 布哥是如何得知这确切的数字的? 有人与布哥里应外合! 群臣面面相觑,心中便有所猜想。 “那太师以为如何?” “最少两百万石。” “绝无可能。” 惠文帝想也不想,直接开口拒绝, “太师若索要更多,可以拿雁门关失地交换。” “雁门关一事,稍后可以在议。但安王之死,大燕皇帝若不肯给一个交代,北荒三十万铁骑,不日就会挥军南下。” 威胁! 又是这般赤裸裸的威胁。 “要战便战,安王死于拓风将军之手,要何交代?” “就是,当真以为我大燕无人了吗?” “……” 惠文帝面色铁青,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一天之内,被布哥连续威胁两次,实在是奇耻大辱。 “朕再次言明,两百万石粮食,绝无可能。北荒若是要战,那便战!” 布哥见朝堂上,众人同仇敌忾,甚至连文臣都面露凶光,心中暗暗心惊。 本想用安王的死,一箭双雕! 现在看来,陷害宋言,反而成了一记昏招了。 都是安王,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好在死了。 否则,大荒必然要亡于他手不可。 布哥嘴角有些苦涩,此次的谈判,已经逐渐偏离他预想的轨迹。 好在,他还有其他办法, “若是大燕觉得一次性给两百万石粮食太多,不如我们双方签订协议,以一个月为期限,大燕第一天给予我们一斗粮食,第二天两斗,第三天四斗……以此类推,给足我们一个月即可。” 十斗是一石粮食,三十天,便是一千万零七石粮食? 宋言眉头一皱,看向布哥的眼色一变再变。 布哥虽然狡诈,但应该想不到这样的办法,是莫同淅? 此人当真是妖孽啊! 若不是他穿越过来的,怕是真的玩不过这两人。 布哥的话音落下,惠文帝眉头却不曾舒展开,北荒会如此好心? 一天只要几斗粮食? 而且每天给一点,对大燕也没有任何负担。 况且,还能以此交换回雁门关? 与此同时,其余重臣也纷纷开始在心中计算。 不多时,秦风与布哥对视一眼,连忙站出来,行了一礼,道: “父皇,儿臣刚刚粗略估算了一下,以一个月为期,给出的粮食不过一百五十万石而已。” 黄来发脑中虽然一片浆糊,但见秦风已经算出结果,也连忙附和, “陛下,臣也以为,此法可行。” 有了他们开口,其余人也纷纷站出来。 可就在这时,大学士孔彬却突然站出来反对,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老臣刚刚算了一下,一个月为期,我大燕最少要给出三百万石粮食。” “这怎么可能?” 朱贺摇头,看着孔彬的笑道: “孔夫子怕是算错了吧?” 孔彬虽为大学士,但也是天京城云天书院的院长,说是桃李满天下,也毫不为过。 所以,一般人称呼他孔夫子。 “就是!” 秦风也跟着点头, “仅仅三十天时间,岂会给出三百万石粮食,夫子年事已高,出错也是正常。” “不可能。” 孔彬摇头如同捣蒜,脸上的神色也焦急不已, “这绝对是北荒的阴谋。陛下,北荒断然不会如此好心的!” 惠文帝一直担心的便是如此,北荒狼子野心,怎么可能会突然转变态度? 若是文治武功,孔彬自然不行,但论学问,普天之下,能胜过他的寥寥无几。 既然他说不对,惠文帝心中自然存疑, “太师,你真当我大燕无人了吗?” 布哥心中冷笑不止,那表面还是装作一副被人揭穿的尴尬,失笑道: “我也是为大燕着想,一个月期限,足矣让大燕没有任何负担。而交换雁门关失地,和安王之死,也能给我北荒国主一个交代。” 惠文帝漠然不语。 这等分期限交付的办法,却是可以大大缓解大燕的压力。 “大燕皇帝若是觉得此法可行,我北荒愿意与大燕修订盟约,再送大燕五千匹战马。” 布哥见惠文帝心动,连忙再加筹码, “如何?” 五千匹战马? 不仅惠文帝心动,秦风等人也是兴奋不已。 哪怕是王鹤年与柳承志,也隐隐有要劝解惠文帝的意思。 战马对于大燕而言,却是非常重要。 “父皇,儿臣觉得此事可行。” 秦风再次开口,却不料,他的话音刚刚落下。 一直沉默不语的宋言,突然又开口笑道: “太师真是好算计,这方法,应该不是出自太师之手吧?” 第56章 死鸭子嘴硬 布哥心惊肉跳,目光死死盯着宋言,仿佛要将他所以的心思看穿不可。 又是这个浑蛋。 他怎么知道这是莫同淅的计谋?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本太师的主意?” 宋言轻笑,脑海中突然浮现燕双鹰的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我赌你没这么聪明。” 什么? 布哥眼角狂跳,恨不得一脚踩在宋言脸上。 他堂堂北荒太师,位极人臣,落在宋言眼中,居然没那么聪明? “你……” 布哥指着宋言,气得浑身发抖。 “宋言,你退下。” 宋景明压着嗓音,低声喝道: “此事不是你能掺和的。” 好不容易才洗刷了卖国通敌的罪名,若是再陷入另一个圈套,得不偿失。 布哥的阴险狡诈,宋景明是深有体会,既然孔彬已经揭穿了布哥的阴谋。 余下的事情商讨,便是惠文帝与北荒使团的事情。 眼下,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布哥同样隐晦地给秦风递了个眼神,秦风心中虽然暗怒,但也清了清嗓子, “宋言,此事你不必掺和。” 宋言却仿若无闻,目光落在惠文帝身上, “陛下,以一个月为期,给的粮食可不仅仅是三百万石这么简单。” 什么? 不是三百万石粮食? 难不成,还要更高? 惠文帝面色骤然巨变,目光在宋言与布哥之间来回徘徊。 而其余众人也是目瞪口呆。 朱贺却忍不住噗嗤笑道: “宋言,你懂得如何计算吗?连孔夫子都算清楚,是三百万石,你胆敢口出狂言,是在质疑孔夫子,还是想破坏两邦交好?” 孔彬的话确实极具说服力! 好大的罪名! 宋言双眸微眯,朱贺啊朱贺,小爷要是不弄死你,和你一样姓朱! 果然,孔彬闻言,脸上也不太好看。 “我会不会算,不知道,但朱大人只怕是更不会。” “陛下,请将宋言逐出大殿!” “住口。” 惠文帝瞪了朱贺一眼, “听他把话说完。” 有了惠文帝的话,朱贺不甘地退到一边。 秦风也给布哥使了个眼色,似乎再说,本王也爱莫能助了,你自求多福吧! 布哥神色凛然,心中盘算着,宋言到底是危言耸听,还是他真的算出来了? 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宋言文武双全,总不至于在算数一途,还有比孔彬还高超的技艺吧? 可此人太过诡异了,他不得不防。 “多谢陛下。” 宋言躬身一礼,回首看向布哥,笑道: “太师,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若是我输了,我这条性命给你,若是你输了,五十万石粮食,换五千匹战马。” 布哥眼前一亮。 他对宋言是恨之入骨,设下诸多陷阱,也是为了取宋言的性命。 可宋言太过狡猾,屡屡破坏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 宋言眼中的挑衅之色,在布哥看来,尤为刺眼。 心中挣扎片刻之后,刚要开口答应,身后便传来云成郡主的声音, “太师,不要和他打赌,这必然又是他的阴谋诡计。” 这话虽然说得很轻,但还是被宋言听在了耳朵里。 宋言摇了摇头,又道: “太师,你莫不是怕了?” “你……” 布哥顿时气急,但云成郡主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急促,他最终还是按下心中的怒意,深深吸了口气,道: “两国盟约,岂能儿戏。本太师又不是赌徒,怎能拿国家大事,轻易作为赌注?宋大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非英雄所为。” “想不到,北荒的国家大事,还要由一个女子来做主。” 宋言摇头,脸上的讥讽更浓, “太师不敢也就罢了。” “陛下,以一月为期,其实大燕要给的粮食不仅仅是三百万石,而是一千零七十三万石粮食。” 轰…… 群臣闻言,顿时乱作一团。 惠文帝瞳孔一缩,惊骇地看着宋言,久久没有言语。 一千多万石? 大燕一整年的税粮! 惠文帝已经信了大半。 布哥闻言,顿时后背发凉,坐卧不安。 宋言居然算得准确无误,他到底是人是妖,为何如此恐怖? 布哥与云成郡主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均是惊诧,还好没有打赌,否则……底裤都要输得精光。 若是孔彬算出三百万石粮食,众人已经觉得不可思议。 那宋言算出一千多万石粮食的时候,众人只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这怎么可能?” “你不会是胡乱说个数字,危言耸听吧?” 朱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计算的结果,宋言是如何得知的。 “是不是危言耸听,你问问太师,不就一清二楚了?”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布哥身上,布哥却硬着头皮,不愿意承认, “具体多少,我也记不清了,不过……应该不是宋大人说的这么多。” 瞧瞧? 人家都否认了! “宋言,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得到布哥的答复,朱贺又按捺不住,急得跳出来质问宋言。 宋景明闻言,腿脚都有些发软。 宋言怒极反笑,道: “有一事,我倒是不解,明明我才是大燕的朝臣,为何朱大人不帮自己人,反而处处为太师说话,莫非,朱大人收了太师什么好处不成?” “你……你这纯属攀蔑。” 朱贺一怔,急得脸面通红,指着宋言喝道: “明明算不出来,非要哗众取宠。” “你怎么确定,我算不出来?” 宋言冷冷一笑。 这朱贺,和他儿子朱温一个德行,有点小聪明,但是不多。 既然你想找死,今天就成全你。 二皇子与你为伍,活该没法入主东宫。 “宋大人倒是算算?” 布哥冷哼一声。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了,万一宋言蒙的呢? 他还心存侥幸,宋言对着惠文帝躬身行礼, “陛下,可否给微臣一张纸。” 惠文帝颔首,尚和便命人取来一张白纸。 片刻后,宋言手持毛笔,以阶梯的方式,从第一天依次到第三十天,都全数计算了一遍。 等他算完之后,众人看着白纸上触目惊心的数字,已然张口结舌。 “太师,你还有何话可说?” 惠文帝眼中的怒火忽明忽暗,若不是大燕现在内忧外患,他当真会将布哥的人头,挂在雁门关上,以示众人! 第57章 朕准你所请 到底是谁在谣传,宋言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不仅文武双全,连这等算数,都能计算得一清二楚? 如果连宋言都是废物的话,那他们这群人算什么? 岂不是连猪狗都不如? 朱贺的脸色是相当难看,想到朱温,与宋言一比,当初就该直接掐死! 秦风此刻也是后悔不迭,他的本意是拉拢宋言,全是因为布哥…… 若是有宋言相助,他何愁不能登临至尊之位? 可现在已经彻底与宋言撕破脸了,决不能让他再这般逍遥下去,一旦他站队秦宇,对他而言,绝对是灭顶之灾。 柳承志,此刻看向的宋言的目光,就如同一个片缕不着的黄花大闺女! 这女婿,他柳家要定了,惠文帝来了都不好使。 当然,最为震惊的,还要数宋景明。 即便他已经足够高看宋言了,当宋言揭穿布哥的阴谋时,心口也狠狠抽了两下。 面对惠文帝的质问,布哥只觉得颜面无存。 一连两次,被宋言揭穿谎言,身为北荒太师,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 布哥摸了摸鼻子,极力掩饰自己, “恐怕是个误会,安王突遭不测,本太师忧劳过度,一时忘了准确的数字,还好宋大人提醒,不然怕是要酿成误会了。” 又是误会? 安王也当真是不幸,死了还要被拉来垫背,还真是无耻。 众人闻言,除了震惊之外,对布哥的恨意也瞬间高涨。 若不是宋言,他们岂不是被卖了还在帮布哥数钱? 整整一千多万石粮食,如果签订了协议,他们岂不是成了大燕的千古罪人? 难怪他突然愿意多加五千匹战马! 是怕夜长梦多啊! “太师当真是好手段啊!” 惠文帝冷喝一声,眼中的杀意闪烁不定。 布哥摇头苦笑, “大燕皇帝恕罪,本太师确实是忘了,这才酿成了误会。不过,此事本太师也能做主,三百万石粮食,换回雁门关失地,外加五千匹战马。” 现在才妥协? 晚了…… 惠文帝对布哥的狼子野心,咬牙切齿, “两百万石粮食,多一斗都不行,否则,就死战到底!” 惠文帝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布哥,大殿中的群臣也随着怒喝道: “死战到底。” 这一刻,群臣前所未有的团结一致,让布哥心惊胆寒。 他要的是一个尔虞我诈,互相算计争斗的大燕朝堂,而不是如此同仇敌忾的一幕。 罪魁祸首,全是宋言! 此人不除,他如鲠在喉,未来不仅是他,哪怕整个北荒,都将寝食难安。 布哥咬着牙,与云成郡主对视一眼,沉吟道: “依大燕皇帝所言,两百万石粮食,换雁门关失地,和五千匹战马。” 惠文帝缓缓落座,与布哥敲定双方交粮和让出失地的细节之后,布哥等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大殿。 而在临走之前,他有阴恻恻道: “宋大人天纵奇才,本太师平生仅见,即便是莫大师,也远不如你,当真是大燕之幸啊。” 他故意把“大燕之幸”四个字咬得极重。 宋言先是一怔,随后瞬间就明白过来。 他这不是夸赞自己,而是要故意捧杀,让惠文帝心中对他戒备。 老东西,临了,还要阴自己一把? 深深看来宋言一眼,布哥转身离去。 他绞尽脑汁,最终还是败在宋言手上,一个此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居然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跟谁说理去? 眼下,也只有与莫同淅继续商讨对策,如何才能够彻底将宋言灭杀,才是关键。 走出大殿,拓风脸上依旧还挂着愤怒, “太师,这与我们之前预测的粮食数量,相差甚远啊。” “无妨,雁门关失地,要真正拿到手,才算是归还大燕。眼下,还有时间运作……况且,在离开大燕之前,也不能让大燕朝堂太过安稳才是。” 布哥眼中锋芒闪动。 云成郡主却看向拓风,眼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此次一旦回到北荒,拓风的性命,怕是难以保全了。 无论如何,都会有人怀疑,是他居心叵测,故意杀害安王。 大燕朝堂大殿上,惠文帝目送布哥等人远去之后,目光再一次扫过大殿中的众人。 见惠文帝脸上没有一丝喜色,群臣不由心惊胆寒。 “刚刚是谁说,若是宋言能够作出与将进酒一般的诗词,便从大殿爬到门外的?” 众人心头发颤,个个低下头,不敢与惠文帝对视。 朱贺闻言,更是面色苍白。 惠文帝,这是要开始清算了吗? 宋景明指着低头默不作声的朱贺,道: “回禀圣上,是北伯侯朱贺。” 惠文帝颔首,目光落在朱贺身上。 朱贺只觉得,这一瞬间,浑身冰凉,魂不附体, “陛下……” 朱贺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大殿上,连声音都在发颤, “微臣言语过失,错怪了宋大人,请陛下治罪。” “是你说,宋言若做不出同将进酒一般的诗词,便从这里,爬到殿外,对吧?” 朱贺战战兢兢,浑身发抖, “是……” “那就好。” “还有其他人说过吗?” 惠文帝目光冰冷,扫向其余众人, “还有人怀疑宋言通敌叛国吗?” “宋言赤子之心,非但没有通敌叛国,反而揭穿了北荒使团的阴谋诡计,不但无罪,反而有大功。” “丞相所言极是!” 柳承志笑得合不拢嘴,这可是他们柳家的佳婿啊! 其余众人,也纷纷附和。 惠文帝微微颔首, “宋言听旨。” “微臣听旨。” 宋言深深一拜,额头近乎贴在地面上。 “封宋言平安县男,食邑三百户,布百匹,帛百匹……” 男爵? 宋言心头一震,深深吸了口气, “微臣领旨,谢陛下恩典。” 男爵虽是最低的爵位,但从今往后,武侯府一门双爵位,众人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惠文帝点头之后,又再次看向朱贺,语气不容拒绝,道: “朱贺,朕准你所求,你可以从这里,爬到殿外了!” 第58章 你放心 闻言! 朱贺面如死色, “陛下,微臣一时情急,才失言的,但微臣一心也是为了大燕着想。” 朱贺跪拜在大殿上,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不断哀求道: “陛下恕罪。” “为大燕着想?” 惠文帝怒极反笑, “好一个为大燕着想,你可知晓,今日朝会,晋王为何没来吗?” 对啊,晋王为何没来? 群臣虽然战战兢兢,但也终于意会,如此重要的场合,晋王为何会缺席? 三皇子楚王缺席,乃是情理之中,他一直都是大燕朝堂的边缘人物,在与不在,都没所谓。 可晋王却完全不同,他在大燕朝堂,也有颇高的话语权,诸多朝臣支持。 此刻,惠文帝问起,朱贺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他身为臣子,岂能管到晋王身上去? “微臣不知。” “不知?你很快便会知道。” 惠文帝冷喝一声, “你现在爬出去,还能有几分体面,若是刀斧加身,那便休怪朕不念旧情。” 听了惠文帝这话,秦风面色巨变。 脑海中瞬间浮现,莫同淅说过的话。 城防营、秦宇、朱贺,这之间……莫非…… 朱贺面如金纸,慌乱地向秦风投去求救的目光。 宋言却心中冷笑,惠文帝要杀鸡儆猴,怕不是因为朱贺的一句戏言,而是因为军饷和抚恤金的事情。 哪怕朱贺是秦风的党羽,此刻,他恐怕也只能弃车保帅了。 果然,秦宇眼观鼻,鼻观心,对朱贺的求助视而不见。 一时之间,大殿中,群臣默然不语,唯有朱贺的哀求声,不断在大殿中来回传荡。 可惜,惠文帝心意已决。 现在谁敢站出来为朱贺说话,便是要触惠文帝的霉头。 最终,朱贺苦求无果,只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步步爬到大殿之外。 奇耻大辱……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忍着内心的恐惧,双腿发颤地跪坐在大殿外,没有惠文帝的允许,不敢离开半步。 尚和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一阵冷笑。 早前就警告过他,仍然不知悔改,当真是死有余辜。 与此同时,晋王秦宇也身披铠甲匆匆而来,路过大殿门外,正好看到一脸惶恐不安的朱贺,眼中同样杀意凛然。 “儿臣拜见父皇。” “城防营如何?” “祸乱已经平息,只是……” 惠文帝眉头一皱,喝道: “只是什么?” “只是,有谣言,声称有人私谋军饷,并且贪墨将士们的阵亡抚恤金。” 轰…… 秦宇这话一出,大殿上,群臣瞬间像是炸开了锅一样。 宋景明同样心神震荡,他知道,这件事情迟早会爆发,却没有想到,是在城防营闹出了事情。 柳承志同样心惊肉跳,柳惊天与他浅谈过这件事情,想不到,这么快就掩盖不住了。 此刻,最惶恐的,怕是要属户部尚书吴定。 军饷和抚恤金,都是由户部拨放,既然有人贪墨,那他便会首当其冲。 “柳承志,你身为兵部尚书,可知道此事?” 柳承志面色一白,当即就跪下, “微臣也是刚刚才知晓,微臣本来想等北荒一事了结,再向陛下禀报的。” 是不是刚刚得知,惠文帝与柳承志都心知肚明。 惠文帝不置可否,任由柳承志跪在大殿上,冷眼看着吴定, “吴尚书,若是你家孩子,战死沙场,连抚恤金都领不到,你该当何想?” 吴定面色巨变,连忙跪在柳承志身侧, “微臣有罪。” 惠文帝冷眼扫过众人,怒喝道: “若是连军饷都没有,我大燕的将士,谁还肯为国家征战?” 群臣低下头,一个个坐卧不安。 而大殿外的朱贺,此刻已经魂不附体,脊背发凉。 他到现在才终于明白,惠文帝今日为何动怒,并非他一句口无遮拦的戏言,而是因为军饷和抚恤金一事。 完了…… 说罢,惠文帝又大怒道: “柳承志,言喻听旨。” 言喻心头苦笑,但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就上前跪下听旨。 “兵部与刑部联合,共同调查主审此案,凡有涉及贪墨军饷和抚恤金的人,无论官职大小,爵位高低,上至皇孙贵胄,下至小吏小差,依大燕律法处置,绝不姑息。” 众人闻言,脸上一阵抽搐。 兵部联合刑部,可见惠文帝是定下了决心。 不管是谁,怕是都要脱一层皮了。 秦风眉眼闪烁不定,秦宇心中一样也不能平静,他此刻也坐立不安,不知自己派系的其他人,有没有动过心思。 但他一早便收到消息,匆匆赶往城防营,还来不及调查。 惠文帝将两人排除在外,怕也有顾虑的心思在内。 “臣领旨!” 柳承志与言喻异口同声。 “户部尚书吴定,督查监管不严,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臣,谢陛下恩典。” 吴定听闻,心中一块巨石,悄然落地。 一年的俸禄虽然不少,但对他而言,根本就微不足道。 宋言冷眼看着这一切,眼角余光偷偷扫向宋景明,他脸色虽然不好,但还算镇定。 至于惠文帝对一干人等的惩处,他心中颇为感慨。 惠文帝虽算不上一代雄主,但也不失为一个赏罚分明的君王。 待一切事毕,宋言走出太和殿的当下,浑身同样是冷汗淋漓。 这一切,看似化险为夷,但步步惊心,稍有不慎,哪怕他之前立下再多功劳,下场怕是要比朱贺惨上万倍。 “小宋大人。” 就在宋言心神逐渐安定下来,身后便传来一道呼唤声,回首一看,原来是孔彬。 “孔夫子有事?” 孔彬脸上的笑容亲和, “不知小宋大人可有空余的时间,老夫想要与小宋大人探讨一番,你刚刚在大殿中的计算方法。” 原来是奔着这个来的。 宋言微微沉吟, “今日有些疲惫,夫子若是不嫌弃,明日我去你府上?” 今日虽然立了大功,但布哥等人未走,宋言也拿不定他们接下来,还会有什么阴损的招式要使。 加上秦风看他的眼神,也隐晦含着不满。 宋言想要安生,可谓是如履薄冰。 孔彬为人虽然迂腐一些,但不失为忠良,与他有些牵扯,日后也会用得上。 “既然如此,那明日小宋大人,不如去云天学院找老夫?” 云天学院? 宋言颔首答应,便目送孔彬离去,转眼又看到柳承志迎了上来,连忙作揖行礼道: “柳大人。” 柳承志脸上尽是笑容,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今日之后,我便与你父亲商议你的婚事,待贪墨案结束,就让你们成婚。” 宋言一怔, “可是……柳姑娘她……” 一想到柳茹锦寿宴上的态度,柳承志面色一冷,故作生气道: “你放心,此事由不得她。” “不是……” “柳大人……柳伯父……” 宋言心如乱麻,刚要出口解释,柳承志迫不及待走远了。 这都什么事啊? 柳玉龙,难道……你还没有说清楚吗? 第59章 试探 “二公子,你总算回来了。” 大壮泪眼婆娑,见宋言回来的一瞬,直接就要扑进了宋言的怀里。 宋言是一脸嫌弃,没好气地骂了一声,直接伸手将他推开, “大男人,哭什么,本公子又没死。” “走开……弄脏了我的衣服,罚你倒一个月夜香。” 大壮一脸委屈巴巴,但见到宋言完好无损,心中也欢喜得很。 同样,得知宋言有惊无险,宋思妍脸上也终于露出一抹笑容,但转瞬之间,又揪起宋言的耳朵,怒斥道: “日后再敢惹是生非,我便替父亲,打断你的狗腿。” 宋言一边哀嚎,一边苦笑,连连告罪,让宋思妍忧心,全是他的不是,这才让宋思妍满意。 与此同时,申氏也站在远处,表面笑意满满,内心实则在滴血。 这几日时间,她的心情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听闻宋言刺杀安王入狱,她宛如吃了蜜糖一样,一夜连吃三盏酒,与贴身婢女白琴倾诉衷肠,只觉得苦尽甘来了。 得知宋言犹如诗仙下凡,被封为平安县男之后,申氏彻底傻眼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申氏眼圈通红,上下打量宋言一番, “这几日,可把我担心坏了。” “大娘子这几日,天天念佛诵经,只为能够求得二公子平安无恙。” 宋言看着申氏略显清瘦的面庞,心中百感交集,见白琴在一旁解释,他神色无波,道: “让大娘子费心了。” 申氏面容一顿,一丝尴尬迅速隐去,拍了拍宋言的手,然后又嘱咐白琴,道: “你这孩子……快,白琴,去通知府上的下人,为二公子沐浴更衣,去去晦气。” 宋言微微颔首,脚步迈出两步,又突然回头,看着申氏,笑道: “大娘子,近日我被陷害入狱,我那外室,可有来寻我啊?” 外室? 宋言不提,宋思妍都险些将她给忘了。 一提这秦氏,她顿时就来气, “你还敢提那贱婢,你信不信,我带人将她赶出天京城!” 申氏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好在宋思妍率先开口,她也皮笑肉不笑道: “二郎,思妍说得不错,那外室身份卑贱,还是早些断了得好。” 哪怕申氏极力隐藏,但宋言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他早已不是此前的宋言了,又岂会在意秦氏。 只不过,那日陷害他的背后真凶,至今还下落不明。 没有调查清楚,如鲠在喉,总归让他不安。 大壮刚要解释,就被宋言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他苦笑道: “姐,我早就没有和她联系了,只是……” 宋言又看向申氏,眨了眨眼睛,道: “前几日遇见一个老道士,找他算了一卦,说是这秦氏想要害我,我这才想找她问个清楚明白。” “什么,她敢害你?” 宋思妍惊怒交加,双手叉腰,怒斥道: “区区一个贱婢,也敢害你,我这便命人去寻她。” 听闻这话,申氏眼中的恐惧更浓了一分,下意识与白琴对视一眼。 白琴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申氏这才恍然道: “居然有此事,我初见她便知道她不安好心,只怕是为了侯府的富贵,才贴上二郎的。此事,交由白琴去做就行,让人将她赶出天京城便是,莫要闹得太难看了。” 此前,宋言对秦氏可谓是百依百顺,甚至动了要将她接入侯府的念头。 只是,被宋景明严词拒绝了。 宋言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大娘子了。” 这申氏,怕是有问题。 还要多加小心一些,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唉,毕竟不是自己的生母,果然还是要生疏一些。 表面看似对他无微不至,背地里却恨不得他锒铛入狱,好让宋轩继承侯爵的爵位。 “老爷呢?他未曾与你一同回来吗?” “父亲!” 宋言面色古怪,“好像是去了庆国公府上了?” 宋思妍一听,便明白过来,悄悄扫了申氏一眼,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故作惊诧道: “去了庆国公府上,该不会是去谈你的婚事了吧?” 婚事? 申氏心头宛如被狠狠割了一刀,这浑蛋到底哪里修来的福分啊? 明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现在不仅成了殿前的红人,还要迎娶国公家的女子? 这还怎么杀得透啊? …… 庆国公府! 宋景明和柳承志推杯换盏,三句不离宋言,聊得极为投缘。 柳玉龙得知宋言相安无事之后,也终于松了口气。 而柳茹梦的闺房中,姐妹三人,此刻的话题也全在宋言身上。 “三姐姐,听爹爹的意思,好像要为你和宋言哥哥定下婚事了,你怎么还闷闷不乐呀?” 柳茹慧言语中,明显带着酸意。 但柳茹锦此刻的思绪也极为复杂,她根本瞧不上宋言。 前几日,宋言刺杀安王入狱,她还幸灾乐祸。 现在,又突然传出,宋言不但自证了清白,还在朝堂上成就了诗仙的美名,宋言的荣誉,仿佛一个厚重的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 难不成,真的是她鼠目寸光了? 这不可能,他早前留恋烟花之地,还在外面养外室,可都是事实。 他转变得如此巨大,定然是背后有人教他,与他本身无关。 “要嫁你嫁……不然让五妹妹嫁也行,我才不会嫁给一个纨绔子弟。” 柳茹锦咬着牙,不悦地看着柳茹慧。 “三姐姐,你莫要说胡话,与侯府的定亲,可是嫡女。” 柳茹梦神色一紧,连忙摆手。 她比柳茹锦却要看得清楚一些,宋言早前的荒唐,或许是有原因的。 从宋言所作的诗词,就能看出,宋言胸襟豪迈,便不是传闻中那般不堪。 “好呀,你若不肯,那我便去与爹爹说。” “你……” 一听柳茹慧乐意至极,柳茹锦心头又是一堵。 转而又娇嗔道: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情,你便都要与我抢,我不要的东西,你要视若珍宝?” 这么一听,柳茹慧顿时就不乐意了,冷哼一声撇过头, “谁要与你争抢?再有,你不要的东西,我也不稀罕。” “三姐姐,四姐姐,此事还要父亲和母亲做主,你们这般吵闹,也无济于事呀。” 柳茹梦闻言,也头大如斗,目光落在怔怔出神的小离身上。 宋言有如此不堪吗? 第60章 老头子坏的很 云天书院,位于天京以西。 大燕太祖皇帝十年初建,不仅在天京地位超然,乃至整个大燕,也举足轻重。 柳玉龙便是云天书院的学生! 次日清晨,宋言与柳玉龙一同坐马车前往。 今日是宋言与段凌峰约好取剑的时间,自然要柳玉龙亲自前往。 “这是谁的府邸?” “这是楚王的府邸。” 楚王? 大燕三皇子秦牧,宋言仅在宴请北荒使团的宴席上,匆匆一面。 楚王府背后,一街之隔,便是云天书院的朱红大门。 “楚王深居简出,一般也不在朝堂上露面,你见的次数少,不认识也正常。” 柳玉龙从马车上跳下,目光落在那高墙之上。 这座府邸乃是前朝旧臣所留,翻修之后,惠文帝赐给了楚王秦牧。 赵王与晋王明争暗斗,都想入主东宫,楚王却没有这想法? 朱红门前,那位沐浴阳光,还在打着瞌睡的门房,听闻有脚步声传来,先是一惊。 睁眼看到宋言与柳玉龙之后,懒洋洋问道: “两位公子有何事?” “我等是来寻孔夫子的。” “可是宋大人?” 宋言微微颔首,那门房神色一变,慵懒的姿态一去不复返,甚至还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大人,孔老大人早有交代,他在内院等您。” “多谢老丈。” “大人客气。” 宋言与柳玉龙走进书院,只见这云天书院,高楼林立,俨然一副欣欣向荣之态。 “内院怎么走?” 柳玉龙倒是对云天书院极为熟悉,指着前方笑道: “从这里进去,见着一排书院之后,从右边那条小径绕过去,就能看见一片开阔的荷塘,荷塘上有一座凉亭,凉亭背后就是内院。” “你倒是熟悉得很。” “以前经常在那凉亭偷懒,一来二去,自然就熟悉了。” 宋言迈步走去,此时正是书院入学的时辰,一大群朝气蓬勃的学子,三三两两走在一起,互相谈笑,很是热闹。 这一幕,倒是让宋言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的大学时代。 那时候,无忧无虑,心中除了学习,便只有猪朋狗友之间的玩乐。 比如今这步步为营的处境,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迎面有春风而来,宋言心中顿时便浮现一句话,极为应景,情不自禁道: “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 “以前便劝你来云天书院读书,你百般不肯,现在又开始后悔了?” 宋言苦笑,那死活不来,只想泡在纸醉金迷中的,可不是他啊。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耳边却不时传来指指点点的声音。 “咦,你们瞧瞧,那不是宋言吗?” “哪个宋言?” “就是武侯府的嫡子呀。” 那少年又补充了一句, “现在可是被圣上亲封了平安县男了。” “还真是他……他不是云天书院的学生,怎么跑来了?” “谁知道,估计是门头打盹,他混进来了吧?” “可要轻一些讲,他现在可不同往日了!” “怕什么,不就是做了几首诗词嘛,谁不会?若真要论才学,还不一定比得过你我呢!” 宋言哭笑不得,与柳玉龙对视一眼,却发现柳玉龙面色阴沉,伸手一指, “你这小子,给我过来。” 那群少年里,刚刚才说得最起劲的书生,脖子一扬,硬着头皮就道: “怎么?又不是说你!” 宋言眉目一凝,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长发随风轻舞,巧笑嫣然! 柳玉龙抬脚就走了过去,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从小到大,他因为庶出的身份,哪怕是在云天书院,也受尽冷眼。 这一路走来,他忍气吞声,从未与人交恶,一是不想惹祸上身,二是懒得与这群鼠目寸光之辈置气。 但说他可以,议论宋言的是非,那便不行。 揍他一顿! 那少年书生一怔,没料想柳玉龙当真大步而来。 柳玉龙身型高大,自己这身板,虽然也算结实,但与对方相比,便是云泥之别。 这厮如果真的揍他一顿,有宋言撑腰,怕是不会有什么后果……可他这脸面,就丢尽了。 不划算! 他连忙后退一步,直到退入人群中, “别以为本公子怕你,本公子不与你这等莽夫,一般见识。” 其余几个学生一瞧,有两个已经撸起衣袖,嘴里不屑道: “怕他作甚,刘兄,揍他!” “我不是怕他,是不值当。” 姓刘的书生一听,顿时是脸红脖子粗,硬着头皮, “你我都是读书人,岂能一言不合就动粗,那与市井之徒有何区别?” “刘兄所言极是。” 旁人一听,也后退一步,放下衣袖。 其余人一瞧这架势,自然也不愿意再去招惹柳玉龙,他们又不是傻子。 于是,偌大一个广场上,柳玉龙孤身一人,面对一种书生,形成了鲜明对面。 哪怕他们口中还在争辩,但逐渐苍白的脸色,已经将他们出卖得一干二净。 宋言见他们胆小如鼠,摇了摇头,上前拦住柳玉龙,目光落在一众书生身上,笑骂道: “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话一出,一众书生的面色更白。 柳玉龙也被吓了一跳,这话的打击面实在太广,若是被有心人宣扬出去,对宋言极为不利啊? 殊不知,这是宋言故意而为。 这些时日,他出尽风头,惠文帝对他也有戒备。 现在又与孔彬走在一起,难免会被有心人猜忌。 倒不如,借此机会,再轻狂一次,表明他不愿意与云天书院的书生为伍。 果不其然,那鹤立鸡群的女子,美眸一闪,轻笑道: “不愧是宋大人,果然字字如珠玑。” “云成郡主倒是对大燕的文化了解颇深,却不知,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宋言轻笑,目光落在云成郡主身上,此刻仅有她一人。 “宋大人请指教!”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云成郡主眉头微皱,宋言则解释道: “太师这老头坏得很,云成郡主还是离他远一些为好,免得被教坏了。” 云成郡主这才听明白宋言话中的潜在含义,脸面顿时一片羞怒。 第61章 恩将仇报 宋言不仅暗讽她心思不纯,连布哥也连着一起躺枪! “宋大人还真是牙尖嘴利,难怪能让太师屡屡让步,大燕有宋大人一人,足以匹敌百万雄师了。” 这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其他不知道学了几成,布哥那捧杀的伎俩,她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她这话音落下,身后一众书生,顿时是恼羞成怒。 “就凭他?” “不过是作了几首诗词而已。” “单论才学,我等便不知胜他不知凡几。” “……” 云成郡主脸上扬起一抹笑意,得意扬扬地看着宋言。 “待来日,本公子踏平北荒,登顶天衡山之时,郡主自会知晓。” 宋言倒是镇定自若,这话一出,就连柳玉龙的双眸都明亮起来。 心知争辩斗嘴,十个她都不是宋言的对手,云成郡主强压住心中的怒意,反而眨了眨眼睛,对宋言笑道: “那有何难,宋大人若是愿意随本郡主回大荒,且不说登顶天衡山,便是让本郡主……” “你们大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云成郡主歪着头,蹙眉想了片刻,终于喜笑颜开, “对,以身相许,也不无可能。” 那一抹轻笑,宛如春风沐浴。 即便是宋言,也有些愣神。 这丫头,硬的不行,就想用色相引诱他? “郡主怕是没有听过,大燕还有一句话,若是长得好看,才叫以身相许,若是长得不好看的,那叫恩将仇报。” 宋言定了定神,目光在云成郡主身上打量,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的衣物穿透, “郡主若是愿意,不如留在天京城,本公子身边正好缺一个伺候的丫鬟,郡主想要学什么,本公子自当倾囊相授,也不必偷偷摸摸来云天书院。” “你……” 我堂堂大荒国郡主,给你当个丫鬟? 还说我长得丑? 岂有此理,简直浑蛋至极! 柳玉龙面色古怪,一张脸憋得通红,想笑又碍于场合。 而云成郡主身后的一众书生,见两人拌嘴,也是惊得合不拢嘴。 与此同时,江云书走了过来。 “柳兄。” 他先是对柳玉龙作揖行礼,再看向宋言, “这位是宋大人?” “江兄!” 柳玉龙同样还礼,宋言也从云城郡主身上收回目光,落在江云书身上。 江云书扫了众人一眼,笑道: “是老师让我来接宋大人的。” 宋言微微颔首,对着柳玉龙道: “走吧……虽然我这人最重声誉,但还是别让孔夫子等久了。” 柳玉龙瞧了宋言一眼,撇了撇嘴。 心说,你若最重声誉,那早前那些年月,你是怎么忍辱负重下来的? 见三人离去,云城郡主眼神闪烁不定,而那群学生,反倒是松了口气。 姓刘那书生,目光从云成郡主身上转移,又落在宋言与柳玉龙的背影上,狠狠碎了一口, “若不是江学长将他带走,本公子今天非要揍他们一顿不可。” “就是,给他脸不要脸的玩意儿,还真以为我们怕了他们?” “不是……江学长可是天京城四大才子之首,怎么会和宋言认识?还说院长大人在等他,这是要带他去找院长吗?” 一众学生顿时无言以对,心里都有答案,但却没有一人从嘴里说出来。 云成郡主目光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顿时也没了兴趣。 果真如宋言说的那般,百无一用是书生! 内院,当宋言跟着江云书来到的时候,孔彬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 只见他手中拿着宋言,昨天在太和殿计算的那张白纸,眉头几乎要皱成一个川字。 “哎呀,小宋大人,你终于来了,快快快,和我说说,这到底是如何计算的。” 孔彬见到宋言的瞬间,就拉住他的手,生怕他跑了一样, “我这算了一个时辰了,还是算不明白。” 宋言的目光落在白纸上,上面如同鬼画符一般,写得乱七八糟。 你这要是能算明白,那还要我做什么? 反之,孔彬的言语,落在柳玉龙与江云书耳中,却是惊诧莫名。 什么算术题目,孔彬还需要宋言来教? 宋言无奈, “你只要掌握了方法,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算出来。” 轻而易举? 柳玉龙脸面一黑,江云书也暗暗咋舌,不由探出身子,目光落在宋言握笔的右手上。 只见宋言一边耐心讲解,一边奋笔疾书。 片刻之后,不仅孔彬恍然大悟,江云书也如梦初醒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言。 “原来如此,小宋大人不愧是数法大家。” 孔彬不吝称赞,但又有些难为情, “不知此法,老夫可否教给云天书院的其他学子啊?” “自然是可以。” “好好好,小宋大人的胸襟之广,让老夫汗颜,此事老夫一定会禀明圣上,绝不会贪功的。届时,这天下的学子,都将是小宋大人的学生。” “别……” 宋言连连摆手, “若是夫子来问我,我必然倾囊相授,但是其他人,我教不过来,也不想教,一切还要靠夫子才是。” 你这是要害我啊? 不知道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吗? 宋言再三推脱,甚至面红耳赤,故作生气,孔彬这才罢休。 孔彬深深看了宋言一眼,小心将宋言的运算方法收好,抬头看向江云书, “你去告诉后厨一声,就说老夫在此招待友人,让他们炒几个佐酒的小菜,老夫今日要与小宋大人痛饮一番。” 宋言刚要开口拒绝,便看到孔彬起身就往后院走去,声音远远传来, “小宋大人,无论如何,今日必须要陪老夫吃一盏酒。” 江云书也深深看了宋言一眼,转身离开。 宋言与柳玉龙对视一眼,后者反倒不急不缓,神神秘秘道: “现在反正也不急……你可知道,那后院中,可是藏着孔院长珍藏的酒,即便是与黄鹤楼的五粮液相比,也不差多少。” 可见,柳玉龙对孔彬珍藏的好酒,怕是早就有了惦念之心。 只是有贼心,没有贼胆而已。 宋言哭笑不得,看来孔彬的心情确实不错,他反倒不好薄了人家一片好意了。 第62章 深意 不多时,孔彬提着一坛酒回来。 从酒坛上的尘土来看,珍藏的时间,必然不短。 “你作的诗词,老夫很喜欢,特别是那首将进酒……你的为人,老夫也很喜欢。” “老夫虽然不知道,此前那些年,你为何要故意藏错,但必然有你的深意,老夫也不便多问。” 孔彬神色诚恳,眼眸神采奕奕, “你在算术上的造诣,更是不亚于诗词……对了,这位是老夫的学生——江云书。” 宋言连忙起身作揖, “江兄。” “宋大人。” 江云书连忙回礼, “宋大人作的那几首诗,我也有幸拜读过,宋大人高才,在下佩服。” 刚刚在广场上,宋言便听了一二,江云书被称为天京城四大才子之首。 原来还是孔彬的学生。 看孔彬对他如此照顾,想必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非同小可。 “江兄谬赞了,那几首诗词,只是随性之作罢了,不值一提。至于算术一途,也是偶然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这或许只是老天爷眷顾而已。” 宋言摆了摆手, “能够被夫子赞誉,小子愧不敢当。” 江云书刚刚还以为宋言有些年少轻狂,特别是将自己等读书人贬低得一文不值的时候,他心中多少也有不忿。 但见识到宋言在算术一途的造诣,且不弱于老师,甚至还要高出一筹的时候。 心中便对宋言起了好奇心。 眼下听他这般谦逊,心中感叹他心思玲珑的同时,又不由高看了几分。 孔彬抚须笑道: “你也不必谦逊,那几首诗词若还不够好,那我等将何地自处?” 他看了江云书一眼,轻描淡写道: “日后,你若有机会,还要多像宋言多学习才是。” 宋言直起身子,从孔彬对他的称呼,从小宋大人到宋言的转变,说明孔彬对他已经放下戒心。 江云书不敢怠慢,连忙点头,孔彬这才再次看向宋言, “你若能够一心钻研数法,日后必将造福天下,但老夫知道,你志不在此,也不强求。只盼日后,能够让云书跟在你身后,只要能够学些皮毛就行。” 宋言懂了! 这是想让江云书跟着他,不管是学习数法,还是其他。 “老夫这个学生,也算是天子门生。” 天子门生? 过了殿试? 那怎么没有听闻在朝中有一官半职? 就在宋言狐疑的时候,孔彬继续道: “品行也极佳,却……却有些固执。按照他的本事,眼下这朝堂上,至少也能当个侍郎,最不济也是个郎中。” 宋言看了江云书一眼,却见他神色有些暗淡。 不愧是天京城四大才子之首,观他年岁,最多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 “然而,因为一些事情,得罪了一些人,空有一身才学,空有一腔理想和拜服,偏偏只能待在这云天书院,陪老夫虚度光阴。 老夫在学问一图,自认还有些才学,但为官之道,老夫却也教不了他太多。” 宋言凝眉沉思,目光不由落在柳玉龙身上。 朝堂之争,一向是刀光剑影,稍有不慎,昔日的所有努力,必将毁于一旦。 “你的才学,不下于老夫……” 宋言苦笑摇头,刚要开口,便被孔彬制止, “你性子沉稳,做事也小心谨慎……不管如何,你将他带在身边,哪怕在黄鹤楼中,当个打杂的,也比在云天书院要强。” 柳玉龙瞳孔一缩,他没想到,孔彬对宋言的评价居然如此之高。 正如孔彬所说,江云书的才学,还要在他之上。 “云书,开酒。” 江云书神色微沉,拍开了酒坛子上的泥封,给三人倒了三碗酒。 “你也倒上。” 江云书一愣,平日里,孔彬根本不让他饮酒,说是吃酒容易误事。 今日却因为宋言,也要破例了! 他又倒了一碗,下意识看了宋言一眼。 孔彬这才满意点头,提起酒碗,看着宋言, “来来来,便是为了你那数法,也要吃它三碗不可。” 四人干了一碗。 这便是柳玉龙口中,不亚于五粮液的酒。 一碗下喉,都不用去细品,度数与五粮液就相差甚远。 寡淡! 今后若有机会,还是要让孔彬尝一尝五粮液,他方才会知道,什么才叫好酒。 不过,想到五粮液,宋言也不由摇头苦笑。 黄鹤楼中,五粮液已经供不应求,黑市中甚至已经被一些商贩,炒到了一斤十两银子的地步。 宋思妍多次找宋言,让他增加产量,哪怕再筑造一个酿酒的酒坊,也不想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只能仰望,却赚不到。 可宋言还是拒绝了。 第一,物以稀为贵,第二,他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酿酒。 现在,他的处境看似安全,但一路上依旧遍地荆棘! “宋大人……” 江云书再次为四人倒满酒,刚一开口,宋言却故作不悦道: “江兄若是不嫌弃,与玉龙一般,唤我宋言,或者二郎都行。若是再大人前,大人后,岂不生疏了?” “宋兄说的是。” “好,来,再来一碗。” 孔彬闻言,顿时喜笑颜开。 宋言这话,已经在向他表明,他刚刚说的,对方已经答应了。 “来干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好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且看当下,不忘过往!” 此时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江云书也不再拘谨! 一坛子酒饮尽,已是午后。 宋言还算清醒,江云书却已微醺。 柳玉龙的酒量也是极好,反倒是孔彬有些醉了。 宋言看时辰差不多了,安顿好孔彬之后,便打算与江云书辞别。 “等我安顿好一切,明日便去黄鹤楼寻宋兄。” 宋言颔首,转身就走,可不曾走出几步,江云书面颊微红,突然吞吞吐吐,问道: “听闻,宋兄要迎娶国公府上的嫡女?” 见宋言愣神,江云书脸色略显尴尬, “是在下孟浪了!” 感受到宋言狐疑的目光,柳玉龙却不以为然道: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是知道啊! 但江云书怎么会知道的? 难不成,这事情已经在天京城传开了? 宋言心中顿时不安, “你妹妹不是不同意吗?” 柳玉龙扬着头,颇为得意道: “经过我的劝说,现在已经同意了。” “什么?同意了?” 宋言先是一喜,下意识道:“是哪个妹妹?” “茹锦啊,不是你让我去劝的吗?” 江云书见二人你来我往地交谈,顿时目瞪口呆,但也悄然松了口气。 婚姻大事,怎么在宋言和柳玉龙口中,仿佛儿戏一般? “什么,茹锦?” 这一刻,宋言恨不得将柳玉龙直接推到凉亭上的荷塘里。 目送宋言与柳玉龙远去,江云书虽然不解,宋言为何听闻柳茹锦的名字之后,垂头丧气。 但心中还是担忧孔彬,便没有多想。 却不料,当他回头去探望孔彬的时候,后者居然坐在床前,哪有半分醉酒的姿态。 “老师……” “你是不是也以为老夫吃醉了酒?” 孔彬瞪了他一眼, “老夫的酒量,岂是你们几个小鬼能比的?” 江云书不由苦笑一声,连连称是,但还是为孔彬倒一盏解酒茶,孔彬这才满意,问道: “刚开始时,你大抵是看不上宋言那小子吧?” 江云书一愣,肃然道: “不敢期满老师,宋言这个名字,在天京城并不是太好……学生刚开始,确实不太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 “你啊。” 孔彬叹了一声, “看人看事,还是只观皮相,不知骨相。你若是见过宋言在朝堂上,如何应对北荒使团,便不会这么想了……” 第63章 砍了那棵树 午时,深宫之中。 “北荒使团可有异动?” 惠文帝抬眼向几步而来的护卫询问。 “回禀圣上,除了云成郡主去了一趟云天书院,布哥太师与莫同淅,都不曾离开过驿馆。” 护卫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将有关北荒使团在天京城的所有活动轨迹,已经接触过的人,都一一告知。 “云天书院?” 惠文帝面色微冷, “还见到了宋言?宋言去云天书院作甚?” “是孔大人邀宋大人去的,是因为算术一事。” 惠文帝微微颔首,目光凌厉地看着护卫, “你刚刚还说,宋言在云天书院,将学子们骂了?骂了什么?” 护卫心中狠狠一抽, “百无一用是书生!” 惠文帝猛然一怒,喝道: “好大的胆子,他胆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圣上息怒!” 侍奉在一旁的尚和,也是眉眼狂挑,赶紧上前劝慰道: “宋大人年轻气盛,最是爱惜名声,怕是因为众学子们当面数落他,这才忍不住辩驳的。” “爱惜名声?” 惠文帝怒极反笑, “那此前那十余年,他怎么不出来反驳,他还爱惜名声,他在天京城还有名声吗?” “你先下去吧!” 护卫躬身退去,惠文帝脸上的怒色逐渐消散,反而笑道: “这混小子是怕树大招风,这才故意为之的。” “圣上英明。” 惠文帝扫了尚和一眼,虽然知道对方在拍马屁,但心中还是很受用, 尚和侍奉惠文帝多年,又岂会不知道惠文帝的心思,更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只能烂在肚子里。 “这小子鬼精的很,明明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杀了安王,却还能巧妙脱身,又岂能不知道他这句话,会得罪天下的读书人?” 尚和闻言,心中一惊,小心翼翼道: “圣上不是已经相信,安王的死,并非宋言有意为之的?” 惠文帝说宋言杀了安王,尚和自然不敢说凶手不是宋言! 惠文帝冷哼一声,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哪怕真是拓风与布哥的阴谋,安王死在大燕朝堂上,乃是不争的事实。” 合情合理,大燕都要给北荒一个交代。 特别是大燕眼下的处境,实在太过被动。 事实到底如何,并非不重要,而是不太重要。 惠文帝信不信,才是决定宋言命运的关键。 “你知道这小子怎么和朕说的吗?” “老奴不知。” “安王之死,必然是北荒朝廷的阴谋,有人要取代安王,登上至尊之位。只要朕不承认安王的死,与大燕有关。届时,北荒必定会陷入内乱,反而给了朕休养生息的时间。” 哪怕北荒平息内乱之后,铁骑南下,大燕也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应对。 不会如眼下这般被动! 惠文帝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听信了宋言的话。 这是宋言在大理寺监牢中,给惠文帝递交的密信。 尚和心中一顿,对宋言佩服的五体投地。 明明是必死之局,居然被他扭转乾坤了! “那还是陛下英明,否则,宋言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你这老东西。” 惠文帝哈哈大笑,笑声过后,又想到贪墨军饷和抚恤金一案,面色又迅速冷了下来, “你觉得,老二和老四,与军饷、抚恤金贪墨一案有牵扯吗?” “这……” 皇家的事情,他哪里敢妄言? “老奴不知。” “不知,就是有可能的意思吧?” 惠文帝冷哼一声, “城防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大理寺,正好抓住了想要劫狱的北荒护卫首领?” 军饷和抚恤金贪墨一案,正好又是在城防营爆发的。 这两件事情本身就蹊跷,联系在一起,更是耐人寻味。 尚和诚惶诚恐,却不敢接话。 惠文帝深深吸了口气, “老三最近如何?” 三皇子秦牧? 尚和微微一愣,不知道惠文帝为何突然提及楚王,连忙如实回答: “三皇子一向深居简出,除了宴席那晚,这几日也不曾出过府邸。” 惠文帝满脸失望,怒气冲冲, “这个逆子,整天守着那棵树,便是想彻底烂死在楚王府吗?” 惠文帝越想越气,忍不住就破口大骂。 尚和垂着头,却不敢说话。 他们要是敢多说一句,下一刻怕是身首异处。 惠文帝骂楚王,那是老子骂儿子,天经地义。 “当初,我是不是就应该把那棵树给砍了?” 惠文帝稍作沉默,又问向尚和。 “这也是圣上对楚王殿下的恩宠!” 尚和连忙赔笑,小心翼翼地回答。 恩宠? 怕是秦牧心中满是怨气吧? 惠文帝苦笑,沉思片刻之后,又吩咐道: “你去告诉他,给他一年时间,若是还不能让朕满意,朕便亲自去将那棵树砍了。” “是……” “还有,你去告诉赵王,他要娶庆国公府嫡女为妃的事情,朕答应了。” “是!” 尚和闻言,躬身低头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抬眼之后,又恢复如常。 …… 周宁村,铁匠铺! 宋言并不知道,孔彬为何要安排江云书来接他,甚至安排江云书跟在宋言身边,也是孔彬刻意而为。 他眼下最关心的,自然是自己打造的长枪,还有如何处置与庆国公府的婚事。 想到始作俑者的柳玉龙,还以为自己立了大功,他就气得咬牙切齿。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当二人刚刚到周宁村口的铁匠铺前,宋言却发现,里里外外,居然围满了人。 人群中,更有惨烈的声音传来: “天杀的啊!我儿他不过是正当做生意,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你爹交代啊?”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中充满了悲切。 宋言眉头一簇,连忙走了过去,挤开人群,便看到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妇人,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哀嚎。 “怎么了?” 宋言蹲在妇人面前。 “我儿……我儿让县衙的人给抓走了。” “段凌峰?” “正是我儿啊……” 妇人抬头,一把就抓住了宋言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不肯松手。 第64章 猪脑子 手臂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可见这老妇人此刻的心情。 “你先别急,什么事情,慢慢说!” 见宋言眉头微皱,柳玉龙连忙在一旁出声劝慰。 老妇人的心情稍有平息,但依旧不肯放开宋言的手, “公子,你认识我儿?公子,求求您,救救我儿吧,奴家这辈子给您做牛做马都成,只要能保我儿平安回来。” 宋言深深吸了口气,也没有抽回手去, “别急,你仔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妇人见宋言与柳玉龙身穿锦衣华服,便知道二人都是大户人家,这才娓娓说道: “公子,前几日,铺子里来了一个客人,说要打造一柄长枪和一把长剑……那客人是好人啊,打造两把兵器,就给了十五两银子,今天就是我儿与那客人约定的时间。” “奴家还以为,这是老天爷开了眼,却没想到,今天县里也来了衙役,领头的是县府大人的公子,冲进铺子就说,我儿给他们打造的长刀是劣质的东西。” “见了那位客人预定的长枪和长剑,就要抢走,说是补偿他们,否则就要把铺子给砸了……那长刀一把才给三十文钱,哪里能有什么好材料啊。” “我儿与他们讲道理,但他们却对我儿拳脚相加。” “铺里的伙计忍无可忍,这才还了手,于是我儿也加了进去,可我儿力气大,那时候哪里能控制得住,就打伤了县府大人的公子。” 宋言越听,眉头越是皱得深。 柳玉龙更是横眉冷对,险些就要破口大骂。 随便一个铁匠铺,打造一把长刀,都要一两到二两银子。 这县府大人的公子,便是要仗势欺人,不但一把长刀只给三十文钱,怕是材料费都不够。 质量不行,动手打人也就罢了,还要强抢他约定的长枪? “公子,求求您,救救我儿吧,他们现在都被抓到府衙里去了。” 宋言一把将老妇人扶起,脸上的神色阴沉得有些吓人, “大娘,我就是打造长枪和长剑那公子。” “啊!公子……不,恩人,求求您,救救我儿!” “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凌峰救回来,你现在铺子里休息,我这就去县府衙。” 周宁村隶属平安县,而宋言正是惠文帝刚刚册封的平安县男。 还真是缘分! 宋言挤开人群,柳玉龙紧随其后,两人都面色阴冷地向着衙门而去。 而围在铁匠铺门前的人,还没有那么快散去。 此刻,就有人发出了疑问: “咦,这少年人是谁,看着有些面生。” “我刚刚听段凌峰与胡公子争执的时候,好像是说,那长枪和长剑,是为天京城宋家的二公子——宋言打造的。” “宋言是谁?” “据说,也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一个纨绔子弟打造长枪和长剑做什么?” “谁知道,他们这般富家公子,除了吃喝玩乐,都会有些别的享乐方式。” “那你们说,他刚刚说要将凌峰救回来,你们说可能吗?” “我看是悬,他们这些公子哥,都是蛇鼠一窝,怕是要狼狈为奸的。” 一个酸儒生看着宋言与柳玉龙离开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宋言哪怕在天京城能够胡作非为,但到了平安县,那便是由县太老爷说了算。 段凌峰打的可是县太老爷的公子,宋言怕是也没有办法。 老妇人这么一听,昏黄的眼眸中,顿时又充满了绝望。 她这才知道,原来段凌峰口中的贵人,不过是天京城里的一个纨绔子弟。 “我儿……你这真是瞎了眼了啊!” …… 庆国公府! 柳承志在大厅中来回踱步,面色一片愁苦。 “父亲,现在该如何是好?” 柳惊天端坐在太师椅上,面色也是低沉,看着柳承志,却是没好气道: “你问我,我去问谁?” “混账东西,若不是你呈一时口快,又岂会有现在这局面?” 宫里来了宣旨的太监,惠文帝为赵王与庆国公府的嫡女,下了婚娶的旨意。 这本该是圣上的恩赐,现在却成了笼罩在庆国公府上的一朵阴云。 眼下,天京城中,不少人都已经知道,柳家与宋家的婚事,宋言要迎娶柳家的嫡女。 赵王却突然横插一脚。 只因为秦风为了拉拢庆国公府,有意与柳承志提过,想要迎娶柳府的嫡长女为赵王妃。 “只是场面话,谁知道赵王却当了真。” “现在这朝堂,便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泥潭,赵王想与我柳家联姻,便是要将我等拉到他的阵营,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柳惊天怒喝一声,指着柳承志,骂道: “你是猪脑子吗?” “事已至此,父亲骂我也没用,还是要想出个两全其美之策才行啊。” 柳承志缩了缩脑袋,不敢与柳惊天对视。 抗旨,自然是不能! 毁了与宋家的婚约,也不能。 骑虎难下! “你自己惹出来的是非,自己处置,休想让老夫给你擦屁股。” “父亲,您看这样可好,让茹锦嫁到赵王府,让茹慧嫁到武侯府?” “说你是猪脑子,你还不信?” 柳惊天猛然起身,怒视着柳承志, “你以为这是嫁谁的问题吗?柳家与宋言的婚约,天京城上下,但凡是权贵之人,都一清二楚。你便不想想,这时陛下为何又要下旨,为赵王赐婚?” 柳承志面色巨变,失神地看着柳惊天,柳惊天叹了口气,道: “让茹慧嫁到武侯府,且不说宋景明,宋言能同意吗?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此子眼里容不得沙子!” “眼下,先是想想,如何安抚宋言才是。” 柳惊天冷喝一声,拂袖而去。 空荡荡的大厅中,唯独留下柳承志一人,独自神伤。 深闺女房中,柳茹锦三姐妹,也是围坐一团。 听闻陛下赐婚,要她嫁给赵王,柳茹锦是惊喜交加。 武侯府的大娘子,哪里能与赵王妃相提并论。 “可父亲已经答应了宋大人了。” “答应了又如何?父亲难道要抗旨不成?” 柳茹锦撇了柳茹慧一眼, “宋言要娶的是柳家的嫡女,不正好称了四妹妹的心?” “我才不要……” 柳茹慧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柳茹梦咬着笔杆子,默然不语,深深看了柳茹慧一眼,若柳家不敢抗旨,那柳茹慧便没得选了。 第65章 打成猪头 这几日,钱塘的心情,就像荡秋千一样,忽上忽下。 得知宋言锒铛入狱,他在朱温的邀约下,在醉望楼醉的一塌糊涂。 得知宋言不但全身而退,还被惠文帝赐封为平安县男的时候,他瞬间心如死灰。 本想找朱温商量对策,却发现,这北伯侯府,却被禁军层层封锁了起来。 见此一幕,他亡魂皆散。 宋言睚眦必报,必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他。 无奈,他左思右想,只能乘坐马车,到平安县避难。 就在他的马车抵达县府衙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嘈杂声。 “这人好面生啊,居然敢到县府衙来闹事?” “好像说是要捞人?” “捞谁?莫不是刚刚从周宁村铁匠铺抓来的那一行人?” “……”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敢在县府衙门前闹事?” 这是胡涂的声音? 钱塘下意识从马车的车窗处探出脑袋,当他见到胡涂与他对峙的两人之后,后背不由一片冰凉,立刻就躲在了马车上。 心中更是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可事与愿违,胡涂本就是来为钱塘接风洗尘的,这一瞧见钱塘的马车,立刻就对宋言喝道: “你给我等着,一会再收拾你。” 说完,他一顿小跑,就拦下了钱塘的马车,朗声道: “表兄,你快些下来,正好有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县府衙闹事。” 钱塘恨恨地瞪着胡涂,一手抓住马车,死活不肯下来。 奈何,胡涂人高马大,气力根本就不是钱塘能够比的。 宋言凝目看去,只见钱塘一张脸,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没有半点神采可言。 “表兄,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气色如此差?” 胡涂轻问一声,转而又对着车夫呵斥道: “狗东西,你怎么赶的马车,让我表兄坐得如此不舒服?” “表兄,你现在一旁观着,等我收拾完这厮,便带你去县里最好的酒楼,接风洗尘。” 我洗你奶奶! 你别害我就行。 钱塘苦着脸,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看宋言望来的目光,心中又是一咯噔。 “钱兄,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宋言皮笑肉笑地看着钱塘。 胡涂却是一怔,问道: “表兄,你认识这厮,他是谁,是你朋友吗?” 钱塘汗如雨下,下意识摇头,又点头,尴尬道: “宋兄,好久不见。” 心中却是将胡涂骂了个天翻地覆,无论他如何使眼色,这厮就是视而不见。 莫非是眼睛瞎了不成? “原来你便是宋言。” 胡涂紧紧盯着宋言,冷笑道: “便是你在天京城醉望楼打了我表兄,还敢找到平安县来,好大的胆子……表兄,你别拉我,今天,我非要帮你出了这口气不可,这里不是天京城,由不得他放肆。” 你想死,别拉着我成不成? 我特么今天是出门没有看黄历吗? 钱塘恨不得将胡涂给生吞活剥了。 你爹是真有先见之明啊,给你取了这么个狗都不要的名字。 “你又是哪条狗?” 宋言撇了钱塘一眼,对着胡涂面露凶光。 “……你还敢骂人,你给爷爷听好了,我是你胡……” “涂”字还未说出口,宋言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扇在胡涂的脸上。 钱塘只听见啪的一声,胸口仿佛也被狠狠抽了一下。 “啊……” 接着,耳边便响起胡涂的惨叫声。 “你……你敢在县府衙门前对我动手,你知道是……” “谁”字没出口,钱塘又听见“噗”的一声,接着又听到一声惨叫,还有胡涂砸在地面上的一幕。 人群中,瞬间就有惊呼声四散开来。 在县府衙门前,殴打县府大人的公子,这还是头一回。 众人一边退后指指点点,一边瞧热闹又不嫌事大,小声嘀咕起来。 一时之间,乱作一团,仿佛清晨的菜市口一样热闹。 这宋言本就是一个出手狠辣,且不安分的主。 你没事惹他干什么? “我打他,你没意见吧?” 宋言歪着头,笑呵呵地问钱塘。 钱塘只觉得脖子僵硬,大脑是一片空白,但很快回过神来,还是摇了摇头。 他不是没意见,而是不敢管。 这会,他要是敢说不一个不字,下一秒,便会和胡涂一样,被宋言暴揍一顿。 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宋言迈开脚步,缓缓走到胡涂面前,也不管胡涂眼中的惊怒,直接拳脚相加,一边锤,一边骂: “敢在小爷面前嚣张,小爷就让你明白,什么才叫正在的嚣张。” “你爹是县府大人,你可不是。” “老子刚打造的长枪,还没得及瞧一眼,就被你这狗东西给抢走了!” “你也别指望钱兄,给他胆子,你问他敢吗?” “这是替你爹教训你,让你明白一个道理。” “做人要本本分分,不要总是想着仗势欺人,如果一不小心,踢到了像我这样的铁板,是要出人命的。” 宋言话音落下,还不忘回头看着钱塘,笑问道: “我说的有道理吧?” 钱塘看着卷缩在地上的胡涂,耳边不断传来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心已经凉了半截。 再看看那胡涂,此刻一张清秀的脸,已经变成了猪头一眼。 恐怕连他爹妈,一时之间都难以分辨出来。 许是锤累了。 宋言站直了身子,甩了甩手,看着通红的手,忍不住又在胡涂身上补了一脚,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还老子打的这么累,这钱,你得赔!” 赔钱? 是他被打,还要赔钱? 胡涂心如乱麻,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烈疼痛,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他哀嚎一声, “来人啊,打死人了啦。” “还叫?” 宋言又是一巴掌扇在胡涂的脸上, “也是,不让你叫人,怕是没人给我赔钱。” 柳玉龙此刻也是哭笑不得,上前问道: “你这下手够狠的,他这没有三五个月,怕是出不了门了。” “和段凌峰比起来,他这算什么,要是段凌峰少了一根汗毛,我再给他加三五个月。” 感情是因为那个铁匠? 先弄死你,再弄死那个贱民! 胡涂忍着剧痛,和饱受催促的心灵,又一次怒喝道: “都死了不成,难道要看着本公子被活活打死吗?” 钱塘想要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刚迈步一步,下意识又收了回去。 见一众衙役,大概有七八人,从衙门内冲了出来,他心中便开始为胡涂默默祈祷。 这杀神可是连北荒安王都敢杀的,你爹区区一个县府大人,能保得住你? 第66章 骑虎难下 “谁……是谁,胆敢在县府衙门前闹事?站出来!” 为首的衙役怒目圆睁,扫过府衙门前的众人。 “大哥,我刚刚好像听到衙内的声音了。” 另外一人,同样扫了一圈,但除了宋言等人之外,唯独地上躺着一个。 此人面如猪头,实在是惨不忍闻。 “你听错了吧?” 为首的衙役仔细打量众人,这哪有衙内的身影? “我好像也听到了,可这人在哪啊?” 几人也是一脸茫然,左顾右盼。 钱塘见此一幕,也是目瞪口呆。 这几个人,穿着官服,莫不是南门唱戏班子里出来的? 你们家衙内就躺在你们脚下哀嚎呢! “浑蛋,你们是不是瞎了,本公子在这!” 胡涂险些要吐血三升,这县府衙里养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怎么脑子永远都跟不上社会进步啊? “你……你是衙内?” 为首的衙役目瞪口呆,见胡涂一张猪头脸,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就退后了一步。 胡涂一只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另外一只眼睛的视线也有些模糊,被搀扶起来之后,面目狰狞地看着为首的衙役,恨恨道: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衙内,小人在这!” “你……” 为首的衙役见胡涂面对着其他人,好心要提醒,不料却挨了一脚。 “还等什么,给我弄死他。” 见救兵来了,胡涂的底气顿时又高涨了几分。 从小到大,他在平安县飞扬跋扈,什么时候受过这等苦楚? “住手。” 钱塘怒喝一声! 这浑蛋当真是要找死不成? 若非胡涂是他姑母的独子,他说什么也不肯去管这腌臜事。 若任由事情失控,只怕宋言真的会痛下杀手。 到时候,别说区区一个县府大人,便是他爹光禄大夫,也不够武侯府一个手指捏死。 “表兄,这事你别管,我今天非弄死他不可。” “我在这……” 见胡涂又对着空气放狠话,钱塘是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将胡涂捅碎。 “哦……”胡涂转了个方向,这才堪堪正面对着钱塘, “表兄,打死了他,你不用管,我自己埋。” “好言难劝该死鬼,你自己要找死,随你便……” 钱塘衣袖一甩,怒气冲冲的朝着衙门内,疾步走去。 此刻,府衙大堂里,坐在桌案前的县太爷,听了一个衙役的汇报之后,神色巨变, “你说什么?胡涂在府衙门外与人发生了冲突?” “大人,那两人锦衣华服,气质不凡,怕是大有来头。” “混账,管他什么身份,胆敢在府衙门前闹事?” 胡靖大怒,拍案而起, “那两人来府衙做什么?” “这个……小人听闻,好像是因为公子抓了他们的朋友,来要人的。” “谁?” “就是刚才公子带回来的段凌峰。” 胡靖皱起了眉头。 区区一个铁匠铺的打铁匠,能有什么富贵的朋友? 段凌峰被带回府衙之后,还没审问,就被胡涂关在了府衙的牢狱中。 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秉性也极为了解。 只要不闹出人命,在平安县这一亩三分地,还没有他不能摆平的事情。 可偏偏段凌峰前脚被押入牢狱,后脚就有朋友找上们来要人? “胡涂为何要抓段凌峰?” 衙役一五一十,将在铁匠铺发生的事情道出。 胡靖一听,眉头顿时大皱, “你先去看看,探一探两人的身份,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富贵人家,也一并抓了。” “好……属下这就去。” 衙役转身就要走,刚到门口,迎面就看到钱塘面色阴沉而来。 “站住!” 钱塘低喝一声,在看向胡靖, “姑父,表弟惹了大事了。” “这是怎么回事?” 胡靖一怔,没想到这事,连钱塘也有参与? 钱塘也没有废话,直接将事情的原委给纤细讲了一遍,更是将宋言和柳玉龙的身份道出。 胡靖一听,顿时浑身冷汗直冒。 “快,快去放了段凌峰……” 他大手一挥,立刻让那衙役去牢狱中放段凌峰出来,但转念一想,还是要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而后快步朝着衙门口走去。 “其他人,跟本官走!” “姑父,此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钱塘跟在胡靖身后,开口问道。 胡靖头也不回,没好气道: “段凌峰正当经营,合理合法,胡涂欺负上门不说,还强抢人家的东西,段凌峰迫于无奈才反抗,按照大燕国律法,自然是无罪释放。” 钱塘也没有想到,胡靖转变的如此之快。 这倒好,省的他在多费唇舌。 “除了还段凌峰一个清白,参与此事的一干人等,也要处置。” 钱塘咬着牙提醒。 这话一出,胡靖浑身也是一震,这要处置的一干人等,可是包括他胡家的独苗在内。 但从钱塘口中得知,宋言与柳玉龙的身份。 眼下,若是不给宋言一个满意的交代,此事怕是无法善了。 府衙门外,围观的人还不曾散去,反而越聚越多。 当胡靖赶来,钱塘去而复返。 眼前一幕,让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说,看向宋言的目光,已然是惊惧万分。 一众衙役,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 胡涂已经被宋言打的不成人形,怕是只有一口气还吊着,躺在地上,唯有微弱的呻吟声,从他口中发出。 “你……” 宋言在府衙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揍人。 胡靖心口闷着怒气,却不敢发作, “还愣着干什么,把胡涂带下去,还有这一干人等,全数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宋言扫了钱塘一眼,笑呵呵的看着胡靖。 这人倒是有几分城府。 亲儿子被他打成这副模样,居然还忍得住。 与此同时,早前离开的那衙役,带着段凌峰和几个伙计,手持一柄长枪和一把长剑,已经从衙门中走了出来。 “二公子,此事本官已经调查清楚了,是胡涂与这一干衙役,知法犯法,本官定然不会轻饶。” “胡大人公正严明,让本公子佩服。” 宋言轻笑,脸上挂着轻蔑之色。 胡靖嘴角一抽,只能陪着笑脸,宋言看了钱塘一眼,转身就走,段凌峰等人跟在身后。 围观的众人,见这一幕,也是鸦雀无声。 第67章 去黄鹤楼吃酒 周宁村,铁匠铺前。 段凌峰的目前坐在门槛上焦急眺望。 原本围观的那些街坊已经散去了不少,在他们看来,宋言这等纨绔子弟,怎可能会在意段凌峰的死活。 更别说为他去捞人了。 段凌峰母子,无权无势的一介良民,怎么斗得过县太爷的公子? 为了一柄长枪和一把长剑,与胡涂对着干,不是找死是什么? 有人对段凌峰母子充满同情,也有人对此不以为意。 就在这些人窃窃私语议论着这件事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吃一惊。 “你们瞧瞧,那是不是宋言和段凌峰?” 那些人闻言,向着远处望去,一个个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 “可不是么……这宋言还真将人给捞回来了?这么说来,那县太爷的公子,岂不是要吃亏?” “还不知道究竟,等会我去问问我那亲戚,好像有人在县府衙当差。” “……” 总之,无论这些人信还不是不信,宋言确确实实将段凌峰完好无损地带了回来。 没多久,整个周宁村都传开了,铁匠铺的段凌峰母子,背后有天京城的侯府嫡子撑腰。 不但把段凌峰带回来了,还把县太爷的公子,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不仅如此,县太爷还出面,说要大义灭亲。 一瞬间,再也没有人把宋言当成一个纯粹的纨绔子弟。 他的形象,也顿时高大了起来。 “这就是人性。” “欺软怕硬。” 宋言拍了拍段凌峰的肩膀, “往后,你们便跟着我,若是有人胆敢欺负你们,只要占着理,随便揍。” “只要不闹出人命,本公子通通给你们摆平。” “至于我七日前说过的话,也一样作数,有朝一日,必定带你们踏了北荒的天衡山。” 段凌峰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此刻对宋言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心中本该冰冷的血液,也瞬间燃烧了起来。 “今后,小人这条命便是二公子的。” “我等也是,今后,我等这条命,也是二公子的。” 眼见段凌峰效忠,其余人对视一眼,也连忙开口道。 他们都是北荒战场,死里逃生的老兵,身手都不错。 几人来到铁匠铺前,老妇人眼圈通红,颤颤巍巍迎了上来,扑通一声就跪在宋言面前, “儿啊,快给恩人跪下。” 段凌峰闻言,瞬间跪下,身后几人,也跟着跪在宋言面前。 老妇人,一边磕头,一边说: “奴家谢公子救命之恩,往后余生,凌峰永远都是公子的仆从,凌峰这条命,奴家这条命,永远都是公子您的。” 宋言默默看着,也接受了这一礼。 眼下,他身边除了大壮,还真没几个心腹之人。 段凌峰的作用极大,他将会是自己手里的第一把刀。 安顿好老妇人之后,段凌峰几人便跟随宋言,一同回了天京城。 陈三在众人之中,武艺不算多高,但前身是一名斥候,宋言便安排他去了黄鹤楼。 如今的黄鹤楼,除了日进斗金之外,最重要的还是整个天京城,最快的信息来源。 天京城中,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 谁家娶了二房,谁家公子与丫鬟私通,谁家又闹了事。 片刻之间,都会在黄鹤楼里传开。 李中是一名弓箭手,百步之内,取敌将首级! 曹莫人高马大,力气更是惊人,除了头脑简单一些之外,绝对是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 听着几人的介绍,宋言心中是乐开了花。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铁匠铺,居然藏着一群特种兵? 至于段凌峰,从几人对他的态度而言,能力自然不用多言。 “按照我教给你的办法,给你们每个人打造一把趁手的武器。” “这是按照你的方法打造的?” 柳玉龙摸着长剑,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听闻宋言这话,他顿时要惊掉下巴, “你什么时候也会铁匠的功夫?” 宋言摸了摸鼻子,尴尬笑道: “都是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什么古籍? 不仅有数法,还有刀剑的锻造工艺。 他刚刚仔细端详,段凌峰根据宋言的方法,打造的这把长剑,不管是韧性还是强度,都不是他以往见过的兵器能够比的。 特别是宋言那把银灰色的长枪,舞动之间,犹如惊龙出世。 半个时辰之后,宋言一行人便到了庆国公府的朱红门前。 柳玉龙刚刚跳下马车,便被一个灰衣的仆从拦了去路。 “二公子,老爷吩咐,您一旦回来,便立刻去书房见他。”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柳承志这般火急火燎地找他,还是头一回。 柳玉龙有些发蒙! “今天宫里来了旨意,要将三姑娘许配给赵王殿下!” “什么?” 柳玉龙惊呼一声,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宋言。 灰衣仆从这才注意到,宋言就在不远处。 二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宋言听得一清二楚。 宋言眉目微凝,惠文帝要将庆国公府的三姑娘柳茹锦许配给秦风? 真的假的? 眼下,整个天京城怕都知道,武侯府与庆国公府有婚约,宋言要迎娶柳家的嫡女。 自然而然便认为是柳茹锦。 现在,秦风却突然横插一杆? “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等大事,小人哪敢欺瞒二公子,就在今晨……” “这……” “二郎……”柳玉龙面色难看,转身看向宋言。 宋言迈步走来,脸色也是相当难看,但心里是乐开了花。 他还不知道怎么和柳玉龙去解释这个事情,万万没有想到,喜从天降啊! 可秦风既然知道他与柳家有婚约,还要强行来这么一出,目的耐人寻味啊。 柳承志急着找柳玉龙商议,怕也是想让他去和宋言解释。 “你先去见柳大人吧,我去黄鹤楼吃盏酒。” 宋言故作生气,心中却想着,这破天的富贵,必须要整一杯庆祝一下。 可落在柳玉龙眼中,却根本不是这么想。 他咬着牙,随着仆从来到国公府的书房,见了柳承志第一面,便怒声道: “父亲,此事您作何打算,现在宋言已经知道了。” “什么,他知道了?” “他刚刚与孩儿一同回来的。” 柳承志还想着要怎么和柳玉龙解释,现在倒好,省心了! “那他是什么反应?” “还能是什么反应,说是去黄鹤楼吃一盏酒。” 这是要借酒消愁啊? 柳承志眉头大皱,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啊……他心中对秦风是恨得牙根生疼。 第68章 前尘往事 一场春雨忽至。 夜间的天京城夜雨朦胧,但黄鹤楼的灯火依然璀璨不息。 冰冷的雨水,拍在面颊,宋言心中的火热也逐渐熄灭,脑海中不由开始思量。 惠文帝与秦风此举,其中的深意到底为何? 许是淋的有些落魄,宋言迈步走进黄鹤楼的瞬间,便引来诸多目光。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前一刻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 “别问,跟着就是了。” “哦……” 曹莫挠了挠头,想不明白! 这一幕,恰好落在邓颖眼中! 她芳心一颤,手上的拨动乱了半拍,好在这黄鹤楼中吃酒谈乐的客人,对音乐也是门外汉,并非听出不对。 几日不见,佳人依旧,但宋言此时,倒显得有些落寞。 是因为黄鹤楼里,贵门公子哥口口相传,宋言与庆国公府的婚事,被当朝二皇子秦风搅黄了? “二公子,您来了?怎么淋了雨了?莫要着凉了……” 小厮迎面而来,热情不减。 “去三楼雅间。” 宋言揉了揉脸,装着几分为情所伤的模样,道: “凌峰,你陪我吃一盏酒,暖暖身子。” “好。” 都说撒娇女人最好命,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喝! 眼下这天京城,谁不知道宋言与柳家有婚约在先,赵王仗势欺人,硬生生拆散了一对佳人。 “二公子,去什么三楼,来陪大伙们吃一盏酒啊!” “是啊……” 见有人起哄,其余人的心思也大了几分。 有人甚至上前拉住了宋言,想要留他在大堂。 段凌峰刚要阻拦,被宋言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他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宋言强颜欢笑, “吃酒可以,诸位莫要拿我寻开心啊!” “谁不知道,二公子是诗仙下凡,我等凡夫俗子,岂敢笑话二公子?” “是是,来来来,吃一盏酒。” “……” 挡不住众人的热情,宋言只能与众人一同落座。 一瞬间,众人推杯换盏,话也多了几分,但还未吃醉之前,各自都还保持着清醒冷静,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都拎得清楚。 “郑兄说得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宋言面颊微红,已是微醺。 “好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以二公子的文采,即便没有了柳姑娘,还有王姑娘,周姑娘……” “对对,本公子看邓娘子就不错。” 这话一出,方台上的邓颖耳根是一片通红,不由看了宋言一眼,眼底满是担忧。 这被情所伤的男人,看着还真有几分可怜。 “二公子,我家表妹就不错,明日我为你们牵条红线如何?” “你得了?谁不知道,你那表妹,长得五大三粗……” “胡说八道……” 宋言提碗,对着众人笑道: “诸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虽然我与柳茹锦姑娘有缘无份,但我仰慕她已久。 心中虽有遗憾,还是真心祝福她,能够幸福美满。 至于在下,孑然一身也罢。” 花落酒尽! 众人见宋言强颜欢笑,心中忍不住对秦风愈发不满。 多好的人啊。 未婚妻被抢了不说,非但没有怨言,反而祝福人家? 宋言见情绪已经烘托得差不多,连忙向远处的段凌峰招了招手, “诸位,在下吃醉了,先去休息片刻,就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还有人想要挽留,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劝慰。 宋言哪怕是要躲起来,独自舔伤口去了。 段凌峰搀扶着宋言来到三楼,但楼下大堂的议论声,不但没有停歇,反而更加激烈了几分。 不多时,三楼的雅间外传来一道犹如夜莺一般的美妙之音,宋言微微一怔, “进来。” “奴家见过二公子。” 邓颖眉目含春欠身一礼,目光落在宋言犹如刀削的面容上,心中没由来一疼。 “不必多礼……” “奴家为二公子煮了一碗醒酒汤。” 邓颖端着一碗汤水,走到宋言面前。 那日,若不是宋言,她怕是难逃钱塘和赵明的虎口。 虽然宋言在外地名声恶劣,但总归是救了她的人。 哪怕被迫到了黄鹤楼,心中又失落,但总比在醉望楼,朝不保夕来得要强。 后来,宋言一首黄鹤楼,她心中忽然又想,这被人人称之为纨绔子弟的豪门子弟,丝毫也不是外界传言的那么不堪。 接着,那首将进酒横空出世,宋言心中的洒脱豪迈,那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自信,让她魂牵梦绕。 试问,谁不钟意这等满腹才学的公子哥? 但她也有自知之明,不管是家世还是地位,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宋言匹配。 今日,见宋言面色低沉,听闻楼下客人背后的议论,她便忍不住,想要宽慰宋言一番。 宋言接过碗,将醒酒汤一饮而尽,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但酒劲上头,眼神也略微有些迷离,直接就枕在邓颖腿上。 只见那若有若无的清香,在他鼻息间环绕, “让我休息一下。” 邓颖微微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宋言犹如刀削一般的面容,不由又红了脸, “这样可会舒坦一些?” “嗯。” 宋言脸上逐渐有笑容浮现,心中自然是开心。 但落在邓颖眼中,却截然相反。 片刻之后,邓颖见宋言沉沉睡去,这才悄然松了口气,口中嘟囔道: “男女之事,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分毫不差,哪怕错开一分,也是徒然无功。”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言,声音很轻: “有些事情,过去久了,我都有些忘了。” “我依稀记得,他带我去明澄湖边戏水、抓蜻蜓。” “也模糊中记得,他带着我去天凉山偷摘果子。” “还有在那满月的日子里,我们一起去三线桥赏月。” “我记得曾经,有几个春秋,他会给我带胡同街头那家糕点铺子的桂花糕。” “我也见他在演武场上,身披铠甲,纵马狂奔的英姿飒爽,但是……” “好像也是在那一年,他去了江南,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这一夜,宋言睡得很沉,很舒服……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人在耳边讲了一个故事。 宋思妍闻风而来,得知宋言有邓颖相伴,也放下了戒心。 这一夜,天京城中风起云涌。 庆国公府,众人心思各异,哪怕是一向对宋言弃之敝履的柳茹锦,心中也升起一丝丝愧疚。 赵王府,秦风在得知宋言买醉黄鹤楼之后,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更是命人,明日邀宋言到府中一续。 深宫中,惠文帝锁着眉头,听护卫禀报宋言在黄鹤楼吃醉了酒,也不曾有过一句抱怨。 北荒使团,云成郡主听闻消息,倒是眼前一亮。 第69章 秦公子 转眼间,天空已露鱼肚白。 一场春雨之后,这座高城宛如新春焕发,又燃起了勃勃生机。 宋言幽幽醒来,简单洗漱之后,这才从段凌峰口中得知。 邓颖陪他整夜,天亮时刚走。 眼下,有一少年公子哥,正巧来黄鹤楼找他。 仔细思量之后,宋言便走出房门。 迎面而来的果真是一个俊秀的有些不像话的公子哥,一袭雪白的云纹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青色锦带,头发束起,带着顶镶玉小银冠。 他身后是一清秀的青衣小厮! 这主仆二人,就站在宋言面前,宋言却有些失神。 主要是这公子哥,唇红齿白,肌肤白里透红,仿佛吹弹可破。 再加上那双柳叶一般的眉头,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这货不会是女的吧? 想到这里,宋言的目光不由下坠,落在公子哥的胸前,似乎也不大…… 长得很漂亮的少年男人。 倒是少见。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一直盯着我家公子作甚?” 那俊俏的男子,此刻也在打量着宋言。 容貌倒是不俗,气质也算上品。 但感受到宋言那两道略显灼热的目光,身后的仆从一声呵斥之下,他脸上不由红了一分。 宋言这才歉然一笑, “不好意思,公子之俊世间罕见,是在下孟浪了。” 俊俏男子未曾料想,宋言居然会主动道歉,他的视线扫过宋言的脸,只见他眉宇间一片坦然,双眼清澈,没有丝毫亵渎之意,反而有几分与少年人不符合的沉稳。 他笑道: “久闻二公子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 “公子谬赞了,不知公子找在下何事?” 宋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几人前后进了雅间。 “听闻五粮液是二公子所酿,这酒不仅天京城极为紧俏,哪怕放眼整个大燕,也是上品,在下斗胆,想与二公子合作,提高这酒的销路。” 合作? 宋言不由多看了俊俏男子一眼,对方的底细他尚不清楚,但求合作,对方怕是对他已经了如指掌。 记忆中,宋言并不认识此人。 “五粮液每日的产出有限,就连黄鹤楼都无法满足,实在是没有多余的,能够与公子合作了。” 宋言摇了摇头,想要赚钱,他自然可以加大五粮液的产出。 但酿酒需要大量的粮食,而大燕又有明文规定的禁酒令,他暂时也没有办法提高产量。 “再者,如公子所说,在下这酒,在天京城供不应求,即便要扩大销量,不过是多开几间铺子的问题,也不费任何心神,为何要找人合作?” “天京城经营酒水生意的何止百家?黄鹤楼正是因为五粮液产出太少,这才没有对其他酒家造成太大的影响,可二公子一旦提高产出,必然会遇到层层阻碍。” 俊俏公子不急不缓,显然是有备而来。 不过,他说的倒也是事实。 “哪怕二公子有手段应付,那天京城之外呢?青州、川州、西洲……这些地方,二公子若没有人脉经营,怕是会遇到更多麻烦。 但在下不同,在下不仅在天京城,哪怕其余各大州府县,都有酒楼经营,二公子与在下合作,便可以免去诸多麻烦,何乐而不为?” 俊俏男子顿了顿,继续道: “大燕有严明的禁酒令,相比二公子也一清二楚吧?” 因为粮食的产出不稳定的因素太多,一则因为边疆长期受外邦袭扰,一旦有战事发生,便要储备粮食备战。 二则,大燕多数肥田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百姓手中多为瘦田,平日里的温饱都难以解决,更别说储备粮食,若是遇到灾荒,更是饿殍千里。 因此,朝堂不得不储备粮食,减少不必要的粮食消耗,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因为多数饮酒作乐的都是上层的贵族人士,为了防止他们沉溺于酒,伤德败性,引来杀身之祸。 同时也禁止百官酒后狂言,议论朝政。 虽然朝堂颁布禁酒令,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规范了平民百姓,但世家大族之间,依然虚以为蛇。 宋言只在黄鹤楼贩卖五粮液,一是因为黄鹤楼有御赐的招牌,二是没有去动别人的蛋糕。 可若是延伸到其他州府县去,那便不同了。 “公子贵姓?” 宋言不答反问。 俊俏男子微微一怔, “秦……” 秦? 宋言心神一凛,再问道: “据我所知,天京城中最大的酒坊乃是姓刘,我为何不直接与刘家合作?刘家经营酒坊百余年,其他州府,也有他们的经营。” 秦公子面色微变,但瞬间又消散不见,语气依旧平淡, “刘家是不错,不仅有酒坊,同时还有如醉望楼。但是刘家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二公子若是与他们合作,他们要的,恐怕不仅仅是五粮液了。” 刘家背后是二皇子秦风。 宋言经过与朱温、卢辉、刘哔等人的交道,已经猜出醉望楼背后就是秦风在扶持。 既然秦风做了初一,那便别怪他做十五。 断了秦风的经济来源,看他还如何在朝中打点? “既然刘家势大,背后又有人撑腰,在下如何知道,秦公子不是与他们一伙的?或者面对刘家,是否还能泰然自若?” 那青衣仆从闻言,脸上瞬间就浮现一抹怒色,刚要出言反驳,便被秦公子制止。 这一幕,宋言尽收眼底。 “若是在下有办法解决禁酒令的问题呢?二公子可否与我合作?” 姓秦? 能解决禁酒令的问题,莫非也是皇室的人? 除了赵王、晋王、楚王,皇室中似乎再没有这般年岁的皇子了。 莫不是哪个王爷的世子? 这才刚与秦风掰一掰手腕? 宋言略作沉吟, “在商言商,若是我与秦公子合作,利益如何分配?” “二公子提供五粮液,在下负责售卖。” 宋言笑而不语,秦公子扫了他一眼,咬着牙道: “在下亦可提供粮食。” 粮食? 这倒是紧缺的东西,宋言眼中冷芒一闪而逝, “一石粮食可以酿二十斤五粮液,公子能提供多少?五粮液的价格不变,一斤五两银子。” 秦公子仔细打算,一石粮食千文,酿成五粮液以后,售价是七十五两银子。 太可怕了…… “说实话,我现在对二公子的酿酒配方也极为心动了。” “你倒是实诚。” 宋言不以为意,脸上的笑容反而让秦公子头皮发麻。 他轻咳了两声,神色也变得凝重, “无论二公子需要多少粮食,在下一应提供,二公子给在下的五粮液,一斤三两,如何?” 他的话音落下,顿时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宋言。 宋言略微思索,也没有急着回答,反而不紧不慢道: “等秦公子解决了禁酒令的问题,我们再详谈,如何?” 话音落下,宋言起身送客。 二人走出黄鹤楼,秦公子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反而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 那青衣仆从不解,小心翼翼问道: “公子,你是觉得,那宋言一定会答应吗?” “会答应的,因为现在已经有人盯上他手里的酿酒配方了。” 两人渐行渐远,身影慢慢融入车水马龙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70章 以下犯上 赵王府! 宋言随着管家,沿着廊桥,朝着庭院的湖中心走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观山亭,走到一半,耳边便传来阵阵悠扬美妙的琴声,打眼一瞧,发现那观山亭下,坐着一个白纱遮面的妙龄女子,正轻抚古琴。 与那秦公子一别,宋言本想在黄鹤楼等江云书到来。 不料,半刻钟的功夫,自称赵王府管家的中年人,便寻上了门来。 此外,观山亭下,秦风身穿青色锦衣,正慵懒地靠坐在廊椅上看书! 秦风身后站着一男子,身穿黑衣,头戴斗篷,整张脸藏得结结实实。 宋言走到观山亭,连忙躬身作揖, “宋言,拜见赵王。” 秦风仿若无闻,目光依旧落在那书本上,继续翻看下一页。 一见面,就先来个下马威? 这浑蛋,明目张胆地抢了他的未婚妻不说,现在不给个说法,约他见面,居然还这副德行? 看来,此行怕是没什么好果子等着他! 宋言心中怒骂,表面依旧恭敬,再次作揖躬身,但音量却加重了几分, “宋言,拜见赵王。” 秦风依旧默然不语,反倒是那抚琴的女子,停下了动作。 许是因为宋言的声音,打断了她,只见她柳眉微蹙,冲着宋言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仿佛在告知宋言,耐心等待便是,切莫打扰了二皇子的雅兴。 而站在秦风身后的黑衣人,却是冷哼了一声,似乎很不待见宋言。 “见了殿下,为何不跪?” “哦!” 宋言没有半点迟疑,又作揖行礼, “拜见赵王。” 这话一出,那抚琴的女子顿时不乐意了,轻哼一声, “无礼!” 秦风放下手中的书,目光落在宋言身上,语气平淡, “既然不喜欢下跪,也不必勉强。自你上次大闹醉望楼之时,本王就想单独见见你,与传闻中不同,你不但满腹才学,武艺也是一绝,倒是个大才之人。” 醉望楼? 先提旧恨,再将他抬高。 一个棒子,一个萝卜? 宋言轻笑道: “殿下谬赞,在下惶恐。” “惶恐?” 秦风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话锋却是一转, “宋言,你可从未将本王放在眼里啊,谈何惶恐?” 此言一出,整个观山亭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宋言心中早有准备,自然泰然自若。 但碍于秦风的身份,他心中即便有火气,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否则……被扣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怕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殿下何出此言?在下对殿下只有敬仰之情,绝无忤逆之意啊。” “绝无忤逆之意?” 秦风双眸微眯,若不是布哥执意要宋言的性命,此人绝对是个人才,且不说他胸有乾坤,便是这八面玲珑的一面,也足矣了。 可惜,在朝堂上,他与宋言之间已经有了间隙, “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本王说的是什么?” 宋言摇了摇头,明知故问道: “在下真的不知,还望殿下点拨。” “本王问你,为何要在醉望楼闹事?难道,你不知道醉望楼其实是本王的吗?” 宋言心中不觉好笑,区区一个醉望楼,怕目的不会这般单纯吧? “殿下有所不知,那日在醉望楼,钱塘和赵明人,对了……还有那东家刘哔,仗着有殿下在背后撑腰,目无法纪,强抢名女……三人的罪行罄竹难书。 我也是担心被有心人利用,以免殿下的声誉受损,这才出此下策,若有不是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宋言这一通说辞,说得是不卑不亢。 不但把自己大闹醉望楼一事,说得大义凛然,似乎还在帮秦风维护脸面。 秦风怒极反笑, “如此说来,本来不应该怪罪你,反而应该感谢你一番?” “即便如此,那本王的损失,该如何弥补?” 损失? 你那损失,是因为找了一头猪当醉望楼的东家。 眼下生意被黄鹤楼抢了,与我何干? 还有脸要补偿? “殿下的损失,我一力承当。” 宋言脸上不动声色,迟疑了一下,又有些为难道: “只是,我也一贫如洗,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钱,即便前段时间,庆国公寿辰,我也挑不出好礼相送。不如这样,我这里正好还有几十两银子,权当赔给殿下吧?” 几十两银子? 宋言说这话的时候,还一阵肉疼。 秦风脸上一抽,还未来得及说话,那抚琴的女子就已经忍不住了。 她娇声呵斥道: “宋言,你好大的胆子,胆敢侮辱殿下?” 宋言撇了她一眼,镇定自若道: “姑娘言过其词了,在下一片赤诚,绝无半点侮辱的意思。” 抚琴女子一脸鄙夷,瞪了宋言一眼, “殿下乃堂堂大燕二皇子,你居然用几十两银子敷衍,还敢说不是侮辱殿下,我看你,分明是心怀不轨,大逆不道。” 这帽子扣地,宋言都有些恍惚。 他很快回过神来,问道: “不知姑娘,是何身份?” “我是殿下的婢女,如何?” 抚琴女子仰着脸,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仿佛能够做二皇子的奴婢,是她此生修来的福分一般。 不料,宋言的面色骤然一变,怒喝道: “一个小小婢女,我与殿下说话,岂有你说话插嘴的份,我看你才是以下犯上。” “再罗里吧嗦,信不信我抽你?” 抚琴女子目瞪口呆,一颗芳心,被宋言吓得乱颤! 秦风微微皱眉,看向宋言的目光也变得不悦起来。 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宋言当着他的面,训斥他府上的婢女,不等于是在呵斥他? 这时,那黑衣人浑身散发着杀意, “殿下面前,你敢造次?” 宋言撇了黑衣人一眼,心中默默判了他死刑。 “殿下,这婢女实在无礼,主家人说话,一个贱婢也敢插嘴。殿下若是有需要,在下送十个八个婢女给你,保证个个知书达理,绝对比这贱婢要强得多。” “你……” 抚琴女子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哆嗦,身为二皇子的近侍,她何曾受过这等气? 秦风的面色也相当难看, “你这是在怪本王,抢了你的未婚妻吗?” 第71章 很好,学会了 秦风的面色已经阴沉了下来,面对宋言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路数,想要试探他的底线,本根就不现实。 所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先将他的伤口拉开,然后再试图在伤口上撒把盐,看他如何招架。 “殿下若是喜欢,拿去便是……对了。” 宋言笑嘻嘻,似乎根本没有将柳茹锦放在心上。 若是柳茹梦的话,那他怕是要拼命,但秦风误打误撞,反而帮了他大忙, “我在外面还养了一个外室,比这婢女也好上不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殿下若是喜欢,我明天就让人送到赵王府上来。” 抚琴女子闻言,一张脸涨得通红! 这厮怎么这般无耻没皮啊? 未婚妻被抢了,居然还没事人一样不说,还要把养在外面的外室也一并送上? 这算什么个事? 被人打了左脸,右脸还要接着往上面凑? 秦风也没有想到,宋言居然能无耻到这地步。 昨夜,他还在黄鹤楼买醉,今天就释怀了? 他必定是在强装镇定! 那回来汇报消息的密探,明明描绘地绘声绘色,宋言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宋言,本王知道你心中不悦,但此事是父皇做主,本王也别无他法。这天下,终归还是要看我秦家的脸色,你可明白?” 秦风咬着牙,恨不得一脚踩在宋言脸上。 “殿下说的是,这是柳姑娘的福分,在下自然不会强求。” “本王听闻,你早就仰慕柳姑娘已久。” “不敢不敢,柳姑娘日后便是赵王妃了,在下岂敢?” 见宋言一副死猪并不怕开水烫的姿态,秦风也是无计可施,与这厮多待片刻,于他而言,都是煎熬。 索性,摊牌了。 不装了……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若真心仰慕柳姑娘,本王倒是可以为你去父皇面前求情。” 什么,求情? 别,您行行好,千万别! “不用,既然是圣上的旨意,别说一个未婚妻,哪怕是要在下的性命,在下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宋言连连摆手,生怕秦风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秦风脸黑如墨,那抚琴的女子更是鄙夷万分。 做男人做到这等份上,宋言当真是独一份了! 这厮牙尖嘴利,若是不明说,他怕是要将自己绕得天南地北了。 秦风缓缓起身,直视宋言, “本王给你两个选择,你自己掂量一下。其一,到本王麾下,将五粮液的配方交给本王,本王不但会重要你,还会与父皇说清楚,你与柳家的婚约。” “其二,等本王与柳茹锦成婚之日,命人送一张请柬给你。” 说着,秦风面露凶光, “但是,你能否吃上这盏喜酒,怕是两说了。”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小爷我胃不好,但只吃女人的软饭。 你一个大男人,排队都轮不到你。 还惦记五粮液的配方? 宋言也不废话,连忙躬身作揖, “多谢殿下抬爱,五粮液的配方,在下已经给别人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在下就先告退了!” “你给了谁?” “那人也姓秦……” 话落,宋言转身就走,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秦风的脸色一僵,眼中的杀意迸放,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目送宋言离去。 抚琴女子无比怨恨,娇声道: “殿下,宋言这泼皮无赖如此无礼,怎能轻饶了他?” 黑衣人这时也咬着牙道: “这厮软硬不吃,属下这便去杀了他,为殿下出气!” 秦风一挥手,重新又拿起那本书看来起来,但此刻的心思,哪里还能静得下来。 不过是在二人面前,强装罢了。 “不必了,他若走出这府邸就死了,所有人都会怀疑到本王身上来。你们以为,父皇同意赐婚本王与柳家,当真是为了本王好吗?” 二人闻言,心中顿时一惊。 这明明是惠文帝的恩赐,二皇子为何会胡乱猜测? “他眼下,还受着皇恩,就算要杀,也不能让他的血,脏了本王的手。至于五粮液的配方,本王得不到的东西,其他人也休想染指。” 抚琴女子越想越气,看着宋言即将消失的背影,不甘道: “那便这样算了?” 秦风心中的怒意已经消了大半,似乎又想到了某件事情,脸上流露出一抹轻笑, “过智易夭,除了本王,自然有人不愿他活着,你们等着看便是。” 二皇子都说到这份上了。 抚琴女子与黑衣人,能够在秦风身边侍奉,自然不是蠢笨之人。 以宋言这性格,得罪的人怕是多了去了。 总有人想要他的性命。 抚琴女子话锋一转,语气都柔和了不少, “殿下深谋远虑,奴婢佩服。宋言这泼皮就算再猖狂,在殿下面前,也是蹦哒不起来的蚂蚱,不足为惧。” 黑衣人也连忙附和道: “殿下的胸径之广,是在让属下佩服。” 二人这一顿马屁,拍得秦风五迷三窍的。 他短暂的失神之后,又叹了口气, “不过,此人却是也有真才实学,可惜了。” “随后,你去调查一下,看看与宋言合作的那秦姓之人是谁,若不是什么权贵人家,直接杀了。” 黑衣人颔首领命,很快便消失在观山亭下。 宋言一路不停,快步走出赵王府,确定脱离了二皇子的掌控之后,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是不是演得太过了? 现在反而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对柳茹锦余情未了? 算了……不管了,现在还有一个柳茹慧要摆明才行。 “凌峰,你去找朱温和刘哔,每人打断一条腿。” 段凌峰没有犹豫,反而面冷如霜, “不直接打死吗?” 宋言一怔,解释道: “杀人是要偿命的,何况,朱家迟早都要灭,只要不让他有机会跑了就行。至于刘哔,略施惩戒就行,毕竟是赵王的人,还是要给他几分颜面的。”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可以再培养。 区区两个人,想必秦风也不会在意吧? 只要眼下还没有影响到秦风入主东宫,就还不算不死不休的死敌。 不过,还得尽快培养势力才行。 赚钱,还要赚更多的钱……希望那姓秦的,不要让他失望才是。 等五粮液的专卖店铺满整个大燕州府,那才是真正的日进斗金! 段凌峰嘴角一抽。 打断人家的腿? 算是给人家几分颜面! 很好,学会了…… 第72章 宋言,你太狂妄了 一夜未归。 宋言坐上马车就打算先回一趟武侯府。 这还没回到府邸上,远远就看到府外围了一群人。 什么情况? 还有人敢跑到武侯府来闹事不成? 宋言催促段凌峰加快速度。 很快,宋言就来到侯府门前。 “怎么回事?都堵在门口干什么?” 宋言掀开马车的车帘,从马车上缓步走下。 看到宋言回来,众人这才瞧瞧让开。 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几个人,宋言的心猛然一挑。 布哥! 云成郡主、拓风,还有高亮这浑蛋也在其中。 这老东西来武侯府干什么? 难怪这么多人围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虽然宋言自证了清白,但还有不少闲言碎语,说他与北荒太师之间,还有苟且之事。 见到布哥的第一眼,段凌峰的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 如果打断朱温和刘哔的腿脚,还要询问宋言的意思的话。 那杀了布哥,他怕是连个全尸都不想给对方留。 雁门关一战,大燕损失惨重,段凌峰的战友几乎死伤殆尽。 此刻,他紧紧盯着布哥等人,怕是只要宋言一个眼神,他就会瞬间暴起,捏下布哥这老东西的狗头。 然而,和他相比,布哥跟云成郡主几人,却是一脸风轻云淡。 仿佛,压根就没有把段凌峰等人放在眼里。 “宋大人总算是回来了。” 布哥笑呵呵地看着宋言,心中是吃定了这些人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 “听说宋大人为情伤神,老夫特意来看望宋大人。” “好在宋大人及时回来了,否则,武侯府这些侍卫,怕是要将老夫碎尸万段了。” “太师说笑了。” 感情是来挖苦自己的? 宋言缓步走上前, “太师是北荒使团的主使,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是现在?” 宋言的目光扫过布哥等人,最后又落在高亮身上, “高兄与北荒使团,倒是走得很近啊?” 这话一落,高亮顿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与布哥等人拉开了距离, “宋二,你别胡说八道,本公子是怕太师等人找不到武侯府,这才好心带路的。” “哦?” 宋言轻笑, “原来高兄还有做好事的习惯啊?” 他这话拉得很长,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高亮的面色一清一白,布哥却似笑非笑道: “宋大人倒是比你府上的侍卫要有气度的多。” “此番前来,除了探望宋大人之外,也是与宋大人辞别的。明日,我等就要离开大燕皇城了,宋大人不会就让老夫站在这门口吧?” “来者是客,我泱泱大国,乃是礼仪之邦,自然不会如北荒这等弹丸之地一样。” 宋言笑容依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来……太师请。” “二公子,有什么话,还是在外面说的好,免得以讹传讹,落人口实啊。” 大壮连忙要阻拦。 他这话一出,段凌峰等人也纷纷附和点头。 显然,他们对布哥等人,是丝毫不客气。 一旦放着老东西进门,怕是又要打着什么坏主意,陷害他们二公子。 “无妨!” 宋言也想知道,布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陛下圣明,自然不会相信这等闲言碎语,至于太师等人的品行,大燕上下皆知。” “何况,这不是还有高兄在吗?若是有人胡说八道,高兄第一个不答应的。” 听了宋言这话,不禁高亮脸面抽搐,布哥的面色也不好看。 宋言见状,马上又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 “太师,我这人就是直来直去,有话直说,你千万别在意……高兄是最懂我的,你若有误会,可以问他!” 你特么…… 高亮险些要气炸了! 什么叫有事情可以问他? 他和布哥更是没有关系,这让外人听了怎么想? 布哥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道: “宋大人说笑了,宋大人的无耻,简直让人汗颜。” “和太师比起来,在下还是自愧不如。”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都在心里怒骂道。 下贱! 宋言见大壮等人还未让开出路,故作生气,喝道: “赶紧让开,莫让太师说我等大燕不懂得待客之道。” “高兄既然也来了,那就也一起吧?” “太师、郡主,请!” 众人让开,宋言领在前头。 看着宋言的背影,云成郡主若有所思,一双美眸不时闪动。 很快,众人来到府邸大堂,申氏见状,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吩咐下人,去通知宋景明回来。 “太师今日登门,到底所为何事?” 众人落座之后,宋言也开门见山,问道。 布哥见宋言不想弯弯绕绕,也不废话, “我北荒最是敬重英雄,昨日听闻宋大人受了委屈,这便来探望一二,若是宋大人不嫌弃,大可以嫁到北荒,本太师做主,无论什么样的姑娘,都由宋大人挑选?” 这是要干什么? 高亮眼前一亮,还好他权衡之后,决定留下来了。 这宋言与布哥之间,怕是不简单。 “就这啊?” 宋言心中冰冷,这狗东西还真是贼心不死,表面却笑道: “既然太师已经看到了,那便可以走了……来人,送客!” “慢着。” 布哥闻言顿时一急。 “老夫明日就要离开大燕皇城,此番自然还有其他目的。” “太师请讲。” 宋言摆手制止,大壮这才面色不喜地退后一步,宋言冷冷一笑。 老东西,和我玩欲擒故纵呢? “那日在宴席上,拓风将军与宋大人的比试,胜负未分。因此,拓风将军执意要与宋大人再比试一场,不知宋大人以为如何?” “不如何,送客……” 你…… 一言不合就送客? 布哥双眼一瞪,顿时气得胸口疼。 拓风的面色也是难看,云成郡主却冷笑道: “宋言,你莫不是怕了?” “我对手下败将的无能狂怒,没有任何兴趣!” 宋言摇头,轻叹了一声, “更何况,赢了又没有好处!” 要好处?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布哥顿时就明白了宋言的意思, “那宋大人要什么好处?” “我若是赢了,云成郡主就留在天京城,给本公子当个贴身的婢女。” 宋言笑看着云成郡主,一张脸是张狂至极。 第73章 加上高兄的人头 “宋言,你太狂妄了!” 拓风面色涨红,怒斥宋言。 感情这小子喜欢云成郡主啊! 难怪,明知道这番回北荒,怕是凶多吉少,也甘愿沦为一颗棋子。 果然是纯爱战神。 反观高亮,见众人剑拔弩张,心中是大快人心。 赶紧打起来! 最好把宋言揍得皮青脸肿,他好出去宣传一番。 云成郡主同样恼羞成怒,娇声喝道: “宋言,想让本郡主做你的贴身侍女,你休想。” 宋言撇了撇嘴,两手一摊,一副没脸没皮的姿态, “那郡主是没福分了,多少人想给本公子当婢女,本公子都瞧不上眼的。” “你……” 给你当婢女还是恩赐了? 云成郡主顿时就哑口无言。 比起宋言的牙尖嘴利,她是真的望尘莫及。 “宋大人莫要说笑。” 布哥脸色一沉, “宋大人在朝堂上的时候,不是要与老夫打赌吗?” 与拓风比武,有银枪在手,倒是不怕。 宋言抬眼看着布哥,笑道: “太师想赌什么?” “与拓风将军比试,自然是比武,但也不是单纯的比武,而是比箭术。若是宋大人赢来了,老夫此次来大燕,还带了五百匹战马,全归宋大人。” 布哥微微一顿,继续道: “若是拓风赢了,宋大人随老夫回北荒,如何?” 如何你大爷! 心心念念就想骗老子去北荒? 比武不敢,开始比箭术! 不过,要是赢了五百匹战马,倒是不错。 让这老东西走路回去! “去北荒是不可能的,我若是输了,我这颗人头给太师。” “二公子,不可啊!” “是啊,二公子,这必定是北荒的阴谋诡计。” “……” 宋言这话一落,大壮与段凌峰等人便急了。 他们可是从未见过宋言的箭术,不知道他连弯弓会不会? 布哥敢拿拓风的箭术做赌注,显然是对拓风极为信任才是。 反而,布哥却摇了摇头, “老夫要宋大人的人头又有何用?” 不要? 不要你设计陷害老子? 宋言不以为意,反而再加赌注, “不够?那就再加上高兄的人头。” 什么? 宋言这话一落,高亮急得跳脚。 “宋二,你什么意思,你与北荒打赌,与我何干?你敢拿我的人头当赌注?” “高兄,此次我是代表大燕,你也是大燕人,自然要同仇敌忾啊,莫非,你不愿意?” 我愿意你大爷。 你个狗东西! 高亮气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指着段凌峰等人,呵斥道: “他们也是大燕人,你为何不拿他们对人头当赌注?” “他们也没说啊。” “我也没说啊。” “你没说吗?那我怎么听到你一直在说?” “你……” 他本来就是想来看宋言笑话的,或者宋言与布哥之间有什么秘密。 他也好记在心里,到时候给宋言难堪。 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浑蛋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坑害他。 布哥与拓风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回应,宋言却冷笑道: “如果谈不拢,那别赌了……大壮,送客。” 他急了? 宋言必然是没有把握,所以才不敢。 布哥的本意是招揽宋言,既然他想死,那就成全他好了。 不能为己所用,那更不能偏移了大燕才是。 “好,依宋大人所言。” 这是他精心调查之后,专门为宋言设的局。 “来人,笔墨伺候。” 宋言也不啰嗦,直接将人准备笔墨。 布哥诡计多端,人品自然也不能够信任,还是白纸黑字,来得有保证一些。 布哥也是这个意思,自然爽快答应。 很快,双放个子画押。 而得知这一切的申氏,脸上先是难以置信,稍候便迅速浮出笑容。 宋言会不会弓箭,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与拓风比试箭术,怕是没有半点胜算,他死定了! “再去探……” 申氏嘱咐下人,继续探查客厅发生的事情,自己则在庭院中来回踱步,紧张到不行。 宋言不顾众人劝阻,在百米开外,摆了一个箭靶。 “拓风将军先请吧?” 拓风也不含糊,拉弓即满月,臂力惊人,让宋言也不由刮目相待。 这么勇武的一个人,非要死在政治阴谋中,倒是可惜了。 咻…… 一箭射出,稳稳命中靶心。 比试是连射三箭,从靶心位置计算,谁射中的环数最多,便判为胜出。 “宋大人以为如何?” 就在拓风搭箭,准备射出第二箭的时候,布哥转头看向宋言。 “拓风将军不仅武功高绝,箭术也是一流。” “曾在雁门关一战上,少说射杀了近百名大燕的将士。” 此话一出,段凌峰等人咬牙切齿。 一双硕大的拳头,捏得嘎嘎作响。 恨不得当场就将布哥等人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那倒是可惜了,拓风将军此次回北荒,怕是活不成了吧?” 宋言面色不变,双眸微微眯起。 布哥闻言,心头猛地一跳。 此子当真可怕,这事情他也看得如此透彻? “宋大人还是先关心自己的性命吧,怕是一会就保不住了。” 布哥冷哼一声。 咻…… 第二箭射出,同样稳稳命中靶心。 拓风的箭术确实不错,若是他第三箭依然命中靶心,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这可不行! 得想办法影响他的心境才行! 对了,云成郡主。 打定主意,就在拓风即将射出第三箭的时候,宋言嘿嘿一笑,目光紧紧盯着云成郡主, “郡主,那日在云天书院,你说要以身相许,还做不做数啊?” 云成郡主闻言,顿时一愣。 布哥面色骤然一变,再看拓风,心中顿时大骂。 这小子,真是太无耻了。 想要阻止拓风,已然来不及了。 咻…… 果然,拓风在听到宋言这话的瞬间,心神顿时大乱,那一箭射出,直接说偏离了靶心。 可依旧稳稳落在箭靶上,距离靶心仅有一寸的位置。 好险! “宋大人果然是不要脸至极啊。” “过奖过奖!” 众人这才意识到,宋言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句。 只见他乐呵呵, “彼此彼此。” 云成郡主虽然恼怒,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旁门左道,接下来该你了。” 拓风怒喝一声,将手上的弓递给宋言,目光却在云成郡主身上游离。 他们何时有这样的口头约定的,为何他毫不知情。 面对云成郡主嗔怒的美眸,宋言耸了耸肩,却语出惊人, “我不用弓!” 第74章 想碰瓷? 不用弓用什么? 布哥先是一愣,随后哈哈一笑, “宋大人不用弓?莫不是要用手?” 用手? 拓风倒也知道,大燕有用弓箭投壶的取乐游戏。 终究上不得台面。 百米开外,哪怕宋言的臂力惊人,能投中箭靶,也不可能投中靶心。 “宋言,你也太丢人了吧?见没有赢的希望,就要放弃?” 高亮也是笑的敞亮,真以为宋言是比不过,要认输? 笑吧,现在笑的越舒畅! 一会就有多卑微。 “你急什么,我要是输了,你以为自己还能走得出武侯府吗?” 见众人目露凶光,高亮瞬间后背发凉,敢怒不敢言。 宋言冷冷扫了高亮一眼,不急不缓的看着布哥, “太师似乎胜券在握了?” 布哥一脸得意的看着宋言, “宋大人不是也信心满满吗?” 宋言不置可否,笑了笑, “既然太师觉得稳操胜券,那不如,咱们再加点赌注如何?” “哦?” 布哥也来了兴趣, “宋大人想怎么加?” “我不用这弓。” 宋言指着拓风手持的长弓, “若是我赢了,太师给我五十万粮草。” 五十万粮草? 这厮不仅在打战马的主意,还在打他粮草的主意? 莫非是要造反不成? 但是,不用弓,他拿什么赢? 布哥深深吸了口气,反问道: “若是宋大人输了呢?” “只要是我有的,太师尽管取走便是。” 布哥嘿嘿一笑, “听闻宋大人还有一个姐姐,长的貌美如花,若是宋大人输了,宋大人的姐姐归老夫。” “狗贼无耻。” 段凌峰再也忍不住,怒喝一声。 “不可能。” 宋言想都没想就摇头,心中暗骂,老东西,居然还敢打他姐的主意。 布哥讥笑道: “宋大人不是也觉得胜券在握吗?这都不敢赌?” “我不是太师,做人无耻,又没有原则。” 宋言冷冷看着布哥, “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当赌注。” “我若是输了,给太师二十万两白银,太师若是输了,给我五十万粮草,外加……” 宋言的眼中露出一抹杀意, “两巴掌。” 两巴掌? 宋言这是要当众羞辱他? 见布哥犹豫不决,宋言不禁摇了摇头,轻蔑笑道: “太师若不是不敢就算了,也不勉强,毕竟众所周知,太师胆小如鼠嘛?” 众人闻言,顿时哄堂大笑。 这笑声一起,布哥的面色就更是难看了几分,甚至连拓风都在疯狂使眼色。 示意宋言如果不用长弓,绝对不可能赢他。 “好,既然你找死,那本太师就成全你。” 他们本就是有备而来,现在宋言有狂妄到不用长弓,他怎么输? “宋大人可以开始了吧?” “不急。” 宋言摇头, “太师的人品,我信不过,还是立下字据的好。免得输了不认账,到时候若是刀斧加身,谁都不好看。” 布哥闻言,嘴角抽了抽。 这是在点他之前不愿意承认,想骗大燕一千多万石粮食的事情啊。 这厮果然是记仇! 很快,两人就立下了字据。 宋言满意的扫了一眼,交给了段凌峰,而后对着大壮道: “去取惊天弩来。” 大壮点头,转身离去。 不到片刻,待他再次回到大厅,手上已然多了一把惊天弩。 这是宋言经过改造,不管是威力,还是射程,都要超出他送给庆国公的那把。 布哥等人见状,眼中多是疑惑。 惊天弩他们闻所未闻,看着似乎不是凡物,布哥面色一冷,问道: “宋大人,这是何物?” “随手制作的一个小玩意,不值一提。” 这是宋言制造的? 惊天弩通体漆黑,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宋言装好弩箭,右手稳稳抬起,瞄准靶心,就立刻扣下扳机。 咻…… 弩箭设在箭靶的靶心位置,巨大的力道虽然还不足以贯穿箭靶,但也射的箭靶剧烈晃动。 布哥骤然变色,这武器的威力,居然比弓箭还要大? 大厅中,除了宋言与大壮,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识惊天弩的威力。 见此一幕,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 这就是随手制作的一个小玩意? 这要是射在人身上,岂不是要一命呜呼。 甚至,惊天弩的使用,比弓箭要简单的多。 而且,让布哥等人更难以接受的是,宋言继续扣动扳机,第二只弩箭就飞射而出,稳中靶心。 不用像弓箭一般,搭弓拉箭,只要手指轻轻一动,就能连续发射弩箭? 布哥与云成郡主对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恐惧。 这厮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啊? 咻…… 第三支弩箭射出,布哥的心仿佛在滴血。 看着箭靶上插着三支弩箭,他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输了?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找个地方,安置好咱们的战马和粮草啊。” 宋言回首,笑骂着大壮。 大壮微微一窒,瞬间就跑了出去。 段凌峰等人也是缓缓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宋言手中的惊天弩上,仿佛看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姑娘一样。 一双眸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布哥心如死灰, “你……你有这等神兵利器,为何不早说?” 宋言扬着头,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你会告诉我,你和安王妃之间的苟且之事吗?” 什么脑子,居然问出这种话? “放屁。” 布哥气得跳脚, “你这是耍赖。” “怎么?太师是输不起吗?” 宋言冷冷一笑, “你是白痴吗?我早就说过了,我不用弓,你同意的啊!” 是啊,他早就提前说过了。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布哥脸颊滑落,他失魂落魄的晃了晃,若不是拓风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怕是要跌坐在地上了。 “太师,你没事吧?” 布哥微微张嘴,很想说自己顶得住。 但五十万粮草,他拿屁股去顶啊? 输了……又输了。 宋言是他的克星吗? 布哥满脸落寂,急火攻心,一口血喷出。 他精心设计的陷阱,最后却还是自己掉进去了。 “哎呀,太师……你这不会是输了,想要故意装病,讹诈我吧?” 想碰瓷? 门都没有。 “还愣着干什么,去清理一下,脏了地面多不好。” 宋言回头,对着其中一个护卫就喊道,这分明就是要活活气死布哥的节奏啊。 布哥闻言,两眼顿时一黑。 第75章 为了你的婚事 “本公子早就和你说过了,你们北荒不过是井底之蛙。” 宋言是得势不饶人,抬眼看着近乎要晕厥的布哥,一脸笑意,眼中的杀意忽明忽暗, “总有一天,本公子一定会带人,踏平北荒不毛之地。” 听着宋言这话,众人一扫心中的阴霾,哄堂大笑。 “二公子说的对。” “终有一日,必定要让北荒生灵涂炭。” “哈哈,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太师,可别忘了,还有两巴掌要打啊!” 众人越笑越开心,但布哥的却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 一张脸,也是成了猪肝色! 布哥咬着牙,想要反驳,却无能为力。 拓风内心更是自责,若不是宋言突然出言,影响他的心境,他如何会输? 云成郡主美眸闪动,心中对宋言的情绪也同样复杂。 这厮,真是阴险狡诈! 但与布哥一比较,高下立判。 他若是愿意随自己回北荒,那区区大燕,何足为惧? 高亮也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这厮怎么会变得如此厉害? 难不成,他以前真的藏搓? 今后若没有万全的把握,还是轻易不要招惹他为好。 “太师不会要耍赖吧?” 宋言摆手,众人止住了声音。 布哥瞳孔猛的一缩,双眸死死盯着宋言。 “太师,我们走。” 拓风一把拉住布哥,恶狠狠道: “我们要走,大燕谁敢阻拦,我北荒三十万铁骑,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 这是威胁,也是底气。 眼见北荒众人要耍赖,段凌峰直接夺过身边一名护卫的长刀。 “愿赌不服输?” 段凌峰横刀而立,满脸寒霜的盯着布哥等人, “想就这么走了,问问我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你找死?” 拓风同样拔出弯刀相向。 而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一道冷冽的声音,远远传来。 “住手。” 宋景明一脸急色,匆匆而来。 见此一幕,他一双虎目也是要喷火。 “父亲。” “侯爷……” 宋言见到宋景明,倒也没有意外,众人也虽他唤了一声。 宋景明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布哥等人身上。 布哥见宋景明,怒目圆睁,喝道: “收起来。” 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宋言, “我北荒男儿,愿赌服输,莫要让大燕看我北荒的笑话。” “太师。” 拓风气急,手心也是有冷汗在冒, “你乃是我北荒的太师,怎能……” 宋言冷笑,他一人就足矣对方拓风,加上段凌峰,布哥若是想全须全尾的走出武侯府,怎么可能? 什么愿赌服输,不过是因时而异罢了。 若是局势对调,他敢保证,布哥绝对不会轻易妥协。 良久,布哥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松开拳头。 他不想耍赖吗? 如宋言所想,他当然想耍赖。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整整少了五十万石粮食,他的心在滴血。 今日之辱,用不了多久,他必定要百倍相报。 布哥心中恶狠狠的想着,同时抬手。 “啪啪……” 布哥左右开弓,两个巴掌打的响亮。 众人见着一幕,也是心惊肉跳。 没想到,布哥居然真的兑现了赌约。 宋言与宋景明对视一眼,眼中均是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这布哥绝对是一个人物。 难怪,敢在大燕,设计如此一个惊天的阴谋,连堂堂北荒皇子都敢算计死。 他日与北荒开战,无论如何,都要将此人杀了。 布哥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宋言轻易活着。 且不说他的阴谋诡计,不输于自己,还有他刚刚使用的惊天弩,也是一大威胁。 “宋大人,我北荒男儿,愿赌服输。” 布哥咬牙切齿,脸上全是悲愤之情。 拓风瞪着眼睛,恨不得将宋言千刀万剐,但也安耐住了。 “不错,这才是北荒太师该有的气度嘛。” “宋大人,相信很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看着得意洋洋的宋言,布哥低吼一声, “走。” 很快会见面? 什么意思? 这老东西还憋着什么屁呢? “父亲,我先去送送太师。” 宋言回首朝着宋景明行了一礼,便送布哥等人离开。 直到出了府门,云成郡主才咬着牙,向宋言问道: “你当真不愿意随我回北荒?你若愿意,我之前说的一切都作数。” 看着云成郡主咬牙,脸上稍有红晕,宋言心头猛的一跳, “本公子也说过,你若愿意,随时可以当本公子的贴身丫鬟。” 宋言看着众人的心神没有注意到他身上,极为隐晦的在云成郡主的翘臀上拍了一巴掌。 云成郡主面色巨变,心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嗔怒的瞪了宋言一眼。 目送众人离去,宋言脸上的笑容也随之隐去,看着高亮, “高兄还不走,是要留下来吃饭吗?” 高亮冷哼一声,脚步走的飞快。 看着高亮的背影,宋言冷笑一声,心中想着,要不要也将这小子的腿打断? 算了,这废物先留他逍遥几天。 “凌峰,你带人随布哥去牵马。” 段凌峰自然没有异议,他心中对北荒的战马,也是心驰神往已久。 足足六百匹战马,足够布哥心疼了。 待离开武侯府的视线范围,拓风满脸不甘的询问。 “太师,真要把那些马给宋言吗?” “不给能怎么办?” 布哥强忍着怒意,低吼道: “白纸黑字都签了,我们若是连这点马匹都不给,你以为宋言会让我们出城吗?届时,大燕皇帝更不会相信,我们愿意归还雁门关,还有战马交换粮草一事了。” 拓风一怔,心中顿时自责不已, “都怪属下,若不是我技不如人,也不至于让宋言得逞。” 布哥摆了摆手,事已至此,责怪拓风也无济于事, “怪就怪这厮太阴险了,等他到了雁门关,必定让他有来无回。” 布哥眼中寒芒闪动! 宋言转身回到府邸,大厅中宋景明端坐在太师椅上沉着脸! 宋言作揖行礼,轻唤了一声, “父亲。” “坐下说。” 宋景明微微抬眼,对宋言与布哥打赌一事,已经通过护卫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 “我今日去了宫里,是为了你的婚事。” 第76章 宣宋言进宫 婚事? 从宋景明的面色来看,与惠文帝之间的谈话,怕是不太愉快。 惠文帝此举,是为了敲打宋家。 大概因为宋言在朝堂上出尽了风头,但对于安王被害一事,始终与宋言脱不开干系。 无论如何,他也要敲打一番。 今天死的是北荒安王,下次呢? “其实,孩儿与柳茹锦,相互都对不上眼,既然陛下下了旨意,让她嫁给赵王便是。” “婚姻之事,岂容你喜欢不喜欢就能做主的?” 宋景明先是一怔,而后又问道: “再说了,你若不喜欢柳茹锦,昨夜为何在黄鹤楼买醉?” “现在,整个天京城都在传,你因情神伤。” 这话一落,宋景明猛然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你故意演给别人看的?” 宋言撇了撇嘴,他的婚事,自然要他自己做主。 不然,他前前后后忙活这么久,为了什么? “有些东西,我可以不要,但别人绝不能强抢,哪怕是皇子也不行。” 宋言左右环视,发现大厅中除了他与宋景明之外,再无他人,这才缓缓道。 “住口,这话岂是轻易能够说的?” 宋景明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哪怕是皇子也不行? 这话大逆不道,若是传到惠文帝耳中,怕是要治宋言悖逆之罪。 宋言不置可否,而是幽幽道: “此事,说到底,是我受了委屈,自然也要让大家看到。” 宋景明怒目圆瞪,宋言说的倒是不错,这件事情,总归是他受了委屈。 不管是柳家,还是陛下,面对闲言碎语,也要安抚宋言才是。 原来,这一切都在宋言的算计之中。 可这混蛋,居然连他也蒙在鼓里,害他进宫,想要找惠文帝要个说法。 “此刻,柳家怕也在想着如何给我们一个交代,父亲尽管去找找他们便是,柳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嫡女!” 宋景明恍然大悟,失声道: “原来,你真正想娶的,是柳茹慧?” 宋言摇了摇头, “并非柳茹慧,而是柳茹梦。” 宋景明眉头大皱, “柳茹梦是庶出,并非嫡女。” “只要让柳家将她养在大娘子门下,不就是嫡女了吗?” “你……” 见宋言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宋景明气得咬牙切齿,他见过柳家的三位姑娘,宋言口中的柳茹梦,倒也知书达理, “你既然想娶柳茹梦,直说便是,何必这样弯弯绕绕的?” 宋言再次摇头,抬眼望着逐渐漆黑的夜色, “我若直说,那柳茹梦只能是庶出的身份嫁到武侯府,我自然不会在意她的身份,但其他人呢? 唯有让她以嫡女的身份嫁到武侯府,这样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至于柳家会不会给她嫡女的身份,我自然也有办法。” 不知何时开始,宋言已经在为此事谋划。 宋景明心中惊讶,但如今,他越发的稳重,倒也让他省心不少。 宋景明沉吟片刻,道: “既然你心中有数,那我便去柳家,与柳家说清楚。无论是谁,只要是嫡女即可。” “辛苦父亲了。” 宋言面色真诚,但这话落在宋景明耳中,他瞬间恍然。 曾几何时,宋言与他之间,从来只有争辩,从未像今日这般。 回过神来,宋景明只觉得心中微暖。 “那五十万石粮食和六百匹战马,你要如何处置?” 谈到这事,宋景明的面色肃然,不敢有半分轻视。 宋言苦笑, “如何处置,我又做不了主,还要看陛下怎么处置啊!” …… 深宫中,惠文帝的兴致不错。 早早就用了晚膳,便到了明妃的宫中。 不管如何,北荒使团的事情,总算能是解决了。 虽然还是给出了不少粮草,但总好过现在与北荒兵戎相戈的好。 心情烦闷了这么久,是应该好好放松一些才行。 明妃是二皇子秦风的生母,虽然年岁不小,但保养的极好。 不但懂得惠文帝的心思,还擅长如何抚慰惠文帝身体,每次都把惠文帝伺候的意犹未尽。 如今这深宫中,东宫一直空置,她自然想让二皇子登临。 在明妃的一番调拨之下,惠文帝早已按耐不住。 提枪就要上膛。 门外却突然传来尚和急切的声音。 “陛下,出大事了。” 出大事? 惠文帝兴致正浓,隔着门便呵斥道: “又出来什么事情? 尚和提高声音,急道: “武侯府上传来消息,宋言与北荒太师打赌,若是输了,怕是性命难保。” “什么?” 惠文帝面色一变,顿时沉着脸,迅速穿好衣服。 明妃也是明白人,这种时候,自然也不敢阻拦,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陛下赶紧去吧,这武侯府也是,最近怎么总是频繁闹出事情!” 惠文帝回首冷冷看来明妃一眼,明妃心头猛的一跳,连忙低下头。 后宫不能干政,她心知自己说的有些多了。 无奈,二皇子与她提过一嘴,宋言与他有间隙。 惠文帝走出大殿,面色不善的看着尚和, “布哥为何又突然去了武侯府,还与宋言打赌?” 两人一前一后,这还没走多远,便有一个侍卫急匆匆追了上来, “陛下,急报!” “说……” 侍卫不敢怠慢,直接开口道: “武侯府的侍卫去去北荒使团所在驿馆,要将北荒使团的六百匹战马全部牵走。” “什么?” 惠文帝大惊,怒道: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会是布哥要杀宋言,一会又是武侯府的侍卫去驿馆抢战马?” 一瞬间,巨大的信息量,让惠文帝有些恍惚。 那侍卫顿时惶恐不安, “小人也不知道,是城防营的人差人来报的,四皇子已经带人去往驿馆了。” “这个混账,到底干了什么事情?” 惠文帝怒吼一声,转而看向尚和, “去宣宋言进宫,朕要问问他,是不是要造反。” “是。” 尚和眉眼狂跳,低头连连称是,而后脚步迅速离开。 宋言啊宋言,这是要干什么啊? 莫不是因为与庆国公府的婚事,心中生怨? 这可是陛下故意试探的啊! 目送尚和离去,惠文帝转身走向御书房, “继续探查,有任何消息,随时汇报。” “是……” 那侍卫也匆匆而去。 第77章 一个萝卜,一个大棒 天京城驿馆! 段凌峰带着一队护卫,浩浩荡荡地跟着布哥等人。 段凌峰也不废话,进了门就开始吩咐一众人,要将北荒使团的六百匹战马牵走。 可布哥还未阻拦,驿馆的官员却是冷着脸,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别乱来啊,冲撞了北荒使团,你们可是担待不起的。” “我们是武侯府的侍卫,奉命来牵战马的。” “你让开。” 段凌峰不爽地看着驿馆的官员, “北荒太师在这里都没说什么,哪轮得到你在这里阻拦,赶紧走开……” 说着,段凌峰立刻招呼众人,直接冲进了驿馆的马厩。 “动作都利索一点,把马匹全部牵走。” “你……这边还有驿馆的马匹,你们不能牵走。” “对对,驿馆的马匹留下,我们只牵北荒使团的战马。” 段凌峰看都不看那官员一眼,扯着嗓子,指挥护卫牵马。 眼看着自己的战马被段凌峰等人牵走,拓风等人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段凌峰碎尸万段。 “都别看了。” 布哥也在气头上,没好气的呵斥道: “谁都不许阻拦,让他们牵走,我北荒男儿,愿赌服输。” 说罢,布哥怒气冲冲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还传来段凌峰嗤笑的声音。 可输都输了,再待下去,怕是颜面更难留。 白纸黑字写着,赖也赖不掉! 索性,眼不见为净。 回到房间,他努力平复心情之后,开始挥笔疾书,是要寄给先一步回到雁门关的莫同淅。 定要提前布置好一切,等宋言自投罗网。 片刻功夫,就有人来报,说是四皇子秦宇,带着城防营的人来了。 段凌峰一听,依旧不急不缓。 走到门口,便看到秦宇身披铠甲,骑着高头大马,一张脸铁青,指着段凌峰就喝道: “混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莫非是要造反不成……” “拜见四皇子!” 四皇子虽然位高权重。 但段凌峰此刻也只听命于宋言。 早在离开武侯府的时候,宋言便将与布哥的签订的赌约交给了他。 此刻正好能够派上用场。 一切都在自家二公子的算计之中。 段凌峰镇定自若,将签订的赌约提在手上, “这是我家二公子与北荒使团的赌约,眼下这驿馆的战马,全是二公子的。” 秦宇微微一愣,连忙从身边的护卫将士手上结果赌约签订的契约,借着火把微弱的亮光看了起来。 看清这契约的内容,秦宇脸上顿时狠狠一抽, “宋言这是赌赢了?” 秦宇愕然的看着段凌峰,随后将契约递给护卫,护卫又小心翼翼的转交到段凌峰手上。 “那是自然,否则北荒使团又岂会眼睁睁看着我等将战马拉走。” 段凌峰内心激动,但表面还是恭敬。 不多时,马厩内是一匹战马也不剩下。 段凌峰也骑上了一匹战马,冲着驿馆拱手,朗声道: “多谢太师的厚赠,我家二公子说了,下次太师若还要打赌,虽是准备好筹码,二公子随时恭候。” 听着段凌峰这话,驿馆里的布哥是浑身哆嗦,气血翻涌。 段凌峰等了几个呼吸,也不见布哥出来,笑了笑,便打道回府。 …… 深宫中! 宋言在尚和的引领下,很快就来到了御书房。 “微臣拜见陛下。” 惠文帝端坐在龙椅上,见宋言的第一眼,就沉着脸呵斥道: “宋言,你好大的胆子啊?胆敢连夜去驿馆抢北荒使团的马匹?” 虽然,惠文帝已经得知事情的始末,但还是给了宋言一个下马威。 宋言也心知肚明,表面惶恐,但内心却是极为平静, “陛下恕罪。” 宋言埋着头,心里却嘀咕着。 演得还真像! “微臣只是去牵回自己的马匹而已,北荒使团向来阴险狡诈,微臣也是怕他们明日一早就骑着马跑了……不曾想,却惊扰了陛下。” 惠文帝的面色稍微好转,考虑得还挺周到。 他冷哼一声, “起来吧!” 宋言缓缓起身,惠文帝又接着道: “那马匹呢?” “微臣已经命人安置好了。” 惠文帝瞪了宋言一眼,没好气道: “朕听说,那六百匹都是优质的战马,你这么快就安置好了?怎么,你是打算要组建一支六百人的骑兵,打算造反吗?” 宋言听这话,也是一哆嗦,连忙又跪了下去。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你要就直说不行吗? 非要搞这一套,又当又立? “微臣不敢!” “不敢……” 惠文帝冷哼一声, “安王你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陛下冤枉啊,安王的死,全是北荒使团的阴谋,微臣也是受害者。” 宋言一脸委屈,还特意加重了受害者三个字。 惠文帝脸上的寒霜这才完全消融, “起来说话。” “是!” “那六百匹战马,你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是听从陛下的吩咐。” 惠文帝缓缓点头, “朕听说,还有五十万石粮食对吧。” 宋言颔首,惠文帝继续道: “粮食从北荒使团交换的粮食里面扣除,至于那六百匹战马,五百匹交由玄甲军,剩余的一百匹,朕留给你。” 宋言一听这话,心中顿时又有些不安起来。 按照他的打算,惠文帝能给他留五十匹战马,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对方居然如此大方? 而且,这一个萝卜一个棒槌的,也让他心中感叹。 帝王权术,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玩得明白的。 “多谢陛下恩赐。” 宋言连忙跪谢! 惠文帝却不以为然道: “你心里也别有气,朕也是为了你好,整个天京城也不过五六千骑兵,若是给你太多,别人难免会有疑心。” “微臣也没有多想,只是想拿战马去换些银两,以备婚事。” 惠文帝闻言,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谁不知道,黄鹤楼日进斗金,他会缺银两? 这小子,心中还有气呢? 这是故意点他吗? 惠文帝没好气地瞪了宋言一眼, “别以为你那点心思朕不知道,不就是怪朕给二皇子赐婚吗?” “微臣不敢。” 宋言眨眼看着惠文帝。 你知道就好! “你放心,既然你与柳家早有婚约,朕自然不会不棒打鸳鸯,朕会下旨,让你迎娶柳家嫡女的。”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五百匹战马! 哪怕是一千匹,换一个柳茹梦,也值了。 “多谢陛下。” “朕今夜召你进宫,还有一事。” “陛下吩咐,微臣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惠文帝叹了口气,深深看了宋言一眼,幽幽道: “与上刀山下火海相比,怕也不妨多让,北荒使团要求,一定要你去雁门关,才肯交还失地。” 什么? 宋言闻言,心中顿时波涛汹涌。 难怪布哥言之凿凿,他们很快就会再见。 难怪莫同淅在宴会上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有露面。 雁门关,怕是一个等待他的必死之局吧? 这老东西,一环扣一环,就是要致他于死地啊。 特么的,有朝一日,不踏平北荒,老子就不姓宋。 “只要能够收回雁门关,哪怕是龙潭虎穴,微臣也愿意一试。” “好。” 见宋言面色肃然,惠文帝心中也是欣慰, “等你成婚之后,去玄甲营挑选三千精兵,一同赴雁门关……朕等你凯旋。” 玄甲营,柳玉龙所在的便是玄甲营! 宋言这一刻,也终于明白,难怪惠文帝会如此大方。 感情这一百匹战马,怕也是给他的亲卫队,为的便是去雁门关,保护他的安危的。 目送宋言离去,惠文帝的声音幽幽响来, “你便不好奇,宋言今夜立了大功,朕为何不赏赐他?” 这御书房里,仅有惠文帝与尚和两人,尚和连忙恭敬道: “为宋言赐婚,不正是陛下的恩赏吗?” “你这老东西,倒是聪明了一回。” 惠文帝哈哈大笑,心情无比舒畅。 第78章 一切都在计划中 翌日,宋言还在睡梦中。 可整个天京城,却如同煮沸的开水,滚烫翻腾。 而谈论的话题,全绕不开宋言。 宋言大败北荒使团,太师布哥颜面扫地,吐血三升,天还未亮,便落荒而逃了。 惠文帝念宋言有功,下旨赐婚,迎娶庆国公府的嫡女。 庆国公府的嫡女仅有两人,二皇子秦风要娶柳茹锦,那宋言自然只能娶柳茹慧了! 并且,在宋言大婚之后,还要北上雁门关,收回失地。 时间只在半月左右! 一夜之间,这庞大的信息量,让无数豪门贵族惊叹。 武侯府,怡祥苑! 当申氏得知这一系列的消息之后,脸色阴沉得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莫不是有上天爷庇护他不成?堂堂北荒太师,居然斗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申氏气的茶不思,饭不想。 表面还要装作一副乐不思蜀,欢天迎地的姿态,属实难为她了。 白琴在她身边小心伺候,看着申氏急切的心情,也是无奈。 自从宋言那次落水之后,仿佛改变了命格一般。 不仅与宋景明之间,再没有爆发过剧烈的冲突,每次遇到困境,都能险象环生。 “通敌卖国之罪,治不住他也就罢了,自个设下的陷阱,居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申氏越想越气, “你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大娘子,小心隔墙有耳。” 申氏的声音越提越高,白琴也是心惊胆战,特别是提到通敌卖国这个四个字时。 她浑身顿时就一凉。 也不想想,若宋言真的通敌卖国,整个武侯府上下,哪怕是一只蟑螂,都要跟着被株连。 届时,别说武侯的爵位了,她们主仆二人的性命怕都保不住。 白琴这一提醒,申氏立刻便垂着头, “如今,陛下又为他赐婚,又要他去收复失地,待他凯旋而归,这武侯府岂还有我们母子的位置?” 这屋里,仅有申氏与白琴两人。 多年的经营,武侯府的内院,也几乎都是申氏的亲信。 但白琴这奴婢,一向小心谨慎。 毕竟,她为申氏谋划的一系列事情,万一暴露,侯爷的怒火,她绝对承受不住。 更何况,宋言也渐渐成了气候。 “大娘子,这件事情,其实并未像你我想的那么糟糕。” 申氏当局者迷,白琴旁观者清,仔细分析之后,解释道: “二公子要去雁门关收回失地,哪有那么简单,何况,他已经彻底将北荒太师得罪死了。” 申氏闻言,眼眸顿时一亮,白琴继续轻声道: “据奴婢所知,二公子通敌的罪名,也是北荒太师设计的。” “如此说来,这北荒使团,里里外外都希望二郎死?” “正是如此。” 白琴点头, “二公子与北荒使团之间,已经是不解之仇了。此去雁门关,必然艰险无比,稍有不慎,便会……” 后面那字,白琴虽然没说,但申氏哪里会不明白。 只见她的眸子更亮,甚至还流露出一丝喜色, “至于陛下为二公子赐婚,怕也是知道,二公子此行凶险,要为他留个子嗣罢了。” “对,你说的没错,定是如此。” 白琴这么一解释,申氏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只不过,你我谋划这么多年,眼下若是什么都不做,我心有不甘。” “此事先缓缓。” 白琴摇头道: “二公子刚立了这么多功劳,如今正是风头最劲的时候,现在对付他,容易引火烧身。” 申氏想了想,轻轻点头。 “所以,最多也就半月时间,大娘子还要做好这侯府当家主母才是,切莫让人生疑了。” 申氏咬着牙,沉吟之后道: “我这便去找侯爷来商量商量,给庆国公府的聘礼,该如何筹备。” …… 庆国公府! 柳茹慧在得知宫中传来的赐婚消息之后,一颗心直接是跌入了深渊万丈。 她心中藏着一道白月光,从未表露。 也不曾想到,与宋家的婚约,会出现如此之大的变故。 宋言甘心退而求其次,娶她为妻? 从宋言这几日的种种表现,他明明最在意的是三姐姐。 那与她成婚之后,岂会有痛快的日子可以过? “爹爹,女儿不要嫁给宋言。” 柳茹慧哭丧着脸,哀求的目光在柳承志与周氏身上来回打转。 周氏是柳承志的发妻,庆国公府的大娘子,也是柳茹慧与柳茹锦的生母。 柳承志面色低沉,怒斥一声, “宋言有何不好?一表人才,文韬武略,你能嫁给他,是你的福分,岂有你挑三拣四的道理?” “女儿……女儿……” 柳茹慧双眸通红,眼眶中已有泪水在打转, “娘亲,女儿不要嫁给宋言,他明明要娶的是三姐姐,又不是我。” 平日里,一向对柳茹慧极为溺爱的周氏,此刻也没有在为她说话。 而是面色不悦,指着柳茹慧痛斥道: “你糊涂,宋言乃是武侯府嫡子,现在又是陛下亲封的平安县男,如此良配,你都不要,难不成,你要嫁给玉皇大帝不成?” 柳茹慧苦苦哀求,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嫁给宋言。 甚至还扬言,宋言现在这一切,或许都是装的,他此前那么不堪。 怎会短短时间,像变了一个人? 柳承志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出来, “现在是陛下下旨赐婚,你不嫁便是抗旨不尊,难不成,你要因为你自己,让整个庆国公府陪葬吗?” 此话一出,柳茹慧浑身冰凉。 她或许任性一些,但也明白其中事理! 若因为她一人,害了整个国公府,那她是万万不敢。 “可是……他要去雁门关这等凶险之地,万一有个好歹,女儿岂不是要成了未亡人?” “难道,爹爹和娘亲忍心?” “老爷……” 周氏闻言,也是担忧地看着柳承志。 怎料想,柳承志怒喝道: “混账东西,即便是未亡人,你也要嫁过去。” “爹爹,您可以让五妹妹嫁给宋言啊!” “茹梦是庶女,宋言要娶的是嫡女,你……” 柳承志这一听,顿时就怒火中烧,气得面色涨红,指着柳茹慧, “来人,将四小姐带回闺房,没有老夫的命令,不得让她出房门半步。” 在柳承志眼里,眼下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皆大欢喜! 奈何,柳茹慧却死活不肯! 柳茹慧心如死灰,还要反抗,却被两个婢女带了下去。 第79章 秦般若 待宋言醒来,已经日晒三竿! 北荒使团走了,他还有半月的时间筹备。 时间上虽然有些赶,但还来得及。 简单洗漱之后,宋言便找来段凌峰。 战马虽然仅余下一百匹,但也足够了。 “接下来,你有两件事情,第一,募兵,军饷按照你们之前的标准就行。 第二,打造一百套惊天弩,弩箭的数量越多越好。” 段凌峰对于发生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他一点惧意没有,反倒有些兴奋。 “二公子放心。” 段凌峰拍着胸脯保证, “三天之内,我一定会招募到一百人。” “错了。” 宋言摇头, “是九十六人,连你们四人在内,一共百人。” 该谨慎的,一定要谨慎。 惠文帝给他一百匹战马,不可能没有深意。 要是让人抓住了小尾巴,处理起来也麻烦。 段凌峰反应过来,连忙点头离去。 募兵的事情交给段凌峰,宋言放心,惠文帝见他不上心,自然也跟着安心。 宋言出了府邸,曹莫跟在身边。 这厮的身形高大,犹如一座巨塔,倒是给人极大的威慑力。 不多时,两人来到黄鹤楼。 门前的小厮依旧热情似火,宋言颔首夸赞了一番,便走入大堂。 哪怕不到午时,黄鹤楼的客人也不少,三三两两,一边吃酒享乐,一边闲言碎语。 宋言扫了一圈,便看到江云书心思重重地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 哪怕宋言走到他身边,他依旧眼眸迷离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发愣。 “江兄有心事?” 听闻耳边有声音传来,江云书猛然回神,见是宋言,连忙起身作揖, “宋兄。” “坐下说。” 宋言落座,目光打量着江云书。 只见他面容憔悴,精神也没有了在云天学院时候的那般神采。 江云书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情畏首畏尾,总是端着。 此次去雁门关,宋言也打算带上江云书一起。 “恭喜宋兄了。” 略微出神之后,江云书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宋言道贺。 “恭喜我什么?” 宋言淡淡道: “恭喜圣上为我赐婚吗?” 听到赐婚二字,江云书的嘴角一抽,很快便恢复如常, “宋兄与柳家嫡女,乃是天作之合,自然应当祝贺。” 江云书的转变虽然极快,但还是被宋言看在眼里。 他心中暗笑,暂时还不打算说穿。 “不谈这个。” 宋言摆了摆手,看着江云书, “半月后,我要去雁门关,你可否愿意随我一同前往?” 此去雁门关,必然凶险无比。 宋言想带江云书一同前往,其一,是想磨炼江云书。 正所谓,看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其二,也是有意试探江云书。 此事在天京城已经沸沸扬扬,他既然知道惠文帝赐婚的事情,自然也知道宋言要去雁门关。 若是江云书拒绝,那日后,宋言怕也会慢慢与他疏远。 江云书先是一愣,随后笑道: “宋兄相邀,在下自然愿意。” 凶险又如何? 九死一生又何妨? 以他的聪慧,自然能够看出宋言的目的。 “北荒太师一心想至我于死地,此行必定危机重重,江兄不怕?” 宋言依旧紧紧盯着江云书,不肯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变化。 江云书释怀一笑, “宋兄都不惧,我区区贱命一条,有何好怕的?” “好。” 宋言哈哈一笑, “在去雁门关之前,我送你一份大礼,相信你会喜欢的。” 大礼? 他需要的大礼,仅在他心头。 但宋言一番好意,他自然也不会推辞, “那就多谢宋兄了。”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今后,便是过命的交情。 宋言暗暗记在心里,沉吟片刻,又问道: “明日,云天书院有诗会,江兄应该会去吧?” “老师与我说过。” 江云书微微颔首, “宋兄若是去了,我就不去丢人现眼了。” 宋言现在可是有诗仙的称号,谁敢轻易与他的诗词作对,那岂不是自找没趣吗? “我打算邀请玉龙,同时也让他带上几个妹妹……我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到时候,江兄也好帮我参谋参谋。” 宋言笑眯眯地看着江云书。 江云书心头猛地一跳,嘴角的苦涩更浓。 你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那这天京城里还有谁能懂? 都说你还在外面养着外室呢! 哪个正经人,还未娶妻,先养外室的? “好吧。” 江云书沉默之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心中似乎也下了决定。 宋言看在眼里,也没有说破。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在门前迎来送往那小厮一路小跑过来,说有个姓秦的公子找他。 宋言回首看去,只见那秦公子,依旧生得俊美。 只不过,那天穿的雪白云纹长衫,今天倒是换了一身青绿色的长衫。 “二公子!” “秦公子。” 两人相互行了一礼,宋言便将人带到三楼雅间。 一进门,宋言便开门见山,饶有兴趣地看着秦公子,道: “禁酒令的问题,秦公子已经解决了?” “自然。” 秦公子面色傲然,自信无比, “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怎敢与二公子谈合作?” 小事情? 若是没有一定的权势,怕是连门路都找不到,更别说解决了。 看来,这姓秦的身份也不简单。 “那好,若是合作,我有两个要求,秦公子若是同意,随时可以开始,若是不同意,那就作罢。” 秦公子还未开口,他身后那仆从就皱了下眉头。 宋言这般不浪费唇舌,倒是让秦公子有些错愕, “二公子请说。” “粮食由秦公子提供,一斤五粮液只要给我二两银子即可,但是……” 宋言顿了下,看着秦公子继续道: “其他州县我不管,天京城,所有的酒铺,都要开在刘家酒铺的对面。” 秦公子闻言,眉头一簇。 刘家这是得罪了宋言啊! 难不成,宋言不知道刘家背后站着二皇子吗? 原来如此,一想到这几日在宋言身上发生的事情,秦公子恍然大悟。 宋言这不仅是在试探他的身份,更是要彻底断了二皇子的生财之道。 好生歹毒! “没问题!” 秦公子眼眸闪动,轻轻一笑,宋言反而心头一咯噔。 “对了,我叫秦般若!” 秦般若? 宋言轻声嘟囔,撇了撇嘴,长的娘们唧唧,取个名字也是。 第80章 你是什么狗东西? 云天书院的诗会,每年一次。 与其说是以诗会友,倒不如说是云天学院的春季招生考试之一。 若是有人作的诗词,能够被云天学院的老师青睐,便可以破格进入云天学院学习。 若是都能够拔得头筹,更有可能成为孔彬的门生。 将来的青云之路,必然会比其他人顺畅许多。 再者! 云天学院的学生,多是世家子弟,高门贵族。 哪怕学无所成,也能够拓宽人脉关系。 只不过,其入门的资格,不是轻易能够获得。 所以,每年的诗会,不仅天京城,其他各州县的世家子弟,也会趋之若鹜。 为此,有些世家大族,为了能够让自家子弟能够一鸣惊人,哪怕能够顺利进入云天学院。 也不惜花费重金,买几首诗词! “今年与往年还有些不同,若是某些学生,仗着家族背景,为非作歹,败坏学院名声者,即便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也难入学院的高门。” 旭日初升,宋言等人相约在云天学院的大门前。 江云书说这话的时候,不由看了宋言一眼。 柳玉龙的脸色也同样古怪。 宋言苦笑,这不就是在说他吗? 即便他有诗仙的美名,但此前在天京城中的斑斑劣迹,众人都记忆犹新。 至于买卖诗词,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这云天学院,早已不负当初,已经渐渐成了各大世家大族的游乐场。 哪怕孔彬有心整治,也无能为力。 柳茹锦撇了撇嘴,神色傲然的看着宋言等人, “这样倒是挺好的,以免某些人浑水摸鱼,污了云天学院的名声。” 人性就是如此,她即将成为名副其实的赵王妃,言语自然觉得要比其他人高贵一些。 本就不将宋言看在眼里,此刻更是目中无人了。 宋言看着排成长龙的众人,摇了摇头,不愿理会柳茹锦。 这某些人,指的是谁,他心知肚明。 若不是为了江云书,他自然不想参加这种华而不实的诗会。 至于柳茹慧,从始至终,她低着头不曾说话。 显然心事重重,情绪不高! 她偶尔飘飞的视线,也只在江云书身上稍作停留,便转瞬即逝。 宋言看在眼里,也没有拆穿。 他一门心思都在柳茹梦身上。 她今天穿着一件淡紫色长裙,腰间系着白色云纹腰带,宋言初见,便已经挪不开眼。 “咦,那不是宋言吗?啧啧……他居然也敢来参加诗会?” 宋言凝目看去,只见那人极为眼熟,不正是前几日出言挑衅宋言的张姓学生吗? 他身后还跟着几人,也不乏一些熟悉的面孔。 这么一个怂包,今天怎么胆子变大了? 柳玉龙冷冷扫了一眼, “要不要去揍他一顿。” 宋言听他这话,悄悄撇了柳茹梦一眼,见她面如桃花,心中是欢喜得紧。 佳人在前,怎么能打打杀杀? 万一柳茹梦误以为他有暴力倾向,那还得了? “别开玩笑。” 宋言板着脸,一正言辞地看着柳玉龙, “这整个天京城,谁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文人雅士,岂会与人动武?” 这话一落,柳玉龙顿时惊愕,江云书也一脸茫然地看着宋言。 柳茹锦则是一脸鄙夷,心中暗骂宋言不要脸。 就连沉默不语的柳茹慧也难以置信!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全在宋言脸上。 宋言轻咳一声,正好与柳茹梦对视,皮笑肉不笑道: “别听你二哥胡说,我从来都不与人争斗。” 柳玉龙白眼一翻,心想,宋言莫非是要给柳茹慧留个好印象,这才装得像个圣人。 顿时就话锋一转, “对对,就当他狗叫好了,我们走……” 不料,张恒今天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抢先一步,横身拦住了宋言等人的去路。 而后又阴阳怪气地调侃起来, “今日可是云天书院的盛会,学院有明文规定,凡是品行不端者,哪怕才高八斗都入不得学院。像二公子这等纨绔子弟,就不要来凑热闹了吧?有这等时间,不如去画舫多与姑娘谈乐,岂不快哉?” 张恒嘴角咧着笑意,丝毫没有在意宋言的脸色越发阴沉。 “万一闹出个什么笑话,岂不是丢了武侯府的脸面,让人耻笑?辱没了云天学院的威名,那便不是你能够担待得起的……” 书院里本来就人多眼杂,加上今日盛会,一看张恒冷嘲热讽,一众人纷纷聚了过来。 特别是平日里与张恒交好的一些学生,更是对宋言等人指指点点。 “他便是宋言?我也读过他作的诗,确实不错啊!” “你有所不知,宋言这名字,在天京城的名声,可是坏到了骨子里。” “是啊,欺男霸女的事情,也是没少干。” “……” 宋言闻言,心中一片冰冷。 去你妈的耻笑! 败坏他的名声,他倒无所谓,但当着柳茹梦的面,他不要面子啊? “我早就说过,他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你们还非要说他改邪归正了。” 柳茹锦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让柳茹慧心如死灰。 柳茹锦是逃过了一劫,她怎么办? 柳茹梦眉头微簇,看向宋言的目光,也多有不解。 “你能来参加,我们为何不能来?” 柳玉龙面如寒霜,指着张恒,呵斥道: “莫非,这云天书院是你家开的?” 柳玉龙这话开口,周遭的众人纷纷侧目,张恒脸上的讥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 可宋言却没有给他反击的机会。 宋言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笑道: “你是什么狗东西,也敢管到本公子头上来?” 宋言迈出一步,目光盯着张恒, “那日你不是想要动手?现在本公子就站在你面前,给你胆子,你敢吗?” “还是在花楼声色犬马,把身体掏空了,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又将视线转向张恒。 张恒面黄肌瘦,一副恼羞成怒的姿态,显然是被宋言说中了。 虽说吃花酒,早就在圈子里是潜规则了,也都成为风雅之地,本就无伤大雅。 但是被人当众揭穿,就是另外一番事情了,尤其是今天这样的场合。 万一被有心人传扬出去,且不说今日的诗会还要不要参加,以后在天京城也会沦为笑柄,抬不起头啊! 第81章 跪下道歉 宋言与柳玉龙这一套组合拳,瞬间打了张恒一个措手不及。 只见张恒顿时面色涨红,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宋言,你少给我泼脏水,我岂会与你一般,会去画舫花楼这等肮脏之地?” 见张恒气急败坏,宋言这下也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了。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他身上找不自在。 今天就当众让他们好好看看,惹怒他的后果。 宋言扫了一圈,发现高亮就站在不远处,眼珠子一转,笑道: “正好高兄也在。” 高兄? 柳玉龙等人也顺着宋言的目光看去,那不是高亮还是何人。 高亮面色巨变,他本以为有一出狗咬狗的好戏可以看。 宋言一提他的名字,他顿时暗骂一声不好。 宋言那狗嘴,肯定吐不出象牙来。 果不其然,宋言接着就道: “昨日,高兄还去了我府上,说你白嫖不给钱,想要吃霸王餐。你啊……穿得人模狗样的,即便是家境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这等钱怎能不给呢?” 什么? 还有这种事情,去花楼画舫找姑娘,还不给钱? 高亮是一脸猪肝色,他什么时候和宋言说过这等事情? 当众人的目光投来,高亮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双眸子,很是怨毒的看着宋言,恨得咬牙切齿。 “人家姑娘也是赚的辛苦钱,你说你,怎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宋言走了两步,痛心疾首道: “大家都是风雅之士,我本欲帮你遮掩,可你……可你居然反过来污蔑我,实在让人心寒啊。” 说完,宋言还装模作样地抹了一把眼泪。 低头的瞬间,对着柳茹梦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他这般胡说八道,只是无奈之举。 柳茹梦面颊微红,不与宋言对视。 柳玉龙与江云书对视一眼,眼中均是难以置信,心中却同时暗骂。 无耻! 而众人更是哄堂大笑,看向张恒的眼神,分明变了味道。 张恒气得浑身发颤,指了指高亮,又指向宋言,骂道: “你胡说八道,我张家乃是清流世家,岂会做出这等事情,我要向院长告你诽谤。” 面对众人戏谑的目光,张恒头皮发麻,言语间哪里还有之前的意气风发。 能进云天书院的,多是世家子弟,高门贵族,要么才华横溢,备受瞩目的寒门子弟,根本就不怕得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张恒。 哄笑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直接与张恒拉开了距离,生怕受到牵连。 哪怕与他一同前来的学生,也面色复杂! 反观宋言,见张恒气急败坏,心中越是冷漠, “凡事还要讲究证据才是,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你,告之前,麻烦先把高兄帮你垫付的钱还了?高兄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虽然你身体虚浮得厉害,不到片刻功夫就完事了,但钱是一分没得少的。高兄……” 宋言冷笑一声,又看向高亮, “高兄以为如何?” 高亮一脸猪肝色,刚要反驳,便听到周遭的声音此起彼伏,根本就不给他丝毫的机会。 柳茹锦低声呵斥了一声,“无耻。” 柳茹慧顿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心中更是悲凉。 爹娘,这便是你们为我选的夫婿? 柳茹梦则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宋言!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是那个能够写出我花开后百花杀的霸气,还是那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自信? 还是眼下这副吊儿郎当的姿态,才是真正的他? “说得对,不论时间长短,价钱多是一个数……” “想不到,张兄居然还是快枪手?” “……” “咦……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莫非真的有难言之隐?” 看着张恒险些要吐血的样子,宋言心中无比舒畅,但目光还是隐晦地扫向四周。 还真是忍得住,马前卒都快被砍断了,还不出面? 区区一个胆小懦弱的张恒,宋言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他今日敢肆无忌惮地拦下宋言等人,必然有人指使! 宋言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狠狠扎在张恒心窝上,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啊? 张恒被怼得哑口无言。 哪怕站在人群中的刘长,想要帮衬一二,此刻也眼角狂跳。 原本打算迈出的步子,也下意识退了回去,现在出面救张恒,万一被打上同样的标签。 那真是茅厕大灯笼,找屎啊? 张恒脸色发白,半天说不出话。 本想让宋言当众出丑的,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你无耻。” “你给我等着……” 张恒憋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能在言语上报复宋言,只能放下一句狠话,试图挽回被踩在地上的尊严。 可宋言哪里会轻易放他离开? “我让你走了吗?” “你还想怎么样?” 宋言轻笑, “我这人,最是爱惜名声,你当众污蔑我,怎么也要跪下来道个歉再走吧?” 跪下道歉? “宋言,你别欺人太甚。” 张恒咬着牙,一双拳头捏得死紧。 “到底是谁欺人太甚,诸位可都是看着。” 宋言步步紧逼,一副张恒要是不跪下道歉,就誓不罢休的姿态。 张恒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硬着头皮看着宋言。 他若真的当众下跪了,那今后还有什么颜面在云天书院立足? “士可杀不可辱,想要我跪下道歉,除非你当众杀了我。” “那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硬。” 宋言一步迈出,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变。 张恒只觉得浑身冰凉,仿佛要跌进万丈深渊一般。 见宋言要动手,不仅张恒亡魂皆冒,江云书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阻拦, “宋兄,不可。” 大庭广众之下,若是宋言真的出手伤人,怕是会被人诟病。 江云书一步并做两步,来到宋言身侧,低声道: “你想引出的那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没必要节外生枝。” 宋言闻言,瞳孔猛地一缩,看向江云书的眼神,一变再变。 他倒是聪明得很,轻易就看出了自己的目的。 不过……到底是谁,居然敢在这等时候,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他麻烦? 第82章 你什么档次,也配和我作诗? 宋言微微沉吟,便轻轻点头。 江云书长长舒出一口浊气。 柳茹梦也松了口气,心中却吓了一跳。 关心宋言作甚? “今日便看在江兄的面子上,饶过你一会,再有下次,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滚。” 张恒气急,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狠话。 人群中,刘长深深看了宋言一眼,也转身离去。 “我们也走吧。” 宋言笑了笑,昂首走进大殿,其余人也跟在身后。 待众人哄散离去,与张恒交好的三两个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发现没有人再关注他们时,这才开口帮衬。 “这泼皮无赖,仗着武侯府的权势,近来又得到圣上的赏识,这才肆无忌惮。” “他也是没脸没皮,画舫之事,居然也有脸拿出来谈论。” “还有那高亮,莫非也是和宋言一伙的?” “张兄不用在意,这等下作之人,定然是入不了云天学院的,会作几首诗有什么了不起的,与这等人生气,不值得。” “……” 高亮若是没走远,要是听到这几人的谈论,怕是也要吐血三升不可。 莫名其妙就为宋言背了黑锅! 张恒胸口淤堵的闷气,骤然消退了不少,咬着牙恨恨道: “先让他蹦跶一会,得罪了刘公子,有他好受的,我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刘长? 听江云书低声道出一个名字,宋言微微皱眉。 刘长是刘哔的嫡子,也是个才高之人,虽比之江云书略有不如,但也是天京城四大才子之一。 他在暗中指使张恒来找麻烦,是因为宋言与秦般若之间的合作? 还是因为宋言指名道姓,要在刘家的酒铺对面开店? 必然是有其中的原因。 而刘家之所以敢与宋言作对,是因为背后站着二皇子。 此事,是否有二皇子的授意? 那日在赵王府,宋言与秦风之间,也算是不欢而散了。 可……以秦风的才智,不至于会在这节骨眼上针对宋言才对。 不管如何,稍作试探便知道了。 进入大殿,宋言脸上挂着笑容,目光扫过大殿中的众人。 莺莺燕燕,多数都是那些高门大户的公子哥与姑娘们。 但唯有他身边的柳家姐妹三人最为出众,三人一进大殿,顿时就让其他人黯然失色,也就失去了兴致。 “玉龙、云书,你们若看上哪家的姑娘,与我说,我帮你们做媒。” 宋言拍着胸脯,眨着眼睛看着柳玉龙与江云书。 “你休要乱来,你以为,二哥哥与你一般吗?” 一般什么? 这女人怎么和来了大姨妈一样,逮着他不放呢? 柳茹锦瞪了宋言一眼,恼着脸说道。 柳茹慧却是一脸紧张的看着江云书。 似乎也感受到了柳茹慧的目光,江云书苦笑,柳玉龙则是啧啧道: “瞎寻思什么呢?现在自己的婚事有着落了,就开始取笑我们?” “半月后的雁门关之行,怕是凶多吉少,我哪有功夫在意儿女之情?” 宋言有意无意地看着江云书。 这番特意提醒,他应该能明白吗? 江云书面色黯淡,默然不语。 宋言摇了摇头,时间很快就过去,诗会也如期开始。 诗会一共分三关,初选和复选之后,才有资格参与最终的笔试,由孔彬亲自评判。 众人摇头晃脑,显然都是有所准备,初选便被剔除的,要么自命不凡,以为自己做的诗词不错,先要斗胆试试。 结果,自然是被初选的考官数落的一文不值。 要么就是出的银两太少,选的枪手文采不够,也只能咬着牙往肚子里吞苦水,自认倒霉。 反倒是张恒这个废物,却在宋言的意料之外,过了初选。 也不知道是真有才学,还是下了血本了。 初选之后,宋言等人便开始耐心等待,唯有复选的名单确定,才会开始比试。 “他还是有些本事的,只是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见宋言看向得意扬扬,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张恒,江云书幽幽道。 宋言不以为意, “复选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复选的难度自然不是初选能够比拟的。” 江云书点头! 突然,张恒不知何时,与宋言等人擦肩而过。 只见他在远处的紫衣青年身边顿住脚步,冷寒的面色瞬间变得讨好。 二人低头交流,但眼角的余光,明显一直在宋言等人身边游荡。 “真以为有刘长撑腰,我便不敢将他怎么样了。” 宋言心中暗暗计较,倒是有些期待,接下来刘长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希望能够有趣一些才是。 很快……初选便已经结束,到了复选的人数,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主考官清了清嗓子,便让余下的人按顺序一一作诗考核。 很快,又有四五人参加复选,但只有一人勉强通过。 最终,通过复选的也仅有六个人而已。 其中就有刘长。 宋言仔细听了一下,虽然对仗还算工整,但他们作的诗词,都太过乏味,没有丝毫意境可言。 “柳姑娘要不要也去试试?” 宋言抬眼看着柳茹梦,突然问道。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柳茹梦一惊,但很快回过神来, “小女子才疏学浅,便不献丑了。” 她的声音犹如黄鹂,宋言的心头瞬间就是一阵酥麻。 “你自己为何不去?难不成,是江郎才尽了?” 柳茹锦刺耳的声音,与柳茹梦简直是云泥之别。 宋言微微皱眉,还未开口,柳玉龙便压着嗓子,喝道: “茹锦,休得无礼!” 柳茹锦冷哼一声,宋言撇了她一眼。 这女人,日后嫁给秦风,怕是蛇鼠一窝,对她不利。 与此同时,那刚刚停歇片刻的张恒,似乎又在刘长的鼓动下,扯着嗓子阴阳怪气道: “来来来,大伙快来听听,咱们的诗仙,今天有何佳作。” “是啊,久闻二公子诗仙之名,不知今日有何佳作?” 刘长面带轻笑,也是不怀好意是看着宋言。 忍不住了吗? 宋言脸上同样露出一抹笑意,言语却让刘长面色巨变, “你是什么档次,也配与我同台作诗?” 第83章 一言为定 刘长面色一黑! 他什么档次? 刘家乃是天京城的大族,不仅财势雄厚,背后更有二皇子坐镇。 他刘长,乃是天京城四大才子之一! 如此身份,虽比不上皇家贵胄,但又有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的? 至于张恒,他嘴角刚刚勾起的笑意,因为宋言这毫不客气的一句话,瞬间凝固。 对于门外的冲突,他怀恨在心啊! “我乃天京城四大才子之一……” 刘长面冷如霜。 “你奶是四大才子之一,和你有毛的关系,你有一根毛吗?没有就滚……” 这话一出,刘长气得七窍生烟。 他才华横溢,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何时受过这等气? 可宋言却不想搭理他。 四大才子算个屁,有一个算一个,给他提鞋都不配。 更何况,还是来找麻烦。 至于张恒,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 “你……粗鄙!” “本公子不仅粗,还很硬,你不服?” 宋言撇嘴冷笑。 可这话…… 众人一听,开始还不觉有什么,但细细一品,却觉得越来越奇怪。 “宋言,你莫不是江郎才尽了,所以才不敢当众作诗吧?” 张恒见刘长一出口,就被宋言怼得哑口无言,只能站出来帮衬。 他的身份,认识的人自然不少,只要不是站出来公然与云天学院悖逆,跟着起哄的人自然也不少。 “对啊,二公子有什么佳作,不妨大声诵读出来,也好让我等好生瞻仰瞻仰。” “二公子那几首诗词,在下也听过,每一首都是上品,此番来云天学院,必然也是有所准备吧?” “……” 今日,宋言便不想出风头,怕接下来的计划会有变故。 但刘长和张恒不知死活,三番两次挑衅。 “不是本公子看不起你们两。” 宋言冷哼一声,不想再忍他们。 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他? “我的意思是,比诵诗,在场的诸位,都是垃圾。” 轰…… 宋言这话一落,大殿中的众人顿时面色巨变,全部面露凶光的看着宋言。 特别是刘长和张恒。 张恒咬着牙,指着宋言喝道: “宋言,你太狂妄了。” “你今日若还能做出与将进酒一般的诗词,我从今以后,便不再作诗。你若做不出,那便向我等赔礼道歉。” 宋言一句话,便将在场的众人得罪了个遍。 见众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不仅江云书吓了一跳。 即便是柳茹锦三人,也面色煞白。 自己江郎才尽也就罢了,居然还口出狂言,真是不知所谓。 “看你做的好事……” 柳茹锦低声嗔怒,看着宋言的眼神,愈发的不善。 唯独柳茹梦看向宋言的目光,隐隐含着担忧。 宋言冷冷扫了柳茹锦一眼,心想,你要不是柳茹梦的姐姐,早给你一个大嘴巴子了。 一个劲地给我找不自在。 什么东西! “你做不做诗,与我何干,不过……你此前欠在画舫的钱,一样还是要给的。” 宋言扫视一圈,发现没有高亮的身影,笑道: “我先替高兄收着。” “你……” 张恒面色涨红,气得牙根生疼,他堂堂一个世家公子,岂会做出如此没有格调的事情? 欠了画舫姑娘的钱? 该死的宋言,当真是无耻至极,自己不舒服,也不让他好过? 好啊,你非要找死,那就不死不休。 看着周围投来的怪异目光,心里那个恨啊。 宋言刚刚还骂你们是垃圾。 这时候不是应该同仇敌忾吗? 张恒此刻,唯一的想法便是,让宋言消失在他眼前。 眼不见为净! “你若能够做得出来,欠的钱我如数奉还,你若不行,以后见到我们,绕着走。” 张恒咬着牙,突然又难为情道: “欠多少钱来着?” 这话一出,原本还对宋言怀恨在心的人,刹那间就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张恒身上,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宋言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 “一万两银子。” “什么?” 张恒险些一口血喷出,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这人莫非是穷怕了,一万两银子他见过吗? 就敢胡乱开口? “你是不是没见过钱?什么样的女子能值一万两银子?” “试问哪个女子不值一万两银子?在我眼里,若是我心爱的女子,那便是无价之宝!” 宋言耸了耸肩,目光扫过在场的诸位小姐,仿佛是在询问她们。 虽然众人对宋言拿烟花柳巷的女子作对比,心中不忿,但听到宋言说出无价之宝之后,他的真诚,似乎又感动了不少人。 即便是一直黯然神伤的柳茹慧,也不由多看了宋言两眼。 虽然不是良配,但好像也没有糟糕。 与此同时,一道道冷冽的目光,出奇一致地转向了张恒。 张恒的面色巨变,心中是叫苦连天,但想想这足足一万两银子,若是真的输了,岂不是要掉层皮? “你这是混淆视听,我只是怀疑画舫的姑娘不值一万两,与诸位世家小姐有什么关系?” “这都是你说的,我又不曾说过。” 宋言看着张恒,心中冷笑。 万一他输了拿不出钱,就打断他的狗腿。 “你……” 张恒心中怒火中烧,就在他按捺不住的时候,刘长特意压低嗓子,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无妨,与他打赌便是,要能与将进酒比肩的诗词,千古难求,我就不信,他还有这等本事。 哪怕输了,还有我在……” 刘长心头冷笑,真以为别人恭维他几句,就真把自己当诗仙了? 张恒闻言,心中顿时大定,看向宋言的神情都充满了同情。 只要宋言今天输了,他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名声。 便会彻底崩塌! 张恒冷冷道: “好,若是你赢了,这一万两银子我给你,可你若是输了,你也要给我一万两银子。” 张恒突然的转变,不由让柳玉龙有些错愕,但转眼与宋言对视之后,心中又不由为张恒默哀。 每次宋言有这种戏谑的眼神,对方都要脱一层皮。 江云书欲要开口劝阻,柳玉龙摇头制止。 “一言为定。” 两人心中都有各自的算盘,打得拍拍作响。 第84章 笔墨伺候 围观的众人,也被宋言与张恒的举动震惊了。 哪怕都是世家子弟,高门贵族,但一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接下来这首诗词可是价值万两啊! 哪怕是主考的人员也瞠目结舌。 “拿笔墨来。” 宋言朗声笑道,笑声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自信。 柳茹梦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这人的性子虽然张狂,但眼中流露出的傲气,却不是旁人能比。 也是……若没有自信,又如何写得出那些诗词? 待云天书院的考官命人去取笔墨的功夫。 宋言摸了摸鼻子,对着江云书笑道: “江兄,我今天本无意要抢风头,奈何这两个傻子,非要赶着趟给我送钱。” 江云书苦笑,张恒和刘长脸上却是狠狠一抽。 “不如,江兄先趁着这空余的时间,做一首诗?先让这两个傻子开开眼界?” 宋言眼珠子一转,对于张恒和刘长,直接就无视了。 江云书嘴角的苦涩更浓, “在你面前,我还是不班门弄斧了。” 宋言见他摇头拒绝,还在想怎么才能让江云书就范的时候。 刘长却跳出来助攻了。 这厮,还真是乐于助人啊。 “江兄好歹也是天京城四大才子之首,居然与这等粗鄙之人为伍,就不怕丢了身份吗?” 江云书微微蹙眉,不悦地看向刘长。 可他还未开口,就听见刘长脸上的笑容张狂得很, “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与这等纨绔子弟共舞久了,现在连做首诗词都不敢了?” “云书哥哥会不会作诗,与你何干,他是云天书院的诗会魁首,你呢?” 这话一出。 原本吵闹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看着柳茹慧。 庆国公府的四姑娘,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为江云书辨别? 她不是宋言的未婚妻吗? 她一直默不作声,哪怕宋言被刘长与张恒挤兑的时候,也不见她出面维护。 柳茹梦也是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柳茹慧的衣袖。 柳茹慧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低下头,一抹羞红瞬间爬上脸颊。 此时,江云书也尴尬不已,小心撇了宋言一眼。 却发现,宋言根本就没有在意,反而笑道: “四姑娘说得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质疑江兄?” 刘长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一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嘴巴微张,喉咙不断滚动。 柳玉龙眉头大皱,目光在柳茹慧与江云书身上来回转动。 “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却帮着别人说话,你倒还真是慷慨啊?” 回过神来,刘长恼羞成怒。 惠文帝赐婚,柳家嫡女要嫁到武侯府的消息,众所周知。 那不是柳茹慧还能有谁? 刘长仿佛杀红了眼! 也不管对方是谁,什么身份,上去先砍两刀。 也不知道这后果,他能否承受得住。 “住口!” 江云书闻言,眉头大皱,看向刘长的眼神,也变得冰冷, “既然你想听我诵诗,那便听好了!” 江云书的性子一向沉稳,极少能够见到他动怒。 柳茹慧只是下意识地不忿开口,可若是落在有心人耳中,以讹传讹,难免会坏了柳家姑娘的名声。 回过神来,刘长瞪了宋言一眼,对着江云书道: “江兄,请!” 江云书也没有拖泥带水,朗声直接道: “日思柴米夜思钱,忙碌半生未得闲。” “也想饮酒抱花醉,奈何月俸三五钱。” “谁人不想醉花前,无奈生活不得闲。” “空有凌云千般志,负了落花负红颜。” 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刘长的面色已经难看至极。 转眼看着大殿内其余人,哪怕是张恒,似乎都沉浸在江云书诗词中的无奈与悲凉之中。 宋言也默然不语,这首诗,似乎写满了江云书半生的惆怅。 空有凌云志,却难以抱负。 心中有爱,却不能言语。 即便是想看热闹的主考官,此时也是愣住了神。 不愧是往年诗会的魁首。 这首诗词虽算不上多么惊艳,却让他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快,快取笔墨来。” 接过递来的笔墨,他口中一边重复江云书的诗词,一边提笔记录在案。 书写完毕之后,他爱不释手地提起白纸,又品读了数遍,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在桌案上。 “好诗,不愧是院长的得意门生。” 考官连连称赞,看着江云书道: “云书,这首诗可有题名?” “无题。” 无题? 江云书似乎还沉浸其中,却不知道,身边有一双美眸,已经通红。 无题并非没有题,而是不想有题。 考官先是皱眉,随后又缓缓舒展开,笑道: “无题也罢,无题胜有题。” “江兄文采斐然,在下佩服。” 刘长见大殿中,众人对议论声此起彼伏,哪怕心中难受,也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江云书作揖。 江云书没有回礼,心中已是不屑。 刘长的面色又难看来几分,本来想落一落江云书的脸面。 结果……搬起石头又咂了自己的脚。 “早就和你说了,不要自找没趣,你这人,就是不听劝。” 宋言心里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却更浓了一分。 刘长听他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怒喝道: “你得意什么,又不是你做的诗。” “我只是替你感到悲哀,与我为伍的,随口吟诵都是名句,而你呢?” 宋言看了看刘长,又看了看张恒, “哦,与你为伍的,逛个画舫,还给不起银子。” 刘长的脸色难看至极,宋言这话,明摆着是在回敬他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到底谁才是那颗败坏风气的老鼠屎。 众人闻言,顿时大笑不止。 张恒的脸却已经成了猪肝色! 这浑蛋,你骂刘长就骂刘长,非要捅我刀子做甚? “笔墨来了,看你还能嘴硬到何时!” 张恒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盯着宋言。 宋言接过笔墨,气定神闲,微微沉吟之后,提笔俯身落笔。 一气呵成。 而众人也在同一时间围了上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宋言。 却丝毫没有人注意到,江云书默默走出大殿。 柳茹慧见此一幕,也悄然挣脱开柳茹梦的手,摇了摇头,紧随其后。 第85章 天黑之前,钱送到武侯府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嘶…… 宋言落笔极快,就是字迹有些不尽人意。 哪怕如此,围观的众人也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即便这首诗词,宋言还未写完,但这短短四句。 往年的诗作与之相比,简直不堪入目。 耳边的每一声惊呼,都是拍打在张恒心尖上的巨浪,他的脸色一片苍白。 刘长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尽长江滚滚来……这绝对是冠绝古今的名句啊。” 张恒回首看向开口那人,想要刀他的眼神,根本就藏不住。 这还用你来提醒吗? 浑蛋,在他伤口上撒盐是不是很有快感? 刘长心乱如麻,脑海中再次回想起出门之前,刘哔再三叮嘱。 在二皇子秦风没有想好应对之策前,不要轻易与宋言为难,他全当了耳旁风。 此刻,心中后悔不迭。 悔的不是宋言不仅没有江郎才尽,反而处处引诱他和张恒上钩,然后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最后,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只能咬着牙往肚子里吞。 这便是他们挑衅的恶果。 这混蛋太过无耻了!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最后一字落下,宋言缓缓起身! 这首杜甫的登高,被誉为七言之首。 收拾在场的众人,简直是杀鸡用了牛刀。 虽然有些可惜,但从今晚后,怕是没有人再敢在诗词方面上,挑衅他了吧? 张恒心乱如麻,此时已经六神无主,看向宋言的眼神,明显已经想要打退堂鼓了。 宋言年纪轻轻,为何能够写出如将进酒,还有眼下这等冠绝千古的诗词? 这首诗词中,明显带着无尽凄凉和伤感。 难不成,是因为他早些年,遭人唾弃,才心有所感? 柳茹梦心中默默念着宋言这首诗,眼前似乎有一幅画面在缓缓浮现。 宋言面对冷言蜚语,独自感伤,怨恨命运不公,却无能为力? 他明明才华横溢,为何不反驳,不解释? 待目光扫过围观的众人,已然从此前的不冷不热,转变成殷勤热切,她突然明白过来。 人言可畏! “天黑之前,将银子送到武侯府。” 宋言冷眼一瞥,张恒一怔,有心耍赖,但宋言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 “若是想耍赖,我亲自去你府上取。” 张家虽算不上大族,但也是清流人家,若是让家里人知晓,他流连画舫红楼之地,还输了一万两银子。 怕是要打断他的腿脚不可。 想到此处,张恒心如刀绞。 “你……” “你什么你,难不成你还想耍赖不成,诸位都听到了。” 宋言根本就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见众人投来目光,张恒恨得七窍生烟,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认? 且不说他自己答应的。 可他根本没有银子! 对了,刘长答应自己,若是输了他也会出,不会让自己难堪。 “愿赌服输,我自然不会赖账。” 张恒看向刘长,后者虽然面冷如霜,但还是微微颔首,他这才冷哼一声,心中又多了一分底气。 一万两银子虽然不少,但对于刘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他自然不会因为这点钱,寒了张恒的心。 宋言看在眼里,倒是有些许佩服刘长,虽然不多,但还有点小聪明。 不多时,一阵嘈杂声,再次引起大殿中众人的注意力。 宋言凝目看去,只见孔彬疾步而来,也不管众人与他打招呼,提起宋言亲笔书写的诗词,就宛如抱着稀世之宝一般。 他虽然身在后院,但对于大殿上发生的事情也了如指掌。 与北荒使团相比,这群学生宛如牙牙学语的孩童,根本入不了眼,岂会是宋言的对手? “宋小友,这幅墨宝,可否赠于老夫?” 孔彬深深吸了口气,脸色却有些难为情。 宋言轻笑,欣然同意, “夫子喜欢,拿去便是。” “多谢宋小友,小友这首诗冠绝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了。” “夫子谬赞。” 哪怕脸皮厚的像宋言这样,此刻被孔彬夸赞,也有些不好意思。 刘长于张恒见孔彬对宋言的态度如此暧昧,心中大为不爽,却也只能自我安慰。 “会做诗又如何,论治国策,他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刘长咬着牙,低声对着张恒道。 张恒闻言,心中虽然不屑,但人家毕竟为自己出了一万两银子,连忙一连串马屁拍了上去。 宋言与孔彬又寒暄几句,回首已然见不到江云书的身影,心中顿时一阵热切。 “夫子先忙,我四处转转。” 以宋言为首,柳玉龙兄妹三人随后。 柳茹锦见宋言风头出尽,心中是五味杂陈。 这就像是一对分别的男女,心中既是希望对方好,又不愿对方比自己好。 柳茹锦虽然一厢情愿,但她自我带入之后,便觉得,宋言这是故意要在她面前表现。 但一想到自己是未来的赵王妃,心中那一丝不快,也悄然隐去。 反倒是柳玉龙叽叽喳喳,一直说个不停。 “四妹妹去哪里了?” “四姐姐就说出去走走,应该还在学院中。” 柳茹梦犹如小家碧玉,跟在众人身后,此时似乎也有些担忧柳茹慧。 她心思玲珑,仿佛看穿了柳茹慧的心事。 宋言一边思索,一边有意无意的带着几人四处搜索。 直到在那处凉亭下! 柳茹慧似乎在轻声抽泣,江云书不知所措,却还是强忍着心中最后一丝底线。 两人四目相对,似乎有说不尽的言语。 可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已然悄然离逝! “你……你你……你你你。” 即便是在军中担任要职的柳玉龙,见此一幕,也险些惊的摔倒在地。 可见,柳茹慧身为庆国公府嫡女,私会外男,给他带来的震撼有多大。 柳茹锦与柳茹梦也面色巨变,难以置信的看着凉亭下的两人。 柳茹慧听闻异动,回首的瞬间,瞳孔猛的一缩。 “哎呀,你别看了,走走走……” 这一刻,柳玉龙的内心必然是惊涛骇浪,但对于宋言,怕是带着愧疚。 他一边推搡宋言,一边催促他远离这是非之地。 可宋言等的就是这一刻,哪里肯轻易离开? 他心中欢喜的快要跳起来,表面却一副深沉失望,伫立在原地,只是冷冷看着柳茹慧与江云书。 第86章 一份大礼 春日的夕阳少了一分灿烂,多了几分温婉。 它的光辉已很是清冷。 此刻庆国公府里的气氛,比这清冷的夕阳,却要燥热许多。 总祠堂前,一身锦衣的柳承志面色愤怒地站在柳茹慧身后,低声喝道: “跪下。” 柳茹慧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脸上梨花带雨,很是让人心疼。 柳承志手持家法,目视柳茹慧的后背。 娇弱得让人心疼,可他的心却在滴血。 惠文帝赐婚啊! 有几个脑袋敢抗旨? 庆国公府上下百多人的性命,便要因为柳茹慧的任性无知,全部葬送吗? “你是猪油蒙了心,宋言不管是才学、家世、容貌……一切的一切,哪一点不比江云书强上百倍。”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胆敢私会外男?” “你可知道,这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别人会如何看待庆国公府的其他姑娘,你还让她们今后如何做人?” “……” 柳承志怒其不争的呵斥,句句都犹如尖锐的刀剑,深深刺在柳茹慧的心窝上。 柳茹慧张了张嘴,却没有辩驳。 男女之事,哪有那么多的比较? 今日在云天书院,宋言出尽了风头,诗仙之名彻响整个天京城。 他满腹才学,确实比江云书要强上不少。 可那又如何,他终归不是江云书。 初见江云书,同样是在云天书院,他夺得诗会魁首,意气风发,犹如鲲鹏展翅万里。 是柳茹慧心中挥之不去的那道白月光! 而她,今日甘愿冒险,也是彻底下了决心,要亲手埋葬这段刚刚发芽,还未来得及长成参天大树的情愫。 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被宋言等人,瞧了个正着。 柳承志的每一句呵斥,都是点睛之笔,没有半点冤枉。 往小了说,这是败坏门风的一件事情,往大了说,柳家这是要抗旨不尊。 啪…… 柳承志手中的家法,抽在柳茹慧单薄的后背上。 这姑娘也只是闷哼了一声,就咬着牙,挺着一张煞白的脸,硬是不喊一句疼。 “老爷,别打了!” 周氏泪眼婆娑,见柳茹慧那娇小的身子跪在祠堂前发颤,她的心肝也跟着不停地颤抖。 自家老爷,这是要下死手啊? 当得知柳茹慧与江云书之间早有情愫,今日还在云天书院中诗会,周氏险些没被吓晕过去。 “你别拦着,今日我非打死这不孝女不可。” 周氏身后,还站着柳茹梦和柳玉龙兄妹二人。 至于柳茹锦,害怕受到牵连,此刻正躲在闺房中,藏身在被褥下,瑟瑟发抖。 周氏哪里还能让柳承志继续执行家法,扑身就抱在柳茹慧身上。 两个女人,顿时就哭做一团。 柳承志顿时心乱如麻,气得不行, “你让开。” 周氏摇头。 柳承志是怒火攻心,直接无差别攻击, “慈母多败儿,若不是你平日里对他矫纵惯了,她怎会养出这样的性子?” “老爷,你若是要罚,罚我便是。” “你……简直是伤风败俗……” 在家族的利益,惠文帝的圣旨面前,柳茹慧一个人的意志,本就不顶事。 柳承志现在甚至怀疑,这是柳茹慧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便是为了绝了宋言的念想。 好让她与江云书能够长相厮守。 若没有宋言,对于柳茹慧而言,柳承志也觉得那是良配。 可人不比不知高低,马不溜不知耐力啊。 宋言注定是压在江云书与柳茹慧头顶上的一座大山,他们翻不过去。 除非,宋言自个躲开。 “你让不让?” 周氏摇头,即便面对杀气腾腾的柳承志,她护犊子的心思,也没有丝毫改变。 不是她不识大体,而是纯纯的爱子心切。 “那就等着陛下降旨,柳家一家老小,共赴黄泉吧!” 这话一出,柳茹慧顿时亡魂皆冒,身后的柳玉龙也吓了一跳。 “父亲。” 柳玉龙深深吸了口气,走到柳承志身前, “事已至此,您再责罚四妹妹也没用,不如……让孩儿明天与二郎说说,或许他会不计前嫌,哪怕他自己取消这门亲事也成。” 这话,柳玉龙自己都没有把握。 但似乎也是目前的唯一办法。 宋言是什么人? 从他早前的年少轻狂,荒唐不羁,到如今的狠辣果断,柳承志都看在眼里。 可他还是重情义的,这一点柳承志也看得出来。 柳玉龙与宋言自小便相识,二人之间的情感,也不是旁人能够相比。 就从柳玉龙提回来的那柄长剑就能看得出来。 柳承志是爱不释手啊! “明日宋言回去玄甲营,你务必让他来一趟府上,就说老夫宴请他。” 柳承志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周氏与柳茹慧,恨恨离去。 柳茹慧闻言一震,回首梨花带雨地看着柳玉龙,凄厉道: “二哥哥,你真的能说服宋言吗?” 柳玉龙摇了摇头,他刚刚也是权宜之计, “我也不确定,以二郎的性格,怕是不易。” 周氏闻言,心头酸楚难耐,看着柳茹慧苍白如纸的憔悴脸庞, “惠儿,你为何如此胡涂,明知道这是陛下的旨意,为何还要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 “娘亲,我与云书哥哥真的没有什么,女儿也知道事不可为,只是想与他告个别而已,哪里……” 这事情,乃是宋言等人亲眼所见。 柳茹慧作为当事人,即便她说得天花乱坠,也百口莫辩。 柳茹梦长叹一声,告个别告出个好像被抓奸一样的场面,这找谁能说得清楚? …… 黄鹤楼三楼雅间! 宋言的心情无比舒畅,吃着酒就差要情不自禁地哼首“明天你要嫁给我”的小曲了。 若不是因为江云书一脸羞愧地在一旁虎视眈眈。 “我真的没事,你若有事,就先去忙。” 宋言真怕自己憋不住笑意,会憋出内伤来。 没事? 没事,你一盏接着一盏地吃酒? 江云书摇了摇头,咬着牙, “我与四姑娘之间清清白白,不是你们瞧见的那般。”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什么。” “我没急,我就是想与你解释清楚。” 宋言看了江云书一眼,缓缓道: “还记得我此前说过,在去雁门关之前,要送你份大礼吗?”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提什么大礼? 第87章 铁骑 夜色低沉,明月躲在云层中,不肯露面。 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难以入眠。 其中自然也包括宋言在内,而他……是因为兴奋! 至于其他人,喜忧参半吧?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先听我说。” 江云书当真是急了,直接夺过宋言手中的酒盏,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宋言怔怔地看着他,他这才意识到。 这件事情,说到底宋言才是受害者。 先是与柳茹锦的婚事,被二皇子秦风搅黄了,好不容易得到惠文帝的恩赏。 与柳茹慧定下婚约,现在…… 江云书都不忍不住同情起宋言来,想到最后,他愈发觉得自己不该如此。 宋言对他推心置腹,都到这节骨眼上了,还在为他着想。 可他呢? 为了一己私利,居然与柳茹慧在云天书院私会? “你心中若有不忿,大可以说出来,不必借酒消愁。” “谁说我借酒消愁了?我这是心中高兴,怕晚上睡不着,这才到黄鹤楼来吃两盏酒,深夜好入眠。” 宋言神色平淡,对江云书的急切毫不在意。 可在江云书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高兴喝酒? 骗鬼去吧! 明明就是做给他看的才是。 “此事,不管如何,都是我一人之过,与四姑娘无关,宋兄若是愿意,我这条贱命,给你也无妨。” 且不说宋言算计得如何透彻。 他兜兜转转一圈,自然不是只为了柳茹梦一人。 柳茹梦对他是否有好感,他暂且不知,总不能做个纯爱战神,只为了爱情独活吧? 听闻江云书这话,宋言的目的也算达成了。 他身边的亲信实在太少,哪怕江云书给他的感官不错,他也要试探一番,这才能够心安。 在这尔虞我诈的阴谋诡计中,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行了,你也不必自责。” 宋言将江云书扶起, “你与柳茹慧的事情,第一次在云天书院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江云书猛然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 当初他随口一问,宋言是如何猜测出来的? 宋言稍微停歇了片刻,继续道: “我说要送你的那份大礼,便是柳茹慧。” 什么? 江云书瞳孔一缩,看向宋言的目光,已然变得恐惧。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情瞻前顾后,我若是你,早就去庆国公府提亲了。” 此刻,江云书心中的情绪极为复杂。 震惊、恐惧、茫然…… 这些本不该同时出现的情绪,此时汇聚成了汪洋大海,在他心头流淌。 或许,在他眼里,现在的自己,根本就配不上国公府的女儿。 “柳家要是不同意,我直接抢,哪怕带着柳茹慧私奔,也好过看着他嫁给别人,什么爱她就要祝福她,那都是狗屁。 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心安理得,继续苟延残喘的理由罢了。” 短暂的失神过后,江云书终于恍然,苦笑道: “所以,你兜兜转转,刻意邀我一同去参加云天书院的诗会,便是为了给我制造机会,然后再带柳玉龙等人来,将事情板上钉钉,让柳家避无可避?” 宋言颔首,江云书口中呼出一口浊气,语气也渐渐变得激动, “从头到尾,你要娶的也不是四姑娘,之所以欣然接受陛下的赐婚,也是为了我?” “若不是为了你,你以为二皇子能够轻易从我手中抢走我与柳茹锦的婚约吗?” 这话…… 宋言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道出了口。 江云书此刻也深信不疑。 宋言一直在为了他谋划,从始至终,设下一个密不透风的局,将他蒙在鼓里。 他原本还有些气馁,此时也是泄气道: “如此一来,柳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抗旨,唯有我与四姑娘私会的事情暴露。” “也只有这样,柳家才会更绝对亏欠我。” 宋言起身,目光透过那雕花的窗台,看向漆黑的夜空, “明日,柳家必然会邀我上门,我会与他们说清楚明白。” “那陛下的赐婚,你该如何?” 江云书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有一个人在为他谋划,忧的是这个人还可能置身于险境。 “雁门关还要我去收复,陛下不会为难我的。” 宋言笑道。 江云书抬眼看着宋言,还要说什么,却被宋言摆手制止, “行了,此事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劝解,等我的消息就行。” 宋言回首轻笑,两人四目相对! …… 翌日! 用过早膳,宋言便带着曹莫来到玄甲营。 在皇城四卫中,仅有玄甲营驻扎在天京城。 他们来到玄甲营的时候,柳玉龙已经在营区门口等候多时。 初见宋言,他脸上的神色还有些不自然。 玄甲营全军两万人,全是精锐! “你要的那三千精锐,我会亲自为你挑选。” 因为柳茹慧的事情,柳玉龙此刻开口承诺,也是得到了柳承志的准许。 既然惠文帝下的旨意,身为兵部尚书,他从中周旋,轻而易举。 “好。” “今天我父亲特意嘱咐我,中午一定要邀你去府上吃顿便饭,你可不能推迟。” “没问题。” 宋言自然不会推迟, “对了,贪墨案查得如何了?” 为了避免柳玉龙提及柳茹慧的事情,他随意找了个话题,脱口而出就是有关贪墨军饷和抚恤金一案。 自从让段凌峰去打断朱温的腿之后,一直也没有在听闻北伯侯府的消息。 “倒是揪出来不少人。” 说起这个事,柳玉龙的神色顿时也冷了不少, “不过,揪出来的,多半都是替死鬼,最大的一条鱼,也只是北伯侯朱贺。再后面的,藏得太深,怕是查不到了。” “那就可惜了。” 贪腐,历朝历代,反正都无法杜绝。 水至清则无鱼! 即便刑罚如何残酷,有些人也藏不住侥幸的心理,想要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贪腐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那种又贪又尸位素餐的。 “确实可惜。” 柳玉龙环顾四周,突然压低嗓音, “我父亲怀疑,这背后怕是有二皇子的影子,可惜,一方面没有切实的证据,一方面也不敢再深入了。” 难怪二皇子最近深入简出! 就这德行,也想入主东宫,简直痴人说梦。 “此事,没有证据,千万不能乱说。” 事关皇室,宋言也谨慎提醒,柳玉龙颔首。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骑兵的营区。 此时正是骑兵点卯的时间,一群骑兵正骑着战马接受点卯。 宋言粗略看了一下,不禁诧异道: “才这么点骑兵,这还不到两千人吧?” “加上你送来的五百匹战马,才凑齐了一千五百人。” 这…… 这也太穷了吧? 第88章 不能娶四姑娘了 北荒号称三十万铁骑,大燕才几千? 战场上,人家纵马奔驰,来势如风! 大燕的步兵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犹如割韭菜一样,割完就走,无能为力。 难怪与北荒的征战,败多胜少。 不输才怪。 还是要找个时间,多研究出一些武器,为踏灭北荒做准备。 见宋言愣神,柳玉龙叹了一声,解释道: “原本是不止这些骑兵,但雁门关一战,几乎损失殆尽。” 雁门关一战,武侯宋景明为征北大将军,统帅十万兵马,不仅惨败,甚至还丢了雁门关。 惠文帝盛怒,却还留着宋景明一条性命。 如此看来,倒是也算是仁厚了。 “等灭了北荒,他们的养马之地,全是我们的。” 柳玉龙点点头。 两人说话间,都尉已经开始组织骑兵进行训练了。 宋言看在眼里,也是忍不住点头。 看得出来,这些骑兵的装备非常精良,配备了弓箭、骑枪、长刀,还有可以投掷的标枪。 只是,这骑兵,一个个身穿重型铠甲,让他微微皱眉。 “这些骑兵,一年需要花费多少银两?” 柳玉龙微微沉吟,回答道: “光是武器装备,都要上千两银子,一人一马的粮草,最少也要五百两。” 一千五百两? 宋言闻言,顿时愕然。 他眼下有一只百人的队伍,一人一马一年的花费就是一万六千多两银子。 若是千人,万人呢? 这还仅仅是安扎驻营的状态下,若是作战。 辎重粮草,怕是还要翻倍。 马匹长途奔袭,总不能逮着一只战马嚯嚯。 看来,还需要赚取更多的银子才是。 打战,打的无非就是银子! 两人又闲逛了片刻,柳玉龙细心讲解着一些领军作战的基础知识。 但前世作为一名武替,他不仅对各种兵器了如指掌,对于兵法战争,也稍有了解。 柳玉龙所授的经验,无非就是前人的一些战略统汇。 与华夏五千年的文明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待到午时,宋言便跟着柳玉龙去了国公府。 有了前车之鉴,周氏的警惕性成倍提高,一边述说着宋言的种种好处,一边将整个国公府看管得严严实实,丝毫不给柳茹慧任何反抗的机会。 柳茹慧在宗祠前跪到天亮,空自流了一夜的眼泪,此刻的精神和情绪都很低落。 柳茹梦也只能安慰她, “四姐姐,你想想看,三姐姐嫁到赵王府,若是你只嫁了个寻常的夫婿,那与三姐姐的地位,岂不是要落差很多。” 柳茹慧闻言,一直无神的眼睛突然一亮。 自打娘胎出来,两人就相互比较,互不相让。 若是能够落了柳茹锦的脸面,她就是上前线与北荒作战都是开心的。 可武侯府虽然也风光,但终究比不上二皇子啊。 眼下,惠文帝还未立储君,谁知道二皇子会不会是将来的东宫之主? 想到这里,她稍微高涨的情绪,又瞬间焉了。 “可宋言也不如二皇子啊!” 柳茹梦心头一紧,见柳茹慧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连忙解释道: “若是当论家世,宋言自然是比不上二皇子的,可这是与生俱来的,谁都没得选择。 但是论才学和样貌,宋言可是……” 柳茹梦顿了下,小心翼翼道: “宋言绝对是不输于二皇子的,四姐姐莫要忘了,宋言还有诗仙的美名,这可是独一份的殊荣啊。” 是啊! 宋言还是诗仙。 柳茹慧的眸子再次明亮起来,但还是有些情绪,嘟着嘴,不悦道: “既然五妹妹觉得宋言好,你为何不嫁给他?” 说到这里,柳茹慧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情绪瞬间高涨,拉着柳茹梦的手就道: “你若是嫁给他,我就可以嫁给云书哥哥了,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柳茹梦心头一惊,连连摆手, “我可不行,陛下赐婚,是要宋言娶国公府的嫡女,我只是个庶女。” 谈到庶出的时候,柳茹梦的眼眸,明显暗了一分。 她自己虽然不在意,但旁人总会拿来比较的。 柳茹慧撇了撇嘴,人生首次觉得,这嫡出的身份,不要也罢。 而周氏闻言,心思却瞬间活络开了。 仿佛得到了启示一般,立刻就改变了劝说的策略,每次夸赞宋言之后,就卖力地渲染一下,嫁给一个诗仙,将来会如何风光。 这天下的读书人,都对宋言尊崇备至。 他昨日在云天书院做的那首七言,已然成为了天下读书人,难以企及的一座高峰。 柳茹慧也渐渐认命咯,又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 周氏也是一片好心。 即便宋言在外面还有个外室,但她就不信,她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姑娘,会手撕不了一个贱婢? 直到庭院里有下人来报,柳玉龙带着宋言到了府上。 周氏只觉得口干舌燥,终于可以歇息片刻了。 叮嘱下人,为柳茹慧梳妆打扮,去见见宋言,把昨日的误会都解释清楚。 柳承志得知宋言到访,喜忧参半。 宋言愿意来谈,说明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 递给柳玉龙一个赞赏的眼神,柳承志极为热情地拉着宋言的手, “贤侄啊,老夫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今日无论如何,你我叔侄二人,也要痛饮一盏。” 被一个老男人拉着手,宋言稍微有些不自在。 不留痕迹地抽回手后,宋言神色平淡道: “小侄也早就想来拜访伯父了,只是近来一直忙于琐事,昨日又去了云天书院,这才耽搁了。” 云天书院! 听闻这四个字,柳承志的脸上狠狠一抽,但很快恢复正常,连忙叮嘱下人,好酒好菜招待。 “你这酒是酿的极好,老夫也是费了不少心神,才买回来几坛子,今天也算借花献佛……来……干了。” 酒桌上,柳玉龙作陪,宋言与柳承志把酒言欢。 只是,这言欢,多数还是柳承志一人在独唱。 宋言的分寸把握得很到位,既不冷落了柳承志,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致。 反而总有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柳承志看在眼里,心中不免对柳茹慧失望。 酒过三巡,柳承志见时机差不多,连忙给柳玉龙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沉思片刻之后,看着宋言道: “二郎,昨日的事情,父亲已经调查过了,确实是误会,四妹妹与江云书之间清清白白,你别放在心上。” “是啊,都怪老夫那不孝女,被她母亲骄纵惯了,这才酿成了误会,待她嫁到武侯府,你该管教便管教,不用顾忌老夫。” 柳承志也推波助澜,笑看着宋言。 误会? 骗鬼呢? 宋言放下手中的酒盏,眼眸一凝,却没有注意到,身后周氏与柳茹慧缓缓走来,而是幽幽道: “伯父,眼下小侄怕是不能娶四姑娘了。” 这话一落,满堂皆惊。 柳茹慧原本安定的情绪,瞬间爆发。 她居然被宋言嫌弃了? 第89章 宋家小子,不得了啊!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我非要嫁给你吗?若不是陛下赐婚,我就算是死,也不嫁给你……” 柳茹慧的情绪激动,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 身为国公府的嫡女,她自然有自己的骄傲。 可她与江云书私会是事实,也自知理亏。 说着便泪雨梨花,看得宋言一阵苦笑。 “住口。” 柳承志拍案而起,怒瞪了周氏一眼,仿佛在说,这便是你教的好女儿? 丝毫礼数不懂,做了错事,还不知悔改! “你非要气死老夫不成?” 柳承志指着柳茹慧,面露怒色。 “伯父,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之所以说不能娶四姑娘,并非嫌弃她。” 宋言起身,背对着柳承志,目光柔和地看着柳茹慧通红的眸子,心中也五味杂陈。 他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四姑娘,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也承蒙陛下与伯父的厚爱,这才将你许配给了我。” 宋言神色诚恳。 原主早年荒唐,是无法掩盖的事实。 可他这话一出,柳承志不但没有怪罪,心中反而对宋言愈发的愧疚。 多好的一个孩子? 再看看柳茹慧,心中不忿,又暗骂道,早知如此,昨晚就该直接勒死算了。 柳茹慧微微一怔,同样没有想到,宋言居然会认错? 莫非,她当真错怪了对方? “你与江兄两情相悦,或许在别人眼中,你们私会乃是大逆不道之举,有辱国公府的清名,但我与旁人不同,我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若是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别说你们私底下见面,即便有人告诉我,你与他之间有不德之举,我也依然信你。” 这话,宋言说得极为诚恳,柳茹慧也止住了眼泪,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宋言。 “那你为何又说不能娶我?” 柳茹慧不解,宋言接着道: “因为你的心不在我身上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娶之后,两人朝夕相处,自然能够生出感情。 这是所有人一致认为的。 但宋言的想法与他们背道而驰。 他的婚事,必须要他自己做主,人生苦短,找个与自己没有半点好感的人一同生活。 那不是自愿,而是不得已的将就。 柳茹慧一怔,不知道如何回答。 反而柳承志面色难看,认为宋言是在故意找借口, “贤侄莫不是担心,她入了武侯府的门,还会与江云书再有纠葛? 此事老夫可以给你做保,她若是敢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不用贤侄动手,老夫亲自动手打死她。” 宋言摇了摇头,看了心神不定的柳茹慧一眼,转而又看向柳承志,笑道: “伯父可曾听过一句话?” 柳承志茫然,宋言继续道: “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婚!” 或许,我当真是误会了他。 柳茹慧只觉得手脚冰凉,但心头却微微一暖。 恐怕,他早年的荒唐,都是有原因的。 这便是人性啊,当一个人不再厌恶你的时候,她才能看到你的优点。 否则,哪哪都不顺眼。 “更何况,江兄还是我的好友。” “可这是陛下的旨意,若是不从,岂不是要违抗圣意?” 柳承志是打心眼里喜欢宋言了,这小子,大是大非面前,拿得住,拎得清。 对朋友更是有情有义。 如此佳婿,他怎能轻易放过! 若不是与二皇子有婚约,哪怕让柳茹慧与柳茹锦共伺一夫都行。 “陛下那边,我自会去说清楚,是我个人的问题,与国公府无关。” 宋言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可他这笑容,看在几人眼中却尤为刺眼。 “二郎,不可。” 柳玉龙闻言,也是急急道。 圣上金口玉言,岂是说改就改的? 哪怕宋言为大燕立下诸多功劳,那也不是他骄纵的资本。 “玉龙说得对,此事绝对不可。” 忤逆圣意,可不是闹着玩的。 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今后庆国公府必然要被人挫脊梁骨的。 再者,宋言如此深明大义,他又岂能让对方独自承担。 “此事错在老夫,是老夫教女无方。” 柳承志看了柳茹慧一眼,眼神中隐隐也带些心疼, “老夫亲自与陛下说清楚,陛下如何处置,老夫也认了。” 这…… 不会是我演得太过了吧? 宋言心中后悔不迭,正想着要如何说服柳承志。 那柳茹慧却在此时开了口,她一改常态,反而欣然同意了, “一切罪责全在女儿身上,女儿愿意嫁给宋言,绝不会与江云书再有往来。” 宋言看得出来,柳茹慧面对柳承志做出的承诺,她或许能够做到。 从她提及江云书的名讳,便能看出来。 该死,真的演过来…… 宋言暗暗咬牙,柳茹慧也生得极好,单纯从容貌来看,丝毫不亚于柳茹梦。 但从他第一眼见到柳茹梦,那女子身上便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魔力,深深吸引着他。 宋言摇了摇头, “柳叔不必劝说,四姑娘也不要自责,此事我心意已决。” 话音落下,宋言起身就走。 不能再待下去了,再继续说下去,他真的怕柳承志等人对他掏心掏肺! 受不了…… 见宋言果决,柳玉龙与柳承志对视一眼,连忙追在宋言身后。 两人行色匆匆,直到在府门前,柳玉龙这才拦下宋言。 “我知道你在为四妹妹与江兄着想,可是你想过后果吗?” 宋言摇头,心中郁闷不已,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要他再表明吗? 特么的,这都什么事啊? “怕什么,你们柳家又不止两个女儿,实在不行,将五姑娘记成嫡女不就行了?” 对啊! 反正宋言娶谁都行! 看着宋言远去的背影,柳玉龙许久才回过神来,连忙奔着内院而去。 见到柳玉龙回来,柳承志连忙追问道: “如何?” 柳玉龙扫了一眼,发现柳茹慧与周氏都已经离开,怕是因为柳承志心乱如麻,将二人禀退了。 “父亲,我们国公府又不是只有两个女儿,将五妹妹寄养在母亲名下不就行了,反正二郎也不会在意。” “此言当真?” “二郎亲口说的。” 柳承志面色巨变,匆忙起身离开,不久就敲响了柳惊天的房门。 柳惊天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端着脸就问他, “事情都办妥了?” 柳承志将事情的原委都说了一遍,柳惊天抬眼看着他,怒骂道: “你果然是一头猪,老夫怎会生了你这么个玩意?” 突然被柳惊天一顿骂,柳承志只以为是因为柳茹慧私会外男的事情。 哪里想到,柳惊天接下来的话,顿时让他心神剧震,久久无法平息。 “宋家这小子了不得啊,他从头到尾,要娶的恐怕都只是五丫头,若是你同意,自然最好。若是你不同意,他与陛下说明情况,陛下也不会治罪于他的。” 因为,这雁门关失地,还等着他去收复。 第90章 给申氏提个醒 宋言与庆国公府的事情,还算捂得严实,暂时还没有闹得满城风雨。 宋言与秦般若的合作,也紧锣密鼓,有条不紊地进行。 五粮液在天京城早就家喻户晓,哪怕一斤五两银子的天价,也挡不住豪门贵族的热情。 一开张,便让刘家在天京城的布置节节败退。 当刘家背后的二皇子没有任何举措,刘家也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痛苦哀嚎,却无能为力。 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等待宋言死在雁门关。 他现在的生意做得越大,到时候他们接下来的时候,胜利的果实才会越甜美。 “你可知道,与你合作的秦般若是什么身份?” 宋言躺在庭院的摇椅上,享受这春日的日光浴,很是舒服。 酒坊的扩张,有大壮操持,黄鹤楼有宋思妍把控。 一百骑兵由段凌峰训练,宋言偶尔会去瞧上一眼,然后给予一些训练上的调整。 宋言的武力值,比段凌峰还要高明不少,这些新兵蛋子见识一番之后,自然也是心悦诚服。 至于宋思妍? 此刻,她背对着温馨的掩盖,居高临下地看着宋言一颗一颗剥去葡萄的外衣,送入口中,忍不住担忧道。 宋言心中自然也猜测到一些,但还是问道: “她是皇室的人?”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完全知道,只是以她的手段,猜到了几分罢了。” 宋言缓缓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 “刘家背后站着二皇子,她敢与我合作,自然是有底气的。” 宋思妍没好气地瞪了宋言一眼, “你知道就好,整个天京城,也就你敢与二皇子作对,莫不是以为我们武侯府,能够与赵王府抗衡了?” 宋思妍身后站着青烟。 这丫头今天穿着一件桃红色的长衫,小脸扑红扑红的。 在她眼中,宋言只怕是个只会惹是生非的主。 “人家都欺负到门上来了,自然不能什么都不做,就任人宰割吧?” 理是这么个理,但宋思妍的担忧,宋言也清楚。 “姐姐是担心,我从一个火坑,又跳到了另外一个火坑?” 在宋思妍看来,宋言是在与虎谋皮。 “秦般若是静妃娘娘所出,与三皇子秦牧的关系极好,是当朝的朔风公主。” 公主? 宋言猛然站起身。 这小子…… 不是,这女人居然真的女扮男装? 可怎么一马平川啊,难不成是个飞机场? 宋言微微愣神,宋思妍冷哼一声, “现在知道怕了?” 回过神来,宋言摇头苦笑, “怕倒是不至于,就是不知道,这三皇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宋思妍闻言一怔,不知道宋言为何会提到秦牧。 莫非,这事情是有三皇子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一向不问世事,守着一棵榕树,也极少出楚王府。 “要不要我找他问问?” “问问?” 宋言一惊,古怪地看着宋思妍,直到后者面颊爬上一抹羞红,这才嘿嘿笑道: “姐,你与三皇子很熟?” “滚!” 宋思妍拂袖,冷着脸就要转身离去,宋言撇了撇嘴道: “暂时不用,待我从雁门关回来之前,没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我不利的。” 在惠文帝没有立下储君之时,这天京城的朝堂,依旧是一滩浑水。 宋言不会相信,楚王是真的心如止水。 帝王心难测! 有时候,不争才是争! 宋思妍顿住脚步,看着宋言一脸不在意的模样,心中顿时慌乱不堪。 她知道宋言要去雁门关,这是圣上的旨意。 她也知道,此去雁门关,会有危险。 “北荒要对你不利?” “北荒自然不会轻易归还雁门关,但他们也需要大燕的粮食,危险肯定是有,但还能应付。” 宋言沉吟之后,给了宋思妍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宋思妍极为聪慧,若是直接与她说没有危险,那她必然能够看出端倪。 与其如此,倒不如稍微透露,也好让她心安。 明面上敌人不可怕,宋言担心的是有人背后捅刀子。 待宋思妍离开,宋言再次靠坐在摇椅上。 不多时,陈三偷偷摸到了宋言身边,低声道: “二公子,那人抓到了,现在就关在偏远的厢房里。” “可有人看见了?” 宋言抬眼,目光落在陈三身上。 “小人仔细查探过,从偏门进的府邸,没人发现。” “好,带我过去。” 二人来到偏院的厢房,那人被困得严严实实,嘴里塞着一块破布,摇晃个不停。 宋言命人取下他口中的破布的同时,问道: “嘴里没有含什么毒药之类的吧?” “没有。” 陈三摇头, “这厮惜命得很,还没来得及问,几乎就都招了。” “二公子饶命啊。” 他身上的绳子还没解开,跪在宋言面前,连连磕头。 “我问你答,明白?” “是是,小人只要知道的,绝不敢隐瞒。” 见宋言杀气腾腾,他哪里还敢有半句反抗。 “你是何人?” “小人是泓县申家的护卫。” 泓县申家! 那不是申氏的娘家吗? 宋言瞳孔微微一缩,这人便是那日在秦氏门前鬼鬼祟祟,宋言与大壮追出去,跑没影的那人。 一直潜藏在醉望楼中。 只是,醉望楼如今也凄惨得很,他一边隐藏身份,一边还要偷偷监视秦氏,终于被陈三逮了正着。 “谁让你监视秦氏的?” “是申二爷。” 申炳? 果然,当初谋划想要宋言身败名裂,唆使宋言将城外庄园的农户祭祀的,就是申氏。 与宋言的外室秦氏里应外合,真是狠毒啊。 “申炳现在身在何处?秦氏又在何处?” “申二爷见二公子逢凶化吉之后,便回了泓县,小人也是受命,留在天京打探秦氏的消息的。” “秦氏去了哪里?” “小人也不知道秦氏去了哪里。” “提出去杀了吧。” 宋言冷哼一声,那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求饶, “二公子饶命啊,小人真的不知道,那日本来要带着秦氏去城外打杀了,可这女人精明得很,半路跑了,至今也没有找到。” 跑了? 记忆中,秦氏确实精明得很。 想来也是看出了端倪,这才跑的。 “那老道士呢?也是申炳找来的?” “那老道士不是申二爷找来的,是他找上二爷的。” 宋言眉头微皱,心中对不问道士的身份越发的好奇。 既然是他主动找上门的,那与申氏怕是没有太大关联。 “在城外刺杀我的,可是申炳?” “不是……小人怎敢刺杀二公子啊。” 既然不是……那怕是与不问有关! 宋言走出厢房,又对陈三叮嘱了几句,便独自离开。 有必要给申氏提个醒了! 第91章 薛兄火气好大? 在武侯府用过午膳,宋言便带着曹莫出了府邸。 申氏依旧笑脸相迎,丝毫看不出任何端倪。 这女人隐藏得极好,若不是宋言抓了申家的护卫,怕是轻易看不出来。 想要他性命的,不仅那些阴谋诡计,还有自己名义上的家人。 一百名骑兵的训练,需要庞大的地域。 宋家在城外的庄子,背靠天凉山,正好物取所需。 当他与曹莫刚刚靠近天凉山的临时军营,就听到一阵整齐划一的声音。 营区里面,段凌峰正在训练骑兵。 “拜见二公子。” 在营地,段凌峰的等级制度非常言明,与平时判若两人。 对宋言的称呼虽然不便,但见礼上却以军礼为主。 “不用多礼。” 宋言摆了摆手, “训练的如何?我要的轻甲,何时能够到位?” 宋言根据兵部取来的皮甲,自己设计了一套轻甲,防御上是皮甲的数倍,重量上也有所提升,却比重甲要轻上不少。 既有重甲的防御,也有皮甲的灵敏。 “再有五日时间,应该能够到位。” 宋言看着挥汗如雨的骑兵,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骑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有些甚至去过北境战场,在段凌峰的严苛训练下,虽然时间不长,但也燃着一股厮杀之气。 宋言的目的非常简单,训练时多流汗,到了战场上才能少流血。 这也是这座临时军营的训练宗旨。 只是,这战马还是太少,一百骑兵虽然能够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但改变不了战场上的局势。 “训练的时候,让他们穿上重甲。” 宋言的意思段凌峰明白,无非是加强耐力,这样长途奔袭的时候,才能更加勇武,且不容易累垮。 可人的耐力是提升了,但战马还是一样。 治标不治本! “骑射是重中之重,任何一个人,不要求能够做到百步穿杨,但五十步之内,必取敌人性命。” 段凌峰重重点头, “惊天弩打造好之后,每个人都在加紧训练,二公子提供的伙食很好,他们恢复得也快。” 人是铁,饭是钢。 想要马儿跑,自然要让马儿吃草。 这点道理,宋言自然明白。 此去雁门关,他们之间的性命息息相关,苛待这些骑兵,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雁门关危机重重,去之前先打点好他们的家人,若有伤亡。” 宋言深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埋头苦练的骑兵身上,郑重道: “他们的家人,我会负责到底。” “多谢二公子。” 段凌峰脸色严肃,看着宋言沉声道。 “这些天,若是在附近有发现斥候,不用搭理,明白吗?” 这事,宋言没有提醒,段凌峰也知道怎么处理, “是。” “你若有什么要求,直接找我,只要合理,我都会帮忙解决。” 段凌峰微微沉吟, “这些天训练下来,这些骑兵,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作战技巧,都提升不少。就是在训练中,难免会有受伤,二公子可否招募一些医师或者郎中来?” 郎中? 宋言微微一愣。 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一个作战团队,若是没有奶妈,那怎么行? 光想着提升他们的能力和装备上去了。 “没问题,此事交给我,晚上我就会找来。” 宋言爽快答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谢必严。 这厮现在的名望,与之前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他多次去武侯府找宋言,想要表达谢意,宋言都没有理会。 如何治好瘟疫的,宋言与他都心知肚明。 好在,谢必严也聪明,哪怕是这天大的功劳,也没有因此飘飘然,反而行事愈发的低调。 “吩咐灶房的人,伙食不要省钱,顿顿必须有肉,银子用完了就去找大壮,或者找我姐都行。” “谢二公子。” 段凌峰躬身,又回头冲着还在训练的骑兵吼道: “都给我好好训练,二公子吩咐了,要把你们的伙食弄好,保证顿顿有肉,谁要是敢偷懒,全军加练。” “谢二公子。” 众人高呼。 他们之中,有些人在未被招募之前,甚至连果腹都难,更别提顿顿有肉了。 遇到天灾的时候,三天饿五顿都是常事。 “还有,要因材施教,可以从他们当中,挖掘一些不一样的技巧……比如说暗杀、潜伏……” 从天凉山离开,宋言带着曹莫,马不停蹄来到了回春医馆。 刚到门前,就听闻里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其中一道声音还极为熟悉。 不正是薛浩吗? 这厮怎么又来回春医馆了? 莫不是痔瘘还没好全? 也是,以谢必严的医术,怕是对这种疑难杂症也没有太大的办法。 想要根治,对于他来说,怕是无能为力。 “哎呀,这是什么风,怎么把宋二爷给吹来了?” 小厮热情如火,一见宋言便迎了上去,但见到犹如铁塔一般的曹莫,又吓得收回了脚。 宋言撇了他一眼, “谢郎中呢?” “掌柜在里面。” 这又来找掌柜,莫不是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此时的宋言已经今非昔比! 宋言冷眼扫过,只见一群人围作一团,薛浩的声音远远传来。 “没钱瞧病就赶紧滚,休要在这丢人现眼,耽误了本公子瞧病,打死你这贱婢。” 不得不说,薛浩在天京城这一分三亩地,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 这般目中无人,就没有人能收拾他? 宋言挤开人群,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母子。 女子衣衫褴褛,头发上还有尘土,死死抱着谢必严的腿, “谢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吧!” 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娃娃,看年纪也不过一二岁的样子。 面黄肌瘦,唇角干裂。 宋言扫了一眼,便瞧出了这孩子,怕是感染了风寒,又没钱救治,最后拖成了肺炎。 若是不及时救治,怕会有生命危险。 谢必严一脸为难,薛浩又跋扈嚣张,急着让谢必严为他治疗痔瘘,这才有了宋言看到的一幕。 至于其他,同样冷眼旁观,没有一人伸出援助之手。 岁月无常,苦难却专挑薄命之人。 “薛兄好大的火气啊?” 宋言这声音传出,薛浩顿时一个激灵,冷汗如浆。 第92章 还是二公子会玩 听闻宋言的声音,薛浩恨不得立刻插上一对翅膀,远离这是非之地。 为什么这煞星就是阴魂不散啊? “宋……” 薛浩转身,嘴角一阵抽搐,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 “二公子,好久不见,莫不是身体不舒服,来来来……谢郎中……你先给二公子瞧瞧。” 谢必严瞧着宋言,也是一脸喜色。 但薛浩这话,他哪里敢接。 自从治好了瘟疫之后,他便猜测,宋言的医术绝对在他之上。 为宋言治病,岂不是班门弄斧? “怎么,你这么希望我身体有恙?” 宋言斜眼看着薛浩,薛浩是浑身难受,摇头如同捣蒜一般, “不敢不敢,我自然是希望二公子长命百岁,身体健康的……” 宋言冷哼一声,目光落在谢必严身上,指着跪拜在地上,依旧死死抓住谢必严脚裹的女子,问道: “谢郎中,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仿佛抓着救命稻草,就是不肯松手。 谢必严一脸苦涩, “这孩子染了肺病,怕是命不久矣,小人也束手无措啊。” 这话一落,那女子面色瞬间煞白,眼前一黑,险些要晕厥过去。 “不不不,一定有办法的,求求您,救救我儿,奴家愿意给您当牛做马……” 女子泪如雨下,一双眸子布满血丝。 宋言暗自摇头,这孩子的病症不过刚刚开始,治自然是可以治。 但他也理解谢必严的苦衷,对方毕竟是开医馆的,又不是开善堂的。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今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救还不是不救? 其余人一听谢必严这话,宛如遇见瘟疫了一样,连忙四散开来,生怕染了不幸。 薛浩更是一脸嫌弃,若不是碍于宋言,怕是要直接将人轰出去了。 女子失神哀嚎,谢必严依旧无动于衷,她立刻调转枪头,扑到宋言脚下。 曹莫刚要上前阻拦,被宋言摆手制止。 在她看来,谢郎中和薛浩都对宋言毕恭毕敬,求他们还不如求宋言。 “公子,求求您发发善心,救救奴家儿吧?奴家愿为公子当牛做马,为了给这孩子瞧病,家中已经一贫如洗。 奴家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可以为公子浆洗缝补……公子……求您了!” 宋言心中悲叹,脚下发力,却未曾从女子手中挣脱。 哪怕她为救怀中孩童的性命,放弃尊严和身段,围观的众人也是一脸冷漠。 若非走投无路,她怎会如此? 宋言冷眼扫过那些眼神淡漠,心如铁石的人,眼中不自觉有些发红。 他并非善人,却也心怀怜悯,对生命有着仅有的敬畏。 可这世上多是苦命人,他帮的过来? 见宋言默然不语,薛浩当即就跳了出来,指着女子喝道: “你这贱婢,还不快滚,脏二公子的衣服,便是你死十次八次,也赔不起。” “住口!” 宋言冷喝一声,眼神如要杀人。 薛浩缩了缩脖子,难道他意会错了? 该死啊,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那?二公子的意思是,要帮她?” 宋言看着他,依旧不语,薛浩以为这次猜对了,轻咳一声,对着身后的仆从就是怒斥道: “看什么看,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还一点没有公德心,不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做善事都不会,难怪一辈子只能做个下人。” 薛浩舔着脸,怒斥完奴仆,又对宋言笑道: “还是二公子高风亮节,我等是拍马难及啊!” 女子闻言,瞬间喜极而泣,可她还未来及高兴,便听到宋言不冷不热道: “怎么?薛兄这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那不如也给我一点?” 这……这这这! 到底是什么章程? 救还是不救,你到底给个准话啊? 这不是闹着玩吗? 哪怕我以前得罪过你,现在见了你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还不够? “那……那我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啊?” 薛浩想死的心都有了,看了宋言一眼,又对谢必严挤眉弄眼。 后者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根本就不搭理薛浩。 薛浩他是不愿意得罪,但宋言他更得罪不起。 更何况,他能有现在的一番作为,全身倚仗了宋言。 “若要本公子帮忙也未尝不可。” 宋言不再理会薛浩,低头看着女子,神色平淡道。 “只要公子能够救奴家的娃儿,奴家愿以性命相报。” 女人脸上透着惊喜,仰着头看着宋言。 宋言这一番举动,顿时引来周围的行人围观,连同医馆内的众人,不少人也交头接耳,有些人很快便认出了宋言的身份。 “咦……那不是武侯府的宋言吗?” “对啊,他这是要做什么?” “果然是人傻钱多,这小娃娃看着就病得不轻,谁知道多少银子能救好。” “……” 当然,也有人对宋言有所改观,哪怕宋言再浑,至少也是真心想要帮助这对母子。 “你们就知道说风凉话?怎么自己不去帮?” …… 可宋言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瞠目结舌,哪怕是薛浩,也兴奋地看着他。 还是二公子会玩,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方法啊? 唉…… 宋言从怀里取出碎银,语气瞬间冰冷淡漠, “只要你从这里跪到武直门,这十两银子便给你,且不用你还,更不用你当牛做马。” 一路跪到武直门? 从回春医馆门前到武直门,少说也有二里路。 “公子这话可是真的?” 女人面色苍白,身体本就孱弱的她,看着怀中因病痛折磨,瘦弱如柴的小娃,脸上扬起了惨笑。 哪怕宋言将她当作取乐的工具,为了救孩子的性命,她也义无反顾。 “你们瞧瞧,我早就说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哪里有那么好心。” “这泼皮无赖,居然拿一个走投无路的妇人取乐。” “简直丧心病狂……” “……” 曹莫怔怔地看着宋言,咬着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宋言明显能够感受到,连他都有些生气。 气愤曹莫的做法? 何况是其他人,他们对女人漠不关心的时候不曾想帮忙,宋言提出帮忙的条件,他们反而义愤填膺,开始为女人打抱不平? 谩骂声此起彼伏,险些要将宋言埋没。 “自然是真的,只要你做到,这十两银子归你。” 第93章 众怒 宋言面色冰冷,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女人的身体僵硬,眼神却是无比坚毅。 她依照宋言的要求,转身走出回春医馆,一步一跪。 开始的时候还好受一些。 但不足二十步,她的双膝,一股钻心的疼痛就瞬间蔓延全身。 到了五十步,她的双膝便仿佛失去了知觉,神情也逐渐麻木。 长街上咒骂和争议的人越来越多,了解来龙去脉之后,看向宋言的眼神都带着仇恨。 似乎他侮辱的不止女人,还有同样生活在底层的他们。 只要他们无权无势,一旦遇到危险,就会面临与女人一样的遭遇。 宋言跟在女人身后,步子迈得很慢,脸上的神情无悲无喜。 曹莫多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而是紧紧跟在宋言身边。 他害怕那些人会对二公子不利…… 与此同时,远处的酒铺中,明阳跟在秦般若身后,目光同样被这一幕吸引。 秦般若依旧女扮男装,一双美眸也落在宋言与一步一跪的女人身上。 明阳四处打探,终于听闻事情的前因后果。 只见她扬着小拳头,看着宋言恶狠狠道: “这人好生可恶,居然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公……公子,我好想去揍他一个皮青脸肿。” “休要胡闹。” 这人间本就疾苦,何必去为难一个妇人? 秦般若心中有同样的疑问,难不成,这人真的如此可恶? 且嚣张跋扈到如此境地不成,哪怕引了众怒也丝毫不惧? 可他若真的如此不堪,三哥为何要帮他? “何须你动手,我看那些平民百姓,都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不可。” 秦般若蹙眉,目光虽不离宋言,却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女人一路跪到武直门,已经精疲力尽,但仍旧死死护住怀里的孩童,不让他受到半分伤害。 母爱当真伟大。 “本公子言而有信,这银子归你了。” 宋言居高临下,将手上的碎银丢给女人。 女人的膝盖有些直不起,直接瘫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握着碎银,但还是道谢道: “多谢公子,公子的救命之恩,奴家无以为报。” “本公子说过,这是你应得的,不用回报。” 宋言冷着眼,扫过周围义愤填膺的众人,眼神犹如刀刃,仿佛要将他们割伤。 这时,终于有人在人群中爆发, “你谢他做甚,他只是拿你取乐罢了。” “是啊……真是可恨,区区十两银子,就让这无辜的妇人从回春医馆门前一路跪到武直门。” “简直丧尽天良……” “……” 人群蠢蠢欲动,曹莫冷着脸, “二公子,我们快些离开吧。” 可宋言却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伫立在原地,不动丝毫。 只瞧着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也终于没有再继续隐忍,他指着众人,喝道: “都给老子住口,你们若真有悲天悯人之心,刚刚她祈求你们之时,你们又在何处?刚刚她受尽责辱之时,你们又在做什么?可有人伸出援手?” 一声怒喝,犹如绝世惊雷,在人群中炸响。 一声怒喝,犹如万柄刀剑,插入众人心窝。 他们在做什么? 明明是他们的无动于衷,才让女人遭受屈辱的? 现在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想要反败为胜? 何其可笑? “到了这时候,他居然还敢如此跋扈,公子……我受不了了,必须要去揍他。” 明阳气鼓鼓地看着秦般若,却被后者拦着不说,反而被训斥了一句, “你打得过他吗?好好看着便是……” 秦般若美眸闪动,眼中除了诧异,还有一种她自己也不曾明白的情绪在蔓延。 明阳颇为不服气,但秦般若说的是事实,她怎么会是宋言的对手? “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原本车水马龙的长街上,却骇然的鸦雀无声。 不少人面露羞愧,张口又找不到任何用力的话来反驳。 可短暂的安静之后,不知道谁怒喝了一声, “谁说我们不帮忙的,老朽虽然贫寒,但这是五文钱,娘子且收下,拿去为孩子瞧郎中。” 似乎有了开头,他们再次找到了主心骨。 似乎以这样的方式,他们内心的隐瞒才能暂时被隐藏,而看起来他们与宋言的羞辱完全不同。 他们现在出力,完全是出自于内心,而不是因为宋言。 “对……这是十文,也不用你还。” “这是八文钱……” “这是三文钱……” “……” 不多时,女人面前的钱已经堆积了不少,不管男女老少,都出了不小的力气。 这些钱,不说足够给孩子看病,哪怕她日后的吃穿用度,短时间也不必再发愁。 且以女人的行径,也不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往后的日子总归还是有些盼头,不会被病痛压弯了脊梁。 而宋言,似乎已经被众人遗忘。 他挤出人群,行了几步,又回首脸上终归是露出了笑容。 与此同时,远处张望的小离,也提着一篮子糕点,快步远去。 曹莫不知所以,摸着脑袋,但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 “二公子,你明明可以直接帮她们的,为什么要这么繁琐啊,险些惹了众怒。” “你没明白人性之恶。” 宋言往回春医馆方向走去,眼中闪着光彩, “你可知,这世间最难医治的是什么病症?” 曹莫一时倒真想不起来,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宋言叹了一声,道: “百病自有百药医,唯独穷病无药解。” 曹莫似懂非懂,忍不住回首,只见那悲伤欲绝的女人,此时已经难以言表心中的情绪。 惊喜来得如此突然,众人的态度转变,让她猝不及防。 “好一句百病自有百药医,唯独穷病无药解,二公子之才,让本公子佩服。” “只是,这酒铺好歹二公子也有份,开张这么多天,也不见二公子来瞧瞧?” 两人走到酒铺前,宋言刚刚道出一句,忽然便听闻耳旁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他回眸看去,神情瞬间呆住了。 得知秦般若的真实身份,此刻见她依旧女扮男装,面色便有些古怪,忍不住又在她胸口上多停留了一会。 “喂,你发什么愣?”明阳气鼓鼓地指着宋言,呵斥道。 第94章 你的药方 “不好意思,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失礼了!秦……公子莫怪。” 宋言回过神,作揖道: “这几日实在有些忙,与秦公子合作,在下很放心,看与不看都一样。” 信任只是场面话,只要五粮液的配方牢牢握在手中。 宋言便有绝对的自信,秦般若不敢胡来。 至于宋言的名声,秦般若早有耳闻,几日的相处下来。 宋言绝不是坊间传闻的那般,反倒谦逊有礼,处事虽然不羁,但乱中总有章法和目的。 她刚刚那番话,也只是试探,宋言看似不在意,但她决不能不在意。 明阳冷哼一声,显然还对宋言的跋扈不忿, “明明就是想做甩手掌柜,还说得冠冕堂皇。” “明阳,不可放肆。” 秦般若瞪了明阳一眼,看着宋言笑道: “在下管教不严,还望公子赎罪。” 宋言心情不错,也没有计较,摆了摆手,道: “无妨……” “即便二公子信任,每月的账目,我依旧会命人送到武侯府。” 宋言微微点头, “那就有劳秦公子了。” 对于账目的事,宋言不想管,也不愿意去管。 到时候,丢给宋思妍去头疼就行。 随意寻了个理由,与秦般若辞别之后,宋言领着曹莫,再次回到回春医馆。 看着宋言二人离去的背影,明阳咬着嘴唇,不解的看着秦般若, “公子,你看他,帮助那对母子,只是举手之劳,却非要折磨她们。” 秦般若扫了眼酒铺中还在忙碌的伙计,言语中带着几分无奈, “这世道,人心凉薄。像妇人这样的母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恐怕大有人在,一人的能力终究有限,如何帮得过来?” 明阳若有所思,秦般若继续道: “今日遇到了施以援手,若是没有遇到,不出两日,她们恐怕是要饿死路边。” “可他既要帮忙,为何又要为难人家?” 明阳撇了撇嘴,生怕秦般若生气,只能小声嘀咕。 秦般若却听在心里,也没有在意,反而笑笑不再言语。 宋言真正为难的,并非那对母子,而是冷眼旁观的众人。 回到回春医馆,薛浩已经偷偷溜走,谢必严叮嘱了小厮,在内堂等候。 宋言轻车熟路,很快便找到了谢必严。 “二公子今日来医馆,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谢必严行礼之后,毕恭毕敬道: “只要小人能力范围之内,绝不推辞。” 宋言看了他一眼,这人也算聪明,就是有些商人的市侩。 也不拐弯抹角,宋言直言不讳道: “陛下赏赐了我一百匹战马,我招募了一百骑兵,目前还在天凉山上训练。” 谢必严眼眸一亮,既然是圣上点头,那便是皇差。 “但训练中难免会有伤病,我也没有相识的郎中,便想来询问下你,若有合适的,都可以给我推荐。” 谢必严眼珠一转,宋言这是在点他呢,他怎会看不出来。 以宋言的身份,找几个郎中还不简单,哪怕是宫里的御医,怕是也能寻来。 为何百忙之中,抽空来和他说这番话? “哎呀,二公子何必舍近求远?小人虽然医术平平,但寻常的疑难杂症,还是不在话下的。” 谢必严拍着胸脯,言辞铿锵有力。 “我看你这医馆生意不错,怕耽误了你。” 宋言似笑非笑,谢必严立刻就义正言辞道: “二公子这是哪里的话,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只要能为二公子当差,这点银子算什么?” “你放心,既然你毛遂自荐,那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的。” 两人相视一笑! 曹莫听着二人的对话,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但唯一一点能够确认,这两人加起来,绝对有八百个心眼。 “这个药方你研究一下,七日后我来取成品,若是相差不多,我必有重赏。” “啊?” 谢必严从宋言手上接过药方,端详之后,下意识就问道: “二公子,这药叫什么,是何作用?” “这叫青霉素,若是能够研制出来,用到军中,必然能够大量减少将士们在战场上的伤亡。” 谢必严听闻此言,呼吸顿时就变得急促起来。 “如此贵重的药方,二公子愿意交给小人研制?” 宋言刚刚迈出去的步子停了下来,回首认真地看着谢必严, “这是你的药方!” “啊……” 谢必严先是一愣,回想到在城外治疗瘟疫的时候,立刻回过神来, “对对,这是小人的药方。” 宋言满意地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目送宋言远去,谢必严心中激动不已,二公子果真是上天降给他的福星啊! 这青霉素一旦研制完成,他的名望和权势,必然会到达一个曾经无法想象的高度。 若是刚刚没有爽快答应二公子的要求,这泼天的富贵,怕是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以后还要抱紧二公子的大腿才是! 跟着二公子混,一天五餐,顿顿有肉。 离开回春医馆,宋言又马不停蹄去了庆国公府。 眼下最为要紧的,还是与柳茹梦的婚事。 他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想必柳承志等人会明白他的意思。 庆国公府! 一座四面开阔的厅堂,建在一个小池塘之中,夏天拆卸了四面门窗就是一座凉亭,周围三面环水,一面则是空阔一片,百步内没有隐蔽之处,绝对无人能偷听,目之所及处,便能看清厅堂里的人在做什么。 眼下,这地方似乎被人有意清空了。 除了柳茹梦独自一人,哪怕是小离都不在她身边伺候。 柳茹梦端坐在亭下,心中却不同这环境一般清幽,反而起着阵阵涟漪。 原因无他,在来此处之前,周氏找她提了一嘴,要将她养在自己名下,给她一个嫡女的身份。 这若是换在平时,她想都不敢想。 可此时此刻,她更多的是疑惑。 再联想到这几日发生在庆国公府的事情,她似乎又想通了一些事情。 等待了片刻,一道身影逆光而来,昂首阔步,距离柳茹梦七八步处,作揖笑道: “五姑娘。” 柳茹梦微微眯起眼,今日……宋言穿着一件青色的锦衣长袍,腰间系着暗银嵌玉锦带,风姿卓越! 柳茹梦站起来,恭敬回礼,皮笑肉不笑道: “二公子!” 宋言在柳茹梦身前落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跟前的茶碗,见柳茹梦似乎没有给他看茶的想法,嘴角微微一抽, “五姑娘应该知道我的来意吧?” 第95章 一场阴谋 宋言的来意? 虽然周氏还没有将话挑明,但柳茹梦也猜到了宋言的目的。 将她从庶出变成嫡女,名正言顺地嫁给宋言,不仅对惠文帝有个交代。 宋言也不排斥,甚至还能成全柳茹慧。 对所有人来说,都有益无害。 可这种被当做货物一般出售,柳茹梦只觉得心里憋屈难受。 柳茹梦捏紧了拳头,强自忍下了心中的不悦,看着宋言。 宋言虽然面带微笑,但说话间低沉缓慢,秀长的眼睑下眸光隐约有精光闪动,似乎对她势在必得。 柳茹慧沉吟片刻,这才慢条斯理道: “我不知道二公子的意思。” 厅内一阵安静,宋言瞪着柳茹梦,心头不由苦笑。 想要开口,却见柳茹梦扭头看着外头的风景,不愿意再理会他。 本以为提前与柳茹梦说清楚,对方会好受一些,毕竟宋言谋划许久,谁被蒙在鼓里都不舒服。 “你在生气?” “我一个庶出,哪有气愤的资格?” 柳茹梦头也不回,声音幽幽传来。 宋言从她口中,不仅听到了无奈,还有不甘心。 难道,他厌弃自己? 从来到大燕至今,宋言第一次有种心慌的感觉。 “若是换成我,我也会生气。” 宋言轻声开口,声音柔和,没有给柳茹梦丝毫的压力, “你若真的不愿意嫁给我,我去和柳伯父说明白,陛下那边,我也会说清楚。” 宋言顿了顿,又道: “你不用担心,陛下不会为难我。” 柳茹梦一听这话,顿时气急, “谁要担心你?” 看柳茹梦紧绷的小脸,宋言头大如斗,男女之事,他实在是不擅长, “我知你心里有气,但凡事都得敞开了说才好,闷着赌气也不是办法,以诚相待才是道理。” 宋言谆谆诱导,口气宛如哄小孩的大人。 他看过不少毒鸡汤,对待女友,就要像对待女儿一般,现在他用上了,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柳茹梦一听他这口气和话语,顿时就转过头去,微笑道: “与说实话的人说实话,才叫以诚相待,与不说实话的人说实话,那叫蠢笨,宋二是以为我瞧着就好骗是吗?” 宋言连连摆手,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但听着柳茹梦称呼上的变化,他心中是奇痒难耐。 有戏! “你自然不傻,在你们三姐妹当中,你肯定是最聪慧的那个。” “不过,你说我不实在,这从何说起?” 柳茹梦瞪了宋言一眼, “就从你与柳家的婚事说起。” 宋言目光灼热的看着柳茹梦,仿佛要将她的心思洞穿一般,默然片刻,这才缓缓开口, “你都猜出来了?” 宋言的声音看似平静,但内心却一点也不安宁。 这件事情,除了宋景明知道以外,其余人都被他骗得团团转。 甚至于此事有关联的众人,都是他迎娶柳茹梦这盘棋上的棋子。 可她居然猜出来了? 柳茹梦轻轻点头,思绪似乎回到第一次于宋言见面的时候,宋言无意中诵读的那首诗。 “从我花开后百花杀中,我便知道,你不似表面那样荒唐不羁,你骨子里头有傲气。从千金散尽还复来中,我也看到了你与一般人不同的自信。” 宋言的目光太灼热,柳茹梦只是轻轻触碰,就下意识避开, “你不是随便就可以将就的人。”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包括她自己,宋言是奔着柳茹锦这个嫡长女去的,可谁知道,突然杀出来一个二皇子秦风。 于是宋言枪头一转,又变成了柳茹慧? 可柳茹慧在柳承志等人的逼迫下,也终于认命的时候,宋言又一改常态,居然愿意担下所有罪责,也要成全江云书。 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谁会将自己心爱的姑娘拱手相让? 除了名声好坏参半,不论是家世、还是才学,都高于江云书,他有什么理由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自此,柳茹梦就猜测,宋言行事,绝不会毫无目的,任由柳家安排都能欣然接受。 他肯定有自己想要娶的那个人。 直到周氏大娘子找她说体己话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宋言沉默半晌,看着柳茹梦目光中的复杂,缓缓道: “也是那次在庭院中,看到你和小离的时候开始的。” 柳茹梦微微蹙眉,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打定主意要娶你的吗?” “我告诉你,便是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柳茹梦羞得满脸通红,猛然站起身,怒视着宋言,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我们骗得团团转的。” “啊。” 宋言轻笑,也就在这个时候,柳茹梦才会流露出最真实的情感,而不是那个总是端着,小心翼翼,不轻易言语的庆国公府庶女, “你不是要知道这个啊?” 柳茹梦气急,但还是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咬着一对虎牙, “你既然一开始就想要娶我,为何不直接提亲,还要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不是我不想。” 宋言也站起身, “第一,宋家与柳家的婚事,是我娶柳家的嫡女为妻。第二,我也不想你的身份被人说三道四。” 闻言,柳茹梦没有半分欣喜,反而眼神一暗, “你也在意嫡庶之别?” 见柳茹梦神情暗淡,宋言顿时就慌了神,连连摆手, “我自然是不在意,但我怕你受委屈。” 柳茹梦这才松了口气, “现在可以说说,你是怎么骗我们的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骗,我做这一切,目的总归还是好的吧?” “你……”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慢慢说。” 完蛋了,自己以后不会是个妻管严吧? 柳茹梦这面色一面,他就莫名心慌, “一开始,我是提醒过你二哥哥的,让他好好劝劝自己的亲妹妹,可是……谁能知道,他这个榆木脑袋。” “你还敢说我二哥哥?” 柳茹梦脸颊透红,指着宋言道: “你可知道,我二哥哥要是知道你连他都骗,会不会与你翻脸?” “他不会。” 宋言斩钉截铁,“我送了他一柄长剑,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 柳茹梦一想到那炳柳玉龙睡觉都要抱着的长剑,心中就默默为他感觉可怜! 第96章 无眠之夜 柳茹梦静静看着宋言。 宋言只觉得有些尴尬,为了掩饰自己,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要结一门亲事不容易,但要毁掉一门亲事却不难,何况你当初的身份还是庶女,我们之间本就没有婚约。” “而且,我之前的品性也不端,怕你会在意,这才想与你二哥哥打配合。” 柳茹慧忍不住带上几分嘲弄,淡笑道: “你倒是蛮清楚自己的。” 宋言别的优点不多,脸皮倒是足够厚,就当柳茹梦是在夸他,呵呵笑道: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这点认知我还是有的。” 见宋言还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柳茹梦顿时冷着脸,冷哼道: “可花了不少心思吧?” “还好还好,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柳茹梦想到二皇子秦风,犹豫了半晌,还是咬牙问道: “那当初陛下为二皇子赐婚的时候,你为何又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还在黄鹤楼买醉,闹得人尽皆知?” 提及二皇子秦风,宋言的脸色也变得不悦。 “我哪里是去买醉,我是怕晚上高兴得睡不着觉,所以才去黄鹤楼吃两盏酒,好入睡才是。”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吧?” 柳茹梦哼了一声,一双眸子就紧紧盯着宋言看。 宋言反倒没有一点心虚,还理直气壮道: “整个天京城都知道我与柳家有婚约,二皇子却横插一杆,我难道还不能表现得委屈一些,否则……陛下又如何会为我赐婚?” “若是陛下不为我赐婚,我怎么逼你家大娘子和柳大人就范?毕竟是堂堂国公府,我总不能拉上你私奔吧?” 私奔这两个字一落下,柳茹梦的脸瞬间就羞红一片,怒斥道: “你这泼皮无赖。” 想到惠文帝赐婚,也是要宋言娶柳家的嫡女,柳茹梦心一沉, “陛下赐婚的是四姐姐,你又是怎么知道,她与江公子之间的事情。” 这事情柳茹慧守口如瓶,连她都没有提过一嘴。 只是在得知陛下赐婚之后,反应相对激烈一些。 她也猜想,会不会是宋言故意威逼利诱江云书,与他演了这么一出戏,可四姐姐绝对不会配合的呀? “说来也巧,那天我与你二哥哥去云天书院,正好孔夫子要将江兄介绍给我认识,与他聊天中,他无意中问了我与柳家的婚事……” “就这?” “对啊。” “江公子就随口一问,你就猜出来的?” 柳茹梦惊恐地看着宋言,宋言深沉的心思,让她有一丝丝惧怕。 “事后我也试探过,这才能确定的。” 宋言轻笑,看着柳茹梦惊愕的神情,心中的兴奋也收了些许。 柳茹梦松了口气。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明白了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再确定江云书与柳茹慧互生情愫之后,宋言便自导自演了云天书院这一出戏。 彻底将柳茹慧嫁给他的可能性扼杀,从而义正言辞地成全江云书与柳茹慧。 被蒙在鼓里的柳承志,还对宋言愧疚不已。 甚至害怕他为了顾全庆国公府的颜面,亲自去找陛下退婚。 最后,不得不逼她嫁给宋言,一箭三雕! 这该死的泼皮无赖…… 柳茹梦细细思量,宋言也默不作声,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柳茹梦白皙的皮肤,在春日的暖阳下,有一种白宣纸的干净透亮。 如瀑般的黑发随意披散在小巧的双肩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宛如一潭清泉。 可这清泉的幽静,似乎还没有持续太久,却仿佛有一朵火苗冒出头,随后愈演愈烈,变成一团燃烧不熄的火焰。 完了…… 这丫头要与他生气了! 宋言深深吸了口气,等待神罚的降临。 果不其然,柳茹梦面冷如霜,指着宋言嗔怒道: “可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云天学院的事情,四姐姐在宗祠前罚跪了一夜,险些被父亲打死。” 原来是因为这个…… 宋言冷汗直冒, “你应该知道,哪怕没有我的事情,你四姐姐与江兄的事情,怕是也难,今后难免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有我在就不同,你父亲心中再气愤,也不会对你四姐姐下死手,否则如何向我交代?” “你……” 柳茹梦气急反笑, “按你这意思,四姐姐还应该感谢你了?” “你错了。” 宋言摇了摇头,柳茹梦急道: “我错什么了。” “不止你四姐姐要感谢我,江兄也要感谢我。” 宋言理所当然地看着柳茹梦,柳茹梦大怒,转身就要走,却被宋言拦了下来。 “等等……” “如今,整个天京城都知道宋家与柳家的婚事,你四姐姐最不济,还有江兄可以嫁,你呢?你也不是一个能将就的人。” 宋言挡在柳茹梦身前, “我不敢说你嫁给我有多好,但我能保证,你嫁给我以后,我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不会让你心情烦闷。” 宋言双眼微眯,目光深邃,盯着柳茹梦,一字一句道: “你不用在意嫡庶这样的臭规矩,不用处处小心,处处敷衍,不用因为身份,而不敢做想做的事情。嫁给我,凡事都可以尊崇你自己的本心,我宋言,说到做到。” 话音落下,柳茹慧怔在了当场。 这周遭的空气,也仿佛一瞬间凝固了一般。 宋言的话,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扎在她的心窝上。 一行清泪,不自觉就淌了下来。 见柳茹梦如此,宋言心头莫名一酸。 前世,他虽然生活在一个人人平等的时代,不用受任何拘束,但一样在无形的条条框框中,不能逃脱。 宋言退后一步,躬身作揖,朗声道: “吾倾慕汝已久,愿娶汝为妻,托付中馈,终其一生。” 泪眼迷蒙中,柳茹梦只觉得宋言的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从庆国公府离开,宋言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直到出了府门,被柳玉龙拦在马车前。 “雁门关之行,若不带上我,你休想娶五妹妹。” 宋言怔神之后,没有明确回答,爬上马车之后,心中却愈发的动容。 今夜,对于宋言而言,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第97章 九死一生 风波过后,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赵王府,观山厅下。 秦风依旧捧着一本书,作为掩饰,勾栏听曲,才是他享乐的方式。 别看他近日极少出门,却对天京城内发生的大小事情,了如指掌。 当然,也包括宋言布置的这么一大盘棋。 不知不觉中,他以为将了宋言一军,不曾想,却沦落成了这盘棋局中的一颗棋子。 这厮好深的心机,好歹毒的计谋。 刘哔脸面愁苦,躬身站在秦风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秦风看来更来气。 “我此前便交代过你,在宋言去雁门关之前,尽量避免与他发生冲突,你为何不听?就凭你那蠢笨如狗的儿子,也想落了宋言的面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话一出,刘哔汗出如浆,连忙跪拜在地,瑟瑟发抖道: “殿下恕罪,都是小人教子无方。” 刘长自以为聪明,却为宋言做了嫁衣。 如今,宋言在大燕文人心中的地位,虽然还有瑕疵,但他的诗词已经让人望其项背。 秦风双眸微眯,冷冷看着刘哔,也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城中的酒铺,还有醉望楼,先按照目前的形式维持着,宋言不会活着回来,放心吧。” “殿下英明。” 刘哔深深一拜,虽然出自肺腑,但秦风听闻,却觉得刺眼得很, “英明?” 秦风自嘲一笑,眼神犀利地看着刘哔, “何来英明一说?” 刘哔微微抬眼,看着秦风,心中还以为,秦风这是要听他如数家珍,立刻就自以为是道: “殿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断了宋言与庆国公府的姻缘,宋言虽得陛下的恩赏,小人却听闻,孔夫子今日却登了庆国公府,为他的学生江云书说亲,要迎娶庆国公府嫡出的四姑娘。 如今,庆国公府唯有剩下庶出的五姑娘,以庶抵嫡,嫁给宋言了。” 这话一出,秦风脸上不但没有办法喜色,反而愈发的冰寒。 刘家果然不堪大用,一个商贾世家,眼界还是太过狭隘。 而在刘哔看来,庆国公府之所以以庶抵嫡,是轻视宋言和武侯府,才会如此。 这样也不算抗旨,又皆大欢喜。 可如此一来,宋言却沦为了整个天京城的笑柄。 刘哔之所以觉得痛快,是因为他也为刘长的婚事,去国公府提过亲,想要让庶出的柳茹梦嫁到刘家。 奈何,柳承志连见他一面都不屑。 这般见人下菜的丑恶,让他很是不满。 秦风摆了摆手,有些厌恶地看了看刘哔, “你若没有其他事情,先退下吧。” 刘哔茫然,但还是不敢违背,起身行礼,就往外院走去。 脚步才刚刚迈出,秦风的声音又在他背后传来, “没有本王的命令,若是再敢动小心思,定不轻饶。” 刘哔冷汗直冒,不敢有半点忤逆,直到离开赵王府,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 在他看来,这明明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可二皇子为何却没有半点高兴。 观山亭下,秦风心中憋闷,屏退了弹曲奏舞的婢女,抬眼看着灰压压的天色。 片刻之后,又有一人走来, “拜见殿下。” 秦风转身,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褚大人,本王交代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褚明峰神色恭敬,不敢怠慢, “殿下吩咐的事情,微臣都已经准备妥当,只要宋言等人前往雁门关,必死无疑。” “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秦风眼眸闪动,褚明峰点头道: “殿下放心,绝无纰漏。” 秦风颔首,背对着褚明峰,深深叹了口气。 自从惠文帝下旨,让宋言十五日后前往雁门关收复失地,秦风便命他布置了后手,决不能让宋言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褚明峰身为兵部侍郎,也是二皇子一手提拔,自然不敢抗命。 这件事情本来是要朱贺去办,可他因为贪墨一案,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 只能引用他这颗早就埋在兵部的棋子。 此刻褚明峰看秦风心情不佳,再联想到刚刚进府前,刘哔的车马刚刚离开,心中便有所猜想。 他试探性问道: “殿下可是为宋言的事情忧虑?” 秦风回首,目光冷冽, “你也以为,宋言如坊间传闻的那般不堪吗?” 若是没有布哥等人搅局,他必定会不留余力,拉拢宋言。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布哥居然如此阴险,想要致宋言于死地。 设下陷害宋言通敌卖国的罪名,又刚好被城防营的将士抓了正着。 他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情,四皇子秦宇是否也有参与。 如今,宋言不除,他难以安心。 褚明峰摇了摇头, “坊间传闻,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笑话罢了,不值一提。依微臣来看,此子心机颇深,从这次与庆国公府的联姻,便能够看出端倪。” “哦?” 秦风顿时来了兴致。 褚明峰轻声缓缓道: “依微臣看,此子从头到尾,真正要娶的都是庆国公府的庶出五姑娘。” 轰…… 此言一出,秦风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 褚明峰终究不是刘哔之流能够比的。 “继续……” “是。” 褚明峰微微躬身, “此子布局之深,还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哪怕是庆国公府,被当作棋子摆弄,也毫无怨言。” 是啊,这才是宋言的真正高明之处。 柳茹锦嫁给了秦风,成了赵王妃。 柳茹慧嫁给了孔彬的爱徒,即便是下嫁,但只要有孔彬在,也还能说得过去。 柳茹梦嫁到武侯府,同样让宋言如愿以偿。 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唯一不喜的,唯有秦风一人。 被宋言耍得团团转不说,还以为棋高一招。 结果,他压根就没有作为执棋的资格! …… 云天书院! 当江云书得知孔彬去庆国公府提亲,顿时就吓了一跳,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云天书院。 “此事你不必谢我,是宋言托老夫走一遭的。” 宋言? 江云书心中大为感动,但还是三跪九叩, “多谢老师。” “谢什么,起来……” 孔彬轻叹一声, “宋言与庆国公府五丫头的婚事,在三日之后,你与四丫头的婚事定在五日之后,便当为你江家留个后吧。” 再有六日,便是宋言等人起程去雁门关的时间。 江云书心中惊诧,久久没有言语,便是老师,也觉得他们此行九死一生吗? 第98章 说他不行? 时光如梭,转眼两天流逝。 距离宋言与柳茹梦大婚的日子只剩下最后一天。 武侯府上下也更加忙碌,还是惠文帝找了内务府的人来帮忙,这才轻松了不少。 府邸上的布置和清扫,所有下人都不敢有任何松懈。 酒席所需的桌椅也全部开始摆放,酒宴的食材也在紧急采购。 对着这一点,宋思妍和青烟倒是很有经验!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至于宋言,他倒是清闲,清早去了一趟天凉山,中午便回到府邸。 江云书也在武侯府忙碌,用他的话来说,先学习一下经验,等他与柳茹慧成婚,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多去准备一些碎银,明日去国公府接亲的路上,随意撒一些,讨个吉利。” 宋思妍拉住脚步匆匆的大壮,立刻叮嘱道。 回过身,他又见宋言躺在摇椅上,顿时就没了好气, “你倒是清闲啊,我们都忙的一个人恨不得变成两个人用了。” 宋言干笑两声,连忙起身绕到宋思妍背后,双手就在宋思妍的肩膀上揉捏,那手法看上去别提有多专业了, “辛苦了姐姐,我也不是不想帮忙,刚刚去前院看看了,他们还觉得我碍手碍脚的,其他我也帮不上忙不是?” “去试过衣服了吗?” 宋思妍冷哼一声, “用点力,跟没吃饭似的……衣服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现在改还来得及。” “合身,昨天就试过了。” 正当两人聊着的时候,府里的下人匆匆来报。 高亮、刘长还有张恒来府上了。 嗯? 宋言眉头微皱,今天又没酒席,这三个鬼东西来干什么? 刚消停几天,这是又要来找麻烦了? 还组团一起来的! 就不怕团灭了? 明天就是自己大婚的日子,过几日便是起程前往雁门关的时间。 在这节骨眼上,除了惠文帝,没有人敢轻易惹宋言。 应该是来送贺礼的。 宋言一边前往正厅,一边在心里思量。 府里的人对三人也算客气,宋言还没到,茶水就已经给三人看满了。 “三位大驾光临,实在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宋言走上前,皮笑肉不笑地跟三人打招呼。 三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此刻三人都面带笑意,脚边还摆着一个箱子,看着倒真像是来送贺礼的。 “恭喜宋兄,喜得良缘啊。” “明天就是宋兄的大喜日子,我等今天是提前来道喜的。” 高亮和刘长一套场面话之后,张恒与二人对视一眼,也咧嘴道: “早前多有得罪,还望宋兄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等今天前来,只为给宋兄贺喜。” 宋言连连摆手,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来者是客,来来来……三位都坐下说。” 宋言也客套一番。 但心中的警惕依旧没有半点松懈。 这三人是坏到骨子里了,哪里会轻易认输? 肯定又憋着什么屁,还没放出来。 见宋言眉开眼笑,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高亮也不遮掩,拉开箱子就道: “宋兄,我们今天可是特意找遍了全城,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明日你绝对用得上。” “好东西?” 宋言探着身子过去,就要瞧个究竟, “什么好东西?” 这三个狗东西,会给他带什么好东西? 宋言打死都不会相信,但好奇心使然,他也有些急迫。 刘长斜眼一笑,随手就拍了拍箱子。 “宋兄应该猜到是什么了吧?” “嗯。” 宋言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你特么能不能快一点打开,还卖关子, “相比,三位是见我手上缺银子,又大婚在即,送来这一箱银子吧?三位不知道,我现在也是拮据得很,还是三位想得周到。” 刘长闻言一顿,哭穷? 现在谁不知道,你与公主合作开酒铺,赚得盆满钵满。 还有脸哭穷? 等你死在雁门关,那些铺子都是我刘家的。 “宋兄说笑了,你在城中那些铺子,可是日进斗金啊,哪里会缺银子。” “是啊,若说这大燕上下,宋兄说自己穷,那谁敢说自己富有?” 刘长说完,高亮立刻就开始附和。 张恒撇了撇嘴,也跟着道: “我们三人准备的这东西,可不是银子能比的,绝对是宋兄最需要的东西。” “三位有所不知,我这家大业大的,现在还有一百骑兵要养。我这每天一醒来,就头疼去哪里找银子。” 宋言摇头看着三人! 要不是他们对宋言足够了解,肯定又要被他忽悠瘸了。 这狗东西,哪里是没钱,分明就是在炫耀。 那一百骑兵,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你要养不起,就给我们来养好了。 “行了,还是别卖关子了,赶紧打开,让宋兄瞧瞧。” 高亮嘴角一抽,瞪了张恒一眼。 张恒缩了缩脑袋,立刻就打开了箱子。 这不看还好,一看宋言也是吓了一跳。 那箱子里除了一个小箱子,其他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有人参、三七、冬虫夏草…… 最让宋言目瞪口呆的,还是躺在角落那根黑漆漆的东西。 这特么是牛鞭? 这三个狗东西,果然没憋什么好屁。 这是怕他不行啊? 故意来恶心他的? “宋兄,我等也是听闻,你早年……” 张恒左顾右盼,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们,压着嗓子笑道: “纵欲过度,这才特意找了这些东西来给你滋补滋补,明日洞房花烛,必然能够大战三百回合。” “对对,特别是这根牛鞭,我是费了不少功夫,才从一个农户那里得来的。” 刘长拍了拍宋言的肩膀, “有了这东西,宋兄纵马驰骋,绝对不在话下。” 宋言脸黑如墨,这三个狗东西,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他一夜八次郎,需要这些东西? 到底是哪个浑蛋谣传,说他不行的? 高亮还在一旁挤眉弄眼,宋言恨不得将三人困在一起,然后喂上春药,丢到母猪圈里。 “你看,我就说了,宋兄绝对喜欢,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高亮嘿嘿笑道。 “高兄有心了。” 宋言咬着牙,恨不得将这浑蛋生吞了。 高亮摆了摆手,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这东西。” 他将那小盒子抱在怀里,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 第99章 猎杀时刻 我和你很熟吗? 说我不行,要不要叫你娘来试试? 宋言心中那个气啊,被这三个瓜皮暗中嘲讽! “高兄说得不错,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宋兄必定喜欢。” 刘长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连忙催促高亮打开盒子。 不打开还好,这盒子一开。 给宋言的冲击,丝毫不亚于那一箱子的滋补圣品。 宋言粗略扫了一眼,起码十几副骰子。 这特么是要干什么? 老子大婚,你们暗中讽刺老子雄风不振已经足够下贱了,现在又送骰子? 莫非要把我的婚宴,办成赌坊? 这三个狗东西,绝对是来捣乱的。 今天打死他们,会不会不太好? 宋言心中暗暗合计,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表面风轻云淡道: “三位送骰子给我,是有什么蕴意?” 高亮惊讶道: “宋兄早年不是最喜欢在赌坊里玩骰子?” 宋言早年却是去赌坊玩过骰子,甚至几乎输得一贫如洗。 “我等想着,这骰子不仅宋兄喜欢,明日婚宴上,来人肯定不少,闲暇之余,也可以让他们打发时间不是?” 感情真的想把他的婚宴办成赌坊? 这三个狗东西,居心叵测啊。 “是啊,有这东西打发时间,也不至于怠慢了客人不是?” 张恒舔着脸附和,眼底满是笑意。 “还是三位想得周全,那好意我就收下了……来人……将三位公子带的骰子收起来。” 宋言颔首,扯着嗓子就朝着厅外的下人喊道。 “不急。” 高亮摆了摆手, “难得今天清闲,你我四人,不妨也玩一玩?” 宋言面色为难, “高兄也知道,我虽然想玩,但是技术实在不行,早年在赌坊可是输的……” 宋言长叹了口气,眼角余光扫向张恒和刘长。 这两人闻言,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宋兄谦虚了,玩骰子不就是靠运气吗?你明日大婚,想来现在运气铁定不差。” “对对,玩骰子纯靠运气。” “再说了,我们兄弟四人,重在怡情,又不是非要你输我赢。” 三人一顿添油加醋,险些都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还兄弟? 宋言心中大骂,谁和你们做兄弟,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这样啊?” 宋言犹豫不决, “还是算了,改日再玩吧。” “唉,择日不如撞日。” 高亮连忙拦住宋言,还不停给刘长和张恒使眼色。 这几日,三人的心情实在憋闷,特别是刘长,眼见着宋言在城中的酒铺热火朝天,而刘家的酒铺冷冷清清,很不是滋味。 昨夜领着张恒去花楼买醉,正好遇上了高亮。 两人一拍即合,相见恨晚! 这才有了今天的一幕。 宋言若是会玩,他们自然还要掂量掂量。 但宋言早年在赌坊的战绩,确实惨不忍睹,他们这才一咬牙,说不得也要在宋言大婚之前,给他一个难忘的回忆。 这若是传出去,武侯府嫡子,大婚前还沉迷赌博,输了不少家底,那岂不快哉? “高兄言之有理,择日不如撞日,等宋兄去了雁门关,怕是没有机会了。” 刘长眼眸微眯,眸子深处冷芒暗藏。 这言外之意是,宋言一旦去了雁门关,怕是回不来了? “这……” 宋言的演技也是极好,把欲擒故纵演得淋漓尽致, “那好吧,就随便玩玩?” “这才对嘛,随便玩玩就行。” 高亮立刻就拉着宋言,生怕他跑了一样, “走走走,找个偏静的小院。” 不到片刻,宋言就在三人的强拉硬拽下,来到了一处稍显安静的小院。 院中正好有一方石桌,三人摆开架势,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先说好,我们玩小一点,几两银子输赢,也不伤和气。” 宋言见三人坐好,试探问道。 摇骰子,可不是纯靠运气。 前世,宋言就研究过,那些老千是如何作弊的。 还花费了不少时间去学,目的自然也不是为了去赌博,而是想着闲暇之余,骗一骗不谙世事的姑娘。 想不到,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宋兄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刘长大手一挥,这三人里面,就属他家底最厚实, “咱们用三颗骰子摇,比大小,百两封顶,十两打底,如何?” 上次被宋言骗了一万两银子,张恒现在还心有余悸。 但一想到他们三人合谋,宋言作诗是厉害,但摇骰子,他纯粹就是个不入流的,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他点了点头,高亮也笑道: “没问题。” “十两打底?” 宋言心中狂笑,表面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会不会太大了一些?” “宋兄要是怕了,那就算了。” 刘长鄙夷地看了宋言一眼,这厮今天怎么这么小心翼翼的? “我会怕?” 果然,他这么一激,宋言顿时就不乐意了,桌子一拍,袖子就撸了上去, “来来,我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怕,我来坐庄,你们随便压。”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三人眼中顿时更亮了,高亮轻笑道: “对嘛,这才是宋兄该有的气势。” 每人一副骰子,十八点最大,三点最小,先摇骰子再下注。 说好规则之后,四人就摆开了架势。 宋言合计着,是应该一路通吃到底呢,还是先让他们吸点血,然后再连他们都裤衩都赢走? 算了,还是放长线钓大鱼。 特别是刘长,刘家在天京城的铺子,他垂怜已久。 这是绝佳的机会,决不能错过了。 “该死……” 宋言一连输了五把,把把都是全桌最小的点数, “今天运气不佳,不玩了。” “哎呀,这才刚刚开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下把你肯定能赢的。” 五把! 宋言输了大概四百两银子,高亮顿时眉开眼笑。 这猪杀得太轻易了,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啊对对对,下把宋兄绝对大杀四方,哈哈。” 刘长嘴都要笑歪了,见宋言无能狂怒,他虽说就赢了二百两银子,那是比二千两还要开心。 “行吧!” 无奈,宋言继续摇动骰盅,心中也冷笑不止。 猎杀时刻……开始了! 第100章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三四五,十二点。” “一四六,十一点。” 高亮和刘长的点数都不小,张恒也笑着打开了骰盅,赫然是二三四九点。 他的点数虽然不大,但依照宋言前五把的手气,他也不慌不忙。 宋言看着桌面上,三人一共压了有足足六百两银子,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掀起骰盅。 此刻也就他一人能够看到。 看到骰盅里面赫然躺着三个六,也没有急着彻底掀开骰盅。 “哈哈,不会是一二三六点吧?” “没事,这把不行还有下一把。” 高亮和刘长只是以为,宋言的点数太小,一时愣了神。 还真以为要当新郎官运气就会好? 天真? “就是啊,还有下一把。” 张恒也跟着笑道,他已经赢了一百多两,这把要是再赢了,晚上去花楼,还不是想抱谁就抱谁? “不是……我这好像是三个六……十八点。” 宋言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三人。 “开什么玩笑,三个六哪里是那么好摇的?” 高亮哈哈一笑, “宋兄不会是输迷糊了吧?” 可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宋言直接掀开骰盅,不是三个六还是什么? 这狗东西,真的运气来了? 三人沉默了片刻,不情不愿地把身前的银子挪到宋言面前。 一边咬牙暗恨,一边心在滴血。 不过……运气就是一时的,输五把才有一把运气。 还好还好! 三人自我安慰,宋言却美滋滋地收了银两。 这才刚刚开始,三只猪! 接下来,宋言开始了真正的屠杀,不但半柱香的时间,三人已经输得彻彻底底,身上再也翻不出半点银两。 但银票估计到还有不少…… 看着宋言是咬牙切齿。 “要不?今天就到这?” 宋言看着三人一脸猪肝相,轻声问道。 “这才哪到哪,继续继续。” 见好就收和输了就走,这话在赌桌上,可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得到。 哪怕你想全身而退,别人杀红了眼,也不会轻易放你离开。 当然,宋言也没打算轻易放三人离开。 想找死,他自然要磨好刀,把他们都血都放干净了罢休。 “宋兄这运气果然了不得,这少说也赢了五六千两了吧?” 刘长双目赤红,嘴角抽了抽, “不如,我们再玩大一点,上不封顶如何?” 那真是太好了! 宋言心中是笑开了花,这都是他今后的私房钱啊! 宋言假意推脱一番,在三人的“热情”逼迫下,只能无奈妥协。 上不封顶啊! 时间又过去半个时辰,三人这下子是真的一穷二白了。 身上能够翻找的,几乎都已经底朝天了。 张恒连鞋袜里面藏着的一千两银票都输给了宋言。 虽然带着点味道,但宋言却丝毫不嫌弃。 他慢悠悠地收起银票和银两,耸了耸肩, “要不,就到这?” 同样的话,他第二次问。 但三人眸子通红,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等等!” 刘长低声喝道。 高亮也不让宋言轻易离开,“还没完。” “可是……你们都输完了,这也没得玩了吧?要不还是算了……下次再来,我这手气也挡不住啊,哈哈……” 宋言肆意狂笑,那笑声却宛如尖刀,狠狠扎在三人心窝处。 该死的浑蛋! 先让他得意,等下要他连本带利全部吐出来。 从宋言发力开始,刘长是一把没赢过。 “你先借我们一点,等我赢了连本带利还你就是。” 张恒也开始上头了。 现在别说晚上去花楼,明天后天恐怕都只能干瞪眼了。 “借你们?” 宋言为难的看着三人。 “怎么,宋兄是怕我们还不起吗?” 刘长面色一冷,哪里还有先前的快意。 “刘兄家大业大,我自然是不怕……” 刘长冷哼一声,宋言连连摆手, “我就是怕你们又输太多,不好记。” 不好记? 还不是怕赖账? 刘长心中暗骂一声,起身道: “那你就先借我两万两银子,我写个借条给你。” 宋言点头,目光扫向高亮和张恒。 高亮也顺势而为, “我也要两万两。” 张恒心头一跳,本来也想要两万两,但想想还是稳妥一些, “我就要一万两就行。” 很快,三人写好了借据,宋言也每人给他们足够的筹码。 有了借据在手上,宋言害怕他们不还钱? 到时候带一队人,挨个去他们府上要,谁敢不给,就找人在各自的府门外敲锣打鼓,讨要个三天三夜。 都是天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自然丢不起这个人。 哪怕打官司都不怕。 很快,三人又将借来的钱也输得一个子都不剩下。 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唯有一抹夕阳的余晖,还在照射着这座侯府的大院。 “看来,今日三位的手气实在不好,要不……” 宋言话还没说完,就被刘长打断了, “接着玩。” 张恒想死的心都有了。 上次那一万两是刘长给的,这次怎么办? 把命卖给宋言都不够还啊! “真不能继续玩了,我这手气真的太好了,我怕……” 宋言暗笑,但还在欲擒故纵。 “你怕什么?借多少还多少就是。” 高亮也怒喝一声,拍案而起。 这次,他是彻底怒了,这狗东西不能运气一直这么好的。 “借银子就算了吧?” 宋言打着哈哈, “我明天还要去国公府接亲,这玩得太晚,万一误了时辰……” “我……” 高亮微微一怔,顿时语塞。 他不知道宋言说的是真是假,但他输了足足三万两银子,买宋言多少条狗命都足够了。 怎么可能甘心? 刘长输得最多,起码有四万两银子。 “最后三把,我们要是输了,就不玩了,如何?” “最后三把?” 宋言有些不确定道。 刘长重重点头,高亮也跟着点头,张恒也一咬牙! 拼了! “好,那这次三位是要借多少银子,自己写好借据就行!” 宋言将笔墨推到三人面前。 三人对视一眼,有种视死如归的错觉。 只要这三把能赢,不仅前面输的能够赢回来,还能让宋言大出血。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在此一举! 第101章 三个蠢货 “等等。” 就在宋言摇动骰盅的时候,刘长突然出声制止。 高亮和张恒同时疑惑地看着他,他却咬着牙笑道: “宋兄,我想和你换个骰盅,不知道行不行?” 宋言一听,顿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不行,我要和你换了骰盅,那岂不是连我的运气也一起被你换走了。” 高亮和张恒一听也觉得如此,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从宋言开局输了五把之后,便一路畅通无阻,将他们杀得丢盔弃甲。 刘长在此时提出要与宋言互换骰盅,莫非? 宋言出千? 很有可能…… 这狗东西绝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必然是使诈了。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均落在刘长身上,刘长意味深长冷笑道: “宋兄不敢换,莫不是出千了?” 这话一落,宋言顿时就急眼了。 他指着刘长,面红耳赤道: “胡说八道,我最恨的就是在赌桌上出千的人。” “既然宋兄心中坦荡,那不如与我换个骰盅,若是再输,我也心悦诚服。” “换就换……” 宋言怒喝一声,心中却冷笑连连。 狗东西,老子摇骰子的时候,你还在尿尿活泥巴,我出千你能看得出来? 今天不让你们三个脱光了回去,我就跟你们姓。 刘长心满意足,再也无话可说。 可接下来的两局,宋言依旧稳稳通吃。 三人汗如雨下,身前再借的银两也一扫而光。 张恒的眼神都变得呆滞,高亮眼眸干涩,但还是坐在石凳上,不肯挪动半分。 至于刘长,一颗心已经跌进了谷底。 本以为,趁着宋言大婚之前,三人联袂而来,先扫一扫宋言的颜面。 事到如今,宋言面色红润,满眼都是笑意。 而他们三人? 一个个心如死灰,恨不得将输的银票和借据全部抢回来,再把宋言按在地上暴揍一顿。 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实在是气人。 “刘兄,这最后一局,还玩吗?” 宋言面前,整整齐齐跌着银票和三人写下的借据,看得三人瑕疵欲裂。 “玩,为何不玩。” 刘长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最后一局,我赌我刘家在城中凤鸣街的五间酒铺。” “这……酒铺的话,价格不好估算啊。” 宋言表面看似为难,但心内却是乐开了花。 铺子好啊,那都是固定资产,特别是凤鸣街这等繁华街道,寸土寸金啊! “宋二,我与你赌什么,不是看你要什么,而是看我有什么。” 输了钱,还惹了一肚子气。 想着输出去的银票和借据,刘长就心在滴血,指着宋言就呵斥道。 “哎呀,刘兄何必动怒呢?来来来,坐下来好好说,你说赌什么就赌什么便是。” 宋言边笑边安抚, “高兄和张兄呢?若是有地契和田契也成,若是都没有,那也无妨……张兄,听说你未过门的妻子长得还算不错,我正好缺一个伺候的丫鬟,你看……” “你……” 张恒恨不得当场弄死这瘪犊子。 奈何,他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宋兄,田契地契我都有,但你得有本事拿走才行。” 高亮冷哼一声,一双眼睛,几乎要喷火。 “既然三位都胜券在握,那不我们在玩大一点?” 事已至此,宋言也不装模作样了,嘿嘿笑道: “其他赌注也就罢了,我瞧着三位这身衣服也不错,明天我大婚,给府上的下人穿得体面一些也好。” 给下人穿? 这狗东西,还歹毒啊,含沙射影的说他们是低贱的下人? 见宋言直勾勾的眼神,高亮顿时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一步, “你要干什么?” 刘长和张恒同样怒不可遏,警惕地看着宋言,宋言轻笑道: “三位若是输了,这一身衣服也留下来,若是我输了,不仅你们的赌注一一赔付,连之前赢的银子也如数奉还。” 三人面面相觑。 这狗东西是要干什么? 若是输了,岂不是要颜面扫地? 可若是赢了…… 刘长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目光落在宋言身前那厚厚一塌银票上,宋言给的实在太多了。 这就像一个皮肤白皙的姑娘,此刻就躺在床上,他们能把持的住? “好。” 最后一局开始,三人的骰盅都摇的极为卖力。 宋言却不急不缓,轻轻一晃,便等三人尘埃落定。 “四五六十五点。” 当刘长掀开骰盅的时候,狂笑道: “宋兄的骰盅果然是好运气。” “三五五十三点。” “三四五十二点。” 不得不说,这一局,三人怕是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 三人的目光同时盯着宋言身前的银票,恨不得立刻瓜分了。 宋言扫了一眼,刘长已经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快打开,别磨磨蹭蹭了。” 宋言撇了刘长一眼,突然对着庭院外喝了一声, “先把门锁紧了。” 话音落下,宋言缓缓掀开骰盅,三人顿时亡魂皆冒。 又是三个六。 这怎么可能? 刘长痛苦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跌坐在石凳上。 高亮死死盯着宋言。 完了…… 最痛苦的莫过于张恒,高亮和刘长家底殷实,他却输的一塌糊涂,恐怕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借据我收好了,后天便命人上门去交接,希望到时候,三位不要闹得太难看,否则……” 宋言冷笑一声, “三位可以开始了,衣服留下,我就不留三位用膳了。” “不对,你作弊。” 刘长脸面扭曲,一副见鬼的表情。 “刘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这骰盅还是你换的。” “你……” 刘长无言以对,高亮艰难抬头,看着宋言,面色死灰, “输的我认了,留件衣服可好?” “不行。” 宋言斩钉截铁,语气更是不容拒绝。 “你真要与我们撕破脸皮吗?” “高兄这话过了吧?是你们要赌的,我一再劝阻,你们也不听,怎么输了之后,就反倒怪起我来了?哪有这等道理?” 宋言面露凶光,言语威胁道: “我数三个数,你们要是不脱,我就让下人来脱,他们下手可没有轻重,万一伤了你们,我可不负责任。” 最终,三人只能无奈妥协,光着身子,在一种侯府和内务府的下人面前,半遮着脸面落荒而逃。 直到坐上马车,三人这才一同咒骂道。 “这狗东西,等他死在雁门关,今日的耻辱一定要百倍奉还。” 这一夜,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成了整个天京城的笑柄。 而始作俑者的宋言,此时真正与宋思妍一并清算这来之不易的成果, “这三个蠢货,要是隔段时间就来送一次温暖,那就好了。” “你想的倒是很美,也就这三人不长脑子,才被你骗得团团转。” 宋思妍打着哈欠,这一天确实累得她够呛。 可随着这银票和借据,宋思妍越数越是精神,这才半天不到的功夫,银子十几万两,铺子五间,田契地契六处…… 这哪里是玩玩! 这分明就是一场豪赌啊! “对了,你确定明天当真要那么做吗?” 就在宋言要离开之际,宋思妍还是不确定地问道。 宋言撇了撇嘴,声音冷如寒冰, “她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就当是看在小轩的面子上,给她一次警告,父亲那边,我会去说明白。” 第102章 大婚 翌日。 庆国公府,柳茹梦沐浴完毕之后,便被按在梳妆镜前,规规矩矩地打扮起来。 给她梳妆打扮的婆子,虽然年纪偏大,但手却很稳。 描眉涂脂,动作干脆利落。 大燕婚嫁的流程极为繁琐,特别是像他们这种高门大户,讲究的更是一种排场和颜面。 但与柳茹梦的稀里糊涂不同。 宋言此刻,已经身披大红喜服,骑着高头大马,从武侯府一路往庆国公府走来。 这一路上,大壮喜笑颜开,不停向着周围洒着装有铜板的红包。 迎亲的队伍人数众多,左边是天京城四大才子之首的江云书,右边是挺拔英武的段凌峰,后头跟着曹莫等人,还有一众武侯府的护卫。 每个人身上都穿着新衣,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仿佛这结亲的不止宋言一人似的。 柳玉龙站在朱宏门前,嘴角微微一抽。 按照惯例,新郎官在进门前是要为难一番的。 但宋言明显是有备而来,诗词歌赋都不用他自己亲自上阵,有江云书在,其他人想要为难,都捉襟见肘。 武力方面,有段凌峰等人在,那模样身形,也足矣吓退不少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哪怕外有强敌,样子还是要做一做。 免得这国公府的大门太容易失守了。 柳玉麟前段时间一直不在天京城,而是被下放到了江南,趁着柳茹梦大喜的日子,这才从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此刻,他拦在大门前,对着宋言笑道: “诗词歌赋我就不在二郎面前献丑了,不过有一个问题,我想考校一下二郎。” 柳玉麟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孙,一向对柳玉龙几兄妹都算不错,宋言对他也是客气。 “大舅哥请说。” “有一个百人的偏远村子,土地和财富都掌握在数十人手上,其余的村民,都食不果腹,该如何解决?” 柳玉麟这话一落,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原本热闹的一面,也瞬间冷却不少。 这看似一个简单的问题,却是难题。 宋言不知道柳玉麟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大舅哥是想彻底解决,还是暂时解决?” 柳玉麟眼前一亮,急切问道: “自然是彻底解决。” 在江南地方上为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按照柳承志的意思,那不过是柳玉麟镀金的一道路途,不需要过多的政绩,安稳渡过就行。 但柳家的子女,性格都颇为要强。 而他最近遇到的最大难题,便是时常能够遇见,那些两极分化严重的局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宋言轻笑, “土地收为国有,然后无限期租借给村民。” 宋言点到为止,然后暗中给江云书使了个眼色,江云书立刻就起哄,并且将手上的红包全部散发出去道: “来来来,红包都收好,凌峰,还愣着干什么,走了……” 段凌峰一马当先,直接挤开人群,宋言也顺势跟在身后,直接冲进门。 一群人紧随其后。 当众人全部进了大门,唯独柳玉麟愣在原地,半晌才嘟囔道。 果真是妙啊,只可惜,这法子要是执行,得罪的人怕是要很多啊。 难怪,二郎他也没有直言到底,还是我太心急了。 趁着他去雁门关之前,还要问清楚才是。 到了正厅,待宋言朝着柳承志夫妇敬茶行礼后,他心心念念的盛装新娘子,这才被领了出来。 宋言目不斜视,躬身与柳承志夫妇叩首拜别。 柳承志老泪纵横,演技信手拈来,连声道: “好好。汝等尔后要互敬互爱,濡沫白首,衍嗣繁茂,言以率幼。” 周氏也酝酿着感情,柔声附和: “你以后要恭敬、谨慎,多听夫婿亲长的话,不可擅专胡为。” 虽不是自己嫡出的女儿,但此情此景,她也颇为感慨。 柳茹梦胸口涨得难受,低着头忍着泪水用力点头。 出了府门,八人抬杠的大轿子,走得极为平稳,不到片刻的功夫就到武侯府。 期间,小离依旧抱着一个食盒,时不时就会问柳茹梦,若是肚子饿了,就可以先垫垫。 这丫头是柳茹梦的陪嫁丫鬟,想的倒是挺周到。 一踏进武侯府,柳茹梦立刻就听到不绝于耳的鞭炮和贺喜声,地上铺着长长的红毯,一直通到正屋的喜堂。 叩拜天地这些的礼仪习俗,柳茹梦也听着照做。 直到叩拜双亲的时候,耳边突然却传来窃窃私语声,让她顿时一惊。 “你们说说,这宋言也是胆子大啊,武侯府的当家主母还在呢,怎么就搬来一个灵位在上面。” “是啊,这不是把申氏的脸往地上踩吗?” “你们有所不知,这灵位上的才是宋言的生母。” “……” 柳茹梦下意识朝着宋言看去,但头盖的遮挡下,也只是看到了宋言的腿脚而已。 宋景明端坐在高堂上,脸上带着轻笑。 在他旁边的位置上,不是申氏,而是一块令牌,赫然是宋言的生母。 这便是宋言给申氏的警告。 哪怕申氏的面色漆黑,她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至于宋轩,他反倒像个没事的人一样,脸面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停住过。 对于申氏的谋划,宋轩也从蛛丝马迹中查到了一些,也与申氏谈过,但申氏表面听从,背地里的手段依旧没有断过。 给她一个警告也好,免得将来真的东窗事发,更不好收场。 宋思妍站在人群中,目光一直紧紧盯着申氏,若是对方敢捣乱,她一定第一个出手制止。 拜完天地双亲,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 宋言瞧着被红盖头遮挡下的妙曼身躯,恨不得现在就抱着柳茹梦到床上滚一滚。 但一盏合卺酒后,他便被无情的赶出了洞房,只能悻悻地去招待客人。 而一堆武侯府的亲友夫人,便围在洞房中,与柳茹梦攀谈。 庆国公府出生的她,想来应付这些人,也绰绰有余。 游走在婚宴的宴席上,宋言耳边听到最多的便是“恭喜”两个字。 不管是谁,他都笑脸相迎。 今夜的客人,多是高门贵族,朝中重臣,哪怕是惠文帝,也命人送来了贺礼。 二皇子也是如此。 一向足不出户的三皇子,今日倒是极为稀罕,但宋言瞧着他,一副眼神,时常都在宋思妍身上,便知道这两人有猫腻。 至于四皇子,也是亲自到场,与宋言简单道了几句,便离开了。 酒过三巡之后,宋言假装醉意,大壮也懂得分寸,扶着他便往洞房走去。 宋言一脚踢开房门,只见柳茹梦还坐在桌子前,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宋言揉搓着双手,直接将红盖头掀开。 柳茹梦妆容精致,红唇欲滴,宋言看得心痒难耐,笑道: “盼星星盼月亮,终归是把你盼来了。” 柳茹梦白了宋言一眼, “你谋划了这么久,不就是等着现在?我若不让你如意,谁知道你会不会闹翻了天?” “你是不知道,那天夜里,我都带人准备去国公府抢人了。” “你敢?” 柳茹梦嗔怒一声,宋言的面色也缓缓平静下来,蹲在柳茹梦身前,轻声道: “能娶你为妻,我三生有幸,往后余生,富贵是你,荣华亦然是你。” 这一夜,宋言使劲浑身解数,终于对得起他一夜八次郎的称号了。 第103章 勇烈将军 几日时间一晃而逝。 这几日,宋言寸步不离,一直陪伴在柳茹梦身边,对于柳茹梦的要求,他都无所不从。 甚至到天京城内都有传言,武侯府宋言,有惧内的嫌疑。 两人之间的恩爱,羡煞旁人。 武侯府内,成婚当日,宋言以别样的方式警告申氏之后,她表面上倒也平静,对柳茹梦这个儿媳,百般爱护。 可宋言依旧不放心,因为这是她一贯的伎俩。 谋划了十几年时间,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暴风雨前,总归是平静的。 这一切,都要看宋言能否平安从雁门关归来。 这一日,宋言集结好兵马,准备出发。 临行前柳茹梦还在睡梦中,他讨厌这种离别带来的伤感,自然也没有唤醒熟睡中的妻子。 却不曾想到,当他出城的那一刻,城楼高墙上,柳茹梦早已翘首期盼。 小离跟在身边,问她为何不当面送行,她也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皇宫朝堂。 宋言前脚刚走,一份紧急军报已经递送到惠文帝跟前。 简单的四个字,瞬间让有条不紊的朝堂上炸开了锅。 一名士卒跪拜在大殿上, “启禀圣上,我朝押送粮草的将士于漠城一带,遭遇北荒铁骑突袭,两百万石粮食被掠夺一空……” 从江南押送去北荒的粮食,被北荒掠夺已空! 五千押送的将士,死伤殆尽。 这两百万石粮食,其中有一百五十万石粮食,本就是按照约定,要与北荒换战马的。 剩余的五十万石粮食,是宋言与布哥打赌赢的,要留在漠城,当作辎重补给。 现在,北荒不但抢夺了粮食,还留下一份威胁的书信。 信中说明,因为宋言的阴谋诡计,让北荒不忿,这才不得已抢夺粮食,并且用五千押送将士的性命,为安王之死抵命。 军报读完之后,朝堂上鸦雀无声。 北荒背信弃义,什么战马失地,统统不说,反而将一切罪责都怪到宋言头上。 简单粗暴! 到头来,大燕不仅什么好处没有捞到,还折损了五千名将士的性命。 惠文帝拍案而起,脸上寒酸密布, “无耻小人,欺人太甚。” 惠文帝的一句话,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 “请圣上恩准,微臣愿意领军出征,不灭北荒,誓不还朝。” 宋景明满脸愤怒,脸上全是凶光,心中更是对宋言担忧不已。 之前,惠文帝还想着休养生息,先与北荒虚以委蛇。 现在,北荒背信弃义在先,烧杀掠夺在后,众人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臣请战!” “臣亦请战。” “与北荒誓死方休!” 一时间,主战派纷纷站出来表态,气势如虹。 甚至连一些主和派也纷纷挺身而出,势必要与北荒血战到底。 “圣上,不可啊。” 户部尚书吴定连忙站出来,躬身行礼道: “北荒此举,确实欺人太甚,但如今,粮食已经被北荒劫走,今岁的税粮也仅有一千万石,加上天灾频频,眼下已经没有足够的粮草能够与北荒开战了。 况且,北荒占据雁门关这等天险,易守难攻,又有三十万铁骑,随时可以策应袭扰,我军难有胜算啊。” 吴定这话虽然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嫌疑,但还是得到了一众主和派的认同。 北荒铁骑,实在太过勇猛。 “放屁,雁门关不收回来,北荒铁骑随时可以南下侵扰,烧杀掠夺完就走。届时,我大燕北境,岂不是成了北荒的牧场?” 柳承志怒喝一声, “陛下,此时若是不战,今后北荒便会更加肆无忌惮。” “请陛下三思。” 惠文帝同样勃然大怒,杀气腾腾道: “北荒都欺到我大燕头上了,这口气你们能忍,朕忍不了。” 对于北荒使团,惠文帝已经仁至义尽。 先是傲慢无礼,各种挑衅。 后陷害宋言,想要借惠文帝的手,除去宋言。 现在又借着安王的死,和宋言打赌一事做文章,背弃盟约,这对于大燕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惠文帝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哪怕拼个鱼死网破,至少他,至少大燕上下还有血性。 “父皇,儿臣觉得,吴尚书说得也不无道理,眼下木已成舟,不妨徐徐图之。” 二皇子秦风当即也站了出来, “既然宋言已经去了雁门关,若是能够夺回雁门关,那再与北荒开战也不迟。 届时,再派兵增援,退可据守天险,进可攻占北荒京、云各州。” “圣上,赵王殿下言之有理。” 黄来发也站出来支持秦风, “我大燕必报此仇,但不急于一时。” “不是现在,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宋景明面色潮红,心中对秦风和黄来发等人恨得咬牙切齿, “宋言此行仅有三千将士,便想要夺回雁门关?与送死有何区别?” 宋景明一双拳头死死紧握,胸中的怒火都快将整个人点燃了。 “武侯此言差矣,不是不战,是时候未到。” 黄来发面色平静,但内心却是乐开了花。 现在知道急了? 早干什么去了? 宋言此行去雁门关,哪怕没有这么一出事情,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去你娘的时候未到,难道要等到你归西之后,才算良辰吗?” “你……你粗鄙,朝堂之上,岂能容你口出狂言?” 黄来发也不是省油的灯,转头就向惠文帝道: “陛下,请治武侯口不择言之罪。” 秦风神色低沉,“父皇,没有雁门关天险,此时开战必然损失惨重。” “丞相以为如何?” 惠文帝冷眼扫过,黄来发等人立刻低下头。 王鹤年长叹一声, “陛下,微臣以为,要战……但不是现在战……” 对于诸多朝臣而言,这或许才是退可守,进可攻的良策。 但对于宋景明等人而言,这无疑是将宋言架在火上烤。 柳承志与宋景明对视一眼。 柳承志瞪了王鹤年一眼,道: “陛下,不如让宋言节制北境延边的兵马,夺回雁门关再议?” “柳大人,宋言此前可从未领兵打过战,让他节制北境延边的兵马,与北荒开战,岂不是羊入虎口?” 秦风冷笑一声。 他这话一出,顿时又有一众朝臣附和。 “住口……” 惠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大殿中众人屏住呼吸,许久…… 惠文帝这才冷冷道: “传朕旨意,封宋言为勇烈将军,节制北境延边一万兵马……” 第104章 磨刀 夜空繁星点缀! 宋言身穿银色铠甲,身后的披风随风扬动。 他神色肃然,浑身上下多了一股强悍的铁血之意。 “圣上突然封你为四品勇烈将军,节制北境延边的一万兵马,是不是雁门关的事情有变?” 雁门关之行,宋言做足了准备。 却没有想到,北荒的变动来得如此之快。 宋言默然不语,将手上的一份军报递给江云书。 江云书看过之后,面色难看至极, “北荒欺人太甚。” “兵者诡道也,布哥这头老狐狸,不容小觑啊。” 宋言微微一叹,就连柳玉龙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如今,北荒撕毁盟约,那雁门关也不可能轻易交出来,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战还是和?” 夜色下,江云书双眸微眯, “圣上的意思,怕是要等雁门关尘埃落定之后,才会在做打算。” “就凭我们这点人马,想要拿下雁门关?” 柳玉龙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目光,在宋言与柳玉龙之间来回徘徊。 “五十万石粮食还被劫了,就我们行军带着这些粮草,怕是撑不了多久啊。” “粮草的事情不用担心,我早有打算。” 与秦般若合作,宋言暗中储蓄了不少粮食,借着商队的名义,掩人耳目,早已偷偷往北境运送。 负责押送粮草的是李中,他的性子沉稳,应该不会出现偏差。 宋言定了定神, “最主要的是,这是阳谋,我们不得不去。” 宋言从怀中取出另外一份军报,是陈三在雁门关内的漠城打探到的军情。 如今的漠城连同雁门关,已经是一座空城。 只等宋言到了代州,就可以轻易取下,不费一兵一卒。 可布哥先是抢夺了大燕运送的两百万石粮食,屠杀了五千押送的将士,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将雁门关拱手相让? 七天前,陈三早就带着一队斥候,去了代州。 “好一招请君入瓮。” 江云书的面色更加难看,对布哥的无耻行径咬牙切齿。 “将漠城烧杀掠夺一空不说,还留下三万多灾民,一旦我们到了漠城,这些灾民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管吧? 五十万石粮食被掠夺走了,宋言行军带的粮食,根本不顶用。 不管吧? 任由这些灾民自生自灭,恐怕前一刻收回漠城和雁门关,下一刻就可能发生民变。 一个巨大的烂摊子,布哥直接丢在了宋言面前。 他还不得不去收拾! 再坏的局面,宋言都有预料,却没有想到,布哥直接来了一个釜底抽薪。 大燕碍于内忧外患,这时候的朝堂,必定不会平静。 惠文帝此举虽然稳妥,但也是折中之后,最好的办法了。 “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宋言原本的谋划全部打乱,他不得不重新安排。 这也是考验他临时应变的能力。 “既然布哥布下了这么大一张网,那就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密不透风。” 宋言面色冰冷, “段凌峰听令。” “末将在!” “天亮之后,整军出发,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直接从官道走,尽快到达漠城。” “末将领命。” “柳玉龙听令。” “末将在。” “你即刻持军令,起程去代州,节制延边一万兵马,在山城候令。” “将军……” 柳玉龙一听,顿时急了,让他去节制延边兵马没有问题,但宋言这只三千一百人的队伍才是关键。 宋言回首,眼神冰冷如刀, “你敢抗令?” “末将不敢。” 军令如山,令行禁止! 宋言身为主帅,一言一行,柳玉龙哪怕心中不愿,也不敢违背。 漠城、西城、山城,三座城池,呈三角之势。 宋言的想法很简单,一旦漠城被围,宋言哪怕有雁门关可以守,也是困兽之斗。 朝廷不会轻易派兵增援,那柳玉龙驻守山城的一万兵马,就是关键。 若是朝廷增援,从西城出发,便可以以包围之势,攻击北荒大军。 而最危险的自然就是宋言率领的这三千一百人,哪怕个个装备精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但人数上劣势太大。 并且,雁门关和漠城,现在已经是一座空城,布哥不可能轻易放了鱼饵,而不拉勾。 “放心吧,有惊天弩和唐横刀,这一百骑兵,就是北荒的噩梦。” 宋言拍了拍江云书略显单薄的身子,笑道: “况且,布哥想引我们顺利入城,这一路上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说不定骑兵的数量还能再补充一些。” 江云书闻言,急切的神色也稍有舒缓,眼眸也逐渐明亮, “你的意思是,这一路上不会太平?” “我倒是希望不太平,这样才可以借着北荒铁骑,磨一磨这把刀……不见血,终归是不够锋利的。” 宋言与江云书并肩,目视远方的阴暗, “布哥想啃下我这根硬骨头,就怕他牙口没那么好。我最担心的还不是雁门关,而是朝堂上……” …… 天京城,武侯府。 宋景明和柳承志在正厅商量对策。 两人的面色都极为沉重。 北境延边的一万兵马节制,对于北境战场而言,简直就是沧海一粟。 布哥此举,摆明了就是要宋言等人埋骨雁门关。 但惠文帝迫于现实和朝堂压力,封宋言为勇烈将军,节制延边一万兵马,也算是给了宋景明和柳承志一个交代了。 “陛下可有安排重新运送粮草到雁门关?” 宋景明面色阴沉,恨不得立刻统兵前往北境,杀北荒一个血水横流。 柳承志缓缓点头, “押送辎重的事情,由褚明峰负责。” “此事,你我还需要继续周旋。” “正是此理。” 两人互相通气之后,柳承志这才离开。 不到片刻,宋思妍也闻风而来,宋景明见她第一面,就低声问道: “言儿在离开之前,可否交代过你什么事情?” 宋思妍微微蹙眉,回想这几日与宋言之间的谈话,先是摇了摇头,后又突然道: “他好像派送了一支商队去了太原。” 太原? 宋景明心头一惊, “此事你要绝对保密,任何人都不得透露,还有……北境的事情,谁都不要提起,特别是梦儿。” 不能提及? 柳茹梦听闻柳承志来了武侯府,正要来问安,行至门前,却徒然听到宋景明这话。 眼前猛然一黑…… 第105章 宁死不降 一路走走停停,宋言也不急不缓。 一连几天时间,转眼即逝。 在距离漠城百里之地,宋言骑着高头大马,位列军阵前。 “从此刻起,所有人打起精神,拿起你们手中的长刀,但凡我们遇到的任何一支北荒骑兵都不能放过。此战的目的,我已跟你们讲清楚了,为了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为了你们的家人而战,让我们的下一代不受战乱之苦。” “我会随你们一起冲锋,谁若是看到我摔下战马,也不用顾及,握紧你们手中的长刀,斩下敌人的头颅,为我雪恨即可。” 宋言勒紧缰绳,冲着身后的将士们喝道: “你们要永远记住,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弓弩的射程之内。” 宋言没有什么慷慨激昂的词汇,也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动员。 北荒烧杀抢掠的事情,宋言也没有隐瞒。 这些天,宋言与他们并无区别,同吃同睡。 他就很简单地告诉这些将士们,不拿刀拼杀,大燕的疆土,迟早要在北荒的铁骑下沦丧,他们的故土和亲人,都将受战乱之苦。 至于军功! 只要有宋言一口肉,绝对少不了他们一口汤。 “杀……” “杀!” “杀!” 喊杀声震天而起。 也就在他们杀气腾腾之际,远方的山麓间,突然尘土滚滚,似有一支人马若隐若现。 没有任何旗帜,他们只是像狼群一般零零散散地出现在半山腰,虎视眈眈地盯着宋言等人。 段凌峰扬起马鞭,让坐下的战马侧了个身子,挡在宋言面前。 “将军,看样子,他们早就盯上我们了。” 宋言缓缓点头,看着面露杀气的将士,问道: “敌人出现了,现在该如何?” 所有人都目光,都紧紧望着山麓间那约莫千人的北荒铁骑。 “杀。” 众人再次发出一声怒吼。 这一声呼喝,直入云霄。 他们紧绷着脸,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像一张拉满月的弓弦,蓄势待发。 这一身胆气,已经彻底将恐惧掩盖。 很好! 这便是宋言想要的结果,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北荒的骑兵。 真刀真枪…… “很好,所有将士,随我冲锋,百步之外骑兵用惊天弩连射,五十人轮换,五十步之内提刀冲杀。” 一百骑兵,列开阵势,三千步兵紧随其后。 宋言一马当先! 没有鼓舞士气的战鼓之声,也没有浑厚的号角之音。 那便让这支千人骑兵的哀嚎和恐惧,为我们振奋士气。 北荒骑兵同样不甘示弱,他们安静的时候像狼,动起来更像狼。 他们没有什么队形,就是五十人左右抱团冲锋,从四面八方冲着宋言等人围杀过来。 “杀……” 宋言手提白银枪,身披白银铠甲,转眼间就如同利箭一支与北荒骑兵照面。 首当其冲的北荒骑兵,还未来得及反应,胸口便被宋言的白银枪贯穿。 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从战马挑飞,落地之后抽搐了几下,便没有了生息。 其余北荒骑兵,刚刚举起弯刀,胸口便中箭倒射出去。 双方交战,就像是两只交错在一起的拳头,一触即发。 但盘旋在两翼的北荒骑兵,看着尘土飞扬,喊杀声震天的战场,瞬间懵了。 他们百战不殆的铁骑,与宋言等人居然一碰就碎。 除了孤零零游走在战场上的战马,瞬息之间,已经死伤无数。 宋言犹如杀神,在北荒骑兵的阵营中来回穿梭,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段凌峰亦勇猛无比,手中的唐横刀所向披靡。 这同样是宋言为了雁门关之行准备的利器,虽然时间匆忙,日夜兼程也仅仅打造了五六百把。 段凌峰眼中全是杀气,屏着一口气,疯子一般进行着屠杀。 在这真正的战场上,他终于切身体会到,手中的唐横刀的强大之处。 北荒铁骑的皮甲,在唐横刀的锋锐下,一触就碎。 跟在他们身后的众骑兵和步兵,一看主将犹如猛虎入了羊群,心中的自信也瞬间高涨。 而北荒的铁骑千夫长,刚迎头冲锋到百步之内,便看到同伴被惊天弩射杀一半,另一半冲入敌群,手中的弯刀与唐横刀相撞。 却应声断裂了? 这是什么鬼? 是他们的刀钝了不成? 千夫长不信邪,朝着一个骑兵就迎头劈刀。 这一刀势大力沉,但对方提刀只是格挡,砰的一声,他引以为傲的宝刀,居然多了一处缺口? “该死,这支军队与我们以往遇到的大燕军队完全不同,他们的武器都是神兵利器……撤……快撤。” 千夫长发出怒吼,但转眼看去,自己的铁骑已经被冲得阵型散乱,十步存二。 在遭遇到大燕这支部队之前,他们豪气万丈,想的是在几息之间,就能结束战斗,然后开始打扫战场。 但短兵相接之后,他们都想法,毫无意识的,很统一的变成了……逃跑! “逃……” “……” “一个都别让他们跑了,杀……” 宋言双眸血红,白银枪的枪头上还有鲜血滴落。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 “我投降!” 千夫长看着四散奔逃的北荒铁骑,瑕疵欲裂! 同时也丧失了继续作战的勇气,身子往下一坠,就双手举过头顶。 刚刚大胜一场,此刻志在意满的将士蜂拥而上,将千夫长捆成了粽子。 “将战马迁回去,完好的留下,受伤的晚上杀了,全军加餐。” 宋言看着段凌峰,段凌峰也不迟疑,立刻就命人打扫战场。 叮嘱完,宋言骑马来到千夫长跟前,低头看去, “你是这支铁骑的千夫长?” 万德发垂头丧气,点了点头。 宋言继续道: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死。第二,弃暗投明,做本将军帐前的小卒。” “我就是想知道,你们这刀到底是什么东西打造的,为何如此坚硬不说,还锋利无比。” 万德发现在的感觉就是,他如果不能知道真相,那他会死不瞑目。 宋言轻笑, “想知道也简单,只要你弃暗投明,告诉本将军北荒铁骑的部署,甚至你以后也有机会得到只要的武器。” “别做梦了,我北荒勇士,宁死不降。” 第106章 写个屁 “骨头倒是挺硬的。” 宋言冷笑,挥了挥手, “既然如此,拉下去砍了吧。” “哎?” 万德发震惊的喊了一声,傻眼了。 就这么草率吗? 他好歹是北荒铁骑的千夫长,就不再多问问别的,或者商量一下,讨价还价什么的也行啊? “等等……” 见两个将士提刀围上来,万德发紧张地喊了一声, “我可以把钱财珠宝全部给你。” “杀了你,你们抢夺的财物,我一样可以找到。” 宋言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地看着万德发。 这么一看,万德发心里顿时又是发毛, “那……女人你要不要,我们北荒的女人,一个个都很丰满,特别是屁股……” 说着,他还有手比画,浑圆硕大, “定能生男娃。” 钱财女人都是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抢,但命就一条。 就这么死了,他还是很不甘心。 宋言笑了,但笑容愈发的冰冷, “就你们北荒那三瓜两枣?云成郡主求着做我的贴身婢女,我都没答应。” “小蛮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将军还会缺女人,啊tui,你个蛮夷之地的野货。” 一个将士忍不住骂道。 万德发顿时感觉自己被深深地侮辱了。 云成郡主,那是他们心中高高在上,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的女神。 连给宋言当婢女的资格都没有? 他看着杵在面前那泛着冷芒的唐横刀,犹豫之后道: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我可以告诉你们,漠城里面的情况?” “漠城的具体情况,我要知道,还有你们最近掠夺的两百万石粮食的去向,我也要知道。” 宋言面露凶光,嘴角微微咧开,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 这才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两百万石粮食的去向,也间接表明了,北荒此次对待雁门关的态度。 这个问题,对于万德发而言,确实是一个难题。 北荒的生活就是战争,战争等同于生活。 他们发动战争的最大目的,基本就是为了抢劫财富和粮食。 这些东西,有时候在他们眼里,甚至比性命还要重要。 “不回答是吗?那就杀了吧……” 宋言表现出来很没有耐心的样子,已经转身准备走了。 “等等!等等!” 万德发急了,连忙喊了一声。 “有什么遗言就尽管交代,虽然没什么用。” 宋言冷淡地看来一眼万德发,眼神满是嫌弃。 “两百万石粮食已经全部运回京州了,漠城现在已经是一座空城了,我可以在你帐前听令,只要你不杀我。” 漠城果然已经是一个空城! 布哥烧杀掠夺之后,并且摧毁了漠城的良田。 眼下的漠城,除了留下三万灾民,几乎等同于一个空壳。 宋言拍了拍段凌峰的肩膀, “打扫完战场,让他带我们去取粮食和银子。” 段凌峰重重应了一声,他现在对于宋言可以说是佩服到了骨子里。 这一战,己方的兵力虽然略胜一筹,但对方全是骑兵,来去如风。 但他们几乎全歼了所有的北荒铁骑,己方伤亡不过二十余人。 这一战,近乎是这几年内,大燕对北荒少有的完胜。 大燕的军队,为何对北荒的铁骑如此惧怕,朝堂听闻要与北荒开战,都闻风色变,就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惨败。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再战的勇气,自尊心和血性,也就随之磨灭了。 这一战为何胜得如此漂亮,一切的一切,全部都要归功于宋言。 唐横刀锐不可当,惊天弩百步开外取敌军首级。 以及从来没有人在意过的马镫、马鞍、铁蹄! 尤其是马镫、马鞍、铁蹄这三样小东西,在之前宋言安排的时候,他真没有当一回事。 只觉得宋言钱多人傻,但真正的战场上,这三样东西的作用,与锐利的唐横刀一样重要。 北荒的铁骑之所以锋芒无边,一方面原因是他们打小就在马背上长大。 骑术不是中原民族能够比拟的。 但有了这三样东西的存在,直接将这劣势消除了不说,铁蹄还大大增加的战马的耐力。 加上惊天弩和唐横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才造就了这一百骑兵所向披靡。 现在又多了五百匹战马,段凌峰难以想象! 宋言事无巨细的谋划,在这一刻完全显露了出来。 难怪他当初在铁匠铺门前,敢豪言壮语地告诉他,将来必定要马踏恒哥河,登顶天衡山。 “谢必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给伤员治疗啊。对了……粗浅的医治方法,你最好寻几个机灵一些的人教一教,现在没人没事,等到了漠城,你随便挑选……” 两军冲锋激战的时候,谢必严与江云书站在长坡上。 血腥和爆裂,他瞧了全部。 此刻不仅思绪拥堵,胃中也是一阵翻滚。 不小心上了宋言这条贼船,还被忽悠到这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境,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此人怕是有诈。” 江云书面色发白,战场的残酷,让他终于明白,躲在天京城的时候,是何等的自在。 “怎么会?我看他挺真诚的。” 真诚? 他要是不真诚,现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不用疑神疑鬼的,北荒铁骑也不过如此。” 宋言轻笑,眼眸深处却有着疯狂的想法。 此刻,他的白银铠甲上还有斑驳的血迹。 只见他持枪而立,宛如巨龙出世,让江云书一时也失了神。 “你先想想,到了漠城之后,该如何安顿那三万灾民。还有,漠城里面,恐怕也不会太平……” “我想?那你呢?” 江云书一愣,看宋言迈步离去,连忙喊道。 宋言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打了一战,懒得动脑了。” 江云书苦笑,但还是任由宋言离开。 可没有想到,宋言突然又停止脚步,回首看着他道: “对了,写一封家书回去,报个平安。” “不与朝廷写捷报吗?” “写个屁!” 这…… 江云书深深吸了口气,宋言心中对惠文帝等人,怕是已经有了芥蒂啊。 也对,明明知道雁门关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还要逼他跳进来,别说宋言,即便是他,也同样心有怨恨。 延边节制一万人马,去特么的一万人马! 第107章 阴谋诡计 京州城墙上,一个守城的将领揉了揉眼睛,猫着腰快速下了城楼,犹如夜猫子一般,扑进王府。 “王爷醒醒……王爷。” “王爷,斥候来报,万千总率领的千人骑兵,已经全军覆没了。” 趴在闵王完颜荣的房门口,那将领很小声的说道。 睡得正酣的完颜荣,听到这隐约的声音,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 伏在他身侧的女人,被这突然的动静,差点给颠下了床去。 那光洁的皮肤,几乎映亮了整个房间。 完颜荣用手揉搓了一下泛着迷糊的脸,一巴掌落在女人的身上,眼睛放着邪光,细细打量了一下,嘀咕道: “这么看,安王妃还是挺带劲的嘛。” 随后带着邪邪的笑意,完颜荣起身穿了一件貂皮袄子出了房门。 “没有人逃回来?” 本来还有困意的将领被这清晨的冷风一吹,此刻比谁都要精神,他无比清醒地点头道: “没人逃回来,万千总也被俘了。” 完颜荣点了下头,仿佛对千人的骑兵死伤毫不在意。 战争嘛,死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本王知道了,你派斥候继续盯着点,随时汇报。” “是。” 将领应了一声,就要退去。 完颜荣突然道: “去通知太师和莫先生。” “是!” 目送将领离去,完颜荣返回房间,衣服都穿好了,但看了看床上在睡梦中还如此勾人的女人,立刻又有了别的心思。 三下五除五,扔掉衣服,一副恶狗扑食般上了温暖的软床。 完颜荣折腾醒女人,造了一番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府邸。 京州府衙后堂的灯火亮了起来,布哥风尘仆仆而来地斟了一盏温酒,看着完颜荣道: “天寒,王爷喝盏酒暖暖身子。” 完颜荣摆了摆手,拒绝了布哥的好意, “本王实在没有太师这么好的雅兴,天还没亮就饮酒,本王还是吃点茶点,压一压五脏庙吧。” 布哥笑呵呵地说道: “年纪大了,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来人呐……给王爷上茶水点心。” 这些天,布哥一直住在京州府衙的后堂。 一方面,两百万石粮食,也全部安置在府衙背后的粮仓。 另一方面,他设计杀了安王,北荒朝堂中还有安王的旧党,随时都可能来要了他的命。 他这头老狐狸,在京州的宅子确实不少,但一个也不敢去住。 唯有重兵把守的府衙,对于他来说,才是最为安全的。 与此同时,莫同淅也裹着一件黑色的袄子,从堂外走来,见布哥和完颜荣,行礼道: “太师、闵王……” “莫先生来得正好,本王刚刚收到斥候来报,万德发率领的千人骑兵,与宋言在漠城以南百里之地遭遇,全军覆没了。” 提及此事,完颜荣一边嚼着口中的茶点,一边声音有些含糊地说道。 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得到王爷的消息,老夫已经做了安排。” 布哥喝了一盏酒,老神在在地看着完颜荣。 大约十日前,莫同淅突然找他商议,直接出兵抢夺大燕押送的两百万石粮食。 然后撕毁盟约,将一切罪责,全部推到安王之死上。 布哥听后,先是吓了一跳,若是撕毁盟约,那宋言岂不是没有理由北上了? 他对宋言输恨之入骨,哪能轻易放过他? 莫同淅却笑了笑,解释道,只要把漠城扫荡成一座空城,大燕哪有不取回去的道理? 即便漠城是个天大的陷阱,只要表面安全,大燕就不会视而不见。 况且,大燕朝堂上,想要宋言死的人,可不在少数。 布哥听后恍然大悟,两人合谋之后,一拍即合。 “本王有一事不明,还望太师解惑?” 完颜荣将茶水一饮而尽,润了润嗓子,道: “既然漠城的一切都布置妥当了,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派这一千骑兵去阻拦?” 死了一千多骑兵,完颜荣确实不以为意,但那毕竟也是北荒的铁骑,就为了引宋言到漠城,牺牲会不会太大了? “只要能够杀了宋言,这些都不足为虑,此人不仅狡猾无比,行事也不按常理出牌,将来必将是我北荒的一大祸害。 之所以派万德发领千骑去阻拦,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若是这一路太过顺利,等他们进了漠城,只会更小心谨慎,万一破坏了我们的计划,更是得不偿失。” 布哥耐心解释,这位闵王,便是他一手扶持,即将登上北荒至尊之位的皇子。 “太师之所以在漠城留下三万灾民,为的便是让宋言入城之后手忙脚乱,再无暇顾及其他,这一路的袭扰还要持续,逼迫宋言等人尽快入漠城。” 莫同淅也笑着道: “到时候,我们只要围住漠城,等他们粮食耗尽,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他们。” 他的笑容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本王倒是想见一见这宋言了,居然能得太师和先生如此惦记。” 完颜荣点了点头。 “宋言办事,寻常人真的难以捉摸他的想法,但他此行必死无疑,他行军带的那些粮食,加上城中的三万灾民,最多就维持三日。三日之后,那些灾民就镇不住了。” 布哥说起这话,那满是褶子的脸上,全是阴险。 “当然,这厮诡计多端,也不能保证他一定不会弄到粮食,所以……我等还有后手。” 若是没有粮食,布哥仔细盘算过,宋言自然回天无力。 若是有粮食,布哥同样还有其他办法。 “好,那接下来,一切就看太师和先生的安排了。” 完颜荣轻笑, “此事最好尽快解决,王庭里传来消息,父汗的身体每况愈下,怕是时日不多了。” 布哥眉目一凝,新旧权利交替的时候,正是动荡的时候。 若是处置不好,甚至可能让北荒王庭直接土崩瓦解。 好在,这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布哥缓缓点头, “王爷放心,王庭老夫也有安排,安王死了,已无人能够与您争锋了。” 完颜荣一听这话,浑身上下说不出来的舒畅。 “有太师和先生相助,本王是如虎添翼啊。” 这一刻,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108章 一环扣一环 宋言等人此刻距离漠城,也不过七十里路,只需要大半天便可以到达漠城下。 但宋言却突发奇想,从漠城左侧一直往北走。 越是靠近北面,这春日的冰寒,就丝毫不比天京城的冬天来得刺骨。 这夜里若是没有足够的保暖,怕是能冻死人。 又急行军约莫两个时辰,宋言命段凌峰寻了一处相对隐秘的地方,安营扎寨。 但营寨立起来后,宋言却不让大家睡个踏实觉,领着众人又趁着夜色上了山。 这天寒地冻地,段凌峰口中呼出来的全是白雾, “将军,为何不直接进城啊?反而窝在这山上,连续拼杀和赶路,末将怕将士们会受不了。” 宋言这波操作,确实把众人整迷糊了,但刚刚一场胜战,众人对宋言都建立了绝对的信任。 已经不再将他当作出入战场的毛头将军,宋言怎么下令,将士们就怎么干。 段凌峰之所以这么问,原因在于,他们的骑兵,从一百之数,一下暴涨到了六百。 若是平原作战,绝对一往无前。 可这山地里,怕是捉襟见肘。 舍弃自己的长处,用自己的短处与北荒敌军兵戎相见,实为不智。 但他不曾想到,他们如此,北荒大军自然也是如此。 “想入漠城睡个安稳觉,我告诉你,进了漠城,反而还没有这里睡得安稳。” 在宋言看来,漠城现在只是一座空城,进不进都无所谓。 但在进漠城之前,他还要多与布哥试探一番。 “你带人去把林子里的痕迹处理了,前面的部分就不要管,在附近多设陷阱,尤其是我们的脚印快要消失的地方。” 宋言一边命人生火,一边看着段凌峰吩咐。 段凌峰先是一惊,而后眼眸大亮,将军好算计啊,竟然还有这等奇思妙想。 应了一声之后,段凌峰点起兵马准备去干活。 却被宋言给拦住了,只见他没好气道: “着什么急,我这还没说完呢,路上的陷阱是其次,重点是我们营地之内,要多设置陷阱,多多益善,明白吗?” 这话一出,江云书心中顿时大骂,宋言连打战都如此阴险。 谢必严更是浑身哆嗦,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因为宋言的话,让他心里头突然蒙上对北荒将士的默哀。 段凌峰挠了挠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道: “将军,卑职就懂两三种陷阱,诸如绊马索,陷坑……” “就这两种?” 宋言诧异,他前世小时候上山抓兔子,都不止会布置两三种陷阱。 段凌峰勇武是足够了,但这脑子还是转得太慢,这么好用的东西,居然只会两三种。 “将军,我们之前打战,都是正面冲锋,确实没弄过什么陷阱,后来也没特意去学过,故而……” “行了,你别故而了,我叫你几招。” 宋言寻了一根木棍,在地上画了起来, “绊马索结合弩箭,就能精准地要人命,我们的的条件有限,但你想想这上面整上几十支箭,杀伤面有多大?” “绊马索之后,特别是营帐里面,挖一些大坑,下面栽种上削尖的木棍,这陷阱要布置好,需要一定的技术,你仔细听好,待会可以先实验一下,免得闹出乌龙……” 宋言的一番长篇大论,不仅段凌峰目瞪口呆。 这武侯府的嫡出公子,怎会这么多阴险的玩意? 江云书与谢必严对视一眼,心中均是一个词。 无耻啊! “此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眼见段凌峰有些发懵,宋言顿了下,问道: “前面的都听明白了吗?” 段凌峰虽然还有些恍然,但还是重重点头,战场上瞬息万变,任何不起眼的细节,都马虎不得。 宋言继续道: “在山的东西侧,埋伏部分将士盯梢,人数不用太多,一边数十人足矣,如果敌人进了营帐,就放火烧营,等火势蔓延开,在一举歼灭。” “他们的前锋部队吃了大亏,此次来的必然会更加小心谨慎,所以……一定要沉住气。营地外安排两个机灵点的将士,一旦发现有敌人,立刻往营地里跑,边跑边喊,声势上决不能弱了。” 三人听着宋言这一环扣一环的毒计,眼睛都要瞪直了。 北荒要是以为宋言是个软柿子,想捏就捏的话,那必然要在这颗软钉子上,碰一鼻子的灰。 难怪宋言出征前坦言,他最担心的不是北荒,而是身后的敌人。 背后捅刀子,才是最为致命的。 待段凌峰去安排一切事宜的时候,谢必严温声问道: “二公子……哦,将军。” 宋言严令过,在军伍中,对他的称呼务必按军务。 “怎么就这么肯定,北荒今晚回来劫营呢?” 宋言看着就站在不远处的万德发,笑道: “这个问题,你要不然问问他?我们这一路上,走到哪,停留在哪,恐怕都在北荒的刺探中吧?” 宋言说这话的时候,堂而皇之,所以万德发也听到了。 听了这么一会,万德发心中只有一个感受,北荒这次,恐怕是要玩火自焚了。 这孙子,太阴险了。 这馊主意是一个接着一个。 难怪太师对他千提防万提防。 开始,他还不屑一顾,现在想来,他能活到现在,怕是宋言真的相信他要投诚了。 猛然间,看到宋言望过来的目光,万德发后背冷汗直冒, “宋将军,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回过神来,万德发心中是万分紧张, “我就是一个千夫长,您的行踪,将军和太师知道,那也不是我有权过问的。” “我们之所以在那里围堵,也是听命行事,其他的真的一概不知。” 宋言不以为意,自然也不会轻易相信万德发的话。 但有一点他说得不错,高层的决策,他确实也不清楚。 宋言回头看着谢必严, “现在你觉得,他们有没有偷袭营地的可能?” 谢必严没有再二话,揉搓着双手,目光射在火堆上,心中长长叹了一声。 此次要是能够活着回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回不去,那也算光宗耀祖了。 第109章 出其不意 夜色越来越浓,冷风肆意。 宋言用几根木棍做了一个简易的搭架,动手烤着一块马腿。 拿着木棍有些无聊地挑动火苗,脑中却盘旋着接下来的打算。 现在还不知道布哥的后手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布哥想方设法,就是要让宋言等人进漠城。 现在也只能见招拆招,看看能不能从中发现端倪。 “去取一坛五粮液来。” 宋言对着谢必严吩咐。 后者闻言,双眸顿时就亮了。 宋言拍开酒坛上的泥盖,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让整个山野都有了一丝温暖的烟火气。 谢必严一边看着,一边偷偷咽口水。 几个胆大的士兵也靠了上来,目光紧紧地址盯着宋言这点酒。 五粮液的大名,他们自然是如雷贯耳,但微末的军饷,也只能望而生畏。 “一人喝一口暖暖身子。” 这几个家伙的心思,宋言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笑着说道。 一个满脸烟灰的汉子,随手就取来一个小碗,一脸热切地说道: “将军,我们就尝个味就行,不用一口。” 宋言提起酒坛,就给他倒了满满一碗, “等我们拿下京州,我破例可以让你们好好喝个痛快。” “将军,此话当真?” 那汉子立马就来了精神。 他狠狠罐了一口五粮液,脸上的笑容仿佛春天里盛开的花儿似的。 心满意足…… 宋言轻笑, “军中无戏言,自然是真的,只要你们能拿下京州,喝个三天三夜也无妨。” 京州? 一口五粮液下肚,江云书浑身都起来一股暖劲,但一听宋言要攻打京州,浑身的血液又瞬间冰凉。 京州是雁门关外,北荒据守的一洲之地,布哥掠夺了两百万石粮食,目前就放在京州。 以他们手上这点兵力,想要攻打京州,和找死无异。 士兵们却没有多想,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声。 美美的喝上一顿酒,一下子成了他们拿下京州的目标。 这群士兵都是柳玉龙在玄甲营里精挑细选的精锐之士,敢战善战。 此次雁门关之行,他们也知道危机重重,能够活着回到天京城还犹未可知。 但能够美酒一顿,却让他们含着赴死之心的战斗,又多了另一层希望。 万德发看着宋言与一众将士,心中百感交集。 这孙子,激发人心的手段,同样也是层出不穷。 很快,一坛酒便喝得一滴不剩。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传来,一支处于警戒状态的士兵,瞬间抽出唐横刀。 风尘仆仆走来的是一个士兵。 “将军,荒人劫营了。” 他低沉的声音,不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有一丝兴奋。 “很好。” 宋言颔首,看着江云书道: “你留在这看守。” 江云书缓缓点头,宋言继续道: “兄弟们,酒足饭饱,我们屠狗去。” “是。” 众将士高声应诺,提刀跟在宋言身后。 这些将士都是精锐,走进这样的山林,就跟走进自己家一般轻松。 他们气息绵长,犹如鬼魅一般,忽前忽后地跟在宋言周围。 保护宋言的同时,也随时准备悍然出击。 在林子深处,宋言与段凌峰汇合到一处。 在这个角度,能很清晰地看到他们布置在山下的大营。 此刻,大营里面杀声如雷般翻滚,人嘶马鸣,汹涌的火光几乎快要照亮半个夜空。 浓烟滚滚处,甚至还有不少北荒士兵四处搜寻宋言等人的踪迹。 “将军,属下失职,陷阱还没全部铺开,这群北荒人跑的太快了。” 段凌峰一脸愧疚。 宋言算了算时间,也大概猜道了段凌峰没有完全布置好陷阱。 那些陷阱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要费些功夫,没有几个时辰,绝对不可能全部布置出来。 “大营里面都安排好了吗?” 宋言微微蹙眉问道。 这所有的陷阱里面,营地里面的是最重要的,宋言也提醒过段凌峰,要先布置营地里的陷阱。 段凌峰点头, “大营里面都弄好了,痕迹我刚刚派人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了,就是这林子里的陷阱还没来得及做。” “那不要紧,等一盏茶的功夫,你从西面带兵,与我一同围剿他们。”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大营里面已经出现了变故。 一股北荒铁骑,像是被火烧到了的蚂蚁一般,四面八方的从营地里跑了出来。 “这帮狗东西,怎么会如此谨慎?居然这么快就想跑?” 宋言看着这一幕也被震惊到了。 这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传闻中,这些北荒铁骑不是勇猛无比,怎么会如此胆小? “将军,现在怎么办?” 段凌峰皱眉问道。 段凌峰跟北荒铁骑打过交道,这种一触碰到陷阱就溃不成军的模样,还是少见。 “不等了,全军听令,冲锋。” 宋言怒喝一声。 他一马当先,提着白银枪就下山了。 段凌峰本来还想提醒,担心有诈,但一看北荒这队袭扰的人数,约莫也就五百人左右,便不再犹豫。 东西两面的将士,犹如蝗虫过境一般,所到之处,近乎寸草不生。 还能站着的北荒士兵,已经屈指可数。 若不是夜太深,这五百人的铁骑,怕是一个也逃不掉。 这样的战果,让段凌峰等人热血沸腾。 这才是真正的打仗,他们所追求的,不就是这样的意气风发吗? “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吧?” 曹莫的勇武丝毫不弱于段凌峰,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这憨憨,刚刚有些得意,便被宋言迎头暴击, “睡个屁,这个时候你还想睡觉,立刻突击审问,看看他们的营地在哪,等到了子时,正是最好的突袭时间。” 曹莫摸了摸头,段凌峰则诧异道: “将军是要打回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已经搞了我们两波了,现在有这样一个蚕食敌人的机会,我们怎么好意思错过?” 兵者诡道也! 打仗,不仅仅是兵力这一个因素,还有其他各方面的比拼。 出其不意,同样也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第110章 攻城 曹莫闻言,顿时也觉得有理。 段凌峰更是直言道: “将军,我这便去安排人审问。” 谁能想到,宋言所学包罗万象。 文才,已有诗仙的名号。 武功,行军作战,手段层出不穷。 “吩咐下去,但凡有反抗的就得格杀,不用跟他们讲什么仁义道德。” “是。” 一炷香之后,段凌峰已经把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然后集结号将士,待宋言发号施令。 此时,子时方过,正值丑时。 “将军,他们是从西城中出来的,西城现在有三千骑兵,七千布甲,我们想要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恐怕有些困难。” 段凌峰的面色微微有些难看。 北境代州诸城,因为雁门关失守之后,被北荒掠夺的城池实在不少。 宋言看着站在面前,雄赳赳气昂昂的将士们,很果决地说道: “今夜攻城,把那些俘虏带上。” 用仅仅三千人,攻击驻守了足足一万人的西城,即便是借着现在这个时机,也是冒险。 但宋言必须要拿下西城,否则一旦他入驻漠城,就无法以山西两城,合成三角杀。 所以,这块硬骨头不啃也要啃。 当然,风险和机遇同样并存。 西城既然有守军,那自然也有粮草! 用三千人明目张胆地去攻打西城,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相比起来,今天晚上这个机会,反而求之不易。 看着周围因为两战大胜而精神亢奋的将士们,江云书走到宋言旁边,低声说道: “攻打西城,会不会太冒进了一些?” “是有些,但我们没有其他选择,我们现在的粮草可支撑不了几天,如果再晚一点,不但西城我们拿不下来,去了漠城,依旧捉襟见肘。如果仅仅是灾民,或许还有其他办法,可这里面还有布哥的推波助澜。” 宋言耐着性子解释道。 担忧,他自然也担忧。 但现在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了。 兵行险招,江云书自然也知道宋言打的什么主意。 但听到这番话,他暗暗捏着拳头, “如今的局面,恐怕也已经传到天京城了,圣上不至于会对我们不管不顾吧?” 宋言苦笑,眼眸中压着怒火, “在没有拿下漠城之前,恐怕不会有太大的帮助,一切还要靠我们自己。” 这是一个无奈的现实,他们还真的一点办法没有。 漠城不能轻易去。 又不能一直不去……不去 一时得不到后方的援助。 仿佛陷入了一条死胡同。 大燕朝堂上,虽然诸多文臣表面上没兵没马,就是政、商两条腿走路。 奈何这背后的水,深不可测。 诸如二皇子秦风,他为何要扶持刘家,即便他手上的兵卒不如四皇子秦宇,但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始终要高秦宇一筹。 华夏五千年历史,给宋言的经验太多了。 璀璨的历史文明中,诸如东汉末年的群雄争霸,几乎没有一个霸主是靠着拉队伍起义能够站起来的。 他们背后支持的全是那些要人有人,要粮有粮的世家门阀。 还有李唐,背后同样少不得世家门阀的支持。 千古一帝如李世民,对于五姓七望的世家大族,依旧头疼不已。 惠文帝能够临时决议,让宋言节制北境延边一万人马,已经仁至义尽。 宋言哪怕心里清楚,但还是有些情绪。 所以,哪怕经商一道被人诟病,宋言依旧不留余力,单单五粮液,眼下是足够他挥霍了。 但真的要在这世道站住跟脚,还要更多的钱和粮。 面对宋言自嘲一般的苦笑。 段凌峰面色肃然,言辞沉重道: “将军放心,即便拼尽全力,我也一定拿下西城,它就算铁桶一个,我也必须给他咬碎了。” “没那么严重,我们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去取酒来……” 宋言轻笑一声,转身看向所有将士, “将士们,满饮此杯,今夜……我们屠城。” “砰” “砰” 酒碗碎裂的声音,突兀而尖锐地回荡在北境凄冷的深夜里。 一碗酒下肚,将士们口中吞吐着热气,浑身的血液,也仿佛在一瞬间被点燃。 他们的眼神尖锐,目光沉稳刚毅,一如他们面对北荒千人铁骑时的那般。 没有慷慨激昂的誓师,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吼叫,只有紧跟着宋言坚定而有力的步伐。 这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士气的养成比宋言想象中还要快一些。 柳玉龙当时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一夜,宋言当真见识到了。 玄甲营挑选出来的精锐! 顶着凌冽的寒意,宋言等人无声地行军了一个时辰。 在寅时,抵达了西城城下。 此刻,天际已有了灰蒙蒙的微光,正是睡得最熟的时候。 在这光晕下,西城饱受战火洗礼的城墙,在曲线柔和的草原山峦之间,看起来就像一座凄凉鬼城。 没有烟火气,没有人声,只有广阔辽远的寂静。 西城并不大,轮宏伟,他恐怕比不上代州境内任何一座城池。 历史和地域的缘故,这里在代州都算是边僻之地,就更别说相对于天京城这等大燕国都了。 居住在这里的各族,民风都彪悍,好勇斗狠。 “攻城。” 宋言盯着面前的西城观察一圈之后,果断下达了命令。 段凌峰带队的三十多人为第一梯队,他们有宋言早就准备好的钩索。 只见他们形如鬼魅,口中衔着唐横刀,手脚并用地攀上城墙。 所有人都紧绷着脸,目光紧张地落在第一批上城的将士身上。 寒风刮过,犹如鬼哭狼嚎,呜咽声好像一路传到了天边。 上城了! 屏住呼吸的宋言,猛地松了口气,立刻低声喝道: “动作快,上城。” 余下的士兵,排好队形立刻麻利地上城。 安静的氛围中,紧张让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啊!” 一道尖锐的喊声,在城墙上猛然响起,打破了令人提心吊胆的安静。 “快。” 宋言心中一紧,急促地沉喝了一声。 正在爬墙的士兵,几乎是用出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费力地攀向城墙。 第111章 这是……被发现了? 好在,那一声惨叫,只响了一声,似乎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警觉。 恐怕都还在睡梦中,也不曾想到,宋言会在这个时间攻城。 五百人终于顺利上了城。 屠杀,正式开始。 宋言带着剩余的两千人,则埋伏在城门两侧,六百骑兵也同样严阵以待。 城墙上的士兵睡得昏沉,也从此一觉不醒了。 战斗的推进,比宋言想象中要顺利许多。 但他并没有因此自满,这群人死在轻敌上了,正在的敌人,还在城中。 待城门打开,宋言看着已经杀红了眼的段凌峰道: “让那些荒人俘虏走在前头,进城……” 段凌峰微微一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拿荒人俘虏当挡箭牌,这个事情虽然干得有些不人道,但战争本就是残酷的。 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麾下的将士折损。 段凌峰带着五百名将士,宋言则带着两千人向城内推进。 曹莫率领六百骑兵,在城外策应。 一则城池内战,骑兵发挥的余力有限,不似平原那般来去如风,所向披靡。 二则,铁蹄踩踏的声音太大,恐会吵醒北荒的守城将士。 “万德发,给我滚过来。” 听到宋言之前的安排,万德发心中早就已经有些打哆嗦。 这个孙子,狡猾得让他不寒而栗。 他刚刚还在担心,宋言会不会拿他去做挡箭牌,顶在前面。 结果……这念头刚刚才有,宋言就像心有灵犀一般,立刻就招呼他了。 他心中虽然紧张得要死,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舔着笑脸,恭敬道: “将军,您有什么吩咐?” 这狗东西,还真是能屈能伸! “指出去县衙最近的路线。” 听到要去县衙,万德发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去当炮灰就行。 宋言警告地看了万德发一眼, “你既然已经弃暗投明,本将军还是劝你要好自为之,耍心眼,你只会死得更惨,而跟着本将军,今后荣华富贵,必然不会少了你的。” 万德发神色惶恐,连连点头, “将军放心,我一定全心全力,助将军拿下西城,全歼荒人。” 这话说的万德发心如刀绞,但不能不表忠心。 他的那些俘虏同胞,此刻所遭受的命运就在眼前,有些许个反抗的,已经成了刀下之魂。 宋言这孙子,行事太过狠辣了。 “将军,穿过这片居民区,就是西城的县衙所在,但……一个县衙恐怕住不下那么多荒人的兵卒。” 万德发犹豫再三,吞吞吐吐道。 “我当然知道,不在县衙,自然多数是住进了百姓家里了,对吧?” 宋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万德发。 万德发心中一个咯噔,后背一片湿冷。 这孙子在试探他? 好险…… 北荒骑兵所过之处,几乎寸草不生。 既然占领了西城,自然也洗劫了个干干净净,百姓的财富、女人,一样都不会放过。 “既然将军知道,为何还要去县衙?” “不该你问的别问,你只要指出去县衙的路就行。” 宋言目光中突然杀气弥漫。 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周围的任何一个地方,随时都可能冲出来一支人马,从而引起整个西城的暴乱,甚至一口气将他们所有人吞没了。 故而,宋言必须冷静去思考对策。 北荒掠夺的钱粮,必然会集中囤积,那唯有县衙才是最合适的地方。 只要拿下县衙,他们进可攻,退可守。 “将军,你看那几棵大树,那儿就是县衙的位置。其实从这些住宅中穿过去是最近的距离,但小的担心会惊动住在这些民宅中的兵马,故而……小的建议还是走大道更稳妥一些。” 万德发一副完全为宋言着想的态度。 宋言定了定神,选择了万德发的建议。 这些民宅太过集中,两千人的脚步走过去,百分之一万会惊动这些民宅中的北荒将士。 “你和李中各带一千人,分散开守住这些民宅,等我拿下县衙,你直接放火烧了他们,但凡有跑出来的将士,就得格杀。” 宋言看着段凌峰,临时做了决定。 这些民宅,烧毁了可以重建,但一万北荒将士,一个他都不想放过。 …… 西城县衙,一个士兵犹如敏捷的夜猫,悄悄窜进了县衙,摇醒了正在熟睡中,鼾声震天响的万夫长萧木合。 “万总,快醒醒,有人进城了。” 士兵在萧木合的耳畔急促喊道。 体型过于肥胖的萧木合,恼怒的睁开了眼睛,艰难的翻身,抬手就给了那士兵一巴掌。 “吵吵嚷嚷的做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了是吗?” 萧木合喝声骂道。 士兵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焦急说道: “万总,有人进城了。” 萧木合的脸色猛地一变, “什么意思,谁进城了?” “小的也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但少说有一两千人,他们爬上城墙,悄悄打开了城门,此刻正集结在城门口。” 士兵赶忙说道: “小的刚刚起来解手,一不小心就看见了这一幕,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就赶忙向您汇报了。” 萧木合揪着下巴上的胡须,沉吟道: “一两千人,该不会是宋言打算攻城吧?” 听到这样的消息,萧木合的反应无比淡定,依旧稳如泰山的坐着,就像一听到一个很寻常的消息一般。 西城的守军有一万人,区区一两千人就敢来攻城。 当真是找死。 “人来,传令各千长议事。” 萧木合嘀咕一声,高声喊道。 但外面好长时间都没有反应。 立在萧木合面前的士兵有些尴尬,轻声询问道: “万总,要不然,我再去把您的亲卫喊醒?” 萧木合有些恼火的摆手, “你去传令,以后,你就是本将万总的亲卫了。” “是。” 那名士兵连忙激动的行礼,然后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宋言率领着五百名将士,终于蹑手蹑脚的赶到了西城县衙的后面。 如何攻打西城县衙,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和民宅区那边一样,直接用火攻。 然后堵住县衙出入口,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 可他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粮食,这一把火下去,怕是什么都留不下了。 既然不用火攻,那就悄悄摸进去,速战速决。 “两百人留守,将县衙围住,但凡有人跑出来,别管是谁,直接乱刀砍死。其余三百人,随我翻墙进去,动作要轻,要快……见人就得格杀。” 宋言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将士吩咐道。 然后一级一级往下传,传到五百名将士每一个人耳中。 得令之后,将士们两人一组,相互扶持翻上下压的围墙。 宋言翻进去之后,身边除了万德发之外,就跟着几十名护卫,其他人都分散开了。 宋言带着人直奔县衙后堂,擒贼先擒王,那个地方住的一定是分量最重的。 只是,当宋言带人蹑手蹑脚的接近之后,人去懵了。 院内传出一阵调兵遣将的呼喝声,而且听命令的内容,似乎是打算出其不意,要包围他们。 这是……被发现了? 第112章 死伤两成 这一下子,宋言的内心顿时有些急了。 他带人这一路行来,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被人给发现了。 现在该怎么办? 若是这一万守城的北荒将士,直接包饺子,今天怕是要全部都要交代了。 决不能让他们出去通风报信。 万德发蹲在宋言身后,听着内院的呼喝声,目光猛地一亮。 他紧张到面红耳赤,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一把刀突然横在万德发的脖颈上,宋言森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现在最好给我安分一些,老老实实的闭嘴,我们能蹲在这里听墙角,就说明他们还没发现我们。 所以万德发,我现在需要你进去帮我办件事情。” 宋言冥思苦想,除非院内埋伏了大量的人马,否则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但听刚刚那一连串的命令,院内应该没有埋伏太多人手,顶多就是一些亲卫兵。 而出去传报信息的人,出了县衙府门,说不定就会被埋伏在外面的将士乱刀砍死。 千钧一发之际,万德发也被宋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得一个激灵。 这孙子是不是能听到他心里的话啊? 万德发心中苦闷不已。 “将军,您尽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锅,小人都不皱一下眉头。” 万德发低声说道,神色诚恳。 他现在是真的想认命了,落在这么一个魔鬼手里,死跟不死好像都挺难的。 “里面住的是谁?” 宋言问道。 “之前住的是万夫长萧木合,小人刚刚听那喊话的声音,应该还是他。” 小木盒? 这名字听着就不吉利,急着领盒饭啊? 还是个万夫长! 是个有分量的主。 “你带我们进门。” 宋言压着嗓子, “然后大声地告诉他们,你俘虏了我们。” 这…… 我的亲爹啊,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我一个人俘虏你们这么多人? 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到时候,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万德发顿时也急了, “将军,您的吩咐小人肯定要照做,但是,小人还想提醒您一下,这么做是不是太草率了?萧木合虽然长得丑陋了一些,但不是没有脑子,这么明显的谎言,他能信吗?” 宋言冷笑一声, “没想着他会信,只要拖延他片刻的时间就足够了。” 片刻的功夫? 万德发虽然不太明白,但也只能恭恭敬敬道: “小人领命。”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还有别的余地? 在出卖萧木合和自己的小命之间,他必须毫不犹豫地选择出卖。 宋言随后对身边的护卫吩咐道: “你们都听好了,我们只有很短的时间先发制人,跟在万德发身后进去,立刻分散站位,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院内的卫兵。切记一点,不要太过于分散,留三个人守门,谁跑出去就砍谁。” 众护卫悄悄点头,尽量压制自己的动作幅度。 宋言换上一把匕首,定在万德发的后腰上,然后示意他动身。 一群人就这么从后院明目张胆地走了出来。 万德发一出来,瞬间就像奥斯卡影帝一般,高声就喊道: “萧万总,大捷啊……大捷!” 这一嗓子,瞬间把宋言吓了一个激灵,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狗东西嘴里冷不丁冒出一点其他东西。 还好,这话喊得还算实在。 而且,这里距离院门也近,万德发喊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接近院门了。 “萧万总,小人俘虏了一群大燕将士,似乎还是一条大鱼。” 万德发很轻浮地冲了进去。 此刻,圆得跟个肉球一样的萧木合,正坐在大厅,身边还站在几个护卫,正漫不经心地等卫兵回来汇报消息。 听到这忽然的咋呼声,院内的所有人齐刷刷望了过来。 “你是何人?这是你俘虏的?” 萧木合狐疑地看着低着头的万德发。 就在他问话的一瞬间,宋言麾下的护卫立刻分散开,挥刀就解决了就近的护卫。 万德发这才微微抬头,萧木合顿时亡魂皆冒, “你是万德发……来人……来人。” 万德发带领的千人骑兵已经全军覆没,此刻又突然出现在西城县衙,萧木合猛然间就知道这伙人来者不善。 而万德发恐怕也已经叛变了。 宋言眼中寒光一闪,脚下一蹬,犹如炮弹一般朝着萧木合冲了过去。 匕首抬起,狠狠扎在萧木合的脖颈处。 这圆球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多余的反应,一脸难以置信的咂了咂嘴,便一脸扭曲地朝着后面倒去。 宋言拔出匕首,只见那猩红的血液,从萧木合脖颈处喷出, “立刻发信号传令,让段凌峰等人纵火,快……” “其他人,随我一起扫荡县衙,任何人都不得放过。” 从进门到刺杀萧木合,不过瞬息之间,万德发浑身发颤,面色逐渐变得煞白。 错乱的脚步声在县衙内此起彼伏。 城中的民宅,瞬间火光冲天。 喊杀声彻底将还未亮的天色点燃,浓厚的血腥味,渐渐弥漫在整个西城的空气中。 很快,县衙内外都被宋言控制,他手持唐横刀,犹如魔神降世, “留下二十人看护县衙,其余人随我去支援。” “是……” 将士领命,跟随宋言再度急匆匆奔走于大街小巷。 巷战最是凶险,说不定什么地方就冒出来一个敌人。 宋言等人围成一团,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这一战,一直持续到天亮,春日里的骄阳在这片凄凉的土地上,格外的明亮。 宋言也不知道到底杀了多少人,直到手臂都开始发麻,还不曾停下杀戮。 他身上的白银铠甲,也近乎被鲜血染成血红色。 迅速抱团的北荒兵马,还在负隅顽抗。 狭窄的街道上,刀兵冲撞的声音还在持续彻响。 “萧木合已死,降者不杀,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宋言怒喝一声,仿佛要震碎这天地。 有心算无心,再加上宋言等人的唐横刀实在太锋利。 哪怕有敢于逃命的北荒将士,也惨死在了惊天弩的弩箭下。 很快,宋言和段凌峰汇聚到了一起。 段凌峰浑身上下,几乎就没有一处是好的,伤口密集到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严刑逼供一般。 好在他的精气神还不错,此刻说话也很硬朗。 “将军,这些荒人实在太多,好在全给他们剁了。” “伤亡如何?” 宋言看向还乱作一团的战局问道。 段凌峰一边用破布将唐横刀死死缠绕在手腕上,一边说道: “死伤近两成,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这个局面,已经算是大胜了,接下来就是收尾扫荡了。” 宋言心头微微一抽,一千人死了两成,那就是两百人, “李中那边呢?” “李中应该要好一些,他那边都是弓弩手。” 第113章 攻下西城 这场攻城战打了多久,没有人记得。 只是从刚开始的日出,渐渐到日头偏西。 饥饿感和疲惫像是两座大山,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他们无数次想扔掉手中的刀,美美地睡上一觉,或者就此彻底长眠。 但宋言总会在关键时刻高呼, “兄弟们撑住咯,我们累,他们更累,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 “等这场战斗结束,我们就能吃肉喝酒,上花楼画舫找姑娘。” “兄弟们,拿出你们的勇气,给我砍。” 哪怕有心算无心,过程也颇为惊险。 尽管,经历了一天的战斗之后,宋言也累得几乎散架,他的声音依旧浑厚有力。 像是大梦一场,猛然间苏醒的人一般。 吃肉、喝酒、找姑娘,这些字眼,就像一枚枚钢针,扎得他们浑身充满力气。 “杀……” “剁碎北荒蛮子。” “啊……” 西城的街道血流成河,大燕将士悍不畏死的勇武,让北荒将士的灵魂震颤,让他们脊背发凉,无与伦比的恐惧弥漫在他们心头。 从睡梦中惊醒,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死伤过半。 反应迅速的提刀拼杀,也在宋言等人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没有萧木合的这一万守军,宛如丢了主心骨一般,最终剩下不到一千人,选择了投降。 这一场从日出持续到日落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段凌峰像一条死狗一样横躺在一堆士兵中间,手上还提着一个酒葫芦,一边往嘴里灌,一边拿酒洗面。 满身的疲惫,也满身伤痕的李中走过去,艰难地弯腰夺过段凌峰口中的酒葫芦。 也狠狠灌了几口,将惊天弩挂在后腰,把酒葫芦里剩下的五粮液全部浇灌在身上。 酒水流淌过身躯,疼得他龇牙咧嘴。 “浑蛋,老子的酒啊。” 段凌峰喊得有气无力,像是丢了魂一样。 李中龇牙咧嘴,把酒葫芦丢给段凌峰,闷声说道: “将军说了,战后要用这酒消毒,等回来天京,够你喝个饱。” “你放屁,谢必严那里明明就有消毒用的碘伏,你这是暴天谴物,必须得赔钱。” “谢必严现在在哪?等他来了,我怕已经嗝屁了。” 段凌峰无言以对。 “我们赢了……” 一个将士瘫软在地,脸上不仅有血水,还有浓烟熏过的焦黑。 短暂的沉寂之后,将士们轰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不是欢呼,更多的还是宣泄。 “稍作休整,命人给云书传信,立刻让谢必严进城救治伤员,让曹莫带骑兵继续扫荡,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同时命人传信山城,让玉龙带五千人到西城镇守……” 宋言强忍着浑身的伤痛,对着段凌峰和李中下达军令。 翌日,宋言从睡梦中醒来,却有一种再度穿越的错觉,脑子是一片空白。 打量了一圈,眼中这座房屋倒是有几分熟悉。 此刻,段凌峰正守在他身前。 “你倒是很精神,我睡了多久?” 宋言的神志渐渐恢复,翻起身看着段凌峰。 “约莫睡了有五六个时辰了。” 段凌峰低头算了一下,相比他这种糙汉子,宋言这等世家大族的公子哥,细皮嫩肉的,经历了一场大战,多睡一会也是正常, “期间谢必严来过,为将军处理了身上的伤势。” “云书呢?” 宋言甩了甩头,深深吸了口气。 “他在安排俘虏修建防御之后,眼下怕是在县衙内清点粮草和军械。” 宋言点了点头。 江云书倒是物尽其用。 俘虏将近一千人,想要活命,自然要听从安排,只是修建防御,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仁慈了。 “将士的伤亡如何?” 段凌峰还未开口,门外便传来一道声音,江云书缓缓走来,脸上也挂着倦色, “伤亡约莫四百人左右,现在所剩骑兵六百人,步甲两千人左右。” 江云书叹了一声, “这城中还有三千多副盾甲、刀枪,一千战马,三十万石粮食,足够我们支撑一段时间了,但死伤的将士还要想办法补充,我们带的马蹄、马镫也不足以补充这一千匹战马了。” 宋言沉吟片刻, “等玉龙抵达西城,我们便带上所有辎重补给动身去漠城,那里还有三万灾民,到时候补充三千人应该不难。 至于马蹄、马镫、马鞍,还有惊天弩,凌峰……你负责督造,越多越好,若是材料不够,传信给张三。” 江云书与段凌峰相视一眼,同时点头。 该来的终归要来,漠城危机重重,虽说可以征兵入伍,但危险怕是会成倍增长。 “这几日,务必要守住城门,夜里在城墙上浇水,看守城墙的将士,让曹莫与李中轮换。” 宋言抬眼看向段凌峰。 段凌峰眼前顿时一亮。 北境的春日便如同冬季一般寒冷,夜里在城墙上浇水,一入深夜便会结成冰。 哪怕北荒将士想要攻城夺回西城,也难以站住根脚。 …… 一晃三日过去,西城渐渐恢复了一丝曾经的生气。 被鲜血染红的街道,已被彻底清洗干净。 大街上也有挑着扁担的货郎,就地摆摊的小商贩。 这些都是北荒攻占西城之后,被赶到灾民区的百姓。 当然,也有一部分远走他乡,去了代州其他城池。 这几天时间,宋言的心一直就没有安稳过,他有很多需要思忖的事情。 西城县衙。 江云书急匆匆走进宋言的房间, “将军,山城来信了。” “给我。” 正在奋笔疾书的宋言,猛地抬头喊道。 拿过信,宋言急匆匆打了开来,当初与柳茹梦入洞房都没有眼下这么迫切。 信是柳玉龙的亲笔信,他首先跟宋言汇报了山城的情况,节制的一万兵马已经安置好。 留守五千在山城,他亲自带领五千精兵,明日就会达到西城。 除此之前,对于宋言攻占西城的消息,柳玉龙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宋言胆敢以三千兵马,攻占有一万北荒守军的西城,喜的是,这是宋言入北境以来的第三次大胜了。 谁能想到,一个在天京城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上了战场之后,居然如此勇猛。 …… 北荒京州。 布哥看着眼前的战报,额头青筋暴跳,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 “萧木合这个废物……老夫让他驻守西城,不时派人袭扰宋言所部,尽快将宋言赶到漠城,他居然丢了西城不说,还折损了上万将士。” 本是布哥心爱的茶具,也没能幸免地被他砸在地上。 看着四处飞溅的茶水,莫同淅的脸色也阴沉难看, “事已至此,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漠城,太师现在如何打算?” 北荒这群乌合之众,宋言仅带了三千多人,就连续灭杀了北荒上万人,还夺下了西城。 “依计划行事。” 布哥深深看了莫同淅一眼,转而对着门外朗声喝道: “来人……告诉西戎的使者,他们的条件,本太师答应了。” 西戎? 莫同淅不经意之间,面色微变。 第114章 入驻漠城 翌日。 与柳玉龙商议一番之后,宋言不得不踏上去往漠城的路途。 此去虽然凶险,但他也做足了布置。 一路行军,从日出到日落,一行人终于抵达漠城城下。 抬眼看着犹如一座孤城一般的漠城,宋言心中百感交集。 饱受战乱之苦的漠城,孤独地矗立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仿佛是世界的尽头。 这座城池早已失去了昔日的人烟,只剩下断壁残垣。 城墙上的砖石因为战火的侵蚀而变得斑驳陆离,城墙下则是一堆堆瓦砾和枯草。 寒风呼啸着穿过城池,带起一片片尘土。 夕阳的余晖洒在这片废墟上,给这座孤城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然而这温暖的阳光也无法驱散漠城的寂寞和沧桑。 “叩城……” 宋言低喝一声,段凌峰立刻高声喝道: “我等乃勇烈将军麾下的大燕将士,请速速打开城门。” 那破败的城墙上探出半截身子,一个身穿破烂铠甲的将士,脸上犹如刀片刮过,留下一道道清晰可见的裂痕。 他看着城墙下军备齐整,士气如虹的将士,双眼顿时就通红,干裂的嘴唇一开,兴奋地往回跑,边跑边喊, “援军到了……大人……我们大燕的援军终于到了。” 这座被遗忘的城池,终于有人记起它了。 不到片刻功夫,城门打开。 漠城城府令杨硕领着通判陈根在城门前接迎。 杨硕四十出头的年岁,却满脸沧桑,仿佛已入花甲之年,陈根面容黝黑,脸面粗糙。 两人如同庄稼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哪里有半点仕途之人的风范。 “可是宋将军?” 杨硕身上穿着一件灰色长袍,袖口处还有几处缝补,一脸希冀地看着宋言,见宋言微微点头,他又指着陈根道: “下官漠城城府令杨硕拜见将军。” “下官漠城通判陈根,拜见将军。” 宋言纵身下马,看着两人风尘仆仆,没有拖泥带水,道: “二位大人不必多礼。如今这漠城具体什么情况,杨大人可否与我说说?” 城内的建筑已经破败不堪,窗户破碎,门扉摇摇欲坠。 街道荒芜,偶尔有几只野狗在游荡,寻找着食物的踪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荒凉的气息,仿佛时间都已经在这里停滞了。 宋言与杨硕、陈根一同进城,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半分烟火气息。 杨硕与陈根对视一眼,眼中均是苦涩,杨硕咬着牙,面容布满愁容和怨恨, “十余天前,北荒大军入城,烧杀抢掠,不仅守城的一千将士全部战死,城中的商铺、农田也全部被破坏殆尽。城中的百姓,加上西城逃亡而来的,一共有三万多的灾民,如今全部安置在城南,府衙的存粮不多,一日只够一餐粥汤。” 杨硕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 “下官多次上报代州府衙,但给到的回复是,朝廷会派将军来接管漠城……眼下,不仅灾民食不果腹,府衙中剩下的官兵,也饿了好几天肚子。” 三万多张嘴,嗷嗷待哺。 宋言颔首眉头紧皱, “这些灾民就没想过离开漠城?” 陈根的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自然是有人想要离开漠城,但一走出城门,便被游荡的北荒骑兵屠杀殆尽了。北荒太师在离开之前说过,宋将军会到漠城收复雁门关,我等一直苦等到现在,终于盼来了宋将军。” 温水煮青蛙……还特意提醒? 宋言脑中瞬间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布哥是算准了宋言长途跋涉,行军带的粮食绝对不足以满足三万灾民的需求。 将这些灾民圈禁在漠城,不放任这些灾民离开,便是为了让宋言来到漠城之后,将这个难题抛给宋言。 果然是歹毒! “先去城南看看吧。” 宋言沉吟之后,对着杨硕二人道了一声,然后嘱咐段凌峰, “你带五百人,押运粮食随我前往。” “是……” “曹莫,你带五百人入关驻守……李中,其余将士你安顿在城中……云书,你随我一起。” 杨硕看着宋言一一嘱咐,心中便明白,宋言雷厉风行,不像表面年轻,不谙世事。 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面色因为激动,稍微有些潮红。 当宋言踏足城南的瞬间,便忍不住皱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言而喻的腐臭味,一顶顶破烂不堪的帐篷,根本难以抵挡深夜的冰寒。 帐篷的缝隙里,偶尔露出一张张憔悴的面孔,用呆滞的目光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排成一条长龙,等待施粥的人群,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他们背负着家破人亡的悲痛,承受着颠沛流离的苦楚。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默和哀伤。 他们的眼神中,流露出对未来的迷茫和对命运的无奈。 在这个地方,时间仿佛变得毫无意义。 白天和黑夜的交替,只是天空颜色的变化。 见宋言等人到来,人群顿时骚动不安,目光血红的盯着段凌峰等人押送的粮食,仿佛饥饿已久的野兽。 杨硕压了压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人群喊道: “诸位,这位是朝廷派来帮助我们的宋将军。” 施粥的年轻妇人,双眸明亮地看着宋言。 好一个容貌俊秀,又浑身杀气的年轻将军。 “将军,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将军,孩子们已经很多天没有吃饱了。” “求求您了……” “……” 哀嚎和求助声,瞬间将宋言等人淹没。 宋言迈开稍显沉重的步伐,走到施粥的棚户中,只见那大锅中的粥饭,仅有少数几颗米粒,更多的还是米汤。 甚至还有不少沙粒夹杂在其中…… 战乱,饱受苦难的,还是这些平头百姓啊! “诸位,请先安静片刻,本将军既然来了漠城,便不会对大家不管不顾。” 待众人安静下来,宋言看着段凌峰,神色低沉道: “留三日的余粮,其余全部发放给他们。” “将军,不可啊,若是三日后,北荒大军来攻打漠城,我等若没有粮食,难以抵挡啊。” 段凌峰还未开口,江云书当即就出言劝阻。 这是他与宋言早就商定好的。 众人听闻这话,瞬间变得焦躁不安。 宋言面色一冷,呵斥道: “难不成,你要本将军看着我大燕的子民,活活饿死不成?” “可是……” 江云书面色难看,话还未说完,便被宋言阻止, “住口,这是军令。” 这话一落,众人脸上的焦虑瞬间烟消云散,看向宋言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 第115章 别来恶心我 雁门关一战,大燕丢了这座天然的屏障。 北境的门户彻底大开,北荒的铁骑烧杀抢掠,来去自如,根本就难以抵挡。 生在北境的大燕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其中代州首当其冲。 哪怕宋言带了粮食,对于杨硕和陈根而言,也是杯水车薪。 除非,能够彻底将北荒赶出雁门关。 “想要彻底解决三万灾民的问题,也不是没有办法。” 宋言看着这家徒四壁的府衙内堂,深深看了杨硕一眼。 杨硕眼中的焦虑虽有缓解,但深处还是忧心忡忡。 布哥在漠城肯定还有布置,他现在也不知道,眼前衣裳破旧的杨硕和陈根到底如何。 “只要将军有办法,哪怕豁出下官的性命,也在所不辞。” 杨硕眼眸大亮,躬身就对宋言行了一礼,神色诚恳无比,让宋言动容。 “下官亦是如此,若将军有办法,下官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眉。” 陈根也跟着表态。 宋言摆了摆手, “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 “将军但说无妨。” 杨硕喜出望外,一脸急不可耐。 宋言也不拖沓,直言不讳道: “如今这漠城已然病入膏肓。” 杨硕和陈根对视,均点头表示认同,宋言接着道: “重病还要猛药医,若是全靠朝堂救济,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却无法帮助这些灾民安身立命……” “将军的意思是,要靠他们自己?” 杨硕略微皱眉, “乱世用重典下官明白,但仅凭他们自己,怕是……” 杨硕的话还未说话,便被宋言打断, “仅凭他们自然难以成事。眼下,漠城的田地已经荒芜了吧?” 杨硕颔首,宋言继续道: “既然如此,那就由杨大人与陈大人出面,将漠城所有田地都收回国有,然后租借给这些灾民,暂时不定租期,也不缴税粮,只收租金,这是其一。” 宋言言辞缓慢,将众人的神色变化全部收入眼底, “其二,让这些灾民修建城中的防御工事、水利……由府衙发放月钱,如此才能彻底解决这些灾民今后的问题。” 这话落下。 杨硕与陈根的眼神,先是从震惊,再到难以置信。 他们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眼前这年轻的将军,能够想到的对策。 若是放到别的城池,或许将田地全部归为国有,还会遭遇当地富绅的抵制。 但漠城不同,如今的漠城可以说一贫如洗,除了三万灾民之外,稍微富足一些的百姓,早就在北荒大军攻入雁门关的时候,举家迁移了。 对于杨硕而言,漠城百废待兴,正是大刀阔斧之际。 若是依照宋言的方法,不但能够解决灾民的温饱问题,也能解决他们接下来的生存问题。 只不过,如今这府衙,别说多余的银子,养活杨硕与陈根两家子人都成问题。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宋言淡淡道。 “好一个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杨硕一拍大腿,立刻激动地看着宋言, “听将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将军对漠城的大恩,下官无以为报,只是……” “杨大人担心的可是府衙的财政问题?” 宋言轻笑,自然早就知道,漠城府衙早就入不敷出了。 杨硕面色难看,支支吾吾道: “不敢隐瞒将军。” “此事,我会上报朝廷,杨大人也可以与我一同汇报目前的情况,既然代州知府身在其位不谋其事,那便直接越过他便是。” “这……” 杨硕还有些为难,陈根则咬牙劝解道: “大人,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我等早就与代州上官汇报过漠城的情况,但如今近乎半月时间了,可有回信?” 人家都不管你死活了,你还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咸吃萝卜淡操心! 很快,众人便商议好推行决策的细节和人员安排。 江云书统领,杨硕与陈根从旁协助。 待一切事了,杨硕又热情招待了宋言等人一番,谁说盛情难却,但这一顿饭却是吃的杨硕很不是滋味。 杨硕囊中羞涩,哪怕全心全力,招待宋言等人的也不过是一些清汤寡水。 酒过三巡之后,这才放下心中的戒备,开始与宋言称兄道弟起来。 离开府衙,已经是深夜。 宋言与江云书回到城中搭建的营帐中,吃了一口热茶之后,江云书便道: “稍后我会写一份军报,传回天京,你可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宋言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迷离,似乎有心事, “你看着写就行。” 这些事情,宋言从不关心,有江云书从旁协助,他也省得烦心。 之所以没有再拒绝,一是怕惠文帝对他会有猜忌。 二是,这对于宋言所部而言,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宋言可以不在意,但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呢? 谁不想建功立业? “对了,刚刚用膳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陈根的妻子王氏?” 江云书一怔,面色古怪的看着宋言。 他没事注意别人的妻子做什么? 这浑蛋不会打什么歪主意吧? 府衙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端茶递水这种粗活,现在都轮到堂堂通判大人的夫人来做了。 从杨硕赞不绝口的言语中,这王氏倒是一个贤内助。 在城南施粥的也是她。 “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你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宋言咬着牙,狠狠瞪了江云书一眼,从他不怀好意的眼神,顿时就看出了对方的意思,立刻就解释道: “你不觉得王氏有些奇怪吗?” 江云书茫然地摇了摇头,宋言继续道: “你极少去烟花柳巷,不知道也正常。” 江云书微微一窒, “什么事情,要去烟花柳巷才能知道的?” 段凌峰也好奇地看着宋言…… 宋言轻咳一声,故作镇定道: “我在王氏身上嗅到了胭脂粉的香味,虽然很淡,但应该不会有错。” “胭脂粉?” 江云书眉头一皱,段凌峰也装模作样的摸着下巴,一副在沉思的样子。 实则根本不明白宋言的意思。 “你们想想看,以陈根与杨硕目前的状况来看,果腹都困难,还有闲钱给妻子买胭脂水粉吗?” 宋言这话一落,江云书面色巨变,哪怕是段凌峰的迟钝,都像是明白了什么。 “将军眼光毒辣,思虑敏捷,不愧是流连烟花柳巷的常客。” 段凌峰嘿嘿一笑,一脸恭维的看着宋言。 宋言闻言,却是脸色一黑, “你这马屁绝对是我听过最粗糙的一个,不会说话,你还是少说一些……滚一边去。” 宋言越想越觉得难受, “别来恶心我。” 第116章 西戎大军压境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漠城仿佛焕发了第二春,渐渐有了春暖花开的迹象。 但这种迹象能够维持多久,还要看宋言能否守住雁门关,守住漠城才能定数。 这一日,趁着夕阳还未落山,宋言脱去了沉重的白银铠甲,带着几个护卫,信步出来城,心中想到东西太多,不随便走走,好像总有哪些关键地方没能想通。 代州之地,南北狭长,风景各异。 宋言不喜欢漠城这个地方,但喜欢这里的风景。 远处的山峦见,两侧的崖壁陡峭,中间一道关隘,形成了天然的防守要塞。 “走,出关去看看。” 走出雁门关,一眼望去,仿佛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山丘起伏平缓,云阔天高。 一眼望不到头的平原上,隐约还能看见一些牛群。 这样平静祥和的一幅画面,倒是让宋言忘却了所有的烦扰,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和平年代。 但打破这样的宁静,恐怕也仅有几天时间。 “将军,此地不安全,您还是不要轻易涉险为好。” 护卫见宋言没有警觉,忧心劝告道。 宋言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无妨,地形这么开阔,也没有办法藏人,不至于被埋伏。” 尽管宋言这么说,但几个护卫还是显得格外紧张,随时做好了拔刀应对突发变故的准备。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夕阳下沉,换上一轮妖月,宋言这才在护卫戒备的神色中打道回府。 一连两日的征兵,宋言所部已经将近六千余人,训练的时间短暂,这支除去宋言带来的兵马,其余人都参差不齐。 年龄最小的不过十六七岁,最大的将近四十。 装备上从西城缴获的刀枪剑盾,看起来倒是神采奕奕。 但直接上战场,在宋言心中,那绝对是草率的。 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一个募兵制的国家,除了京都和边军之外,其余各地的士兵流动性极大。 基本都是战时临时招募,战后归籍务农。 只不过,这在宋言眼中,还是远远不够。 好在,这些生活在漠城的灾民,身体素质都要比南方百姓优秀一些,只是因为长期不能果腹,身子瘦弱了一些,但底子还在。 “不日,北荒大军,恐怕会再次来攻城,你们怕吗?” 宋言简单做了一个开场,面对数千将士灼热的目光,他只觉得身上的压力重大。 本想做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待宋景明百年之后,他安稳做个不谙世事的侯爷也就罢了。 奈何,总有刁民不让他如愿。 既然要他提起屠刀,那便杀得这世界颤抖,杀出个没有战乱诡诈的和平世界来。 “别说你们不怕,连本将军自己都怕。” 宋言这话落下,原本还紧绷着脸的一众将士,神情瞬间就轻松了不少。 “思虑再三,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你们看清楚当下的局势,当兵打仗在你们之前的生涯里为的是什么,我不清楚,我也没有必要清楚。但现在……” 宋言顿了下,目光扫过众人, “在我宋言的麾下当差,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两个。” “挣军饷,以及为你们,为你们的子孙后辈谋求一个光明的未来。” “听着很遥远是吧?” 宋言的神色猛然一变,指着脚下的土地喝道: “那就说一说眼下的……这片土地,是无数大燕将士悍不畏死,守护下来的。眼下,百废待兴,北荒却又要大举来犯,我们应当如何?” “杀……” “杀!” “杀!” 喊杀声震天。 将士们的反应,和宋言预想的差不多。 特别是与宋言一路袭杀北荒骑兵,攻占西城的将士。 特别是埋着头,左顾右盼的万德发。 他心中不断哀嚎,想要脱离宋言的掌控,怕是难如登天了。 这孙子的阵仗越来越大,队伍越来越长。 勇猛无敌,让大燕将士闻风丧胆的北荒铁骑,在他面前,似乎没有那么难以战胜。 反而,显得有些不堪一击。 实在是这孙子的阴点子防不胜防! “很好。” 宋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江云书、段凌峰、李中、曹莫、周凯、谢必严……出列,随本将军去营帐议事。” 营帐中,宋言端坐在主帅的位置上。 现在,漠城已有六千余将士,宋言觉得,有必要做一些规范的整顿,而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没有章法。 今后,这或许可能成为他的班底。 “云书,你稍后上奏朝廷,请命番号,暂定为‘神武’军。” “遵令。” “任江云书为神武军副都统制,任段凌峰为骑兵营正将,曹莫为副将。任李中神机营正将……柳玉龙任先锋营正将,周凯任副将!” “谢必严统管后勤和伤病医疗。” “遵令!” 宋言面色肃然,一一任命众人各司其职。 周凯本是玄甲营中,柳玉龙的副将,宋言几番观察之后,觉得此人心思沉稳,战场上也异常勇武,当即决定委以重任。 一营分五部,一部两押,一押五伍,一伍五人,由伍长带领。 “新增入伍的将士,全部打散,分插在三大营,由你们负责训练,每部的正副都头由你们自己挑选,上报江副都统即可……” “遵命。” 营帐内的气氛有些严肃,众人眼中都颇为火热,即便是赶鸭子上架的谢必严,眼下也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被宋言哄骗到北境,居然还有这番遭遇。 即便北荒大军压境又如何,按照他之前的设想,哪怕战死沙场,也是光宗耀祖。 “诸位,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守下雁门关,而是拿下京州、云州、玉州,彻底将北荒赶回恒哥河。” 众人闻言,眼中战意凛然,段凌峰面如铁血,刚要开口,便听到营帐外传来一名传令将士的声音, “将军,天京传来的八百里加急。” “呈上来。” 宋言面色微变,从将士手上接过军报,看过之后面色愈发的难看,咬着牙缓缓道: “西戎大军压境,陛下派四皇子去了西京鹭洲,北境要我等自行见机行事了。” 狗屁的见机行事! 众人心中破口大骂。 该死的西戎,必然是和北荒达成了不可告人的阴谋…… “这是要断了我们的后路?” 江云书沉吟之后,面色低沉道。 宋言缓缓点头,布哥这一手,玩得确实漂亮。 众人闻言,情绪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高涨,反而显得有些低迷。 “没有选择又如何?难道,我们不能让选择变得正确吗?日落月升,总有黎明,在谷底也能开出花朵,哪怕在深渊、海底,我们依旧能望到月亮……布哥以为胜券在握,那我们便让他看看,什么叫自寻死路。” 宋言轻笑着看着众人,“自寻死路”四个字,更是说得铿锵有力。 众人瞬间被感染! 第117章 西戎来犯 大燕天京城,皇宫大殿上! “陛下,臣请上奏,治罪勇烈将军宋言。” 黄来发定了定神,义正言辞地弹劾宋言。 “臣附议,请陛下降罪宋言。” “漠城无主,勇烈将军却迟迟不肯收复,居心叵测,陛下不可不察……” “……” 消息闭塞的时代,车马实在太慢。 即便西城和漠城的战事已经落幕,但在有些人的刻意压制下,那雪花般的折子,还是一份接着一份地往惠文帝的桌案前送。 而折子的内容大庭相近! 宋言北上半月有余,明知雁门关无主,却迟迟不肯领兵收复。 只不过,这些折子递上去之后,为何都石沉大海,连一点反馈都没有? 惠文帝强压着怒火,冷眼扫了黄来发等人一眼, “朕今晨刚刚收到北境的军情急报,诸位臣公不妨听完之后,在议是否降罪勇烈将军?” “尚和,念给诸位臣工听听。” 惠文帝的面色变化,群臣尽收眼底,心中顿时一咯噔。 “老奴遵旨!” 尚和一字一句,缓缓从口中念出,众人一听,顿时面色巨变。 宋言领三千兵马,不但攻破了被北荒占领的西城,还一路势如破竹,歼灭了北荒一万多将士。 眼下更是收回了雁门关失地! 这是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纨绔子弟能够创下的辉煌战绩? “黄尚书,你觉得该治勇烈将军何罪比较适当?” 惠文帝冷哼一声,黄来发浑身一颤,连忙低头,声音急促道: “回陛下,勇烈将军不费一兵一卒,便收回雁门关失地,应该封赏才是。” 他的脸色转变,不得不说,实在太快。 快到让惠文帝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之前站出来弹劾宋言的其他官员,风向也瞬间变化,立刻附和黄来发的提议。 二皇子秦风暗暗看着这一幕,面色同样难看。 不说是北荒铁骑勇武无敌吗? 一万多人,居然被宋言率领的三千将士,杀得丢盔弃甲,连西城都没能守下? “陛下,既然勇烈将军已经收回雁门关失地,眼下正是派兵增援的时候,否则……即便是有雁门关天险,怕也难以抗守。” 这些日子,柳承志也是极为憋屈,一直试图说服惠文帝增兵北上,却一直被驳回。 眼下,得知宋言打败北荒铁骑,他顿时也跟着扬眉吐气。 “柳尚书所言极是,臣恳请陛下增兵北上,臣愿意领兵出征。” 宋景明眼中的喜色浓郁。 上阵父子兵,定能一雪前耻。 惠文帝颔首,目光落在王鹤年身上, “丞相以为如何?” 王鹤年神色一整,躬身道: “陛下,臣以为,雁门关不容有失。” 王鹤年虽然没有直言,但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此时,二皇子秦风,悄然给黄来发递送了一个眼神,然后一副不喜不悲的模样。 这宋言,实在太难杀了。 黄来发心中也是有苦难言,他为二皇子马首是瞻,冒着得罪庆国公府和武侯府的风险,将所有宝都压在二皇子身上。 有朝一日,若是二皇子顺利入主东宫还好。 万一出现偏差,他也跟着倒霉。 “传朕旨意……” 惠文帝脸上多了一分笑容,但还未说话,大殿外又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声音,他的面色顿时一变。 “鹭洲军情急报!” 鹭洲? 西京鹭洲,与西戎晋州接洽之地,怎会突然传来军情急报? 惠文帝微微皱眉,“传!” 很快,一个侍卫拿着一份军报冲进大殿。 “念。” 还没等侍卫行礼,惠文帝便迫不及待地低喝一声。 “是。” 侍卫不敢怠慢,连忙打开军报, “启禀圣上,西戎大军压境,足有十万兵马,驻扎在鹭洲凉城五十里外……” 大殿上瞬间鸦雀无声。 唯有侍卫的声音回荡在群臣耳边,原本因为北境大捷刚刚提起来的士气和喜悦,瞬间被冲荡全无。 西戎突然叩边,莫不是要与大燕开战? 柳承志与宋景明对视一眼,眼中均是凝重和压抑。 西戎早不犯境晚不犯境,偏偏在惠文帝要为背景增兵的时候犯境,这不是要断了宋言等人的后路? 好不容易收回的雁门关失地,难不成,就要拱手再让出? “小小西戎,也敢犯我大燕边境,真以为我大燕好欺负不成?” 惠文帝的一句话,瞬间就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 “请圣上下旨,臣愿领兵出战。” 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将当即就站出来表态,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臣也请战……” 这一幕,与北荒撕毁盟约,劫走大燕两百万石粮食的时候,何其相似。 一时之间,诸多武将纷纷请战。 “圣上,如今北境还不安稳,北荒随时可能来犯,若是在与西戎开战,于我朝不利啊。” 黄来发心中突然想笑。 前一刻还因为无法阻止北境增兵而神色低落,这才刚刚想要睡觉,西戎立刻就递过来一个枕头。 妙哉啊! “父皇,黄尚书所言极是,若是两面开战,且不说胜算如何,粮草辎重也无法调配啊。” 二皇子秦风也站出来, “请父皇三思。” “父皇,儿臣以为,这必定是北荒与西戎的阴谋,便是为了切掉我朝北境的后路,若是不战,不仅雁门关会失守,到时候北荒若是和西戎合兵南下,我朝更是难以抵挡。” 四皇子秦宇此时,倒是坚定认为,鹭洲决不能任由西戎挑衅。 “晋王言之有理,这必定是北荒与西戎的阴谋,西戎是否攻打鹭洲还未可知,可若是不增兵北境,雁门关必定会失守。” 柳承志深深吸了口气,与宋景明对视一眼之后,继续道: “陛下,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何为小,何为大? 在惠文帝心中,鹭洲和雁门关同样重要。 但雁门关还有宋言坚守,鹭洲的守将虽然也是一员虎将,但西戎十万大军压境,若是不做准备,同样危机重重。 如何取舍? “鹭洲和雁门关都不容有失。” 惠文帝面色阴沉,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沉吟片刻道: “传朕旨意,命勇烈将军宋言,节制北境延边所有兵马,定番号神武军,务必坚守雁门关。命四皇子为西征大将军,节制鹭洲、原州、环州所有兵马……” 北境延边所有兵马也不过三万之数。 惠文帝之所以让四皇子秦宇出征鹭洲,不用宋景明等人,也是心中有过顾忌,宋景明自然心知肚明。 第118章 心里博弈 偏僻边远,给人们印象中是一毛不拔之地的漠城,风云渐起。 张三负责押送前往太原的粮草已经就位,宋言却秘而不宣。 这日,雁门关外烽火狼烟,北荒十五万大军压境,就在距雁门关五十里的安营扎寨。 漠城内人心惶惶,杨硕仿佛一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递送到朝堂的折子迟迟没有回复,宋言除了命人加强雁门关的守卫之外,整日无所事事,不是吃茶就是看书。 似乎这驻扎在五十里外的北荒大军,不过是十五万只蚂蚁,随脚就能碾死。 “杨大人、陈大人来得正好,今夜,我正准备兑现开拔之前的承诺,让全军将士大饮三百杯,择日不如撞日,二位既然来了,便不要走了?” 宋言老神在在,一副胜券在握的狂傲姿态。 杨硕猛地站起来,被宋言这突然的决定吓了一大跳。 “宋将军,军事紧急,北荒大军随时都可能攻破雁门关,你居然还要让将士们饮酒享乐?” “是啊,宋将军,现在万万不是松懈的时候啊。” 陈根也是一脸急色,对宋言的决定非常不解。 若是打了胜仗,让将士们放纵一下也无妨。 但北荒大军压境,足足十五万兵马,漠城守城的仅有六千余人,本就是敌众我寡的局面,不与将士们商量应对之策也就罢了。 还要饮酒作乐? 莫非,他是知道不敌,所以想要放弃漠城? “先坐下来说。” 宋言轻笑,摆手让二人落坐。 杨硕与陈根很不情愿地坐了下来。 宋言刚进城的时候意气风发,更是为赈济灾民献了良策,怎么几日不到的光景,就变得如此颓废? “宋将军,莫不是朝堂来了旨意,才让你……” “杨大人。” 杨硕的话还未说话,便被宋言打断, “放心,我等绝不会弃守雁门关,但眼下的局势,想必你也明白。哪怕朝廷愿意增兵护送粮草辎重,远水也解不了近火啊。” 杨硕一听,更不乐意了, “局势虽然险峻,但只要我等众志成城,北荒大军轻易也攻不进雁门关,等朝廷的援兵辎重补给一到,谁胜谁负还犹未可知。” 杨硕越说越激动, “哪怕守到只剩一兵一卒,下官也与将军共存亡,绝不会苟且偷生。” “杨大人的赤子之心,本将军如何不知道?” “那将军为何?” 宋言长叹一声,目光灼热地看着杨硕与陈根, “我军的粮草已经耗尽了。” 这消息太过于震撼,一下子震得杨硕脑瓜子嗡嗡作响。 他本以为,宋言将粮食分发给灾民,自己必然留下了足够的粮食备战。 可这才几日? 粮草已经耗尽? “北荒大军驻扎在雁门关外五十里,为何迟迟不肯攻城?正是想要等我们粮草耗尽,然后以逸待劳。” 宋言神色肃然,语气坚定不移,似乎有以死报国之志。 “这一战,我等抱着必死之心,但胜算几何,杨大人应该心知肚明吧?” 六千对十五万,还需要怎么看? 哪怕北荒派来的是十五万头猪,也足够六千大燕将士砍到腿脚发麻,更别说是一个个装备精良的将士。 这一刻,杨硕心中五味杂陈,既佩服宋言的可嘉勇气,又哀叹大燕国弱被欺。 漠城刚刚才有起色,假以时日,必然焕然一新。 可时不待我啊…… “可是……” 杨硕还要劝阻,宋言根本就不给他机会,故作生气道: “杨大人,我等精忠报国,甘愿马革裹尸。但决战之前,难道还不能了却一番心愿不成?” 眼下的宋言,可不是刚刚从天京城里走出来的时候那般。 现在的他,浑身上下,都裹胁着浓厚的煞气,那是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凶狠。 他眼眸深处那一抹凛冽,便是杨硕也感觉到心惊胆颤。 微微沉吟之后,杨硕一咬牙, “既然宋将军心意已决,那下官也舍命陪君子,与北荒决战那日,下官必定身披铠甲,与将军一同赴死。” “好。” 宋言哈哈大笑, “不愧是杨大人,今夜,无论如何,也要痛饮三百杯。” 这一夜,宋言等人大醉一场。 …… 远在雁门关之外的军营中,布哥与莫同淅却眉头紧锁。 闵王完颜荣是个急性子,一听斥候汇报,宋言等将士居然在漠城军营里喝酒享乐,心中便觉得胜券在握,劝阻布哥连夜出兵, “太师,趁着夜色出兵,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啊。” 布哥迟迟不能下决定, “宋言此人城府极深,连老夫都屡次被他算计,他必然知道漠城中有我北荒的算计,还敢明目张胆地饮酒享乐,不可不防。” 营帐内,拓跋风也点头附和, “太师说的没错,此子心机深沉,最会阴险手段,否则也不可能夺了西城。” “区区大燕六千将士,哪怕他再有阴谋诡计,面对我北荒十五万大军,也是螳臂挡车。” 完颜荣不屑一顾, “依本王看,他是明知必死无疑,才做放纵的。” 莫同淅摇了摇头。 时隔这么久,他与布哥的看法一致,之前都是他们看走了眼。 “西戎已经大军压境鹭州,以大燕目前的情况,绝不可能两线作战,既然要稳住鹭州,雁门关必然无暇顾及,宋言此时肯定也已经得到消息了。 在如此情况下,他还敢堂而皇之地饮酒,必然有诈。” 事出反常必有妖! 布哥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宋言的粮草不足,后方又没有补给,老夫以为,没有必要冒险,不如再等三日,到时候对方人饥马乏,我军正好以逸待劳,才是良策。” 主要还是在宋言手上吃了太多亏,布哥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不想阴沟里翻船,到时候遗臭万年。 “出使大燕回来之后,太师怎么变得瞻前顾后了?” 闵王怒瞪着布哥,眼神中满是不忿。 布哥摇了摇头,也没有生气, “王爷,老臣此番谋算,也是为了您能够顺利登上至尊之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行差就错,老臣难辞其咎。” 一提到至尊之位,闵王的情绪也瞬间平复下来,脸带歉意地看着布哥,行礼道: “是本王考虑不周了,一切依太师就是。” 第119章 粮草不足 “你说什么?宋言要放弃雁门关,退守西城?” 北荒大军的营帐内,布哥听闻斥候汇报,一脸难以置信。 “太师,这是从漠城中发出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 斥候沉吟之后,重重点头。 布哥与莫同淅对视一眼,脸上顿时阴晴不定,再问道: “那宋言的粮草消耗情况如何?” “两日前就已经消耗殆尽,这两日他们除了用野菜充饥,已经屠杀了不少战马。” 斥候对漠城的情况,特别是对神武军的境况,可谓是了如指掌。 宋言的一应举动,似乎都在北荒的眼皮底下。 布哥眼眸中精芒一闪,看着眉眼肃然的拓跋风,低声喝道: “传令三军,生火灶饭,今夜丑时攻城。” “末将领命。” 拓跋风面露喜色,走路都仿佛带着风。 终于可以手刃宋言了,这一刻他苦等许久。 自从出使大燕天京,他与布哥被宋言算计得体无完肤,狼狈回到北荒之后,便一直留在京州。 一则是因为安王的死与他有脱不开的干系,一旦回到北荒都城,怕是难逃罪责,甚至有性命之忧。 二则,留在京州,一旦布哥的后手徐徐铺开,他也可以做一员冲锋陷阵的大将。 待拓跋风离去,布哥看着斥候道: “让漠城做好策应,丑时一刻,直接打开雁门关关隘。” “属下领命。” 斥候躬身退去。 营帐中莫同淅似乎还有忧虑, “太师,宋言诡计多端,此事会不会有诈?” 虽然他们已经小心翼翼,多等了两日,只待宋言的粮草耗尽。 但斥候得来的消息,实在太过轻易,反而让他觉得可疑。 “莫先生也太过谨慎了,哪怕有诈又如何,就凭我十五万大军,哪怕直接横推过去,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闵王完颜荣哈哈大笑,语气依旧不屑。 与其说莫同淅太过谨慎,但不如说他胆小如鼠。 莫同淅也不生气,反而目光死死盯着布哥,布哥摇了摇头,眼中杀意弥漫, “这是老夫在漠城安排的后手,应该不会有诈。若是任由宋言退守西城,想要在拿他性命,怕要多费周折。” 这几日,布哥一直压抑着对宋言的恨意,他自然也知道莫同淅的担忧。 若是再等下去,他也怕军心涣散,明明占着绝对的优势,为何迟迟不敢攻城? …… 漠城神武军军营! 杨硕闻风而来,却被万德发拦在宋言的营帐外。 “杨大人请回吧,将军有令,任何人都不见,你就别为难我了。” 万德发一脸为难,拦在营帐前寸步不让。 此刻怎能容得杨硕说三道四,万一动摇了宋言坚定要弃守雁门关的决心,那他想要回到北荒的心思,岂不是又要遥遥无期了? 一旦宋言领军退守西城,他就趁乱找机会直接逃出雁门关。 届时,天高任鸟飞,再也不用再宋言的帐前受气,还敢怒不敢言。 老子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低三下四过…… “你让开,本官找宋将军乃是紧急军务,若是耽误了,你能担待得起吗?” 杨硕的面色非常难看。 想起两日前与宋言把酒言欢,豪言壮语,此时一想便觉得面颊火辣。 做人怎可以言而无信? 前两日才刚刚放下狠话,势必要与雁门关共存亡,这才多久时间,就要弃守了? 身为大燕将士,怎能如此贪生怕死? 杨硕希望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打动宋言,让他留下来死守雁门关。 奈何,眼前这瘪犊子,连营帐都不让他进去。 “杨大人,宋将军治军严明,我若是私自放你进去,我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万德发撇了撇嘴。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便让杨硕怒不可解,直接破口大骂, “你这贪生怕死的叛国逆贼,滚开……你若再敢阻拦,休怪本官不客气。” 叛国逆贼? 还贪生怕死? 这话犹如尖刀,狠狠刺在万德发的心窝上,蚂蚁尚且偷生,他只想要活命,有什么错? 而且,他一直卧薪尝胆,身在曹营心在汉。 但这话不能说出口啊! 万德发眼中仿佛要喷火,心里有苦难言,面色冷如冰霜地看着杨硕, “你若敢硬闯,就休怪我刀下无情。” 万德发拔出缠在后腰上的佩刀,似乎真的要杨硕血溅五步。 杨硕不过一介书生,自然不可能是万德发的对手,他不愿意束手待毙,便扯着嗓子在营帐外大骂, “宋言,你若敢弃城不守,本官一定上奏朝廷,定你临阵叛逃之罪。” “宋言,你休想离开漠城,除非从本官的尸首上踏过去。” “宋言,……” 营帐中,宋言苦笑地摇了摇头,杨硕与孔彬一样迂腐。 若是神武军当真断粮了,那退守西城才是明智之举。 可杨硕倒好,自己有以死殉国的心思,便要无端拉上六千神武军的将士一起垫背? 这种人,若不是有一颗赤胆忠心,宋言恐怕会忍不住直接将他剁碎了。 “你住口,宋将军英明神武,岂容你诋毁。” 宋言还未发声,万德发便小心翼翼地撇了营帐一眼,指着杨硕就怒喝道。 不得不说,拍马屁的功夫,段凌峰差万德发十万八千里。 此人若是在和平年代,必定是个两面三刀的奸臣。 “胆敢再出言不逊,我便直接砍了你……” 杨硕毫无惧意,口中辱骂的言语丝毫不减,万德发提刀就要吓唬他,却见宋言腰背笔挺,从营帐中走出, “住手。” “将军,他实在骂得太难听了,小人险些没忍住。” 万德发毕恭毕敬地看着宋言,态度与面对杨硕的时候,判若两人。 宋言摆了摆手,看着杨硕道: “杨大人,我军已经断粮两日了,仅凭一腔热血是受不住雁门关的,为今之计,只有退守西城,休养生息之后,再夺回雁门关,方有胜算。” 宋言冷哼一声, “杨大人上奏的时候,顺便帮本将军问个究竟,为何增援神武军的粮草,迟迟没有送到?明日我等便退守西城,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杨硕胸口堵塞,一时居然无言以对。 第120章 陷阱 寒风冷冽,漆黑的深夜里,一眼望去,犹如幽冥大军的北荒将士,已经严阵以待。 有所将士的面露杀气,只要布哥一声令下,立刻便会向雁门关发起冲锋。 这座平原上孤独的关隘,如同寒风中受伤的猛虎,此时已经垂暮。 “出征。” 布哥用很平静的声音,说出了无比铿锵有力的两个字。 “冲……” “杀!” “杀!” 高亢的冲杀声震天而起,犹如蝗虫过境,北荒十五万将士,三万铁骑游走在东西两翼,三万布甲提刀冲锋在前。 雁门关的关隘门户大开,安静得可怕,一副不做防守的姿态。 铁蹄踩踏的声响,犹如地震一般,几乎要震碎漠城中灾民的心神。 杨硕站在漠城的城头上,看着远处犹如一团火焰在奔袭北荒大军,心中无比悲凉。 雁门关终将被这团火焰吞没了啊! 可就在三万布甲一马当先冲进雁门关的关隘之后,一道道惨绝人寰的哀嚎声猛然响起。 “啊……” “陷阱……有……” 杨硕探眼看去,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雁门关的关隘距离漠城的城门仅有十里之地,居然布满了数之不尽的陷阱。 北荒的将士刚刚冲进关隘,便死伤惨重。 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要撤退的时候,却猛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冲入云霄的喊杀声。 “咻……咻咻!” 犹如雨水一般从天而降的惊天弩箭雨,从深沉的黑夜中射出! “杀!” 顷刻间,身边冲锋的将士一应倒下,拓跋风瑕疵欲裂。 这是陷阱…… 这是宋言诱敌深入的陷阱。 “列阵,快……快……用盾牌格挡。” 拓跋风朝天怒吼,看着士气全无的北荒将士,心如刀绞。 好在他们也反应及时,或许是生命垂危之际的本能发应,惊天弩连续五轮箭雨之下,还存活的北荒将士连忙集结到一起,提盾抵挡。 与此同时,一千神武军的骑兵从漠城的城门下冲杀而出,段凌峰和曹莫一马当先。 神武军的骑兵,如同一阵狂风掠过,北荒的将士就像是秋季熟透的麦子,一茬接一茬,被割得七零八落。 面对这样的乱象,拓跋风也有心无力。 “砰!” “撤,快撤退……” 拓跋风的应变能力也极好,一边阻挡神武军的骑兵,一边怒吼撤退。 雁门关与漠城之间,这十里之地,瞬间成了人间炼狱。 北荒大军的盾阵被神武军的骑兵冲散之后,藏在关隘东西两侧山坡上的先锋营布甲,提着唐横刀满脸杀气。 “将士们,剁碎北荒的杂碎。” “冲……” 周凯猛的一呼,三千布甲疯狂冲向满脸惊恐的北荒将士,所过之处,只有盔甲颤动的哗啦声和北荒将士的哀嚎声。 此时此刻,北荒的将士,哪里还有拼杀的心思,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逃出这地狱。 段凌峰也抓准时机, “将士们,别让他们跑了……杀!” 段凌峰的声音中气十足,哪有半点食不果腹的萎靡之相? 他如同身形灵活的泥鳅,突然就出现在拓跋风的身后, “拓跋风,拿命来。” 唐横刀势大力沉劈砍而下,拓跋风恍然回过神,虽然提刀挡下了这一击,但险些从高头大马上摔了下去。 好在他稳住心神,与段凌峰拼杀在一起,但因为手中的弯刀实在不敌唐横刀,最终还是败死在段凌峰手上。 段凌峰当即就怒喝道: “拓跋风已死!” “将军死了?” “……” 剩余还在抵抗的北荒将士闻言,顿时心神大乱,再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远处观战的布哥,见此一幕,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甘和怒火,喝道: “撤退。” “太师,不可啊,就凭他们六千人,如何抵挡我军?” 完颜荣面色黑沉,还要提刀继续冲杀,却被布哥怒瞪了一眼, “王爷,此刻敌军士气如虹,而我军士气低迷,继续冲杀,只会造成更多的伤亡,即便最终拿下雁门关,也是惨胜。” 有句话布哥没有说,即便是惨胜,他或许愿意付出代价。 可怎能料想,宋言还没有后手? 他如何都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如此小心谨慎了,还是中了宋言的埋伏? 雁门关内与漠城之间的空地,即便继续填充兵力,也不一定能胜得过神武军。 这就像一个漏斗,从雁门关的关隘进去,里面才是拼杀的战场。 只要宋言等人不出来正面应敌,以目前的局势来看,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完颜荣虽然不甘,但还是没有冲动行事。 漠城的高墙上,宋言突兀地出现在杨硕的身后,杨硕久久无法回神,目光一刻也不敢从战场上转移。 只待北荒的将士被屠杀殆尽,不见段凌峰率兵继续追击,他才慢悠悠回过神, “宋将军,为何不乘胜追击?” “围师遗阙,穷寇勿迫。” 宋言只是淡淡道。 杨硕呼吸一窒,瞬间便明白了宋言的意思。 若是不给北荒将士留下一条逃生之路,他们势必会拼死反扑,哪怕依旧能胜,但也要付出不可估量的代价。 此战之后,没有人再敢轻视宋言。 万德发站在宋言身后,只觉得喉咙干燥,忍不住一直偷偷吞着口水。 打了一辈子战,他至今都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是真实的。 “宋将军,原来你早有定策,可你们的粮草不是早就耗尽了吗?” 杨硕深深吸了口冷气。 这问题也是万德发想问的。 看神武军这架势,哪里像是饿了两天的样子?明明一个个神采奕奕,勇猛无比。 “这个问题,杨大人不妨问问陈大人?” 宋言冷冷一笑,慢慢让开身子,只见他身后,陈根被五花大绑,神情萎靡。 杨硕见这一幕,心头狠狠一颤。 这给他的震撼,似乎不比这场大战来得惊心动魄。 “这是怎么回事?” 杨硕后背发凉,指着陈根问道。 “杨大人可知,为何北荒大军如此轻易就能破关而入?” “这不可能,陈大人怎么可能……” 杨硕面露惊骇,失魂落魄地连退了几步,这才稳住心神, “他怎么可能与北荒串谋?” 第121章 我有一个计划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陈根咬着牙, “只是,我处处小心谨慎,不知何时露了马脚,被宋将军得知的?” 此言一出,杨硕心如死灰。 这与他朝夕相处,共同治理漠城已有两年之久的陈根,居然当真是叛逆。 宋言冷眼扫过下方的战场,此刻喊杀声已经渐渐平息,看着堆积成山的尸体,他轻喝一声,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卖国求荣的人,在哪个时代都不会少。 有些为了权势,有些人只为苟且偷生。 陈根为何? 宋言也很想知道,一个甘愿在漠城治理两年的人,为何突然间会叛变? “将他带过来。” 宋言一声低喝,陈根被侍卫拖拉到城头上。 黑沉如墨的夜色下,浓郁到极致的血腥味随风飘扬,尸骨如山的战场上仿佛人间地狱, “你可曾想过,若不是本将军早有警觉,今夜躺在这下面,尸骨冰凉的都是你的同胞手足?” 陈根眼中的悔意一闪而逝,咬牙看着还在打扫战场的将士,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与我也并无不同,他们的死活,不过也是你玩弄阴诡的手段而已,只是你现在赢了,而我输了而已。” 宋言眉目一凝,摇了摇头, “我与你不一样,我不会把他们当做我平步青云的踏脚石,更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致他们于万劫不复的险境。” 平步青云? “一己私利?” 陈根怒极反笑,笑的前仆后仰,笑的癫狂。 当他回首看着宋言的时候,一张脸已经近乎扭曲, “你可知道,我到北境这两年,看到的都是什么?民不聊生,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北境沦陷,赤地千里,朝廷又做过什么?” “哪怕你宋将军镇守北境,粮草不足,朝廷可有任何增援?” 此话一落,杨硕面色难看至极。 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一向沉稳的陈根,心中居然埋下了如此大的怨念。 只不过,他说的都是事实。 国弱则百姓无尊严! 宋言默然不语。 “哪怕是这等困境,朝廷可曾有半点体恤?坐在天京的陛下,还有尸位素餐的朝廷重臣,他们可知道北境之苦?他们只会玩弄阴谋诡计,为了个人利益的得失倾尽全力。” 陈根仰天,笑的眼泪横流, “不曾,他们从未在意过北境百姓的死活,哪怕明明知道雁门关失守,代州、太原……都将沦为北荒的牧场,任由他们烧杀掠夺,他们也不曾在乎过。这样的朝廷……” 陈根看着宋言,心如死灰, “值得我付出吗?值得你宋将军守护吗?” “我陈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族,但也可以保衣食无忧,我为何坚守漠城,为的便是一己私利吗?这北境再如何刺骨冰寒,也要比这朝廷来得更有暖意……” 陈根的质问,犹如尖刀狠狠刺在宋言的心窝上。 曾几何时,他也扪心自问过,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样没有止境的念头,纵然惠文帝和满朝重臣会有过错,但百姓是无辜的。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北境苦不堪言,将士们为何要前仆后继?你有没有想过,我武侯府几代人,坚守北境,哪怕我父亲武侯,雁门关战败之后,被夺去兵权,也不曾有过怨言?” 陈根瞳孔一缩,宋言苦笑着继续道: “因为,我等守护北境,不是为了任何一人,不是为了朝堂安宁,而是为了我们身后的亲人、子女,我们这一辈人,手上染满了鲜血,难道还要留着这些祸乱,让我们的子孙后辈继续流血流泪吗?” 陈根张了张嘴,再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言语。 他被宋言怼的哑口无言。 杨硕心中憋闷,却也因为宋言这一番话心神巨震,久久不能言语。 “你想知道我为何会看出端倪?” 宋言长叹一声,同时也觉得胸口像是堵着一口闷气,很不舒服。 陈根猛地看向宋言,宋言继续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早前在天京也是个纨绔子弟,经常出入烟花柳巷。” 宋言指着自己, “我这鼻子,对于胭脂粉气,是出了名的嗅觉灵敏啊。” 这话落下,宋言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话, “将他送出雁门关,交给布哥吧。” 胭脂粉气? 陈根心神具震,只是短暂的失神之后瞬间就明白过来。 原来……宋言在初入漠城的时候,便在他发妻身上看出了端倪。 好一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杨硕也是聪明之人,自然也明白宋言话中的意思。 至于如何处置陈根,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宋言却丝毫不给他机会,已经走出很远。 将陈根送给布哥。 北荒大军死伤惨重,陈根落在布哥手上,怕是想要求死都难了。 回到军营,等了片刻功夫,江云书便一脸疲倦的走入营帐。 “将士们的伤亡如何?” 宋言立刻起身,迫不及待的问道。 六千将士,每一个都是宝贝疙瘩。 多伤亡一人,宋言都不想。 “伤亡两百一三人。” 江云书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斩首拓跋风,歼灭北荒敌军万余人。” 有心算无心,相比北荒的伤亡,我军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宋言轻叹一声, “伤筋却不动骨,下次想要再算计布哥,怕是难上加难了。” “布哥当机立断,撤退及时,能够以两百伤亡,取北荒万人首级,已经是一场大胜了。” 江云书点了点头, “接下来,你如何打算?” “我军的后方补给不足,继续拖延下去必定对我军不利,还是要想办法让布哥主动出击。” 走出雁门关与北荒大军正面硬钢,十四万敌军绝不是六千人可以战胜的。 “经此一役,布哥必定会更加小心谨慎,这样的机会怕是不会再有了。” 宋言颔首道: “没有机会,便创造机会。张三运送的粮草和补给到了没有?” 提及张三,江云书不得不对宋言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是宋言离开天京之前就已经安排好的,他的先见之明,实在让江云书感叹, “已经到了。不仅有粮草,还有铁石和硝石……” 宋言眼前顿时一亮,盼星星盼月亮的硝石终于到了。 “这硝石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江云书对硝石的用处还不明白,宋言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 “这可是大杀器,我有一个计划,你听听看可不可行……” 第122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北荒军营中。 布哥面色阴沉,闵王完颜荣气急败坏,唯独莫同淅一脸淡漠。 “这浑蛋果然诡计多端。” 完颜荣一边咒骂,一边将营帐中的一壶烈酒一饮而尽。 烈酒顺过喉咙,那股犹如烈火烹煮的火辣,似乎将他的愤怒压下不少, “太师,为今之计,还是要想办法将宋言骗出雁门关,决一死战。” 经过这一战,他也终于收起了轻视之心。 布哥看了他一眼,对着营帐外怒喝道: “来人……带人去雁门关前叫阵,骂得越难听越好。” 莫同淅眉头微皱,布哥这是要无能狂怒吗? 以宋言的心机,怎么可能轻易上当? 哪怕将宋言的族谱上下安慰一遍,他怕是也会缩在雁门关内不肯出来。 那进帐听令的侍卫微微一怔,有些茫然的看着布哥, “是只骂宋言一人吗?” “混账东西,这等事情还要询问,只要和宋言相关的人,都一一带上便是……还不快滚,难不成还要本王教你如何骂人吗?” 完颜荣破口大骂。 那侍卫浑身一颤,连忙退出营帐。 一连三日,雁门关外都能看见不同面孔的北荒将士在骂街。 而得知此事的宋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对前来汇报的将士道: “若是距离在惊天弩的射程之内,直接杀了便是,若是无法当场射杀,嘴长在别人身上,管那么多干什么?” 将士领命而去。 时间又过了一天。 这一夜,夜色略显深沉。 漠城营帐外,万德发冻得瑟瑟发颤,但回头一瞧身后的营帐,心中顿时又怒火中烧。 这孙子,太阴险了。 不仅阴险,还很无耻。 陈根叛国的事情,漠城已经人尽皆知。 可宋言倒好,反其道而行,将陈根直接送到了北荒军营。 这也就算了,这孙子居然还将陈根的发妻绑到了军营中,让她做了自己贴身伺候的婢女。 必然是这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让他寂寞难耐,这才看上了稍有姿色的王氏。 这妇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奸夫淫妇…… 万德发一边揉搓着双手,一边在心中喊骂连连,想回到北荒,希望渺茫啊! 突然,一道凄厉的惨叫声猛然从营帐中响起。 万德发被吓了一个激灵! 什么情况? 玩得这么起劲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道中气稍显不足的怒喝说再次传来。 “贱婢,你敢刺杀我?来人,快……” 万德发一怔,短暂的失神之后,立马就冲进营帐。 当他看到营帐内的一幕,整个人瞬间亡魂皆冒。 只见那王氏衣不蔽体,双手紧紧握着一把匕首,对着宋言。 宋言面色苍白,一脸痛苦地捂着腹部,从他双手的指缝中,还有猩红的鲜血不断流淌。 这…… 这贱婢居然敢刺杀宋言? 难不成,自己误会她了? 果真是个贞节烈妇啊? 感情她这些天委曲求全,便是为了替她那短命的死鬼丈夫报仇? 要不要趁他病要他命? 顷刻间,万德发思绪万千。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的营帐外已经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他过来怒喝道: “贱婢,你胆敢刺杀将军,找死。” 只见他一个健步,直接从惊慌失措的王氏手上夺过匕首,然后一脚丝毫不留情地踹在王氏的腰上。 王氏茫然无措,防范不及,直接被踹飞了出去。 随着她的哀嚎声响起,万德发直接将匕首紧紧握在手上,连忙上前探查宋言的伤势, “将军,你怎么样?” 宋言冷眼看着这一切,不得不说,这小子的演技是真好。 他刚刚明显感受到万德发若有若无的杀意。 与此同时,段凌峰等人也已经冲进营帐,见此一幕,顿时瑕疵欲裂,爆喝道: “贱婢,你找死……将军宽容留你一条性命,你居然敢行刺将军,今天定不能让你活着。” “快,传军医谢必严来……快。” 江云书同时喝道。 万德发悄然松了口气,见众人将他围成一团,手忙脚乱地查探宋言的伤势,他慢慢退出营帐。 军营中,也瞬间乱作一团。 两方交战在即,主帅却遇刺受伤,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消息。 怎么办? 万德发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思索着对策。 逃…… 现在正是最佳时机,若是错过了,以这孙子诡计多端的性格,此生怕是无望了。 对,趁乱逃走! 看着手上那把浸染了宋言鲜血的匕首,万德发下定决心,猫着身子,趁着夜色一路狂奔出城。 “我是宋将军的亲卫,速速打开城门,将军遇刺,命我前去提醒雁门关关隘的将士,今夜要加强守备。” “将军的亲卫?” 守城的将士一脸疑惑,但听闻宋言遇刺,心中顿时紧张万分。 另外一名守城的将士倒是认出了万德发, “他是将军的亲卫没错,我见到几次,他都跟在将军身边。” “快,打开城门。” 有惊无险,万德发走出了漠城。 他片刻不敢歇息,一路狂奔到雁门关,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此时,哪怕冷风呼啸而过,他也丝毫没有半点冷意,反而浑身燥热。 如法炮制,他同样骗过了守在雁门关关隘的将士,顺利逃出了这座困住他的牢笼。 从今晚后,天高任鸟飞了。 他很想高声欢呼,但还是克制住了心中的喜悦。 趁着夜色,他如同草原上的孤狼,累了也不敢停留。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到了北荒大营。 “快……快带我去见太师,我乃西城守营的千夫长万德发。” 巡边的北荒将士将信将疑,但见他独自一人,也稍微放下戒备,数人看押他,其中一人去汇报。 不到片刻功夫,他便被带到布哥的营帐中。 他一入营帐,便声泪俱下, “天佑我北荒,太师,小人幸不辱命,刺杀了宋言。” “你说什么?” 布哥闻言,猛然站起身,凝目看着万德发。 万德发添油加醋地将事情始末道了一遍,只是将王氏刺杀宋言一事,全部说成了自己卧薪尝胆的功劳。 “好……好啊,此次你立下大功,好啊。” 布哥狂笑, “宋言啊宋言,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第123章 宋景明的决心 只要宋言不在,神武军便是一盘散沙,不堪一击。 拿下雁门关,不过是时间问题。 激情过后,布哥激动的心情也迅速冷却,手持那把沾染了宋言鲜血的匕首,陷入沉思。 “你没有骗老夫吧?” 这么一问,万德发瞬间脊梁发冷,连忙跪拜在地, “太师,小人纵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欺骗您啊。” 为了取得布哥的信任,万德发声泪俱下, “太师不知道,那宋言简直不是人,俘虏了小人之后,百般侮辱,还让小人在营帐外伺候,只要不顺心,便拿小人问责,手段阴险至极……” 万德发边说,边撸起袖子,有些伤痕还是逃跑的过程中不小心擦伤的,也直接算到了宋言头上。 布哥冷眼听着,内心却在不断计较。 宋言太过狡猾,他被骗过一次,心中难免会有阴影。 片刻之后,莫同淅与完颜荣联袂而来。 听闻宋言遇刺的消息,完颜荣也兴奋至极,莫同淅倒是冷静许多, “宋言治军严明,且小心谨慎,怎会轻易被你刺杀了?” “小人一直伺机而动,终于在他与王氏那妇人在苟且之时,趁他不备,这才偷袭得逞。” 万德发眼珠子一转,虽然有些心虚,但也是硬着头皮邀功。 完颜荣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在行那事的时候,确实会降低注意力。 莫同淅紧紧盯着他, “漠城戒备森严,更何况是在军营中,你刺杀他成功之后,怎能轻易逃脱出来。” “宋言是神武军的主心骨,他一受伤,自然所有人都会跟着混乱,想要在这样的情况下逃脱,反而比平时更容易吧?” 万德发还未开口,完颜荣反而分析得头头是道。 对他而言,这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消息,几日前的惨败,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 “想要证实这消息的真假,命斥候打探一番便是?” “王爷说得不错。” 布哥颔首,目光落在莫同淅身上,莫同淅沉吟之后,也缓缓点头, “若此消息当真,那拿下雁门关轻而易举。” …… 漠城! 宋言遇刺的消息,神武军上下虽然极力掩饰,但这世界哪有不透风的墙? 消息很快就散布在漠城的每个角落,所有人听闻宋言遇刺,心情都极为沉重。 杨硕火急火燎地赶到军营,只见宋言躺在病榻上,面色发白,似乎奄奄一息。 “将军的情况如何?” 见谢必严面色阴沉,杨硕心里也是一咯噔。 “若不是将军的身体强壮,眼下只怕回天乏力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江云书等人的面色也相当难看。 特别是段凌峰,扬言要将万德发挫骨扬灰。 为了宋言的名声,行刺的名头,正好落在了逃跑的万德发身上。 至于王氏,此刻早就被潜藏了起来。 总不能说,宋言在军营中近女色,这才遇刺了吧? 谢必严深深吸了口凉气, “只是失血过多,一时半会,怕是醒不过来。” 杨硕闻言,顿时心如死灰。 没有宋言在,雁门关还怎么守得住? 难道,真真的是天要亡我大燕吗? 江云书见杨硕失魂落魄,也只能低声道: “杨大人放心,我等不会放弃漠城,放弃雁门关的,只是……这消息一旦泄露,北荒大军势必会卷土重来,趁机攻打雁门关,眼下……我等还是要商量一下如何守住雁门关才是。” “对。” 杨硕重重点头,但还是忧心道: “可朝廷迟迟没有增援,以神武军六千将士,怕是守不住吧?” “我已传信山城和西城的延边大营,加上神武军共计三万六千人,除非北荒不留余力地攻击雁门关。 否则,想要守到将军醒来,应该不难。” 江云书在得知宋言遇刺的瞬间,便做出了应对的策略。 杨硕闻言,也是松了口气,但眼神却四处扫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眼下城内谣言四起,还要劳烦杨大人尽力安抚。” 很快,杨硕便离开了军营。 …… 天京城,楚王府! 宋景明站在王府的大门外踌躇半响,最终还是咬牙敲开了王府的大门。 “你们先下去吧!” 楚王秦牧屏退下人之后,宽敞明亮的书房中,唯独留下宋景明和一名老者。 秦牧率先开口, “武侯是为勇烈将军的事情而来?” 宋景明微微颔首,秦牧却淡淡道: “本王从未过问朝中的事务,武侯怕是找错了人了。” “殿下虽然深居简出,但朝中上下的事情,怕是都逃不过殿下的耳目吧?” 宋景明显然是有备而来,他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来找秦牧,自然不会什么准备都没有。 秦牧瞳孔一缩,狐疑地看着宋景明, “武侯太高看本王了,本王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在朝中也无权无势,了解朝中的事务做甚?” 宋景明深深吸了口气,眼神突然也变得锋利起来, “无权无势,怕不见得吧?即便是二皇子和四皇子,都得不到王丞相的青睐。” 这话一落,秦牧的眼中顿时杀机弥漫。 他与王鹤年之间的关系,自认为隐藏的极深。 宋景明为何会知道? 莫不是在诈他? 秦牧摇了摇头,眼中的锋芒一闪而逝, “流言蜚语不可信。” 宋景明咬着牙,与老者对视一眼。 他与秦牧对话,老者却没有避嫌,自然是有深意,他指着老者道: “殿下可知道他的身份?” 秦牧仔细打量老者,摇了摇头,宋景明却语出惊人, “他便是二十年前,为长公主接生的御医董路。” “你……” 秦牧被惊得心神慌乱, “你是董太医?你不是已经葬身火海了吗?” 与二十年前相比,董路的容貌举止,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且一直藏匿在暗处,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此刻暴露在秦牧面前,宋景明也是无奈之举。 董路轻笑,笑容中却有苦涩和不甘, “若不是武侯相救,老朽怕是真的死无全尸了。” “那除了你和莫同淅,莫家可还有其他人生还?” 秦牧久久失神之后,终于醒悟。 可他这话一问,便意识到说错了话。 可董路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宋景明,宋景明肃然道: “殿下若是能够说服陛下,让老夫领兵出征北境,殿下想要知道的一切,老夫都知无不言。哪怕殿下不愿意帮忙,今夜的事情,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这是他的筹码,怎么可能轻易透露? 至于最后的保证,也是为了让秦牧打消顾虑。 第124章 禁忌 天京城皇宫深处。 惠文帝用过晚膳之后,心情也有些烦闷,便御花园中闲庭散步,身后跟着尚和和大内统领姜傲。 许是内忧外患,让他头疼不已。 特别是近日,四皇子秦宇领军去了鹭州,天京城中便有传言,惠文帝有意要封二皇子秦风为太子。 “近日,朝中上下都有传言,说朕要封赵王为太子,姜统领对于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姜傲一怔,扫了尚和一眼,又看向背对着他的惠文帝,不知道惠文帝为何突然会问及此事? 但能够在皇宫内统领禁卫军,他自然不是蠢笨之人, “东宫乃国之储君,关系到朝局的根本,哪像外界说的那么轻松,所以……” 姜傲微微一顿,继续道: “臣听听也就算了,并没有细想。” 禁卫军是皇帝的亲信,若是轻易倒戈任何一方,都是皇帝不能容忍的。 姜傲这回答,显然已经说到了惠文帝的心坎里。 惠文帝再问道: “你觉得是赵王更像朕,还是晋王更像朕呢?” 姜傲刚刚松了口气,顿时又提了起来, “臣觉得,赵王在文治上与陛下很像,但晋王在武功上也和陛下很像。” 这话姜傲说的不偏不倚不说,更是无形中将惠文帝比作文治武功都出彩的帝王。 尚和闻言,都忍不住多看来他一眼。 惠文帝脸上也露出笑容,显然是极为受用, “你呀,总是这么置身事外……朕算是白问了。” 惠文帝嘴上虽然有些失望,但心中却早已给姜傲打了满分,而尚和见这深夜微凉,便询问惠文帝,今夜去哪位娘娘那取暖。 但惠文帝却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在御花园走走吧。” 惠文帝一路闲走,却突然来到落云宫前,仿佛心中有所回忆,突然道: “楚王近来如何?” “与以往一般,依旧深居简出。” 尚和抬眼,低声道了一句。 惠文帝眼中的怒色一闪而逝,目光落在落云宫的宫门前, “静雅进宫已有二十多年了吧?” “是!” “当年,言笑生下秦牧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好,莫家担心,后来才让景年的女儿静雅进宫贴身调理,朕记得,言笑待她一向都如亲姐妹一般。” 这是二十多年来,尚和第一次听闻惠文帝提及往事,顿时就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数步。 “好在静雅师承董太医,医术也不孰,这才调理好了言笑的身子。” “后来,静雅还为朕生下般若,对了……近日倒是极少见到般若,她都在忙些什么?” 惠文帝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询问尚和。 可话音落下许久,却不曾听到尚和回答。 转身一看,便瞧着尚和已经距离他有十步之遥,顿时笑骂道: “你这个老东西,还是这般谨慎小心,至于吓成这样吗?” 尚和不得不小心啊! 这些宫中的秘辛,他虽然一清二楚,但惠文帝很少提及。 他哪里敢多听! 尚和笑呵呵地走上前,惠文帝怒斥道: “朕知道,你……你们,谁都不敢在朕面前提言妃和太子,怕犯朕的忌讳是吗?” 惠文帝冷冷看着尚和,但尚和一直闭口不言。 “朕问你,般若最近都在做什么?” “老奴听说,公主殿下近日似乎在与宋言一起开酒铺!” “开酒铺?” 惠文帝微微皱眉,叹了一声道: “算了,随她吧!” “去通知静妃,今夜朕在落云宫休息。” “是……” 就在尚和躬身要退去的时候,身后的一命小太监突然匆匆来报, “陛下,楚王殿下进宫面圣。” “楚王?” 惠文帝转身,眼中居然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因为言妃的事情,秦牧与惠文帝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太好,若不是有要事,他也极少进宫。 突然却来面圣? 惠文帝停住脚步, “让楚王去御书房。” …… 代州山城! 山城四面环山,才有了山城的名由。 北荒之所以在攻占雁门关之后,前后攻打了漠城与西城,而迟迟不对山城动手,便是因为这座城池,四面环山,易守难攻。 眼下,趁着夜色,一支足足万人的行军队伍,正顶着冷冽的寒风,在翻山越岭。 “还有多久能够抵达天凤山西侧?” 天凤山盘踞西城与漠城之间,从高空俯视,犹如一支凤凰展开双翼。 山间悬崖峭壁,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贯穿两城。 宋高崎低头看着脚下的山谷深渊,心中凛然。 “回将军,还有四五个时辰便能抵达。” 这山路实在难走,宋高崎身后的副将也是小心谨慎,但寒风从面颊刮过,他还是忍不住抱怨道: “眼下,雁门关外有北荒大军十五万,我等从山城绕到天凤山西侧,面对的是北荒东翼的大军,这一万兵马,怕是不够人家一口吞了。” “住口,再敢扰乱军心,本将军直接将你砍了。” 宋高崎怒目一瞪,刚开口,一道冷风就冲进他口中,让他的声音都有些含糊, “这是陛下的旨意,你敢抗旨不成。再说了……” “勇烈将军乃是武侯嫡子,侯爷也与本将军通过书信了,你敢不从?” “侯爷?” 副将沐辰顿时一惊,朝着身后的将士就暴怒喝道: “都麻利一点,说你呢,在磨磨蹭蹭,耽误了时辰,军法处置。” 宋高崎冷哼一声, “算你小子识相……还有,现在北荒可没有十五万大军了,前几日,被勇烈将军歼灭了一万多人了。” 沐辰原本以为,宋言不过是仗着武侯嫡子的身份,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面对北荒压境的十五万大军,居然还歼灭了敌军一万多人? 他顿时惊呼道: “不愧是侯爷的嫡子啊。” 宋景明驻守北境多年,宋高崎本是他的副将。 雁门关战败之后,宋景明独自揽下所有罪责,宋高崎也没有因此受到牵连。 北境山高皇帝远,他们可以不知道惠文帝,但绝不会不知道宋景明。 因此,惠文帝也对宋景明有所猜忌! “龙生龙,凤生凤,不像你,生的儿子只能打洞。” “将军,打人不打脸啊!” 宋高崎冷哼一声,低头继续攀爬山路。 第125章 抱头鼠窜 “将军,城头上的敌军已经全部斩杀。” “将军,敌军的第六次攻城要来了。” “……” 江云书站在雁门关的城头上,目光所及,装备精良的北荒大军再次展开攻城大战。 布甲推着攻城车,前仆后续,弓箭手掩护前锋部队借着攻城梯,不断往城头上攀爬。 城头上的神武军神机营将士,不留余力地扣动惊天弩,将一个个登上攻城梯的敌军射杀。 江云书回首看着浴血奋战的神机营弓弩手,突然喝道: “传令下去,敌军的第六波攻势之后,全部退守漠城。” “尊令!” 一道道命令迅速传开! 北荒大军中,布哥一直关注着战场上的瞬息变化, “雁门关即将告破,传令下去,进关之后,小心陷阱,今日务必拿下漠城。” 一炷香之后,雁门关的大门被攻城车轰开,城头也迅速被北荒将士占领。 急速飞奔的头部骑兵,虽然小心谨慎,但一进入雁门关内,忽然便一头栽进了深坑中。 随着这一变故的突然发生,原本平整的地面,猛然间像是地龙翻身一般翻滚了起来。 一个个陷阱,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宋言果然已经黔驴技穷,将士们,继续冲锋,拿下漠城之后,城中的金银珠宝、女人,全部都归你们所有……” 布哥高声呼喝。 陷阱中,一条条的绊马索,腾空而起,缠住战马的前蹄。 这支五千人的北荒铁骑,就像是失去了方向的高速列车,在雁门关内摔得人仰马翻。 “结阵,快……” “步兵全部绕过陷阱,冲杀过去。” 有将领在惊慌失措中高声呼喊,即便他将马鞭甩得啪啪作响,但收效甚微。 当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将士,组织好防御阵型,他们愕然发现,神武军除了神机营的弓弩手边打边退,其余将士,根本就不多看他们一眼。 “轰……” “轰……” “轰……” 突然,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震耳欲聋的响声,仿佛要将这整片战场炸得粉碎。 还未来得及反应的北荒将士,已经被炸得尸骨无存。 “啊……” “这是什么?” “这是天神之怒吗?” 硝烟滚滚而起,北荒将士亡魂皆冒,胯下的战马发出撕心裂肺的嘶鸣声。 “逃……快逃。” 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硝烟的气味,彻底笼罩在北荒将士的心中。 布哥见此一幕,一口血险些就喷出, “这是什么?” 完颜荣同样心有余悸,好在听从布哥的安排,没有急着冲锋陷阵。 否则,这等爆炸中,他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 江云书站在漠城的城头上,看着战场上瞬息之间就死伤一片的北荒将士,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这哪是大杀器,这简直是就是锁魂的恶鬼啊!” 宋言带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多到他已经麻木。 与此同时,埋伏在天凤山,以逸待劳的山城大营,也在第一时间加入战场,仿佛一柄无坚不摧的利箭,直接从北荒大军东翼插入。 将北荒大军的首尾直接切割。 滚滚浓烟落下,还侥幸存活的北荒将士,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逃跑。 他们神色无助,根本没有再战之心。 “该死,中计了……” 见突然从东翼杀出两万大燕兵马,布哥脸上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太师,下令撤军吧,现在我军士气低迷,根本无力再战了。” 明明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为何却在宋言手下屡屡受挫? 莫同淅甚至都有些怀疑,布哥沽名钓誉,此前之所以能够取得雁门关大胜,怕是还有内情。 方才那爆炸声,他闻所未闻,大燕何时还有这等威力惊人的武器。 瞬间就能造成敌军大片伤亡! 就在布哥犹豫未决的时候,漠城的城门打开,一个身披白银铠甲的青年将军,一马当先,率领着一千骑兵杀出。 这支骑兵犹如战场上收割魂魄的死神,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宋言……” 布哥回过神来,看向那道白色身影,在北荒大军中冲杀,脸面早已扭曲, “他根本就没有受伤!” 诡计,又是宋言的诡计。 这狗东西,一肚子到底装了多少坏水啊? “杀,一个不留。” 宋言一边挥舞手中的白银枪,一边高声怒吼。 而神武军的将士,见宋言生龙活虎,顿时神情振奋,杀得更加凶猛。 “将军没事。” “杀光这些小蛮子。” “我就说将军英明神武,怎会被小蛮子偷袭了去……” “杀……” 这一战,杀得天昏地暗,杀得北荒敌军狼狈逃窜。 第一次见识到火药的威力,他们根本就不敢相信,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轰鸣之间,前一刻还在冲锋的将士,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死伤一片。 宋高崎见神武军如此凶猛,也不甘示弱, “儿郎们,给我杀,不要让神武军的兄弟以为你们都是软脚虾的玩意!” “杀光这些蛮子,咱们回军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沐辰紧紧跟在宋高崎身边,一边护卫他的安全,一边奋勇杀敌。 这一战,直到日落时分才停歇,雁门关内外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待宋言等人回到军营,已经入夜。 段凌峰等人都受了些轻伤,稍微处理一下便生龙活虎地挤在宋言的营帐中。 “还是将军神机妙算,这一战打的实在太痛快了。” 段凌峰现在对宋言的佩服的五体投地。 虽然宋言打战的方式有些不地道,但痛杀北荒敌军的时候,他却无比畅快。 “这一战,歼灭北荒敌军四万余人,短时间内,他们恐怕不敢再攻城了。” 江云书神色疲倦,但脸上还是洋溢着满足的笑意。 “此战还多亏了山城大营,若不是宋将军及时增援,切断了北荒大军首尾,也不可能大获全胜。” 宋言轻笑,看着宋高崎与沐辰,同时也不吝啬赞扬。 宋高崎同样激动不已, “接到将军的军令,末将一刻也不敢耽误,好在没有误了将军的大事。不过……将军在雁门关内布置的到底是什么武器,轰响之间,北荒敌军就死伤一片?” 见宋高崎面露渴望之色,宋言也没有隐瞒, “那是本将军新研制的武器,名叫火药,杀伤力惊人,今后也可以为山城大营筹备一些……” “好好好,还有神武军的唐横刀,也多多益善,哈哈!” 宋高崎揉搓着双手,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众人又简单寒暄几句,宋言打了一声招呼,便率先来到营帐中,一座他临时制作的沙盘前,沉声道: “布哥连番受挫,接下来我打算直接下战书,约他后日在城外决战。” 第126章 布哥的阴谋 决战? 哪怕北荒大军连番战败,损失了足足五万人。 但还有十万敌众,哪怕算上押送补给的队伍,最少也有八万人。 而宋言这边,加上山城大营,也不过两万六千人,这一战伤亡一千左右,仅有两万五千人。 “会不会操之过急了一些?” 江云书眉头微皱,目光落在沙盘上, “即便北荒大军士气低落,但正面迎战,我军也没有太大的优势。” 宋言研制的火药,也只是初步成型,暂时只能作为陷阱布置,还做不到随意投放。 宋高崎与沐辰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段凌峰却不以为意道: “趁他病要他命,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宋言双手撑在沙盘边缘,声音幽幽, “这么久了,朝廷增援的辎重补给还没送到,怕是路上出了什么问题了。” 江云书等人闻言一惊,宋言继续道: “若是攻坚战,我们还能以战养战,可一味地困守在雁门关内,我们的粮草支撑不了多久。” 没有粮草补给,别说守住雁门关,若是布哥沉得住气,神武军都要被耗死在漠城。 江云书被噎得说不出话。 这帮朝廷重臣,非但没有半点助力,反而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宋言也看穿江云书心中所想, “放心吧,等回到天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掉。”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歼灭布哥手上的这支主力军,届时不管是京州、云州、玉州,都将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什么? 宋高崎听闻宋言这话,顿时心跳飞快。 他的野心居然这么大? 不仅要吞了布哥手上的这支北荒主力军,还要攻打京云玉三州之地? “眼下,三州之地的兵马都在雁门关外,若是宋将军带领两万山城大营的军马,从天凤山绕道玉州,一天时间,可否到达?” 宋言看着宋高崎沉声道。 宋高崎皱眉,从沙盘上看出了从天凤山到玉州的行军路线,想要避开北荒大军的斥候,一路绕到云州。 一天时间行军? 宋高崎没有急着回答,虽然还不知道宋言的全盘计划,还是在心中盘算一番之后道: “没问题。” 得到宋高崎的回应,宋言松了口气,转而看向段凌峰, “你率领四千人神武军,去西城与玉龙汇合,然后从京州绕到这里……” 宋言在沙盘上一点,正是京州与西城交界的关外平原, “此地千里辽阔,你们最好夜间行军,以免暴露。” “届时,我引出北荒大军,你们从东西两翼夹击……” 宋言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段凌峰打断, “四千神武军都被我带走了,那漠城和雁门关岂不是一座空城?若是布哥率兵攻占,那将军你……” 众人闻言,也瞬间恍然。 宋言将全部兵力调派出去,两面夹击北荒大军,但他岂不是要孤军奋战? “这绝对不可……” 江云书当即就站出来反对。 曹莫与李中也不同意。 宋言摆了摆手,轻笑道: “雁门关还要留下神机营五百弓弩手和一千骑兵,而且……此战的关键不在我,而在于你们。” 江云书等人依旧摇头。 五百弓弩手,想要挡住九万北荒大军? 简直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你们别忘了,布哥已经连续两次在我手上吃了大亏,哪怕我将雁门关的城门打开,他都不一定敢轻易踏足,更何况,还有我在。”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布哥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生怕宋言再给他挖陷阱。 可宋言兵行险招,也太险了! 江云书等人默然不语,宋言继续劝说道: “只要你们能够在一天时间到达指定位置,我便有把握将布哥等人拦在雁门关外。” “不行,要留我留下,我们决不能让将军一人置身险境。” 段凌峰摇头如同捣蒜。 曹莫也立刻附和, “对,要留也是我等留下来守城。” 宋言心中感动,但言语依旧不留余地, “我若不在,布哥会倾巢而出吗?若是一旦暴露,你们这区区三万将士,还不够人家塞牙缝。” “这……” 众人瞬间哑口无言。 “放心吧,有我在,布哥绝对不敢轻易攻城。到时候,只要把他们残余的兵力赶到碧峰谷就行。” …… 北荒军营中。 布哥迟迟未能缓过神来,哪怕是一向对他信任有加的完颜荣,此刻也难免怀疑他的统帅能力。 在同一个地方居然能摔到两次? 莫不是年老昏聩了? “太师,接下来如何打算?” 完颜荣端坐在虎皮椅上,沉着连问布哥。 布哥虽然气急败坏,但还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可还未等他开口,营帐外又不合时宜地传来了侍卫的声音。 “太师,神武军送来一份战书。” 从侍卫手中接过宋言送来的战书,布哥内心犹如火灼,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怒喝道: “宋言,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得知战书的内容,完颜荣和莫同淅也是心惊肉跳。 太师老矣,还能战否? 仅仅这八个字,就犹如晴天霹雳,让布哥心头淤堵。 这不仅是在宣战,更是在对布哥的挑衅! 完颜荣心中倒是有同样的想法,却没有明说,反而冷笑道: “太师,这宋言太过目中无人,此战势必要将他挫骨扬灰不可。” 莫同淅依旧冷静,但心中对布哥的信心,也一落千丈。 “太师,宋言即便调来山城大营的两万军马,也不足三万将士,胆敢与我军正面决战,不可不防。” 每次他都出言提醒,但最终的结果还是让他大失所望。 “雁门关外决战,四面皆是平原开阔之地,他哪怕诡计多端,也无计可施。至于他藏在雁门关内的神秘武器……” 提到火药,布哥顿时心有余悸, “来人……速度命斥候在雁门关外查探,务必要将神武军的一举一动都查明清楚。” 侍卫领命而去,布哥再次看着完颜荣与莫同淅,沉声道: “老夫猜想,宋言的补给绝对不够支撑太久,加上两战大捷,想趁着军心正盛,与我军决战。” “那不如等他粮草耗尽再战?” 莫同淅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不能再等了,若是再等下去,万一他又在酝酿其他阴谋诡计呢?” 完颜荣这话,瞬间正中下怀,布哥深深吸了口气, “既然他喜欢玩阴谋,那就陪他好好玩一场。” 第127章 柳茹梦到北境 “你说什么?谁来了?” 这一日,宋言穿戴齐整之后,便准备去雁门关前会一会布哥。 李中却带了一个,让他无论如何都意想不到的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狂奔出营帐。 春日的暖阳下,他魂牵梦绕的佳人,笑脸脏兮兮,丝毫没有往日里的白静,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可落在宋言眼中,她却仿佛脚踏七彩祥云,身披黄金铠甲。 宋言难掩心中的激动,疾步走到柳茹梦身前,一把将她攘入怀中。 “你怎么来了?你不该来啊。” 这主仆二人,不远万里,居然来到了北境。 宋言心中既是感动,又有些不安,像个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李中见着这一幕,突然也有了要成家的念头。 柳茹梦还未说话,小离便嘟囔着嘴, “大娘子听闻将军有危险,便执意要来。” 宋言苦笑,仔细打量着柳茹梦, “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吧?没有遇到山匪之类的?有没有受伤?” 见宋言神情关切,柳茹梦双眸微红,瞬间就觉得,这一路长途跋涉,似乎都值当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鬓角的青丝飘动, “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庆国公府出来的子女,自小就学了傍身的功夫,轻易几个小贼,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她不炫耀倒好,这么一说,宋言立刻就更加紧张, “下次不允许这样了。这天下,想要你相公性命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宋言突然有些后悔,不该轻易将两万山城大营的将士,还有神武军全部调派出去。 他一个人倒好,哪怕真的被布哥识破了阴谋,可战可退。 现在有了牵挂,便有了顾忌。 这时,一名侍卫突然不合时宜地撞破了这短暂的恬静。 李中呵斥道: “半点眼力劲都没有,没见到将军和夫人久别重逢吗?” 宋言摆了摆手,看着那侍卫道: “什么事情?” 侍卫紧张地看了柳茹梦一眼,再看向宋言, “回禀将军,北荒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而且……他们还抓了上千名大燕百姓,充当攻城的先锋。” “什么?” 李中难以置信地看着侍卫,随即反应过来就怒骂道: “这群狗东西,居然如此阴险。” 宋言的面色也变得非常难看,来不及多想,便低声对柳茹梦道: “你与小离现在军营中休息。” 可柳茹梦却摇了摇头, “我想与你一同去。” 这…… 宋言微微沉吟,或许在他身边,比待在军营更加稳妥。 当宋言等人来到雁门关的城头上时,城下百步开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九成都是被俘的大燕的百姓。 宋言甚至在最前排的人群中,还看到了陈根的身影。 关押在北荒大营这几天,绝对是陈根这辈子最残酷的经历。 风餐露宿,忍饥挨饿不说。 有时候连最基本的人伦都不避讳,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目睹北荒士兵行残暴之事。 最开始还有百姓反抗,但是每个反抗的人都被骑兵施以酷刑虐杀。 还强迫其他百姓观看过程,不从者就会成为下一个被虐杀的对象。 对方的手段太残忍了,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慢慢地,百姓开始害怕。 变得认命。 变得服从。 变得麻木。 陈根就是在这样的地狱中度过了几天,然后被驱赶到雁门关外。 当走到距离雁门关百步距离的时候,陈根抬头看着眼前的关隘,眼神中才终于有了一丝感情色彩。 不过不是希望,而是一抹浓浓的悲哀绝望。 他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布哥要拿他们的性命泄愤,同时也要宋言的手上沾染大燕百姓的鲜血。 “你们给我听着,只要夺下雁门关和漠城,你们就是第一批顺民,太师说了,前三个登上雁门关的,都奖白银千两,赐府衙官职之位。” 人群中的北荒将士高声喊道: “胆敢后退逃跑的,全家老小以及左右三人,全部就地格杀。” 一手大棒,一手枣子,百姓的反应也各有不同。 大部分都依旧麻木,也有部分人心里暗暗咒骂着荒人的族谱,但也有一小部分人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世界上永远不缺少有野心的人,被俘虏之后,有个别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同胞同族,只为博得一个机会。 在这些人眼中,漠城府衙的官职,已经是了不起的大官了,平时打死他们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只要登上雁门关的城头就能得到,怎么会不动心? 至于给荒人当官,还是给大燕当官,根本不重要。 陈根发现旁边几个人捏着拳头,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不由暗骂了一句蠢货! 他与布哥合作算计宋言,结果呢? 这些人利益熏心,下场绝对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与此同时,布哥与完颜荣也骑着高头大马,缓缓靠近这群俘虏,但小心谨慎的两人,在惊天弩的射程外就勒住了缰绳。 宋言面色冷漠,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布哥喝道: “太师,想不到你居然如此卑鄙无耻啊!” 布哥瞳孔一缩,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 “宋将军,要说无耻卑鄙,老夫以你相比,还是自愧不如。” “明明是你下了战书,却迟迟不敢出关迎战,莫非是在算计着什么阴谋诡计?” 宋言眼神坚定, “放了我大燕的百姓,我等出城与你一战,可敢?” 此时,布哥反而摇了摇头,笑道: “老夫来此,可不是要与你谈条件的。” 完颜荣双眸圆瞪,死死盯着宋言。 还以为对方有三头六臂,也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小将而已,他当即就怒喝道: “识相的,就弃城投降,还能饶你一条性命,否则……等我军攻破雁门关,必定让你死无全尸。” “你又是何人?” “本王乃北荒闵王。” “哦,原来是闵王殿下。” 宋言轻蔑一笑, “请恕在下眼拙,我们大燕一向只知道布哥太师行军打仗卑鄙无耻,倒是不知道有什么闵王。” 宋言一句话不仅阴阳怪气,还将布哥又骂了一次, “闵王当真是好福气,这仗都让太师打了,平时在北荒爱做什么,绣花吗?” 话音落下,雁门关城头上,李中等人狂笑不止,就连柳茹梦也轻轻白了宋言一眼。 第128章 绣花吗? 绣花? 完颜荣瞬间怒不可解,腰间佩刀猛然拔出,指着宋言。 布哥心头一跳,心知完颜荣的口舌绝比不上宋言,可若是阻拦,又怕挡了完颜荣的锐气。 就在他骑虎难下之际,突然瞧见雁门关的城头上,宋言身侧的柳茹梦。 他当机立断就喝道: “待我北荒大军南下之时,军旗下少不了闵王殿下的身影,倒是宋将军,是知道此次十死无生了,便要带着夫人一起殉葬吗?” “还是说?” 布哥顿了下,笑声愈发肆无忌惮, “等宋将军兵败之时,献上自己的夫人保命?” “倒是有几分姿色,若是献给本王当一奴婢,倒也不错,哈哈……” 宋言眼中凶光大盛,柳茹梦是他心中的逆鳞,触之必死。 “就凭你们北荒十五万大军?哦……不对,在你们这两个蠢货的带领下,现在怕是只剩八九万了吧?” 布哥眉眼闪烁, “只会逞口舌之力,传令……攻城。” 宋言眼中的锋芒一闪而逝,看着城下的大燕百姓,心中百感交集。 理智告诉他,必须要在敌人步步紧逼之前下达攻击命令。 可一旦下令,就会有数以百计的大燕百姓死于这场战斗。 “将军,绝不可让他们攻城。” 李中小声催促。 这一战,布哥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若是宋言不下令,那么这上千名大燕百姓,必然会不留余力地攻上雁门关,若是下令射杀。 那他也必将留下被人诟病的骂名。 宋言握紧拳头,咬牙吐出一个字, “战!”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 咻…… 一道道弩箭呼啸飞过,钉在上千名大燕百姓身前十丈距离。 既是宋言的警告,也是大燕百姓最后的机会。 可埋藏在大燕百姓中的北荒将士直接无视,并且不断催促大燕百姓狂奔起来。 城头上,当人群越过警戒线,李中咬牙下达了攻击命令。 上百名神机营的弓弩手,同时发动攻击。 弩箭呼啸着飞射而出。 场面瞬间变得惨烈起来。 密集的人群中一道道血箭飚射,鲜血开始蔓延,侵入大地。 惨叫声此起彼伏! 很多百姓害怕了,停下了脚步。 但下一秒,还幸存的北荒士兵,就手起刀落,直接将数人砍杀。 百姓们惊慌失措,只好闷着头继续往前冲。 ……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雁门关外的空地上宛如地狱。 到处都是尸体和血水。 有大燕百姓的,也有北荒将士的。 还有一些中箭之后,没有立刻死去的,也只能无助地躺在战场上惨嚎。 陈根冰冷的尸体就躺在其中,他并非被神机营的弓弩射杀,而是趁机夺了一名北荒士兵的佩刀,与其士兵拼杀,最终被乱刀砍死。 这对于他而言,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最终,这群被胁迫的大燕百姓,没有一人冲到雁门关的城头前。 但布哥却一点没有失望。 于他而言,这些大燕百姓,不过是一头头牲畜,死了便死了。 想要攻下雁门关,短时间内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鬼知道宋言在关内又设下了什么陷阱,等着他们一脚踩下去。 反之从西城和漠城俘虏的百姓多的是,死了这一批,再送来一批就好。 宋言胆敢出城迎战最好,若是不出城迎战,他也打定了主意,直接围困住雁门关,守城的粮草总有耗完的一天。 只要西戎不退兵,胜利的天平一样倒向自己。 柳茹梦见着战场上堆积的尸体和被鲜血染透的土地,面色苍白如纸。 战争太过残酷了! “太师的手段,不过如此?” 宋言双目血红,深深吸了口气之后,冷冷看着布哥。 布哥冷冷一笑, “这只是送给宋将军的见面礼而已,像这样两脚羊,老夫的军营中还有不少,都会源源不断地送给宋将军的。” “老匹夫,你该死。” 宋言咬着牙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布哥的手段,不可谓不毒,除非宋言战死雁门关,否则……战后大燕朝堂中,必然会有人以此做文章,攻击宋言。 “堂堂北荒太师,纵有十万大军,也只敢行鼠辈之事,本将军即便打开雁门关的城门,尔等敢入关一战吗?” 算算时间,段凌峰与宋高崎等人,此刻已经差不多绕到北荒大军东西两翼。 为了避免布哥再拿大燕百姓充当炮灰,或者恼羞成怒之下直接攻城,宋言越是出言挑衅,布哥反而更步步为营。 布哥惊疑不定,完颜荣却怒喝道: “有何不敢?” “好。” 宋言冷笑一声, “传令下去,打开城门。” 李中会意,立刻命人将城门打开。 “城门已开,太师敢战否?” 宋言表面依旧一副沉着冷静的姿态,内心其实还是有些慌乱。 完颜荣见雁门关的城门当真打开,顿时就要下令攻城,却被布哥拦了下来。 他看着城头上的宋言和柳茹梦,低声道: “宋言诡计多端,他连自己的夫人都带到雁门关了,还敢打开城门,其中必然有无数陷阱和埋伏,王爷莫要冲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别说雁门关的城门打开,哪怕宋言现在束手就擒,布哥都怕这是陷阱。 “这……” 想起惨死在雁门关内的北荒将士,完颜荣也神色惊惧。 “怎么?老匹夫不敢?北荒铁骑果然有名无实,不堪一击。” “纵使你牙尖嘴利又如何,待你粮草耗尽,老夫要拿下雁门关也是轻而易举!” 布哥不敢轻举妄动,反而对着身后的侍卫吩咐道: “再去带一千两脚羊来攻城。” 而就在那侍卫要去传达命令之时,一名将士神色慌张,声音急促传来, “太师、王爷,不好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有话快说。” 那将士汗如雨下, “我军后方,东西两翼发现敌军,少说有三万之数。” “你说什么?三万?” 布哥面色巨变,后背瞬间冰凉。 整个大燕北境也就三万兵马,那眼前这座雁门关,岂不是一座空城? 该死! “宋言……你这狗东西,老夫要将你碎尸万段。” 就在他怒喝之际,北荒大军后方已经陷入慌乱。 第129章 宋言,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宋言凝目看去,只见那似乎与天际交接的地方,烟尘滚滚,喊杀声冲彻云霄。 段凌峰与柳玉龙率领的神武军,宋高崎与沐辰率领的山城大营,宛如两个不可阻挡的洪流,瞬间将北荒大军后方彻底冲垮。 北荒的将士虽然严阵以待,但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做准备,便瞠目结舌地看着两头凶猛的野兽狂奔而来。 布哥此刻的心,便如同冬日里挂在屋檐下的冰凌刺穿,来了一个透心凉。 “这不可能,整个大燕北境也就三万兵马……” 完颜荣失声喊出这句话的瞬间便明白过来, “太师,他在虚张声势,雁门关内根本就没有守军。” 还用你这头蠢猪来提醒? 布哥满腔的愤怒,强迫着冷静了下来, “传令中军和后勤结阵防御,先锋营随本太师攻城,谁若是能取下宋言的项上人头,赏万金封万夫长。”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雁门关内既然没有守军,这唾手可得的富贵,谁都不想错过。 大战不就是为了功成名就吗? 看着疯狂奔涌而来的北荒铁骑和布甲,宋言当机立断, “神机营,弓弩手准备,射……” 漫天的箭雨,犹如夜里璀璨的烟花,一瞬即逝。 但箭雨下的哀嚎声却此起彼伏,比之前被迫攻城的大燕百姓完全不同。 神机营的将士一个个杀得眼眸通红,一连五发弩箭,十人一组轮换。 五百名神机营的弓弩手,齐齐站在雁门关的城头上,无情收割着前仆后续的北荒敌军。 “周凯,令骑兵营出城,随本将军一同冲杀。” 宋言临走之际,还不忘给柳茹梦留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柳茹梦目送他离开,直到宋言率领一千骑兵出城,她的目光依旧不愿离开宋言半步。 “大娘子,将军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小离也紧张地看着战场上厮杀在一起的双方将士,心中沉重得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 虽然只是一个婢女,但身在天京城中,她哪里见过这样血腥和暴力的一面。 战争的残忍,让她面色煞白,但还是担心柳茹梦更多一些。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啊! 柳茹梦默不作声,只是远远看着宋言一马当先,骑着高头大马,在北荒敌军的阵营中来回冲杀。 周凯紧紧贴在他身后,里边毫不留情地砍杀北荒敌军,一边时刻注意着宋言的安危。 “传令下去,命令一旗二旗围剿宋言,三旗四旗五旗攻入雁门关。” 布哥看了一眼身边的一名副将。 “太师,咱们前锋总共才六旗,一下子撤走三旗,要是中军顶不住神武军和山城大营怎么办?” 副将问道。 旗是北荒军队的编制,一旗大概三千人。 “听令行事即可,只要攻下雁门关,宋言等人便是丧家之犬,不足为惧。” 布哥喝道。 “是!” 副将大营一声,立刻迅速调动大军动向。 不愧是北荒大军主力部队,哪怕被宋言等人打了措手不及,但临时应变也极为快速。 宋言一边冲杀北荒敌军,一边暗中观察着战场上瞬息的变化。 见布哥居然调派近万人准备攻占雁门关,心中也急切起来。 雁门关城头上的李中,见此一幕也是心神俱颤。 一旦雁门关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可宋言等人已经被近六千北荒敌军包围,哪怕冲杀得再快,远水也解不了近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雁门关突然又冲杀出一支近五千人的大燕将士。 领在最前方的,不是宋景明,又是何人? 与三皇子秦牧达成协议之后,宋景明也得到了惠文帝的首肯,马不停蹄率领着五千人的精锐,终于在这最关键的一战中赶到了正面战场。 这一支五千人的精锐,足矣改变整个战局。 布哥见着突然杀出来的大燕将士,心如刀绞。 “布哥,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宋景明高声怒喝,宋言回首的瞬间,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该死,宋景明怎么也来了?难道是西戎退兵了?这不可能……” 布哥死死捏着拳头,连指甲陷入血肉中,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意。 浑身冰凉的他,绝望地看着这片战场上,犹如麦穗一样,被大燕将士无情宰割的北荒士兵。 “收缩阵型,从西北方向突围。” 败了! 又是一次惨败。 与宋言一共交锋三次,一次比一次沉痛。 布哥下令突围,本就士气低落的北荒敌军,更是犹如崩溃的大坝,一泻千里。 很快,宋景明父子在这片战场上遥遥相望。 宋景明心中满是自豪和惊喜,宋言心头却没由来一阵酸楚。 “此刻正是歼灭布哥残部的最好机会,为何不追了?” 父亲而来终于在这片战场上相会,宋景明没有寒暄,反而问道。 “西北方向五十里地,正是我给布哥留下来的退路……” 宋言回答道: “而且,哀兵必胜,如果真的完全断了布哥的后路,反而会激发他们必死的新年,对于我们不利,不如暂时留着。他们没有粮草补给,支持不了多久。” 目的已经达到,宋言暂时自然不会对布哥赶尽杀绝。 “如果可以,最好留下布哥和闵王的性命。” 宋言轻笑,自信道: “十五万大军主力已经被斩落,拿不拿布哥和闵王的人头,对于大燕来说并无区别。而且布哥和闵王毕竟位高权重,在北荒王庭中根基尤存,我可不想把他们连根拔出,让北荒的日子太好过。” 宋景明怔怔地看着宋言。 原来,宋言对朝堂内斗、制衡,不是不懂,而是一直都不屑于去做。 好在,宋言做到了他一直想做,却不曾做到的事情。 这一刻,宋景明浑身紧绷的一股劲猛然松懈,整个人也似乎漂浮起来。 与此同时,段凌峰骑着战马,手上还拎着面如死灰的莫同淅远远而来。 宋景明见此一幕,眼眸中的笑意还未彻底消除,眼前突然一黑,便从马上直直掉落了下去。 “父亲……” 这是他最后听到宋言急切的一声呼喝,最后彻底失去来意识。 第130章 围剿碧峰谷 “早在天京的时候,我便已经知道了,可我当时一直没有在意。” 宋言的声音沙哑,语气带着自责。 身为中医的他,医术不见得比董路高明,但他的底蕴绝不是董路和谢必严能够比拟的。 宋景明昏迷一天一夜也不曾醒来,哪怕有董路在一旁照顾,也不见丝毫起色。 军营中,柳茹梦陪在宋言身侧,面对病重的宋景明,她也束手无策。 “这和你无关,谁都不希望父亲有事。” 柳茹梦眼中也是担忧,轻声宽慰宋言的同时,还时不时回眸营帐。 宋言摇了摇头。 原主与宋景明之间的父子之情本就复杂,他穿越占据了这具身体之后,与宋景明的情感也是若即若离。 直到昨日,宋景明不顾自己的安危,远赴北境,他潜藏心中的情绪才瞬间爆发。 “父亲他并非旧疾复发,而是中毒,早在因为兵败雁门关之时,我便已经知道,他是中毒。若是我重视一些……” 宋言低着头,心中悲切。 可话还没说完,营帐中就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二公子,侯爷醒了。” 宋言抬脚便冲入营帐,见宋景明的第一眼,双眸就瞬间通红, “爹。” 床榻上,宋景明苍白如纸的面容上带着一丝青紫。 见宋言轻唤一声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犹如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宋景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你做得很好。” 宋景明的声音很轻,轻到宋言很用力才能听得清楚。 “董老,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 董路面色难看,摇了摇头, “以二公子的医术,应该不难看出侯爷的身体情况吧?” 宋言微微一窒。 原来,宋景明早就知道,真正治好瘟疫的并非谢必严,而是宋言。 营帐中,宋高崎等人的紧张的看着董路,听闻他这句话,顿时就急了,暴躁的脾气一发不可收拾, “董老,将军哪里懂得医术,侯爷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你不能直说吗?” 董路看了宋景明一眼,见后者微微颔首,他也没有在隐瞒, “雁门关一战,侯爷其实并非旧疾复发,而是中毒。” “中毒?” 宋高崎惊呼,他早就怀疑雁门关一战,为何宋景明会突然旧疾复发。 可他想破脑袋也没能想到,居然是中毒? “怎么会中毒,侯爷在军中,与将士同吃同住,身边又有亲卫护卫,怎么会中毒,到底谁何人下的毒?” 宋高崎咬着牙,面色极为难看。 到底是谁下的毒,调查至今,宋景明也没能查探明白。 跟随在宋景明身边的亲卫,雁门关一战也全数埋骨在这片战场上。 “到底是什么毒,为什么气血会衰败成这样?” 宋言手上还有一株百年的血参, “我手上还有一株百年的血参,能治吗?” 可宋言翻遍脑海中,有关于中医的所有记忆,都没有找到关于宋景明中毒迹象医治办法。 除了宋言与董路等人,江云书一干人等对医术根本一窍不通,也只能跟着干着急。 营帐内一众人,心情都十分沉重。 当宋言道出有一株百年血参的时候,董路的眼眸瞬间明亮起来。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就立刻暗淡下来。 董路摇了摇头, “在此之前,这株血参,也只能提升气血,暂时压制毒性。但侯爷为了救你,这一路已经耗尽心血,若现在服用血参,只怕侯爷的身体承受不住。” “你到底什么意思?” 宋高崎咬着牙,这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你们先出去吧,我与宋言单独说会话。” 宋景明虚弱的声音让众人一怔,宋高崎虽然不甘心,但也没有忤逆宋景明的意思。 待众人全部退出营帐。 宋景明再道: “扶我起来。” 宋言身躯僵硬,慢慢将宋景明扶起来,让他靠坐在床头。 “有几句话,我要交代你。” 宋言刚要说话,便被宋景明摆手制止,他犹如回光返照一般,面色瞬间潮红。 宋言心头猛地一颤。 “第一,放了莫同淅,他不能死在你的手上。” 莫同淅? 这个人一直隐藏在背后,宋言甚至怀疑,如今这糟糕的局面,都有莫同淅的影子。 从他与布哥一同到天京,再到北境战场上。 宋景明为何要宋言放过莫同淅? 宋言心中疑惑,但没有问出口,只是轻轻点头。 宋景明接着道: “第二,我在离开天京之前,已经与你姐姐说过,她会嫁给三皇子,一切由你来操办。” 这话一出,宋言顿时一惊。 在他大婚那天,便看出三皇子秦牧与宋思妍之间,或许有隐情。 但还没得及过问! 宋景明居然连宋思妍的婚姻大事都安排好了? “那姐姐她同意吗?” 宋言忍不住开口。 宋景明颔首,却也没有正面回答, “她不会拒绝。” 不会拒绝和同意,似乎是两个概念。 “若是为了我,不必与皇室联姻。” 宋景明没有回应,反而叹了一声, “第三,若是你母……申氏今后有所收敛,我希望你不要为难她!” 说这话的时候,宋景明紧紧盯着宋言。 宋言一怔,苦笑道: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庄子上瘟疫的事情,是她泄露的?” 宋景明点头,宋言继续问道: “那不问老道呢?他又是谁?” “不问不是她派去杀你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申氏即便仇恨宋言,也从未对宋景明有过半分不敬。 他自然不愿意自己死后,家宅不宁,更让宋言背负一个不忠不孝的罪名。 宋言点头,宋景明继续道: “不问是莫同淅的人,至于泓县申氏,随你处置。” 原来,不问老道士是莫同淅的人。 难怪,他会提前的知,北荒使团不合! 莫同淅……他到底要做什么? “第四,轩儿与他母亲不同,这次因为北境粮草护送一案,去了江南调查,我怕他会有危险,你若顺利回到天京,也去一趟江南。” 这句话,似乎抽空了宋景明全身的力气。 他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床头,看向宋言的眼神复杂。 “我会的。” 这一点,宋言早就知道,否则……他怎么会轻易放过申氏? 只是在大婚之日,给她一个警告? 想必,宋景明也心知肚明。 “还有一些事情,你若能够在朝堂站稳跟脚,董老会告诉你的……” 什么事情? 宋言很想追问,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景明脸上挂着犹如残阳一般的笑容,缓缓闭上眼眸。 当宋言从营帐中走出的时候,帐外神情急迫的众人瞬间围了上来。 宋言只是平淡道: “传我军令,围剿碧峰谷。” 第131章 占领巨鹿坡 天色微亮。 三万北境将士走出雁门关,一路沿着西北方向,往碧峰谷的方向走。 打前锋的是山城大营,宋高崎主动请缨,宋言没有拒绝。 在山城大营两侧,是骑兵营的一千骑兵。 宋景明带来的五千精锐,全部并入神武军先锋营,紧随其后。 全军上下所有将士,都紧绷着神情,只为彻底歼灭布哥、完颜荣残余的三万北荒将士。 碧峰谷距离雁门关并不远,天亮出发,正午时分,大军就到达了碧峰谷外十里的巨鹿坡。 碧峰谷与其说是一个山谷,倒不如说是一个盆地。 东北两面环山,西面是一条横宽二十余丈的长河,南面则是巨鹿坡。 巨鹿坡的由来,据说是三百年前,这里曾经出现过一条鹿王,因此得名。 队伍走到巨鹿坡,宋言下令宋高崎率领的山城大营在坡下摆开阵势,提防布哥的一举一动。 后勤部队则马上开始安营扎寨。 宋言、柳玉龙、江云书、段凌峰等人则登上高处,观察北荒大营。 “将军,在此处安营不合适吧?” 段凌峰环顾四周,眼中有少许担忧,但更多的却是战意, “为何不直接下令,攻击北荒大营?” “占领巨鹿坡就等于断掉了北荒大军的逃生之路,而且那边还有一条长河,可以解决营地用水的问题,为何不合适?” 宋言面无表情, “困兽之斗,若是北荒大军知道再无生路,便会临死反扑,我不想拿将士们的性命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吗? 宋景明的死,让所有人都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北荒残余的三万人赶尽杀绝。 江云书松了口气,宋言依旧沉着冷静,没有因为仇恨冲昏头脑。 至于为何在巨鹿坡安营的问题,江云书看得比段凌峰要透彻一些。 “此地距离北荒大营太近了,不安全。” 得知宋言没有第一时间发动进攻的打算,段凌峰想了想道: “要是荒人想要突围,我们的反应时间太短。” 十里地的距离,确实很短,对于北荒的铁骑而言,不过是马鞭一抽就能达到的距离。 “你没注意到巨鹿坡上最多的是什么吗?” 顺着宋言手指的方向,段凌峰凝目看去,只见巨鹿坡上随处可见的大小石块。 江云书低声解释道: “北荒铁骑并没有和我们一样的马蹄,他们短时间根本上不来。” 人走起来问题不大,但是战马很容易被这些石块崴了马脚。 “若是步兵上来,以荒人如今的士气,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段凌峰恍然大悟,他倒是希望北荒大军能够提起勇气,正面和他们硬刚。 但布哥与完颜荣率领的残部,眼下最多的怕是只想着怎么逃命。 很快,营地便驻扎好了。 宋言没有多言,只是吩咐众人先做休整,便带着柳茹梦回了营帐。 这次小离没有跟来,而是在漠城照看宋景明的遗体。 …… 北荒营地。 布哥此刻也是头疼不已。 一想到宋言,他就心如刀绞。 整整十五万大军,现在仅剩下三万不说,就连莫同淅也被俘了。 不止是他,此刻一起头疼的还有闵王完颜荣,若是可以的话,他现在倒是想回北荒王庭绣花。 但斥候来报,得知宋言已经率领大军在巨鹿坡安营扎寨,两人顿时心烦意乱。 巨鹿坡不算易守难攻,但对于骑兵很不友好。 而且,他们这次在宋言的三角杀包围下,成功突围的多数都是骑兵,步兵仅有三分之一。 若是强行突围,半点胜算都没有。 “太师,宋言这分明就是要赶尽杀绝,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啊。” 布哥面色阴沉,没有回话,完颜荣又道, “而今唯有渡河,才有一线生机。” “未战先怯,乃是兵家大忌,王爷难道不知道吗?” 布哥抬眼,冷冷看着闵王。 荒人连连战败,士气低迷,现在又不战而逃。 今后若是再遇到宋言,怕是心中会有阴影,不敢起再战之心。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丢了应战的勇气。 布哥也知道此战胜算不大,但也不能轻易缴械投降。 “王爷、太师,末将愿意领一旗和二旗去应战,大不了鱼死网破。” 桑陌捏着拳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桑陌是布哥的副将,随布哥南征北战多年,也算是身经百战。 但此次雁门关围剿宋言,却屡次被宋言的诡计暗算,心中确实觉得憋屈。 “十五万大军都没能灭掉神武军,仅凭一旗和二旗六千人,能击败宋言吗?” 布哥抬头问道。 “那是他一直使用阴谋诡计,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得逞。” 桑陌气急。 “那你如何知道,他这次没有使用诡计?” 布哥看着桑陌,继续道: “他为何在巨鹿坡安营扎寨,而不直接攻击我军大营?神武军的士气正盛,就算直接攻击我军大营,胜算也丝毫不弱。” “对,这肯定又是宋言的阴谋,他就是想故技重施,引诱我们主动出击。” 完颜荣也被宋言坑怕了,布哥这么一分析,他大腿一拍,顿时就觉得有道理。 “太师,那你可有对策?” “如果有足够的兵力,自然直接包围巨鹿坡,但现在双方势均力敌,我军甚至还处于弱势。” 布哥这话一落,完颜荣和桑陌顿时就没了脾气。 “难道只能坐以待毙吗?” 完颜荣失声道。 布哥摇了摇头, “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置之死地而后生,等没有退路,破釜沉舟。只要下了巨鹿坡就是平地,便是铁骑的优势,宋言轻易不敢下来闯营的。” “这……” 完颜荣一时之间也无言以对。 “王爷,宋言诡计多端,而且擅长借势,我们现在别无选择。哪怕是渡河,也会成为神武军的箭靶子。” “太师说的是。” 完颜荣没有办法, “一切依照太师之言便是。” 这一幕似曾相识。 完颜荣脸上没由来一抽,每次布哥胸有成竹的时候,事情总会出现不可预估的转变。 这次不会也是如此吧? 第132章 砍树?打猎? 两人刚刚好商量好对策,一名斥候突然就掀开了营帐的帘子跑了进来。 “太师,王爷,大燕将士从巨鹿坡下来了。” “什么?” 完颜荣脸色巨变。 布哥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 他刚刚还言之凿凿地分析,宋言轻易绝对不敢下巨鹿坡,结果瞬间就打脸了。 “快,传令下去,做好战斗准备。” 突然接到集结的军令,北荒的将士立刻就放下手上的事情,第一时间穿戴好甲胄。 骑兵也第一时间冲入马厩。 一时之间,整个北荒大营乱成一团,鸡飞狗跳。 但不得不说,这剩余的三万北荒将士,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即便士气低落,但集结的速度却丝毫不慢。 短短一刻钟时间,骑兵上马,布甲列阵,全部集合在一起。 可是…… 等完颜荣与布哥带人赶出大营的时候,斥候又过来汇报,大燕的将士又回去了! 临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张字条,斥候并不认识汉字,便把字条递给了布哥。 布哥打开一看,险些被气得吐血。 “宋言,你这无耻之徒,此仇不报,老夫誓不为人。” 完颜荣见布哥气急败坏,狐疑地从布哥手上取来纸条,这不看还好。 一看纸条上的内容,他也恨不得将宋言碎尸万段。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老东西、绣花王,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们死了没,若是还没死,那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布哥本来就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现在又被宋言无情嘲讽,胸口就像是闷着一口怒气,整个人都很不好。 完颜荣更是恨不得立刻就带人攻上巨鹿坡,是可忍孰不可忍! …… 巨鹿坡上,宋高崎看着烟尘滚滚的北荒大营,心中也是出了一口恶气, “将军这招实在是太损了,现在布哥和完颜荣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江云书与段凌峰等人面面相觑。 若他们遇到宋言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对手,怕是也会头疼不已。 “这才刚刚开始,接下来有他们好受的。” 宋言冷冷道。 前世,宋言作为武替演员,演过的古装剧数不胜数。 各种兵法计谋,他也是滚烂于心,要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对付布哥,他有数之不尽的办法。 但他要让布哥彻底绝望! “看到那边林子了吗?” 宋言指着约莫五里地左右的位置,看看段凌峰沉声道。 段凌峰回过神来,顺着宋言指的方向看去,轻轻点头。 宋言继续道: “去砍一些三四十根树干回来,粗细都要。” “看树干做什么?” 江云书不解问道。 宋言解释道: “做投石车。” 见众人一脸茫然,宋言也没有过多解释, “等做好之后,你们便知道了,那绝对是攻城拔寨的利器,丝毫不比没有完善之前的火药差。” 火药的威力和作用,众人有目共睹。 投石车居然能有火药一样的威力,众人瞬间倒吸了口凉气。 心中暗暗为布哥与完颜荣默哀了几秒,惹到宋言,下辈子投胎长点心吧! 柳茹梦静静看着宋言,心中惊讶的同时,不免还有些好奇。 为何宋言的思绪总与旁人不同,而且所学的东西实在太过繁杂了。 哪天,他要是亲口说能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自己怕都会信以为真。 …… 北荒大营中。 布哥和完颜荣回到营帐之后,担心宋言在闹出幺蛾子,连盔甲都没敢脱。 一套盔甲,少说也有好几十斤重。 完颜荣身强体壮,还能应付,但布哥的身体却有些吃不消,一下午时间过去,哪怕是坐着,也感觉头皮发麻。 等到了日落,巨鹿坡上依旧没有动静。 终于等到斥候来汇报,说大燕的军营已经熄灭了篝火休息了。 布哥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脱下盔甲之后,布哥的神情也松懈下来,困意顿时就涌了上来。 完颜荣也是身心俱疲,下令大营将士休息之后,也回到自己的营帐中。 可就在他们二人刚刚闭眼的时候,侍卫又猛然闯进营帐, “太师、王爷,大燕将士又从巨鹿坡上下来了。” “还有完没完了?” 布哥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掀开被子,走出营帐。 “士可杀不可辱,太师……本王帅军与他拼了!” 同一时间,完颜荣也愤怒地走出营帐。 两人遥遥看着巨鹿坡的方向,果然有一支火把队伍,在山下游荡。 看不清多少人,也看不清在做什么。 “他们可能又是来羞辱我们的,不用理会他们。” 布哥想起下午宋言送来的纸条,就觉得气不打一处出来,但还是强忍着怒气,瞪了完颜荣一眼。 完颜荣也是口嗨一下,要真让他带人冲上巨鹿坡,他也没有这个勇气。 布哥转身往营帐走去,但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叮嘱道: “夜间巡逻的守卫队伍增加一倍,还有……派斥候过去,看看大燕敌军到底在谋算什么。” “是!” 护卫点头。 布哥心中烦躁,也没有打算继续睡觉,而是坐在床上等着斥候的汇报。 完颜荣也没有主意,便跟在布哥身后。 两人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就在完颜荣打着哈欠,打算无功而返的时候,斥候终于回来了。 “大燕敌军到底在干什么?” 布哥立刻就来了精神,腰背挺直问道。 完颜荣也停住脚步,紧紧盯着斥候。 斥候犹豫了一下, “他们去砍树,还有……似乎还打了不少猎物。” “砍树?” “打猎?” 布哥和完颜荣异口同声,目光中充满疑惑和不解。 这大晚上的,居然去砍树和打猎? “对,砍了不少树干,有粗有细,还打了野猪、兔子,还有一头麋鹿……” 斥候一一细数,却没有察觉到布哥和完颜荣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大半夜又是砍树,又是打猎?难不成,要开篝火晚会?” 完颜荣咬着牙,破口大骂。 他们在寒风里胆战心惊,大燕敌军却还有闲情逸致? “滚……” 完颜荣越想越气,一脚直接踢翻了斥候。 斥候滚了一圈,被当作出气筒,也敢怒不敢言。 “如果大燕敌军没有真的来袭营,不用再来汇报了。” 第133章 河上修桥 斥候离开之后,完颜荣的怒气也稍微减退,但困意已经全无。 布哥沉着脸,一言不发。 与宋言交战这么久,他知道宋言肯定不会无的放矢。 什么打猎、砍树,绝对只是障眼法,用来迷惑他们的。 只是真正的目的,他现在还不清楚而已。 “太师,现在怎么办?这宋言太无耻了,又是袭扰,又是挑衅,现在更是光明正大地办起来篝火晚会。” 篝火晚会? 布哥扫了完颜荣一眼,这个蠢货,真以为宋言是为了享乐来的? 布哥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王爷先回去休息吧,现在唯有派斥候查探,也没有其他办法。” 完颜荣垂头生气地走出营帐,心中也腹黑布哥,太师是真的江郎才尽了。 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要为自己多谋一条出路才是。 夜色越来越深,布哥终于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可还没有持续多久,营帐外就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和烈马嘶鸣的声音。 常年在军中养成的习惯,布哥的睡眠很浅,但有风吹草动都会瞬间察觉。 他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下一秒就冲出了营帐。 “怎么回事?” 布哥等着血红的双眼问道。 “刚才大燕敌军突然摸到军营的边缘,杀掉了三个守夜的兄弟。” 守门的侍卫立刻回答。 “我不是增加了一倍的人手巡夜,让他们小心点吗?怎会让大燕敌军摸到军营边缘都不知道?” “太师,您不知道,大燕敌军太能闹腾了。” 侍卫一脸苦着脸说: “您刚睡下不久,他们就没消停过,从巨鹿坡下来了七八趟。” “等我们追出去,他们就往回跑,等兄弟们回来,他们又来,在军营不远处还一直叫骂,说我军是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迎战。” 侍卫的面色越说越难看, “不光守夜的兄弟被他们闹得精疲力尽,整个营区的兄弟们怕都被他们吵得睡不着觉。” 缩头乌龟? 杀人不过头点地,宋言这孙子居然玩得这么阴损。 就不怕折寿吗? 布哥一脸猪肝色, “你接着说。” 侍卫接着说道: “守夜的兄弟被大燕敌军闹得精疲力尽,以为他们只是虚张声势,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谁知道,这群狗东西就抓了空子,摸近军营的边缘,用惊天弩射死了三个兄弟。” 不知道什么时候,完颜荣也走到了二人身边,一脸困倦。 “咱们不是也有弓箭手吗?调派一队过去,等他们一靠近,只管放箭射杀。” 完颜荣打着哈欠,一边怒声道。 侍卫也很无奈,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调派过去了,可是咱们的弓箭,没有他们的惊天弩射得那么远。而且,他们对地形似乎还很熟悉,有些人藏在暗处,咱们也看不到。” 惊天弩的射程确实比弓箭要远,而且威力还很惊人,精准度也高。 这是宋言研制出来的武器,早在天京的时候,布哥便因此吃了大亏。 这次与宋言交锋,不仅惊天弩,还有唐横刀、铁蹄、马镫……都让北荒大军吃了大亏。 完颜荣还想说话,布哥的声音便传来, “那就让在大营三十丈外点上一圈篝火,这样他们就没办法近距离偷袭了,惊天弩的射程也就三十丈出头。” “对,按照太师说的做。” 完颜荣补充了一句,侍卫立刻称是。 “外面天冷,进营帐说吧。” 布哥扫了完颜荣一眼,情绪不高。 完颜荣微微点头,跟在布哥身后。 “太师,本王看宋言输疯了,一个时辰派兵来闹七八次,这是诚心不想让我们休息好。” 疯了? 宋言没疯,怕是到时候你先要疯了! 布哥心中叹了一声,完颜荣就接着道: “太师,还是要想想办法,不然将士们受不受得了本王不知道,本王就要被拖垮了。” “不是已经安排人在营帐外点燃篝火了吗?” 布哥有些心不在焉,还在想着宋言到底砍树做什么。 “可他们还在营帐外叫骂,哪怕三十丈也听得到啊。” 完颜荣烦躁地说: “骂得难听不说,还会严重影响军心。” “那就每隔三十丈点燃一圈篝火,直到听不到为止。” 布哥看着完颜荣, “王爷若是还不放心,那就把篝火一直点到巨鹿坡下面,然后再派一旗的骑兵巡逻,只要大燕敌军一下来,直接追杀上去。” “好!” 完颜荣眼前一亮,仿佛已经看到大燕敌军落荒而逃的一幕。 完颜荣赶紧跑出营帐去吩咐,等回来之后,也不忘对布哥奉承一句, “还是太师眼光独到,轻易就破了宋言的下作计谋。” 完颜荣的心情顺畅了不少,但布哥依旧一脸沉重, “宋言这是疲敌之计,目的就是要让我军身心俱疲,好趁虚而入。” 完颜荣现在又变得豪气万丈, “在巨鹿坡下点燃篝火,他出来一个人我就杀一个人,我看他还能怎么办?” 布哥皱眉, “王爷,宋言诡计多端,还是莫要轻敌的好。” “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一直怀疑,他的疲敌之计或许只是掩人耳目,实则在我们玩灯下黑。” 被布哥这么一说,完颜荣也不由担心起来, “那太师以为宋言的图谋在哪?” 布哥摇头, “这个老夫也暂时没有看出来,否则也不会毫无应对。” “那就传令个旗,提高警惕吧。” “对付宋言这样的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当成是他。如果是王爷,在这样的情况下,明明有优势却不进攻,为何?” 完颜荣沉吟片刻之后,道: “若我是宋言,自然是想着以最低的伤亡攻下我军。” “本王知道了。” 这话一落,完颜荣瞬间就跳了起来,激动道: “他说怕我军拼死反扑,他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布哥闻言,眼前也是一亮,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是本就身经百战的北荒铁骑。 那什么办法才是最稳妥的? “所以,在没有明白宋言的真正打算之前,还是莫要轻举妄动。同时,还要派遣斥候,尽量将此地的消息传递出去,让京州的守城军尽快支援!” 布哥点头, “或者,命人在西面的河上修一座桥,这样进可攻,退可守。” 完颜荣闻言,顿时一喜。 第134章 太师,又出事了 北荒大营外,北荒的士兵抱着一捆捆干柴放在空地上。 人多力量大,仅仅半个时辰,空地上就摆满了篝火堆。 五十步一堆,一直从北荒大营摆到了巨鹿坡下。 虽然达不到亮如白昼的效果,可也照亮了整片大营,这下大燕的士兵想要在营地边缘偷袭,已经不太可能。 布哥还派了两支骑兵队在巨鹿坡下的空地上来回巡逻。 布哥稍等了片刻,也没有传来大燕士兵突袭的消息,便以为宋言已经消停。 与完颜荣简单商讨之后,他便躺在床上休息。 这一夜实在太难了,被宋言闹腾了大半夜,很快他就打起了呼噜。 睡梦中,他似乎还看到宋言兵败求饶的场景。 他与完颜荣回到北荒之后,不仅北荒国主大为赞赏,还给他封了不少赏赐。 可就在他饮酒作乐的时候,脑中突然又浮现出宋言那张可恶的嘴脸,还不停地辱骂他。 这一下,直接让他从床上惊醒,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营帐的帘子被侍卫掀开。 侍卫急匆匆进来, “太师,出事了。” “又出什么事了?” 布哥只觉得脑子都要炸了,自从宋言来到北境之后,他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 哪怕布置下诸多的陷阱,到头来不仅没有捞到半点好处,还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现在倒好,连个觉都睡不踏实。 “骑兵队被大燕敌军伏击了。” 侍卫急道。 “什么骑兵队?” 布哥脱口而出问道。 一夜都没有睡好觉,刚刚又被惊醒,布哥现在是脑子是一团乱麻。 一下子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就是派到巨鹿坡下巡逻的骑兵队。” “什么?” 布哥惊得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伤亡如何?” 北荒铁骑冠绝天下,可此次与宋言率领的神武军作战,为何屡屡受挫? 他都有些怀疑,到底谁这些北荒铁骑徒有虚名,还是此前的敌人实在太弱了? “一百个兄弟,全部被杀了,战马也被抢走了。” 侍卫小心翼翼地看着布哥,同时往后悄悄退了两步,深怕布哥拿他出气。 “该死。” 布哥咆哮一声,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侍卫下意识就松了口气,好在有先见之明,不然布哥非拿他出气不可。 布哥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待自己稍微冷静下来之后,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没有兄弟逃回来。” 团灭了? 布哥心在滴血,那侍卫则继续说道: “过来报信的兄弟说,就看到大燕敌军冒了下头,然后就传来了打斗的声音,等增援的兄弟赶过去,那边只剩下骑兵队的身体了,初步判断,都是被惊天弩射杀的。” 布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惊天弩?” 用篝火点亮北荒大营的边缘,为了防止宋言再派人偷袭,同时也将自己暴露在宋言的视野之内。 只要神机营的弓弩手摸到距离骑兵百步左右的距离,有心算无心,确实可以迅速地结束战斗。 但骑兵对百十号人,居然连一个逃脱的都没有? 布哥头皮发麻,想了一下,说道: “先让骑兵不要太靠近巨鹿坡,拉开百步再设警戒,如果大燕敌军下来破坏篝火,先让弓箭手射杀,必须保证不能再让敌军靠近营地。” 接下来的两天,北荒大营被宋言搅得日夜不宁。 布哥和完颜荣想要睡个安稳觉,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好几次,桑陌都向布哥请命,想要调集人马,直接平了巨鹿坡,哪怕敌不过,也不想如此窝囊。 但还是被布哥阻拦了下来,西面那条长河上的桥也搭建得差不多了,实在不行,还可以从桥上离开。 双方都各怀鬼胎,做足了准备。 …… 巨鹿坡顶,柳玉龙和江云书看着北荒大营边缘再次点燃篝火,脸上也是一片苦笑。 “宋言打战,一直都这么无……这么多计谋吗?” 柳玉龙险些将无耻两个字脱口而出。 要是将他换成布哥或者完颜荣,此刻怕是要疯掉了。 布哥还能忍得住,也是难得。 “不然你以为那十几万北荒士兵是怎么死的?” 江云书撇了撇嘴。 反观另外一边,段凌峰倒是非常的亢奋,这种看着布哥无能为力,又不得不承受的现状,他心里舒坦至极。 “将军,今晚还要继续吗?” “当然要继续,疲敌之计最重的就是坚持,这样才能达到目的。” 宋言说道。 “可是我看布哥和完颜荣最近都快要气疯了,张三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在西面的长河上开始搭桥了,会不会跑了?” 宋高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有些担忧。 为了帮宋景明报仇,他时刻都紧绷着神经,也和桑陌一样,恨不得让宋言一声令下,直接冲杀下去。 “放心吧,他们跑不掉的。” 宋言哪里肯轻易放过布哥和完颜荣。 疲敌之计,也是为了尽可能地折磨布哥等人。 “投石车制作得怎么样了?” 宋言看着段凌峰,段凌峰立刻就道: “一共十架投石车,都做得差不多了,就是效果没有将军说的那么好。刚刚还试了一下,若是填充石块的话,最多就能投射三十丈的距离,如果填充燃料的话,可以达到四十丈远。” 投石车的原理其实非常简单,工匠很快就制作出来了仿制品。 只不过,这仿制品非常粗糙。 中间竖个单杠,然后一侧吊上重物,另外一侧弄个筐装上石块,或者燃料,如此而已。 只不过,弊端也非常明显,射程只有三十来丈,填充起来也麻烦。 如果给宋言更多时间,他绝对能够将投石车改造得更完善。 不仅射程可以提升一倍,精确度也能大大提高,如果填充的石块较少的话,最远可以投掷百丈之外。 “够用了就行。今晚最后再袭扰一次,等深夜的时候,直接用投石车攻击北荒大营。” 终于来了! 宋高崎听闻宋言这话,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沸腾起来。 段凌峰也捏紧拳头。 布哥,你们都死期怕是要到了。 第135章 全军覆没 当天夜里,一夜都和前两天一样。 北荒的士兵依旧不留余力地点燃篝火。 可等他们离开不久,宋言就派人下去扑灭篝火。 北荒的骑兵追出来,灭火的人早就跑了。 同样的事情,一晚上不知道要重复多少遍,不管是负责袭扰的大燕将士,还是守夜的北荒士兵都有些麻木了。 甚至连布哥和完颜荣也觉得宋言黔驴技穷,渐渐就放松了警惕。 可是在这天晚上的深夜时分,布哥突然就听到军营里的擂鼓声。 冲出营帐,发现整个大营内火光冲天,哀嚎声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 布哥冲着桑陌大喊。 “太师,大燕敌军不知道用的什么武器,这天上时不时就有燃料和石块掉下来,军马营都烧了,还有不少兄弟直接被咂死了。” “轰!” 两人说话之间,就有一块巨大的石块掉落在不远处,一个北荒士兵前一刻还在不停奔走,现在已经被石块砸死,身体还在不停地抽搐,怕是活不成了。 “砰……” 又是一块巨大的燃料直接砸在一处营帐上,大火瞬间就蔓延开来。 有些北荒士兵还在睡梦中,就直接魂归故里了。 “这是什么东西?” 布哥脸色狂变,难以置信地看着天上时不时掉下来的石块,心中一片悲凉。 “战马呢?现在怎么样?” “战马死的死,跑得跑……等我们听到动静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桑陌双目血红,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太可怕了! “一定又是宋言制作了什么武器……该死。” 布哥暴跳如雷,正瞧见完颜荣一脸狼狈地从远处奔跑过来。 “太师,完了……守不住了,没有骑兵,我们根本就打不过宋言。” 布哥之所以退守碧峰谷,最大的底气就是骑兵。 而骑兵最大的底气就是战马。 不管是骑兵还是战马,少一样都不可以。 而宋言突然发动攻击,首先攻击的就是军马营的马厩,没有了战马,北荒的骑兵等于是没有了牙齿的老虎。 “还有多少战马。” 布哥抓着桑陌,紧张地问道。 桑陌苦着脸说: “整个军马营都没了,哪里还有战马,没死的全跑了。” 布哥一听,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为什么不派兵去追?” “谁都没有料想到,大燕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攻击军马营,等发现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去追了,但是天太黑了,根本就追不上……” “废物,全是废物。” 布哥气的跳脚,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还没等布哥骂完,冲天的喊杀声瞬间就将整个北荒大营淹没了。 大燕的将士直接就从巨鹿坡上冲杀了下来,骑兵一马当先,宋高崎率领的山城大营紧随其后。 一进北荒大营,就像是屠鸡宰羊一样,见人就砍杀。 而乱作一团的北荒大营根本就无力阻止。 “太师,快走吧。” 眼看大燕士兵就要杀到眼前,布哥瑕疵欲裂,目光呆滞地看着一路毫无阻碍冲杀的大燕将士。 桑陌也知道事已至此,已经无力回天,拽着布哥就和完颜荣往西面的长河跑去,边跑边喊, “撤退,快……往西面走……快。” 北荒大营中火光四起,借助着这亮光,宋言手持白银长枪,宛如天降魔主。 布哥恍然凄惨笑道: “这就是宋言的真正目的。” 他引以为傲的北荒铁骑,居然一碰就碎。 完颜荣边退边恨道: “我们都被他耍了。” 他和布哥早就想到了宋言使用的疲敌之计,肯定另有所图,却没有想到,宋言会突然制造出这样的利器。 现在想想,宋言不停地折腾,恐怕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现在这武器制造好了,他立刻就发动了攻击。 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直接就将整个北荒大营一锅端了。 很快,布哥三人带着一队亲卫和三五百士兵就逃到了西面的长河上,耳边还隐约能够听到大营中传来的喊杀声。 但哀嚎声唯有北荒士兵发出来的,极少有大燕的将士在这场突袭中被杀。 桑陌本来想说点话劝慰布哥,但现在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败得太彻底了! 整整十五万大军,现在只有他们这些人逃了出来,而且还没有真正脱险。 “太师,走吧,大燕有一句话说得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回到王庭,迟早有一日,要让大燕人,要让宋言付出代价。” 完颜荣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出生天。 可他这话刚刚落下,西面长河上,那座简易的木桥边,突然冒出足足上千名大燕的将士。 显然,他们连布哥逃生的后路都给堵上了。 完颜荣见此一幕,浑身瞬间冰凉。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顿时就传遍全身。 大燕将士领头的正是柳玉龙,他长剑在手,仿佛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而在大燕将士身后,几十个负责看守木桥的北荒士兵,早就被屠杀殆尽。 “现在想走,怕是晚了。” 柳玉龙冷笑一声,身后的大燕将士直接就将布哥等人团团围住。 “宋言真是好手段啊。” 布哥看着柳玉龙,哀叹一声。 本以为宋言最多利用新制造的武器,攻破了北荒大营,想不到连西面的河域也在瞬间就被他控制了。 这对于布哥等人,才是最致命的狠招。 现在上天无门,入地无路,死路一条了。 “太师过奖了。” 宋言骑着马,声音由布哥等人身后传来。 “太师这几日可睡得安稳?” 宋言眼中凶光乍现。 布哥大怒, “要杀就杀,何必羞辱老夫?” 完颜荣失魂落魄,他不想死,不想这么轻易就死了。 等他回到北荒王庭,便是下一任国主,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死去? 他很想求饶,但是有用吗? 可接下来宋言的话,却让他浑身一震。 “太师自然是活不成了,但是闵王嘛,本将军倒是不介意,让你回北荒王庭继续绣花。” “真的?” 完颜荣面色一喜。 布哥看着完颜荣,心中一阵悲凉,北荒落到这等人手中,怕是离覆灭也不远了。 宋言为何唯独要留下完颜荣的性命,自然是为了让北荒王庭继续内斗。 “当然,只要闵王助本将军拿下京州,本将军便放闵王回到北荒王庭。” “宋言,你休想!” 布哥闻言,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言。 原来,宋言的图谋居然远不止于此! “王爷,决不能答应他。” 京州是北荒据守北境的要地,若是京州失守,那云州和玉州也会陷入战火中。 可为了保命,完颜荣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难道他的性命还抵不过区区一座京州吗? “好,只要宋将军不杀本王。” 宋言冷冷一笑,眼中杀意闪过,一声令下, “拿下闵王和太师,其余人杀了。” 哀嚎声不断响起,布哥心如刀绞,完颜荣却一脸恐惧。 第136章 军功太盛 大燕天京城,落云宫! “当年莫家谋逆一案,你怎么看?” 这几日,惠文帝在落云宫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静妃贤良淑德,在内宫中也不争不夺,性子很是安静,有她伺候着,惠文帝也不用顾及太多。 “朕要听实话。” 惠文帝轻声补充道,目光却紧紧盯着静妃。 静妃先是一愣,随后略微沉吟之后,心中便有了答案。 她和莫家关系匪浅,之所以能够进宫,也是因为莫家的缘故。 而此时惠文帝突然提及二十年前的旧案,想必是与前段时间,莫同淅突然出现在天京城有关。 当年莫家谋逆一案轰动大燕上下,惠文帝在得知的第一时间,也不相信莫家会和太子勾结谋逆。 随即便命人展开调查,可才调查没几天,惠文帝又突然下旨抄了莫家满门,还将太子下狱。 这其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恐怕也只有惠文帝一个人知晓。 至于惠文帝想从她口中得知什么,完全取决于惠文帝的心情。 静妃起身行礼叩拜, “臣妾出身莫家,与已故的言妃情同手足,若是臣妾恶语相向,陛下岂不会感伤,言妃遇人不淑?若是臣妾念及与言妃的故旧之情,为莫家开脱,那陛下难免又会觉得,臣妾不了解陛下为了稳固大局的良苦用心,故而臣妾斗胆,请陛下见谅。” 惠文帝听话这话,眼神深沉地看着静妃。 没有因为静妃避重就轻,巧妙地将谈论的重点,转移到了言妃身上。 反而心中倒是多了几分疼惜,不违背心志,又不拿谎言搪塞。 当年莫家与太子谋逆一案中,惠文帝的本意并不想言妃受到牵连,但言妃却是刚烈无比,直接选择了自尽。 对此,惠文帝心中也有愧疚。 这也是,为何莫同淅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天京,他也没有痛下杀手的原因。 当年他初登大宝,朝局还不够稳定,太子也才年满十六。 刚刚下旨彻查,便险些引发朝廷动乱,多方势力阻碍下,他不得不叫停。 “朕之所以突然问起这些,也是因为前些时日,莫同淅与北荒使团一同来了天京。” 果真是莫同淅! 静妃身上不便,内心却极为惊诧。 “而秦牧近些日子也来宫里找过朕几次。” 楚王秦牧? 当年莫家一案,宛如隔在惠文帝与秦牧之间的一根刺,惠文帝为此也头疼不已。 但提到秦牧最近进宫的次数多了一些,他脸上又明显有了几分笑意。 静妃察言观色之后,轻声道: “陛下,牧儿脾气倔,当年事发的时候他还年幼,不明白陛下的苦心,难免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惠文帝冷哼一声, “朕哪里是怪罪他,明明是他心中还对朕有怨气,以为朕逼死他母妃。当年朕初登大宝,即便有心想要调查,也频频遇到阻力,他岂会知道?” 静妃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但心中也明白,惠文帝时至今日,对当初莫家一案也心存怀疑。 只不过,时过境迁,想要再调查也不太可能。 而故意说给她听,明显是想通过她,与秦牧之间稍作调解。 而就在静妃想明白,刚要开口之际,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陛下,北境军报。” 听闻是有关北境的军报,惠文帝立刻起身,向宫门走去。 一个侍卫见惠文帝出来,直接跪拜行礼,惠文帝直接挥了挥手道: “拿给朕看看。” 惠文帝展开军报一看,顿时就喜上眉梢, “好……好啊。” “不愧是将门虎子,不愧是朕亲封的勇烈将军。” 伺候在一旁的尚和闻言,也立刻意识到,这份军报绝对是一份喜报。 “以北境三万军马,斩杀北荒十五万大军,好……哈哈。” 惠文帝惊喜万分,脸上堆满了笑容。 可这话一出,一旁的尚和险些惊掉下巴,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 三万大燕将士,斩杀北荒十五万大军,这怎么可能? “恭贺陛下,天佑我大燕啊。” “恭贺陛下……” 众人同时叩拜,为惠文帝贺喜。 惠文帝大喜,还未来及开口,又一份军报传来。 可当惠文帝打开军报之后,脸色瞬间就大变,之前的惊喜也被冲淡了不少。 武侯宋景明战死北境…… 很快,北境大捷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天京城,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忧愁。 …… 赵王府邸! 秦风面色难看,他如何也想不明白,北荒十五万大军,还有布哥亲自坐镇,怎会一败涂地? “殿下,此战决不能让宋言继续打下去了。” 黄来发面色凝重,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他立刻就赶往了赵王府。 得知宋言不仅收复了雁门关失地,还将北荒十五万大军斩杀殆尽,他如何也不敢相信。 但与秦风探讨一番之后,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雁门关一战,歼灭北荒十五万大军,宋言如今的威望,已经赶上了宋景明了。若是在让他拿下京、云、玉三州,朝中有柳承志掌政,宋言在外领兵,军政联手,内呼外应,那便会重现二十年前的死局。” 二十年前…… 秦风闻言,脸上更加沉重。 “而且,微臣得知一个消息,宋景明在领兵去北境之前,还去见了楚王。” 黄来发的话,句句都在秦风的伤口上撒盐。 他原本以为,惠文帝派四皇子秦宇去鹭州,是有意要让他入主东宫。 再想想这几日,楚王秦牧,原本深居简出的一个闲散皇子,这几日却频频入宫。 “攻城与守城可是两码事,舅父是否危言耸听了?” 黄来发不仅位高权重,还是秦风母妃的嫡亲哥哥。 黄来发听秦风这不以为意的话,顿时就急了, “殿下,宋言在出征雁门关之时,你我可曾想过,他能收复雁门关失地?可如今呢,他不仅收复了失地,还歼灭了北荒十五万大军,我大燕与北荒连年征战,一直败多胜少,这次为何会有如此大胜?宋言此人,绝不可再以常理度之了。” 秦宇闻言大惊失色,连忙问道: “那要如何阻止?” 黄来发眼眸一转,在秦宇耳旁低声道…… 第137章 朝堂之争 天京城皇宫! 早朝的朝会上,因为北境军情一事,群臣吵得不可开交。 “此事本就是北荒挑衅在先,北境眼下的军情如何,这攻守之间分寸,唯有勇烈将军才能掌握,既然他有把握攻占京、云、玉三州之地,为何不能攻打?” 柳承志得知宋景明战死北境,心情也极为沉重。 兵部也是仅次于惠文帝,得到了北境的军报。 此刻以二皇子秦风为首的群臣,身在朝堂,根本不明白北境的情况,却想要阻拦宋言攻占京、云、玉三州,顿时就火冒三丈。 “柳尚书此言差矣,攻城与守城决不能同日而语,既然已经收回雁门关失地,当下应该休养生息才是,若是再起战乱,致北境的百姓于何地?” 黄来发当即就站出来反驳。 “再者说,即便将北荒十五万大军斩于马下,神武军也伤亡不小,以三万之数攻打三州之地,一旦失败,那雁门关必将再次失守,届时北荒趁机南下,我朝如何抵挡?” “父皇。” 二皇子秦风也站了出来, “眼下还是稳妥一些为好,西戎犯境还未停歇,北境若再起战事,实在太过冒险了。想要攻占京、云、玉三州,来日方长。” 惠文帝眉头大皱,他心中自然是想到更深远一些。 若是能够拿下京、云、玉三州之地,那北境防线就会拉得更远。 北荒便会直接被赶回荒原上,想要再领兵南下,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简单,进可攻退可守。 而且,京州要的,一旦归在大燕的版图内,于他而言,不仅是天大的功绩,还能拱卫西戎。 西戎一旦敢在晋州挑起战事,京州和鹭州可以随时夹击。 “来日方长?” 三皇子倒是极少出现在朝堂上,他一听秦风这话,顿时就冷笑一声, “战机稍纵即逝,若是错过此次的良机,日后还会有更好的机会?” 秦牧看着惠文帝,面色冷冽, “父皇,三州之地,本就是我中原王朝的版图,被北荒占据了百年之久,眼下正是绝佳的时机。 儿臣以为,当放手让勇烈将军拿下三州之地,届时鹭州之危,也将不攻自破。” “楚王言之有理。” “战机稍纵即逝,北荒十五万大军覆灭,士气必然低迷,此刻不战更待何时?” “……” 秦牧这话一落,诸多武将立刻就附和。 这一幕落在秦风眼中,立刻就让他心惊肉跳。 惠文帝微微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战!” “陛下三思啊。” 黄来发脸上一抽, “国库空虚,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粮草足矣支撑战事不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与民更始,施恩于天下才是。 微臣相信勇烈将军想要攻占三州,不会有私心,但现在确实不宜再起战事了。” “黄大人此话何意?” 秦风见黄来发暗中使来眼色,顿时就会意, “勇烈将军想要攻占三州之地,也是为了我大燕,为北境着想,私心一说从何说起?” “这……” 黄来发迟疑,抬眼看了惠文帝一眼。 惠文帝怒喝道: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地做甚?” “是!” 黄来发道: “武侯战死北境,大燕痛失一员虎将,微臣心中也难受至极,但思来想去,眼下确实不宜再开战端。” 黄来发声色哽咽,眼眸也微微发红,演技堪称一流, “勇烈将军素来忠孝,微臣也是担心他为父报仇心切,这才阻拦他攻打三州的决心。” 这话一落,朝堂上瞬间就引起一轮不休的争辩之声。 惠文帝也微微皱眉,宋景明千里奔袭,为宋言解危,却因此战死北境。 宋言要为父亲报仇,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攻打京、云、玉三州,只是因为个人的情绪左右,那…… 一时之间,惠文帝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柳承志闻言,也是色变。 秦牧冷冷撇了黄来发一眼,心中顿时也有了火气。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黄来发会以宋景明之死做文章,再观惠文帝迟疑的表情, “父皇,勇烈将军能以三万军马斩落北荒十五万大军,必然不是一个意气用事这人,他之所以要趁机攻打三州,定然是有万全的把握才是。” “皇弟这话,为兄不敢苟同,战场上瞬息万变,谁敢说有完全的把握?北荒十五万大军,都没有把握攻占雁门关,难道神武军三万将士就有必胜的把握? 据臣弟所知,三州之地驻守的北荒将士,少说也有四五万人,一旦久攻不下,北荒派兵增援又如何?” 秦风见秦牧一直在帮宋言说话,心中愈发的确定,秦牧与武侯府必然已经达成了眸中协议。 他现在更不敢让宋言继续攻打三州。 不成还好,万一攻下三州之地,那宋言在大燕军中的威望,将无人能及。 “二皇子所言极是。” “二皇子言之有理,臣附议。” “臣也附议。” “……” 群臣再次附和秦风所言,双方各执一词,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惠文帝想要立刻决断,还有些困难,当即就看下一直没有发言的王鹤年, “丞相以为如何?” “微臣以为要战。” 王鹤年躬身行礼, “只是,从江南运送粮草至北境一事,目前还未水落石出,若是再增援的话,还要更加小心为好。” 提及江南运送粮草增援一事,褚明峰顿时汗出如浆。 惠文帝冷哼一声,目光从褚明峰身上掠过,最终落在柳承志身上, “此次辎重补给一事,由柳爱卿全权负责,万万不可有失。” “臣领旨。” 柳承志松了口气,脸色沉重道。 “父皇!” 秦风还不死心,刚刚开口,惠文帝就怒喝道: “你还要说什么?” 秦风微微一窒,还是硬着头皮道: “父皇既然执意要攻打三州,儿臣自然没有异议,但勇烈将军在领兵出征之前,在天京的斑斑劣迹,不得不让人疑惑。” 这叫没有异议? 无非就是想说,宋言早前在天京城为非作歹,行事全凭本心。 那么此次攻打三州,同样会不会也是依照本心的意愿行事,而不是真正分清了局势? 惠文帝几次想要开口,但还是忍了下来。 秦风见惠文帝面色难看,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 “儿臣想要向父皇讨一道旨意,亲自前往北境,若是一切只是局势所为,那么儿臣便依照勇烈将军的意思攻打三州。若是发现事不可违,而勇烈将军只是想公器私用,只为报武侯战死之仇,那么儿臣也可以立刻阻拦。” 秦风目光灼热地看着惠文帝,接着道: “儿臣一心只为求我大燕稳妥,还请父皇成全。” 此话一出,众人默不作声。 秦风说得大义凛然,那其中的深意,唯有秦牧等人知晓。 惠文帝沉思许久,也终于点头。 他太过谨慎小心了! 第138章 做得干净一些 这道旨意一下,结果可想而知。 楚王府邸,秦牧皱着眉头,脸上还有余怒未消。 王鹤年同样一脸沉色,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只要赵王到了北境,不管情况如何,他必然都会阻止。” 秦牧哪里会不知道,他与宋景明此前的谈话,内容虽然没有旁人知道,但宋景明到楚王府的消息,怕早就传到秦风耳中了。 “边境安,则天京安,这么粗浅的道理,难道父皇便不知道吗?边境军祸之苦,这朝堂上,终究没有几个人能感同身受啊。” 秦牧的语气有些不忿。 “赵王之所以如此积极的阻拦,恐怕是因为殿下这几日走动的多了一些。” 秦牧深居简出多年,突然走动频繁,难免让秦风有所担忧。 王鹤年继续道: “而摆在宋言面前的恐怕只有两条路,一是抗旨,二是放弃攻打三州。” 如果说,宋言要攻打三州,没有一丝个人情绪在,朝堂上下都不会相信。 但秦牧与王鹤年更相信,宋言手上这支神武军,是真的有把握拿下京、云、玉三州。 “一旦攻占了三州之地,宋言在整个大燕的军威将无人能及,届时内有殿下,外有宋言,即便是陛下,恐怕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秦牧默然不语,王鹤年沉吟之后,低声道。 当初莫家一案的牵扯,事实的真相不能随心调查,就是因为权臣独大。 惠文帝自然不肯再让二十年前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王鹤年小心翼翼地看着秦牧一眼,继续道: “近日,陛下还经常出入落云宫,甚至还当面提及了言妃与莫家。” 秦牧闻言也是一惊,静妃是王鹤年的女儿,他要知道这些消息,并不困难, 只不过,因为当初的莫家一案,王鹤年多少也受到一些牵连。 乃至于官拜丞相,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也没有很重。 “本王现在也不能确定,武侯在临死前有没有告诉宋言当年的真相,若是知道了。再加上这道旨意,我担心……” 秦牧看着王鹤年,心中忧虑很深。 王鹤年反而摇了摇头, “以老臣对武侯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的,殿下不用担心。” 秦牧点头,眼中锋芒一闪而过, “还要派人通知宋言,若是可以的话,在去往北境的沿途,尽可能的阻拦秦风,且不能落下话柄。” “此事老臣与殿下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 天京城赵王府。 秦风风尘仆仆,简单收拾一番之后,便要上路去往北境,与看到黄来发迎面而来。 “殿下当真要亲自前往?北境的战乱还未彻底平息,您金尊玉贵,万一有个闪失……” 黄来发点到为止,秦风自然也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 秦风若是遇到危险,那么他们这些坚定不移的二皇子党派,往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思来想去,此事还是本王亲自去比较稳妥一些。” 秦风神色内敛,内心的想法同样坚定不移。 黄来发则不以为然,说: “难道宋言还敢当面抗旨不成?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无法无天,真的一心想要报杀父之仇,那北境的军将也是我大燕的武臣,他们还敢不听从陛下的旨意不成?” 秦风摇了摇头, “你可知道,从北境递送回来的,不仅有军情急报,还有漠城的府衙上奏,漠城通判与北荒勾结叛国,被当场处死了。” 即便宋言将陈根送到了北荒军营,但杨硕在与朝廷的奏折上,还是只点了死因,没有直言过程。 黄来发闻言,顿时心惊胆战。 秦风继续道: “就算是当面抗旨,宋言也要见到宣旨使臣的面才行吧!况且,北境大捷,军伍上下同心,神武军又是宋言的嫡系,哪怕直言整个北境都是神武军与宋言的地方,也毫不为过。” 黄来发这才明白,为何秦风执意要亲自前往北境,甚至片刻不歇。 眼下,北境的局势,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万分。 他立刻躬身行礼道: “还是殿下高瞻远瞩。” “舅父,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待我去北境之后,京中还要舅父多费心才是。” “殿下放心。” 秦风顾念长辈之情,但黄来发却不敢托大。 “对了。” 秦风微微点头,又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连忙道: “昨日,母妃派人告诉我,父皇昨日突然提起了莫家和前太子的事情。” “莫非,与莫同淅有关?” 黄来发心神一震。 秦风看着他道: “此事还要小心为妙,我担心,莫家不止莫同淅这条漏网之鱼。你去告诉朱贺,若是想要活命,最好嘴巴严实一些,他若是不懂分寸。” 秦风眼中杀意一闪,做了一个打杀的手势, “便让他彻底闭嘴,做得干净一些,切莫让人怀疑了。” “是!” …… 北境军营中,宋言不忍宋景明的遗体在军营中停留,便派了一队人马,由柳茹梦随行,一路护送回天京。 而宋言这有条不紊地安排神武军众将,着手准备攻打京州的边塞狄邱城。 京州大大小小有几十座城池,但有重兵把守的也就那么几座,只要攻下这几座城池。 那么整个京州之地,也等于纳入了大燕的版图中。 “天京通往北境的几个关口要道,全部给我守着,只要发现任何朝廷派来北境的人,立刻传报给我。” 军营中,宋言看着张三肃然道。 张三领命而去,江云书却看出了端倪,不解问道: “你既然知道朝廷有可能会阻拦,为何还要上报攻打三州的军情?等打下来之后再汇报,也不迟啊。” 宋言摇了摇头, “即便我们不向朝廷传递军情,怕也瞒不了多久。” 江云书闻言,与柳玉龙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均有忧虑之色。 经过宋言的分析,他们也觉得此时攻打京、云、玉三州是最佳时机。 况且还有闵王完颜荣这样的重要筹码在手上。 “放心吧,此事我自有主张。” 宋言心中早就有了谋算,哪怕朝廷真的颁发旨意阻拦,他也有办法应对。 武侯已经为大燕战死北境,惠文帝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对武侯府动刀戈,否则便是寒了大燕将士的心。 惠文帝清楚,宋言也清楚。 江云书与柳玉龙微微点头,也立刻躬身退去,去紧急安排攻城的事宜。 第139章 草寇山大王 狄邱城县衙的后堂,桑旗斜躺在榻上,享受着侍女温柔地喂着橘子。 只不过,相较于几天前,他的眉宇间满是烦闷,还有浓烈的戾气。 北荒十五万大军,围剿雁门关,居然全军覆没不说,连他的同族侄子桑陌,也惨死沙场。 这还不是最令他头疼的。 这几日,不仅北荒大军战败的消息传扬在狄邱城每个角落,甚至还有谣言慢慢展开,说闵王完颜荣和太师布哥已经归降大燕。 并且下令狄邱城守军打开城门投降! 这消息传得有板有眼,甚至还有完颜荣亲笔书写的投降信。 眼下,整个狄邱城人心惶惶,守城的将士一听神武军这三个字,便提不起半点士气。 未战先怯,乃是兵家大忌。 桑旗知道,却无能为力。 “这几日,还要加强城门的守卫,狄邱城决不能轻易丢。” 桑旗幽幽道: “至于城中的谣言,我已经派人在调查,将军若是遇到可疑的生面孔,大可先斩后奏。除此之外,你我也要做两手准备,城中的几大家族,手上都养着私兵,最好能够与他们合作,共同御敌。” 有些拘谨地坐在一旁的狄邱城郡守荣泰,被县令桑旗两手准备给吓了一跳。 “只要我们据守城门,神武军也轻易攻不下狄邱城,然后上奏王庭派兵增援便是,何须如此麻烦?” 荣泰猛地站起来问道。 “先坐下再说。” 桑旗摆了摆手,见荣泰坐下,继续道: “自从神武军来到北境,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攻下西城,然后再下漠城,最后在雁门关与我军连翻交战,未曾有过败绩。 城中守军仅有六千,想要守下狄邱城,将军可有把握?” 荣泰的面色愈发凝重,想要辩解,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神武军的战绩实在太过辉煌。 而城中突然出现的谣言,恐怕也是大燕人搞的鬼。 之所以还没有下达攻城的命令,怕是想要城中的粮食,所以才攻心为上。 “我知道将军神勇,但与太师、闵王相比如何?” 荣泰无言以对,但还是不甘心道: “若是那些家族不合作呢?岂不要直接开城投降?” 桑旗摇了摇头, “自然不能直接投降,你我都是北荒人,自然不能做出叛国谋逆的事情。” 桑旗顿了顿, “不管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都要说服那些家族与我们合作。退一万步说,若是他们不与我们合作,那我要提醒将军,至少要为家族留一些血脉。” 荣泰咬着牙,沉思许久,最重还是妥协点头。 而此刻的狄邱城外五十里地的山野之中,军帐绵延百里。 宋言等人商议之后,段凌峰带领数十人,乔装打扮之后,混进狄邱城,将大量的檄文散播得全城都是。 待他回来时,带回来的还有更加详细的狄邱城城图和城中各个家族私兵的数量,以及各地防御重点。 狄邱城内的粮食充足,但鱼龙混杂。 这是段凌峰耗费两日,奢靡了数万两银子得来的结果。 宋言捧着那张地图的时候,都感觉沉甸甸的。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收了你银子,给了你情报的那些人,可都是贵人呐,好好留着。再休整一夜,你便带人去狄邱城吧。” “将军,是让我去打先锋吧?只要那投石车能够多投几次,我保证拿下狄邱城。” 段凌峰颇为兴奋道。 “别瞎激动,你这次去,不是打仗。听完颜荣的意思,狄邱城中,桑氏一族立足百年之久,根基很深,非等闲之辈可比。只要人心继续乱,而我军直接围城,便可轻而易举拿下狄邱城……最重要的是,你要摸清楚粮食存放的地方,务必要先保护起来。” 宋言仰着头说道。 有关狄邱城内的一切,宋言从布哥口中问不出所以然,但闵王这个软蛋,只要稍微威胁,立刻恨不得给宋言绣花。 “狄邱城现在戒备森严,一次性带太多人进城的话,也容易暴露身份。” 江云书谨慎道。 宋言点头, “不用太多人,凡事以自身为重,两日后以烟火为号,我们直接攻城。” “是!” 段凌峰这两日也算是得心应手了。 在宋言没有下令在狄邱城外五十里地扎营的时候,他便已经带人混进了狄邱城。 “玉龙,传令下去,通往狄邱城的所有道路,就算是羊肠小道,也派人把守,只许进不许出,哪怕一只苍蝇都不成。” “是!” …… 狄邱城外六十里地左右的山脉间,一群人踩着山土,也在此刻下了山。 “老大,这狄邱城真有这么多粮食?够我们吃香喝辣的几辈子?”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子一脸兴奋地问道。 走在队伍前面的,是一个扛着一把开山斧的壮汉。 他翁声回答: “寨主她老人家说的什么时候能错?既然她说足够我们吃香喝辣几辈子,那肯定就能吃几辈子,你小子就把你那点小心思安安稳稳地放在肚子里,今夜进城,多杀几个人,说不定寨主一高兴,还给你赏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暖床呢。” 周围顿时传来一片哄笑声, 那汉子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起来, “我也想要个娘子,山上那些老妇啃得我腰都快没了,还是小娘子的劲。” 周围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声。 “你小子倒是实诚。” 为首的汉子笑骂一声,然后转身喝道: “都跟紧点,天黑之前,必须要赶到狄邱城外二十里。寨主已经先行一步进城了,哪个犊子要是敢耽误了寨主老爷的大事,别说小娘子了,老子亲自砍了他。” “是。” “老大你就放心吧,比脚力还有谁能比得过咱们,绝对不耽误事。” 伴随在呼喝声之后的,是一道道窃窃私语的声音。 “说起来,这狄邱城外如今还有个大人物呢。” “啥人物?” “大燕北境神武军的主帅,勇烈将军宋言算大人物吧,据说与北荒大军交战,杀得北荒大军屁滚尿流的。我前几日奉了寨主老爷的命令,出去打探消息,无意间还听到,他似乎要攻打北荒京、云、玉三州。 所以,我们这次一定要谨慎小心,而且还要快。” “啊,大燕也盯上了狄邱城,那我们这不是……” “不该你操心的别瞎想,我们是草寇强盗山大王,抢完就跑,北荒铁骑都拿我们没办法,神武军也一样,你怕个球。” 为首的汉子怒目圆瞪,一声呵斥之后,一众人反而轻松了不少。 “嗯……是这个道理。” “走走走,吃酒抢小娘子暖被窝去。” 第140章 截胡 月黑风高夜,被人截胡了? 当宋言得知一伙贼寇进了狄邱城之后,瞬间就懵了。 他奶奶个腿,他没有第一时间攻打狄邱城,便是为了城中的粮食。 这样才能以战养战,继续攻打其余的城池和云、玉两州之地。 可结果,这眼看着果子就要成熟了,结果一伙强盗就想来找果实。 这伙贼寇真是老寿星上吊,自己找死。 看了一圈,段凌峰、柳玉龙、李中、周凯、江云书等人,宋言开口道: “事情出了变故,我们不用再等了,现在即刻攻城。” 千算万算,还是不如天算。 这伙贼寇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溜进狄邱城,宋言也不敢保证,他们能否玩个灯下黑。 段凌峰说道: “将军,其实也差不多了,虽然北荒守军还在负隅顽抗,但其余几个氏族,要么选择明哲保身,要么也和北荒桑旗划清界限了。” 对于在狄邱城盘踞的氏族而言,京州是归大燕治理,还是在北荒的版图中,根本就没有多么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平稳地发展。 此前,大燕的将士根本就打不过北荒铁骑,现在在神武军的兵锋之下,北荒的铁骑根本不足为虑。 柿子自然都是挑软的来捏,特别是这种边境地带。 “其实我们也可以等他们内斗之后,然后再出手,这样不是更省心省力?” 柳玉龙问道。 “是啊。既然这伙贼寇已经进城,一旦双方厮杀起来,桑旗手下的守军也会有损失。” 李中也附和道。 宋言打断了两人的话, “攻城对于我们而言,轻而易举,我是担心,他们明知道不敌,将城中储备的粮食给烧了。哪怕城中的守军死伤殆尽,那些贼寇也是我们的敌人,这群活跃在山野间的贼人,比我们更了解狄邱城的情况,虽然是乌合之众,战斗力恐怕也不弱。” “而且,一旦让他们带走了粮食,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没有足够的粮草,接下来想要拿下其他城池,会难上加难。” “传我军令,今夜攻城。还有……吩咐下去,一旦进了城,城中百姓的一针一线都不许碰,民宅也不能闯,哪怕是进了酒楼客栈,吃饭也要付钱。谁若是敢违背,按军法处置。” 江云书深以为然,若不是大燕朝堂没有辎重补给,也不用这样大费周章。 况且,现在从天京一路到北境的出入口,已经传递回来消息,二皇子秦风带着圣旨来了。 以秦风与宋言之间的关系,怕是来者不善。 所以,他对于宋言今夜攻城的想法,也不谋而合。 段凌峰、宋高崎、柳玉龙三人腾地一下站起身,齐声说: “遵令。” 一道道军令传下去,隐秘在狄邱城周边的大军开始迅速聚集。 宋言则带着江云书及一众护卫,挑选了一处制高点,试图眺望一下城内的情形。 但除了城中随风而来的喊杀声,和冲天而起的火光外,啥也看不清。 见这一幕,宋言不禁有些懊恼。 “早知道就先把望远镜给弄出来了……” 失策了! 宋言顶着有些寒意的风,先一步下了山。 江云书有些纳闷,低声问着身旁的护卫, “望远镜是什么东西?” 那护卫也是一脸懵圈,摇了摇头。 很快,神武军和山城大营的士兵就集结完毕,宋言在这漆黑的夜里,站在全军的前面,朗声道: “你们之中,可能有些人还在疑惑,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收回雁门关就可以了吗?但现在我要明确地告诉你们,单单一个雁门关绝对阻拦不住北荒铁骑南下的决心,唯有攻占京、云、玉三州之地,才能彻底将北荒敌军赶回荒原上,届时……我们身后的亲人、子女,才能安稳过上平安喜乐的生活。” 宋言看着神色肃穆的将士,继续道: “眼下,又到了你们拼杀的时候了,待城内的杀声稍有平息,便是我们攻城之时,神武军先锋营的将士为先锋,神机营为掩护,山城大营为后翼,骑兵营留守狄邱城各个关口,但凡有人逃出城,就得格杀。” 其中,山城大营中,宋言抽调了一万人,由沐辰率领,去了云州,目的便是为了防止在攻打京州的时候,云州突然派兵增援。 将士们安安静静,不管是神武军还是山城大营留下来的将士,都习惯了听候宋言的指令。 拔刀、杀敌、勇往无前,这才是他们的使命。 风声呜咽,近在咫尺的狄邱城中传来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攻城!” 宋言一声令下,声音铿锵有力。 为防止贼寇彻底掌控狄邱城中的局势,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先锋营的将士豁然转身,盔甲的声音顿时哗啦啦响成一片。 就在宋言命人要在南城门按上火药炸门的时候,突然城门被打开,一道道人影从远处奔驰而来。 只是稍作观察之后,便直奔大燕大军而来。 段凌峰探眼一看,喊了一声, “自己人。” 然后回首看着宋言, “将军,这是狄邱城内,霍家的人。” 为首的霍家人是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稍微观察一下,便立刻对宋言行礼道: “草民霍丛云见过将军。” 宋言向段凌峰投去目光,段凌峰当即就解释道: “将军,是这样的,按照您的吩咐,我联系了霍家等几个氏族,与他们也说明了利害关系,让他们随时准备策应我们的大军进城。” 霍丛云颔首道: “得到段正将的传信,我父亲便立即召集了所有族人,随时准备打开城门策应神武军。只是,北城门有贼寇重兵把守,我们家族虽然也有些人手,但恐不是贼人的对手,便选择了防守相对薄弱的南城门。” 宋言轻笑一声,看着段凌峰道: “不错,看来这段时间进步不小,都知道学以致用了,现在城内什么情况?” “我的族人就埋伏在城门两侧,将军随时可以进城。” 霍丛云说道。 倒是巧得很,若是宋言炸毁了城门,神武军先锋营一杀进南城门,怕是分不清敌我,会直接对霍氏一族动手。 “很好,现在就进城。” 宋言低喝一声, “一路先去县府衙,等控制了县府,城中其他反叛势力,再一一剪除。” 第141章 静观其变 霍丛云在前方领路,在霍氏族人的策应下,神武军顺利地入了狄邱城。 此刻的狄邱城,混乱至极,大街上随处可见贼寇的踪影。 先锋营在前面开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平推过去,防止那些贼寇和北荒的守城军传递消息。 宋言将霍丛云唤到身前,问道: “县衙可有什么动静?” “安安静静,大门紧锁。” 霍丛云回道: “奉段正将的命令,我霍氏族人一直盯着县衙的动静,今夜贼寇入城之后,县衙的大门就一直紧闭着,期间郡守荣泰进过县衙,然后就未见他们外出。” “他们居然没有丝毫的动静?” 宋言眉头微皱,低声道: “城中的守军伤亡如何?” “死伤至少有半数之多,剩下的估计都在县衙。” 面对这样的乱象,县衙没有任何动静,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情理之外。 桑旗作为狄邱城的县府太爷,贼寇都进城了,他们却无动于衷,除非他们是有足够的自信,要不然就是在积蓄有生力量,在等着他。 云州的增援已经被宋言截断,整个京州,包括狄邱城,都不可能再有北荒的援军能够赶到这片战场上。 桑旗在谋划什么? 游荡在城中的贼寇,见到宋言率领的神武军,立刻就像四散的鸟兽,窜进了狄邱城的大街小巷,杀人越货,将大包小包的财宝和粮食、女人扛在肩头。 这一路上,神武军也屠戮了不少贼寇。 突然,一名斥候从前方疾驰回来,出现在宋言身边, “将军,那些贼寇胆子也太大了,他们现在都往县衙集中了,约有千人左右,似乎和我们一样,也在打县衙粮仓的主意,并且还不断有贼寇汇集。” 宋言颇为心惊,这股贼寇的力量,快赶上一支私人武装部队了。 不仅人数众多,一个个还凶残无比。 “我们进城的消息有没有走漏?” 这都清理了两条街了,贼寇还没有得到他们进城的消息,有些不可思议。 斥候回答道: “并非察觉。” 宋言与江云书对视一眼,江云书笑道: “玉龙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自小也是耳濡目染,领军也很有章法,他将先锋营打散,每支队伍数百人,这一路横推过去,但凡有敌人,怕是都被他和周凯一一剪除了。” 柳玉龙的能力,宋言自然一清二楚。 对于他的做法也很赞同! 只是他觉得,四千余人的将士,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动静,在城内应该瞒不住敌人的眼睛才是。 现在怎么感觉,像是隐了身进来的一样。 见宋言没有回应,江云书继续道: “现在看来,贼寇如今主要集中在北城门和县衙。” 宋言颔首,对着李中道: “你率领神机营,全部分散隐藏起来,务必要将我大军周围的贼寇清理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遵令。” 宋言见李中领命而去,立刻就对传递消息那斥候道: “你传令柳正将,在县衙附近埋伏,等我命令再行事。” “遵令。” 在粮食还没有真正握在手里的时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六千的北荒守城军,居然被一伙贼寇杀得溃不成军,躲在县衙。 即便有心算无心,北荒守城军败的也让宋言不敢相信。 说到底,情报还是匮乏了一些。 既然贼寇要动县衙,那就让他们狗咬狗,宋言很乐意坐享其成。 令行禁止,当宋言的命令传达下去,神武军上下便迅速展开行动。 这个过程,也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借着城中微弱的灯火,宋言展开狄邱城的地图,江云书也探眼看去,宋言低声道: “距离我们一里地,好像是龚氏的庄园吧?这个龚氏好像是和桑旗同穿一条裤子的。” “没错。” 江云书点头。 听闻宋言与江云书对话的霍丛云也插了句话道: “将军,这个龚氏应该算是狄邱城中,除了桑旗之外的最大家族了。据我霍家调查的结果,龚氏府邸上,少说养了两三千私兵。” 宋言点头, “既然如此,那在拿下县衙之前,先将龚氏端掉。” 霍丛云闻言,后背不由一阵凉意袭来。 若是在平时,面对龚氏,他们霍家也要小心翼翼,可落在宋言口中,覆灭一个龚氏,仿佛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我和宋高崎各带一支兵马,兵分两路,记住一点,动作一点要迅速,不能给龚氏反应的时间。” 宋高崎肃然点头, “遵令。” …… 今夜的狄邱城,乱得像是一锅沸腾起来的水,到处都是火光、喊杀声、惨叫声,还有刀剑相交的激烈碰撞声。 这便是北荒战败之后,威慑力微乎其微的连锁反应。 所有暗藏蛰伏的势力,蠢蠢欲动,对北荒这只没了牙齿的老虎,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畏惧。 这也是宋言坚定不移,要趁机攻下京、云、玉三州的最主要原因。 此时,龚氏的庄园内倒是一片祥和,好像外面的一切,都和他们无关紧要。 一处庭院中,龚家的当代家主龚文志端坐在主位上,在他身边还站着一群人。 “爹,这事情不太对劲,神武军还没开始攻城,倒是把一群匪寇给引来了,这会不会是神武军搞的鬼?” 龚家大房主事的龚树峰有些怀疑问道。 其实,龚文志也有这样的想法,因为这事情实在太凑巧了。 桑旗刚刚与他们商议如何对付神武军之后,突然就有一窝匪寇来狄邱城打家劫舍,甚至目的明确到令人发指。 直奔县衙的粮仓去的。 而且,这窝匪寇完全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居然敢和北荒守城军正面硬刚。 若是以往,他们见了北荒的士兵,只会绕着道走。 “听说神武军的主帅宋言诡计多端,他与山贼为伍,也不足为奇。” 龚文志想了想说道。 “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如果桑旗和荣泰连匪寇都打不过,那我们还要为他们卖命?” 龚树峰的神色明显有些着急。 “先静观其变吧。” 龚文志沉吟片刻,还是不敢轻易下决定,龚氏一族上下的性命,都在他一念之间, “先看看桑旗如何应对这窝匪寇。” 第142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从县衙传回来的消息,此刻荣泰麾下的守城军,已经尽数被匪寇围困在县衙内。 “桑旗惹不得,神武军也是一支勇锐之师,进退两难啊。” 龚文志幽幽叹了口气。 “爹,儿子说句不当讲的话,我更倾向于明哲保身,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倾向神武军。北荒十五万大军都挡不住神武军的锋芒,现在连太师和闵王都成了阶下囚,桑旗哪怕有三头六臂,恐怕也保不住狄邱城。” 龚树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旦神武军接管狄邱城,势必会清除异己,我们与桑旗走得太近,绝对会首当其冲。若是投靠神武军,绝对有着大好处。” 龚氏内部的意见也不和睦,更多人还是倾向于与桑旗合作。 毕竟,桑旗的背后还有整个北荒王庭。 京州对于北荒王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你这话虽然说得不错,但大燕和西戎的摩擦也在不断升级,一旦大燕无法支持两面作战,但北荒卷土重来呢?” 龚文志颔首道。 到时候,龚氏会被清算,连做墙头草的资格恐怕都没有。 龚树峰摇了摇头, “北荒十五万大军尽数被神武军歼灭,已然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想要卷土重来,怕是不太可能。” 龚文志瞳孔一缩,龚家二房龚树明就冷笑道: “大哥怕是被城中的流言蜚语吓破了胆了吧?北荒与大燕在北境连年发生战乱,大燕一直都龟缩在雁门关内。这次之所以能够出其不意,怕也是借了雁门关的天险。而神武军现在胆敢离开雁门关,攻打京州,那便是自寻死路。 只要我等合力守住狄邱城,待北荒援军一到,再合力坑杀了宋言,北荒王庭一高兴,指缝中随便掉点东西,都够我们龚家奋斗几代人了。” 龚树明的语气越来越不屑, “不搏一搏,哪来的机会?” 龚树峰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裳,默然退到一旁,他这个龚家大房,在族中的话语权,还不如二房。 一边是机遇,一边是稳妥。 一时之间,龚文志也难以定下决心。 而就在这时,一道道凌乱的脚步声,忽然从院外传来。 坐在庭院中的数人顿时神色紧张起来,龚文志低声喝道: “都不要慌,老二……速速带人入密室,老大集合人马,恐怕是匪寇闯进来了。” 龚树峰看着已经转身奔向密室的龚树明,心中一阵悲凉。 有事老大上,没事老二享福。 秒,实在是秒啊! 砰…… 一声巨响,小院的大门被一脚踹了开来。 动作矫健,身披铠甲的山城大营将士,手持寒光迫人的长刀冲了进来。 这气势如虹,杀气逼人的一幕,龚树峰浑身冰凉,脑袋也是一片空白。 一时之间,他居然忘记了抵抗,只能任由数百名将士涌进庭院,然后开始将他们所有人控制之后,迅速开始搜寻所有的角落和房间。 为首的男子,身披白银铠甲,嘴角虽然勾着笑意,一双眸子却深邃得像一个见不到底的深渊。 就这么游离在他们身上,然后笑着开口道: “谁是龚家的家主?” 龚文志明显能够感受到男子口中的冷意, “老夫龚文志,正是龚家的家主。” “在下宋言。” 宋言轻声开口。 龚文志的神情猛地一震,后背冷汗直冒, “见过将军。” “不客气。” 宋言上下打量着龚文志,问道: “听闻龚家是狄邱城县府县太老爷的左膀右臂,想要阻拦本将军进城,是吗?” 龚文志汗出如浆,眉眼悄悄扫过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将士。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迅速做出反应,直接就跪倒在地, “将军,这都是谣言,龚家只是一介商贾,岂敢参与两国之间的战事?将军神威盖世,老夫早有耳闻,即便借老夫上百个胆子,也不敢与将军为敌啊。 桑旗想要阻拦将军,完全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我龚家与桑旗只是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只是稍微走得近一点而已,将军万万不能相信谣言啊。那都是居心叵测之人的恶意揣测,当不得一点真。” 龚树峰听着老父亲这转变的态度,那高山流水一般的措辞,心中震惊的同时,也不断暗暗赞扬。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宋言不以为意,笑了笑道: “本将军也觉得谣言止于智者。” “对对,像将军这般智慧通达的人,自然不会被谣言左右的。” 龚文志刚刚松了口气,却因为宋言接下来的一句,又提了起来。 “但是苍蝇也不叮无缝的鸡蛋,毕竟这传言有板有眼,仅凭龚家主一句话,怕也当不得真吧?既然如此,那本将军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灭你全族吧。” 宋言笑容依旧,看着龚文志道: “龚家主没意见吧?” “嗯?” 龚文志先是一怔,随即摇头如同捣蒜,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喊道: “将军饶命,我龚家真的是被冤枉的,肯定是桑旗故意散播的谣言,便是为了将我龚家与他绑在一块,企图对将军不利。” “谣言可不可行,对于本将军来说,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区区一个龚家,反正对于我来说,也无甚大用,不如随手捏死算了。” 宋言这话一落,龚文志亡魂皆冒。 “将军,我龚家在狄邱城经营多年,有钱也有粮,将军要攻打京州,老夫愿意倾其所有帮助将军,即便是为将军当先锋攻打县衙,也在所不辞。” 宋言撇了撇嘴, “一群乌合之众能顶什么用?我麾下的神武军,杀北荒铁骑都如杀鸡宰羊,何须你们?” 龚文志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言,将察言观色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 哪怕宋言的语气,他都在一一掂量,当即就道: “将军,哪怕我龚家的私军是乌合之众,但也可以为将军探路,也能为将军麾下的将士少一些损伤。” 宋言定了定神,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既然龚家主这么有诚意,那本将军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为了表示诚意,龚家主不介意为本将军,扫除狄邱城与桑旗有染的家族吧?” 龚文志咬着牙,拍着胸脯重重点头。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第143章 井水不犯河水 形势比人强! 当小命拿捏在宋言手上的时候,龚文志也变得坚定不移。 当然……一旦宋言失势,他必然也会立刻调转枪头,落井下石。 “将军,草民这就点齐人马,把那几个不听话的氏族寸草不生。” 宋言很赞赏地点了点头, “还是龚家主明事理,那就赶紧去吧,我在此与其余人叙叙旧,静候龚家主得胜归来……” 什么狗屁叙叙旧。 不就是要拿他全家老小的性命要挟吗? 真是歹毒! 龚文志心中暗恨,但脸上却堆满笑容。 他转身就走,却听到身后传来龚树峰坚定的声音, “爹,这一趟还是让孩儿替您去吧!” 龚文志这前后的转变,一再刷新了龚树峰的三观,做人居然还可以如此讲究。 他当即就站出来,也想要圆滑地表现一番,却被龚文志一声怒喝打断, “滚犊子,如此千载难逢给将军效力的机会,老子给你?就你这身子骨和性子,杀只鸡都费劲,要是把将军的事情办砸了,就算拿你的小命都不顶事。” 龚文志义正言辞,还不忘看着宋言嘿嘿笑了一下,然后又对龚树峰板着脸喝道: “老老实实呆在这,若是不招待好将军,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龚树峰脖子一缩。 宋言轻笑,不管龚文志是护犊子,还是真的想要好好递个投名状,宋言都不在乎,他只要结果。 至于过程,也没必要细纠。 “龚家主,时辰不早了,还是尽快动身吧!” 龚文志躬身行了一礼,龙行虎步离去。 待龚文志离去,宋言有一句没一句和龚树峰聊着狄邱城的势力分布,还有这几日的一些变故。 龚树峰都恭恭敬敬地回答,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宋言对此也颇为满意。 期间,不断有斥候送来狄邱城内的最新消息。 县衙被匪寇围得水泄不通,但县衙犹如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一时半会,双方僵持不下。 破晓时分,龚文志拖着一身伤痕回来。 看着龚文志脸上的喜色,宋言便知道那几个氏族,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龚家主辛苦了,来来……坐下吃一盏酒暖暖。” 宋言脸上也洋溢着热情,招呼龚文志落座。 龚文志狠狠灌下一口酒,受宠若惊道: “能为将军效劳,乃是草民的荣幸,虽然折损了一些人手,好在幸不辱命,与桑旗沆瀣一气的两个氏族,都已经连根拔除。” “龚家主办事居然如此雷厉风行,本将军还以为,这一战怕是有些焦灼,想不到还是我小看了龚家主了。” 宋言连连称赞,但最后一句话又意有所指。 龚文志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硬着头皮道: “主要还是他们没有防备,这才让我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宋言点了点头, “龚家主也受了伤,还是尽快去处理一下为好。” 龚文志平定了两个氏族,那也算实打实的功臣。 宋言点到为止,这老小子既然上了他的贼船,赏罚还是要分明。 “等拿下狄邱城,本将军自然不会亏待龚家的。” “多谢将军。” 龚文志连忙称谢,跟着谢必严调教出来的几个军医下去了。 宋高崎默默上前,在宋言耳边说道: “王家、李家,鸡犬不留。” 宋言目光微微一挑,看向龚文志的背影, “这老家伙下手这么狠?” “确实挺狠的,别说一个活口,连院子里的一条黄皮狗都断了两截。” 宋高崎低声道。 行军打仗,死人太过正常。 宋言现在也已经麻木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现在是深有体会。 只是妇孺小孩…… 撇开心中的阴霾,宋言问道: “桑旗和匪寇还在僵持?” “还处在僵持之中,桑旗似乎还想和那些贼寇谈判,不过,眼下好像还没有谈判出来一个结果。” 宋高崎说道。 “没打起来倒是可惜了,不过,应该也僵持不了多久,我总觉得桑旗还有后手……再等等吧。” 宋言沉吟道。 “将军,拖得太久会不会有变故,此刻天已经快全亮了,我们进城的消息恐怕瞒不住。” 宋高崎有些担忧,桑旗面对匪寇和神武军,还敢坚守,会不会是在等待援军。 至于暴露行踪。 宋言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不打紧,我们进城的消息肯定瞒不住,我也没有想过要刻意去隐瞒,桑旗既然胸有成竹,那我们就等等,跟他先耗一耗,至于援军,一时半会不会来的。” 宋言轻笑道。 桑旗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宋言多少能够猜测到一些。 无非就是拖字诀,要么拖援军到来,要么拖到有把握将匪寇一举歼灭。 至于匪寇,自然也是最着急的一方,他们在狄邱城的根基浅薄,多待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就凭他们,想要吃下狄邱城,还不够资格。 处理完伤口的龚文志回来之后,就一副拘谨老实的样子,站在宋言身后,只要宋言没有吩咐,他便默不作声。 “将军,门外有人求见,这是拜贴。” 护卫的一声禀报,将宋言从沉思中拉回来。 宋高崎接过之后,递送到宋言面前,宋言打开一看,顿时就乐了, “这贼寇竟然还懂得分寸,知道上门先送个拜贴,有意思。看来,这贼寇是真的坐不住了。” 宋高崎若有所思,却没有插嘴的意思,龚文志也低头不语,静静看着宋言。 “将人请进来吧,这贼寇竟然摸到这儿来了,还是有点本事的。” 宋言吩咐一声,那护卫躬身退去。 不久之后,一名身穿深黑色劲装,唇红齿白的年轻女子,便英姿飒爽地站在宋言面前。 模样倒是俏丽,一双眸子灵动之中,含着几分杀气,与宋言见过的其他女子全然不同。 宋言上下打量着女子,心中不由感慨,这几千匪寇的首领,居然还是个女人。 那女子双手抱拳,即便面对宋言也不卑不亢, “你就是神武军的统帅宋言宋将军?” 宋言颇有兴趣的看着女子, “想不到,一个贼寇的首领,居然敢来见本将军,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啊。” 女子看了看周围刀兵森严,依旧强硬道: “我与将军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不敢见将军?” 宋言轻笑,命人奉上酒水,不紧不慢道: “首领如何称呼?” 第144章 粮仓就别惦记了 “在下梅秋风。” 女子再次抱拳之后回道。 “梅秋风?” 宋言也再次打量着梅秋风,眼神有些露骨,似乎要将梅秋风看透一般。 梅秋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厌弃,但又看了一眼周围之后,又压下了心中的火气。 只不过,她这一闪而逝的神色虽然隐晦,但还是没能逃过宋言的目光。 “将军是如何知道,我便是匪寇的首领的?” 梅秋风在宋言对面落坐,手上一根火红色的长鞭随意就放在宋言眼底下,语气冷淡,倒是有几分匪寇的气势。 宋言撇了一眼,笑道: “以你们的身份,寻常的匪寇来了,我也不一定见。况且,你恐怕也不放心其他人来与我交涉吧?你既然来了,那便说明,你们眼下的境况,怕是不太好吧?” 宋言反而一句,梅秋风眼中闪过一丝急促,但很快平静下来, “看来,将军是什么都知道了,那也应该猜到我此行的目的吧?” 宋言的笑容依旧温和,犹如春风沐浴一般。 可宋言的言语和脸色,却如同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梅当家的胆识不错,就不怕我把你留下来吗?” “你……” “你什么你,来人,给我拿下。” 梅秋风顿时傻眼了,前一刻不是还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拿人? 是她什么地方做错了? 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来找宋言合作的,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刀兵相向? 狗男人,说翻脸就翻脸。 瞬间,周围的侍卫刀剑齐出,森寒冰冷的刀光,让梅秋风浑身冰凉,她随从带来的几个匪寇,更是头脑空白。 梅秋风也是当机立断,见机不对,一个纵身,手中的火红长鞭抛出,捐助外墙边上的大树树干,就要借力翻墙逃离。 这一手,宋言也惊讶不已。 功夫确实挺俊的,但是她刚纵身跃起,早就防备在一侧的宋高崎,先她一步就做出来反应。 一记扫腿直接抽在梅秋风的蛮腰上,将她狠狠踢在地上。 梅秋风落地一声哀嚎,脖子上就被架上了数把长刀。 “将军,你这么做是不是有失道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梅秋风一脸怨愤,一双眸子恶狠狠地盯着宋言。 这狗男人,丝毫不懂怜香惜玉,而且出手果决狠辣,关键是情绪飘忽的让她捉摸不定。 宋言的声音淡淡传来, “你是什么身份?你见过山贼和官兵讲道义的?哪怕本将军将你杀了,也是为民除害,何来的道义一说?” 这话一落,梅秋风瞬间哑口无言。 但她转念一想,又实在气的后槽牙生疼, “宋言,你这狗贼,你无耻……有种放开我,与我大战一场!” 梅秋风破口大骂。 宋言挥了挥手, “将她压下去。” “放开我。宋言……我是来与你合作的。” 梅秋风心急如焚,一旦她被宋言关押,且不说有没有性命之忧。 群龙无首的匪寇,更别提是桑旗的对手。 届时,别说抢不到粮食和财宝,所有匪寇能不能安然离开狄邱城都是一个问题。 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身的实力。 本想趁着宋言攻打狄邱城,趁火打劫,不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言摆了摆手,准备将梅秋风羁押下去的侍卫停住脚步,宋言道: “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意,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打你。” 梅秋风松了口气,但还是气不过,冷哼一声, “你要什么诚意?” “啊?你没想好?” 宋言故作惊讶, “既然没想好,那压下去吧,等想好了再说。” “等等。” 梅秋风咬牙切齿,心中将宋言骂了千百遍, “我们助你攻打县衙,但粮仓的粮食我们要四……” 提到四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宋言的脸色一沉,当即就改口, “三成!” “就凭你们这群土鸡瓦狗?也想攻下狄邱城的县衙,也配与我谈条件?” 宋言冷哼一声,目光森冷的看着梅秋风。 “梅首领怕是没有了解自己的处境吧?” 梅秋风眉眼闪动,被宋言看得有些慌张。 她也没有想到,桑旗居然如此狡诈,本以为拿下县衙,只是多费些手段而已。 可一旦抢了粮仓,他们在往深山里一躲,哪怕一年半载也不用担心。 而不管是神武军还是狄邱城的守军,想要上山围剿他们,不熟悉地形根本就拿他们没有办法。 “那你要多少?” 梅秋风咬着牙,恨恨地瞪着宋言。 这时,一名斥候突然跑了进来,在宋言耳边轻声道了几句,宋言微微颔首,他便转身离去。 宋言再次看向梅秋风,在她疑惑的目光下,笑道: “县衙粮仓的粮食,你们就别惦记了。” “你什么意思?” 梅秋风皱眉道。 “给你两条路,第一,眼睁睁看着你麾下的匪寇全数死在狄邱城守城军的屠刀下。第二,效忠本将军,将匪寇全部打散,并入神武军。” “不可能。” 梅秋风想都没想,直接否决。 宋言看着她,不急不缓道: “桑旗内外夹击,你们这窝匪寇恐怕自身难保吧,既然梅首领想看着同伴先走一步,本将军便成全你。” 从斥候那里得知最新的消息。 狄邱城县衙围攻的匪寇已经进退两难,桑旗故意退兵死守县衙,实则是想引蛇出洞,待全部匪寇围剿县衙的时候,将暗中埋伏在县衙外的守城军召集,然后内外夹击。 梅秋风也是因此才找上宋言,想在宋言还未得知最新情报的情况下,打个时间差。 可她哪里想到,宋言对狄邱城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她想当螳螂捕蝉的黄雀,怎么可能? “你都知道了?” 梅秋风气急,但消息败露之后,她再也没有谈判的资本。 除非,她甘愿手下的匪寇被桑旗等人屠戮殆尽。 “说实话,我其实更愿意等你们两败俱伤,然后再收拾残局。” 宋言轻笑,可这笑意却让梅秋风胆寒心惊。 “我……” 一瞬间,梅秋风心中已有上百个想法一闪而过,最终还是垂头丧气道: “我答应你。” 第145章 这一战不一定打的起来 攻打狄邱城是吞食整个京州的最重要一环。 在狄邱城的这场战斗,宋言稳如老狗,准备慢慢吞下县衙的粮仓之后,一路北上。 而这个过程,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快上一些。 这才几天时间,原本的三足鼎立,成了现在的两军对垒。 可怜的这窝匪寇,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宋言的棋子。 不过,桑旗现在肯定也得知宋言带兵进城了,为何还会这么安静? “将军,此前桑旗找我等求助的时候,我等也质疑过,以神武军之勇,区区守城将士根本挡不住锋芒,为何不直接弃城退守算了。” 龚文志笑呵呵地站在宋言身侧,开口分析桑旗的布局,还不忘夸赞神武军的英勇。 “你继续说。” 宋言颔首,龚文志笑着继续道: “可桑旗却说,神武军是雷声大雨点小,这场战不一定打得起来,哪怕真的打起来,他们也有援军。” 援军? 宋言微微皱眉,云州的援军已经被宋言切断。 从沐辰传递回来的消息,一万山城大营压境,云州现在也瑟瑟不安,根本没有增援京州的意思。 而北荒王庭,现在恐怕也是乱作一团,短时间内想要增援京州,速度绝对没有宋言快。 “他为何说这场战不一定打得起来?” 宋言看着龚文志问道。 龚文志略微沉吟,似乎在回忆几人密谋的一幕。 “这草民也不知晓。” “会不会是天京传来的消息,北荒必然有密谍渗透到天京了。” 江云书这么一提醒,宋言顿时就明白过来。 若是大燕朝堂阻拦,这场战确实打不起来。 可宋言心意已决,从天京到北境的各路关卡,都有人阻拦秦风的脚步,秦风想要顺利到达北境,也没有那么容易。 而桑旗一直在拖延时间,想来也是因为这个目的。 “看来,桑旗在北荒的地位不低。” 宋言摸着下巴,眼中忽明忽暗。 “这也能说得通,为何贼寇刚进城,他们就直接退守县衙,目的便是要让我们和贼寇你死我活,他们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的同时,又能做两手准备,如果龚家主不反水,加上其余几个氏族,也有上万人马,加上对狄邱城的熟悉地形,确实也有一战之力。” 江云书这么一分析,宋言点了点头,龚文志的脸色却有些尴尬。 江云书接着说: “然而,桑旗也没有想到,不仅龚氏投诚了,就连匪寇也来找将军谈判,来的还是梅首领,直接给我们送了一个良好的战机,一举定下了城中的匪寇。” 江云书顿了下, “接下来,桑旗恐怕就坐不住了。” 宋言挑了挑眉, “想要鱼死网破,他倒是高看了自己。” 听着三人的分析,梅秋风又气又急。 气的是,她完全想不通,原本计划的万无一失的行动,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桑旗与神武军互殴,他们抢了粮食和财宝就走,这是他们一贯的路数。 没有一点预料,成了阶下囚不说,还被刀架着脖子投诚了宋言。 现在更是明确一点,不管是桑旗还是宋言,都想着做螳螂捕蝉的黄雀,只有他们自己傻乎乎地送上了门。 急的是,宋言慢慢悠悠,他多耽搁一分,城中的匪寇就可能多死一人。 在这么下去,恐怕就要直接全军覆没了。 思来想去,梅秋风还是把这一切的罪责都归在宋言头上。 这狗一般的男人,实在太狡诈,太阴险了。 一点道义不讲,现在他们已经投诚了,他还不管自己等人的死活。 看着梅秋风一脸愤恨,却又不敢表态的小模样,宋言心中就想笑。 他轻咳一声, “秋风。” 秋什么风? 狗男人。 梅秋风与宋言对视, “将军有何吩咐?” 这话,她说的是不情不愿。 “看你这样子,似乎不太愿意去救你那帮兄弟啊,那再等……” 宋言话还没说话,梅秋风腾一下就站起来, “别,现在就去,我很愿意。” 宋言脸上的笑容收起,浑身的气势也猛的一遍,朗声道: “传令下去,围剿县衙,活捉桑旗。” 一道道命令传来,神武军众将士迅速行动起来。 江云书留守龚氏庄园,宋言亲自带人前往县衙。 此刻,天已经大亮,街上行走的百姓忽然间也多了一些,但并没有引起宋言的在意。 贼寇入城之后,都有百姓在街上行走,可见这等北境地带的民风有多么的彪悍。 说起来,梅秋风率领的这窝匪寇还算有点原则,只抢有钱有势力的,目的非常明确,对穷人秋毫无犯。 “各位乡老,这边就莫要过来了,马上要打仗了。” 看着混乱的街道,宋高崎扬声喊道。 京、云、玉三州,本是中原王朝的版图,只是在前朝被北荒攻占了之后,一直没能收回,直到大燕朝也无力攻占。 所以,这片土地上一直生活的,大多数还是中原的百姓。 但他们已经对战争见怪不怪了。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翁慢悠悠从宋高崎身边走过,撇了撇嘴,来了一句, “你们打你们的,我们又不影响,逼急了我们,指不定还能帮你们杀两个呢?生活在狄邱城的百姓,谁家不备两把砍人的家伙?” 宋高崎圆目一瞪,这老人家也是个不怕死的主啊。 但这话就说得过分了,他们这样走来走去怎么不影响,宋言可是下过军令,进城之后,对百姓不骚扰,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万一谁手上没有把住门,把一两个百姓砍了怎么办? 宋高崎有些为难,直接找到宋言跟前,将事情说了一遍。 宋言冷着脸道: “我是让你们不要主动去招惹百姓,但他们若是敢碍事,就得格杀。” 梅秋风瞪着美眸,看着宋言犹如寒霜的侧脸,心中一咯噔。 这狗男人,虽然有原则,但是杀伐气太重,而且非常的果断。 以后还是少招惹他为妙…… “将军英明。” 与宋言相处越久,宋高崎对这位爱屋及乌的武侯嫡子,也愈发地尊重。 军令是一回事,万一桑旗这狗东西派人装扮成百姓,趁乱对他们动手,他们还本着不对百姓动手的原则,那才是中了桑旗的奸计。 一声令下,原本还蠢蠢欲动的百姓,瞬间就焉了吧唧的,不敢再有刺头去挑动神武军的神经。 这几日城中可是到处都在传,十五万北荒将士,被神武军全部斩杀在雁门关。 别说十五万北荒将士,就是十五万头猪冲撞过来,他们都拦不住。 一路上,神武军直接横推过去,直到将围剿匪寇的守城军尽数屠灭,这才将整个县衙,包括粮仓都围了起来。 第146章 攻占县衙 “桑旗,投降可免一死,若是负隅顽抗,定取你项上人头。” 宋高崎大步走在众军之前,一声朗喝,声震整个狄邱城。 稍待片刻,见县衙内死一般的沉静,宋高崎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命人炸毁县衙大门。 轰…… 一声巨响之后,原本密不透风的县衙大门,只留下一地碎屑。 不管是死守在县衙内的时北荒守城军,还是县衙外徘徊在附近的百姓,见此一幕,都一下子呆愣在原地。 他们从未见过火药这种攻城利器,只觉得一声惊雷般的轰鸣,宛如天神降下怒火。 梅秋风更是瞠目结舌,一双眸子痴痴地看着宋言。 此刻反倒是庆幸起来自己的决定,而被打散跟在神武军中的匪寇,也不由暗暗称赞梅首领的明智之举。 这要是用在自己等人身上,岂不是连骨头都要炸得粉碎? “刀出鞘、箭上弦,攻占县衙。” 宋言一声令下,众将士一声齐喝,神武军气势如虹。 “放!” 青天白日,宛若流星划过天际一般,一轮接着一轮箭雨,洗礼着县衙。 只是片刻功夫,平静得像是世外桃源的县衙顿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神武军的装备精良,根本不是北荒守城军能比。 “冲!” 县衙内,一队队明刀亮甲的守城军从中冲了出来,锋芒毕露,直逼宋言所部。 桑旗也知道,有火药这等利器,在守着县衙,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宋言嘴角一咧,脸上凶光浮现, “杀!” 神机营的将士先是一声怒喝,齐齐往前一步,一轮弓弩箭雨冲着冲来的守城军招呼,先锋营的将士在柳玉龙带领下从侧门冲入县衙。 宋高崎带着山城大营的将士在大门正面冲锋。 一时之间,两军交织在一起,宛如两头蛮牛冲撞,震得整个县衙和街道都为之一震。 梅秋风看着一个照面就落入下风的守城军,双眼已经失神,樱桃小嘴微张,心中胆寒。 这才是真正的厮杀、战争,与他们以往的烧杀掠夺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正面战场上,整个战斗前前后后仅仅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宣告结束。 四千余人的北荒守城军,死的死,逃得逃,最后存货下来的仅有不到一百人。 这是一场绝对的碾压,神武军上下都没有丝毫波动。 梅秋风看着意气风发的宋言,忍不住问道: “你们明明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攻下狄邱城,为何还要等这么久,就是为了等我们和桑旗的守城军厮杀吗?” 宋言看着他,女人心里明显还有怨气。 他摇了摇头,正好柳玉龙匆匆来报, “果然不出将军所料,桑旗见败局已定,就想烧毁粮仓,好在我赶过去及时,仅仅损失了一些,现在粮仓已经控制住了。” 宋言悄然松了口气,拿下粮仓,才是真正的控制了狄邱城。 梅秋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宋言的真正目的也是粮仓,之所以小心谨慎,便是担心逼急了桑旗,来个玉石俱焚。 与此同时,县衙内的一座高楼上,荣泰见大势已去,心中悲切绝望, “诸位,狄邱城完了。” 在他这个高度和角度,正好俯视着整个县衙的战局。 四千余名北荒守军,居然不是神武军的一合之敌。 神武军不但装备精良,雁门关一战之后,已经脱胎换骨,成了一支让北荒如临梦魇一般的军队。 “守不住了,将军你先走吧。” 有副将立刻劝荣泰。 “走?狄邱城失守,我以无颜面对荒王。” 荣泰惨笑,回首却不见桑旗的身影, “桑大人呢?” 其余副将闻言也四下看起,哪里还有桑旗的身影。 荣泰这时才回想起来,桑旗说过要留后手,原来……这便是桑旗为自己想好的后手。 但桑旗可以弃城逃走,他却不想。 万念俱灰之下,荣泰一头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其余副将见此,也对视一眼, “诸位,来生再见。” 话音落下,众人随着荣泰一同赴死殉国。 县衙内,宋言看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横流的血水,眼中没有丝毫波澜,而跟在身边的梅秋风却小脸苍白。 这时,宋高崎匆匆来报, “搜遍了县衙内外,也不见桑旗的人影,倒是在县衙内堂,发现了一个密道,我派人追查出去,直接通往城外山头的,想来是已经逃了,要不要派人继续追?” 宋言微微沉吟,这老家伙不愧是做密谍的,狡兔三窟。 “算了,留不留他都不重要,倒是可惜了安插在天京的密谍名单。” “将军,如今我们已经全面接手狄邱城,接下来该怎么办?” 狄邱城地处京州南部,与云州接壤,也可以称得上京州南部的关隘所在。 且狄邱城拥有京州仅有的草原牧场,农耕之地,也是水土肥沃,气候适宜,不论是放牧还是耕种,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倒是一个好地方。 若是经营好了,不但可以富民还能强军,弥补大燕骑兵少的劣势。 有了漠城的前车之鉴,宋言打算照抄照搬,以龚氏为首,大刀阔斧地改革一番。 只要狄邱城的百姓尝到了甜头,日后自然会归顺大燕,对大燕更有归属感。 至于西面的西戎,迟早也要将晋州归入大燕的版图,这样北上与荒人,西部与西戎,三方货物互通,京州必然可以一跃成为一个商业强盛的州府。 这么一想,宋言连夜就拉着江云书在书房中谈了一夜,一份简略版的规划蓝本,就在两人的探讨中诞生。 直到清晨,张三匆忙来报, “二皇子的车马已经快到太原了。” 太原? 宋言眼眸有些发红,与江云书对视一眼,江云书一脸的困倦一扫而空,立刻就肃然道: “那岂不是还有三五日的行程,就能到达京州?” “三五日时间,怕是不够拿下京州,更别说云、玉二州了。” 张三面色难看,看着宋言。 宋言轻笑, “这一路虽有阻拦,但碍于他的身份,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了。从天京一路到北境,能拖延这么长时间,也不易了。” 宋言看着两人,突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听闻太原的路道难行,马车的车轴时有断裂的事情发生吧?” “末将知道怎么做了。” 张三也是激灵得很,宋言这么一提醒,他顿时就明白过来。 …… 北荒王庭的王宫中。 北荒王完颜拓白面白须,正一脸怒气地对大殿上的朝臣发出质问, “发兵征讨,屡战屡败?” 大殿上的朝臣无一不是跪拜在地,就连云成郡主也在其中。 “你们给孤说说?孤这到底是南下,还是给大燕送粮送人送军功去的?” 布哥与雁门关败给宋言,三战折损十五万北荒大军,自己被俘虏不说,就连闵王也被宋言抓去扣城宣战。 简直丢尽北荒王庭的脸面。 完颜拓气的咳嗦不止,大殿上的朝臣也瑟瑟发颤。 “王上,此次乃是太师轻敌,才会遭此大败,请王上降罪太师。” 本就和布哥政见不合的朝臣当即就站出来甩锅给布哥,可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顿时就让完颜拓火冒三丈。 “孤现在问的是,神武军北上京州,应当如何应对,而不是问你们该如何处置太师。” 完颜拓虽然年迈,身体也力不从心,但威严依旧。 他当下怒喝,顿时让群臣更加畏首畏尾。 云成郡主低头扫了一圈,想了想道: “王上,我愿前往京州与神武军统帅宋言商议,劝他退守雁门关,并且救出王兄。” 这话一落,满朝皆惊。 完颜拓冷眼扫过,心中不仅没有欣慰,反而更加愤怒。 第147章 暗部 “大当家,不如今夜趁着夜深,带着兄弟们回白云山吧?” 九叩一边费力的搬起一块巨石,一边不忿地看着梅秋风。 这般匪寇,也是挺悲剧的。 轰轰烈烈下山来,打算抢个衣食富足,瞬间带些许个小娘子回山里继续当山大王。 结果,首领去谈判,把自己个儿谈进去不说,连带着他们都跟着完犊子了。 “你以为宋言会轻易放我们离开?” 宁为鸡头不做凤尾的道理,梅秋风自然是明白的。 寄人篱下的日子肯定没有以往来得逍遥,但换个角度想想,他们以前就像无根的浮萍,逍遥得了一时,逍遥不了一世。 现在至少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是? “那现在怎么办?” 九叩皱着眉头,语气怨念很重, “大当家你看看,明明已经打了胜仗,现在神武军其他人都在休整,就我们在修城墙。” 在九叩眼中,宋言这明显就是区别对待。 说得好听,将他们全部收编进神武军,其实就是拉他们做苦力。 梅秋风美眸扫去,城头上汗流浃背的大多数都是熟悉的身影,其中还有百十名投降的北荒守城军。 他们虽然都没有明说,但梅秋风清楚,心中必然和九叩一样,含有怨言。 “大当家,你不会是看上宋言了吧?” 九叩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梅秋风的脑袋瞬间空白。 待她反应过来,脸上便涨得通红,手上的火红长鞭一扬,娇喝道: “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抽你?” 九叩脖子一缩,下意识就后退了两步,与梅秋风拉开一个安全距离。 白云山这窝匪寇本是在梅钱勇打下的基业,只因为一次下山劫掠,中了官府的埋伏,死在了半道上。 群龙不能无首,梅秋风身为女儿身,如果不是手上的功夫了得,又怎么能镇得住这群糙汉子? 当然,这其中的艰辛,也唯有梅秋风自己知道。 宋言就站在不远处,亲眼目睹梅秋风与九叩你来我往的争辩。 匪寇野性难驯,招安过来就是一颗颗定时炸弹。 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想磨一磨他们的性子。 若是想要扩充神武军,西城、漠城、狄邱城随便挑挑选选,都能整编出来一万人的军队。 哪怕是拉匪寇充人头,也没有任何必要。 “怎么?觉得修城墙太累,那好办,来人……将这群匪寇全部杀了,反正他们手上沾的人命也不少,就当是为民除害吧!” 宋言冰冷的声音,仿佛九幽传来,不仅梅秋风心惊胆寒,九叩也吓了一个激灵。 “将军,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们编入神武军,就不杀我们的。” 梅秋风一急,语速也捎带着快了几分。 宋言没有理会她,反而看着九叩,眼中全是杀意, “若不是答应了梅首领,你以为自己现在还能在这修城墙?神武军不缺你们这三瓜两枣。” 宋言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就提刀上前,一个个浑身都是肃杀之气。 且不说他们手持刀兵的时候就不是神武军的一合之敌,现在手无寸铁,更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一架势,顿时就把九叩吓得不轻,他急切地看着梅秋风,又看着宋言。 “既然不懂规矩,不听号令,那留着你们也没用,来人……动手。” 九叩汗出如浆,其余匪寇见这一幕也纷纷不知所措。 “将军……他们都是一群糙人,不会说话,还请将军恕罪,饶了他们的性命。” 梅秋风神色慌张,直接跪在宋言面前替九叩他们求情。 九叩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将军饶命。” “有错当罚,有功必奖,否则……本将军如何严明治军?” 宋言打量着梅秋风,声音渐冷, “既然你要为他们求情,那便由你一力承担,你自刎谢罪吧!” 说罢,宋言将一把唐横刀直接抛在梅秋风眼前。 梅秋风神色一怔,九叩当即就哀嚎道: “将军,要杀便杀我,是小人的错,与首领无关。” “是……要杀便杀我们。” “……” 宋言闻言,不由多看了梅秋风一眼,这年轻女子,倒是有几分魄力,居然能够让这匪寇心甘情愿为她卖命? “如果我死了,将军愿意对他们既往不咎?” 梅秋风心如死灰,眼眸也浑然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宋言轻轻点头, “本将军向来一言九鼎。” “好!” 梅秋风也不拖泥带水,提刀就往脖子上抹去。 这女人倒是果决。 九叩等人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想要扑救却根本来不及,好在宋言眼疾手快,直接一脚踢在梅秋风手上,将唐横刀踢飞。 冰冷的刀锋从梅秋风的脖颈上划过,劫后余生的错愕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到宋言道: “今日之事,本将军可以既往不咎,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再有人胆敢不遵守神武军的军纪,定斩不赦。” “谢将军不杀之恩。” “谢将军不杀之恩。” “……” 众匪寇,包括梅秋风在内,立刻高声拜谢。 宋言摆了摆手,继续道: “既然入了神武军,钱和粮,本将军绝不会亏待了你们。今后你们也不必再躲躲藏藏,你们的子孙后代,也可以不用与你们一样,一辈子躲在山上苟且偷生。” 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深远。 如果可以选择,没有人甘愿一辈子生活在阴暗的角落,见不得光。 宋言一诺千金,让这窝匪寇似乎也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他们互相对视,眼中多了一抹神采。 “今日修筑好城墙之后,每人抄写军纪一百遍,谁若完不成,军法处置。” 宋言这话一落,九叩等人眼中的桀骜不驯明显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苦涩,他们多数大字不识一个,要抄军纪,倒不如修筑城墙。 可没有人再敢有异议! 宋言一个大棒一个枣子的,瞬间就将他们整懵圈了。 “遵令。” 宋言颔首,看着梅秋风道: “你随我来。” 梅秋风深深看了九叩一眼,起身跟在宋言身后。 宋言缓步行走,边走边幽幽道: “以你的能力,想要做到山寨大头领的位置,应该不容易吧?” 梅秋风如实回答: “回将军的话,那个山寨是我父亲一手打下的基业,虽然我没有太大的能力,但山上的兄弟们也愿意听我一句话。” 仅此而已吗? 宋言心中不由又高看了梅秋风一眼,在这等男权当道的乱世。 一个女子想要踩在这窝糙汉子头上发号施令,哪怕有梅钱勇的余威遗留,但人死如灯灭。 梅秋风刚开始的处境,怕也不易。 “我打算建一支暗部,你为首领。” 第148章 翻山越岭 白云山的这窝匪寇,个个都有一身本领。 否则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到狄邱城来掠夺。 神武军在明,梅秋风等人在暗,宋言要为接下来的处境,尽早做些打算了。 对于暗部的建立,梅秋风完全摸不准宋言心里的真实想法。 这时却听到宋言继续道: “我能给予你们都,除了远大的前程之外,还有物资以及优良的装备。神武军的装备你应该已经见过了,不管是惊天弩,还是唐横刀,哪怕是今后还有更优良的装备,也会优先供应暗部,你直接听命与我,暗部完全由你一人节制,至于如何去细分和设职,那是你的事情,我不过问,但有任务,我也只问结果,不问过程。” 梅秋风能在困境之中,独自找宋言合作。 说明她还是有些脑子,而且行事也果决。 梅秋风仔细听后,微微沉吟,问道: “将军打算让我们去做什么?” “京州水土肥沃,百姓却贫瘠,上层人士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富人越来越富有,穷人越来越穷,我要大刀阔斧,改变整个京州的生存环境,让百姓有田可耕种,让富人不再以田地要挟,我要你们,紧随神武军的步伐,攻占下整个京州之后,抢夺京州富人手上的良田,若是遇到为非作歹一方的氏族,直接屠灭。” 宋言这话,瞬间把梅秋风惊呆了。 她想不到,宋言的胃口居然这么大。 梅秋风还在笑话宋言给的巨大信息,宋言接着道: “你们现在残余的人数应该还有两千人不到,不需要你们攻城,只要跟在神武军身后见机行事即可。” 梅秋风听到这里,心里忽然就明白了。 “那狄邱城呢?” 狄邱城与桑旗勾结的氏族已经被龚氏灭杀,但还有一些隐藏在暗处。 但宋言知道,梅秋风问的,多半是龚氏一族该如何处置,毕竟也是为宋言立下功劳的。 “龚氏我会亲自去说明情况,如果他们支持,那一切都好办,如果不支持,与其他氏族一并处置。” 梅秋风心中一惊,小心翼翼道: “那抢下来的良田和财富呢?” “自然归县衙处置,然后再将城中的百姓登记在册,以朝廷的名义,租赁给每家每户,他们不用上交赋税,只要提交租金即可。” 宋言笑道。 梅秋风却眼前一亮,如果大刀阔斧,那城中的百姓必然不用再担心食不果腹,对大燕朝廷感恩戴德,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心。 假以时日,整个京州就会焕然一新。 梅秋风冷峻的脸上勾起一丝动人的笑意,说道: “如此一来,将军既收获了民心,还能彻底清除了如龚氏这样的隐藏势力,一举两得。” 宋言回首,正好瞧着梅秋风冷艳动人的笑容,似乎被感染了一般,轻声道: “你笑起来挺好看,以后别总是板着个脸,等回到天京,你私下里可以称呼我为二公子。” 梅秋风一怔,那漂亮的脸上赫然浮现出一抹嫣红。 好好说着正事,怎么就突然夸赞他漂亮了? 莫非宋言在打她的主意? 还要带她回天京城? 想到这里,梅秋风心里有些慌了。 低头偷偷瞥了宋言一眼,却恰恰和宋言的目光来了一个对视。 空气莫名其妙的安静了一小会,梅秋风只觉得心口跳得厉害,一双手居然有些不知所措的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等他们抄完军纪,就可以着手准备了。” 宋言摆了摆手,这么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害羞起来,也蛮有意思。 就在梅秋风转身离开的时候,宋言看着她背影,突然又加了一句, “对了,你也要抄。” 梅秋风险些一个踉跄,心中暗骂一句,浑蛋。 宋言看着梅秋风的背影,又陷入了沉思,这支暗部能否如他的愿,还要看狄邱城这次的清理。 希望你们都聪明一些吧! ……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修好?” 二皇子秦风气急败坏,怒声质问。 这一路从天京去往北境,谁不说艰难险阻,但一路上的关卡都有人在刻意为难,本就让他一肚子气。 今日刚刚休整好准备上路,马车行至半路,突然车轴直接断裂了。 守在他身边的护卫上下查看之后,支支吾吾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护卫心里也是有苦难言,若是让他打家劫舍,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可修马车,他是真的不行。 “殿下,这车轴断了,一时半会恐怕是修不好了。而且……” 护卫为难道。 “而且什么?” 秦风肺都要气炸了,冷着脸就怒喝道: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地干什么?” “这车轴上的断痕像是人为的。” 护卫指着车轴断裂的地方,秦风顺势看去,确实有一道明显用刀砍过的痕迹。 见此,秦风的面色更加难看。 这是有人不愿他到北境,哪怕无法阻拦,也要尽量拖延时间。 是秦牧? 亦或者宋言? 大燕国土,北境地界上,他这才真正见识到,在皇城脚下看不到的民风和现状。 也更加迫切要阻拦宋言攻打京、云、玉三州的决心。 一旦宋言攻下三州,那北境这一片地域,岂不是只能听到一个声音? 武侯宋景明在北境经营多年,许多将领都曾是宋景明的旧部,若是宋言的威望还要胜过宋景明。 那这北境还是他们秦家的北境吗? “殿下,前方百里有个城镇,不如去镇上买辆马车再上路?” 侍卫见秦风脸色黝黑,小心翼翼问道。 秦风越想越气, “将马车丢了,直接骑马去京州。” 宋言在北境的行踪也飘忽不定,他之所以知道宋言此刻在京州,便是这一路上,有人暗中为他传递确切的消息。 若是让他知晓,宋言已经轻易拿下狄邱城,恐怕恨不得插上双翼,飞往狄邱城了。 “殿下身份华贵,岂能与我等下人一般。” 护卫看着秦风说道。 “废什么话,赶紧上马赶路。” 虽然贵为天潢贵胄,也不似秦宇那般尚弓骑射,但秦风自诩也没有那么软弱。 阻拦宋言攻占三州刻不容缓,他也不想再继续耽搁。 他知道护卫有些话没有说出口,有些路径,即便是车马都无法通行。 但这一路受的苦楚,势必都要宋言付出代价才能解恨。 第149章 利益 入夜,宋言站在狄邱城县衙的高楼上。 偶尔刮过来的微凉春风,让他的头脑异常地清醒。 柳玉龙、段凌峰、宋高崎兵分三路,紧锣密鼓地攻占京州其他城池县郡,他与江云书、周凯留守狄邱城。 火把将整个队伍,在黑夜中映衬成了一条火龙,在山野间蜿蜒盘旋。 “赵王已经抵达太原,正往京州而来。” 阴沉的夜色下,江云书脸上还有些许担忧。 “他远在天京,这一路来往北境,对我们的行踪倒是了如指掌啊。” 宋言冷笑一声,江云书眉头皱得更深。 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秦风不可能直奔京州而来。 两人心知肚明,却都没有说破。 二人身后还站着龚树峰,宋言单独见他,是有意让他管制整个京州的内务。 没办法,一时之间,宋言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 而龚树峰在龚氏,不受龚文志待见,与龚树明之间的兄弟情义也略薄一些。 宋言有过一瞬间的想法,将整个龚氏连根拔起,但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他稍有念头便放弃了。 没有了龚氏,今后还会有李氏和周氏…… “将军,龚家主来了。” 一名侍卫在身后说道。 宋言头也没回道: “让他上来吧。” 龚文志脚步飞快,当迈上高楼的一刻,与龚树峰四目相对,心中便是一惊。 龚树峰很聪明,转念间就明白了宋言的用意,只是微微颔首。 “见过将军。” 龚文志很快就调整好心态。 如今这狄邱城,龚氏一家独大,一旦宋言离开狄邱城,龚氏便可称王称霸,天高任鸟飞了。 他现在的毕恭毕敬,不知道是出于真心,还是演的,宋言都不在乎。 “龚家主请坐。” 高楼的阁楼中,龚文志待宋言落座之后,他这才小心翼翼坐下。 “不知将军深夜召唤草民,有何吩咐?” 龚文志那张老脸上挤着灿烂的笑容。 宋言摆了摆手,江云书将手中的一册书卷递给龚文志,宋言这才道: “这是本将军为治理京州暂定的计策,龚家主先看过再说,若有任何异议,但说无妨。” 异议? 龚文志哪敢有异议,一旦有任何异议,恐怕下一刻就会刀斧加身。 否则,又岂会绕开他,先找龚树峰探讨? 龚文志装模作样地看了半晌,越看越是心惊。 他若是平民百姓,自然对宋言的计策拍案叫绝,但龚氏家底丰厚,本就站在平民百姓头上吸血的,这计策对于他来说,非但没有任何好处,还要忍痛割肉。 “草民没有异议。” 龚文志冷汗直冒,放下手上的小册,轻声道。 宋言轻笑, “还是龚家主明事理。” “既然让龚家主交出手中的良田,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龚家主,趴在农户的身上吸血终究是小道,龚家主的目光应当长远一些,待整个京州稳固之后,便可以开通互市,与北荒和西戎的贸易往来,我会优先考虑龚家主的。” 龚文志眼前一亮,拍着胸脯保证道: “多谢将军,今后龚氏就是将军的马前卒,但将军有要求,即便堵上整个龚氏,草民也在所不辞。” 龚树峰见龚文志眉开眼笑,心中一刻大石也猛然落地。 “龚家主言重了。” 宋言笑道,将斟好的一盏酒推到龚文志面前, “尝尝这酒如何?” 龚文志端起酒盏浅尝了一口,心中顿时大惊,然后将一盏酒一饮而尽,发自肺腑赞叹道: “好酒,与此酒相比,草民此前吃过的酒,简直连白水都不如。” “这酒乃是本将军亲自所酿,在天京等各大州城,一斤能卖五两银子。” 宋言摩挲着手指,目光灼灼地看着龚文志。 五两? 龚文志哪怕有心理准备,也被惊得合不拢嘴。 “若是将这酒拿到京州来,由龚家主负责售卖,可有难度?” 这是要与他合作? 龚文志心思电转,宋言这是要补偿他无条件交出良田? “多谢将军厚爱,草民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将军。” 龚文志一脸喜色。 宋言满意点头, “如此甚好,酿这酒最主要的还是粮食,今后便由你提供粮食,本将军来酿造,利润你我五五分成。” 粮食? 龚文志心中惊诧,原来宋言步步为营,是为了粮食? 在这等着他呢! 宋言是想让他安心做个富家翁啊! 龚文志重重点头, “一切依将军所言。” “好。” 宋言轻笑,忽然又很随意问道: “龚家私养的府兵现在如何了?” 刚刚松了口气的龚文志,听到宋言这话,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有将军在,龚家私养的府兵也再无用处了,草民回府之后便立刻解散。” 宋言深深看了龚文志一眼,这老小子真是活成精了。 他随便点拨一下,对方便知道了他的意图。 “全部解散就不必了,留个三五百人,届时走商贩卒还用得上。” “是是。” 龚文志点头如同捣蒜。 这个年轻的将军的身上,龚文志鲜少看到的沉稳,似乎一直给人一种和颜善目的感觉。 但……实则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典型。 他若反应慢了半分,恐怕都会直接被拉出去埋了。 他轻描淡写的话,还有时不时露出那人畜无害的笑容,都是为了隐藏内心的真正想法。 难怪布哥与完颜荣率领的十五万北荒大军,会埋骨雁门关。 难怪桑旗做好了守城的准备,结果却在他面前,瞬间就土崩瓦解。 这一刻,龚文志内心再也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想法。 “我早就说过,龚家主是个明事理的人。” 宋言看着江云书,笑呵呵道: “将龚氏庄园的将士都撤了吧!” 龚文志冷汗直冒,后背已经不知不觉冷透。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今后草民与龚氏上下的性命都是将军的,只要将军一声令下,草民哪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龚文志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表明态度,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宋言指尖轻扣在桌子上, “龚家主言重了,待本将军离开京州,便会上书朝廷,任龚树峰为狄邱城知县,总管狄邱城内务。” 此话一落,不仅龚树峰,就连龚文志也扑通一声跪拜在地,父子俩异口同声道: “多谢将军,将军大恩,草民、龚氏铭记于心。” 江云书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感叹,宋言的驭人之术,愈发的娴熟了。 龚树峰眼中明显流露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坚定。 第150章 当众抗旨 一晃三天过去。 神武军已经攻下京州二十三座城池,整个京州,兵荒马乱之后,彻底沦为宋言的囊中之物。 直到第四天夜里,神武军一众将领回到狄邱城。 县衙内院中,宋言与众人开始商讨攻打云州的决策。 云州外,沐辰率领的一万山城大营军,已经磨刀霍霍,而云州听闻京州已经沦陷,早已瑟瑟发抖。 有不少在云州发家致富的氏族已经萌生退意。 京州变法的消息还未传到云州,不少氏族听闻宋言只针对北荒守军,心中便有侥幸。 哪怕一朝天子一朝臣,神武军的刀锋也不会砍到他们的脖颈上去。 “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今夜便可以攻城。” 相对于京州这根硬骨头,云州就要显得软弱许多。 段凌峰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 京州储存着布哥从大燕抢夺的两百万石粮食,足够神武军任意挥霍了。 宋言点了点头, “周凯率领三千神武军先锋营留守京州。” 三千? 以神武军的威猛,哪怕对上北荒一万敌军都不惧,但京州地域广阔,想要守住整个京州,怕也捉襟见肘。 “遵令。” 周凯如今也算宋言的嫡系,京州交由他留守,宋言倒也放心。 见周凯点头,宋言轻声道: “从漠城和西城征收的七千将士,不日便会到达京州,一共一万兵马。” 周凯心头一喜,脸上依旧毫无表情,拍着胸脯重重点头道: “将军放心,末将在京州在。” 宋言指着沙盘上,云玉两州之地, “兵分两路,高崎与凌峰携带两万人去玉州,我与玉龙去云州。” 除去留守京州的一万兵马,加上山城大营驻扎的一万人,神武军还有三万人。 天时地利人和,想要拿下云玉两州,只要没有天灾人祸。 不难! “拿下云玉两州,我等在玉州汇合,届时,我为诸位庆功。” “好。” 众人信念坚定,都觉得此战之后,北荒必定一蹶不振,短时间内,想要再南下只能说是痴心妄想。 唯独江云书愁眉不展,只因二皇子秦风,已经抵达狄邱城。 “将军,二皇子已经进了狄邱城,直奔军营去了。” 张三从门外疾步而来,脸色有些难看。 宋言眉眼一抬,段凌峰就不忿道: “我等为大燕征战,甘愿马革裹尸,他身在天京,不知北境民情,却要阻拦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是何道理?” 二皇子为何而来,段凌峰等人都心知肚明。 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柳玉龙此刻也附和道: “不如将他打发了,我们即可出发,见不到人,便不算抗旨。” “是啊。” “……” 众人七嘴八舌,江云书低声喝道: “玉龙说的不错,将军现在便走,不见到人也不算抗旨。” 宋言看着众人,轻笑着摆了摆手, “你我有张良计,他也有过墙梯,既然都追到军营去了,自然就是怕我等直接领兵走了。” “可是……” 江云书话到嘴边,被宋言打断, “此事,是我一人的决定,与你们无关。我武侯府已经战死一位,陛下总不会在拿我怎么样。拿下云玉两州,不管是对于大燕,还是北境的百姓而言,都是重中之重,不能因为二皇子一人,乱了分寸。” 见众人依旧一脸忧愁,宋言满不在乎,笑骂道: “我若有什么事情,不是还有你们在,难不成,你们到时候会见死不救?”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跪拜在宋言面前,眼中神色坚定无比,异口同声道: “我等愿意与将军共同进退。” 宋言一眼扫过众人,率先走出县衙内院,众人互相神交一番,也紧随其后。 待众人来到军营,便见秦风风尘仆仆等候在军营大门前。 守门巡视的将士没有军令,根本不愿放秦风等人进入军营,这更是让他愤恨不已。 “宋将军治军果然严明,连本王都不得轻易入军营一步啊。” 见宋言第一面,秦风便不阴不阳道。 这一路翻山越岭,他何时受过这等苦楚? 好不容易来到神武军的军营,想要进军营一探究竟,却被看守的将士拦在军营门外。 即便他表明了身份,也无济于事。 “拜见赵王殿下。” 宋言率众人跪拜之后道: “神武军军纪严明,还望殿下恕罪。” 秦风冷哼一声,待宋言等人起身之后,还未开口,宋言心知他的来意,便道: “殿下舟车劳顿,不妨先进营帐稍作休息,再商议一下接来下的攻城事宜?” 可秦风却直言, “北境的手段,本王确实见识到了,本王今天是代父皇来宣旨,没有什么可商议的。” 众将面露不悦之色,宋言拱手道: “军情紧急,殿下可否延后几日再行宣旨?” “为什么还要延后几日啊?” 秦风面色冰冷,一副丝毫没有洽谈的意思, “就是为了让你贪军功,大兴刀兵,放任这北境血光,只为报私仇吗?” 去你妈的私仇。 既然不想谈就别谈。 宋言顿时也来了火气, “我北境将士护卫江山,不畏沙场浴血,不畏马革裹尸,难道在殿下的眼里,就只有军功二字,只有我武侯府个人的私仇吗?” 秦风脸色更黑,宋言接着道: “殿下,武侯府身受陛下皇恩,我父亲战死沙场乃是宿命,可眼下天时地利人和,正是攻占三州之地的大好机遇,若是错过,今后恐将不会再有了,殿下就不能退让一步吗?” “本王自入北境以来,何来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只看见你不顾将士生死,不顾民不聊生。” 秦风步步紧逼,言辞也愈发犀利。 “北荒安王一死,王庭内乱,此乃天时。北荒十五万大军皆斩首雁门关,京、云、玉三州没有守军,此乃地利。神武军将士士气如虹,此乃人和。只要攻占三州,北境安,则大燕安……” 秦风哪里能不知道? 但他一意孤行,喝道: “宋言接旨。” “殿下……” 当圣旨展开的那一刻,宋言便知道,此事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 “今日神武军上下。” 宋言浑身气势一变,手持白银长枪,声音铿锵坚定,仿佛要刺入云霄, “乃是听我军令行事,此战之后,不管何等罪名加身,我宋言一人承担,各位将士……” “在……” 军营中,瞬间爆发出一道震慑天地的洪亮声音,即便是秦风,也被吓得呆愣住了。 “时机已到,随我出战!”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宋言当众抗旨,秦风手持圣旨,却无一人理会。 “宋言,你给本王站住,你胆敢藐视君威?” 宋言脚步不停,只是淡淡与周凯道: “命霍家好生招待赵王殿下,不可有任何怠慢,暗中留意即可。” 霍家与宋言攻占狄邱城的功劳还在龚氏之上,他留下霍家招待秦风,便是要看看霍家接下来的举动。 若是可用,他会上书朝堂,推荐霍丛云为京州知州。 若是不可用,那便再择人选。 见大军拔寨远去,秦风一众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但短暂的失神之后,心中便是狂喜,宋言抗旨于他而言,也不是坏事。 第151章 不破不立 “变法?” 从京州一路行军,日夜兼程赶往云州。 江云书对宋言的安排还有担心,这一路上一直在与宋言探讨。 梅秋风对宋言在京州的安排,只是知道大概,却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此刻趁着夜色,她骑马跟在宋言与江云书身边,小心问道。 宋言也耐着性子解释道: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北荒占据京州百年时间,豪强门阀便在京州扎根发芽,并且日益壮大,他们是京州的毒瘤,也是整个大燕天下的毒瘤,导致民生艰难,百姓拼搏四季,难养一家老小,所以京州爆发战乱,百姓也毫不在意,因为不管是谁主宰京州,于他们而言,都没有任何改变。” 宋言沉声道: “所以,我才派你们去清理这些毒瘤,收田亩为国有,在以租借的方式租赁给百姓,这便是变法。” “在如此世道,特别是北境,百姓想要生活得顺遂有吃有喝有衣穿,首先地乃是根本,其次则是水利,这是应当贯彻执行的第一条政策。” 江云书颔首,这几日与宋言探讨,他对宋言心中的想法已经了如指掌。 他看着梅秋风缓缓道: “还地于民,兴修水利,若是在其他州城,阻力自然不小,但京州百废待兴,自然没有了其他忧虑,实施起来也会简单许多。” 梅秋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又问了一句, “那如果租赁给百姓的良田,被搁置了呢?” 宋言轻笑,对于如何安置这些土地,他这儿可是有着两千年土地历史可供参考的。 “土地租赁时间暂定为一甲子,到期重新划分,但凡有搁置荒芜土地者,永久剥夺其土地的拥有权。” 见宋言默不作声,江云书解释之后,又有些担忧道: “我眼下担心的是,留赵王在京州,会不会影响变法。” 对于宋言的变法,江云书自然知道意义深远。 一旦京州的变法成功,那么整个京州的生态都会发生变化,百姓才能真正摆脱豪强和门阀的控制,只要忠于大燕朝廷就行。 不像以往,他们都生死都在门阀大族的一念之间,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要不要我回去杀了他?” 梅秋风鼻子一皱,不悦道。 她虽然不懂得大道理,但对于宋言的一番话还是感触颇深。 他父亲不就是因为食不果腹,这才上了白云山当了匪寇。 这世道,最苦的还是百姓。 他们对于自身的经历,清楚到都刻在骨子里了。 只不过,这东西,他们以前是想都不敢想。 至于秦风,宋言既然敢抗旨,那杀一个赵王,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在想什么,我们要变法,又不是要造反。” 宋言白了梅秋风一眼,这姑娘真是胆大妄为,什么话都敢说。 梅秋风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不再说话。 “赵王会不会影响京州变法,便要看霍家了。” 宋言眼中锋芒一闪, “况且,他要坐实我抗旨的罪证,恐怕还要提前回天京布置,没有那么多时间在京州停留。” “我已经书信回天京,让父亲也提前想好应对之策了。” 柳玉龙咬着牙,对秦风的举动非常不满。 甚至心中对惠文帝降旨的事情,也非常不解。 宋言轻笑,摇了摇头, “不管如何布置,抗旨是事实。” 宋言这话一落,众人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一路行军,从夜深到天明日落,神武军终于抵达云州城外,与沐辰率领的山城大营汇合一处。 进入军营,宋言便问道: “云州现在的情况如何?” 沐辰跟在宋言身后回答道: “按照将军的吩咐,整个云州现在已经人心惶惶,不过……” 沐辰稍作思虑,接着道: “云成郡主带了五千铁骑赶到了泰和城,加上城中原有的守军,一共有一万五千人。” “云成郡主?” 宋言眉头微皱,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云成郡主娇丽的容貌。 这女人的心机颇深,与布哥谋划刺杀安王的一幕,宋言还心有余悸。 是为了闵王来的? “不仅如此,她此刻还在营帐中等候将军。” 沐辰也算不准云成郡主的来意,但云成郡主单枪匹马就敢闯神武军的军营,倒是让他有几分敬意。 宋言闻言,微皱的眉头瞬间就舒展开来。 有意思! “走,去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宋言率先迈入军帐,只见云成郡主正盯着一副堪舆图仔细琢磨。 听闻厚重的脚步声传来,她这才转身,见宋言第一眼,她眼中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二公子……哦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宋将军才是。” 云成郡主双手背负在身后,与宋言四目相对。 宋言也不客气, “郡主的胆子不小啊,胆敢孤身到我的军营中来。” “两方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宋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见宋言面冷如霜,云成郡主心头不由一跳。 宋言却不以为意,堂而皇之地在营帐中落坐, “本将军可没有那么多规矩。” 云成郡主面色微变,宋言接着道: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放了我王兄,然后退守雁门关,此前与贵国修订的盟约依然作数,至于京州,归大燕所有便是。” 宋言愕然,营帐中众人也面面相觑。 这女人不会是脑子坏了吧? “你是来和我开玩笑的?” “谁要与你开玩笑。” 云成郡主面露恼怒之色, “云州的神武军不过一万五千之数,想要攻下泰和城简直就是痴心妄想,等我北荒援军一到……” “大胆。” 宋言怒喝一声,直接将云成郡主的话打断, “来人,给我拿下云成郡主。” 营帐外的侍卫闻言,一窝蜂就涌了进来。 “宋言……混账……你敢。” 梅秋风默默扫了云成郡主一眼,这一幕似曾相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宋言,你不讲道义?” 云成郡主被护卫扣住,动弹不得,但嘴上却喋喋不休。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宋言一言不合就要扣押她。 宋言掏了掏耳朵,笑道: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不过你放心,我还想收你做贴身的婢女,不会杀你的。” “你休想,混账……宋言,你个王八蛋……你……” “将她带下去和闵王关到一块,让他们堂兄妹好好叙叙旧。” 云成郡主被侍卫带走,但她咒骂的声音却一刻没有停歇,哪怕隔着很远,宋言也依稀能够听到一些微末的呵斥声传进耳朵。 众人见宋言不按套路出牌,也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直到宋言轻咳一声,看着众人道: “休整一日,明日便带云成郡主和闵王去叩城,今夜巡视的人增加一倍,在军营周围设一些陷阱,防止北荒敌军袭营。” “遵令。” 沐辰和柳玉龙领命而去,营帐唯独留下江云书与梅秋风二人。 第152章 合适吗? 云州泰和城县衙。 一名侍卫慌不择乱,一路跑到内堂,几次险些摔倒,却一刻不敢耽搁,第一时间报告宏兴和丹麦。 “大人、将军,神武军已经在城外五十里集结,并且……” 侍卫的声音有些发颤,神武军集结攻城,早在宏兴和丹麦的意料之中,并不觉得奇怪。 丹麦是此次跟随云成郡主率领五千铁骑增援云州的主将。 “并且什么?” 宏兴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看着侍卫问道。 侍卫低着头道: “郡主被神武军扣留了。” “什么?” 这一下,连丹麦也坐不住了。 两人对视,脸上都露出诧异和惊慌的神色。 原本云成郡主要去神武军军营找宋言,宏兴就不同意,觉得此行太过冒险。 即便真的要谈判,随意派遣个副将去递话就好。 但云成郡主执意要去,并且说宋言不敢为难她。 结果,他们所有人都失算了。 宋言做事,根本就不能按常理去揣测。 “大人,现在怎么办?宋言敢扣下郡主,恐怕是没有和谈的余地了。” 两人一前一后,跑出县衙来到泰和城的城头。 五十里外,神武军的营帐火红一片,绵延数百里。 “守城不比攻坚战,现在敌我双方的兵力相同。” 宏兴想了一下,说道: “老夫认为,宋言扣下郡主,或许也是为了增加谈判的资本,现在还不能轻易下结论。” “以京州传来的军报来看,宋言兵分两路,目的便是为了攻占京、云、玉三州之地,和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已经扣押了闵王,多郡主一个也影响不了大局,我认为,他是铁了心要攻打泰和城的。” 丹麦沉吟片刻,分析的倒是头头是道, “不如,趁着夜色,我率领三千铁骑直接杀过去营救闵王和郡主?” “如果这是宋言的陷阱呢?” 宏兴摇了摇头,郑重地看着丹麦, “丹将军别忘了,郡主交代过,宋言此人诡计多端,即便太师也不是对手,我等唯有守住泰和城,才有一线生机。 轻易出城迎战,且不说能否救下郡主和闵王,一旦将军有任何闪失,泰和城必定失守,届时整个云州,都会在神武军的兵锋下,不攻自破。” “大人言重了吧?此地没有雁门关天险,他凭什么阻挡我北荒铁骑?” 丹麦不屑道: “神武军兵分两路,此地不过一万五千兵马,大燕的军卒孱弱,还都是怂蛋,一见我北荒铁骑,便吓得玩命奔逃,我率领三千铁骑,绝对能将他们干掉,到时候大人再率领一万守城军冲锋,他们何来胜算?” “将军先听我把话说完。” 宏兴说道: “老夫知道将军勇武,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宋言手下那支装备精良的铁骑,必定也在这支队伍当中,再有一万山城大营的士卒辅助,将军若是率领三千铁骑冲锋,谁干掉谁,真的说不定。” “这……” 听到神武军的那支铁骑,丹麦的底气也有些不足。 不过还是不服气道: “就算有神武军骑兵,三千铁骑不够,派五千铁骑总够了吧?只要干掉神武的骑兵,宋言还有什么依仗,泰和城的城高足足有七八丈,退一万步说,哪怕打不过,也可以退守城内,他们不可能攻下泰和城的。” “或许,这就是宋言扣押郡主的目的。” 宏兴瞳孔一缩,说道: “一旦将军率领的五千铁骑被神武军牵制住,老夫再率领守城军袭营,泰和城就会空虚,宋言便可以带郡主和闵王叩城,从东门攻城。” 泰和城西面靠山,北面是太平县,唯有东南两面城门需要据守。 “不可能。” 丹麦直接摇头, “敌我双方军力相同,且不说他还能不能抽调出多余的兵力攻城,城中还有防御工事,只要留守一千人足矣,他们要是敢来攻城,便是找死。” “将军莫要忘了,在郡主还未带将军来增援之前,整个云州谣言四起,这其中是否还有宋言暗中潜伏的敌军?” 宏兴提醒道: “无风不起浪,而且云州还盘踞着诸多氏族,这些人多半还在观望,一旦我等失势,届时腹背受敌,到时将军该当如何?” 丹麦闻言,脸色猛的苍白。 京州狄邱城为何轻而易举便被宋言攻占,其中霍、龚两大氏族可谓是功不可没。 泰和城中并不缺少只要的世家大族。 他们也养着数百上千的私兵,一旦泰和城空虚,他们里应外合…… 若不是宏兴提醒,他险些都快忘记这些人的存在了。 在北荒统治京、云、玉三州之地百年,这世家大族,根本不敢有一丝反叛的心思。 “郡主一再提醒,宋言很难对付,老夫毕竟没有亲眼见识,现在才知道,他的确是个很厉害的对手,便是扣下郡主,便让你我险些乱了分寸。” 宏兴叹了口气,说道: “这一招虽然阴损,但实实在在的阳谋,我们救不救郡主和闵王,他都占便宜。” 救,泰和城可能失守。 不救,必然谣言四起,军心不稳,士气大减! “的确厉害。” 丹麦点头, “而且心狠手辣,行事根本不按规矩,与其他大燕将士完全不同。据说,他攻占京州之后,还血洗了诸多氏族。” 闻言,宏兴也是一怔。 京州的诸多氏族确实被血洗了,但具体的行凶者尚未得知。 丹麦直接就将这个大帽子扣在宋言头上了? “打战便如同下棋,执棋者自然是关键,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如果不心狠手辣,倒不如回家去种地好了。” 宏兴眼中突然一亮,笑道: “宋言在京州推行的政策,在云州也极有可能会运作,倒是可以用此法来将宋言一军。” 一将功成万骨枯。 很多将军只看结果,不在乎过程。 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只要打赢了,军功到手了就行。 大不了等胜利之后再招兵马就是。 如果宋言知道他们这么评价自己,肯定会觉得很冤枉。 自己明明是个很善良的人,不轻易让麾下的一兵一卒冒险。 宏兴和丹麦自己心眼是脏的,所以就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 宋言若是心狠手辣,二皇子秦风恐怕都走不到北境,便会死在沿途的山贼手上,或者死于意外。 宋言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偷袭泰和城东城门,他也想清楚了,既然要拔除氏族的毒瘤,那直接攻城就行了。 没必要将简单的事情,弄得太过复杂。 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值一提,都会被碾压成粉末。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真理永远在刀锋之上,这是经过历史验证的。 “大人的意思是,与泰和城的氏族谈判,告诉他们厉害关系?” 两人一直关注着京州的消息,宋言在京州变法,不可能瞒得住。 宏兴点了点头, “攘外必先安内,宋言没有在京州搞出一系列动作之前,老夫还无计可施,现在他搬起石头要砸自己的脚,我自然而然要帮他一把。” “那郡主和闵王怎么办?” 丹麦问道: “如果不派人去救郡主和闵王,合适吗?” “这个还要将军自行决定,老夫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诏安城中的氏族,让他们为我们所用。” 宏兴摇了摇头,独自走下城楼。 第153章 鸿门宴 什么意思? 自行决定? 他倒是想自行决定的时候,你分析了一堆利弊关系。 现在自己想征求你的意见的时候,你拍拍屁股走人了? 微凉的春风扶耳,丹麦心里想骂娘! 宏兴幸幸离去,这个决定太重要,作为泰和城的内务长官,他能做的只是帮丹麦分析局势,说出自己的推测。 自己如何行军打战,却不能帮丹麦做决定,甚至连建议都没给。 更别说救不救云成郡主和闵王了。 至于怎么选择,是丹麦这个将军的事情。 等丹麦做出选择之后,他再去帮丹麦尽量把事情做得更加完善。 宏兴聪明谨慎,不愿意做僭越之事,此事在丹麦眼中,不但不是优点,反而惹的他不快了。 “大人,等等我,我现在心里也乱的很。” 这次的事情太复杂,丹麦一时之间哪里能做出选择, “大人还是指点一下吧,任何后果,都由我一力承担。” 丹麦也知道,现在若是不表态,宏兴恐怕还是一个字不会提。 但云成郡主要是有什么闪失,哪怕北荒国主不追究,云成郡主的父亲北城王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宏兴边走边想了一下,缓缓说道: “我的建议是,将军率兵出城,但不要靠近神武军军营,间隔十里最好,只叫骂不动手。” “大人刚刚不是说不能出城吗?” 丹麦闻言有些纳闷。 宏兴摇了摇头, “老夫是不让将军袭击神武军大营,而不是不让将军出城。” “这样有用吗?” 丹麦再问道。 “郡主被神武军扣留,将军心系郡主的安危,率兵出城便可以堵在幽幽之口。只叫骂不迎战便不用冒险,闵王被宋言俘虏了这么久都没事,郡主眼下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将军不用担心。” “对呀,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宋言的阴谋诡计。” 丹麦眼前一亮, “等大人说服了城中的氏族,那泰和城便是铁通一块,我们只要守城,哪怕宋言有三头六臂,也休想攻占泰和城,更别想染指云州。” “不,到时候不能再守着泰和城了。” 宏兴走下城楼,已经迈步来到泰和城的街道上,此刻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微乎其微,看着空寂的街道,宏兴幽幽道: “必须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 丹麦一惊, “神武军有宋言率领的骑兵,正面迎战,岂不是以我们短处去硬碰神武军的长处?” 宏兴回首扫了丹麦一眼,这货刚刚明明一副誓不罢休的姿态,现在怎么就变得胆小如鼠了? 宏兴耐着性子解释道: “等说服了城中的氏族,他们自然要和我们统一战线,攻打神武军,他们肯定也要出工出力,天下岂有免费的食物,等着你张口就来?” 话已至此,丹麦哪里还能不明白宏兴的意思,这是要让氏族养的私兵去当炮灰。 歹毒啊! “好,大人果然是足智多谋。” 丹麦忍不住拍手叫好。 宏兴不以为意道: “将军只要每日阵前叫骂,敌不动将军便不动,敌若动将军便撤离,以此麻痹宋言所部,待宋言等人掉以轻心之时,雷霆出击,大事可成。” 听闻宏兴的分析,丹麦眼前仿佛飘过一幅场景。 神武军在他率领的铁骑下惨叫哀嚎,宋言被他斩于马下。 此后,他在北荒军中的威望,必将超过太师等诸多将领。 “有劳大人了。” 丹麦郑重其事,对着宏兴行了一礼。 宏兴摆了摆手,一盆冷水就泼在丹麦脸上, “事情是否能够顺利,还要看今晚能否说服城中的各大氏族,将军别高兴太早了。” 丹麦不以为意,反而豪气万丈道: “谁敢不从,杀了便是。” 二人一前一后,再次回到县衙的内堂。 宏兴一提醒,丹麦顿时便明白。 有些事情,还是要心狠手辣一些,万一有人不从,他们也好打配合。 必要的时候,杀鸡儆猴一番,其余人也会投鼠忌器。 很快,泰和城中的氏族家主便被一一请到县衙内院的大堂。 众人心知肚明,这必定是一场鸿门宴,但寄人篱下,泰和城暂时还在北荒的控制下,他们不得不低头。 “深夜叨扰诸位,还望诸位莫怪。” 众人围坐一团,宏兴好酒好菜招待,神态举止也客客气气,给足了这些氏族家主颜面。 反观丹麦,一直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这两人,显然是要唱双簧,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 “宏大人言重了,宏大人盛情相邀,我等是受宠若惊啊。” “上官兄说得不错,宏大人客气了。” “能成为宏大人的座上宾,我等荣幸之至。” “……” 上官铭抬眼扫过众人,心知宏兴面前热情似乎,实则内心包藏祸心。 他一开口客套,其余氏族的家主当即就附和。 一声声恭敬,饶是以宏兴的定力,都险些被这蜜糖给甜迷糊了。 丹麦冷眼看着众人阿谀奉承,心中很是不屑,反而悄咪咪地在众人当中摸索,想着要拿谁开刀,既能震慑众人,又不影响大局。 宏兴摆了摆手,提着酒杯起身道: “老夫在泰和城执政十余载,多亏了诸位帮衬,否则这泰和城也不可能蒸蒸日上。” 宏兴先是提及泰和城发展至今的变化,他功不可没,众人也赚得盆满钵满。 “老夫敬诸位一杯。” 众人纷纷起身,与宏兴一般,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不待众人继续阿谀奉承,那些话他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立刻就顺势道: “泰和城不仅是诸位的安身立命之所,也是老夫安家所在,这些时日,城中的谣言诸位想必也有耳闻,大燕要攻打云州,第一战必定要攻占泰和城。” 宏兴皱着眉头,脸色也由晴转阴, “大燕神武军勇武无比,太师率领的十五万大军都被神武军斩杀在雁门关,此战凶多吉少,老夫也不瞒诸位。” 宏兴这话一落,众人的面色无比难看。 宏兴将众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继续道: “丹将军劝老夫撤出泰和城,但老夫如何能走?老夫若是走了,泰和城被神武军攻占之后,诸位岂能独善其身?” 来了…… 上官铭心头一跳,脸上依旧一副阴沉。 第154章 威逼利诱 这老东西把自己说得大义凛然,若是真的城破兵败,他肯定跑得比所有人都快。 无耻…… “大人说的是,在下也听闻,神武军主帅宋言手段残忍,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他敢率军攻打泰和城,我等便与他拼了。” 叶邱破口大骂,脑子一热,便要与宏兴共进退。 上官铭心中暗骂一句蠢货,也连忙表态, “叶兄说得是,泰和城是我等的安身立命之所,岂能容他人染指?” 宏兴脸上露出欣慰之色,目光扫过另外几个还未反应过来,没有开口表态的氏族家主。 几人见宏兴看来,只觉得他和善的目光背后,隐藏着让他们后背发凉的阴狠,当即就顺水推舟。 “大人所言极是,谣言止于智者,大燕将士向来孱弱,又岂会是北荒铁骑的对手,只要我等众志成城,凉他也不敢来犯。” “……” 好话谁不会说? 只要能哄得宏兴高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作为世家大族的家主,哪个不是狡兔三窟,活成人精了? 可他们还是低估了宏兴与丹麦的决心,仅仅只是口头表态,那比画舫红楼的姑娘嘴里的话,还当不得真。 “诸位有此决心,那老夫也敢与诸位保证,只要守下泰和城,老夫必定上书国主,为诸位论功行赏。” 宏兴激动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大人言重了,守卫泰和城,也是我等的分内之事。” 叶邱一副为宏兴马首是瞻的样子,说话语气与面目表情,都恨不得把自己老婆献给宏兴一样。 好像宏兴才是他叶家的再生父母! “对,只要大人有任何要求,尽管提便是,钱和粮虽然不多,但要捐献给大人,在下眼睛都不眨一下。” “对。” “只要大人开口便可。” “……” 只是钱和粮? 宏兴内心冷笑连连,钱和粮他又不缺,他缺的是人。 宏兴笑而不语,却暗中给丹麦递了一个眼神。 丹麦双手环胸,靠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道: “诸位怕是会错了大人的意思,神武军来势汹汹,不日便可能攻城,守城的将士不过两万之数,想要抵挡神武军的攻势,也捉襟见肘。若是诸位能够将府上养的私兵派到前线,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私兵? 这年头靠什么安家立命? 首先自然是钱和权。 但有足够的钱,没有能力守护,那也是空谈。 他们府中确实都有私兵,但这是他们保命的资本,若是全部交由丹麦统帅,那他们将会变成一个个脱光了衣服的美女。 到时候不管是城破,还是神武军退军,宏兴只要翻脸不认人,想收拾他们也是轻而易举。 这等于把他们磨了几十年的刀,递到了宏兴和丹麦手上。 丹麦这话一落,即便是跳得最欢的叶邱都变得默不作声。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愿意轻易表态。 “诸位难道以为,凭借你们手上那几千私兵,泰和城城破之后,还能挡得住神武军吗?” 宏兴这时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着众人道: “如今,我等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大人的意思是,神武军若是攻占了泰和城,也会对我等赶尽杀绝?” 见周云一脸狐疑,宏兴冷笑道: “周家主莫非以为,宋言是什么善男信女?” 他扫了周云一眼之后,便再次将目光投向众人, “诸位想必也有所耳闻吧?宋言攻占京州之后的所作所为,对世家大族可是毫不留情,不但掠夺他们的财富,还将田地全部充公。” 这话一落,众人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如果之前还想着明哲保身的话,那现在根本就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大人这话言重了吧?京州沦陷的消息,在下也略知一二,神武军进城之后,非但没有为难百姓,任何将士敢拿百姓一针一线,都会被军法处置。” 周云不屑地看着宏兴。 宏兴的脸色也瞬间黑了下来,丹麦更是气得跳脚,直接就站起来指着周云的鼻子骂道: “你莫非是宋言安插在泰和城的奸细?为何处处帮他说话?” 众人见这一幕,一颗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 上官铭更是隐晦地给周云递了个眼色,让他不要激怒宏兴和丹麦。 “将军这是何意?在下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周云缩了缩脑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硬着头皮就道。 要是被贴上奸细的标签,那生死就在宏兴与丹麦的一念之间了。 “将军息怒,周家主对实际情况不了解也是正常。” 宏兴摆了摆手,事宜丹麦稍安勿躁,然后看着周云道: “周家主所言确实不错,只是有一点周家尚未可知,神武军只是对贫民百姓和颜善目,但对世家大族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 “这是从京州穿回来的军报,诸位且看看。” 宏兴早有准备,从怀里取出一份军报,递给临近的世家家族。 那位看过之后,又依次递给其他人。 待众人匆匆扫过之后,宏兴接着道: “事实摆在眼前,诸位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叶邱当即就拍案而起, “既然宋言不愿意给我等留活路,那便与他不死不休。” “叶兄说的不错。” “……” 叶邱的话音落下,立刻就有人站出来附和。 上官铭见众人一一表态,也明白躲是躲不过去了,便问道: “我等将府兵交由丹将军统一指挥,大人可有把握拿下神武军?若是拿不下神武军,那等城破之时,我等岂不是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上官铭这问题也没有毛病,都是从切身利益出发。 众人也看向宏兴! 宏兴稍作沉吟道: “行军打仗的事情,自然要问将军,老夫也没有办法回答诸位。” 在座的哪个不是老奸巨猾,他若是满口应承,反而让人觉得不可信。 丹麦却拍着胸脯保证, “只要诸位愿意交出府兵,加上守城军和本将军带来的五千铁骑,拿下宋言所部,绰绰有余。” 丹麦这话落地,宏兴便暗叫一声糟糕。 果不其然,周云又跳出来道: “太师率领十五万大军都拿不下神武军,将军仅凭这几万人马,便有如此自信,在下佩服。” 他这话看似在褒奖丹麦,实则在暗暗讽刺丹麦没有自知之明。 众人哪能听不出来周云的言外之意? 第155章 闵王之死 丹麦就算再蠢,也知道周云在冷嘲热讽,当即就大怒, “周云,昨日还有人到县衙举报你目无法纪,纵子行凶,本将军还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然你不识抬举,便休怪本将军不客气了……来人,将周云缉拿,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你……你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诸位切莫被他骗了,他根本就挡不住神武军,就是想拉着我们做炮灰。” “带下去。” 丹麦怒喝一声,周云被士兵硬拖拉拽带走,但声音还是源源不断传来,只是渐行渐远而已。 众人见这一幕,也是心惊胆寒。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这时,宏兴又跳出来打圆场, “诸位,周家主怕是喝醉了,让他先冷静冷静也好。” “是是……” “周家主不胜酒力,哈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神色极为尴尬。 宏兴也不以为意,依旧笑呵呵道: “老夫向诸位保证,若是能够守下泰和城,诸位的付出必将得到双倍的回报。” 能不能守下泰和城两说,宏兴也知道,现在如果再不给众人来一颗定心丸,这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促成。 反正空头支票又不要钱! 做个承诺也不会少一块两块肉。 “有大人这句话,在下便放心了。” 叶邱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脸上硬是挤出一丝笑容,看着宏兴道。 人家已经开始威逼利诱了,他再不妥协,那下场恐怕不会比周云好到哪里去。 先离开县衙再做打算,实在不行,府兵战死了还可以再招。 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既然丹将军胜券在握,我等自然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 “诸位大意,老夫敬诸位一杯。” 宏兴皮笑肉不笑的举杯,众人也依次站起身。 丹麦冷眼看着众人,心中冷哼一声,都是贱骨头,不给点颜色瞧瞧,都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 神武军军营中,宋言刚刚打算入睡,便听到营帐外传来声音。 一名是侍卫匆匆来报, “将军,北荒敌军在军营十里外叫阵。” 宋言眉头微皱,刚要说话,便看到江云书和柳玉龙同时走进营帐。 “什么情况?” 宋言问道。 江云书回答道: “北荒敌军只叫阵却不袭营。” “我刚点兵追出去,他们立刻就跑了,等我们回营,他们又来了。” 柳玉龙咬着牙,神色极为不悦。 这一幕何其熟悉,不就是宋言当初在巨鹿坡对付布哥和完颜荣的疲敌之计吗? “看来,泰和城里有高人啊。” 宋言了解完来龙去脉,不由笑道: “与神武军正面一战,他们也怕没有赢面,但云成郡主被我扣押在军营,又怕我以此事为由散播谣言,影响他们的士气,这才来了这么一出。”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直接拔营推进?” 江云书问道。 拔营推进倒是可以一劳永逸,彻底解决北荒的疲敌之计。 但与泰和城之间若没有缓冲地带,一旦北荒敌军破釜沉舟,神武军匆忙应对,也不是好办法。 宋言摇了摇头, “提高戒备即可,营地外设有陷阱,即便是铁骑,想要偷袭军营也不容易。” 江云书与柳玉龙对视之后,缓缓点头。 宋言再问道: “秋风出发了没有?” “半个时辰之前已经出发了,从泰和城西面入城。” 江云书说道。 “那便依计划行事。” 宋言摸了摸鼻子,笑道。 泰和城西面环山,普通人想要从西面入城自然千难万难。 但梅秋风率领的暗部,原本就是一窝山匪。 他们对于山里的环境和行走,不是其他人能够比拟的。 想要从西面入城,应该难不倒梅秋风等人。 江云书与柳玉龙见状,也不再多言,行礼之后打算退出营帐。 突然,一道冷冽急促的声音,从营帐外传来,一道人影掀开营帐的帘子就窜了进来, “将军,出大事了。” “什么事情?” 宋言心头一跳,直接就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完颜荣出事了。” “走……去看看。” 完颜荣自从被宋言擒获之后,一直都很安分。 为了保住性命,对宋言的要求从来不敢推脱,怎么会突然出事了? 云成郡主? 莫不是这女人闹出了什么幺蛾子,或者在宋言的眼皮底下,将完颜荣放走了? “云成郡主呢?” 宋言边走边问。 那侍卫紧跟在宋言身后,回答道: “郡主还在营帐中。” 宋言脚步一顿,但很快又回过神来。 待他与江云书等人冲入关押云成郡主和完颜荣的营帐中,顿时就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云成郡主见宋言匆忙赶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当即就冲到宋言面前,抓着宋言的胳膊就喊道: “他……他想……我……我就失手……” 云成郡主脸色煞白,宋言也不知道她这话是真是假。 但……死无对证了! 营帐中,完颜荣倒在血泊中,腹部上还插着一把匕首,死不瞑目。 “去叫谢必严过来,看看还有没有得救。” 宋言面色冰冷,想要从云成郡主的手上挣脱开。 可他越是想摆脱,云成郡主就抓得越紧。 这女人是真的狠,悄无声息把自己堂兄给宰了? 很快,谢必严就来到营帐,检查一番之后,看着宋言摇了摇头。 宋言摆了摆手,眼中似有怒火要喷涌而出,看着云成郡主喝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别和我说是他想轻薄你,你们不是堂兄妹吗?” “我……我也不知道,王兄他怎么会对我……” 说着,云成郡主的眸子就开始泛红,然后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往下掉。 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宋言恨得咬牙切齿。 这浑蛋虽然死不足惜,但还有些许用处。 关键是死得不明不白,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云成郡主的阴谋。 这女人太狡猾了,在他眼皮底下都敢杀人,这万一偷偷摸到他的营帐对他行凶怎么办?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放屁,闵王为人正直,岂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你敢骗我,信不信我把你衣服扒光了,挂在军旗上?” 宋言怒喝一声,眼眸凶光大放。 云成郡主一怔,瞬间哭得更凶, “你……浑蛋,明明是他要轻薄我,我也没想过要杀他,你凶人家干什么?亏人家还对你心心念念……” “你……” 这一下顿时轮到宋言无言以对了。 “将她给我看好,不许她出营帐半步,否则军法处置。” 宋言甩开云成郡主,对着神色紧张的侍卫呵斥道。 这女人的狠辣,让他都有些后怕。 第156章 莫同淅的目的 “不管她为什么要杀闵王,我看啊,这黑锅你是背定了。” 什么轻薄,什么意外? 不仅宋言不信,柳玉龙和江云书都觉得云成郡主找得这里有太蹩脚。 宋言看了柳玉龙一眼,心道,看起来五大三粗,心思还挺细。 柳玉龙长叹了一口气, “除了抗旨,现在还多了一个私自处置闵王的罪名,朝堂上那些混账,又多了一条弹劾你的把柄了。” 柳玉龙这话一出,连江云书都开始担忧宋言的处境。 等攻占了京、云、玉三州之后,宋言班师回天京,面对的恐怕不是嘉奖,而是一个个想要他万劫不复的凶狠恶兽。 “这女人心是真狠,先和拓跋风合计把安王宰了,现在又把闵王宰了。她这是要干什么,等北荒下任国主的继承人死光了,自己登基?” 宋言现在甚至怀疑,云成郡主之所以孤身来找宋言谈判,都是刻意的。 闵王是不是死在他手上,他丝毫不在乎。 之所以不杀闵王,是因为他在北荒王庭还有根基,制衡和内斗,才能让北荒疲于对外侵略。 “你管她是不是自己登基,我们现在说的是你的事情!” 一想到宋言当众抗旨的事情,柳玉龙胸口就像堵着一块巨石。 神武军上下一心,只为守护北境的安危,却不曾想,他们在与敌人厮杀的时候,后背居然是自己人捅来了刀子。 宋言哑然失笑, “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叫,罪多不压身吗?” 突然,宋言好像明白了什么,但转瞬已逝地念想,任由他如何再努力,再也抓不住了。 二人愁容不展,宋言摆了摆手,笑道: “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看着宋言离去的背影,柳玉龙与江云书对视一眼,眼中均是不忿。 这一夜,宋言沉思许久都无法安然入睡。 云成郡主的动机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云成郡主的父亲北城王是北荒国主的亲弟弟,闵王和安王死后,下一任国主的继承人中还有一位幼主。 一样轮不到他? 难不成,北城王真的要将道路上的一切障碍清理干净? 北荒国主如果不蠢,应该能意识到,安王和闵王接连遇害,是有人在暗中谋划吧? 太乱了! 宋言本以为,大燕的朝廷纷争已经足够复杂了,想不到北荒王庭也是如此。 直到一位不速之客寻上门来,宋言这才恍然大悟。 “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宋言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 按照宋景明的吩咐,他放了莫同淅一条性命,想不到,他还敢自投罗网? 甚至还带了不问老道士一起来了! 莫同淅坦然承认, “是我计划的,杀死闵王也是无奈之举,北荒国主时日无多了,倒不如让幼主登基,北城王辅政,才能迅速稳定北荒王庭的局面。” 宋言不屑地看着他。 一个大燕中原人,居然费尽心机辅佐北荒? “怎么?那你此番是来和我炫耀,你的计划有多好?” 宋言脸色微冷。 莫同淅摇头, “我希望你放过郡主。” “你还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宋言横刀立马,端坐在营帐内,冷眼看着莫同淅,一副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姿态。 莫同淅轻叹一声,不急反笑道: “如果是真正杀死宋景明的凶手呢?这个条件,足够和你谈一谈吗?” “此事你若敢骗我,即便答应了父亲,我也会要了你的性命。” 宋言紧紧盯着莫同淅。 现在看来,他是有备而来的。 先是与云成郡主商议,以和谈为借口,留在神武军军营,然后伺机杀了闵王,嫁祸给宋言。 闵王死在神武军的军营,这口黑锅他是背定了。 “雁门关一战,武侯的亲卫队并非全军覆没,还有人活着。” 亲卫队的只要职责便是保卫将军本人的安全,重要消息的传递,以及将军外出时候随行护卫,宋景明的亲兵营就有五百人,算是他的亲信。 宋言问道: “是谁?” “你要保证郡主的安全。” 莫同淅看着宋言,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都无比坚定。 宋言微微沉吟,颔首道: “我不会杀她。” 他若要杀云成郡主,刚刚就已经动手了,以云成那拙劣的演技,别说骗过他,连柳玉龙都没办法隐瞒。 只不过,闵王是死是活,对于神武军上下而言,都无关紧要。 所以,只要云成郡主给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那也就罢了。 “高家高蓝,天京府尹高颠的胞弟。” 莫同淅轻声附耳。 宋言心头一颤,立刻就追问道: “他现在在哪?他为何要毒害我父亲?” “他在赵王府上。” 赵王府? 宋言知道这事情会牵扯到天京的大人物,否则怎么敢对宋景明下死手? 二皇子秦风参与其中,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秦风与武侯府之间的矛盾已经彻底白热化,甚至可以说是不死不休。 只要秦风顺利入主东宫,武侯府今后怕是不会再有好日子可以过了。 秦风也害怕武侯府威势太盛,届时朝堂上下内外,都将被宋言彻底掌控。 “为何毒害宋景明,自然是与布哥达成了合作,只可惜,这一切看似天衣无缝,却几乎被你破坏殆尽了。” 莫同淅看着宋言,如果不是宋言,秦风和布哥的计划绝对可以更完美的执行。 秦风助布哥拿下雁门关,布哥在天京与惠文帝谈判,秦风将以最小的代价,收复雁门关失地。 布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自己想要的,秦风也可以顺利入主东宫,两全其美。 现在倒好,布哥沦为阶下囚,闵王死于云成郡主手上。 拓跋风战死雁门关,莫同淅沦为俘虏,若不是宋景明救他一命,现在他也在押送会天京的囚车上。 至于秦风,翻山越岭只为阻拦宋言攻占京、云、玉三州之地。 是担心他的军威无人能及,一旦战队三皇子秦牧,秦风与至尊之位,必然失之交臂。 “抗旨不尊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我想……你应该早就有打算了吧。但现在,你手上若是没有一点兵权,想要拿下高蓝,恐怕微乎其微。” 宋言的面色有些难看。 当众抗旨,回天京后如何应对,他心中已经有了决策。 但莫同淅说的也没错,一旦放弃手上的兵权,想要对付高蓝和秦风,恐怕会难上加难。 宋言深深吸了口气, “此事便不劳你操心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本将军要休息了。” 莫同淅深深看来宋言一眼,眼神深处的复杂之色倒是隐藏得极好,即便是宋言都不曾发现。 看着莫同淅远去的背景,宋言突然明白过来。 莫同淅做这一切的目的,是要他与大燕朝堂彻底决裂? 第157章 攻城神器 东方出现一丝鱼肚白。 山林间,有着薄薄的晨雾。 泰和城东北两道城门前五里地,宋言与柳玉龙遥相呼应,身后的神武军刀锋出鞘,蓄势待发。 有火药为主,投石车为辅,攻城战对于神武军而言,已经轻而易举。 投石车经过宋言的改良,射程和精准程度已经大幅度提升,由原来的三十丈左右射程,现在已经达到百丈开外。 城头上的北荒守城军对于宋言而言,就是一个个活靶子。 当然,投石车最大用处还不是攻城,而是守城或者在关隘上配备,那才是攻城一方的噩梦。 但丹麦看着一架架巨型的投石车被推到北城门前,心头没由来就是一阵慌乱。 而宋言之所以选择先攻打泰和城,也是因为,这是云州的咽喉要道,泰和城入云州,三十里的两侧阁道,若是配上宋言的投石车和弓弩。 简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而北荒入北境的出入口之一就是云州,将泰和城拿捏在手上,守着这条咽喉要道,北荒根本翻不起任何大风大浪。 “大人,那是什么武器?” 丹麦看着投石车,心有余悸地问宏兴。 宏兴何时见过这大阵仗,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将军都不曾见过,老夫自然更不知道了。” 你一个带兵打仗的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他一个读书人岂能知道? 丹麦脸上顿时有些尴尬,还未来得及解释,就见神武军中,沐辰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军阵最前方。 对着北城门上的北荒守城将士就是一阵奚落,然后扬言, “开城投降可免一死,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这就像是两个人比斗,先礼后兵。 不管接下来打得多么凶狠,战前总要先给对方一个不战而降的机会。 可丹麦一听这话,顿时就破口大骂,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劝我们那弃城投降,有种就上来,看你爷爷我不把你大卸八块。” 沐辰抬眼,二人四目相对。 沐辰勒住缰绳转身就走,也懒得与他废话。 “攻城!” 宋言一声令下。 战鼓声猛然响起。 投石车排列在战场上,士兵们紧张地操作,只见一块块巨大的石头,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然后狠狠地砸在泰和城的城墙上。 巨石与城墙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烟尘四起,土石飞溅。 饶是以泰和城的城墙坚固程度,在巨石的连续攻击下也逐渐崩溃,被砸出一个个大洞。 而城头上的守城将士,有些还未来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巨石压死。 丹麦看着犹如雨水飞射而来石块,大惊失色,耳边传来无助的哀嚎和凄厉的惨叫声,他也无能为力。 宏兴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失了神。 他自认已经高看神武军,高看了宋言。 事实证明,还是低估了神武军的实力。 他们连这等神兵利器都有,难怪能在短短三四天时间,攻占京州二十三座城池。 瞬息之间,泰和城城头上的守军已经彻底乱作一团。 想要还击,百丈外的投石车,根本就不在射程之内。 “都别乱,注意躲避石块……该死……” 丹麦见此一幕瑕疵欲裂,甚至有人已经萌生了退意,他当即就怒喝道: “谁要是敢临阵脱逃,军法处置,绝不留情。” 这话一落,守城的将士这才硬着头皮,躲避从百丈外抛射而来的石块。 与此同时,一队神武军的先锋营的将士趁着丹麦等守城军自顾不暇之际,趁乱摸到了泰和城的城门下,直接就埋上了火药。 城内的守城将士得到命令,一个个神情紧绷,死死挡在城门前,试图用血肉之躯,将神武军的刀锋拦在城门外。 城头上的守城军已经自顾不暇,守住城门,只能靠他们自己。 “轰……” 一声巨响,直入云霄。 不仅城门内的将士被炸得支离破碎,就连城头上的守城将士都觉得脚下一阵颤抖,似乎整座城墙,都要随着这一声巨响坍塌。 “怎么回事?” 丹麦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宏兴。 宏兴也是一脸惊惧,那一声巨响,仿佛要将他心底的最后一丝防线彻底泯灭。 太可怕了! 他们是真刀真枪地干,神武军却在使用魔法攻击。 这还怎么玩? 见宏兴没有回答,丹麦迅速跑下城墙。 当他见到空空如也的城门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城门呢?” 城下还活着的将士,闻言也是瞳孔猛缩, “不知道,就一声响,然后就没了。” 一声响就没了? 不仅城门都没了,好些个抵靠在城门上的将士也瞬间没了。 这还怎么守城? 与此同时,东城门也传来消息,城门被神武军炸得四分五裂。 现在整个泰和城,两道门户大开,就像剥光了衣服的姑娘,神武军想要长驱直入,没有丝毫阻碍。 “弃守城头,一旗二旗据守城门,骑兵随本将军出城迎敌。” 丹麦当机立断。 城门都破了,再继续守着城头也没有任何作用。 在城中骑兵无法施展,倒不如出城迎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东北两个城门的兵力相差无几,丹麦守在北城门,麾下还有三千骑兵,一起冲阵的话,威势不可小觑。 宏兴想要阻拦,却为时已晚。 城门下尘土飞扬,三千铁骑一路绝尘。 这三千骑兵虽然也是荒人装束,但人人皆披软甲,手持弯刀。 要知道,北荒因为是游牧民族,虽然你骑术一流,战力强悍,但冶铁技术却十分落后。 一般的北荒铁骑都称不上铁骑,只能算是穿着本民族服饰的骑兵,就像布哥率领的一万铁骑,其中就有半数是如此。 荒人本民族的服饰虽然轻巧方便,但是不具备防御能力,一旦短兵相接,非常容易受伤。 而这支三千人的铁骑能披软甲,说明书一直北荒精兵。 丹麦首当其冲,很快就要冲到投石车的方阵前,直接往神武军的腹地冲去。 宋言也早有准备,就在丹麦率领铁骑冲出城门的瞬间,神武军骑兵营的骑兵已经翘首以盼。 柳玉龙亲率阵前, “百人一组,百步之内弓弩连射,射完之后直接随我提刀冲锋。” “是!” 若是弓箭的话,搭弓射箭需要耗费太多时间,等一轮齐射之后,对方的骑兵已经冲锋到了眼前,己方阵营失去了冲锋的蓄力,很容易就被冲垮,任人宰割。 但惊天弩不同,一连五发连射,百步开外,北荒铁骑还未照面就被射杀了一片。 哪怕射术再差强人意,五中一的概率还是有的。 以惊天弩的威力,中弩箭者非死即伤。 “冲!” 柳玉龙刀柄一挥,喝声落下之后,就开始冲锋。 一排骑兵以柳玉龙为中心,形成一个锥形的锋线,紧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 待三千北荒铁骑冲过弓弩箭雨,阵型就已经被打乱了,哪怕丹麦临时调整也来不及。 “轰……” 仅一个照面,北荒铁骑的阵营就有百十余骑兵落马。 与神武军骑兵营骑兵正面触碰到时候,丹麦这才惊恐地发现。 神武军的骑兵,装备上还胜他们一筹,手中的唐横刀宛如天降神兵,一寸长一寸强,长短上对于第一次破阵就占据优势不说。 唐横刀的锋利与坚硬程度,也远远不是北荒铁骑弯刀可比的。 丹麦骑马冲锋,只见一刀横劈过来,他提刀想要格挡,手中的弯刀与之一碰就出现一个缺口,第二刀再劈砍来,几乎是贴着他的胸口滑了过去,有惊无险。 “这到底是什么武器啊?” 这一刻,丹麦想死的心都有了。 明明他们是守城一方,被逼无奈只能出城迎战了,结果对方一个个手持神兵利器,一个照面他们手上的武器不是缺口就报废。 这还怎么打? 与丹麦不同,柳玉龙冲入北荒铁骑的阵营中,仿佛天神下凡,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撤……撤退!” 丹麦拉住缰绳,高声猛呼。 随着残余的铁骑回到泰和城,哪怕面对空空如也的城门,神武军居然没有选择继续攻城。 反而鸣金收兵。 第158章 温水煮青蛙 “这仗还怎么打?” 丹麦一肚子气,看着手上跟随他一路征战的弯刀,仅仅与神武军的骑兵一个照面,就留下两道缺口。 宏兴看着那弯刀上的缺口,脸上狠狠一抽。 这就像两个成年人打架,一个手持大刀,一个手持木棍,一个最多受点轻伤,一个是会出人命的。 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现在城门被炸,守城一方以逸待劳的优势也荡然无存。 “将军,不战先怯乃是大忌。” 宏兴咬着牙,压着嗓子提醒丹麦。 丹麦一时情急,也没有顾及场合,抬眼一扫,当即就发现不少士兵脸上全是颓然之色。 这战确实打得憋屈。 别说双方势均力敌,哪怕是多出一倍军力,恐怕也讨不得任何好处。 “现在怎么办?神武军的装备太过精良,正面一战我军毫无胜算。 城门被毁,神武军随时可以进城,我们根本就拦不住。” 丹麦垂头丧气,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宋言率领的神武军名过其实。 若不是阴谋诡计,根本无法战胜布哥率领的十五万北荒将士。 现在,仅仅首战,险些就将他不可一世的信念给摧毁了。 “而今之计,在城门还未修建好之前,唯有派弓箭手埋伏城门口两侧了。” 宏兴想了想道。 丹麦缓缓点头,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但又有一个问题, “刚刚神武军就可以直接进城,我们根本来不及布置弓箭手,宋言为何突然鸣金收兵?” 这问题不仅丹麦疑惑,宏兴也茫然不解。 神武军确实可以趁乱一举拿下泰和城,哪怕城头上的弓箭手回防,来不及布置的情况下,也不一定能够对神武军造成太大的伤亡。 死伤自然不会少,但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宋言哪怕再惜命,也不可能保护得了一兵一卒。 “弓箭手都在城头上,回防也只是呼吸之间,神武军一旦进城便会遭到弓箭手的围攻,一旦尸体堆积起来,后方的部队想要入城便有困难……” 宏兴想了片刻解释道。 也不管丹麦信不信,反正他觉得这说法还算合理。 城门口的位置本来就狭小。 丹麦没有想到其他合理的解释,也只能如宏兴这般安慰自己。 “尽快命人重修城门吧。” 宏兴留下最后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这泰和城,比想象中更难守。 丹麦看着宏兴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 待他叮嘱好一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军营,刚刚准备休息,便听到一名侍卫匆忙来报。 神武军又在城外集结。 “轰……” “砰……” 一阵地动山摇,当丹麦返回泰和城北城门,哪里还有神武军的身影,唯独留下这满目疮痍的城头。 还有刚刚那隔板遮挡的城门,也被炸的支离破碎。 “宋言,你欺人太甚。” 丹麦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即就忍无可忍的怒骂道。 一块隔板都不放过,难不成,一定要一眼看穿城内的街道才满足? 自从北荒占据云州至今,大燕的将士都不曾出过雁门关半步,何时见过泰和城的城门? 见丹麦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几名士兵站在空空荡荡的城门下,左右开始为难。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道: “那现在还要继续修吗?” “修肯定是要修的,至少还好看一些。” 另一人当即就回答。 而修门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好看一些。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只要宋言愿意,泰和城的城门就永远关不上。 “你说,这战打的也是憋屈的。我们将军也是荒国数得着的好汉,这要是放在以前,只要站在雁门关前吆喝一声,雁门关内的大燕将士都得肝胆俱裂。” 那士兵眉眼间的神采也只是一闪即逝。 “谁说不是呢?” “打……打不过,守……守不住,大燕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什么温水煮蛤蟆?” “人家那叫温水煮青蛙?”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们是蛤蟆?” 那士兵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笑骂一声。 “不是蛤蟆,是青蛙……” 与此同时,丹麦还未走远,几人之间的谈话,毫无保留地落在他耳中。 当得知自己在将士心目中的地位时,欣慰的同时,又有几许悲凉涌上心头。 温水煮青蛙! 真正与神武军交战之后,丹麦才深刻体会到神武军的勇猛无敌。 不仅如此,主帅还是有勇有谋,这才最可怕的。 太师……败的着实不冤! 再次回到军营,丹麦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 心中一直想着天无绝人之路,但再怎么分析推演,似乎也只有弃守泰和城才能保命。 与此同时,县衙内院中,宏兴也是焦头烂额,面对世家家主的质问,一时没有任何办法。 “大人,丹将军可是亲口保证,只要我等配合,拿下神武军绰绰有余,为何第一战就败的如此惨烈,连东北两座城门都不保?” “是啊,现在还怎么守城?神武军想要进城,不是和逛自己家后花园一样?” “大人,你倒是给个章法啊。不然神武军进城,我等该当如何?” “还是说,大人要弃守泰和城?另谋出路?” 宏兴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质问,他怒喝一声, “诸位,能否先听老夫一言?” 众人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们不担心怎么可能? “诸位,这是我与丹将军商议过的,这叫请君入瓮,丹将军已经在东北城门两侧布置了弓箭手,一旦神武军进城,势必让他们有来无回。待神武军士气低迷之时,便是我军反攻之际,诸位莫急……” 宏兴眼珠子一转,脸不红心不跳道。 “这……真是这样?” 宏兴说得有板有眼,见有人怀疑,当即就解释道: “诸位只看见东北两座城门被毁,可曾在城里见到神武军一兵一卒?”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上官铭与叶邱对视一眼,顿时笑脸如花,心中却怒骂。 老匹夫,还真会装腔作势。 神武军没有入城,是因为你和丹麦吗? 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放心了。” “我就说过,凉他神武军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是丹将军和大人的一合之敌。” “……” 宏兴这么一解释,倒是有不少人被他哄骗的团团转,立刻就开始不留余力的阿谀奉承。 “诸位放心,区区神武军,不过如此。” 宏兴后背冷汗直冒,但还是硬着头皮在脸上挤出笑容。 “轰……” 就在他这话刚落,一道轰鸣声猛响起,他只觉得浑身一颤,一颗心似乎被一只大手狠狠拽了一下。 第159章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这一夜,丹麦也记不清楚,神武军到底来袭扰了几回。 但城门被炸毁的次数绝对不下于六次。 以至于,他强撑不住,打盹的时候,梦境里都是响彻天际的轰鸣声。 宏兴也不比他好多少,顶着一双血红的眸子在内院中来回踱步,思绪是一刻也没有停歇过。 与宋言打战,不但朝不保夕,时刻都命悬一线。 最糟糕的还是,这种精神上的摧残,险些要将两人给逼疯了。 城中更是人心惶惶,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贫民百姓,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最后,炸毁的东北城门也不再修建了,直接拿一头削尖的木头制成路禁拦在城门口,神武军这才罢休。 丹麦得知这一消息,气得破口大骂。 你看城门不爽,早说啊! 何必折腾一宿呢? 要杀要剐来个痛快也行,非要这样折磨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丹麦锤破脑袋都想不通宋言的想法,尽早拿下泰和城,然后长驱直入拿下整个云州,为何要在泰和城上多此一举? 直到宏兴派人来说,找他有要事商议,这才极为不情愿地拖着疲惫之躯去了县衙。 “大人,这么急急忙忙地把我喊来,是又出来什么事了?” 在丹麦眼里,此时的泰和城风雨飘摇,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事。 见丹麦双眸血红,宏兴便知道他一夜无眠,哪怕稍微打盹,也在担惊受怕。 摆了摆手让丹麦坐下,宏兴这才开口道: “老夫刚刚收到消息,北城王带着一万援军,入夜便能抵达泰和城。” 丹麦大惊, “援军?北城王亲自带兵?” 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闻到。 宏兴脸上多少也有些尴尬,解释道: “云成郡主被宋言扣在神武军军营,这么大的事情,老夫哪敢隐瞒,便用飞鹰传信给了北城王。” 飞鹰一般是边境一带用来传信用的,速度比飞鸽要快得多,只不过训练起来比飞鸽也要费事。 “太好了。” 丹麦猛的一下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心中却在暗骂宏兴。 老东西,连他都防着一手。 暗中通知北城王郡主被擒,那黑锅是不是都甩到他一个人头上了? “等援军一到,我方在人数上便绝对占优,等一举拿下神武军,老子要拿宋言的狗头祭旗。” “将军稍安勿躁。” 宏兴虚眯着眼,喝了口茶,缓缓道: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宋言的虚实老夫已经摸清了大半……” 宏兴的话还未说话,丹麦就迫不及待的打断了, “那他为何占尽优势,而不攻城?” 宏兴扫了丹麦一眼,丹麦打仗是不错,就是性子不稳,毛毛躁躁。 “他这不是攻城,而是攻心。” “攻心?” “对,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什么意思?” 丹麦一知半解,听得懵懵懂懂。 宏兴耐着性子解释道: “宋言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泰和城。” 丹麦心中大惊,想到城内守城将士的士气低迷,就连他这个将军都想着人死鸟朝天。 按照宋言的计谋在持续一两日,恐怕所有守城军都要崩溃。 到时候,神武军轻而易举就能占领泰和城。 “事不宜迟,今夜援军一到,便主动出击。” 丹麦缓过神来,看着宏兴, “这么急吗?几大氏族的私兵还没有完全掌握,特别是上官家和叶家,明面上对你我百般奉承,私底下去一直在推诿拖延,今夜就动手,恐怕有风险。” 这若是换在两日前,丹麦保准会拍着胸脯保证。 不踏灭神武军的军营,势不归还。 现在,他反而忧心忡忡起来。 “不能等了,宋言的阴谋诡计太多,你我防不胜防,要保证万无一失,必须今夜动手。此事若成,便可长驱直入拿下雁门关也不是不可能,届时你我二人皆可高官厚禄。若是战败,一切都是北城王的指示,你我二人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 宏兴分析着各种可能的得失利弊。 丹麦闻言,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脑子一热,恶狠狠地点头, “好。大人,你安排吧,我都听你的。” “那好,接下来按我说的去做。” 宏兴开始为晚上的主动出击部署, “首先,我们的主要敌人是神武军,城中各大氏族的私兵,能够掌握多少是多少,放弃东城门,直接集中主力在北城门,到时候与援军汇合,直接杀向神武军大营。 至于上官与叶氏两族,只要分别派百人围住庄园府邸,只要我们不败,他们不敢出府的。” “只要北城王的援军一到,此事应该能成,但是放弃东城门,一旦东城门的神武军从后面包抄回来,我们怎么处理?毕竟神武军的每支军队,都不容小觑。” 丹麦提出来疑问。 “只要拿下宋言,神武军群龙无首,不足为惧。” 见宏兴眼神坚定,丹麦一开始的不安也逐渐被安抚下来,听得明白之后,立马就回去准备了。 很快,浓厚的夜色就慢慢笼罩下来。 泰和城骤然有冷风呼啸,仿佛一道道不平静的声音在空洞的夜空中嘶吼。 就在距离县衙不远处的街道拐角处,一个年轻人一身黑衣,猫着身子,眼眸四处扫视。 待没有异常之后,这才挥了挥手。 与此同时,约莫有百人的队伍从黑暗中涌出。 为首的黑衣人还有些担忧, “公子,真的要攻打县衙大牢吗?” “混账。” 周觅压着嗓子,呵斥道: “箭在弦上,你难道还要临阵退缩不成?我已找上官伯父与叶伯父等人打听过了,父亲就是被宏兴那老狗扣押在县衙大牢的。”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周硕摆手解释,身为周家的管事,蒙受周家大恩,自然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县衙大牢戒备森严,若是等神武军再次攻城之际,我等再攻大牢救老爷,应该会更轻松一些。” 周觅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今夜便是最好的时机,丹麦将城中所有氏族,包括我周家府中的私兵全数带走,必定是有大事要做,说不定与神武军的决战就在今夜。” “既然公子已经下定决心,老奴便生死相随。” 亥时一过,子时刚过一刻,周觅刚要准备动手,便见到城中一处起火,他当机立断就喝道: “动手。” 话音落下,他一马当先就冲入县衙大牢。 看守大牢的官差还在打盹,就被他一刀砍杀! 第160章 军令如山 城中走水,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戒备森严的守城军,等他们赶去灭火,结果火却越灭越大。 没多久,兵营起火,军械库起火,粮仓起火,一时间整个泰和城大乱。 隐藏在城中多日的神武军暗部,终于张开了它的獠牙。 乱象升起之后,梅秋风率领暗部剩余的所有人,埋伏在南城门出入口的两侧房檐上,以逸待劳等待北城王率领的援军自投罗网。 丹麦听到消息后,拎着刀撞开了宏兴的房门, “大人,城中发生兵变,上官、叶家将看守的将士全给杀了,周家更是直接往县衙大牢去了。” 听到动静的宏兴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 “不要乱,上官、叶、周三家不过是乌合之众,等北城王的援军一到,便是他们身首异处之时。” 宏兴一边穿戴衣物,一边安抚丹麦。 丹麦来之前就做了简单部署, “就在刚刚,城外的斥候来报,神武军已经逼近,这次恐怕不是攻心,而是攻城来了。” 事到如今,宏兴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恐怕是宋言早就做好的里应外合之计。 “上官、叶、周三家虽是乌合之众,可若是内外夹击,我军腹背受敌,也疲于应对啊。” 宏兴闻言,颔首道: “周家胆敢擅闯县衙大牢,老夫让县兵去围剿他们。至于上官和叶家,则需要将军派人去围剿。” 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宏兴不是不懂。 神武军既然有所准备,进城不过是时间问题。 等援军一到,巷战己方也不一定没有胜算。 浓重如墨的黑夜下,泰和城烽烟四起,喊杀声此起彼伏。 南城门外,上万北荒士兵,犹如一条冲天而起的火龙,在夜色下极速前行。 北城王一接到宏兴的传信就亲自率兵赶来,云成郡主是北城王的独女,自小便宠爱有加。 此次更是冒着性命危险,为了他能够在北荒王庭掌权甘愿涉险,他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很快,北城王带领援军抵达南城门下。 见城中火光冲天,杀声四起,不由得大惊失色。 这一切与计划中全然不同,宏兴在信中明确表明,神武军还未曾攻占泰和城,两军仍在对垒。 可眼前这一幅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泰和城沦陷了? “嘎吱……” 泰和城的南城门突然打开,九叩高大的身影率先出现在援军的视野之内,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暗部成员装扮的守城将士。 为首的北荒将领一愣,还未来及说话,九叩就小心翼翼问道: “是宏大人命小人再此等候的,诸位军爷可是来增援泰和城的?” “城中现在什么情况?” 为首的将领狐疑的看着九叩。 九叩道: “城中有宵小作乱,丹将军正在派人围剿,将军请速速入城,神武军不时便可能来攻城,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为首的将领扫了九叩一眼,勒住缰绳,调转马头, “我去与王爷通报一声。” 很快,全军在北城王的命令下有条不紊的从南门口进城。 “看样子是出意外了啊,全军听令,进城!” 南门口城内两侧的房檐上,梅秋风看着密密麻麻的北荒援军,心中虽然毫无畏惧,但头皮还是忍不住发麻。 她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直到半数以上的北荒援军悉数进城。 “射。” 梅秋风一声娇喝,犹如这黑夜中的一道惊雷,让进城的北荒援军浑身发颤。 不到两千人的暗部成员,从前后左右,城头、房檐、街角……隐蔽的破旧房屋中现身。 一个个手持惊天弩,对着北荒援军疯狂扣动惊天弩的扳机。 “啊……” “敌袭……隐蔽,快!” “保护王爷……快!” “结阵,快结阵,用盾牌格挡……” 哀嚎声猛然响起,整个南城门入口的长街上乱作一团。 一轮箭雨过后,北荒将士少说有千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彻底失去生机。 “兄弟们,跟老娘冲,杀光这些蛮子杂碎。” 梅秋风看着眼前的战场,见北荒敌军很快就结好阵型,顿时就心急如焚,她这几日也算耳濡目染,深知战机稍纵即逝,宋言还要多久能赶到不知道。 一旦让北城王的这支援军反应过来,他们这两千人根本挡不住片刻。 只有继续冲锋,让敌人胆寒撤退,才有胜算。 梅秋风左冲右突,火红长鞭系在腰上,手中捏着一把唐横刀,浑身浴血。 在她身后,九叩紧紧贴着,一边砍杀北荒敌军,一边保护梅秋风的安危。 梅秋风横刀一劈,看在一名敌军的胳膊上,对方虽然身穿重甲,依旧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敌军强忍疼痛,一记回马枪就扎在梅秋风的后腰上,臂力已失,被身后的九叩轻松就卸了招式。 为首的将领见状大惊,便抵挡便退到北城王身边,与一众亲卫将北城王护在中间。 “王爷,是伏兵,泰和城恐怕已经失守了。” “伏兵有多少?” 北城王的面色相当难看,看着在军阵中杀进杀出的梅秋风,深深吸了口冷气。 为首的将领抬眼向长街深处看去,那尽头烟尘滚滚,喊声震天,时不时还有厚重的脚步声和喊杀声传来。 加上眼前这两千余伏兵悍不畏死的姿态,将领判断,少说也有一万兵马,于是就回答道: “回禀王爷,少说有一万兵马。” 夜实在太沉,肉眼根本就难以分辨长街尽头到底有多少伏兵。 梅秋风早就依照宋言的提醒,让几个人手持火把,不断来来回回地叫喊制造声势,让敌军误判。 将领也只能依靠直觉和战场上的瞬息变化去判断,虽然会有偏差,但他很自信,八九不会离十。 “宏兴这狗东西,胆敢期满本王。” 北城王听闻将领坚定的声音,恨恨骂道,知道泰和城沦陷,他再不走可能就要有麻烦了, “撤军。” “传王爷军令,撤军!” 将领如释重负,高声对着还在一面倒抵抗的北荒将士喊道。 北荒援军如潮水一般激流勇退,留下来一片尸横遍野的长街战场,梅秋风看着其中少数同袍的尸体,眼眸也微微有些通红。 “九叩,你带人守住南城门,其余人跟我去支援将军。” 九叩刚要反驳,便被梅秋风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制止了。 神武军军纪第一条,军令如山,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凡有上峰的军令,只需服从,不得过问。 “遵令。” 目送梅秋风离去,九叩蹲守在南城门上,目光幽冷的看着渐行渐远的北荒援军。 与此同时,泰和城内稍有停歇的喊杀声再次冲天而起,火光近乎要将整个黑夜照明,一张张面孔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从南城门进城的梅秋风,正好遇到被一路杀得溃不成军的上官铭和叶邱。 私兵与真正在战场上磨砺过的将士,总归还是有所不同! 第161章 满朝哗然 这一战,从夜深杀到天明。 阳光洒在大地上,仿佛要将这夜间的血腥一扫而空。 战报很快传回天京,满朝哗然,除了惊叹宋言以迅雷不及掩耳攻下京州、和云州泰和城之外。 更是不敢相信,武侯府上下还在吊唁,宋言却当众抗旨? 抗旨乃是死罪,即便宋言拿下京、云、玉三州要地,恐怕都无法弥补抗旨的罪行。 一时之间,朝堂上对宋言弹劾的奏章多如牛毛。 惠文帝更是勃然大怒,朝堂上怒斥宋言无君无父,待他回到天京,必定严惩不贷。 这话一落,整个武侯府也成了瘟疫一样的存在,任谁都不敢有一丝亲近。 柳茹梦听到这一消息,也被惊得心神慌乱,当下就回了庆国公府,想与柳承志商议对策。 柳承志同样也收到了柳玉龙传回来的消息,宽慰柳茹梦道: “你放心,宋言是我的女婿,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此事你二哥哥与我通过书信,宋言心中自有计较,你不必太过挂心。只是……” 柳承志稍微顿了下,深深吸了口凉气, “稍候我会暗中让人放出消息,庆国公欲要劝你与宋言和离,你若不愿意,今后便与庆国公府断绝往来,你切记要有心理准备,同时不可透露给任何人!” 从庆国公离开,柳茹梦便愁眉不展,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申氏得知这一消息,瞬间就坐不住了。 她多年的奢求近在咫尺! 宋言抗旨已经板上钉钉,现在连庆国公都对他弃如敝履,宋家二房三房更不用说,没有人能够帮他游说,倒是落尽下石的数不胜数。 只是,一想到宋景明离开天京前对她的警告,她便心有余悸,找来贴身的奴婢白琴商议对策。 “大娘子,自从三公子去江南调查北境辎重补给被劫一案,至今都没有音讯。” “你休要胡说……呸呸……” 申氏最听不得这个。 白琴也跟着呸了几下,申氏这才脸色好转,她连忙继续道: “此事不管外面传的多么悬乎,若是二公子真的抗旨不尊,那必然是死罪,可他若是没有回天京复命呢?那整个武侯府都要被株连,大娘子现在想这侯爵的爵位还有什么用?” 申氏这么一听,顿时就吓的魂不附体。 紧忙抓住白琴的手, “那怎么办?” 白琴继续分析道: “若是二公子回到天京复命,陛下降罪二公子,那武侯府因为老爷战死沙场,被株连的几率便不大,届时三公子自然便可以承袭爵位。” “你的意思是,我什么都不用做,等着便是?” 白琴重重点头,申氏这才放下心来。 …… 泰和城县衙,议事厅。 宋言坐在首座,江云书、柳玉龙坐在左右两侧,还有沐辰与梅秋风、九叩、上官铭等人…… 一个个身上多少都有负伤,沉默不语。 昨夜,梅秋风杀退北城王带来的援军之后,与上官铭、叶邱汇合,直接包抄到北城门埋伏的守城军弓箭手背后。 守城军主力和铁骑又被宋言亲率的神武军拖住,丹麦和宏兴渐渐落入下风,即便丹麦败亡都不曾等到援军到来。 宏兴已经知道必败无疑,只能率兵试图从南城门突围,却被九叩射杀在城门头。 除去上官、叶、周三家,其余氏族因为资敌,暂时被关押,等候发落。 母亲战场还在清扫,余孽还在一一剪除,统计伤亡情况之后,众人皆已经精疲力尽,聚在一起商议接下来如何彻底拿下整个云州。 宋言受了些皮外伤,包扎过后就召集众人了。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伐城。 宋言最开始的打算便是攻心为上,等守城的将士彻底失去信念之后,在收拾残局。 计划才刚刚实施,却莫同淅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北城王率领的一万援军,便是他送给宋言的见面礼,可惜宋言没有如他的意,没有留下北城王。 莫同淅的野心极大,而且心冷至极。 为了达到目的,简直是六亲不认。 宋言自然不愿意让他在北荒王庭过的太过舒坦! 至于上官铭与叶邱,两人是霍丛云的好友,早在宋言举兵下云州的时候,霍丛云便书信提点过两人。 两人与宏兴虚以委蛇,便是因为早就看透了泰和城守城军不过空架子。 至于二皇子秦风,昨日已经返程回天京。 还有周云,此人倒是聪明,只是性子太直了一些,不懂得与上官铭二人一般弯弯绕绕,便成了丹麦与宏兴杀鸡警猴的那只鸡。 说到底还是无妄之灾。 但也因为这无妄之灾,反倒救了整个氏族上下。 “多谢宋将军救命之恩,今后但凡有用得到我周氏一族的地方,在下绝不推辞。” 周云劫后余生之后,对宋言倒是感激涕零,当即就站出来表了态。 宋言在京州大刀阔斧的变法,他自然也有耳闻,除了田地上交国有之外,在经商一途上,宋言也会给予相应的补偿。 无非就是损失一些粮食,只要手上握着钱财,哪里买不到? 这么一想,他反倒释然了。 宋言摆了摆手, “周家主言重了,今后这泰和城还要依靠诸位共同治理才是。” “能为将军效劳,是我等的荣幸。” 上官铭与叶邱异口同声,眼中倒是还有几分真诚。 这时,一名将士来报, “将军,战况统计出来了。” “说。” “此役,骑兵营战死三百零八人,先锋营战死一千五百一十三人,神机营战死四百三十七人,伤者无算,正副部将战死四人,重伤两人……” 将士的声音缓慢,众人的一颗心却提在嗓子眼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眼。 只见他顿了顿,目光突然落在梅秋风身上,暗部并未直接设立,而是听命于宋言一人, “梅正将所部战死三百二十一人,伤者无算。” 梅秋风紧握的拳头一松,一口气猛的卸了下来,只觉得胸口舒畅了许多。 死了三百多人,还算能够接受吧? “目前城内的局势已经稳定,各部正打扫战场。” 听到这个消息,宋言闭上了眼睛,江云书等人的眼眶也微微发红。 片刻之后,宋言声音低沉道: “阵亡抚恤金全部按数发放,阵亡者家中若是只有一个男丁的,抚恤金提高一倍发放。 还有,将所有战死将士烧成骨灰,带他们回家。” 战争总要死人,歼灭守城军加北城王带来的援军,将近两万余人,己方死伤不过三千之数,已经算是大胜了。 只不过,他们跟在宋言身后,这样的大胜反而习以为常了。 “待泰和城的一切步入正轨之后,该如何施政,云书……” 宋言看着江云书,目光又落在上官铭与叶邱身上, “你与几位家主说说,行得通最好,若是行不通,也不用顾忌。” 最后这话,显然是说给上官铭三人听得,能配合自然皆大欢喜,不配合那就人头落地。 上官铭三人也是人精,自然点头哈腰,表示自己权利配合,哪怕江云书要他们都枕边人,他们恐怕都不皱一下眉头,即刻就送到江云书得床榻上。 “休整一日之后,迅速攻占整个云州,然后汇合玉州。” “是……” 第162章 送兄弟们一程 第三日,柳玉龙与沐辰兵分两路,一路从泰和城南城门北上,一路从东城门进军。 第四日,泰和城中的平民百姓聚集在县衙门口,一一登记在册,以租赁的形式分发良田。 第五日,杨硕抵达泰和城,接管泰和城乃至整个云州的内务。 “按照将军的吩咐,巨鹿坡已经圈禁围改,日夜不休,再有三五日应该就能建成。” 重修巨鹿坡,是宋言在拿下布哥与完颜荣之后,临时才有的主意。 巨鹿坡依山傍水,是一块风水宝地! “后天,我将挥师玉州,这两日你有任何疑问,尽快询问江副都统。” 宋言颔首, “接下来,云州便交给你了。你要找的人,安置在县衙内院。” 话音落下,宋言转身便走。 杨硕从未与宋言说过,更不敢表露,哪怕半点痕迹。 可宋言却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谁,而且悄无声息地办好了! 杨硕失神片刻,看着宋言的背影,重重点头, “谢将军。” 两天后,宋言挥师玉州,却发现宋高崎与段凌峰一路势如破竹,已经彻底将整个玉州攻陷。 一见到宋言等大大小小的将领,宋高崎无比兴奋,疯狂吹嘘如何攻占玉州的城池。 “你们是不知道,我手持唐横刀,一路从大同府杀到丰州,然后又从丰州往南一路快杀到东胜,砍了三天三夜,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要不是将军赏赐的这柄宝刀无坚不摧,刀口恐怕早就砍卷刃了。” “砍三天三夜,眼睛都不眨一下?” 柳玉龙一脸诚恳地问宋高崎。 宋高崎现在的尾巴几乎是翘到天上了,满不在乎就道: “一眨不眨!” “那眼睛不会干吗?” 柳玉龙再问。 宋高崎顿时一怔,这和眼睛干不干有什么关系? 这浑蛋是不是虎啊? 不是应该夸他勇武无双吗? 不知道怎么回答,宋高崎又将话题转移, “那些北荒的骑兵一听到神武军三个字,吓得哭爹喊娘的,有的直接回家去换裤子了……哈哈!” 宋高崎唾沫星子横飞,一边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一边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如何砍瓜切菜一般砍杀北荒铁骑。 他吹得起劲,众人也乐呵呵地附和。 攻占京、云、玉三州之地,对于神武军的所有将领而言,绝对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丰功伟绩。 不敢说名流千古,但流芳后世绝对没有问题。 “老宋,你还没回答我呢,三天三夜不眨眼,眼睛到底干不干啊?” “干不干,你自己三天三夜不眨眼,试试不就知道了?” “你都试过了,直接告诉兄弟们不行吗?” 柳玉龙跟着起哄,段凌峰也笑着顺水推舟,气得宋高崎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滚一边去,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哈哈……老宋急眼了。” “就是……” 三天后,宋言带领神武军所有将士回到巨鹿坡。 除了雁门关之战,攻占京、云、玉三州之战阵亡的将近一万人,神武军经过征召入伍和留守三州之地的将士外,预计四万人左右。 此战之后,北荒肯定需要时间去舔伤口。 短时间内,北境不会再有太大的战事发生了。 除非北城王或者北荒国主脑子抽风。 “周凯留守京州、沐辰留守云州,李中留守玉州,其余将领和将士们都已经集结完毕。” 听闻江云书汇报之后,宋言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走吧,去送送那些阵亡的兄弟。” “好。”说起这个,江云书也同样肃然。 战争没有不死人的,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只要不是心如铁石的人,面对死亡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宋言已经使劲浑身解数,尽量控制着己方的伤亡人数,否则……在眼下这个基础上,恐怕还要多加一倍不止。 很快,神武军浩浩荡荡来到巨鹿坡下。 刚到现场,曾经布哥与完颜荣安营扎寨的那片空地上,众人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将军,这是?” 除了江云书,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宋言何时命令杨硕,修建了这么一处地方。 宋高崎呆呆地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小坑,用青石板铺好之后,里面放着一个个类似于瓦罐一样的东西。 每一个青石板的小坑上都有一块对应的木牌,木牌上刻着阵亡将士的姓名和入伍时间,为国捐躯的时间。 宋言看着宋高崎,认真说道: “搜刮了京、云、玉三州的财富,给阵亡的兄弟们立块碑,罐子里装的都是兄弟们的骨灰。他日,若是这些兄弟们的家人想要将他们迁回故土,也好分辨清楚谁是谁。若是没有迁回故土的,这地方山清水秀,也适合长眠,今后尔等便负责清扫和祭拜吧。” 宋言很早就有过交代,战死异乡的将士,无论如何都要带他们回家。 神武军上下,也一直记着这一条铁律。 此刻,听闻宋言的话,不仅宋高崎鼻头发酸,柳玉龙、江云书、段凌峰、陈三等人……也双目发红,梅秋风眼角更是有一行清泪流淌。 九叩看着宋言的背影,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梅首领为何一入神武军,就对宋言死心塌地。 此时,他看着宋言的背影,只觉得高大如山。 “将军仁义,末将替阵亡的将士谢过将军。” “谢过将军……” 众人心中感动! 在此之前,没人像宋言想得如此周到。 “神武军上下一心。” 宋言摆了摆手, “都是可以相互托付性命的战友,无论如何,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都不能让兄弟们曝尸荒野。” 这种事情,宋言也只是尽心尽力去做,问心无愧就行。 大家甘愿无条件交付性命在他手上,他自然要替他们做些什么。 “想要留兄弟们一个全尸,暂时还不能做到,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宋言轻叹一声,江云书重重点头道: “能做到这份上,想必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以前,将士们对战沙场,死后几乎都是就地掩埋,有些来不及处置的,甚至成了野兽果腹的食物。 “好了,不说这些。” 宋言轻轻摇头,然后转身大声喝道: “拿酒来,让我等送兄弟们最后一程。” 第163章 英灵园 很快,一坛坛酒被搬来。 宋言、江云书、段凌峰、柳玉龙、宋高崎、陈三、梅秋风…… 神武军上下一共两万余人。 每个人的神色都肃然起敬! 宋言抱起酒坛,举到胸前, “诸位兄弟,你们都是我大燕的英雄男儿,今日……本将军在这为诸位庆功,送诸位最后一程。” “愿诸位能够宽心,你们守护的这片土地,必将保护着你们后世子孙。你们的遗物和抚恤金,全部都会送到你们的亲人手中。” 宋言深深吸了口气,语气瞬间冰冷, “谁若敢动你们都抚恤金,本将军在此立誓,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两万人齐声怒喝,声响震天。 他们自然也知道,宋言这话是在承诺阵亡的将士,实则也在警告其他有心人,这不是块蛋糕,而是致命的毒药。 谁敢碰,就要做好赴死的准备。 说着,宋言将酒坛中的酒缓缓倒在这片曾经被鲜血染透的土地上。 其余人也纷纷照做,宋言这才高声道: “为我大燕的英雄送行。” 说罢,宋言低头闭眼,心中默默哀悼。 众人见状,也纷纷效仿。 此刻,巨鹿坡下一片祥宁,唯有几缕春风吹过的声音,和几声鸟鸣。 片刻之后,宋言挥手道: “盖棺。” 随着那些青石板被严丝合缝地盖上,将士们手捧着泥土洒落在青石板上。 简单的祭拜之后,宋言心情略微沉重往外走去,直到围栏门口处的石碑前顿住脚步。 石碑高两丈有余,上面刻着“英灵园”三个大字。 梅秋风在宋言身后,幽幽叹息道: “以前,我们下山抢劫财物的时候,一旦被官府发现,死了连具全尸都留不下。现在,他们要是知道自己死后的殊荣,应该不会责怪我的选择吧?” 殊荣? 这些阵亡的将士,用性命守卫疆土,捍卫尊严获得的殊荣,确实足矣自傲,足矣让后世安享欢乐的子孙后背祭奠他们的付出。 “他们会为此感到自豪,更会为你的选择感到无憾。” 宋言拍了拍梅秋风的肩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们的死,换来了北境难得的安宁。” 从宋言领军入北境至今,大燕将士伤亡万人。 值得欣慰的是,北荒的伤亡更加惨重。 短时间内,他们绝对无力在犯边了。 即便日后卷土重来,只要守住云州泰和城的咽喉之地,北荒轻易也对大燕造不成威胁。 “两日后,我便要回京述职了。” 神武军军营中,宋言坐在营帐首座,笑看着众人。 众人闻言,脸上顿时就变得非常难看。 就在昨日,天京又来了一道圣旨,要宋言即刻回天京述职。 与其说是述职,倒不如说是听勘来的贴切。 众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直到段凌峰神色低沉道: “末将愿与将军一同回京述职。” “末将也是。” “……” 众人纷纷附和表态,宋言却摆了摆手,看着段凌峰道: “北境初定,你还要留下稳固大局,至于诸位的军功,我已经上报朝廷,想必陛下不日便会降旨封赏的。” “将军,军功封赏对于我来说可有可无,但是你……” 段凌峰道话还未说完,便被宋言打断, “说的什么胡话,将士们打战,除了保卫疆土,不就是为了军功。” 宋言脸色一冷,故作生气喝道: “我的事情,还由不得你们操心,谁若是敢在北境漫不经心,落了神武军的军威,我饶不了他。” 若是可以选择,宋言也不希望一辈子在战场上,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天京想要他性命的人自然不少,诸多风吹草动,宋言都一清二楚。 想落井下石,岂能那么容易得逞? “他不能回去,我总可以吧?我和云书肯定是要一道回天京的。” 柳玉龙对宋言的脾气自然了解,也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是想打消众人的忧虑。 江云书也顺水推舟,附和道: “离开天京也有两个月左右,想到两日后就要回去,我现在倒是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除了你与玉龙之外,秋风也要随我一同回天京。” 宋言微微点头道。 “真的?” 梅秋风对宋言回天京的处境没有丝毫担忧,也不知道是懵懵懂懂,还是压根就不在意。 提及天京城,她顿时就对皇城脚下的国都充满了好奇。 “你麾下的将士,打散了入京。” 营帐内都是宋言的嫡系,他也直言不讳, “有一件事情,你让九叩带人去江南办,具体事宜,我稍后会告诉你。” “没问题。” 梅秋风美目一亮,立刻就点头道。 “将军,我呢?” 一直没有被提及的谢必严,顿时就急了。 他本就是糊里糊涂被宋言骗到北境的,这两个月左右时间,他也在生死边缘游离,心境虽然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 但他最终的想法还是,宋言在哪,他最好也跟到哪。 独自留在北境,与这群糙老爷们在一起,实在难受得慌。 “怎么,老谢,听说你前几日还扬言要在玉州再找个貌美的姑娘,现在一提要回京,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你别胡说。” 谢必严瞪了宋高崎一眼,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我对我家婆娘可是忠贞不二的,她若不点头,别说纳妾,就是多看一眼,我都觉得内疚不安。” “哈哈,你这话说得谁能信?” “就是,上次还和我说荒人女子的屁股圆,能生男娃,现在却一本正经了?” 众人丝毫不给谢必严留任何情面,说得谢必严面红耳赤,连连向宋言投来求救的目光。 宋言仿若无闻一般,不经意看了梅秋风一眼,只见这姑娘也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顿时就明白过来。 作为白云山的匪寇头领,她也习以为常了。 这样倒也挺好的。 “安排好事宜,到时候与我随行就好。” 神武军的伤亡一直在可控范围内,谢必严也功不可没,他在神武军中还培养了诸多军医,虽然还达不到药到病除的水准,但普通的疑难杂症,也有对症下药的本事了。 宋言帮谢必严解围之后,缓缓起身,笑道: “传令下去,大宴两日,论功行赏!” 随着宋言的军令传下,整个神武军大营顿时响起了海啸一般的欢呼声…… 第164章 朝堂对峙 “宋景明并非寻常之人,生于贫贱,却师从高手,自从聪慧,熟读兵书,在朝堂上如何应对阴诡,君臣之道,你以为以他的能力,真的学不会,还是做不到?” 自宋言抗旨出征,攻占京、云、玉三州的信息传遍大燕各地之后,大燕上至朝堂,下至百姓都对此事议论纷纷。 有人想尽办法,要置宋言于死地。 自然也有人想要为宋言脱离困局! 庆国公府内院,书房中! 柳惊天看着皱眉沉思的柳承志,轻声道: “此次出征北境,他早已抱着必死之心,自然会为宋言留下后手。而宋言,可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既然玉龙在信件中说明了北境的情况,明日的朝堂上,你决不能袖手旁观,一则,柳宋两家的姻亲关系,二则,大燕的朝堂,还不能任由二皇子胡作非为。” “此事,不管你明不明白,老夫以为,陛下也会明白的。” 柳承志一惊,惠文帝既然明白,为何还要下旨? 柳惊天似乎看出来柳承志的心思,笑道: “你这兵部尚书,还不如宋言那孩子。” 柳承志苦笑, “爹,我只是不明白,既然陛下深知其中的道理,为何还要让二皇子去北境宣旨?” “帝王心术而已,为君者本身就很矛盾,即希望心中所想能有臣子明白,又怕臣子太过明白。而想要制衡,又不失平衡本身就不是一件易事。陛下已经言明,若是北境的情况不允许宋言北上,休养生息自然最好。 但宋言在攻下京州之后,二皇子还当众宣旨,显然是私大于公,陛下不会不明白。 不然你以为,宋言班师回朝,今日抵达天京之后,陛下为何不下旨召他面圣听勘,反而没有任何动静?” 柳惊天耐心解释,真正让柳承志明白,何为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道理。 不管任何事情,庆国公府这位老公爷,都端得起镇得住。 “既然陛下知道二皇子公报私仇,那必然不会怪罪宋言吧?” 柳承志小心翼翼问道。 柳惊天扫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 “公报私仇又如何?宋言抗旨不尊也是事实,即便他攻下京、云、玉三州,立下不世之功,依旧无法掩盖不尊君臣之道。 当年陛下初登大宝,太子与莫家密谋一案,你以为陛下没有怀疑吗?可他根基太浅,这才草草了结此案,时至今日,若是在重蹈覆辙,换作你,你会想看到一个失去控制的朝堂吗?” 柳承志下意识摇了摇头,抗旨不遵已经是大不敬,总不能等到对方造反再下手吧? 柳惊天吃了一口茶,继续道: “宋言这孩子总归与他人不同,况且他此次的军功太盛,他自己也清楚功高盖主的危险,所以抗旨于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这一下,柳承志终于恍然大悟。 难怪宋言一直不以为然,可他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万一惠文帝要杀他呢? 这天下,岂有帝王容得下一个抗旨不遵的臣子? “眼下,朝堂还未审理,众朝臣却物议凶凶,如同已经定罪了一般,有些人太急切了,反而也是好事。” 柳惊天翻看着宋言与布哥在雁门关的数场战意军报,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想不到,此子在行军打仗这方面,居然还有如此之高的天赋,实在让人惊叹啊。特别是这招空城计,骗得布哥陈兵雁门关外,哪怕门户大开,他都不敢入关。” 作为兵部尚书,宋言与布哥决战雁门关的军报,他也看过数十遍,两军每一次对垒交锋,他都能从字里行间看出其中的凶险和诡诈。 “确实匪夷所思。” 柳承志颔首。 “这世间之道,贵在顺其自然,重在无愧于心,你若没有其他事,便下去吧。” 柳惊天摆了摆手,又如获珍宝一般捧着军报品读起来,还特意叮嘱了一句, “没事也别来烦我。” 柳承志苦笑着行礼离开书房。 …… 天京城楚王府! 三皇子秦牧在得知宋言回到天京城之后,便已经在思考如何应对明日的朝局。 王鹤年与他面对面而坐,两人身处内院中一处凉亭下。 “赵王已经困于心魔无法自拔,我相信终有一日,他定会后悔的。” 对于王鹤年的话,秦牧失笑道: “后悔?此次若宋言能够安然无恙,他才会真的后悔,这么多年,本王对自己这位王兄倒是颇为了解,行事狠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王鹤年轻轻一叹,点头道: “赵王确实有些急躁,但这圣旨毕竟是圣旨啊,宋言抗旨既然是事实,若这次事情就这样过去,怕是将来群臣效仿,皇家的威严荡然无存。” 这个道理秦牧何尝不懂,只是宋言在保护北境百姓和牺牲自己中做了选择。 而且,他答应过宋景明,要护宋言周全。 “眼下,赵王府肯定灯火通明吧?” 秦牧问道。 王鹤年微微点头, “赵王在朝中的根基本就深厚,加上一些固执迂腐的人就不用提了,如今能真心为宋言辩解一二地,面对这抗旨逆君的罪名,没有一个能与赵王抗衡的人出面,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不过……” 秦牧默然不语,王鹤年沉吟之后继续道: “此次弹劾宋言的奏折中,却没有孔夫子的奏折,倒是让我有些诧异。” 孔彬一向被视为顽固不化的代表人物,最是在意之乎者也,君臣之道。 宋言如此大逆之举,他居然一声不吭。 “想来应该是江云书的缘故。” 秦牧点头道: “我也想过,是否要准备一些应对之策,可若是在朝堂中再拉起一个党派,必定是父皇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届时恐怕会对宋言更加不利。” 朝堂党派之争,到最后不论输赢,必定会被“立场”两个字束缚。 而不管是二皇子秦风还是三皇子秦牧,初衷到底是什么,两方对立走到最后,都会裹胁他人做出选择。 这世上,终究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心无杂念,随波逐流的! “王爷谨慎是无可厚非!” 王鹤年点头,提醒道: “北境战乱平息之后,鹭州边境与西戎的争端也停了,四殿下今日也将回到天京,明日的朝会上,他必然也不会轻易让赵王好过,王爷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秦牧颔首,起身走出凉亭,不久来到那棵榕树下,王鹤年紧随其后,静静看着秦牧在树下发呆。 第165章 大娘子,秦氏不用找了 得知宋言班师回京,整个武侯府,可谓是众生百相。 按燕礼中规定,天子殡天要停尸十三日,诸侯薨逝要停尸十一日,士大夫去世要停尸九日,平民百姓去世则停尸七日。 停灵结束之后,即可将棺椁转移停放,身份不同,停放的地方自然也有区别。 然后选择良辰吉日安葬即可。 至于服丧,自然也是按照身份而定。 宋景明战死沙场后,被惠文帝追封为武国公,以诸侯的规格停尸安葬。 宋言风尘仆仆而归,柳茹梦见他全须全尾,终日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但一见到宋言身边的梅秋风,不由又警惕起来。 宋言先是去了兵部,归还了虎符,片刻不歇带着梅秋风等百名亲卫回到武侯府。 武侯府上下披麻戴孝,柳茹梦与宋思妍两人都稍显憔悴,宋思妍也清瘦了许多。 “二郎,你……你可算回来了。” 申氏见宋言第一面,还有些惊讶,抗旨不遵,真的还敢回来? 但她身为武侯府的当家大娘子,终归还是养了些许处事不惊的心性,瞬间就改口对宋言的关怀。 宋言从她的语气中,倒也听出了几分关切,微微颔首。 “小言,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宋思妍上下打量着宋言,只见他脸上胡渣点缀,显得有些沧桑。 “姐,我没事,不用担心。” 宋言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众人皆安好,他也放心不少。 “二公子。” 大壮轻轻唤了一声,目光落在宋言身上,心中是百感交集。 他自小就跟在宋言身边,亲眼目睹宋言的变化,此刻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宋言不该回来,喜的同样也是宋言回来了。 宋言扫视一圈,发现灵堂中除了宋景明这一脉,还有二房宋景辉和三方宋景耀。 宋景辉见宋言归来,与之对视一眼,当即就呵斥道: “你还敢回来?” 宋景耀虽然不曾开口,但他眼神不善,显然是和宋景辉同一个鼻孔出气。 宋言没有搭理二人,反而看了大壮一眼,大壮瞬间心领神会,取了香烛递给宋言,宋言接过之后,用火折子点燃之后,对着宋景明的灵位叩拜行礼。 待一切完毕之后,这才缓缓起身。 “宋言,你如今都这般目中无人吗?长辈与你说话,你理都不理?难怪敢抗旨不遵,你眼中还有尊卑和君臣之道吗?” 宋景辉见宋言无视他,眼中凶光更甚。 宋言冷冷看着他, “这是我家,我为何不能回来?长辈要有长辈的德行,我自然会尊敬,可你有吗?看在父亲的情面上,我尊你一声二叔,如今父亲不在了,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宋言这话落下,灵堂中众人面色各异。 宋景辉的面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你这无君无父的东西,若不是因为你,大哥岂会战死雁门关?而今,你不但不思悔过,反而抗旨不遵,想要连累我宋家满门,与你一起呗株连吗?” 宋景耀当即就附和道: “自小你便惹是生非,如今你不仅还是生父,更酿下大祸,你二叔说你一句,你非但不虚心悔过,反而出言忤逆?” 两人夹枪带棒,对宋言从始至终都没有一句良言。 大壮很是不忿,但碍于身份,也只能忍着。 可宋思妍却做不到,她本就护短,加上宋景明战死,对她的打击极大,现在宋言便是她的软肋。 谁敢对宋言不利,哪怕言语上都不行。 “二叔、三叔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小言害死了父亲,父亲是为国捐躯,战死沙场的,与小言何干?至于忤逆长辈,我倒是想问问二叔三叔,从始至终,你们有过身为长辈的当担吗?” 宋思妍咬着牙,面色微微发红,可见气得不轻。 “反了。” 宋景辉怒喝一声, “大哥不在,你们姐弟便不尊亲长了吗?大嫂,如今这侯府你才是当家主母,你难道也要看着他们放肆吗?” 申氏刚要开口,却被身后的白琴轻轻拉了一下, “二叔、三叔,你们确实过了。” 这话一落,连宋言都有些发懵,看向申氏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他悄悄看了柳茹梦一眼,只见后者轻轻摇头。 “你……” 宋景辉万万没有想到,一向与他们统一战线的申氏,怎么突然会倒转枪口,帮衬宋言。 宋景耀也明白,这一家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当即就放下狠话, “既然你们冥顽不灵,那接下来的事情便与我等无关,你们好自为之吧。” 宋景耀袖袍一甩,想要离开,却发现宋景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顿时又骑虎难下。 宋景辉喝道: “抗住不尊乃是死罪,大嫂你可要想好了?” 申氏的面色相当难看,但还是咬着牙一言不发。 宋言皮笑肉不笑道: “怎么,难道二叔三叔是要为我顶罪不成,若是如此的话,那我倒是愿意为刚刚的不敬向你们道歉。” 宋景辉听这话,顿时就心惊胆战。 顶个屁的罪。 有几个脑袋,他刚顶罪? 一时语塞,还未等他出声,宋言便冷声喝道: “既然二叔只会趋吉避凶,那便不要过多操心了,秋风,送客……” 梅秋风对二人的嘴脸也是看得不爽,二话不说,腰间的火红长鞭便甩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二位,请!” 宋景辉与宋景耀对视一眼,眼中均是惊怒交加。 待二人走后,宋言这才看着申氏缓缓道: “多谢大娘子,我答应过父亲,会照顾好侯府的,三弟在江南暂时没有危险,等过段时日,我便会去一趟,接他回来。” 提及宋轩,申氏顿时眼前一亮, “好好。” “小言,抗旨的事情是真的吗?” 尽管八九不离十,但宋思妍还是想宋言亲口说出来。 宋言苦笑, “是真的,此事说来话长。” 真的? 宋思妍浑身一颤,眼前一黑险些要摔倒,好在柳茹梦在身后扶着她。 申氏脸上的兴奋也瞬间凝固,惊愕地看着宋言。 他的胆子真的如此之大吗? 反而,梅秋风一脸淡然,似乎在说,你们怎么都大惊小怪的,不就是抗旨吗? “姐,你不用担心,此事我自有分寸,放心吧。娘子,你先带姐去休息,我处理好事情,便去寻你。” 宋言宽慰一声之后,看着柳茹梦轻轻道。 所谓的分寸,不管是宋思妍还是柳茹梦,她们都不知道宋言的底气在哪? 抗旨不遵,这不同于其他罪责,这是对君王的蔑视。 柳茹梦微微点头,便搀扶着欲言又止的宋思妍离去,宋言突然看向申氏,又道: “大娘子,秦氏不用再找了,随她去吧。” 然后,他也不管申氏惊恐的表情,带着梅秋风和大壮转身离开。 第166章 早朝 翌日,鸡鸣时分。 天京城犹如一锅温沸的清水,反而有了逐渐温和的趋势。 犹如弓弦紧绷到顶点,必有凝滞,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必有沉寂一样。 或明或暗的躁动,突然间都停止了下来 无他! 今日便是对勇烈将军的审判。 这个收复雁门关失地,并且从北荒手中重新拿回中原王朝失去百年疆土的年轻将军,因为一道圣旨,被安上了目中无君无父的悖逆之罪。 震惊天京城的同时,这对于满朝文武而言,当然也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事。 没有参与其中的,翘首期盼地等着看热闹,参与其中的,早就想好了说辞。 当然,百姓中自然也有明事理的人存在。 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便足矣堵住幽幽之口。 也有人说,那二皇子秦风都追到北境宣旨了,抗旨是事实,其他不过都是借口和推辞而已。 既然有本事拿下京、云、玉三州之地,那今天拿和明天拿有什么区别? 抗旨只能说明宋言本身就骄傲自大,目中无人。 今天敢抗旨,明天就敢造反。 在柳茹梦的服侍下,宋言穿戴好衣物,临行前也只是淡淡道了一句话, “无论什么结果,无论何等罪名加身,你我夫妇一体。” 宋言心中一暖,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当初使劲手段取到的媳妇,终归还是没有看错。 晚上回来,必须要大展男人雄风,好好奖励一下她才行。 想着想着,宋言的嘴角不知不觉就勾起了笑意,惹得大壮一脸疑惑, “二公子,你没事吧?” “能不能盼我点好?” 宋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而便看到梅秋风想笑又一本正经的模样, “我还是喜欢你以前那桀骜不驯的样子。” 梅秋风冷哼一声,默不作声。 与此同时,二皇子秦风也在侍女的服侍下,梳洗一番,仔细地用了一顿丰盛的早膳,而后站在一面铜镜前。 他看着镜中那张俊逸的面容,想起宋言那日当众抗旨,让他丢尽脸面的一幕。 他眼睛徐徐眯了起来! 这个武侯府,以前只会吃喝玩乐,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 现在似乎已经露出了獠牙,那本王……定会打断你的獠牙! 还会打断你的脊梁骨,就算你立下不世之功,又如何? 他转身,带上了他的护卫,上了马车,向皇宫而去。 上朝开的皇宫的南侧门,所以,所有的官员入朝都得走凤凰街。 此刻还是寅时,但凤凰街上已经有不少的车架经过,这些当然都是去参加朝会的那些官员。 他们抵达的时候,宫门肯定还没开,但依旧还是早早去候着了。 二皇子一系的这些官员,当然是想要看看赵王殿下,毕竟是他们的主心骨,所以去得早一些,若是见了赵王殿下,也好商议一下,朝会上如何一一对宋言发难。 而少部分官员,则是想看看宋言,他会不会早些到来。 这个现在锋芒毕露的少年将军,现在又是何等气度不凡? 宋言此前在天京的名声实在太不堪,所有人本以为,他去雁门关,本就是去送死的。 谁能想到,他不仅勇武无双,收回雁门关失地之后,歼灭北荒敌军十五万,还攻下了中原王朝失去百年的疆土,加上他还有诗仙之才。 岂不是文韬武略? 宫门依旧关着。 门口旁边有一排给官员们等候早朝歇脚的房舍,这里泾渭分明地站成了几个圈。 其中二皇子一系的官员最多,他们低声谈论! 还有便是四皇子一系,今个儿倒是与往日的沉默不同,一个个扯着嗓子高谈阔论。 因为是武将居多,所以吵闹起来,倒是也让人有些烦心。 最少的便是柳承志与王鹤年,二人这段时间,倒是多了不少交流。 虽然他们身边的官员不多,但无不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而此刻,皇宫西北角的落云宫原本还漆黑一片,这时忽然亮起了一盏灯笼。 掌灯的是尚和。 “什么时辰了。” 惠文帝的声音从落云宫内传出来。 尚和弓着身子,即便惠文帝看不到他,他的神情依旧毕恭毕敬, “寅时三刻。” “不是叫你寅时一到就叫朕吗?” “陛下恕罪,老奴也是看您这两日烦心事诸多,便希望您能多眯一会。” 这本是一份好意,可惠文帝却怒喝一声, “下次胆敢擅作主张,人头落地。” 尚和浑身一颤,腿脚顿时就像软泥一样,直接就跪在地上磕头, “老奴该死!” 宫内沉默了一阵,一直不曾有声音传来,尚和就这么跪拜在地门口,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在地面上。 直到宫门被打开,惠文帝冷哼一声, “起来吧……去御书房。” “谢陛下。” 尚和汗如雨下,还是不忘职责,高声喊道: “起驾,御书房。” 这便是伴君如伴虎,哪怕你为他着想,但到底是不是他所想? 圣心难测,不能不懂,又不能太懂。 尚和在惠文帝身边伺候多年,又岂会不知道大智若愚的道理,但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御书房中,惠文帝接过尚和双手递来的一碗燕窝粥,用勺子搅了搅,问道: “官员都在宫门外候着了?” 尚和躬身行礼, “回陛下,已经在等候了。” “嗯。” 惠文帝轻轻吃了一口燕窝粥,突然又漫不经心问道: “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宋言?” 尚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顿时就跪拜在地, “勇烈将军乃是国之重臣,老奴不敢妄议。” 他虽说不敢妄议,但又强调宋言是国之重臣,惠文帝也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反而不以为意道: “朕让你说,你便说说看。” “回禀陛下。” 尚和微微抬头,但还是不敢看惠文帝分毫,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今日朝堂上必有纷争,陛下听了各方言论之后,心中如何定夺,都是对勇烈将军的恩赐,他必然也不敢有任何不满的。” 惠文帝摇了摇头,心中失望的同时,又释然了。 尚和是他的贴身侍从,自然不能向着其他人说话。 很快,他用过早膳,起身走出御膳房,姜傲已经等候多时。 同样的问题,惠文帝又问姜傲,可姜傲的回答,居然与尚和几乎没有差别。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臣子是陛下的臣子,百姓也是陛下的百姓,陛下想要如何定夺,听完勇烈将军与诸位大人的言论之后,依从本心便是。” 惠文帝微微颔首,迈步走向太和殿,再没有多言一句话。 第167章 惠文帝的暧昧态度 皇宫南门旁边的侧门打开了。 这是文武大臣入宫的门。 有人结伴而入,也有人孤身独行。 早朝是在太和殿,此刻皇宫内外的灯笼已经点燃,宫外巨大的广场上,也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 太和殿的门尚未打开,于是鱼贯而入的那些文武大臣,又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了宫外的广场上。 有重臣以黄来发为首地围在二皇子秦风身边,他们似乎想要和秦风说点什么,可看着秦风那一张冷然的脸,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四皇子身边武将居多,嗓门很大,但说来说去却多数都是关于鹭州与西戎一战的惊险过程和结果。 虽然有擦枪走火,但双方都明白,主战场在北境,他们不过是排兵布阵,做做样子而已。 三皇子孤身一人,倒是显得有些落寂。 早朝的时辰快到了,可侧门处已经没有人再进来,作为今日朝会的主角,宋言至今未见身影。 他人呢? 不是早早就出了武侯府了? 另外一处,柳承志眼里的焦虑随着时辰的临近,也变得越来越深。 这小子,搞什么名堂? 这可是一场专程为他而开的早朝。 明明知道,满朝上下,多数人对他抗旨一事都心怀愤恨,他怎敢如此懈怠。 这岂不是在群臣的伤口上撒盐,更加证实他居功自傲,目中无人了吗? 这小子平时那么激灵,这会怎么变得如此不智? 许多人望眼欲穿,也有许多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终于还是到了时辰,太和殿的那扇朱红大门缓缓打开,御前的大太监尚和手握拂尘站在了大门口,扯着他那公鸭嗓子一声大呼, “时辰到……请百官入殿……” 秦风这时候也向着那处侧门扫了一眼,眉宇间微微一簇,转身带着黄来发等一众大臣向太和殿走去。 尚和依旧站在大门旁,他还要再次等候宋言。 太和殿里的人越来越多,外面广场上的人自然越来越少、 当最后一个官员踏入太和殿的大门,尚和的眼皮子猛地一跳。 宋言这小子搞什么鬼? 武侯府距离皇宫不算太远,马车行驶的话,最多就半个时辰,难不成,他还没有出发? 哪怕现在去叫的话,一来一回又是一个时辰。 这是,惠文帝缓缓登上龙台,尚和立刻上前搀扶,直到惠文帝端坐在龙椅上,他才惴惴不安地站在惠文帝身后。 惠文帝的视线在群臣脸上扫过,却始终没有发现宋言的身影,脸上不由一冷。 但转念又轻笑道: “少年人,嗜睡一些也是正常。” “众爱卿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启奏,便再等等吧!” 说完这话,惠文帝靠坐在龙椅上,神色无悲无喜。 群众心中却炸开了锅,这是几个意思? 圣上的言语,明显是对宋言的偏瘫,难不成,今日对宋言抗旨不遵的惩治,圣上是要对他既往不咎? 不然,圣上怎么可能让满朝文武大臣傻乎乎站在大殿上等他宋言一个人? 哪怕是皇亲贵胄都没有这个资格啊。 秦风眼眸深处已经燃起来熊熊怒火,而秦牧与柳承志等人,却不由眼前一亮,但眼眸深处还是有些担忧。 圣心实在难测! 鬼知道,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大殿的门依旧开着,偶尔有一缕春风送来清晨的凉意,站在后面的大臣不禁浑身发冷。 即便是站在前面的黄来发,也浑身不舒服,且不说腿脚站得有些发麻,心中对惠文帝的暧昧态度,有些摸不准头脑。 该死的宋言,他不会死临阵退缩,跑了吧? “宋将军……” 太和殿外,小太监简直比看见亲爹还要激动, “您终于来了。” 宋言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晚多久吧?” “也不算太久,才半个时辰。” 小太监带着宋言急匆匆向太和殿走去,直到两人来到太和殿门前,这才高声喊道: “启禀圣上,勇烈将军到!” 这声音犹如天晓时分的鸡鸣,顿时就让太和殿中的文武群臣一个激灵,一个个顿时精神抖擞起来。 他们回头望去,只见宋言一身朱色官服,正一脸歉意地走了进来。 “诸位,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人群中让出一条道。 宋言左右拱手致歉,脸上依旧一副乐呵呵的样子道: “给大家赔个不是,等散朝之后,在下请大家去黄鹤楼好好吃一顿,聊表歉意。” 吃? 且看你能否全须全尾地走出太和殿才是。 死到临头,居然还这么狂妄…… 不少人心中怒骂,但表面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 柳承志神色急切地看着宋言,似乎也在责怪他,这等关键时候,怎么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秦牧反而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秦风头也没回,而是抬眼看着惠文帝。 惠文帝听闻动静,也直了直身子,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笑道: “宋言,站到前面来。” 群臣屏住呼吸,怔怔地看着宋言,难不成,他如今的声势能够与诸位皇子相提并论了? 大殿中,宋言也有些吃惊,惠文帝这是要干什么? 哪怕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被惠文帝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宋言走到秦风身边,作揖行礼之后,忽然笑道: “殿下,几日不见,倒是清瘦了许多,想来是因为在北境水土不服吧?” 宋言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此刻鸦雀无声的太和殿,却足矣让群臣听得明明白白。 惠文帝双眼微微一眯,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宋言与秦风。 没有人能料想到,宋言居然还敢主动提起北境的事情。 他不是应该藏着掖着,最好能够蒙混过关吗? 见秦风没有说话,宋言继续道: “本想派人护送殿下回京,却没想到,殿下来也匆匆,走也匆匆。殿下金枝玉叶,为了微臣的事情,却翻山越岭,奔波至北境,实在让微臣受宠若惊,等今日朝会结束,殿下无论如何也要赏脸,黄鹤楼微臣做东,殿下敞开了吃喝。” 惠文帝没有说话,宋言倒好。 他直接在下面和秦风寒暄起来了! 什么鬼? 群臣更摸不准头脑,哪怕是柳承志也目瞪口呆。 秦风忍着怒火,还是没有回应,宋言反而不悦道: “殿下不会不给微臣这个面子吧?” 第168章 朝堂争辩 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也配本王给你颜面? 难不成,真以为立下些许军功,便可以爬到他头上拉屎拉尿了? 这还是他秦家的天下! 秦风脸都绿了,硬是从鼻腔里挤出一句话, “宋将军连圣旨都敢违抗,本王又岂敢不给宋将军薄面?” 言语间,两人之间,已经有了战火硝烟的味道。 宋言又咧嘴一笑, “殿下折煞微臣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的圣旨微臣岂敢不听?” 这话一落,惠文帝眼眸也微微一亮。 秦风的怒火却被瞬间点燃, “还有你宋将军不敢的事情吗?” 宋言却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还拱了拱手,言语轻柔道: “殿下身为皇子,当有皇子的宽阔胸怀,微臣明明说听,陛下在下旨之前,金口玉言,若是北境战局明了,有攻占京、云、玉三州的机会,便不可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可殿下倒好,一到北境,屁股都还没坐稳,就立刻要宣旨,难道陛下金口玉言,便不是圣旨吗? 殿下,难道也抗旨?” 宋言眉梢一扬,直接就倒打一耙。 秦风的面色顿时一白,唇枪舌战,他还真不是宋言的对手。 “你这疯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宋言定了定神,依旧一脸微笑,但声音却加重了几分,不少人都能听到他的话,包括惠文帝在内, “微臣没有恋权之心,只是不忍北境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殿下何必把微臣当作你入主东宫的绊脚石呢?想要登临至尊之位,就凭你自己的本事去争取,何必为难微臣呢?” 宋言这话一落,不仅惠文帝眉头大皱。 就连群臣也面色巨变,二皇子想要入主东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心里明白和被当众揭穿却是两码事啊。 果然,黄来发看了看惠文帝,惠文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黄来发心里一震,宋言当真是好心机,这一手借刀杀人,玩得明明白白。 这厮杀人不见血,还未对他抗旨不遵的事情原委开始口诛笔伐,他倒是想先声夺人。 今日,宋言的言语倒是比平时狂妄了许多。 反正与秦风沉底撕破脸了,倒不如借着这次机会,进一步试探一下惠文帝的底线。 冒不冒险,罪名也终归不比抗旨更大吧? 秦风忍无可忍,给黄来发使了个眼色,黄来发当即就冷声道: “老夫为官几十载,也算是开过眼界的人,却从未见过像勇烈将军这般胆大妄为,藐视君威的下臣。” 黄来发转而看向惠文帝, “陛下,微臣要弹劾勇烈将军,抗旨不遵之罪,还请陛下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有了黄来发这么一开口,早就做好准备的群臣也接连对宋言发难。 “非但如此,哪怕赵王殿下抵达京州神武军大营,却被神武军的将士拦在军营外,不得入内……” 惠文帝的脸色依旧阴沉,当即就点了秦风的名,问道: “诸位爱卿之言,可是真的?” 秦风不敢怠慢,当即拱手行礼道: “启禀父皇,当日儿臣想要宣旨,勇烈将军还要求过几日再宣读圣旨。”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宋言也战力出来,声色平静道: “治军本当严谨,在没有核准身份之前,营中岂能随意出入。当殿下亮明身份之后,不是也进了军营了。” 秦风自然知道,想要让宋言认罪,轻易是不可能,他接着道: “君臣乃三纲之首,圣旨面前,你凭什么要求延迟,这又作何解释?难道便因为你手中握着统率边军大军的神武军军令吗?” 这是性质极为严重的一句指控,太和殿上的群臣虽未有人插话,但也因此生出了更多朝臣的不满和骇然。 若是每一位武将都如此,那哪位帝王还敢轻易将兵权交给他们? 宋言没有回答,反而质问道: “殿下可知道,京、云、玉三州对于北境,对于大燕的重要性?当殿下抵达京州的时候,整个京州已在我军的控制之中,而云州对于北境更是重中之重,想要拿下云州泰和城这咽喉要道,需要提前调动多少兵力,需要耗费多少辎重补给?” 宋言冷冷看着秦风,接着道: “各营之间的联动,提前部署的战略配合一旦被临时打断,殿下心中可有数?北境防线又会增加多少未知的风险?一旦北荒援军赶到,我军将士是战是退?殿下不曾做过任何调查,一到京州便要宣旨,是真的不想看到北境再现血光,还是为一己私利?” 说完之后,宋言看向惠文帝, “若是陛下对北境的情况了如指掌,还会颁发这道旨意吗?” 惠文帝看了看秦风,又看了看宋言。 自己这位二皇子,在这一点上,确实欠妥。 “朕确实不清楚北境的情况。” 惠文帝老神在在,低声道了一句。 群臣闻言再次心惊,秦风见宋言口舌之利让他无可奈何,便再次给黄来发递送了一个眼神。 黄来发微微颔首,也给褚明峰使了眼色。 褚明峰当即就站出来,对惠文帝躬身行礼道: “勇烈将军此番辩解,完全是倒果为因,据微臣了解,雁门关一战北荒损失十五万兵马,三州之地除了守城军之外,再无将士可征召,而北荒内部因为安王之死,朝堂混乱,根本就没有余力派兵增援三州。 什么时候打,要不要打,完全取决于勇烈将军,而并非勇烈将军所言,战机稍纵即逝。” 他这话一出,明显是在指责宋言抗旨,并非担心贻误战机。 而是行事全凭个人喜好,与其他全然无关。 宋言面色微变,刚要反驳,却看见四皇子秦宇突然站出来笑道: “褚侍郎这话倒是让本王大开眼界了,既然明明知道三州之地兵力空虚,反而不乘胜追击,还要等北荒援军到了再下令攻城? 在褚侍郎眼中,我大燕将士的性命,便如此低贱吗?” “微臣不敢。” 褚明峰面色巨变,连忙摇头。 与此同时,三皇子秦牧也站出来。 他没有理会褚明峰,反而看着柳承志问道: “柳尚书,这是你们兵部有关北境之战的结论吗?” 褚明峰冷汗直冒,只觉得腿脚发凉。 柳承志躬身一礼,摇头轻声道: “兵部并未对北境之战有过合议,这应该是褚侍郎自己的见解吧?” 宋言心中冷笑。 还没想收拾你,你自己倒是想跳出来找死了。 宋言对着惠文帝拱手行礼之后,转身看着褚明峰, “既然褚大人有独到的见解,那我正好也有一个疑问,想请教一下褚大人,运往北境的粮草去哪了?” 褚明峰汗出如浆,直接就瘫软在地。 第169章 雷声大雨点小 太和殿上,宋言当众指控褚明峰运送辎重补给丢失一案。 话锋突变,打得二皇子秦风等人措手不及。 褚明峰被宋言怼得无话可说,还失了分寸,若是让宋言继续胡搅蛮缠下去,事情恐怕会生出变故。 黄来发见事情转变得太快,当即就站出来抓住重点道: “褚侍郎运送辎重一案,目前陛下已经下旨彻查,今日朝堂审的是勇烈将军当众抗旨。” 宋言目视黄来发,一言不发。 黄来发继续道: “圣旨当前,勇烈将军是否明言,拒不接旨?” “是。” 宋言漠然点头。 “赵王殿下苦苦相劝,晓以利害,万不得已才强行宣旨,可是勇烈将军却置若罔闻,非要攻打云州,是也不是?” 黄来发这话一出,秦风不禁暗暗叫好。 这全都是事实,宋言根本就无法反驳。 黄来发步步逼问,必然是要为了下这样的定论,不管有任何原因目的,宋言抗旨不遵都是铁打的事实。 他赖不掉! 对于这些,宋言早有心理准备。 宋言看了黄来发一眼,对着惠文帝躬身行礼道: “京、云、玉三州之地,因为雁门关战败兵力空虚,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若是陛下身处北境,必然也不会错过这等天赐良机。” 黄来发见惠文帝默然不语,却怒极反笑道: “你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陛下想法岂容你无端臆测?” “微臣确实当场抗旨。” 宋言面不改色,依旧看着惠文帝, “但武侯府忠心耿耿,微臣秉承先父遗愿,绝对没有不忠不仁之心。” 宋言说完之后,转身看着大殿上的一众朝臣,言辞也变得犀利起来, “诸位身在天京,身在朝堂,只要北境的防线不破,只要雁门关还在,不会危及天京都城,那么京、云、玉三州之地,是否在大燕的管辖之内,敌军今日是被歼,还是退去,似乎对于诸位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 群臣沉默不语,宋言接着道: “但是,在千里之外的北境,在你们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地方,那里有几十万的守土将士,为了守护北境埋骨沙场,边城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家破人亡颠沛流离,难道他们就不是我大燕的子民了吗?难道他们都生死安危就可以不管不顾吗?” 宋言越说越激动, “难道硬要等北荒卷土重来,攻城破地之时,让他们遭受这无妄之灾吗?” 这话虽然说得众人低头沉思,心中也愈发地沉重起来。 即便是此前对宋言抗旨不遵心存怨念和不满的朝臣,此刻也不禁在想,若是北荒敌军一路南下,他们是否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宋言战胜北荒之后,享受这胜利的平静和幸福? 可秦风和黄来发却根本不给宋言机会。 黄来发深吸了口气,道: “今日,本官不是与你争辩北境的是非,也不是不在乎边城百姓的死活,而是你抗旨一事,难道攻克三州之地,就只有抗旨这一条路可以行得通吗?” “黄尚书,你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战场上瞬息万变,若是还有其他方式,勇烈将军岂会抗旨,别忘了,武侯是怎么为我大燕战死沙场的?” 柳承志指着黄来发怒斥道。 而他之所以提及武侯宋景明,便是为了提醒惠文帝。 武侯为国捐躯,宋言为国征战,立下赫赫战功,现在不恩赏也罢,却要抓着一道可能贻误战机的圣旨做文章? 那岂不是寒了天下将士们的心? “武侯为国捐躯,我等心痛难眠,却也不是勇烈将军公器私用,为一己私仇,至圣旨不遵的理由。” 黄来发早就做足了准备,每一句话都在强调宋言抗旨。 他接着质问宋言, “是不是只要不合你的心意,你就拒不接受?你这不是忠良,你这是狂妄,如果一切都按照你的对错为对错,按照你的是非为是非,那……谁才是天下之主?” 黄来发面向惠文帝,躬身行礼, “如果陛下的旨意不合你的心意,你是不是还想把陛下也罢黜了不成?” 轰…… 黄来发这话落地,群臣顿时面色巨变。 惠文帝的脸色更是阴沉到了极点。 为君者,最怕的便是武将手握军权傲慢自负,不将帝王放在眼中。 大权旁落,是为君者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否则,这世间王朝轮回,也不会出现削藩,杯酒释兵权等……一系列政治变故。 宋言嘴角一抽,心中恨不得将黄来发这老匹夫扒皮抽筋了不可。 这帽子扣的,好像他立马就要造反了一样。 “黄尚书这话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吧?难不成,父皇在你眼中,便这般没有胸襟和度量吗?” 三皇子秦牧冷哼一声, “父皇在下旨的时候便说过,让王兄根据北境的战况决定是否颁旨,可王兄抵达京州之后,还未调查实际情况就强行宣旨,臣弟倒也想问问王兄,为何如此急迫?是北荒许了你什么好处不成?” 面对秦牧的质问,秦风脸面一抽, “混账,本王是你的王兄,在无凭无据之下,你便对本王妄加猜测,是谁教得你如此目无尊长的?” 果然,秦牧与宋言已经沆瀣一气! 好在他居安思危,行动得早,否则……等宋言凯旋,与秦牧联合。 那这朝堂上,他多年的经营,恐怕也抵不过二人联手。 与四皇子争斗多年,他已经头疼不已,现在又来一个秦牧,他决不能让秦牧再有任何与他抗衡的资本。 “陛下,请治勇烈将军抗旨谋逆之罪。” 黄来发叩拜在惠文帝面前。 “抗旨不遵罪不可赦,请陛下治勇烈将军死罪。”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之间,二皇子派系的诸位官员纷纷上奏附和,给惠文帝施压。 “住口!” 惠文帝面色阴冷,怒喝一声之后,冷眼看着宋言呵斥道: “宋言,你可知罪?” 宋言也跪拜在地,声色铿锵, “微臣虽迫不得已,但抗旨却是事实,微臣无言辩驳,至于其他罪名,微臣拒死不认。” 惠文帝眉头微皱,但很快又舒展开,声色低沉道: “传朕旨意,褫夺勇烈将军宋言勇烈将军之位,削去宋言平安县男的爵位,收其兵权,留天京守孝。” 惠文帝心中明白,无论何时何地,帅权绝不能高于君权。 秦牧等人还要辩驳,被惠文帝一个眼神斥退, “神武军各营盲从主帅,固然有罪,但雁门关大捷,加上攻占京、云、玉三州要地有功,功大于过,神武军上下,每人各晋升一级军衔,主帅之位暂空。” “宋言,你可有异议?” 面对惠文帝灼热的目光,宋言摇了摇头, “谢陛下隆恩。” 惠文帝颔首, “武侯世袭罔替,便有你袭承爵位……退朝。” 听闻惠文帝这雷声大雨点小的旨意,秦风心中很不满意,还想要说什么,被黄来发一个眼神制止。 第170章 斩断秦风的臂膀 天京城,赵王府。 回到府邸,秦风依旧闷闷不乐,惠文帝这样的处置,算是他赢了吗? 但只要宋言不死,他依旧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宋言的存在,秦风如鲠在喉,异常的难受。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天京城最大殿纨绔子弟,居然成长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居然成了他不得不除掉的对手。 黄来发随后而至,见秦风便躬身行礼, “殿下,武侯战死,宋言卸职守孝,我们趁机拿掉了他手中的兵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即便楚王和柳承志偏袒他,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空头侯爷,再也翻不起任何风浪了。” 秦风摇了摇头,心中还是觉得,惠文帝对宋言抗旨的处置太过随意了。 “父皇这般处置,置皇家的颜面于何地?宋言现在虽然无官无职,但北境神武军全是他的嫡系,现在每人还晋升了一级军衔,本王担心,这是养虎为患啊。” 秦风皱眉说道。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庭院中,庭院中除了高蓝依旧如同一尊雕像一样守护,再没有其余旁人。 秦风这么一说,黄来发顿时也有些不安起来。 “此事确实是一大难题,但也不能操之过急,北荒土地贫瘠,一旦入冬,必然要南下掠夺,届时殿下可向陛下推荐一位将领,远赴北境为帅,只要假以时日,便可以收揽北境军权,哪怕不能,也可以借机分调神武军麾下的旧部,就不必在担心了。” 黄来发此举确实可行,可他不知道,神武军不过是宋言随意拉起来的一支军队而已。 神武军的将士勇猛是一回事,但精良的装备才是让北荒铁骑闻风丧胆的根本。 只要宋言愿意,大可以秘密再拉起一支比神武军更精良的铁骑和玄甲重兵。 黄来发万事求稳,触及兵权自然更加小心翼翼,反倒是劝起来秦风, “况且,赶尽杀绝,也有可能适得其反,从今日陛下对宋言的态度便能看得出来,陛下不想对宋言下死手,否则单单一个早朝迟了半个时辰,便是重罪。” 秦风微微颔首, “舅父不曾去过北境,不知道军中之人,只认主帅,不认主君。而且,神武军全是宋言的嫡系,想要收编神武军,千难万难……否则……我也不会如此急迫,想要至宋言与死地,断了神武军的念想。” 说到底,还是宋言打战太过勇猛了。 当初,他出临北境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此去九死一生。 结果……他不但收复了雁门关失地,还打得布哥十五万精兵灰头土脸。 最后还将中原王朝丧失了百年的疆土收回,这等军功,若是没有抗旨一事,哪怕封个冠军侯都绰绰有余。 “殿下,人心是可以操控的,民间也好,军中也罢,天下人所知道的事情,不过是你我告诉给他们的吗?” 黄来发循循善诱, “这件事情,不管到底如何,表面上只能有一种说法,陛下之所以恩赦宋言抗旨大罪,只是因为武侯战死,念及武侯府的忠臣和功劳,这样就会让天下人觉得,皇家恩宽,若殿下继续追求不放,才会落人口实。否则,谁都挑不出理来。” 谁还会挑理? 对于惠文帝的处置,恐怕也只有秦风与黄来发一干人等才会挑理了吧? 秦风沉思片刻,也觉得黄来发说得有些道理, “既然舅父觉得这样合适,那便就此告一段落吧。” 黄来发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殿下,接下来的重中之重,还是要想方设法入主东宫才是。陛下近日对静妃娘娘恩宠有加,还是要多注意楚王的动向才是。” “三弟!” 与晋王还没有斗出个你死我活,现在又多了一个楚王。 秦风一时也觉得头疼不已,大燕朝堂六部,他手中的筹码原本最多,因为将士抚恤金一案,丢了一个朱贺,现在又因为北境辎重运送,恐怕还要再送进去一个褚明峰。 六部之中,唯有吏部林莫测和礼部黄来发是他的人。 兵部柳承志一直都是中立,直到宋言逆流而上,这才与秦风越走越远。 工部和户部与晋王秦宇走得很近,加上秦宇手中还握着天京城巡防营。 至于刑部尚书言喻,此人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也不拒绝任何往来,但也不做任何承诺,像是只忠于朝堂。 最后是丞相王鹤年,秦风费尽心思,他都油盐不进。 且他与静妃之间的关系,多半还是会支持楚王秦牧。 “只要有当年莫家造反一案在,他便不可能翻身,哪怕他跳得再欢,在本王眼里,也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秦风咬着牙,黄来发闻言却是轻轻摇头。 秦风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自负了一些。 “褚明峰运送辎重一事,宋轩可有调查到什么?” 秦风稍微一想,决定还是不能轻易放弃褚明峰,一个兵部侍郎,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黄来发微微沉吟,回答道: “江南知州乃是老夫的同族兄弟,只要有他在,宋轩翻不起大浪的。只是……老夫听闻,前几日章和公主去了江南,不知所为何事……” 章和公主? “般若?她去江南干什么?” 秦风眉头微皱,秦般若一向与秦牧走得近,对他与秦宇都不待见。 “此事老夫已经命人去调查了,暂时还没有结果,不过……依老夫猜测,应该是与宋言合作开酒铺一事有关。江南富庶之地,公主若是不表明身份,想要在江南横插一脚,恐怕也不是易事。” 黄来发说道。 秦风眉头皱得更深, “一个女儿家,天天东奔西走,成何体统!” 黄来发哑然失笑,这话秦风可以说,他却不敢。 “你传信江南知州,让他从中周旋,若是能够推得干净,尽量让褚明峰从这件事情上抽身出来。” 黄来发微微沉吟,点头答应道: “若是没有外力干预,自然没事,可若是一旦有人插手,老夫还要劝殿下,当断则断,否则反被其乱。” 秦风点头,二人又继续深谈了片刻,黄来发这才施施然起身离开赵王府。 …… 退朝之后,宋言反倒是觉得无官一身轻。 他本就想过的简简单单,哪怕一间茅屋,一亩良田,养只小狗,再有花不尽的钱财,便足矣了。 行军打仗,不过是迫不得已。 “宋言!” 一道温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宋言回首便见楚王秦牧朝他走来。 宋言作揖行礼, “楚王殿下。”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秦牧摆手,脸上挂着犹如春风沐浴一般的笑容,对宋言表达着善意, “此事你也不必挂怀,今后若有难处,随时可以来楚王府找我。” 宋言微微颔首,突然问道: “殿下与我姐的婚事,是殿下的意思,还是我父亲的意思?” 宋言紧紧盯着秦牧,秦牧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 “我的意思与你的父亲的意思,不一样吗?” 宋言摇头,秦牧这才道: “是我的意思,同时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得到秦牧肯定的回答,宋言悄然松了口气,再次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接下来,既然还要留京守孝,那是要想办法斩掉秦风的一支臂膀了。 看着宋言渐行渐远的背影,秦牧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171章 摊牌 回到武侯府,江云书与柳玉龙已经齐聚一堂。 圣旨也随之而至,得知惠文帝对宋言的处置,他们心中自然多有不忿,但宋言却不以为意。 对着二人笑骂一番之后,便将二人赶出了府邸。 申氏多年的谋划,终将化为乌有,她整个人如同被抽了精气神一般,顿时就萎靡不振。 宋言深知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安抚完柳茹梦之后,便假借去怡祥苑请安的借口,打算找申氏好好谈谈。 记忆中宋轩对他一向敬重,若是真与申氏刀兵相见,不免有些难堪。 宋言也不拖泥带水,见申氏第一面就直言不讳道: “大娘子,也将白琴一同叫来吧,有些事情,还是今日谈妥的好。” 申氏本就无精打采,但宋言这话一开口,她顿时就吓了一个激灵,瞬间就变得六神无主。 回想宋言此前的多番警告,她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告密。 她与白琴一向小心谨慎,不可能轻易露出马脚的。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很快,白琴也伺候在申氏跟前。 宋言看着主仆二人再道: “父亲临终前的遗言是,让我日后不要为难大娘子,前提是大娘子能够安分守己。” 宋言面无表情,申氏脑瓜子嗡嗡之后,手心冒着冷汗,白琴表面镇定,却也紧紧贴在申氏身边,不敢多看宋言一眼。 奴仆谋算主子是大罪,哪怕宋言直接将她打杀了,也没人敢多言一句。 “二郎,你这是什么意思?” 申氏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言。 如今宋言袭承了侯爵的爵位,整个武侯府,她与宋轩只是孤儿寡母。 “大娘子,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若是再继续遮掩,便没什么意思了。” 宋言摇了摇头, “此前庄子上发生的事情,还有不问老道士,你与她谋划的一切,不管是我,还是父亲,都一清二楚。” “这是哪个腌臜货胡说八道的,二郎,你切莫信了他们的胡话啊。” 申氏惊呼一声。 还不死心? 宋言轻叹一声, “此前,我在秦氏租住的屋子外抓了一个人,是申柄派去监视秦氏的。” 宋言瞥了白琴一眼,白琴浑身一颤,直接跪拜在地, “二公子,奴婢……” 宋言挥手,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在我没有问话的时候,你最好闭嘴。” 只是这么一句冷如寒霜的话,便让白琴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宋言从北境归来,浑身的杀气和煞气,让白琴心惊肉跳,哪怕他只是匆匆一瞥,白琴都觉得在瞬间有无数刀斧加身。 申氏一窒,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宋言已然调查得一清二楚,包括宋景明也知晓内情。 父子二人之所以秘而不宣,只是想给她一个体面。 申氏的声音都在发颤, “二郎,你听我说,我……我那是被贼道士骗了,绝没有想要谋害你的心思。从小到大……” 她不说还好,提及小时候,宋言又怎么会不知道申氏的真正伎俩? 宋言冷哼一声, “从小到大,你不过都是在捧杀我而已,故意造就我无法无天的性格,只是为了我与父亲之间的矛盾更深。你越是维护,父亲便打得更狠。” 连这他都知道? 一时之间,申氏心如死灰,瘫软在椅子上,失声道: “二郎,我虽不是你的生母,却待你如己出……” 宋言转身背对着申氏与白琴,低声道: “这武侯府的爵位,我本不稀罕,但有些东西,我可以不要,别人却不能硬抢。你想为老三谋划,我也能理解。” 话音落下,宋言回首,双眸紧紧盯着申氏, “这是父亲的遗愿,我自然要听,我的条件很简单,今后你若安分守己,此前的事情我也不再追究,可你若执迷不悟,那便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你可明白?” 宋言的一字一句,仿佛一刀一剑,狠狠刺在申氏的心窝上。 她眼中神色复杂,又不敢,又恐惧。 “二公子……不,侯爷……此事与大娘子无关,都是奴婢出的主意,您要杀便杀我一人吧,请您看在三公子真心待你的情分上,放过大娘子。” 一想到宋言当众抗旨还能全身而退,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势,比之宋景明生前还要让她心神不定。 此刻,白琴再也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她一边凄声求情,一边跪拜宋言。 不到片刻功夫,她白净的额头便红肿起来。 好一个忠心为主的奴仆…… “若不是看在你还有几分忠心的份上,你活不到现在。” 宋言不屑道。 “多谢侯爷不杀之恩。” 白琴紧绷着身子,不敢有丝毫松懈。 申氏见大势已去,心中不由觉得悲凉。 “以老三的学识和胆魄,哪怕没有你在背后使手段,他将来的成就也不止于此。” 宋轩确实可堪造就,唯一让申氏不忿的就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内宅争斗的心思,对世袭的爵位不屑一顾。 更对申氏的手段感到不齿,所以申氏每每与白琴谋划,都要刻意隐瞒宋轩。 “你放心吧,事已至此,我也早就断了念想了,你能放过白琴,我已经很感激了。” 申氏是否是真情流露,宋言不在意,他颔首道: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想必你也应该清楚,只要有我在,定然会护老三周全。” “好。” 申氏重重点头。 “希望母亲真的能明白。” 宋言走出怡祥苑,申氏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气力,许久才看着同样瘫软在地上的白琴。 白琴摇了摇头道: “大娘子,今时不同往日了,二公子说得也不错,收手吧。” 申氏茫然地点了点头。 宋言回到自己的庭院,远远便看到梅秋风和柳茹梦有说有笑,见他到来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的放肆起来。 宋言脸色一黑,这姑奶奶莫不是要把柳茹梦带坏了? “事情都办完了?” 梅秋风懒洋洋地抬起头,看着宋言努了努嘴道: “喏,都放在你书房的桌子上了。” 宋言朝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梅秋风再问道: “你要那么多宣纸做什么?” “打算全城张贴告示,给你寻个如意郎君,怎么样?” 宋言咬着牙,看着梅秋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梅秋风一怔,看了宋言一眼,又看向柳茹梦, “姐姐,你瞧见了吧?我可一点没有说谎,他一直都这么无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你骗到武侯府的。”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宋言淡淡道。 梅秋风闻言,立刻就跳了起来,咬着一对小虎牙,指着宋言就骂道: “你敢骂我是小狗?你被收了兵权,我刚刚还想着,想带你回白云山做山大王,你现在居然骂我?” 她这话一出,顿时就意识到不对,当即就看着柳茹梦补充道: “姐姐当山寨夫人,怎么说也比在这里过得舒坦不是?” “当匪寇当上瘾了?” 宋言笑骂一声,看着巧笑嫣然的柳茹梦郑重其事道: “夫人,以后离她远一点。” “你……” “你什么你,晚点来书房找我,还有事情让你去办。” 宋言对着柳茹梦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着走进书房,柳茹梦面颊一红,白了宋言一眼。 梅秋风没有看到二人的小动作,跺着脚很是不忿,有求于人,态度也不知道好一些。 第172章 三个倒霉蛋 夜深人静,宋言还在书房奋笔疾书。 直到梅秋风敲响书房的门,宋言这才缓缓收起笔墨。 “进来。” 宋言端详着手中精细无比的巨作,细细品读一番之后,不由感叹自己的文笔实在不错。 若是哪天落魄了,学着写一两篇小说,应该也能养家糊口。 梅秋风一脸狐疑地看着宋言,见宋言看得认真,不由好奇的探着脑袋,越看越是心惊, “这是你写的?这是真的?” 宋言也没有想到,梅秋风一个匪寇头领,居然还识得这么多字, “想不到,你一个匪寇出身,我以为你大字不识一个呢。” 梅秋风冷哼一声, “休要门缝里看人,本姑娘要是不识字,当初怎么抄写神武军的军纪?不止是我,我们白云山的弟兄都是有文化的流氓。” 还是梅秋风的父亲有先见之明,当初误打误撞抓了一个读书人上山,不但没有为难,还好吃好喝地供着。 唯一的要求便是强迫梅秋风等一众匪寇,要学文识字,这样哪怕做匪寇也高其他匪寇一等。 这话顿时把宋言逗笑了,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对对对,你是有文化的流氓。” 梅秋风小脑袋一扬,得意忘形的同时,又觉得宋言这话,看似在夸她,却越想越不对劲。 这人坏得很! “这虽然都是我的猜测,但八九不离十吧。” 宋言将手上书写好的一份宣纸递给梅秋风。 梅秋风啧啧道: “想不到,堂堂皇子,居然勾结外邦,谋害自己朝堂的将军。不过……” 梅秋风稍微一顿,又不解道: “你有证据吗?若是无凭无据,写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又有什么用?” “等下,你去城北找一个张姓的读书人,名叫张恒,还有刘家刘长,高家高亮,让他们三人帮你抄。” 宋言微微沉吟, “一人抄五十份吧!” “他们会同意?” 梅秋风歪着脑袋,不解地问道。 宋言笑道: “愿不愿意,那不是看你的手段吗?” 梅秋风恍然大悟, “那抄完之后呢?” “抄完之后,你避开城防营的守卫,全城随意散发,丢在街道、广场都行,只要显眼一些的地方即可。” “等天明之后,让城中所有人都看到?” 宋言缓缓点头,梅秋风又问道: “可没有证据,看到也没用啊?” 宋言摇头, “别小看舆论的力量,有时候,杀人的不一定是刀剑,众口铄金的道理你会慢慢明白的,口诛笔伐,有时候比刀剑还要锋利。” 梅秋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拎起剩余的宣纸就要走,宋言又补充道: “记得在不经意之间,暴露一下身份。” “什么?” 梅秋风大惊失色。 宋言轻轻一笑,贴耳附语道了一句,梅秋风的脸色这才稍微好转,但看向宋言的眼神又变得担忧起来。 心中下意识就骂了一句,无耻……这才转身离开。 …… 城北张家。 这些时日,张恒的小日子,就像过山车一样刺激。 听闻宋言在北境大杀四方的时候,他心如死灰,连走路都不敢抬头,更别提再去声色场所挥金潇洒了。 听闻宋言当众抗旨,他顿时又昂首挺胸,走路都虎虎生风。 这时不时的情绪转变,家人还以为他寒窗苦读受了什么刺激,连忙宽慰他要劳逸结合。 可张恒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直到宋言凯旋,他都没有丝毫胆怯。 自古以来,君臣作为三纲之首,但凡忤逆者,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宋言自然也不能例外,况且还是当朝二皇子亲自前往北境宣旨被宋言无视,哪怕陛下念及武侯府军功显赫不忍下死手,二皇子都不能轻易答应。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当惠文帝的圣旨传出,宋言不过是被收了兵权,削去了平安县男的爵位,但依旧子承父业,继承了武侯府世袭罔替的侯爵。 宋言如今虽然无官无职,但仅凭一个侯爵的爵位,也能将整个张家压得粉身碎骨。 这一夜,张恒再次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心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怪只怪刘长当初许诺的太多,怪只怪他被猪油蒙了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宋言。 深夜的春风冰冷,突然有一丝透过窗户吹袭而来。 张恒混乱不堪的思绪瞬间清明,明明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这一丝冷风是怎么偷偷溜进来的? 他侧身望向窗户,这不看还好,一看亡魂皆冒。 两道黑影,身形相差不多,一身黑衣遮盖得严严实实。 他浑身冰凉,只觉得四肢无力,但拼尽全力想要惊呼出声的刹那,一把在黑夜中还泛着冷芒的长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 “胆敢多说一句,便叫你人头落地。” 张恒汗出如浆,瞳孔放大。 “起来。” 张恒浑身僵硬,艰难从床榻上爬起来,下意识看了两个黑衣人一眼,那两对眸子,冷得就像冬夜里的寒冰,让他浑身发颤,险些就要换一条亵裤。 “照着这上面的内容抄,抄足了五十遍,放你一条生路,少一张割你一块肉下来。” 陈三压着嗓子,口音与平日里还是有些区别。 “你……” 张恒看着桌案上,靠着烛光浮现的内容,顿时头皮发麻, “你们是什么人?” 这上面的条条罪状,他要是抄了,被人查出来,焉有活命的机会? “你想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陈三嘿嘿笑了一声, “要是知道了,你可就活不成了!” 陈三刚要伸手摘下面罩,张恒慌不择路道: “不不,我不想知道。” “废什么话,赶紧抄,抄完我们还要回去和殿下复命。” 梅秋风同样压着嗓子,让人听起来声音更粗了几分。 张恒已经六神无主,根本辨别不清楚,对方到底是男是女。 可殿下两个字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住口,你想找死啊。” 陈三怒目一瞪,对着梅秋风就是低喝一声,梅秋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就将怒火转移到张恒身上。 “都是你,再给你三息时间,还不开始抄,直接砍了你。” “是……是是,别杀我,我抄,我这就抄。” 张恒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抄写,这一写,顿时就写得手都要抽筋了。 第173章 四皇子? “你们说,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 “我看多半是真的……” “这不可能吧?通敌卖国可是死罪,哪怕是当朝二……” “小声一些,万一被人传了去,可是死罪。” 天京城繁华的街道上,今日与往常大不相同,原本吆喝声此起彼伏的热闹场景,今日却变得异常安静。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少有相熟的几人交头接耳,却也左顾右盼,只敢压低着声音小声谈论。 一张张累累罪状的宣纸,如同雪花一般散落在天京城各处,但凡看到纸上内容的人,都被吓得一身冷汗。 高亮、刘长和张恒三人,躲在家中是如坐针毡。 现在天京城上至八旬老汉,下至刚刚学会行走的孩童,恐怕都对赵王府指指点点。 很快,这消息便如同纸包不住的一团烈火,彻底让整个天京城沸腾。 高颠身为天京城府尹,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汗如雨下。 二皇子是否真的通敌卖国还是其次,纸上书写的内容,还关系到整个高家的生死灭亡。 高颠的胞弟高蓝,居然是毒害武国公宋景明的真凶? 是造成雁门关惨败的罪魁祸首,一旦这罪名被证实,整个高家都要跟着遭殃。 “可查到,是何人在散布谣言?” 高颠正襟危坐,黑着脸问府衙中来汇报的衙役。 衙役深吸了口气,低头道: “大人恕罪,小人已经命人全城搜捕,暂时还没有消息。” “废物,那还不快去查。” 高颠拍案而起,桌案上那三张宣纸,此刻是那么的刺眼。 待衙役离开,站在高颠身后的一名中年人低声道: “大人,此事涉及二皇子,您还是进宫禀报陛下吧。而且,依小人之见,散播谣言者必然早有预谋,这几张宣纸上的字迹也有所不同,显然不是一个人所为。” 高颠的目光随着中年人的声音,落在宣纸上,只觉得其中一份字迹异常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不管二爷是死是活,或者正如这其中所写,二爷藏身在赵王府中,那也不是大人能够干预的。” 中年人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连忙劝慰。 高颠叹了口气,也知道中年人说得在理,不管如何,现在都要先撇清关系,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 “本官这便进宫面圣,你还要继续加大力度沿街巡查,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只要字迹与这上面相似,便抓回来先审问再说。” 高颠叮嘱一声,马不停蹄赶往皇宫。 …… 赵王府中,黄来发心急如焚,见秦风与柳茹锦还在庭院中你侬我侬,更是气急败坏。 这女人自从嫁到赵王府,便使劲浑身解数,讨得秦风的欢心。 “见过殿下,见过王妃!” 黄来发一脸急色,但还是守得礼数,见秦风与柳茹锦便是一礼。 秦风见他行色匆匆,还有些漫不经心问道: “舅父,你怎么来了?” 黄来发默不作声,而是扫了柳茹锦一眼。 柳茹锦也聪慧,起身对着秦风行了一礼,轻声道: “王爷与舅父有事相商,我去命人备一些茶点来。” 秦风颔首,待柳茹锦离去,黄来发这才道: “殿下,出事了。” 秦风瞳孔一缩,再没有半点轻慢, “出什么事情了?” 黄来发将手上的宣纸递给秦风,秦风狐疑地看了黄来发一眼,而后将目光转到宣纸上。 这不看还好,一看也是吓了一跳。 这宣纸上所述的内容,桩桩件件,全是他与布哥此前的谋划。 并且,还知道高蓝就藏在赵王府? 这件事情,他做得极为隐秘,高蓝在赵王府,几乎足不出户。 哪怕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也是夜黑风高,遮掩得密不透风,怎么可能会轻易暴露身份? “是布哥那老狗说的?” 黄来发摇了摇头, “老夫也不知道。” “那是谁给舅父送的密信?” “密信?” 黄来发苦笑一声, “这哪里是什么密信,此刻,整个天京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黄来发将一路到赵王府的所见所闻,满街散落白纸的事情道出口。 “什么?” 秦风浑身一颤,直接震的头皮嗡嗡作响,脑中一片空白。 布哥被押送回天京之后,惠文帝为了惩戒布哥此前的傲慢无礼,不仅羞辱布哥,让他当着一众朝臣的面跳舞取乐,还关押在大理寺监牢。 时常被严刑逼供,试图从他口中得知,大燕中有关北荒密谍的身份机密。 可布哥倒是一把硬骨头,奈何百般刑具招呼,也不肯透露半句。 一直扬言,要与宋言见一面,否则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宋言刚回天京,还在守孝,惠文帝一时也没有知会他,只觉得来日方长。 “可查出来是何人在散播?” 秦风面色巨变,一股冷寒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对于别人而言,这或许是栽赃嫁祸,或许是谣言,但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因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黄来发摇头,面色凝重, “暂时还不知道是谁,会不会是宋言?” “宋言?” 秦风咬着牙,宋言与他之间的恩怨很深,即便是宋言也无可厚非。 但宋言根本就不知道高蓝的事情,哪怕宋景明有所怀疑,那应该早就发难了,不可能等到现在。 秦风沉吟片刻, “应该不是,不过……除了布哥之外,莫同淅也在府中见过高蓝,最有可能的还是他。他隐藏这么多年,哪怕查出了当年莫家灭门一案的真相,也说不定。” 提起莫家灭门一案,黄来发也冷汗直冒, “此事连陛下都未曾查到真相,他断然不可能。老夫以为,问题应该是出在宋景明身上。而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避开巡防营在整个城中散播谣言的人,整个天京城也屈指可数。” 秦风顿时头大如斗,坐立不安的他又问道: “现在怎么办?” “此事,他们应该还没有证据,否则直接到陛下面前告发就行,没必要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黄来发这话一落,秦风稍微松了口气,但一颗心依旧还悬着, “父皇多疑,哪怕没有证据,只要父皇怀疑我等,那东宫之位也必然与我越来越远了。” 提及东宫之位,黄来发顿时眼前一亮, “若是储君之争,那最大的受益者便是楚王与晋王,能够避开巡防营地……” “四弟?” 秦风浑身一怔,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第174章 恐吓 三个臭皮匠,顶得上一个诸葛亮。 张恒和刘长在家中躲藏,听闻下人不时传来城中一片混乱的消息,心中便愈发担忧。 这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锅中天上来。 明明是神仙打架的局,为何要拉上他们这些小喽喽白白送命? 张恒最先按捺不住,昨夜被迫抄写了五十张告密二皇子叛国的罪状书之后,无意中还听到那两个恶匪的对话,接下来还要迫害刘长和高亮。 他偷偷出了府邸,神色慌张地走在大街上,眼神闪闪躲躲,总觉得这世界充满了恶意。 哪怕有人无意中递过来一个目光,他都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很快,他悄悄在刘家府门前东张西望。 “啊……” “啊……” 张恒鬼鬼祟祟,就在他举棋不定,来回踱步的时候,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顿时就如惊弓之鸟一样,瞬间就炸毛了。 发出一声尖叫之后,拍打他肩膀那人也被他这一声惊呼吓到。 两人面面相觑,心底发虚。 “刘兄。” “张兄。” “你可是来找我的?” 刘长强压着内心的恐惧,低声问道。 张恒硬着头皮点头,指着路边还散落的一张宣纸,颤颤巍巍道: “刘兄,那……” 刘长顺着张恒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头皮发麻, “你也是?” 张恒痛苦地点了点头,刘长拉着他就走, “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二人心事重重,很快就来到了醉望楼商量对策。 可两人现在脑袋一片空白,这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又能有什么办法脱身? 除非一走了之! “想到办法了吗?” 张恒看着刘长,一双眸子布满血丝,显然从昨夜到现在,都不敢入眠。 刘长也好不到哪里去,苍白的面容上还有一丝红印,显然是昨晚试图反抗的时候,被陈三和梅秋风打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 “我哪里能有办法,现在满大街都是官差,万一找到我们,我们就是死定了。” 张恒深吸了口气,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如果想不到办法,我们就出去躲一阵吧?” 刘长看着张恒问道: “你能躲到哪里去,你在天京之外还有亲戚朋友吗?还有落脚的地方吗?” “没有。” 张恒摇头,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刘长说道: “你们家不是在开州还有产业吗?我跟着你吧,这一路上我们也有个照应,万一遇到什么事情的话?” 在张恒看来,现在唯有跑路一途。 只有离开天京这是非之地,才有可能有一线生机。 至于高亮,他是高蓝的侄子,已经是局中之人了,等于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不像他们二人,与二皇子和幕后黑手,都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 可他想的还是有些简单,不知道刘家背后一直靠二皇子扶持着。 他这么做,等于二皇子养大的一条狗,反过来咬了主人一口。 你说二皇子会放过他吗? 再说了,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 一念至此,刘长否决了张恒的提议, “张兄,你我现在逃跑,等于是畏罪潜逃,哪怕此事与你我无关,我们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张恒面色痛苦,抓着头发喊道: “那怎么办?” 刘长叹了口气,吃了一口酒之后,反而冷静了不少, “不如你我去报官?就说有人胁迫我们写的。” 张恒摇头如同捣蒜, “不行,万一官府认定我们是帮凶怎么办?” 官府办差,刑法极为严苛,到时候不死也要掉层皮。 张恒心中还是带有侥幸,万一官府无能,查不到他们头上来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如何是好,总不能就这样干等着吧?此事高亮也参与了,我们去府衙如实禀报,高大人必然也要护着高亮,肯定会相信你我说的。否则,岂不是也要将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往死路上逼?” 刘长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张恒这么一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可现在的他,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可以说是如履薄冰, “这件事情涉及二皇子,高大人不过是个府尹,他恐怕也做不了主吧?” “即便他做不得主,那二皇子为了自证清白,必定也要调查此事,只要你我尽力配合,想必也不会为难我们。到时候,自然有人为我们周旋。” 刘长还在尽力说服张恒,他见张恒有些松动,继续道: “若是你我秘而不宣,到时候被查出来,恐怕只会被认为帮凶,那真的是必死无疑了。” 张恒心乱如麻,怒骂道: “到底是哪个浑蛋要害我们啊?” “你昨夜有没有听到那恶匪说了什么?” 刘长紧张问。 张恒心头一跳,当即就道: “我就听到殿下两个,他们说是奉命行事。” 刘长连忙点头, “对对,我也听到了,那两人不小心说漏了嘴,既然有这么一条线索,只要你我去官府提供,肯定可以功过相抵的。” 许久之后,二人走出醉望楼,而凤凰街上,蹲在角落墙角的两个书生打扮的人也猛地站起身,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立刻快步走向了人群。 “刘兄,我先回去与家人商量一下。” 刘长也知道,此事不能逼得太紧,他也微微点头, “你商量好之后来找我,此事宜早不宜迟。” 张恒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刚要说话,便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吆喝。 “站住,别跑。” 两人正欲告别,突然听到这一声呼喝,抬眼看去。 只见一道人影神色慌慌张张,一路撞倒了不少人,正在往前面极速奔跑,后面两名衙役正在快速追赶。 那人从张恒二人面前跑过,继续向前跑去的时候,忽然闪过一道人影,同样身穿官服。 砰! 一道闷响之后,他的身体直接就侧飞了出去,飞向街边的一处小巷子。 那身穿官服的衙役拍了拍手,走进巷子。 很快的,巷子里就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哀嚎声。 “不是你写的,你跑什么?” “胆敢散播谣言污蔑赵王殿下,还敢跑?” 张恒和刘长闻言,顿时面色一白,对视一眼之后,下意识就往那巷子探去目光。 只见那巷子中,那书生打扮的男人,两眼翻白,脸上满是血污,口吐白沫,整个人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太残暴了! 张恒和刘长哪里不知道,此事与那书生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可现在,官府抓人已经到了这等肆无忌惮的地步了吗? 张恒擦拭着额头冒出的冷汗,面色苍白,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刘……刘兄,我先走了。” “我……我也走了……” 两人脚步飞快,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府邸。 待两人走后,那书生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取出垫在肚子上的布枕,苦着脸看着身穿官府的衙役道: “我演得还行吧?” 那人点了点头,虽然有些浮夸,但毕竟是第一次,还算不错了, “很不错,先离开再说。” 待二人又换了一身行头,在城中闲逛了一圈之后回到武侯府,与宋言汇报之后,梅秋风这才问道: “为何要这么麻烦,让他们自己去查不就好了。” 宋言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 “就凭高家那对猪头父子,怕是一辈子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不逼着张恒和刘长去官府自首,还不知道要拖延多长时间,江南那边出事了,我不能在天京待太长时间。” 第175章 青铜面具 天京城,皇宫御书房。 惠文帝低着头批阅奏折,高颠跪拜在地。 “散播谣言背后的人可曾查到?” 高颠摇头, “还未查明。” “那高蓝可否还活着?” 惠文帝头也没抬,但声音却不怒自威,高颠汗如雨下,心中是翻江倒海。 高蓝是否还活着,说实话,他确实不知情。 “自从雁门关战败,武侯回京养伤,其麾下亲卫便无一人生还,自此之后,微臣从未收到过高蓝的任何消息。” “此事你不用再管,朕会命刑部去查明真相,你退下吧。” 惠文帝微微抬头,看着高颠。 高颠浑身一颤,连忙道: “陛下,微臣……” “退下。” 惠文帝冷喝一声,不给高颠继续开口的机会。 宋景明兵败雁门关,明面上是旧疾复发,惠文帝也曾派御医去给宋景明看过,表面上是他对臣子的关切,实则也是打探虚实。 宋景明中毒的事情,董路虽然用特殊的手法掩盖过,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哪怕一丝蛛丝马迹,惠文帝也会怀疑。 直到今日,传言遍布天京城,惠文帝结合宋景明的死,便明白了七七八八。 这事情不管与高颠是否有直接的关系,整个高家,必然会被他打入冷宫之中。 高颠也是明白其中的道理,这才想要挽回。 可帝王无情,他岂有办法? 很快,刑部尚书言喻便来到御书房。 “陛下,高蓝毒害武侯一事,是真是假啊?” 言喻避重就轻,丝毫不提二皇子秦风与北荒勾结叛国一事,反而提起高蓝毒害宋景明。 “你来问朕,那朕要你刑部干什么?” 惠文帝不满地看着言喻。 “陛下是要结果还是真相?” 言喻躬身一礼,轻声问道。 所谓的结果,自然是处死高蓝,此事告一段落。 如果是真相,那么有关秦风叛国一事,则会追究到底。 “你这么说,朕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言喻慌忙跪拜在地,惠文帝继续道: “朕既要结果,也要真相,至于真相如何,你暗中调查,与朕汇报即可。” “是。” 言喻躬身退去,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认定无风不起浪,这种捕风捉影的谣言,如果没有半点证据的话,不可能闹得人尽皆知。 否则意义在哪? 一旦被查明,污蔑当朝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所以,他开口便问高蓝毒害武侯一事的真伪,并非要试探惠文帝的底线,而是想通过惠文帝口气,确认这件事情要查到什么程度。 可惠文帝心知肚明,不但没有表态,反而将了他一军,他这才又问,是要真相还是结果。 二皇子勾结外邦,毕竟有损皇家颜面。 …… 晋王府! “先生觉得此事,本王是否要插手?” 晋王秦宇没问天京谣言一事的真伪,而是直接询问,是否应该插手,可见在他眼里,真假并不重要,痛打落水狗才是重中之重。 站在他面前,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袍,面带青铜面具的中年人,中年人半张脸都遮掩在青铜面具下。 看不清他的真正面容,但从他闪烁的眉眼,同样能够看得出来,此人极为睿智。 “光是煽动言论是不够的,还需要确切的证据才行。” 孟获看了秦宇一眼, “若殿下有证据,机会难得。” 秦宇扫了他一眼,抬眼看着庭院中的一池春水,突然道: “先生入京以来,一直尽心为本王谋划,本王不甚感激,为报答先生的恩情,本王近日找了一位神医,可为先生医治脸上的伤。” 孟获入京之后,便拜入晋王府门下,一直以先生自居,秦宇暗中调查过,却只知道此人一直幽居在天凉山,除了姓名之外,其他一无所知。 哪怕连真面目都没有见过! 孟获自然知道秦宇这是在试探他,轻笑一声,摘下脸上的青铜面具, “多谢殿下关心,身体发肤虽然受之于父母,但皮囊终归只是表象,我已经不在意了。” 秦宇看着孟获那张脸,顿时只觉得心头一颤。 那大半张脸上,居然刀痕交错,凝结的疤痕恐怖异常,让人心惊胆战。 “既然先生不在意,那便算了。” 秦宇轻叹一声,看着孟获缓缓将青铜面具重新戴上,继续道: “早在北荒使团入京之时,本王便命城防营的士兵暗中注意北荒众人的一举一动,那夜莫同淅乘坐马车去赵王府,本王也知晓。” 这也是,为什么布哥打算陷害宋言的时候,派人去大理寺,第一时间便被城防营的士兵击杀当场的缘故。 他之所以不留活口,也是想试探一下宋言,看他如何应对布哥布下的局。 至于昨夜梅秋风和陈三在城中,散发写满二皇子与高蓝罪状的内容,城防营为何没有察觉。 主要还是宋言再三叮嘱,二人也足够小心谨慎。 “第二日,本王便秘密抓捕了莫同淅的车夫,只要有他作证,便可以坐实赵王与外邦勾结,私会莫同淅和暗藏高蓝的罪名。” “此事,殿下最好还是不要直接参与的好。” 孟获沉吟之后,提醒道。 秦宇微微皱眉, “为何?” 孟获轻轻点头, “储君乃国之根本,陛下为何迟迟不立储君?只是任由殿下与赵王暗中争锋?” “请先生解惑。” 秦宇躬身一拜。 孟获连忙躬身还了一礼, “殿下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的先太子?” 二十年前,惠文帝初登大宝,便立了秦王为太子,却不到一年时间,便传出太子与莫家勾结谋逆。 而最终获利的,还是明妃与二皇子。 惠文帝没有怀疑过太子,还是没有怀疑过二皇子一系? 秦宇闻言,顿时神情一震, “多谢先生,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了。” “殿下将人交由刑部即可,刑部尚书言喻,眼下应该已经在调查此事了。最终结果如何,陛下如何处置,殿下也只要当个局外人就行。” 孟获再次开口提醒。 秦宇缓缓点头, “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不争才是争!” “以殿下的聪慧,东宫之位,迟早是殿下的。”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是笑意。 第176章 一了百了 一时之间,整个天京城暗流涌动。 “张恒和刘长去了衙门,最后与高亮一同被带去了大理寺。” “赵王去宫里了。” “晋王府出来几个人,直奔大理寺去了……” 宋言躺在武侯府庭院中的摇椅上,不时有消息传来,他都按兵不动。 棋局已经摆好了,几位棋手也在陆续登场,他只要当一个旁观者即可。 “可有高蓝的消息?” 想要以此拿下秦风,宋言也知道不切实际。 哪怕证据确凿,惠文帝多半也是对秦风禁足了事。 但高蓝的性命,宋言势在必得! 他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斩断秦风的这条臂膀吗! 宋言散尽家财,不留余力地让陈三在天京城布置情报网,此刻收获颇丰。 “我一直命人暗中监视着赵王府,哪怕是一只苍蝇,也休想悄无声息地从我们眼皮底下飞走。” 陈三低声道。 宋言点了点头, “还是不能大意,狡兔三窟的道理,哪怕高蓝不懂,赵王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何况,还有黄来发这条老狐狸,在秦风身边出谋划策。 陈三不敢大意, “晋王已经出手了,证实赵王的罪行,不过是时间问题,赵王府恐怕已不是法外之地了……还有,刚刚得知消息,城门已经设了重重关卡,出入都要严查。” 宋言颔首,眼下的天京城,仿佛一个巨大的牢笼。 高蓝想要逃出生天,比登天还难。 但宋言也觉得有些惋惜,按照现在都情况,想要亲手宰杀高蓝,怕难度不小。 与此同时,深宫中,秦风忐忑不安的站在惠文帝身前。 “你还有什么话说?” 惠文帝将言喻收集的所有证据摆在秦风面前。 秦风心中翻江倒海,但嘴上还在挣扎, “父皇,是有人要陷害儿臣。儿臣身为当朝皇子,岂敢勾结外邦,罔顾父皇的恩泽?” “混账。” 惠文帝怒喝一声,指着秦风呵斥道: “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敢狡辩?” 秦风眉眼闪烁,心思电转,知道赖肯定是赖不掉了,但还要找个体面点的说法, “儿臣确实私下与莫同淅见过一面,但儿臣是担心他在天京城行不轨之事,只是想暗中调查和警告一番,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不妥之处。” 想到张恒、刘长和高亮三人的供词,秦风恍然大悟。 三人虽然一口咬定,散播谣言者威逼利诱他们,还在不经意之间透露,指示他们的可能是楚王和晋王。 但能够轻易避开城防营监察的,也唯有晋王。 可一想到三人与宋言之间的不解之仇,他不得不怀疑,这是宋言的借刀杀人之计。 “并无不妥之处?” 惠文帝冷笑, “私会敌国使团,兵权是一桩逆案的叛逆,在你口中,居然并无不妥之处?莫非,你以为朕不忍处置你?” 秦风面色一变,连忙跪拜在地, “父皇明鉴啊!” “高蓝可在你府上?” 惠文帝冷眼看着秦风,再问道。 秦风浑身一颤,摇头如同捣蒜, “父皇,儿臣与高蓝之见毫无纠葛,又岂会包庇他,父皇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儿臣府上搜查。” 早在进宫之前,秦风便留了一手,已经命高蓝出城。 至于如何出城,他保证没有人能够猜想到。 只要不是在赵王府中,高蓝的死活,他根本就不在意。 想要保住高家父子的性命,高蓝绝对不敢随意攀咬。 “高蓝若不在你府上,那莫同淅的车夫,为何一口咬定,你与莫同事私会之时,在你府上见过高蓝?” 惠文帝再问道。 秦风连连摇头, “父皇,莫同淅与他的车夫都是大燕的罪逆,他们的话是真是假,有几分可信?” 莫同淅在大燕身份本就见不得光,秦风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死咬了这一点不放,也正如他所言,莫同淅之所以与北荒为伍,不就是盼着大燕内乱吗? “你连自己的人都不保吗?” 惠文帝又岂会相信秦风的一面之词,他紧紧盯着秦风。 秦风大义凛然道: “王法无情,高蓝犯下如此大罪,也是自作自受。” “真不愧是皇室的后裔。” 惠文帝轻笑一声,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秦风这话,已经彻底表明,宋景明的死,与高蓝有脱不开的干系。 他也知道秦风打的什么算盘,身为皇室,只要没有找到秦风与高蓝之间,合谋的确切证据,最多不过被他呵斥几句了事。 惠文帝无奈,只好把难题抛给给刑部尚书言喻。 他轻咳两声,言喻心中大骂,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陛下,卖国之事……” 可他话还没说完,秦风便打断道: “我刚刚已经说了,我见莫同淅,只是想彻查他来天京的目的,卖国一说,荒谬至极。” 秦风的自信来源于,他与北荒使团勾结一事,根本就查不到证据。 虽然布哥暂时还没关押在大理寺,但布哥想要保住性命,要倚仗的也只有他。 可宋景明被毒害,导致雁门关战败是事实,仅凭高蓝一个人,断然不敢下这么大一盘棋。 “微臣也相信此事与殿下无关,能够指使高蓝的,也并非只有殿下一个人,也可能是高家所为。” 言喻看着惠文帝,躬身行了一礼。 可他这话落下,秦风的眼角不由抽了下。 一旦高家父子被株连,那高蓝就没有任何顾忌,一旦落网,想要他守口如瓶,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高家父子与北荒又没有任何利益往来,他们为何要通敌叛国?” 秦风强压着心中的恐惧,试图为高颠父子开脱。 “殿下所言极是。” 言喻点到为止。 秦风悄然松了口气,但还没有回过神来,惠文帝冰冷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从即刻起,你禁足于赵王府中,没有朕的允许,不许你出府门半步。” “父皇……” “滚……” 惠文帝盛怒之下,秦风也只能不甘心的离开御书房。 看着秦风狼狈不堪的背影,惠文帝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的看着言喻问道: “此事还与谁有关?” 言喻沉吟之后,轻声道: “晋王殿下。” “传令下去,全城戒严搜捕高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遵旨。” 言喻深深一拜。 秦风很快回到赵王府,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几乎与惠文帝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是,他要彻底将高蓝灭口。 言喻提及高家父子的时候,让他非常不安的同时,也给他提了一个醒。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高蓝身上,倒不如一了百了,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实的。 第177章 方外神仙 江南一带,算是大燕少有的富庶之地。 天京事了,宋言为宋景明守孝之后,便马不停蹄,带着柳茹梦、梅秋风等人,走水路北上,往江南肃州方向。 相比陆路的颠簸,顺流直下的这一路途,宋言享受着难得的清闲和美景。 “为何不等抓了高蓝之后,在去肃州?” 梅秋风见宋言靠座在船头,疑问憋在心里好几天,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询问。 眼下柳茹梦与小离在船舱准备午膳,大壮在等候吩咐,宋言一人在船头晒太阳,她这才百无聊赖,随口问道。 宋言微微眯着双眼,目光落在幽绿的水面上,那偶尔还有秋风吹过,像是皱起了眉头的清水道: “现在想要高蓝性命的何止是我,既然秦风想要杀人灭口,那便让他继续逃亡一阵,只要知晓他的行踪即可,待时机成熟,他手中握着的证据,才足矣让我们这位赵王殿下彻底失去翻身的机会。” 宋言轻声说着,梅秋风却感觉浑身一凉。 这男人人畜无害的外表下,时刻都在算计着。 就在陈三等人寻到高蓝的踪迹,将要下手的时候,却猛然发现,还有一伙人想要灭杀高蓝。 宋言猜想,定是秦风害怕高蓝走漏风声,这才要杀人灭口。 宋言临时起意,改变了初心,高蓝的性命已经在他掌握之中,那便让他多活几日,终日活在梦魇下,也是对他的一种折磨。 “你们这些人,每天这般互相算计,不累吗?” 梅秋风歪着脑袋,不解道。 宋言睁开眼,哭笑道: “我也想每日像现在这般,安详悠闲地度日,但总有小人想害我,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束手就擒吧?” 梅秋风顺着宋言的目光看去,青山绿水,这一路的景致倒是迷人。 与北境相比,江南简直就是天堂,世外桃源。 “只怕这样安闲的日子,没几天咯。” 梅秋风轻叹一声,不拘小节的坐在船头,两只大长腿在船上晃晃悠悠。 “是九叩传来了什么消息?” 九叩早一步就到了肃州,暗中调查褚明峰丢失粮草一事。 肃州一带,山脉林立,匪寇出没也是稀疏平常,但官府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因为,那山上的匪寇,多数都是肃州一带的名门贵族,圈养在外的一股势力。 有些肮脏的事情,就交由这些匪寇去处理。 据褚明峰交代,粮草押送到肃州与颖州一带,走水路遇到了暴雨天气,不得已该走了陆路,在经过一处密林的时候,中了山上匪寇的埋伏。 这不是笑话吗? 运送粮草何止千人,哪怕再不济,也不可能敌不过这些占山为王的匪寇吧? 明摆着,这就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要断神武军的辎重补给。 想也不想个合适的理由,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 宋轩奉旨前往肃州探查,一路也是阻碍重重,肃州知州黄书闵,只丢下一句证据确凿,粮草被肃州青城山的匪寇抢了。 青城山地势险峻,山上的这窝匪寇穷凶极恶,官府曾多次围剿无果。 宋轩不甘心无功而返,奈何山高皇帝远,他孤身在肃州,无权无势,根本就查不出个所以然。 哪怕他前一刻查到蛛丝马迹,下一刻就会被连根斩断。 直到三天之前,宋轩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彻底失去了踪迹,宋言这才想要快速斩断天京的一些束缚,前往肃州探查。 这一路别看他古井无波,内心实则也担忧。 此外,秦般若在颖州也遇到了麻烦,堂堂大燕公主,居然斗不过颖州这头地头蛇,你说找谁说理去? “根据九叩查探的消息,三公子失踪之前,有人看到他居住的驿站,有三五个陌生人出没,怕就是青城山的这窝匪寇。” 梅秋风害怕九叩冲动,坏了宋言的计划, “他想上山去查,被我阻止了。” 宋言眼中锋芒一闪, “既然是被带走了,那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危险,这些人应该还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你让九叩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到了再议。” 梅秋风点头! 这时,柳茹梦与小离也正好走出船舱,看着宋言二人,轻声呼喊道: “相公、秋风,用膳了。” “好嘞,今天看看娘子又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宋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着说道。 梅秋风则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 “就知道吃。” 然后又对着柳茹梦露出一对小虎牙, “茹梦姐姐,有什么好吃的呀。” 双标…… 宋言也懒得吐槽梅秋风,这丫头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可人家有柳茹梦撑腰,他也无可奈何。 很快,船行到周安县靠岸! 周安县隶属肃州,大壮先行下船,打算去租买一辆马车,不到片刻功夫就返回,脸上还带着几分不悦。 “侯爷,前面是郭家村,听说最近闹了不少事情,还请了什么方外的老神仙在做法事,有店家劝我们绕道康健府再下船。” “方外神仙?” 宋言抬眼,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诧异道: “什么方外神仙?” 大燕还有这么迷信的地方? 不会又是有人装神弄鬼吧? “大舅子是不是就在肃州为官,周安县就在他管辖之内?” 宋言看着柳茹梦。 柳玉麟在宋言与柳茹梦成婚那日提过一嘴,宋言记得不太清楚,但柳茹梦到是记忆犹新,她微微颔首, “大哥确实在周安县任县令。” 宋言沉吟片刻,从周安县的码头绕道康健府还要一天一夜,倒不如直接从周安县穿过,直达肃州州城来得便捷。 “不如去看看?” 梅秋风倒是很好奇,所谓的方外神仙是什么样子。 见她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宋言苦笑着看着柳茹梦,柳茹梦轻声道: “你安排便是。” 宋言颔首, “那便去看看吧。” 一行人下了船,稍作打听,便很快来寻到了去往郭家村的路。 一路上,梅秋风叽叽喳喳就没有听过, “那个,你说这世上,真有鬼神吗?” 身后传来声音,宋言看着露出胆怯的梅秋风,这丫头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一身野性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 “你要是怕的话,待在船上等我们便是。” “我会怕?” 梅秋风瞪大眼睛看着宋言,不屑说道: “以本姑娘的武功,什么牛鬼蛇神,我一鞭子一个……” 她故作凶狠的样子,便是柳茹梦见了也忍不住想笑,小离吐了吐舌头,直接就将她的心思给拆穿了, “梅姐姐肯定不会怕的,最多就是吓到了而已。” “小离,你也敢笑话我?” 看到梅秋风气的牙痒痒的样子,紧张的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很快众人就到了郭家村的村口。 宋言一看,顿时就觉得不对劲。 第178章 小把戏 郭家村的村口有诸多衙门的衙役围着,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而作为周安县的县令,柳玉麟此刻正站在村口与一个老者在交涉,见到宋言等人到来,顿时就一脸惊讶。 “五妹夫、五妹妹,你们怎么来了肃州?” 柳玉麟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郭家村见到两人。 宋言大婚之日匆匆一别,已经过去数月时间。 “来肃州办点事情,正好经过这里,听闻有方外神仙,他们觉得好奇,便来看看。” 宋言轻笑,问道: “这村子是出了什么事情?” 柳玉麟也不顾寒暄,叹了口气便简单讲了来龙去脉。 作为周安县下辖的一个村子,不知为何,从昨日开始,村子里有不少人都发生了上吐下泻的症状,而且仅仅一天时间,类似的病症就在村子里迅速蔓延。 眼下已经有半数的村民发病了。 作为周安县的县令,柳玉麟哪怕只是在这里镀金的,但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半个村子的村民同时发病,一旦控制不好,波及的范围若再次扩大,甚至可能蔓延到整个周安县。 那便不是简单的生病那么简单了,而是与当初宋言庄园上的瘟疫一样了。 若是整个周安县爆发瘟疫,肃州知州或许还能顶住压力,柳玉麟绝对首当其冲,能不能保住官帽子都两说。 不过,听柳玉麟描述,郭家村的村民,应该是类似于食物中毒,导致上吐下泻,可能是同时食用了某种食物,或者水源中毒,都有可能。 “柳大人,不是我不让你们进去,只是老神仙正在里面设坛作法,你们这些人要是进去了,一旦冲撞了老神仙,导致施法出了差错,我们这村子可怎么办啊?” 老者粗布麻衣,须发皆白。 从他言行举止,和对柳玉麟的阻拦,宋言不难看出,他应该是郭家村的村长,哪怕不是,在郭家村也必然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而柳玉麟也是有备而来,指着身边跟着的一名中年人,耐心道: “郭里长,这位是县里有名的神医,村民患的是疾病,他一看便知,这与作法迷信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关系,你若继续拖延下去,到时候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那才是草菅人命啊。” 听闻草菅人命四个字,老者也是瞬间变色,一时也犹豫不决起来。 但一想到神仙的神通可不是区区一个郎中能比的,顿时就摇了摇头, “那也要等老神仙作法完了之后再看啊,反正也不急着一时不是吗?” 宋言见老者固执己见,心中也暗暗摇头,往往就是这些小村子里面,哪怕是皇帝的话,都可能没有一个里长来得够份量。 更别提柳玉麟只是一个县令,他的话还真不一定管用。 又不能命令衙役强攻,所以两人才一直在僵持着。 柳玉麟苦口婆心,见老者这样的态度,也是气不打一处出来,咬着牙道: “既然如此,那本官也进去看看老神仙作法,总不碍事吧?” 老者为难的看着柳玉麟,目光扫过众人,还是担忧道: “那你们也不能全部进去,否则打扰了老神仙,我也不好和村里人交代。” 柳玉麟微微点头,转过身看着宋言和柳茹梦, “你们随我一同进去,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众人跟在老者身后,进了郭家村。 一块空地上,设了一个法坛,村民们围在周围。 宋言探眼看去,只见一个白须白眉的老道士,手里捏着一把桃木剑,剑尖挑着一张黄纸,左一步右一步地踩着,口中还念念有词。 倒像是煞有其事的样子! “这就是作法?” 梅秋风垫着脚尖,好奇地看着那老道士装模作样。 而另外一边,患病的村民排成几排,同样也坐在空地上,一个个面色苍白,脸上时不时还有痛苦之色流露。 一名身材道袍的小道士还在其中穿梭,一手端着一个瓷碗,一手捏着柳枝,不断在村民身上轻轻点着碗里的水。 柳玉麟给那郎中使了一个眼色,他悄悄摸到患病的村民身边,开始查看村民的病症。 “林神医,怎么样?” 待林宇回来,看着柳玉麟沉声道: “恶心呕吐,腹痛,舌质红绛……” “这是什么意思,是什么病症?” “痢疾。” 林宇低声道。 宋言同时也反应过来,痢疾简单而言,就是急性肠胃炎。 “严重吗?” 柳玉麟似懂非懂,但见林宇面色低沉,便紧张问道。 林宇面色严肃, “刻不容缓。” 柳玉麟心头猛地一沉,但目光扫过那还在作法的老神仙,也只能咬着牙无奈道: “还要等那人做完法事先。” 既然确定是痢疾,宋言倒也没有那么担心了。 这种病症来得虽然凶猛,但只要对症下药,短时间内就能见效。 只要村民们不要太过愚昧,以为作法就能治愈就行,否则还要耽搁下去,小病也会酿成大祸。 柳茹梦见柳玉麟神色焦急,又无可奈何,轻声问宋言, “这病严重吗?” 宋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算难治。” 柳茹梦闻言,也松了口气,目光再次注意到那作法的老神仙身上。 只见他大声喝道: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这特么到底是作法还是捉妖啊? 就在宋言暗自吐槽的时候,那老神仙又道: “妖孽,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果然是捉妖…… 宋言摸了下额头,只见那老道士将一张白纸放在火上轻轻炙烤,那白纸上,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狰狞的鬼头。 鬼头披头散发,双目血红,很是吓人。 不仅围观的村民被吓得连连后退,宋言也瞬间察觉到,两只胳膊被牢牢抓住,柳茹梦和梅秋风一左一右,小脸上都露出紧张的神色。 她们看着白纸上突然显现的鬼头,心中已经是翻江倒海。 “这真的是鬼吗?” 柳茹梦半张脸几乎埋在宋言的手上,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往那白纸上看,梅秋风也是如此。 宋言不禁苦笑,低声道: “放心吧,这不是鬼,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这只是用醋在白纸上做的一些小把戏而已,郭家村的村民没有见识,柳茹梦与梅秋风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但宋言可是耳濡目染了。 “障眼法?可我怎么看那鬼头像是真的?” 梅秋风听宋言这么一说,倒是没那么好怕了,毕竟是从北境战场上走过来的人,心理素质自然要高平常人一些。 “不真怎么骗你们?” 宋言瞥了她一眼。 第179章 从未失手 老道士将那张浮现出鬼头的白纸轻轻放在桌子上,看着众人惊恐的神色,脸上也闪过一丝笑意。 他出道至今,从未有过一次失手,每次都是赚得盆满钵满不说,还留下了老神仙的美名。 谁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 他环顾四周,笑道: “本座已经施法,将那祸害村民的孽畜封存在了这张白纸上了。” 郭家村里长面色一喜,带头对着老道士躬身一拜, “多谢老神仙。” 众人也纷纷附和, “多谢老神仙。” “……” 村民一脸虔诚,仿佛在这一瞬间,身体上的苦痛也减除了不少。 一个个对老道士感恩戴德,恨不得掏心掏肺。 宋言见这一幕,不由摇了摇头。 封建迷信,真是害人不浅啊! 柳玉麟看着众人对老神仙露出狂热的神情,心头也不由一紧,封固的念头,在这一刻也稍微有些松动。 看了林宇一眼,难道患病真的可以不用服用药物,就能以这种办法痊愈? 林宇显然对此事嗤之以鼻,冷眼默不作声。 柳茹梦与梅秋风也默默看着,没有出声。 与此同时,那老道士忽然又叹了口气,一脸失望道: “可惜,本座的修为有限,没有余力再去收复另外一头妖孽了,否则……保村民们安然无恙肯定不在话下。” 里长闻言,面色再次一白,众村民也担忧地看着他。 他面色几次变幻,咬着牙走上前,将一个装着银子的钱袋塞在老道士手上,虔诚道: “老神仙,这是我们郭家村村民的一点心意,您看看,能否再尽力试试,争取把另外一头妖孽也拿下?” 老道士下意识地掂了掂手上的钱袋,感觉那重量还不够,摇了摇头道: “不是本座不愿意帮你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 他又轻轻一叹,一脸为难的看着里长, “本座的法力实在有限,现在想要为续的话,恐怕会对本座造成难以估量的伤害。” 里长也是人精,活到这个岁数,看着老道士的言行举止,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话中的含义是什么。 他又塞了一个钱袋子在老道士的手里,意思已经非常清楚。 老道士犹豫了片刻,将钱袋推回里长手上,但那手却牢牢抓住钱袋子不放, “实在是……” 里长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看着村民们一脸希冀的目光,不但将钱袋子再次推回去,又掏了一个钱袋塞在老道士手里。 老道士内心是笑开了花,表面却是一副大义凛然,舍生忘死的姿态, “既然如此,那本座就是燃烧精血,哪怕留下后遗症,也要替天行道,为诸位受苦受难的村民再搏一次。” 宋言看着这一幕,顿时愕然。 钱都这么好赚的吗? 老道士这一手欲擒故纵,玩得实在是出神入化啊? 若不是他穿越而来,有着领先这个世界五千年的文化底蕴,他恐怕也是被骗的其中一人。 老道士再次环顾四周,又拿出另外一张白纸,依葫芦画瓢道: “本座马上就要再次施法,有没有哪位村民,愿意助本座一臂之力,拿着这张白纸,本座好将另外一头妖孽封印。” 周围的村民闻言,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 那鬼头还历历在目,太过恐怖,谁敢以身犯险啊? 老道士的见众人后退,目光落在柳玉麟身上,柳玉麟见老道士投来目光,摇了摇头,不愿意去尝试。 他再次看向宋言和柳茹梦。 当第一只鬼头出现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一直在暗中观察在场的众人。 似乎唯独宋言脸上无悲无喜。 这种表现,让老道士很不开心,所有人都害怕得不得了,唯独你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这次就让你亲身体验一次,看不把你吓尿,我老道士以后就归隐山林。 他欲擒故纵,先是看向柳茹梦,问道: “这位娘子,可否愿意代劳?” 柳茹梦脸色刷的惨白,急忙退后两步。 宋言大手揽在她腰上,她这才有了些许安全感。 宋言冷笑一声,敢吓我老婆,一会头给你打爆。 老道士脸带笑意,这才是他要的效果,他又看向梅秋风,还未开口,梅秋风刷的一下就拔出了腰间的长绳,娇喝道: “我可以帮你抽死它。” 老道士一怔,皮笑肉不笑道: “姑娘的法力恐怕不够,还是算了。” 梅秋风冷哼一声,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最后,他不得已将目光落在宋言身上, “这位公子?” 宋言内心冷笑,拍了拍柳茹梦的小手,跨前一步, “好啊。” 其实,这也是老道士行走江湖的一贯做法,毕竟这种事情太难理解和让人相信。 想要彻底让人叹服,他避开自己的弟子,免得别人说三道四。 唯有选择不认识的人,才更有说服力。 “那就有劳公子了,公子只要将白纸举在胸前就先。” 宋言点了点头,迈步上前。 众人都没有想到,宋言会轻易答应老道士的请求,特别是柳玉麟,他本要带着林宇来为郭家村的村民医病。 现在却闹成了抓鬼现场了! 这都什么事啊! “不用担心,没事的,我相信老神仙法力高强,绝不会让我受伤的。” 宋言看着担忧的柳玉麟,轻声道。 老道士也笑道: “放心吧,一切都在本座的掌控之中,定然不会让这位公子受到任何伤害的。” 掌控之中? 接下来的一切,可不是在你掌控之中了,而是在我的掌控之中才是。 宋言冷笑着看着老道士,从老道士手上接过那张白纸,然后举在胸前。 老道士站在法坛前,口中依旧念念有词,脚步来回踩动,也不知道走的什么步法,反正在宋言看来,毫无章法就是了。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老道士和宋言,柳茹梦紧张地挽着梅秋风的手臂,小离也与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孽畜,还不束手就擒?” 老道士怒喝一声,桃木剑指着宋言手上的白纸。 宋言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手上突然一抖,那白纸居然直接就掉在地上。 “这……对不起,老神仙,这掉地上,还能用吗?” 第180章 这小子有诈 老道士看着掉落在地的白纸,嘴角狠狠一抽,桃木剑举在半空中,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这小子刚刚一脸淡定自若,莫不是装模作样? 不想在佳人面前落了颜面,这才强忍着恐惧? 该死的,连他这双慧眼都给骗了! “无妨,你将它捡起来便是。” 老道士硬是挤出一丝笑容。 宋言微微点头,刚要躬身去捡,突然,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要摔倒,一个不小心,反而一脚直接踩在了那张白纸上。 这一下,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宋言更是一脸歉意的看着老道士, “实在对不起,老神仙,你看我这笨手笨脚的……” 这狗东西,不会是故意的吧? 老道士的脸色有些僵硬,内心突然就升起一股怒火,但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能发火,憋得实在有些难受。 宋言见他脸色涨红,心中越发的想笑。 连忙看着柳玉麟等人, “有没有白纸,再拿一张过来,别耽误了老神仙抓鬼。” 柳玉麟闻言,目光落在林宇身上,作为一个郎中,平日里也要写药方,应该会有白纸放在身上吧? 果然,林宇翻找之后,取出一张白纸,递给宋言。 宋言接过之后,看着老道士道: “老神仙,我准备好了,来吧。” 我来你大爷,被他做过手脚的白纸,现在就踩在宋言脚下。 你现在拿一张普通的白纸出来叫我抓鬼,我怎么抓? 你以为我真的是神仙啊,咻一下就能把鬼给你变出来? 老道士内心是将宋言的族谱给翻了一遍,但表面还是一片严肃,他心思电转,也只能给自己找个恰当的理由。 只见他收起桃木剑,叹了一声, “你耽搁了太久的时间,那孽畜已经逃走了。” 里长和村民闻言,顿时面色巨变,连带着看向宋言的眼神都变得不善起来。 他们耗费了巨大的代价,好不容易才请来了老道士,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就因为宋言的一个失误,现在前功尽弃了? 里长埋怨地瞪了宋言一眼,看着老道士,急声问道: “老神仙,现在怎么办?” “放心……” 老道士扫了宋言一眼,见宋言一脸不在乎的模样,现在反而有些摸不透这个年轻人的心思了。 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被吓到了? 可宋言之前明明一脸平静,刚刚他只要一弯腰就可以捡起白纸,又莫名其妙地踩了一脚。 这小子不会是来捣乱的吧? 老道士自诩出山这么久,遇到过捣乱的不少,但都一一被他摆平了。 而宋言气质不凡,眉宇间偶尔散发的英气,又与众不同,他一时也有些拿捏不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老道士看着里长,笑呵呵道: “刚刚那孽畜已经被本座的剑气所伤,哪怕不死,也翻不起风浪了,只要本座在村子外设下一个结界,定叫他有来无回。” 里长这么一听,顿时就松了口气。 人群之中,柳玉麟看着宋言脚下的白纸,若有所思。 柳茹梦也没有说话,反倒是梅秋风柳眉微蹙, “你没事吧,万一那邪物上了你的身,你就完了。” 她这话一落,顿时就察觉到几道目光同时向她看来,当即就扭过头,一抹红润瞬间爬上面颊。 柳茹梦都没有询问,她倒是一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姿态。 与此同时,那老道士为了消除众人的疑虑,拿出了之前那张浮现过鬼头的白纸,看着众人,清了清嗓子道: “虽然第二头孽畜跑了,但本座会再次起锅烧油,将这头孽畜彻底炼化,以此告示郭家村外方圆五十里地的邪物,若是再敢到村子里撒野,定斩不饶。” “好……” “全凭老神仙做主。” “老神仙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 众人顿时就对老道士感恩戴德,一个个心花怒放,以后再也不用受疾病困扰。 这老神仙很负责,这银子也没有白花。 老道士伸手一压,众人立刻噤声。 而法坛旁边,一口油锅已经烧得沸腾,冒着浓烈的热气。 顺着老道士的目光看去,宋言顿时就觉得鼻腔里有股酸楚味传来,再看那翻滚的油锅,立刻就明白了老道士要玩什么把戏。 老道士走到油锅前,众目睽睽之下,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举动。 只见他直接将手伸进油锅里,随意搅弄了两下,还不以为意道: “这油还不够热,还要加一把火。” 柳玉麟见此,面色巨变。 柳茹梦也是一脸震惊。 里长和村民目光怔怔地看着老道士的手,那手虽然褶皱,但还是很白皙,别说烫伤,就是发红都没有半点。 “不愧是老神仙。” “是啊……果真是神人啊。” “太厉害,这要是我们,手伸下去,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不可。” “……” 老道士这一手玩得实在漂亮,不愧是老江湖,很懂得如何把握人心。 宋言看着老道士一脸淡然,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老道士若是利用得好的话,倒是还真的是一大利器。 配合火药,能够造成更大的杀伤力。 直接杀人于无形,也不是不可能啊! 老道士摆了摆手,众人立刻噤声,他笑问众人, “现在,只要将这张白纸放进锅底三个呼吸,就可以彻底消灭这头孽畜了,有谁想要试试嘛?这可是大功德一件啊……”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后退,一脸恐惧。 这可是油锅,他们有没有法力加持,这手谁敢轻易伸下去? 那不是找死吗? 老道士微笑的看着里长, “您要不要试试?” 里长一怔,立刻一手扶在额头上, “啊……那啥,我突然有些头疼,那谁,快……快扶我一下。” 里长的演技着实不错,险些就要摔倒在地。 老道士走到柳玉麟身前, “这位大人可要试试?” 柳玉麟眉头一皱,闭口不答,试你大爷…… 老道士又走到柳茹梦身前,被宋言挡了下来,他无奈,只好看着大壮问道: “这位小哥,可否试试?” 大壮紧张的揉搓着双手,摇头如同捣蒜一般。 谁爱试谁试,死的是郭家村的人,又不是他,关他屁事。 大壮眼角一抽,嘴巴微张,没有声音,但已经在心里骂了一通。 老道士见众人拒绝,心里欢喜的很,无形装逼最为致命,他要的就是这效果。 都不敢试,才能展示他的法力无边啊。 突然,宋言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又让他措手不及了。 第181章 本座要降下雷劫了 “老神仙,我想试试。” 宋言脸上露出如同春风沐浴一般的笑容。 老道士一怔,神情顿时就僵住了,他看着宋言脸上的笑容,就有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这小子…… 是在砸场子的! 哪怕他后知后觉,也觉得这事情不仅突兀,而且奇怪。 宋言看似人畜无害,但每做的一件事情,都与他的意愿相反。 “你别……” 老道士刚要出口阻拦,却见宋言已经从他手上拿过白纸,揉搓一团,然后疾步走到油锅前,将手直接就伸进了犹如浪涛翻滚的油锅里。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人甚至已经闭上眼睛,不敢去多看宋言一眼。 那手,恐怕是保不住了吧? 柳玉麟面色巨变,柳茹梦惊呼一声,下意识就伸手想要抓住宋言,却扑了个空。 整个郭家村的村民震惊的看着宋言,宋言似乎没有痛觉一样,脸上还带着笑容。 一息! 两息。 三息…… 三息之后,宋言还对着老道士眨了眨眼睛,皮笑肉不笑道: “老神仙,现在可以了吗?” 反应过来的柳茹梦连忙上前,将宋言的手从油锅里拉了出来,紧张道: “相公,你没事吧?” 宋言摇了摇头,还没开口,梅秋风已经破口大骂, “你不要命了啊?” “侯……二公子,你没事吧?” 大壮和小离也紧张的看着宋言,宋言轻笑一声,当着众人的面晃了晃手, “没事,你们看……” 远处,林宇和柳玉麟对视一眼,林宇深吸了口气,低声对着柳玉麟道: “大人,此子不简单啊。” 柳玉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将整个天京城搅得天翻地覆,还将北荒打得不敢出国门一步的人,能简单吗? 宋言眼珠子一转,见老道士的脸色犹如霜打的茄子一样难看,他抓起梅秋风的手,直接就往油锅里丢。 “不信你试试。” 梅秋风美目一瞪,刚要惊叫,却发现手上传来的温度恰到好处,根本就没有那种火烧灼热的感觉。 但宋言的举动还是让她极其败坏,冷哼一声,将手抽回来的同时,质问道: “你干嘛不让他们也试试?” 她的眼神扫向大壮和小离,宋言耸了耸肩,他们不是怕嘛! 他们怕,我就不怕? 梅秋风一口气堵在胸口,柳茹梦拉了拉她的手,白了宋言一眼,仿佛在说,没事别欺负她。 宋言低头看着还在翻滚的油锅,然后再看向老道士,笑道: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粗心大意,将醋当成了油,赶快换了,否则耽搁了老神仙施法,放跑了那妖孽,郭家村就完蛋了。” 老神仙仿佛一颗巨大的石头堵在胸口,难受得要死。 但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总不能大大方方告诉众人,这是他故意的吧? 那之前做的一切,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宋言这话一落,里长面色一变,给身旁的汉子使了个眼色,那汉子立刻转身就走, “我去换。” 他脚步跑得飞快,老道士张了张嘴,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言看在眼里,心里想着,老道士恐怕已经开始合计,要找个什么样的理由离开郭家村了。 但宋言怎么可能轻易放他离开,上前一步,将老道士的后路直接堵死,还似笑非笑问道: “醋肯定是不行,对吧,老神仙?” 老道士脑袋一片空白,机械般点了点头,额头已经开始冒着冷汗,脚下就像被罐了水银一样,无比沉重。 宋言看戏不嫌弃事大,对着一个村民招了招手, “火有些小了,赶紧加大一些,别耽误了老神仙施法。” 天大地大,现在老神仙施法最大。 眼见那汉子不断往炉子里加柴火,老道士浑身一颤,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抬头看着宋言,这狗东西看着眉清目秀,怎么一肚子坏水啊? 他这是要干什么啊? 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还是说,他脑子就不太正常? 否则,谁会二话不说,直接把手往油锅里伸? 现在怎么办? 老道士看了小道士一眼,小道士也汗如雨下,脚步还在不断往人群里移动,似乎就等着骗局败露,然后第一时间逃跑。 看着越烧越旺的火势,宋言见火候也差不多了,拉着老道士的手就道: “老神仙,你看现在可以了吗?你试试这油温够不够烧了那孽畜?” 老道士摇头如同捣蒜, “不……不用了。” “还是试一试吧?这可是关乎郭家村全村村民的性命啊。” 老道士还要摇头,不为所动。 里长也急眼了,连忙劝道: “老神仙,劳烦你试试吧,万一出什么差错的话……” 老道士心中大骂,老子试你个仙人,你现在怎么不试了? 这可是油,烧得滚烫的油,他把手伸下去试油温,那他这手臂还要不要了? “是啊,不试怎么知道油热了没有?” 宋言一脸无辜地看着老道士。 老道士恨不得将他的脑袋按在油锅里,直接就将宋言的手甩开,怒喝道: “说了不用试就不用试,你这人怎么回事,也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 老道士这话一落,法坛前的情景顿时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所有人都不明白,老道士的态度怎么会变得这么突然? 刚刚还胸有成竹,满脸笑容要替天行道,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现在怎么躲躲闪闪起来了? 而且,宋言与里长等人不过是正常地提出要求而已,他怎么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老道士也不管不顾,连那吃饭的家伙桃木剑都不要了,直接转身就走。 里长缓过神来,当即就抓住老道士的衣袖,慌忙道: “老神仙,您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了要油炸妖孽吗?怎么油烧开了还不炸啊?万一那孽畜跑了,我们郭家村的村民怎么办啊?” 老道士无奈,一脸的急切,看着里长道: “闪开。” 里长抓住老道士的衣袖,不肯松手。 “本座警告你,你要是再不让开,本座立刻施法降下雷劫,届时不仅是你,整个郭家村都要受天罚惩戒。” 里长一听,立刻就慌了! 第182章 初一十五一柱香 老道士一脸严肃,根本就不像是开玩笑。 可郭家村有半数的村民患病,他又自作主张,付出那么多,才请了老道士来施法。 现在对方就要半途而去,哪怕对方真要招来雷电劈他,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阻拦。 里长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老道士的大腿,哭诉道: “老神仙,您今天就算是劈死我们,也要收了这妖孽再走,否则让它缓过神来祸害我们郭家村,那我们怎么办?” 迷信果然害人不浅啊! 宋言摇了摇头,见梅秋风要阻拦,当即就拉住她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还要他们自己看得清楚明白才行,强行介入的话,很可能适得其反。 老道士面露怒色,手中装模作样地开始结法印,口中也念念有词,似乎下一刻就要真的引来天雷,将里长劈个外焦里嫩。 老道士抬脚发力,但里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抓得太紧了,他根本就挣脱不开。 等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老道士心急如焚,怒道: “你再不放开,天雷就要落下来了,到时候,即便是本座想要收手,也来不及了。” “老神仙,求求您,救救我们吧,如果劈死我,能够让老神仙泄愤的话,那我死也心甘情愿。” 里长依旧不依不饶,将老道士的腿抱得跟紧, “老神仙,您就油炸了那孽畜再走吧。” “帮人帮到底,只要能保我们郭家村安全,今后……每逢初一十五,我们必然一柱香,为您祈福。哪怕在村口为您立碑也不是不可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哪怕老道士铁石心肠,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郭家村的村民也在这时一拥而上,将老道士往油锅那边推去。 老道士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心里就更急了。 其中一名汉子,更是急不可耐的看着老道士, “老神仙,你还要不要试一试油温?” 我试你的仙人…… 这郭家村的村民怎么如此愚昧,看不出来他不想吗? 老道士骑虎难下,看着一脸希冀的郭家村村民,还有里长投来那含着热泪的目光,他嘴唇抖了抖,问道: “不炸了行不行,那孽畜已经被本座封印了,已经翻不起任何风浪了。” 里长见此,摇了摇头。 那汉子当即就明白了里长的意思,推波助澜的按住老道士的手,就要往油锅里压, “老神仙,我来帮你。” 眼见自己的手就要触碰到滚烫的油锅,他大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手直接就一甩,大声吼道: “你们有完没完?” 众人急忙退开,但还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 与此同时,宋言见火候已经差不多,立刻就挤开人群,走到老道士身前,看着众人道: “不是他不想炸,而是不敢,这油锅已经烧的滚烫,他若是把手伸下去,恐怕这手臂就废了。” 老道士倒吸了口凉气,果然是这小子搞的鬼。 今天是踢到铁板上了。 老道士默然不语,众人心中也是骇然。 宋言笑着继续道: “老神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你说是吧,你现在把话说开,还能全身而退,若是还执迷不悟,那本公子也不管了,等手被油炸了,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老道士神色闪烁,心中哀嚎一声,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是我猪油蒙了心,欺骗了诸位,根本就没有什么鬼怪妖孽,全是我的障眼法,你们就饶了我一命吧!” “这……” 里长一怔,眼前顿时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没有站住脚步。 而老道士说出真相之后,他那徒弟想要趁机逃跑,也被梅秋风老鹰拎小鸡一样抓了回来,直接就丢在老道士跟前。 师徒二人为了保命,不仅将之前骗的银子全数放在地上,还一直磕头认错。 柳玉麟也看明白了真相,他心中虽然好奇,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询问的时候,便要命人将老道士师徒二人拿下。 宋言摆了摆手,道: “大哥,这二人能否交由我处置,我还有用处。” 具体什么用处,宋言没说,但柳玉麟深知宋言做事向来有分寸,便点头答应。 老道士闻言,也没有任何反抗,他现在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无论落在柳玉麟手上,还是宋言手上都没有区别。 要是留在郭家村,村民一旦愤怒之下失去理智,说不得会将两人打死。 目送老道士师徒被大壮带下去关押起来,里长握住宋言的手,一脸歉意道: “多谢公子,此前是老朽误会了公子,还望公子不要和老朽一般见识,老朽代表郭家村的村民,给公子磕头了……” 说着,他躬身就要跪拜,宋言立刻将他扶起来,道: “老人家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以后切记不要相信这些鬼神的言论了,生病了还是要找郎中才是。” 里长重重点头, “老朽记住了,以后一定严防。” 柳玉麟顺势就问道: “里长,现在可以让林神医为村民们医治了吧?” 里长点头, “大人,您尽管安排,我都一一配合,但有不服从者,我绝不轻饶。” 柳玉麟轻笑,看着林宇,问道: “林神医,有劳了。” 林宇颔首,开始写药方,为郭家村的村民医治痢疾。 里长揉搓着双手,紧张的看着林宇,问道: “林神医,村民们这病,严重吗?” “好在发现的及时,若是病情进一步恶化,恐怕就有性命之危了,按照我给的药方,快则七日,晚则十五日,便能痊愈。” “多谢神医,多谢大人,多谢公子。” 里长激动不已,连忙对林宇、柳玉麟、宋言三人拜谢。 宋言摆了摆手,突然问道: “眼下也不是痢疾高发病症的时期,为何村里会突然爆发,且感染的人这么多?是你们食用了什么食物,还是平时喝到水出了问题?” 食物? 水? 里长一怔,皱着眉头。 林宇也点头,脸上露出不解之色,看着里长问道: “平时村里都在哪里取水喝的?” “村子后面有一处泉眼,村里的村民都在那取水喝。” “马上让人去看看吧!” 宋言立即道。 很快,一名汉子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泉眼里又好几只死鸡的石头,都沉在下面,尸体都泡烂了。” 林宇看着宋言,宋言深吸了口气, “好几只鸡死在泉眼里,尸体怎么会沉在下面?” 那汉子摇了摇头, “不知道啊,我捞起来看来,那鸡的脚上都绑着石头。” 众人闻言,顿时心惊肉跳,这不是意外,倒像是人为。 第183章 阴谋 郭守正作为郭家村的里长,虽然有些迷信思想,但脑子绝对不笨。 听闻汉子在泉眼里发现了家畜的尸体,并且每只脚上都捆绑着石块沉在泉眼底部,顿时就明白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图谋整个郭家村村民的性命。 回想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郭守正眼角狂跳,看了看宋言,又看了看柳玉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柳玉麟自然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村里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作为周安县的一县之长,柳玉麟自觉有能力和义务,彻查和解决郭家村的问题。 但郭守正闻言,却支支吾吾, “应……应该没有吧,村民们一向也不敢得罪人,可能是有人的恶作剧吧?” 柳玉麟看着郭守正,知道他心中有疑虑,但还是提醒道: “此事性命攸关,若真是有心人为之,哪怕这次村民们侥幸逃过一劫,难保下次也能安然无恙,郭里长要是知道什么,最好与本官说清楚的好。” 只有千日作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宋言见郭守正不到黄河不死心,与柳玉麟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一行人前往周安县。 柳玉麟与林宇还有些收尾的事宜,只是叮嘱宋言,一定要去县衙府邸上等他回来,便目送宋言等人离开。 去往周安县的路上,梅秋风忽然转过头,看着宋言问道: “那白纸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道士与徒弟也跟在宋言等人身边,见梅秋风这么一问,他脸上的神情顿时尴尬无比。 “就是一些骗人的障眼法,你想学,可以叫他教你啊。” 宋言随口说道。 老道士嘿嘿干笑两声, “公子说的是,就是一些障眼法,不值一提。” 梅秋风冷哼一声,指着老道士道: “等回去之后,你教教我。” “是是。” 老道士见宋言没有说话,连忙点头。 梅秋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着宋言问道: “那这世界上真的有鬼怪妖物吗?” “不知道。” 宋言摇了摇头,要是在几个月之前,他一定会坚定的回答,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怪,要相信科学。 可现在,他还真不敢笃定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怪了,他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解释不通,科学怎么解释他穿越到大燕的? “这世界上无奇不有,只是……” 宋言略微沉吟,低声道: “我也没有见过,所以给不了你正确的答案。” 梅秋风似懂非懂地点头,目光再次落在老道士身上,老道士苦着脸道: “老道也不知道。” 见没人能够回答,梅秋风冷哼一声,便与柳茹梦低声聊了起来。 老道士眼神闪烁,看着宋言,揉搓着双手,小心翼翼道: “公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次可否放过老道,老道对天发誓,今后绝不再行骗了。” 他脸上挤着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宋言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 “那不行,你不骗人,那我留你有什么用?” “额?” 老道士懵了,cpu直接干冒烟了都没有想明白宋言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也算阅人无数,但从宋言等人的言行举止,便能够辨别出来,对方的身份绝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忽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宋言是要调查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 “公子,此事老道也是迫不得已,您放老道一条生路吧!” 什么意思? 宋言狐疑地看着一脸哀求之色的老道士,笑道: “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师徒二人的。” 老道士闻言,脸上不但没有笑容,反而嘴角越发的苦涩, “公子,以老道的微末之力,恐怕帮不到公子啊。” 宋言闻言一惊,他与老道士说的话,简直就是牛头不对马嘴。 但也无意中发现,郭家村村民中毒这件事情,果然不简单。 而老道士之所以到郭家村行骗,也是有人授意之下,刻意为之的。 目的,恐怕便是为了麻痹郭家村的村民,等村民的病情恶化,再寻郎中医治,也回天乏术了。 好歹毒的计谋。 这是要整个郭家村陪葬啊! 宋言默不作声,老道士再劝道: “公子,老道知道您身份尊贵,也不似本地之人,这件事情颇为复杂,您若是掺和,恐怕也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你这么一说,那我倒是有了几分兴趣了。” 宋言本来不打算管这件事情的,郭守正都不在乎,他一个外人,更不想去操心。 眼下的轻重缓急,自然还是在青城山那窝匪寇身上。 “站住。” 就在宋言要追根究底的时候,一道冷冽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 四五道人影从道路一旁的草丛里跳了出来。 为首的一人面相凶恶,脸上也丝毫不做遮掩,想来是无恶不作惯了,也懒得掩盖身份了, “小子,就是你坏了我们帮主的好事,现在还想一走了之?” 宋言瞳孔一缩,双眼微微眯起,看着拦路的几人。 这恐怕便是幕后之人的手下了,一直关注着郭家村的事态发展,得知计划被宋言破坏,恼羞成怒,想要报复宋言等人。 宋言将柳茹梦护在身后,大壮也下意识挡在小离身前,唯独梅秋风面前空空如也,她顿时就不悦道: “我也是女子,你不保护我?” 宋言撇了撇嘴, “该保护的是他们才对。” 梅秋风冷哼一声。 而拦路的几人见宋言等人不仅不害怕,反而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为首那人气急败坏,喝道: “死到临头,还敢无视我们。” “大哥,男的杀了,那女的怎么办?” 其中一人,看着柳茹梦与梅秋风,眼中全是贪婪。 为首那人一脚踢在他后背,喝道: “想什么呢?自然是留着给帮主处置了。” 宋言闻言,眼中寒芒一闪,老道士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看向宋言的脸色都不由恐惧起来。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啊? 梅秋风也是一脸娇怒,抽着火红长鞭就冲向拦路的几人。 不到片刻功夫,几人躺在地上哀嚎不止,为首那位更是口吐白沫,进气多出气少。 第184章 帮主,出大事了 对梅秋风的实力,宋言自然心知肚明。 包括大壮与小离在内,都对这平日里只会与宋言拌嘴的姑娘,是全然不知底细。 那双修长的腿,可不单单是用来欣赏的,还能用来踢人。 梅秋风刚才那一脚,把其中一人踢飞了四五米远,前一刻还嚣张跋扈的家伙,现在倒地不起不说,身子还在微微抽搐。 显然受伤不轻! 老道士后背发凉,目光在倒地的汉子与梅秋风身上来回打转,心中无比庆幸,他跪地求饶的及时,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看起来那么强壮的汉子,都被她一脚秒杀了。 这一脚要是落在自己身上,保守估计,以他这年迈的身子,最少也要飞出去十米。 “你最好放了我们,否则帮主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长鞭抽在后背,本想装死了事的汉子,吃痛之后,咬着牙想要吓退梅秋风。 死到临头还嘴硬? 梅秋风是什么人? “还敢威胁老娘。” 梅秋风仰着头,她这辈子唯一在宋言手上吃过亏。 “想不到,梅姑娘的武功这么厉害。” “我还以为梅姐姐是吹牛的,原来是真的。” 想起之前梅秋风一直说自己是高手,小离还嗤之以鼻。 梅秋风一脚踩在那汉子的后背上,长鞭一甩,啪啪作响, “找死。” 梅秋风浑身杀意,就要对那汉子下死手,老道士心中一惊,立刻高声阻拦道: “姑娘,手下留情啊。” 见宋言迈步向前,老道士连忙追上去, “公子,这几个人杀不得。” 宋言眉头微皱,还未来得及说话,那汉子口中吐出一口血水,咧嘴道: “狗道士,你胆敢背叛帮主?” “我……” 老道士一惊,面色非常难看。 宋言等人虽然不凡,但在老道士眼里,强龙也难压地头蛇。 “聒噪。” 宋言冷哼一声,一脚踢在那汉子脸上,那汉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飞了出去,身子一抽,再也没有了生息。 静若处子,动如狡兔! 出手果决狠辣! 老道士倒吸了口凉气,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道长认识他们?” 宋言看着老道士问道。 老道士肝胆俱裂,偷偷咽了一口口水道: “他们都是周安县鳄鱼帮的人,在周安县一代无恶不作,连官府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此次郭家村中毒,就是他们暗中干的。” 鳄鱼帮? 黑涩会? 宋言微微皱眉,区区一个江湖帮派,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 匪寇躲藏在深山老林,官府拿他们没有办法还说得过去,江湖帮派也敢明目张胆地与官府作对? 这背后恐怕还有人撑腰吧? 宋言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周安县,居然卧虎藏龙。 也不知道郭家村怎么得罪了鳄鱼帮,居然要灭人家整个村子,莫不是刨了鳄鱼帮帮主的祖坟? “他们为什么要毒害郭家村?” 宋言问道。 老道士长叹一声,知道这事情瞒不住,最好能够劝眼前这位爷尽早离开周安县,甚至能带他一起走最好, “郭家村背后有一座山,前些日子挖出了铁矿,鳄鱼帮的帮主看上了矿上,要出钱买下矿上,郭守正不答应。” 买卖不成仁义在,只是鳄鱼帮不但要强买强卖,给的银子也微乎其微。 郭守正这才不肯妥协。 “不答应就要灭人家老小?” 梅秋风瞪着美眸,这鳄鱼帮比他们这些匪寇还要霸道啊。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老道也只是了解了片面……” 老道士深吸了口气,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宋言。 宋言听闻之后,面色也阴沉了下来。 他本不想管这件事情,但现在好像不管也不行了…… …… 周安县黄家府邸。 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身穿短褂,腰间别着一把银亮的斧头,正弓着身子,站在凉亭下,毕恭毕敬地看着身前的青年人。 青年人身穿墨色锦衣,靠坐在凉亭的廊椅上,张口嚼着身边婢女亲手送来的葡萄。 “公子放心,小人已经派老五等人去抓那小子了。” “抓来干什么?直接打死丢山上喂狗就行了。” 青年人肆无忌惮道: “敢坏了本公子的事情,不论是谁,都直接打死再说。” “是是。” 魁梧汉子冷汗直冒,弯着的腰也不敢直起来, “只是,县令大人已经带了林神医去了郭家村,此事恐怕要从长计议了。” “废物,让你办点小事都办不好。” 青年怒喝一声,不禁身边伺候的婢女吓了一跳。 魁梧汉子也吓了一个激灵,哪怕身为鳄鱼帮的帮主,但面对这位黄家公子的时候,他也只能唯唯诺诺。 “公子恕罪。” 魁梧汉子当即就跪了下去,不敢看青年。 青年呵斥一声,脸上也露出怒色, “不用管柳玉麟,他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大舅让我别动他,本公子早就宰了他了。这周安县明面上是他柳玉麟在管,但暗地里是我黄家说了算。” 柳玉麟油盐不进,不肯与他同流合污就算了。 还妄图在周安县变法,想要收周安县的土地为国有,然后分租给百姓。 那些贱民,也配拥有土地? “是是,这周安县,只要掉下来一个铜板,它都得姓黄。” 魁梧汉子一脸讨好,连忙附和道。 青年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再给你三天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只要结果。” “是。” 魁梧汉子躬身退去,离开黄家府邸之后,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回到鳄鱼帮据点,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老五等人回来,魁梧汉子顿时心神不宁,看着身边一人问道: “老五到现在还没回来吗?还是又去花天酒地了?” “帮主,五哥还没回来。” 鳄鱼帮除了老大陆天之外,还有老二陆道,老三陆酬,老四陆勤,到了老五,许是他们爹娘江郎才尽了,便直接取了名字叫陆五。 最早,鳄鱼帮也是五兄弟一同打拼,才有了这番基业。 陆天此刻还不知道,陆五已经死在梅秋风手上了。 “派几个人去看看。” 陆天眼角一直狂跳,忧心忡忡。 而就在那人要领命退去的时候,门外猛然传来一声哀嚎。 “帮主,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185章 喜好人妻 柳玉麟处理完郭家村的事情,马不停蹄赶回了周安县。 对于宋言这个妹夫,他丝毫不敢怠慢。 谁能想到,早前人人喊打的纨绔子弟,摇身一变,在大燕朝堂上掀起了如此大的波浪。 而且,郭家村的事情,确实蹊跷。 柳玉麟多番试探,郭守正都支支吾吾,不肯言明其中的利害关系。 饭桌上,宋言与柳玉麟酒过三巡,向来多嘴的梅秋风,自然是将郭家村回到周安县路上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柳玉麟眉头大皱,还未开口,他的发妻陈氏在听到几人被恶人拦路之后,脸上不由浮现出担忧之色,问道: “那你们没有受伤吧?今后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万一遇到危险……” 柳茹梦拍了拍陈氏的手,她对自己这位嫂子倒是敬爱得很, “嫂子放心,那几个蟊贼,秋风两脚就解决了。更何况,如果今天我们没去的话,大哥哥和郭家村的村民,恐怕就被那个假神仙给骗了,听林神医说,要是耽搁了时辰,郭家村要死好多人呢……” 陈氏闻言,也多看了梅秋风两眼,这姑娘看似弱不禁风,想不到武功居然这么高。 有她保护柳茹梦,倒是让人放心不少。 只是,听完整个事情都来龙去脉,她除了担忧柳玉麟兄妹二人和宋言的安全之外,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郭家村真的发生了瘟疫,作为县令的柳玉麟,虽不至于被革职查办,但仕途之上,难免会留下污点,有碍青云之路平步。 这对于柳玉麟而言,绝对是无妄之灾。 想到这里,陈氏看向宋言的眼神,就充满了喜爱,给他碗里夹了菜,笑道: “今天多亏了你们了。” 与传闻中的不学无术全然不同,她对宋言的印象也大为改观。 特别是他今日的英勇果决,揭穿了假神仙的阴谋,免除了柳家的大麻烦。 宋言一脸笑意的看着陈氏,说道: “都是一家人,不必那么见外。” 又是一番推杯换盏之后,柳玉麟与宋言二人去了书房,柳茹梦拉着梅秋风与陈氏去闺房说体己话。 大壮和小离大眼瞪小眼! 书房中,柳玉麟亲自为宋言沏了一壶茶,宋言抿了一口之后,柳玉麟便看着他道: “今天的事情,多亏了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宋言摆了摆手,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宋言把刚刚在饭桌上的话,又原原本本还了回去。 他说的真情实感,柳玉麟也能感受到,心中不由有些感慨,浪子回头当真是千金不换啊。 “鳄鱼帮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置?老道士已经交代,郭家村的村民因为水源中毒,全是鳄鱼帮在背后搞鬼。” 宋言试探性问道。 鳄鱼帮见事情败露,不想着如何补救,居然要对宋言等人痛下杀手。 可见其势力之大,根本就不将柳玉麟这个县令放在眼里。 “鳄鱼帮不足为惧,是其背后的势力,让我有些头疼。” 想到在周安县根深蒂固的黄家,柳玉麟便头大入斗, “你大婚之日与我说过的变革之法,我深思熟虑之后,打算在周安县实行,最大的阻碍便是黄家……” 黄家在周安县深耕百年,犹如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根系庞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柳玉麟想要将这颗毒瘤割除,哪怕借助庆国公府的力量,也鞭长莫及。 天时地利人和,柳玉麟一样不占。 宋言闻言之后,也知道周安县的局势颇为复杂,柳玉麟一个县令,还做不到一手遮天。 至少周安县的县丞吴志鹏,还是黄家的人。 “有老道士作证,鳄鱼帮确实不足为虑,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既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一旦狗急跳墙,难免会危害到你与嫂子的安全。” 宋言想了想,问道: “至于黄家,应该不单单是周安县的一个氏族这么简单吧?” 官大一级压死人,区区一个县丞,敢与县令作对,便不会简单。 柳玉麟点头, “肃州知州黄友新,与礼部尚书黄来发,周安县黄家,同宗同族。” 宋言一听,心中顿时一惊。 原来,江南黄家,势力居然如此之大,难怪二皇子秦风会对黄来发如此倚仗,不全是因为他们之见的姻亲关系啊! 难怪柳玉麟在周安县难以施展,他还是低估了黄家的实力,高估了庆国公府的能量了。 这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宋言短时间内恐怕是无法轻易离开周安县了。 可宋轩暂时虽然没有危险,但他也难以保证,时间拖的太久,难免出现变故。 还是要早做打算才是…… “倒是有些棘手。” 宋言现在倒是有些同情柳玉麟了,满怀抱负,想要施展,却遇到了这么生猛的一条地头蛇, “周安县黄家,你了解多少?”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宋言对黄家的了解,仅限于黄来发。 柳玉麟想必对黄家,即便不算知根知底,但多少比他要熟悉一些。 特别是周安县黄家,行事狠辣,且明目张胆,不可能不留下把柄。 柳玉麟坦言道: “黄家除了入赘的吴志鹏之外,还有一个黄玉明,此人比你之前在天京城的所作所为,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 宋言瞥了柳玉麟一眼,他之前的名声虽然不好,但也没有你这么对比的吧? 柳玉麟的声音有些生硬,脸上划过一丝尴尬之色, “当然,他自然是不能和你相提并论的。” 你这解释,还不如不要解释。 宋言抿了一口茶,就当作没有听到。 柳玉麟继续道: “黄玉明在周安县,不仅无恶不作欺男霸女,为人更是极为好色。不日前守军李都指挥使的女儿出门被绑,回来之后便上吊自缢了,此事我命人暗中调查过,与黄玉明脱不开干系,只是苦于没有确切的证据,无法将其定罪……” 大燕都指挥使,正五品的军职! 宋言万万没有想到,黄玉明无法无天到这等地步。 周安县有一支驻扎的守军,李明昊膝下有一儿一女。 从柳玉麟口中,宋言得知,李明昊的女儿李冉冉,不仅貌美,还是周安县不可多得的才女。 李冉冉被绑之后,女儿家的名节,有理也说不清楚。 这世道就是如此,对女子倒是苛刻了一些。 受不了流言蜚语,李冉冉这才选择了结束年轻的生命,倒是可惜了… “这倒是一个突破口。” 宋言轻声道。 可柳玉麟却叹了一息, “我原本也以为,这是一个抓住黄玉明把柄的机会,奈何那李明昊就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根本就不相信是黄玉明害了他女儿。” 宋言眉头微皱,柳玉麟接着道: “黄玉明虽然无恶不作,但还是有些脑子,李冉冉被绑之后,是黄玉明送她回来的。” 欲擒故纵? 宋言脑中猛然蹦出这个词,还有贼喊捉贼这四个字。 看来,这黄玉明也不能轻视啊! 宋言看着柳玉麟,柳玉麟还以为宋言不信他说的话,当即就道: “此事我暗中调查,虽不敢百分百保证是黄玉明干的,但整个周安县,能悄无声息地绑走李冉冉,又在短时间内将她找到送回李府的,我找不出第二个人。” “你如果想,应该也不难吧?” 宋言摸了摸鼻子,笑道。 柳玉麟一怔,一口茶,险些喷口而出。 第186章 吴大人真是风流啊 这一夜,宋言与柳玉麟秉烛夜谈,一直到深夜才结束。 宋言拖着疲倦的身子,一头就扎进了柳茹梦暖好的被窝。 直到第二天起床,腿脚都有些发软。 说实话,他最希望的生活,便是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一亩良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当然,还得有万贯家财。 第二日,柳玉麟为了确保宋言的安危,派了一位心腹跟在左右。 宋言不知道别的地方如何,但柳玉麟辖下的周安县,治安并不好。 就在他与这位名叫郭河的衙役走在街上的时候,他还顺手制服了一个偷东西的蟊贼。 两人并肩而行,宋言看着他问道: “你习过武?” 刚才他见对方制服那蟊贼的时候,动作行云流水,比梅秋风也不差多少,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 郭河只是点了点头,惜字如金。 昨夜与柳玉麟深谈之后,二人还是一致决定,攘外必先安内。 要对付鳄鱼帮和黄家,首先还要将县丞吴志鹏先拿下再说。 周安县黄家,祖传的贪财好色。 而吴志鹏的兴趣爱好,更是与旁人不同,他最喜欢有夫之妇,不过手段倒是比黄玉明要收敛不少,最后都被他用银子摆平了。 吴志鹏能有如今的地位,全是因为入赘黄家之后,靠着黄家扶持。 因此,吴志鹏在周安县也是出了名的惧内。 “还有多远能到?” 宋言收回思绪,看着郭河问道。 “穿过那条巷子就到了。” 宋言看着眼前一条深不见底的巷子,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很快,两人敲开了一住户的门房,开门的是一个貌美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婴孩,宋言眯着眼睛说明了来意。 女子初闻就要拒绝,但耐不住宋言给的银子实在太多,她这才耐着性子听完。 “照我说的做完,这些银子便都是你的,事后我会命人送你出城,想要去哪都行。” 宋言手上拎着一个钱袋,足足有一百两银子。 女子吞了吞口水,她本就是县里的一个寡妇,名声问题不怎么重要,加上宋言承诺,事后会送她安然离开。 吴志鹏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周安县之外的地方去。 此番跑一趟,赚一百两银子,这可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好。” 女子点头答应,宋言当即就带着二人往县衙方向赶。 这一切,郭河都看在眼里,心中不仅感叹,有钱果然能使鬼推磨啊。 与此同时,周安县县衙内。 柳玉麟坐在庭院的凉亭下,随意翻看着县里近些日子发生的种种。 郭家村的村民,在林宇不留余力的医治下,已经全部转危为安。 “大人,吴县丞来了。” 这时,一名衙役轻声道了一句,柳玉麟摆了摆手,他便躬身退去。 不多时,吴志鹏笑着走向凉亭,柳玉麟懒洋洋地抬起头, “吴大人,你来了。” “不知柳大人找下官有何事?” 吴志鹏狐疑地看着柳玉麟。 两人向来不怎么对付,柳玉麟今天突然找他,说是有要事相商,他再三斟酌之后,这才来一探究竟。 “吴大人先坐下再说。” 柳玉麟笑了笑,说道: “天京近日送来一批上等茶叶,再加上今日县衙无事,这便想着邀吴大人来品鉴一番。” 品茶? 吴志鹏心中不解,难道这厮是知道斗不过他,要示弱?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吴志鹏笑眯眯地看着柳玉麟,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又如何,面对他黄家,还不是一样要低头? 想着,吴志鹏心中更加得意,舔了舔嘴唇,直接说道: “什么茶叶,是柳大人家中送来的?” “据说是达到了贡品的级别,家父不喜吃茶,这才便宜了我,若不是好东西,怎敢冒昧邀请吴大人?” 柳玉麟不动声色,言语间姿态放得很低。 贡品? 黄家势大气粗,但贡品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来的。 听到这句话,吴志鹏顿时就忍不住了,他对品茶倒是有几分炙热。 “来,吴大人吃一盏,品鉴一番看看。” 柳玉麟将倒好的茶盏推到吴志鹏面前,吴志鹏也不客气,端起茶碗,也不顾茶水滚烫,直接一饮而尽。 他吃茶还是颇有讲究,一般人这样的喝法,很容易就会被烫伤。 “如何?” 柳玉麟轻声问道。 吴志鹏细细品味一番之后,笑道: “柳大人,这可是极品茶叶啊。” “吴大人若是喜欢,一会带一些回去便是。” “那就多谢柳大人了。” 吴志鹏笑了笑,柳玉麟双眼微眯,刚要继续给吴志鹏沏茶的时候,外面却突然闯进来一个抱着婴儿的女子,柳玉麟沏茶的手微微一顿,瞳孔猛地一缩。 来了! “好你个吴志鹏,你贵为一县的县丞,当时借着我对你的信任,玷污了我的身子,说好的纳我为妾,可是自那以后,你就消失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孩子现在都一岁了。” 吴志鹏浑身一颤,女子继续诉苦道: “你扔下我们母子二人孤苦伶仃,自己一个人却在这里逍遥快活,现在总算让我找到你了,你不信的话,我们可以滴血认亲,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舍了名节不要,我也要与县令老爷告你始乱终弃。” 女子说完之后,直接就朝着吴志鹏扑了过去。 滴血认亲? 宋言可是清楚得很,很多血型一致的人,哪怕真的滴血认亲,血液也能溶到一块。 当然,这只是概率问题,但吴志鹏敢试一试吗? 吴志鹏此时已经完全呆愣住了,只觉得脑袋子嗡嗡作响。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被人陷害了,而是……这是他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年前? 一年前他玷污的女人多了去了……哪里还记得眼前这女子? 而且,要是真要找他麻烦的,哪里还要等这么久,早就被他使银子摆平了。 自己始乱终弃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惊慌失措下,吴志鹏脑袋一片空白,好像还真有这样一件事情? 他真的记不清了! 现在怎么办? 特别是听到滴血认亲这四个字的时候,他下意识看向那婴孩,别说……还真有几分像他。 那小鼻子,小眼睛,越看越像。 “吴大人,这是真的吗?” 柳玉麟眯着眼睛,笑道: “早就听闻吴大人风流无比,还以为是宵小之人故意攀蔑,今日一见,真是让在下佩服啊。” 柳玉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吴志鹏…… ps: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为啥这么久,都没人评论和我聊聊天呢?好无聊啊! 第187章 老娘打死你 吴志鹏心如刀绞,张着嘴却不知道如何狡辩。 只是任由女子捏着秀拳在他身上挥舞,柳玉麟后退几步,与二人拉开了距离,深怕这脏血溅他一身。 当然,他更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宋言摸着下巴,对着郭河微微颔首,郭河会意,转身离开。 这计划环环相扣,实在是歹毒得很。 丝毫不给吴志鹏任何翻身的机会。 不多时,一道杀猪似的声音,猛然从门外头传来。 随后,一个身材魁梧的女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吴志鹏,你吃老娘的用老娘的,竟然敢背着老娘在外面找其他女人,还想纳她为妾?还有了孩子?” 女人虽然身躯庞大,但此刻的脚步却快如疾风, “没有我黄家,你以为你能有今天?我打死你……” 这女人是真的彪悍,二话不说就对着吴志鹏一顿拳打脚踢。 宋言躲在暗处,见吴志鹏抱头鼠窜,那女人却拳拳到肉,打得吴志鹏嗷嗷叫。 “太狠了。” 宋言不由感叹一声,身后却突然冒出一道声音, “你要是敢背着茹梦姐做这样的事情,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梅秋风不知何时出现在宋言身后,探着脑袋,扬着拳头,一副比黄家女人还要急的模样, “哎呀,踢歪了,踢挡啊……插眼睛啊……” 宋言一阵恶寒,双腿一夹,果然最毒妇人心啊。 “夫人,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吴志鹏一边闪躲,一边还用眼角余光扫向污蔑他的女子和婴孩,心中顿时对黄家女人更加厌恶。 但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他又不肯轻易放弃。 不多时,两人经过柳玉麟刻意的引导,一路追打到了县衙门前。 女人也是怒火中烧,完全没有注意到县衙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一时之间,有关周安县县丞大人在外面养外室,被正牌妻子追着打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对于吴志鹏而言,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没有后院着火严重。 一旦丢了黄家的庇佑,他在周安县这一亩三分地,绝对什么都不是。 况且,这番事情于官风有损,如果真的被柳玉麟捅了出去,那他这个县丞恐怕也做不成了。 也不知吴志鹏是如何安抚好妻子黄氏的,当他再次摸到县衙的时候,浑身上下,几乎就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脸上还有几道抓痕。 人证物证俱在,柳玉麟手上捏着吴志鹏的把柄,接下来要扫荡鳄鱼帮,便不会再有任何阻碍。 “这么损的法子,也就你才能想的出来。” 想起吴志鹏在自己面前卑躬屈漆的样子,柳玉麟的心情舒畅无比,不由也调侃起宋言来。 宋言撇了撇嘴, “我这人一向正直可靠,若不是为了你,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正直可靠? 这四个字你知道怎么写吗? 柳玉麟无语地看着宋言,一时语塞,居然不知道怎么回复他好。 沉吟片刻,柳玉麟问道: “接下来怎么对付鳄鱼帮?我直接命人去抓他们归案吗?” 宋言摇了摇头, “若是没有郭家村的村民作证,抓来也没用,他们可以说是自己不小心才污染了郭家村的水源。” 这…… 柳玉麟眉头大皱, “人证物证俱在,他们还有反抗的余地?” 宋言笑了笑,难怪柳玉麟斗不过黄家,与黄家那下三滥的手段相比,他那些想法,确实什么都不是。 “明日,老道士要先去一趟肃州,那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们。至于郭家村,既然他们觉得刀还没架到脖子上,感受不到死亡的威胁,那便给他加一把火。” 郭守正还心存侥幸! 大燕开国时期,就命令过,盐铁都是官营。 因为私人开采冶炼铁器,会闹出不少事情,甚至威胁到性命,于是朝堂才下令铁矿必须官营。 哪怕至今,铁矿禁令已经松懈。 但采矿的课税非常重,以郭家村的能耐,根本就没有私自开采的能力。 既然如此,为何还不肯和黄家合作? 以黄家的能耐,想要开采一座铁矿,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猫腻,宋言想要弄明白。 “怎么加?” 柳玉麟点头道。 宋言回答: “你派几个心腹假扮成鳄鱼帮的成员,去郭家村放点血。” “什么?” 柳玉麟大惊失色。 “不是让你去杀人,随便杀些家畜动物,用它们的血,洒在郭家村的房屋上,写几个字威胁一番就行。” 听闻宋言的解释,柳玉麟这才松了口气。 反正鳄鱼帮无恶不作,栽赃到他们头上,柳玉麟心里也没有任何压力。 两人简单商议一番之后,宋言起身离开,柳玉麟看着深沉的夜色问道: “夜深了,你还要出去?” “去杀几个人。” 宋言头也不回,淡淡道了一声,然后带着梅秋风走出了县衙。 …… 天京城赵王府! 黄来发与秦风在书房中密谈,得知宋言已经到了肃州周安县,心中便杀意大盛。 高蓝下落不明,让他如鲠在喉,但他还在禁足,无法离开王府半步。 不过,想要巡查到宋言等人的行踪,倒也不是难事。 “安排一下,若是可以的话,就将他彻底留在肃州。” 秦风声音森冷,便是黄来发也不寒而栗。 黄来发没有应承,反而担忧道: “想要留宋言在肃州不难,微臣现在担心的是周安县的那座铁矿有失,近年来,朝廷对私采铁矿虽然管制松懈,但还是上不得台面……” “铁矿?” 秦风一惊,直接打断了黄来发的话, “就是前几日,你与本王说在周安县发现的那座铁矿?” 黄来发缓缓点头,秦风的面色又难看了一分, “宋言怎么会掺和进去?周安县的县令是谁?” “周安县的县令是柳玉麟。” 黄来发轻声道。 秦风这才恍然, “柳家柳玉麟?” 黄来发颔首, “微臣那侄儿的性子也是无法无天,与柳玉麟抗衡,我黄家在周安县根深蒂固,自然不惧。 但宋言狡猾诡诈,若是与柳玉麟联合,怕是也要吃大亏。到时候他个人事小,丢了铁矿,误了殿下的事大。” 秦风闻言,心中对宋言是咬牙切齿。 这浑蛋一直与他作对,仿佛是他的克星一般,不管走到哪都要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他与黄家一直在暗中开采铁矿冶铁,私下打造兵器和甲胄。 这事情若是一旦暴露,哪怕他身为皇子,惠文帝怕都保不住他。 “你传信告诉他,此事无论如何都不容有失,否则我拔了他的皮。” 秦风思之再三,鞭长莫及之下,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黄玉明和黄友新身上了。 第188章 我来杀个人 月黑风高杀人夜。 得知宋言要去杀人,梅秋风不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有些兴奋。 “不用换一身夜行衣吗?” 梅秋风指着宋言的穿着,还有自己这一身艳丽的打扮,问道。 宋言撇了撇嘴, “谁说杀人就一定要偷偷摸摸的?” 梅秋风一怔,心想,杀人还有光明正大的?这又不是在战场上? 不过,一想到宋言行事一向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每走一步都有深意,也就释然了。 另外,想到昨日在树林中埋伏他们的鳄鱼帮,梅秋风便明白,宋言这是要对鳄鱼帮动手了。 就那些人的花拳绣腿,他们两个人确实绰绰有余。 两人趁着夜色,踩着一轮明月,游走在大街小巷,直到一条巷子的深处。 宋言停住脚步,抬眼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碧春阁。 梅秋风冷着脸,笑道: “这就是你说的来杀人,还是来吃酒听曲的?” 他居然背着柳茹梦出来喝花酒,而且还带着她一起? “听什么曲,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说了咱们去杀人,就是去杀人的。” 宋言义正言辞。 梅秋风忽然觉得有些冷,她曾经听梅秋风讲过宋言的辉煌过往。 他在天京城的纨绔子弟中,若是自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怎么有脸说出这么豪迈的言辞? 梅秋风左顾右盼,眼前倒是有几个衣着妖艳的女子在招揽来往的客人。 她们也是很有眼力劲,见了衣着光鲜亮丽的便抓着不放,看着衣着朴素的也不做理会。 “杀谁?” 梅秋风低声道。 难不成,那鳄鱼帮的人,死到临头还在花楼里逍遥快活? “杀一个长得又丑又矬的男人。” “侯爷威武啊……” “不是我去杀,而是你去杀。” “……” 梅秋风瞪着美眸,不解的看着宋言,宋言脚步继续迈开,也不管梅秋风会不会跟上。 一息之后,梅秋风咬着一对虎牙,快步跟上宋言。 “到了地方,一切听我命令行事。” 陆天虽然是鳄鱼帮的帮主,但他的住所还真就在碧春阁。 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在刀口上舔了一辈子血,还不允许他逍遥快活快活? 只不过,并不是在碧春阁那三层小楼里,而是在距离碧春阁还有百丈远的一处幽静小院。 碧春阁明面上的老板是陆天,而背后真正做主的确实黄玉明。 那座幽静小院原本的主人并不是陆天,据说是一个皱姓的绅豪,因为得罪了黄玉明,全家老小被陆天杀了,全部丢进河里喂了鱼。 陆天这才鸠占鹊巢,将那处小院占为己有。 陆天一向深居简出,为人极为谨慎。 宋言杀了鳄鱼帮老五,陆天此刻一边派人四处搜寻宋言的踪迹,一边躲在小院等候消息。 不过,在宋言眼里,鳄鱼帮这群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只要杀了陆天,群龙无首的鳄鱼帮,更是翻不起任何风浪。 从碧春阁的牌坊下穿过,宋言和梅秋风径直向前面的销金窟走去。 在这座赌坊的旁边有一条小巷子,这条巷子蜿蜒的尽头,便是那处幽静的小院。 “待会是直接杀进去,还是?” 梅秋风眼见就要到小院门外,低声问道。 “当然是先礼后兵了。” 宋言头也没回。 鳄鱼帮是黄玉明手上的一把刀,将这把刀打断,再对付黄玉明,便会轻松很多。 幽静小院的一栋木楼中。 陆天坐在一间宽阔的房间里,下方是陆天老二、老三、老四等一些鳄鱼帮的高层。 “查清楚是谁杀了老五吗?” “是不是破坏了我们计划的那个小子?” 这两句话问出口,陆道站起来道: “大哥,肯定就是那小子杀的老五,现在那狗道士也下落不明,我怀疑是被柳玉麟藏起来了。” “大哥,老五的仇不能不报,但这事情是不是要先和黄公子说一声?” 陆酬在兄弟几人之中,算是脑子比较清醒的一个,时常也扮演着鳄鱼帮军师的角色。 鳄鱼帮一旦遇到什么事情,陆天都会斟酌陆酬的意思。 “那小子和柳玉麟的关系不简单,我命人在城里搜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肯定是被藏在县里头了。 而且,昨日吴大人那丑事闹得人尽皆知,我以为,这事情在这节骨眼上发生,也不会这么简单。” 陆酬一一分析之后,陆天的眉头也皱成了一个川字。 一时之间,他脑袋嗡嗡作响。 “你的意思是,这事情也是那小子与柳玉麟在暗中谋划的?” 陆天沉吟片刻,稍微理清了一些思路。 陆酬点头道: “不然不会这么巧……况且,郭守正那老东西,怕是已经到像柳玉麟那边了。” “不管如何,老五的仇不能不报。” 陆天面露凶光。 其余人也同时附和。 与此同时,一个鳄鱼帮的帮众突然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帮主,不好了,别院走水了。” 陆天猛地站起身,喝道: “什么?” 陆酬面色巨变,直接就冲出了房间,只见别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走水了呢?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人去熄火?” 梅秋风看着冲天的火势,早就已经翻出了小院,心中不由对宋言的话嗤之以鼻。 这就是他口中的先礼后兵? 先烧了人家的房子? 放火也就算了,还要去杀人…… 说好让她去杀的,结果却自己去了…… 哼……口是心非的家伙! 宋言迈步走在小院中,迎面就走来几个提着木桶的汉子,其中一人看宋言低着头还在往里走,问道: “喂,兄弟,你往哪去啊,是别院走水了,帮主下令让所有人去救火……” 宋言面不改色,趁着夜色遮掩,低声道: “我刚刚看到纵火的宵小了,正要去向帮主禀报。” “帮主和副帮主在阁楼,你走错了,待会帮主过来,你小子保管要挨一顿皮肉不行。” 那人只以为宋言是头次遇到这阵仗,因为紧张,这才没有辨别清楚方向。 “啊……小的,刚刚被那贼人吓了一跳,现在还没有缓过来,我这就去找帮主。” 宋言当即就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阁楼的方向走去。 鳄鱼帮虽然作恶多端,但帮众也是听命行事,若是全部杀绝了,宋言也不忍痛下杀手。 只要将陆天与他那几个兄弟宰了,鳄鱼帮自然也就散了。 很快,宋言就寻到了阁楼,当他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时候。 陆天先是一怔,只觉得宋言陌生得很,但也没有多想,问道: “火灭了没有?” 宋言回头看了一眼,天边还烧得有些红, “短时间里,怕是灭不掉的。” “那你还不滚去灭火,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杀人的。” 宋言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变,犹如从尸山血海中走来的杀神。 第189章 我咬死你啊 陆天腾的一下站起来,下意识就往宋言身后看去。 见他身后空空如也…… 这狗东西,独自一个人,居然敢扬言是来杀人的? 他要杀谁? 孤身一人,独闯虎穴,不是有真本事,就是一个傻子。 见宋言身材单薄,脸面白净,不像杀手,倒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就凭你?” 陆天冷笑一声。 “杀你,确实有些浪费,但许久没活动了,就拿你热热身子吧。” 宋言耸了耸肩,丝毫不将陆天兄弟几人放在眼里。 他狂傲的姿态让陆天怒不可遏,但还未开口,谨慎的陆酬便冷着脸问道: “阁下是什么人,我们之间,应该无冤无仇吧?况且,我们与阁下应该也是初次见面才对……” 陆天一手压在腰间的斧头上,瞪着双眼。 陆酬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他们与宋言是初次见面,那双方应该没有愁怨才对,为何此人杀气腾腾。 宋言点了点头,笑道: “确实是初次见面。” “既然如此,阁下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别院中的火依旧烧得猛烈,依稀还有喊声远远传来。 陆酬看着宋言,便猜想,这火来得突兀,莫不是眼前这年轻人放的? “我说了,我是来杀人的。” “阁下孤身一人……” 宋言摆了摆手,打断了陆酬的话, “你们派人在半路劫杀我,现在却说无冤无仇,怎么?在这周安县,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陆天闻言,心惊肉跳,此人便是他苦苦追寻,杀了老五的凶手? “好胆,就是你杀了老五?”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老子正满城找你,你居然还敢上门送死。” 陆天这话一落,陆酬也不再多言,既然双方已经结下仇怨,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不是我看不起各位。” 宋言依旧面不改色, “我的意思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你找死……” 陆天怒喝一声,拔出腰间的斧头,迎面就朝着宋言冲了上去。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提起武器攻向宋言。 陆酬在众人身后提醒,道: “此人不简单,大家小心。” 宋言临危不乱,浑身散发的杀气,比他们还要凶穷极恶。 再想到别院突然走水,这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陆天一斧头向宋言脸上招呼,宋言后退一步,避开的瞬间,抬手一抡,一家伙就朝着陆天胸口锤去。 陆天想要躲避,却骇然发现,宋言的速度极快,他避无可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后退数步之后,后背抵在桌子上,这才停了下来。 宋言刚要乘胜追击,其余人也在同一时间,手持长刀招呼在宋言身上。 陆天亡魂皆冒,宋言的身手远超出他的想象。 “点子扎手,一起上。” 一击不成,陆道一声大吼,再次与其他人一起攻向宋言。 宋言赤手空拳,却气势如虹,不退反进,一招从天而降的拳法,直接向着首当其冲的陆道头顶砸下去。 陆道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寒意,那是死亡的气息。 …… 幽静小院外,梅秋风没有离开,而是躲在暗中,看着奋力救火的鳄鱼帮帮众上蹿下跳。 待他们快要将别院的火扑灭时,又猫着身子,趁乱来到另外一处庭院,然后依葫芦画瓢,一把火烧得又旺又烈。 “特么的,那边的庭院也走水了。” “来几个人,跟我走,其他人继续灭火。”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放的火,要是被老子知道,非将他的头打歪了不可。” “……” 无休止的咒骂声在梅秋风耳畔炸响,她冷哼一声,若不是宋言有交代,非把你们这些浑蛋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梅秋风趁乱往阁楼方向走去,她凑到门缝处瞄了瞄,没看见里面有人,估计都在二楼。 她侧身从门缝中进去,然后悄悄从楼梯口摸上二楼。 刚走几步,就听到楼上传来了打斗声,她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宋言在众人都围攻下,依旧闲庭信步,游刃有余。 这才放下心来,也没打算去帮宋言一把。 在这守着,免得有人逃跑了! “大哥,此人身手了得,我们不是对手。” 陆道一口血喷出,单手捂住传来剧烈疼痛的胸口,单手持刀,刀尖抵着地面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陆天也好不到哪里去,手上的斧头,不知何时已经在宋言手上拎着,胸口和手臂都有伤口,不断有猩红的鲜血从伤口溢出。 陆勤躺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陆酬倒要好一些,他的武功在诸位兄弟中本就属于末尾,只是在一边趁机偷袭宋言,没有正面硬攻。 “阁下,我们之间恐怕有什么误会?” 陆酬擦拭着嘴角的鲜血,警惕的看着宋言,高声喊道。 宋言默不作声,幽静小院现在乱作一团,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要尽快除掉陆天等人。 他拎着斧头快步逼近,一斧头直逼陆道的脑门,陆道提刀格挡,但根本就阻拦不住这一一斧头的威势。 铛…… 宋言手中的斧头趁势而下,但因为陆道的格挡,还是偏离的方向,直接看在陆道的肩膀上。 陆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还未来得及反应,胸口再受了宋言一脚,直接倒飞了出去,再也爬不起来。 “老二……” 陆天见此一幕,瑕疵欲裂,怒吼一声,捡起陆道的长刀,就要朝着宋言冲过去,却被陆酬拦住。 “大哥,我们不是对手,我拖住他,你赶紧走,去找黄公子,为我们报仇。” 兄弟几人倒是情谊深厚。 宋言冷笑的看着仅存的兄弟二人! “你走,我来拖着他。” 陆酬摇头,陆天怒喝一声,“快啊,难道你想让我们兄弟几人都死在这里吗?” 陆酬脑袋一片空白,陆天直接将他往楼梯口处推去,而自己则借力冲向宋言。 “谁都走不了。” 宋言冷哼一声,待陆天靠近他身前的瞬间,一斧子劈下,紧接着就听见扑通一声,陆天握刀的一条手臂坠落在地的瞬间,一道细长的划痕,在他的脖颈上慢慢浮现。 陆天瞪着眼睛,不甘心地扑倒在地。 “大哥……” 而刚刚冲到楼梯口的陆酬,嘶声喊了一句,扭头就走。 完犊子了…… 就在快要奔下楼梯的刹那,就在他胸前三寸的地方,突然闪现出一道寒芒。 又埋伏…… 这狗东西,还有帮手? 随着衣裳碎裂,胸口被一剑刺穿,他这才看清了那人的面孔,一个长相貌美的女子,正冷冷的看着他。 “想跑,门都没有。” 梅秋风冷哼一声,看着陆酬死不瞑目,直到宋言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中,她又擒着笑容道: “看吧,要是没有本姑娘,就放跑了一个了。” “是是,还得是你,今晚奖励你给我端洗脚水……” “我咬死你啊……” “你属狗的啊,快走开,先离开这里再咬……” 梅秋风直接扑在宋言身上,咬住他的手臂就不松口…… 第190章 这是赵王殿下的意思 宋言和梅秋风离开后不久,天空便飘下了细雨。 不多时,柳玉麟也带着县衙的衙役赶到了幽静小院,看着混乱不堪的场面,心中不由惊叹宋言的手笔。 陆天四兄弟死在阁楼,鳄鱼帮群龙无首,终将成为一盘散沙,再也不足为惧。 余下的帮众,还在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就被突然闯入的衙役带走了。 一夜过去,幽静小院只剩下残垣断壁,周遭的空气中还弥漫着烟火气息。 得知此事的周安县百姓,不但没有丝毫惊愕,反而暗中拍手叫好,这祸害周安县多年的毒瘤,终于没了。 得知消息的黄玉明勃然大怒,左膀右臂被斩断,他现在就像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 能够悄无声息地灭了鳄鱼帮,除了柳玉麟,还有谁? “滚……” 几个名贵的碗碟被黄玉明怒摔在地,一旁伺候的婢女瑟瑟发抖地退走。 “叫你滚,没听到吗?” 听闻又有脚步声传来,黄玉明头也没回,便开口呵斥。 “事已至此,你即便发脾气也于事无补。” 吴志鹏的声音缓缓传来,目光从脚下碎裂的碗碟上转移到黄玉明身上, “眼下,还是要想想如何应对才是。” 自从被柳玉麟拿捏了把柄,吴志鹏便如鲠在喉,时常心绪不宁。 但他虽然趋炎附势,却也不是真的愚蠢,再三思忖之后,加上今日柳玉麟背着他灭了鳄鱼帮,他终于恍然大悟。 事后,他偷偷去找过那女子,毕竟是他的骨血。 可暗中寻遍整个周安县,哪里还有那女子的人影,他这才意识到,多半是柳玉麟的诡计。 柳玉麟在下一盘大棋,关乎整个周安县黄家生死存亡的大棋。 先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女子,污蔑与他有染,败坏他的名声不说,还闹得他家宅不宁。 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端了掉了鳄鱼帮,等于是斩断了黄玉明的左右臂膀! 接下来,恐怕就是要对付整个黄家了。 一想到此处,吴志鹏心乱如麻,赶紧来找黄玉明商量对策,正好撞见他大发雷霆之怒。 “爹。” 黄玉明随口喊了一声,眼中神情都没有丝毫恭敬,对着自己这个便宜父亲,他打心里瞧不起,不过碍于人伦孝道而已。 “柳玉麟端了鳄鱼帮,为何你事先没有听闻半点风声?” 这些年,黄玉龙在周安县无恶不作,却不曾留下把柄,功劳全在鳄鱼帮。 鳄鱼帮专门帮他处理脏活累活,杀人放火这些事情,只要他一个眼神,陆天都会安排得明明白白。 哪怕绑了李都指挥使的女儿,陆天眉头都不皱一下。 吴志鹏轻叹一声, “我也是一时大意,才遭了柳玉麟的暗算,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人,众目睽睽之下污蔑于我。” “若不是你不知检点,又岂会被他暗算?” 黄玉明冷哼一声。 吴志鹏心中不悦,但表面却没有太多变化, “眼下,整个周安县的县衙,都在他一人手上,我这个县丞,已经有名无实了。” 黄玉明一窒,一口气堵在胸口,实在难受,咬着牙狠厉道: “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从小到大,他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何时有人给他过半点脸色? 除了李冉冉,那个女人心高气傲,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结果还不是被他玩弄致死。 李明昊何等人物,不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此事恐怕不会简单,我怀疑不是柳玉麟一人所为,他如果有这般能耐,不会忍到现在才下手。” 吴志鹏对柳玉麟也是很了解,从他到周安县任职开始,两人就不对付。 其一,原本吴志鹏志在必得的县令,被柳玉麟横叉一脚。 其二,柳玉麟一心想要改变周安县的现状,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至少食能果腹,但吴志鹏却毫无作为。 “不是柳玉麟?” 黄玉明狐疑地看着吴志鹏,突然眼前一亮,想起前两日陆天与他汇报郭家村的事情, “难不成,是那日在郭家村,破坏了我计划那小子?” “胆敢破坏你的计划,与柳玉麟又相识,莫不是天京来的?此人的身份恐怕也不简单,不得不防。” 吴志鹏嘴角一抽,柳玉麟的身份本就不简单,与他相识,还是天京城来的,身份恐怕也是他难以企及的存在。 他提醒道: “眼下,还是要谨慎一些才是,先调查清楚再做打算不迟。” “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忍下这口气?” 黄玉明面容扭曲,双眼紧紧盯着吴志鹏,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黄玉明一向跋扈惯了,性子也是瑕疵必报,吴志鹏心知,想要轻易劝说他也不太可能。 就在他沉吟之后,想要继续开口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公子,天京八百里加急。” 一名护卫提着一封书信疾步跑到黄玉明跟前,看都不曾看吴志鹏一眼,可见他在黄家的地位。 从护卫手中接过书信,黄玉明便迫不及待地展开。 看完书信中的内容,黄玉明的脸色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的阴沉。 “原来是武侯宋言,难怪敢和柳玉麟狼狈为奸,管我黄家的事情。” 武侯? 吴志鹏闻言,心中惊诧,后背冷汗直冒。 并且,此事已经惊动了天京城那位,看来……此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就在他要打退堂鼓的时候,黄玉明突然将信件交到他手上。 吴志鹏一怔,下意识接过之后,不看还好,一看心绪更是难平。 “志明,此事非同小可……” “这是赵王殿下的意思。” 仅此一句,吴志鹏便无言以对。 神仙打架,他区区一个凡人而已。 更何况,他在黄家人微言轻,不管黄玉明如何选择,他还要为自己找好退路。 宋言是什么人? 当众抗旨,还能全身而退的人。 他的事情,大燕上下,但凡上得台面的豪门贵族,便没有不知道的。 “这里是周安县,不是天京,一个无权无势的侯爵而已,既然他想玩,那我便陪他好好玩玩。” 黄玉明双眸微眯,眼中寒芒闪烁。 吴志鹏扫了他一眼,默默退出庭院,然后将自己关在房屋中,直到日落,他才趁着四下无人,悄悄走出房间。 与此同时,宋言与柳玉麟并肩走入一座府邸。 一道冷风吹过,夜色下那写着李字的朱红匾额,在清冷的月光下若隐若现。 第191章 柳大人和寡妇有一腿 一场雨连下了两天。 宋言与柳茹梦漫步细雨蒙蒙的郭家村中,嗅着清新的空气,笑望着迎面走来的郭守正。 与初次会面时大不相同,郭守正面带微笑,对二人的到来也不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哪怕他眼底深处还隐藏着几分忧愁,多半是柳玉麟的计策初见成效了。 被黄家一再逼迫,他险些要愁白头。 “村民们的痢疾都好了吧?” 宋言轻笑问道。 “多谢公子关心,有林神医开的药方,村民们现在个个都生龙活虎了。” 宋言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再一次在郭守正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想到那日的惊险,还有老道士将他骗得团团转,郭守正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然后问道: “公子此番来,是有什么事吗?” 宋言气度不凡,身份非富即贵,好在他平易近人,不似黄玉明那般如狼似虎。 但宋言突然造访,他也不由警惕起来。 前天夜里,几户村民家门前被留下的血字,郭守正是如芒刺背。 原本以为,村里那座矿山上天大的恩赐,现在反倒成了烫手的山芋。 “我是为了矿山来的。” 宋言开门见山,没有丝毫隐瞒。 郭守正一窒,怔怔地看着宋言,喉咙仿佛堵着一块棉花,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 “郭里长就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宋言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郭守正这才躬身道: “是是,公子、夫人里面请……” …… 鳄鱼帮被灭一案,虽然转眼过去两天,柳玉麟下了告示,这就是寻常的江湖恩怨。 碧春阁没有因此受到太大的波及,很快就恢复了往昔的热闹,但人们谈论的焦点,短时间依旧还没有从这起案件上转移。 听说郭家村半数的村民因为水源中毒得了痢疾。 听说和鳄鱼帮有关。 据说郭家村后山挖出了铁矿,鳄鱼帮想占为己有,但郭家村的村民不同意,双方这才起来冲突。 “你们说,鳄鱼帮一夜之间被灭,会不会和郭家村有关?” “就凭郭家村?他们敢和鳄鱼帮作对,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杜官人所言极是,区区郭家村,加起来也不过百十个村民,哪里敢和鳄鱼帮作对。” “你们不觉得此事很蹊跷吗?” “怎么个蹊跷法?” “你们有所不知,我表兄家的姐姐的干弟弟就是郭家村的,那日他们村里半数人得了痢疾,还请了一个老神仙去施法捉妖,结果闹了半天,却是一个骗子……你们可知道,拆穿那骗子把戏的是什么人?” “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此事真的与柳大人有关?” 碧春阁一楼大堂,一桌子人正在谈论着有关郭家村和鳄鱼帮的种种,声音虽然不大,却还是被隔壁一桌子人听了去。 便见一个身穿锦衣的商贾转头向那一桌子人看去,神秘兮兮道: “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柳大人与吴大人本来就不对付,此事从吴大人在外养外室那件事情开始,双方就各显神通了……” 众人闻言,顿时就来了兴致,全部转身盯着商贾, “快快……快说说怎么回事。” 柳玉麟与吴志鹏不合,不过是暗中的较量,很多人确实看不出端倪。 但这商贾却言之凿凿,显然是身份不俗,或者当真知道一些内幕。 否则,这种妄议朝廷命官的罪责,便够他喝一壶的。 “我告诉你们,那个抱着孩子去找吴大人的女人,是西边一户有名的寡妇,她的邻居正好是我的表亲,据说那日找完吴大人之后,就不见了。” “这位兄台,你说她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吴志鹏养外室的事情,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黄家那媳妇,甚至还对他大打出手。 如果那寡妇当真没了,难不成是被灭口了? 想到这里,问话那人顿时就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下意识就缩了缩脑袋。 “就是离开周安县了,你们也不想想,以黄家的能耐,能轻易放过这个女人吗?若是没有能耐,怎么可能在黄家眼皮子底下将人送走?” 商贾神情不屑,嘴角勾着笑意, “我怀疑啊,那孩子根本就不是吴大人的,而是那寡妇故意攀蔑的。” 嘶…… 众人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黄家在周安县可是恶霸一样的存在,吴志鹏堂堂一个县丞,除了县令柳玉麟,就属他的权柄最重。 谁敢指使一个寡妇去污蔑吴志鹏? 然后还能全身而退? “兄台,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我哪里敢乱说,我表亲对那寡妇可是知根知底的,况且,你们也不想想,这事情怎么会那么巧合?” “甚至,我还听说,柳大人前段时间,一直在那寡妇门外徘徊,他们之间……” 商贾点到为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得意扬扬的看着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在回忆那天发生在县衙的丑闻。 吴志鹏在县衙,那寡妇抱着孩子就找上门去,口口声声要吴志鹏负责,甚至可以滴血认亲。 紧接着吴志鹏的发妻就找上门来了,对着他就一顿招呼,拳拳到肉。 然后这事情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可是,那寡妇不是扬言可以滴血认亲?这总做不得假吧?” 有人提出疑问,商贾也不急不缓,扫了提问那人一眼,又将目光落在空荡荡的酒杯上。 那人顿时会意,连忙起身,又为商贾斟满。 商贾这才满意道: “你们有所不知,吴大人生性风流,并且喜好人妻,他哪里又记得,到底是不是真的与那寡妇有染啊?加上原配夫人打上门来了,若是换作是你,你还会仔细斟酌那么多吗?” “是啊……” “兄台所言在理啊。” “看来,此事确实有些猫腻,有人暗中算计吴大人?” “难道柳大人和那寡妇有一……” 那人话到嘴边,却不敢再继续说下了。 “……” 众人压着嗓子,开始一阵讨论。 此事愈演愈烈,于是坊间就多了许多传言,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很快,这些传言尽数都传到了柳玉麟耳朵里,陈氏也不由为他担心起来。 毕竟,树大招风,这件事情得利的也只有柳玉麟一人。 加上柳玉麟在周安县为官,不过是一个跳板,终有一日,他还要回到天京城的。 当然,也有人不留余力地为柳玉麟说好话。 至少他在周安县是真心想要为百姓谋些福利,而不是与高门贵族狼狈为奸。 柳玉麟对这些流言蜚语,起初也是不以为意,但仔细琢磨之后,便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显然是有人刻意在散播,目的不是为吴志鹏鸣冤,而是在控诉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这种下三滥的计谋都想得出来。 “你回来了,郭家村的事情处理得如何,城中的流言蜚语,你可听说了?” 见宋言回来,柳玉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宋言笑了笑,吃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不以为意道: “小伎俩而已,不用担心,先让他得意片刻,只有得意才会忘形,才会露出破绽。” 柳玉麟一阵无语,感情刀没有架在你脖子上,你是不知道疼的,我的名节就不值钱? 第192章 歹毒计划 周安县,黄家。 黄玉明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向了面色冰冷,眼眸中含着怒火的吴志鹏。 吴志鹏脸上的抓痕刚好,今天又添了几道。 想来,坊间传闻的谣言,不仅吴志鹏听闻了,他的发妻黄氏也听闻了。 甚至,黄氏一怒之下,失言还说了一个让吴志鹏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父亲找我有事?” 黄玉明明知故问。 这本就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哪怕是被冤枉的,也有人会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你若身子正,怎么会怕影子斜? 吴志鹏只想让这件事情尽早平息,不要像风湿病一样,天晴的时候好好的,一旦刮风下雨,就疼得死去活来。 黄氏那野蛮女人,时不时胖揍他一顿,谁受得了? 现在,他对黄氏,早就没有了恩爱,心中只有怨念。 “这件事情,是你命人传扬的?” 吴志鹏冷着脸质问道。 “既然已经知道,灭杀鳄鱼帮的是宋言,你为何不直接针对他,反而旧事重提,又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难道你母亲的性格,你不了解吗?” 吴志鹏只觉得脸颊上犹如火烧,被抓的伤口隐隐作痛。 “若不是柳玉麟与宋言里应外合,暗中设计架空父亲,鳄鱼帮惨案又岂会草草了结?” 黄玉明起身看着吴志鹏,丝毫没将他这个父亲看在眼里, “既然是蛇鼠一窝,攻击谁又有什么区别?” “再者……孩儿这也是在为父亲鸣不平,我黄玉明的父亲,岂能让他们随意污蔑了去?” 黄玉明倒是说得大义凛然。 吴志鹏嘴角一抽,去你妈的为了老子。 难道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吗?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他们还是一家人…… 现在坊间怎么传闻你知道吗?说得有板有眼,多的是人在老子身上泼脏水,什么偷看寡妇洗澡,当着人家相公的面,将其妻子掳走…… 越传越离谱…… 黄家虽然势大,但柳玉麟背后有庆国公府撑腰,宋言也是大燕堂堂侯爵,即便因为抗旨一事,无官无职,但他的手段却连二皇子都要头疼。 “你若是为了我,就应该将这件事情彻底压下去,而不是找人故意散播,这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又岂是良策?” 吴志鹏头大如斗,他在黄家的地位,还不如一条狗。 “父亲稍安勿躁,等处理了宋言和柳玉麟两人,整个周安县还不是你我父子说了算?届时,县令之位非你莫属,想让百姓听到什么,还不是你我告诉他们的?” 黄玉明眯着眼睛,为吴志鹏也沏了一盏茶,然后端到吴志鹏面前,笑道: “稍后,我会亲自去与母亲说明白其中的因由,母亲也是识大体的人,不会不明白父亲的苦衷的。” 识大体? 这是吴志鹏听过最好的笑话。 黄志明的嚣张跋扈,多半都是因为黄氏,这是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身上的傲慢,又岂是轻易能够根除的?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在背后指责柳玉麟,身为周安县县令,为了排除异己,居然连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还有人传言他和西城那寡妇有奸情,不管是他的官威还是名声都岌岌可危,这不也是父亲日盼夜盼的吗?” 日盼夜盼? 他想要的不是两败俱伤,感情被污蔑的不是自己,所以根本就不能感同身受。 伤口在别人身上,黄玉明只为达到目的,行事可以不择手段。 “鳄鱼帮被灭,柳玉麟草草了结,我若不让人散播谣言,别人岂会怀疑到他头上?他这等草菅人命的作为,又岂会被人熟知?” 黄玉明循循善诱,耐着性子对吴志鹏解释。 吴志鹏心中悲凉,总之一句话,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表面不动声色,既然黄玉明画了这么大一个饼,他哪有不吃的道理。 “既然你心中有分寸,那我便不多言了,不过……郭家村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听闻,宋言去了郭家村,似乎与郭守正达成了协议。” 黄志明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郭守正也是不识抬举,他好言相劝,对方却嗤之以鼻,宋言三言两句,他却妥协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等收拾了宋言,便拿他杀鸡警猴。 当然,这是一件大事,黄志明也不敢马虎。 特别黄来发在书信中特意交代,铁矿是赵王殿下的囊中之物,绝不容有失。 但少了为非作歹的鳄鱼帮,他一时也在思量,要不要动用暗中培养的府兵。 宋言这根刺,还要想办法尽快拔掉。 到时候孤立无援的柳玉麟,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父亲请放心,孩儿心中有数。” “郭家村本身就是一个麻烦,既然宋言出面帮我们解决了这个麻烦,何乐而不为?” “什么意思?” 吴志鹏皱眉问道。 “反正依照二舅舅和殿下的意思,宋言迟早是要除掉的,那铁矿握在他手上,和握在我们手上,又有什么区别?” 黄志明冷笑道。 吴志鹏恍然大悟,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这小子的心思越来越深沉了,有时候连他这个便宜父亲都看不清楚。 吴志鹏缕了缕胡须,称赞道: “好主意,到时候我们直接出手,将他的性命和铁矿一起收入囊中。” “自此之后,也不用再顾忌什么郭家村董家村……又为殿下除了心头大患,一箭双雕。”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黄玉明走出庭院,去找了母亲黄氏,至少在这个节骨眼上,家宅还是要安宁一些才好。 至于事成之后,黄氏想要怎么对付吴志鹏,他都无所谓。 处理好吴志鹏的事情之后,不时还有侍卫传来消息,经过他的推波助澜,多数都是关于柳玉麟的恶语。 一时之间,黄玉明心情大好,一颗春心又蠢蠢欲动。 想去碧春阁释放一下火气,又觉得那些姑娘都是餐桌上别人吃剩下的残羹,便索然无味起来。 “公子,听闻田公子的娘子刘氏已经从娘家回来了。” 一名护卫嘿嘿干笑两声,在黄玉明踌躇之际,及时提醒一声。 黄玉明闻言,眼前顿时大亮, “真的?” “千真万确,小人派人时刻在田府门外盯着,就在今早回来的。” “干得不错。” 黄玉明好色,对于贴身伺候的人早就不是秘密,更重要的是,他与吴志鹏一样,对人妻也是情有独钟。 自从偶然间见了田家那貌美的发妻之后,日思夜想。 “走,许久没去拜访田老弟了,去找他叙叙旧去。” 黄玉明喜上眉梢,大步迈出府门。 护卫也乐呵呵地跟在身后,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第193章 又出大事了 戌时一更天,夜里七点到九点,更夫敲锣打鼓呼喝。 秋时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亥时二更天,夜里九点到十一点,更夫又换了一套词,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每隔一个时辰,更夫便会敲一次锣,喊一句温馨提示,直到鸡鸣时分。 这一夜,吴志鹏转辗反侧,心绪一直起起伏伏,难以平静。 直到更夫敲响第五更天的锣,他眼皮实在太沉,这才等来房门外一句低语, “大人,一切都安排妥当,留了活口。” 他这才安心沉沉睡去。 清晨,旭日东升,街头巷尾,人声鼎沸。 吴志鹏顶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来到了县衙内堂。 柳玉麟面色不好,似乎还在因为这几日的流言蜚语焦虑,而宋言却老神在在,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柳大人!” 吴志鹏清了清嗓子,轻唤了一声,再看向宋言,躬身行了一礼, “侯爷。” 宋言虽无官无职,但武侯的爵位,不得不让吴志鹏毕恭毕敬。 柳玉麟颔首,神色平静, “吴大人一早来县衙,可是有什么事情?” 宋言也看着吴志鹏,一双眸子锐利无比,仿佛要将他的心思洞穿。 吴志鹏深吸了口气,见四下除了宋言与柳玉麟之外,再无旁人,便道: “确实有一桩事,想与柳大人、侯爷探讨一番。” 柳玉麟与宋言对视一眼,顿时有些好奇吴志鹏的来意,难不成是为黄玉明,来下战书的? 双方都已经在这局棋上落子了,胜负还未知晓,便急不可耐地来下嘴脸? 但看吴志鹏的脸色,又不太像。 “吴大人有事,但说无妨。” 柳玉麟摆了摆手,示意吴志鹏落座。 吴志鹏也不客气,在二人面前坐下, “此前多有得罪,还望柳大人和侯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是几个意思? 吴志鹏这话落下,柳玉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宋言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吴志鹏,想来这位在黄家寄人篱下的处境,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吧? 柳玉麟还未开口,宋言便说道: “看来,这几日坊间的传言,与吴大人并无关系。” 吴志鹏苦笑, “在下就算再蠢,也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吴志鹏的语气中带着愤怒。 内讧了? “既然不是吴大人,那是谁故意散播谣言?污蔑本官的清名?” 柳玉麟冷笑一声,对吴志鹏毫无信任可言,毕竟对方一肚子坏水。 吴志鹏自然也知道,三言两语想要博得柳玉麟的信任,那是痴心妄想,他当即就道: “是谁散播谣言,柳大人应当心知肚明才是,在下与柳大人之间,本就没有深仇大恨。至于柳大人此前请来那寡妇,污蔑在下的事情,在下倒是想问问柳大人,到底是何意?” “吴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那是你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怎会是本官故意找来人污蔑的?” 柳玉麟自然不会承认。 况且,这事情是宋言一手操办的,与他何干? 吴志鹏气急,我都和你坦诚相待了,你还在那遮遮掩掩,真是又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 但他此番是来为自己谋后路的,还不是和柳玉麟撕破脸皮的时候。 一则是因为心中对黄家母子积怨已久,二则是因为他暗中调查过宋言,此子心机深沉,并且手段果决,不是区区一个黄玉明能够抗衡的。 “柳大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吴志鹏摇了摇头, “我此番来,是想与大人和解,并非纠结谁对谁错。” 宋言这时却一脸不屑地讥笑道: “虎毒尚且不食子,吴大人难不成要大义灭亲?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我倒是要高看吴大人几分了。” 吴志鹏与黄玉明父子二人,在周安县的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吴志鹏如今却在局势还未明了的时候,为了自保,就要出卖自己的儿子? “虎毒不食子?” 吴志鹏冷笑一声, “他若真是我的吴志鹏的儿子,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也定要护他周全。” 嘶…… 宋言与柳玉麟倒吸了口凉气。 黄玉明居然不是吴志鹏的儿子? 万万没有想到,黄家居然还有这么大一个丑闻。 看吴志鹏真情流露的样子,似乎不像在说假话。 但这一切实在匪夷所思,不得不让人怀疑,柳玉麟还在震惊中,宋言问道: “吴大人要如何证明?” 虽然在吴志鹏的伤口上撒盐,但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他也不得不将来龙去脉仔细说一遍。 原来,黄氏与吴志鹏成亲之前,黄氏便已经有了身孕。 这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为了掩人耳目,黄氏招吴志鹏入赘黄家,这才对外宣称,黄玉明是吴志鹏的儿子。 “若不是柳大人这次设计污蔑我,我还被蒙在鼓里。” 吴志鹏惨笑道。 因为那寡妇的污蔑,加上这几日坊间的流言蜚语,黄氏气急之下,失口道出了黄玉明的真正身世。 吴志鹏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黄氏母子二人,从来就不待见他,对他的态度还不如身边一个亲信。 再想到如今的局势,他这才出此下策。 不管柳玉麟和宋言,与黄玉明斗得死去活来,他真正要保全的,只有自己。 “前几日,天京送来一份八百里加急,内容是务必要保住郭家村的铁矿,还有……” 吴志鹏看着宋言道: “除掉侯爷。” 这话一落,宋言眉头微皱,柳玉麟心惊肉跳,猛地站起身,问道: “是黄来发的意思?” 天京城与黄家一脉有关,而且与宋言有深仇大恨的,唯有二皇子一系。 吴志鹏颔首, “是。” “吴大人所求为何?” 宋言示意柳玉麟稍安勿躁,对于秦风与黄来发的那点心思,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只要明哲保身。” “仅凭这个消息,恐怕还不足以保全吴大人。” 宋言摇了摇头。 吴志鹏不以为意,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反而紧紧盯着宋言道: “若是我能在关键时候,提供足以对黄家致命一击的东西呢?” 柳玉麟费尽心机,想要找到制裁黄玉明的罪状,却都功亏一篑。 吴志鹏凭什么? 就在宋言与柳玉麟沉吟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大人,出大事了。” 郭河一向处事不惊,能让他都失态的事情,可想而知。 而吴志鹏却仿佛早有预见一般,脸上的神色依旧平静,看着宋言与柳玉麟,默不作声。 他此举无疑是在死亡的边缘来回挑衅,稍有不慎,就可能粉身碎骨。 届时,整个肃州,恐怕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所以……没有万全之策,他怎敢来找柳玉麟和宋言谈条件? 第194章 三错 周安县,黄府。 北苑堂屋中,坐着一位中年人,手上两枚乾坤珠,身穿褐色锦衣,两鬓花白,垂眼看着坐在下手的华服青年,黄玉明。 “舅舅,既然殿下要我们除掉宋言。” 黄玉明言语之间,透着焦躁,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柳玉麟也一并……” 他手掌如刀,狠狠划过脖子,做了一个杀气四溢的动作。 “一并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你以为庆国公府与宋言能一样吗?” 黄友新向来谨慎,但言及此处,也忍不住流露出怒意, “若不是你二舅舅传信给我,你险些要酿成大祸,你以为散播一些谣言,便胜券在握,如此关键时候,你还敢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宋言何许人也,若是那么好对付,又岂会是殿下与你二舅舅的心头刺?” “他连当众抗旨不尊都能全身而退,你以为自己是谁?” 初闻黄玉明色胆包天,图谋不成,疯狂屠戮田家二十一口人命,黄友新也是心惊肉跳。 他刚踏足周安县,便要深夜为黄玉明犯下的疯狂擦屁股,此刻是一肚子火气。 见黄玉明不知收敛,还要连带柳玉麟一并杀了,更是气急攻心,险些一口老血要喷出口。 黄家经营百年,怎会有这种不带头脑的东西。 “那舅舅的意思是?” 黄玉明低着头,表情明显还有不甘。 “此事你休要再管,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黄友新呵斥一声,言语中透着一股霸道狠辣, “若是在天京城,我尚且无能为力,但在肃州这一亩三分地,他们还翻不起什么风浪。” “自然不能。” 黄玉明附和道。 “柳玉麟自恃清高,宋言疾恶如仇,此事肯定瞒不住,但只要处理得当,他们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黄友新语调平平,眉眼闪烁, “不过,还是要尽快将此事盖棺定论,免得夜长梦多,至于宋言,他迟早要死,也不用急于一时。” 黄玉明沉默不言,心中却大喜。 “昨夜与你同去田家那护卫现在身在何处。” “他此刻就在府中。” 黄玉明闻言,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一惊,连忙道: “舅舅,此人是我的心腹,昨夜若不是他追出去将那贱妇刘氏杀了,恐怕……” “混账。” 黄友新闻言,顿时拍案而起, “你难道不明白,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实的吗?区区一个护卫,死了便死了,一旦他反水,你可知道后果?” “可是……” “住口。” 黄友新怒瞪着黄玉明,恨铁不成钢道: “我已经派人将他带出城外,此刻,应该已经将他打杀了。” “这世上多有冤魂野鬼,何处黄土不能埋身,他既然摊了这趟浑水,就要做好送命的准备。” 黄玉明后背发凉,只觉得黄友新行事比他还要狠辣得多。 自己那些手段,与黄友新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既然那护卫已经被杀了,那他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黄玉明在周安县为非作歹多年,从未失手,杀一个护卫自然不在话下。 突然。 一道凌厉的目光从黄友新的眸中射出,黄玉明心中一凛,低声道: “多谢舅舅,费心为侄儿谋划。” 黄友新冷哼一声,“跪下。” “舅舅……你这……” “跪下。” 黄玉明屈膝跪下,低头不敢接口,堂屋内一片安静,黄友新肃然道: “这件事,你有三错,第一错,伤风败俗,行为不知检点。” “第二错,不够狠辣,既已杀人,为何不灭口,留下一个祸害?” 黄友新顿了下,目光深远, “第三错,遇事不够冷静,不知谋划。特别是明知柳玉麟与宋言已经对鳄鱼帮痛下杀手之际,行事还敢如此张狂。” 黄玉明面色微变,心中不以为意,仰着头试图解释, “舅舅,是那贱妇先勾引的侄儿,侄儿这才……” 黄友新怒目一瞪,黄玉明当即收嘴,惶恐不安。 黄玉明是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不说那田家刘氏一向恪守妇道,被黄玉明纠缠之后,还躲回了娘家,好些时日之后,以为风平浪静了,这才敢回来,怎么回去撩拨黄玉明? 再者,哪怕那刘氏真的明目张胆,怎么会在田家勾引外男? 若传出去,不仅是她,她娘家也没法做人。 “舅舅,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侄儿先退下了?” 黄玉明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地看着黄友新。 对于自己这位舅舅,他是害怕得很,眼下已然高枕无忧,继续待着,多半会被责骂,不如溜之大吉。 “你还想去哪?” 黄友新面色一冷,还在气头上, “在此事没有真正盖棺定论之前,你若敢踏出房门半步,我打断你的狗腿……” “你们给我看好公子,若是他离开黄府半步,我为你们是问……” “慈母多败儿,哼……” 门外的奴仆躬身应答之后,黄友新拂袖而去,行了百步左右,一个高瘦的中年人疾步走到他跟前,附耳说了几句。 这是他的心腹,跟在他身边多年。 两人对视一眼,满眼均是奸猾狡诈。 两人渐行渐远,临近后院,黄友新左右环视,声音低沉道: “你亲眼所见吗?” 黄渠躬身,神情肃穆,不敢怠慢道: “小人亲自出手,一剑穿胸,定不能活命。” “如此甚好。” 黄友新眉头舒展开, “你去通知吴志鹏,让他关注此案,尽早定案。” “大人,还有一事。” 黄渠的神情突然有些紧张, “小人在杀那护卫的时候,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田家刘氏没死。” “什么?确定吗?” 黄友新刚刚舒展开的眉头,瞬间又皱成川字,回头看了北苑一眼,心中对黄玉明更加失望。 “不会有错,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黄渠重重点头道。 “该死,那刘氏没死,那这件事情恐怕还会有变故,你即刻命人去找,找到之后断不可留下活口。” 黄友新深吸了口气,手上捏着乾坤珠嘎嘎作响。 黄渠点头, “小人已经派人去寻了,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也做了应对……” 第195章 刚正不阿黄友新 黄渠跟在黄友新身边多年,耳濡目染。 遇到紧急事情,也学会了临时应变。 并且,这事情来得凶险,根本没有给他们太多的反应时间。 若不是黄友新恰好来了周安县,以黄玉明的能耐,还有那护卫临死前的交代。 等东窗事发,黄玉明绝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黄玉明明明就告诉他,追出去将田府刘氏灭了口,现在却发现刘氏还活着…… “你如何应对的?” 黄友新看着黄渠,脸色阴沉道。 黄渠轻声道: “小人在城西药铺的掌柜那里买了砒霜,给田家的尸体都喂了,药铺掌柜也已经打点过了,他知道厉害关系。” 黄渠说到这里,见黄友新的面色稍有好转,嘴角的八字胡颤动,眸中的诡计愈发阴暗, “哪怕没有找到刘氏,她去了官府报案,大可反咬一口,说是她毒害了田家二十一口,有药铺掌柜作为人证,至于仵作那边,还要大人让姑爷去透个风。” 黄家的姑爷吴志鹏…… 可他们却没有想到,吴志鹏已经暗中倒向柳玉麟和宋言。 只可惜,吴志鹏下的这盘棋,最关键的那护卫,却被黄友新暗中除掉了。 现在这件事情,可谓是乱作一团,每个人都各怀鬼胎,但天算不如人算,似乎都棋差一招。 “你办事严谨,我倒是放心。” 黄友新心思深沉,道: “这件事情,就按你的意思去做,不过……此案现在变得复杂了,志鹏一人,恐怕还做不得主了。” 黄渠点了点头, “毕竟柳玉麟才是周安县的县令,此事恐怕还要大人您出面才是。” 黄友新颔首,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府中护卫的声音, “大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你慌慌张张地做甚?” 黄友新皱眉呵斥。 护卫指着府门的方向,紧张道: “县令柳大人带人来抓拿公子,说是田家命案与公子有关,要带公子回去审查。” 黄友新与黄渠对视一眼,心中惊然。 那生还的刘氏,还是在他们眼皮底下溜走了,而且还去县衙报了案。 “柳大人,凡事还要讲究证据,只凭刘氏姐弟一面之词,便断定此案是我儿犯下的,是否太过武断了一些?” 黄友新与黄渠迈步向府外走去,只见吴志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拦在府门前,与一众虎视眈眈的衙役,还有柳玉麟和宋言对峙。 柳玉麟冷哼一声, “是否与黄玉明有关,将他带回县衙,一审便知,吴大人这般阻拦,是做贼心虚?还是想包庇黄玉明啊?” “若我儿当真犯下大罪,只要证据确凿,不用柳大人开口,我便是大义灭亲又如何?” 吴志鹏寸步不让。 宋言看着他,心中不由感慨,这老小子,奥斯卡都欠他一尊小金人。 “让开。” 柳玉麟面冷如霜,怒喝一声,道: “你若再不让看,休怪本官不讲同僚之谊了。” 得知田家惨案,柳玉麟心如刀绞。 他知道黄玉明无恶不作,却没有想到,黄玉明居然丧心病狂到这等地步。 他和宋言本就定好对付黄玉明的策略,这还未开始施展,这浑蛋居然跑到田家去,想要轻薄刘氏。 见丑事败露,居然杀心大起,直接将田家上下屠得一干二净。 两人再想到吴志鹏今日的言外之意,那个足矣让黄家致命的东西,恐怕也与此案有关。 这一切吴志鹏都心知肚明,他不但没有阻拦,反而以此作为筹码。 想到此处,柳玉麟对吴志鹏没有丝毫客气,哪怕知道他在演戏。 可吴志鹏却以为,柳玉麟情到深处,情不自己而已。 “柳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黄友新迈步走来,众人一一让开,柳玉麟见他第一眼,心头不由一跳。 他怎么会在周安县? 宋言并不认识黄友新,但从柳玉麟的神情中不难看出,此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下官拜见黄大人。” 柳玉麟躬身作揖。 原来是黄友新……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周安县?看来,这淌水是越来越浑了啊…… “柳大人,你擅自带人闯本官的府邸,所为何事啊?” 黄友新明知故问。 柳玉麟冷声道: “昨夜,北城田家二十一口被害,唯独田家刘氏幸免于难,今日到县衙报案,指认凶手是黄玉明,为了查明此案,下官这才带人捉拿黄玉明归案。” “柳大人可有证据?” 黄友新问道。 柳玉麟眉头微皱, “暂有人证,物证还在调查。” “人证?” 黄友新冷笑,“不过是一面之词而已,柳大人断案,难道只听片面吗?” “这位是?” 见柳玉麟被黄友新怼得哑口无言,宋言轻笑问道。 柳玉麟语气平平,向宋言介绍道: “这位便是肃州知州,黄大人。” “久仰久仰。” 宋言看着神色傲然的黄友新,正色道: “黄大人在肃州可是臭名昭著,呸……声名远播,今日一见,果然老当益壮……不是,是神采奕奕。” 黄友新面色微变,这小子言里话外,对他没有丝毫尊重不说,反而故意用言语挤兑他。 什么叫臭名昭著? 找死…… 不等黄友新开口,宋言继续道: “久闻黄大人正直不阿,家风不正……不是,家风严谨,想必黄公子的为人也值得信任,只是那刘氏言之凿凿,此案与黄公子有关,为了还黄公子一个清白,去县衙配合调查一番又如何?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岂不是落了别人口舌?” 宋言顿了顿,看黄友新面色难看,笑着道: “你说呢?黄大人?” 宋言明显是在威胁他啊! 黄友新心中不爽,但宋言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若是再仗势欺人,难免说不过去。 他又看了黄渠一眼,黄渠微微颔首,他这才道: “既然侯爷都开口了,那自然要给侯爷几分薄面……去叫玉明出来。” 他这话一落,吴志鹏顿时急眼了,连忙道: “黄大人,此事必然与玉明无关,您不能放任他被带走啊。” 黄友新深深看了他一眼,呵斥道: “你身为周安县县丞,行事理当公平公正,即便玉明是你的儿子,也不能滥用职权,包庇他吧?清者自清,你怕什么?” 吴志鹏低下头,眉眼间闪过一丝疑虑,眼角余光扫向黄府内,却不曾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而黄友新在说话的同时,也暗中给黄渠递了个眼色。 第196章 屈打成招 “黄玉明,田家刘氏说你残杀田家二十一口人命,你可知罪?” “冤枉……冤枉啊大人。” 黄玉明看着同样跪拜在公堂上的刘氏,脸上不由一抽,但想起此前黄友新的交代,心中顿时大定,哪怕面对面色威严的柳玉麟,也丝毫不怵。 该死的黄四,他贴身的护卫,恐怕真的暗中做了手脚。 好在黄友新有先见之明,将黄四暗中除掉,这才让他高枕无忧。 县衙公堂外围的水泄不通,不时有人指指点点。 一夜之间,田家二十一口惨死,对于周安县而言,绝对是远超鳄鱼帮的惨案,连牙牙学语的孩童都不放过。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刚刚听说,田家二十一口,全是刘氏毒害的。” “什么?这不可能吧?” “那刘氏看着温柔贤惠,怎会是这种人?” “凶手不是黄玉明吗?” “……” 高堂肃穆庄严,宋言站在人群中冷眼扫过,黄友新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案子才开审,就开始散播对刘氏不利的谣言了。 柳玉麟听闻公堂外传来的流言蜚语,他手持惊堂木,怒喝道: “肃静。” 在他左边上首,黄友新身穿锦衣,手持乾坤珠,面色冷淡。 在他右边上首,吴志鹏眉眼闪烁,面无表情。 公堂两侧站着十位衙役,面冷如霜,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大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肯招认?” 柳玉麟双眸微眯,拍案呵斥道。 人证物证? 柳玉麟这是要诈黄玉明啊……黄友新深深看了柳玉麟一眼,目光也落在黄玉明身上。 黄玉明浑身一颤,与黄友新对视,低头道: “大人,小民冤枉啊,田家上下遇害之时,小民待在府中不曾出门半步。此案的凶手另有其人,还望大人明鉴。” 黄玉明表面看上去慌慌张张,内心根本不将柳玉麟放在眼里。 有黄友新在,他柳玉麟翻不起任何风浪。 “你胡说。” 刘氏跪拜在公堂上,看着柳玉麟凄声喊道: “大人,民女亲眼看见黄玉明残害夫家上下二十一口,若不是民女命大,早就遭了黄玉明毒手,还请大人还民女夫家一个公道。” “大人,刘氏早些时候便想勾引小民,被小民拒绝之后便怀恨在心,此案的凶手恐怕是她,故意陷害小民。” 黄玉明面色狰狞,指着刘氏就开始造谣。 宋言见此一幕,眉头大皱,双方各执一词,若没有确切的证据,有黄友新这根搅屎棍在,恐怕对刘氏极为不利。 他不由看了吴志鹏一眼,此人之前说过,有足矣给黄家致命一击的对策,怕是已经掌握了人证或者物证。 这才敢和他与柳玉麟讨价还价。 以田家二十一口为代价,只为自己博一条生路,好狠的心啊! 柳玉麟眉头微皱,他与宋言商议之后,生怕黄玉明东窗事发逃跑,还未来得及调查确认,便迫不及待地抓黄玉明回来再审。 现在黄玉明拒不承认,恐怕是早就做足了准备。 难办啊…… “柳大人,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如传唤证人之后,再做定夺?” 就在柳玉麟沉吟之际,黄友新老神在在道。 柳玉麟深吸了口气, “黄大人所言极是。”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人,衣着整齐,面露哀色, “小民黄敏,乃是田氏远亲,拜见大人。” 黄敏先表明身份,与被害人田氏是远亲,那所有言语,应该不至于会偏向黄玉明。 可他再次开口,便让众人心惊肉跳, “大人,刘氏毒害田家二十一口,小民恳请大人秉公办理,将刘氏绳之以法。” 嘶……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宋言面色微变! 有备而来啊! 与此同时,又有一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身材微胖,衣着一样光鲜亮丽,见柳玉麟直接跪拜,但目光却是不是扫向黄友新和黄玉明, “小民钱恒,乃是西城药铺的掌柜,拜见大人。” “前几日,刘氏在小民的药铺中买了一斤砒霜,说是不满夫家田氏,欲要毒害田家满门,请大人明鉴。” 钱恒这话一落,几乎等同于判了刘氏死刑。 刘氏浑身一颤,面色瞬间煞白,险些要晕过去。 柳玉麟面色巨变,话到嘴边,又被黄友新堵了回去, “大胆犯妇,你居然如此阴毒,毒害夫家满门不说,还敢陷害无辜?还不快如实招来?” 黄友新怒喝一声,声色震天。 刘氏脑袋一片空白,死死咬着嘴唇,摇头道: “大人,民女冤枉啊!” “还敢狡辩,来人……先重打十大板。” 黄友新细眼微眯,怒喝道。 刘氏浑身战栗,本就娇弱的身子,此刻已经岌岌可危,若是这十大板挨在身上,恐怕会被直接打死在公堂上。 到时候别说为夫家二十一口讨要公道,自己的性命也要搭进去。 公堂上,衙役伫立在原地,柳玉麟扫了黄友新一眼,一丝戾气从眼中闪过。 “大人不可啊,若是屈打成招的话,恐怕……” 吴志鹏面色微变,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暗中谋划的事情,居然会演变成这样。 已经渐渐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一旦刘氏被屈打成招,那他还有什么筹码与柳玉麟、宋言谈条件? 黄友新老谋深算,柳玉麟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 “有何不可?” 黄友新瞪了他一眼,对吴志鹏的干预,心怀不满。 “黄大人,你虽为上官,但本官才是此案的主审,在案情还未明了之前,还是不宜动刑的好。” 柳玉麟阴沉着脸道。 “柳大人,此案已经清晰明白,刘氏犯妇先从药铺买了砒霜,毒害了夫家满门,就连田氏远亲都出来作证了,难不成,柳大人要包庇刘氏?” 宋言见柳玉麟被黄友新怼得哑口无言,在身边一青年的耳边附语。 青年也不做多想,当即就站出来喝道: “狗官,你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私闯公堂……来人,还不快给本官拿下此人。” 黄友新冷眼,怒喝一声之后,衙役手持长板,严阵以待。 “今天,我跟你们拼了。” 刘青看着眼前一个个体魄健壮的衙役,怒意仿佛火山喷发一般,指着黄友新骂道: “田家二十一口,皆死于黄玉明之手,你这狗官,却要污蔑我姐姐。” 看着刘氏趴伏在冰冷的石板上,刘青瑕疵欲裂,恨不得将黄友新和黄玉明撕碎。 那夜,若不是他施以援手,刘氏恐怕已经命丧黄泉。 作为刘氏的同胞兄弟,也是他带着刘氏到县衙报官。 在堂下见黄友新要对刘氏动刑,他几次要忍耐不住,直到宋言出声,他才迫不及待地出言阻拦。 “放肆……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官拿下他。” 黄友新脸黑如炭,为官二十余载,第一次有人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 第197章 脑瓜子嗡嗡的吧! 案情的发展,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原告的冤情还未得到昭雪,突然画风一变,原告变成了被告。 黄友新有备而来,一套组合拳打得柳玉麟有些发懵,便是吴志鹏也心急如焚,却找不到任何破解的办法。 突然,就在衙役们骑虎难下,准备要动手的时候,一声怒喝从堂外传来,引得众人侧目。 刘青悄然松了口气,怒视着黄友新,一步不肯退让。 “大胆刁民,胆敢公然污蔑朝廷命官?” 宋言身姿挺拔,闲庭信步,镇定自若地走到公堂上,身后众人议论纷纷。 黄玉明瞳孔紧缩,目光落在宋言俊秀的面容上,心中狠狠一沉。 这厮也要淌这趟浑水? 黄友新诧异,冷着脸道: “侯爷,你现在无官无职,此案证据确凿,便不劳烦你操心了吧?” 宋言不以为意,看着黄友新笑道: “黄大人,本侯爷也是看不惯此人嚣张跋扈,居然敢当众对朝廷命官无礼,这才出言训斥,本侯爷现在虽然无官无职,但说句公道话应该可以吧?” “若是言语之间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黄大人多多担待才是。” 宋言笑呵呵地看着黄友新。 黄友新面色微变,不知道宋言突然站出来,心里憋着什么坏主意。 “不敢。” 一时拿不定宋言的他,只能冷哼一声,以表心中的不满, “侯爷年纪轻轻就袭承了武侯的爵位,乃是人中龙凤,本官岂敢说侯爷半句不是?” 宋言行事风格怪异,不按章法…… 黄友新眉眼闪烁,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内心笃定,宋言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黄玉明才是杀害田家二十一口的真凶。 即便由他上蹿下跳,也无妨。 “黄大人客气了,我与大人一见如故,不如……今日就此作罢,我们移步后堂,把酒言欢?” 把酒言欢? 柳玉麟狐疑看着宋言,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案子还没审完啊! 黄友新眉头微皱,轻咳一声, “侯爷,把酒言欢何时都行,眼下,还是办案要紧。侯爷若不嫌弃的话,可先一步到后堂稍作休息,等这毒妇认罪画押之后,老夫再作陪,不醉不归。” “对对,办案要紧。” 宋言轻笑,看着柳玉麟作揖道: “我刚刚在堂外听着,觉得此案有些疑点想要问问,不知可否?” “侯爷尽管问便是。” 柳玉麟不假思索,直接道。 黄友新表面和和气气,内心对宋言的行径愤恨不已,这浑蛋,就是一根搅屎棍。 今日,他恐怕不把这公堂搅混,誓不罢休了。 “这位是田氏的远亲,叫黄什么来着?” 宋言看着黄敏,故作疑惑道。 “小民黄……” “小黄。” 宋言摆手,对他的姓名毫无兴趣,不过是黄友新收买的一条走狗而已,小黄正好适合他。 黄敏面色微变,宋言继续道: “你口口声声说刘氏毒害田家二十一口,是你亲眼所见?” “小民没有。” 黄敏深吸了口气道。 他不过是浑水摸鱼,借着田氏远亲的身份,散播谣言罢了。 “亲耳听到?” “小民也没有。” 黄敏冷汗直冒,跪拜在地,避开宋言灼热的目光,将头埋得更低。 “既然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那你为何一口咬定刘氏杀人?” 宋言缓步走在黄敏身边绕行,突然俯身喝道: “那……是不是有人让你,故意这么说的?” “大……大人,冤枉……小人不敢,小人只是听坊间传言,说……说刘氏毒害了田家二十一口……小人一时情急,这才出来指证的。” 黄敏抬头,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宋言,连称呼都变得没有了底气。 可这还不算完,就在他心底绝望的时候,暗中收到宋言眼色的刘青突然上前一步,指着他,生硬道: “是你?” 他一声怒喝,不禁让黄友新和柳玉麟等人侧目,他看着柳玉麟躬身行了一礼继续道: “大人,小民昨日丢了五十两银子,就是他偷的。” “什么?我没有。” 黄敏面色巨变,摇头如同捣蒜。 黄友新面色古怪,目光上下打量着刘青,心说,你一身粗布麻衣,五十两银子? 你见过五十两银子长什么样子吗? 张口就被偷了五十两银子,莫不是穷疯了? 还有,这黄敏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被宋言的言语一带,居然就不打自招了。 废物…… 黄渠找的这是什么玩意啊? “原来是贼喊捉贼……” 宋言冷笑。 黄敏四肢冰凉,喊道: “大人,我没有,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黄大人,我提议,打他三十大板子,他定会如实招供的。” “大人,冤枉啊大人……” 宋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却让黄友新毛骨悚然,他默然不语,宋言绕了一圈,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于酒。 暗中讽刺他,还没查明真相,就动用刑罚! “黄大人以为如何?” 柳玉麟也笑看着黄友新。 黄友新左右为难,宋言的手段层出不穷,难保拆了这招,还会有其他更阴损的在等着他。 还有柳玉麟,狗东西,刚刚让你动刑的时候,你义正言辞。 现在,居然还有脸问他? 两人一丘之貉,年纪轻轻,一肚子坏水…… “黄大人?” 宋言轻唤一声,笑容依旧。 黄友新知道躲不过去,面色有些尴尬道: “既然刚刚柳大人都说了,案情不明之前,不得擅动刑罚,还是算了吧。” “黄大人英明。” 宋言笑着对黄友新作揖道。 黄友新面色古怪,黄玉明却一脸急色,事情怎么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既然说完了小黄,那再来说说你吧。” 宋言乘胜追击,目光又落在钱恒身上,这姓钱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前有钱塘欺男霸女,现有钱恒满口胡言, “你说刘氏从你那里买了一斤砒霜?” 钱恒后背发凉,不知道宋言又要刷什么花招,点头小心翼翼道: “是的。” “我有一事不明,砒霜难道只是用来下毒的?据我所知,少量的砒霜不但对人体无害,甚至还可以用作药引,钱掌柜不会不知道吧?” 钱恒汗流浃背,宋言又道: “再者,刘氏既然要杀人,理应秘密进行,连她胞弟都不知道的事情,又岂会与你一个外人说?” “这……” 钱恒心乱如麻。 第198章 你没脑子啊! 钱恒的脑瓜子嗡嗡作响,被宋言问得哑口无言,下意识就看向黄友新。 黄友新眼观鼻鼻观心,问你话呢,你看我作甚? “钱掌柜,刘氏到底有没有在你那买了一斤砒霜?” 宋言见钱恒内心崩溃,不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立刻再问道。 “没……” 钱恒汗出如浆,下意识就要说出真话,好在他刚要开口的刹那,黄友新拿到冷冽的目光让他及时收口,连忙改口道: “没错,刘氏买了一斤砒霜。” 宋言扫了黄友新一眼,冷笑道: “钱掌柜还记得,刘氏是在什么时候买的砒霜吗?” 钱恒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吞了一口唾沫,有些不确定道: “好像是三日……四日前。” “三日,还是四日前……钱掌柜一把年纪了,这头发也掉得稀稀疏疏,想不到记忆力却如此惊人。” 宋言皮笑肉不笑,突然对钱恒夸赞道。 钱恒脸上狠狠一抽,他还不到四十,怎么就一把年纪了? 还有,他头发稀疏,与记忆力又有什么关系? 钱恒此刻疑问太多,脑子也有些转不过弯来,黄友新见钱恒神色难看,想要阻止,却发现宋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当即就将要说的话,硬生生压了回去。 “侯爷谬赞,小民的记忆力一向不错。” 沉吟片刻,钱恒心想,只要咬死了刘氏购买砒霜的事实就行,至于确切的时间,自然是与记忆力有关。 宋言冷笑一声, “四日前,我命人去药铺买了四两甘草,钱掌柜可还记得?” 甘草? 有这么回事吗? 钱恒后背早已湿透,哪怕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四日前到底有没有卖过甘草。 你问黄敏就几句话的事情,为什么问我就没完没了? 但想到自己承认记忆力好,现在若是说忘记了,肯定会被宋言抓住把柄。 念及此处,他只能硬着头皮打着哈哈道: “记得,记得。” “你胡说,我那日明明买的不是甘草,而是银杏。” 宋言怒喝一声,钱恒浑身一颤,只觉得头皮发麻。 而公堂内外的众人闻言,也不禁对钱恒的话产生了质疑。 柳玉麟也喜上眉梢,想不到,宋言在查办命案这方面,也有如此之高的天赋。 黄友新却面色阴沉的可怕! 不行,不能再让他继续胡搅蛮缠了。 否则,原本可以尽快盖棺定论的事情,最后会变得脱离掌控。 “侯爷,这药铺每日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钱掌柜记错了一味药材也情有可原吧?” 黄友新当即就出声,想要打断宋言的思路, “哪怕钱掌柜的记忆力再好,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也是常有的事情。” 钱恒紧绷的情绪,因为黄友新的解围,顿时压力大减。 可还没等他高兴,宋言的话,又像一把锋利的长剑,狠狠刺在他的心窝上。 “黄大人所言极是。” 宋言脸上笑容依旧, “可是,我那天可是什么都没买啊,这与记错一味药材可是天差地别了。” 狗东西! 宋言的狡诈,不仅打了钱恒一个措手不及,就连黄友新也哑口无言。 宋言又道: “钱掌柜的记忆力也不过如此,那到底是不是刘氏买的砒霜,现在还记得清楚吗?” “就是他污蔑我姐的,现在被拆穿了谎言,无话可说了!” 见钱恒面色苍白,犹如烂泥一样瘫软在地,刘青也不忘站出来落井下石。 钱恒心如刀绞,他迫于无奈才出面为黄玉明开脱,顺便将所有罪责都扣在无权无势的刘氏身上。 却没有想到,刘氏还有当朝侯爷护着! 若是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打死他也不肯答应黄渠。 黄友新见宋言胡搅蛮缠,将一边倒的局面扭转了过来,便知道这事情今天怕是不会有结果。 要对付宋言和柳玉麟,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当即就站起身,看着了宋言一眼,又看向柳玉麟, “柳大人,既然双方各执一词,此案今日怕是调查不出结果,不如改日再审?” 柳玉麟正有此意,他因为情急,掌控的线索微乎其微。 见宋言也没有反对,柳玉麟轻咳一声,道: “既然如此,那便将刘氏与黄玉明暂时收押大牢,改日再审。” 听闻要被关押大牢,黄玉明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急声道: “舅舅,我是冤枉的,我不能去监牢啊,舅舅……” “混账,你没有杀人,不过是暂时收押,怕什么?” 黄友新怒瞪一眼,黄玉明这才乖乖跟着衙役往大牢的方向走去。 目送黄玉明离去,黄友新面色不喜地看着宋言,咬牙切齿道: “侯爷今日办案的手段,实在让本官叹为观止,改日有机会,还望不吝赐教。” “黄大人过谦了,我这办案的手段,大人恐怕是学不会的。” “为何?” 黄友新下意识问道。 但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要遭。 果不其然,宋言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因为要靠脑子啊。” 狗东西,这是在讽刺他没脑子吗? 黄友新怒不可解,冷哼一声, “本官家中还有要事,就先行一步了。” “黄大人,别啊……刚刚不是说好了,要去后堂不醉不归吗?” 宋言嘿嘿干笑两声,却见黄友新面红耳赤,临走前撇了吴志鹏一眼,吴志鹏抬起的脚步又瞬间放了下去。 “侯爷说笑了,在下是真的有事,等事情忙完,定然好生招待侯爷……告辞。” 黄友新不给宋言再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宋言虽然有心想要将黄友新灌醉,好从他口中套出一些秘密,但也知道,对方的警惕性极高,轻易不会给他机会。 一场虎头蛇尾的公堂闹剧结束,宋言与柳玉麟,还有吴志鹏三人来到县衙后堂。 宋言见二人都默不作声,便率先开口,看着吴志鹏道: “吴大人,现在可以将你所谓的东西拿出来了吧?” 吴志鹏心中一惊,看着宋言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宋言冷着脸继续道: “现在若是不拿出来,等我们自己查明真相,吴大人便没有在与我们商讨的资格了。” 吴志鹏深吸了口气,此子太可怕了,哪怕他心中早有预警。 只是经过细枝末节,就能推断出他暗藏的手段。 “黄家现在恐怕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想要找到人证,还要侯爷和柳大人配合才行。” 他今天回府,就没有看到暗藏在黄玉明身边的护卫。 此刻对方是生是死,他也不敢保证。 但这是他唯一的筹码,自然不可能和宋言两人交代实情,只能拖延时间,然后尽力去周旋。 宋言与柳玉龙对视一眼,宋言颔首道: “没问题,我倒是也想会一会这个肃州知州。” 第199章 好好照顾黄公子 周安县,黄府。 黄友新靠坐在太师椅上,胸口隐隐传来刺痛,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在公堂上与宋言、柳玉麟唇枪舌剑,他的精神一直高度集中,不敢有丝毫松懈。 与宋言这些牛鬼蛇神周旋,容不得他一丝怠慢。 休息片刻,待黄渠走进来,他的目光立刻又如同刀刃,身上杀气腾腾,口中怒气森然道: “这便是你找到的人,今日若不是老夫在公堂上周旋,眼下玉明恐怕已经签字画押了。” 整个院落,都弥漫着阴寒的气息。 黄渠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微微颤抖,四肢也因为黄友新的质问,逐渐冰凉。 他不敢抬头,将额头贴在地面上, “是小人的疏忽,还望大人恕罪。” 黄友新的手段有多狠,黄渠心知肚明。 “我现在问你,那护卫当真被你杀了?”黄友新的声音,宛如冷夜中的寒风,吹得黄渠面颊生疼。 他浑身一僵,努力回想杀死那护卫的场景,几番确认之后,这才开口道: “小人愿以人头担保,他绝无生还的可能。” 见黄渠面色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黄友新顿时松了口气。 现在那护卫绝对是关键,一旦落在宋言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他先下手为强,现在死无对证,宋言根本奈何不得他与黄玉明。 “你起来吧。” 黄友新重新坐回太师椅上,淡淡道。 黄渠心有余悸地起身,衣襟紧紧贴在后背上,让他浑身难受,但面对黄友新,他依然神情紧绷。 “谢大人。” “你先下去吧,无论如何,要时刻注意宋言和柳玉麟的动向,一旦有任何异常,务必要及时汇报。” “是……” 黄渠躬身退去,不多时,府上的仆从来报,吴志鹏已经从县衙回来,想要找他商量对策。 吴志鹏揉了揉脸庞,在见到黄友新的瞬间,脸色瞬间变冷,但想到黄友新的身份,心中难免有些犯怵,语气也软了几分, “大人,你为何让柳玉麟将玉明关入大牢,他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等苦?” 黄友新也知道,吴志鹏还有利用价值,也不与他为难,只是淡淡道: “公堂上发生的事情你也看见了,如果继续任由宋言胡搅蛮缠,万一钱恒扛不住压力,说了实话呢?届时,你能承受得起后果吗?” 我当然承受得起。 吴志鹏心中腹诽,眼中却杀气腾腾,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既然赵王殿下也要杀他,现在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为何不让他彻底闭嘴?” 黄友新看着吴志鹏的动作和语气,简直和黄玉明一模一样。 这父子俩一样没有脑子,这些年若不是依靠黄家的势力庇护,恐怕要死上百回千回。 “不可……” 黄友新摆手,解释道: “一旦宋言死了,这件事就会越闹越大,不仅对你我不利,今后玉明还要谋个一官半职,决不能轻易留下把柄。” “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吴志鹏笑容鲜媚,一记响亮的马屁,拍得黄友新心神舒畅。 他沉吟片刻,看着黄友新继续道: “宋言打算今夜在碧春阁宴请周安县的富商权贵,大人怎么看?” “他这是要干什么?” “此人做事,让人捉摸不透。” “县衙内有你的眼线,他难道就没有任何异动吗?” “自从他来到周安县就做了两件事情,一件是灭了鳄鱼帮,另外一件与郭家村的铁矿有关。” 这些事情,黄友新只要稍作调查就会一清二楚,吴志鹏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黄友新来回踱步,眼前猛然一亮,喝道: “他想打铁矿的主意?铁矿不是在玉明手上吗?” 吴志鹏摇了摇头, “宋言破坏了玉明的计划,并且与郭家村里长郭守正暗通款曲,最终导致铁矿流落在宋言手上,我也提醒过玉明,但他以为,迟早要将宋言除掉,铁矿暂时由他保管也无碍。” 黄友新眉头大皱,黄玉明一手好牌,却打得稀烂。 他又急又气,也终于明白,宋言为何在这节骨眼上邀请周安县的富商权贵,是想以铁矿为筹码,拉拢这些人。 “大人可有良策?” 吴志鹏急声问道。 他一开始也不知道宋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仔细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当然,还有对他的进一步的试探。 如果今夜在碧春阁的宴席上没有黄友新的身影,他恐怕会失去宋言的信任。 此子不但心思深沉,而且做事滴水不漏。 黄友新沉吟许久……厉声道: “今夜去会一会他,铁矿是赵王殿下要的东西,决不能拱手相让,若他知趣懂得取舍,暂且饶他性命也无妨,如果,他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话,那就别怪我们手下无情了。” 两人的目光错开,心中各怀鬼胎。 堂外日光明亮,堂内阴森狡诈。 …… 县衙内院。 梅秋风得知黄玉明倒打一耙,诬陷刘氏毒害田家二十一口,顿时就气得七窍生烟。 若不是宋言阻拦,她恐怕会直奔县衙大牢,将黄玉明直接打死。 “他的性命我要定了,耶稣来了都留不住,我说的……” 宋言面色肃然地看着梅秋风,阻拦她的同时,还不忘安抚,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梅秋风虽然不知道耶稣是谁,但宋言既然言之凿凿,她也只能妥协,就暂时让黄玉明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不过,决不能让他在大牢里待的太过舒坦! 见梅秋风安静下来,宋言看着柳玉麟,轻声道: “安排几个身强体壮的囚犯,和黄玉明关到一间去,让他们好好照顾下黄公子。” 柳玉麟点头,但还有顾虑, “黄玉明能够在短时间杀了田家二十一口,武功恐怕不低,他若是反抗呢?” “他现在绝不敢反抗,一旦反抗,岂不是暴露了?” 宋言摇了摇头。 柳玉麟当即就安排人去好好照顾黄玉明。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对吴志鹏还是不够信任,特别是宋言打算在碧春阁宴请周安县富商权贵的事情, “若是今夜黄友新不去呢?” “郭家村的矿山,不仅对于黄家来说极为重要,二皇子也惦念着,所以他一定会去。他若不去,也间接说明了吴志鹏不值得信任。” 宋言不以为意,从怀中取出一张早已画好的图纸,递给柳玉麟,道: “再者,这座矿山,我也大有用处,这些农具若是能够打造出来,不仅对于周安县而言,对于大燕的百姓,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柳玉麟接过图纸,仔细一看,眼神顿时大变。 图纸上有锄具、刀具、曲辕犁…… 原来,宋言早就有所打算。 最让柳玉麟惊叹的,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有深意,这就很可怕了。 特别在宋言介绍完这些农具的功能和用途之后,柳玉麟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早就听闻宋言学识渊博,却不曾想到,宋言还专研奇技淫巧。 第200章 指桑骂槐 “今夜,我就带你去见见世面。” 宋言手持白纸扇,身穿黑色锦衣,面带笑意地看着刘青,颇有玩世不恭的味道。 柳玉麟还要去田家探查,看看黄玉明在行凶的时候可有留下证据。 梅秋风是女儿身,也不适合去碧春阁这种烟花场所。 倒是刘青,刚好上门拜谢宋言和柳玉麟。 宋言见他心性不错,是个可造之材,便打算带他见见世面。 若是可以,今后留在周安县,负责那处矿山,也未尝不可。 “这位公子,里面请……绿柳,快带公子进去……” “哎呀,崔公子,你总算是想起奴家了,绿柳几日不见你,你瞧瞧,都消瘦了呢……” “我看刘妈妈也是风韵犹存啊,哈哈……” “……” 宋言远远驻足,抬眼看着碧春阁三个金字招牌,心中倒是波澜不惊,但刘青嘴角抽动,内心隐隐有些抗拒。 “怎么了?不会是没来过这里吧?” 宋言收回目光,目视阁楼门口衣着艳丽的青楼女子……幽幽月光下,秋风瑟瑟,这些女子家中多半还有年长的父亲,勤学的弟弟。 他们此番不为别的,只想为这世界的凄苦,贡献一份善良。 刘青像是被拆穿了心事,支支吾吾,面红耳赤地看着摆手弄姿的青楼女子,低声道: “没来过……” 倒是实诚! 宋言轻笑,装作一副花丛老手的姿态,实则穿越到现在,当真没进过花楼画舫的门。 “走啊,发什么愣,机会难得,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家店了。” 刘青神色拘谨,碧春阁正门的艳丽佳人,在他眼里,仿佛枯木荒草,他为难的看了宋言一眼,便紧随其后。 宋言眉清目秀,刘青面容刚毅,此刻……二人身上的书生卷气浓厚,步入阁楼大厅,便迎来不少媚眼侧目。 宋言环视一周,目光从楼梯口的黄渠身上掠过,落在大厅中央的方台上。 台上四个美艳的女子,面带轻纱,身材妖娆,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诱人的魅力。 刘青面色涨红,但双眼却实诚地四处乱飘。 “侯爷,小人是黄大人身边的管家,奉大人之命,在此恭候侯爷。” 黄渠笑容满面,躬身行了一礼。 他身后跟着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娘子,眨着丹凤眼,视线一直跟在宋言身上。 宋言皮笑肉不笑,目光落在黄渠身上, “想不到,黄大人比我们还急啊。” 黄渠面色如常,心中却有些不悦,连忙转移话题, “侯爷楼上请……大人已经恭候多时。” “请。” 宋言走在前头,黄渠紧随其后,然后是中年娘子,最后才是刘青。 人有三六九等,碧春阁的厢房,自然也有贵贱之分。 根据客人的身份高低,小厮会提供不同规格的厢房,最高是天字一号,一到五排序,最次是人字五号。 除去厢房,喜欢热闹的人,也可以在大堂,吃酒玩乐。 朱红雕花木窗,墨绿沙帘,垂直悬挂的玉珠……宋言探目,看着围坐在圆桌上,身穿华丽服饰的几个人在谈笑风生,心中不由觉得好笑。 明明是他宴请周安县的富商高门,黄友新却一副东道主的做派,不仅早宋言一步到了碧春阁,还喧宾夺主地先与众人聊开了。 “请……” 黄渠轻声开口,示意宋言。 同时,他侧开身子,挡住了刘青, “你就在门外候着吧!” 他的言外之意,刘青这等身份,哪有资格与众人一同出席? “你算什么东西?我带来的人,去进是留,也是你能做主的?” 宋言面色微变,脸上怒气浮现,身上的书生卷气瞬间全无,让黄渠有种史无前例的压迫感。 “侯爷恕罪,是小人僭越了。” 黄渠连忙躬身行礼,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即便面对盛怒的黄友新,他都不曾感受过这般强大的压力。 难怪此子会让大人如此忌惮,不是没有原因的。 至于那中年娘子,更是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宋言冷哼一声,脸上稍有好转, “你随便转转,等我出来之后,一同回去便是。” 刘青点头,目送宋言走进厢房之后,却依旧守在门外。 宋言的警惕性极高,迈步的同时,眼角余光扫向四周,目光落在黄友新身后的妙曼女子身上。 女子五指纤细,按在琴弦上,轻轻拂过。 琴声入耳,虽不如邓颖,但也是难得的天籁之音。 琴音伴着香炉升起袅袅的香烟,顿时让宋言心旷神怡。 “侯爷。” 围坐的几人同时起身,语调与神色各异,宋言尽收眼底。 黄渠也在此刻对着黄友新微微颔首,然后默默退出厢房。 黄友新嘿嘿干笑两声,郑重其事地一一介绍, “这位是城东的朱大官人,这位是唐大官人,这位是尤大官人……” “这位是?” 宋言扫过众人,目光依旧停留在弹琴的女子脸上。 似乎对黄友新的喧宾夺主,有些不满。 黄友新面色微寒,朱彬、唐书和尤余等人悻悻地看着宋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位是碧春阁的花魁郑婉茗。” 中年娘子眨着眼,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 男人……果然还是男人,不管是学富五车,还是高官厚禄,还不是一样要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 郑婉茗落下最后一个音符,起身行礼,媚眼如丝,声音清澈如甘泉, “小女子见过侯爷。” “此情此景,我忍不住要吟诗一首。” 宋言肃然,诗句脱口而出, “琴音绕梁出,百花相竞开……” “好诗,好诗。” 中年娘子拍手叫好,宋言笑意蛊然地瞥了她一眼,她干笑两声,脸色有些尴尬, “侯爷,继续,继续……” 宋言轻咳一声,目视黄友新,气度不凡道: “非牛不闻曲,不合其耳矣。” “好诗,好诗啊……侯……” 朱彬平日里最看起文弱书生,胸中无点墨,完全不懂宋言的弦外之音。 然而,众人愕然,他顿时收嘴,心中惊诧。 特别是黄友新愈发难看的脸色,让他背后冷汗直冒,浑身僵硬。 唐书默不作声,神仙打架,他能做的,唯有安静的做个墙头草,谁更胜一筹,他便倒向谁。 “都别站着呀,哎呀……侯爷,快坐快坐,来尝尝我们碧春阁的佳酿百花雕。” 中年娘子见气氛凝重,连忙上前为宋言倒了一盏酒。 她惊疑不定,总觉得宋言来者不善。 宋言看了看眼前的百花雕,又看了看黄友新,笑道: “这酒虽然不入流,却适合黄大人。” 此话一落,黄友新脸黑如炭,中年娘子一颗心肝险些要跳到嗓子眼。 第201章 这是我的? 这狗东西,话里话外都在挤兑他。 进门就用一首诗,说郑婉茗是在对牛弹琴,现在又将他和百花雕说成一文不值。 简直欺人太甚! “哎呀,您瞧奴家这脑子,侯爷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看不上百花雕也是正常,招待不周,还望侯爷恕罪。” 这娘子也是聪明人,能在烟花场所混迹,情商也是高人一等。 见这场面剑拔弩张,她立刻就出声调停。 “黄大人,别站着啊……快坐。” 宋言眉开眼笑,嘴上占些便宜,黄友新拿他毫无办法。 黄友新胸口的闷气难舒,冷哼一声,在宋言左手边坐下后,看着中年娘子道: “林妈妈,你和郑姑娘先下去吧。” 郑婉茗欠身,深深看了宋言一眼,随着林妈妈退出厢房。 宋言看着几人沉默不语,笑容不减,感慨道: “这会儿要是有一副麻将,或者一副扑克牌,倒是不错。” 麻将? 扑克牌? 这是什么东西,难道又是什么新奇的玩意? 众人面面相觑,暗暗摇头。 “麻将是什么?” 即便吃了哑巴亏,朱彬也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能够让宋言和黄家的关系得到缓和,他们也不用夹在中间,如坐针毡。 今日在县衙公堂上发生的事情,周安县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柳玉麟与宋言抓了黄玉明,若不是黄友新在周旋,黄玉明绝对难逃一死。 至于宋言设宴的目的,他们在请帖中看到的图纸,一旦与宋言合作开采矿山,必然赚得盆满钵满。 可黄家不仅在周安县,甚至在整个肃州都是地头蛇。 谁敢与黄家作对,坟头草几乎都三尺来高了。 赚钱是好,但也要有命花才是。 黄友新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宋言又针锋相对,他为了赚钱,只能做调和剂,试图在其中调解。 宋言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家乡的一种娱乐项目,与骰子、牌九有异曲同工之妙。” “原来侯爷喜好这个。” “怎么?朱大官人也喜欢?” “同道中人……” 朱彬咧嘴开笑,与宋言对视,两人顿时惺惺相惜。 他眼珠子一转,继续道: “明日,大人若是得空,我们一起去玩玩?” 笑容凝固在宋言脸上,他轻叹一声,颇为不情愿道: “近日恐怕是不行了。” “为何?” 宋言伸出右手,五指并拢,轻轻摩挲,朱彬面色古怪,问道: “侯爷这是何意?” “手头有点紧呐。” 宋言内心暗骂,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 他扫了众人一眼,摆出一副慷慨大方的样子, “为了今夜宴请大家,我是勒紧了裤腰带……往后的日子,恐怕只能清汤寡水了。” 原来,他是缺钱啊,那就好办了。 朱彬恍然大悟, “侯爷这是哪里话,作为东道主,我们理应为侯爷接风洗尘,怎能让侯爷破费呢?” 他说话之后,还看了唐书和尤余等人一眼。 几人异口同声道: “是啊。” 这次,不仅两人开口附和,就连黄友新也说了一句, “侯爷不必顾虑。” 他虽然知道宋言绝对不会缺钱,但摆出这态度,必然是有所求。 江南是大燕少有的富饶之地,他们也不缺这三瓜两枣。 若是对症下药,能够平息与宋言之间的恩怨,让黄玉明从田家灭门案中脱身,那再好不过。 到时候再对付宋言,也不用有所顾忌。 朱彬见黄友新也有表示,细眼微眯,嘴角荡开了笑意,举起酒杯道: “来,我们敬侯爷与大人一杯。” “敬侯爷,敬大人。” 宋言一改颓势,脸上也如花朵绽放一样,笑道: “多谢诸位。” 百花雕穿过喉咙,滚进肠胃,泛起阵阵暖意,虽不如五粮液,却也不失林妈妈特意介绍的名头。 宋言内心古井无波,表面却一副很激动的样子, “诸位,日后若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但说无妨……郭家村的矿山,也见者有份!”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喝醉啦,胡乱许下承诺。 朱彬也顺杆上线,催促着众人开始吃酒谈笑……片刻之后,他从身后取出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一边笑,一边打开道: “这是小人为侯爷准备的一份薄礼,还望侯爷不要嫌弃。” 他笑容献媚,神情诚恳。 这小子很会来事啊,难怪在黄家的眼皮底下也聚集了不少的财富。 宋言会意,目光落在盒子上,一块晶莹剔透的上好翡翠穿云龙,静静地躺在盒子中。 宋言眼中流露出浓郁的占有欲,忍不住抓起来把玩一番。 黄友新见此一幕,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意,心道,表面装着清高,骨子里还是个贪图富贵的小人啊。 玉佩入手冰凉,宋言爱不释手,又忍痛拒绝道: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他口中说着不要,却依旧细细打量着玉佩,没有放手的意思,口中嘟喃, “风云交际,青云得路啊。” 朱彬哪里看不出来,知道宋言要个台阶,他心底也乐开了花,表面故作生气道: “侯爷与我交心,我送侯爷一块玉佩,这有何不可?若非侯爷觉得,因为在下的身份,便看不起人?” 宋言一愣,连连摆手, “朱大官人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他咬牙眼中迟疑不决,显然是想收下玉佩,但又不好意思,朱彬心知肚明, “若是侯爷不嫌弃在下,便收下这玉佩。” 他义愤填膺,开始吹胡子瞪眼,演技一流,宋言差点信以为真,也跟着笑道: “既然朱大官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若是再推脱,确实是扫兴了。” “这就对了,交心而已嘛。” 朱彬轻笑,有种把握住宋言命脉的错觉。 宋言颔首,神情激动, “那我就厚颜收下了,等矿山开采,绝不会忘了朱大官人。” 朱彬笑脸如花,其余几人,眼见宋言收下重礼,也觉得有机可乘,一顿糖衣炮弹的输出,把宋言灌得五迷三道。 宋言一一回应,说辞犹如山河壮阔,几人恨不得歃血为盟,结成异性兄弟。 酒过三巡,宋言面颊通红,起身摇摇晃晃, “今日,多谢众位款待,时候不早了,就此告辞了。” “侯爷留步。” 黄友新脚步踉跄,心事重重。 他唤住宋言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少说也有四五千两。 “黄大人这是干什么?黄玉明的案子,我也爱莫能助啊。” 宋言面色微变,眉头皱在一起,轻松的气氛,顿时凝固。 “侯爷何出此言?” 黄友新与朱彬对视一眼,说得一板一眼, “这是侯爷刚刚起身的时候,从身上掉下来的,老夫这是帮侯爷捡起来,物归原主而已……” “对对,我刚刚也看到了。” “是啊,这是侯爷您自己的。” “……” 我特么信你个鬼,我自己有没有钱,还能不知道? 宋言内心暗骂黄友新无耻,表面却狐疑,指着自己问道: “是我的?” 众人频频点头,宋言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 “吓我一跳……那就好,那就好。” “侯爷收好。” 黄友新递过银票,犹豫了下, “玉明的事情,侯爷与柳大人公事公办即可,不必在意老夫。” “黄大人放心,我与柳大人必定会秉公办理的。” 宋言小心翼翼地收好银票,咧嘴大笑,还特意加重了秉公办理四个字,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我与黄大人也是一见如故,你侄子便是我侄子,我岂能看着自己的侄子受苦?” 黄友新面色古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宋言走出厢房,刘青深深看了黄友新一眼,跟在宋言身后。 宋言摇摇晃晃,走出碧春阁,又步行了许久……他的面色变幻,虚浮的脚步瞬间变得坚硬有力, “吴志鹏应该找到人了吧?” 第202章 尸体会说话 田家府邸位于城北,占地是县衙的六分之一,柳玉麟与郭河连夜坐上马车,行了大致半个时辰,便停在高门之外。 门前两座石狮,少了往日的气象,悬挂梁顶上的红灯笼,也少了一个。 柳玉麟目视朱红大门,田家二十一口冤魂,好像就聚集在门口,对着他叩拜,希望他能够替他们做主,让真凶伏法…… 他在门前顿足半晌,深吸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往日里朝气蓬勃的府邸,因为一个手染鲜血的暴徒,变得死气沉沉,彻底沦为凶宅。 斑驳的血迹,一直从大门延伸到内堂、厢房,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他们……居然公然指鹿为马,说田家二十一口死于毒杀? 难道都没有眼睛吗? 还是真以为可以一手遮天? 青石板上,尸体都位置用白色的粉末标记,柳玉麟仿佛能够看到,那些惨死的家奴,田家的公子、姑娘……被活生生打死的惨状。 “大人请看。” 郭河站在走廊尽头,目视着朱红圆柱,圆柱上有三道很深的抓痕。 他左脚前方大概三尺距离,是一具尸体的标记。 幸亏时间紧迫,黄友新来不及破坏现场,给他们留下了不少痕迹。 柳玉麟心情微沉, “这是打斗留下的痕迹?” “一般人可留不下这样的痕迹吧?” 出身庆国公府这等武将世家,他哪怕是一个文弱的书生,没有像郭河这种一跃就翻身到房顶的本事,但见识也比一般人要高上不少。 “一般人确实做不到。” 郭河颔首,五指微曲犹如鹰爪,在朱红圆柱上比画, “这需要很强的外功,常年淬筋锻骨,在打斗的时候才能留下这么深的抓痕。” “刘氏一介妇孺,自然是不可能办到的。” 柳玉麟恍然大悟。 “我见过黄玉明的身手,他的外功不弱。” “和你比如何?” “若是以死相拼,他死。” “若是寻常切磋呢?” 柳玉麟好奇道。 “他输。” 特么……你直接说你厉害不记得了,还要强调什么以死相拼? 无形装13最是致命! 柳玉麟感觉自己被郭河暴击了一下,又无言以对。 不过没事,他靠的是脑子,怎么能拿这种莽夫和自己比? 这么一想,他瞬间觉得自己的形象又高大了不少。 两人继续行走观察,大致半个时辰,柳玉麟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田家二十一口,绝对是死在黄玉明手上无疑。 “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能够证明黄玉明身份的东西。” 如果找不到线索,哪怕到最后证明此案与刘氏无关,黄友新也可以随意找个人来当替死鬼。 反正死无对证…… 蛇打七寸,既然决定与黄家硬碰硬,那就不能心慈手软,定要将他们彻底打死,一丝翻身的机会都不能给。 “是。” 郭河点头,探查得极为仔细。 可惜,不管二人如何努力,依旧找不到半点线索。 终究还是慢了黄友新一步,此人必定清理过田家府邸,将可能威胁到黄玉明的一切罪证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现在,希望只能寄托在吴志鹏和宋言身上了。 “大人,里里外外都找过了,还是没有线索。” 郭河也是垂头丧气,脸上头一次露出沮丧的表情。 “既然现场留下这么多打斗的痕迹,尸体上必然也会有伤口,去城外义庄看看,或许还有线索也不一定。” 柳玉麟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 哪怕最终真的不能将黄玉明绳之以法,自然也不能让刘氏遭受不白之冤。 只可惜,但柳玉麟从义庄回来,心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凝重了。 回到县衙内院,看到宋言翘着二郎腿与柳茹梦在卿卿我我,他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见柳玉麟一副又急又气的样子,宋言便知道,他此行毫不收获。 “怎么?田家府邸没有线索?” 宋言轻笑问道。 “田家府邸全是打斗的痕迹。” 柳玉麟叹了一声,在宋言对面落座,或许是因为一路马不停蹄,口干舌燥,端起一盏茶就一饮而尽。 宋言仿佛早有预见一般, “一夜之间,屠杀田家二十一口,黄玉明的身手应该不弱吧?” “何止不弱,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身手恐怕不比你低多少。” 柳玉麟冷哼一声,他都急得火烧眉毛了,宋言还悠然自得,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吴志鹏那里可有什么结果?” 宋言摇了摇头, “暂时还没有消息。” “那今夜岂不是白忙活了?” 眼下,破案的关键还在吴志鹏身上,可他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 只要黄玉明一口咬定,刘氏毒害田家二十一口,有城西药铺的钱掌柜作证。 人证物证俱在,想要为刘氏鸣冤,太难了…… “怎么会白忙活,你以为今夜宴请周安县的富商,只是为吴志鹏拖延时间吗?” 宋言手上把玩着穿云龙的玉佩, “出去一趟,收获颇丰。” “你去打劫了?” “这些人,一个个富的流油,说了不要,还硬要塞给我,拒绝都不行。” 宋言没脸没皮道。 柳茹梦白了宋言一眼,气道: “没见大哥都急成什么样了,你就不能直说吗?” 宋言刚回到县衙的时候,柳茹梦见他一身酒气,身上还多了不少珍宝和银票,还以为他去打家劫舍了。 经过了解,这才知道,朱彬等人被宋言卖了,还在帮他数钱。 “还有其他深意?” 柳玉麟疑惑不解。 “夫人说的是。” 宋言拍了拍柳茹梦的手,看着柳玉麟,笑道: “若是不给他们一些甜头,等处置了黄家,你的新政如何顺利推行?” 原来,宋言还有这方面的考虑。 想到此处,柳玉麟内心感动,同时又因为案件难有进展,心情烦闷没有给宋言好脸上感觉愧疚不已, “这些事情,现在还是其次,我刚刚带郭河去了一趟义庄,经过尸检,田家二十一口身上虽然都有不同程度的外伤,但确实是死于中毒。” “仔细查看过了?” 宋言眉眼闪烁,柳玉麟颔首道: “银针刺喉,确实是中毒的迹象。” “刺喉?” 宋言恍然,哭笑道: “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尸体是会说话的,如果你仅仅是银针刺喉的话,是不是中毒,还尤为可知。” “走吧,再去一趟义庄……是时候让你见证一下奇迹了。” 柳玉麟眉头紧锁,心中怀疑的同时,又有些期待。 第203章 无耻之尤 黄家府邸,迎客厅! 黄友新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吴志鹏站在他前方,目视着黄渠,面色同样难看。 他与宋言里应外合,但他搜遍整个府邸,居然都没有发现那护卫的踪迹。 直到黄友新回来,与他说了今夜宋言宴请众人的事情,他这才明白,跟在黄玉明身边的贴身护卫,恐怕已经被黄友新灭口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 他不惜堵上身家性命,还是棋差一招。 “所言属实?” 吴志鹏心中不安问道。 “小人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黄渠躬身,将头埋在胸前。 “砰……” 黄友新抓起桌子上价格不菲的茶杯,怒摔在地上,怒喝道: “简直无耻之尤。” “大人息怒,事情尚且还有回旋的余地。” 在碧春阁与宋言称兄道弟,一副相见恨晚的情景,吴志鹏心念一转,当即就开始安抚黄友新,希望宋言能够趁机调查出点什么。 可黄友新脸上一阵抽搐,心里五味杂陈。 做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等地步? “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他这明摆着是要至玉明于死地。” 黄友新面色冰寒,黄渠下意识后退一步,浑身僵硬,不敢多言。 “或许,他只是如之前与大人约定好的,只是走个过场呢?” 吴志鹏小心翼翼,挤眉弄眼道: “大人不是说过,他还收了大人四千两银子。” 还有一句,吴志鹏没敢说出口,宋言不仅收了钱财,还拍着胸口保证,秉公处理,还扬言黄友新的侄子就是他侄子。 好在他当时不在场,否则,他名义上的儿子岂不是也成了宋言的儿子? 原本,听黄友新一脸得意,描绘得绘声绘色的时候,他心中就极为不爽。 现在见黄友新气急败坏,他心中大喜,但表面还是一副忧虑很深的神色。 黄友新面色一青一白,内心暗骂吴志鹏是饭桶,若不是他正好赶到周安县,这父子俩被宋言卖了还在帮他数钱。 宋言在碧春阁,不管是言行还是举止,都明显有保留。 他与众人虚以委蛇,目的肯定不单纯。 可他居然还信以为真,以为拿人手软,吃人嘴软,宋言会有所收敛。 结果,他们前脚刚分别,宋言后脚就带人去义庄了。 收银子又能算什么? 他若不承认,自己等人拿他又如何? 眼下,吴志鹏居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都严重性,居然还抱有幻想。 难怪一辈子只能当个县丞,扶不起的阿斗。 “此子不简单,他摆明了就是故意耍弄我们的。” 黄友新眉眼闪烁,肃然道: “志鹏,你先带人,以协助的名义去帮忙,然后暗中捣乱就行。” “是。” “你也下去,该知道怎么做吧?” 黄友新看着黄渠,两人共事这么久,黄渠最懂他的心思。 见他脸上凶光大盛,便知道要对宋言等人痛下杀手了。 “小人明白。” 黄渠躬身行礼之后,与吴志鹏一同退去。 目送二人离开,黄友新的神情没有一丝松懈,他重新回坐在太师椅上,五指在扶手上跳动,目光愈发的阴沉。 “若是靠你们这些废物,玉明恐怕性命堪忧。一不做二不休……姓宋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来想让你多蹦跶一会,现在……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话音落下,他大步流星走出客厅,身边又走来了一个奴婢,他头也不回,怒斥道: “去告诉大娘子,老夫会尽快救出玉明的,让她不要再来烦我。” “是。” 奴婢浑身一颤。 天色阴沉,秋风拂过,天空中顿时乌云聚集,好似在酝酿着一场秋雨。 …… 义庄距离县城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宋言与柳玉麟等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见过大人。” 义庄内走出一女子,柳眉凤眼,面色微冷,一头黑发绑着一根红绳,束于脑后,衣着干练整洁。 她? 是仵作? 宋言想象中,仵作要么五大三粗,要么贼眉鼠眼,怎会是如此俊秀惊艳的姑娘? 常日与尸体为伍,她就没有惊心受怕的时候吗? 他狐疑地看着柳玉麟,这小子不会金屋藏娇吧? 柳玉麟轻咳嗽一声, “冷凝,我带侯爷来,再看看尸体。” 冷凝……人如其名,不苟言笑,性子冷淡,一瞬间,宋言对她就有了准确的判断…… “见过侯爷。” 冷凝扫了宋言一眼,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看管义庄的是一名头发灰白的老者,见到宋言等人的时候,昏昏欲睡,压根没把众人放在心上,含糊不清地寻找了几次,才找到田家二十一口尸体安放的地方。 宋言多看了他两眼,不免内心多了些许忧虑。 柳玉麟不是才看过尸体,有这么健忘吗? “你在门外候着,若是有任何异动,第一时间告知我们。” 宋言在众人没有察觉到时候,偷偷在郭河耳边吩咐。 此行,他与柳玉麟只带了郭河,梅秋风在县衙保护柳茹梦。 他坑了黄友新一把,怕他狗急跳墙,对柳茹梦不利。 郭河颔首,悄然退出义庄,宋言依旧警惕,时刻注意义庄内外的风吹草动。 柳玉麟见他神色凝重,心思也重了几分。 死者才刚刚去世不久,尸体保存还算完整,宋言探了一眼,东张西望,发现这义庄完全是一个封闭的场所,只有一个门口出入,存在不小的安全隐患。 冷凝的尸检手法,干净利落,动作迅捷,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动作。她纤细的手上,一把锐利的小刀,仿佛在指尖上跳舞,灵动美观。 宋言不由对她刮目相看,不管是身心还是注意,完全被这姑娘吸引。 看来,不是花拳绣腿。 许久,他抹开额间的香汗,神色凝重地看着身侧的男尸, “此人胫骨断裂。” 宋言迈进脚步,目视冷凝, “被人打断了脖子?” 宋言又看向男尸的脖子,脖颈上有抓痕,一路上听闻柳玉麟讲述在田家府邸发现的端倪,与圆柱上留下的抓痕如出一撤。 “还有其他发现吗?” 柳玉麟眼神凝重,希望听到与之前不一样的回答。 冷凝颔首, “尸体面色紫黑,与之前给大人尸检的那具女尸一样,疑是中毒。” 中毒…… 柳玉麟心如刀绞。 宋言是一名中医,对药物有天生的敏锐性,他看了一眼,便有了猜测, “看起来倒像是砒霜。” 砒霜、鹤顶红,含笑半步癫,居家旅行,必备良药啊。 冷凝从衣袖中取出一枚银针,扎进尸体都咽喉,银针迅速发黑,与之前柳玉麟看到的一模一样。 冷凝白嫩细长的五指,又取出一根银针,在尸体都五脏六腑上扎了个遍,银针却没有任何变化。 她微微抬头,漠然道: “看出来了吗?” 宋言一愣,下意识看了柳玉麟一眼, “死者若是中毒而死,五脏六腑定会被毒物侵蚀,从尸体表面上看,死者显然是死后才被灌入剧毒的,所以……毒物只侵蚀了咽喉。” 柳玉麟闻言,顿时就傻眼了,目光在冷凝与宋言之见来回游荡。 他哪里得罪过冷凝吗? “你之前为何不早说?” 柳玉麟气急败坏的质问冷凝。 可冷凝却淡淡道: “大人还没问,就走了。” “你……” “好了好了,现在知道也不迟。” 刘氏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想捏死一只蚂蚁容易,要捏碎一个成年男性的胫骨,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 宋言看柳玉麟冷着脸,连忙笑道: “现在,物证有了,虽然还不能判定黄玉明行凶的罪名,但至少可以还刘氏一个清白。” 一丝阴霾,瞬间在两人心中扫空,而就在此时,郭河从义庄大门冲了进来,脸色焦急道: “大人,侯爷,不好了……” 第204章 杀人灭口 众人心神一震,目光同时看向郭河。 宋言心中一突,与柳玉麟对视一眼,郭河脱口而出, “有数十个黑衣人,将整个义庄包围了。” 黄友新狗急跳墙了…… 宋言心中刚刚出现这想法,义庄的门已经被封锁上,他当即走到门口,但不管他如何摇晃,都无法松动被牢牢锁住的大门。 紧接着,门外传来一声怒喝, “放火,烧死他们。” 特么…… 宋言忍不住怒骂一声, “这群狗东西,吴志鹏估计也反水了,否则不可能半点消息都没有。” 火光冲天而起,在秋风的吹拂下,很快就蔓延整个义庄,灼热的气息瞬间扑进义庄,火光照亮宋言等人的神情,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弥漫在众人心头。 柳玉麟面色巨变,手足无措的看着宋言。 该死的吴志鹏,他们计划好宋言拖延时间,让他去找人证,迟迟没有消息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和黄友新狼狈为奸。 “大人,侯爷,我们杀出去吧?” “稍安勿躁,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就靠你我,突围不难,但要保护其他人,没那么容易。” 宋言深吸了口气,目光看向柳玉麟和冷凝。 “待会,你保护好玉麟,我助你们突围。” 火势蔓延的速度极快,众人围成一团,严阵以待。 滚滚浓烟几乎笼罩整个义庄内,众人都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义庄外,黑衣人也没有急着离开,似乎没有亲眼看到宋言几人被烧成焦炭,便誓不罢休。 随着火势蔓延,灼热的气息愈发的强烈,宋言表面镇定自若,内心实则惴惴不安。 透过火光,柳玉麟双目微眯,目视窗外的黑衣人,一颗心渐渐沉到谷底。 “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下雨了?” “噗呲……噗呲……” 毫无征兆,一场突如其来的雨,瞬间给了宋言等人希望,雨水虽然不大,但要遏制火势继续蔓延,似乎也够了。 命不该绝啊,柳玉麟欣喜若狂。 义庄外的黑衣人也瞬间警觉,为首那人,怒喝道: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杀进去,先杀了宋言和柳玉麟……然后再烧毁尸体。” “你们才祸害,你全家都是祸害。” 柳玉麟怒骂一声,悄然移动脚步,躲在郭河身后,后者冷哼一声, “胆小鬼。” 能好好活着,谁想死啊,胆小就胆小,总好过丢了性命,柳玉麟耸了耸肩,一点都不在意冷凝对他的夸奖。 宋言见这一幕,也是愕然。 这小姑娘,胆子不小啊,居然敢公然讽刺柳玉麟。 当然,柳玉麟也根本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宋言和郭河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害。 “郭河,你保护好玉麟。” 宋言眼中冷锋一闪而过,欺身迎向黑衣人,一巴掌向着冲在最前头的黑衣人,看似软绵无力,却直接将对方拍出四五米远。 高手啊! 郭河和冷凝眼中同时露出惊讶之色,想不到与柳玉麟一般,看似瘦弱的宋言,身手居然这么好。 一巴掌拍飞一个黑衣人,宋言脚尖轻点,又飘向另外两人,动作迅捷,出手凌厉。 “还愣着干什么,快带人走。” “大人,快走。” 柳玉麟担忧地看了宋言一眼,也知道自己留下来帮不上任何忙,反而可能让宋言束手束脚。 “你小心。” 丢下一句,他紧紧跟在郭河身后。 郭河的身后也比黑衣人要高不少,碍于对方人多势众,他没有过多纠缠,杀出一条血路,就拉着柳玉麟快速突围。 宋言一脚将眼前的黑衣人踢飞,回首却看到冷凝还站在远处一动不动, “你怎么还不走。” 见冷凝面色冰冷,他避开迎面劈砍下来的刀光,拉起冷凝就冲出义庄的大门。 大火与雨水还在焦灼,他们的阻碍也少了一些。 “别让他们跑了。” 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四人去追杀柳玉麟,其他人朝着宋言与冷凝蜂拥而至。 冷凝矮身躲过长刀,侧身一脚扫在黑衣人腹部,那人惨叫一声,跌飞出去。 宋言目瞪口呆,难怪她刚刚愣在原地不走,感情他们这群人,只有柳玉麟手无缚鸡之力啊。 难怪这姑娘对柳玉麟都不客气,原来是有真本事。 宋言见几人追向柳玉麟和郭河,一步跨出,立掌化刀,毫无保留地劈向为首的黑衣人,黑衣人武功不弱,与郭河可能在伯仲之间,但也不是宋言的对手。 宋言招式大开大合,十余招之后,黑衣人便露出败像。 他本愈趁胜追击,一举拿下黑衣人首领,但冷凝的拳脚功夫,对付一人足矣,面对两人围攻就显得捉襟见肘。 宋言担心时间拖的太久,冷凝会有危险。 不得不说,黑衣人这招围魏救赵,倒是有些脑子。 顷刻间,身手稍弱的黑衣人便死伤数人,宋言也因为保护冷凝,受了些皮外伤。 奈何,对方人多势众,持续下去,说不定要吃亏。 “不要恋战,先离开再说。” 宋言手持夺来到长刀,逼退为首的黑衣人,与冷凝背对背,目视将他们团团围住的黑衣人,低声道。 “那义庄的尸体怎么办?” “对方有备而来,只能先放弃,再从长计议。” “可……”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宋言低喝一声。 他时刻都保持着足够的冷静,从穿越到如今,他一直如履薄冰,若是意气用事,恐怕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跟着我,记住了……别回头,他们见追不上,说不定会放弃的。” 两人打定主意要走,宋言自信黑衣人根本就阻拦不住。 “走……” 宋言一鼓作气,率先出手,一鼓作气。 黑夜中,长刀泛着冷芒,让黑衣人不寒而栗。 “追,决不能让他们跑了。” 只不过,黄友新下了死命令,若是任由宋言这样离开,他们回去恐怕难逃一死。 剩余的六个黑衣人,穷追不舍,仿佛不将宋言碎尸万段,便不甘不弃一般。 “想不到,你这么招人恨。” 两人一路奔逃,躲进一处密林,被雨水打湿的长发贴在冷静白净的脖颈上,她喘着粗气,娇弱的身子背靠在一棵矮树上,凤眼四处扫视,警惕性极高。 却没有发现,宋言一双眸子,下意识落在她胸前。 “浑蛋,你看什么呢?” 被打湿的衣服也紧紧贴在身上,冷凝妙曼的身姿更显得别致了一分。 男人嘛,对美好的事物,总会忍不住多看上一眼。 “肯定是嫉妒我英俊的外貌。” 见冷凝双手捂在胸前,宋言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哼。” 冷凝冷哼一声。 枝头偶尔有雨水滴落,地上的枝叶在脚下发出吱吱的声响,冷凝的神经再度因为临近的脚步声而紧绷,也顾不得和宋言置气。 “有人来了。” 宋言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有几道黑影慢慢浮现,眼中的杀意再也无法隐藏。 宋言面冷如霜, “你在这别动。” 话音落下,宋言点足跳上枝头,稳稳站定。 第205章 本官确实参与了 雨夜下,宋言的身子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冷凝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怔。 树下,六人两两一组,猫着身子,互为攻守。 他们的步伐很轻,尽量平复自己的气息和减轻脚下踩踏的声音,深怕打草惊蛇。 “大家小心一些,宋言武功高强……一旦发现踪迹,立刻发信号。” 六人分开搜寻之前,为首的黑衣人叮嘱道。 宋言宛如幽灵,手持长刀,从树上飘落在二人身前,还不等二人反应,一刀从一人脖颈上划过,在另外一人愣神之际,侧身划过,一刀刺入那人的后心。 猎杀时刻来了…… “两个……” 他舔了舔嘴角,眼中泛着冷芒,身形如鬼魅,瞬间又消失在黑夜中。 冷凝远远瞧着,心神也慢慢松懈下来。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两名同伴便遭遇不测,余下的死人,四肢冰冷,无边的恐惧,骤然弥漫在心头。 再也不敢对宋言有半点轻视。 “聚在一起,别分散开。” 四人围靠在一起,为首的黑衣人冷汗如雨下,声音急迫道: “快,发信号求援,只要等其他人也赶来,定能将他斩杀。” 信号箭穿透云层,仿佛将黑夜点亮,宋言嘴角却露出一抹冷意,集中在一起,也省得麻烦。 在这伸手难见五指的树林中,哪怕再来一倍黑衣人,也要成为他刀下的亡魂。 解决掉这些杀人,也好原路返回,去寻找柳玉麟和郭河。 长刀反握,宋言蓦然在四个黑衣人身后伫立,冷眼看着他们。 四人闻风而动,转身的瞬间,宋言的身影已经在他们瞳孔中,急速放大。 当四人倒在冰冷的夜雨中,宋言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带着冷凝,马不停蹄赶回义庄。 但还是晚了一步,所有的尸体已经全数葬于火海之中。 看着只剩残埂断壁的义庄,宋言咬着牙关,耳边仿佛能够听到田家二十一人的冤魂在哀嚎哭泣,他心头便犹如被撕裂开了一般难受。 黄友新、黄玉明……你们当真该死! …… 待宋言回到周安县县衙,旭日已经高升! “你没事吧?” 柳玉麟闻风而来,看着宋言被鲜血染透的手臂,担忧道。 宋言神色复杂,叹了口气, “无妨,皮外伤而已。只是,义庄的尸体全被黄友新烧了,现在唯一的证据也没了。” 柳玉麟脸上带着倦意,昨夜在鬼门关绕了一圈,眼下还心有余悸。 可迟迟没有等到宋言回来,派出去寻找的衙役也没有消息,他心急如焚。 “冷凝呢?” “冷姑娘,我让她暂时先住在县衙……” 宋言也是为了冷凝的安全考虑,吴志鹏这根墙头草反水,黄友新的疯狂,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柳玉麟颔首,刚要开口,宋言却冷不丁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我上点药啊。” 手臂上一道刀伤,是在救冷凝的时候,不小心被黑衣人划了,现在伤口还隐隐有血液渗出,显得尤为恐怖。 “恐怕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柳玉麟皱着眉头,长长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准备给宋言上药,身后却突然传来开门声。 柳茹梦面色焦虑,匆匆赶来,宋言僵硬的脸色顿时爬上一丝惊慌, “娘子,你怎么来了。”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将衣裳穿上,却完完全全落在了柳茹梦眼中。 她眼圈发红,凝目看着手臂上的刀伤,声音隐隐发颤, “你怎么受伤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柳茹梦眼中满是担忧和疼惜,宋言仿佛被一股柔情包围,心跳如雷,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顿时手足无措, “娘子,我……我没事。” 他立起身,特意走了两步,转了一圈, “你看。” “你坐下。” 柳茹梦嗔怒,一颗心依旧高悬,上下打量宋言, “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宋言摇头,见柳茹梦如此在意他,不但手臂上察觉不到丝毫疼痛,反而心里泛起了糖一样的甜蜜感。 柳茹梦从柳玉麟手上接过药, “我来给你上药。” 柳玉麟看着两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半晌之后,他只觉得宋言二人身上的酸味太浓,这才转身往门外走去,正好看到珊珊而来的梅秋风,心中更加不忿,这小子,不就是皮外伤吗? 搞得好像要卧床不起一样,这么多姑娘为他忧心。 晦气! “他没事,先让他休息一下吧。” 柳玉麟酸溜溜道。 梅秋风侧身往房间内看了一眼,见柳茹梦在小心呵护宋言,眼中神色略微有些黯淡,便悻悻地退回了脚步。 跟在柳玉麟身后走了几步,梅秋风杀气腾腾道: “是不是姓黄的那个狗官干的?” “梅姑娘,你别乱来啊。” 柳玉麟嘴角一抽,生怕梅秋风为了宋言不顾一切,连忙道: “现在宋言受了伤,黄友新已经狗急跳墙,大家还指望着你保护呢,你若孤身一人去了黄家,若是遇到危险,宋言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听到柳玉麟最后一句话,梅秋风眼中的神采又重新点燃,但嘴上依旧怒道: “那就多留他的狗命几日。” “哎呀,柳大人、侯爷,你们死……” 她这话刚落,就见吴志鹏踩着王八步,哭丧着脸,“好惨”两个字还在嘴边,见柳玉麟的瞬间,面色瞬间一变,硬生生又压了回去。 他很快又换了一副面孔,迎面就朝着柳玉麟和梅秋风走来。 “柳大人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呀?” 柳玉麟心烦意乱,自从吴志鹏来找他们寻求合作,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现在还一副来哭丧的姿态。 这狗东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啊。 昨夜派人暗杀,他有没有参与其中,现在很模糊。 他对着梅秋风低声道: “你先去为宋言准备一些吃的,他现在肯定有些饿了。” 梅秋风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瞪了吴志鹏一眼,点头离开。 “柳大人,别急着走啊,侯爷呢?他是不是已经……” 柳玉麟见吴志鹏这嘴脸就难以压制心头的火气,但吴志鹏似乎来者不善,哪里肯轻易放他离开。 柳玉麟是安然无恙了,那宋言遭毒手了吗? “吴大人有何贵干?人证找到了吗?” 柳玉麟面色冰冷,语气横冲直撞,一点不给吴志鹏脸面, “若是没事的话,恕下官不能奉陪了。” “郭河,赶紧给本官滚过来,去门外贴上一张字条。” 柳玉麟当着吴志鹏的面,对着远处的郭河怒喝道: “就写姓黄的和狗不得入内。” 这话落下,吴志鹏的面色瞬间黑了下来,柳玉麟满脸不屑道: “吴大人不要误会,这黄和你可没有任何关系,毕竟你只是黄家的人……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县里很多狗都改名叫了大黄、小黄的,下官见了实在是头疼。” 你特么,这不是明摆着指桑骂槐,说他是黄家的一条狗吗? 当我吴志鹏是傻子不成? 吴志鹏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一直小心翼翼,如墙头草一样游走在双方的势力之间,谁若占了绝对的上风,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出卖另外一方。 起初,他也是真心实意想与宋言、柳玉麟合作,奈何他精心安插在黄玉明身边的护卫,却被黄友新暗中除掉了。 为了避免黄友新起疑,他自告奋勇来县衙探查柳玉麟二人的情况,不料……柳玉麟就像吃了火药一样,一点就炸。 “柳大人这是何意,本官听闻你身体抱恙,特意来探望以表心意,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何必出言挤兑呢?” 吴志鹏一副,狗咬吕洞宾不是好心的姿态,让柳玉麟错愕皱眉。 我去你大爷的心意! 你直接说来看我死没死不就得了。 既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丝毫脸面不要? 摇尾乞怜奢求和我合作的是你,现在想来哭丧的也是你…… “听闻?” 柳玉麟冷笑,不屑地看着吴志鹏, “吴大人难道就没有参与吗?” “本官确实参与了。” 吴志鹏直言不讳,让柳玉麟瞠目结舌。 听闻两人的声音,包扎好伤口走出房门的宋言,也当即愣住了神。 第206章 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这狗东西,如此明目张胆了吗? 两人四目相对,吴志鹏犹如见了鬼一样。 这小子的命怎么这么大,黄家私底下养的死士,个个都是好手,拿不下柳玉麟也就算了,连宋言也安然无恙。 吴志鹏深吸了口气,惊愕的表情很快隐藏,但脸上的神情依旧有些古怪, “我已经尽全力去找人证了,但已经被黄友新灭了口……我毕竟是县衙的县丞,难免心急了一些,若是能够将真凶绳之以法,于情于理,对你我都有利。” 我特么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坏得很。 宋言杀意凛然,心知吴志鹏已经临阵倒戈。 哪怕一向性子恬静的柳茹梦,此刻见了吴志鹏的嘴脸,脸上也布上了一层寒霜。 对于吴志鹏的话,柳玉麟直接就左耳进右耳出,直接当他放屁。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打听到,有人要对柳大人和侯爷不利。可惜,等我带人赶到城郊义庄,那里已经人去楼空,更不见柳大人和侯爷的踪影,我忧心忡忡,真是一夜未眠啊。” 柳玉麟握紧拳头,恨不得一拳打在吴志鹏可恶的嘴脸上。 有人? 除了黄友新还有谁? “多谢吴大人抬爱,本官福薄,恐怕承受不起。” 柳玉麟声色冰冷, “此案,本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就不劳吴大人操心了。” “责之所在,义不容辞。” “本官没有和你开玩笑,还有……这段时日,你还是避嫌得好,没事不要往县衙跑了。” “柳大人这是什么话?正因为此案涉及我儿,我更要以身作则,查明真相,还田家冤死的二十一人一个公道。再者,本官也有权利和义务,协助和督办此案。” 吴志鹏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柳玉麟毫不掩饰的情绪,让他心中惊诧,恐怕这两日的不作为,已经彻底失去了宋言和柳玉麟的信任。 好在,他狡兔三窟,已经抱住黄友新的大腿。 “若论不要脸,这周安县,吴大人认第二,恐怕无人敢认第一啊。头上顶着一个草原,居然还能如此大气!” 宋言迈步走到吴志鹏身前,冷冷笑道。 他从未将吴志鹏放在眼里,也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彼此彼此,侯爷不也是收了钱财,不与人消灾吗?” 吴志鹏深吸了口气,既然与宋言撕破了脸皮,那就没什么好避讳了。 “钱财,什么钱财,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两人对视,同时又别过头,几乎同时在心里咒骂对方, “卑鄙,无耻……” 就在这时,郭河脚步匆匆而来,在柳玉麟耳边低声道了一句,柳玉麟的面色顿时巨变,随后与郭河疾步离开。 宋言见此一幕,急忙追了上去,吴志鹏也是块狗皮膏药,自然也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大概半刻钟时间,众人赶到了牢房门口,一名看守牢狱的衙役,神色慌张地从囚牢内跑了出来,跌跌撞撞,道: “大人……杀……杀人了。” 宋言脚步一顿,一股凉意从脚底冒上天灵盖,柳玉麟直接揪住衙役的衣领,喝道: “到底怎么回事?” 吴志鹏嘴角一钩,一抹冷冷的笑意一闪而逝。 “刘氏犯妇的弟弟,他……他在里头行凶。” 刘青? 宋言眼角狂跳,刘青此前与柳玉麟说过,想要去牢房探望刘氏。 他不是冲动的性子,在案件还未彻底定案之前,断然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更是对衙役动手。 柳玉麟迈步冲进牢房,正好看到刘青一脚将一名衙役踹翻, “住手。” 他怒喝一声,目光扫向趴伏在地,痛苦呻吟的三四名衙役身上,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怎么回事?” 牢房内,刘氏浑身颤抖,精神饱受摧残,蜷缩在角落,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 见柳玉麟脸色阴沉,身后还跟着吴志鹏,他面色涨红,手上还捏着一根已经发黑的银针,道: “大人,他们想毒死姐姐,如果不是我发现得及时,恐怕……” 果然是这样。 宋言下意识回头,目光与吴志鹏对碰,他张口却假惺惺道: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人做出如此天人共愤的事情?” “是谁下的毒,想谋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妇人?” 众人哑口无言,吴志鹏话锋一转,看向刘青, “你可有证据?” 柳玉麟也投去目光,刘青看了柳玉麟一眼,又看向宋言,慌忙举着手上的银针,开口道: “我亲眼看到,他们端给姐姐的饭菜中有毒,这就是证据。” “你可看到他们下毒了?” 吴志鹏心知肚明,黄友新命人去刺杀宋言和柳玉麟的时候,早就做了两手准备,一旦手刃二人,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出现意外,哪怕让其中一人逃脱,趁着二人不在县衙,将刘氏毒死,再伪造成她畏罪自杀的假象,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这就是黄友新的可怕之处! 刘青举足无措,低头五指紧握,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没有。” 吴志鹏笑眼微眯,默不作声,趴伏在地上的衙役,看到柳玉麟等人在场,顿时哀嚎连连, “大人,您要为小人做主啊。” “大人,小人冤枉啊。” “大人,他信口雌黄……” 柳玉麟面色难看,知道这又是黄友新的阴谋。 老狐狸不仅狡诈,行事的狠辣也让他心底冰寒。 杀人不成,又反手咬刘青一口,将他推入陷阱。 若依法处置,刘青心中难免会有怨气,到时候窝里斗,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若置若罔闻,吴志鹏现在还在场,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好一个一箭双雕…… “你们先起来。” 柳玉麟深吸了口气,声音清亮,听不出有任何负面情绪, “你们放心,查明事实,本官不管是谁,都会依法办理。” “多谢大人。” 四名衙役站成一排,神态各异,脸上都各有淤青,身上沾满尘土。 “今日的饭菜是谁送的?” 柳玉麟目光如电,扫过众人,身后站着吴志鹏和宋言,一左一右。 “回禀大人,是小人。” 衙役身形壮硕,五官端正,他跨前一步,躬身作揖。 “王虎,毒是你下的?” 王虎心惊肉跳,冷汗涔涔往下流,跪拜在地,惊然道: “大人,冤枉啊,小人与刘氏无冤无仇,怎会下毒害她?” “不是你,是谁?” “小人不知,还请大人明察。” “既然不知道,那就是你下的,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看他招不招。” 众人目瞪口呆,吴志鹏更是诧异的看着柳玉麟。 这就好像,两军对垒,一方严阵以待,一方草率收场。 屈打成招这种断案的方式,完全不像是柳玉麟一贯的作风,他到底要干什么? “大……大人……” 王虎瑟瑟发抖,抬眼看着柳玉麟,大人这是为何? 第207章 别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王虎扭动身子,拼死挣扎,三十大板是什么概念,往坏了说,屈打成招。 他成了谋杀未遂的杀人犯。 往好了说,即便不死人,皮开肉绽,躺在床榻上一年半载,那也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 他看不懂柳玉麟的深意,以为柳玉麟这样蛮横的姿态,就是要找个人出来背锅,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因为吴志鹏还在虎视眈眈,若是他出事不公,便有机会向柳玉麟发难。 一旦他将柳玉麟打压下去,等自己接手田家二十一口的命案,那便是手到擒来。 可为什么是他? 柳茹梦见这一幕,心中也急切,想要开口,宋言轻轻捏了捏她对小手,微微摇头。 柳玉麟不蠢,相反还极为聪慧,他这么做,定有深意。 吴志鹏反倒有些拿不住,柳玉麟到底要干什么。 其余三名衙役,腿脚发软,不敢吱声,刘青冷眼看着王虎,表面上俨然一副将他当作凶手的表情。 “大人,真的不是我,我是冤枉的……大人。” “冤枉?” 看来,不是他…… 柳玉麟心念微动,身子前倾,王虎点头称是,他抬眼看着伫立的三人, “你们也是冤枉的?” “大人,不关我们的事情啊。” “大人,我也是冤枉的。” “……” 三人的口径一致,王虎心底愈发冰凉,怒指着三人,怒喝道: “你……你们?” “你看,不是本官故意刁难你,不管本官问谁,他们都说自己是冤枉的。” 柳玉麟无奈地耸了耸肩,站起身走到王虎身前,颇有耐心道: “现在,受害人的家属就在这里,本官总要给他一个交代,否则……传扬出去,岂不是说本官作为一方父母官,包庇凶手,罔顾大燕律法……对吧,吴大人?” “柳大人所言极是。” 柳玉麟说得义正言辞,容不得吴志鹏反驳。 王虎心如死灰,咬着牙心道,即便其他人也不承认,那为何受刑的是他? 他不服…… “当然……若是非曲直另有定论的话,本官断然不会冤枉好人。” 柳玉麟的言外之意,我很想帮你,但迫于无奈……除非,你能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至少,你现在要给我一个借口,我好顺坡下驴。 好在,王虎也不蠢,当即就听出了柳玉麟的言外之意, “大人,饭菜是小人从厨房提来的没错,但送到刘氏嘴边的却不是小人。” 既然都到这份上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王虎怎么会不知道,既然大家都选择为自己着想,那就别怪我王虎不顾念兄弟情面了。 他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大人,牢房的饭菜都是厨房的胖师傅统一做的,凶手既然只针对刘氏犯妇一人,肯定不可能是在厨房下的毒……那么,一定是在分配的时候,单独在刘氏碗里做了手脚,还请大人明察。” 碗是没有具体的编号的,都是犯人共同使用,衙役随机挑选的,所以下毒的唯一途径,就是在送饭的过场中…… 听闻此言,吴志鹏嘴角微微一抽。 宋言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 都是自己的手下,柳玉麟对王虎的品行多少有些了解,之所以在四人当中选择王虎,自然是有原因的。 王虎不同于其他三人,他的条理清楚,思维清晰,是个人才。 只是身手不如郭河出众而已! 柳玉麟频频点头,示意他继续。 王虎小心翼翼,言语也尽量简洁: “我们四人分管的区域不同,刘氏是重犯,关押在最里面的区域。” 他深怕柳玉麟不明白,还特意指了方向, “那里一向由朱能看管。” 朱能细眉长眼,眼窝很深,眼袋厚重,仿佛长期睡眠不足导致的。 此人不仅是县衙的衙役,还是一个关系户,是县里的商户朱彬的侄子,当初也是朱彬费尽心机,才为他谋了一个公职。 他闻言,后背冷汗直冒,直接跪拜在地,惊声辩解, “大人,刘氏犯妇虽然是在小人管辖之内,倘若她真的出事了,小人难辞其咎,但下毒的确实不是小人。” 他抬眼看着柳玉麟,浑浊的双眼中,对生存的欲望,强烈到了顶点, “请大人明察,王虎深知事情败露,不可能全身而退,所以……故意诬陷小人,小人是冤枉的。” “你们之间有仇?” 柳玉麟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意通达,他步步为营,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吴志鹏身上。 四名衙役,除了王虎之外,其余人最多狗咬狗,一嘴毛。 到最后,能够真正帮他识别出下毒真凶的,只能是吴志鹏。 墙倒众人推,树倒众人踩,吴志鹏不过是个县丞,但在周安县这一亩三分地,他说了还不算。 这次他有备而来,为了避免胡搅蛮缠,等柳玉麟揪出证据,不信他还能稳坐钓鱼台,冷眼旁观。 到时候,看他哑口无言,拿什么狡辩。 “无冤无仇。” 朱能面色涨红,咬牙切齿。 “既然无冤无仇,王虎为何要污蔑你?” 柳玉麟目视朱能,见他没有反驳,指着另外两人厉声喝道: “为何不污蔑他,或者他?” 柳玉麟深知,若不把这一潭水搅浑,这些人只会浑水摸鱼。 只要事不关己,绝对高高挂起。 等真正威胁到性命的时候,他们才会不管不顾,直言不讳。 当然,这件事情也不难,他要是没有办法,最多交给宋言来处置,以宋言狡猾多谋的脑子,要查出下毒的真凶,并非难事。 宋言还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成了柳玉麟最后的底牌。 要是他知道柳玉麟的想法,非要告诉他,凡事还要靠自己,他又不是万能的。 话说回来,柳玉麟之所以如此行事,一方面也是为了从吴志鹏的身上试探黄友新的真正目的,对方现在已经丧心病狂,若是县衙内部还不稳定,到时候腹背受敌,他和宋言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招架。 朱能哑口无言,吴志鹏轻咳嗽一声,突然开口, “柳大人,眼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将四人都关押起来,分别上些刑具,不怕他们不是如实招供。” 想浑水摸鱼? 柳玉麟心中冷笑,吴志鹏看似公正,没有偏袒任何一方,但事情一旦放下,接下来只要他使一些伎俩,又是另外一番说辞。 “吴大人的意思是,他们之中,除了下毒之人,还有共犯?” 吴志鹏一愣,捉摸不透柳玉麟的意思, “柳大人这是何意?” “倘若没有主谋和共犯,只是一人所为,那为何要同时关押四人?这岂不是对无辜之人不公平?” “这……” 吴志鹏语塞,面色越发难看。 在他眼里,这些都是草芥一样的性命,死伤再多,只要达到目的,都是值的。 柳玉麟转身,目视吴志鹏,眼中冷意连连, “吴大人,不管是田家灭门案,还是此案,本官都是主审,希望你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很讨厌我在做事的时候,别人在便是指手画脚。 曾经,也有人这样过,后来……他的手和脚都搬家了。” 一想到昨夜黄友新派人追杀他们,柳玉麟双眸血红,再也忍不住爆发。 去你妈的黄家,老子还是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啊。 吴志鹏一怔,指着柳玉麟怒喝道: “即便你是县令,但也不能一手遮天吧,你莫是忘了,黄大人还在周安县呢,就不怕我转告黄大人吗?” “你倒是试试看啊,你以为我庆国公府是摆设不成?区区一个黄家,说实话,我还没有真正放在眼里。” 柳玉麟冷笑。 “说得好。” 宋言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二人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让吴志鹏毛骨悚然,心中更是打定主意,既然已经站在对立面了,就决不能让两人活着,无论付出何等代价。 而跪拜在地的四名衙役,见柳玉麟区区一个县令,原来还有国公府的背景,难怪不将黄家放在眼里。 第208章 这两人怎么处置? 大雨中,百鬼夜行,有人混迹其中,比鬼还高兴。 风和日丽,人群混杂,有鬼小心翼翼,显得格格不入。 四人眉眼闪烁,面面相觑内心慌张,同时又浮想联翩,各自斟酌着要致对方于死地,这种时候,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诚如吴志鹏所言,柳玉麟只要对四人严加拷打,不信揪不出下毒真凶。 但柳玉麟没有如他一般,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希望可以公平对待任何一个人。 他给人的印象,确实如平时一般无二,刚正不阿,眼里容不下任何沙子。 “大人,刘氏犯妇的饭菜,确实是朱能送的。” 想通之后,其中一人,避开吴志鹏冷漠的目光,直言不讳。 他仰起头,嘴角和眼角都有淤青。 吴志鹏和柳玉麟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只能自保。 以往,因为黄家势大,加上吴志鹏的官威,他们也不得不低三下四地巴结。 但现在不同了,柳玉麟身后还有丝毫不亚于黄家的国公府,他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最后一人,也咬牙下定决心, “大人,王虎说的都是真的。” 朱能浑身颤栗,一种孤立无援,被赶尽杀绝的绝望,涌上心头。 他张了张嘴,发现再多的解释,都于事无补。 他下意识看着吴志鹏,希望后者能够有所表示。 可惜,吴志鹏在周安县的地位本就弱柳玉麟一分,刚刚又被对方呵斥,生怕一开口又被他怼回去不说,还会直接暴露两人的关系。 宋言将一切尽收眼底,也终于开口,笑道: “吴大人,你认识此人?” 宋言这话一落,众人不由看向吴志鹏。 吴志鹏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之色,连忙否认, “侯爷说笑了,本官乃周安县县丞,他是周安县的衙役,相互认识,不是很合理吗?” 他知道宋言的言外之意,但此刻也只能装傻充愣。 “那现在这样的情况,吴大人说应该怎么办?” 宋言笑笑不说话,柳玉麟与他对视一眼,看着吴志鹏问道。 他微微一愣,开口含糊不清说出一个字, “应……” “应什么应?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我办案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插嘴了,这是第二次警告了……” 柳玉麟笑容一收,瞬间变得冷漠。 众人诧异,面面相觑,刚刚不是宋言问的吴志鹏怎么看? 怎么? 突然又成了吴志鹏不明事理,无故插嘴了? 柳茹梦看着柳玉麟,也微微有些错愕,她印象中的大哥哥,似乎已经越发模糊。 与宋言待得越久,被他同化了? 柳玉麟声情并茂,表现得极为无辜,吴志鹏脸黑如炭,寒霜在脸上渐渐凝固,气结, “你……” “你什么你?” “柳玉麟,你别太过分。” 柳玉麟的目中无人,让吴志鹏彻底失控,全然忘记心中还有顾忌,他指着柳玉麟,面色一青一白。 可柳玉麟就是想羞辱他,以解心头之恨啊! “我过分?与你们黄家这些年在周安县欺男霸女相比,到底谁过分?” 柳玉麟冷笑,胆敢预谋刺杀他,到底谁过分? 刘青同仇敌忾,一脸怨愤地看着吴志鹏。 宋言脸上带笑,但眼眸深处却隐藏着浓郁的杀机。 其实,从吴志鹏涉及黄玉明屠杀田家二十一条性命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要用性命洗刷一身的罪恶。 宋言可不是什么圣人,不会因为你知错能改,就放你一条生路。 有些人,骨子里就是邪恶的,现在若侥幸活了下来,今后还可能做出更可恶的事情。 吴志鹏怒指着柳玉麟,浑身颤抖咬牙切齿。 “这一次,得知本官遇刺,你急着来哭丧,其心可诛。眼下,明知本官在断案,却处处出言阻挠。” 柳玉麟话锋一转,厉声喝道: “吴大人……到底是谁太过分?” “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你,你你你……” 吴志鹏脚步踉跄,差点立足不稳,他万万没有想到,柳玉麟的牙口居然如此锐利。 “当然,吴大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有一点是你我不能比的。” 宋言突然笑道。 柳玉麟疑惑问道: “哪一点?” “吴大人能帮别人养孩子,你可以吗?” “这……那我是真的做不到。” 柳玉麟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两人一唱一和…… 吴志鹏差点一口气没有顺下去,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忽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胸中的怒气,渐渐平息,冷笑道: “姓宋的,你勾结城西寡妇,污蔑我的事情,我定会如实上报朝廷。” 宋言面色一白,惊愕地看着吴志鹏,失口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 他此言一出,等于承认了污蔑吴志鹏的事实。 嚣张,狂妄啊? 宋言六神无主的姿态,让吴志鹏内心一阵舒畅,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想爬到太岁头上动土? 侯爷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吴志鹏冷哼一声,心头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笑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故意栽赃污蔑朝廷命官,乃是重罪。 “柳大人,你素来刚正不阿,此事,你怎么看?” 吴志鹏问道。 柳玉麟面色难看,骑虎难下。 “吴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宋言态度三百六十转弯,姿态瞬间放到最低。 吴志鹏仰着头,心中一阵快意,冷哼一声, “侯爷刚刚不是很威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能在这里说的?” “是我唐突了,刚刚我被猪油蒙了心,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望吴大人,切莫放在心上。” 宋言低声道: “今日,吴大人只要金口一开,我便依照大人吩咐,哪怕处置他们,也不是不可。” 把柄都握在自己手里了,他不投鼠忌器,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吴志鹏不疑有他,眉开眼笑, “此事还要看柳大人的意思才是,只不过……柳大人断案的时候不容别人说三道四,侯爷说了恐怕也不算吧?” “大人说笑了,我这位大舅哥,就是爱开玩笑而已。” “哈哈……”吴志鹏胸口闷气全无,冷冷撇了宋言一眼, “既然侯爷如此有诚意,我若一再推脱,难免不识抬举,那我就献计一二。” “吴大人……请。” 柳玉麟刚要开口,宋言却眨了眨眼睛,他立刻闭口不谈。 “柳大人,我如果说,凶手就是他,你没意见吧?” 吴志鹏忽然指着王虎,看似询问柳玉麟,实则就是想冤枉好人。 “没意见,怎么会有意见,吴大人的意思,就是我和玉麟的意思。” “你?”王虎面色巨变,四肢冰凉,宋言的做派令他不齿, “你们……” “侯爷……”刘青欲要开口,直接被宋言打断, “住口。” “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与此同时,前一刻还心如死灰的朱能,仿佛唤醒了人生第二春。 宋言眼中冷芒一闪而逝,献媚笑道: “吴大人,那这两人怎么处置?这两人恐怕,不是主谋,多半也是同党。” 此言一出,两名衙役跌坐在地,万念俱灰。 第209章 难怪黄友新说你无耻 做人怎能如此没有原则? 不应该坚持心中的信念,即便面对强权,也宁折不屈吗? 三言两语就被吴志鹏吓唬住了?身为大燕侯爷,居然屈服于区区一个县丞? 两名衙役心如死灰,看向宋言的目光,充满鄙夷。 以为破釜沉舟,抱了一棵大树,奈何是棵松软的墙头草,可惜悔之晚矣。 宋言的阿谀奉承,宛如蜜糖,甜得吴志鹏忘乎所以。 他下意识以为,只要自己愿意,轻易就能决定宋言的命运,欣然笑道: “侯爷所言极是,我观这二人,贼眉鼠眼,定然一肚子坏水,即便不是主谋,同党的身份也是板上钉钉子的了。” “吴大人智慧通达。”宋言拍手叫好,一副小人模样,看得清流咬牙切齿,恨不得拔刀,给他身上捅几个窟窿。 看来,这两人也不是下毒的凶手! 宋言扫了柳玉麟一眼,两人正好对视,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 其中一名衙役心如死灰,怒骂道: “狗官、贼子……我和你们拼了。” “砰……”朱能急心护主,在他暴起的瞬间,一脚将他踢飞,随后警惕地看着另外一人,以防对方狗急跳墙。 他一口鲜血喷出,眼神含恨,死死盯着吴志鹏。 “吴大人饶命,小人上有高堂,下有妻儿,求大人看在小人往日里忠心耿耿的份上,饶小人一命。” 那人见势不妙,内心挣扎一番之后,一边磕头,一边哀求。 柳玉麟双拳紧握,表面一副不忿却又无可奈何的神色。 宋言心如明镜,眼角余光扫向王虎,见他额头青筋暴跳,五指紧握渐渐泛白,冷声喝道: “你想干什么,你也想以下犯上吗?” 横竖都是一死,王虎也不愿意在继续低头求生, “就凭你们红口白牙,说我下毒,我就是凶手?今日,我就是拼的这条性命不要,你也休想污蔑我。” 他走到那受伤的衙役身边,将他扶起,同样目视吴志鹏,横眉冷对。 “侯爷,想不到,你与这狗官是同一种人。”刘青与王虎二人站在一起,严正以待。 宋言俨然一副众叛亲离的下场,让吴志鹏既同情,又兴奋。 让你处处与我为难,现在还不是在我面前摇尾乞怜? 妄图为刘氏犯妇翻案,完全是自寻死路。 此事若是让黄友新得知,必定记他大功一件! 吴志鹏胜券在握,柳玉麟与宋言同穿一条裤子,今后……宋言和柳玉麟就是他手中的傀儡,他让其往东,他绝不敢向西。 牢房内的动静不小,这么一会功夫,衙门内的当值衙役悉数闻风而来,将牢房围得水泄不通。 吴志鹏轻咳一声, “侯爷。” 宋言会意,眼中闪着莫名的笑意,喝道: “来人,将朱能给我抓起来。” 吴志鹏一愣,以为宋言情急之下,一时口误,急声劝阻, “错了,是王虎等人。” 宋言冷笑,对吴志鹏的挤眉弄眼,不屑一顾,对着举足无措的衙役们,怒喝道: “怎么?是我说的话不好使,还是你们耳聋了?” “朱能预谋毒害刘氏犯妇,证据确凿,若胆敢反抗,格杀勿论。”宋言脸上犹如被寒霜覆盖。 “还不快动手?” 柳玉麟怒喝一声,早就迫不及待了。 “是,大人。” 众衙役躬身领命,犹如饿虎扑食一样,将朱能的手脚扣住。 刘青愕然,王虎二人面面相觑,剩余最后伏跪在地的衙役,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这一切都是宋言和柳玉麟的算计,他们都误会了。 吴志鹏毫不在意的,肯定就是与他无关的,他想要保护的,才是与他勾结的真凶。 朱能拼死抵抗,向吴志鹏求救, “大……大人救我。” 吴志鹏脸黑如炭,呵斥道: “侯爷这是何意,难道是要出尔反尔?就不怕我将你勾结……”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说勾结就勾结?你有证据吗?空口白牙,胆敢污蔑本侯爷,你有几条命够死?” 宋言冷笑一声。 吴志鹏眼角狂跳,宋言继续道: “同为男人,我本同情你的遭遇,自己养育了多年的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还想帮你出口恶气。我真心想帮你,你却要搞我?” 吴志鹏内心七上八下,他以为自己能够拿捏住宋言,却忘记了,宋言可是曾经抗旨不遵的人,岂会被他轻易威胁? 再说,为了避免后顾之忧,那寡妇早就被宋言秘密送走了。 吴志鹏头皮发麻,笑得有些牵强: “侯爷好能耐啊……当真不怕我找到那寡妇吗?” “你倒是可以试试看。”聂琰轻笑。 他之所以演这么一出,深意无非是为了给吴志鹏挖陷阱。 同时,想要打击一个人的信念,最好的方式就是,在他志得意满,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给他迎头痛击。 希望越大,失望才能让人痛彻心扉,铭记于心。 宋言最痛恨这种墙头草,就是要一步步将他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 “你以为,在肃州黄家便可以一手遮天?你别忘了,这是肃州也是大燕的肃州……”宋言冷笑,吴志鹏面色骤变,宋言话锋一转, “你以为你设计让黄玉明屠杀田家二十一人性命的事情,便做得天衣无缝,没有半点消息走漏?” 刘青面色巨变,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柳玉麟若有所思,看着吴志鹏的眼神愈发冰冷。 王虎等人更是一脸惊骇,哪里能想到,田家灭门惨案,居然与吴志鹏有关。 吴志鹏瞳孔微缩,目光落在宋言身上,气急败坏道: “你休要污蔑我……” “我早就告诉过你,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可惜你没有。” 吴志鹏暗恨,他得意忘形的太早,不但将自己牵撤进去,还让朱能彻底暴露。 否则,宋言和柳玉麟没有证据,能奈何? 得意洋洋……结果,对方观他如跳梁小丑,早就洞察其奸了……吴志鹏喉咙一甜,面色潮红,一口血差点喷出,硬生生被他忍住。 悔之晚矣,倘若宋言真的那么好对付,早就埋骨天京城了,又怎么会安然无恙地跑到周安县作威作福? 深深的挫败感,让吴志鹏几乎一蹶不振,他晃了两步,跌坐在地,口中嘟囔,微不可闻, “杀人诛心……” “若是不演这么一处,他又怎么会承认自己要毒害刘氏呢?” 宋言不以为意道。 “侯爷,对不起。”得知宋言是在演戏欺骗吴志鹏,好让二人招供,刘青松了口气,对宋言的信任,愈发坚定。 对宋言的行事风格,也了然于胸,特别是他那一脸真诚的笑容,想想就让刘青毛骨悚然。 “侯爷、大人……是小人错怪你们了。”王虎躬身欲要下跪,连同另外一人,被柳玉麟阻止。 柳玉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他笑道: “无妨,今日之后,衙门总捕头是郭河,你们二人当做他的副手。” “大人……我……” 柳玉麟摆手,肃然道: “不要辜负我对你们的信任。” 王虎二人不再犹豫,欣然接受之后,再次跪拜,柳玉麟没有拒绝。 “日后,小人定当竭尽所能,唯大人所使。” “唯大人所使……” “都起来吧。” “多谢大人。” 吴志鹏见此一幕,心如刀绞。 宋言却冷笑道: “怎么?吴大人是打算在大牢里面住一段时日?” 他不趁势拿下自己? 待吴志鹏失魂落魄,满心狐疑地离去,任由朱能如何呼喊,他都无动于衷。 柳玉麟摆手,王虎将朱能收押之后,这才问宋言, “就这样放他离开,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你的疑惑,也正是黄友新的疑惑。” 宋言的笑容高深莫测, “我比较喜欢看狗咬狗,对了,将黄玉明也给放了吧……算了,还是多关两日,以后牢房里的所有饭菜,先让黄玉明吃一口,没死的话再给其他人。” “难怪黄友新说你无耻。” 柳玉麟深吸了口气,不由为黄友新和吴志鹏感到担忧,惹怒宋言的后果,不堪设想啊! 第210章 姓宋的,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黄友新睚眦必报,而且生性多疑。 吴志鹏在这局中,还能全身而退,他的立场,不得不让黄友新重新考量。 柳玉麟思虑良久,后背发凉,浑身的汗毛都在想通的瞬间竖立起来,望着宋言远去的背影,无比庆幸自己不是宋言的敌人。 否则,在他人畜无害的笑容下,怎么被玩死的都不知道。 自己这点小聪明和他相比,简直不堪入目。 只是,接下来的几日,宋言在碧春阁出没频繁,有些不务正业。 也不知道碧春阁的花魁郑婉茗,给他罐了什么迷魂汤,将他哄得五迷三道的。 看着自己的五妹妹忧心忡忡,柳玉麟心想,有必要给宋言敲敲警钟了,美色虽好,但色字头上一把刀。 只不过,当他出言要跟着宋言一起去碧春阁,会一会那狐媚子的时候,却被梅秋风抢了先。 她的意思是,碧春阁乃是烟花之地,若是让陈氏大娘子得知的话,怕是后院不宁。 其实,你不说我不说,陈氏怎么可能会知道。 但柳玉麟从梅秋风话中听出了威胁到意思,只能大义凛然地告诉梅秋风,拯救宋言,让他迷途知返的大任,就交给她了。 碧春阁天字号厢房,郑婉茗为宋言斟上一杯美酒,目光不经意间从梅秋风脸上划过。 只觉得男子装扮的梅秋风,脸面白净,眉宇间清秀得不像一个男人。 “侯爷,侯爷……” 烟花柳巷,花前月下,有佳人作陪,有美酒相伴,宋言却沉静如水。 寻常男人,来到碧春阁,多半是寻欢作乐,可他不同,他双眸纯净,从未和郑婉茗有过半点逾越。 当然,这一切,梅秋风只是觉得,今夜有她在场,宋言不好发挥而已。 郑婉茗确实长得极好,至少在梅秋风眼中,与柳茹梦也在伯仲之间。 难怪宋言对他念念不忘! 哼……可恶的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坏胚子。 “侯爷在想些什么?” 郑婉茗巧笑嫣然,眉宇间却故意流露出一丝失落之色。 她看着宋言的鬓角,见他没有反应,内心空空荡荡,难道是自己的魅力,不足以吸引他的目光? 宋言回过神,眼中多了一抹惆怅,看着窗外高悬的明月,慢悠悠道: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再过些时日,恐怕就要到中元节了,突然有了思乡之情。”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半句,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梅秋风闻言一怔,他听闻宋言文采斐然,却第一次听到他吟诗作对,不由双眸放光。 这男人若不是有一身武力,当个清闲的文官,也是不错。 郑婉茗略显诧异,美眸明亮,宋言的文采,让她叹为观止,心中愈发好奇, “侯爷是思念故乡,还是眷念故人了?” 这男人身上总有一种特殊的情愫,仿佛抽大烟一样,只要吸了一口,就忍不住想要第二口,第三口…… 故人? 宋言穿越到大燕以来,想起前世父母的时候,确实不在少数。 但他已经回不去了! “我的家乡离这里确实很远……” 宋言情绪惆怅,仿佛将郑婉茗也感染,倒是梅秋风撇了撇嘴,以为宋言故作深沉。 天京城到肃州有多远,也不过几日的路程而已,听他这口气,好像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一样。 不行,还要帮茹梦姐姐看好这登徒子! 郑婉茗轻声道: “小女子为大人弹奏一曲,以解心头愁闷,如何?” 宋言颔首,郑婉茗在古琴前落坐,低头拨动琴弦,一曲阳关三叠一般的琴音旋律,顷刻间回荡在厢房,便是梅秋风也听得如痴如醉。 宋言低头饮下杯中酒,目光落在郑婉茗身上……此时此刻,她与碧春阁这座三层楼宇,显得格格不入。 “郑姑娘的家乡在何处?” 一曲落下,宋言问道。 郑婉茗微微一愣,款款起身为宋言再斟满酒杯,凝目看着他,红唇轻启, “天京城!” 天京城? 宋言万万没有想到,郑婉茗的家乡会在天京城,那她不认识自己? 或者自己,怎会没有听过她的名号? 前身可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天京城数得上号的烟花场所,他都去过。 “家中可有亲人?” 宋言诧异,回视郑婉茗,目光灼热。 “家中若还有亲人,又怎会沦落至此?” 宋言不置可否,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郑婉茗哀怨的神情,她在碧春阁的地位,丝毫不亚于林妈妈,甚至很多时候,林妈妈都要听她的安排。 她们隐藏的极好,但依旧被宋言捕捉到了。 只是,名声上差了一些,但看郑婉茗的姿态,也不像在乎旁人目光之人,她仿佛在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侯爷吃酒!” 这女人有问题……宋言心中想着。 只是,他还没多想,对方又开始劝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宋言对她对殷勤,一时也难以抵挡。 好在梅秋风见她这样,眼中敌意正旺,瞪了宋言一眼。 宋言摆手拒绝,道: “今夜就到此为止吧!” 郑婉茗依旧轻笑,忽然却道: “是侯爷,您要等的人来了?” 宋言眉眼一跳,深深看来郑婉茗一眼,这女人不仅身份不简单,而且还极为聪明,居然知道他来碧春阁,是要等人的。 揣着明白当糊涂,特别是说到她对家人时,她对情绪波动很大。 与此同时,一道嚣张跋扈的呵斥声,便刺入耳朵,他要等的人,确实来了! “别动。” 就在房门将要被推开的瞬间,宋言低喝一声,这一声别动,是在提醒郑婉茗,也是在提醒梅秋风。 只见他旁若无人,身子微微前倾,与郑婉茗近若咫尺。 郑婉茗面色微醺,浑身瞬间僵硬,梅秋风跺脚转过脸,眼中却带着一抹羞怒。 宋言浑然不知,只是郑婉茗身上那淡雅的清香,闯进鼻腔,让他心跳如雷,仿佛做错了事情,变得无比紧张。 他的动作也僵硬,伸手将郑婉茗头上的珠钗摆正,又认真打量了几眼,这才满意点头。 “这珠钗歪了……嗯,现在可以了!” 这一幕,完完全全落在闯门而入的公子哥眼中,他神情荫翳,面冷如霜。 林妈妈面容惶恐不安,正想解释,宋言却笑了起来,目视公子哥,率先开口, “这是何意?为何擅闯?” “黄公子,这位是……” 林妈妈神色焦急,以为黄玉明不认识宋言。 “滚!” “姓宋的,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林妈妈刚要道出宋言的身份,就被黄玉明不耐烦地打断,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宋言。 只不过,在他安然无恙走出县衙大牢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本能地以为,只要有黄友新在,宋言又如何,一样斗不过他们黄家。 所以,根本不需要顾忌。 他一直视郑婉茗为禁脔,别说他人染指,哪怕多看一眼,他都心如刀绞,恨不得挖了那人的双眼。 他对待郑婉茗,可与其他胭脂俗粉不同! 第211章 今夜,你们休想活着离开 宋言与郑婉茗的亲密举止,让黄玉明心中翻江倒海。 暴怒下的他,哪里还会顾及宋言的身份。 “原来是黄公子。” 宋言稳如泰山,给横眉冷对的梅秋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悠然道: “难怪如此目中无人,如此嚣张跋扈。” 黄玉明面沉如水,上一个敢忤逆他的田家公子,携全家二十一口,已经下了地狱,敢和他周安一霸抢女人的,只有死路一条。 “姓宋的,本公子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离开碧春阁,否则……林妈妈,你若再敢阻拦我,休怪我对你也不客气。” 他欲要出手教训宋言,只要有黄友新在,一切都能摆平。 何况,即便打死宋言,黄家身后还有二皇子秦风撑腰,区区一个侯爷,能与赵王殿下相比吗? 这便是他的底气。 林妈妈三番两次想要开口劝阻,都被黄玉明厉声呵斥,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她心一横,与郑婉茗对视一眼,心道,是你自己找死,也怪不得老娘了。 “否则,如何?” 宋言脸上又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梅秋风冷笑,内心顿时有些同情黄玉明……上一次宋言这么笑的时候,她们整个白云寨都被宋言诏安了。 哪怕是黄友新要对方宋言,都不敢明目张胆,而是派死士暗杀。 他算个什么东西? 否则如何? 黄玉明气极反笑,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内心的小火山在难以压抑的情况下爆发。 可威严受到挑衅,若什么都不做的话,以后在周安县这一亩三分地,到底是他宋言说了算,还是自己说了算。 新仇旧恨! 从鳄鱼帮被宋言灭了开始,两人之间的仇怨就不可能化解了。 现在又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与他对峙,他若是缩着脑袋,岂不是让人笑话? 不行,绝对不行…… “姓宋的,你当真不走?” 黄玉明面色冰冷,抓起桌子上一只酒杯,直接捏成粉末。 宋言早就知道他一身外家功夫,这家伙,脑子不太好,但身手却还算过得去。 他视而不见,对着林妈妈笑道: “这杯子少说也要一百两银子吧?” 林妈妈颔首,与郑婉茗对视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这才笑道: “侯爷说的是。” 宋言一本正经道: “那得赔。” 黄玉明目瞪口呆,这浑蛋难道分不清轻重吗? 这是杯子的事情吗? 宋言越是若无其事,他就越愤怒。 “公子,不可……” 就在黄玉明即将爆发的时候,黄渠突然闻风而来,一句话犹如一盆凉水,将黄玉明浇了一个透心凉。 还忍得住? 那就给你再加一把火。 宋言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搂住郑婉茗的细腰,贴着郑婉茗如瀑布般的黑发,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郑姑娘怎么知道,我要等的是他?” “侯爷,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情要紧。” 从头到尾,郑婉茗都没有正眼瞧黄玉明一眼,她媚眼如丝,眼眸中似乎只有宋言一人。 “跳梁小丑而已。” 宋言轻笑,转而看向黄玉明,赤裸裸地挑衅。 清亮的声音,落入众人耳中,不仅厢房内众人神色各异,门外也聚集了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那不是黄公子吗?” “那人是谁,怎么敢和黄公子叫板?” “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啊……” “你们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可是当朝武侯,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 门外传来的议论声尤为刺耳,黄玉明眼角一抖,怒喝一声, “姓宋的,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了。” 黄玉明甩开黄渠,一双裹胁着杀意的铁拳,在宋言眼中极速放大,他伫立在原地,依旧面无表情。 林妈妈瞪大眼睛,黄渠心急如焚。 郑婉茗与宋言贴在一起,脸上挂着惊慌,唯独梅秋风在黄玉明冲向宋言的同一时间,一双纤细的手,牢牢扣住黄玉明的手腕。 她早就想教训一下这个为非作歹的恶徒了,好不容易抓到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 黄玉明面色微变,手腕仿佛被一双钳子扣住,不时有疼痛传来。 “找死。” 他手上用力,直接挣脱开梅秋风的束缚。 梅秋风面如寒霜,一脚扫向黄玉明的腰腹,黄玉明已有戒备,直接用手格挡。 梅秋风这一脚,犹如踢到了一块铁板上! 这浑蛋的武功不弱,而且力量十足。 梅秋风微微蹙眉,抬脚朝着黄玉明的面门踹去,这次……黄玉明不退反进,一拳狠狠轰在梅秋风脚底。 巨大的力道,让梅秋风后退数步,直到宋言手上将她揽下。 “你没事吧?” “没事。” 梅秋风摇头,想要在与黄玉明分个高下,宋言却道: “还是我来吧。” “我刚刚只是大意了,我……” “我知道,就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哼。” 宋言极力安抚梅秋风的情绪,黄玉明见梅秋风被他一拳击退,心中更是得意。 “姓宋的,你只会躲在别人身后吗?” “对付你,只要一根手指就行。” 宋言嘴角一钩,轻蔑的眼神让黄玉明眼中喷火。 “大话谁不会说?” 宋言上前一步,将梅秋风护在身后,她心中虽然不服气,但看着宋言不算强壮的背影,心中却觉得极有安全感。 黄玉明握着拳头,没有丝毫留手,直攻宋言的面门。 宋言纹丝不动,一指点在黄玉明的手腕上。 黄玉明面色巨变,手腕上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让他引以为傲的拳头,瞬间如同棉花一样,完全失去了力气。 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反应过来,宋言乘胜追击,一脚踢在他腹部,直接就将他踢飞出去。 然后宋言得意地晃了晃手指,很认真的看着梅秋风说道: “我没骗你吧,就一根手指。” “那你踢的那一脚算什么?” 梅秋风白眼一翻,娇声道。 “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她也看到了。” 梅秋风指着郑婉茗,郑婉茗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我看到了。” “……” 宋言顿时无语,这两个女人,初次见面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现在怎么突然就抱团取暖了? 女人……口是心非! “公子,你没事吧?” 黄渠紧张地看着黄玉明。 “滚开。” 腹部传来火辣的疼痛,不断刺激黄玉明的神经,他挣扎起身,擦拭嘴角溢出的血液,将搀扶他的黄渠推开,怒视着宋言和梅秋风, “今夜,你们休想活着离开。” 第212章 你可知道,宋言是什么人? 黄友新下手狠辣果决,吴志鹏狡猾阴险,黄玉明却像是一个被惯坏的熊孩子,除了有蛮夫之勇,没有半点头脑。 也不知道是谁的种,果然应验了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只会打洞。 黄玉明面沉如水,知道言语上难以让宋言让步,他浑身一震,划拳为掌,五指微曲,指尖仿佛锐利的兵刃,从宋言眉心划过。 “你不担心?” 梅秋风看着两人缠斗在一起,眨着眼睛,试探性问郑婉茗。 郑婉茗面不改色道: “以侯爷的本事,还不需要小女子费心。” 宋言游刃有余,黄玉明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这女人,看似柔弱,实则是故意装扮的。 梅秋风一直怀疑她与宋言之间有猫腻,但这么一试探,反而让他觉得,郑婉茗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 二人的谈话落在黄玉明耳中,他的面色更加难看,分神的刹那,宋言一掌印在他胸口,连连后退数十步,撞翻了桌椅才停下。 与此同时,门外好事的众人下意识后退,生怕殃及池鱼,黄渠咬牙,扣住林妈妈的手腕,五指犹如虎钳一样,用力一捏,喝道: “你还不阻止,若是玉明公子出了什么事情,你担待得起吗?” 眼见宋言面不改色,黄渠一眼便看出来,黄玉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对方完全是在戏耍他,或者在等待什么。 林妈妈手腕吃痛,额头冷汗直冒,挣脱不开,急声道: “老身一直在劝阻,可黄公子非但不听,还一意孤行,你即便杀了老身,老身也无能为力。” “你……” “你现在若是回去找黄大人来,或许黄公子还有得救,或者……你也可以上去帮忙。” 该死,他就算上去帮忙,恐怕也不是宋言的对手,除了送人头,别无用处。 看宋言这架势,显然是有备而来,黄友新警告过他,务必要看黄玉明。 可黄玉明要出门,他又哪里拦得住。 宋言这人,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比黄友新还要奸猾,吃人不吐骨头。 倘若黄玉明有个三长两短,他断然也要赔上这条性命不可,黄玉明落败不过是宋言举手之间,他咬着牙,狠狠瞥了宋言一眼,在众人没有察觉到时候,抽身退出厢房。 林妈妈说得对,现在若不回去找黄友新做主,黄玉明怕是凶多吉少。 这废物,明知道对方是侯爵,还敢肆无忌惮,真是找死。 “打断他一条腿,然后再换我来揍他。” 梅秋风高声喊了一句。 朱红圆柱上,留下了黄玉明四道爪印,与田家走廊上的爪印,一模一样。 宋言眉目一凝,下手也变得凌厉无比。 …… 黄家府邸! 黄友新面色低沉,心中对吴志鹏愈发不满。 他的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却还算被宋言和柳玉麟抓了个正着? 下了一盘好棋不说,眼下还有脸找他说,尽快除掉宋言和柳玉麟。 如果他有办法,还能放任两人蹦哒? 吴志鹏心中也是愤愤不平,被宋言当着众人的面揭开伤疤,已经颜面扫地。 他下定决心站在黄友新这一边,结果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眼下事情败露,不是宋言和柳玉麟死,便是他没命,他这些年为了黄家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黄友新要见死不救? 两人之间的芥蒂,宛如一道裂痕,愈发难以愈合,但吴志鹏已经亲手将自己的后路堵死。 “大人,眼下那朱能已经被柳玉麟扣在大牢数日,恐怕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求大人看在我这些年为了黄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救我一命!” 吴志鹏心如死灰,但黄友新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只要黄家屹立不倒,你暂时还不会有事。否则,宋言岂会轻易放过你?” 黄友新冷笑一声,明显对吴志鹏有了怀疑。 就像他自己口中说到,人证物证俱在,宋言有什么理由不处置他,还要放虎归山。 更可疑的是,连黄玉明也被放了出来。 这浑蛋除了惹是生非,没有半点用处,他待在县衙大牢还好,现在宋言无缘无故放他出来,必然有所图。 可具体图谋什么,黄友新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多谢大人,在县衙,宋言威逼利诱,想要让我告诉他城外义庄暗杀他们的是谁,我半句都没有透露。” 吴志鹏面露喜色,小心翼翼看着黄友新道。 黄友新面色微变,心中怒火灼烧。 这是在威胁他啊! 倘若他见死不救,那吴志鹏便会透露他暗中派死士刺杀宋言和柳玉麟的事情,此事一旦暴露。 即便黄家底蕴深厚,还有二皇子秦风庇护,恐怕也要元气大伤。 毕竟刺杀当朝侯爷和庆国公府嫡长孙,不是闹着玩的。 “老夫知道你对黄家忠心耿耿,自然不会放任此事不管,只是……” 黄友新叹了一声, “这次暗杀不成,宋言和柳玉麟必然已经提高了警惕,这几日他流连碧春阁,恐怕也是想引我等出手。” 吴志鹏连连点头,黄友新却突然问道: “玉明呢?” 一提及碧春阁,黄友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皱眉看着吴志鹏,脸上不善道。 吴志鹏一怔,夜深之后,他便没有见过黄玉明 他自身难保,根本没有心思管黄玉明,哪里还会在意他的举动。 “用过晚膳之后,便回到房里了,大人下了命令,不让他外出,他显然也有分寸的。” 而就在这时,黄渠额头冒着冷汗,脚步匆匆, “大人,出事了。” 他跪拜在地,浑身发颤,不敢多看黄友新一眼。 黄友新见他方寸大乱,心头猛地一颤,喝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黄渠跟在他身边多年,极少有这等惊慌失措的时候,除非当真发生了,连他都觉得无可挽回的事情。 “玉明公子他……在碧春阁与宋言发生了口角,然后两人便大打出手了。” “什么?” 黄友新面色巨变,转头看向吴志鹏,这狗东西,不是才说黄玉明待在屋里头吗? 怎么转眼就成了在碧春阁与宋言发生了冲突? “你刚刚不是说玉明在房里?” “这……” 吴志鹏的脸色也相当难看。 “你可知道,宋言是什么人?当初,他仅率领三万神武军,便杀得北荒铁骑闻风丧胆。即便老夫要对他出手,也是多方谋划,派了十数名身手不凡的死士去,结果全部命丧黄泉,你生的好儿子,他怎么敢的?” 黄友新只觉得天灵盖都冒着一股冷气,这对父子,真是半斤八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迟早要被二人害死不成…… “还愣着干什么,随老夫一同去救人啊。” 黄友新一脚将黄渠踢翻,气得面容扭曲。 第213章 北荒与大齐要联姻 “啊……” 撕裂般的哀嚎声,彻响碧春阁,黄玉明面白如纸,口中发出犀利的怒吼声,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林妈妈头皮发麻,倒吸了口凉气,内心对宋言的看法大大改观,他只是表面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内心的狂野程度,完全难以想象。 郑婉茗站在宋言身后,美目神采奕奕,身上飘散的淡雅清香肆意侵蚀梅秋风的神经,这狐媚子,不会是真的看上宋言了吧? 门外围观的众人,目瞪口呆,神仙打架啊……不可一世的黄公子,被宋言硬生生折断了胳膊。 太凶残了! “我要杀了你,我要屠了你家满门。”黄玉明面目狰狞,扭身挣扎状如疯魔。 “啊……” 又一声痛苦的尖叫,伴随着膝盖骨碎裂的声音,回荡在厢房内,不少人面色惨白,不敢再继续看下去,都选择离开这是非之地。 深怕宋言杀红了眼,连他们也跟着遭殃。 “聒噪……” 宋言冷眼以待,对黄玉明的无能狂怒毫不在意。 想起田家天降横灾,刘氏遭受牢狱之苦,生命岌岌可危,宋言心中对黄玉明的杀意就愈发沉重。 他扣住黄玉明的肩膀,猛然用力,任由他反抗,也挣脱不开。 只不过,就这般杀了他,还不解心头之恨。 宋言折断黄玉明的右手之后,脚尖狠狠踢在他的右膝腘窝,巨大的力道,让他单膝下跪的同时,膝盖撞击在坚硬的木板上,瞬间碎裂。 钻心刺骨的疼痛,险些让他昏死过去。 宋言双眼微眯,义正言辞,对黄玉明没有一丝同情, “出言不逊,辱骂当朝侯爵,目无法纪,其罪一。出手狠辣,想致本侯爷于死地,其罪二……” “动不动就要屠杀满门?田家二十一口,也是与你一言不合,就是被你屠杀的吗?”宋言俯下身子,凝视黄玉明。 黄玉明双目血红,还在不停挣扎, “你今日若不杀了,终有一日,我要将你剥皮抽筋,让你生不如死……” “你果然够蠢。” 宋言冷笑,目光落在黄玉明已经扭曲的手脚上,也极为佩服他的毅力,仅仅手脚断裂的瞬间发出惨叫,之后便一直忍耐着。 断骨还可以续接,至少宋言有这个本事,但其他人是否有同样的本事,宋言便不得而知了。 哪怕就算最后不能定他的罪,让他在床榻上躺一辈子,也算是先收点利息回来了。 “有种你就杀了我。” 好不容易逃出来,结果一脚就踢到了铁板上,黄玉明做梦都想不到,哪里是他踢在铁板上,是铁板早就在碧春阁等他好几天了。 若不是因为郑婉茗冲昏了头脑,他或许不会如此冲动! 可就算他这次避开了,也会有他伤筋动骨的时候。 宋言肃然,脸上划过一丝不耐烦, “田家二十一口,是不是你杀的,你在田家留下的爪印,和这圆柱上的,一模一样。” 黄玉明下意识扫了朱红圆柱一眼,心中惊然,硬着头皮道: “田家二十一口死于毒杀,与我何干?” 宋言心里暗恨,若非义庄二十一具尸体被烧毁,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若不是你,这爪印是怎么回事?” “这世上,练外功的人多不胜数,你为何一口咬定是我?就因为我和你争风吃醋吗?更何况,我与田家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们?” 他也不算蠢到家了,居然懂得趋利避害,俨然将宋言的行为说成是公报私仇? “还不承认?” 宋言心中凛然,嘴角一勾,徒手捏在黄玉明折断的右手上。 “啊……” 哀嚎声从黄玉明口中发出,他的面色愈发苍白,汗如雨下。 “侯爷手下留情。” 闻声,宋言心知,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 “爹……舅舅,我在这。” 人群中挤出数人,黄友新为首,吴志鹏和黄渠站在身后,其余数人奴仆打扮,跟在身后。 父子对视,看着黄玉明的惨状,吴志鹏后脊背发凉,宋言太狠了。 黄友新神色沉重,他知道宋言杀伐果断,却没有料到,宋言这几日一直流连碧春阁,原来是设下了陷阱,一直等着黄玉明自己一头撞进去, “侯爷这是何意,小侄何处得罪侯爷,大人要下此狠手?” 好一招请君入瓮啊! “无缘无故伤人,哪怕你是当朝侯爵,也不能仗势欺人吧?” 黄友新率先开口,吴志鹏也装模作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舅舅,你救救我,我的手和脚都被他打断了。”黄友新的到来,让黄玉明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至于吴志鹏,区区一个县丞,在宋言面前屁都不是。 黄友新闻言,面色冰冷,目光落在黄玉明扭曲的手脚上,怒火中烧,眼中杀意弥漫, “侯爷,你是不是应该给老夫一个交代?否则……此事老夫必定上奏陛下,让陛下为老夫做主。” “交代?” 宋言冷笑,不屑地看着黄友新, “黄大人来得正好,我也需要黄大人给我一个交代。” 宋言早有预谋,应对之策早就了然于心。 若不是毫无防备,想要他性命的人,还真的不多。 “黄公子,无故闯入厢房,开口就让本侯爷滚出去。我作为长辈,本欲问清原委,哪知,他却要出手打杀我,我始料未及,猝不及防之下,还受了内伤。” 宋言轻咳两声,眼不红心不跳, “若不是我还有些功夫傍身,今日恐怕就要遭了黄公子的毒手,黄大人不问清缘由,却要找我要说法,我倒是想问问黄大人,你该如何给我一个说法?” 宋言目视黄玉明,神情悲愤,让众人心惊肉跳, “莫非,这一切都是黄公子安排的?他心知我和柳大人在调查田家命案,想杀我灭口?” 无耻,太无耻了! 他还受了内伤? 黄玉明的手脚被折断,他却脸不红心不跳,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做人怎么能如此不要脸啊? 梅秋风面色古怪,忍不住抬眼看着天花板,郑婉茗脸上也爬上一抹红润,想笑却拼命压着。 林妈妈则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不……不是,舅舅,我没有……”黄玉明备受煎熬,望着黄友新,目光急切。 可率先动手的确实是他,众目睽睽之下,他想抵赖也不可能,只能狡辩道: “我不知道他是侯爷。” 这时,黄渠也出声解释: “大人,玉明公子所言非虚,我们也是后来才得知他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旁人就可以随意欺凌?” 黄渠低头,不敢与宋言对视, “小人不敢。” 眼前的局势,完全就是宋言设下的陷阱,黄友新冷眼扫过厢房,目光落在朱红圆柱的抓痕上,内心暗恨。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迟早把老子连累死。 眼下,他唯有咬碎牙往肚子里吞, “侯爷息怒,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 “误会?” 宋言轻笑,看不出太多情绪。 “一定是误会,我儿平日里胆小如鼠,杀只鸡都不敢,怎么敢对侯爷不敬?” 吴志鹏也笑着道,只不过,他这笑容多少有些牵强。 胆小如鼠?我呸……刚刚还在喊打喊杀呢? 狗东西,一唱一和,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宋言心中暗骂,表面不动声色,恍然道: “我说呢,咱们儿子……不是,咱侄儿一看就是面和心善之人,怎么会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你你……”黄玉明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口而出,直接晕死过去。 “对对,咱们侄儿……”黄友新内心焦急,皮笑肉不笑地附和,恨不得当场打杀宋言。 “既然是误会。”宋言突然心生一计,也不想再继续拖延,占了便宜就行。 他转而直勾勾地看着吴志鹏,试探问道: “那就这样算了?” 吴志鹏一愣,迎来黄友新的目光,心里一突,尴尬道: “既然侯爷都说算了,自然是以和为贵。” 这狗东西,玩离间计?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三人六目相对,宋言眼角勾着笑意,黄友新眼中阴郁之色浓郁,吴志鹏眉眼狂跳,暗骂宋言狡猾如狐。 待众人离去,宋言也与郑婉茗告别,带着梅秋风离开碧春阁。 梅秋风见宋言默然不语,冷哼一声道: “怎么?舍不得啊?” “什么舍不得……我是在想,此事恐怕不会轻易了结,肃州的事情又迫在眉睫。” “今日九叩传来了消息,现在青城山那窝匪寇,奉那狗道士为神明一样,三公子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只是……” 宋言闻言,眼前一亮,心头一块巨石猛然落地,问道: “只是什么?” 想不到,被宋言拆穿骗局的道士,去了一趟青城山,居然把那些杀人如麻的匪寇骗得团团转,还算有些本事。 “只是章和公主倒是出了些麻烦,听说她与你有生意上的往来?” 章和公主? 秦般若? 她还在肃州吗? “还有,北境也有消息传来。” 梅秋风俨然一副为宋言操碎了心的姿态,宋言手下,梅秋风的暗部和陈三建立的密探机构,已经庞大得难以想象。 “北荒见我被革去职务,又蠢蠢欲动了?” 宋言问道。 梅秋风摇了摇头, “北荒欲要与大齐联姻,云成郡主远嫁大齐。一旦两国联姻,恐怕北境整条战线,从京州延伸到海州,都可能再燃战火。” 这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北荒两位王爷的死,都与她有关。北荒国主死后,北荒王庭青黄不接,北城王摄政,她怎么肯成为两国邦交的牺牲品? 宋言面色微变,大齐与大燕的边界正是肃州北上,光州、寿州、海州三处要地。 大齐早就对江南富庶之地窥见已久,奈何国力不如大燕,可若是与北荒联合,两面开战,对大燕极为不利。 更何况,还有西戎虎视眈眈…… “这些事情,让别人去操心,我现在只是一个闲散侯爷,与我何干。” 宋言撇了撇嘴,明显心中有怨气,但转念一想,还是要做些准备, “你传信陈三,让他派些铁匠来周安县……” 梅秋风闻言,双眼顿时大放异彩,眼下的日子虽然安稳,却少了惊险刺激,她骨子里还是一个安分不下来的主。 “是要打造兵甲,造反吗?” 宋言瞪了梅秋风一眼,“造你个头……” 第214章 玉骨 “这两日住得可还习惯?” “嗯。” 怎么说也是患难与共过,望着荷塘边,一袭青衫的冷漠少女,宋言轻声说道: “今后,你就在县衙住下,这里厢房多的是,随便找间你喜欢的住下就行,你们柳大人也不会反对。” “嗯。” 她依旧望着古井无波的湖面,怔怔出神,从鼻腔中挤出一个字来回应,似乎已经给足了宋言面子。 突然,宋言双眸微眯,扫视四周,发现周边除了他和冷凝之外,别无他人。 他缓步走到冷凝身后,压低声音,但也足够两人听清: “那日在义庄,你是不是已经确定,田家二十一具尸体,全部都是在死后被喂食了砒霜?” 冷凝转身,对上宋言的目光,宋言肃然,补充了一句, “你也确定是砒霜吗?” 冷凝面颊微醺,下意识别过头,避开宋言凝视的眼神,沉吟道: “是。” “县里哪里还可以找到?” “城西药铺,钱掌柜。”她的回答,永远都是这么简洁,忽然,她欲言又止。 果然,这周安县,做这买卖的,仅此钱恒一家。 宋言若有所思,笑道: “有什么话就直说。”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宋言点头,冷凝很认真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不留余力地帮助刘氏?” 宋言微愣,对冷凝的问题,多少有些失望。 看冷凝皱着小脸,他玩心大起,故作深沉道: “如果我说,是因为看吴志鹏和黄玉明不爽,你信吗?” “不信。” “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有的人含着金钥匙出生,有的人生下来就注定受苦受累。 我们选择不了命运,但可以改变人生……我希望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能够做一些,我觉得是对的事情……” 这一刻,温煦阳光洒在宋言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 殊不知,他在冷凝眼中的形象,瞬间高大了不少。 冷凝甩了甩脑袋,狐疑道: “真的吗?” 冷凝的双亲在她小时候便远离了人世,她与祖父,也就是周安县前一任仵作相依为命。 这也是为何她一个女子,却成了仵作的原因。 而他的祖父,因为一次命案中,不肯与吴志鹏妥协,最终死在家中。 行凶者多半是黄家父子,但没有证据,她也无能为力。 在这人吃人的世道,她的性子也变得愈发的冷漠,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那还能有假?”宋言义正言辞,眼中闪烁着狡黠,心道,若非那天遇到郭家村的老骗子,他多半不会管这事情。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从得知郭家村一案到鳄鱼帮想要杀他灭口,再到义庄的暗杀,黄友新和黄玉明父子,摆明了是要致宋言和柳玉麟于死地,不反抗岂不是等死? 既然如此,那大家横刀大马,斗上一场便是? 北荒十五万大军他都不怕,还会怕区区一个犹如蛀虫一样的黄家? “喂,你去哪,我还没说完呢。” 目送冷凝离开,然而……后者去而复返,从怀里取出一张涂鸦,塞在聂琰手上,低着头又匆匆离开,远远飘来一句话, “谢谢。” 从冷凝身上抽回目光,落在涂鸦上,宋言的神情顿时也变得沉重起来。 画中,他横刀立马,站在雨夜中,背影刚毅,神情冷漠。 他偷偷撇了四周一眼,趁着没人注意,迅速折叠好收入怀中。 骤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在藏什么?” 宋言一个激灵,差点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故作生气,怒喝道: “关你什么事?” 梅秋风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不说就不说,本姑娘还不稀罕呢,柳大人找你……” 宋言冷哼一声,大步流星离开,偶尔斜眼扫了梅秋风一眼,心道,我这该死的魅力,走到哪都有女子为我倾倒。 男人,在外面还是要学会保护自己才是。 迎客厅中,柳玉麟站在一幅山水画前,白衣似雪。 他转身,面色红润,看来心情应该不错, “早知道昨天晚上你是去修理黄玉明的,说什么我也要跟着去。” “嫂子若是没意见,我自然也没意见。”宋言轻笑, “此事只需我点头即可。” 柳玉麟仰着头,脖子微微有些发红,十分硬气道: “这个家,我还是说了算的” “啊,对对对……” “说正事!”柳玉麟轻咳一声。 宋言道:“下一步,可以开始了……” ………… 黄家府邸。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郎中头发灰白,脸上的褶皱犹如刀削一般,他内心惶惶不安,急声道: “吴大人,黄……黄公子的拳脚,功夫……恐怕,恐怕是废了。” 一夜功夫,黄玉明被折断手脚的传言,在周安县街头巷尾,铺天盖地地传开。 版本诸多,多数都说黄家公子,因与当朝侯爷争风吃醋,想行凶打杀对方不成,反被打断手脚。 吴大人与黄大人不仅不能为子侄报仇,还低声下气哀求,最终才得到这位侯爷的宽恕。 平民百姓对宋言的评价,褒贬不一,但对黄玉明的说辞,却是一面倒的差评。 这个蛮横的纨绔子弟,终于撞到一块他无法撼动的铁板上了。 简直是大快人心。 “宋言小儿,欺人太甚……” 吴志鹏闻言,怒发冲冠,作势就要立刻带人杀上县衙,把宋言抓出来,三刀六洞,然后将他的尸首挂在南门示众。 “你要作甚?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想起昨夜宋言与吴志鹏眉来眼去,黄友新心中就像插着一根刺。 “爹……舅舅,我好痛……”床榻上,黄玉明面色苍白,双眸紧闭,也不知是清醒,还是徘徊在噩梦中。 吴志鹏悲怒交加,浑身战栗,也不知道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 “玉明,玉明,爹在这。你放心,无论如何,爹都会治好你。” 郎中低头,四肢冰凉, “吴大人,若好生照料的话,公子的腿脚,还是有望恢复到与常人一样的。” “与常人一样?”吴志鹏面沉如水,低声呵斥道: “我要的是恢复如初。”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就算散尽家财,我也要我儿恢复如初,倘若你办不到,那就用你的性命来赔偿。” 郎中面色巨变,双膝一软,跪拜在地, “大人饶命啊!” “大人,吴大人……”眼看吴志鹏准备拂袖而去,郎中脸上浮现焦虑,他脱口而出,喊道: “我知道有一物,可救公子。” “是什么?快说。” “玉骨。”唇角胡须颤动,郎中小心翼翼地看着吴志鹏,解释道: “小人听闻,有一种药膏,形如白玉,气味冰凉,能接断筋,续碎骨……若有这种药,只要再折断公子的腿脚,敷上药膏,定能更甚从前。” 吴志鹏还未说话,黄友新脸上浮现喜色,连忙催促, “那你还不去取来?” “可是……” “可是什么?” “小人只是听闻,并未真正见过。” “混账东西,你居然敢糊弄老夫?”黄友新一愣,面色涨红,恨不得将手中两个乾坤珠塞进郎中口中。 “小人不敢,小人也是早年间偶得机缘,去往天京的时候,听闻过此神药。”郎中汗如雨下,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贴在地面上。 “天京城?” “对,天京董府董神医便有此药膏。” 黄友新眼中锋芒一闪,杀意凛然, “你还敢说不是糊弄老夫,听闻那董神医因为二十年前莫家谋逆一案,已经失踪多年,是生是死都犹未可知。你让老夫去找谁?你是想拿我侄儿的身体,去碰运气?” “小人不敢,小人不知啊。大人,饶命,小人还……还知道一人。”郎中汗如雨下,面白如纸。 “说。” “天京回春医馆的谢神医,小人听闻,此前瘟疫爆发,便是他力挽狂澜,救无数感染了瘟疫的百姓于水火之中。他医术高绝,定能公子断骨续接。” “谢神医?”黄友新双眸微眯,心中若有所思, “黄渠……” “大人。” 黄渠躬身行礼,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毕竟黄玉明受此重伤,他有保护不周之罪,黄友新之没有责罚他,他也不敢恃宠而骄。 “你派人去天京找二爷,务必将谢神医带回周安县,今夜,你去西城走一遭……” 第215章 朱能之死 亥时二更天,周安县已被静寂笼罩,黑夜,犹如蠕动的墨汁。 一道身影,一袭黑衣,在阴暗中闪烁,被黑暗阻隔的视线,丝毫没有给他的脚步带来任何威胁,他健步如飞,往城西方向疾行。 不多时,黑衣人翻身跃进一面矮墙,狡黠的双眸,冷冷扫视四周,除了无声的沉浸,似乎还有不厌其烦的打呼声传来。 见四周静寂无声,黑衣人用手中的长刀切开一间房门的门栓,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床榻边。 床上的被褥高高隆起,沉睡的呼声,从被褥下飘出,在昏暗的房间内荡漾。 黑衣人嘴角掀起一抹冷笑,眼中杀意浓烈。 长刀扬起,刀锋向下,闪着冰冷至极的寒芒。 “噗呲……” 长刀穿透被褥,切进了血肉之中…… 床榻上的呼噜声戛然而止,他迅速抽出长刀,带出一片血迹,腥红的血液散落在被褥上,异常诡异。 “本想饶你一命……” 黑衣人笑眼微眯,黑色的面罩下,嘴唇蠕动, “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 话音落下,他转身收刀,干脆利落。 然而,就在他临近房门的时候,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三道身影,在幽幽的月光下,忍俊不禁的看着他。 黑衣人心头一突,下意识回头看了床榻一眼,似乎有血液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传来,然后……他又回头,目光落在三人中间。 那人,身材浑圆,脸上惊怒交加,伸手指着他,干裂发白的嘴唇哆嗦, “你……你。” 此人正是城西药铺的钱掌柜,也是他今夜领命来灭口的对象。 可他怎么还好端端的? “你,你没死?那床上的是谁?”黑衣人毛骨悚然,心思电转,知道落入对方设好的陷阱了,可既然是圈套,床上那人又是谁? “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三人身后,宋言带着笑意的声音,赫然飘进黑衣人耳中,他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黑衣人连连后退,浑身冷汗直冒,长刀紧握在手里,如临大敌。 宋言、柳玉麟、梅秋风,还有钱掌柜,人都到齐了……那床上被他一刀送下阎王殿的是谁? 危急关头,他一边思忖着如何逃脱,一边退到床榻前。 四人挤入房间,钱掌柜浑身颤抖,站在三人身后。 “黑衣夜行,刺杀无辜良民,你死定了……”宋言心中一阵快意,黑衣人三番两次刺杀他,总算因果轮回了。 黑衣人面色巨变,掀飞被血液染透的被褥, “怎么是他?” 他瞳孔猛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已经渐渐冰凉的尸体。 那人脸面朝上,双目圆瞪,与黑衣人对视,死不瞑目。 黑衣人肝胆俱裂,后退数步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挥起长刀,刀尖指着宋言,面目狰狞,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是你定下的毒计?” “毒计?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而已。”宋言不以为意,冷冷撇向床榻上的尸体,心道,你们是没看过无间道啊,就这点能耐,还和我玩? “今日,你插翅难飞,还不束手就擒。”柳玉麟怒喝一声,梅秋风已经侧步,封死黑衣人的退路。 同时,宋言面色冰冷,严阵以待。 开始,宋言定下计策的时候,柳玉麟还觉得不妥,眼下人赃并获,他也不得不佩服宋言的胆识和才智。 眼下的局势,已经完全超出黑衣人的设想,他瑕疵欲裂,怒声喝道: “所以,你们借我之手,为的就是让我帮你们杀了他?” 朱能本就死有余辜,但杀人未遂,罪不至死。 最多就处置个流放的罪名,但宋言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便与柳玉麟商议,来个守株待兔。 钱恒本是证实刘氏毒害田家的关键证人,若是能够定罪刘氏,黄友新必然不会铤而走险,除掉钱恒。 但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再留着钱恒,这颗定时炸弹,万一哪天爆炸了,不伤敌人,反伤己身。 因此,他才让黄渠到城西走一遭,便是要取钱恒的性命。 宋言先是打伤黄玉明,让黄友新和吴志鹏方寸大乱,然后请君入瓮,可谓环环相扣,通过黄渠的手除掉朱能,然后以刺杀的罪名,将他绳之以法。 其次,让钱恒全程目睹,他与黄友新之间,必定生出难以抚平的裂痕。 为了保住性命,他别无选择,唯有投靠宋言和柳玉麟。 一箭三雕…… “本以为会是一条大鱼,结果却是阿猫阿狗……”宋言本以为会有狐狸落入陷阱,结果却抓到一只野鸡, “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放下屠刀,本侯爷说不定会让你多活几日。” “无耻小人,想让我束手就擒,痴心妄想。”横竖都是一死,黄渠横刀在胸前,躬身朝着宋言横冲过去,一招力劈华山。 宋言面不改色,钱掌柜腿肚子一软,全然忘了躲闪,好在梅秋风早有防备,他横移一步,长鞭甩出,卷住黄渠的手腕。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让黄渠手握的长刀偏离了方向。 黄渠面色微变,手臂猛地用力,往回一拉。 一时之间,两人僵持不下。 黄渠咬牙硬着头皮,一连劈砍四刀,往梅秋风身上招呼。 梅秋风避开最后一刀,不退反进,长鞭霎时间仿佛一根铁棍,插着黄渠的耳边穿过,犹如雷鸣电闪。 一缕黑发从他耳边飘落,一道细微的血痕在他耳朵上浮现。 于此同时,宋言与柳玉麟三人退出房间,长鞭在梅秋风舞动,如同掀起狂风暴雨。 黄渠矮身堪堪躲过,胸口却被梅秋风一脚踢中,身体顿时倒飞出去,狠狠砸在朱能的尸体上,一口鲜血喷出,气息萎靡不堪。 “别让他自杀。”黄渠见大势已去,横刀想引颈自尽,宋言惊诧,呼喝的同时,梅秋风手中的长鞭已经抽了过去,甩在黄渠的手腕上,这次的力道比之前更猛。 直接将他手上的长刀抽落在地。 黄渠口中发出惨叫,含恨盯着宋言。 宋言上前,将黄渠蒙面的口罩摘下,露出一张瘦长的面容。 宋言心中早有设想,也不觉得奇怪,他笑容狡诈,道: “果然是你!” 黄渠自知身份败露,几乎难以活命,咬牙强忍着手上传来的剧痛,别过头不愿作答。 “你倒是忠心耿耿,就不知道身上的骨头够不够硬?” “你试试便知道。” “先想想黄友新会不会放过你吧?” 黄渠面沉如水,他是最了解黄友新的人之一。 与黄家、黄玉明的性命相比,他算什么? 宋言轻笑,冷冷看着黄渠, “带他回去,先关三天小黑屋。” 小黑屋是宋言在北境,用来处罚神武军的一种手段。 即便是心志坚定如铁的将士,谈起小黑屋都不禁色变,梅秋风虽然没有体验过,但也知道这手段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黄渠被梅秋风扣住,宋言看着面色发白,浑身冒汗的钱恒,露出一口白牙, “钱掌柜,你看到了吧?若非我们救你,喏……现在躺在那的就是你了。” “多谢侯爷、大人救命之恩,小人定当涌泉相报。”钱掌柜心有余悸,死亡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 “好说,好说……来来,你看,她刚刚为了救你,这衣服都破了……”宋言恬不知耻地指着梅秋风完好无损的衣角。 钱恒一怔,宋言继续道: “随便赔点银子就行了……”宋言咧嘴揽着钱掌柜宽厚的肩膀,两人朝门外走去, “什么?一百两银子,我告诉你,银子我绝对不会收的……但如果是捡到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屋内,梅秋风和柳玉麟面面相觑,柳玉麟只觉得自己三观尽毁,叮嘱梅秋风道: “上次他也是这样坑黄友新的,你可别被他教坏了。” 第216章 玉佩 田家二十一口一夜之间,化为冤魂野鬼,在周安县可谓是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自柳玉麟调查此案以来,坊间便有传言,说知县大人,为了刘氏犯妇毒害夫家二十一口命案,劳心伤神。 也有人说,柳玉麟与吴志鹏、黄友新狼狈为奸,在碧春阁一见如故,还成了忘年之交,称兄道弟。 甚至有人亲眼所见,柳玉麟在钱庄兑了整整四千两银子。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众口铄金,难免有人对柳玉麟心存怀疑。 同时,他们也全然忘了,也就前两日,武侯宋言与黄玉明,在碧春阁争风吃醋,黄公子的手脚都被宋言折断了。 周安县满城风雨,宋言与柳玉麟可是同穿一条裤子的,他们到底是奸是忠? 得知这些流言蜚语的时候,柳玉麟是怒不可解,明明诸多事情都是宋言的手笔,结果大部分却让他背了锅。 这日! 柳玉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行走在县衙大牢中,所过之处,皆有衙役躬身行礼,他都一一含笑颔首。 如今的县衙,几乎已经铁板一块,衙役们在郭河与王虎,一而再再而三的清洗下,已经彻底倒戈。 内府有陈氏和柳茹梦打理,也是风调雨顺,不曾出现任何不妥。 大牢中,柳玉麟在一张四方桌前落坐,朗声吩咐两名衙役, “带刘氏上来吧。” 不多时,刘氏拖着弱不禁风的身子,跟随两名衙役,在柳玉麟面前欠身准备叩拜。 她少许红润之色的面容上,虽然依旧有些病态的苍白,步子轻盈,却不是之前那般软绵无力。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算是彻底被柳玉麟搭救回来了。 刘青神色激动,这几日跟在柳玉麟身边,他眼中的担忧渐渐淡化,更多的是对柳玉麟和宋言的感激。 若没有二人不留余力的帮助,他或许会成为劫持法场的匪徒,然后带着背负一辈子罪名的姐姐,浪迹天涯。 或许他们能够在某个偏远的村落,孤独终老,也可能在某一天,被衙役逮捕。 “民女田家刘氏,叩见大人……” “这里不是公堂,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你站着便好。”刘氏躬身跪拜,抬眼看着柳玉麟,被他出声阻止, “本官今日前来,便是要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你细说一遍,不要有任何遗漏,你实话实说就行……” 目光从刘青身上收回,刘氏眼中感激,声音清脆干净, “多谢大人,还望大人为民女沉冤昭雪。” “民女夫家二十一人,皆被黄玉明所害,民女亲眼所见。当日,民女死里逃生,悲愤难平,到县衙击鼓鸣冤,却被奸人倒打一耙,冤枉民女毒害夫家,民女从未去城西药铺买过砒霜……” 刘氏虽气色好转,囚服也重新换了新的,但因为悲伤过度,精神状态还未恢复如初。 柳玉麟瞳孔微缩,刘氏能够在这等打击之下,坚守本心,坚持为夫家冤死的人讨回公道,实属不易。 “城西药商钱掌柜已经签字画押,证实买卖砒霜的另有其人。”柳玉麟颔首,脸上带着敬意, “买卖砒霜那人,也已经落网,相信……不日他便会招供画押。” “姐,就是黄家的人去城西药铺买的砒霜,他们贼喊捉贼……” 刘青急不可耐。 刘氏面色一紧,浑身僵硬,不敢置信地看着柳玉麟。 这才几日光景,案件居然就有如此之大的进展,柳玉麟笑道: “你不必紧张,仵作已经验过尸体,田家二十一口皆是外力所伤。所以……不止刘青,我也相信你不是毒害夫家的凶手。” “只可惜,眼下尸体皆被焚毁,死无对证了。” 一想到那夜的惊险遭遇,还有尸体被焚毁,柳玉麟的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为了帮黄玉明洗脱罪名,黄友新做得滴水不漏,任何一个参与,或者间接参与的人,要么失踪,要么被灭口。 柳玉麟想以此为突破口,难如登天。 他轻声一叹,刘氏也跟着紧张起来, “那,岂不是说,已经无人能够给黄玉明定罪?” 尸体被焚毁,仵作的证词等于黄口白牙,没有任何的信服力。 “也不尽然。”柳玉麟摇头,刘氏抬眼希冀地望着他,他轻声道: “在田府留下了黄玉明行凶的证据,与碧春阁留下爪印一模一样,侯爷已经试探过了。眼下……还有两个办法,第一,我需要知道当日凶案发生的所有经过,以此判断有没有新的证据。另外一则,逼迫黄玉明招供。” 这段时间,对于刘氏来说,犹如跌入了万丈深渊。 希望对于她来说,像水中捞月一般渺茫。 她在无尽的黑暗中游走,希望能够遇见曙光……现在,眼前相貌俊秀的知县,柳大人……在不断地给她希望。 她如何不愿意紧紧抓牢? “本月初十,黄玉明借故到夫家寻见外子,实则包藏祸心,想强占民女之外,还看上了外子一块古玉,外子不肯,因为这块古玉是外子一位朋友所赠。 于是就与他发生了争执,却被这恶徒打……打得吐血,被民女的公婆无意撞见。眼见事情败露,他便恶性大发,居然……”言道此处,刘氏不忍落泪,声音哽咽, “居然要杀人灭口,屠杀夫家上下满门,家仆奋死反抗,外子为了救民女,也惨遭毒手。最后……只有民女一人死里逃生,好在跟随黄玉明的护卫良心发现,才放了民女一条生路,否则……。” 柳玉麟眼眸含霜,眼前仿佛浮现那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黄玉兰飞扬跋扈,肆无忌惮地屠戮田家上下二十一人。 至于黄玉明身边那护卫,便是早前吴志鹏安排的手段,只可惜……此事暴露之后,已经被黄友新灭口。 为了区区一块玉佩? 难道二十一条人命,在黄玉明眼中,抵不过一块玉佩吗? 柳玉麟按下心中的怒气, “那玉佩呢?眼下在何处?” “玉佩被黄玉明夺走了。现在……民女也不知道在何处。” “以黄玉明嚣张跋扈的性格,他一定不会丢弃的。”柳玉麟眉眼微闪,嘟囔了一句之后,忽然想到,那日在审讯黄玉明的时候。 他腰间正好也佩戴着一块精美玉佩,柳玉麟急声问道: “你可曾记得,那玉佩的外观样式?” “是一块龟鹤相争的雕刻图案。” “幸亏不是穿云龙……”柳玉麟心中一惊,自然而然想到了碧春阁鸿门宴,黄友新正好送了宋言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 若是田家丢失的那一块? 王八蛋,居然拿赃物送礼,也太恬不知耻了……活该被宋言卖了还帮他数钱。 龟鹤相争,蕴意着长寿之意,凌飞宇恐怕是为了凌正南这老匹夫求的,结果吕家少爷不卖他面子。 “有证据证明,这块玉佩是你丈夫的吗?”柳玉麟暗道可惜,倘若那玉佩是赃物,岂不可以让宋言肉疼, “可还记得那个赠你丈夫玉佩的故人?” 刘氏不假思索,重重点头。 大约一个时辰,柳玉麟走出县衙大牢,与宋言说了详细情况,宋言沉吟之后,道: “这玉佩恐怕不在黄玉明身上,吴志鹏近日也没有办过寿宴,那便在黄友新身上……此事你不必操心,稍后我便去一趟李都指挥使府上。” “刑部已经向各州传递消息,需要上报犯人的姓名,恐怕拖延不了多长时间,此事……恐怕有天京那边的助力。” “还有多少时日?” “最多还能拖延七天。”柳玉麟想了想道。 宋言颔首,顿时觉得有些焦躁,要尽快找到那玉佩还不够,还要找到他的原主人, “尽力而为吧!” 能够拥有这等玉佩的人,想来身份也不简单,只能让陈三去调查了。 第217章 逼问 第二日清晨,宋言从睡梦中清醒,穿戴好衣裳,摇着纸扇便匆匆出了门。 这次简约出行,只有他和梅秋风两人,走的城西药铺的后门,鬼鬼祟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要去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丑事。 “我怎么感觉我们这是要……” “要什么?”宋言四处扫视,目光警惕。 “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梅秋风嘴唇干瘪,颇不情愿。 “要不是为了查案,我有轿子不坐?”宋言手持纸扇,挡住了半张脸,一双眸子在街市上晃动。 街市热闹非常,不断有吆喝声闯进他的双耳,暂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催促一声, “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无论在哪个世界,或者身处怎样的环境,只要有人生存,医院和医馆,永远都是最忙碌的地方。 宋言从后门进入,轻车熟路来到内堂,看着一脸疲态的谢必严,目光落在病榻上,目瞪口呆。 对敌人仁慈,绝对是对自己的残忍,这种做法,宋言无法忍受, “老谢,你还真是菩萨心肠啊?” 黄友新为了能够医治黄玉明的腿脚,派人快马加鞭去天京城请来了谢必严,自然是瞒不过宋言的耳目。 与宋言暗通款曲之后,谢必严要求在城西药铺医治黄玉明,其中缘由是需要用到诸多药材,在药铺方便一些。 黄友新有求于人,自然也没有多做思考。 自从跟随神武军北伐,谢必严和宋言之间的关系,也不断升温,仿佛生米煮成了熟饭,不甚亲密。 所以称呼之间,宋言也变得随意。 “医者父母心嘛,不管是十恶不赦,还是心慈面善,只要是病人,我岂能袖手旁观?”谢必严嘿嘿笑着,顺手给宋言倒了一杯热茶,义正言辞道: “正好,在北境的时候,董神医教我一味能够断骨续接的方子,我正好试试效果。” 梅秋风撇了撇嘴,对谢必严的品性也多少有些了解,肯定是收了好处,这才千里迢迢赶来的吧? “收了多少好处,与我说说?”宋言冷低声问道,谢必严什么德行,他还能不清楚? 病榻上,黄玉明乌溜溜地转动着双眼,脸上的轻松之色一扫而空,转瞬之间仿佛蒙上了一抹阴霾,变得躁动不安,拿他试药? 而且,宋言怎会与谢必严认识? 意识到情况不对,黄玉明尖声叫道: “你们怎么来了,你们来干什么?” 面目俊秀的宋言,在黄玉明眼中,犹如一个面丑心恶的魔鬼,是他心里不愿意触及的阴影。 折断的手脚,在谢必严的帮助下,已经重新连接固定,好转只是时间问题。 可眼下,宋言和梅秋风来者不善,他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那日误伤黄公子,我是彻夜难眠,心中满是愧疚。如今,看到黄公子安然无恙,也就放心了。” 宋言绕着黄玉明转了一圈,抬手在他手臂、脚上敲了敲, “谢大夫这捆绑的手法,实在是粗糙,不如解开,让我亲自为黄公子……” “不,不用了……不必大人费心。”黄玉明面色一僵,毛骨悚然,连忙出生阻止,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真的。” “黄公子有所不知,侯爷的医术可是在谢某之上的。” 谢必严也轻笑道。 黄玉明脸色苍白,摇头如同捣蒜,宋言会看病,胡扯吧, “不用,不用……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 “那就算了。”宋言面色一顿, “不知,黄公子可否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难道是他良心发现? 黄玉明狐疑地看着宋言,心中七上八下……宋言一脸关切,好像真心悔过,他一时也捉摸不定, “没,没有。” “真的没有吗?千万不要客气,谢大夫的医术乃天京一绝,倘若有什么不适,正好让谢大夫瞧瞧。” 宋言的殷勤,差点让黄玉明出现错觉,他仔细想想,还是觉得,谨慎一些为好, “多谢侯爷抬爱,小民真的没事。那日也是小民吃多了酒,才无意冒犯了侯爷。侯爷不予计较,小民铭记在心,不胜感激。” “没事就好。我只是觉得,你受伤之后,反应好像变得迟钝了些?”宋言探着目光,在黄玉明身上打量,最后转移到谢必严身上, “这脸色好像也不太好,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要不,你去买两块猪脑,给他补补?” 脑子有问题? 你才脑子有问题,你全家脑子都有问题……黄玉明眼中的戾气一闪而逝。 若非他现在身体不适,一定会跳起来,锤爆这个狗东西的脑袋。 宋言歪着脑袋,好像真有其事一般,梅秋风面无表情,一样看着谢必严,他脸一黑,道: “不用麻烦。” 黄玉明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却也不敢有半分松懈,视线一直定格在宋言身上,不曾移动分毫。 不出片刻,他便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他试探性问道: “谢大夫,既然已经医治好了,能否告知家父和舅父?” 谢必严摇了摇头,轻笑道: “你可否回去,还得侯爷说了才算。” 这两人果然认识,而且关系匪浅,这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了。 宋言嘴角一勾,笑道: “既然身体无恙,脑子也清醒,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黄公子。” 黄玉明心里一突,心知宋言有备而来,他小心翼翼,赔笑道: “侯爷想问何事?” “关于田家命案一事。”宋言笑容一冷,俯视着黄玉明, “你窥见刘氏的美色,且为了一块玉佩,屠杀田家满门……” 黄玉明挣扎着想要起身,连忙喊道: “冤枉啊侯爷,小民胆小如鼠,怎敢杀人?” “你胆小如鼠?那日在碧春阁,莫不是要喊打喊杀?” “小民那天是吃多了酒,醉酒说的胡话。” “仵作验过尸体,田家二十一口,皆死于你的外功,你还敢狡辩?” “侯爷,这世上修炼外功的又不是只有小民一人,侯爷为何要冤枉我一人?若是侯爷出手,田家的结局也是如此……”黄玉明的口才,仿佛瞬间提升了数个档次,还知道拿宋言举例了。 但宋言更愿意相信,这些都是他准备许久的应对手段。 “那田府留下的抓痕和碧春阁留下的抓痕,为何一模一样?” “侯爷也是习武之人,这么浅显的道理自然能懂,这武功都有相似之处,即便两处留下的抓痕一样,又能说明什么?” 宋言眉头微皱, “那我问你,田家遇害之日,你去田府做什么?穿的什么衣服?” 黄玉明应对自如,悄然松了口气,内心底气十足, “小民穿的墨绿色锦衣,至于为何去田府……家父寿诞在即,小民听闻田家公子偶得一块上好的古玉,便想瞻仰一番,若黄公子愿意割爱,小民自然求之不得。” “那日在公堂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田家遇害之日,你在府上未曾出门半步。” “小民可能记错了。” “那么,你去田府之后,黄公子不愿意割让,你就抢劫杀人?” 宋言的语气忽然加重了几分。 “小民怎敢?小民虽然觉得惋惜,但君子不夺人所爱。” “你是何时去的田府,又何时离开的?” “小民酉时去的田府,大概是戌时离开的。” 黄玉明语速不急不缓,宋言心中微怒, “你在田府逗留了两个时辰,都做了什么?” “我与田公子本就是故交,小酌了几杯,哪知……时间如驹。” 宋言冷笑, “你记得倒是很清楚啊?” “侯爷谬赞,自幼老师便夸小民,记忆力远超同龄之人。”黄玉明也不含糊。 “是吗?”宋言俯身,目视黄玉明, “那我问你,前天你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说?” 宋言冷声怒喝,语速飞快,黄玉明面色微变,笑容在脸上凝固。 谢必严冷冷看着黄玉明,天京城多少身份尊贵的公子哥,被侯爷玩得家破人亡,就凭你也想与侯爷作对,当真是茅房里大灯笼,找死! 第218章 狂飙演技 黄玉明一时语塞,绞尽脑汁,不知道如何应答。 宋言不依不饶的姿态,让他措手不及,即便他早有应对之策,一时之间,也疲于应付。 只能在内心祈祷,希望吴志鹏和黄友新能够早些闻风而至。 三人六双眼眸,灼热地望着他,他只能硬着头皮,胡乱瞎编, “黑色,吃的……吃的勤华楼买的桂花鸡。” 他眼中露出兴奋,回视宋言,再次强调, “对,桂花鸡。” 宋言冷笑,“那大前天呢?” “你……”黄玉明气结,脱口而出, “我怎么能记得那么清楚?” “三天前的事情,你就记不清楚了,为何对本月初十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宋言皮笑肉不笑, “黄公子的记忆力,还真是远超同龄人啊。” 这一招,在公堂上黄玉明就见识过了。 现在又故技重施,还真是屡试不爽。 黄玉明面色变幻,汗如雨下,咬牙问道: “小民一介良民,侯爷为何处处与我为难?只是因为小民在碧春阁与侯爷发生了冲突吗?” “刘氏一介女流,你为何要污蔑她毒害夫家二十一人?” “刘氏偷奸被抓,为保全自己,毒害夫家二十一口,有何不可?” “奸夫在哪?”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敢乱说?” 黄玉明双眼微眯,笑道: “侯爷不也是没有证据,胡乱猜测小民杀人,若是有证据,小民甘愿伏法?” “刘氏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不冤枉他,冤枉我?要冤枉你?” “此事的缘由,小民那日在公堂上已经说过了,侯爷如果还不知道,那小民就再说一次。是刘氏不守妇道,三番五次向小民示好,妄图小民一亲芳泽。小民为人正直,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黄玉明手脚摆动,但因为受伤,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他义正言辞,唾沫四溅,继续道: “被小民严词拒绝之后,刘氏怀恨在心,这才欺瞒侯爷与柳大人,颠倒黑白。小民实属冤枉,还望侯爷为小民做主啊。” “你胡说,刘氏一看便是恪守妇道的女子,怎么可能看上你这癞蛤蟆?”梅秋风见他这么无耻,当下也忍受不住,指着黄玉明斥责道。 “公道自在人心。”黄玉明冷哼一声。 “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宋言神情渐冷,知道与黄玉明继续口头争辩,会无休无止,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索性有谢大夫在,秋风,那夜你不是还没动手,现在……你打断他另外一条手脚。” “好。” 黄玉明面色巨变,下意识想要后退,可躺在病榻上,他已无退路,声音尖锐喊道: “你们要干什么?” 断骨之痛历历在目,倘若另外一只手脚再被折断,他将彻底成为废人。 他脸上写满恐惧,咬着牙看着梅秋风步步逼近,就在他即将崩溃,准备低声求饶的时候,一道声音,犹如天降甘露,让他紧张激动。 “住手。”黄友新龙行虎步,神采奕奕,身后跟着两人,颇有些面生。 宋言上下打量,发现那两人身姿笔挺,相貌堂堂,不像一般家仆,反倒是像军人……而且,两人身上散发着气息,便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敌的。 他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瞧着两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黄友新身上。 与此同时,二人的目光跃过梅秋风和谢必严,与宋言对视。 三人目光对撞,仿佛有火花溅射出来,梅秋风神经紧绷,轻声道: “这两人是高手。” 淡然自若的谢必严,瞳孔猛缩,来者不善啊。 “侯爷这是何意,小侄到底哪里得罪了侯爷,侯爷三番五次为难不说,而今又要私下动刑?”黄友新夹枪带棒,一副痛心疾首的奸猾模样。 他万万没有想到,宋言的鼻子居然如此灵敏,在药铺都能找到黄玉明。 “黄玉明涉嫌田家二十一人命案,我不过是奉了柳大人的命令,稍作询问,何来用刑一说?”宋言避开二人的目光,看着黄友新道。 “老夫在屋外听得一清二楚,侯爷如今无官无职,根本就无权过问此案,即便是听命柳大人,但办案不在县衙,却要私下审讯,至律法于何地?” “黄大人所言极是,我这就带疑犯回县衙。” “侯爷且慢。” “莫非,黄大人要阻止我办案?”宋言冷笑,突然怒声喝道: “你置大燕律法于何地?” 黄友新面沉如水,宋言拿他的话来堵他,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冷哼一声,目光落在身后二人身上。 两人对视,其中一人漠然开口,语气不容拒绝, “侯爷,今日你不能将他带走。” 宋言疑心更重,眉头紧锁,那人不紧不慢,道: “我们将军要见他。” “敢问是哪位将军?” “李都指挥使,李将军。”那人冷冷开口。 宋言这才恍然,李明昊自己不亲自来,恐怕也是对宋言还有疑虑,留了一手。 “李将军与此事无关,为何要见他?” 为他死去的女儿讨回公道,他居然还不紧不慢,丝毫不上心,这浑蛋也是上不得台面。 “小人只是听命行事,侯爷还是别为难小人的好。” 那人寸步不让,宋言面不改色道: “既然没有正当缘由,今日,没有本侯爷的允许,谁都不能从这里将黄玉明带走。” “舅舅……”屋内剑拔弩张,黄玉明惶恐不安。 听闻黄玉明的呼唤,黄友新颔首示意他稍安勿躁,细眼微眯,心道,宋言桀骜不驯,最好与李明昊闹翻,到时候自有他苦头吃的。 果然,两人面色突然一变,那人开口,声音冰冷得像冬夜的寒霜, “你可知道后果?” “可知道后果?”另一人同样重复。 “后果?” 宋言冷笑,什么样的后果他没有见过,怎会被这两个卧龙凤雏吓倒: “任何后果,我自行承担。” “很好,我便看看,你如何阻拦?” “你如何阻拦?” 两人话音落下,那人跨出一步,探手想将黄玉明提起。 梅秋风面无表情,伸手抓向那人手腕。 那人似乎早有防备,手腕一翻,化爪倒扣,梅秋风同样心有感应,双指并拢,力量迸发,犹如一把利剑,刺中那人掌心。 力道从掌心刺入,那人面色巨变,一边后退,一边将余力甩出手臂。 另外一人,见势不妙,欺身而上,一掌拍向梅秋风胸口。 梅秋风左手起势,握拳轰击在他掌心。 梅秋风后退一步,那人连退十步,手掌忍住发颤。 “华将军?”黄友新瞳孔一缩,心头剧烈跳动。 他知道宋言武功高绝,却也没有想到,连他身边的人武功也如此强劲,李明昊身边的两名亲卫,在她手上走不过一招半式。 当然,若非两人轻敌,也不至于如此。 二人面色凝重,宋言心中暗喜,看着凌正南,笑容挑衅。 突然,他的目光下落,在黄友新腰间定格,心跳如雷。 果然在你身上,老狐狸,不枉费我演这么一出戏给你看啊! 第219章 精神损失费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的心态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宋言在黄友新心中,犹如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似乎他认定的事情,不管对方任何身份,他都没有顾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 即便两人表明了身份,也不能让他投鼠忌器! 眼下,一招败给了梅秋风,可谓是骑虎难下了。 谢必严看着黄友新,这才哪到哪,不会就这么认输了吧? 宋言中给梅秋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对方没有再动武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毕竟只是演一出好戏给黄友新看,没必要动真格,万一伤了两人,赔个百八十两银子,他也肉疼! 梅秋风严阵以待,气机完全将两人锁定。 两人因为轻敌吃了大亏,内心暗暗计较,若要以命相搏,他们即便有应对的资本,败北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李将军特意交代过,此行只是走个过场,雷声大雨点小就行,但切莫得罪宋言。 “没事。”华文摆手,虎目寒光闪烁,对梅秋风赞赏道: “姑娘身手了得,巾帼不让须眉。” “你也不赖,比他强多了。”梅秋风冷冷撇了黄玉明一眼,后者气急,面色一红一白。 那夜在碧春阁,两人明明斗得旗鼓相当! 华文闻言,下意识看向躺在病榻上的黄玉明。 二人对视一眼,华文目视黄友新,低声道: “黄大人,今日之事,就此作罢,等我二人禀明将军,再做定夺。” 黄友新惊诧,面色愈发难看,以为二人是被梅秋风吓破了胆,顿时心生不满,但碍于李明昊的身份,他又不好直接发作。 李明昊与宋言不同,宋言现在没有实权,而且还是二皇子秦风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自然要除之而后快。 “告辞。”二人异口同声,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我还没让你们走呢!”宋言摇着纸扇,视线难以从黄友新腰间移开, “二位不分青红皂白,与奸人同道,不给本侯爷一个解释,就想离开?” “侯爷,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华武转身,怒目而视。 既然戏演完了,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从黄友新身上拿到那块至关重要的玉佩。 宋言心思电转,顿时就计上心头。 “我若说不呢?”宋言合上纸扇,面色一顿,犹如寒冰。 黄玉明四肢冰凉,有种在劫难逃的感觉。 被宋言盯上,仿佛被一只饥饿已久的野兽锁定了一般,不被他咬下一两块皮肉,轻易逃脱不掉。 贪财之人好色,惜命之人怕死,舍得一身剐,愿意破釜沉舟的人,才是最可怕的,而宋言,有时候就是这种人。 他无所顾忌,目的明确,今日能报得仇,绝对不会留着过夜。 华文停住脚步,摆了摆手,拦下华武,低声道: “别忘了将军的吩咐。” 这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够听得清楚。华武冷哼一声,华文看着宋言试探问道: “那侯爷以为如何?” “我最近为了办案,劳心劳神,又时刻要提防小人,是力不从心……”宋言长篇大论,将自己说得凄惨无比。 华家两兄弟,脸黑如炭,终于明白,为何黄友新口口声声说宋言是个无耻小儿。 “今日,二位或许是被小人蒙骗。”宋言挤眉弄眼,撇了黄友新一眼,后者吹胡子瞪眼,内心焦躁,恨不得将宋言碎尸万段。 宋言不以为意,继续道: “我可以对你们的冒犯之罪既往不咎,但某些小人行径,实在让我不忿,倘若不出点精神补偿费,这口气,实属难咽。” 精神补偿费? 华文蹙眉,内心暗骂,不就是要钱吗?你整这么一出,把自己说得好像死了爹妈一样凄凉。 无耻小人,黄友新目瞪口呆,想起碧春阁里,他与宋言称兄道弟,最后还被讹了四千两银子,顿时就像吃了一只死苍蝇一样,面色难看。 华武内心不忿,腮帮子坚硬如铁,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心如刀割,表面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这是我二人一点心意,侯爷买些人参、灵芝,绰绰有余了。” 谢必严一愣,侯爷果然还是侯爷,这手段比在天京的时候还要高明不少。 他偷偷看了梅秋风一眼,发现她眼中精光闪烁,跃跃欲试。 这姑娘在北境的时候,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这才跟了侯爷多长时间,居然也变得这样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宋言肃然,暗暗咽下一口口水,面色一整, “二位这是何意?我岂是贪图钱财的小人?收起来,收起来……” “侯爷尽管收下,今日之事,不会有外人知晓。”华文以为,宋言是害怕背后有人说三道四,明明想要,却有故作矜持。 又是这幅欲拒还迎的姿态,黄友新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二位有所不知,周安县奸佞当道,我现在只是一个闲散侯爷,万万不敢顶风作案。” 宋言眉眼闪烁,突然话锋一转,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黄友新腰间,叹息道: “只是,家母寿诞在即,我身为人子,却拿不出一样像样的物件,心中焦虑,这才会对二位出口不敬,望二位海涵。” 宋言一脸诚恳,梅秋风白眼一翻,下意识后退一步,仿佛在告知众人,她与这无耻之徒不熟。 宋言与申氏明明势同水火,居然还有脸说为她贺寿发愁? 华文寻着宋言的目光,同时落在黄友新腰间的玉佩上,思绪瞬间通达,心道:王八蛋,什么不敢顶风作案,原来是看上了人家的玉佩了,当真不要脸至极。 “黄大人,这块玉佩可否卖给我们兄弟二人,公子的事情,我们一定如实禀明将军。” 华文指着黄友新腰间的玉佩,开口这话,一半请求,一半裹胁。 若是黄友新不肯割爱,那黄玉明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再管了。 黄友新面色阴沉,还在沉思之际,华武伸手从黄友新腰间摘下玉佩,玉佩通透,入手冰凉,他爱不释手,忍痛问道: “侯爷看这玉佩如何?龟鹤相争,蕴意长寿之意……正好适合当做一件寿礼!” 宋言心中暗喜,接过玉佩,皱眉细细观察, “还行,勉勉强强吧。” “华将军,这……”黄友新脸黑如炭,意识到的时候,玉佩已经在宋言手中。 华文暗骂一声下贱,心情顿时糟糕透顶,看了黄友新一眼,将手上的银票塞到他手里, “多谢黄大人。” 宋言收起玉佩, “那就不送二位了?” 见此一幕,黄玉明面色巨变,本就苍白的面容上,如同顷刻间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第220章 秋风,打断他另外一只手 这块玉佩何其重要? 这是当日,黄玉明在田府中,心生贪念,抢夺了田家公子,占为己有的赃物。 事情败露之后,他不但屠杀了田家满门,还嫁祸给刘氏,扬言美色当前,他不过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如何敢与黄友新坦言,他送给舅舅寿诞的礼物,是从死人手里掰下来的。 不被打断狗腿,已经算是死里逃生了…… 怎么办? 黄玉明心知大事不妙,却只能干眼望着黄友新,即便心急如焚,也无能为力。 华文华武这两个废物,已经拂袖离去,黄友新坐立不安,左右为难。 目送两位人离开,他心有不甘,留下来与宋言继续周旋,似乎毫无胜算。 派去刺杀城西药铺钱恒的黄渠也失去了踪迹,也不知道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若是失败了,那为何钱恒也没了踪影,若是成功了,黄渠不敢不回来汇报。 黄友新冥思苦想,此事太过诡异,很像宋言的手笔。 “黄大人,要留下来吃午饭吗?”宋言心中快意,赃物到手,只要找到当初将玉佩送给田家公子的人,证明这是黄友新恶意侵占的不义之财就行。 定让他插翅难逃…… 黄友新怒气横生,打,打不过,骂……口舌之争,更是自取其辱。 他冷哼一声, “即便你是当朝侯爵,这件事情,老夫不会善罢甘休的……老夫会上奏陛下,你无权无责,却私下行刑逼供。” “随时恭候。” 目送黄友新离开之后,宋言从怀中取出玉佩,正面是龟鹤相争,背面是一个精致的寿字。他端详片刻,看着黄玉明冷冷笑道: “看来,老匹夫还不知道,这是你从田家公子手中抢夺来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黄玉明别过头,心虚不愿意在玉佩上纠缠。 “你以为还有人能够救得了你吗?”宋言冷笑,循循善诱, “老老实实交代,剩下的日子你还能好过一些,否则……” “侯爷为何抓着小民不放,小民是冤枉的。”黄玉明冷汗直冒,依旧牙尖嘴利, “侯爷若有证据,小民死而无憾……若没有证据,为何一直与小人为难?难不成,侯爷是收了刘氏什么好处?或是怕我抢了郑姑娘?” “秋风,打断他另外一只手脚,我看他能嘴硬到几时。” 宋言厉声怒喝,梅秋风冷笑着准备动手……黄玉明肝胆俱裂,只能在病榻上挣扎,任人鱼肉。 突然,堂外一道声音,从容不迫远远传来, “侯爷且慢……” 宋言面色微变,笑道: “赶走了王八,又来了癞蛤蟆……老谢,今天你这里还真是热闹啊。” “侯爷还真是巧舌如簧啊。”吴志鹏面色平静,眼中似乎多了些许东西。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还是喜欢指手画脚,小心和他一样。”宋言朝黄玉明努了努嘴, “手脚一不小心就断了。” “在下仍然是朝廷命官,侯爷再无法无天,也不敢轻易对本官出手吧?”吴志鹏面色肃然,冷声讽刺,道: “侯爷查案,难道就喜欢私下里审讯,一言不合,还要命人严刑逼供?未免枉顾律法?”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黄家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上蹿下跳,为了一个野种,也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姓宋的,你胆敢污蔑朝廷命官,信不信我参你一本?” 吴志鹏撇了黄玉明一眼,见他神情错愕,心下有些慌张。 这块遮羞布若是被掀开,一旦黄玉明全身而退之后,还会不会认他做父? 以黄玉明的性格,当真两说! “你参啊?” “你……” “你什么你?我告诉过你,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插大葱装大象,你算什么东西?我给你脸,你还是吴大人,我若不给你脸,你是谁?” 宋言一字一顿,将吴志鹏骂得狗血淋头, “你还有什么事?” 吴志鹏胸口仿佛堵着一口,脚底气血瞬间直冲脑门, “你……你你……” “上次你指使朱能,下毒毒害刘氏,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宋言语速飞快,不给吴志鹏任何反驳辩解的机会。 吴志鹏心有余悸,差点忘记,自己的把柄还在聂琰手上。 但与田家灭门惨案相比,又显得微不足道,拔出萝卜带出泥,倘若黄玉明被定罪,他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与宋言对峙,他屡战屡败,每次都被宋言修理得差点怀疑人生。 无奈,他深深看了黄玉明一眼,不顾黄玉明凄惨的呼唤声,只能狼狈败走。 “侯爷威武。” 谢必严及时送上一记响亮的马屁。 …… 天京城,赵王府。 秦风面色阴沉,对宋言是咬牙切齿, “此人不除,今后势必会成为本王登上至尊之位的阻碍。” 同时,他心中也在暗骂,黄家父子简直蠢笨如猪,非但没有拿下宋言,现在还搞得自己灰头土脸,甚至连郭家村的矿山都不保。 但眼下让他担忧的还有一事,黄友新派人到天京城,许下重金,请谢必严为黄玉明一直断腿伤。 这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有消息传来,谢必严医治黄玉明腿伤用的是玉骨。 这药膏,整个大燕上下,唯有董路一人会炼制。 董路在二十年前,莫家谋逆案中为长公主接生之后,便从此销声匿迹,现在居然出现在肃州周安县,甚至与谢必严有关联。 “依你之言,这谢必严莫非是董路假扮的?” 秦风见黄来发默不作声,又问道。 黄来发沉吟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微臣以为,两人的年岁相差之大,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或许,董路就隐藏在周安县。而且,微臣得到消息,楚王殿下已经亲自赶往肃州了。” “他为何如此急切,莫不是当年的旧案中,还有隐情?” 黄来发内心担忧, “微臣担心,董路会不会知道莫家旧案另有隐情,如今莫同淅下落不明,董路决不能落在楚王手上。” 当年,秦牧的母妃莫言笑,因为莫家旧案自缢皇宫中,秦牧对于莫家旧案一直很上心,从这次迫不及待赶往周安县便能看出来。 秦风闻言,心中一惊,有关黄玉明的事情,已经抛去九霄云外,面容狰狞道: “决不能让老三找到董路……该死的莫家,为何就是阴魂不散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黄来发点头,深以为意道: “也有可能,谢必严与董路之间,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既然如此,你速速派人去周安县,务必拿下董路,杀了灭口。若是没有查到董路的跟脚,也要拿下谢必严……此事绝不容有失。” “还有高蓝,此人知道的事情太多,哪怕将整个大燕翻个底朝天,也决不能让他独活。舅舅,你可明白?” 秦风紧紧盯着黄来发,黄来发重重点头,他哪里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第221章 相互试探 “殿下这次……为何要亲自涉险!” 碧春阁中,一对佳人立于阁楼穹顶,郑碗铭面色平静,言语间夹杂着淡淡的埋怨,对秦牧的不请自来,有欣喜,也有忧愁。 这些年,他一向闭门不出,不韵世事。 “事急从权。” 秦牧摆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眉眼上下打量眼前这秀丽女子。 忽然,他柔情似水,道: “这些年,委屈你了。” 郑碗铭心中一紧,仅有的怨念,烟消云散。 目光落在秦牧俊逸的面容上,眼中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二人相识至今,悠悠岁月十余载……秦牧脸上始终带着这种看透世事一般的淡然。 清风拂过,郑碗铭额间发丝飞舞,眼中仅能容下秦牧一人。对上秦牧柔和、黑白分明的双眸,她愈发沉迷。 “周安县也不是第一次前来,大张旗鼓,反而弄巧成拙。”秦牧轻咳一声,避开郑碗铭的目光, “这次,不管是不是真的,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他出现的消息。当初,给姑姑接生的便是他,我从宋景明那里得知,姑姑唯一的血脉或许还在人世……” 秦牧眼中冷芒一闪而逝,郑碗铭心中惊然,纤细修长的玉手微微一颤,语气有些埋怨, “他既然告诉殿下长公主的血脉还在人世,为何不透露出具体的身份?” 感受到郑碗铭的情绪波动,秦牧拍了拍她搭在肩头的细嫩手背,语调平和, “此事事关重大,他怎敢轻易告诉我?” 郑碗铭蹙眉,目视窗外, “那殿下又是如何得知董御医可能出现在周安县的,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因为玉骨。” “碗铭在周安县多年,从未耳闻。” “这不怪你,他若有心隐瞒,加上之前有宋景明庇护,即便是我,也无法寻到踪迹。” 秦牧双眸微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那人的消息, “我已派飞叶去查探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也只有殿下才会在乎当初的真相了。” 秦牧摇了摇头,饶有深意道: “或许,有人比我们还要在意……” 郑碗铭突然沉默,时间总能掩盖一些东西,比如希望…… 很快,秦牧隐去眼中的锋芒,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这次事罢,你便随我回去吧。” 似乎知道郑碗铭心中忧虑,男子再次开口,语气不容拒绝, “他们欠下的债,是应该收些利息回来了,有我在,没人能拿你如何,即便是父皇也不行。” 郑碗铭欲言又止,秦牧心思深沉,让她琢磨不透。 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秦牧绝对不会害她。 “姑娘……”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林妈妈的声音,将郑碗铭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压了下去, “是林妈妈。” 秦牧颔首,郑碗铭莲步轻移,打开房门的瞬间,林妈妈便急声道: “姑娘,侯爷来了。” 宋言? 自从宋言设计折断黄玉明的手脚之后,便没有在碧春阁出现,除了在城西药铺与黄友新发生冲突之外,几乎闭门不出,怎么又突然寻上门来了? “他要见我?” 郑碗铭下意识撇了屋内一眼,心道: “难道是冲着殿下来的?” “侯爷并非独自一人,还带了几名衙役,来势汹汹,说要见楼上的客人。” 林妈妈并不知晓秦牧的身份,仅仅知道是郑碗铭的特殊客人。 郑碗铭心中一突,还未来得及多想,宋言的声音便从楼下传来, “白日宣淫,还真是有雅兴啊。别看了……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丢不丢人,还看……郭河,你小子平时一本正经的,见了姑娘就走不动道了?还有你,哈喇子擦一擦,唉……丢人!” 这个登徒子,郑碗铭气急,冷哼一声, “寻个说辞,先拦着他。” 郑碗铭返身回到阁楼, “殿下,是宋言说有要事要见你。” “见我?” 秦牧面色微沉,目光落在郑碗铭吹弹可破的面容上,疑声道: “他已经知道我到了周安县?” 郑碗铭摇首, “应该不知,此人与寻常官吏不同,碗铭也看不透他。” “哦?”秦牧皮笑肉不笑, “怎么说?” 秦牧心说,不仅你看不透他,我也看不透他……他在天京城的大名,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放在以前,那必然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但现在嘛……褒贬不一 “此人虽算不上大奸大恶,但绝对也不是好人。” 郑碗铭冷哼一声,对上次宋言的轻薄,怀恨在心, “而且,此人的行事风格,不按常理出牌,自从与柳玉麟一起着手调查田府灭门一案,与县丞吴志鹏、知州黄友新周旋,明明看似处于下风,却偏偏占尽便宜,处处透着古怪。” 秦牧眸中微光闪烁,顿时笑道: “田府灭门案,原来如此……” “殿下知道他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若是没有猜测,定然是因为田府灭门一案,此事说来话长。林妈妈阻不了几时,你让他进来便是。” “可是……” “无妨。” 郑碗铭还欲争辩,忽然一道身影从窗外闪烁,飘进厢房,立在秦牧身后,秦牧笑道: “他不是我的敌人,况且,飞叶也回来了,你且宽心。” “宋言的身手不弱,务必护殿下周全。” 飞叶一袭黑衣,面如寒冰,对郑碗铭的嘱咐嗤之以鼻。 不多时,宋言便与郑碗铭并肩走进阁楼,两人四目相对,一瞬间,宋言难掩惊讶, “宋言拜见楚王殿下。” 宋言躬身行了一礼。 秦牧摆手笑道: “不必多礼!” 得知有人在田府出没,且身手极好,宋言猜想,在这节骨眼上还想探查田家灭门一案真相的,多半是与田家有旧,这才带人寻上碧春阁。 却没有想到,此人便上当朝三皇子,楚王殿下。 “想不到,还能在这见到殿下。” “我一路游玩,恰好路过此地。” 秦牧有所隐瞒,宋言眉眼一闪,也没有去刨根究底,两人相视一笑,暗中却在揣摩对方的心思。 第222章 讨价还价 “这酒虽不如你酿的五粮液,却也是难得的好酒,可有兴趣吃一盏?” “殿下相邀,岂敢不从?” 宋言将众人的神情变化收进眼底,却也未曾多想。 他在秦牧对面落座之后,望着袅袅升起的烟丝,笑道: “这香,闻着就醉人心鼻,我多次讨要,郑姑娘都不愿意割舍,今日倒是托了殿下的福了。” 郑碗铭不知宋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怕言多必失,努了努嘴,没有应答。 “你若喜欢,叫郑姑娘送些便是,想来……郑姑娘应该不会拒绝的。”秦牧神色平静,分寸拿捏到位。 他对宋言此行的目的,了如指掌。 但宋言没有开口,他自然也不会提! 从郑碗铭身上收回目光,宋言直视秦牧,郑碗铭对他似乎言听计从,不似一般关系。 见秦牧老神在在,一副慢悠悠的样子,宋言顿时觉得事情棘手。 他一向不显山不露水,但给宋言的感觉,比秦风要难对付。 “多谢殿下成全。” “你应当谢郑姑娘才是。” 宋言笑而不语,实则是在告诉秦牧,我知道,你才是真正能够做主的人。 秦牧脸上同样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侯爷此番前来,应当不是为了龙涎香吧?” 见宋言如此姿态,郑碗铭冷哼一声,素雅秀丽的面容上,顿时浮现一抹寒霜,故作娇气。 面对郑碗铭的质问,宋言脸不红心不跳,惊咦一声顺坡下驴,恍然道: “幸亏郑姑娘提醒,差点忘了正事。” 宋言面向秦牧,作揖正色,道: “我此番前来,除了拜访殿下之余,还有一事相询,还望殿下能如实告知。” 从开始到现在,宋言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想让秦牧先开口询问他,奈何对方根本不上当。 继续拖延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任何转机,既然如此,那不如言归正传。 秦牧细细打量宋言,笑道: “与我之间,不用如此客气,你但说无妨。” 他与宋思妍还有婚约,面对自己这个不同寻常的未来小舅子,他也不得不谨慎。 “殿下是否认识田家公子——田解元?” “不认得。” “田家惨遭灭门惨案,殿下应当有所耳闻吧?” “确实听闻。”秦牧颔首,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似乎因为茶水微凉,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郑碗铭便重新倒了一杯,他这才笑道: “你能为民请命,倒是让人佩服。” 宋言眉头微皱,撇了郭河一眼,郭河眼中焦急之色显而易见。宋言心领神会,木然道: “殿下既然不认得田解元,为何派人去田府查探?” 秦牧面色不变,转而看向飞叶,飞叶低声在他耳边道了几句,宋言没有听清。秦牧面色一转,笑道: “并非有意欺瞒你,我确实不知田家公子的姓名,那日与田公子在城外结交,得他相助,便赠予了一块玉佩。这次路过周安县,想去拜谢,得知田家变故,这才命人前去查探。” 狡猾…… 宋言心中闪出一个词,对秦牧又高看了一分。 他若站出来争夺储君之位,恐怕秦风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宋言从怀中取出龟鹤相争的玉佩,问道: “可是这块玉佩?” “正是。” “既然田公子有恩于殿下,此事还希望殿下能够帮忙。”宋言笑道, “在公堂上能够证实,这块玉佩是殿下赠给田解元的。” 以秦牧的身份,有他作证,黄友新哪怕有任何不满,也要憋在心里。 秦牧面色暗沉,没有答应。宋言摆出一副道德绑架的架势,言语中强调田解元对他有恩,倘若不应允,岂不是知恩不报,成了小人? 若就此答应宋言,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三言两语,巧言令色就想将他骗了……岂有此理。 也难怪郑碗铭对他没有好言相待,想来自己不在周安县的时候,这浑蛋一定没少占她的便宜。 秦牧心思百转,语气平淡道: “此案牵连甚广,即便以我的身份,也不好直接插手。” “殿下莫非见恩人含冤,也不愿出头?” 宋言眉眼一凝,郑碗铭面色巨变,这小子胆大包天,面对当朝亲王,也敢针锋相对。 她正欲开口,被秦牧阻拦,他悠悠道: “那日,我赠玉佩予田公子,便是对他的帮助,给了报答,已经两清了。” “恶人当道,殿下身为皇子,也能做到视而不见?” “那是柳大人和你的事情。” 宋言凝目看着秦牧,以为他胆小怕事,是因为知道黄家背后撑腰的是赵王秦风,内心颇为不愤, “昭昭天理,若每个人都如殿下这般畏首畏尾,那这天下还有公平可言吗?” “宋言,你大胆。” 郑碗铭眼角狂跳,娇声呵斥。 宋言冷笑, “如殿下这般,日后恐怕也护不住我姐的安危。” 秦牧面色微变,郑碗铭面色一白。 “我并非担心黄家。” 秦牧淡淡开口,宋言眼角一跳,心中顿时明了。他不是怕黄家和秦风,原来是要自己付出相应的筹码,才愿意帮忙。 步步为营,天家无情,果然没有一个是什么好东西。 宋言冷哼一声,心中将秦牧咒骂了千百遍,心道:“要什么样的利益,才能让对方让步? 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难事,都可以用钱来解决,剩余的百分之一,则需要更多的钱。” 宋言想明白之后,看向秦牧的眼神,也有了微末的变化, “不如这样,殿下应允我的要求,我保证,不会有人会为难殿下的。” 为难? 他是怕有人为难吗? 他是想试探宋言,是否知道董路的存在,甚至是否与他暗中调查的事情有关。 见宋言装傻充愣,他摇头不语。 宋言咬牙道: “这块玉佩,本是殿下之物,我也可以归还。” 秦牧依旧摇头,笑而不语,郑碗铭掩嘴轻笑,这本就是楚王殿下的物品,他还想私吞不成? 难得见到宋言吃瘪的表情,她心中不屑的同时又大为快意。 宋言气的咬牙切齿,嘴角一僵, “以后只要有赚钱的买卖,我都带上你,怎么样?这是天大的优惠了,你也看到了,章和跟着我可是赚得钵满盆满!” 秦牧不急不缓的态度,让宋言恨不得敲碎他的头盖骨, “反正钱是没有,五两都没有。” “五两?侯爷,那日我可是听闻,侯爷捡了四千两银子呢?”郑碗铭惊诧,冷不丁直接将宋言忽悠黄友新的事情败露,特别将“捡”字咬得极重。 郭河撇过头,望向窗外,秦牧面色错愕,望着宋言,这小子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 好在他今天小心谨慎,不然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宋言吹胡子瞪眼,心在滴血, “我上有老,下有小……下有众多兄弟,跟着一起吃饭,每天开销多大你知道吗?总之……三四两还是可以,多了真的拿不出来。” 第223章 看起来不像好人 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 秦牧面色古怪的看着宋言,这小子在天京城能有如此不堪名声,也不全是别人冤枉了他。 难怪郑碗铭说看不懂宋言,因为你根本就不确定,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宋言被秦牧看得头皮发麻, “好,五两就五两,成交了。” 他自导自演,仿佛两人不能达成共识的原因,仅仅因为区区一两银子。 他脸上挂着痛惜,一种生无可恋的神态,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秦牧愕然,苦笑道: “此事与银两无关。” “殿下大义,居然不要银两,也愿意帮忙……不愧是天家子嗣,你们看看,这才是正人君子。” 宋言一愣,即刻回过神,对着郭河等人,出言训斥。 郭河颔首,言语上不停地奉承秦牧。 他也乘胜追击,言辞条理清楚,头头是道: “殿下,事不宜迟,今日你便屈尊到县衙居住,明日开堂审案,将恶徒绳之于法。” “不急。”秦牧轻咳一声, “只要你应承我一件事情,我便出堂作证,如何?” 宋言知道对方心如明镜,不会被他三言两句哄骗,也静了下来。 “不要银两了?” “不要银两。” 宋言狐疑,拿捏不住秦牧的想法,他疑声问道: “什么事情?” 秦牧没有直言,而是透着目光,看向宋言身后,宋言立刻会意,嘱咐郭河在门外守候,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郑碗铭微微欠身,同时走出阁楼,倒是另宋言惊讶, “现在可以说了吧?” “帮我找一个人。” 秦牧面色一顿,肃然道。 “此人在周安县?” 秦牧摇头,宋言冷笑道: “不在周安县,我怎么找?” “他失踪二十年了,至今也没有人知道下落。”秦牧眼中含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宋言动容。 宋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道: “所以,近日,周安县有关于他的消息?” 秦牧眼眸微亮, “正是。” “你就不怕我现在答应你,事后不了了之?” 闻言,秦牧却丝毫不担心,反而笑道: “我或许拿你没有办法,但你姐的话,你总该会听的。” 宋言一怔,拿宋思妍压他? “殿下既然都有主意了,那何必和我讨价还价,直接让我姐和我说不就行了?” 见宋言面色不忿,秦牧丝毫不在意,反而悠然道: “我不想让她为难。” “你不想让我姐为难,所以就让我为难?” 宋言这话虽然说得满是怨气,但心中却对宋思妍的将来更加安心。 秦牧不置可否,宋言道: “事先说好,找人可以,但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够找到。” “这是自然。”秦牧轻笑,找人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试探性的行为。 两人简单交流一番,宋言带着郭河离开阁楼,秦牧目送宋言离开……片刻后,飞叶忽然开口, “殿下,出现在周安县的,未必就是他。” “本王知晓。” “那……殿下。” 秦牧摆手, “这世上,除了他,没有人能够研制玉骨。” 飞叶欲言又止,秦牧看着郑碗铭又问, “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宋言?”郑碗铭此刻的精神还有些恍惚,一直沉浸在宋言与秦牧的谈话中,有关于宋思妍的部分。 回过神来,她若有所思道: “看起来不像好人。” “好人?”秦牧莞尔,纤细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 “这世界上,用好人和坏人来定义的,只是平常人,他……应该换个词。” …… 周安县,李府。 一间朝南向北的书房内,华文华武并肩站在桌案前,对所见所闻,直言不讳。 在二人身前,端坐着一人,年岁与黄友新相仿……鼻峰挺拔,五官宛如刀削般刚毅,神色如常,慢悠悠饮尽杯中茶水。 他语调轻缓,语气中隐隐能听出对宋言的敬意, “想来,侯爷真正的目的,便是黄友新身上那块玉佩。” 而华文华武二人,却如遭雷击,既然想要那玉佩,直说便是,搞这些弯弯绕绕做什么。 “此事,你二人做得很好。” 提及黄友新,李明昊眼中的锋芒一闪而逝。 李冉冉的死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表现得越不在乎,心中的不安和疼痛就越深。 他想过不顾一切,与黄家死磕到底。 但黄家势大,他冷静下来后,也不敢拿李家所有人的性命,为他任性去陪葬。 直到宋言和柳玉麟登门,他尘封的不甘终于死灰复燃。 宋言何许人也? 仅凭三万神武军,打得北荒十五万大军抱头鼠窜。 中原王朝失去了百年的京、云、玉三州,在他的兵锋下,不堪一击。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一举登上神坛的时候,却因为二皇子一己私利,因抗旨被革去了官职。 且不说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即便是宋言在北境的壮举,便值得他无条件去信任。 “下去吧。” 李明昊头也没抬,轻声道了一句,却不曾听闻有脚步声响起,下意识抬头再看,却见二人挤眉弄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这才会意,笑骂道: “扭扭捏捏地干什么,去找管家领银两便是。” 二人这才喜上眉梢,同声道: “谢将军。” 待二人行礼退去之后,李明昊低头沉思片刻,这才缓缓起身,走到书房的隔间,看着供桌上的灵牌双目瞬间血红。 “是爹无能,让你受了这么久的不白之冤。” “你会怪爹吗?” “再有几日,他便再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 李明昊的声音低沉,情绪悲痛自责。 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将这份仇怨深埋,但唯有他知道,这个周安县,敢对他李家出手的,唯有黄家黄玉明这个疯子。 可笑,他将遍体鳞伤的李冉冉送回来的时候,还一副谦逊邀功的姿态,殊不知,李明昊当时强压着要手刃他的冲动! “爹会将他带到你的坟前,亲自为你报此血仇。” 李明昊手持一块白色丝巾,轻轻擦拭着灵牌,眼中的杀意弥漫,与平时的平静截然相反。 第224章 去给黄家叔侄上课 “鸡翅膀啊,我爱吃……” “侯爷……楚王殿下已在内堂等候了。” “大人,时辰将近,是否先移步更衣,准备开堂审案?” 宋言不为所动,宛如局外人一般,在庭院中摆着铁架,寻了些许木炭,口中哼着柳玉麟等人完全听不懂的曲调,将笔墨当成了刷调料的工具。 大壮在一旁扇着扇子,整张两熏的黑不溜秋,看起来极为滑稽。 柳玉麟苦笑,看着宋言问道: “你确定此事稳妥了?” “放心吧,楚王不是已经到了吗?有他作证,谅他黄友新也翻不起任何风浪来!” 宋言胸有成竹,低头嗅了嗅鼻子,扑鼻的香气让他志得意满,不置可否道。 他抬起一把粗厚的毛笔,将一层调料刷在熏烧金黄的鸡翅膀上,头也不抬,又吩咐了一句, “等等,你去把楚王请过来。对了……秋风回来了没有?” “还未曾见到梅姑娘。” 郭河点头道。 “可惜了,这么美味的东西,她怕是没有口福了。” 昨夜,当得知秦牧要找的人居然是董路之后,宋言瞬间明白。 秦牧之所以闻风而来,多半与谢必严有关,他治疗黄玉明的玉骨,正是出自董路之手。 在没有查明秦牧找董路的真正目的,宋言断然不会轻易将董路交给秦牧。 所以,他让梅秋风去通知谢必严,让他务必守口如瓶。 目送郭河远去,柳玉麟低头嘀咕了一声, “黄婆卖瓜……” 他内心腹诽不已,看鸡翅膀的卖相不错,也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就一味的自吹自擂? 他的眼神渐渐变味,洋洋自得的宋言却浑然不觉。 突然,他面色古怪,急声道: “宋言……着了。” 宋言回过神,反应慢了半拍,不解问道: “什么着了?” “衣服……” 一股焦味飘进鼻腔,宋言这才意识到,衣角有火苗在闪烁,一丝得意在他脸上凝固,迅速拍掉火焰,他嘴角浮现一抹尴尬, “小场面,小场面。” “对了……你去厨房,取两只鸡腿过来,顺便带点辣椒。” “哦……” 柳玉麟无奈起身,脚下犹如灌了水银,迈动起来,异常沉重。 虽然表面气愤宋言不务正业,但不得不说,宋言这双手,不做烧烤可惜了。 不多时,秦牧如冠玉一般的面容上,带着春风般笑意,远远而来,身后跟着飞叶。 “参见殿下。” “不用多礼。” 秦牧环顾四周,庭院中唯有宋言一人。 “侯爷,如此有雅兴,看来是胸有定见了。”目光落在烧烤铁架上,秦牧语调平平,摆手示意宋言不用在意礼节。 宋言面带笑意,道: “有殿下相助,恶人自有恶报。” “恶人能否有恶报,最终还是要看柳大人,对了……柳大人呢?” 秦牧笑容依旧。 宋言又给鸡翅膀重新刷了一层黄油,笑道: “得知殿下要来,他去厨房拿鸡腿和佐料了,来来……殿下来得正是时候,待会尝尝我的手艺。” 秦牧见着鸡翅膀卖相不错,不忍拒绝, “有劳了。” “这烤鸡翅,也是锻炼耐心的一种方式,你要不停地翻烤和上调料,稍有不慎,就很容易烧焦……”宋言滔滔不绝,言外之意,二人心知肚明。 忽然……秦牧不再回应,宋言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探去,只见谢必严跟在梅秋风身后缓步走来。 他脸上弥漫着一抹倦色,心思深沉。 望着谢必严,宋言心道,这老小子,好像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模样。 不会是想娶个小妾吧? “小人拜见楚王殿下。” “拜见楚王殿下。” 谢必严与梅秋风行礼之后,异口同声道。 眼见来人是谢必严,秦牧眼中划过一丝失望之色。 谢必严不管是形态还是年龄,都与董路相差甚远。 可他为何会研制玉骨,医治断腿? “不必多礼。” 秦牧的瞳孔微缩,视线未从谢必严身上转移,宋言若有所思, “二位认识?” 二人对视摇头,宋言为二人介绍彼此,笑道: “老谢,这位便是楚王殿下。殿下,这位是天京有名的仁医圣手——谢必严,谢先生。” 仁医圣手? 谢必严老脸微红,内心发虚,连连摆手, “侯爷谬赞了,小人愧不敢当。” “谢神医连断腿都能续接,医术之高也是本王平生仅见。” 秦牧看着谢必严,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心思。 但有过梅秋风的提醒,他也有所准备,自然不会轻易就被秦牧试探出来。 他笑道: “殿下秒赞,断腿续接的本事,小人也是意外从一本医术上学来的,不过是承蒙他人恩泽罢了。” “哦?” 秦牧神情激动,似乎一直在隐忍克制,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知谢神医是从哪里得来的医术?” 这时,宋言看向梅秋风,后者在众人还未察觉的时候,极为隐晦地点了点头。 心中大定,宋言继续给鸡翅膀和鸡腿上佐料。 谢必严内心复杂,表面极力保持平静,皱着眉头,装作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这本医书得来已久,具体出自何处,小人也忘记了。” “那倒是可惜了。”秦牧明亮的双眸,骤然暗淡。 二十年的时间,哪怕秦牧与董路面对面,都不一定能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漫长的岁月蹉跎下,董路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医院首席了。 两人对视,宋言在一旁,揉捏着下巴,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探索,笑道: “好了,老谢你回天京之后仔细查证一下,看能否找到那本医术,此事对殿下至关重要,定要放在心上才是,来……你们先坐下,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几人谈笑片刻,秦牧一直有意无意,旁敲侧击,谢必严倒也没有刻意回避,应对从容。 宋言犹如一根搅屎棍,不停搅和,让秦牧气得牙根生疼,皮笑肉不笑。 直到柳玉麟取了鸡腿回来,三人才结束这种表面君臣和谐,暗地里尔虞我诈的相交方式。 “大人,升堂的时辰要到了。” 见柳玉麟落座,刚要尝尝宋言烤的鸡翅膀,郭河小心翼翼,在他耳边轻声提醒。 他顿时气急, “就不能等我吃完再说?” 宋言却眉眼一亮,心中豪气升腾, “等回来再吃不迟,走,去给黄家叔侄俩上上课。” 今日,柳玉麟将在公堂上审讯黄家公子黄玉明,和田家刘氏毒害夫家二十一口命案,早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 柳玉麟还未升堂,堂外就已经被围堵得水泄不通,不少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混迹在粗布麻衣的贫民百姓中,探头探脑,私语着柳玉麟如何断案。 是与黄友新、吴志鹏蛇鼠一窝,还是另有说法? 两人打着协助柳玉麟办案的幌子,堂而皇之地在公堂上等候。 两人老神在在,似乎成足于胸。 “升堂……”柳玉麟落座于高堂之上,拍案而起,肃然喝道: “带犯妇刘氏上堂。” 喧哗声截然而止,众人都屏住呼吸,戏看柳玉麟如何断案。 或者说,如何与黄友新和吴志鹏之间周旋。 黄友新正襟危坐,目光中透着一股狠辣,吴志鹏手心冒着冷汗,内心顿时紧张无比。 秦牧与谢必严立于内堂,梅秋风伫立在宋言身后。 不多时,刘氏被带上公堂,跪拜之后,便高声呼喊自己是被奸人冤枉,希望柳大人能够明察秋毫。 第225章 好戏才刚刚开始 若是以往,刘氏如此言行举止,换来的不过是一番嘲弄和耻笑,然后再被极刑斥候一遍。 要么屈打成招,要么晕死过去,继续等待下一次的噩梦。 如此反复,即便是个铁人也支撑不住。 宋言之所以不留余力地帮助刘氏,一方面是因为黄家的缘故,另一则,黄玉明好死不死撞到了枪口上,居然敢派鳄鱼帮对他们不利…… 这才有了这条导火索! 秦牧的出发点,相较宋言而言,就要复杂许多。 至于柳玉麟,除了本身刚正不阿之外,也是因为在周安县,被黄家父子打压得实在太狠,黄玉明的不择手段,触怒了他。 “你说杀害田家二十一人的凶手是黄玉明?” 柳玉麟面无表情,落坐于高堂之上,目光幽森如炬,将众人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据本官了解,黄家与田家一向交好,黄玉明也未曾与田家发生过任何冲突,他为何要行凶杀人?杀人动机是什么,你可有说辞?” 柳玉麟朗声,故意将声音提高,以确保堂外的百姓也能听得清楚明白。 “回禀大人,夫家偶得一块玉佩,黄玉明想占为己有,夫家不肯。哪知……”刘氏神情悲凉,声音哽咽,没有说黄玉明是见色起意,而是将所有缘由地归结到玉佩上。 柳玉麟闻言,不得不暗中赞叹刘氏的聪慧。 刘氏继续道: “贼人见财忘义,威逼不成便痛下杀手……那日,正好被民女撞见,贼人便要杀人灭口……” 刘氏一口一个贼人,对黄玉明可谓是恨之入骨。 柳玉麟撇了黄友新一眼,发现老匹夫仿佛局外人一般,不为所动。 反而,皇帝不急太监却开始蠢蠢欲动了。 吴志鹏跨出一步,尖酸嘴脸却有理有据, “一派胡言,堂堂周安县黄家,岂会窥见田家一块玉佩?” “可是这块玉佩?” 柳玉麟将龟鹤相争的玉佩递给一名衙役,衙役躬身行到刘氏身前。 从始至终,柳玉麟都未多看吴志鹏一眼。 吴志鹏面色阴沉,冷冷瞧着刘氏,刘氏娇躯微颤,咬牙着应道: “正是这块玉佩。” 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焦点,都统一集中在那块质地绝佳的玉佩上,黄友新面色微变,一会青一会白。 这不正是那天被宋言抢走的玉佩吗? 吴志鹏眉眼闪烁,目视柳玉麟,颠倒黑白,冷笑道: “大人不可轻信啊,一块普普通通的玉佩,就能诱使黄玉明残杀田家二十一人?这毒妇满口胡言,恐怕是她见财起义,毒害夫家,陷害黄家吧?” “吴大人,倘若本官没有记错的话,你之前好像是说,刘氏偷奸被抓当场,这才一不做二不休,谋害夫家性命的。” 柳玉麟神色平稳,双眸犹如利剑,刺入吴志鹏的心底, “玉佩到底怎么来的,何不问问你家主人?” “你……” 柳玉麟淡淡扫了吴志鹏一眼,转而看向黄友新,笑容淡然, “黄大人对这块玉佩也是情有独钟,可知道其来历?你但说无妨,免得有些东西一直不安狂吠。” 吴志鹏面色阴沉得可怕,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柳玉麟,指桑骂槐说他是狗? “柳大人说笑了,本官家中玉器不胜其数,此刻也想不起来,是否有这么一块玉佩。” 黄友新面皮一抖,含糊其辞死不认账。 他表面镇定自若,内心实则慌乱不堪。 那日在西城药铺,宋言无所不用其极,目的就是为了这块玉佩。 他不慎小心,还是着了聂琰的道……不过想想,他又异常气愤,倘若黄玉明那废物早些向他坦白,也不至于连赃物都被宋言骗了去。 老狐狸! 柳玉麟暗骂一声,黄友新做事谨慎,简直滴水不漏。 可惜,你再精明又如何,有一个坑叔的纨绔子弟在,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大人,毒妇信口雌黄,欺瞒大人。不上极刑,难以吐露真言啊大人……” 吴志鹏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让柳玉麟一阵恶寒。 他在公堂上游来走去,还不忘带动堂外百姓的情绪。 “吴大人何必心急?既然黄大人不愿意承认,不如请黄公子前来询问一二,岂不是真相大白?” 柳玉麟轻笑,吴志鹏与黄友新对视,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犹如阴霾将二人笼罩。 “来人,带黄玉明上堂。” 黄玉明想将监牢当成度假村,那是痴心妄想,柳玉麟命人每日盘问,为了就是消磨他的意志力。 多日的折磨,黄玉明旧伤初愈,披头散发精神也极度萎靡,身上的囚服也脏旧不堪,完全没有往日里的跋扈和神采。 黄玉明跪于公堂之上,心头焦虑,不断向黄友新和吴志鹏呼救。 黄友新眼眶通红,双眸布满血丝,心中对柳玉麟和宋言愈发仇视。 吴志鹏心中一突,手心冷汗直冒,五脏发凉。 纨绔子弟实在难堪大任,落在柳玉麟手中这几日,也不知道到底招供了些什么,他完全拿捏不住。 柳玉麟拍案,喝道: “黄玉明,你可知罪?” “大人,小民冤枉。”黄玉明浑身颤栗,心有余悸不敢与柳玉麟对视。 端坐在高堂之上,相貌堂堂的柳玉麟,谁知道会不会和宋言一样,手段犹如魔鬼一般丑恶。 这几日,他是有苦难言。 “黄大人寿诞之日,你的寿礼是一块龟鹤相争的玉佩对吗?” “小民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来人,先打十大板,让这刁民恢复下记忆。” 黄玉明四肢冰凉,魂飞胆寒,脱口而出, “大人,小民记起来了,是有一块玉佩。” 黄友新眉目一凝,堂外议论之声再起,多半已经开始摇摆,对刘氏的怀疑,渐渐淡化。 吴志鹏心凉了半截,心中暗恨,黄玉明仿佛着了魔怔一样,柳玉麟只要稍作威胁,他就会从实招认。 长此以往,案件绝对不攻自破,到时候……不仅黄家要完蛋,他也要跟着共赴黄泉。 柳玉麟冷哼一声, “玉佩从何而来?” “小民……是小民花重金从一位富商手上求得的。”黄玉明侧眼看了黄友新一眼,支支吾吾寻了一个正当理由。 “富商现在何处?” “小民不知,小民句句属实,望大人明鉴。” 将事情推脱给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还真是一干二净啊。 若非宋言有所准备,柳玉麟还真的拿他没有办法。 他见柳玉麟沉默,以为抓住了希望,他猛然抬头,指着刘氏喝道: “大人,我与田公子情同手足,怎会杀他?是这毒妇,毒害夫家,又与小民有间隙,所以才冤枉小民……” 刘氏面色涨红,尖声叫道: “你,你血口喷人,是你……是你杀我夫家二十一人。” 柳玉麟心如明镜,明知故问,笑道: “你说刘氏毒害夫家,证据在哪?” 与此同时,黄友新撇了吴志鹏一眼,后者会意, “柳大人,黄玉明所言句句属实,当日城西药铺的钱掌柜已经陈述画押,证实是刘氏在他药铺购买了砒霜。” 钱掌柜和黄渠至今没有现身,恐怕是双双陨命了。 既然死无对证,有之前的供状在手,一口咬死刘氏,轻而易举。 黄玉明眼中露出喜色,黄友新目视柳玉麟,后者嘴角一勾,冷冷回视, “哦……” 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226章 精彩绝伦 柳玉麟故意拉长声音,让吴志鹏心头一跳,但对上黄友新从容不迫的目光,他又放松了心神。 城西钱掌柜,早已是刀下亡魂,断然不可能出来作证。 这一局,是稳操胜券了……让你嚣张狂妄,目中无人,嘿嘿……吴志鹏心头快意,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心道: “眼下死无对证,看你如何收场。” 堂外百姓议论纷纷,意见难得统一,请钱掌柜出来作证,轻易便能证明,刘氏到底是真正的心地善良,还是蛇蝎心肠。 柳玉麟摸着下巴,脸上露出难色,刘氏手心冒着冷汗,暗暗焦急。 这一手欲擒故纵,柳玉麟在宋言身上学以致用,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黄玉明见老父亲和大舅胸有成竹,也跟着洋洋自得,视线在刘氏身上打量,冷冽又填满欲望。 “柳大人,可否请钱掌柜出来作证?”吴志鹏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装作一副为民请命,大义凛然的姿态。 “你……”柳玉麟面色涨红,怒指吴志鹏, “钱掌柜眼下遭遇如何,吴大人心里没点数吗?” “柳大人这是何意,是大人见解独到。下官这才提议的,下官不过一介县丞,只是协助大人调查此案,又怎么会知道钱掌柜的近况?” 吴志鹏顾名思义,柳玉麟一意孤行,宁愿相信刘氏,也不肯接受事实。 “吴大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柳玉麟双眼微眯,笑意若有若无。 柳玉麟心中一惊,欲言又止。 但转念一想,那日他被宋言玩得团团转,但你柳玉麟又不是宋言,有何惧? “柳大人在说什么,下官完全听不懂。” 柳玉麟肃然,继续道: “吴大人真想让钱掌柜出来作证?” “是非曲直,总要弄个明白。” 吴志鹏硬着头皮,目光四下扫视,也未见异动,但心中愈发没底,实在是因为被宋言和柳玉麟这两个贼人坑害的次数太多,心有余悸。 黄友新同样如此,黄渠暗杀钱掌柜,至今未归,难道真出了什么差错? “既然吴大人执意如此,那便随了吴大人的意思……来人,带钱恒上堂。” 柳玉麟面色一整,朗声喊道。 他话音落下,吴志鹏顿时头皮发麻,腿脚软弱无力,差点立足不稳。 钱恒探头探脑,目光从吴志鹏、黄友新身上扫过,又迅速收回,站立的位置也刻意与两人拉开。 都说仇人见面,格外眼红,但钱恒内心怯弱,又因为两人的所作所为,让这胖子心里有了阴影,所以才表现得唯唯诺诺。 黄友新面色巨变,钱恒出现了,正也说明,黄渠是凶多吉少了。 他怔怔地看着钱恒,眼中的恐惧愈发浓郁,变得坐立不安。 吴志鹏内心暗恨,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王八蛋……挨千刀的,钱恒居然没死,那你装什么装? 柳玉麟越是平静,他就越觉得脸面生疼,面颊像火烧一样难受。 倘若有一招半式在身,他说不定真的会找柳玉麟拼命,太欺负人了,明摆着诚心让他难堪啊。 吴志鹏越想越气,胸口仿佛有一团闷气,挥之不散。 想想前一刻自己的得意,他恨不得挖个地洞装进去。 笑意在柳玉麟嘴角荡开,挤眉弄眼地看着吴志鹏,道: “吴大人,钱掌柜来了……要不?你来审问?” 吴志鹏面红耳赤,冷哼一声, “这是柳大人的职责,下官不敢逾越。” 钱恒手脚冰凉,冷汗直冒,宛如身处狂风暴雨中。 他抬眼对上柳玉麟的目光,心中一突,跪拜在地, “小民钱恒,拜见大人。” “你就是城西药商钱掌柜?”柳玉麟颔首,神色严厉。 “回禀大人,正是小民。” 柳玉麟指着刘氏, “你可认得她?” “小……小民认得。”钱恒心中慌乱,匆匆撇了刘氏一眼,低下头。 “本月十日,刘氏可有在药铺购买大量的砒霜?” “没有。”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吴志鹏心急如焚,冷声质问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回答。”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钱恒这臃肿的身子,此刻恐怕已经千疮百孔。 柳玉麟同样冷眼扫视,没有开口。 钱恒咬牙,知道与吴志鹏等人狼狈为奸,无疑是与虎谋皮,随时都可能被抛弃。 你们都要杀人灭口了,现在还让我想清楚? 我若是再不想清楚,恐怕就要身首异处了。 那也若非柳大人和宋侯爷相救,还有命站在这里吗? 你不仁我不义,是黄友新与吴志鹏不守道义在先,也不能怪他小人行径。 何况,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想通这些,钱恒心中底气顿时足了一些,他挺直腰杆,无视吴志鹏的“叮嘱”,应道: “每笔账目的进出,小民都有做账簿记录,大人若不信,可以随时查看。” “账簿可有带来?”柳玉麟问道。 钱恒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簿,递给临近的衙役, “请大人明察。” 柳玉麟随手翻了几页,便兴趣乏乏,这些证物,他早就熟读于心,眼下不过是做做样子,好让吴志鹏等人哑口无言, “你今日的言辞,为何与上次不同?” “大人明鉴……”钱恒深深一拜,汗如雨下, “是黄大人派人威胁小民,若不说刘氏毒害田家性命,他便会让小民横死街头。” “简直一派胡言,你好大的胆子啊,敢污蔑朝廷命官?” 黄友新面色阴沉,气极反笑, “此人两面三刀,一天一个措辞,明日是否又要诬陷柳大人,威胁他?” “柳大人,你还要分辨得清楚是非才是啊。”黄友新浑身僵硬,脸上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能否分辨是非,还不用黄大人来教本官。” 柳玉麟冷冷道。 “大人明察秋毫,小民句句属实,那夜,就是黄大人派管家黄渠,预谋小民性命。若非小民有贵人相助,此刻早已是刀下亡魂了。” 钱恒仿佛戏精上身,也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枷锁,神色并茂,一边磕头一边请命, “大人……请为小民做主啊。” 闻言,柳玉麟面色微寒,转而直视黄友新。 堂外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了。 他与吴志鹏,以为胜券在握,结果……不禁被柳玉麟狠狠抽了一巴掌。 现在,他居然还妄图拖自己下水吗? “柳大人,小人之言不可信,黄大人岂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吴志鹏依旧冲在最前线,为黄友新保驾护航。 因为他明白,只要黄家一倒,他的死期也将近了。 黄玉明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柳玉麟眼眸冰寒,犹如一道锋利无比的冷芒,狠狠,刺中吴志鹏的软肋, “不可能?你拿什么保证?你的性命?还是你的已经丢掉的品行?” 柳玉麟言辞犀利,不给吴志鹏丝毫喘息的机会。 刘氏精神一震,目光火辣……后堂的秦牧与宋言无意中对视,然后迅速错开目光。 简直精彩绝伦啊! 第227章 大人且慢 拿什么保证? 吴志鹏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在柳玉麟质问的瞬间,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心中知晓事情原委,信口雌黄也就罢了,现在……他还能拿什么保证? 可即便他看清事实,也不愿意轻易接受,他思索良久,硬着头皮,道: “官字两个口,柳大人上说有理,下说亦有理。” 吴志鹏与黄友新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同一条船,不载两心。 柳玉麟眉头微皱,心中怒火升腾,冷声道: “吴大人谋官如鼠,得官如虎,可曾记得初心?” 吴志鹏身躯微震,脑子突然浮现为官之初的宏愿,与柳玉麟无异。 只不过,欲望迷人眼,他早已没有当初的赤子之心。 加上有黄家的势力庇护,他愈发的无法无天,内心的欲望也不愿意去控制。 黄友新心中震荡难平,柳玉麟不仅手段厉害,言辞更是犀利。 此子不除,必将是心头大患,黄友新眼见吴志鹏骑虎难下,他急声开口, “柳大人,钱掌柜之言可有确切的证据,若是没有证据,污蔑陷害本官的罪名,不管是他还是你,恐怕都难以担待。” 柳玉麟摆手轻笑, “黄大人莫急,黄大人身为肃州知州,造福肃州百姓。本官自然不会听信一人之言,只不过……” 柳玉麟话锋一转,黄友新又瞬间忧心忡忡,他撇了吴志鹏一眼,目光落在黄玉明身上, “本官怕黄大人,爱侄深切,铤而走险,也说不定呢?” 黄友新面色巨变,腾的一下站起身, “柳玉麟,你也胆敢污蔑本官?” “污蔑?” 柳玉麟拍案而起,眼中火光闪闪,彻底与黄友新撕破了脸皮, “城郊义庄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城西药铺杀人灭口,黄大人在筹谋这些事情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半点良善之心,没有一点印象吗?” 嘶…… 堂上众人,堂外众人无不是心神具震。 “本官无愧于心。” 黄友新深吸了口气,态度依旧强硬如铁。 “好一个问心无愧。”柳玉麟冷笑, “带黄渠上堂。” 与众人相比,黄渠无疑是最惨的一个,手脚被厚重的铁链锁铐,披头散发,形如枯槁,若非亲近之人,一眼绝对认不出来。 宋言手段百出,即便黄渠这样的硬骨头,被他关在小黑屋几日,心神已经彻底崩溃。 主仆相见,情深意切,黄友新面沉如水,心跳如雷, “前几日,他说要回家探亲,怎会……” “大人……”黄渠瞳孔猛地一缩,一丝比小黑屋中的暗无天日更加可怕的恐惧,瞬间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与黄友新相处的时日最多,对黄友新的秉性最为了解。 他故意提及家人,目的何为,两人心知肚明。 顿时,黄渠心灰意冷。 “柳大人,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黄渠一向善待他人,与钱掌柜更是无冤无仇,他……” 不待黄渠开口,黄友新便率先开口,旁人不知,还以为黄友新对下人庇护有加。 “哦?这么说,此事全当黄渠一人之意?”柳玉麟双眼微眯,更觉得黄友新面目可憎。 在他故作姿态的面容下,隐藏的是一张怎样的嘴脸。 眼中除了自己,任何人的性命他都可以在挥手之间,弃而不顾。 哪怕是现在极力维护的黄玉明,一旦威胁到他的人生安全,恐怕也会毫无顾忌地抛弃。 柳玉麟此刻也是身心俱疲,在和黄友新和吴志鹏层出不穷的阴险计谋下,也疲于应付。 若是没有宋言相助,恐怕已经被两人玩死了。 想想,柳玉麟顿时一阵后怕,背后阵阵凉意泛起。 黄友新面色肃然, “柳大人定夺便是。” 钱恒忧虑不安,除掉一个黄渠,还有下一个黄河、黄江、黄水……倘若不能将罪魁祸首黄友新拉下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依旧会遭到对方的疯狂报复。 到时候如何应对? 小命握在别人手上的滋味,无论如何也不能经历第二次了。 既然已经上了柳玉麟这条贼船,就算舵手是个白痴,他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钱恒绿豆般的小眼睛一转, “大人,此事绝不可能是黄渠一人所为,他定是听命行事。” 柳玉麟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赞赏之色浓郁,他咬牙,道: “小民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答应黄友新,陷害刘氏小娘子。他定是害怕小民良心发现,这才命人杀人灭口。” 得到柳玉麟的肯定,钱恒仿佛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说话间毫无顾忌,神情也变得肆无忌惮。 狗急跳墙…… 在没有牵挂的时候,人性才是真正的可怕。 黄友新眼中杀意弥漫,恨不得当场摘下钱恒的狗头当尿壶, “捉贼拿赃,抓奸在床。仅凭你红口白牙,便要诬陷本官,是真当本官脾气好,可以随意欺凌吗?” 他横眉冷对,怒气冲天, “今日,你若不给本官一个说法,本官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钱恒脑袋一缩,紧张地看着柳玉麟,柳玉麟蹙眉,惊堂木拍在案桌上,喝道: “孰是孰非,本官自有定夺。钱掌柜,你可有证据?” “大人,此事乃小民亲耳所闻。” “黄渠,你可有话说?你此前已经签字画押,认下的罪名,难道还要抵赖不成?” 黄渠心中纠结,面对柳玉麟的质问,他迟迟没有回应,直到黄友新开口提醒, “黄渠,柳大人问你话,你直言不讳便是。” 一丝惊惧在黄渠面容上凝固,深陷的眼眶中,瞳孔猛然一缩,道: “回禀大人,此事乃小人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 他的声音平静、空荡,没有夹杂任何情感。 “大人……” 柳玉麟怒目一瞪,钱恒话到嘴边戛然而止,黄渠继续道: “小人与钱掌柜之间有间隙,他又因为小人是仆从身份,三番两次挑衅,小人一时不忿,才会心生歹念。还望大人念在小人初犯,轻饶小人。” “你……你这是污蔑。” 钱恒顿时也急了。 柳玉麟面色微变,对黄渠的倒戈,短时间无法适应。 即便他心有准备,知道黄渠变数极大。 堂上堂外众人,见这百转千回的审案过程,也是屏住了呼吸,深怕错过细枝末节。 黄友新面露哀色,重重一叹,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你……为何如此糊涂?” “大人,小民愿捐献一万两白银,修缮于都学堂、寺庙,望大人念在黄渠是初犯,惩戒从宽。” 黄友新悄然松了口气。 柳玉麟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对黄友新另眼相待,瞬息之间,就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不说,还在公堂上上演了一番主仆情深的戏码。 看来,黄渠的家人被黄友新牢牢捏在手里,难怪他三番两次想要自杀,也不肯咬出黄友新。 哪怕在小黑屋的刺激下,他也只是在精神崩溃的时候签字画押了,现在被黄友新一提醒,立刻又变了卦。 “银子我替于都百姓收下了。”柳玉麟言语淡漠,不置可否,大鱼跑了,小鱼如何都不能让他逃脱, “此案已经真相大白,刘氏毒害夫家,实属污蔑。田家二十一人之死,因由皆是这枚玉佩而起,刘氏控告黄玉明谋财害命,根据本官的调查,与仵作的尸检结果,都证实了此案的凶手就是黄玉明……” “大人且慢。” 突然,就在柳玉麟将案情公之于众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传出,在众人耳中炸响。 第228章 谁敢质疑? “见过大人。” 黄来发挤开人群,龙行虎步走入县衙大堂,身后跟着数名护卫。 黄友新率先起身作揖行礼,脸上明显带着惊讶和喜色。 吴志鹏见状也连忙行礼,柳玉麟面色微变,同样也起身行了一礼, “黄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这狗东西怎么也来了? 后堂中,宋言不由看了秦牧一眼,也探身侧目,只见黄来发风尘仆仆,立身大堂上。 一件灭门惨案,也能让身居高位的黄来发如此关注? 他莫不是与秦牧一般,是为了董路而来? 看来,当年莫家的事情,着实不简单,黄来发此番,或许还是秦风授意的。 “打扰柳大人断案,实在情非得已。” 黄来发昂头挺立,目光如电,看着意气风发的柳玉麟。 不由感叹,庆国公府当真是人才辈出,柳玉龙因为北境一战居功至伟,如今已是四品军衔,在北境军中的威望,仅次于宋言。 柳玉麟虽说还是七品县令,但此子也是人中龙凤,假以时日,成就必然不低。 哪怕秦风与庆国公府已有姻亲关系,但不管是柳承志还是柳惊天,与秦风之间的关系都极为暧昧。 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再观他黄家年轻一辈,如黄玉明这等不堪造就之徒,比比皆是! “只是,本官对此案有些许疑惑,憋在心里实属难受,还望柳大人勿怪。” “不敢。” 柳玉麟摇头, “大人但说无妨。” 见柳玉麟不卑不亢,黄来发凝目道: “此案可有证据直接证明,黄玉明就是杀人凶手?除了犯妇刘氏,可还有其他人亲眼见到黄玉明行凶杀人? 尸体又在何处,尸检的结果与尸体可否一致?柳大人虽然年轻,却也是人中龙凤,不该听信一个恶毒犯妇的一面之词才是,冤枉一个好人吧?” 黄来发条理清晰, “如此断案,是否过于草率了,是否有愧周安县百姓信任?有负圣上恩泽?” 黄来发巧言善辩,对各种投视而来的目光,怡然不惧,言语间不禁为黄玉明讨要说法,还将柳玉麟架在火架上,试图以悠悠众口,给予压力。 好大一个帽子,直接就扣在柳玉麟头上。 物证确实有了,但人证除了刘氏之外,与黄玉明一同参与的护卫已经被灭口,也算是死无对证。 若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这案件,必然会不了了之。 加上刑部的期限,黄玉明必然逍遥法外。 柳玉麟被黄来发的突然发难,怼得哑口无言。 “想不到,黄尚书居然也如此忧国忧民啊。” 宋言迈步从后堂走出,冷冽的目光从黄来发脸上扫过,嘲讽道: “大人不在天京城安享晚年,大老远跑到周安县来,居然是为周安县的百姓排忧解难的?” 他看向柳玉麟,问道: “你信吗?” 柳玉麟摇头,宋言笑道: “何止你我不信,恐怕县衙门口看门的大黄狗都不信。” 此言一出,众人色变。 黄友新面色阴沉,黄来发气急败坏,一张脸瞬间涨红, “宋言,你敢羞辱老夫?” 宋言冷峻不惊,回视黄友新,不置可否。 黄来发咬着后槽牙,腮帮坚硬如铁,一双凶目,恨不得把宋言活吞了。 “黄玉明猖獗跋扈,欺男霸女乃是不争的事实……在大人眼里,怎么就成了好人?难不成,好人的定义在大人眼中,便是不分青红皂白吗?” 宋言怡然不惧,目光所及之处,无不噤若寒蝉。 此刻,他气势深厚,气质犹如仰止高山,让众人望而生畏, 黄来发要反驳,宋言冷冷撇了一眼,继续道: “我也是身受其害……” “身受其害?” 黄来发气的发抖,宋言的无耻让他真的无可奈何, “据老夫了解,你与黄玉明在碧春阁争风吃醋,你以武力欺压,折断了他的手脚,到底是谁身受其害?” “大人的意思是,被人随意欺辱打骂,也不能还手吗?”宋言反问。 不等黄来发开口,他继续道: “若是如此的话,那我今天打骂大人,大人应该也不会和我计较吧?” “竖子尔敢?” 黄来发大怒,他好歹是当朝尚书,赵王殿下身边的近臣,宋言居然如此目中无人? “黄大人何必恼羞成怒,我这不是按照大人的意思?” 宋言冷笑道: “黄玉明杀人行凶,证据确凿,为何在黄大人眼里,却成了受害者?黄家收买钱恒,陷害刘氏,乃有目共睹,此其罪一。见财忘义,屠杀田家满门,其罪二,公堂之上,欺瞒上官,其罪三。” 宋言声音洪亮,钻进众人耳中。 他将自己打断黄玉明手脚的事实,迅速掩盖,转而列出三条罪证。 倘若没有秦牧在内堂端坐,他或许还难以对付黄来发,但眼下……这与之反对的人,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 他心有定见,视线掠过黄来发,落在黄友新脸上,黄友新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宋言心道,老匹夫,不到黄河不死心。 “到底是证据确凿,还是你的一言之堂?”黄来发有备而来,条理清楚,步步为营。 他质问宋言之后,转而看向堂外的百姓。 人群中一对眸子森然幽寒,与旁人区别甚大。 “柳大人言之凿凿,说仵作验尸结果,田家二十一人,皆死于横练外功?可有证据?为何迟迟不搬出尸体,让众人一探究竟?” 宋言眉头微皱,黄来发不依不饶,声音底气更足, “你冤枉黄玉明威胁钱恒,前一刻黄渠已经亲口承认,是他与钱恒有私仇。你为何又指鹿为马?你现在无官无职,此案本不是你该掺和的,你却要硬插一脚,莫非你以为,这大燕上下,是你说了算吗?” 黄来发此刻丝毫不将宋言放在眼里,一个闲散的侯爷,与整个黄家相比,与赵王殿下相较,根本就不值一提。 指鹿为马? 宋言面色巨变,一青一白,很是难看。 吴志鹏眼前一亮,心中大为快意。 黄友新面色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事情会如此,没有一点意外。 黄玉明面露喜色,激动得浑身颤抖,刘氏面色苍白,心境截然相反。 堂外百姓议论纷纷,皆觉得黄来发所言有理有据。 他仿佛得理不饶人,眼见占据上风,心想乘胜追击,悠然自得,道: “其罪三,你口口声声说黄玉明见财起意。可有细细思量,这财,到底是谁所有,何人又是偷盗者?” “大人,玉佩乃小民花重金在游商身上求得,大人明鉴。” 黄来发这么一提醒,黄玉明瞬间会意,当即跪拜,脸面紧贴地面,神情诚恳道: “请大人为小民做主。” “大人明察。” 吴志鹏几乎同时开口。 柳玉麟当下也有些急切,目光与宋言对视,宋言嘴角一勾,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啊。 “这么说,这玉佩并非田家所有,而是黄玉明的?” 宋言的声音更加低沉。 “侯爷,他们胡说,这玉佩是夫家所有的啊侯爷……” 刘氏面色苍白,声色凄厉。 对于黄来发等人来说,此事等于死无对证,别说没有找到那售卖玉佩的商人,就算找到,没有证据证明,黄玉明依旧可以否认。 宋言给刘青使了个眼色,后者脸上如被寒霜覆盖,将刘氏扶起,退到一旁。 刘氏浑身战栗,对黄玉明等人咬牙切齿。 “姐,相信侯爷会处理的。” 刘青出言宽慰,刘氏这才冷眼旁观,沉默不语。 宋言怒极反笑, “好一个贼喊捉贼……” 他目视黄来发,冷眼扫过黄友新等人, “我若是找到了那商人,证实这玉佩,确实乃是田家所有呢?诸位到时候,是否又有其他借口?” 宋言话音落下,犹如惊雷在众人耳中炸响。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宋言居然还有后手……吴志鹏哑口无言,黄玉明支支吾吾,已然乱了分寸, “不可能,你若找到……” 唯独黄来发,依旧胜券在握,他笑容蛊然,不置可否,步行稳健,走到案堂前,阴声阴气道: “即便你找到又如何?如何证明这块玉佩就是那位商人的?” 宋言面色铁青,黄来发笑容依旧, “若那位商人也是从别人手上求得,大人是不是又要继续证明?那此事何时才能到头?” 宋言终于明白,只要他们不承认,或者没有硬性的条件证实,等于无用功。 这一刻,柳玉麟心中空荡,原本紧握的胜利,仿佛不翼而飞。 他不知道宋言要如何应对,没有想到这群浑蛋,如此下作不要脸。 “你到现在还未看清事实?当老夫亲自到周安县的那一刻开始,你便唯有失败一途。” 黄来冷笑连连,低声在宋言耳边道: “我黄家,还不算你能撼动的。” “黄家?” 宋言冷眸相视, “你以为有赵王在背后撑腰,便可肆无忌惮了?黄家,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你既然这么自信,今天我便要将你黄家的尊严踩在脚下,我看你黄家能如何?” “你想与老夫鱼死网破?” 黄来发凝目,眼中杀气腾腾。 “鱼会死,但网绝不会破。” 宋言迈步与黄来发擦肩而过,朗声道: “很不巧,那卖给田家公子玉佩的游商,我已经找到了。” “找到又如何,谁能证明那玉佩一定就是他的……” 黄来发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一道声音传来,秦牧脸上挂着淡漠的笑意, “我说玉佩是我的,谁敢质疑?” 秦牧缓步走到公堂上,看了宋言一眼,宋言特意提高音量,不就是在提醒他,刚出来履行诺言了。 第229章 财产充公 黄来发闻言,正欲发难,却在开口的瞬间,及时收住,心中犹如惊涛骇浪。 他看着秦牧,瞬间噤若寒蝉,脸上血色消失不见,欲要张口,喉咙仿佛被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黄友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同样惊然,目瞪口呆地看着声音的主人——楚王秦牧,二人对这张俊逸淡漠的面孔,丝毫不陌生。 吴志鹏与黄玉明面面相觑,不知不可一世的黄来发,见此人言辞跋扈目中无人,为何不予阻止,反而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恐惧。 此人身份不简单,而且来头不小? 同一个念头,在吴志鹏脑中生成,同样在黄玉明的思绪中出没。 “是黄尚书要怀疑?” 秦牧目视黄来发,质问道。 秦牧在朝中虽不像晋王秦宇与赵王秦风那般,支持者众多,但毕竟是皇子。 再者,惠文帝对秦牧的态度一直很暧昧,让人捉摸不透! “微臣不敢,微臣拜见楚王殿下。” 黄来发面色巨变,秦牧的询问之声,犹如惊雷,在他心中翻江倒海,他短短失神,连忙行礼叩拜。 “下官拜见楚王殿下。” “小民拜见楚王殿下。” “……” 刹那间,整个县衙堂内外,犹如狂风刮过,众人跪拜一片。 秦牧也不做迟疑,朗声道: “免礼。” “谢殿下。” 楚王的到来,让众人心头狂跳,特别是黄玉明,他犹如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面色犹如死灰。 此刻,黄来发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他知道秦牧已经来了周安县,却不曾想到,秦牧会是这块玉佩的主人。 他怎么会和区区田家牵扯上关系?莫不是与宋言事先串通好了? 这下难办了! 见黄来发神色闪躲,秦牧眉头一皱,声音轻慢却异常冷冽, “我说玉佩是本王的,黄尚书可信?” 黄来发止住身形,躬身作揖, “殿下所言,微臣自然不敢不信。” 他没有直言承认,反而说不敢,说明内心依旧不服气,只是碍于楚王的权势,不得不低头而已。 秦牧又如何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在朝中没有党派,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黄来发还是知晓厉害的。 宋言目光幽幽,黄来发的强势,和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凌人盛气,突然变得谨小慎微。 他眼珠子转动,心道,“这两人同时出现在周安县,恐怕都是因为董路而来的,谢必严的处境恐怕也不容乐观了。” 不同的是,秦牧似乎对董路没有太多的敌意,而黄来发这狗东西却一肚子坏水,此事多半还牵扯到了秦风。 想到这里,宋言的眼神一变再变,董路隐藏二十年之久,却一直跟在宋景明身边,这其中涉及的秘密,会不会与他有关? 好在,此事除了他之外,暂时还没有其他人知晓。 而且,秦牧与宋家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等宋思妍真正嫁给他之后,恐怕就再也难以分割了。 现在的他,只是一颗有树干没有根须,在狂风暴雨中岌岌可危的树。 若是可以,还要帮帮他,也算是为以后做些投资。 “你呢?” 迎来秦牧如利剑一般的目光,黄有新也低头,咬牙道: “殿下是玉佩的主人,微臣也无异议。” “大……大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吴志鹏难以适应,他短暂的错愕之后,难以置信地看着黄友新和黄来发,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顷刻间低眉顺眼。 黄家身后不是还有赵王殿下吗?何必惧怕一个式微的皇子? 仅凭他一句话,就要断黄玉明的生死? “住口。” 黄来发低喝一声,吴志鹏瞬间心如死灰。 堂外议论之声再起,一时竟难以平息。 不过,黄家在周安县为非作歹多年,他们敢怒不敢言,此刻见证黄家被收拾,他们幸灾乐祸的同时,心中自然无比欢喜。 “黄公子可认得楚王殿下?” 宋言意味深长地看了秦牧一眼,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没有看到一般。 黄玉明骑虎难下,说认识也不行,说不认识也可,犹如吞了数只苍蝇一般,难受至极。 黄友新和黄来发明显是放弃治疗了,但吴志鹏还觉得可以为自己抢救一下。 眼下,他唯有硬着头皮挺到底,他垂头作揖,道: “多谢楚王殿下割爱,小人感激不尽。” 宋言闻言轻笑,老匹夫还看不清局势,大势已去,还要垂死挣扎玩文字游戏? 秦牧面色如常,目视吴志鹏, “本王与黄公子素不相识,何来割爱?倒是黄公子巧取豪夺的本事,令本王刮目相待,这其中是否有你们的授意?” 吴志鹏面色僵硬,身躯威震,仿佛瞬间老了数十岁,眼角皱纹都在瞬间变得深刻起来。 黄玉明心如死灰,瘫坐在地,却还不知悔改, “殿下高高在上,岂会与田家认识,更不可能将一块如此重要的玉佩赠给田家,小民不服。爹……舅舅救我……” 黄玉明大祸临头,吴志鹏只想自保,目光渴求望着黄友新和黄来发,跪拜在地一口牙险些要咬碎, “大人,救救我儿。” “莫要聒噪……” 二人目露凶光,异口同声。 宋言扫了二人一眼,恨不得二人破罐子破摔,和秦牧硬刚到底。 可惜,二人还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倒是让他觉得可以。 他看着柳玉麟,柳玉麟肃然道: “眼下证据确凿,黄玉明所犯三罪,众人可还有异议?” 大势已去,心有不甘又如何,黄友新和黄来发都承认失败了。 “不不,舅舅……救救侄儿……” 黄玉明攀爬到黄友新脚下,不断祈求,黄友新于心不忍,只能低声下气, “柳大人,小侄年幼无知,虽犯下大罪,但罪不至死,可否……” “罪不至死?一夜之间屠杀田家二十一人,罪不至死?难道田家冤魂就该死?黄大人认为,要如何才算罪大恶极?” 柳玉麟冷笑连连。 黄友新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柳玉麟返身,落坐案堂前,肃穆拍下惊堂木,喝道: “黄玉明屠杀田氏二十一人,证据确凿,压入死牢,秋后问斩。来人……压下去。” 哀嚎声不断从黄玉明口中发出,却也渐渐远去,吴志鹏即便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 刘氏得以沉冤昭雪,对柳玉麟感激涕零,跪拜在地,重重磕头,刘青神情激动却未阻拦。 “黄渠为虎作伥……” 柳玉麟将有关人等的罪证一一公之于众,引来堂外无数百姓欢呼喝彩。 “恭喜柳大人巧断神案。” 黄来发作揖行礼,目视宋言和秦牧,皮笑肉不笑, “殿下,若是无事,我等先行告退了。” 宋言对黄来发和黄友新无可奈何,本欲秦牧能够将二人留下,奈何对方根本没有此意,他也只好作罢。 吴志鹏眉目闪烁,欲要趁机离开是非之地。被柳玉麟冷言喝止, “吴大人留步。” 吴志鹏脸黑如炭,腿肚子发颤, “大人意欲何为?” “吴大人收买狱卒,预谋毒害刘氏……难不成如此健忘?” 吴志鹏踉跄,差点摔倒,失声怒喝道: “大人是要赶尽杀绝吗?” “吴大人这些年,利用职务之便,没少贪赃枉法吧?”柳玉麟义正言辞,冷眼看着吴志鹏,眼中没有丝毫同情, “将吴大人的财产悉数充公,也算是最后做点善事了……来人,压下去。” 刚刚走到县衙外堂的黄来发二人听到柳玉麟这话,浑身也是猛地一颤,柳玉麟是要彻底将周安县黄家抹除啊! 这是不死不休之仇。 第230章 数额巨大 几人欢喜,几人忧愁? 黄友新自认坚如磐石的周安县,却被夹缝求生的柳玉麟和失势的宋言,敲得粉碎。 吴志鹏入狱,等于断了他一条臂膀,黄玉明秋后问斩,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等死。 事情发展,严重偏离了轨道,眼下局势危如累卵,他也无法置身事外。 秦牧突然介入,彻底打破了平衡,黄来发临阵退缩,他虽义愤填膺,却也知晓,对方必定还有更重要的考量。 “我知你心中激愤,但今日之事,若没有我等周旋,你恐怕性命堪忧了。” 黄来发并非危言耸听,只是黄友新对宋言还不够了解,不知道他在天京城如何无法无天,连秦风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他一个肃州知州。 黄友新心中凛然,闷声道: “他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黄来发也是闷闷不乐, “若不是你们小看了他,又怎会是如今的局面?当初,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死在北境,可结果如何?他不但灭了北荒十五万铁骑,还生擒了布哥。即便赵王殿下亲自去北境颁布圣旨,他都置若罔闻。若非老夫与殿下定计,让他丢了官职,你现在恐怕与吴志鹏一样了。” 黄友新越听越是心惊肉跳。 宋言做的这些事情,哪怕单独一件,都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心头。 何况是这几件事情,都是他的手笔。 “现在,强势如北荒,都不得不以联姻的方式,与大齐合作。想要对付他,除非有万全之策,否则必定要遭受他临死前的反扑,在殿下还未登上至尊之位时,切不可在意气用事了。” 黄来发耐着性子,对黄友新分析其中的利弊关系。 黄友新闻言之后,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大哥明白就好。” 黄来发沉吟之后道: “至于郭家村的铁矿,该放还是要放,在这节骨眼上,万万不能因小失大了。” “难不成,当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制得了他吗?” 郭家村的铁矿也要拱手相让,黄友新心中的怒火又瞬间被点燃。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你可知,我此次来周安县,真正的目的为何?楚王又为何会恰巧出现在周安县?” “为何?” “有消息,当年为长公主接生的御医董路,就隐匿在周安县。” “什么?” 黄友新面色巨变,一副不敢置信的眼神, “这怎么可能?” 周安县就在他眼皮底下,黄家在周安县的势力根深蒂固,还有鳄鱼帮充当眼线,却从未发现过有关董路的消息。 怎么会突然传出有关董路的消息? “有些事情,你不在天京,不知道也是理所应当。董路医术高明,曾研制过一种药膏,有续接断骨的神效,而治好玉明的腿伤,正需要这种药膏。” 二十年前,黄友新见过董路一面,不管是气质还是容貌,与谢必严都有天壤之别。 “可治好玉明腿伤的是天京的谢神医,此人绝对不会是董路。” 黄友新皱眉摇头,心中再次回想与谢必严见面的场景,他的神态举止还在心中浮现。 黄来发道: “此人虽不是董路,却可能与董路有关,或者知道董路身在何处,也有可能,董路假借谢必严之手,无意中救了玉明。” 黄来发微微一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深思熟虑之后,他这才决定亲自到周安县走一遭, “但不管如何,宋言与谢必严走得极为亲近,他若与当年莫家的逆案扯上关系,届时想要拿捏他,岂不是轻而易举?” 话到此处,黄来发眼中精光闪烁,黄友新也是面露喜色。 或者,也在宋言身上安一个谋逆的大罪。 到时候,哪怕宋言功勋再大,也是死路一条。 他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大人,不好了,县衙的衙役来了……” 突然,一名护卫来报,黄友新面色铁青,被黄来发拦下, “大哥,沉住气,你若当真不忿,待宋言去了肃州,再拿捏他不迟,眼下还是要以大事为重。” 黄友新冷哼一声, “如何拿捏他?” “肃州乃江南富泽之地,才子众多。早年,宋言在圣天学院说过一句大逆不道之言,你或许可以从中做些文章,将他推到所有读书人的对立面去……” 黄来发轻笑,眼中闪着阴谋诡计,轻声在黄友新耳边低语。 黄友新闻言,眼眸愈发明亮! ………… 一切尘埃落定,宋言本欲向秦牧探一些口风,可飞叶附耳几句,他便匆匆离开,临走前问了宋言一句话。 “侯爷觉得般若怎么样?” 秦般若? 宋言摸不着头脑,一心想着与董路相关的事情,模模糊糊应了一句挺好的,也没察觉到秦牧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谢必严心事重重,直到宋言让他回天京城在武侯府住下,他这才松了口气。 一品侯府,光护卫就有百十余人,要保护他的安全,应该绰绰有余了。 至于柳茹梦和梅秋风,已经开始收拾细软,准备与宋言一同前往肃州。 耽搁了不少时间,宋言对肃州的形势虽然了如指掌,但没有真正解决之前,还是做不到风轻云淡。 “答应李明昊的事情,不要忘了,到时候只要在牢里抓一个死囚犯顶替就行。” 宋言交代完一应事宜,还不忘提醒柳玉麟。 柳玉麟颔首,眼中有几分担忧, “此事我知道分寸,你尽管安心去肃州便是,不过……此时也彻底与黄家撕破了脸皮,肃州之行,恐怕不会顺畅,要不要让郭河跟着你们?” “秦般若还在肃州,有她在,黄友新多少还有顾忌,他翻不起风浪的。” 宋言摇头,柳玉麟接下来要大刀阔斧地整改周安县,身边正值用人之际,郭河是难得的好手,若是跟着他走了,难免柳玉麟会束手束脚。 “你心有定计就行。” “矿山的事情,我会交由刘青负责,日后你照拂一二即可。” “大人,侯爷……” 王虎满脸堆笑,犹如盛开的野菊,跑步来到宋言和柳玉麟身前,垂头作揖,道: “按照大人的吩咐,黄家的家产已全部收整回来了,不过……” 柳玉麟凝目看着他, “不过什么?” “数额巨大,还需大人清点。” “数额巨大,有多巨大啊?”柳玉麟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第231章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柳玉麟本不以为意,但宋言却提醒,此事宜早不宜迟。 他这才意识到,宋言是担心黄来发和黄有新这两条老狐狸借机转移,这才吩咐王虎,马不停蹄去黄家。 自从上次监牢下毒一事,王虎早就对黄家的丑恶嘴脸不满,对这等差事,欣然接受。 王虎贼眉鼠眼,扫视四周,低声道了一句。 柳玉麟顿时惊然,深深吸了口凉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多少,你再说一遍?” 宋言虽然见怪不怪了,但听到王虎说出的数额之后,也是被吓了一跳。 不料,贫穷限制了两人的想象力。 “大人,您没听错,就是这个数。” 王虎眼中兴奋,摩拳擦掌。 柳玉麟与宋言对视一眼,心跳如雷感叹道: “小官巨富啊,果然……官职越小,贪的越多。这老家伙,为官二十余载,收刮的民脂民膏,居然是这等天文数字。” “有黄家的庇佑,他自然可以肆无忌惮。” 借着抄吴志鹏的名义,将黄家这口大锅一起端了,这才是宋言的真正目的。 “大人有所不知,周安县虽偏于一隅,但地产富饶,百姓本可以安居乐业,奈何奸人当道,贪官枉法中饱私囊,这才怨念四起。” 王虎感念颇深,黄家借着鳄鱼帮的势力,为非作歹多年,压着周安县的百姓抬不起头来, “好在有大人和侯爷,这才将黄家这祸害清除了。” 消息闭塞,山高皇帝远,黄家在周安县作威作福,也无人知晓。 若非柳玉麟任职周安县,又恰巧有宋言介入,其他人,难保不会与黄家之流同流合污。 到时候,官官相护,他们只能绝望。 “大人和侯爷乃周安县之福,乃万千百姓之福啊。” “少拍马屁。” 柳玉麟内心飘然,脚步也觉得轻盈了不少,心中受用,表面却装作不屑一顾。 这么多钱财,是要妥善处理,柳玉麟一边思忖如何安置赃款,一边道: “走,带我们前去查探……咦,你的脸怎么了?” 柳玉麟这才发现,王虎右边脸上多了几道鲜红的划痕,像是被女子的指甲划伤的。 宋言也顺着柳玉麟的目光看去,那几道划痕确实极为显眼,不由调笑道: “不会是去幽会那个良家女子,被抓伤了吧?” 王虎脸上恼怒,解释道: “还不是黄家那只母老虎,以前总听闻吴志鹏的娘子有多么凶悍泼辣,今天算是小刀剌屁股,真正开了眼了。小人带人去抄家,她不但不配合,反而一再阻拦,这才在拉扯当中,被她给抓伤了。” 那日,宋言和柳玉麟是亲眼看见黄氏满庭院追着吴志鹏锤啊,吴志鹏上蹿下跳,愣是不敢还手,最后被黄氏打得满脸淤青。 王虎奉命去抄家,这黄氏也是嚣张跋扈惯了,居然还敢对县衙的公职动手。 这背后虽有黄氏的泼辣,估计还有黄友新和黄来发的默许。 反正有他们二人在,王虎区区一个衙役,也不敢拿黄氏如何。 “你去抄人家的家产,还想让别人乖乖配合?” 宋言轻笑,柳玉麟也附和道: “没事,此事算工伤,本官给你报销。” 柳玉麟眼中虽然装满笑意,但王虎一听他这话,顿时就嘿嘿乐了,并且还拍着胸脯道: “多谢大人,只要能为大人分忧,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三人约莫半刻钟的时间,便行到内堂。 柳玉麟亦步亦趋,暗暗咋舌……瓷瓶玉器堆积了足足四五箱,黄金少说也有十万两,白银不计其数…… 目光落在金银玉器上,柳玉麟腿脚沉重,仿佛走不动路……富得流油啊,即便他文采斐然,一时之间,居然也找不到任何词句来形容。 “大人,如何处置?” 王虎眨着眼睛,爱不释手。 眼见王虎将房门关上,柳玉麟不解, “你关门干什么?” “财不外露啊……” “不外露什么,这又不是你我的,这是周安百姓的……” “是是,大人高风亮节,小人佩服,那这……” 柳玉麟轻咳一声,与宋言对视,宋言摆了摆手道: “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柳玉麟这才板着脸,道: “留下一箱白银,用作府衙建设与日常奖惩之用,留下一箱黄金,修缮于都水利、城池,剩余的救济穷苦百姓……其余的……” 柳玉麟思忖,此事还需上报刑部,只好忍痛割爱, “上缴国库。” 王虎肃然,虎躯一震,躬身深深一拜,柳玉麟未有半点心思,将这不义之财收入囊中,心中所想,全是百姓安危与国家社稷,让他佩服不已, “小人代周安百姓,谢过大人。” “滚……” 柳玉麟怒骂一声,一脚踢在王虎臀部,后者龇牙咧嘴,跑出门外。 堂内仅剩柳玉麟与宋言二人,苦笑着看着那一箱美玉瓷器。 种类繁多,多数都是他们少见的,今日也算托了黄家的福,大开眼界。 宋言将瓷器一一拿出,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每一个他都爱不释手,可惜……都是过眼云烟。 珍珠玛瑙,他的感触不大,玉佩玉镯,他多数也看不懂。 然而,当他翻找出一块形似太极两仪的玉佩时,目光却被深深吸引。 玉佩仅存一半,漆黑如墨,上面雕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龙,形态丰奕…… 宋言端详,心念蠢蠢欲动。 “要不,这个你拿着?” 柳玉麟小心翼翼道: “少一件两件也不碍事。” “算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宋言摇了摇头,可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门外突然闯进一道声音,柳玉麟抬头看去,宋言眼眉一闪,连忙将玉佩塞进怀里。 嘴上大义凛然,但他的身体却极为诚实。 “你怎么来了?东西都收拾好了?” 梅秋风突然的到来,让两人有些意外, “肃州有变。” 肃州的事情一直比较棘手,宋言早就做足了安排,但能够让梅秋风匆匆来报地,必然不是小事,他问道: “出了什么事情?” 梅秋风深吸了口气, “现在整个肃州的读书人都在骂你是……” “是什么?” 宋言风采风流,诗词歌赋更是大燕一绝,他倒是很好奇,肃州的读书人是如何评价宋言的。 梅秋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眼中却夹着笑意, “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她好像在担忧宋言的同时,又幸灾乐祸。 柳玉麟同样面色古怪的上下打量着宋言,他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肃州的读书人如此痛恨? 宋言摸了摸鼻子,苦笑不语。 第232章 公主相信他? “你是说,章和公主也亲自去接他了?” 肃州建康府,距离西城门不远处的繁华街道中央,有一座占地极为庞大的府邸。 它便是整个肃州都极为有名的黄家府邸。 当今江南权势最大的世家大族之一。 黄家府邸后院有一处烟云缭绕的湖泊,湖泊中央是一座八角凉亭,亭上写着淡泊致远四个大字。 此刻,凉亭下正坐着一个身材消瘦,却神采奕奕的老者,正是黄家的真正掌权之人黄书序。 他手上端着一盏酒,抬眼看了看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黄友新,又问了一句, “老二还在周安县?” 黄友新轻轻点头,他继续道: “让他尽快回天京城,既然楚王已经离开周安县,那便说明,董路不在周安。” 黄友新又点头。 黄书序喝了一口酒,品味了片刻道: “嗯,这五粮液确实不错,那小子也很不错,可惜了啊……” 宋言不管何等方面,都不是黄家年轻一辈能够媲美的。 哪怕他将周安县黄家连根拔起,黄书序对他依旧赞赏有加。 可惜,他终究站在了赵王的对立面,站在了黄家的对立面。 黄友新连忙道: “这酒不仅在肃州,乃至是整个江南,都有价无市,若是能将这酒牢牢把控的话……” 黄书序又喝了一口,眉眼微冷, “此事休要再提,既然章和公主已经介入,便说明这背后也有楚王插手,你们莫以为,楚王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便可任由你们拿捏吗?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让赵王殿下顺利入主东宫。如此,我们当年做的事,才会彻底平息。” “父亲说的是。” 黄友新后背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从秦牧能在秦风之前得知周安县有董路的消息,便能看出,他不争不抢的背后,隐藏的可不是一颗无欲无求的心。 想通之后,他低眉顺眼不敢反驳。 在黄家,黄书序的话便如同圣旨,任何人都不敢,也不能反驳。 “对付宋言一事。” 黄书序品着酒,眉间微蹙,目光落在远处的湖泊上,幽幽道: “我已经和邱云志说过了,你大可放心。至于褚明峰,你也转告老二,当断则断。” 黄友新眼中大放亮光,邱云志在江南学子心中的地位极高,只要他略微出手,宋言此次进肃州,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并且,他此次的谋划,是堂而皇之的阳谋,即便宋言狡猾如狐,他也避无可避。 “还有莫同淅,此人必然藏身在天京城,布哥兵败之后,他必然不可能没有后手,告知老二,让他务必找到此人,死要见尸……” 待黄友新躬身退去,黄书序独自在凉亭下坐到了深夜。 直到黑夜中一道人影在他身后浮现,他这才放下手中的酒杯,淡淡道: “酒是好酒,可再好的酒也没有权利的滋味令人回味无穷啊……那人找到了?” 黑影的声音沙哑,低声道: “找到了。” “那便给他寻个好一些的风水之地,埋了吧!” 这话落下,那黑影瞬间消失在凉亭下,黄书序过了片刻,也起身走了。 …… 天光微亮。 秦般若一大早就起了床,简单洗漱之后,便在芙蓉的伺候下用了早膳。 今天宋言便会抵达建康府,她脸上带着一抹微笑,眼里有期待,但也有一分担忧。 在肃州建康府多日,五粮液的销售虽然依旧紧俏,但她想要开设一家酒楼的想法,却险些胎死腹中。 几番波折之后,酒楼总算成功开张了,却还是频频遇到难题。 她不相信那些捣乱的人背后无人指使,更不相信那幕后之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对方还是如此肆无忌惮。 显然是有所依仗才是。 就在她的思绪还未宁静的时候,芙蓉便缓步走到她身边,脸上同样带着忧虑, “公主,你说宋言他能帮咱们吗?” “这生意他也有分,当了这么久的甩手掌柜,总是要出些力气吧?” 秦般若虽然一心扑在赚钱上,但对于宋言的消息,几乎没有遗漏。 宋言扬威北境,收回中原王朝失去百年的三州之地,却因为秦风的阴谋被降罪。 她初闻的时候,也为宋言抱不平。 “可我听说,肃州的学子都拦在城南门,不愿他入城。” 芙蓉皱着小脸, “若是不行,我们还是回天京去吧!” 在她看来,宋言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功夫为秦般若排忧解难? 可是,提及天京城,秦般若顿时变得无比抗拒, “不行。” 一则,北荒与大齐联姻,北境战线岌岌可危,甚至连海州和寿州、光州都可能重燃战火。 大燕朝堂中,文官闻风色变,多数都提议惠文帝与大齐交好,甚至提出与大齐联姻,以此换来和平。 而秦般若很可能便是这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秦牧也是因为得知这个消息,才匆忙返回天京城。 二则,秦般若向来要强,这般灰溜溜地回到天京城,她内心也极为不甘。 虽然贵为公主,但她母亲因为当年的逆案,在皇宫中却被冷落多年,连带着她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芙蓉那双大眼睛透着这股清澈的愚蠢,双手迷茫地揉搓着衣角,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她这小脑袋瓜子,根本就想不出任何对策。 但要说,把希望寄托在宋言身上,她又觉得不妥。 “那如何是好,胡掌柜昨夜又来抱怨了,那群人每日都去酒楼里,就点些简单的吃食,一坐便是一天,霸着茅坑不拉屎,实在太可恨了。” 芙蓉咬着一对小虎牙,神情愤恨, “这多半都是姓黄的搞的鬼,还想娶公主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性,连宋言都不如。” 看得出来,她对姓黄的,确实没有半点好感。 “你这是在夸宋言吗?若是被他听到,有你苦头吃的。” 秦般若见芙蓉咬牙切齿,捏着她的脸笑道。 “我才不怕他。” 芙蓉初次见到宋言的时候,他那一双贼溜溜的眸子,就在秦般若身上乱飘。 “去城南门瞧瞧,就凭那些学子,在宋言面前,怕是也讨不得好处的。” “公主便如此相信他?” 相信吗? 宋言此前在天京城是什么名声,但他后来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哪一件简单的? 他如果不堪造就的话,王兄又岂会对他另眼相待? 第233章 弄死他 建康府城外一圈是一条环绕的护城河。 南城门上有一座拱桥,拱桥连接南城门深处是一座学院,与天京城圣天学院在大燕的威名几乎相近。 院长吕不惑在大燕学子中的名望与孔夫子相差无几,同样门生遍地。 此刻,这座幽静的学院中,与往日的清净截然相反。 众多学子们聚集在学院的中心广场上,一个个义愤填膺,声讨的居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宋言。 “诸位,院长大人曾对宋言的才学推崇备至,可这厮却是个泼皮无赖,不但在天京城为非作歹,败坏名声,还胆敢在圣天学院,污蔑我等读书人的清誉,简直猪狗不如。” “以为自己有些才学,便如此目中无人。” “此人不忠不孝,不但当众抗旨不遵,眼中没有君主,还害死生父,简直是我辈读书人的耻辱。” “郝兄说得对,此等不忠不孝之徒不除,我等心中难平。” “……” 众多学子群情激愤,一个个挥舞着拳头,仿佛要将宋言撕碎了一般。 不得不说,黄来发这奸计,初步已经得逞。 其中更有人高声怒吼道: “此人不但流连烟花之地,不以为耻就算了,还当众炫耀。以为自己能领兵打几场胜仗,便敢说我等无用,令人不忿。” “我大燕人才济济,何人不能奋战边疆?有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说的是,此人必除之而后快。” “亏得老子前些日子还为他鸣不平,怕他的才学被埋没,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渣。” “诸位。” 就在众学子情绪最高涨的时候,有青年登上中央广场的高台,振臂高呼道: “诸位,且先安静片刻,听在下一言。” 青年在学院中有些威望,他这么一喊,众学子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下来,然后侧目看着他。 青年稍作沉吟,满脸不悦道: “诸位应该知道吧,宋言不仅品行不端,且他还大肆囤积粮食,只为了酿酒黑钱,全然不顾我大燕百姓,还有众多食不果腹之人吧?” “黄兄说得不错,此人还是个黑心肝的奸商。” “对,砸了他的酒铺,让他一滴五粮液都卖不出去。” “……” 见众人再次高声怒骂,黄旭心中是笑开了花,这群只会跟风的蠢货,只要他稍微用一些伎俩,便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这种众望所归的感觉,实在是美妙至极啊。 黄旭伸手压了压,众人再次噤声,他继续煽风点火道: “诸位稍安勿躁,在下听闻,宋言今日就会抵达建康府,我等再次发泄情绪,对他也造不成任何影响,不如去城南门拦住他,有仇的报仇,有气的撒气,有怨的抱怨,无论如何也要个说法才是。” 黄旭说得口干舌燥,但众人的表现让他觉得,这一切都物超所值。 “走……一起去城南门,打死他。” “走走走,我倒要看看,他的嘴脸何等丑陋,居然能干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对,先打死他,然后再毁了他的酒铺……走!” 众人浩浩荡荡,宛如蝗虫过境一般,冲出了这座历史悠久的学院,登上拱桥,然后直奔建康府城南门外去。 这番阵仗自然也引起了城中百姓的注意,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天京城的那个诗仙宋言来了。 可是,与他们想的不太一样,众多学子没有一人是连带崇拜的,反而一个个像是要去找仇人报仇一样的姿态。 于是,在有些人的刻意引导之下,队伍越来越壮大,其中不乏了商贩走卒,高门大户的小姐公子哥。 特别是,宋言为大燕收回三州之地的功绩,也被人说成了他弑杀好战,不顾百姓死活。 只是,因为武侯战死沙场,惠文帝仁德,这才免了他抗旨不遵的罪名。 本以为他已经改邪归正,却没有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骨子里就是一个纨绔子弟而已。 带着这些情绪,建康城上下,出奇的同仇敌忾。 据闻,当朝章和公主也和宋言厮混在一起,这才让她在城中开的酒楼,经常有人故意闹事。 黄旭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更加意气风发。 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实在让他迷恋。 与此同时,在学院的一处小楼上,端坐着两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仿佛外界发生的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吕不惑端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 “当真是好酒,老夫从未喝过如此好酒。” 吕不惑对面,青年容貌与黄旭有几分相似,此刻看着自己的老师,心中丝毫不平静,或者更多的还是疑惑, “老师,这样会不会出事啊?您当初不是对宋言推崇备至吗?为何又……” “为何不阻拦,反而还推波助澜?” 吕不惑看着青年,笑问道。 青年微微颔首,吕不惑道: “此子确实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即便是当年名满天下的莫同淅,与他相较也略有不如。老夫对他作的诗词也是喜欢得很,特别是那首将进酒,必是名传千古的绝句。” 吕不惑扬了扬眉头, “他若是能够安心做学问,将来的成就必定在老夫和孔彬之上,可惜了……” “为何可惜?” 青年不解。 “可惜他是个弑杀之人,如今的大燕,看似内外安康,实则已经满目疮痍,眼下应当与民更始,不宜再起战事了。老夫之所以答应黄书序,这便是因由,若是能够磨去他身上的戾气,方可造就。” 吕不惑耐心解释,但青年闻言却有不同意见, “北境战端全是因为北荒挑衅而起,至于屠杀被俘的百姓,学生以为,那也是无奈之举,至于他抗旨不遵,执意要攻占京、云、玉三州之地,学生也不认为有任何过错,以老师的智慧,断然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青年似乎也对宋言好感颇深。 见青年居然对宋言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吕不惑微微一怔之后,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愕然片刻之后,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老夫并非迂腐之人,所处的位置不同,老夫也不能武断判他对错,可若是能够将他身上的戾气磨去,岂不是更美?” 吕不惑这话一落,青年顿时惊然,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一向敬重的老师,居然是在试探他, “老师是想让学院的同窗当他的磨刀石?就不怕他在建康府出什么问题?” 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份吧? 青年内心苦笑不已。 “怕什么?若是连这点难题都不能解决,那也是老夫错看他了!” 吕不惑老神在在, “况且,章和公主已经去接他了,有公主在,谁敢真的动他?” “那章和公主在城中的酒楼,还每天都有人去捣乱呢。” 青年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地看着吕不惑。 吕不惑顿时就吹胡子瞪眼, “那是阳谋,章和公主是个守规矩的人,自然拿他们没有办法,若换成宋言,他们早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青年心惊肉跳,也不得不佩服吕不惑看得通透。 第234章 宋言,出来受死 建康府南城门的城墙上,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章和公主秦般若正站在那里,眺望着城外与拱桥相连的那条大道。 她回首望瞭望那黑压压的人群,其中为首的正是黄旭,她脸上全是担忧。 “这宋言,怎么会得罪这么多人啊?” 芙蓉忍不住捂着小嘴,说不出的惊讶。 这一人一口唾沫,恐怕都要将宋言给淹死了。 “公主,要不要通知肃州知州,将这些人给驱散了?” “没看见那为首的就是黄旭吗?这恐怕全是黄家的阴谋,他们在周安县吃了大亏,这次是有意针对宋言的。” 秦般若叹了口气, “且先看看他如何应对吧。” 若是宋言被这阵仗吓到了,那离开肃州对于他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秦般若心中自然希望宋言能够力挽狂澜。 宋言虽然已经得知黄家在刻意散播谣言,却没有料到,自己将要面对的阵仗居然如此浩大。 他本以为一切的发生都有一个过程,比如他抵达肃州之后,先是几个对他不忿的学子先站出来。 然后被他收拾了之后,才会有更多的人对他声讨。 想不到,这中间的过程,都直接省略了,一开始就是高潮。 原本悠哉地坐在马车里,和柳茹梦畅聊着接下来的肃州行程,有哪些难得的美景可以去走走看看。 可当一行人进入建康府的南城门之后,马车立刻就停了下来,大壮看着黑压压的人群,顿时就冷汗直冒。 梅秋风更是直接抽出系在腰上的长鞭,严阵以待的看着拦路的一众学子和百姓。 短暂的静寂之后,怒喝声猛的响起, “宋言,你这狗东西,快出来受死。” “宋言,你这奸诈的小人,为了荣华富贵,居然残杀被俘的同胞。” “宋言,你胆敢欺辱我等读书人,简直无耻之尤。” “宋言,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陛下仁慈饶你性命,但我等江南子弟定不能饶恕你。” “……” 咒骂声此起彼伏,仿佛大海中的风浪,一波接着一波,短时间内根本就没有停歇的意思。 而且这些学子都有些才学傍身,哪怕是骂人都不带重复的。 柳茹梦担忧的看着宋言,宋言耸了耸肩,笑道: “肃州的人,果然比天京人要热情一些啊。” 柳茹梦一怔,白了他一眼, “都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现在怎么办?他们若是一起涌过来怎么办?” 柳茹梦探出头,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脸色顿时就煞白。 “大娘子,他们……” 小离也是被吓的不清,大壮咬着牙,明明双腿还在发颤,却硬着头皮道: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你看,连大壮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依然还是那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柳茹梦看着大壮,见他脸都白了,宋言嘿嘿笑道: “我可没有说我大舅哥啊,我指的是这些看着好像很有血性,又似乎充满了正义感的书生……娘子知道这些读书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你自己不也是读书人?” 柳茹梦被宋言这无所畏惧的情绪感染,倒也放下了心。 宋言摸了摸鼻子,倒也没有反驳,笑道: “这读书人啊,最大的弱点便是,总想着以德服人,总以为这世界是讲道理的。” “可这世界……” 宋言忽然叹了口气,不管是他前世还是今生,这世界上从来都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有钱有权才是硬道理。 手中只要握着让人畏惧的权势,才拥有真正的话语权, “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言?” 这话,柳茹梦似懂非懂,反问道: “所以,你此前在天京的时候,嚣张跋扈,便是因为手上握着武侯府的权利,这才敢肆无忌惮?” 那是原主,而不是他! 说到底,他还是很讲道理的,只是这种道理,他不会轻易去讲, “他们聚集这么多人来这里迎接我,有多少人是头脑发热,有多少人是被人蒙骗的,我不管这么多,但我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他们不敢和我拼命。” 宋言摇了摇头,说这话的时候气势十足, “说到底,不过是仗着人多,自以为有底气而已。” “为何?” 听闻宋言和柳茹梦谈论的话,梅秋风反而不解,问道。 “因为他们骨子里都很软弱,而且,喜欢讲道理的人,多半都怕死。” “那我去打死一两个,杀鸡儆猴?” 梅秋风挥舞着拳头,眨着眼睛看着宋言。 宋言摇了摇头, “虽然他们无能,但是对他们动手,也不太妥当。” “你一个姑娘家的,别总是打打杀杀的。” 柳茹梦笑骂一声,宋言也附和道: “你没事的时候,多教教她如何刺绣什么的。” “我才不要。” 梅秋风冷哼一声。 “可你若是不出去,他们恐怕也不会放我们过去的。” 柳茹梦拍了拍梅秋风的手,见众人拦在前头,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也有些紧张。 宋言点了点头,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梅秋风和柳茹梦紧随其后。 站在城墙上的秦般若见宋言下了马车,一颗芳心也跟着纠在了一起。 芙蓉看着宋言等人的身影, “公主,现在怎么办?他为何不直接驾车冲过去,现在下车,岂不是羊入虎口?” 秦般若沉吟片刻,道: “他不是冲动莽撞之人,既然敢下车应对,必然有万全之策,先静观其变……等等。”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宛如一朵黑云一般,让她觉得有些压抑, “你们不用在这护着,全部去下面,若是宋言遇到任何危险,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跟在秦般若身边的护卫相视一眼,为首的护卫有些为难道: “公主……” “快去。” 秦般若眉头微皱,那护卫这才不敢反驳,领命下了城墙。 …… 城南门尽头的一间二层茶楼,黄书序坐在靠窗的位置,没有喝茶,反而饮着五粮液。 这酒犹如附骨之蛆,不知何时开始,让他变得依赖。 这种感觉很不好,至少他很不喜欢。 “果然如父亲所料,章和公主派人去保护宋言了。” “一旦宋言与这些学子发生冲突,章和公主势必也会被牵连。” 秦般若一向与秦牧交好,若是她在肃州当真遇到危险,秦牧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等秦牧也站到吕不惑的对立面,那他在朝堂上,只会举步维艰。 黄书序这一招,可谓是一箭双雕。 “万一这小子有办法应对这些学子呢?” 黄书序淡淡问道。 黄友新一愣,摇头道: “不可能。” “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况且,这小子做事一向不按套路出牌,在周安县的时候,你不是也觉得自己稳操胜券吗?最后呢?” 黄书序的声音依旧淡漠,看不出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却让黄友新面色难看。 “他虽然也是个文人,却不是普通的文人,你也莫着急,且看他如何应对便是。” 黄友新点头答应,但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宋言等人,只要双方发生冲突,最好宋言兽性大发,打死一两个人,那他便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第235章 别怕,跟我一起上 宋言等人满打满算也才五六个人,与对面这黑压压的众人相比,可谓是势单力薄。 小离与大壮并肩站在宋言等人身后,看着前面那喧闹的场景,担忧地问了一句, “侯爷的武功虽然不弱,但对方这么多人……” 大壮深吸了口气, “自从侯爷落水塘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不管做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哪怕北境面对十五万北荒铁骑也毫不畏惧,何况是这些手无寸铁的书生?” 小离一怔,想起宋言的战绩,似乎也不在担忧, “你说的没错,侯爷面对千军万马都能七进七出,这不过是小场面……小场面。” “只是,这些文人又不能打,也不能杀。” 小离看着义愤填膺的众多学子,又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哪怕宋言真的敢动手杀人,且不说对面足足有数千人,哪怕是数千头牲口,也要杀到他手脚发麻。 大壮这才意识到,但对宋言还是义无反顾地信任, “放心吧,有侯爷在,不会有事的。”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宋言轻笑,安抚众人停在原地等候。 见一众护卫远远朝着他们赶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的秦般若,对着护卫吩咐道: “保护好她们。” 为首的护卫脚步微顿,拱手行礼道: “是,侯爷。” 他们严阵以待,目光幽幽地看着宋言义无反顾的背影,他要如何去应对这些情绪暴躁的学子啊? 若是动手的话,场面恐怕难以想象。 届时说不得会血流成河…… 梅秋风握着秀拳,心中也有些忐忑,她知道宋言不会和这些学子动手,可他还有什么倚仗? 难不成真的要舌战群雄? “姐姐放心,若是他们敢先动手,我就弄死他们。” 见柳茹梦手心冒汗,她低声道了一句, “城中还有暗卫,哪怕是暴露,我也不会看着他受伤的。” 柳茹梦看着梅秋风冷如寒霜的侧脸,心头微微一震。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出手,暗中谋划这一切的人,也希望你们与这些学子发生冲突,到时候庙堂上那些文官们,便有了一个弹劾侯爷的借口。” 在群情激愤之下,惠文帝就算想保宋言,恐怕也无能为力。 这是一个不复杂的局,却可以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些学子被有心人煽动,他们的死活没有人会在乎。 其一,从秦般若对宋言的态度,多少能够看出秦牧对宋言的态度。 其二,除掉宋言的同时,还能在秦牧身上做一些文章,扫平秦风入主东宫的障碍。 梅秋风的脑子有些不够用,她最不喜欢这些钩心斗角的事情,但柳茹梦地叮嘱她会听。 宋言身姿笔挺,缓步走向那一眼看不到头的人群,就在众人面前一丈左右的位置停下脚步。 耳边传来众人的喝骂声,宋言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他左右环视,对众人的污言秽语置若罔闻。 就在他身侧有一座正方形的高台,约莫有一丈左右的高度,宽两丈,他轻轻一跃,便立于高台之上,然后俯视着众人。 与此同时,那些慷慨激昂的叫骂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他。 他们不知道宋言这是要干什么,以为爬上这高台就安全了? 茶楼中,黄书序神色平淡,黄友新却眉头微蹙。 南门城墙上,秦般若秉着呼吸,紧张地看着宋言。 “我是宋言。” 宋言收起笑容,目光扫过众人,高声吼道: “我不想知道哪里得罪了诸位,也不想知道诸位想对我做什么。” “这日月所照之下的任何地方,没有我宋言不能去,不敢去的,你们想找我讨要一个说法,一个公道?” 宋言的面色突然一紧, “如今我就站在这里,文斗也好,武斗也罢,有一个算一个,今天我都接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冷冷蔑视道: “在我眼里,你们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 他这话一落,顿时就引起了众多学子的不满,于是人群中又爆发了轰然之声。 这些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他们哪里受得了宋言这般刺激。 哪怕宋言是诗仙在世,哪怕宋言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他们明知道是鸡蛋碰石头,也要撞一撞这南墙,才肯罢休。 “不就会吟诵几首诗词,就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那是你龟缩在天京,不知道我等江南才子的文采风流,才敢大放厥词。” “还武斗,有种你今天就把我们全部打死。” “大家伙别上了他的当,今个儿可不是和他文斗武斗的时候。” 黄旭见众人要与宋言比试,当即就出来阻拦。 “不用和他理论,此等劣迹斑斑之人,咱们直接上,打死了也是为民除害。” “对,弄死他。” “为民除害。” 宋言凝目看着黄旭,这小子有些脑子,居然没有被他激怒,反而又把众人都情绪带动了起来。 这一切,莫不是这小子煽风点火的? 宋言身后,柳茹梦等人再次捏了一把冷汗。 梅秋风与一众护卫都手握刀剑,一旦有人敢对宋言出手,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茶楼中,黄友新心中也在呐喊,打起来,快打起来啊…… 也就在这座茶楼对面的一座客栈中,同样一间靠窗的客房中,一双美眸死死盯着宋言,眼中涟漪闪动。 宋言一人面对千夫所指的姿态,宛如身披金甲,脚踩七彩祥云,让她心跳加速。 她一边希望宋言被打死,一边又不希望宋言被打死。 有些矛盾! “郡主,便是抓了太师?攻占了京、云、玉三州?看着文文弱弱,也没有三头六臂啊?” “可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他可是一肚子坏水的。” 与此同时,宋言跨前一步,冷冷看着蠢蠢欲动的学子们,冷喝道: “谁敢上来,本侯爷就拧下他的脑袋。” “谁不怕死,可以来试试?” “你们这群废物,老子在北境杀敌的时候,你们还躲在烟花柳巷寻欢作乐,就凭你们这些被酒色掏空的身体,还想以多欺少?你们配吗?” “刚刚就你叫得最大声是吧?有种你先上来?” 宋言指着为首的黄旭。 黄旭现在底气十足, “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敢行凶杀人不成?兄弟们,别怕,跟我一起……” 他话音还未落下,宋言直接就从高台上跳了下去。 第236章 你们这群懦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目瞪口呆。 黄渠还未反应过来,宋言就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他面前。 他怎么敢的? 他就这样冲进人群,前一刻还和黄旭同仇敌忾的众学子,下意识就往后退去。 这是本能的反应,也怪不得他们。 “你……” 黄旭一个读书人,身体虽然健壮,却不可能是宋言的对手,他刚要说话,便感觉到一只大手,犹如钳子一样,牢牢扣住他的脖颈。 随之,他浑身一轻,就被宋言拎了起来,然后和宋言一起落在了高台上。 这…… 嘶…… 不仅在场的众人面色巨变,茶楼中的黄友新也浑身僵硬,不敢相信的看着宋言。 “慌什么?” 黄书序眉头大皱,对黄友新的惊慌失措非常不满。 黄友新浑身冷汗直冒,紧张地看着宋言,深怕他真的对黄旭下死手。 客栈中,那两个姑娘,其中那容貌秀丽的女子道: “你看,我早就说过,他一肚子坏水,哪里会怕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南城墙上,秦般若也心惊肉跳,芙蓉挽着她的手臂,惊呼道: “公主,他不会真的敢杀人吧?” 宋言浑身杀意弥漫,眼眸中凶光大放, “刚刚便是你叫嚣的最厉害,现在我给你机会,生死勿论……是你先动手,还是我先动手?” 黄旭面色涨红,双目充血, “你……你敢……” “啪……” 宋言二话不说,一记耳光直接抽在黄旭脸上。 黄渠脑袋一偏,一口血从他嘴里狂喷而出。 “就你这德行?也敢和我叫嚣,是黄友新给了你勇气?” 黄渠面颊火辣,死死瞪着双眼,心中的恨意犹如火山喷发一样,瞬间就将他整个人吞没了。 奈何他不是宋言的对手,否则定要将宋言碎尸万段才能解恨。 “打的好。” 梅秋风挥舞着秀拳,而护在她们身边的护卫,却汗如雨下,一个个神情凝重。 “他当真敢动手?” 黄友新瑕疵欲裂,哪怕心中希望宋言与众学子发生肢体冲突,甚至爆起杀人,可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被宋言暴揍,他反而很不是滋味。 “有意思。” 黄书序眼神阴冷,目光恰恰相反,落在被宋言震住的众学子身上。 他这雷霆手段,不但没有引得众人围攻,反而一个个不敢再做出头鸟,就连声讨宋言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宋言丢垃圾一样将黄旭丢在一旁,冷眼扫过高台下的少年书生,面容一冷,大声道: “不是我看不起你们,我的意思是,你们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甚至连垃圾都不如。” 垃圾都不如? 哪怕宋言这般羞辱,他们依旧敢怒而不敢言。 秦般若美眸闪动,眼中有异样的神采。 客栈那女子却撇了撇嘴,仿佛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我说得没错吧,和他相比,这些书生,确实都是垃圾。” 宋言见少年书生一个个满面通红,继续怒喝道: “你们有这精力来对付我,却不敢提起刀剑,去北境,去海州、寿州与大齐和荒人一战?大齐和北荒即将联姻,想举两国之力侵略大燕,你们敢上前线战场吗?” “你们不敢!” “因为你们骨子里就是懦夫,你们只会摇头晃脑,吟诵几句诗词,以为自己文采风流,提笔都能安天下。北荒占领我中原王朝的疆土百年之久,你们可曾想过要收复? 现在朝中还有人提议让章和公主去和亲,以求短暂的和平,这些,都是你们这些一无是处的读书人的荒谬提议。” 宋言此时也是面红耳赤,但他的声音却让这些少年书生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你们可知道,这是何等的耻辱?” “你们是男人的吗?你们是大燕的儿郎吗?现在要朝廷嫁章和公主,哪天敌人要你们的姐妹、母亲呢?你们也拱手相让?” 是啊! 若是国破家亡,他们又能做什么? 难道提着笔杆子,或者用口水将敌军淹没吗? 众学子们面面相觑,宋言的话振聋发聩,仿佛一柄利剑,刺穿了他们麻木的尊严。 哪怕宋言站在高台上,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娘,他们都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语。 黄旭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看着众学子默不作声,顿时心乱如麻。 这浑蛋的口舌为何如此锋利,轻而易举就将他们忽悠瘸了? 他刚要起身反驳,便觉得有一道冷冽的目光扫来,瞬间脊背发凉,连腿肚子都发软了。 “我告诉你们,真理只在剑锋之上,尊严只在弓弩的射程之内,否则,你们只能一辈子隐隐苟且。” “如今,大燕内忧外患,你们身为我大燕的子民,不寻求如何报国为民,反而因为小人唆使,来这里找我麻烦?真以为我好欺负?北荒十五万铁骑,都死在老子的枪锋之下,你们算什么东西?” 宋言这话落下,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就站在众学子面前。 一张张由愤怒到迷茫的脸,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老子现在就站在这,谁敢上来求死?” 宋言停留了片刻,却依旧没人敢上前一步,甚至连一句反驳和咒骂都没有。 他迈开脚步,众学子却下意识让开了一条路,他的声音再次炸响众人都耳朵, “你们可知道,读书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今天,我告诉你们,你们给我听清楚,也给我记住了!” 宋言一往无前,一字一句犹如晴天霹雳, “读书真正的意义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轰…… 黄书序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惊恐地看着宋言意气风发的身影。 客栈中,两女面面相觑,眼中无不是惊诧。 秦般若深吸了口气,视线死死定格在宋言身上,哪怕芙蓉惊呼出声,她也仿若无闻。 柳茹梦美眸闪动,只觉得宋言仿佛那高山不可仰望。 漫长的街道,拥挤的人群,众学子鸦雀无声,心中久久不能释怀。 吕不惑心中感慨万千,他站在远处观望,此刻却陡然转身,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生子当如宋言!” 跟在他身后的青年顿住脚步,若说吕不惑此前对宋言的评价已经很高了,那现在,便是将他推到了自己难以企及的地方。 或许,他真的有办法帮自己,也说不定啊? 想到此处,青年看着宋言的目光,也变得神采奕奕。 第237章 怪就怪我太优秀 这场雷声大雨点下的闹剧,宋言一人面对千夫所指,没有刀兵相见,不过浪费了些许口舌,便让那些少年书生羞愧难当。 而黄旭却成了唯一的受害者! 黄友新失神地目送宋言一行人远去,心如刀绞。 黄书序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苦笑, “好一个读书的真正意义,好一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啊。” “现在老夫终于知道,为何你与老二联手,还会输得如此彻底,这并不怪你们,是这小子太过妖孽了。” “原以为,他不过是有些才气,却还是低估了他,没料想,他居然还有如此之高的抱负,可惜啊,可惜……” “父亲!” 见黄书序一再对宋言赞赏,黄友新心头更是堵得难受。 “他就是太狡猾了……” “住口。” 黄书序冷喝一声,呵斥道: “若是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误,你永远都是井底之蛙。” “父亲教训的是。” 黄友新低下头。 黄书序的怒色这才稍有缓解, “你可知道,他是如何一步步化解这场危机的?” 黄友新面色难看,黄书序继续道: “其一,他看出了旭儿在众人中煽风点火,于是便杀鸡警猴,但断则断,行事果决。 其二,他避重就轻,将私仇私恨上升到了国家大义,这让声讨他的众人无言以对。 其三,他用北荒入侵,与收复失地,再到大齐狼子野心,用章和公主和亲一事,令众学子自觉羞愧之余,提出读书的真正意义。” “这小子很危险,若是能够为赵王殿下所用,助赵王登上大宝,绝对轻而易举,可惜……” 黄书序长叹一声,也不知道是因为惜才,还是其他, “让旭儿不要去招惹他,旭儿斗不过他的。” 黄友新颔首,黄书序下了茶楼, “回府吧。” …… 秦般若下了城墙,与宋言一行人汇合。 “拜见公主。” “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些,不过……” 秦般若看着宋言, “说得好。” 说得好吗?是反对用她和亲换取和平,还是因为他说的读书的意义? 绕是以宋言的皮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灿灿地摸了摸鼻子,这是华夏五千年的风流,他只是一个勤劳的搬运工而已。 “起初,有人恶语在城中宣扬,说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时,我还希望你不要来,现在想想,不该来的是他们才对。” 见聚集的人群失魂落魄地散去,秦般若的神情也松弛了下来,笑着调侃道。 对宋言的恶意,传扬的人也是有理有据。 抗旨不遵,实为不忠,害生父战死北境,乃是不孝,屠杀被俘虏的大燕百姓,是不仁,为一己私利,燃北境战火,起刀戈不顾将士性命是为不义。 宋言耸了耸肩, “没办法,不招人妒的是庸才,怪只怪我太过优秀了。” 秦般若一怔,白了一眼绕过宋言,径直走向柳茹梦和梅秋风, “这位便是茹梦姐姐吧?” “这里不是宫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以后我便叫你茹梦姐姐,你叫我般若或者妹妹就行。” 秦般若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撇着宋言,见他似乎还沉浸在自我良好的感觉当中,便松了口气。 柳茹梦也落落大方,反倒是梅秋风小心翼翼地看着秦般若,总觉得这位公主殿下,看宋言的眼神有些奇怪。 她小声提醒着柳茹梦, “茹梦姐,都说男人见了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动道,特别是这种身份尊贵的女人。” 柳茹梦白了她一眼,你自己不也是如此? 一行人很快来到一家酒楼,宋言抬眼看着高高悬挂的匾额,上面澜庭阁三个金漆大字。 “一路舟车劳顿,先在这里吃些热食,然后我再安排你们到府上休息。” 秦般若的话音落下,芙蓉便往后院走去。 宋言颔首四下打量,这酒楼的装饰与黄鹤楼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冷清了一些。 “你此次来肃州,是因为北境粮草被劫一案?” 众人落座,秦般若眉眼扫过,当下问道。 宋言点头,笑道: “这些都是小事,听说建康府有几处景致美不胜收,想带娘子去走走看看。” 带柳茹梦去看风景?秦般若的眼神闪过一丝黯淡。 大燕的山川美景多不胜数,但建康府的几处景致,却没有什么独到之处,她才不信宋言是来游览风景的。 “我才不信,天京城的景致丝毫不输建康府,你若要游历山川,何必舍近求远?就凭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你的抱负和理想,难道会荒废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面?” 显然,秦般若对宋言的话,是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宋言摇了摇头,突然深情地看着柳茹梦, “其实,我最初的愿望,便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心爱之人举案齐眉,可惜事与愿违,总有刁民不知死活,想拿我当软柿子捏一捏。” 柳茹梦面颊微红, “你若喜欢,我们日后倒是可以寻一处山水美景,过上这样的生活。” “好。” 宋言重重点头。 大壮和小离低头轻笑,梅秋风冷哼一声, “那也要带上我,我也喜欢这样的生活。” “你不是最喜欢打打杀杀吗?” 见众人谈笑风生,秦般若极为羡慕,她轻咳一声,宋言这才笑道: “好了,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再提以后,这间酒楼不错,是谁故意来捣乱的,是我刚刚打的那小子?” 秦般若一怔,没想到宋言轻而易举就猜到了? “他是谁?” 从秦般若的神情,宋言便知道自己猜想得不错。 能够煽动如此之多的少年书生,身份必然也不会简单,敢在秦般若开的酒楼故意找茬的,也不可能是善茬。 “黄家黄旭。”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宋言眼眸一冷, “既然是黄家,应该知道你的身份才是,还敢来捣乱?” “他们若真的来捣乱,我倒也不怕,只是……” 秦般若神情苦涩地道出了前因后果,宋言这才知道,原来对方用的是阳谋,难怪秦般若没有办法。 “咦,不是说澜庭阁今日闭门吗?怎么又开了,哥几个,走……进去瞧瞧!” 宋言刚要开口,身后便传来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他回首看去,只见六七个脸带轻蔑的青年堂而皇之地走进大堂。 宋言嘴角一钩,看着秦般若轻轻道: “有些人呐,你不能把他当人看,今日……我便教教你,怎么对付他们。” 秦般若美眸明亮,看着宋言的背影,只觉得心头一股暖意在轻轻流淌。 第238章 说话都漏风了 “小子,好狗不挡道。” 苟荡身穿华服,仰着头,鼻孔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见宋言拦在他们面前,指着宋言的就斥声道。 “赶紧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修理你。” 苟荡身后的人也出声威胁。 自从澜庭阁开业至今,这样的事情便时有发生,直到黄旭提醒之后,才有所有收敛,从而改变了嚣张跋扈的策略。 但宋言是个生面孔,他们还没有见识过宋言的厉害,自然不放在眼里。 要是知道宋言今天连黄旭都打了,恐怕都要敬而远之。 宋言岿然不动,目光冷冷看着众人,淡淡道: “今日澜庭阁闭门谢客,诸位若是要吃酒,请明日再来。” 苟荡看着宋言身后的众人,特别是除了秦般若之外,梅秋风与柳茹梦也美貌如花,眼中顿时大放异彩,伸手就要将阻拦的宋言推开, “小爷我今日想吃酒,就没有等到明日的道理,小子,你最好给小爷让开,否则休怪小爷不客气了。” 就凭他手上的力气,简直就是蚍蜉撼树。 见宋言纹丝不动,他只觉得脸面火辣,在好友面前出了丑,神情更加不悦, “小子,你敢拦我?你是谁?” “我是澜庭阁的掌柜。” 宋言微微一笑。 “掌柜?” 见宋言颔首,苟荡看了秦般若一眼,又看着宋言傲然道: “既然你是澜庭阁的掌柜,那便去取好酒好菜来招待小爷几人吧。” “我说过了,今日闭门谢客,诸位要吃酒,等明日再来。” “你胆敢赶我们,真以为小爷说的话不好使吗?你信不信小爷我砸了你的酒楼?” 苟荡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神色逐渐狰狞。 他在建康府嚣张跋扈惯了,谁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哪有人敢和宋言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 “砸东西可以,但要赔钱。” 宋言很认真的看着苟荡道。 “赔钱?” 苟荡被宋言的话气乐了,他回首看着身后的众人,笑问道: “他说要赔钱,哈哈……” “那就砸几张桌椅给他瞧瞧,就怕是给他钱,他也不敢收啊。” “张兄此言有理,既然掌柜都如此要求了,我们若不帮他,岂不枉费了他一片心意?” 众人谈笑间,完全将宋言说的话当作笑话。 宋言皮笑肉不笑,反而无视他们,回首看着秦般若, “这些桌椅,一张少说也要上百两银子吧?” 秦般若一怔,还未来得及回应,苟荡便怒喝道: “小子,你是穷疯了吗?张口就要上百两银子?给你银子,你敢拿吗?” “敢不敢拿是我的事,可你若敢不给的话。” 宋言嘿嘿笑着,眼中突然一冷, “我便打断你的狗腿。” “你们现在离开,还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他这一话一出,苟荡一怔,随即与几人对视一眼,皆是啼笑皆非。 “你们听到了吗?他说要让我们受些皮肉之苦?” “这小子居然敢威胁我们?还要打断我们的腿?” “在建康府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愣头青,该不会是哪个乡下来的野小子吧?” “……” 他们肆意的笑声,瞬间引来周遭的群众侧目,不少人都认出了苟荡等人的身份,开始指指点点。 “这下有好戏看了。” “那人是谁,怎么有些眼熟?” 在城南门远远瞧了宋言一眼的人,看着挡在苟荡等人身前的他,只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没能认出来。 “那是苟大人家的公子,这年轻人惹了他,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 听到周遭传来的议论声,宋言心知,苟荡来头不小,但再大也大不过黄旭吧? 秦般若做事循规蹈矩,他可没有那么多顾忌,对方都打到家门口了,若是连个屁都不放,今后想在肃州立足,那是痴人说梦。 “小子,我看你是找死……兄弟们,给我砸,小爷我今天倒要看看,他能拿我们怎么样?” 苟荡撸起袖子,就要对大堂上无辜的桌椅动手。 宋言也不阻拦,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 与此同时,芙蓉从后堂出来,见苟荡等人肆意妄为地在打砸桌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中对宋言刚刚提起的好感,瞬间又荡然无存。 秦般若只是轻声宽慰她,对宋言也开始盲目相信了, “放心,他们会赔的。” 很快,苟荡等人便累得气喘吁吁,看着满地的狼藉,挑衅地看着宋言, “小子,我们砸完了,你待如何?” “一张椅子就按一百两银子算,一张桌子就按五百两算,不亏吧?” 宋言回首看着秦般若等人,耸了耸肩道: “大壮,去门口拦住,一会别让他们跑了。” 秦般若一怔,何止是不亏,简直是血赚…… “你刚刚不是说一张一百两银子吗?怎么桌子涨价了?你敢耍我们?” 苟荡愕然,对宋言的不讲信用很不开心。 “你说对了,我就是耍你们啊。 “小子,你真是找死……兄弟们,干他丫的,今天小爷我便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话音落下,苟荡率先挥拳砸向宋言,他身后其余人当即就将宋言围在中间。 很显然,宋言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只是,当他的拳头贴近宋言的脸颊时,瞳孔猛地一缩,眼神由疯狂变得惊诧,随后转变成痛苦。 宋言五指曲张,牢牢扣住苟荡的拳头,然后逐渐用力,疼得苟荡苦不堪言。 嘶…… “还看什么,赶紧给我上啊。” “堂堂建康府,治安居然如此差强人意,今天我就替天行道,为守护建康府的安宁略尽绵薄之力。” “啪……” “呸……小爷的牙掉了……” 宋言松开苟荡的瞬间,势大力沉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不仅那张白净的脸上多了五根手指印,就连他的牙齿都随着身体飞出去两颗。 一口血水从他口中吐出,他面容扭曲道: “打死他,挫什么事情,喔一人顶着。” 此刻,他面色痛苦,连口齿都变得不清,甚至有些漏风。 好在他这话一出,其余人也听得明白,有他的承诺,众人也没有了顾忌,拳脚并用往宋言身上招呼。 可几个被酒色掏空的纨绔子弟,哪里是宋言的一合之敌,不到几个呼吸时间,便都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宋言缓步走到苟荡身边,慢慢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苟荡的脸,笑道: “你怎么顶?” 苟荡汗出如浆,脸色吓得煞白,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小子,你今天若是不打死喔,明天喔势必弄死你。” 还敢威胁? “啪……” 宋言又是一巴掌甩在苟荡脸上,他再次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你……喔乃肃州通判苟富贵之子,你……” “啪……” “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敢与我叫嚣,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你们这群混吃等死的废物,除了祖辈蒙阴,你们屁都不是。” 很快,苟荡便被宋言折磨得鼻青脸肿。 第239章 你儿子就是我儿子 这小子到底是谁? 下手狠辣不说,身手还如此了得? 苟荡在建康府嚣张惯了,平日里出行也都是成群结队,所以身边连个护卫都没带。 “他是宋言……” “原来是他,难怪敢对苟公子等人动手。” “你们不知道,他刚刚在城南门,可是一人独斗好几千学子,其中还有知州大人的公子。” “……” 这时,总算有人认出了宋言的身份。 苟荡听闻,欲哭无泪! 今日对付宋言,黄旭谋划已久,他们晚了一步,到了城南门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这才败兴而归。 怎能料想,这一头居然扎进了马蜂窝。 就在苟荡想着如何脱身的时候,门外一道气急败坏的身影正好经过,他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高声呼喊道: “黄公子,救命啊。” 黄旭心情郁闷,为了对付宋言上蹿下跳,对着平日里不屑一顾的学子们献尽殷勤。 结果,不仅没有让宋言颜面扫地,反而助涨了他的嚣张气焰。 今日之后,只怕他在大燕的名望,还要再上一层楼。 晦气! 最可恨的是,宋言居然敢当着一众学子的面,将他毒打一顿,把他的颜面按在地上摩擦。 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听闻呼救声,黄旭下意识顿住脚步,寻着声音的源头看着,只见苟荡顶着面目全非的猪头,眉宇间拧成一个川字。 这是谁? 怎么是这副模样? 再看苟荡身边,嘴角勾着一抹笑意的宋言。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小子有暴力倾向,刚刚打了他,现在又对其他人动手,而且还折磨成这副鬼样子! “黄公子,是喔啊……” 见黄旭没有认出自己,苟荡连滚带爬地冲向黄旭,抱住他的腿就不敢松手。 “喔喔喔,是喔……滚蛋……” 苟荡本就有些口齿不清,加上看见黄旭,神情激动得难以复加。 黄旭眉头大皱, “你谁啊,喔什么喔,你敢叫我滚蛋?” 仇人见面格外眼红,黄旭捏着发白的拳头,恨不得将宋言暴揍一顿,但这人抱住他的腿就不松手,还敢叫他滚蛋。 这肃州,何时变得如此陌生了?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和他不对付? 他越想越气,一巴掌抽在苟荡已经面目全非的脸上,怒喝道: “滚。” 这一下,简直就是在苟荡的伤口上疯狂地撒盐。 两行清泪,从他眼角滑落, “黄……公子……喔……喔……” “喔什么喔,本公子认识你吗,你就喔喔喔……什么玩意?” 黄旭满脸嫌弃。 这时,装死的那几人再也不忍看苟荡如此凄惨,其中一人声音悲凉道: “黄公子,他是苟公子啊。” 什么? “苟荡?” 黄旭惊愕,看着猪头的苟荡,难以置信道: “你是苟兄?” 苟荡点头如同捣蒜,努力半睁着一只眼睛,眼泪鼻涕倾泻而出, “是喔,是喔,黄兄!” 他张开嘴,黄旭这才看到,他那一口黄牙已经少了两颗,另外几颗也摇摇欲坠,似乎很快就要离家出走。 “你……是他将你折磨成这样的?” 黄旭的脸瞬间沉了下去,目光不善地看着宋言。 苟荡心中既委屈,又愤恨,强撑着一口气,指着宋言,刚要开口,便被黄旭打断。 听他这漏风的话,实在别扭, “宋言,你眼中还有没有法纪,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将苟兄打成这副鬼样子?” 他虽然在质问宋言,但眼中明显还有忌惮。 宋言胆敢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暴打他,对苟荡动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与此同时,秦般若等人也起身走到宋言身后,目光冰冷的看着黄旭。 黄旭对秦般若垂怜已久,此刻见她目光幽幽,心头一团怒火燃得更猛。 “怎么?黄公子是要为他出头?” 宋言耸了耸肩, “既然如此……般若,算好他们刚刚砸了多少桌椅了吗?一共需要赔偿多少钱,告诉黄公子,让他赔付。” “一共十张椅子,八张桌子,共计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 黄旭一怔,一副见鬼的表情, “你是没见过银子吗?十张椅子八张桌子,你居然敢开口要五千两银子?” 苟荡怒火攻心,两眼一黑,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宋言扫了他一眼,心道,年轻人睡眠质量就是好。 “给四千九百两银子就行了,多的一百两银子,就当给苟兄的医药费了。” 宋言大手一挥,很是豪气道。 银子事小,但颜面却价值万金,特别是宋言与秦般若一唱一和,这个一向对他视而无睹的章和公主,居然对这个浑蛋如此在意? “宋言,你当真要与我黄家为敌?” 黄旭目露凶光。 “怎么?设计陷害我的时候,没有想过与我为敌?” 宋言冷冷一笑。 两人剑拔弩张,其余众人却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宋言不按套路出牌,嚣张的气焰比黄旭更甚,这只过江龙,可是连黄旭都敢打的,何况是他们? 看着苟荡的惨状,他们浑身湿冷。 “很好,今日我便让你知道,这肃州到底是谁说了算。” 既然已经与宋言撕破脸皮,黄旭也没有再顾忌,他一声招呼,身后的侍卫足足有六七人。 宋言身手再好,双拳也难敌四手吧? “住手……” 可就在双方即将动手之际,黄友新面色阴冷地走来。 “父亲。” “混账,不是让你回府吗?” 黄书序特意交代,让黄旭不要与宋言刀戈相见,可他前脚刚走,黄旭后脚就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 “是他咄咄逼人,孩儿也是忍无可忍才……” “住口。” 黄友新怒喝一声,宋言明知故问道: “原来是黄大人,这位是令公子?” “侯爷别来无恙,你与犬子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黄友新迅速换上一副嘴脸,心中怒骂下贱的同时,嘴上却丝毫不提城南门发生的事情。 “哎,哪有什么误会,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没认出自家人吗?那天我们在碧春阁把酒言欢,不是说了,你侄子就是我侄子,你儿子就是我儿子?” “你……” 黄旭一口牙几乎都要咬碎,黄友新险些一口老血喷出,这混蛋太不要脸了。 可论口才,十个他和黄旭绑在一起,都不可能是宋言的对手,为了不再继续丢人,他避之不及, “侯爷,老夫家中还有要事,改日再叙。” 话落,他拉着黄旭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却被宋言出声阻拦, “黄大人,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咱儿子还欠着酒楼四千九百两银子,你看这……是我去府上取呢?还是……” 一口一口儿子,一字一句银子!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宋言此刻怕是已经千疮百孔。 “还愣着干什么,快将银子给侯爷。” 黄友新气得咬牙切齿,霜白的两鬓与脸上的褶皱交相辉映,仿佛顷刻间老了十数岁。 “黄大人慢走啊,改日我再去府上拜访。” “还不快滚,躺在这里想碰瓷啊?” 黄友新脚下踉跄,拉着黄旭就走,其余几人见大势已去,拖着昏迷的苟荡,头也不敢回。 收下银子,宋言随手就丢给了秦般若,看着几人狼狈逃窜的背影,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第240章 以身入局,胜天半子 城南门深处,江南名院历经百年风霜,依旧岿然不动。 宋言拎着一壶五粮液,与大壮并肩站在学院中心广场,看着往来流动的学院学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昨日阻拦宋言受创,这些学子们并没有因此颓然,反而经过一夜沉思,脸上不但少了几分焦躁,眼中还焕发着神采。 一语惊醒梦中人! “可是侯爷?” 一袭白衣,气质卓越,黄盖躬身行了一礼。 宋言回眸,上下打量,微微颔首,黄盖恭敬道: “小民黄盖,乃是吕院长的学生……拜见侯爷。” 这些儒学大师,似乎都有一个精心培育的接班人,江云书是如此,黄盖亦是如此。 不过,初闻黄盖的姓名,宋言微微有些惊讶。 莫名想起了三国中,周瑜的手下黄盖。 “你是黄家的人?” 感受到宋言的敌意,黄盖心头微惊,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宋言便知道对他的针对,全是黄家的手笔? 如此心思玲珑,难怪老师对他推崇备至。 黄盖苦笑一声,回答得模棱两可, “是,也不是。” “哦?何解?” 宋言眉头微挑,凝目看着黄盖。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下别无选择,但黄家的所作所为,在下也不齿。” 这话,黄盖说得简洁明了,却让宋言一怔。 他不能改变自己的出生,但与黄家似乎不是一条心? 可以这么理解吧? 宋言沉吟之后,默不作声,心中并没有全信,也并不全怀疑。 黄盖见他没有继续追问,喉咙如同卡着一根鱼翅,说不出的难受。 已经想好解释的说辞了,可对方居然点到为止。 这就像洞房花烛,他裤子都脱了,新娘却说来了葵水,今夜不宜圆房。 难怪老师说他行事古怪,不按常理出牌,这简直就是随心所欲啊。 不过,想要如宋言这般遵从本心,也要有相应的资本才行,至少,他在诸多事情上面,别无选择。 “老师已经湖心小筑等候多时,侯爷请……” 黄盖暗自摇头,甩开了多余的情绪,在前面领路。 三人穿过一座精心修剪的林园,来到一处湖泊岸边。 这座湖泊天然形成,远有山峰耸立,近有花鸟鱼林。 宋言万万没有想到,这座百年学府,居然还别有洞天。 再看那湖中心,一座两层小楼屹立,有一种山水墨画的美感。 这老小子倒是会享受…… “没有船夫吗?” 宋言看着面前的一艘小船,轻声问道。 黄盖摇了摇头, “在下也略懂一些划船的技巧,侯爷不必担忧。” “那你倒要小心一些,我不通水性。” 宋言眨着眼睛,玩笑道。 “侯爷说笑,区区一片湖泊,岂能难倒侯爷?” 三人依次上船,不得不说,黄盖的船技确实不错,小船虽然行进缓慢,却胜在平稳。 片刻之后,小船稳稳停靠在湖心小筑,吕不惑端坐在二层阁楼,身前摆着一盘残局,他正细心钻研。 见宋言拎着一壶五粮液缓步走来,他连忙起身相迎,倒没有身为大儒的架子, “小友来得正好,你这酒可是酿得极好,自从浅尝过之后,其余酒水简直比这连心湖的湖水都不如。” 原来,这座湖泊,还有如此唯美的名字。 从宋言手上抢过酒壶,他吸了吸鼻子,笑道: “好酒,比市面上那些还要好不少。” “吕先生,我这算不算以德报怨?” 宋言见他迫不及待饮了一口酒,丝毫没有大师风范。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棋盘上残局,黑子似乎已经稳操胜券,讥讽道。 黄盖一怔,被宋言的直言不讳吓了一跳,站在吕不惑身后默然不语。 吕不惑的注意力全在五粮液上,听闻宋言怒气极重的追问,砸了砸嘴,也忍不住失笑道: “小友这是在怪我?” “若是没有吕先生的允许,院中的学子,恐怕也不敢私自声讨在下吧?” 江南名院的一举一动,岂能逃脱吕不惑的掌控? 黄旭胆敢毫无顾忌的在学院中挑唆学子,若是没有吕不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定然办不到。 这或许是吕不惑与黄友新狼狈为奸的结果?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吕不惑意味深长的看着宋言,淡淡道。 宋言眉目一凝,气道: “感情,在下还要感谢先生的栽培?为在下提供了这么一块磨刀石?” “这酒,就当作是你的谢礼了。” 吕不惑举着手中的酒壶,堂而皇之道。 “吕先生的脸皮之厚,在下望尘莫及。” 宋言也不客气。 可他这话一出,吕不惑还未说什么,黄盖面色一变,看着宋言冷声道: “老师德高望重,岂是侯爷能随意用言语侮辱的?” “无妨无妨。” 吕不惑反而不在意,摆手拦住黄盖,宋言扫了他一眼,心中同样没有生气,反而高看了他一眼。 “小友棋艺如何?” 吕不惑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指着棋盘上的残局,笑道: “不妨对弈一局如何?” 宋言冷哼一声, “先生掷黑子还是白子?” “自然是白子。” “白子恐怕难有赢面吧?” “此前,我与小友的想法一样。” 吕不惑摇头, “可当小友踏进建康府的那一刻开始,白子反而由危转安了。” 他手掷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那原本已经毫无生路的白子,居然瞬间被盘活。 “小友以身入局,胜天半子,老夫佩服。” 吕不惑的面色突然一变,看着宋言肃然道: “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小友能够成全。” 宋言表面依旧风轻云淡,但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吕不惑的话让他震惊不已。 他明知黄家的布局,却还是以身入局,全在吕不惑的猜测之中,这老头比孔彬也不遑多让。 大燕的读书人太过软弱,只会纸上谈兵不说,心中更是麻木不仁。 “先生但说无妨。” 宋言也收起了轻视之心,面色一整,轻声道。 “若是小友不嫌弃,叫我一声吕老哥即可。” 宋言沉吟之后,微微点头,吕不惑这才诚恳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二十二个字,可否留在江南名院,作为校训?” “老哥既然已经看出来我的用意,我岂有拒绝的道理?” 宋言苦笑道。 吕不惑顿时开怀, “好,来……黄盖,你也坐下,今日我们三人痛饮一杯……” 阁楼外,大壮本有些心不在焉,当听闻吕不惑的话之后,心头猛地一惊。 第241章 杀人不见血,引火不烧身 建康府,黄家! 黄友新的书房中,虽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却有一种厚重深沉的气息。 百年积累,果然不能小觑。 黄旭一步迈过门槛,面色便阴冷道: “爹,您为何要阻拦我,他宋言的身手虽然不错,但他一人能抵挡十人,三十人、五十人吗?” “今日他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孩儿出手,便没有将我黄家放在眼里。” “若是不给他一些颜色瞧瞧,我黄家的颜面何在,今后还如何在肃州立足?” 黄旭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注意到,黄友新的面容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下一刻,黄旭话到嘴边,浑身一激灵,只见黄友新拍案而起,怒声呵斥道: “愚蠢。” “我黄友新一生如履薄冰,怎会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黄旭犹如受气的小媳妇,低着头不敢出声,黄友新见他这副姿态,更是气急败坏, “你可知道,他为何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你动手?你以为吕不惑这老东西,当真与我黄家是一条心吗?” “跪下!” 黄友新的怒吼声,传遍了整个庭院,他从桌案上取来一根竹条,狠狠抽在黄旭身上,下手之狠,让黄旭也没有想到。 黄旭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躲避,他知道,黄友新这次是动了真怒。 “混账东西,你不好好思量这其中的缘由,却还要在宋言气势正盛之时去挑衅他?是因为章和公主?” “你觊觎章和公主,老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时不同往日,北荒与大齐联姻在即,朝中有意要让陛下与大齐和亲,你想因为区区一个公主,葬送了我黄家的未来吗?” “你以为宋言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侯爷?周安县若没有楚王出面,你以为老夫会亲眼看着你表弟被送上断头台?你是猪脑子吗?” 许是骂累了,打累了,黄友新气喘吁吁,停下手上的动作,面红耳赤地靠坐在桌案上。 黄旭后背的锦衣撕裂,皮肉虽然没有开绽,但鲜红的血条却隐隐可见。 虎毒不食子,黄友新还是手下留情了。 黄旭咬牙切齿,虽然不如黄玉明一般身强体壮,但也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忍着剧痛,硬是没有吭一声。 今日的种种屈辱,自然要算在宋言的头上。 他暗暗发下毒誓,此生与宋言不共戴天,该死的宋言,千万别落在他手上,不然保管叫那泼皮无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着黄旭这股性子,黄友新心中的怒火消散了不少。 而此时闻风而来的妇人蒙氏,见黄旭面色苍白,急得连忙迎上去, “老爷,您何必因为一个外人,拿旭儿置气呢?他也是顾念您的声名,这才冲动了一些。等日后寻了机会,再找他算账……” 不等嫡夫人蒙氏把话说完,黄友新已经喝声打断: “妇人之见。” “这次机会千载难逢,父亲好不容易说服了吕不惑那老东西,这才给他机会教唆江南名院的学子一同去声讨宋言,可结果呢? 不但没有对宋言造成任何影响,反而还助涨了他的嚣张气焰。” 黄友新看着这对后知后觉的母子,恨铁不成钢道: “你以为宋言是寻常人吗?赵王殿下要对付他,都要费尽心机,如今他已经有了防备,想要再下手,已是千难万难了。” “而且,他此次来建康府,明显就是冲着我黄家来的。” 蒙氏眼中一阵诧异, “哪有这么严重,黄家在肃州经营百年,又有二叔在朝中身居要职,背后还有赵王殿下撑腰,他宋言何德何能,敢与我黄家对着干?” 此言一出,黄友新胸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直接把桌案上价值不菲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厉声呵斥道: “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屁,难怪旭儿如此愚蠢,原来都是你教出来的?” 蒙氏吓了一跳,眼眸瞬间通红,再也不敢出声。 黄旭咬着牙,眼中杀意更浓。 “宋言若畏惧我黄家的权势,岂敢对玉明赶尽杀绝?对我黄友新的妹夫下死手?敢当着数千学子和百姓的面,对旭儿动手?” “北境一旦重燃战火,陛下是否还会重用他尤未可知,你怎知道,他还会无权无势?在这等乱世之中,你可知道手中的兵权意味着什么?” “远的先不说,单单说眼下发生的事情,此次是我与二弟共同的谋划,宋言为何会得知?你以为他手中当真没有应对的力量,就敢硬着头皮来闯龙潭虎穴吗?” 与宋言交锋之后,黄友新才真正明白,宋言看似风轻云淡的背后,实则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每走一步,看着都没有章法,实则都有深意。 黄友新绝不相信,一个人能临场应变的能力能如此出众。 “那依老爷之见,眼下应当如何?” 蒙氏完全没有想到,宋言如此狡猾。 更没有想到,眼下大燕的局势变化如此之快,心中也不由紧张起来。 黄家这棵参天大树,决不能倒塌,否则树倒猢狲散,他们的下场绝对会无比凄惨。 “眼下,唯有静观其变了。” 黄友新轻叹一声,黄旭双拳紧握。 黄友新似乎也看出来黄旭的不甘,这次他耐着性子,眼中闪过一道凛冽的杀意, “但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否则,外人还以为我们黄家胆怯了。” “爹,您说该如何,孩儿全凭您吩咐。” 黄旭眼中重燃希望,一脸希冀地看着老父亲。 可黄友新却呵斥道: “此事不用你操心,你爷爷已经叮嘱过了,这几日,你不要去招惹宋言。” “可……” “住口。” 黄友新眼眸一瞪,衣袖一甩,直接走出书房。 很快,他来到人工湖下那座凉亭,黄书序似乎知道他要来一样,早就端坐在那等候。 “父亲。” 黄友新躬身一礼。 黄书序轻轻点头, “今日你看到了,小看你的对手,无异于引火自焚。” “父亲说的是。” “杀一个人不难,难的是杀人不见血,引火不烧身。” 黄书序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轻声道。 黄友新仔细琢磨黄书序的话,沉吟许久之后终于明白, “父亲的意思是?” “今日,宋言不是打了苟家的人吗?” “我明白了。” “传信告诉老二,赵王殿下的心头刺已经拔了,让他不必再费神,多些心思在此次与大齐的和亲上。” 黄书序眼眸微眯,摆了摆手,黄友新躬身退去。 与此同时,从湖心小筑离开的宋言,也从梅秋风口中得知一则消息,眼眸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第242章 对不起,没忍住 “你们就不能坐到对面去?” 前往建康府的马车上,老道士的脸像墨汁一样黑。 本就空间窄小的马车内,他坐在中间,左右挤着两个身材清瘦的男人。 就像一辆囚车,押送犯人上刑场! 仿佛他去一趟建康府,就是去鬼门关一样? 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老道士想死的心都有了。 到底是谁找来的这两个极品? 这是保护他,还是监视他?莫非是大当家? 也只有他了,这狗东西,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暗地里却藏着诸多坏心思,得想个办法,最好弄死他才能高枕无忧。 自从被宋言胁迫上了青城山,老道士是战战兢兢,但在九叩的协助下,他老神仙的名头,比在周安县郭家村的时候还要响亮。 青城山那窝匪口,对他是敬若神明。 可逍遥惯了的他,在那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青城山上,是多待片刻都觉得烦闷。 好不容易等来宋言的消息,他便迫不及待,踏着灰蒙蒙的天色,就下了山。 “小人要寸步不离地贴身保护老神仙您啊。” “对……” 一人理所当然地开口,一人重重点头附和。 配合,相当默契。 老道士咬着牙,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是谁派你们来保护我的,对了……二位怎么称呼?” “老神仙,我叫三炮,他是我弟弟,叫四响。我们都是大当家派来保护您的。” 三炮? 四响? 这名字取得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也是忒随意了一些吧? 老道士白眼一翻,大当家这哪是派人来保护他,明明就是派这卧龙和凤雏来监视他。 深怕他借机跑路,不回青城山了? 见老道士吹胡子瞪眼,三炮还以为老道士自觉术法高深,瞧不上他们,呵呵笑道: “老神仙放心,我们兄弟二人的武功很高,只要有我们在,一般的宵小,绝对近不了您的身。你虽然一身神通,但也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让你出手吧?那岂不是……对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杀鸡?” 毕竟书读得少,三炮歪着脑袋,看向四响。 四响与他也是半斤八两,想了许久,也憋不出一个屁来。 老道士深深吸了口气,提醒道: “杀鸡焉用牛刀。” “啊,对对对。” “还是老神仙厉害,出口便能成章。” “那是,你也不看看老神仙是什么人,那是天上下来的神仙,是我们能比的吗?” 那日,老道士随手一挥,远处那山峰就轰的一声炸响,那一幕,宛如天神之怒,让青城山的匪徒瞠目结舌。 不仅如此,那烧开的油锅,老道士的金刚不坏之身,随意就能伸手下锅油炸,并且完好无损。 他们谁敢? 哪怕是假扮道童的九叩见了这一幕,也有些摸不清,这老道士到底是真神仙还是假神仙。 暗叹侯爷深藏不露,随意找了个道士,都如此生猛。 两人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不错,至少哄得老道士一怔一怔的。 “有多高?” 老道士的心情稍有缓解,顿时也来了兴趣,但这两人挤得他实在难受,语气也还是有些冰冷。 “三四层那么高。” 三炮一番比划,四响也急着道: “一个人打两三个,不在话下。” 这也叫武功高? 老道士闻言,心里是直骂娘,连侯爷身边的小丫头都比不上,还好意思自吹自擂。 马车一路颠簸,总算到了建康府,并且直奔澜庭阁而去。 澜庭阁的朱红门前,摆着一张方桌,桌上铺着一张红纸和笔墨,宋言慵懒地靠坐在桌案前,目光游离在过往的商贩走卒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身后青衣长袍的大壮,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意,与身穿紫色衣裙的小离在闲聊,俨然一副舔狗的模样。 “这办法真的可行吗?” 梅秋风手上捏着一盘瓜子,走到宋言身边。 “皇帝不急太监急。” 宋言伸手刚要去拿瓜子,梅秋风闻言,立刻就将盘子拿了回去, “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急。” 宋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梅秋风,她冷哼一声,这才放下盘子。 与此同时,老道士的马车终于在澜庭阁的门口停下,三炮率先跳下马车,有模有样地取出一张马凳,然后四响也极为配合地扶着老道士下车。 老道士扫了一眼,目光就落在宋言和梅秋风身上, “侯……公子。”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但三炮四响形影不离,他立刻改口,神色却恭恭敬敬道: “酒楼可开始营业了?” 宋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淡淡道: “今日城南的吕大官人要在酒楼摆寿酒,不接待散客。” 三人赶路许久,眼下都饥肠辘辘,三炮一听宋言这话,顿时就气不打一处出来,指着宋言的鼻子就喝道: “别的散客你可以不接,但是我们,你必须要接。” “对啊,我们青城山老神仙能在你这破地方吃个饭,那是你祖上修来的福分,你不知道珍惜就算了,还敢拒绝。” 宋言眨了眨眼睛,老道士捋着胡须,一副仙风道骨的姿态。 “老神仙?” 宋言故作沉吟,却又在三炮四响灼灼的目光中,一口拒绝, “不接。” “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怒了老神仙,他招来一道雷电,就能劈了你。” 三炮话音落下,四响便接上, “老神仙吹口气,都能把你这破酒楼吹没了。” 见两人越吹越上瘾,老道士老脸都有些发红,大壮和小离目瞪口呆,这不是在郭家村行骗的老道士吗? 梅秋风捂着嘴转过头,深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这么厉害?” 宋言一脸严肃问道。 三炮眉头一扬,得意道: “那是,老神仙的神通,你根本想象不到,老神仙,给他露一手瞧瞧,就那啥来着……” “隔空打牛。” “对,一掌就能拍碎一座山峰。” 老道士心里暗骂,这两个狗东西,他在宋言面前,屁都不是,你们这样吹嘘,你们爹妈知道吗? 噗呲…… 梅秋风实在忍得难受,顿时就笑得花枝招展。 三炮只觉得被人轻视了一眼,怒喝道: “你大胆,敢笑话老神仙?” 宋言轻咳一声, “不好意思,我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是不会笑的。” 三炮脸色恼怒,指着梅秋风质问道: “她还在笑!” “对不起,我刚刚想到一件开心的事情,没忍住。” 梅秋风笑着解释,可三炮根本就不买账,大怒道: “老神仙,他们分明就是不信,您施法炸了他们的酒楼。” 第243章 卧龙凤雏 老神仙是什么人? 在青城山,那是比他们爹妈还要受敬仰的存在。 想不到,区区两个凡人,居然敢嘲笑老神仙?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三炮和四响已经在爆发的边缘,殊不知,饶是以老道士的厚脸皮,此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这两个极品一再的吹捧。 好在他定力足够,脸上的尴尬之色也只是一闪而逝。 “等等。” 宋言起身制止,老道士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让你们进去也行。” “现在知道害怕了?” 三炮得意扬扬地看着宋言,一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表情, “我告诉你,老神仙能在你们酒楼吃个饭,你就偷着乐吧。” 宋言连连点头,看着老道士问道: “这俩卧龙凤雏,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老道士见三炮和四响根本没有收敛的意思,心下也是怒火中烧,刚要开口,又听见三炮问道: “卧龙凤雏是什么意思?” “就是聪明和智慧的意思。” “算你小子有眼光,我们兄弟二人在青城山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说着,他还指着自己的脑袋得意道。 “对对,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兄弟二人的智慧,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宋言强忍着笑意,肃然道: “不过,今日酒楼里摆的毕竟是寿酒,你们进去的话,是不是也要随些礼钱?” 此话一出,三炮勃然大怒, “什么,还要礼钱,我们老神仙能来吃他的寿酒,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还敢要礼钱,简直是倒反天罡。” “不行,还得砸了这酒楼。” 砸砸砸? 你这么能,你自己去砸啊? 你特么想死,能不能别带上老子? 老道士气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一巴掌甩在三炮那不太聪明的脑袋瓜子上,呵斥道: “老夫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是打打杀杀的,我们要以德服人。” 三炮一脸委屈,四响也是一怔,老道士继续咒骂道: “无故种下因果,是要遭天谴的,你们要害死老夫是不是?” “你们信不信,老夫先招一道天雷下来,先劈死你们这两个极品?” “别别别,老神仙息怒,我们给礼钱便是。” 见老道士动了真怒,举手就要招来天雷,三炮吓的腿肚子都发软了。 四响也连忙附和,他们虽有些身手,但人家是施法啊,怎么打得过? “对对,给礼钱,给礼钱。” 说着,二人肉疼的从怀里掏出银两,粗算一下,也不过五两碎银。 这青城山也太穷了一些? 见宋言面色清冷,老道士咬着牙也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乐呵呵地递给宋言, “公子,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大壮……快带老神仙和卧龙凤雏进去,就大堂角落的位置就行。” 老道士叫苦不迭,这么多银子,就换来一个角落的位置? 三炮刚想说什么,被老道士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三人随大壮进了酒楼之后,远远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也逐渐清晰,其中有一人,昨天刚被宋言狠狠修理过。 此刻,他有些畏惧宋言的眼神,躲在人群中不敢冒头。 可其他人却不以为然,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轻车熟路。 其中一人,流里流气地走到宋言面前,扫了他一眼,抬脚就要往澜庭阁内走去,却被梅秋风拦了下来。 “想参加寿宴,得随礼钱。” “随什么礼钱,我们是来吃饭,吃过之后自然会给钱。” 他上下打量着梅秋风,眼中流露着贪婪的欲望。 这女子美不胜收,比画舫那些胭脂俗粉,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今日,澜庭阁被城南的吕大官人包场了,若是来参加吕大官人的寿宴,自然是要随礼钱。” 宋言面容冰冷,可不会跟他们有丝毫的客气, “谁要是敢硬闯,在下也略懂一些拳脚。” 听闻拳脚这两个字,昨日被宋言修理那人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头埋得更深,似乎怕被宋言认出来。 “你……” 那人刚要发火,深知宋言恐怕手段的人偷偷拉了拉那人的衣袖,低声道: “反正我们进去吃饭也要付饭钱,不如就当礼钱给了,切莫坏了公子的事。” 那人一听也觉得在理,就问道: “要多少礼钱?” 宋言的面色稍缓,回首问梅秋风, “刚刚进去那老道士给了多少礼钱?” 梅秋风眼睛眨着,笑道: “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 那人一听,顿时被吓了一跳,他们囊中羞涩,别说一百两,就是一人十两都给不起。 他当即怒喝道: “你们这是敲诈勒索。” “看你们这一副穷酸样,让你们随一百两礼钱确实是为难你们。” 众人闻言,顿时一窒,什么叫他们这副穷酸样? “一人随五十两银子就行了。” 宋言继续道。 那人现在也算看明白了,宋言这明摆着就是故意为难他们。 索性,他们也不装了。 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相处,换来的却是勒索,不装了,我们就是来捣乱的。 “小子,你可知道我们是谁的人?” “我管你们是谁,吃饭给钱,天经地义。” 宋言捏着拳头,冷冷笑道。 “郝兄,稍安勿躁,此事还是禀报公子的好。” “阮兄说得对,这小子明摆着就是有备而来的。” 众人低声商议,却一字不漏地落在宋言耳中,他讥讽道: “没钱就滚蛋,装什么大爷?” “小子,你故意找事是不?” 郝爽眉头大皱,身为苟荡的心腹,他在建康府从来都是横着走路的,哪里受过这样的鸟气? 昨日他有事没有与苟荡一起到澜庭阁,没有见识宋言的手段。 今日只是按照苟荡的吩咐行事,也没有见到苟荡如今的惨状,所以心中怒气难压,完全没有看到阮范一直对他挤眉弄眼。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正经商人,你付不起饭钱,怎么能说我们故意找事?没钱就好好待在家里,出来丢人现眼……呸!” 宋言犀利的言辞,宛如一把锋锐的刀,狠狠扎在郝爽的心窝上,一口浓痰更是肆无忌惮地吐在他的胸口。 他作势就要动手,却被阮范死死拦住, “郝兄,此人身手了得,我们先去禀报公子,再来报仇不晚!” “小子,你给我等着。” 郝爽眉目一凝,一边顺势往后退,一边威胁道: “若不是我兄弟拦着,我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看着众人狼狈离去的,梅秋风不悦道: “不打一顿吗?就这样放他们走?” 宋言苦笑,这丫头,怎么就知道打打杀杀, “放心吧,这群酒囊饭袋,一会肯定还会再来的。” 第244章 败家玩意,果然靠不住 澜庭阁对面的酒楼雅间,对着花雕木窗的位置,正好将宋言等人的举动一览无余。 苟荡正在与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推杯换盏,建康府上有名艺伎作陪,为了对付异军突起的澜庭阁,青年可是下了血本。 青年将事先准备好的精致盒子递给苟荡,满脸赔笑道: “为了在下的事情,让公子受苦,在下彻夜难眠,这点心意,还望公子笑纳。” 苟荡将红木盒子打开一条缝隙,看到里面整整齐齐的小黄鱼,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露出整整齐齐八颗……不对,已经剩余六颗的大黄牙。 加上他还有红肿的面容,说不出的可笑滑稽。 “常兄这是哪里话,你我一见如故,我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一个外来户给欺负了?只是,那小子确实难对付,这些钱我就厚脸留下了,届时分给手底下的兄弟们,也好让他们尽心尽力,为你我卖命。” 想起昨日被宋言暴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一幕,还有黄旭灰溜溜败逃的背影,他就觉得牙根疼得厉害。 伸手在那貌美艺伎的蛮腰上狠狠摸了一把,饮了一口酒压压惊之后,这才好受一些。 常青没想到苟荡居然如此不要脸,这些小黄鱼,但凡有一根能落在阮范和郝爽等人手里,都算他有眼无珠。 “公子高义,在下佩服,也劳烦公子替在下给苟大人带个好。” 自从五粮液像瘟疫一样,席卷江南各州县之后,就让同样以酒楼、酒铺生意为主的常青满面愁容。 以往门庭若市的酒楼,客人也变得熙熙攘攘,这乃是常家的摇钱树,若是真的出了茬子,他难辞其咎。 好在有苟荡这位肃州通判之子相助,他这悬着的心,才算稍稍落地。 可昨日却听闻下人来报,苟荡居然被打了? 这建康府还有人胆敢与苟荡对着干,除了黄旭还能有谁? 还不等他从震惊中醒悟,下人再来汇报情况,连黄旭也被打了。 伤人者便是那个在南城门,以一己之力,独战江南名院数千学子,最后居然还怼得众人哑口无言的武侯宋言。 此人确实不好对付! “宋言那厮,仗着自己学过几天武艺,便敢与公子作对,简直是不知死活。” “不过……此人行事乖张,也不可小觑,若是他又将公子派去澜庭阁的人给打了,不知公子可还有后手?” 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宋言他常青惹不起,但有见钱眼开的苟荡在,天塌下来也压不到他。 更何况,宋言还得罪了黄家,在肃州得罪黄家,与在天京城得罪王公贵族无异。 以黄旭瑕疵必报的性格,断然不会善罢甘休,哪怕苟荡最后当真不堪重用,还有黄旭可以选择。 听闻此言,苟荡捏着酒杯冷哼一声,脸上一青一白,眼神尽是不屑, “昨日是我没有准备,这才着了他的道,今日他若敢乱来,便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昨夜冥思苦想,苟荡终于有了万全之策,捣乱还要继续捣乱,却不能盲目地冲锋陷阵了。 昨日是他们先动手打砸了澜庭阁的桌椅,理亏在先,无法从中再作文章。 但今天不同,他已经与阮范等人说好,就要用阳谋逼迫宋言先动手,然后再将他拿下。 他父亲是肃州通判,官拜四品,虽然实权不如知州黄友新,但在肃州这一亩三分地,说话还是管用的。 便是宋言见了他父亲,也要以礼相待。 只要宋言敢率先发难,打伤他也是自讨苦吃,甚至还要将他关进建康府的大牢,让他受尽牢狱之灾。 方可解他心头之恨和皮肉之仇。 “常兄无需担心,今早我已经与府衙的衙役们打了招呼,只要姓宋的敢不守规矩,便定他当街行凶之罪。” “若是他敢反抗,便直接将他打残,看他以后还敢在建康府造次。到时候澜庭阁也要关门大吉,这肃州的生意,还是常兄的囊中之物。” 闻听此言,常青眼眸大亮,只要将澜庭阁赶出肃州,那就算大功告成。 若是能够将五粮液的配方弄到手,那…… 常青一想到这,心中又急切起来,他暗中给那艺伎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殷勤起来,惹得苟荡开怀大笑, “有公子坐镇,谅那宋言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如今整个肃州的酒水生意都深受澜庭阁的毒害,诸多世家大族叫苦不堪,如今公子出手整治这祸害,无异于为民除害。” “在下定当将公子的丰功伟绩,一五一十地转告他们,让他们记住,到底是谁力挽狂澜,保住了他们的家族基业。” 这话一落,苟荡更是受用,心情大好,在那艺伎上身上下其手,不亦乐乎。 就在苟荡玩弄的那艺伎娇声连连的时候,常青又趁势说出了埋在心头的想法, “若是公子能够将五粮液的配方也一并弄到手的话,那日后这整个肃州,必然为公子马首是瞻。” 常青恰有其事地起身,对苟荡躬身作揖。 整个肃州马首是瞻? 那他的威风岂不是还在黄旭之上? 苟荡停下手上的动作,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此话当真?” “在下以性命作保,只要公子能拿到五粮液的配方,整个肃州的豪门贵族,必然听候公子的差遣。” “好。” 两人相视一笑,又互相恭维一番,正在满脸得意之际,却听到楼下传来了争吵声。 很显然,那动静肯定是阮范、郝爽与宋言那厮对峙上了。 苟荡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宋言出丑,探着脑袋就外楼下看去,却见双方居然还在克制,只是文斗,还没有上升到武斗。 这与他的想法出入甚远! 常青见苟荡默然,也探出身子看去,志在意得的笑容也僵硬在脸上,许久之后才道: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为何连澜庭阁的门都没有进去?” 该死,阮范和郝爽不会对自己阳奉阴违吧? 两人选在这雅间中饮酒享乐,便是为了亲眼目睹宋言出丑的惨状,现在倒好,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这浑蛋到底在干什么,莫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被姓宋的吓破了胆?” 苟荡面露怒色,因为激动,说话又开始漏风, “没用的飞舞,喔去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说完,他起身就走出雅间,丝毫没注意那艺伎嫌弃的眼神,还有常青冷冽的脸色。 这败家玩意果然靠不住,可惜了他的小黄鱼啊! 第245章 跟着苟公子混,一天吃五顿 “那小子实在可恶,刚刚你若不拦着我,我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郝爽很不爽! 以苟荡为首,他与阮范辅佐的为非作歹小团体,自成立以来,何曾受过这样的鸟气? “我不是在拦你,我是在救你。” 阮范心有余悸地看着郝爽,你是没有挨过毒打,不知道苟公子昨日的惨状,还有黄公子落荒而逃的狼狈。 大放厥词谁不会,我还说我敢打当今圣上呢! “救我?” 郝爽不屑一顾, “你分明是在救他。” 而他旁边的一个同伴,又恰到好处地送上一个马屁, “在这建康府中,谁见了郝哥不得恭恭敬敬的,就算打了那小子,谅那小子也不敢造次。” 闻听此言,郝爽只觉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咧嘴笑道: “若是那小子识相的话,也就罢了,若是不知好歹,待会我卸了他的手脚,你们也别拦着。会做几首诗词又如何,谁还不认识几个大字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阮范投去目光,潜在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不要阻拦他教训宋言,尤其是你。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阮范甚至有些后悔,应该先让郝爽吃些苦头,再施以援手。 现在倒好,反而他成了宋言的帮凶?再看其余几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他气不打一处出来。 但耳边响起苟荡再三的叮嘱,他强忍着怒气,耐着性子解释道: “郝兄别忘了公子的吩咐,是要激怒宋言率先动手,而不是你我直接对他发难。” 拿苟荡来压他? 两人虽然都是苟荡的狗腿心腹,但为了争宠,也时常暗中较量。 “昨日在南城门,就连黄公子都吃了他的亏,郝兄觉得,自己比黄公子如何?” 和黄旭比? 论家势,他屁都不是。 论才学、相貌,他自羽不输任何人。 郝爽细眼微眯,嘴硬道: “我虽不如黄公子,但收拾那小子也绰绰有余。” “就是,不就是比文采吗?前日郝哥做的那首诗,我觉得也是千古名句啊。” “对对……十里风雪十里寒,情到夜深不知凉……” “就算是武斗,以郝哥的拳脚,也不见得输给那小子。” 听着周围同伴的阿谀奉承,郝爽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不知不觉连他自己都相信,自己文采斐然,仿佛是这建康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必须要收拾宋言,他现在强得可怕。 阮范心中暗骂,什么狗屁诗词,牛头不对马嘴。 几人很快就来到对面酒楼,正好与怒气冲冲的苟荡撞了个正着。 “公子。” “公子。” “……” “你们怎么回事?为何不按计划行事?” 苟荡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在常青面前丢了面子,只能在阮范和郝爽身上出口恶气。 见苟荡脸黑如墨,郝爽眉眼闪烁,道: “公子,小人也是按照计划行事,却被阮兄阻拦了。” 苟荡转而看下阮范,怒喝道: “到底怎么回事,今天你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打断你的狗腿。” 阮范浑身一哆嗦,连忙解释道: “公子,不是小人刻意阻拦,而是那宋言的阴谋诡计,小人害怕误了公子的大事,这才来请示公子的。” 阴谋诡计? 苟荡早就听闻,宋言一肚子坏水,有阴谋诡计也是正常。 但他对付澜庭阁的是堂而皇之的阳谋,还怕他作甚?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沉下心, “你且说说怎么回事。” “原本,依照计划,小人几人正要去澜庭阁,可宋言拦在门口,说城南姓吕的大官人包了整个澜庭阁,要大摆寿宴,若是我等不交礼钱,便不让我等进去。” 郝爽心头一跳,原来这厮早就想好了说辞? 阮范不顾郝爽的脸色变化,继续道: “公子想想,有如此排场,且住在城南的吕姓大官人是谁?” 姓吕? 排场还不小,城南? 那岂不是…… 苟荡心惊胆战,若说这建康府,乃至整个肃州,他唯一不敢得罪的,除了黄旭之外,就属吕不惑。 得罪黄旭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得罪了吕不惑,都不用对方动手,苟富贵就会亲自剥了他的皮。 “你是说,在澜庭阁摆寿宴的是吕院长?” “那厮虽然遮遮掩掩,但依旧逃不过小人这双眼睛。” 阮范得意地撇了郝爽一眼,就你那脑袋里全是肌肉的疙瘩,也想和我斗智斗勇? 我只要略微出手,便是你无法触及的高度。 郝爽心中不爽,也只能暗骂阮范不要嘴脸。 “此事你做得不错,那接下来应当如何?” 苟荡深吸了口气,宋言如此难缠,可他已经收了常青的好处,这进了口袋的小黄鱼,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依小人愚见,让府衙的衙役乔装打扮与我等一起,交了礼钱就能进了澜庭阁。吕院长的寿宴,宴请的必定都是这肃州名望贵胄,只要暗中使一些手段,破坏了吕院长的寿宴。 届时,吕院长必定会怪罪宋言那厮,等众人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公子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阮范这话一落,苟荡顿时拍手叫好,在肃州得罪吕不惑,后果可不比得罪黄家来得轻松。 “很好,想不到,你的脑瓜子,还有些慧根。” “都是公子教得好。” “哈哈。” 苟荡对阮范这马屁很是受用,大手一挥,豪气万丈道: “不就是几个礼钱吗?本公子给了……对了,一个人要多少来着?” 提及礼钱,阮范脸上的得意瞬间消散,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苟荡还以为他在为自己心疼钱,不以为意笑道: “你直说便是,本公子虽然囊中羞涩,但为了兄弟们,这几个银子还是愿意给的。” “公子大义,小人佩服。” 阮范很懂得分寸,先是一记马屁,让苟荡尝些甜头,然后再道: “宋言那厮要求,一人得五十两银子?” “多少?” 苟荡一副见鬼的表情,难以置信的看着阮范,阮范面色一垮,他又看向郝爽,郝爽也唯唯诺诺, “这狗东西是不是穷疯了?这是随礼钱吗?他这分明就是明抢。” 苟荡越想越气,但还是强压着怒火,心中默念,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宋言吃下去的,迟早要让他吐出来。 “走,就当给这狗东西买棺材板了。” 苟荡咬牙切齿,心在滴血,喝道: “等进了澜庭阁,都听我的命令行事,不让你们动手,都给我老实待着。只要我一声令下,尔等只管把那狗东西往死里打,打残了管治,打死了管埋。天塌下来,由本公子顶着。” 一众人只觉得热血沸腾,看苟荡的眼神更崇拜炙热,不由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又可以免费吃一顿寿宴,还有大事可做。 跟着苟公子混,一天吃五顿。 第246章 欺人太甚 如今整个建康府,谁不知道宋言风头正盛,若是能够将其踩下去,必然名震整个肃州。 加上那五粮液的配方,如同一个全身赤裸的美人,正在对他招手。 想到这,苟荡心中隐隐开始兴奋,钱财反倒成了身外之物。 很快,以苟荡为首的一行人,再次来到澜庭阁的朱红门下。 宋言,今天便让你见识一番,何为世间险恶。 “咦,这不是苟公子吗?实在不好意思啊,今日澜庭阁也不对外开放,有大人物在此摆寿宴。” 宋言不冷不热的话,犹如一道冷冽的寒风刮在苟荡脸上。 大人物? 谅你遮掩又如何,岂能瞒得过本公子? 苟荡眉眼低垂,看着宋言翘着二郎腿,梅秋风白如美玉的小手在他肩上捶捏,就觉得晦气,直言不讳道: “本公子就是来参加寿宴的。” 看着苟荡身后浩浩荡荡十数人,宋言心里乐开了花,这小子果然是人傻钱多。 “原来如此,苟公子交了礼钱就可以进去了。” “十五人。” 苟荡冷哼一声,也不和宋言多废话,见梅秋风好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他就来气, “一共七百五十两银子。” 将银子丢在宋言面前,苟荡抬脚就要往澜庭阁内走去,宋言却摇头道: “苟公子,这数不对啊。” “怎么不对,不是每人五十两银子吗?” 苟荡眉头大皱,目光落在郝爽和阮范身上,二人对视一眼,均点头。 “那是刚刚的价格,现在一个人的礼钱是一百两银子。” “你……你是不是疯了,你胆敢假借为吕院长操办寿宴的名义,中饱私囊,你信不信我将你的恶行告知吕院长,让你在肃州没有立足之地?” “多谢苟公子关心。” 宋言将桌案上的银子收好丢给梅秋风,冷声喝道: “没钱就滚。” “简直是无耻之尤。” 苟荡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胸口堵得实在难受,恨不得暴起将宋言剁成肉沫。 可宋言接下来的话,更让他气得七窍生烟。 “现在是一个人一百一十两银子了。” “你……” “一百二十两。” 苟荡再也忍受不住,他觉得宋言纯粹就是在羞辱他,片刻功夫涨价五十两,两个呼吸之间又涨价二十两银子。 他当澜庭阁是什么地方? 而且,他还将之前那七百五十两银子收走了,这不是摆明了明抢吗? “公子……大事为重。” 好在阮范及时提醒,苟荡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这才忍着怒火。 现在所受的屈辱,必定要让宋言百倍偿还。 “这是一千零五十两。” 苟荡深吸了口气,屈辱地从怀里出去银票和碎银,直接拍在宋言身前的桌案上,以此表示心中的怨恨和不满。 “苟公子里面请。” 宋言瞬间变脸,笑着对大壮叮嘱道: “好酒好菜招待,定要让苟公子不虚此行,明白吗?” “小人明白,苟公子请。” 大壮闻言,便知道宋言话中的言外之意,眼底闪过一丝戏谑,躬身在苟荡等人前面带路。 苟荡衣袖一甩,冷着脸走入澜庭阁。 “左边,用点力,哦……就是这样,舒服……” 宋言还在享受,苟荡的心却在滴血,捏死你这王八蛋! 安顿好苟荡一行人,大壮就去后厨取了瓜果茶水,全是昨夜宋言等人吃剩下的。 挑挑拣拣,卖相还算过得去,苟荡也没有看出来哪里不对劲。 只是,这大堂上,除了他们一行人之外,也就一个老道士和两个长相猥琐的男子坐在角落。 就这么左等右等,时间大致过去半个时辰,依旧没有见到半个来贺寿的客人,更别提吕不惑这尊寿星了。 “公子,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郝爽环顾四周,既然是寿宴,那大堂内多少也要有些喜庆的布置才是。 最诡异的是,时间匆匆流逝,以吕不惑在肃州的名望,居然没有一个人前来为吕不惑贺寿。 除了他们围着几盘瓜果茶水等候,别的什么都没有。 而且,他刚刚吃一块水果的时候,明显察觉到味道有些怪异。 “是啊,怎么这么久都没人来?” “……” 苟荡心绪不宁,对着大壮就呵斥道: “你过来……寿宴到底何时开始,为何都没有其他人来贺寿,更不见吕院长的身影?” 大壮随口就道: “早就已经开始了啊。” 开始了?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时候开始的? 苟荡一怔, “开始了,那吕院长为何还没来?” “谁说是吕院长的寿宴了?” 大壮撇了撇嘴,应道。 没人说吗? 苟荡回头看着阮范,阮范腿脚一软,后背冷汗直冒,当即就质问道: “你们掌柜说的啊,不是城南吕大官人吗?” “是啊。” 大壮郑重其事地看着苟荡等人, “可吕大官人也不一定就是吕院长啊,这建康府姓吕的又不是只有一个人,傻瓜……” 该死…… 事到如今,苟荡就算再蠢,也知道自己被宋言摆了一道。这狗东西居然和他玩文字游戏,难怪要遮遮掩掩,是他们自己脑补出来的吕不惑。 即便要追究,对方也有说辞应对! 无耻,太无耻了! 苟荡越想越气,看向阮范的目光都变得不善起来, “既然寿宴已经开始了,你们为何还不上菜?” “这就是啊。” “你……你们……” 大壮指着桌面上的瓜果,理所当然的神情让苟荡气得发狂,更可恨的是,就在他怒火中烧的时候,几个澜庭阁的伙计,居然端着大鱼大肉,往老道士三人的桌上放。 同样都是被忽悠来的,为何还要区别对待? 将近两千两银子,就换来这几盘狗都不吃的瓜果茶水? “那他们为什么有酒有肉?” 酒肉的香气四溢,苟荡等人却饿得前胸贴后背, “是他们给的礼钱更多?” “没有,他们就给了一百两银子,还没你们多。” 大壮心知苟荡等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拔腿就走,不想在这是非之地继续逗留。 “欺人太甚,姓宋的,你胆敢如此欺辱我们?” “公子,和他们拼了,太欺负人了。” “就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给的银子更多,却还没有吃的?” “……” 苟荡双目血红,狰狞的脸上,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直接就拍案而起。 老道士三人也是饥肠辘辘,刚要大快朵颐,苟荡等人却喋喋不休,一副要找宋言拼命的架势。 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他给三炮使了个眼色,三炮嘴里嚼着一块鸡肉,以为老神仙是嫌他们太吵,这才含糊不清地呵斥道: “吵……什么吵,叨扰了老神仙用膳,你们担待得起吗?” “就是,都给老子闭嘴,谁再吵吵,老子把他头拧下来当尿壶。” 四响也不甘落后,指着苟荡等人的鼻子就骂道。 第247章 我家公子敢吃屎 众人被三炮和四响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这又是哪里来的极品,面生的很? “小子,你有总再说一遍,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一直没有机会表现自己的郝爽,当即就跳出来,指着三炮和四响的鼻子斥声道。 他凶神恶煞,不过嘴硬一些,可三炮和四响作为青城山的匪口,那是在刀口上舔过血的暴徒。 两人齐刷刷站起来的瞬间,气势上郝爽就输了一大截。 但苟荡是他的底气啊! 总不能人人都如宋言一样是硬骨头吧? 总有一两个软柿子可以捏,特别是在建康府这一亩三分地! “老子管你是谁,再敢叨扰老神仙用膳,我剥了你的皮。” 哪怕郝爽人多势众,三炮也照样不怵。 一群凡夫俗子,也敢与世外高人争锋,简直不知死活。 “什么狗屁神仙,也就骗骗你没脑子的蠢货,小子……给你个机会,把桌上美食先给苟公子,这次就饶了你,否则,定叫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见三炮满脸杀意,郝爽浑身冰冷,这两人是硬茬子,手上恐怕还沾染过人命。 莫不是在逃的要犯? 他下意识瞥了隐藏在人群中的衙役几眼,发现后者并没有人任何举动,倒是放心不少。 “什么狗公子,猪公子的,给我们老神仙提鞋都不配。” 四响神色傲然道。 “什么狗屁老神仙,才不配给我们公子提鞋。” 两人口沫四溅,脚步不自觉向对方靠近。 苟荡面色阴冷,老道士心中也是烦躁的很,但双方都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便放任两人争一争这口舌之利。 “老神仙什么档次,也配与我们家公子坐在同一座酒楼中吃食?” 郝爽怒目一瞪,苟荡没有阻拦,他自然要尽全力表现。 此刻,他使劲浑身解数,将多年仅学的词汇都一一用上,势必要争一口气。 四响也不弱他分毫, “我们老神仙乃是方外高人,能召唤天雷,能徒手劈山开河。”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笑出了声。 如果有这等能力,那岂不是随手就可以夺走他们的性命了?还需要和他们多费唇舌? 吹牛都不打嗝的? “我们家公子还能隔空取人性命,杀人于无形。” 郝爽这话一落,苟荡那张厚脸也是微微发红。 “我家老神仙杀人不眨眼。” “我家公子三岁偷鸡,四岁摸狗,五岁就偷看隔壁寡妇洗澡,十岁手持长刀就追人砍。” “我家老神仙也偷看寡妇洗澡。” “我家公子一顿饭能吃五大碗。” “我家老神仙一顿饭能吃十碗。” 两人越说越离谱,苟荡一脸无语,本公子一身坦坦荡荡,什么时候偷鸡摸狗,还偷看寡妇洗澡了? 狗东西,敢当着他的面造谣? 老道士目光呆滞,难以置信地看着四响,这浑蛋脑子里莫不是装了屎? 三炮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此刻,四响浑然不知,自己似乎已经彻底失去理智。 当然,郝爽也好不到哪去,他语出惊人道: “我家公子还敢吃屎。” “我家老神仙也敢吃。” 疯了…… 这两人已经彻底失了神志了! 众人见两人状若疯魔,已经不是唇枪舌战的问题了,而是为了达到目的,开始不择手段了。 “我不会。” 苟荡和老道士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腾地一下站起身,怒声喝道。 郝爽和四响被这一怒喝声吓了一个激灵,脑子也瞬间清醒了大半,低着头回到各自的阵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太丢人了…… 梅秋风笑得前俯后仰,还在解释道: “诸位,实在没忍住,哈哈……” 宋言看着面红耳赤的两人,脸上抽了抽,对着苟荡竖起大拇指, “苟兄果然天赋异禀,在下佩服!” “姓宋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宋言的幸灾惹祸,彻底将苟荡惹怒,他压抑许久的怒火被点燃,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们不说,还故意设局骗走我们的银子,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吗?” “苟兄此言差矣,在下一没有强买强卖,二没有逼着你们来澜庭阁,倒是你们……三番五次来澜庭阁捣乱,到底安的什么心?” 被宋言这么一怼,苟荡的cpu都要冒烟了。 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所有的计划和对策,还没来得及开展,就直接胎死腹中了。 怎么办?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梅秋风身上,这女人的一颦一笑,很是勾人。 而且,她与宋言之间的关系,定然不浅,拿她做文章,引宋言出手,然后再趁机弄死他,报仇雪恨。 打定主意,苟荡呵斥道: “姓宋的,你休要贼喊捉贼,别以为本公子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日,你若不给我等一个说法,我便直接将你这酒楼给拆了,本公子有的是银两。” “据我所知,苟大人四品官职,一年的俸禄也才两百两银子不到,却没曾想到,苟兄居然如此富有,莫不是这些年贪污纳垢所得?” 宋言冷笑一声。 苟荡一窒, “你休要胡说八道,要么把银子原数归还,然后跪下磕三个响头认错,要么将她拿来抵债,好好陪我等乐呵乐呵。否则……今日就算我答应,我身后这些兄弟也不答应。” 苟荡指着梅秋风,一双眸子满是贪欲。 他这话一落,身后的一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就连郝爽也舔着舌头,偷偷咽口水。 老道士见这一幕,也是惊叹,这小子还真是嫌命长。 连梅秋风这等小辣椒都敢调戏! “想要本姑娘陪你,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本姑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苟公子能否答应?” 梅秋风眼中杀意一闪,突然巧笑嫣然的看着苟荡,那妩媚的姿态,让宋言看得头皮发麻。 不会就不要硬装啊! 可苟荡却以为梅秋风被他的英俊帅气折服, “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姓宋的办不到,不代表本公子办不到。” “那你过来,我告诉你。” 梅秋风吐气如兰,苟荡仿佛被勾了三魂七魄一样,就往梅秋风身边靠去。 啪! 啊…… 嗷! 就在苟荡靠近梅秋风的瞬间,她猛然暴起,一脚撩阴腿,快准狠的踢在苟荡的胯下。 宋言瞳孔一缩,双腿下意识一夹。 完了…… 所有人脑海中猛然浮现那鸡蛋碎裂的画面,苟荡满地打滚,痛苦的哀嚎声,犀利无比。 “本姑娘的要求就是,让你当个太监。” 太狠了! 宋言看着梅秋风,只觉得两腿之间一股凉风吹过。 “公子……” “公子!” “给我……弄……啊……弄死她!” 苟荡脸上青筋暴跳,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第248章 突发恶疾 太狠了! 梅秋风这一脚,不仅出其不意,而且势大力沉。 看苟荡那痛苦的神色和撕心裂肺的哀嚎,后半生,他恐怕只能看,不能行动了? 哪怕宋言心如铁石,此刻也后背发凉。 反观阮范等人,此时早就吓得魂灰魄散。 苟荡虽不是苟家独子,却也是嫡长子,他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且不说苟富贵会如何报复宋言。 他们必定要受到牵连,哪怕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这保护不周的罪名,他们是背定了。 郝爽双腿一哆嗦,直接瘫软下去,跪拜在苟荡身前,拖着哭腔, “公子,公子……快……快去叫苟大人来,快去啊!” 阮范也不知所措,失声道: “你……你……你居然敢,你死定了……死定了。” 苟荡面白如纸,捂着裆部像陀螺一样在地上滚动,似乎这样才能减轻他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灵上的创伤。 “拿下她,为公子报仇。” 人群中,也不知道谁怒喝一声,其他人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看着梅秋风。 梅秋风面冷如霜,回头看了宋言一眼,发现他面色阴沉,冷哼一声骄喝道: “就凭你们这群酒囊饭袋,今日本姑娘打死你们。” 话音落下,梅秋风抽出缠绕在腰间的火红长鞭,狠狠一甩,离她最近的那张桌子,直接就四分五裂开来。 这一幕,落在老道士眼中,他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 三炮和四响面面相觑,心有余悸地看着老道士, “老神仙,这姑娘太辣了,好在您先前阻止我们兄弟,否则……” 他斜眼看了苟荡一眼,后者已经晕死过去。 “你以为老夫这双眼睛是干什么吃的?” 老道士脊背发凉,硬着头皮呵斥道。 与此同时,一众人见那碎裂的桌子,精神瞬间萎靡不振。 “慌什么,她就一个人,我们一拥而上,还怕下不下她?” 阮范深吸了口气,眼下若是不拿下梅秋风,他们怎么和苟大人交代, “要是公子有什么好歹,大家都难辞其咎,唯有拿下她,我们方有一线生机。” 这一切,本就是苟荡的计划。 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梅秋风下手居然如此狠辣,这女人生得如此美貌,却藏着一颗蛇蝎心肠。 “都别慌,稳住,此乃建康府,有苟大人在,谅她也不敢乱来。” 人群中走出两人,从怀中掏出代表衙役的身份令牌,一边安抚众人,一边看着梅秋风,警告道: “你现在若束手就擒,与我等回府衙,还可能从轻发落,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宋言眉头微皱,原来还藏了这么一手,难怪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 衙役? 表面冷如寒冰的梅秋风,此刻心里也有些慌乱,绞尽心思也没有想到,苟荡带来的人中,居然还混着两名衙役。 这若是放在北境,她倒是没有丝毫顾忌,最多把这群人全杀了一了百了。 但偏偏在建康府,若是当众杀了这群人,难免会给宋言带来难以估量的麻烦。 一时没忍住,惹祸了啊! 梅秋风默然不语,宋言暗暗摇了摇头,直接迈步走到众人面前,将梅秋风护在身后,同时计从心来, “想动我的人,问过我没有?” 梅秋风微微一怔,心头流过一道暖流。 “姓宋的,你胆敢无视大燕律法不成?” 阮范心里窝着火,却又害怕宋言对他发难,万一也来这么一下,那真的和苟荡成难兄难弟了。 他阮家可是一脉单传,他留着还有用处。 宋言见他躲在人群中,只敢叫嚣不敢露面,嘴角流露出一丝鄙夷, “无视大燕律法从何说起?苟兄好端端的,突发恶疾,我也倍感遗憾,可你空口白牙,不仅要将子虚乌有的罪名安在我们身上,又想捉拿我们回府衙,哪有这样污蔑人的道理?” “你……她众目睽睽之下行凶伤人,乃是我等亲眼所见,何来子虚乌有?何来污蔑?” 阮范做梦都没有想到,宋言居然如此不要脸,睁着眼睛说瞎话。 若是苟荡听到他这话,只怕醒过来也要再气晕过去。 “无耻之尤。” “对啊,我们都看到她行凶伤了苟公子。” “和他们废什么话,若是他们敢反抗,直接将他们就地正法。” 郝爽嘴上强硬,身体却极为实诚地往阮范身上靠。 梅秋风的狠辣,让他头皮发麻。 宋言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让阮范等人后背发凉, “你们都是苟兄的手下,自然是要维护他,我能理解。”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们与苟荡是一伙的,说的话自然是向着苟荡。 到时候,哪怕上了公堂对峙,双方各执一词,也是相互扯皮,宋言还有侯爵的爵位在,苟大人想要拿下他也不是易事。 明明证据确凿,怎么会这样? 阮范一时语塞,面色难看得像吃了死老鼠一样。 “当然,在场的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其他旁人,不如让他们来说句公道话?” 宋言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落在老道士三人身上。 老道士也是鬼精得很,哪里还能看不出宋言的心思。 他深怕三炮和四响这两个极品祸从口出,当即就站出来,义正言辞道: “老夫确实看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对,我们也看到了。” “我们可以作证。” “住口。” 三炮和四响也跳出来附和,老道士面色一冷,呵斥道。 “老道士,你来说说,是不是她伤了我们公子?” 阮范心想,这老道士三人,也是交了礼钱才被宋言骗进澜庭阁的,几人断然不可能是一伙的。 “我们公子可是肃州通判苟大人的嫡公子,你们只要实话实说,苟大人必定会重谢你们的,可你们若是敢颠倒黑白,届时苟大人追究起来,谁都别想好过。” 阮范此刻也是小心翼翼,为了保险起见,他当即就道出了苟荡的身份。 只要有些眼力劲的人,应该都能看得出来,在建康府这一亩三分地,四品通判大人的身份到底代表着什么。 果然,老道士肃然道: “诸位大可放心,老夫乃是修道之人,从来不说谎话。” “好。” 阮范眼眸一亮,其余人也紧张地看着他。 老道士看了宋言一眼,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苟荡身上,朗声道: “就在刚才,老夫亲眼所见,是这位公子突发恶疾晕倒了,与这位姑娘毫无关系。” “你……你胡说八道。” 阮范瑕疵欲裂,一股凉意猛地从脚跟处直冲脑门。 三炮和四响也是一怔,您不是不打诳语吗? “你看,现在真相大白了……” 阮范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宋言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而这狗道士居然也跟着同流合污。 其余众人也是目瞪口呆,当下就要动手,却被一道急促的声音强硬打断。 “是谁伤了我儿?” 第249章 一切都在算计中 声音落下,一道浑圆的身躯,犹如一颗巨大的圆球,从远处快速滚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人,肩上背着一个药箱。 宋言凝目看去! 苟富贵……这身段,果然够富贵啊! 阮范见苟富贵来得如此及时,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声音带着哭腔就往苟富贵扑去,喊道: “大人……是他们。” 他指着宋言和梅秋风, “是他们伤了公子。” “我儿啊。” 苟富贵一个箭步就冲到苟荡身边,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 “快快,邱郎中,快给我儿看看。” 苟荡面色苍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苟富贵心里一个咯噔,紧张地看着他。 “大人,他们不仅伤了公子,还拒不承认,您来得正好,快将他们拿下,为公子报仇雪恨。还有他们三人,同样是帮凶。” 阮范不停地煽风点火,对老道士的污蔑也心怀怨念,眼中更是挤出了眼泪,悲愤道。 “敢问武侯,我儿是如何得罪你了,你要下如此狠手?” 苟富贵起身,肥圆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今日,你若不给本官一个交代,知州大人容得下你,本官容得下你,大燕的律法也容不下你。” 这话说的,一套一套的。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苟富贵在匆匆赶来的路上,恐怕已经从通风报信的人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知道宋言的身份,还有他与黄家之间的爱恨情仇。 只要与黄友新同仇敌忾,那黄家背后站着的二皇子赵王,同样也会成为他的靠山。 看着苟富贵站在法律的制高点,宋言不由失笑, “苟大人来得正好,刚刚本侯爷已经替大人审问过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令公子是突发恶疾晕倒的,与旁人无关。” “你放屁,我儿的身体一向健朗,怎会突发恶疾?” 苟富贵横眉冷对,目光扫过阮范与郝爽。 阮范立刻就附和道: “对,公子体壮如牛,别说有恶疾,就是风寒都未曾感染,怎会无缘无故晕倒,是你们串通一气,试图混淆视听。” “你这话就不对了,刚刚询问证人的时候,你也是点头同意的,怎么苟大人一来,你就变脸了呢?” “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感受到苟富贵冷冽的目光,阮范心头狂跳。 这狗东西,是要害死他啊! 他什么身份,岂能做苟荡的主? 苟富贵也知道,宋言巧舌如簧,数千江南名院的学子,都敌不过他一张嘴。 自己与他掰扯,多半也不是对手。 好在苟荡受伤是事实,他无法撇清,只要将他带回知府衙门,如何炮制便是他说了算。 哪怕对方是侯爵,他也有办法。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怕你是陛下亲封的侯爷,也不能当众无故行凶。今日你最好与本官走一趟,否则,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苟富贵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为苟荡讨回一个公道。 “这位大人,令公子确实是突发恶疾,老道士亲眼所见。” 宋言还未开口,老道士就开口解释道。 他现在是完全和宋言绑在一根绳子上了,既然已经做了假证,那知道一错到底。 否则,失去宋言的庇佑,他的下场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住口,来人……将他给我拿下,此人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定然是来坑蒙拐骗的。” 苟富贵一声令下,当即就要拿下老道士。 敢维护宋言与他作对,那就先拿你开刀。 “你这狗官,胆敢对老神仙不敬?” 三炮和四响两兄弟倒是对老道士忠心耿耿。 三炮拦在老道士身前,冷声道: “惹怒了老神仙,等老神仙降下天雷,定让你魂飞魄散。” 他们这群青城山的匪寇,最痛恨的就是如苟富贵这等贪官污吏,甚至每次下山犯案,都是要提前提防府衙的官兵。 “胆敢辱骂本官……你们还愣着作甚,将他们全部拿下,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苟富贵气得浑身发颤,恨不得撕碎了三炮的嘴。 “住手。” 秦般若与柳茹梦从内院中走出,目光冷冰冰地看着苟富贵, “苟大人,你好大的微风啊。” 秦般若一向不喜欢以权势压人,到肃州至今,哪怕澜庭阁面临困境,处处被苟荡等人为难,她都不曾想过自曝身份,让苟荡知难而退。 这在宋言看来,虽然有些迂腐,却也因为这一点,宋言才不留余力地帮她。 可眼下,因为梅秋风一时冲动,导致宋言陷入危险,她也不得不放弃一直坚守的原则。 倒是让宋言有些意外。 “你又是何人?” “我……” “她便是澜庭阁的掌柜。” 秦般若刚要开口,宋言却率先出声打算,并摇了摇头。 苟富贵闻言,区区一个酒楼掌柜,低贱的商贾,也敢质疑他,顿时大怒, “本官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一个贱商插嘴。” “苟大人不就是要个交代吗?我与你回一趟府衙便是,何必为难其他人?” 宋言心思电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行……一人……” “闭嘴。” 梅秋风心下一急,话刚到嘴边,便被宋言厉声呵止。 “可是!” 但危及宋言的安危,她也顾不得那么多。 “没有可是,我不会有事的,你难道还不相信我?” 宋言压着嗓子,很认真地看着她。 秦般若同样也心急如焚,还未来及开口,柳茹梦便轻轻摇头,她对宋言的了解更胜自己。 苟富贵犹豫不决,宋言是众人的主心骨,只要拿下他,也不怕其他人不就范。 肃州天高皇帝远,只要证据确凿,即便是侯爷,他也有办法拿下。 实在不行,与黄友新交流一番,对方肯定乐意施以援手。 “大人,公子的伤势颇重,小人带来的药材恐怕不够,还要尽快施救才行,否则……” 否则什么…… 苟富贵瞳孔一缩,也没敢问出口。 以宋言的医术,自然看得出来,苟荡的伤势严重,眼前这姓邱的郎中恐怕也束手无策。 “好。” “来人,将公子小心抬回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宋言与苟富贵并肩。 目送宋言的背影远去,秦般若心乱如麻,不解问柳茹梦, “茹梦姐,你为何不让我阻拦?他这一去,万一遇到危险,那如何是好?” 梅秋风闻言,也是焦急万分。 她自责不该轻易让宋言被苟富贵带走, “不行,我要去救他。” “站住。” 柳茹梦娇喝一声, “你若要去,那我陪你一起去。” “茹梦姐……” 梅秋风也是第一次见柳茹梦发怒,顿时就像犯错的小孩子,低头不知所措。 “既然相公同意与苟大人去府衙,便是有所应对,我们只要配合就行。” 柳茹梦瞪了梅秋风一眼,目光落在秦般若身上, “般若,此事还需要你帮忙。” 柳茹梦本就聪慧,只是宋言的光芒实在太过夺目,这才将她掩盖住了。 秦般若本可以直接公布身份,化解这次危机,却被宋言拦了下来。 她仔细思量一番,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老道士见三个女人为宋言神伤,心中不由感慨的同时,又极为羡慕。 可他这次下山,找宋言还有要事商量,现在却成了这幅局面,当下也不知道是进是退。 而就在他有些发懵的时候,大壮忽然神秘兮兮地递给他一个信封,并压着嗓子低声道了一句: “侯爷说了,老神仙看过之后,如何抉择,全凭老神仙做主。” 他这才浑身一震,原来……这一切都在侯爷的算计之中! 第250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来,苟大人现在也没有心思审问我吧?” 随苟富贵来到建康府府衙,宋言依旧面不改色,目光扫过生死不知的苟荡,再道: “那便给我准备一间朝南的牢房,采光好一些,空气能够流通就行,至于吃的喝的,全凭大人做主。” 苟富贵闻言,气极反笑, “侯爷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采光好一些,还要空气能够流通? 吃喝还要自己准备? 难不成以为是来度假的?那干脆再给你叫两个丫鬟来斥候如何? 该死的,若是我儿有何不测,老子舍得一身剐,也要拉你下水。 “那苟大人又以为,澜庭阁到底是谁开的?” 宋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却让苟富贵浑身一冷。 他知道苟荡与黄旭狼狈为奸,这些时日都在针对澜庭阁,因为没有出现任何纰漏,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个外来的商贾,背景再大能大到哪里去?还能捅破天不成? “难道不是侯爷吗?” 苟富贵能够身居高位,也不是没有头脑,他在官场混迹十余载,每每能够逢凶化吉,靠的便是察言观色和小心谨慎。 宋言不慌不忙的神态,让他有些紧张,同时也留了一手。 “大人,您别被他骗了,他就是澜庭阁的掌柜。” 原本摩拳擦掌,准备恶战一场的阮范等人,却因为这始料未及的变故,草草收场不说,他现在还在忧心,万一苟荡真有三长两短,没有宋言垫背。 他们势必会成为苟富贵出气的对象,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宋言得逞。 这姓宋的心思缜密,反应也极为迅捷,特别是这张嘴,实在太厉害了,若是把苟富贵忽悠瘸了怎么办? 虽然宋言身份尊贵,但与自己的小命相比,孰轻孰重? “此事,小人也可以作证,早前的掌柜姓秦,但这两日,他便自称是澜庭阁的掌柜。” 郝爽当即也跳出来附和,矛头全部对准宋言。 姓秦? 苟富贵心头一跳,宋言不以为意道: “对,就是姓秦,这天下,一笔可写不出两个秦字。” 苟富贵面色巨变,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言,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若是当真是那个秦的话,她为何不直接表露?还要看着宋言被自己带走? 这完全说不通啊! 难不成,这混蛋想要骗他? “大人不信没关系,我们拭目以待便是,不过……若是令公子有什么不测的话,你倒是可以来找我,至于条件嘛,到时候我们再谈便是。” 苟富贵眉眼闪烁,不知道宋言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但有一点没错,当务之急,还是苟荡的伤势,不能继续拖延了。 “来人,将侯爷带下去,等等……” 苟富贵深吸了口气,话音落下的瞬间,又招手将那衙役唤到跟前,低声道: “不可怠慢侯爷,他若有任何要求,你只管应允,明白吗?” “小人明白。” 目送宋言离去,阮范还是不放心,但又害怕触怒苟富贵,低着头小心翼翼道: “大人,姓宋的口若悬河,您千万不能被他骗了,公子便是因此才吃了大亏……” “住口,你还敢和我提这事,今日我儿若是有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全部给我儿陪葬。” 轰…… 阮范和郝爽腿脚一软,直接就瘫跪在地,心中开始为苟荡祈祷。 若不是离开肃州无处安身,他们说不得会两脚抹油,直接逃离这是非之地。 瞥了一眼失魂落魄,再也禁不起折腾的两人,苟富贵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府衙内院,邱郎中解下苟荡的亵裤,那触目惊心的伤势,哪怕他行医多年,见了也是毛骨悚然。 他小心擦拭掉血迹,却发现那两颗上面的东西已经缩成牙签,其中一颗还算完好,另外一颗就像破了壳的鸡蛋,软如棉絮。 一见这伤势,他顿时束手无策。 可苟公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这条小命恐怕也要被牵连,怎么办? “邱神医,我儿的伤势如何?” 苟富贵匆匆赶来,当目光落在苟荡身上的瞬间,面色立刻变得狰狞, “该死的宋言,居然将我儿伤成这样。” “大人,小人学艺不精,恐怕……” “恐怕什么?” “公子的伤势实在太过严重,即便能够救回来,今后恐怕也无法繁衍子嗣了。” 邱郎中这话一落,犹如晴天霹雳,苟富贵只觉得两眼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没能站稳。 苟荡虽然不学无术,在建康府中横行霸道,但从未有人敢伤他一根汗毛。 如今,却因为宋言,无法人道了? 苟富贵双目血红,拳头捏得咯吱响,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不可能,以你的医术都无能为力?” “小人无能,还望大人恕罪。” 邱郎中的医术,在整个肃州也是拔尖的存在,虽比不上董路之流,却还在谢必严之上,与林神医在伯仲之间。 连他都手足无措,难道我儿命该如此? 苟富贵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了,歇斯底里喝道: “放屁,今日你若不能救好我儿,那你也休想活命。” 邱郎中吓得面色煞白,连忙跪地求饶, “大人饶命啊,不是小人不愿意施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老夫不管,来人……天黑之前,若公子不能转危为安,便送邱有福全家老小,为公子陪葬……” “是。” 那衙役面无表情地点头,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 邱有福的身子晃了晃,面露死灰之色,心中的恐惧已经大过愤怒,双眼无声地盯着苟荡。 苟富贵走出房门,直奔牢房的方向而去,此时,他的理智早被甩到九霄云外,心中唯有以命抵命的念头。 在此之前,他与宋言根本没有什么接触,只是道听途说,此人不仅文采斐然,而且心思机敏。 却不曾想,初次见面,就结下了梁子。 不对,眼下这情况,已经不是梁子这般简单,而是不共戴天之仇。 另一边,宋言似乎早有预料,再次见到苟富贵,他也毫不惊讶。 “苟大人如此急切,想来令公子的伤势,那郎中也束手无策吧?” “你当真觉得,我不敢杀你吗?” 苟富贵倒吸了一口凉气,露出一个无比狰狞的笑容,与宋言隔着牢房对视。 他不曾从宋言眼中看到恐惧,甚至连一丝慌乱都没有。 宋言耸了耸肩,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道: “除非,大人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251章 不会被宋言医死了吧? 苟富贵虽然不相信宋言会以德报怨,但他现在别无他法。 夜色沉重,苟富贵站在房门外,片刻不敢离开。 他来回踱步,期间苟富贵的生母,他的嫡夫人来过多次,每次都哭哭啼啼,吵得他心烦意乱,便被他打发了回去。 若不是这慈母的娇纵,又岂会造成苟荡无法无天的性格? 说来,苟荡能有如今这下场,有一半他嫡夫人的过错。 “大人……有人求见,自称澜庭阁的掌柜,姓秦,这是她让小人交给您的。” 一名衙役来报,手上提着一块令牌。 令牌全金打造,前面龙飞凤舞地刻着章和两个字,后面一个御字。 苟富贵接过令牌,只是一眼,他瞳孔猛缩,手上一抖,令牌险些掉落在地。 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宋言有恃无恐,原来……这才是他最大的倚仗,澜庭阁背后的能量,他望而不及。 见苟富贵这般失态,那衙役也变得紧张,但哪里能想得那么深远,只是以为,苟富贵还在忧心苟荡的安危,不愿被人打扰, “大人若是不见,小人这便去打发了他们。” “打发个屁,还不快将人请来……等等,人在哪,我同你一起去。” 苟富贵提着长袍,一路小跑,终于在外堂见到了秦般若与梅秋风二人。 是她们? 他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宋言会问他,可知道澜庭阁真正的拥有者是谁。 可两女的气质都极为不凡,他一时也不敢肯定,到底哪个才是章和公主。 梅秋风见他一脸急切,心中有些不耐烦,探着目光看向他身后,除了去通风报信的衙役,居然不见宋言的身影。 “你先退下吧。” 待那衙役躬身退去,苟富贵神色一敛,恭敬道: “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不管了,反正两人之中,总有一人是章和公主,苟富贵心中掠过一丝犹豫之后,连忙躬身行礼。 “苟大人不必多礼。” 秦般若微微颔首,脸上无悲无喜,淡淡道: “大人走后,本宫也对今日在澜庭阁发生的事情稍做了了解,虽然事出有因,但我这护卫出手确实也重了一些……” 事出有因? 苟富贵面色难看,冷汗从两鬓流下。 似乎也看出来苟富贵的不解,秦般若继续道: “本宫隐藏身份,只是不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却不知哪里得罪了令公子,他三番五次找澜庭阁找本宫的麻烦,今日更是出言不逊……” 该死! 苟富贵汗出如浆,浑身发颤。 便是借给苟家父子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无缘无故找当朝公主的麻烦啊。 哪怕她不受惠文帝喜欢,但毕竟是天家血脉,谁敢轻辱? 但秦般若上来就给苟荡按了一个罪名,他了解其中缘由,此刻更是惶恐不安。 “殿下恕罪,小儿他不知殿下的身份,这才无意冒犯。” “你的意思是,若不是公主殿下,便可以随意欺辱了?” 梅秋风冷哼一声,脸如寒霜。 苟富贵脸上一青一白,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凡尔赛秦般帮他解围: “本宫也知道,此事并非令公子一人之过,他也是受人挑拨,这才误入迷途的。” “是是,多谢殿下明察秋毫。” 苟富贵擦拭着额头的冷汗,虽然秦般若没有得理不饶人,但他依旧小心翼翼。 谁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会不会是在套他的话? 至于受人挑拨一说,他眉眼闪动之间,便明白过来,苟荡之所以为难澜庭阁,一方面是因为常家常青,一方面是因为黄家黄旭。 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好鸟。 特别是宋言与黄家之间的恩怨,他也多少听闻一些。 只是没有想到,小小一个建康府,居然还隐藏着这么一尊大佛。 而秦般若这套说辞,全是柳茹梦的手笔。 “公主,天家的威严不可辱,依我看,他必然是知道您的身份的,决不能轻易饶恕了他。” 梅秋风冷不丁一句话,险些吓得苟富贵亡魂皆没。 我儿现在还躺在床榻上,能不能活命都是问题,还算饶恕吗? 这女子长得如此美貌,为何心肠却如此歹毒啊? “殿下,小儿确实不知您的身份,否则,就算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冒犯您啊。” “你还敢狡辩?建康府上下谁人不知,他与黄家黄旭好得几乎同穿一条裤子,黄旭怎会不告诉他公主的身份?” 该死,原来当真是黄旭在暗中使坏? 这小子在城南门阻拦宋言,吃了大亏之后,居然设下如此阴谋诡计,拿他儿子当枪使不说,居然还故意让他去撩拨章和公主。 简直是欺人太甚。 “殿下明察,那些不过是谣言而已,小儿与黄旭私底下根本就没有交情,微臣与黄家更是毫无往来。” “此言当真?” 秦般若眉头轻挑。 “千真万确。” 苟富贵声坚如铁道。 “此事,本宫会调查清楚,若是你胆敢欺骗本宫,可知道后果?” “微臣不敢。” 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苟富贵现在就希望苟荡能够捡回一条命,至于其他的事情,往后再说吧。 他此刻对宋言的怨恨反而少了几分,对黄家父子俩,反而变得仇深似海。 若不是黄旭从中作梗,苟荡也不至于置身险境。 “令公子的伤势如何了?” 秦般若的神情也缓和了下来。 不过,与其说她在询问苟荡的伤势,倒不如说是想要探听宋言的状况。 苟富贵自然是听得明白,他脸上的神色复杂, “多谢殿下挂念,小儿的伤势虽重,但也是他咎由自取。眼下,好在有宋侯爷为小儿医治,殿下若是没有旁的事,还望移驾到内院,等小儿醒来,微臣必定让他给殿下磕头认罪。” 这话说得苟富贵心如刀割。 但又不得不表态,明明最终的受害者是他儿子,可他话里话外,却要句句讨好秦般若的同时,还要对宋言感恩戴德。 这便是权势带给他的谨小慎微,面对秦般若的高高在上,他无能为力。 听闻宋言相安无事,梅秋风猛然松了口气。 秦般若闻言,先是一喜,随后又满脸狐疑,宋言何时懂医术的? 他亲自为苟荡医治,不会把人给医死了吧? “前面带路吧。” 想到这里,秦般若顿时也急了。 得知他的身份,苟富贵虽然不敢造次,甚至从趾高气扬变得如今的唯唯诺诺,可前提是苟荡没有性命之忧。 若是被宋言医治死了,谁都不敢保证,他会不会鱼死网破。 待三人疾步走到内院,宋言也刚好从屋内走出。 此刻,他面容疲倦,像是与人打了一架。 秦般若又惊又喜,他不会真的把苟荡糟蹋了吧? 第252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建康府护城河上,一艘画舫静静立于古井无波的河面之上。 今日,亲眼目睹澜庭阁内发生的一切,常青暗叹晦气之后,心思又瞬间活络了起来。 苟荡与宋言可谓是两败俱伤。 一个重伤昏迷,至今还未传来音讯,梅秋风那一脚,不仅踢得苟荡生死不知,连他也觉得浑身凉飕飕。 好在,苟富贵还算有些胆识,居然亲自将宋言押送回来府衙。 一入牢狱深似海,他想要出来,恐怕也不是易事。 眼下,澜庭阁少了主心骨,岂不是落井下石的最好时机? 常青瞧遍这整个肃州,恐怕也只有黄家黄旭有这个本事和魄力,能助他一臂之力。 于是,他马不停蹄,送了拜帖到黄家府邸,宴请黄旭在护城河画舫一叙。 黄旭这几日也是诸事不顺,挨了黄友新一顿毒打也罢,关于对付宋言的事情,他甚至被排除在外。 这让他更是不忿,此仇不报,他如鲠在喉。 “黄兄,大驾光临,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常青作揖行礼,脸上如春风沐浴,他早早就在船头等候,深怕黄旭爽约。 “常兄哪里话。” 黄旭神色淡然,语调平平,看不出喜怒哀乐。 常青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人相继进了画舫。 “今日,在下借花献佛,还望黄兄别介怀。” 常家经营酒水生意多年,如今招待贵客,却要借宋言酿的五粮液,他这话出口,嘴角的苦涩显而易见。 黄旭微微皱眉,但很快便舒展开来。 常青的言外之意,他自然明白,被宋言羞辱一事,在建康府这一亩三分地,恐怕也不是秘密了。 只是,别人谈论也就罢了,常青一上来就在他伤口上撒盐,让他极为不舒服。 可人家已经提前告罪,他也不好借题发挥。 常青虽然年轻,但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对人心拿捏得相当到位,黄旭不经意间流露的神情,他尽收眼底, “在下本来还邀请了苟兄,只可惜啊……” 见黄旭有些心不在焉,连船上翩翩起舞的美娇娘都不多瞧一眼,便知道他心情不佳。 能让他寝食难安的,恐怕也唯有宋言一人了。 “苟兄?” 黄旭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那日在澜庭阁,他被宋言那贼子伤了,现在恐怕还在养伤吧?” “怎么?黄兄还不知道?” 常青眉眼闪动,故作惊讶道。 黄旭不明白常青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 “知道什么?” “今日巳时三刻,苟兄本想去澜庭阁吃酒,却与姓宋地发生了摩擦,如今,恐怕已是危在旦夕了。” “什么?” 一听危在旦夕这四个字,黄旭面色巨变。 苟荡瑕疵必报的性格他一清二楚,即便宋言再目中无人,也不敢真对他痛下杀手吧? 何来危在旦夕一说? “看来,黄兄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今日在下在酒楼处理一些琐事,正巧看到了那姓宋的当众行凶,奈何在下人微言轻,否则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苟兄落难……” 常青慢悠悠道出来龙去脉,黄旭闻言是心惊胆战。 他万万没有想到,宋言居然无法无天到这等地步。 “好在,恶有恶报,姓宋的被苟大人当场抓获,也算为苟兄报了此仇。” 常青一边唉声叹气地斟酒,一边查探黄旭的言行举止。 黄旭眉头紧锁,颇为不忿, “此人好勇斗狠,出手也不顾分寸,居然敢打杀苟兄,简直死有余辜。” “谁说不是呢?来……黄兄,为苟大人除一大害,痛饮此杯。”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黄旭又有些担忧,苟荡在建康府还有些分量,但宋言会束手就擒? 见黄旭沉吟不语,常青心思玲珑道: “黄兄若担心苟大人不足以彻底拿下姓宋的,何不痛打落水狗?” “说得好,好一个痛打落水狗。” 黄旭闻言,心中郁结瞬间消散,开怀笑道: “只是,此人奸滑狡诈,恐怕不容易对付。” 常青不知道,澜庭阁背后还有章和公主这尊大佛,他虽然不放在眼里,但多少有些碍事。 她若是表明身份,与苟富贵周旋,苟富贵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此事也并非黄兄想的那般复杂。” 常青耐着性子,循循善诱, “黄兄大可去府衙一探究竟,若是姓宋的相安无事,那此事便从长计议,只要黄兄用得着我常家的地方,尽管开口,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在下都甘愿做马前卒。” 他今日的目的就是要让黄旭顶替苟荡,为他冲锋陷阵。 他义正言辞地表明立场,不过是给黄旭一个定心丸,至于到时候是只摇旗呐喊,还是奋力一搏,便要看事态的发展再定论。 果然,他这话一落,黄旭双眸顿时大亮,他趁热打铁道: “若是姓宋的被关押在府衙大牢,那黄兄便可以唆使苟富贵对他下手,哪怕最后真的有什么事情,也不至于被拖入泥潭。” “再者,黄兄也可以谨慎一些,先对澜庭阁出手,若是姓宋的仍然无动于衷,那也只能说明,他已经自身难保。” “不管如何抉择,黄兄都稳操胜券,不是吗?” 常青分析着利弊,再一针见血, “黄兄若是不便出手,那在下甘愿为黄兄分忧,对付澜庭阁的事情,便由在下一应处置。” 黄旭心跳如雷,仿佛已经看见宋言跪地求饶的一幕。 但他毕竟不是黄玉明之流,自小在黄友新和黄书序身边,也算耳濡目染。 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常青一介商贾,岂会如此好心,甘愿做绿叶,为他出谋划策不说,还不提任何好处? 他怕是还有话没有讲明白。 想到这里,黄旭火热的心骤然冷却,轻笑着摇了摇头,道: “多谢常兄为我谋算,只是……常兄如此大费周章,若应对此事百害而无一利的话,那我岂能为一己私利,将你置身于险境之中?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其他人会如何看待我?” 倒是谨慎。 不愧是黄家的子嗣,但你比起黄盖,却还是差了太远一些。 常青心中冷笑,表面却极为真诚道: “在下若说,知己难求,黄兄恐怕是不信,其实……在下只想为黄兄对付姓宋的出份微薄之力外,能够将这酒的配方拿到手。” 他指着杯中沁人心脾的美酒,眼中的渴望,表露无遗。 原来是为了五粮液的配方。 难怪如此大费周章。 常青能够坦白,黄旭反而放心不少,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常兄尽管放心,只要拿下宋言,五粮液的配方便由你处置,至于……” 至于什么? 黄旭故意拉长声音,常青哪里会不动,当机立断道: “黄兄放心,此间利益分配,绝不让黄兄失望。” 两人一拍即合,相继开怀大笑,黄旭又痛饮了一杯之后,挥手对着画舫内的诸多美艳女子道: “接着奏乐,接着舞。” 第253章 血光之灾 “好酒。” 青城山坐落于建康府与周安县交汇处,左侧是翻滚汹涌的帝封江,右侧是一座大峡谷。 山寨修建于青城山半腰处,上有高山峻岭,下有怪石陡峭,比之白云山寨的险峻也不遑多让。 因此,青城山这窝匪口,即便作恶多端,也能高枕无忧。 一间略显昏暗的房间内,身形粗狂的梁末一边大快朵颐大口吃酒,一边对于老道士特意带回来的五粮液赞不绝口。 “与老神仙这酒比起来,梁某此前喝的那些,真是连马尿都不如。” “二当家有所不知,这酒不仅在肃州,哪怕是整个大燕,都是千金难求,那些达官贵人也就在招待贵客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老夫也是费了一些手段,这才弄到手的。” 老道士捋着胡须,轻易就将这酒的身价拔高了几个台阶,同时又间接道出,他对这位青城山二当家的重视。 青城山上千匪寇,也分三六九等,说是一个小朝廷也不为过。 大当家本是肃州偏远小村子上的读书人,因为连年灾荒,食不果腹,这才与村里一众同龄人,爬上这青城山落草为寇。 因为心思玲珑,又擅长谋略,被上一任大当家看中,这才借着一口软饭,攀上了现在的高度。 二当家梁末,虽实力不俗,心思却太过直爽,不似大当家那般能掐会算。 不过,他在青城山的拥护者却丝毫不比大当家少。 三当家看上去倒没有任何出众之处,但老道士却总觉得,他才是三人中最危险的那个,就像这黑夜中潜伏的毒蛇,一直在伺机而动。 老道士虽然别的本事没有,但慧眼识人这一块,他自认还是不弱于旁人。 与宋言匆匆一别,他便马不停蹄赶回了青城山,哪怕三炮和四响依依不舍,再三劝阻,他也坚定不移。 此刻趁着夜色与青城山这位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二当家相视而坐,自然不仅仅是为了饮酒这么简单。 手段? 梁末微微一怔,想到老道士初次上青城山的一幕,心头顿时一紧,这酒既然如此贵重,那老道士无事献殷勤,莫非是有事求他? 但是以对方的本领,还有什么事情难以解决的? 梁末恋恋不舍地放下酒碗,迅速将嘴里还未嚼碎的肉吞入腹中,拍着胸脯,直言不讳道: “老神仙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若是有用得上梁某的地方,老神仙直说就是。” “老夫的本事虽然不高,但一般的事情,也难不倒老夫。” 不得不说,装腔作势的本事,老道士自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也正是因为他这般高傲和自信,才让青城山上下,除大当家之外,对他都深信不疑。 梁末点头, “那是老神仙这次下山,有不开眼的东西招惹了您?” “并非老夫的事情。” 老道士摇头,目光落在梁末身上,他心下顿时有些发慌,还未来得及开口,老道士就叹了一声道: “昨夜,老夫夜观星象,窥探到一丝天机,而后随意补了一卦,近日,青城山恐怕不会太平,这才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不太平? 青城山众志成城,没内忧无外患,怎会不太平? 莫不是官府要拿青城山开刀? “您有所不知,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但青城山上下固若金汤,官府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您不必为此担心。” 梁末略微一想,便将老道士的担忧归结为官府要对青城山下手。 当下,他也放下心来,抓起桌案上的酒碗又罐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擦拭着嘴角溢出的酒水。 见他这一副傲慢自大的模样,老道士不但没有生气,心中反而大喜,庆幸自己的明智之举。 老道士摇了摇头,不屑道: “官府那群乌合之众,即便不用二当家等众兄弟出手,老夫一人也足矣击退他们。” 梁末也附和道: “那是自然,老神仙的神通广大,这天下恐怕无人能及。” “二当家可曾听过,一山不容二虎的故事?” 作为一个在生与死之间来回试探的老骗子,老道士对于这样的阿谀奉承已经见怪不怪,他身子微侧,面色一整,肃然看着梁末。 梁末挠了挠头,不知道老道士为何突然问这个,也只是当成一句玩笑话, “听过啊,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可惜,这青城山上,却不是一公一母啊。” “老神仙这是何意?” 哪怕梁末再迟钝,此刻也听出了老道士的话有言外之意。 老道士老神在在,故作高声道: “老夫窥探天机,算到二当家近日恐怕有血光之灾,如若不尽快化解的话……” 梁末浑身一震,手脚瞬间有些发麻。 血光之灾? 一山不容二虎? 这若是别人说出来的话,他说不定要找对方试试,他砂锅那么大的拳头够不够硬。 可他对老道士的话却深信不疑, “老神仙的意思是,有人要对我不利?” “原本,老夫也不相信,可这次下山,老夫无意中听闻了一件事情……” 老道士点到为止,反而提醒梁末, “二当家,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老夫虽是修道之人,钱财权势于老夫而言,都是过眼云烟,但尔等却不同。” 梁末眼神闪动,也不知道是听出了老道士的言外之意,还是在咀嚼他这话的真实性。 因为实在太过惊骇,他从未想过。 “老夫之所以拼着反受天谴的风险,也要提醒你,是因为老夫初次见你,便察觉你有一颗赤子之心,若是死于歹人之手,实在是可惜可叹。” 说实话,若是宋言见了老道士这般诚恳的演技,都不得不感叹,奥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 实在是真情流露,任谁听了都要感激涕零。 梁末闻言,如芒刺背, “还请老神仙救我。” “不是老夫不肯救你,而是……” 老道士心中大喜,起身走了几步,绕到梁末身后,重重一叹道: “若为你改变命途,老夫恐怕要被天道反噬。” 天道反噬? 梁末面色巨变,沉吟片刻之后,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 “还请老神仙救救我。” 老道士眼前一亮,故作矜持道: “这不是钱财的事情……” 梁末不死心,又咬牙掏出一个钱袋。 这…… “哎,谁让你我一见如故呢?” 老道士不着痕迹地手下两个钱袋,话锋一转继续道: “不过,此事也不能一概而论,万一是老夫错算了呢?依老夫之见,二当家不如先去试探一番,若真被老夫算准了,你我再出手不迟。” 原本,梁非还有些半信半疑,但老道士这话一出,他便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多好的世外高人啊! 处处为自己着想,他居然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自己简直不是人。 梁末感动至极,点头道: “老神仙大恩,梁末没齿难忘。” “不必如此……再过两日,便是他的生辰,到时候是送礼还是送终,便看他造化了。” …… 青城山一间宽厚的房间内,郑钱面色凝重的看着面前之人, “此话当真?” “大当家,小人亲自去打听的,正如您猜想的一般,他果真有问题。”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将我等当猴子一样戏弄,你去准备一下,过两日就送他上路……” 郑钱化掌如刀,在脖颈处狠狠一划。 “是!” 那人眼中也凶光大放,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与此同时,这原本还算平静的青城山半腰,猛地刮起一股妖风。 第254章 你们父子就是烂泥 肃州建康府,黄家府邸。 黄友新脚步匆匆,心情大好。 不多时,他孤身穿过后花园的月亮门,来到那处人造湖的凉亭下,见黄书序果然在凉亭下饮酒。 “父亲。” 他躬身行了一礼, “父亲果真料事如神,苟家那小子当真与宋言发生了冲突,现在连苟富贵也下场了。” 得知这一消息,黄友新这几日的烦闷尽数消散。 与宋言缠斗至今,他处处落于下风,几乎被宋言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黄书序只是略微出手,险些就让宋言没有翻身的余地。 “哦?” 黄书序微微抬眼,脸上无悲无喜,他一身黑色长袍,几乎与身后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 “如今,宋言已经被苟富贵关押在府衙的大牢中,此次,他恐怕再无翻身的可能。” 黄友新神色兴奋,却没有注意到,他这话一落,黄书序眉头微凝,眉宇间显出一个川字, “切莫得意忘形,此子若是这么容易对付,又如何走到现在?” 宋言狡猾如狐,行事向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区区一个苟富贵,想要拿捏宋言,并非轻而易举之事。 若是事情进展太过顺利,其中必然有诈。 黄友新不以为意,脸上掩饰不住的舒畅, “此次与以往不同,宋言做得太过了,他居然敢对苟家那小子痛下杀手……” 黄书序也是一惊,宋言向来是行得稳,拿得住,为何此次如此冒失? 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不得不说,他想得实在全面,没有与黄友新一般,被眼前的得失冲昏头脑, “苟家那小子死了?” “目前倒还未传来死讯,不过,比死了还要难受,他被宋言给废了,今后恐怕是不能人道了。” 嘶…… 这么狠? 饶是以黄书序的定力,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听到不能人道这四个字,他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敢如此大胆,宋言的底气到底在哪? 莫不是章和公主? 想到此处,他凝目问道: “章和公主可有动向?” “章和公主去了府衙,但苟富贵也不曾妥协,还放下狠话,若是苟荡有任何不测,他势必与宋言等人不死不休。” 黄友新在肃州经营多年,府衙中更是密布着他的眼线,哪怕他人在家中坐,对府衙发生的事情,也了如指掌。 苟富贵此次是铁了心要拿宋言试问了。 不过也是人之常情,若是黄旭遭此不测,他恐怕也会如苟富贵一样发疯。 只是,黄书序还是觉得,此事进展得太过顺利,反而处处透着古怪,不由问道: “是宋言亲自出手伤了那小子?” “并非宋言亲自出手,而是他的手下,也怪那小子也是色胆包天,这才遭来横祸。” “原来如此。” 那倒是说得过去了。 宋言再小心谨慎又如何,他手下的人这次倒是帮了他们大忙了。 “为那小子医治的邱郎中,眼下也是自身难保,苟富贵已经命人将他的府邸包围,现在便是一只蚊子都休想自由出入。” “此事还未盖棺定论,你切莫得意忘形。” 黄书序缓缓点头,还是提醒黄友新。 他还留了后手,若此次能够彻底将宋言盯死,那便省去了诸多麻烦,若是宋言能够侥幸逃出生天,依旧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对付一个毛头小子,他同样费尽心机。 “父亲放心。” 黄友新点头答应。 黄书序沉吟片刻后继续道: “不过,在此事彻底被定论之前,你倒是可以去一趟府衙,给苟富贵一些底气,否则,他若顶不住章和公主给的压力,此事极有可能前功尽弃。” “父亲不是说,此事暗中观察,借刀杀人即可?为何……” “糊涂。” 黄友新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黄书序打断,呵斥道: “此一时彼一时,坐山观虎斗虽好,可若是不能一击毙命,岂不是放虎归山?” 猛虎? 黄友新心中不屑,在他眼里,宋言眼下不过是一只狐假虎威的病猫而已。 但黄书序的命令他又不敢违背,只能不情愿道: “父亲教训的是,我立刻就去府衙。” “等等,旭儿人呢?” 在这节骨眼上,黄书序突然想起了黄旭。 黄友新也是一怔,然后悻悻道: “常家常青送来拜帖,他前去赴约了。” “常青?” 常家虽是经商世家,但在黄书序等人眼中,不过是与平头百姓一般低下地位的贱民。 而且,苟荡之所以对付澜庭阁,似乎也有常青在背后推波助澜。 常家这小子,就像臭水沟里的老鼠,虽然有些手段,但终究上不得台面。 他突然找黄旭叙旧,黄书序下意识就留了一个心眼, “此事背后,可有常家在推波助澜?” 黄友新也知道瞒不过黄书序,便如实回答道: “常家一直觊觎五粮液的配方,苟家那小子之所以不留余力地对付澜庭阁,一方面是因为旭儿,一方面是因为常青。” 以黄家在肃州的能量,黄友新对此了如指掌,也无可厚非。 黄旭为了让秦般若就范,苟荡为了钱财,常青为了五粮液的配方。 三人各取所需,他也没有强加阻拦。 “老夫不是让你看住旭儿,让他不要去找宋言麻烦?” 这…… 黄书序突然面色一凛,黄友新瞬间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低头解释道: “孩儿已经再三叮嘱过,他断然不敢违背的。” “混账。” 黄书序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指着黄友新的鼻子怒道: “你们父子当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既然这件事情的背后有常家在推波助澜,那怎会不知道苟荡与宋言之间的冲突?他在这时候送来拜帖,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黄友新心跳如雷,这才恍然大悟,同时心头也猛地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眼见苟荡吃了大亏,常青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黄旭身上。 该死的常家,如果敢拿黄旭当枪使,定要将他们抄家灭族不可。 见黄友新低头不语,黄书序的脸色更加阴沉, “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将他带回来,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老夫为你是问。” “是……孩儿这便去。” 黄友新转身就走,不敢再有停留。 只不过,当他派人找到画舫的时候,早已人去船空。 对付宋言,黄旭也是迫不及待。 第255章 是又如何? 建康府,府衙大牢。 牢房内人影稀疏,只有被关押的囚犯和看守的衙役。 阴暗潮湿、充满压抑和死亡气息的大牢深处,昏暗微弱的灯光下,弥漫着刺鼻的难闻气味。 宋言面容憔悴,衣服也不似此前那般干净整洁,反而破破烂烂,上面更有如斑点一般的血迹。 残破不堪的泥墙上,唯有一扇铁窗,却与外面的自由放纵彻底隔绝。 这与他早前要求的独立单间非但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大牢最不堪的一间。 他蜷缩在墙角,呼吸有些粗重,像是刚刚受了严酷的刑罚。 这时,有两道声音缓缓传来,其中一人声色献媚, “黄公子,您这边请,那姓宋的就关押在最里面的一间。” 与常青一别,黄旭已是微醺,但此刻听闻宋言被关押在大牢深处,他略显迷离的眸子,瞬间变得清澈。 正如常青所言,苟富贵这次是铁了心要与宋言不死不休了。 “我此前好像没有见过你啊?” 黄旭脚步匆匆,撇了身边带路的衙役一眼,随口问道。 他对这座牢狱倒是熟悉,那些试图与他作对,甚至与他挑衅的人,没少被他遗弃在这座牢狱中。 “张牢头家里有事,今日是小人值班,小人这样的小人物,公子不记得也是正常。但小人倒是对公子您仰慕已久,那姓宋的小子被苟大人抓来以后,小人没少在他身上招呼……” 黄旭闻言,心情更是大好,不由多看了那衙役一眼。 那人口若悬河,即解释了,为何他熟悉的张牢头不在的原因,又明目张胆地吹捧他,最后还邀功一般地向他炫耀,自己对宋言的特殊招待。 表达清晰明确,特别是对宋言的照顾,他欣喜得很。 “你做得很好,等张牢头来了,我定会向他举荐你一番。” 对于这位极有眼力劲的衙役,黄旭也不吝称赞。 得到黄旭的赞赏,那衙役欣喜至极,连忙笑道: “小人不敢居功。” “宋言被抓进来多久了?” “如今已有三个时辰了,不过这姓宋的骨头也是硬得很,哪怕严刑拷打,也不可肯交代行凶的过程和帮凶。” 黄旭顿住脚步,回头看着衙役, “苟兄伤得如何?” 衙役回头四下扫了一眼,发现这牢狱中除了二人之外,在没有第三人在场,这才特意压着嗓子,小心翼翼道: “恐怕活不过今夜了。” 这么严重? 黄旭心头一跳,脊背隐隐传来一股凉意的同时,心中却是大定。 看来,苟富贵是不打算放宋言离开了。 二人之间,已然是不共戴天之仇。 当看到宋言的那一刻,黄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蜷缩在牢房角落,面如死灰的人,竟是那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宋言? “宋言,你也有今日啊?” 黄旭再三确认,忍不住讥讽道。 宋言微微抬头,披头散发下的眸子爆射出一道冷冽的寒芒。 他艰难起身,似乎不愿意黄旭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衣着和头发稍作整理,冷然道: “想不到,第一个来看我的,居然是黄兄。” 见宋言还在强装镇定,黄旭不屑道: “死到临头,你居然还有心情说笑。” “黄兄便这般笃定,苟富贵敢拿我如何?” 听宋言这话,黄旭忍不住笑了出声,都这般鬼样子了,还在心存侥幸,苟富贵若不敢把你怎么样,会对你用刑? 还以为自己是在天京城无法无天的时候呢? 这是肃州,是我黄家的地盘。 “你胆敢当众行凶杀人,苟大人依照大燕律法处置你,哪怕是说到陛下面前,你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何况这是肃州?” 黄旭的笑容更加轻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将宋言狠狠踩在脚下的快感, “不过,你我也算相识一场,你若有什么遗言,倒是可以说出来,我或许能帮上一二也说不定。” “黄兄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滚吧。” 宋言摆了摆手,重新换了一个姿势,但似乎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他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这一幕恰好落在黄旭眼中, “都成了阶下囚了,还敢嘴硬,宋言……交出五粮液的配方,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否则,休怪我让你生不如死。” 他这话一落,跟在身边那衙役也露出凶狠的神色。 他看在眼里,对衙役更加赞赏,这绝对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才啊。 “你过来,我告诉你。” 宋言招了招手,冷笑道。 “黄公子,小心有诈。” 黄旭刚刚迈出的步子,被衙役出声阻拦,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要吃大亏。 宋言狡猾如狐,即便身处牢狱之中都如此嘴硬,又岂会轻易将五粮液的配方给他? 他现在还奢求秦般若救他性命,一旦交出五粮液的配方,岂不是等同于在秦般若背后捅了一刀? 那真是自断生路了! “你不交也罢,听说你还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妻子,等你死后,我亲自找她要便是。” 知道宋言不会轻易妥协,黄旭眉眼一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邪魅一笑。 “你找死?” 宋言猛的抬头,浑身弥漫着浓烈的杀意,仿佛有滚滚尸海朝他涌来。 不仅让他毛骨悚然,连着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在这一息之间,变得极为压抑。 这浑蛋太可怕了,若不是这牢笼困着他,恐怕仅仅这一句话,就足矣让他葬送性命。 不过,也因为这句话,他也为自己埋下了与宋言之间,不可磨灭的仇恨。 “你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敢威胁我?” 黄旭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道。 他下意识避开与宋言对视的目光, “想等秦般若来救你,现在,她恐怕也分身乏术了。” “你对澜庭阁做了什么?你明明知道秦般若是当朝章和公主,还敢对澜庭阁图谋不轨,你就不怕陛下降罪你黄家满门吗?” 宋言这话一出,那衙役浑身一颤,心中暗叫不好。 黄旭却不以为意, “知道又如何?一个即将被送去与大齐和亲的公主而已,是她不识抬举,若是愿意嫁到我黄家,也不至于远嫁他国,成为换取和平的牺牲品。” “看来,这一切都是你谋划的?你明明知道章和公主的身份,却还教唆苟兄去澜庭阁挑衅,挑起我与苟兄之间的矛盾,好坐收鱼温之利……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宋言惨笑道。 黄旭心惊,他可没有想的这般深远,但从宋言口出得知,这一系列的谋算,似乎又无比高明,他扬着下巴,直接就笑着应承了下来, “是又如何,这便是你与我黄家作对的下场……”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智谋无双,被世人吹捧的高高在上的宋言,也不过是他略施小计的手下败将。 殊不知,他这话得意扬扬地落下之后,那远处一道怒喝声也接踵而至。 第256章 你只怕是自身难保了 夜空乌云密布,似乎有一场暴风雨在紧锣密鼓地酝酿。 压抑燥热的气息,即便是鸟兽都觉得不安和烦躁。 澜庭阁,小离与芙蓉两个丫头,时不时探出小脑瓜,查看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和车马,却一直不曾捕捉到那熟悉的身影。 “大娘子去了这么久,为何还没有回来啊?” “不必担心,有我们殿下在,谅那姓苟的也不敢造次。” 随着时间匆匆流逝,即便是满怀信心的芙蓉,此刻也难免开始忧心忡忡。 按理来说,秦般若与柳茹梦三人去府衙找苟富贵说道,只要身份一表露,那狗官岂有不放人的道理? 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你放心,不仅我们家娘子身手了得,梅姑娘还是与侯爷一同去过北境的,一般宵小定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现在,反倒是小离手上端着一个装着糕点的盘子,开始安慰芙蓉了。 这丫头简直就是一个吃货,到哪都忘不了她那五脏庙。 “哼,若不是她打伤了苟荡,我们家殿下也不用去找那狗官理论。” 不提梅秋风还好,一提她,芙蓉就忍不住皱眉责怪道。 “苟荡那泼皮无赖就是活该,换作是我,我也要揍他。” 与梅秋风朝夕相处,小离深知她对性情,总而言之,苟荡就是自寻苦头,怨不得任何人。 “想不到啊,这才几日光景,澜庭阁就冷清成这副样子了。” 两人还在讨论对错之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突然传来,只见常青与小斯竟直接掠过芙蓉和小离,堂而皇之地走进大堂,四处打量。 “你们掌柜呢?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本公子有笔买卖要和你们掌柜的谈谈。” 他仰着头,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 芙蓉一看是常青,一张小脸瞬间就被寒霜覆盖, “掌柜不在。” “这人是谁,不会也是来找麻烦的吧?” 小离现在是犹如惊弓之鸟,但凡有人在这节骨眼找上门的,首先就被他定义为居心不良。 她神情略显紧张,压着嗓子问道。 芙蓉咬着一对小虎牙,似乎对此人也不甚喜欢, “是对面雨晴楼的掌柜……这人很讨厌。” 原来是竞争对手,那肯定不是好人,小离恍然,看向常青的眼神也变得不善。 未免夜长梦多,黄旭前脚去了府衙,常青后脚就来到了澜庭阁,哪怕今夜不能顺利拿下五粮液的配方。 也要让秦般若明白,这建康府,不是她能长久经营的地方。 若是肯交出五粮液的配方还好,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说不得要让她尝尝这人心的险恶之处。 “原来是芙蓉姑娘,不知你们掌柜何时归来呢?” 常青轻声细语,哪怕心头急切,表面依旧风轻云淡。 芙蓉眉头微蹙,冷冷道: “奴婢一个下人,哪里知道掌柜的行踪。” 见着丫头一脸敌意,常青也不在意,只顾着坐了下来, “既然如此,我左右也无事,便在此等候片刻也无妨。” “常掌柜,我们要打烊了,你明日再来吧。” 芙蓉不想与他纠缠,当即就下了逐客令。 可常青的屁股就像粘在了椅子上,不为所动, “这时候还早呢,何必急于一时?”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都说了我们要打烊了,你还要赖着不走?” 芙蓉迟迟等不到秦般若等人归来,心情本就有些烦躁,常青又像狗皮膏药一样赖着不走,她对小脾气瞬间就暴起。 “放肆,你一个下人,也胆敢与我们公子这般说话?” 常青心中不喜,若不是为了五粮液的配方,就凭芙蓉对他的态度,将她发卖到青楼都是轻的。 只是,还不等他发难,他身后的小斯就开始狐假虎威了。 “哎,何必和一个不懂礼数的下人置气。” 常青摆了摆手,笑道: “芙蓉姑娘,我找你们掌柜有要事相商,若是耽搁了,你怕是承担不起。眼下,你最好还是想办法联系掌柜的才是。” 芙蓉气得浑身发颤,双眸微微发红,她虽只是个奴婢,但好歹是公主殿下的奴婢,谁见了她不是客客气气的? 这该死的建康府,真是池小王八多。 明知道常青不怀好意,却又那他无可奈何,若是公主在的话,岂能容他这样放肆。 小离同样如此,以往有任何不是,都有柳茹梦与宋言遮风挡雨。 这一下,两人同时不在,她反倒觉得很不自在。 “掌柜今日不在,你就算等到天亮也没用,你若有什么事情,告诉我也是一样,我会帮你转告的。” 芙蓉强忍着委屈,咬着牙道。 就凭你也能做主? 常青不屑地瞥了芙蓉一眼,冷冷道: “本公子要五粮液的配方,告诉你又有何用?” 芙蓉这才明白,常青并非简单地来找事情,而是奔着五粮液的配方来的。 眼下,主事的人都不在,他想趁火打劫? 不得不说,这些在宫里头当差的奴婢,都要比一般人聪慧许多。 联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再回想常青与苟荡勾肩搭背的一幕,芙蓉顷刻间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你休想。” 五粮液的配方何等珍贵,秦般若岂会拱手让给常青? 再者说,那可是宋言的东西,她主仆二人也无权干涉。 见芙蓉神情仇视,常青还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 “你说秦掌柜一个姑娘家,好好相夫教子就成了,何必与我等一般,在外抛头露面呢?你作为她的贴身婢女,应该好好规劝她为好。” “你做梦,那可是我家侯爷的东西。” 小离将装着糕点的盘子抱在怀里,小脸紧绷。 “你家侯爷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死捏着一个配方何用?难道要抱着一起下葬不成?” “你胡说……” 小离心中一惊,怀抱中的盘子险些没有抱稳。 芙蓉这也才明白,为何常青今日一反常态,胆敢明目张胆地来讨要五粮液的配方。 难不成,公主他们在府衙真的出事了? “宋侯爷是否自身难保尚未可知,但你恐怕是真的自身难保了!” 就在两人心烦意乱,不知所措之际,澜庭阁又迎来一道风姿卓越的身影。 常青见此人也是神色大变, “你来干什么?” 第257章 相互利用 “住口。” 黄友新龙行虎步,身后跟着苟富贵。 “此案如何,苟大人自有判定,岂容你妄加猜测?” 黄友新狠狠瞪了黄旭一眼,黄旭连忙低下头。 他急匆匆赶往画舫,却还是迟了一步,却没有想到,黄旭对付宋言的心情如此急切,连夜就赶到了府衙的牢狱。 甚至在此事还没有盖棺定论之前,就大放厥词。 他走在前头,恰好听闻黄旭亲口承认利用苟荡,与宋言发生冲突,坐收渔翁之利。 这话要是落在苟富贵耳中,他会如何感想? 果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苟大人可曾听到他刚刚说的话了?此事……” 宋言见两人联袂而来,话还未说完,就被苟富贵冷冷打断, “本官未曾听到黄公子说了什么。” 黄旭心跳如雷,听闻此言,也悄然松了口气。 看来,苟富贵对宋言也是极为厌恶的。 宋言面色一变,目光从苟富贵身上转移到黄友新神色,急声道: “黄大人,你我之间……” “侯爷,你我之间并无交情。” 不仅黄旭神情紧绷,黄友新也心乱如麻,听闻苟富贵言辞呵斥宋言,他这才放心下来,连忙与宋言撇清关系。 马不停蹄来到府衙,得知苟富贵痛失爱子,他当下是又惊又喜。 苟富贵现在就像一条疯狗,见人就想咬上一口。 “此案由苟大人亲自审理,他必定会还侯爷一个公道的。” “你……” 宋言也豁出去了,指着黄旭,大声呵斥道: “刚刚他亲口承认,这一切都是他在暗中谋划的。” 黄旭猛的一惊,摇头如同捣蒜一般,矢口否认, “你别胡说八道,我何时说过这话,我与苟兄情同手足,岂会害他?你要再污蔑我,我定要状告你攀蔑之罪。” “他也听到了。” 所有人都目光同一时间,全部落在那衙役身上,他神情一震,心里是阵阵发虚,但还是硬着头皮否认道: “小人刚刚才来,什么都没听到。” “宋言,你当众行凶,害死苟兄,现在还想胡乱攀咬?当真以为本官拿你没有办法吗?” 苟富贵一副要吃人的表情,饶是黄友新也觉得陌生得很。 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 他心中惊涛骇浪,表面却克制着情绪,语重心长地看着苟富贵道: “苟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本官能够理解,但你切莫意气用事,还要秉公审理此案才是。” 他将秉公两个字咬得极重,想来苟富贵能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再看宋言一身伤,想来对方已经做了初一,便不会吝啬继续做十五了。 “下官明白。” 苟富贵把心一横,道: “下官定不会冤枉好人,更不会错放任何一个坏人。” “如此甚好,夜已深,本官便告辞了。” 已然明白宋言如今的处境,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他深深看了那衙役一眼,带着黄旭离开大牢。 目送二人远去,苟富贵那张脸不但没有舒展开,反而变得冷如冰霜。 …… 一辆往黄家府邸疾驰的马车上,黄家父子相视而坐。 “我可曾警告过你,这些时日,不得去找宋言?” 黄友新低声呵斥,待黄旭微微点头,他有怒道: “那衙役是何人,你胆敢当着他的面承认在背后设计苟荡和宋言?” 一想到那衙役今夜的表现,黄旭心中不甚满意,只能硬着头皮道: “父亲放心,那衙役是孩儿的心腹,现在宋言的生死都在孩儿的一念之间,否则我……” “住口。” 然而,黄友新的怒意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更甚,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将宋言与苟家父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黄旭不敢应答,这时候无声胜有声。 事情明明进展顺利,不知道黄友新为何大发雷霆。 “若不是老夫早前一步,一旦让苟富贵听到此言,你可知道后果?宋言虽然无权无职,但还有爵位在身,澜庭阁背后也有章和公主,你以为苟富贵敢舍得一身剐,与宋言不死不休,就不敢抱着必死之心与黄家死磕吗?” “混账东西,老夫与你说过多少次,喜怒不得形于色,事未定不可得意忘形,你全部抛之脑后了……” 黄友新一句接着一句,将黄旭骂得狗血淋头。 他可以接受黄旭的失败,却不能接受他明明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那是何等的愚蠢? 一想到这背后还有常家那小子在推波助澜,而黄旭也不过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更是气不打一处出来。 “孩儿知道错了,孩儿今后必定谨记于心。” 黄旭低着头,不敢与黄友新对视。 “知道错了,你可知道你错在哪?你以为,常家那小子为何突然找你叙旧?” 黄旭神色一凛,常青为何突然找他叙旧,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孩儿自然是知晓的。” “哦?” 这次,反倒轮到黄友新惊讶了,他本以为黄旭便被蒙在鼓里,却没有想到,黄旭居然知道常青的用意? “常青不过是想利用我,将宋言除去,好让他拿到五粮液的配方。” 黄旭冷笑一声,这话一落便让黄友新眼前一亮,他继续道: “五粮液的配方,孩儿岂会拱手相让?他想利用我,我为何不能利用他?” 五粮液的配方,苟荡或许不知道其价值,但黄旭怎会不知? 常青以为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将他哄骗得团团转,殊不知,自己不过是在陪他演戏而已。 “想来,此刻常青应该已经去了澜庭阁了,秦般若救不出宋言,心中这股窝囊气,岂不是无处发泄?” 黄旭嘿嘿干笑两声,黄友新先是一怔,而后立刻会意。 原来,黄旭并未将秦般若的真正身份透露,常青是注定要踢在铁板上了。 黄旭的性子虽然不够沉稳,但这是年轻人的通病,好在他心思也算机敏,比之黄玉明要强上太多。 “你能想到这一步,也不枉费老夫对你倾尽全力的教导。” 黄友新点头,叮嘱道: “至于对付宋言的事情,你切莫再插手,一切交由苟富贵去处置即可。” “苟富贵会不会碍于秦般若对身份,虎头蛇尾啊?” “苟荡若是没死,苟富贵自然不敢那宋言问责,可苟荡一死,这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再者说,即便宋言此次还能逃出生天。你爷爷也有后手能至他于死地。” 第258章 哪有冤枉,都是误会而已。 “你若现在离开,或许还能保一条狗命。” “你可知道这澜庭阁真正的东家是谁?” “就凭你区区常家,也敢打五粮液配方的主意,你可曾想过,即便是天京城,为何都没有人敢对五粮液有非分之想?” 黄盖这一连三问,犹如一块石头堵在常青喉咙,他想要开口反驳,却发现张不开嘴,找不到任何说辞。 情绪也由最初的愤怒,到逐渐平静。 “就凭你三两句话,就想让这煮熟的鸭子,从我嘴边飞走,哪有那么简单?” 澜庭阁的真正东家,不就是宋言吗? 以武侯府和庆国公府的权势,天京城的豪门贵族,明面上不敢对五粮液有想法,但暗中可不一定。 今时不同往日,宋言锒铛入狱,庆国公鞭长莫及,仅凭一个外来的商贾,岂能护得住澜庭阁和五粮液的配方? 常青眉眼闪烁,他对黄盖还算了解,对方从不会无的放矢。 难不成,这澜庭阁背后,还有一尊他所不知道的大佛? 可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毕竟眼界有限。 “你可曾想过,如此重要的东西,黄旭为何会拱手相让?” 黄盖再问道。 常青先是一愣,随后不以为意笑道: “他急于对付宋言,又岂会错过如此落井下石的机会?” 黄盖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却仿佛在说,你将黄旭想得太过简单了。 他可不似苟荡那般中看不中用。 “黄兄,你既然好心提醒,何不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西。” 常青态度诚恳,躬身行了一礼,若不是黄盖的身份特殊,他断然不会如此客气。 却也间接反应一点,常青绝对是那种能屈能伸之人。 “主人家不在,我也不好越俎代庖,可主人家一旦回来,常兄想走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常兄自己思量吧。” 黄盖这话一落,芙蓉和小离都一脸不善的看着常青,他一时也是难以抉择。 若黄盖只是在虚张声势? 错过了这次的机会,下次恐怕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富贵险中求! 沉吟许久,常青还是觉得拼一把, “多谢黄兄的好意,即便澜庭阁的主人家真的回来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想来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吧?” “是谁给你的自信,觉得我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常青这话一落,澜庭阁的大门外便传来梅秋风的声音。 得知这一切都是宋言为黄家父子设下的陷阱,梅秋风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她确确实实把苟荡给废了。 喜的是,似乎只要有宋言在,不管她犯下再大的过错,宋言都能力挽狂澜,她都能安然无恙。 至于秦般若,当宋言提醒她早些回澜庭阁的时候,她还不以为意。 乃至见到常青和黄盖的瞬间,她这才明白,宋言从第一次去江南名院开始,这盘棋就已经在下了。 只是,她也一直被蒙在鼓里而已。 门外,柳茹梦与秦般若并肩,梅秋风稍后一步,可人未至,声音却已经传来。 “小民黄盖,拜见公主殿下。” 事到如今,秦般若也没有在继续隐藏身份的必要了。 黄盖之所以会当众表明秦般若对身份,也是宋言的意思,他不在这几天,如常青等人,因为秦般若的身份,自然不敢轻易放肆。 当朝公主殿下的配方你都敢有非分之想,不是找死是什么? 常青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澜庭阁背后的东家,居然是皇室? 连黄盖都知道,黄旭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狗东西,本以为自己在算计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却被他骗得团团转。 果真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公主,您终于回来了,您刚刚不在的时候,他还想来抢五粮液的配方。” 常青只觉得浑身燥热不安,他明明是来商量的,怎么能用抢呢?那可是杀头的大罪,顾不得暗骂黄旭这狗东西。 常青浑身一颤,连忙就跪拜在地, “小民常青,拜见公主殿下。” “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这整个建康府都知道,小民是个守法良民,正经商人,从来不坑蒙拐骗偷抢的。” 他眼珠子一转,将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没办法,小命拿捏在秦般若手上,他不得不改变策略, “今日,听闻下人汇报,说澜庭阁遇到了麻烦,小民正想着,能否帮上些许力所能及的小忙,不料,芙蓉姑娘却误会了小民的用意,以为小民对五粮液的配方有想法……” “如此说来,是芙蓉冤枉你了?” 秦般若面无表情道。 芙蓉心中暗骂无耻,表面却急眼了, “公主,您别听他胡说八道……” “哪有什么冤不冤枉的,都是误会而已,误会……” 常青陪着笑脸,还暗中给黄盖使了个眼色,黄盖却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 好心好意提醒你,你不放在心上,现在求我,晚了…… “要不,也像姓苟的那般,将他打一顿,丢出去算了?” 梅秋风摩拳擦掌的提议道。 常青面色巨变,下意识就夹紧了双腿,哭丧着脸道: “万万不可啊,小民可是一脉单传啊。” “既然如此,那就……” …… 天京城,赵王府。 当高蓝失去音讯之后,秦风便如鲠在喉,常常夜不能寐。 今日,得到黄家传来消息,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已经彻底灰飞烟灭,他说不出的畅快。 说一千道一万,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从小到大,一切事宜都有人为他铺路,过得太过顺遂,这才渐渐变得目中无人,行事也不再小心谨慎。 这才因为自己的自大,险些酿成大祸。 “舅父放心,玉明和周安黄家分支一脉的血仇,本王势必让宋言那贼子付出代价。” 人家出工出力,立下如此大功一件,秦风若是连口头上的表达都没有,岂不是寒了黄家的心。 哪怕两者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黄来发摇了摇头, “宋言的事情,暂由我黄家来处置,家父已经定下万全之策,定不能让他活着走出肃州。至于殿下,眼下还是以这两件事情为重。” 见黄来发面色肃然,秦风也收起了轻慢之心,问道: “哪两件事情?” “褚明峰一案已经拖延太久,是时候处置了,微臣的意思是,当断则断。其二,与大齐联姻一事,殿下是支持,还是反对?” 支持还是反对? 这还需要问吗? 秦风有些不解的看着黄来发,一时反而拿不定主意了。 第259章 黄来发的心计 惠文帝素来宠信秦风和秦宇,在天京城中已然不是什么秘密。 二人也占着惠文帝的独宠,秦宇还有些收敛,秦风却一直横冲直撞,不管不顾。 直到宋言横空出世,才让不可一世的秦风屡屡受挫,惠文帝看在眼里,却没有采取任何动作,反而默许了宋言的挑衅。 这就很奇怪了。 一边是皇子,一边是臣子,孰轻孰重? 哪怕是抗旨不遵这等罪过,惠文帝也是将宋言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此次与大齐和谈,惠文帝甚至有意再交兵权给宋言。 要战便战的决心,几乎溢于言表。 只不过,以黄来发为首的主和派,一直不同意再开战端,这才一直没有商讨出个结果来。 “舅父不是一向主和吗?今日为何发此疑问?是怕本王不支持舅父?” 秦风沉吟片刻,还是没能想明白,黄来发到底几个意思,只顾着说道: “舅父大可放心,无论如何,本王定会支持舅父到底。” “殿下。” 黄来发轻叹一声,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酸楚,秦风如此没有自己的见地,将来如何担当大任啊? 自己倾黄家之力,辅佐他,到底是对是错? 若没有近日发生的一系列腌臜事,黄来发的决定断然不会动摇。 不过,事到如今,不由得他为黄家多计一分,一旦秦风扶不起来,黄家也好龟缩,留下传承之道。 “此一时,彼一时啊。” 这书房中没有外人,黄来发满脸赤诚,所言也是发自肺腑。 “北境一战之后,陛下那万丈雄心已经死灰复燃,眼下看似让我等双方争论不休,实则心中早有打算,不过是在等大齐使团入京的契机而已。” “以往,微臣也与殿下一般,以为这东宫之主,储君之位,定是殿下与晋王的囊中之物,可微臣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黄来发这话落下,秦风的面色顿时变得骇然,难以置信的看着黄来发,不知道他到底以什么为根据,胆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妄议储君之位,乃是死罪。 当然,秦风最为关心的并非这个,而是黄来发最后那句话,这储君之位,除了他与晋王,还能有谁? 难道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楚王秦牧? “舅父此言太过危言耸听了,这绝无可能。” 秦风难以接受,任谁被无形中欺骗了几十年,一时之间,恐怕也不能看透吧? 他摇头如同捣蒜,失魂落魄的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黄来发没有出声,而是等他冷静之后,在循循善诱道: “殿下可曾知道,章和公主在肃州,身上为何会带着陛下御赐的金牌。” 御赐金牌,如朕亲临。 这金牌的巨大作用,无异于圣旨,秦般若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公主,何等何能,能够被惠文帝恩赐? “殿下,此事虽非微臣亲眼所见,但绝对千真万确,陛下这些年,看似对楚王与章和公主不管不顾,实则并非有意冷落,而是不愿他们重蹈覆辙,这才将他们以这种方式保护起来的。” 黄来发所言虽然都是猜测,但他仔细思量许久,不管结果与他想得如何,都要让秦风早做安排,免得被打个措手不及。 提前防范,又无过错。 至于重蹈覆辙,自然是牵扯到了二十年前那桩莫家旧案。 “如今,楚王的羽翼虽然不曾丰满,但足矣自保了,陛下这才不再对他们进行隐藏。殿下,你若还看不透此事,别说储位之争,依微臣之间,倒不如准许陛下赐封封地,做一个一世富贵的藩王。” 黄来发心知肚明,就秦风干的那些事情,一旦与储君之位错失,必定会被清算。 如果真的没有胜算,倒不如提前撤退,然后再封地上继续经营,或许还有自保的能力。 秦风不敢迟疑,连忙抬头道: “那舅父以为,一旦同意与大齐、北荒开战,应当如何做最好?” 黄来发松了口气,秦风虽然比不上秦牧、宋言等人,但好在听劝,不会盲目, “殿下当以身作则,前往北境,坐镇神武军,彻底掌控神武军的同时,稳定北境局势。” 黄来发一一分析道: “神武军个个都是以一当十,骁勇善战的好手,一旦殿下彻底掌控神武军,将来无论如何,进可攻,退可守。” “可神武军是宋言的嫡系部队,想要彻底掌控,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做到的?” “殿下,宋言一旦死在肃州,神武军群龙无首,他们忠于的自然是大燕皇室,这是其一。其二,若是殿下能够为宋言报仇雪恨呢?神武军上下,岂不是感恩戴德?” 果然,还得是你。 黄来发的老谋深算,让秦风震惊不已。 哪怕是这样的困局,他都有应对的办法。 而且,宋言在肃州的困局,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似乎都能只手掌控! “妙哉,妙哉,舅父所言果然妙哉,如此一来,本王便能够彻底掌控神武军,届时,不管是大燕,还是这九州上下,岂有本王一合之敌?” 见秦风忘乎所以,黄来发顺着书房的房门看去,忽然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大燕还是太平太久了,忘了神武军可遇而不求,宋言这等人,若不是与殿下为敌,断然是要重用庇护才对。如今,满朝文武的志气都被磨光了,哪怕北境大胜,也不能让他们从争权夺势中脱身,可悲可叹……” 很难想象,黄来发还有忧国忧民的一幕。 在秦风看来,黄来发做所有事情,都是为了黄家的荣华富贵出发。 “舅父放心,等本王荣登大宝,必然大刀阔斧,将大燕上下焕然一新。” 见秦风神采奕奕,黄来发也不好泼他冷水,而是提醒道: “接下来,便是殿下表决心的时候了,至于褚明峰一案,全数推给肃州青城山的匪寇,这窝匪寇足足有上千人,一旦宋言上了青城山,必然有去无回。” 能落草为寇的,都是凶穷极恶之徒。 自然不是其他人百姓能够相比,宋言若是要断了他们的财路,和杀他们父母无异,那是不共戴天之仇。 “当然,宋言或许活不到那时候也说不定,所以……此事殿下不必再操心。” “还有一事。” 黄来发走到书房门口的身子突然顿住,猛然回首道: “殿下抽空去见见王鹤年,微臣怀疑,他是楚王殿下的人。” “什么?” 秦风冷汗直冒,他与秦宇一直以为,王鹤年与庆国公府一般,都对夺嫡之争敬而远之。 更不是谁的拥护支持者。 “这不过是微臣的猜测,殿下试探一番就行。” 黄来发没有多言,丢下这句话,便走出了书房。 当初,静妃因为与言妃的关系,被莫家一案牵连,一直被惠文帝冷落。 而身为静妃生父的王鹤年,却位极人臣,官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这其中本就存在诸多疑点。 再想到惠文帝对楚王秦牧的暧昧态度,黄来发脑子突然有这想法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这该死多大的一盘棋啊? 今夜,他给秦风的信息实在太多,也要给对方充足的时间去适应和消化。 有些话没有言明,还是要秦风自己去参悟。 第260章 你和大齐联姻,干我屁事 被跟踪了? 宋言走出府衙,随后便听到陈三轻声提醒。 作为暗谍的首领,陈三对监视、跟踪、暗探……这一类的事情,比宋言的神经要敏感太多。 宋言不动声色,走走停停,偶尔假装与街头商贩讨价还价,有时又驻足端详街边贩子的玉珠挂饰。 他小心谨慎,倒不是害怕身后的尾随之人,而是因为他接下来要去见的人身份特殊,暂时还不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至于是何人暗中尾随,建康府府衙的眼线实在太多,可能是黄家,也可能是苟富贵…… “你是要买来送给本姑娘吗?” 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在宋言耳边响起,她翘首以盼的看着宋言手上的胭脂粉盒,以为这位一向对她冷言冷语的呆头鹅,想要讨好她。 一从牢狱中脱险,便是想到了她? 宋言一愣,急忙放下手上的胭脂粉盒,脸上划过一丝尴尬,左右撇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到他,这才松了口气。 若是让人发现,他堂堂武侯,出来买胭脂水粉,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 “侯爷,身后的尾巴不见了。” 陈三在宋言低骂一声后,压着嗓子在他耳边道。 宋言这才明白,那跟踪的人,居然是她派来的……宋言往前又走了两步,拿起一张脸谱面具,故作端详,眼角余光瞥向双手叉腰,一副受了怨气,委屈巴巴的云成郡主。 谁能想到,这女人柔弱不能自理的外表下,可是亲手杀了北荒两位亲王? “这面具倒是挺适合你。” “宋言,你胆敢戏弄本……本姑娘?” 若非这是在大燕,她非要抽出小皮鞭,打的他皮开肉绽不可。 “此言差矣,我不过是想告诉你,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你……” 言语上,云成郡主从未占过便宜。 宋言的三寸不烂之舌,恐怕这九州之地都没有一合之敌。 更重要的是,这浑蛋不仅嘴巴恶毒,手段也是雷霆,更可气的是,他还满腹经纶。 说,说不过,打,打不过……除了受气,半点好处都没有。 人比人,简直气死人。 “你敢对我们郡……姑娘不敬,信不信我刮了你的舌头……” 云成郡主被宋言怼的哑口无言,她身后伺候的丫头却不乐意了,连忙就站出来护主。 宋言扫了她一眼,看着云成郡主,笑道: “这是你带出来的小辣椒?” “调皮。” 那丫头还要反驳,却被云成郡主阻拦。 别说动手,十个她恐怕都打不过宋言,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陈三。 别看陈三是搞情报工作的,但毕竟是北境战场饮过血的,身手也不是养尊处优的云成郡主和一个小丫头能比的。 两人垂头丧气的跟在宋言身后,任由宋言将她们带到南城门一间客栈。 直到停住脚步,两人抬眼看着客栈的招牌,云成郡主这才惊然失色道: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到肃州了?” “你是我的人,我关心你,合情合理吧?” 宋言轻笑反问,云成郡主脸颊上当即就爬上一抹羞红。 可这刚喂到嘴边的蜜糖,她还未来得及吞下去,就被宋言接下来的话,硬生生给逼得吐出了口。 “我早劝告过你,在我身边当个使唤的丫鬟,都比你在北荒强得多,你还偏不信邪。” “滚。” “你看你这人,说话就说话,怎么脾气还这么大?” 宋言自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在大燕,至少,我不会拿你去作为联姻的工具。” 云成郡主对宋言这话却不敢苟同,她冷哼一声,一边将宋言二人带进一间雅间,一边道: “据我所知,大燕皇帝不也在打算,与大齐和亲吗?” “所以,你此番来肃州,是为了阻拦大燕与大齐和亲?若是为了此事,你应当直接去天京,而不是留在肃州吧?” 以宋言对云成郡主的了解,她断然不可能,心甘情愿地作为与大齐联姻的工具。 所以,当宋言初闻,大齐与北荒联姻的筹码是云成郡主的时候,便觉得这其中,恐怕有诈,或者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此刻,他正好试探一番。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又岂是我一个女子能够阻拦的?” 云成郡主面露愁容,仿佛一个无法掌控命运的弱女子。 面对宋言,她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宋言却撇了撇嘴,心中暗骂,演技不错。 但与他这些年见过的专业演员相比,不管是从情绪,还是细微的表情上面看,都差了点意思。 明明心如蛇蝎,却还要装成一个绿茶,也是为难她了。 见宋言不为所动,她继续哭诉道: “我此番来肃州,只是想与你见一面。”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那现在见到了,你回去吧。” “你……” 这浑蛋,三句话就要堵她一句? 一旁的陈三憋着笑,险些要内伤了。 “等等。” 宋言起身作势要走,云成郡主顿时就急了, “除了见你,自然还是有其他要事的。” “哦?你早说啊,说话吞吞吐吐的,还以为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要做,我可告诉你啊,我这人做事,向来都光明正大的。江湖上,现在人人都叫我诚实可靠小郎君。” “我呸,你还光明正大,你若光明正大,太师岂会三番五次被你骗?” “我警告你啊,我们熟归熟,但你也不能冤枉我,布哥那老东西是自己蠢,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当时雁门关的大门都打开了,告诉他里面没人,他都不敢进攻,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跪在地上求他吧?” “还有那个被你一刀嘎了的亲王……叫什么来着?” 宋言转头看向陈三,陈三轻声提醒道: “闵王。” “对,就是闵王,我好心劝他,回去学学绣花女红什么的,他非但不听,还恼羞成怒,你说说……喂,你瞪着我做甚……” “……” 云成郡主当即被宋言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骗布哥,他会如惊弓之鸟一样小心翼翼吗? 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说,现在反倒说布哥蠢。 还说闵王? 堂堂北荒亲王,被你如此羞辱也就罢了,居然还让他回去绣花? “我此番来,是有大事与你商量的。” 云成郡主咬着牙,再次提醒道。 宋言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她这才瞪了宋言一眼,道: “我不会与大齐联姻,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你与大齐联姻与否,干我屁事,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不是要我做你的丫鬟吗?” 云成郡主勃然大怒,当自己的话脱口而出之后,这才意识到不对。 “这样啊,你说说看,什么忙?”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着心中的不悦, “再过些时日,大齐使团会入天京,你只要找个机会,将使团主使,大齐惠王杀了。” 第261章 这娘们,一看就不是好人 宋言闻言,心头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成郡主。 这娘们,真的是什么事情都想到出来,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啊? 简直就是一个亲王杀手啊! 身份低微的,都入不得她法眼吗? 非要皇亲贵族啊? 那是亲王,又不是一只猫一只狗,哪是说杀就能杀的? “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北城王的意思?” 如今的北荒,全由北城王一人说了算。 宋言知道这娘们很疯狂,但也不敢相信,她能丧心病狂到这样的程度。 “自然是我父王的意思。” “原来,你们是假意联姻,实则是图谋大齐?” 宋言沉吟之后,顿时恍然大悟,这北城王的野心实在太大了。 北荒丢失京、云、玉三州之后,对大燕再也不存在天然的优势,北境有神武军驻守,他们自知,短时间内难以深入,便想通过这样的手段,蚕食大齐。 若是独自为战,以北荒如今的士气,想要攻下大齐的疆域都不易,更别提长期驻守了。 之所以让宋言杀了大齐惠王,是逼得大燕与北荒里应外合。 宋言本就不同意和亲,反正大齐对大燕也不怀好意,对这样的提议自然能欣然接受,但北荒想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大燕当枪使,那是痴人说梦。 “一旦入冬,北荒缺水缺粮,面对极地严寒,百姓苦不堪言,而今唯有向大齐扩张,才有一线生机。” 云成郡主也不再避讳,反而坦诚道。 以往,北荒接着三州之地,铁骑掠杀大燕北境,来去如风。 现在,他们已经不能像往日一般,只能该换目标,大齐只能作为下一个受害者。 “既然如此,此事你们应当与陛下直言,找我说又有何用?我现在是闲人一个,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 宋言饮了一口茶水,目光落在雅间的门窗上, “而且,我大燕与北荒连年征战,多少大燕将士埋骨北境,两国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你就不怕,我将你北荒的狼子野心,转告大齐?” 宋言这话一落,云成郡主反而没有半点担忧,倒是让他颇为意外。 想来,在做出决定之前,她也深思熟虑过才是。 她摇了摇头, “你若想要,来取便是,哪怕将北荒变成大燕的疆域,我跟在你身边伺候又如何?” 她肃然看着宋言,那双灼热的眸子,让宋言难以招架。 北荒好战,穷兵黩武,但他们却也敬重英雄。 “两国邦交从来都不在言语和承诺之上,而是在利益和剑锋之上。大燕地大物博,早就是九州其他各国眼中的香饽饽了,相比北荒极寒苦地,谁看得上? 哪怕大齐转头与北荒开战,最后只会落得腹背受敌的下场,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信与不信,又如何?”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不过,云成郡主这话,话糙理不糙。 她缓步走到窗前,目光落在窗外的车水马龙上, “江南之地,是我最为向往的鱼米之乡,可惜……我生来便是荒人,我也别无选择啊。” 宋言看着她稍显落寂的背景,心中有些感慨。 许多事情,她似乎也别无选择,在政治与权利的斗争中,只有你死我活。 心慈手软,只是对自己和跟随的人不尊重。 所以,宋言一向杀伐果断,对于那些针对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此事,你去与大燕皇帝说,比我等去说,更有说服力一些。” 她的声音幽幽传来,宋言沉吟片刻,问道: “拿下大齐之后呢,疆域如何划分?” “黄河以北自然是纳入北荒的版图,黄河以南归大燕。” 云成郡主显然早有打算,如何划分都算得一清二楚。 黄河以南共有八州六府,其中包括华州、许州、登州、密州、登州、柳州、郑州。 六府有宜君府、冀北府、东平府、河西府、开封府、宣德府…… 黄河东从宜君府入海,西从京州横穿,北荒少了京州之后,已经开始退而求其次,不再对黄河以南再有想法了? 至于,黄河以北共计八州十一府,与大金分割于东胜州、嵊州、平州! “至于如何攻打,只要能够说服大燕皇帝,细枝末节的事情,你我届时在秉烛谋划也无不可。” 云成郡主眨了眨眼睛,咬着嘴唇,特意将秉烛两个字说得极重。 宋言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有听明白她话中的另外一层含义, “此事成与不成,关键不在于大燕,而在于北荒。” “为何?” “惠王的血,必须由你们亲手染上才行。” 云成郡主闻言,心跳瞬间如擂鼓一般,有种自己的小心思被人拆穿的感觉,心头发虚的厉害。 原本,她与北城王的打算,是借助大燕的手,屠了大齐使团。 然后表面与大燕合谋,实则坐山观虎斗,出工不出力,待时机成熟,再下场摘果子。 可若是北荒手上沾染了惠王的血,那便是两码事了。 到时候,再想袖手旁观,可就没有借口了。 “一起动手也成,但我有一个条件。” 宋言眉头微挑,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便示意云成郡主继续说。 她也不拖泥带水, “放了太师,如果没有他领军,我们想要取胜,恐怕也不是易事,至于大燕,也要你来领兵。此事,我等自然会与大燕皇帝提,你不必担心。”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其实并不想参与,相比于刀光剑影,我更希望能够游历山川。” 刀剑无眼,宋言不过是想做一个逍遥的富家翁,奈何麻烦总是如影随形。 “和平总不是一时的安乐能够换取的,等日后你要去哪,我陪你去又如何?” “说得好像我很稀罕似的。” “哼。” 云成郡主冷哼一声, “追求本郡主的男子,能从北荒王庭一路排到天衡山脚下,若不是看你还有几分用处,本郡主连多瞧你一眼都不会。” “多谢郡主抬爱,不过……” 宋言眉目闪动,停留在云成郡主身上。 这一瞬间,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畏惧宋言的眼神。 宋言笑容和煦,说出来的话却让她毛骨悚然, “我要你在大燕的密谍名单,否则……此事,你们恐难办成。” 离开客栈,宋言与陈三一前一后,走在繁华的街道上。 “侯爷,她的话恐怕当不得真吧?” 陈三也是见识过云成郡主的狠辣,心中对她自然不放心,深怕宋言被她迷了眼,这才小心提醒了一声。 宋言笑骂道: “信与不信,还要看接下来,大齐使团抵达天京之后再看,现在操心这些干嘛。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对付黄家。” “要将五百铁骑调来吗?” 陈三摩拳擦掌道。 暗中调查的事情多了,他对黄家不但没有半分好感,反而欲处置而后快。 “你以为是打战呢?” “小人只是觉得,这里毕竟是黄家的地盘,稳妥起见嘛。” “这次有吕不惑师徒二人搭台,我们只要配合好,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就行。” 见陈三挠着头,宋言眼中寒芒闪动。 “眼下,您离开府衙的消息,恐怕也瞒不住了,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宋言摇了摇头, “区区一个苟富贵,岂能顶得住章和公主和吕先生的压力?他不过是虚以逶迤而已,我若一直待在府衙没有动静,以黄家那只老狐狸的智慧,恐怕更容易让他怀疑。” 陈三听得云里雾里,一时居然没能明白,宋言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他自然不明白,有时候,真才是假,假才是真。 第262章 你给老子说清楚 往日里,黄友新和苟富贵都主张不生事端……遇事唯一的原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有银子,让鬼来推推磨,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在他们二人的英明管理下,建康府表面风平浪静,但内地里却怨声载道,主要还是因为苟荡和黄旭这两纨绔子弟,实在是能够折腾。 放下的事情不少,却因为两人的身份,一直逍遥法外。 直到宋言突临建康府,这份平静被彻底打破。 他先是拳打黄旭,舌战群雄,然后再暴揍苟荡,最后将苟荡打得不能人道,甚至还有消息传出,苟荡命都丢了。 苟富贵痛失爱子,将宋言羁押进府衙大牢,却不到一日时间,又将人安然送了出来? 这是什么操作? “据说,是吕先生上门说情,苟大人这才不得不放了宋侯爷的。” “此事本就和宋侯爷无关,那姓苟的小子自己惹是生非,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你们是不知道……那澜庭阁背后的东家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知道?快说说,澜庭阁的东家到底是谁?” “雨晴楼知道吧?” “雨晴楼谁不知道?那可是建康府常家常公子开的酒楼。” “据说,昨日常公子趁着宋侯爷被苟大人带走后,带人去澜庭阁索要五粮液的配方,被东家打断屁滚尿流,夹尾逃窜了。” “啊,对对对,柳兄说得不错,我也有所耳闻。” “你们有所不知,常公子那天的态度还算好的,只是与东家的贴身婢女吵了几句嘴而已,你们猜怎么着?被东家知道了,硬是要常公子磕头认错,最后还被迫写了一张欠条,这才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 “嘶!”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样的言论,如今在整个建康府,只要一见人头攒动,凑过去一听,必定都是有关常青与苟荡那些腌臜事情。 两人已经彻底成了建康府的笑柄,被宋言和澜庭阁的东家拿捏的死去活来,硬是不敢吱一声。 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本事,好像凭空丢了一般。 “放你娘的屁,老子什么时候夹尾逃窜了?那都是误会知不知道?” 那日虽然顺利从澜庭阁脱困,但也因此被宋言敲诈了一笔。 本来,就像是花钱消灾,倒也没什么,可宋言这厮,却只要了一张他签字画押的空白欠条,说是日后想到什么再写内容。 这让他心中发虚啊! 可和小命相比,他又不得不低头,此刻听众人在背后乱嚼舌根,他不要脸面吗? “你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剪了你的舌头下酒。” 众人慌张,他指着其中一人,那人面色巨变,被他揪起衣服,不敢反抗。 “常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还说本公子磕头认错了?” 常青提高声音,故意让议论纷纷的人听到。 “小人就是图一嘴快,不敢有非议您的意思,小人也是道听途说的,依小人之见,常公子您,怎么可能屈服澜庭阁的掌柜。” “住口……” 常青怒喝一声,心头猛地一惊, “你懂个屁,澜庭阁的掌柜乃是当朝章和公主,老子屈服她怎么了?你有能耐,你去不服一个试试?” “是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一个屁,把小人放了吧?” 这话,常青听得极为舒服,也非常受用。 自尊心瞬间得到了满足,可轻易饶恕了这软骨头,其他人会不会觉得他好欺负,下次还会故技重施?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但这里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若是被有心人在传扬出去,难免再被刁难。 如此,还需想个良策,既能保住颜面,又可以震慑宵小之徒。 “滚,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胡言乱语,我扒了你的皮。” “好好,小人这就滚。” 那人连滚带爬,匆忙离开,常青感受到周遭的惧意,顺势而下,怒目扫过众人,笑道: “今天吕先生在澜庭阁摆寿宴,本公子还要亲自去贺寿,没有功夫理会你们,但谁若再敢胡说八道,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众人噤若寒蝉,目送常青离开。 他居然还敢去澜庭阁,那想来与澜庭阁的东家之间,矛盾应该不会很深。 等等,他刚刚说,澜庭阁的东家是章和公主?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均是恐惧和不安! …… 建康府,府衙内院。 苟荡已经从昏迷中醒来。 只是伤势不轻的他,脸上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 得知宋言被苟富贵放了之后,他心中不悦,脸上的皮肉都在因为怨怒而抽搐。 面对神色平静的苟富贵,他先是惶恐不安,到小心翼翼,再到几番试探,确认对方不会拿他问责之后,这才道: “爹,宋言将孩儿害成这样,您为何还要放过他?” 苟富贵闻言,转头看着苟荡,内心再起波澜。 原以为,这小子醒来之后,不吵不闹,应该是想明白自己被人利用,这才遭此横祸的。 但他一开口,苟富贵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猪脑子还是那个猪脑子,没有半点变化。 “混账东西,你还敢找他麻烦不成?” “我为何不敢,他害我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等我伤势好一些,我定要取他性命。” 苟荡挣扎起身,牵扯到伤口,脸上隐隐闪着痛苦之色,但还是强撑着靠在床头。 身体上的疼痛,对于他而言,哪里有心灵上的创伤来得严重? “若不是他救你一命,你现在已经死了。” 他胆敢找宋言麻烦,那就是要拖整个苟家一起灭亡,苟富贵就是担心苟荡还被蒙在鼓里,特意守在身边,直到他醒来。 “你的伤势,并不影响日后人道,只是以往能坚持半个时辰的话,以后可能会下降一些,但也够用了。” 什么? 苟荡惊疑不定的看着苟富贵,什么叫只是下降一些? 初闻不影响日后行房内之事的时候,他还松了口气。 可一听质量下降,他顿时心如刀绞,他本来就只能坚持一刻钟不到,再去掉一半,以后还如何重振雄风? “这并非关键。” 苟富贵耐着性子, “你可知道澜庭阁的东家是谁?黄旭与常青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游说你去对付澜庭阁,自己却从不敢出手?” 苟荡再蠢,此刻也总算意识到了苟富贵话中有话。 “不就是宋言吗?” “你这猪脑子?若不是看你现在身上有伤,老子真的恨不得将你拧下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苟荡脑袋一缩,紧张地看着苟富贵,苟富贵继续道: “澜庭阁背后的东家是章和公主—秦般若。” 苟富贵这话一出,苟荡浑身瞬间冰凉,脚底的冷意直冲天灵盖。 “你现在知道,自己还能活着,为父操碎了多少心了吧?” “从即日起,你便好生待在屋内养伤,利用你的那些人,为父会为你讨个公道,至于宋侯和公主殿下,你若在敢起半点报复的念头,老子第一个先宰了你。” 苟荡低着头,cpu都烧冒烟了,苟富贵的话他一句是没听进去,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 第263章 吃饭也有贵贱之分 “殿下,赶紧下去瞧瞧吧,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慕名而来的客人,把街道都堵死了,车马不能通行,再耽搁片刻,恐怕府衙都要派人来疏通了,到时候……” 芙蓉的语速极快,在秦般若面前口语如珠, “万一起了争执,虽说您不怕那府衙的什么狗屁大人,但今日难得生意火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秦般若忙活了一夜,这才在澜庭阁小眯了一会功夫,就被芙蓉吵醒了,此刻思绪还在游离。 柳茹梦这时也从门外走了进来,笑道: “怕是公主的身份已经被传扬出去了,你与小离、大壮去接待就好,哪有让我们这金枝玉叶去抛头露面的道理。” 芙蓉这么一听,顿时也觉得自己急得有些发懵,脑子都不够用了, “哎呀,是奴婢糊涂了,大娘子说的对,那些人怎配让殿下去招待。” 此时,大壮和小离正在门口张罗,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澜庭阁的小厮,在一起维护秩序。 这些人多半是听闻澜庭阁的东家是章和公主,想来碰碰运气,能否见上公主殿下一面,有些是不明所以,就跟风来瞧热闹。 但不管如何,这一下,澜庭阁在整个建康府,算是彻底出名了。 大壮一边压手示意众人莫急,一边大声宣布, “诸位如此赏脸,小人代表东家由衷的感谢,只是这酒楼的位置毕竟有限,若是大家一味往里冲,万一发生踩踏,对你我都不好,对吧?” 这样的场景,似乎只有在黄鹤楼的时候,大壮才见过。 “大家稍安勿躁,都先等一等。” 挤在前面的人,多数都是身穿锦衣,建康府有名望的氏族,知晓澜庭阁东家的身份,倒也好说话。 但后面一些凑热闹的客人,可就不管那么多了,一边使劲往前挤,一边还喊着嗓子质问。 “酒楼开门营业,不迎客就算了,还将客人堵在门口,岂有此理?” “谁说不是呢,来都来了,居然不让进去,这是何道理?” “……” “要走便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就是,连常家公子都不敢得罪澜庭阁的东家,你们敢乱嚼舌根,小心如常公子一样,被打一顿丢出去……” 这尼玛…… 常青跟在人群中,突然一听这话,脸黑得跟炭一样。 这污名,他是洗不掉了吗? 看着愈发混乱的场面,大壮也是头大如斗。 宋言甩手掌柜当的轻松,他险些要被这些人用口水给淹死,一边应付这些难缠的客人,还要一边时刻保护小离的安全。 他容易吗? “诸位,先听小人一言可好?” 大壮从怀里掏出一叠制作精美的卡片,一共分三个层次,纯金打造的金卡,纯银打造的银卡,还有黄铜打造的铜卡。 “瞧见这卡片没有?只有获得这等卡片的客人,才能进澜庭阁用膳。”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哗然,连那些内敛的文人也憋不住了,忍不住就质问了起来。 “在下活了这些年,读了半辈子书,却从未听说过,出门吃饭,还要什么卡?小厮,你们东家不会是故意刁难人吧?” 大壮充耳不闻,而是继续介绍这卡的用途。 这全是宋言的手笔, “这卡名叫会员卡,分三等,分别是金卡,银卡,铜卡,顾名思义,金卡为一等卡,铜卡为三等。三等卡只能在大堂用膳。” 大壮侧开身子,众人透过澜庭阁的朱红大门,已经能够一眼目睹大堂的精致装修和别样设计,比其余酒楼要好上不少。 待众人瞧了一番之后,他继续道: “银卡可上二楼雅间,每个雅间都有我家侯爷,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诗仙,留下的诗词歌赋,可供诸位品鉴。 金卡可登顶澜庭阁顶层贵宾室,用我家侯爷的话说,那便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想必诸位也想身临其境的体会一番吧? 今日借着为江南名院吕先生办寿宴的机会,澜庭阁将免费赠送三张金卡,顶层每个贵宾室,都有文房四宝,诸位落实饮酒作乐时,也可以留下名诗绝对,澜庭阁都会将他一一抄录下来,供后人瞻仰。除此之外,更配有私人乐师和侍者!” 本来还有不少人不耐烦准备离开,但一听大壮这话,立马就来了精神。 特别是一些读书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说,还是文人附庸风雅的绝佳场所啊。 “金卡只有三张?我等这么多人,岂能够分?” 站在最前面的一位锦衣书生,疑问道。 大壮等的就是他这话,当即就顺坡下驴道: “这位公子问得好,除了今日借花献佛送的三张金卡之外,想要单独办理这三等卡,自然也是有条件的,铜卡一张需要五两银子,只要是诚心来澜庭阁吃酒的客人,皆可获得……” “银卡一张需要五十两银子……” 银卡虽是铜卡的十倍,但众人一听这话,不但没有丝毫退却,反而愈发的激动起来。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上雅间去看看,特别是大壮天花乱坠的介绍,雅间如何精致典雅,如何美观大方。 那之前询问的读书人,此刻眼中全是炙热,迫不及待问道: “那金卡呢?金卡是什么条件?” 在江南之地,莫说官宦子弟,即便是文人墨客,日子过得也是相当滋润。 整日闲来无事的,要么是附庸风雅,要么也是寻欢作乐,究根结底是绞尽脑汁要过上与别人一样优渥的生活。 但澜庭阁的这三等会员卡一出来,阶级的区分,瞬间就让人觉得这也是一种身份和权势上的比拼。 将来到澜庭阁吃酒,那已经不是单纯的吃酒了,而是吃的颜面和排场。 提到贵宾室,大壮趁热打铁, “金卡的门槛稍微要高出一些,唯有每月在澜庭阁消费前三的客人,才有资格申请金卡,由澜庭阁对客人的身份信息进去确认,若没有不良记录者,便可以免费领取金卡。” 身份信息确认,大壮说得有些模糊。 但有些嗅觉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澜庭阁这是在审核金卡持有者的身份高低。 “若是此人在某一方面的成就,能够独树一帜的话,也可以申请金卡领取,同样免费。” 看看,大壮这话补充之后,众人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届时,澜庭阁的金卡会员,全是一方领域的大能,或者身份高贵的世家门阀。 “最后在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因为今日是吕先生的寿宴,凡是领到银卡和铜卡的,皆可进澜庭阁为吕先生贺寿,若是没有领到的,也不要气馁,明日或许还有会员卡可以领取……” 套路一个接着一个…… 远处观望的吕不惑也不由感慨, “宋小子这经商的头脑,当真是恐怖如斯啊,这环环相扣的计谋,即便是老夫,也迫不及待想要一张金卡了。” 黄盖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今日,他的神情一直紧绷着,心头仿佛压着一颗大石,不敢有半点懈怠。 …… 建康府,黄家府邸。 得知宋言大摇大摆从府衙大牢走出来,黄旭气得咬牙切齿,黄友新的脸上同样阴沉。 父子二人并肩站在黄书序面前,却不敢发作。 “这也不怪苟富贵软弱,连吕不惑都为这小子出头,老夫也不曾想到。” “父亲,那现在该如何?事已至此,总不能因为吕老头也掺和一脚,就……” 黄友新比黄旭还不甘心,他在宋言手上吃的亏,比黄旭只多不少。 本以为苟荡的死,必然会让苟富贵彻底疯狂,却不曾想,仅仅吕不惑这盆冷水浇下,他的怒火便彻底熄灭。 “自然不能算了,今日吕不惑不是在澜庭阁摆寿宴吗?去走一趟吧!” “好,我这便去准备……” 黄友新面色一喜,抬脚刚要去准备事宜,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大人……苟大人求见!” 三人齐刷刷看向那进来汇报的仆从,苟富贵这节骨眼找上门,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想要求黄家助一臂之力? 第264章 什么时候,不讲法律讲情面了? 吕不惑的寿宴,来的全是高门显赫。 哪怕没有领到会员卡的大有人在,也只敢远远观望,投去羡慕的目光,并且暗暗发誓,澜庭阁的会员卡,迟早也要弄到一张。 却无一人敢在这节骨眼上造次,除非不想在肃州这一亩三分地继续苟活了。 众人注视下,吕不惑缓步走进澜庭阁的大堂,露面的瞬间,现场便是一阵沸腾,除了各种拜会、作揖、行礼之后的声音,现场还爆发出激烈的议论声。 “虽同处建康府,吕先生之名是如雷贯耳啊,今日有幸得见本尊,还是首次。看着儒雅不凡的气度,和与生俱来的从容、威严,当真是令人折服啊。若是能够再见公主殿下一面,此生足矣了……” “别溜须拍马了,吕先生站着这么远,听不到的。” “文兄说得不错,若是今日能同时见到吕先生和公主殿下,那当真是不虚此行啊!” “也就公主殿下才有这份薄面,能让吕先生的寿宴摆在澜庭阁。” “不过说来也奇怪,士农工商,这商人的地位在我朝如此低下,为何堂堂公主殿下,要置办一家酒楼呢?简直匪夷所思……” “你懂个屁,没听刚刚那小厮说了吗?澜庭阁是供我等文人雅士的聚会之所,我等若是留下墨宝,还能流传千世,岂是那些庸俗的酒楼能够比的?” 这话落在常青耳中,不禁是让他捶胸顿足,他为何就没有想到这样的法子? 宋言上下两瓣嘴唇一动,仅凭三等会员卡便赚得盆满钵满。 这些文人墨客,除了相互攀比和自私清高之外,果真如宋言所言,大体都是沽名钓誉之辈。 “林兄所言极是,澜庭阁岂是那些腌臜之地能比的?” “你们看,连黄大人和苟大人也来了……” “不会是来闹事的吧?” “再借他们十个胆子,现在恐怕也不敢造次了。多半是因为此前,黄家和苟家那两个纨绔子弟,得罪了澜庭阁,这才赶着来赔礼道歉来了。” “咦,常兄,你也来了。听说,你昨日也来澜庭阁闹事,被公主殿下丢了出去?你可曾目睹公主的芳容?” 常青低着头,本想找个角落安静地舔舐伤口,却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他脸黑得很,恼怒的表情一眼就能看到,哪怕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在澜庭阁,他也只能忍着。 “……” 黄书序见吕不惑与黄盖一前一后,他也迎了上去,作揖道: “几日不见,吕兄春风依旧,可喜可贺啊。” 他看都不看黄盖一眼,似乎对这位黄家庶出极为不待见,黄盖也像是未曾看见黄家父子三人一般,目光闪烁,其中还藏着一丝极为隐晦的厉色。 吕不惑撇了黄书序一眼,轻描淡写道: “黄兄说笑了,宋小友盛情难却,倒是托了他的福了。” 宋小友? 黄书序心头一紧,没有想到吕不惑与宋言之间的关系,居然如此亲密。 居然抛开了年龄,以平辈相称? 苟富贵眼神一凝,与黄友新对视了一眼,吕不惑虽无官无职,可他在肃州的名望,比两人却要高出太多。 也唯有黄书序,才能相提并论。 但因为宋言的关系,他似乎对黄书序的情绪,也变得平淡了一些。 黄书序笑道: “想不到,宋侯不仅排兵布阵厉害,文采斐然,没想到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今日借吕兄寿宴,更是赚得盆满钵满,怕是不需要几天,澜庭阁就会成为整个肃州首屈一指的风流雅地了。” 他这话看似平淡,却让人听得奇奇怪怪。 似乎在提醒吕不惑,他的名声被宋言借来赚钱。 而商贾一道,乃是最为下贱的勾当,上不得台面。 吕不惑自然也听得出来,名声这种东西,他虽不屑于在言语上争夺,但也不能轻易让黄书序占了便宜, “宋小友确实大才,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行军打仗,亦或者其他方面,年轻一辈,怕是拍马难及了。” 他看了黄旭一眼,笑道: “有他在,恐怕永远都会压其他年轻人一头。” 年轻一辈,无人能出其左右,自然也包括黄旭在内。 既然你家小的不行,那就别来挖苦,否则丢的只是自己的脸面。 黄书序嘴角一抽,这老东西牙尖嘴利得很。 他干笑两声,刚要继续说话,便看到宋言从远处走来,脸上带着清淡如风的笑意, “我说刚刚还听见喜雀叫,原来是吕大哥来了,吕大哥贵足踏贱地,澜庭阁是蓬荜生辉啊。” 黄书序等人一阵呆愣,心里阵阵鄙夷。 宋言这嘴巴,简直就是天生阿谀奉承的料,这拍马的本事,没有几十年功力,万万是办不到他这样如火纯青的。 难怪这小子能和吕不惑称兄道弟,光是这厚脸皮,旁人就学不来。 吕不惑也被宋言这话道的心花怒放,满脸喜色: “宋小友这嘴,能把死人说活了。” “哎,今日可是老哥你的寿宴,岂能将死字挂在嘴上,今天即便是阎王爷也要绕着道走。” 吕不惑听宋言这话,目光不自觉瞄了黄盖一眼,心中一口大气悄然松去。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黄兄,你在建康府经商,还要黄兄多多庇护才是。” 宋言笑容不减,目光落在黄书序身上,也不管辈分不辈分的问题,脱口而出就道: “原来是黄兄,有礼有礼了。” 黄书序一窒,面色有些古怪。 黄友新和黄旭的面色却瞬间垮了下来,这浑蛋是真的太无耻了。 大庭广众之下,居然称黄书序为黄兄? 那他们父子呢? 岂不是平白比宋言底了一两个辈分? 苟富贵嘴角也是一抽,这小子行事乖张,别人根本摸不准头脑。 “小友不必多礼,早就听闻小友的名讳,今日一见,果真是人中龙凤。” 黄书序笑眯眯的打量着宋言。 “黄兄谬赞了,黄兄的孙子才是英姿不凡,那日在城南门,江南名院上千学子都对他恭敬有加,可见他在学院的名望之高,恐怕是无人能及吧?” 宋言这话说完,还往吕不惑看了一眼。 黄旭闻言,脸上不但没有光彩,反而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这混蛋,一口一个黄兄,一句一个孙子? 特么的,那他岂不是也成了宋言的孙子辈? 还将他的丑事当众揭露不说,甚至还挑拨他与吕不惑的关系。 他越想越气,若不是碍于场合,他恨不得拎起拳头,在宋言那张可恶的脸上狠狠来一下子。 黄友新见黄旭快要按捺不住,也冷声嘲讽道: “旭儿怎能和宋侯相比,宋侯当众行凶伤人,都能至大燕律法不顾,全身而退,当真让人佩服。只是……” 他叹息一声, “不知何时开始,大燕的居然不讲律法,反而开始讲情面了?” 第265章 这酒菜有毒? 黄友新这话无非就是在讥讽宋言目中无人,吕不惑仅凭一张老脸就可以无法无天。 反观宋言,他看都不看黄友新一眼,目光落在苟富贵身上, “苟大人不在府上为苟公子操办丧事,怎有空来澜庭阁吃酒啊?” “你……” 苟富贵那一身肥肉,在此刻都抖了三抖。 宋言的跋扈,等同于在告诉众人,那又如何? 你们能奈我何? 欢乐的气氛一时变得剑拔弩张,黄家父子三人,被宋言数落的体无完肤,连带着苟富贵都遭受了无妄之灾。 这人莫不是疯了……见人就咬上一口? 黄家父子三人和苟富贵心中痛骂宋言的同时,也在思量着如何对付他。 吕不惑笑呵呵地看着宋言,三英战吕布,依旧处于下风。 “宋侯可曾听过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刚太过易腰折?” 好在,以黄书序的涵养,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那黄兄可曾听过一句话,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土鸡瓦狗?” “宋侯这话倒是提醒老夫了,也希望,将来宋侯在面对强大的力量时,能要轻易折断了腰。” 黄书序眼中杀意浮现,一张老脸上布满褶皱。 “多谢黄兄提醒。” 宋言不以为意,作揖之后又道: “今日诸位来得正好,稍后澜庭阁将有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要上演,切莫错过了。” 大戏? 黄书序等人面面相觑,宋言葫芦里又藏了什么药? “诸位,先移步二楼雅间吧?” 澜庭阁的设计可以说是与黄鹤楼相差无几,中间镂空,二楼和三楼都是环形的雅间和贵宾室,透过窗台,一楼的高台就在眼皮底下。 黄书序父子三人与苟富贵一同进了雅间,看着大堂如潮水般永动的人群,如坐针毡。 前来为吕不惑贺寿的达官显贵也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一到场,寿宴也即将开始。 “老夫总觉得心绪难平,这小子刚刚说的大戏,必然意有所指,你即刻命人去调查,看看澜庭阁众人,可有任何异动。” 黄书序心神不宁,看着黄友新嘱咐道: “还有,命人将老夫早已书写好的密信,送出去!” “父亲,今日澜庭阁来的都是建康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怎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意妄为?您是不是过于忧心了?” 黄友新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黄书序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哪怕宋言再嚣张,这毕竟是他黄家的地界,可不比周安县,还有柳玉麟在一旁牵制。 如今,建康府官商一体,都对宋言颇有微词,他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混账,凡是都要谋而后动,你若到如今,还不知道居安思危,今后如何执掌黄家?” 黄书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黄友新,黄家若有一个如宋言这般的麒麟子,他何须忧心? “父亲教训的是。” 当着苟富贵的面被黄书序无情数落,黄友新面色难看,却也不敢有丝毫忤逆。 黄家,黄书序的话就是圣旨,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黄旭站在一旁,早已噤若寒蝉。 苟富贵低头吃着闷茶,也仿若无闻。 “还有,此番事了,你去警告黄盖一番,他若敢造次,就拿捏助梁氏。” 黄盖的身世凄惨,虽出生黄家,但其生母却是黄家一个婢女,因为黄友新一次醉酒荒唐,这才有了他。 母子二人在黄家倍受欺凌,连普通的仆从都不如。 黄盖的母亲因为长期受辱,身体早就不堪重负,早早辞世而去,黄盖机缘巧合,拜在吕不惑门下,这才有了底气不看黄家的脸色度日。 早年中了进士之后,便娶了建康府清流人家梁氏为妻。 黄友新见他渐露头角,又想方设法要他为黄家所用,他不从便用梁氏一门威胁。 黄书序得知之后,也并未怪罪,反而默许了黄友新的做法。 此刻,他旧事重提。 黄友新表面平静,内心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目光下意识就瞥向了黄旭。 只能硬着头皮道: “孩儿明白。” 在黄旭忐忑不安的眼神下,黄友新转身离去。 不多时,澜庭阁在千呼万唤中,秦般若终于现身。 大堂再次被惊天如海啸一般的议论声掀翻,尤其是一些来凑热闹的富户商人,这类人皆是普通百姓,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接触皇室成员,此时已经近乎疯狂。 一个做布匹生意的商人,脸色通红,兴奋得浑身颤抖, “我……我没做梦吧?还以为这只是谣传,澜庭阁的东家,真的是当朝章和公主殿下啊?能在澜庭阁吃酒,这是何等的殊荣啊?即便是站在门口瞧上一眼,那也能沾份贵气了。” 同坐的商贾,反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就是凑个热闹,没想到,居然能见到这天大的人物。” “这算什么?澜庭阁除了章和公主,还有武侯宋言,那个被称为诗仙的年轻将军,你们都不知道他的来历吧?我和你们说说?” “快快快……快讲讲……” “这铜卡真的太值得了,别说五两银子,就是五百两恐怕都要抢破头。” “可不是嘛,你们瞧瞧门外那些人,一个个望眼欲穿了都,哈哈……” 一楼大堂的客人,本来没把铜卡当回事,此时却已经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收在怀里最深处,深怕不小心给弄丢了。 那可是比脱光了的姑娘还要贵重。 黄旭眼神中尽是震惊和嫉妒之色,这等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机会,本该属于他黄家,现在却被宋言抢了风头。 这浑蛋,当真是该死。 看着高台上,身穿白色云纹长裙,犹如九天仙女下凡一般的秦般若,那本该是他的囊中之物啊! 他攥着拳头,咬牙切齿, “这该死的宋言,他何德何能,明明此前还是天京城臭名昭著的败类,为何短短时间内,会变成这样?不但立下赫赫战功,还被秦般若赏识?” 他这话特意压低了声音,但雅间里还算静怡,黄书序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 苟富贵心中不屑冷笑,就凭你这废物,给宋侯提鞋都不配。 一条臭水沟里的老鼠,也敢与傲游九天的雄鹰比较? “住口,公主殿下的名讳,岂是你能直言的?” 黄旭气短,胸口阵阵发闷。 就在这时,苟富贵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大人,公子……在下反倒觉得,这未尝不是好事?今日他爬得越高,他日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惨。” 见黄书序和黄旭的视线定格在他身上,他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鄙夷, “别看现在澜庭阁风光无限,那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一旦这里出了什么岔子,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公主殿下未必有事,但宋言必定会名誉扫地。” 黄旭眼神大亮,心中的慌乱,逐渐被窃喜所取代。 黄书序也暗暗点头,苟富贵对宋言的仇恨,也不浅。 与此同时,秦般若的声音也在高台上缓缓响起。 她内心对宋言是极为佩服,她绞尽脑汁都不成做到的事情,宋言只是略施小计,就让她大开眼界了。 此刻,她虽然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但眼中似乎只能装得下一个人的身影。 然而,异变突生! 就在众人神采奕奕地注视着秦般若的时候,不知何时,几个衣着简朴的老百姓,抬着一副担架,挤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冲进酒楼大堂,声泪俱下地哀嚎起来。 “宋言,你今日如果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砸了你的酒楼。” “我儿子好端端地在这吃了几盏酒,刚回家就不行了……” “你这哪里是酒楼,分明就是谋财害命的黑店,你就是那黑心肝的人。” “……” 这怎么回事? 黄书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苟富贵也同样后脊背发凉,二人对视一眼,似乎都在问。 这指名道姓就抬着尸体来捣乱? 是你派来的人? 而大堂的客人,目光也从秦般若身上迅速转移,胆战心惊的看着眼前的美酒佳肴…… “这这这……这酒菜有毒?” 第266章 中毒 “苟大人,这怎么回事啊?” 黄友新轻声问了一句,苟富贵却像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一样,急得要跳脚, “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 他刚刚还安慰黄旭,不用太过心急,宋言现在爬得越高,摔得会越惨,指不定澜庭阁就要出什么岔子。 如果不是他的嘴开了光,那这事一定就是他干的。 黄友新缓缓点头,嘴角勾着一抹笑意,似乎在说,老夫懂你。 黄旭反倒咽了咽口水,目光死死盯着大堂那哀嚎的老年夫妇。 黄书序眉眼凝在一起,心神有些不宁。 “先下楼看看再说。” 高台上,秦般若面色巨变,目光扫过大堂众人。 此刻,那些原本一脸尊崇的客人,面面相觑,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开始担惊受怕起来。 吕不惑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目光扫过楼梯,黄书序等人正缓步走下。 黄旭三步并不做两步,冲到老年夫妇面前,大声质问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 真是天要下雨,就有人递伞过来,打了瞌睡,立刻就有人送上来枕头,舒服啊! 老汉闷声不吭,眼神要杀人,反倒是那老妇,抹着眼泪,凄苦道: “我儿刚刚在这吃酒,回家就说肚子疼得厉害,还没等郎中来瞧,就不行了……城里的神医说,是吃坏了东西中毒了,我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啊,年纪轻轻,说没就没了,还请各位大人,给老身做主啊。” 此言一出,现场众人窃窃私语,怀疑之声如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黄旭故作深明大义,指着黄友新和苟富贵,沉声道: “妇人,你来得正好,知府与通判大人就在此处,必定能为你主持公道。” 听到知府和通判两位大人都在场,老妇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浑浊的眸子也明亮了不少。 她抬眼看着因为自作主张,而不得不出面的黄友新和苟富贵,连忙磕头, “两位大人,您一定要帮小民做主啊。” 黄友新与苟富贵对视一眼,苟富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黄友新深吸了口气,向前迈出两步,官威十足,低沉道: “妇人,你说此人乃是吃了澜庭阁的酒水才突发恶疾的,可有证据?你最好如实招来,若敢有半句谎言,以下犯上,污蔑朝廷侯爵,可是死罪。” 听到侯爵两个字,老妇人的身体明显一颤。 黄友新特意又提了一嘴宋言,便是想着,如果此事千真万确,便可以一雪前耻,将宋言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永世不能翻身。 当然,他故意声词严厉,也是做给在场的众人看到。 因为吕不惑的原因,在场的众人,无不是身份尊贵,亦或者满腹经纶的读书人。 只要能坐实宋言的罪证,他必死无疑。 即便有秦般若庇护,也于事无补。 “当然,你若句句属实,本官自然会为你主持公道。” 他又加了一句,便是为了给老妇人喂上一颗定心丸。 老妇人悲喜交加, “小民决不敢欺瞒大人。这是城中邱神医诊断的结果,他就可以为小民作证,我儿就是死于中毒。” 当听到邱神医这三个字的时候,原本还有些摇摆,不敢确定这老妇人的话,现在也信了几分。 毕竟,澜庭阁可是有当朝章和公主在背后支持的,谁敢轻易怀疑她? 不过,老妇人既然指名道姓要宋言给个交代,他们看向宋言的眼神,也瞬间变得不善。 即便他是侯爵,但与公主之间,还是天差地别。 “邱神医乃是建康府有数的名医,他既然这么说,那肯定就是中毒。” “幸亏我刚刚吃的酒少,否则……此刻怕是要步了这倒霉蛋的后尘了。” “……” 周遭众人相互议论起来,黄旭心里别提有多开心,黄友新也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老妇人虽然伤心过度,但条理还算清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表达得清清楚楚。 “宋侯可有辩解?” 黄友新刻意不提秦般若,而是直接对宋言发难,便是想将下毒一事,全部扣在宋言头上。 从老年夫妇抬着尸体进到澜庭阁,宋言一直若有所思,反倒是没有丝毫慌张,反而靠在高台的边缘,一副看戏的神情,仿佛这事情与他无关。 不过,当黄友新提及他的时候,他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杀意。 似乎已经猜到,今日澜庭阁的盛会,恐怕是有人想要借机败坏澜庭阁的名声,同时将他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很明显,有人见不得澜庭阁好,想要诬陷我而已。” 宋言丝毫不怯,耸了耸肩笑道。 大堂的客人,多数都是读书人,都不是蠢笨之人,这事情发生的也有些蹊跷。 不过碍于黄友新和苟富贵的身份,他们只能压着嗓子讨论起来。 “今日吃酒的人这么多,为何就他儿子一个人中毒死了,这事情恐怕是不简单。” “或许是他吃的酒水多了一些,而我们只是浅尝了几口,这才没事。” “如此草菅人命,亏我还视他为我辈楷模,简直是瞎了眼。” “……” 黄友新见时机成熟,便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 “诸位,此事还没定论,何不等邱神医来对峙之后,再定夺?若真是宋侯下毒杀人,他必然无话可说。” 人群中,持怀疑态度的占大多数,此刻自然觉得黄友新说得有道理。 虽说死人很常见,可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将人毒死,决不能轻易姑息。 “黄大人说得不错,此事还未盖棺定论,理应调查清楚。黄大人身为建康府父母官,自然会为他们主持公道。” 苟富贵也顺势而为,看似在劝诫众人,稍安勿躁,实则是将宋言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黄友新眼前一亮,已经将下毒陷害的事情,归结在苟富贵头上。 好一条妙计啊,宋言害他长子,他果然不会善罢甘休。 与此同时,邱有福远远走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他在建康府的名声很大,不少人都知道,他的医术高明,轻易不会出错。 “邱神医,这老妇说你检查过死者的尸体,此人当真是中毒身亡的吗?” 邱有福眯着眼睛,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与那日在府衙面对苟富贵的时候,截然相反。 “怎么?黄公子是在怀疑老夫的医术吗?” 黄旭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赔笑道: “不敢,不敢,只是这事实在匪夷所思,本公子不敢相信罢了。” “邱神医莫要动气,毕竟是出来人命,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 黄友新也笑着为黄旭解释一句,父子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回禀大人,此人确实是中毒而死的。” 邱有福的神色这才缓和,指着已经冰冷的尸体道。 这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甚至有些人开始后怕,与那倒霉蛋一样,等走出澜庭阁的大门就一命呜呼了。 不少人纷纷向邱有福求救,让他为自己检查一下身体。 第267章 谁敢动手,试试看 有一个带头,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邱有福就有被众人包围的架势,毕竟……这事情太过骇人听闻,万一当真中毒了,到时候再找宋言说理也迟了。 黄友新见状,当即就大声呵斥道: “诸位,眼下办案要紧,若有需要邱神医帮忙的,等事后再来。” 众人面面相觑,但第一时间都没有离开,但还是被黄友新的话给镇住了,他面色一冷,立刻转移话题道: “宋侯,你可有话说?” 感受到周遭投来的目光,宋言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这事情明显有人故意陷害,他需要说什么? “很显然,这是有人眼红澜庭阁生意火爆,故意陷害的。这样的事情,这几日来多有发生,想必黄大人心里也清楚吧?” “宋侯可有证据?” 黄友新自然知道宋言话里有话,他也不急,这件事情,众目睽睽之下,宋言若是没有一个满意的答复。 今日,澜庭阁将会被彻底打回原形,哪怕有章和公主撑腰都不好使。 宋言摇了摇头,笑道: “既然是有人故意陷害,自然不会轻易让我找到证据,再者说,判案乃是大人的事情。” 宋言这副无所谓的态度,瞬间就引来周遭众人的不满。 无论如何,死者双亲指控的是澜庭阁的酒菜出了问题,这才导致前来吃饭的客人中毒身亡的。 身为澜庭阁的掌柜,不但不积极配合调查,反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如此草菅人命,实在可恶至极。 “公主殿下如此信任你,你却草菅人命,岂有此理。” “你虽有些才学,却无德行……” “万一中毒的是我等,他是不是也这般态度?” “……” 被在场的众人劈头盖脸的痛骂,宋言脸上带着苦笑。 黄旭见时机成熟,吕不惑从远处走来,一脸询问地看着宋言,他不等宋言开口,就已经抢先一步,对着吕不惑行了一礼, “院长大人,此人乃是澜庭阁的客人,因为吃了几盏酒,故而丢掉了性命。刚刚我父亲已经给询问过受害者双亲,还有邱神医,已经证实,此事就是澜庭阁所为,与宋言脱不开干系。他借着为你大摆寿宴的机会,居然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其心可诛……” “这对夫妇老年丧子,当真可怜至极啊。” 黄旭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加大了音量,他痛斥宋言的同时,还为了博得周遭众人的同情。 果不其然,众人闻言,看向宋言的眼神,更加不善。 吕不惑眉头微皱,即便有心为宋言美言几句,此时也不好开口。 这时,秦般若也来到众人身前,目光落在黄旭身上,他刚刚说的那些猜测,秦般若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更是来气。 澜庭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狗东西,是要与她作对啊,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你便言之凿凿,此事与宋言有关?你又有证据吗?” 秦般若脸如寒霜密布,黄旭心头微颤,更是愤怒。 黄友新深怕黄旭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连忙出声道: “殿下,此事虽然还不能盖棺定论,但已经八九不离十。下官身为肃州知州,也有义务和责任,还这对苦命的老夫妇一个公道,还宋侯一个清白,殿下大可放心。” 父子二人极有默契,此事从开始至今,都不提与秦般若有关。 因为牵扯到秦般若,这件事情的定性就会大大改变,到时候,便是他也不敢轻易插手,甚至没有资格插手。 秦般若冷哼一声,担忧的看着宋言,宋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 “清者自清,此事与我们无关。” “正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宋侯,这对老夫妇已经说明,死者是因为吃了澜庭阁的酒才中毒身亡的,邱神医也出面确认,你还敢说此事与你无关?你最好还是从实招来,这样本官也好帮你,否则……便是殿下也不能徇私枉法。” 黄友新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话说得也很有分寸,既不得罪秦般若,又暗中告诫秦般若,哪怕她身为公主,也不能包庇宋言。 特别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否则,便是徇私舞弊,有损皇家的威严。 “黄友新,你是猪脑子吗?我都说了,此事与我们无关,你还非要在那自作聪明,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找出真凶。” “来人,将宋侯拿下,回府衙再进一步审理。” 被宋言指着鼻子骂,黄友新顿感颜面大失。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众衙役鱼贯而入,现场的局势瞬间就变得异常严峻,但宋言依旧老神在在。 不反抗,不逃跑,就这么站在他面前,脸上流露着轻蔑和戏谑的笑容。 宋言的反应如此镇定自若,反倒让周遭的客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厮如此滚刀肉,莫非还在倚仗公主殿下? 可秦般若刚刚出面,就碰了黄友新的软钉子,人证物证都有,她如果强行为宋言辩解,恐怕没有任何好处不说,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秦般若对这些自然是不管不顾,但她刚要开口制止,就被宋言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与此同时,反倒是大壮横身挡在宋言面前,冲着张牙舞爪的衙役呵斥道: “大胆,我家侯爷乃是陛下亲赐的侯爵,只有刑部、大理寺才有调查的权利,尔等胆敢僭越?” 大壮一直就对宋言忠心耿耿,即便遇到险境,他内心害怕,但行动上却从来不掉链子,让宋言极为欣慰。 “好小子,等回来天京,我向大娘子提一提,让她把小离那笨丫头许给你。” 宋言压着嗓子,在大壮耳边轻声说道, 大壮一脸苦涩,心中又惊又喜。 都这节骨眼了,宋言还有闲情逸致关心他的终身大事,但一提到小离,他一颗心就怦怦狂跳。 “哪来的贱奴,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立刻给本官滚开,否则连你一块羁押。” 面对黄友新的威胁,大壮的脸色一阵煞白,这要是真被抓进府衙大牢,不死也要脱层皮。 大壮干脆把心一横,非但不退,反倒是豁出去了,大声驳斥道: “陛下赐我家侯爷的爵位,黄大人也不过是一州知府,公主殿下都没有开口,你却全然不顾,莫不是连陛下和公主殿下都不放在眼里啊?别说这起命案和我家侯爷没有关系,即便真有关系,也轮不到你来管。” 好小子…… 或许是宋言画的大饼实在太大,大壮一改往日的作风,连黄友新都敢当众呵斥。 众人面面相觑,居然连宋言的一个手下,都如此目中无人了吗? 黄友新气得面色涨红,他虽然不将一个家仆放在眼里,但对方敢以下犯上,便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谁敢动手,试试看。” 这时,梅秋风也从人群中走出,美眸扫过一众衙役。 倒反天罡! 黄友新气极反笑, “好好好,宋侯,连你的手下都这般嚣张跋扈,敢无视大燕律法,来人……” 第268章 愚蠢的黄旭 黄友新不断地给苟富贵使眼色,可后者却置若罔闻。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局到底是不是苟富贵设下的? 不然,怎会如何不积极? 难不成,只是想利用他父子二人与宋言之间的间隙,拿他当棋子? 衙役迫于黄友新给的压力,不得不对宋言动手。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秦般若冷冽的声音猛地响起, “建康府出了人命案,黄大人自然有权调查原委,可宋言毕竟是当朝侯爵,直接处置他,恐怕已经不是僭越之嫌了,而是欺君罔上。” 秦般若对语气极重,原本闹哄哄的大堂,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章和公主,当真要为宋言出头? 黄友新一脸不甘地看了秦般若一眼,目光落在黄书序身上,黄书序面无表情,既没有首肯,也没有否决。 一时之间,他也骑虎难下。 纵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当众忤逆秦般若的意思, “殿下言重了,纵使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欺君罔上,只是身为肃州父母官,若是连出了人命都不管不问的话,岂不是寒了百姓的心?”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答秦般若,一边给那对老夫妇使眼色。 本官都帮你到这了,你们夫妇二人还不表态吗? 那老妇人虽然不知道黄友新是几个意思,但秦般若的态度她却能感受到,是要包庇宋言吗? 宋言可是害了他们儿子的罪魁祸首,老妇人当即就哀嚎道: “公主殿下,您要为老身做主啊,我儿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今日若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老身也不独活了。” 说着,她跪拜在秦般若脚下,额头重重砸在地面上。 秦般若自然是知道黄友新的心思,他与黄旭父子二人,一心想要至宋言于死地。 白的落在父子二人手上,也能被他们描成黑的。 所以,她自然不能让宋言落在他们手上。 只是,现在那老夫妇又当众给她施压,她不得不咬着牙沉声道: “黄大人乃是肃州知州,调查此案合情合理……宋言,你全力配合便是,若此事与你无关,本宫绝不会让小人冤枉了你,若此事当真因你而起,本宫也绝不姑息。” 有了秦般若的保证,那老夫妇这才放心, “多谢公主殿下,叩谢公主殿下。” 而一直不以为意的宋言,耳边突然传来陈三的低语,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转弯。 原本漠然的神情一收,硬生生挤出了委屈的神色, “公主殿下,这分明就是栽赃嫁祸,请殿下主持公道。今日乃是澜庭阁为吕先生办理寿宴的大喜日子,这等时候,以次充好,岂不是自砸招牌?所有的食材皆是新鲜的食材,酒水也并无不妥,殿下明察秋毫。” 众人闻言,也是觉得奇怪。 宋言所言并无不妥之处,甚至合情合理。 以吕不惑的身份,能够在澜庭阁举办寿宴,宋言不好好伺候着,却还在这节骨眼上下毒杀人,以他的聪明才智,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蠢事才对。 可人确实是死了,还有邱神医作证。 奇怪……太奇怪了! 秦般若当即就追问道: “可有凭证?可有证据能够证明清白?” 宋言心中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表面却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摇了摇头, “以邱神医的医术,既然说此人死于中毒,那断然不会有错。” 此言一出,黄旭不由眼神放光,心中更是松了口气,低声喝道: “这么说,你是要认罪了?” 看着黄旭急不可耐的样子,宋言心中不由一阵冷笑,这种低级的栽赃手段,实则是低劣得很。 反正今天也要让你黄家万劫不复,多一条罪名,少一条罪名也不碍事。 宋言也不理会黄旭,而是故作疑惑,看着众人道: “说来也奇怪,本侯爷连此人是谁都不认识,更谈不上有任何仇怨嫌隙,为何要下毒害他?哪怕真的要下毒害他,这桌案上的酒菜都是随机端上桌子的,其他人都没事,偏偏就他中毒死了?” 听到这话,人群中一阵骚动! “宋侯,莫不是酒水中真的有毒?” 面对质问,宋言一脸无辜, “从他到澜庭阁吃酒,再到中毒离开,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死了,说明这毒不但歹毒,且性子烈,你们若是也吃了有毒的酒水,早就与他一样了。” “此言不错,此人就住在城中,距离澜庭阁也不远,能在两刻钟之内致人死地,说明这毒又猛又烈,不是一般凡品。” 经邱有福这么一解释,在场的众人一脸茫然,甚至连黄友新心底都有些发虚。 “又不是只有将毒下在酒菜里才能毒死人,也可能是小厮端上来的时候暗中做了手脚,或者涂抹在其他地方也可以。” 黄旭见众人又要信了宋言的鬼话,心中顿时急不可耐,脱口而出就道。 这不说倒好,这话一出,就连黄友新都怔怔地看着他。 宋言更是直接就抓住了这机会,冷笑道: “那以黄公子的高见,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只让他一个人中毒,而不影响旁人呢?” “住口。” 黄书序一直冷眼旁观,当黄旭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再也不能继续放任。 黄旭这蠢东西,稍微被宋言一刺激,就跟发了疯一样,智商也跟着极速下降。 这个局不是苟富贵设下的,极有可能是黄旭! 可是,以黄旭的本事,他断然不可能设下如此巧妙的局。 黄书序眉宇间显出一个川字,有些心烦意乱, “宋侯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黄旭又如何会知道凶手是怎么下毒的?” 这老狐狸! 宋言表面轻笑,内心却暗骂,他若是晚一步阻拦,黄旭此刻多半已经不打自招了。 “老大人所言极是,即便黄公子真的猜到凶手是如何下毒的,与查出真凶也没有半点关系。” 苟富贵突然跳出来附和,看似在为黄旭鸣不平,实则暗度陈仓。 黄友新没听出来,黄书序的眉头却越皱越深。 黄旭对下毒的过程和方法这么清楚,那最大的嫌弃岂不就是他? “其实很简单,有人借着澜庭阁为吕先生贺寿,趁着人多眼杂,毒杀了此人,故意栽赃给澜庭阁,至于下毒的办法,正如黄公子所言,或许是直接涂抹在酒盏上也说不定。” 宋言看着黄旭, “对吧,黄公子?” 黄旭的眼神中,明显闪过一丝慌乱,却还是硬着头皮道: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下的毒。” 不用想也知道,这事儿就算不是黄旭亲力亲为,肯定也事先知晓,甚至就是他授意的此事。 这狗东西,想不出来这招,是他? 黄友新见黄旭面色苍白,目光在苟富贵脸上稍作停留,直到苟富贵微微摇头,他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该死的浑蛋,又擅作主张? 宋言扫了黄家父子三人一眼,既然你们急着找死,那就成全你们, “老夫人,不知令公子,可曾与人发生过争执?或者与谁有愁怨?” 宋言的声音轻柔,声色平平淡淡。 第269章 小的,想起来了 老妇人听闻宋言这话,先是一怔,然后开始努力回想。 直到确认死去的儿子这几日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平日里也没有发现他与谁有过争执,这才抬头,抽泣道: “回……回侯爷的话,我儿向来与人和善,从未与人起过任何争执。” 宋言看着老妇人额头上的通红,转身扫了黄家父子三人一眼,故意拉长语调, “如此说来,那奸人对无辜之人痛下杀手,单纯只是为了栽赃嫁祸澜庭阁,故意抹黑本侯爷?”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哗然,现场客人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还是不敢置信。 反倒是对宋言的怀疑,减弱了几分。 “以侯爷的文采和能力,在朝堂上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栽赃嫁祸?” “明知道澜庭阁背后是公主殿下,却还敢下次毒手,此人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实力不俗。” “澜庭阁从开业至今,一直就有人在故意挑衅,其中……” 那人说完这话,下意识就察觉到有几道冷冽的目光扫来,顿时就缩了缩脑袋,往后退了几步,藏在人群中。 “不管怎么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任何人胆敢犯下这等下作之事,必将遭受天谴不可。” “……” 舆论风向瞬息万变,黄友新父子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宋言也不急,任由议论声继续攻击。 苟富贵嘴角不易察觉地勾着一抹冷笑,站在黄友新身后,眼神幽幽。 良久,宋言重新审视平躺在担架上的尸体,轻声道: “既然这种毒很罕见,一般人恐怕也接触不到吧?” 邱有福也附和道: “侯爷说得不错,这毒我虽然还未查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但必然不是常见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下毒之人的范围便可以缩小一些,平民百姓下毒的可能性就不大。” 宋言目光扫过,那些自觉家境一般的人,此刻很是赞同的点头。 至于一些豪门大族的子弟,则目光疑惑,相互打量起来,甚至开始在内心互相怀疑。 宋言接着分析道: “再者说,对方有意栽赃嫁祸澜庭阁和我,那极有可能就是澜庭阁的仇人,或者我的仇家。思来想去,与我结下梁子之人,在建康府恐怕也为数不多……” 宋言这话一出,范围再一次缩小,而且这次可谓是从成百上千的怀疑对象中,直接缩小到一手之数。 特别是此前跳得最欢快的黄家父子,赫然成了首要被怀疑的对象。 当然,其中也包括苟富贵。 苟荡在澜庭阁被打伤的事情,已经悄然传遍整个建康府了。 见众人投来目光,黄友新父子和苟富贵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由于今日为吕先生置办寿宴,加上澜庭阁开设的三等会员卡,承蒙各位厚爱,澜庭阁里里外外皆是客人,大家同桌而坐,相互之间多数都不认识,却唯独此人被下了毒,甚至连同座的人都相安无事。” 宋言分析得头头是道: “如此一来,这毒下在酒盏或者筷子上的可能性,便是最大了。眼下只要找出,究竟是谁触碰了此人的酒盏或者筷子,就可以揪出下毒的元凶。” 话说到这份上,众人不禁开始感叹,宋言的应变能力之强,众人拍马难及。 秦般若眼眸明亮,看向宋言的眼神奕奕,这家伙的一次次让她刮目相待。 黄书序心中同样感叹,这小子的行事作风虽然令他讨厌,甚至打心眼里希望致他于死地,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奇才。 若是能够为赵王所用,若是与他黄家没有仇怨,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可惜啊! 他悄然看向黄旭的目光,同时也变得复杂,这混账东西,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这节骨眼上栽赃嫁祸宋言,希望他能够将事情处理得干净一些,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不到,侯爷所学居然如此广泛,如此一番分析,想要查出凶手,已经事半功倍了。” 苟富贵倒是直接很多,在黄友新还在思量着对策的时候,他已经感慨道。 宋言将黄友新父子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不由一阵冷笑,今日本就要收拾他们。 现在反倒还上升到谋财害命的地步,黄家人,骨子里果然都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主。 这等家族,不灭杀干净,留着也是祸害。 “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臆测,你怎敢保证自己说的不会有错?谁知道,你是不是贼喊捉贼?” 黄旭鳖的实在难受,内心的不安,加上情绪的高度紧张。 他心里明白,若是任由宋言这样发挥下去,迟早会将他揪出来。 “会不会错,等找到真凶,一切自然真相大白,黄公子急什么?不会是心虚了吧?说来,这所有人当中,也就你与我有仇,又不停地找澜庭阁的麻烦。” “胡说八道,本公子虽然与你有矛盾,若是要针对,也是针对你一个人,犯不着伤害不相干的人。” 黄旭后脊发凉,额头隐隐有细密的汗珠冒出来。 宋言冷哼一声, “陈三。” “侯爷,您有何吩咐?” 陈三连忙跑过来,恭敬道。 宋言微微一笑,这笑容却让黄旭不寒而栗, “此乃人命关天的大事,既然黄大人没有什么好办法,那我们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帮帮他,你派人先将酒楼的大门关上,然后将今日酒楼当值的所有人召集过来。” 完了……这下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人群中,有一人神色巨变。 他本可以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是心中不安,想要等事情水落石出,或者宋言为他背了锅之后再走。 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了。 当然,最为不安的当属黄旭。 随着宋言一声令下,整个酒楼直接被封锁,酒楼上上下下所有小厮,全部来到大堂。 为了查出下毒的真凶,众人也极为配合。 这时候谁敢先走,先走就是心虚! 宋言也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道: “你们先去认识认识死者的长相,然后回忆一下,今天都有谁碰过他用的酒盏和筷子。” “都好好回忆,切莫出现差错,不能错怪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务必还老夫妇一个公道。你们放心,此事有公主殿下为你们做主。” 宋言还给他们一个定心丸,一提到秦般若,就连黄友新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宋侯说得不错,你们只要细心辨认,本宫定会为你们做主,谁若提供有用的线索,本宫有赏。” 秦般若神色平淡,语气不容拒绝。 “是!” 一众小厮,围着死者看来好一会,其中一个跑堂的小厮突然道: “启禀公主、侯爷,小的想起来了……” 第270章 生不如死 这么快就想起来了? 众人闻言,瞬间屏住了呼吸,目光全部落在那小厮身上。 小厮说着话,扭头扫视着现场的客人,最终视线定格在一个身穿米黄色锦衣的公子哥身上,激动道: “侯爷,就是他。” 刹那间,现场所有的视线,全部从小厮身上转移,集中到了那公子哥身上。 公子哥的眼神慌乱到了极点,白皙的面庞猛地涨红,指着小厮,结结巴巴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我就是来看个热闹吃个饭,你们分明就是想将责任推卸到我身上来。” 宋言根本就不想和他啰嗦,直接下了命令, “把他给我拿下。” 大壮毫不含糊,直接带着几个小厮扑了上去,将那公子哥按在地上,强行拖到宋言等人面前。 黄旭见此一幕,心也跳到了嗓子眼上,吞了吞口水,道: “你如何确定就是他,万一看错了呢?” 小厮见有宋言和秦般若做主,丝毫不怕黄旭,一口咬定道: “他之前要过两次酒盏,说是不小心摔坏了,让小的给多拿了一盏,所以小人才记得清楚了一些,那时候,他身边就座着他。” 小厮指着受害者的尸体, “小人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记错。” 话到这份上,黄旭已经哑口无言,宋言笑道: “黄公子,还有疑问吗?” “宋侯说笑了,毕竟在场这么多人,难免有些人长相有几分相似,万一真的记错了,冤枉了好人总是不好的。既然他记得清楚,那先问问再议吧?” 黄友新深吸了口凉气,狠狠瞪了黄旭一眼,笑着狡辩道。 宋言冷哼一声,蹲下身子,看着汗出如浆的公子哥,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和颜悦色道: “公子,这毒你藏在哪里?事到如今,你再遮掩也于事无补,不如如实招来,是怎么将剧毒涂抹在酒盏上的?或者是谁指使你的,只要你坦白,我保证你相安无事。” 公子哥呆呆的看着宋言,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怎么会知道有人指使? 可指使他的人,在建康府也是权势滔天啊! “我是冤枉的,我没有下毒。” 他咬着牙,硬着头皮否认,眼神却飘忽不定,甚至不敢与宋言对视一眼。 众人从他慌张的神态中,也不难看出来,他明显心虚。 嘴是真硬啊! 就这德行,火化三天三夜,嘴肯定还在。 宋言下令,大壮在他身上一阵摸索,从他怀里掏出了一个绿色的瓷瓶。 宋言小心端详着瓷瓶,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公子哥面如死灰,整个人瞬间瘫软了下去,因为他心里清楚,等待他的,恐怕是死路一条了。 黄书序眼中也尽是惊讶,倒不是因为这公子哥胆大妄为,而是宋言的心思缜密,让他感觉到一丝凉意。 明明什么证据都没有,他还能从一些不易察觉的蛛丝马迹,迅速找到下毒的真凶。 黄旭面色巨变,心跳如同擂鼓,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或许就是普通的香料,也不能证明就是毒人害命的东西啊。” “住嘴。” 黄友新怒喝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这立不起来的独子,事到如今,那公子哥都无言以对了,他还在狡辩。 岂不是在告诉众人,他与这件事情有关? 宋言是什么人,明明什么证据都没有,单凭眼睛看到的稀少线索,就能串联起整个证据链,并且将下毒之人当场抓获,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黄公子要不尝一尝?” 宋言抓着黄旭的痛脚,就站起身冷笑道。 黄旭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脚步虚浮,险些没能站稳。 就在这时,隐忍许久的秦般若娇喝一声, “大胆的狗东西,为了陷害宋言,污蔑澜庭阁,竟敢当众谋财害命,老实交代,到底是何人指使你的,若还敢信口雌黄,本宫定让你领教典狱酷刑的厉害。” 能让秦般若都说出这等威胁的话,可见公子哥的手段,确实让她愤怒不已。 公子哥浑身汗毛直立,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低着头不敢言语。 宋言饶有深意地看了黄友新父子二人一眼,这对在建康府作威作福已久的父子两,此时心虚至极,根本不敢接触宋言的眼神。 “左右是死路一条,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只要你说出幕后指使你的真凶,我保你死得痛快一些,否则,像殿下说的一样,所有的典狱酷刑在你身上走一遭,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想来你也知道,本侯爷向来说话算话……当然,你若不信,倒也可以试试。” 对于这种随意就能被指使,下毒毒杀无辜百姓的人,宋言对他自然没有任何好感。 甚至连哄骗他,可能捡回一条性命的话都不想给他。 果然,公子哥一听到生不如死四个字,顿时就吓得魂不附体。 到底不是专业的杀手,更不是死士,在秦般若和宋言的轮番攻击下,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黄书序面色微变,暗中给黄友新使了一个眼色,黄友新深吸了口气,在公子哥即将坦白的瞬间,道: “宋侯,既然真相大白,作为肃州的父母官,此案还是交由本官来处置吧?本官保证,必然给死罪一个交代,绝不姑息。” “对,既然凶手已经抓到,理应交由府衙来审理此案。” 黄旭偷偷咽着口水,顺坡下驴道。 黄书序听他这话,心中的怒火险些要喷涌而出,这个蠢货,哪怕真要出此下策,也要找府上的死士来办啊。 居然找了这么一个软骨头? 秦般若柳眉微皱,吕不惑深深看了黄书序一眼。 “苟大人以为如何?” 宋言理都没理这对父子,反而看着苟富贵,笑着问道。 黄友新心里有气,但也不好发作,既然他询问苟富贵,那也一样。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苟富贵却语出惊人, “既然真凶已经抓到,受害者也在当场,不如就当着众人与公主殿下的面,直接审问便是。” 他这是什么意思? 黄友新有些发懵,神色诧异地看着苟富贵, “苟大人,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黄大人,下官知晓。” “你……你可知道,今日乃是吕先生的寿宴,眼下已经因为此人耽误了时辰,若是在此继续审案,你要致吕先生于何地?” 黄友新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老子一心替你报仇,你在这等关键时候,居然要背刺老子? “无妨,死者为大。” 吕不惑摆了摆手,对黄友新拿他当挡箭牌一事也不生气。 黄友新心乱如麻,忽然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黄旭眉眼闪烁,目光扫过人群,似乎在找寻谁的身影,心中更是暗暗下定决心。 第271章 你黄家莫不是要造反 看着黄家父子心急如焚,宋言却是一点也不急。 他早就说过,今日不仅是吕不惑的寿宴,还有一场大戏要在澜庭阁上演。 他给梅秋风使了个眼色,梅秋风悄然退回秦般若身边,他这才问道: “黄大人不再为黄公子争取一下?” 他这话,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到底是何用意,反而黄友新却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当在场的众人是傻子,就他们黄家都是聪明人, “既然如此,那你便如实招来吧,你犯下如此大错,不为自己想想,也该是为家人想想才是。” 公子哥闻言,浑身再次一颤。 宋言也不惯着他,冷哼一声道: “黄大人,事已至此,你不想着如何为你那蠢猪一样的儿子开脱,还想着威胁别人?” 黄友新面目凝重,不再说话。 宋言看着公子哥,笑道: “说吧,到底是何人指使你的?” “是……” 公子哥哆哆嗦嗦,话到嘴边,却还是吞吞吐吐。 宋言不想继续拖延时间,既然与黄家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他也不再遮掩, “是不是黄旭?” 公子哥猛地抬眼,目光中的恐惧再也难以掩盖。 黄旭却腾地一下,险些跳了起来,指着宋言,面红耳赤道: “宋言,你胡说八道什么,此事与我何干?” “嘶……” 周遭围观看热闹的众人,目光全部落在黄旭身上,不少人心中已经活络开了。 在建康府,与澜庭阁不对付,且有实力和能力,胆敢与宋言、秦般若叫板的,除了黄家还能有谁? 宋言的怀疑不无道理。 公子哥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 此事,与黄旭恐怕真的脱不开干系。 “难不成,真的是黄公子?” “你瞧他那紧张的样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早些时候,苟大人家的公子,便一直针对澜庭阁,恐怕也是他授意的。” “这次有为了对付澜庭阁,不惜买凶杀人,好歹毒啊……” “……” 一阵阵议论声响起,黄旭心如刀绞一样难受,那一个个怀疑的字眼,就像一把把利剑,不断地在他心窝上搅动。 “给你三息时间,你若再不说,那便休怪本侯爷不客气了。” 公子哥咬着牙,两腮坚硬如铁。 “一!” “二!” “是……是黄公子。” 宋言身上的杀意浓烈,压得公子哥喘不过气来,他最终还是承认了,黄旭就是那个指使他下毒行凶的幕后黑手。 道出实情的那一刻,他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但整个人却轻松了不少, “他承诺事后愿意为小人谋个一官半职,小人这才一时被猪油蒙了心,犯下如此大错,侯爷饶命,公主殿下饶命啊。” 轰! 这话一出,大堂猛地炸开了锅一样。 口口声声要为老夫妇主持公道,大义凛然的黄家父子,原来才是下毒害人的主谋。 难怪在公子哥的行径暴露之后,父子二人还主张要回府衙审讯。 一旦这公子哥被押回府衙,岂还有活命的可能? 太可怕了…… 黄友新面色巨变,黄旭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你……你这是污蔑,我杀了你……” 他恼羞成怒,上前就要找那公子哥拼命,可众目睽睽之下,他这般举动,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黄书序心如刀绞,他英明一世,机关算尽,却没有料想,黄家居然出了这么一个不堪造就的东西。 这是要以一己之力,毁了黄家百年基业吗?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污蔑我兄长?当真以为我黄家拿你没有办法吗?姓宋的,你前面就说过,今日有一场大戏要上演,这一切莫不是你自导自演的?” 就在黄旭即将彻底失去理智的时候,人群中突然跳出一道人影,指着宋言就呵斥道: “我黄家的声誉,岂容你污蔑?” 黄书序眼角一跳,开始心神不宁,黄友新也愣在原地。 黄盖…… 他这是为何? 他一向与黄家势同水火,怎么会突然站出来帮黄旭帮腔? “你住口。” 吕不惑见黄盖面目狰狞,非但不承认黄旭的罪行,反而倒打一耙,心中大急, “难不成,你要为杀人凶手打抱不平?” “老师,此事绝对有猫腻,姓宋的若不是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他怎么能这么快就找到下毒之人,甚至一开始,案情还不明了的时候,就有意无意地针对我黄家,针对我大哥?” 黄盖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痛斥宋言才是真凶。 苟富贵面色微变,黄旭却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黄盖说得不错,此事一定是他从中作梗,这书生极有可能就是他暗中指使的,为的就是陷害我黄家。” “胡说八道,人证物证俱在,你承认也就罢了,居然还倒打一耙,你当真你以为,本宫不敢拿你黄家如何吗?” 秦般若面如寒霜,这黄家人的无耻,莫非是祖传的不成,怎么一个个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谁不知道,殿下与宋侯是一伙的,你们自然是互相帮衬的。” 黄盖冷笑一声。 众人瞠目结舌,这局势转变得太快,他们还未反应过来。 黄家这两兄弟,传言不是不合吗? 怎么突然变得同仇敌忾了? 黄友新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不知黄盖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即便你是当朝公主,也不能随意冤枉我黄家,这里是肃州,是建康府,我黄家才是这的天。” 疯了…… 这黄盖莫不是疯了? 居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黄友新怒目圆瞪,黄书序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黄盖又道: “大哥,既然他们要赶尽杀绝,不如和他们拼了,公主又怎么样?” 这特么…… 黄旭浑身一颤,他只是想为自己辩解一两句,哪怕不能脱罪,往后也可以从长计议。 可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你闭嘴。” 这次还没轮到黄友新和黄书序发怒,黄旭已经厉声呵斥道。 宋言冷笑连连, “怎么,你们下毒行凶败露,现在是想要造反不成?” 造反? 黄旭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在场的众人闻言,心头也是一颤,纷纷往后退去,深怕与黄家几人靠得近一些,殃及池鱼。 “那又如何?” 而黄盖还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黄友新这下也终于后知后觉,黄书序一张老脸,已经吓得发白,再也不负之前的从容淡定。 第272章 刺杀秦般若 那又如何? 这黄家之人,果然是取死有道啊! 秦般若眼神冰冷,娇声呵斥道: “你们黄家,好大的胆子,就不怕灭族吗?” 黄书序面色凝重,一双略显昏黄的眸子,死死盯着秦般若的侧脸。 黄友新整个身子晃了晃,险些没能站稳身子,黄盖的嚣张跋扈,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这个一向只能隐忍的黄家庶子,今日是抽了什么风,突然变得如此目中无人? 莫非,这一系列的事情,全是他与黄旭谋划的? 还是…… 他不敢继续深想,因为黄家一旦落难,以他现在的表现,自然也是不能独善其身。 “此事,明明就是他故意陷害我黄家。” 黄盖冷笑一声,仿佛一身是胆,哪怕面对秦般若对质问,他也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 “殿下虽然身份尊贵,却也不能无故污蔑我黄家吧?” 黄旭眉眼闪烁,一旦宋言与秦般若继续追究,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现在有黄盖跳出来出头,只要把所有事情推到他身上。 自己不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你住口,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代表黄家?” 黄旭这话一落,众人再次云里雾里。 这…… 黄盖明明在为黄旭出头,黄旭怎么突然调转枪头,是要大义灭亲? 黄旭的转变,似乎也在黄盖的意料之中,他不急不恼, “大哥,此事现在可不仅仅关乎你一个人,一旦你的罪名被定,那便是谋算当朝公主殿下,仅凭你一个人,担当得起吗?” “你……” 黄旭面色阴沉,一句话被堵在嘴边。 “想不到,黄家还有看得明白的人。” 宋言冷笑一声, “今日,即便你黄家是肃州的天,也掩盖不了杀人的事实。大壮,让他签字画押……” 这事情若是私下里发生,黄家上下沆瀣一气,自然还有颠倒黑白的可能。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想要抵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为了将黄旭的罪证坐实,宋言吩咐大壮让公子哥即刻画押,有他在,黄家众人还阻拦不了。 “宋侯,仅凭他的一面之词,恐怕还定不了黄旭的罪吧?” 眼下,黄书序也不得不出面,若是任由黄旭和黄盖继续胡闹,这件事情,最后必然难以收场。 秦般若的身份摆在这里,黄家势力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皇子龙孙不利啊。 “那你以为如何?” 宋言眉目一凝,问道。 “此事毕竟发生在肃州地界,理应由建康府府衙来调查,宋侯又何必操心呢?” “笑话,此事关乎澜庭阁的名声,受害者口口声声要澜庭阁还他一个公道,本侯爷被牵连其中,岂有不调查的理由?” “倒是你黄家,人证物证俱在,黄旭买凶杀人,陷害澜庭阁和本侯爷,已是事实,黄家理应避嫌才是。” 宋言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从大壮手上接过公子哥画押好的供词,小心收了起来。 这份罪证便是悬在黄家头顶的利剑,是他们投鼠忌器的良药。 黄书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眸子中也杀意遍布。 秦般若也在这时附和道: “此事关乎澜庭阁的声誉,本宫也想知道,黄公子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本宫,是觉得本宫好欺负不成?” “来人,将黄旭给本宫拿下。” 一众澜庭阁的小厮就要上前拿人,黄旭浑身一软,紧张地看着黄友新和黄书序。 众人仿佛也在这一刻如梦初醒,黄家,这次算是踢在铁板上。 被秦般若和宋言抓住了把柄不说,按照大燕律法,杀人者偿命。 在场的众人,要么是平民百姓,要么是官宦子弟,但皆是温室里的花朵儿,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纷纷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默默退到一旁。 面对虎视眈眈的一众小厮,黄友新也被吓破了胆,唯独黄书序阅历深,还算沉得住气,但面对盛怒之下的秦般若,他一时也没有好办法。 “我看谁敢动手?” 黄盖挡在黄旭身前,身子虽然单薄,此刻却是霸气十足。 黄旭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觉有些愧疚。 以往,他根本不将黄盖放在眼里,甚至欺凌他的事情,多数都因他而起。 甚至连他那刚过门不久的媳妇,也被他看上,然后给糟蹋了…… 结果……人家不仅不怨恨他,反而以德报怨! 该死……自己也太不是人了。 黄旭内心悔恨,黄盖却低声道: “父亲,爷爷,他们摆明了是要致大哥于死地,若是将大哥交出去,必定死路一条,甚至还会牵连到整个黄家。” 黄旭闻言,顿时亡魂皆冒,因为黄盖说的没有错,他一旦落在宋言手上,下场肯定比苟荡还要惨一千倍。 “父亲,爷爷,救我啊。”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朝中还有赵王殿下为我黄家撑腰,区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和一个无权无势的侯爷,谅他们也翻不起任何风浪。” 黄盖这话可没有半点遮掩,他肆无忌惮的声音,让在场的众人无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黄家,莫不是真的要造反? 黄友新心跳如雷,这小子今天是抽了什么风啊? “你好大的胆子,你当真要找死不成?” 被黄盖如此轻视,哪怕秦般若脾气再好,眼下也是怒火中烧。 黄书序手心捏着冷汗,刚要开口何止,只见黄盖面目狰狞,怒喝一声, “想要对付我黄家,今日我便是死,也要拉着你下水。” 他的声音落下,身子已经一个箭步,反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秦般若冲了过去。 他这是要做什么? 黄盖突然发疯,众人根本没有预料到。 秦般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失了神,黄书序等人满头大汗。 这场命案,不就死了一个老百姓吗? 若是没有秦般若和宋言插手,以黄家的能量,轻易就能压下去。 即便二人不依不饶,最终获罪的不过是黄旭一人,到时候再运作一番,只要不丢掉性命,过些时日,等宋言等人离开肃州,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可黄盖的这是要当众刺杀秦般若,那性子完完全全就变了。 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且没有人任何回旋的余地。 苟富贵也目瞪口呆,黄家这是不要命了? “住手。” 黄书序失声喊道。 可已经晚了一步,黄盖已经冲到秦般若身前半丈不到,手中的匕首裹胁着一抹冷芒,朝着秦般若对刺去。 第273章 诛灭九族 秦般若吓得花容失色,已经完全忘记了躲闪。 黄盖虽然先发制人,速度也不慢,但他毕竟只是个读书人,有些功夫,却不多。 梅秋风早在宋言的提醒下,时刻注意着场面上的风云变化。 黄盖突兀出手的一瞬间,她也跟着动了。 只见她五指曲张,牢牢扣在黄盖的手腕上,任由黄盖用力,手上的匕首也无法寸进,更谈不上威胁。 黄书序面色苍白,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终于明白。 这是一张针对黄家的大网,黄盖看似为黄旭打抱不平的举动,完全就是在一步步将黄家推入深渊。 黄家这是要造反了? 这是在场众人回过神来,脑中出现的第一想法。 当众刺杀当朝公主殿下,这下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黄家,好大的狗胆。” 梅秋风反手一扭,黄盖的整条手臂便像失去了知觉一般,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梅秋风一脚踢在他腿窝上,脚下失去重心,他单膝跪在地上,已经无力再反抗。 秦般若面色苍白,看向黄盖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宋言两步并做一步,将秦般若护在身后,指着黄书序的鼻子就大声呵斥道: “你们黄家当真是要造反了。” 黄友新腿脚哆嗦,黄旭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哪怕是黄书序,此刻也不再镇定, “殿下,此事与我黄家无关,此人早就被逐出了黄家。” “是,这逆子大逆不道,早就被下官赶出了黄家,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与黄家没有半分关系。” 面对这等灭族之祸,黄友新哪里还能淡定,他开口辩解,声音透着无尽的惶恐和不安。 可宋言哪里会信他鬼话,冷笑道: “黄大人还真是无耻至极,他刚刚一口一个黄家的时候,怎不见你与他撇清关系?刚刚他为黄旭争辩的时候,怎不见你阻拦?” “眼下,他犯下这滔天大祸,你反倒想要弃车保帅?这些话,黄大人不如等着与陛下说?” “父亲大可放心,孩儿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黄家。” 黄盖咬着牙,抬眼看着秦般若,那眼中明显还有不甘。 他不解释还好,一开口便让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 “住口……我黄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刺杀殿下,陷我黄家不忠不孝之地?” 事情闹得越来越大,此刻,怕是大理寺都不敢轻易定夺了。 一旦被惠文帝得知,等待黄家的必然是雷霆之怒。 当众刺杀公主,黄家人就算有十条命,怕是都不够惠文帝杀的。 黄家完了,这肃州的天要变了。 苟富贵下意识与黄家众人拉开了距离,深怕被溅一身血。 “父亲,你不是时常教导孩儿,凡事都不要坐以待毙吗?” 我教育你大爷我! 黄友新心中怒骂,老子何时教导过你当众刺杀当朝公主殿下的? 你就算真的动了杀心,也要偷偷地杀才是啊! 该死,这孽障,是铁了心要拉整个黄家为他陪葬。 果然是居心叵测,难怪他一改常态,居然为黄旭辩解,原来安得是这心。 “你住口,老夫早就与你断绝了父子关系,你也不是我黄家的人,休要再胡乱攀蔑。” 黄盖面如死灰,哑口无言地看着黄友新。 “对,他早就被逐出了黄家,与黄家再无关系。” 这父子二人的心莫非是石头做的? 众人看着黄友新父子二人的言辞,心中忍不住一阵鄙夷。 宋言满怀深意的看着黄友新, “黄大人倒是撇得干净,来人……将黄盖与黄旭拿下,谁若再敢反抗,格杀勿论。” “父亲,救我啊。” 黄旭一边挣扎,一边向黄友新和黄书序求救, “爷爷,救我。” 黄友新面色阴沉,他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余力救黄旭? 黄书序的脸色难看至极,除了震惊宋言的手段之外,更多的是愤怒,他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与黄盖暗中勾结,撒下这弥天大网,想致黄家于死地。 自己竟然被这毛头小子拿捏,实在是奇耻大辱。 “宋侯当真是好手段啊。” “黄老先生谬赞了,在下如何比得过黄家,不仅设计陷害在下,居然还敢刺杀公主殿下。” 宋言冷哼一声之后,不再理会黄书序,转身冲着惊魂未定的客人们作揖,歉意道: “诸位,今日出了这等大事,实在是晦气,作为补偿,可免除诸位今日在澜庭阁的吃食费用,权当给诸位赔礼致歉了,还请诸位先行退避?”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黄家的胆子已经大到隐隐有失控的可能性,现场的客人早就待不下去了,听到宋言这话,如蒙大赦,逃跑似的离开。 宋言冲着那老夫妇二人道: “老夫人,杀害令公子的凶手已经找到,你二人与衙役先去府衙候着吧!” 老夫妇神情复杂,凶手已经绳之以法,他们也无意逗留,与两名衙役一同离开了澜庭阁。 “殿下,黄家对殿下,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这等悖逆之事,还往殿下明察。” 待大堂内的众人离开,唯独剩下吕不惑与苟富贵,黄书序连忙向秦般若表忠心。 秦般若此刻也慢慢缓过神来,语气冷漠道: “好一个忠心耿耿,本宫险些命丧你黄家之手,你们便是如此忠心本宫,忠心父皇的吗?” 黄书序等人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直勾勾的看着秦般若。 “宋侯,接下来的事情,由你全权处置,本宫累了。” “是。” “恭送殿下。” 众人目送秦般若离去,黄书序与黄友新对视一眼,只能任凭宋言摆布? “苟大人作为肃州通判,想必对大燕律法知之甚详吧,苟大人不妨说说,指使他人谋害无辜性命者,刺杀公主殿下者,该当何罪?” “你到底想如何?” 黄友新猛然攥紧拳头,恨不得将宋言剥皮抽筋,但转眼间又泄了气。 苟富贵深吸了口气, “谋害性命者,死罪。指使怂恿者,从罪,帮凶者从罪,官员牵连者,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至于刺杀公主殿下者,诛灭九族……” 啪啪啪…… 宋言鼓掌,大声赞赏道: “不愧是通判大人,大燕的法律信手拈来,此案若是交由苟大人来办,可有难度?” “下官定然上报刑部与陛下,依法查办,绝不辜负侯爷与殿下的信任。” 苟富贵深深看了黄书序等人一眼,拍着胸脯保证,态度与去黄家求救的时候,截然相反。 宋言话锋突然一转,看着黄书序等人,不怀好意道: “黄老先生,你以为如何?” 黄书序心里咯噔一声,后背已经开始渗出冷汗,当即就大怒, “宋侯当真是要与我黄家不死不休吗?” “那又如何?” 宋言眉眼一冷,目光直视,丝毫不怵黄书序。 第274章 宋侯这是何意? 那又如何? 两人对视,目光中仿佛有电闪雷鸣相交。 宋言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主,黄书序在这时候还选择与宋言硬刚,简直就是找死。 “威胁我,你黄家恐怕是找错了对象,且不说你黄家罪大恶极,单凭刺杀公主殿下这一条罪名,就足矣让你黄家万劫不复,甚至连京城那位,恐怕也要受到牵连。” 此刻,宋言完全是拿捏住了黄书序的七寸,他费尽心机,铺开这一张巨大的网,便是为了逮住黄家这条大鱼。 现在鱼以入网,他又怎么可能因为黄书序的只言片语,息事宁人? “当然,我这人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不希望把事情做绝,把路走死了……我给你黄家两个选择,第一,此事由陛下来裁断,结果如何,便要看黄老先生的手段了。第二,咱们私底下解决。” 宋言吊儿郎当的坐在一张椅子上,一边往嘴里丢着糕点,一边含糊不清道。 此言一出,黄旭直接就站了起来,眼神无比紧张的看着黄书序和黄友新。 既然宋言愿意给出私下解决的条件,他就有可能保住这条性命。 他很想说,不管宋言提出任何条件,只要黄家能够满足,绝不会含糊。 可他做不得主,只能干着急。 黄书序目光如刀,看着黄旭和黄盖兄弟二人,若不是他们,他岂会被宋言拿捏? “父亲……” 如今,赵王殿下正在入主东宫的关键时候,还要黄家的支持,若是这件事情上达天听,惠文帝势必会拿黄家开刀。 届时,赵王失去一大助力不说,整个黄家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黄家的下场如何,黄友新不敢赌,甚至不敢多想。 黄书序瞪了他一眼, “如何私下解决,宋侯不妨直言?” 黄友新见黄书序低头妥协,心中恼怒的同时,不由松了口气。 “对,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黄旭紧张惶恐,一心只想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反倒是黄盖被梅秋风制服之后,表现得极为平静。 宋言自然明白黄旭的处境,压了压手,示意他先别激动,不急不缓道: “首先,便是对受害者的赔偿。” “没问题。” 黄书序的面色依旧凝重,他强压着内心的愤怒,声音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 “受害者正当年,每年最少能赚一百两银子吧?” 宋言说这话,目光落在那神情悲切的老夫妇身上,老妇人见宋言看来,她先是一愣,然后惊疑不定地点了点头,宋言叹了口气,继续道: “就算还有五十年可活,也是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 这对于老夫妇来说,绝对是天大的一笔巨款,宋言也是斟酌之后,才道出的赔偿银两。 这些银两,对于黄家而言,可以说是九牛一毛,还不至于因此迁怒老夫妇二人。 黄书序微微沉吟,便直接答应了, “没问题,死者的身后事,我黄家也会帮忙妥善处理。” 宋言不理会黄书序的自作多情,只管继续道: “生命本无价,可若是强行用金钱来衡量,黄老先生以为,这条人命值多少钱?” 一条人命值多少钱? 宋言这话问出,在场的众人相续沉默不语。 若是普通平头百姓的性命,能值个百两银子已经顶天了。 贱籍奴仆的性命,一文不值。 而他们这富贵人家,那性命可谓是千金不换,这怎么去具体衡量? 黄书序一时语塞,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但还是给出了一个权衡之后的数额, “一万两银子,如何?” “我换个说法,黄老先生愿意花多少银子,买回黄旭和黄盖的性命?” 黄书序心里咯噔一声,黄旭更是紧张到了浑身哆嗦,黄盖依旧一副死鱼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这小子果然不会轻易放过黄家! 黄书序顿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抑,他深吸了口气,道: “若是能留旭儿一条性命,老夫甘愿付出所有,但此事并非老夫张口就来,宋侯也还是务实一些的好,十万两银子,已经是极限。” 黄书序咬着牙,看都不看黄盖一眼, “至于黄盖,他早已不是我黄家之人,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全是他个人的行为,与黄家无关,老夫也不会为他出一分钱,宋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黄盖是不是你黄家之人,陛下自会定夺,并非黄老先生说了算,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宋言冷笑一声,至于黄旭的卖命钱,他也当机立断道: “十万两银子,立刻差人兑换成银票,送交老妇人手上,若少一分,便用黄公子的手脚相抵。另外,从今日起,老夫妇二人的性命便有你黄家保全,若是今后老夫妇二人不能安享晚年,我宋言以性命起誓,必定踏平你黄家,让尔等为他们陪葬。” 黄书序眼角一跳,他心中刚起来这么一个念头,便被宋言掐死在胎腹中。 这小子的心思太过缜密了,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得清晰分明。 “侯爷大恩大德,我夫妇二人无以为报。” 老夫妇二人不住地磕头道谢,宋言连连摆手, “按理来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老夫人节哀顺变。” 当老妇人得知这一切的背后是黄旭谋划的时候,早已心如死灰,抱着此事可能不了了之的结果了。 可宋言这么处理,对于他们夫妇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别说十万两银子,即便是一千两银子,她也感恩戴德了。 老妇人悲喜交加,泪雨婆娑, “多谢侯爷,日后,我夫妇二人定当日夜为侯爷和公主殿下祈福,让子子孙孙感念侯爷的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吕不惑眼中带着笑意,对宋言更加欣赏,此子虽然年纪轻轻,办事却老练得让他都自叹不如。 黄旭闻言,哪里还敢有半点迟疑,快步跑向门口,吩咐仆从,立刻回黄家清点银子。 黄书序心中虽然对宋言极为不满,但看着悲切恸哭的老妇人,心中也不由感叹,生子当如宋言啊。 大燕年轻子弟,若是有宋言一半的魄力和德行,足矣自傲了。 很快,黄家仆从带着银子来到澜庭阁,宋言清点之后全部交给了老妇人,并且叮嘱陈三, “送老夫人离开。” 陈三微微颔首,便领着老夫妇二人离去。 “这是一万两银子,权当赔偿澜庭阁的损失,宋侯请收下。” 黄友新还额外给了宋言一万两银子,宋言也不客气。 见宋言收下银子,黄友新带着黄旭就要离去,却被宋言阻拦,他眉头大皱,问道: “宋侯这是何意?” 第275章 黄家我灭定了,耶稣也留不住 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别说天子,就黄旭这些年在肃州无法无天,何时受过一点皮肉之苦? 这次若不是因为宋言与秦般若,黄家依旧可以全身而退。 苟富贵心里明白,能得到巨额赔偿,余生无忧已经是对老夫妇丧子之痛之后的最好结果了。 可这还不是他要的,既然已经与黄家撕破脸皮,他可不希望宋言雷声大雨点小的办事结果。 但宋言再次拦下黄家等人,他紧张的情绪猛地一松。 “宋侯莫不是要出尔反尔?” 黄友新皱眉,质问道。 秦般若虽然对于黄家父子赔偿银子,就轻易抹除了黄旭的罪孽很不满,但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宋言。 从始至终,她都在旁观,没有质疑,也没有阻拦。 宋言摇了摇头, “黄大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即便我等私底下解决,也总该给建康府的百姓和高门贵族一个交代吧?若是让黄公子这般大摇大摆地走出去,那今后建康府的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如何妥善处置?人人都可以拿钱买命吗?” 宋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去你大爷的出尔反尔,老子从来就没打算放过黄旭,更没有打算放过黄家。 区区十万两银子,不过是耍着你们玩,给陈三送老夫妇出城拖延一些时间而已。 “那宋侯以为如何?” 黄友新有些发懵,但想想宋言说得也在理,他回首看着黄书序,希望他能够主持公道。 黄书序叹了口气,眼中不但没有丝毫松懈,反而多了几分凝重,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 “不妨直说?” “黄老先生别紧张,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宋言扫视一圈,在场的众人,除了黄家众人,便全是自己人。 他目光一闪, “这几日,黄公子处处针对澜庭阁,这是黄大人和黄老先生的意思吗?” 黄书序的面色阴沉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不等黄书序回答,从悬崖边捡回一条性命的黄旭已经咬牙道: “是我自己的意思。” 哪怕杀了人,他也一样可以全身而退。 此刻,他似乎又不将宋言放在眼里了。 他这话落下,宋言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狠狠刮在他脸上。 啪! 这一巴掌,不仅把黄旭打蒙了,吕不惑与黄书序等人也是吓了一跳。 就连秦般若也捂着樱桃小嘴,险些惊呼出声,与柳茹梦紧紧贴在一起,反而是梅秋风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当着黄书序的面,打黄旭的脸。 与打他黄家的脸,有什么区别? 黄旭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眼睛发直,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恼羞成怒道: “宋言,你别太过分,该赔偿的我黄家已经一分不少的赔了,你还要如何?” 宋言撇了他一眼,耸了耸肩笑道: “过分?你居然和我说过分?你教唆苟大人的公子到澜庭阁闹事也罢,自己到澜庭阁闹事也罢,最后还买凶杀人,嫁祸给我,现在说我过分?” “就你这种货色,尖嘴猴腮死鱼眼,獐头鼠目地包天,嘴贱手欠人见狗嫌,把欠揍贴在脑门上,把作死挤在牙缝里的东西!也配和我说过分?” 宋言一口浓痰甩在黄旭脸上, “呸……” “你……” 被宋言羞辱得体无完肤,黄旭一怔,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尤其是接触到宋言那杀意弥漫的眼神,心里不由地产生了一抹恐惧。 眼前这疯子,可是面对赵王殿下都丝毫不惧,甚至敢抗旨不遵的,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一直敢与宋言作对。 这已经是宋言第二次将他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了。 这一巴掌,同时也把黄友新打得七荤八素。 在周安县,被宋言收拾之后,他一直怀恨在心,但从未觉得,宋言在肃州这一亩三分地,真能斗得过他黄家。 但事到如今,黄家众人使尽浑身解数,依旧拿宋言毫无办法。 反而处处受制,被宋言压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黄大人,我就是想知道,我宋言与黄家素来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在天京时,黄来发处处针对我就算了,为何你们黄家也要赶尽杀绝?我到底哪里得罪黄家了?难道是因为夺嫡之争?” 周安县黄家被灭,天京城你与赵王殿下不对付,刚入建康府,就当众打黄旭,现在还有脸问为什么? 黄友新的心情无比复杂,一方面畏惧宋言的疯狂,一方面又因为把柄还抓在宋言手上。 见黄友新惊疑不定,宋言反而看着黄书序,语重心长道: “算了,既然事到如今,那你们黄家就做好覆灭的准备吧?相对于赵王殿下而言,黄家也不过是一个马前卒而已。我即便灭了黄家,想来赵王殿下也不会怎么样吧?” 灭了我黄家? 黄书序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冰冷,他这一生如履薄冰,算计无数,何时被一个小辈捏着鼻子指责过? 何时被人当面威胁,要将他黄家覆灭? 宋言不理会愤怒的黄书序和惊魂不定的黄友新,径直走向黄旭,伸手轻轻拍打着黄旭的脸, “有什么仇怨,只管冲着我一个人来,当然……你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黄旭敢怒不敢言,宋言笑道: “苟大人,先将两位黄公子都押入大牢吧,等事情平息之后再做打算。” “黄老先生,黄大人,不送了……” 宋言直接下了逐客令,黄书序与黄友新犹豫了一下,在黄旭求救的目光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澜庭阁。 目送二人离去,苟富贵这才问道: “宋侯,刺杀殿下一事,就这般算了?” “我若说算了,苟大人夜里岂敢安睡?” 苟富贵浑身一震,眼眸也瞬间明亮起来,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澜庭阁。 吕不惑见该走的都一一离开了,这才问起了心中的担忧, “黄盖的事情,宋小友如何打算?” 秦般若等人也看了过来,宋言轻叹一声, “黄兄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让他有事的。至于黄家,我灭定了,耶稣也留不住。” 黄盖这一生已经过得极苦,宋言自然不会再让他寒心,为了将黄家一网打尽,他已经倾尽所有,宋言也不是卸磨杀驴的人。 “有宋小友这句话,老哥也放心了。” 宋言与吕不惑的对话,秦般若听得云里雾里,满心的疑惑, “宋言,这到底怎么回事?黄盖他……” 黄盖明明要对她不利,可宋言为何还要保他? 宋言看着秦般若,心中感慨万千,这才缓缓将与黄盖的谋划一一道出口。 第276章 黄书序的怀疑 夜深! 黄家府邸。 黄书序依旧落坐于那人工湖的凉亭下,一边喝着闷酒,一边似乎在等候消息。 黄友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 今夜,黄家父子注定无眠了。 不多时,一道黑影从远处走来,躬身行了一礼,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出口: “老爷,如您所料,那对老夫妇已经离开了建康府地界,负责护送的人相当警觉,小人不敢深追,请老爷责罚。” “胡鑫一家,现在身在何处?” 胡鑫便是为了私利,被黄旭收买,在澜庭阁下毒之人。 “按照老爷的吩咐,胡家府邸已经被小人围住,便是一只苍蝇,也休想出入。” “小心看管着,切莫再出任何差错了,另外,你再去做一件事情……” “是。” 黑影躬身退去,黄友新却不解道: “父亲,与其控制胡家老小,何不直接将胡鑫灭口了?” 黄书序微微抬眼,目光扫过黄友新,脸上明显有失望之色, “你以为,眼下府衙的大牢,还能任由你插手吗?” “我身为肃州知州,难道苟富贵还敢对我阳奉阴违不成?” “混账东西,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抱有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你以为,此事单单是宋言一人的谋划吗?苟富贵早就与宋言暗通款曲了,他现在只听命于宋言和秦般若。你若不信,大可去试试。” 黄友新心惊肉跳,回想今日发生的种种,他隐约明白,这是宋言针对黄家,编织的一张大网。 什么刺杀秦般若,什么下毒污蔑,恐怕都是宋言的谋划。 黄旭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早些时候,你们父子二人是如何对待黄盖母子的?老夫英明一世,居然生了你这废物,你们父子二人,简直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浸死在茅房中。” 黄书序面红耳赤,仿佛只能用怒吼来平息心中的愤怒, “老夫三令五申,让你看住那逆子,你是如何做的?便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纵,他才会做出侮辱弟媳的丑事。老夫费尽心机,苦心经营,却败在你父子二人手上……” “父亲息怒,孩儿日后定然对旭儿严加看管。” “你以为旭儿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黄书序面色冰冷,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宋言的手段他看得清楚明白,自然也知晓,宋言绝不会轻易放过黄旭和黄家,他之所以隐忍不发,不过是为那对老夫妇争取离开肃州的时间。 “宋言他……不是已经与我们私了了吗?” “私了?” 黄书序缓缓起身,深深吸了口气, “此子睚眦必报,岂会真的与我们私了,他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也幸好他妇人之仁,才有你我谋划的机会,否则……今日我们祖孙三人,恐怕都离不开澜庭阁。” “父亲,这……” 在黄友新看来,黄书序这话,有些太过危言耸听了吧? “用你的猪脑袋好好想想,这小子如果真的想与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又岂会不要半点好处?” 黄友新怒目圆睁,心中悄然爬上一抹恐惧。 可他依旧不信,黄家经营百年,朝中又有黄来发周旋,背后还有赵王殿下坐镇,岂会被宋言搅得不得安宁? “眼下,你做两件事情,其一,速速传信天京,让老二做好应对的准备,此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已经与他不死不休,那就为他选一块风水宝地。” 黄书序眼中杀意弥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其二,我黄家恐怕要早做打算了,尽快分定明暗两族吧。” 黄书序缓缓坐下身子,这话一出口,仿佛抽干了他浑身的力气,脸上露出一抹落寂之色。 宋言这招阳谋,利用黄盖当众刺杀秦般若,已经彻底将黄家推向了万丈深渊。 如此结果,全是黄友新父子二人造成的,否则岂会让宋言钻了空子? 一旁如坐针毡的黄友新,被黄书序这突然的决定下了一跳。 “不是,父亲,仅凭宋言与秦般若一面之词,便能定罪我黄家谋反不成?” 有些事情,黄友新想的还不够全面,黄书序便解释道: “我们着了宋言的道,这一次,恐怕有覆灭之危,虽不至于就此断绝了香火,但肃州这一脉已经危如累卵。” 黄友新一听,一脸的难以置信, “黄盖早就被逐出了黄家,只要将宋言灭杀在青城山上,单凭一个秦般若,只要与大齐和亲,她便是一颗换取和平的棋子而已,这事不就完了吗?还能出什么岔子,到时候甚至连旭儿都可能安然无恙。” 黄书序看着黄友新就来气,冷哼一声,道: “首先,天京来信,章和公主不能远嫁大齐,陛下不会轻易和亲,赵王殿下与老二商议,要趁此机会控制神武军,哪怕宋言死在青城山上,也不会影响大局。” “其次,当初莫家谋逆一案,牵连了太子殿下,你以为陛下便真的轻信了太子谋反吗?那是因为陛下初登大宝,还无法掌控朝堂,这才不得已服软了,如今……他亲近静妃,便是有清算的征兆了,岂会放过这等机会?” “哪怕你我知道,黄盖早就被逐出了黄家,踢出了族谱,那又如何?” 这消息实在太过于震撼,丝毫不亚于宋言谋算黄家,一下子震得黄友新脑瓜子嗡嗡作响。 “不是吧?不是说满朝文臣都希望与大齐和亲吗?老二与赵王不是一直主张和亲,为何突然又变卦了?” 黄书序给自己这位嫡长子递送了一个嫌弃的眼神,也难怪他只能窝在肃州,始终不能走进权利的巅峰,还时刻要自己为他擦屁股, “因为北境一战,歼灭北荒十五万大军,给了陛下底气。如今武将集团士气正盛,只要有宋言在,大燕便不惧与大齐一战。这便是,为何宋言抗旨不遵,陛下依旧对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当然,其中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因为宋言始终不曾参与夺嫡,他只忠于陛下一人。” 黄书序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看着黄友新, “而且,你敢保证,青城山那窝匪寇,一定能杀死宋言吗?” 原本,黄友新是自信满满的。 但……此刻,他扪心自问,宋言根本就不能用常理去揣测,他岂敢保证? “青城山易守难攻,即便是他,想要拿下郑钱,恐怕也不是易事。” 黄友新自认一直没有轻看过宋言,但每每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打脸又来得极为迅速。 他虽然咬着牙,但声音根本不似之前那般斩钉截铁。 黄书序也看出了他的心虚, “这小子,深藏不露,且城府极深,你别忘了,他此行来肃州,最初的目的便是调查粮草被劫一案,又岂会不去青城山做调查?” “而且,老夫怀疑,神武军还有一支秘密部队,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此刻恐怕已经到了肃州。” 黄友新浑身一颤,只觉得后背一阵凉意袭来。 第277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黄家在肃州经营百年,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黄书序的眼睛,哪怕神武军暗部隐藏再深,也会有蛛丝马迹。 但黄友新闻言,宁可相信这是黄书序危言耸听。 “他胆敢私自招兵买马,岂不是谋逆的死罪?” 黄书序冷笑一声, “你想到的,他岂会留下把柄?对于一品武侯府的护卫,你未免太低估了,加上陛下曾赏赐五百铁骑,哪怕暗中还藏着一支部队,他大可说是经商护送的队伍,你也找不出任何端倪。” “就凭你养在青城山的废物,若是没有青城山天险,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说到这里,黄书序的火气蹭蹭往上冒,为了收拾宋言,他可没少下功夫。 可结果呢?到最后事情还是搞成了这样子,先是被黄旭的自作主张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又被黄盖突然刺杀秦般若一事,彻底打乱了阵脚。 最可气的是,黄旭之所以买凶下毒,全是黄盖给他出的馊主意。 这废物也不用脑子想一想,自己是如何对待黄盖母子和他妻子梁氏的,居然还妄想着别人以德报怨,为他出谋划策。 而这,也是黄书序打算将黄家上下划分明暗两族的缘由。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肃州黄家上下,皆是不堪造就之才,唯一能指望的黄来发,却远在天京,鞭长莫及。 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若是不做谋划,肃州黄家,恐怕都要步入周安县黄家的后尘。 黄书序冰封一般的眼神,扫过黄友新的脸面,黄友新只觉得浑身冷的更厉害。 黄友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父亲,那旭儿他,岂不是再也没有生还的希望……” 黄书序抬起苍老的右手,打断了黄友新的话,他终究还是老了,这时候也有心无力,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与整个黄家的安危相比,别说旭儿一人,哪怕是让老夫豁出性命,老夫也在所不惜。” 黄友新仰着头,一脸不甘, “可是,事情不是还未到……” “你给我闭嘴。” 黄书序青筋暴跳,猛地一声怒喝。 黄友新立马战战兢兢,不敢再多说一句。 “废物,你们父子全是废物,你说我怎么就……怎么就……” 黄书序被气得话都不能说完整了。 本就内心焦躁不安,黄友新居然还不懂得居安思危,不知道此事的凶险,自己等人的命脉,早就被宋言捏得死死的脸。 还在他这熊熊燃烧的怒火上浇了一盆油。 “父亲息怒,保重身体,我们且徐徐图之,万一宋言死在青城山,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黄友新连滚带爬,一边轻拍黄书序的后背,为他顺气,一边安抚道。 这么一折腾,黄书序的气息总算是顺畅了一些,他摆了摆手, “是我们太低估宋言了,这浑蛋一肚子坏水,简直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狐狸。” 黄友新低着头,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父亲,如今竟然被宋言逼到粗口连连。 这…… “父亲放心,孩儿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将黄家分为明暗两族。” “不管如何,青城山也是最后的机会,族中养了那么多年的死士,也该让他们派上点用场了。” “还有,我黄家在朝中的那些人,让他们全部听命于老二,一切按照老二的意思行事,决不可在与肃州联系。” 如果说此前黄书序还在纠结犹豫,那么……现在他已经彻底拿定了主意,眼中也只有凶光, “不拼一把,宋言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我们如今没有其他路可以选,唯有一战。” “他要是死了,我们还有机会。” 黄友新犹如被当头棒喝,此刻也算是想得明白了,眉头皱起又舒展开,沉吟之后,也中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明白了,父亲,我这便是安排。” 黄书序摆了摆手,他躬身退去,可他前脚刚走,此前离开那黑影,又行色匆匆而来, “老爷,不好了,有一伙身份不明之人,杀了我们围守在胡家的人,救走了胡家老小……” 黄书序猛地起身,看来黑影一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既然如此,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吧,派人去抓秦般若,然后将她送到青城山去……” …… 青城山,半腰山寨。 在这信息闭塞的时代,想要传递消息,实在不易。 老道士依照宋言的吩咐,将二当家梁末忽悠瘸了之后,便没有再收到宋言的消息,但老奸巨猾的他,也偶然感受到整个青城山上下,似乎处处都透着一股怪异。 原本对他毕恭毕敬的三炮和四响,偶尔看向他的眼神,都变得不再盲目。 大当家郑钱,似乎要开始对付他了? 山寨议事厅外,老道士与梁末并肩同行, “二当家还要提起心神才行,今夜这宴席,怕是鸿门宴。” 梁末微微一怔, “老神仙放心,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 “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深夜,郑钱突然宴请他与梁末,恐怕没有安什么好心。 老道士暗中联系了九叩,让他做了一些准备,这才寻上了梁末,与他一并赴约。 两人一同出现,自然让疑心深重的郑钱更加怀疑。 “大哥!” “大当家。” “老神仙、二弟,你们总算来了……来来来,快坐下。来人……快上好酒好菜,今夜,我与老神仙和二弟要一醉方休。” 两人对视一眼,分别在郑钱左右两边落坐。 议事厅中,除了郑钱与几名心腹之外,还有三当家也在场,他微微眯着眼睛,笑着与老道士和梁末打了招呼,道: “大哥,何必急于一时呢?明日便是你的生辰,届时,我青城山上下再痛喝三大碗,为大哥贺生辰,岂不是更美?”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需要挑什么日子。” 郑钱本就是书生出道,说话比之梁末和三当家,都要慢条斯理一些。 但因为沾染了匪气,又比一般的读书人要狠辣许多。 “大当家说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老夫今日也舍命陪君子了。” “老神仙说得在理。” 老道士眉眼闪烁,目光不易察觉到扫视着议事厅,那几名心腹腰间都别着一把短斧,一脸凶相。 他心里不由一咯噔,那酒还是不能轻易喝,得见机行事了。 第278章 秦般若被劫持 “老神仙这些时日,在山上可还住得习惯?” 郑钱眯着眼睛,口中慢嚼细咽,看似平常的问候,却让老道士察觉到一丝不怀好意。 老道士表面风轻云淡,郑钱也看不出端倪,实则内心还在打鼓。 今夜设下这鸿门宴,郑钱已经做了万全准备,收拾一个招摇撞骗的老家伙,自然不在话下。 但杀人还要诛心,所以他才漫不经心! “老道闲云野鹤惯了,不论是高门宅院,还是荒郊野岭,于老道而言,都并无差别,何况大当家盛情款待,岂有不习惯一说?” 老道士见郑钱吃着酒嚼着肉,心下也微微一松。 “老神仙不愧是世外高人,此等心境,我等凡夫俗子,当真拍马难及。” 郑钱这话虽然说得客客气气,可那语气却一副高高在上的调子,还带着隐晦的阴阳怪气,让老道士心头一突。 这浑蛋笑里藏刀,不得不防。 若不是慎重调查一番,郑钱也对老道士深信不疑,但此刻看他装模作样,心中不免冷笑。 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郑钱站起身,手上端着酒碗,对着众人就道: “来,二弟、三弟,我们敬老神仙,青城山有老神仙坐镇,往后必定能够风调雨顺,更加辉煌。” “对对。” 三当家也附和道。 老道士与梁末对视一眼,老道士眉眼微微闪动,笑道: “大当家言重了,能结识大当家这等英雄豪杰,乃是人生一大幸事。” 四人抬起酒碗,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每个人却心思各异。 “好酒量。” 郑钱在一边竖起了大拇指。 “这酒太淡了,不过瘾。” 老道士砸了砸嘴。 这酒和宋言酿的五粮液相比,确实淡了一些,但这是粮食酿的米酒,甜中带象,口感清冽,到也不错。 “看这意思,老神仙也是海量啊。” “今天我得跟老神仙比试比试。” 郑钱一听老道士这话,当即就来了兴致。 在装模作样上,他比不过老道士,但在酒量上,他还是非常有自信。 青城山上,没有一个人能喝的过他,别看他此前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 “来!难得大当家有如此雅兴。” 老道士也不知道郑钱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一切都准备妥当,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反正见招拆招,今夜就让郑钱当一个饱死鬼。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梁末和三当家见二人兴致高昂,也加了进去,丝毫没有含糊,跟着一起比拼了起来。 直到七八碗酒下肚,三当家先撑不住了。 郑钱也有些发懵,但一想到还有正事要做,就说道: “老神仙果然厉害。” 老道士依旧面不改色,郑钱心知,照这么喝下去,自己指不定也要出丑,便笑道: “不如先缓缓,吃些肉垫垫肚子。” 老道士心头冷笑,就这点酒量,也敢与老夫拼酒,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 “好,先缓一缓,再喝下去,老夫怕是要出丑了。” 哈哈…… 突然,郑钱落坐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突然高声放笑,惹得梁末不解问道: “大哥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喝多了吧?” 三当家也看着郑钱,眼神有些迷惑。 郑钱却旁若无人一般,笑得前俯后仰,猛拍大腿, “二弟有所不知,近日,小的们去周安县打牙祭,路过郭家村,遇到了一件趣事。” “什么事情,这么有趣?” 三当家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可老道士一听郭家村三个字,浑身猛地一颤。 如宋言所料,这狗东西,定然是查到了什么。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却要温水煮青蛙,还揣着明白装糊涂? “听说那郭家村的村民一夜之间,上吐下泻,一个个病的死去活来,你们猜怎么着?” 除了老道士,其余几人都向郑钱投去目光。 郑钱见众人的情绪都被他调动起来,眼角余光扫向老道士,笑道: “那郭家村的村长以为是妖邪作祟,就请了一个老道士来村子里设坛做法。” 他故意咬着老道士三个字,果不其然,梁末和三当家都下意识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心惊肉跳,表面却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哦?还有这等事情?那邪祟可被抓了?” 还在装? 老家伙,倒是稳得住! “说来也奇怪,那老道士会的法术与老神仙如出一辙,不但能徒手下油锅,还能在白纸上抓妖,属实厉害。” “不知,老神仙有没有同门师兄弟啊?” “这么厉害?” 郑钱这么一问,梁末与三当家更加迷糊了。 这什么时候,天上下来了这么多神仙? 一个个本事都这么高? “老夫一向独来独往。” 老道士摇了摇头,神情也紧绷着,试探问道: “大当家说的这人在哪?老夫倒是突然很想见见此人。” “可惜啊。” 郑钱突然长叹一声, “这老道士的把戏,最后被周安县的知县拆穿了,他根本就不会什么术法,只是一些骗人的江湖把戏而已。这老道士最后跑了,老神仙想要见他,恐怕是没指望了。” 跑了? 骗人的? 三当家一向精明,从郑钱的话中,他也意识到,对方似乎话中有话,而且像是在针对老神仙。 梁末的想法却截然相反,老道士早就提醒过他,所以……他此时只是认为,郑钱这是故意找了蹩脚的理由,想对他们二人动手了。 当下,他因为吃酒有些迷糊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不少。 “那倒是可惜了。” 老道士一本正经,失望了点了点头。 “那日,初见老神仙的手段,我是满心羡慕,明日便是我的生辰,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老神仙能否满足一下?” “大当家但说无妨,只要老夫力所能及,绝不推脱。” 来了…… 这狗东西铺垫这么久,耐不住了! “老神仙可否再小小展示一番?” 郑钱笑看着老道士。 “大当家是信不过老夫?” “老神仙何出此言,我对老神仙自然是信得过,只是老神仙的手段高深莫测,想要多见识一番而已。” 老道士也不含糊, “这可不是儿戏,大当家确定要瞧瞧老夫的神仙手段?” 郑钱缓缓点头,眼中寒芒闪动。 看你还怎么招摇撞骗,等你行径败露,非剥了你的皮,点天灯不可。 “既然如此,那今日便让大当家开开眼界。” 老道士拂袖转身,朝着议事厅的门外走去,外面漆黑一片,伸手都不见五指。 郑钱等人紧随其后,看着黑压压的夜色,三人的心情各不相同。 梁末紧绷着神经,三当家也偷偷咽着口水,唯有郑钱眼神冰冷,一副看你如何收场的神情。 “急急如律令……” 轰…… 就在老道士高声大喝,一道极为繁琐的咒语念完之后,青城山上突然一声巨响。 紧随着,一阵火光冲天而起。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猛地冲向议事厅,一个面色发白的匪寇,跌跌撞撞跑来, “大……大当家,不好……不好了,炸了,您的住处……” 郑钱面色巨变,这怎么回事? 他深深看了老道士一眼,给议事厅中的心腹使了个眼神,转身就朝着住处冲去,那里可是藏着他全部的身家啊……梁末和三当家呼吸急促,看向老道士的背景,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就追在郑钱身后,只见郑钱稍作犹豫,一头就扎进了熊熊燃烧的火海中,许久都不曾出来。 …… 肃州建康府,澜庭阁! 宋言做好一切准备之后,亲自带人将唯独胡家的黄家死士屠杀殆尽之后,便返回了澜庭阁。 可刚刚入门,便看到芙蓉泪眼婆娑,失魂落魄的冲来, “侯爷……不好了。” “公主……公主殿下她……她不见了……” 宋言闻言,面色铁青,被黄书序这老贼偷了家?好大的狗胆啊! 第279章 什么勇烈将军,给本将军拿下 夜色如墨,锦衣夜行…… 随着黄家府邸一声巨响,宋言看着那紧闭的高门,如同碎屑一般飞舞,心中冷笑一声,在黄书序反应过来,怒不可揭的时候,已经带着人往城外五十里的军营赶去。 得知秦般若被劫持,宋言自然而然就想到,这是黄书序破釜沉舟的反扑。 人不在黄家,一路追逃出去,就是往青城山去了。 黄书序这是想将刺杀秦般若的罪名,严严实实扣在青城山那窝匪寇身上。 冷风呼啸,穿过山林,扫过荒野,宋言与梅秋风、陈三等人犹如黑夜幽灵,在黑暗中疾驰。 “直接将那姓黄的一家老小直接炸死岂不是更好?” 梅秋风也恨不得将黄书序等人千刀万剐,但宋言知道,他若是那样做,只会遂了黄书序的意。 但一口恶气还是要出的,这才将炸药埋在黄家府邸的大门前,将那朱红高门,给炸了粉碎。 宋言没有理会梅秋风的碎碎念,反而催促道: “黄书序那老家伙,是想引我上青城山,这才劫持了秦般若,眼下,还是先救出秦般若在说,其他的慢慢在跟他算。” 建康府城外五十里的守城军营,呼噜声此起彼伏,与山间鸟兽的声音,交相辉映。 哨岗空无一人,若是有敌军夜袭,这数是个堆积在一起的营帐,也就一把火,就能完全烧成灰烬。 宋言本就知道他们不堪重用,却也没有想到,居然不堪到这等地步。 大齐虎视眈眈,一旦跨过海州,首当其冲的便是肃州。 陈三身形晃动,神武军暗部的将士紧随其后,在营帐间来回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大致一盏茶的功夫,陈三等人回到宋言身边,宋言面色冷漠,低声喝道: “叫醒他们。” 陈三高举手中的火把,其余人重重敲响手上的锣鼓。 锣声犹如平地惊雷,在营地内一阵翻滚,将睡梦中的将士们拉醒。 “这要是在北境,这群人,早就人头落地了。” 梅秋风撇了撇嘴, “虽说青城山上的匪寇不堪一击,但带这些人攻上青城山,恐怕也是平添性命,为何不直接让暗部的人上山?” 宋言摇了摇头, “暗部还不能暴露,青城山虽然易守难攻,但有老道士和九叩内应,权当练兵吧。” 有句话宋言没有明说,暗部还要继续监视黄书序,这条疯狗已经彻底疯狂,谁都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一时大意,秦般若被抓,柳茹梦等人的安危,绝不能有失。 再者,肃州、海州可能再起战火,这些守城军,到时候还有大用。 嘈杂声四起,被惊醒的将士慌忙中连滚带爬,从营帐中跑出,有些面色惊慌,有些一边穿衣,一边呼喊…… 在火把的微弱光亮下,丑态尽显。 “尔等何人,为何擅闯军营?” 一阵慌乱之后,一人黑脸如炭,冷冷注视着宋言等人,高声质问。 在其身后,众多面孔,无不是心有余悸和警惕。 但回过神来,个个怒目而视,似要将宋言等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军营?” 宋言冷眼扫过众人,讥笑道: “你不说,我还以为,这是在野外郊游呢。” 夜里扰人清梦不说,言语还阴阳怪气,宋言话音落下,顿时引发了一阵骚动。 “放肆……” “你才放肆。” 宋言面色冷峻,怒喝一声, “军营重地,夜间岗哨居然空无一人,遇敌来袭,毫无警觉……作为肃州守城重器,尔等就是这样护卫肃州百姓的安全吗?” “若是本侯爷痛下杀手,你们还有一人能活命吗?” 宋言怒极反笑,指着那黑脸就呵斥道: “摸摸你的脖颈,我若要你的性命,你的项上人头,早就不知去向了。” 黑脸一惊,下意识伸手摸向脖颈,摊开手一看,手心一道血红色,触目惊心。 他浑身冷汗直冒,面色骤然煞白,内心瞬间就被恐惧填满。其余人见此,也一一查看自己的脖颈…… 所有人,无一例外,正如宋言所言,倘若是敌袭,此刻没有一个人能够生还。 宋言长身而立,双眸明亮,却带着愤怒, “在你们身后,是你们的父母、兄弟、亲朋至交,你们就是这样守卫他们的安全?” 众人面露愧色,一时也忘记了宋言为何夜闯军营。 “本侯爷到肃州也有一些时日了,偶然听闻坊间传闻,说肃州的守城将士,犹如生锈的戈矛,已经见不得血了。将士的双手只会享乐,已经提不动刀剑了。” “还以为只是谣言,然而……眼前见到的居然是如此一幅场景,倘若你们已经忘了初心,不如解甲归田,安享晚年得了。” 黑脸紧握拳头,五指发白,从宋言的言语中,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 宋言的一字一句,犹如利刃,扎得他遍体鳞伤。 “你到底是何人?” 他目光阴沉,眼角余光扫过宋言身后的陈三等人。 “武侯宋言。” “你便是宋侯?勇烈将军?” 宋言大败北荒铁骑,收回京、云、玉三州之地,在大燕军中,早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不少人,还因为他抗旨被处罚一事,打抱不平。 宋言颔首,黑脸顿时激动不已, “末将于都,拜见将军。将军稍后,此事末将一定给将军一个答复。” 话落,他目光阴沉,眼角余光扫过身侧,那人低头不敢对视。 他冷声喝道: “今夜是谁当值?” “是……是我。”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低头不语,何止今夜无人当值,已经连续数月无人当值了。 要怪,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 刚好轮到自己的时候,宋言好死不死杀上门来了。 “押下去,领二十军棍。” 于都低喝一声,抬眼看着宋言,单膝跪地,肃然道: “末将治军无方,甘愿受罚。” “将军……” “闭嘴。” 于都冷眼怒喝,瞪了身侧那人一眼,那人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 “住手。” 就在这时,一道冷喝声从于都等人身后传来。 只见一个白面无须的年轻将军一边疾步奔走,一边穿戴身上的甲胄,见宋言等人居然夜闯军营重地,还当众责罚他手下的将士。 “什么勇烈将军,他现在无官无职,且擅闯军营重地,乃是重罪,来人……将他们给本将军拿下。” 这年轻将军,根本就不将宋言放在眼里,且从他的言语中,宋言也不难看出,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份了如指掌。 第280章 我说这是误会,你们信吗? “黄将军……” “住口,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们夜闯军营重地,图谋不轨,你非但不将他们拿下,反而责罚自己人,你要干什么?” 白面将军冷冷扫了于都一眼,丝毫不给他任何情面, “于都,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于都面色难看,咬着牙默不作声。 姓黄? 宋言眉眼一凝,终于明白,为何这年轻将军,一见面就对他们充满敌意,原来是黄家的人。 “有胆你便试试?” 梅秋风冷喝一声,与陈三等人拦在宋言身前,手握长刀,剑拔弩张。 黄景冷笑, “宋言,你这是要造反吗?” 陈三冷哼一声,率先开口, “要造反的恐怕是你黄家才对吧?当众刺杀章和公主不成,现在又阻拦侯爷营救公主,你们黄家心中可还有陛下?” 黄景面色微变,黄盖刺杀秦般若的事情,他已经知晓,但秦般若被绑上青城山是黄书序临时的决策,他并不清楚。 不过,宋言无官无职,更无权调动军营的将士。 加上他夜闯军营,黄景一番思索之后,怡然不惧, “真是笑话,黄盖早就被逐出黄家,他刺杀公主殿下,与我黄家有何干系,倒是你,一个小小的护卫,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他呵斥完陈三,上下打量宋言,见宋言手上空空如也,心中大定, “你手上有虎符,还是陛下的旨意?或者兵部的调令?你什么都没有,就夜闯军营,心中可还有军法?没将陛下放在心上的是你才对。” 话音落下,一众将士瞬间哗然。 即便是不待见黄景的于都,此刻也浑身一震,若是宋言当真没有任何凭据,那仅仅夜闯军营这一条罪名,就足够他喝一壶了。 “宋言等人夜闯军营,意图谋反……来人,速速将他们拿下,但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以儆效尤。” 就凭黄景这当机立断的一番言辞,他能担任守城军的指挥使,也不全是借助了黄家的势力。 至少,黄旭与他一比,反倒显得不堪造就得很。 “于都,你敢抗命不成?” 军令下,于都心中还在挣扎一动不动,黄景一声怒喝,顿时让他惊疑不定。 “宋侯,得罪了。” 他黑着脸,只能服从黄景的军令。 “我看,谁敢动手?” 调兵遣将,自然不能光靠一张嘴。 何况,肃州乃是黄家的大本营,宋言自然要处处堤防。 他之所以选在守城军,便是早就做好了打算……不过……黄景倒是意外惊喜。 既然如此,权当拿些利息回来好了。 宋言从怀里逃出惠文帝御赐秦般若的金牌,挡在黄景和于都面前,刚刚还蠢蠢欲动的众将士,瞬间愕然,仿佛被定格了一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黄景心里一咯噔,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言手上的令牌,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闻宋言喝道: “陛下御赐的金牌,如陛下亲临,尔等还不跪下听令?” 黄景浑身一颤,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万万没有想到,宋言居然是有备而来。 怎么办? 然而,于都只是微微一愣,就直接跪拜在地。 紧接着,一众将士也紧随其后,唯独黄景还在抉择。 “于将军听令。” “末将在。” 宋言可不管黄景作何感想,他直接拿着鸡毛就当令箭,呵斥道: “黄景不但治军无方,还胆敢阻拦营救公主殿下,居心叵测,将他拿下,听候发落。” “你敢?” 于都本就与黄景不对付,他哪怕再木讷,也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宋言这明显是在与黄家斗法,黄景很可能会成为牺牲品。 有这么大一棵树不抱,岂不是太傻了? 他起身就将黄景扣住,黄景身子单薄,根本就无法反抗, “宋言,你有什么资格给本将军定罪?” “聒噪。” 啪! 宋言也懒得废话,一巴掌直接甩在黄景脸上, “将他带下去,严加看管。” 脸上火辣的疼痛,让黄景短暂的失神之后,叫骂声源源不断从他口中传出,直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宋言扫了一眼,面色缓和,心知适可而止, “起来吧,黄家以下犯上,黄景死有余辜,我今夜前来,目的也不是为了责备你们。” “眼下,营救章和公主要紧,众将士可愿意与我一同前去青城山平匪?” 没了黄景这颗老鼠屎,于都神色坚定,立于众人之前,身姿挺拔, “末将愿意追随宋侯,剿灭青城山的匪寇。” “我等愿意追随宋侯……” 身后的众士兵,仿佛也受到了感染,跟着高声大喝,声势冲天。 “很好,于将军,即刻整兵出发,本侯爷在此承诺,凡杀匪寇一人,奖励白银五两,上不封顶。”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奖罚分明,宋言相信,即便是一群乌合之众,也能与青城山的匪寇抗衡。 再观于都,也不像个酒囊饭袋。 于都心中闷气尽散, “末将领命。” 很快,宋言带着守城军,浩浩荡荡开赴青城山脚下时,天已经灰蒙蒙亮。 沉闷的路途,因为宋言等人声势浩大,也绝了一些宵小之徒的心思,但一到青城山脚下,那茂密的丛林中,一个圆润的身体,忽然就跳了出来。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过此路,给爷们留下买路财……额……” 他脸上的表情,由兴奋转变成惊诧,再到惊恐…… 喊出的口号,也略显晦涩,声音更是越渐减小。 这胖子别出心裁的抢劫方式,倒是让宋言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不怀好意地看着拦路的胖子。 胖子冷汗直冒,望着眼前浩浩荡荡的军队,脑袋空白一片,想退后,却发现双脚像是罐了水银一般,挪不动路了。 认怂离开? 腿肚子发软,硬着头皮强撑? 即便是那几只慈眉善目的高头大马,此刻在他眼里,似乎也显得目光不善。 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啊! “我要是说,这是误会,你们信吗?” 胖子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言等人。 第281章 带远一点去杀 浑蛋、王八蛋,他一遍遍在心中咒骂自己的同伴,什么江湖义气,在危机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原本三人无所事事,决定守株待兔,蹲几个老实人,抢些碎银买酒,打打牙祭。 听闻脚步声,他一脸兴奋,酝酿了一上午的口号,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才迫不及待地喊了出来。 哪知,对方何止是三两个人,最起码…… 他抬眼看去,黑压压的一片,根本就望不到头啊! 而且,个个整装待发,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他咬着牙,站在原地,希望同伴能够挺身而出施以援手,最不济也能藏在暗处,给他一些精神上的宽慰。 哪知,平日里满嘴仁义道德,为兄弟两肋插刀……一眨眼的功夫,人影都看不到了。 他试探性道了一句,却根本没人回应他! 他四肢发凉,终于还是顶不住压力,绿豆般的大眼一转,咧开嘴角,一口黄牙若隐若现, “对不起,打扰了。” 话音落下,他鼓起勇气,转身就想走! “胖子,你站住。” 宋言腰板一挺,牵住缰绳。 胖子一愣,面色涨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砸了砸嘴,不满道: “站住就站住,干嘛侮辱人?” 宋言愕然,目瞪口呆地看着身侧的陈三,指着自己,茫然道: “我侮辱他了?” 陈三也是一怔,这胖子恐怕也是青城山上的匪寇,于是木讷应道: “你说他胖了。” 青城山易守难攻,澜庭阁匆匆一别之后,宋言便没有再收到老道士的消息。 但以老道士的老谋深算,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攻打青城山,宋言虽然不怕,但还是要谨慎一些。 若是能够抓住一两个青城山上的匪寇带路,倒是可以省去诸多麻烦。 这不,刚想睡觉,立刻就有人递来枕头,怪只能怪这胖子倒霉了。 “他本来就胖啊。” 宋言嘀咕一声,声音轻微,仅自己可闻。 于都御马上前,拦住胖子去路,喝道: “别动,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胖子浑身一颤,嘴角哆嗦,后退两步,与泛着冷芒的利剑拉开距离,生怕对方稍有不慎,他仅享年二十五,便归为黄土。 “军爷饶命,小人只是正好路过,与众位大人开个玩笑而已,小人这就走,立马走。” “开玩笑?” 宋言轻轻挥动缰绳,胯下骏马踏前两步,细细打量这胖子,腰如水缸,头大如斗,还敢说自己不胖,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你刚刚不是说,这路是你开的,树也是你栽的?莫非,你是这青城山的匪寇?想要抢劫?” 宋言上下打量着这胖子,梅秋风掩嘴轻笑,也跟上前去,眉目落在胖子身上,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同伴呢?” “他们跑了……不是……就我一个人,我是路过这里的,不是劫匪啊。” 胖子脱口而出,又意识到说漏了嘴,但解释已经晚了。 宋言细想,也觉得胖子这么怂,不可能单兵作战,绝对有同党。 眼下,多半是见势不妙,弃他而去了…… 不过,这电光火石之间,对方想跑估计也跑不远。 宋言给于都使了个眼色,他与几名将士对视之后,数人一头栽进树林,顷刻间便听闻有追逐呐喊的声音传来。 “来人,把这胖子绑起来,架上火堆烤了。” 宋言的双眼瞬间被欲望填满,望着胖子,仿佛在欣赏一位绝美女子,垂涎三尺, “荒山野岭,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这几百斤的肉,不能浪费了。” “不不不,壮士、老爷、大人、将军……” 胖子一边挣扎,却无法摆脱被捆绑的命运,他语无伦次,脑子能够想到的词汇,都一一形容宋言, “我这一身都是肥肉,油腻,不好吃……好汉饶命啊,我就是路过这里,觉得无聊,才开了个玩笑。” 胖子哭丧着脸,心中愈发绝望。 夜里,青城山半腰山寨突然发生一声巨响,随后便火光冲天,他以为山上寨子出了变故,这才与几个人一同结伴下山,一方面是想避避风头,一方面确实是想劫持几个过往的软柿子,弄点油水,然后到城里走一遭。 谁能想,抢劫不成,反而要陪上性命,往日里称兄道弟的同伴,头也不回就将他抛弃了。 许久……胖子被五花大绑,原本哀怨的神情,突然多云转晴,面对去而复返的两名同伴,他不仅没有同情,反而长长呼出一口恶气, “跑啊?怎么不跑了?” 其中一人弱不禁风,脸上颧骨高立,眼中内疚一闪而逝,转而冷哼,道: “林陌,你得意什么,若不是你出卖我们,我们能被抓吗?” “就是,自己抢劫不成被抓,却要出卖我们!” 另外一人也开口附和。 林陌肥硕的面容一抖,怒喝道: “你们还要不要脸?狗东西,早知道你们这么不讲义气,上次你偷看三夫人洗澡的事情,我就该给你抖出去。还有你……看什么看,你也不是好东西,你偷喝三当家的酒……” “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偷看了……否则你早就去通风报信了。” “就是,老子偷的酒,你没喝吗?” “……” “都给老子闭嘴。” 于都呵斥一声,长剑冷芒闪烁,这三个狗东西,居然不知死活,还内讧起来了? 林陌头皮发麻,另外两人也噤若寒蝉,卷缩在一起,不敢出声。 宋言抬眼望向远处,山峰高耸入云,两侧高峰犹如一柄长枪,竖立在天地之间,巍峨壮阔。 青城山易守难攻,别说山中对峙,即便是徒手攀爬,没有熟悉地形的人带路,处处都是凶险。 “三个人有点多啊?” 宋言眼角一挑,缓缓收回视线,在胖子林陌与瘦子身上来回转移,最后落在第三人身上。 于都意会,犹如老鹰拎小鸡一般,将那人提起,宋言淡漠道: “带远一点去杀。” 不多时,哀嚎声彻响…… 林陌与瘦子面面相觑,瑟瑟发抖,同伴就这么死了? 这伙人杀伐如此果断,莫不是官兵? 这是有备而来,要攻打青城山? 完了…… 第282章 大人,小人还有用 夜色昏暗,于都在宋言的授意下,命人在山下找了一片树林安营扎寨,却未曾生火,仅凭一轮寒月的亮光,倒也不至于在黑暗中摸瞎。 以营寨为中心,方圆二十丈,十步一岗哨,严阵以待。 林陌与那瘦子背靠背捆绑在一起,对于同伴的遭遇,二人心有余悸的同时,也明白所谓的唇亡齿寒。 开始了短暂性的抱团取暖,小声商议着如何才能在杀人不眨眼的宋言手上保命。 “侯爷,打算如何处置那两名匪寇啊?” 于都这回算是彻底见识到了,宋言的杀伐果决。 手染鲜血,不动声色。 这一路上,他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出现任何错误,毕竟有关宋言的事迹,在大燕军中传得神乎其技。 更有甚至,谣传宋言有三头六臂,还能呼风唤雨,这才凭借三万神武军,将十五万北境铁骑斩于北境。 眼下,看着宋言那年轻却刚毅的面容,于都反而觉得有些不真实。 宋言轻笑,意味深长,反问道: “于将军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于都凛然,余光扫向宋言,发现对方面无表情,沉吟之后,试探道: “不出意外,三人应该是青城山上的匪寇,侯爷杀鸡儆猴之后,唯独留下二人,显然另有深意。” 于都点到为止…… 宋言深深看了他一眼,这小子虽然是个武将,但心思却很细腻,从他当机立断拿下黄景就能看出来,懂得审时夺度,处事极为老道。 让人不觉得反感不说,反而很舒服。 宋言心中对三人的身份来历,也有猜测,为何留下两人,独杀一人,意欲为何? 于都心知肚明,却不点破。 一则,不把话说满,给自己留下后路。 二则,给宋言发挥的空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属下太过聪明,如何显得领导的智慧高人一等? “于将军守在肃州城防营,倒是屈才了……” 宋言轻笑一声,脚步迈动,心道,若是大齐真的兵犯海州,这于都倒是一个可用之人。 于都微微一怔,但还是寸步不离跟着宋言。 枯黄的树叶,在宋言脚下,发出吱吱的声响,两人脚步逼近,林陌与瘦子心中不安到了极点。 林陌吸了口凉气,紧张地看着宋言与于都,仿佛同伴身染鲜血的一幕,在他脑海中浮现, “你……你们想干什么?” 宋言居高临下,神色倨傲,扫了一眼捆绑得像粽子一样的两人,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留两个人,好像还是多了一些。” 说完,他望着于都,又看向随后而来的梅秋风, “你们说呢?” 梅秋风眉目闪动,对宋言可谓是言听计从, “要不,让我练练手?” 她抽出腰间的火红长鞭,跃跃欲试,宋言心中一突,冷汗直冒,这女人喊打喊杀最积极,一定有暴力倾向。 今后还是要离他远一些…… 林陌与瘦子面面相觑,心中欲哭无泪,我们两人又不是猪羊,活生生两个人,怎么到了你们手里,说宰就能宰了? 见梅秋风那美艳的脸色闪过的戏谑和杀意,两人五脏冰凉。 于都苦笑,攻伐先攻心,宋言是要让两人心惊胆寒,才明确决定,他笑而不语,笑容清淡,可那张黑脸却让林陌二人更加恐惧。 “别别……大人,有话好好说啊。” 林陌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一个长相英俊,一个面容美艳,言辞能否对得起自己的容貌,和善一些,不要动不动就兵戎相见啊! 瘦子点头如捣蒜,急声附和, “对对,只要不杀我们,就算做牛做马,我们兄弟都愿意。” 宋言摆手,制止梅秋风的暴力举动,摸着下巴,在林陌和瘦子希冀的目光下,笑道: “其实,放你们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以。” 二人紧张异常,注意力集中到了极致,紧绷的神经没有一丝松懈。 宋言收起笑意,目光冷冽,望着林陌, “青城山上一共有多少匪寇?这沿途上山,有多少岗哨和埋伏?” 林陌惊惧,手心湿润,汗如雨下,原来……对方是对青城山上的匪寇不满,并非针对他一人。 想想宋言的雷霆手段,还有武装精良的将士,林陌瞬间明白,对方是朝廷的人,这是要剿匪啊, “我……我不知道。” 宋言面色不善,林陌苍白的面容上,愈发无助, “大,大人……我说的是实话,我在青城山地位低微,连山腰都上不去,怎么可能会知道。” 青城山的匪寇之所以能够为所欲为,除了天然的有利地形之外,更多的是训练有素的执行力与森严的等级制度。 与身份地位相对应的,是对青城山内部的了解。 青城山半腰处有三座山峰,山寨便是建在三座山峰上。 三座山峰间隔不远,望崖峰与一线天是二当家与三当家的领地居所,天都峰是当大家的寝居。 像林陌这样的小喽喽,想见大当家一面都难。 “他……他他,大人,他知道,他是一线天三当家的小舅子。” 忽然,林陌愕然中惊醒,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瘦子面色巨变,难以置信的看着林陌,不是已经说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吗? 怎么人家还没说什么,你反手就把我卖了? 像极了刚开始,他毫无顾忌的遗弃了胖子一样。 “没关系,你别紧张,刚刚没问到你,你没有机会说,对吧?” 瘦子欲哭无泪的看着宋言,怒瞪了林陌一眼,仿佛在说,你看看人家,比你善解人意多了。 可接下来,宋言的面色猛然一变,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机会只有一次,你好好把握。否则,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瘦子眼珠子一转,喉咙上下滚动,声泪俱下, “大人有所不知,小人与三当家乃是不共戴天之仇,落草为寇实非所愿。 小人原本家境优越,皆因为三当家才家破人亡,姐姐入了虎穴,生不如死……小人之所以苟且偷生至今,也是想为家人报仇雪恨。” “就你这长相,你姐姐能好到哪里去?” 宋言面色古怪,对瘦子的话半信半疑。 瘦子低眉顺眼,不敢苟同,小声嘀咕, “小人以前也是个俊俏模样,只是被生活所迫,这才憔悴了一些而已。”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宋言不置可否,转而问向林陌。 林陌支支吾吾,小心翼翼道: “大人问的是他以前的长相,还是和三当家的关系啊?” “于将军,把这胖子架到火架上去。” “别别……大人饶命……” 什么玩意,还和我玩文字游戏? 见宋言面色冰冷,林陌当即就道: “小人只是知道他与三当家的关系,并不知道其中缘由。” 宋言冷笑一声,目光落在瘦子身上, “既然你与那三当家有如此深仇大恨,为何迟迟没有得手?恐怕是与恶匪狼狈为奸了吧?” “三当家虽然好酒好色,但为人谨慎小心,即便是枕边之人,都不一定信得过。” 无恶不作,能够安然活到现在,三当家自然也不是酒囊饭袋,瘦子见林陌没有再给他挖坑,松了口气, “加上他对小人,本就不放心,更加提防的紧,这才没有机会下手。若是有机会,小人早就手刃仇人了,岂能容他活到现在?” “看这情况。” 宋言摸着下巴,仿佛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看着林陌道: “留着他,好像比你有些作用。” 林陌惊愕,亡魂皆冒, “大人,我有用,我可以带大人熟悉地形,这里到一线天,我都熟悉,比任何人都熟悉。大人,小人弃暗投明,愿意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第283章 一日毙命散 于都眼前顿时一亮,看向宋言的目光更加火热。 这一招欲擒故纵,简直玩得如火纯青。 接下来,这两人恐怕都要争先恐后的表现,才能确保能够活下来。 果不其然,林陌声色并茂,就差跳起来抱住宋言的膝盖,掏心掏肺地表达自己忠贞不移的决心了。 倘若两人之中,注定只能有一人苟活,眼下他与瘦子就是竞争对手,不使出浑身解数,展露自己“多才多艺”的一面,难不成要成了刀下之魂,再追悔? 眼见宋言坚定不移的神情,似乎开始动摇。 瘦子骇然,什么江湖义气,什么兄弟情义,统统抛掷脑后。 他挣扎,试图挪动身子靠近宋言,却发现身上捆绑着几百斤的重量,根本不是他能够撼动的, “大人,大人,小人也可以,小人发誓……小人愿意为大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胖子能做的事情,小人统统可以,他不能做的事情,小人同样当仁不让。” 他紧张地看着宋言,对林陌努力努嘴, “小人不仅可以带大人上一线天,还能……还能为大人捶腰捏背。” 捶腰捏背? 宋言若有所思,梅秋风却一阵恶寒,难以想象,两个大男人如此做派,是一幅怎样的场景。 于都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 众人身后顿时又有脚步声响起,陈三双手环胸,不苟言笑,一副不紧不慢的神情。 宋言颔首,耸了耸肩目光落在林陌身上,虽未出声,却如同在表明,你看? 他开出来的条件,确实比你优厚一些,本官难以拒绝。 林陌汗如雨下,对瘦子是咬牙切齿,好一副尖酸小人的模样,活该你家破人亡。 “大人,如若堂而皇之地上去,不仅讨不得好,反而会将自身安危陷入险境。” 与宋言的目光对碰,林陌心中大定, “小人知道一条小路,既隐蔽,又能直达一线天。等夜黑风高,打三当家一个措手不及……只不过……” “不过什么?” 梅秋风收起长鞭,随口问道。 作为白云山寨曾经的大当家,她对青城山匪寇的了解程度,恐怕比林陌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一次性上去的人数,不能太多。” 林陌小心翼翼,生怕宋言听了后会动怒。 “那有何用,区区几个人,除了上去给三当家塞牙缝?还妄想有所作为?” 瘦子讥笑,对上宋言阴沉的目光,他突然止住声音, “不是,大人,我的意思是,这样上去很危险。” “青城山易守难攻,我们对地形极不熟悉,轻易便会跌入敌人的陷阱,倘若有熟悉的人带路,或许可以避开一些不必要的危险。” 作为肃州的守城军,于都在此之前,已经四处探查过一番,对未知的危险,有很深的认知。 梅秋风颔首,表示对于都的认同。 九叩就潜藏在青城山上,偶尔还有消息传递回来。 至于宋轩,虽然在青城山没有性命之危,但自由也被限制着。 若不是老道士骗上了青城山,他还是阶下囚! 瘦子见此,也急声道: “大人,小人虽然没有话语权,但明面上好歹也与三当家有一层亲属关系在,做些事情,也不容易被察觉。” 宋言沉吟,没有急着做出决策,林陌冷笑道: “大人,他这是不怀好意,只要大人一行人出现在三当家的视野之内,绝对是危机重重。山上机关、陷进多不胜数,大人不可不防啊……” 宋言眉眼闪烁,他的目的是救出秦般若和宋轩的同时,收编青城山上的匪寇为己用,并非要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若是当真要鱼死网破,他有的是办法,最不济,直接将青城山半腰给炸成平地,任由他们在狡猾也无处躲藏。 眼下,最恰当的办法就是,活捉三当家,作为人质,交换秦般若和宋轩的同时,与老道士里应外合。 到时候,不仅粮草被劫一案对惠文帝有个交代,也可以借此彻底钉死黄家。 宋言深思熟虑之后,给陈三使了个眼色,朗声道: “陈三,那一日毙命散带了没?” 陈三一愣,瞬间反应过来,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递给宋言。 于都面色僵硬,心中一阵后怕,梅秋风饶有兴致,想要端详,被宋言拒绝。 宋言将玉瓶拿捏在手心,看着瘦子,冷冷喝道: “张嘴。” “大……大人。” 瘦子摇头如捣蒜,牙唇紧咬。 一日毙命散,听这名字,定是剧毒无疑。 宋言这是要毒死他,若是张嘴,岂不是等于宣布死亡, “大人,饶命啊。” 陈三闪身,直接就将瘦子控制住,宋言轻易便将玉瓶中的粉末状毒药,倒进了他的嘴巴, “只要你完成我交予的任务,十二个时辰之后,来找我讨要解药便可。” 瘦子心中绝望,眼睁睁看着毒药从喉咙下咽,毫无抵抗之力。 宋言也顾不得太多,便将心中的计划全盘托出,林陌越听越是惊惧,偷偷咽了口口水。 身体恢复自由之后,瘦子第一时间便跪拜求饶, “大人,小人做不到啊……” “做不到,那就等着十二个时辰之后,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死吧。” 宋言冷哼一声,也不再强行威逼。 他跌坐在地,宋言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奇痒无比,仿佛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啃噬他的血肉,忍不住在身上挠痒。 越挠越痒,心中对宋言更加惧怕。 宋言轻蔑地看了一眼,转而望着林陌, “你呢?” “小人定不负大人期望。”林陌跪拜磕头,额头与地面贴平,言语不敢有丝毫轻慢。 宋言没有给他喂食毒药,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他更是不敢多嘴,生怕殃及池鱼。 众人商议之后,便让瘦子率先上山。 小道蜿蜒曲拆,多是悬崖绝壁,夜间攀爬困难,所以宋言命于都挑选精兵强将,等天亮便协同林陌上山。 顺便将路上的陷阱一一排除…… “直接毒死不是更好,到时候一线天群龙无首,我们杀上山去,定是不费吹灰之力。为何还要下蒙汗药,万一出了差池?” 与宋言并肩行走,梅秋风毫无倦意,反而对宋言之前的决定,颇为不解。 “我要活的……况且,迷晕对方,比杀死对方要容易一些,那瘦子是个软骨头,难堪大任,任务太重,我怕他难以完成。” 宋言抬眼望着黑夜中的青城山,眼眸慢慢眯了起来, “明日起,你带一队暗部的成员,上山将沿途的岗哨全部杀了,然后伪装成青城山的匪寇,山上的人那么多,少三五十个人,想来也没人能认得出来。” 梅秋风颔首,本就是匪寇出身,对于杀人和伪装,他们也是轻车熟路。 第284章 三当家的特殊爱好 “给老子站住,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一声高亮的怒喝声,吓得李文浑身发颤,一颗心如同如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有种被捉贼拿赃的错觉…… 他缓缓转过僵硬的身子,脸上的表情迅速转变,怯生生道: “姐夫。” 一切都在预料之内,切莫慌乱露出马脚,他一边暗暗告诫自己,一边硬着头皮回应。 “别叫我姐夫。” 汉子五大三粗,滚圆的肚皮,仿佛要将腰带撑破。 别看他粗犷,但心思细腻得很,且非常的精明。 他轻蔑地扫了李文一眼,冷哼一声, “贼眉鼠眼,长的像根火柴似得,除了同样姓李,从头到尾,从里至外,你哪一点能够像你姐姐一般优秀?” “我哪能跟姐姐相提并论。” 李文冷汗直冒,笑容献媚。 他愈是毕恭毕敬,越是不受待见。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三当家讥笑一声,转而呵斥道: “说,你没事又来找你姐干什么?是不是又想讨要银子?” “不是。” 李文一脸委屈,从上了这青城山,他就不曾从那所谓的姐姐手里要过一文钱。 “那是什么,吞吞吐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三当家的耐心极为有限,特别是昨夜老神仙突然发功,炸了大当家的住处,且大当家扑进火海后不知所踪,他的情绪就已经不高。 眼下,青城山上下都处于极度的戒备和紧张当中。 现在见李文一副干了丑事却不敢声张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出出来。 三当家怒目而视的姿态,给李文极大的压迫感。 他唯唯诺诺地从怀里掏出一盒精美的胭脂, “承蒙姐姐与姐……三当家照顾,我去山下集市买些酒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就给姐姐带了一盒。” 李文暗自庆幸,自己有所准备。 “拿来。” 三当家打开盒子,嗅了嗅,疑声道: “山下的女人都喜欢这玩意?” 李文颔首,眼见三当家将胭脂饼盒收了起来,敢怒不敢言。 与此同时,一阵厚重的脚步声传来,李文呼出一口浊气,长袖深处,手心的冷汗渐渐消散。 那女子肥腰厚臀,臂膀粗壮,迈着八字步从里屋走了出来,目光自然而然地掠过李文,落在三当家身上,平静的面容上,露出娇笑, “当家的,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寨子里出了大事了吗?” 大事? 什么大事?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宋言带兵要攻打青城山了? 李文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这不是想我的小宝贝了吗?” 三当家旁若无人,笑意盎然,迎了上去, “寨子里的事情有二哥在,用不着我。” 李文被视作空气,但听闻三当家的称呼,难免胃中一阵翻滚,忍着作呕。 这一幕,若是宋言等人看到,定会瞠目结舌,与李文的说辞,出入甚大。 这哪里是什么水深火热,明明就恩爱非常好吧? 而且,三当家的审美,确实也是独到,与一般人相差巨大。 如此一个壮硕女子,在他眼里,居然爱不释手。 三当家满眼爱意,从怀中取出占为己有的胭脂饼盒, “小宝贝,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胭脂?” “喜欢吗?” 李蓉重重点头,干瘪着嘴,明明是个金刚芭比,硬要搞这一死出, “自从上山以来,人家就再也没有用过了。” “小宝贝要是喜欢,下次再给你买一些。” 三当家轻声宽慰,忽然斜眼扫向李文,顿时绝对他碍眼无比,冰冷的声音,很自然从口中吐出, “还不快滚?” 李文面色微变,心中五味杂陈,三当家又换上那副令人作呕的神情,与李蓉你情我浓。 他走出房门,目光探向远处,山峦叠起,多是悬崖陡壁。 在这样一个地方,他无亲无故,每日苟延残喘不说,还要遭受白眼谩骂……他越想,心中对三当家与李蓉的怨念,就更加深重。 家仇私怨,并非杜撰……只不过,这其中有些出入,在李文对宋言等人陈述的时候,被刻意隐瞒了。 比如说,李蓉李文,并非一母同胞,而是同父异母。 李蓉的母亲是改嫁进的李家,与这后爹后弟,实则并没有太大的情感。 李家遭遇变故,李蓉被掳上山,当了压寨夫人。 本以为会是水深火热,实则是与有荣焉。 三当家不知道李文与李蓉的关系,否则,也不会轻易留他一条贱命,犹如眼中钉肉中刺,怎么看都不顺眼。 寨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小宝贝……当家的……” 李文眼中恨意闪烁,咬着牙任由冷风在脸面上肆意拍打。 “是你们不仁不义,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他最初的目的,确实是为了苟延残喘,寻求机会报复。 奈何实力悬殊太大,随着时间的消磨,他也打消了念头。 身中剧毒,加上三当家的冷嘲热讽,和李蓉的视而不见,犹如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想林陌这会,应该也带着官兵,从小路到了一线天,他忽然有些激动,忍不住摸向怀里躺着的蚀骨软筋散。 “等你成为宋大人的阶下囚,看你还敢跟老子嚣张?” 李文隧了一口,提起精神,注视着身后远远走来的一道人影,是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面色粉白,身子娇弱。 姑娘手上托着一壶刚刚暖热的烧刀子,一碟花生,两碟小菜,准备送往李蓉的厢房。 李文眼珠子一转,笑着走上前,明知故问, “阿红姑娘,这是要往姐姐房里送酒水小菜呢?” “三当家来了,夫人吩咐的。” 阿红欠身行礼,轻轻点头,两人私底下有过几面之缘。 李文心中有些紧张,也怕夜长梦多,迟疑了下,从怀中取出一枚蝴蝶珠钗,脸不红心不跳,道: “我等你多时了……这几日我去山下走了集市,正好看到这珠钗,觉得精美,就买来,想……想送给你。” 不管是珠钗还是胭脂,原本都是梅秋风的东西,都不是凡品,样式精美不说,材质也是上乘。 李文虽不学无术,但眼力劲却还不错,为了达成目的,他厚着脸皮讨要,宋言也不好拒绝。 阿红身份低微,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首饰,第一眼便是眼馋,美目闪动,红着脸不敢轻易收下, “这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收。” “有何不敢,又不值几个钱,来……我帮你带上。”见阿红脚步未移动分毫,李文便心知肚明,这丫头想要,却不好意思。 “好像带歪了。” 阿红面色羞红,李文顺势而下, “我帮你拿着,你整理一下。” 不等阿红拒绝,李文已经将她手中的托盘取走,阿红一愣,只觉得面颊犹如火烧一般,转过身整理珠钗。 李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警惕扫了四周一眼,将怀里的蚀骨软筋散全部倒入酒壶,轻轻摇晃两下。 “好看。” 李文真心实意地夸赞,与此同时阿红转身,从李文手里夺过托盘,声音细如蚊蚁, “谢谢。” 她匆忙离开,脚步凌乱,行了很远,才微微侧身,偷偷看了一眼身后,发现李文早已不知道去向,这才松了口气。 第285章 这小子是真狠啊! 踏上最后一个台阶,黄景犹如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欲坠。 苍白的面容上,铺满倦怠,心中对宋言可谓是恨之入骨。 他虽是武将,可这些年在守城军军营,安逸实在太久,身子骨缺乏习练。 若继续颓废下去,恐怕不需要多少时日,他这手恐怕真的提不动刀了。 被宋言当众拿下之后,他还想着黄书序会派人来救他,倒也没有多少担心。 可还不等他多想,宋言居然又改变了想法,押着他一同上了青城山,更是亲眼目睹了那还未来得及反抗的匪寇,直接就被杀在当场。 青城山是怎么回事,那大当家郑钱,可是黄家养在山上的一条狗而已。 本想拿黄家的威势压一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宋言,结果……梅秋风直接冷冷笑了一句, “黄家算个屁。” 黄家都算个屁,那他岂不是连屁都不是? 一个连屁都不算的都指挥使,被委以“重任”,攀爬陡峭岩壁,临行前,宋言还语重心长地叮嘱他,山路陡滑,小心谨慎之类的话。 犹如让他生硬吞下一只苍蝇,难受至极。 宋言要攻打青城山,是要拿他当炮灰,其心可诛啊。 突然,两道交谈声远远传来,黄景脚下一软,差点不慎跌了下去。 他心惊胆寒,转而怒视着林陌, “你不是说这里不会有人吗?” 林陌脑袋一缩,心中怨言四起。 他并不知道黄景早就被宋言列入了战死的名单中,咧开嘴角,笑道: “大人,这山上到处都是眼线,偶尔有漏网之鱼也属正常。” 黄景冷哼一声,猫着身子喘着粗气,懒得与这小人计较。 林陌撇了一眼,目光转移到于都身上,后者面色红润,气息平和,与黄景简直是天壤之别, “大人,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小人建议,先在后方的山洞中休息。” 他在脖颈上比画,神情略显激动, “等天黑再一拥而上,将匪徒……” 于都扫了黄景一眼,沉吟片刻,觉得在理,转身对着手下精挑细选的将士,低声喝道: “原地休整待命。” 一行大约五十人左右,陈三也在其列,他的身手虽然不如于都,但打探消息,却要胜过于都良多。 “于将军,我去前方探探路。” 话落,他也不等于都回应,一头就扎进黑暗中。 距离一线天,仅有一步之遥。 等宋言正面与一线天的恶匪交锋,他们便从后方杀人,前后夹击。 到时候,一线天群龙无首,恶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定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众人摩拳擦掌,林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坐着休息了片刻,对着于都,提议道: “大人,小人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道当不当讲?” “不成熟的话,就别讲了。” 于都漠然,林陌心中郁闷,暗骂自己,为何不直言不讳,硬要拐弯抹角。 “大人,小人觉得还是要说说。” 林陌小心翼翼地看着于都,话到嘴边,不吐不快。 “说。” “眼下就快到吃饭的时辰了,小人可以先上山,在饭菜中下些泻药。到时候,大人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将恶徒一网打尽。” 于都闻言,微微一愣,意味深长的盯着林陌,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意思,可行性到底有多少,或者此人是否能够信任。 这小子的脑子确实转得快,可他会不会通风报信? 黄景心中惊然,暗骂林陌卑鄙无耻,表面看着忠厚老实,实则一肚子坏水…… 面对昔日好友、同伴,居然没有一丝心慈手软不说,反而痛下杀手。 对方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跌入宋言设计好的陷阱了,这王八蛋,没有一丝同情,居然还想在背后狠推一把。 如此恶毒的计策都想得出来…… 该死,郑钱是干什么吃的,手底下居然都养了这群吃里扒外的废物? “大人觉得如何?” 察觉到于都等人的面色不对,林陌小心翼翼,问完之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山洞内气氛诡异,于都没有回应,众人也默不作声。 良久,于都一拍大腿,笑道: “妙计啊。只是,现在上哪去弄泻药?” “大人放心,小人早有准备。” 于都菊花一紧,不紧不慢地看着林陌。 林陌笑容尴尬,解释道: “这个……居家旅行,必备良药。” 于都漠然颔首,林陌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悄然擦拭额头的冷汗, “那事不宜迟,小人这就出去。” “一路小心。” 于都肃然。 林陌躬身作揖,转身离开,身影刚刚在洞口消失,一名将士不免有些担忧, “将军,倘若这胖子回去直接全盘托出计划,我们不仅竹篮打水,反而置身于险境之中啊。” 林陌在场,他不好直说,后者前脚刚走,他才直言不讳。 于都眉眼一闪,目光落在洞口,心念微动,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笑道: “若他足够聪明,定然不会出卖我们。” “为何?” “原因有二。” 于都默然,目光转向黄景,黄景沉吟,道: “其一,他私自带我等上山,已是背叛了他们,再想让人轻信,谈何容易。 其二,只要姓宋的计划成功,拿下一线天,犹如探囊取物,他不会不懂得审时夺度。” 将士欲言又止,黄景面色复杂, “唯有一条路走到黑,于公于私都是大功一件,下山之后就能洗白脱身,若是你,你如何选择。” 黄景确实有些脑子,只是被宋言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眼下成了阶下囚,于都还时刻警惕着他,他也毫无办法,哪怕想给郑钱递送消息都做不到。 宋言之所以没有将人区分开安排任务,目的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一线天他志在必得。 若是敢动歪心思,绝对是死路一条,特别是黄景。 李文身中剧毒,不得不下狠手。 “若他不够聪明呢?”于都轻笑,突然回忆起,临行前宋言的交代。 “若他不够聪明,早就死在山下了。” 黄景与于都对视,忽然心有余悸。 “黄将军智慧通达,可惜生在了黄家。” “于将军,我黄家在肃州屹立百年,其实姓宋的能够对付的?你也算是有勇有谋,若有贤主,未来可期,何必在姓宋的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黄景冷哼一声,话中有话, “否则,等我黄家开始清算,你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于都冷笑一声,宋言岂会没有想到这些? 既然敢直言不讳地和他讲明其中的利害关系,没有半点隐瞒,自然就是有办法对付黄家。 他自然不会被黄景的三言两句所影响, “黄将军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一线天风雨欲来,宋言算算时辰,也领着剩余人数,一路赶到一线天下方的一处高台,等待天色渐暗。 梅秋风将一路的暗哨和陷阱都排除,他小心上山,倒也顺利得很。 …… 天都峰。 老道士与九叩屹立于冷风之中。 “郑钱当真葬身火海了?” 九叩不置可否,淡淡开口, “火势很大,加上炸药爆炸,他应该是尸骨无存了。” “这样最好,接下来,保护好三公子……顺便想办法给侯爷送去消息。” “好。” 老道士目光幽幽,心神还是有些不安宁,这一切似乎顺利的让他有些觉得不真实。 第286章 这口才,了不得啊! “哎呦,你特么好了没有,快给老子出来。” 腹中一阵翻滚,吴德夹紧双腿,生怕一不小心,控制不住。 想想今夜,除开多喝的两大碗烧刀子,与以往也没有任何不同,为何一向平和的肚子,要闹脾气? 茅房臭味熏天,茅房中的人,却如同怀抱美人一般,不仅不给回应,还不愿意起身让位,气得他面色涨红。 “大……大哥,不,不好了。” 就在他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身后一道急切的呼喊声,闯入耳膜。 “慌个屁,没见老子忙着吗?” 来人汗如雨下, “大哥,大事不好了。” “不管什么事,等老子上完茅厕之后再说。” 吴德面色阴沉,眼中的阴霾一闪而逝,捂着肚子,强忍着火爆脾气没有爆发。 可来人却不依不饶,在死亡的边缘,疯狂的试探, “大哥,来不及了,快跟我走吧。” “去你大爷的。” 吴德按奈的情绪,彻底爆发,一巴掌狠狠盖在那人脑门上,呵斥道: “听不懂老子的话?说了等一等,你还催?你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 “今天别说是官府杀上来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老子上了茅房再说。” 他整张脸都憋得要扭曲了,这一发怒,险些没把住后门。 来人嘴角发颤,强忍着笑意,脸上挤出一丝委屈,避开吴德阴狠的目光,木讷道: “就,就是……官兵杀上山了。” 吴德面色巨变,抬眼望向远处,火光若隐若现,心知对方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林陌,你特娘的说什么?” “大哥,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 吴德迈出两步,腹中又一阵翻滚,咬牙将茅厕的门掀开,将蹲在茅房内,脸上挂着震惊的男子丢了出去,然后鸠占鹊巢,迅速解开自己的腰带。 林陌揉了揉额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又迅速隐去,对着被掀翻在地的男子喊道: “官兵杀上山了,快去杀敌。” 与此同时,喊杀声犹如瘟疫一般,迅速在一线天弥漫开。 但也有少数的匪徒,捂着肚子,没有与官兵抗衡,反而往茅房方向赶来。 许久,吴德长长舒了口气,从茅厕中走了出来,扫了林陌一眼,目光落在慌乱逃窜的手下身上,忍着腹部时不时的剧痛,喝道: “都他么别跑了,你去通知三当家,其他人提刀跟老子走。” 喊杀声愈发靠近,一线天前方的广场,仿佛被血液染成了血红色,众多匪徒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倒在广场上。 吴德瑕疵欲裂,面对一面倒的屠杀,心中悲愤交加。 这些都是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出生入死的手足,就算身手比不上训练有素的官兵,也不至于如此不济。 一个个都一副软脚虾,有气无力的模样。 而且,官兵都杀到家门口了,山下的哨岗怎么就没有半点预警呢? 殊不知,因为林陌与李文的叛变,他们早已是瓮中之鳖,此刻完全是在负隅顽抗。 “降者不杀,但凡有无谓反抗者,格杀勿论。” 火光中,宋言俊逸的面容若隐若现,吴德凝目望去,心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三当家为何至今没有现身,难不成弃他们而逃了? “大势已去,众位好汉,何必还要蚍蜉撼树呢?放下手中刀兵,我可以既往不咎。” 宋言面无表情,看着被围困在中央,还想抵死反抗的匪徒。 “放你娘的屁,要杀便杀,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一条好汉。” 吴德捂着肚子,双腿越夹越紧。 林陌与他并肩而立,心中冷笑,这泻药果然厉害,这么一条汉子,都能瞬间泄成软脚虾了。 这要是再加点量,岂不是直接能让他们瘫在茅厕,起都起不来? “找抽。” 梅秋风长鞭一甩,犹如绽放的血红玫瑰。 宋言不以为意,摆手示意梅秋风不要轻举妄动,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壮士何必轻言生死呢?” “老子的命是自己的,不需要你这狗官来管。” 吴德挺直腰杆,有种横刀立马,看淡生死的气势, “狗官,老子劝你马上带人滚下山去,等我们三当家赶来,你便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 匪徒中多是刀口上舔血的汉子,虽然硬着头皮附和,但也是嘴硬心慌。 “三当家?” 宋言噗哧笑道, “你们三当家若是能来,眼下早就来了,何须等到现在?” 三当家,此刻李文早已得手,于都等人没有出现,显然是去料理这三当家了。 “你……狗官,你对三当家做了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 宋言肃然,目光落在人群中。 这时,李文从众人中走出,对着宋言躬身行礼, “大人,小人幸不辱命,三当家就绑在厢房内,等待大人发落。” “你……走狗,叛徒,你居然勾结官府,陷害自家兄弟?” 吴德面色涨红,胸口堵着一口闷气,横刀指着李文,眼神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老子早就看出你狼子野心,若非三当家护着,老子早就砍了你了。” “护着?莫非我那便宜姐姐,我早就成他刀下之魂了,岂能苟活到现在?” 李文冷笑回视, “若不是他,我又岂会沦落至此?” 与此同时,林陌也挤出人群,站在了吴德的对立面。 他这才恍然,怒极反笑, “原来是你叛变了……我就说,怎么我们都上吐下泻,就你们两人安然无恙……好,很好。” “大哥,降了吧,即便你不怕死,难道也要带着兄弟们一起上路吗?” 林陌眼中的愧疚之色一闪而逝,神情愈发平静。 “你闭嘴,你难道忘记自己为何会上山的吗?” “我没忘,也不敢忘,可我若是死了,谁给他们报仇雪恨?” 林陌眼神黯淡,目光从吴德脸上扫过,落在围困的众人脸上, “我们或多或少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聚集在此。可眼下,还有多少人记得起初心?我等本是良民,为何成了匪寇,即便心中百般不愿,但又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多少有些挣扎,宋言双眼微眯,心道,这胖子是个人才啊。 吴德气急,却找不到词语反驳,林陌继续,朗声道: “各位兄弟,我们现在是孤身一人,死又何妨?可父仇妻恨如何报?” “今日,我们可以做一名匪寇,可来日呢?难不成,世代都要在这青城山上做一名遭人唾弃的匪寇,你们的孩子,妻子……他们将来是什么身份?他日,尔等尘归尘土归土,有何颜面去见父母?” 林陌躬身,指着宋言, “大人仁慈,愿意既往不咎,给大家一个平头百姓的身份,大家何必以卵击石?” 这口才……宋言都不得不佩服。 第287章 三当家成弃子了? 人生若能幸福安逸,谁又愿意颠沛流离? 若有一线希望,谁会轻言放弃? 林陌这三寸不烂之舌,口若悬河一番,众人明显已经开始动摇。 哪怕他说的都是片面之语,却正中要害,直击众人脆弱的内心。 “我等此次前来,并非要与诸位拼个你死我活,我也不是弑杀之人,众位只要放弃抵抗,绝无性命之忧。” 宋言颔首,对林陌的表现颇为满意, “谁若不愿意世代为匪,跨前一步便可。” 林陌撇了撇嘴,敢怒不敢言,你不是弑杀之人,那山下的兄弟还没喘气,就被你拉到后面去杀了…… 眼下,众人因为林陌的游说,宋言的鼓动,个个垂首沉默,士气已经低迷得让吴德浑身发颤。 他似乎还不愿意就此放弃抵抗,高声喝道: “大家不可轻信啊,狗官们都是一个嘴脸,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一旦我们放下刀兵,绝对死路一条……难道你们还被骗得不够吗?” “大哥,你……” 林陌暗暗心急,他来青城山的时日不长,唯独吴德对他照顾有加,其余人的死活他不在乎,却不希望吴德有任何不测。 否则,也不会第一时间,劝告吴德离开。 宋言深深看了吴德一眼,不明白对方为何对朝廷如此痛恨,难不成是媳妇被某个贪官污吏给骗走了? 他踏前一步,长身而立, “人无信则不立,诸位连死都不怕,为何不敢信我一回?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口吃一口喝吗?只要你们愿意,今后大可跟着我,不敢说能有多么富贵,但有我一口肉,绝对少不了你们一口汤……”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希望对方能够做出头鸟……许久,一人咬牙丢弃手上的刀兵,缓缓从人群中走出,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兵败如山倒,一人立足不稳,其余也难以坚守本心。 “你们……” 吴德冷哼一声,丢弃刀兵,转身就走。 梅秋风本欲阻拦,宋言看着他怪异的走路姿势,差点笑出声来,林陌却明知故问, “大哥,你去哪?” 吴德头也不回,怒喝道: “上茅房……哎哟……” 于此同时,于都等人押着三当家和李蓉,与宋言汇合。 “大人,你看……此间事了,小人也没有辜负大人的期望……那解药?” 于都命人打扫收拾战场,宋言抬眼目视着望崖峰与天都峰,心中一直难以平静。 黑暗中,一道冷眸同样注视着他,他也浑然不觉。 宋言收回视线,似笑非笑, “什么解药?” “就是大人昨日给小人吃的,一日毙命散啊!” 李文面色僵硬,生怕宋言食言而肥。 “哪有什么一日毙命散,那不过是三七磨成的粉末而已。” 宋言恍然,拍了下李文的肩膀,笑道: “放心,那是补药,死不了人的。” “真,真的?” 宋言面色一顿, “怎么?信不过我,我是那种卸磨杀驴的人吗?” 李文顿住脚步,目视宋言离开,心想,宋言若真的要杀他,也无需如此麻烦。 想通之后,他反而松了口气,转身的瞬间,却看到阿红面带梨花,站在远处端详着他。 宋言一直心绪不定,一线天发生巨变,如此大的动静,望崖峰与天都峰都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太过诡异了。 难不成,老道士和九叩已经拿下了青城山的二当家和三当家? 这老东西,这么行了吗? “侯爷……”陈三四下查探,一线天的平静让他忧心忡忡。 与宋言并肩而行,他眉头微皱,担忧的问题与宋言一致, “事有蹊跷,我刚刚去查探的时候,看到天都峰明显还有火光闪动,一线天这动静不小,他们不应该看不到才对。” 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也看出来了。” 在山下宋言便觉得不对劲,青城山上的匪徒盘踞多年,倘若如此不堪一击,也轮不到他来平匪,早就被一锅给端了。 宋言从未志得意满,也不觉得自己的计划如何完美无缺,或许在险阻艰难的路上,不会那么棘手。 但眼下这情况,也太过顺利了一些。 “为了安全起见,不如,暂时退出一线天。” 陈三提议, “一线天的匪徒都已经归降……” 宋言深思熟虑, “将士们长途跋涉,又经历了一场恶战,虽说伤亡有限,但多数已经精疲力竭。眼下天色暗淡,山路陡滑,若是遇到敌袭,对方以逸待劳,恐会不好应付。公主和老三还在山上,不得不防……” “若不是公主和三公子在山上,我早就将这青城山夷为平地了。” 陈三恨声道。 有炸药在,想要摧毁青城山确实不难。 可宋言想得更深远一些,只要除掉郑钱,将青城山收为己用,一旦与大齐开战,这可是移动的兵器库和粮草堆啊。 “这三当家说不定只是个诱饵,不然不可能不来支援……”陈三见宋言默然不语,担忧道: “我已经派人去探查了,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不敢太深入。” 宋言凝目,幽幽道: “眼下,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三当家拿捏在手上,起码是个人质……也希望,是你我多虑了。” “侯爷,三当家醒了。” 为了弄醒三当家,于都等人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怪李文下手太狠,下得蚀骨软筋散,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头牛,都能睡上三天三夜。 三当家浑浑噩噩,醒来之际,面对满目疮痍的一线天,还有死伤惨重的手下,与弃暗投明的林陌等人。 缓过神之后,咒骂之声,喋喋不休。 身上捆绑着五花大绑,任由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宋言跟在于都身后,见到三当家犹如泼妇骂街一般的行径,忍不住发笑。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杀了青城山的兄弟……有种放了老子,老子不把你的狗头拧下来,就和你姓。下药算什么本事?不怕令人耻笑?” 三当家怒目而视,双眼如同铜铃。 “信不信我宰了你?” 宋言面色冰寒,声音犹如冷风吹拂,让人心神胆寒。 三当家微微一颤,只觉得头皮发麻,但还是强硬道: “要杀便杀,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一条好汉。” “你为非作歹,残害无辜百姓。就这样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你了?来人,挑断他的手筋脚筋,然后放干血,挂在一线天的悬壁上风干。” 三当家眉眼狂跳,汗如雨下, “狗东西,你胆敢杀我,我二哥,绝不会放过你的。” “你大哥二哥若想救你,此时为何还不来?” 宋言轻笑,又是一声怒喝, “来人啊。” 于都漠然点头,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命人按住三当家的四肢,匕首锋芒毕露,泛着丝丝寒气,刺痛他的皮肤。 三当家惊慌失措,心中悲凉。 大当家葬身火海,二当家迟迟不来救援,是也想趁机除了他? 好自己一人独大? 可青城山要是被一锅端了,他梁末还做个屁的山大王? 一线天发生变故,他们不可能没有警觉,一定……如宋言所言,他被当成弃子了。 想明白之后,他很是不甘心道: “大人,饶命啊。” 三当家口中发出凄厉的哀嚎, “小人愿意投诚。” 宋言嘴角一勾,一抹笑意刚刚爬上嘴角……突然,巨变发生。 “小心……”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柔软的娇躯,带着淡淡的清香,便扑进他的怀里。 第288章 再多说一句,我割了你的舌头 “小心。” 一声娇喝,突如其来,将众人短暂的胜利与懒散,瞬间驱逐。 宋言脸上的笑容凝固。 梅秋风娇弱的身躯,裹胁着巨大的力道,撞进怀里,让他站立不稳,同时失去重心。 倒下的瞬间,他揽住怀中的佳人,后背重重砸在地面上。 剧痛瞬间侵袭,他还未来得及感受,一颗心骤然冰凉。 于此同时,陈三面色巨变,长啸一声,冲天而起,朝着黑暗中疾驰而去,几个跳跃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脚下的尘土翻滚,令人瞠目结舌。 异变仅在呼吸之间,众人骤然色变。 于都怒喝一声,便孤身一人立在宋言身前,充当人墙, “敌袭,警戒。” 而后,周围将士也反应过来,神情戒备。 黄景见此一幕,心中骇然的同时,又有些懊恼,宋言的命真是大,这突如其来的偷袭,都没能要他狗命? 要不要趁乱逃走? 他犹豫不决,却猛然察觉到一抹异样的目光射来,该死的于都,此时此刻,还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宋言瑕疵欲裂,怔怔地看着梅秋风扑倒在怀里,娇弱的身躯,微微发颤,后背上插着一支飞箭,箭尖已没入单薄的衣服。 短暂的失神之后,他反而举足无措起来。 “你怎么样,没事吧,你是不是傻啊?” 宋言双眸血红,心有余悸,若非梅秋风不顾安危,替他挡下了黑暗中射来的冷箭,眼下,他已然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大意了! 若是有戒备的情况下,以他的身手,轻易就能躲过这冷箭。 “疼……” 梅秋风面色苍白,声音仿佛从鼻腔中发出的,听起来有些空洞。 原本,她百无聊赖,玩弄着手中的长鞭。 没曾料想,居然还有人在暗中偷袭,眼见飞箭即将射中宋言,她脑袋一片空白,完全出于本能,就扑了上去,用自己柔弱的身躯,将鬼门关挡在了宋言身前。 宋言看着梅秋风肩膀溢出的鲜血,全然乱了分寸。 “原来你骗我。” 三当家突然冷喝一声,暗道可惜。 他并未被彻底放弃,但原因为何,饶是以他的精明,一时也想不明白。 可他暗自幸灾乐祸还好,居然还敢出言挑衅,宋言心中的愤怒,瞬间将恐惧完全掩盖,仿佛失去了心智。 他冷冷撇了三当家一眼,从于都手中夺过匕首,嘴角泛起犹如魔鬼一般的笑意。 宋言挥起匕首,狠狠扎进三当家的大腿,然后又迅速拔出,扎进他另外一只大腿。 温热的血液喷洒而出,溅射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尤为狰狞恐怖, “蠢猪一个,你以为放冷箭的人是想救你?他只是在惹怒我而已……” 三当家浑身哆嗦,汗如雨下,惊恐地看着宋言,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侯爷……” 于都面色骤变,想不到宋言一怒之下,杀意如此强烈,他唤了一声,试图提醒宋言,想取三当家的性命,现在还不是时候。 秦般若还在对方手上呢? 宋言保持着仅有的理智,没有对三当家痛下杀手。 “记住,我没有让你开口,你若再多说一句,便割下你的舌头。” 三当家心急如焚,点头如同捣蒜……眼睁睁看着大腿血流如注,却毫无办法。 大腿上剧烈的疼痛不断刺激他的神经,仿佛在警告他,眼前这面容俊俏的男人,完全就是个疯子。 于都暗叹一声,红颜祸水啊! “宋言……” 梅秋风嘴角的笑意有些牵强,但心中暖意连连。 宋言犹如惊弓之鸟, “我在。” “我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你把箭拔出来。” “你忍着。” 宋言随身就带着青霉素,见梅秋风面色发白,好在这一箭只是在肩膀上,没有命中要害。 关心则乱! “好。” 梅秋风重重点头,咬着牙别过头。 宋言重重舒了口气,心中一颗巨石坦然落地的同时,伸手我住箭身,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把了出来。 这女人什么来路? 宋言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黄景见此一幕,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难怪这女人不将黄家看在眼里! 这要是换做他,恐怕要痛苦哀嚎许久才能消停。 许久,陈三去而复返,青年宛如小鸡,被他拎在手里,毫无还手之力, “侯爷,跑了一个,这个怎么处置?” “杀了。” 宋言看都没看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陈三面无表情,直接掐断青年的脖颈,青年至死都不明白,抓他回来,为何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 青城山上,性命好似草芥,留三当家一口气在就已经足够了。 其他人,死再多都难以让宋言消解愤怒…… 而就在这时,黄景察觉到于都的目光短暂立刻之后,悄然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一头扎进黑暗中。 …… 天都峰,峰顶。 一处极为隐蔽的林木间,男人身穿黑衣,宛如与黑夜融为一体。 “没杀死他,倒是可惜了。” 他眼神一凝,听着身后手下的汇报,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提起宋言的瞬间,眼中的杀意弥漫。 “若不是那女人替他挡了一箭,他必死无疑。” “你放心,四响不会白死的。” 原来,被陈三抓住的男人,正是当日与老道士一同下山的四响。 而此刻,在黑衣男人身后,手臂被鲜血染透的是三炮。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黑衣男人,若不是四响拖住了陈三,他也跑不掉。 “接下来怎么办?三当家被擒了,若是不救他的话……” 三炮咬着牙,低声问道。 哪怕手臂传来剧烈的疼痛,他还在强装镇定。 “老三素来有主见,若是不射这一箭,他怕是以为自己被放弃了,到时候降了宋言,恐怕会坏事。眼下,宋言不会轻易要了他的性命。你先去处理好伤口,看好黄家主送上山来的那女子就行。” “是,小人一定看好她。” 三炮点头之后,起身准备离去,可刚退一步,黑衣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前几日,你与老道士去了山下,可知道她的身份?” “小人只知道她是澜庭阁的掌柜,和姓宋的认识,其他的一概不知。” “难怪黄家主说,用她可以引宋言上山……” 黑衣人恍然大悟, “行了,你先下去吧,切莫暴露行踪,接下来还有一场好戏要看。” 他若是知道了秦般若的身份,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就被黄书序丢到他手上! 第289章 黄景跑了? 宋言遇袭,给于都等人敲响了警钟。 杀机暗藏,敌暗我明,危机并未解除…… 一线天不过是宋言机关算尽的小胜,青城山上的恶匪,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三当家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比较香甜的诱饵。 宋言即便知道是陷阱,也只能将计就计,他急需一个筹码,与望崖峰、天都峰谈判的筹码。 不过……陈三在追捕刺杀者的过程中,却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当夜,弓箭手突施冷箭,开弓之后射出两支飞箭,其中一支飞箭在半路就被神秘人阻拦了,另一支被梅秋风挡下。 “所以说,除了我们之外,一线天还隐藏着其他不明身份的人,或者势力?” 黑夜中的冷箭,宋言切身感受到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绝望、恐惧。 此刻冷静下来之后,他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还是疑惑。 青城山上太复杂了,老道士和九叩还潜藏在上面,宋轩也在其中,如今还有黄家参与进来。 黄家经营百年,不可能暗中没有培养势力,既然与宋言彻底撕破脸皮了,就没有打算让他活着走下青城山。 所以,黄书序一定会不留余力地将宋言留在青城山上。 秦般若不过是一个引宋言上山的借口,当然……也有祸水东引的原因在其中。 因为黄盖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秦般若,这件事情实在太大,黄书序掩盖不在,唯有找个合适的理由,将黄盖与青城山这窝匪寇捆绑。 是他们恶从心生,想要劫杀当朝公主殿下,与黄家无关。 这神秘人可能是宋轩,也可能是老道士或者九叩等暗部的人,只是碍于其他原因,暂时不能现身而已。 宋言鸠占鹊巢,在一线天设岗设防,想着等众将士休整完毕,天亮之后,再做决策。 大堂中,陈三想了想继续道: “不管如何,此人既然暗中相助,暂时应该不是敌人。不过……此次敌袭,对方虽没能得手,但已暴露了杀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卷土重来。” 宋言不置可否,对方足够聪明,不会在打草惊蛇的情况下,继续偷袭,做无谓的牺牲。 若是不够聪明呢? 这些亡命之徒,宋言怎敢拿自己等人的性命做赌注?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况且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逃脱那人,武功不低,想来身份也不一般。” 没有将漏网之鱼一并擒拿,陈三始终念念不忘,比宋言还心急。 一切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陈三能够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判断,并且奋力追捕之后,生擒一人,击伤一人,已让逃脱那人不寒而栗。 “好在不是要害,算是有惊无险。” 梅秋风性命无忧,陈三也松了口气,别看她经常与宋言拌嘴,但在宋言心中,她的分量绝对不低。 梅秋风不顾自身安危,舍命为宋言挡下飞箭,显然是对他暗生了情愫。 侯爷也是了得,家里还有柳茹梦这样的美娇娘,现在又骗了一个死心塌地的手下…… 想到这里,陈三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陈三,你这贼眉鼠眼的,想干什么?” 宋言紧了紧衣领,第一次被陈三这样盯着,他后背发凉,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梅姑娘甘愿为了侯爷舍生忘死,属下在想……” “想个屁,怎么……如果遇到这种事情,你情愿看着老子被射杀?” “那自然不可能,若不是梅姑娘抢先一步,我肯定也会为侯爷挡下这一箭的。” 陈三拍着胸脯保证。 他皮笑肉不笑,宋言撇了撇嘴,四下扫去,却不见黄景的身影,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拉黄景过来挡就行,咦……他人呢?” “于将军,我交代的事情,你忘了?” 上山之前,宋言千叮万嘱,让于都务必在途中找个机会,送黄景一程。 这小子的存在始终是宋言心中的一根刺。 倘若在与敌对阵之时,后院起火,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如此玲珑剔透之人,既然已经注定是敌人,那就决不能心慈手软。 “末将有负侯爷所托,请大人责罚。” 于都单膝跪地, “黄……此人狡猾如狐,末将只是稍有不慎,他就逃走了,眼下……末将已命人搜查,却未曾找到。” 此刻,黄景如果在此处,肯定会惊呼,特么的,这狗东西,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害他啊? 还好他趁着于都一个不注意跑了,不然迟早被宋言玩死。 于都细想,在山洞与黄景的对话,对方似乎意有所指。 “请起吧。” 宋言双眼微眯,心中觉得可惜,却没有怀疑于都, “此行,他处处堤防也是正常,想来早就察觉到你我的杀意了,定然是刚刚趁乱跑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侯爷,接下来如何打算。” 眼下局势不明,己方虽然人多势众,但行踪已完全暴露,敌方现在按兵不动,定是在寻求良机,试图将他们一网打尽。 于都行军打仗,对局势变化的分析头头是道,对方此举,似有温水煮青蛙之意。 现在他们在一线天,不上不下,倒是有些麻烦。 宋言微微沉吟,不答反问, “你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于都思虑,吐出四个字, “进退维谷。” 宋言面色微沉,他与于都的想法大致一样, “你的意思是,对方请君入瓮,打算做困兽之斗?” 请君入瓮…… 青城山匪寇勇武无比,丝毫不输给训练有素的兵将,然而……宋言稍用计策,便摧枯拉朽地平了一线天。 此事有各方因由,三当家狂妄自大,林陌与李文功不可没,宋言不管是计策,还是攻伐手段,都胸有定见。 可望崖峰与天都峰,眼睁睁看着兄弟手足受困,却按兵不动,仿若无觉? 当然,也不全是,至少有人按捺不住,想对宋言痛下杀手。 “并非末将以他人威风灭自己的气势,而是……我等对青城山了解得太少。” 如果是在山下的平地高原,他有十足的把握,将这窝匪寇屠杀殆尽。 待宋言等人,平定一线天,心有倦怠之时,望崖峰与天都峰只要联合攻来,宋言等人除了从小路撤退下山,或能够保住少许人的性命,其余人绝对有死无生。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差不多。倘若这青城山上下都是与三当家一样蠢笨之人,也不可能盘踞于此,而安然无恙。” 宋言叹了一声,眼眸中忽然精光闪动, “不过,事情也没有你想多那么糟糕,我们现在虽然被动,但对方想拿下我们,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哪怕这是一个陷阱,我们现在也踏进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阴谋诡计也无用,明日,你便如此……” 宋言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定了定神,看着于都道。 于兴细细听闻,眼眸渐渐明亮…… …… 天京城,赵王府。 听闻黄盖当众刺杀秦般若的消息,秦风像是见了鬼一样,难以置信的看着黄来发。 “你……你们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居然敢对本王的妹妹动手?” 他冷着脸,又道: “就算要动手,也要暗中进行啊!” 黄来发心想,果然如此,你岂会在意秦般若的生死? “殿下,那黄盖早就被逐出了黄家,这一切恐怕都是宋言是阴谋诡计,就是要给我黄家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此事掩盖不住,一旦让父皇知道,黄家恐怕……” 黄来发深吸了口气,心中也悲愤, “殿下放心,此事家父已经做了应对手段,即便最后陛下得知了,肃州黄家也分成了明暗两族,定然不会让宋言得逞……” 接着,他将黄书序的计划全盘托出,并且将黄家死士绑架秦般若,嫁祸青城山匪寇一事也道了出来。 秦风越听越是心惊肉跳, “不行,本王要进宫一趟,此事决不能等父皇查明之后再打算,否则……” “殿下说得对,微臣此番来,也只是转告殿下,将刺杀公主一事,全部推到青城山这窝匪寇身上。” 秦风顿住脚步,皱眉看着黄来发, “可宋言若是没有死在青城山,我们这番准备,岂不是又在为他做嫁衣?” 黄来发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可落了宋言的圈套,他们只能见招拆招,没有其他办法, “家父已经设下天罗地网,并且将这些年养在府上的死士全部派去了青城山,势必会要了宋言的性命。” 秦风眉眼闪烁,不置可否, “事已至此,本王先去宫里与父皇说明此事……舅父……本王希望,今后你们做任何决定之前,先与本王说明一下。” 他转身回眸,那一瞬间的眼神,冰冷得让黄来发浑身一颤,他当即躬身行礼,道: “殿下放心,微臣绝不会擅作主张……殿下莫急,此事还要先通知娘娘,然后微臣与你一同进宫。” 这事情若是由秦风一人去说,定然会让惠文帝怀疑,但黄来发一起去,先在黄盖身上扣上青城山匪寇的帽子,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第290章 这小子也不是好东西 大燕皇宫,御书房。 赵王秦风与黄来发联袂而来,刚到御书房门口,便见秦牧从书房内缓步走出。 “臣弟见过王兄。” 秦牧作揖行礼,冷眼扫过黄来发。 黄来发连忙躬身行礼道: “微臣拜见楚王殿下。” 秦风颔首,冷哼一声,心中暗道不妙,也没有理会秦牧,直接就往御书房里走去。 御书房中,惠文帝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龙椅上,手上端着一碗羹汤,身侧还有秦风的生母明妃陪同。 惠文帝微微抬眼,目光落在秦风身上,秦风与黄来发同时行礼道: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妃。” “微臣拜见陛下,拜见明妃娘娘。” “起来吧。” 惠文帝神色冷淡,让二人心头一跳。 显然,秦牧来此定然说了发生在肃州的事情,惠文帝此刻看似平静,内心必然对他们颇有微词。 好在两人当机立断,还有明妃在一旁协助,倒也没有太过紧张。 明妃美眸闪动,眼底深处似乎还有一抹忧虑, “陛下,这羹汤最是滋补身体,臣妾费了好大的劲才熬制好的,您定要吃完才是,您日夜操劳国事,可莫要忽视了自己的身体……” “爱妃有心了。” 惠文帝微微颔首,拍了拍明妃软若无骨的小手,将碗中的羹汤一饮而尽之后,缓缓放下瓷碗。 “你们二人一同来找朕,所谓何事?” 不得不说,明妃在后宫中能够有一席之地,也是有些本事,且不说一身魅惑的功夫了得,就是这察言观色的能力,也可见一斑。 她知道肃州发生的事情对黄家极为不利,甚至可能让秦风引火烧身,便马不停蹄赶到了御书房。 因为他这一碗羹汤,惠文帝冰冷的神色明显有了缓和。 黄来发神情紧绷,眼角余光扫了秦风一眼,秦风便道: “父皇,儿臣请旨,儿臣愿亲自前往肃州,剿灭青城山的匪寇。这窝匪寇胆大至极,不但劫持了送往北境的粮草,如今居然还敢劫持般若。” 秦风眼中闪着恨意,语气也是咬牙切齿。 惠文帝冷冷扫了他一眼,心道,好一个贼喊捉贼, “区区一窝匪寇,也敢劫持朕的公主?” “父皇,青城山这窝匪寇胆大妄为,在肃州一代强抢民女,无恶不作……” “住口。” 秦风的话还未说话,惠文帝便怒喝一声,哪怕他心急如焚,但表面依旧没有太多表明, “你是不是以为,朕身在皇宫之中,便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了?” “儿臣不敢。” 秦风面色巨变。 黄来发眉眼闪烁,心知惠文帝已经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也不打算有任何隐瞒。 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若是等东窗事发,惠文帝问责,他必定难辞其咎。 整个黄家恐怕都要遭受惠文帝的怒火…… “陛下,此事微臣已经查明清楚,确实与青城山的匪寇脱不开干系。” “哼。” 惠文帝冷哼一声,大怒: “你们黄家好大的胆子,胆敢当众刺杀朕的公主?” 黄来发浑身一颤,原本就没有直起的身体瞬间又一软,直接就跪拜在地,额头紧紧贴在地板上, “陛下明察,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岂敢对公主殿下不敬。此事,是黄盖不忿被逐出黄家,与青城山的匪寇勾结,故意陷害黄家的。” “陛下。” 明妃也是心惊肉跳,她这一声呼唤,骤然浇灭了惠文帝突然暴涨的怒火。 秦风见事态不妙,脸上也挂着怒火,解释道: “父皇,儿臣也是得知了此事,调查之后才发现,刺杀般若的贼人,乃是黄家的弃子,早就与肃州青城山的匪寇勾结,因为劫持粮草一案,害怕朝廷清算,这才胆大妄为的。” 惠文帝双目一凝,不怒自威道: “据闻,黄盖乃是江南名院吕不惑的得意门生吧?” “陛下英明,黄盖虽是吕夫子的学生,但他却自甘堕落,这才被逐出家门,从族谱上剔除出去了,此事……整个肃州都知晓。” 黄来发头也不敢抬,惶恐不安的声音从口中传出。 “父皇,眼下还是要想办法营救般若才是,她被青城山的匪寇劫持,恐怕……” “住口!” 惠文帝突然怒喝一声,正如宋言猜测的一般,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对秦般若不管不顾。 得知秦般若被劫,他强忍着内心的怒火, “此事不管与黄家是否有关,一笔写不出两个黄字。章和公主在肃州被青城山的匪寇劫持,黄友新身为肃州知州,难辞其咎。” 黄来发浑身发凉,黄友新完了…… 黄书序这招破釜沉舟,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结果,黄友新父子二人,必将成为弃子。 他心如明镜,缓缓抬头,正好看到明妃还要开口,立刻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陛下明鉴,黄友新失职之罪,罪不可赦。” 后宫不得干政,惠文帝能够容忍明妃在一旁,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若是还不知进退,反而会适得其反。 明妃也是个精明的女人,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只是,黄友新毕竟是她的兄长,她心急一些也是正常。 “眼下,宋侯正好也在肃州,依微臣之见,让他去青城山营救章和公主,定然能够保殿下无忧。” “父皇,眼下还是想救出般若再说,儿臣也愿意亲自前往肃州剿匪。” 秦风小心翼翼的看着惠文帝, “届时再追究黄友新的罪责也不迟。” 很明显,秦风与黄来发已经商议过,此事按照黄书序的意思,牺牲黄友新父子二人,保全大局。 惠文帝深深看了一眼,也明白了黄来发话里话外的意思,既然要让宋言去剿匪救秦般若,自然要有相应的身份。 他阻拦秦牧亲自去肃州,便是已经做好打算。 从宋言到周安县开始,他已经密切关注着宋言的一举一动,周安县黄家,建康府黄家,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哪怕这其中有宋言的影子,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事,朕自有安排,你们若没有旁的事,便下去吧。” 秦风与黄来发对视一眼,躬身退去,明妃也寻了个由头,紧随二人身后。 三人走出御书房,便往同一个方向而去。 惠文帝缓缓从龙椅上起身,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冰冷无比, “你觉得,此事与黄家有关吗?” 御书房中,仅有惠文帝与尚和两人。 尚和自然也知道,惠文帝这是在问他,他一时也头大如斗,这黄家的势力错综复杂, “老奴岂敢妄言。” “若与黄家无关,黄家又何必割肉自保?” 惠文帝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尚和身上,他后背一凉,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陛下英明,不过……有宋侯在,公主殿下必然能够安然无恙的。” 黄家这次,恐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这小子也不是好东西,居然敢算计朕的公主,这次若是敢让般若少了一根头发,等他回到天京城,朕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 惠文帝怒道。 第291章 侯爷,不好了 “报……二当家,山下黑脸将军已经叫嚣了半个时辰。” “报……黑脸将军谩骂不休……” “报……三当家被吊在崖壁上,对方狂妄放言,若是不降,先杀三当家,再屠望崖峰,踏……踏平。” 青城山半腰望崖峰议事厅,今日这厅堂中却挂满白绫,中央还摆着一口漆黑棺材,棺内却空无一人,只有衣冠。 围堵的匪寇一个个神情悲切,听闻官兵在一线天叫嚣,顿时群情激愤。 “他奶奶的,和他们拼了。” “大当家尸骨未寒,官府就打上山来,就是想趁火打劫……” “不错,大不了鱼死网破,和这群狗娘样的官兵拼了,谁死谁活还不一定。” “对,下山和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也赚了。” “……” 梁末得知一线天被宋言占领,并且三当家还被当作人质,心中便是一团乱麻。 大当家冲进火海之后,他便趁机宣布,郑钱死于非命,生辰变忌日。 宋言的策略是,敌不动我不动,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踏平什么?” 梁末脸黑如墨。 一线天被占,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眼下,青城山上下内忧外患,他除了愤怒之外,还要小心掂量,如何让攻打青城山的官兵知难而退。 这样的经历实在不少,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来人小心翼翼地看着梁末, “踏平天都峰。” 郑钱一死,天都峰自然成为梁末的囊中之物,他还没坐稳呢,对方就要踏平天都峰? “岂有此理,真当我青城山是个软柿子,任由他人拿捏不成?” 梁末气急败坏,作势就要提刀。 “二当家切勿冲动,此次上山的官兵属实不在少数,即便我等占尽天时地利,但为保阴沟里翻船,还是小心为妙。” 老道士心中冷笑,望着暴躁不安的梁末,小声提醒道: “二当家,攘外必先安内,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彻底掌控……” 老道士朝着那口黑棺材努力努嘴, “大当家留下的势力,这样才能将青城山上下拧成一股绳,面对一线天的官兵,才有胜算。” 梁末虽然冲动,但好在听劝,老道士这么一说,他顿时就冷静了下来, “诸位。” 他压了压手,议事厅内的一众匪寇当即就安静了下来, “死者为大,我等与大哥兄弟一场,今日是他的祭日,我等无论如何都要先为他祭奠才是。至于山下的官兵,一时半会肯定攻不上来,由他们再嚣张片刻又怎么样?” “二当家说得对。” “二当家,大当家死了,那你就是我们青城山的大当家,我们青城山不能群龙无首啊。” “说得不错,我支持二当家。” “……” 梁末暗中给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神,他们挤在人群中,名正言顺地就将他推到了大当家的位置。 一时之间,支持二当家梁末的声音此起彼伏,哪怕其中有人眉眼闪烁,脸上明显带着不悦之色,也没敢出声反对。 梁末见时机成熟,老道士也悄悄摇了摇头,他再次压了压手, “承蒙大家厚爱,但眼下大哥尸骨未寒,我怎么能担此重任?不过……”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 “等祭奠完大哥之后,我定然会带领大家,杀官兵一个片甲不留。” “好……” 众人大声呼喝,梁末心头也松了口气。 今后,这青城山上下,便由他一人做主了。 至于三当家的死活,他完全就不在意。 “继续打探,增加一线天到望崖峰沿途的岗哨,一旦山下的官兵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梁末叮嘱一声,那汇报的匪寇立刻就转身离开。 …… 一线天,于都口干舌燥,不管出言如何侮辱,望崖峰和天都峰的匪寇,仿若无闻,丝毫不予回应。 宋言在大殿中来回踱步,对方的平静倒是出乎意料。 “莫不是山上出了什么大事?还是有阴谋陷阱?” 宋言嘟喃,满面冰寒, “来人,吩咐下去,退出一线天。” “恐怕来不及了。” 陈三从殿外走来,一脸风尘仆仆。 宋言一惊,陈三肃然,道: “侯爷,下山的路已经被堵死,这伙人似乎不是青城山上的匪寇,一个个身手都极为不凡,对方恐怕是想将我们困死在一线天。” 当断不断…… 宋言后悔不已,如果昨夜撤退,或许还来得及。 堵住下山路口的人,恐怕是黄家派来的。 “而且,属下查探到一个消息,青城山的大当家死了,现在青城山由二当家做主,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怕是与此事有关。” 宋言眉头微皱,郑钱在这节骨眼上死了? 是老道士与九叩的功劳,还是二当家反叛了? “登上阶梯,在望崖台决一死战呢?” 宋言心思电转,下山不易,对方以逸待劳,绝对毫无胜算。 城防营的将士不是神武军,加上养尊处优太久,登山又消耗体能,以倦怠之躯,与对方死战,胜算微乎其微。 按兵不动,等粮草用尽,依旧死路一条。 倘若悄悄从小路撤退,难免有风吹草动被察觉,到时候轻易便被困死在悬崖绝壁上。 倒是小看了黄书序了。 宋言顾忌秦般若的安危,一心思忖着占领一线天,却未想到,这是对方早就挖好的一个陷阱。 或许,从黄书序命人掳走秦般若开始,这个陷阱就已经堂而皇之地挖好了,就等着他自己跳进去。 陈三摇头, “如果能提前埋好火药的话,胜算还是有。” 宋言沉吟片刻, “本以为,于将军阵前谩骂,对方都是血性男儿,定然忍无可忍……结果,好死不死,青城山大当家死了。” “实在不行,直接动用暗部,将堵在山下的人全部屠个干净,这样退可守,进可攻?” 陈三的提议,宋言也想过,但他一想到郑钱的死,忽然又觉得事有可为, “先等等,你想办法与老道士和九叩取得联系,看看望崖峰和天都峰到底什么情况。” “是……” “侯爷,不好了。” 就在此同时,门外闯入一名兵将,身上血迹斑斑。 第292章 彪悍的陈三 二人面面相觑,宋言脸上渐渐露出疲态, “何事惊慌?” “匪寇……匪寇突然攻下山来了。” 士兵手握兵刃,隐隐发颤,身上血迹斑斑,想来又经历了一次简短的交锋。 变故,只在瞬息之间…… 宋言惊诧,急声问道: “有多少匪寇?” “百十余人。” 士兵顿了下, “眼下,于将军已带人拼杀,双方互有伤亡。” “领头的是何人?” 宋言定了定神。 “领头的是一个女人,自称是天都峰大当家的夫人。” “一个女人?” 宋言与陈三对视,两人眼中均是有些失望。 一个女人,居然也如此生猛,不会是与梅秋风一样的吧? 不过,这倒是也给了宋言一个信号,望崖峰和天都峰恐怕是因为大当家郑钱的死,内乱了。 否则……这女人恐怕不会独自领着百来号人下山。 显然是怀疑大当家的死,可能与二当家有关,害怕被清算,这才铤而走险。 “会不会是陷阱?” 陈三小心谨慎,对方已然定好计策,为何朝令夕改? “应该不是陷阱,先去看看再说。” 宋言迈开脚步,直接越过陈三和汇报的将士,率先朝殿外走去。 广场上,喊杀声不绝于耳,空气中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味。 于都浴血奋战,手握长刀犹如一尊杀神。 顾玲虽然受伤颇重,但与普通士兵,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在人群中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 这女人果然了得,身手也只比梅秋风差一些而已。 宋言赶到战场,犹如御驾亲征一般,众士兵顿时士气高涨,刀兵挥舞之间,便带走匪寇性命。 狼烟烽火,金戈铁马。 血战沙场,气吞江河。 宋言冷眼扫过,胸中顿时豪气万丈,却突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惊疑不定,向陈三问道: “昨夜,逃走的是不是他?” 陈三定睛一看,冷若冰霜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疑色,轻咦一声, “我去抓来看看。” 话音落下,陈三飞身而起,稳稳落在三炮身后,上下打量一番之后, “昨晚跑掉的是你?” “就是你杀了四响?” 三炮心惊胆寒,闻言转身才发现,陈三不知何时,就在他身后。 倘若,对方没有多言,直接痛下杀手,他根本来不及反抗。 面对陈三,他有种高山仰止的错觉,这种感觉,唯有面对二当家的时候才会有。 他本来在天都峰养伤,可这大当家的夫人,得知二当家梁末在大当家的灵堂上被拥立为大当家之后,心中便觉得大当家的死很蹊跷。 不想坐以待毙的她,直接就带着大当家的心腹百来号人,直接就杀下山了。 三炮得知此事,也是心急如焚,跟着也下山,想要保护顾玲的安危。 “应该就是你,没错,你还去过澜庭阁,跟在一个老道士身边?” 陈三眉头微皱,又问了一声。 也想起来在澜庭阁见过三炮和四响,两人不是跟在老道士身边? 那日与苟荡的手下对骂,可是精彩得很。 三炮汗如雨下,咬牙喝道: “是又如何,今天我要为四响报仇。” 这一刻三炮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来保护夫人顾玲的。 “哦,他叫四响?” “找死……” 即便心知肚明,自己的武功,与陈三相比,难以望其项背,三炮也要为四响报仇。 他咬牙,手臂上青筋暴跳,横刀于胸,扫向陈三。 陈三面色不变,脚尖点地,身子向后飘飞,稳稳落地的同时,轻轻一点,身子犹如一柄利剑,刺向三炮。 三炮面色巨变,在被陈三气机锁定之后,庞大的威压下,他心中居然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意愿,甚至连移动脚步都万分艰难。 一招,他连陈三一招都接不下。 陈三愈发靠近,三炮五脏冰寒,仿佛用尽全身气力,低喝一声,横刀挡在胸前。 陈三一拳砸在他的刀背上,他的身体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口中喷出数口鲜血,气息萎靡不振。 顾玲见此一幕,瑕疵欲裂,飞身上前,一刀逼退陈三。 宋言远远看着这一幕,他一直以为,段凌峰几人,陈三的身手最弱,想不到,他一直都被自己低估了。 陈三眉目一凝,冷声喝道: “抓了你,青城山上的匪寇恐怕都要投鼠忌器。” 顾玲如临大敌,原本想下山自保,现在却好心逃出了虎穴,又落入了狼群。 三炮神经紧绷,小心翼翼地看着陈三,退到顾玲身边,低声喝道: “夫人,你快走。” 三炮面色发白,拦在顾玲身前,纹丝不动。 他心神通透,顾玲一人绝对不是陈三的对手。 “走个屁,前有狼后有虎,往哪走?” 顾玲冷喝一声。 “其实……大当家他……” 三炮提刀,刚要解释,就被顾玲打断, “蠢货。他不敢杀我,你带着兄弟们走。” 走个屁,我要是丢下你自己走了,还有活命的道理吗? 三炮心中暗骂这个顾玲冲动坏事, “三炮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顾玲心中哀叹,心知无法劝说三炮逃跑。 两人对视之后,一左一右,准备夹击陈三。 陈三目光淡漠,闲庭信步,抬手间便将二人的攻势化解。 反观顾玲、三炮,久攻不下,已渐露疲态。 陈三嘴角一勾,抓住间隙,一拳轰在三炮肋下,三炮跌飞出去,数根肋骨应声断裂,面色一白晕死过去。 顾玲怒急攻心,不退反进,一刀狠狠劈向陈三眉心。 陈三侧身躲过,眼中冷芒一闪,抬手一拳,打在顾玲肩膀上。 慕寒冷冷凝视,利剑断裂。 于此同时,他眼中冷芒一闪,将断裂的剑尖甩了出去,剑尖瞬间穿过顾语的肩膀,钉在崖壁上,发出嗡嗡嗡的剑鸣声。 顾玲口喷鲜血,伤上加伤,跌飞出去,手上的大刀也抓握不住,钉在崖壁上,发出嗡嗡的声响。 反观战局,匪寇死伤无数,剩余的围靠在一起,已被杀红眼的兵将们逼到角落,个个胆寒心惊。 顾玲心中悲凉,悔之晚矣。 宋言呼出一口浊气,久悬的大石在心中落地,目光落在于都身上,心道,骂人果然是一门艺术。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老道士的功劳,暗中给宋言开了一道门。 大当家夫人顾玲被擒,三炮生死不知,剩余匪寇已无力再战,纷纷弃兵刃归降。 宋言悄然松了口气,现在有两名人质在手,交换秦般若,已经绰绰有余。 对方只要不想鱼死网破,届时拿下青城山应该不是难事。 命人打扫战场的同时,于都并未有一丝松懈,下山的路被封死,望崖峰未曾全部出动,此时若让天都峰趁虚而入,他们依旧性命堪忧。 …… 天都峰,峰顶。 得知顾玲擅自下山迎敌,躲在暗处的黑衣人心如刀绞。 本来一切都在他谋划之中,却不曾想到,顾玲居然如此忍不住性子,坏了他的好事。 下山的路是他命人堵死的,为的便是让宋言与二当家梁末两败俱伤,他再出面与之周旋。 到时候,一切都由他说了算,可惜,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全盘计划,被顾玲彻底打乱。 他虽心中有气,却也无可奈何。 “黄一,我要你救出我夫人。” 黄一,正是黄家死士中,负责此次行动的负责人。 “你还没有资格命令我。” “黄大人让你听从我的命令,你敢不遵?” “家主只是让我配合你杀宋言,并非让我遵从你所有的命令,此刻营救顾玲,只会打草惊蛇,若是计划出现变故,你担待不起。” “你……你不怕我杀了秦掌柜?” “你不敢。” 黄一话音落下,转身便离开隐秘的山洞,丝毫不给黑衣人半点颜面。 他确实不敢私自对秦般若下手,正如黄一所说,现在杀了秦般若,等同于杀了顾玲。 第293章 黑衣人 几多欢喜几多愁? 黑衣人满面愁容和愤怒,目送黄一离开,注定又是一夜无眠。 黄一不悲不喜,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并未因此有任何波动。 在他看来,黑衣人没有胆子敢忤逆家主的意思,更不敢私自行动。 没有他们的帮衬,靠他自己,给宋言塞牙缝都够呛。 一线天上。 三当家在崖壁上悬挂了一天,日晒风吹,精神虽然萎靡不堪,却也性命无忧,顾玲受伤颇重,但有宋言在,吊着一口气,也不是难事。 “消息可属实?” 宋言负手而立,从陈三口中传来的消息,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他目光微凝,陈三躬身,肃然道: “城中传来的消息,绝无虚假。” 从建康府出发,宋言就有过交代,黄家的一举一动还要继续监视。 临走前给了黄书序一个下马威,本以为他们应该会消停几日,却不曾想,黄书序确实老谋深算,但黄友新却不这么想。 神武军暗部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原因有二,其一,青城山的局势还未明了,暗部还要应对不时之需。 其二,剿匪救秦般若和宋轩事大,后院绝不能再次失火。 否则,宋言凯旋,岂不是因小失大? 暗部在宋言的命令下,一直隐藏在暗处,一边观察肃州各方势力的动态,和确保柳茹梦等人的安危。 随着时间的推移,黄友新在黄书序的要求之下,做好一切部署之后,似乎也变得愈发目中无人。 颇有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的架势。 这也是当初,黄书序定下计策的初衷,一方面是借助恶徒匪寇之手,除掉宋言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至于趁机救出黄旭,完全是黄友新的个人行为,并非黄书序的算计。 毕竟,建康府还有苟富贵在,已经不可能成为黄家的一言堂和后花园了。 “老匹夫果真贼心不死。” 宋言眼中杀机浓烈, “想救黄旭,恐怕我答应,苟富贵都不会答应……” “宋言,茹梦姐姐还在澜庭阁……要不要多派一些人手保护?” 梅秋风无不担忧,远水解不了近火,倘若黄家丧心病狂,对柳茹梦动手,他们也是鞭长莫及。 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应对之策,宋言才能安心对付青城山的匪寇。 “只要侯爷无恙,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夫人动手。” 陈三冷哼一声。 话是这么说,可当他得知黄友新想救出黄旭的消息之后,也下意识对澜庭阁增派了一些人手。 “就怕他心知事不可为,宁可玉碎,不可瓦全。” 宋言摇了摇头, “此人行事,只顾喜怒,不计后果。再者,黄家背后还有黄书序这条老狐狸在,不可不防。” 黄家之所以底气十足,一方面受益于赵王秦风,一方面是因为有黄书序在谋算。 宋言不得不提醒陈三等人,不可盲目自信,不可低估对手。 青城山是宋言与黄家对弈的一枚棋子,不足为虑,却也不可小觑。 眼下,黄友新想趁着宋言不在,从府衙大牢救黄旭出来,怕是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从暗部中抽调一部分人,装扮成商贩,埋伏在澜庭阁和府衙周围,一旦黄家有任何举动,一举拿下便是。” 在宋言的调理下,梅秋风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只不过……她的性格,似乎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陈三,按照秋风说的,先做布置。” 宋言颔首,仔细斟酌之后,心中慢慢有了计较, “不过,此外还要多做一些准备。”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黄家上下,唯有一棍子直接将他敲死,否则……宋言对付起来,始终劳神劳心,总要提防有人暗中蛰伏,肆意窥探。 一旦露出破绽,难保会被他抓住,给予宋言沉重的打击。 为了杜绝后患,宋言唯有定下万全之策,蛇打七寸。 “引蛇出洞。” 宋言黑发飘飞,犹如星辰一般浩瀚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杀意。 陈三和梅秋风对视一眼,一时还没能明白宋言的意思。 宋言沉吟之后,继续道: “陈三,你算计好时日,命人在城中散播我殒命青城山的消息,然后让大壮把澜庭阁布置一番……” 宋言娓娓相道,陈三双眸渐亮,频频点头,拍手叫好, “妙计……侯爷英明。” “少拍马屁。” 宋言冷哼一声,笑骂道: “此事你下山去办,顺便带上林陌,这胖子心思活络,办好此事应该不难。” “办好此事之后,带暗部在山下等候我的命令,注意安全,不要让我回去给你奔丧。” 陈三心中一暖,躬身应答,转身迈步离开,呼吸之间便消失在黑夜中。 目送陈三离去,宋言等人便开始商议如何应对天都峰。 从顾玲口中得知望崖峰和天都峰发生的事情,宋言已经明白,这一切都是老道士和二当家梁末的计策。 她也是害怕被梁末清算,这才铤而走险,想要杀出一条下山的血路。 却没有想到,此次围剿青城山的官兵与往日里根本不同。 “什么人?” 突然,梅秋风眉眼一跳,怒喝一声,身形如同鬼魅,飘出大殿的同时,脚尖点地,飞身而起。 “屋顶有人。” 宋言也在同一时间察觉。 而这时候刚好进来的于都,也是面色微变,扫了宋言一眼,立刻就跑出大殿。 入眼便是梅秋风朝着一道黑影追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黑衣人身材消瘦,身手不错,丝毫不弱于梅秋风。 两人一追一逃,黑衣人疲于奔命,梅秋风穷追不舍。 有了前车之鉴,她不敢轻易放任黑衣人离开…… “你跑不掉。” 梅秋风手中的火红长鞭甩动,仿佛将黑暗划破,朝着黑衣人后背抽去。 黑衣人冷哼一声,身形不变,数枚飞镖从纤细的指尖弹射而出,飞镖形如梅花,精美异常,每一枚飞镖上都刻着一个“青”字。 “叮叮叮……” 梅花飞镖裹胁着冷风,一半挡下长鞭,一半朝着梅秋风胸口飞驰而来,速度犹如闪电。 梅秋风微微侧身,轻松闪躲。 “走,过去看看。” 宋言低喝一声,率先跟着两人追逃的行径路线奔驰而去。 于都的武功不弱,风吹草动并未瞒过他的感官,他一言不发,跟在宋言身侧,目光如电,时刻注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预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未知变故。 第294章 顾氏一族 青城山峰峦蜿蜒交错,山崖耸峙纵横,犹如犬牙一般,鬼斧神工的悬崖峭壁壁立万仞,险不可攀。 若对此地形不慎熟悉,轻易便能迷失在山林悬崖之间。 山林间野兽繁多,特别在黑夜,阴暗中似乎总有一对对嗜血的眸子,在窥视,寻求破绽,给予致命一击。 一道身影,亦步亦趋,小心谨慎地行走在山林间,似乎漫无目的。 脚下的枯枝树叶,发出吱吱的声响,让他更加恐惧,每跨出一步,都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青城山之行,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这犹如地狱一般的地方,他随时都可能悄无声息地死去。 “该死的宋言……若是让我回到肃州,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咒骂一声,似乎有野兽的声音在同时响起,他狰狞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恐惧,下意识顿住脚步,不敢前进,亦不敢后退。 黄景心思深重,山洞中与于都交谈之后,便知道宋言对他已经下了必杀令,让于都寻个良机,偷偷抹杀掉自己。 为了不坐以待毙,他趁着于都不注意的时候,躲避离开,逃进山林,一路往上攀爬。 干粮几乎消耗殆尽,日渐消散的体力,对于一个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好在他还有点身手,一路上倒也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几处危机。 可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耗死在这山林之间。下山,他不是没有想过,可宋言还堵在一线天,想找其他路下山,对他来说难度也极大。 现在,唯一能够逃生的办法,就是想办法上山,只要表明身份,郑钱肯定会照顾好他。 冷风习习,身上淡薄的衣服,根本难以给他足够的温度, “如此下去,不用宋言动手,我便会死在这山上,沦为畜生、野兽的果腹食物。” 他神色疲倦,机械般迈动僵硬的双腿,不断地告知自己,一身抱负还未展现,大仇未报,如何能够轻言放弃,如此作为……如何对得起高堂,对得起家族。 黄景消瘦的面庞上,毫无血色,却闪过一丝坚定。 许久,幽幽的月光下,他眼前忽然一亮,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一道瀑布,犹如银色绸带,镶嵌在悬崖峡谷之间,耀眼醒目。 瀑布下方是一个宽五六丈的水潭,水清可见底。 水潭前方大致三丈左右,屹立着一间人工建造的石屋,石屋前是一座矮小的拱桥…… 此情此景,犹如山中桃园,与世隔绝了一般。 想不到,在这恶匪纵横的青城山上,居然还有如此一处谷地,清幽绝美。 黄景心跳如雷,原地驻足半晌,不敢迈出半步,生怕打扰了美景,扰了此间主人的清净。 当然,他更害怕这是一个美丽的陷阱。 倘若,对方也是青城山的匪寇,不认识黄家的话,岂不是羊入虎口,死路一条? 黄景犹豫不决,但腹中空无一物,胃中时常有抗议的声音响起,他不得不提醒自己,适当的冒险,才能让他继续苟延残喘。 踏上拱桥,黄景的紧张不减反增。 他蹑手蹑脚,仿佛一个入室偷窃的鸡鸣狗盗之辈,生怕被石屋主人发现。 冷风呼啸,黄景下意识的紧了紧衣领,微眯着细眼,目光透过木屋窗户间的缝隙,落在石屋内。 石屋内灯火明亮,却空无一人。 可石屋内所呈现的东西,不仅让他惊疑不定,却难掩好奇心。 他左思右想,缓缓推开石屋的门,烛火在冷风中摇曳,差点被熄灭。 他赶紧将木门关上,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强迫自己沉静下来。 石屋中央密密麻麻,摆放着数十个灵牌,由高至低,按身份地位摆放,都来自于一个姓氏——顾。 灵牌下方是一个四角方桌,桌上有些许贡品和两支燃烧的红烛。 这间木屋仿佛一个小型祠堂。 顾天琪、顾天卿、顾庭威…… 顾氏一族? 他们……黄景汗如雨下,后背一片湿冷! 黄景身为守城军都指挥使,在黄家也有一定的地位,对青城山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些,关于郑钱的来历也有些了解。 但青城山上,还有姓顾的族人活着? “你是谁?” 突然,一道冷漠的声音,犹如地狱死神的镰刀,穿过他的耳膜。 黄景五脏冰凉,猛然转身,瞳孔骤然缩起。 男子身姿挺拔,负手而立,面容被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遮掩,一袭黑衣,如同黑夜中的幽灵,让他胆寒心颤, “你……你是谁?” 黄景一边质问,一边后退,试图与男子拉开距离。 男子虽然如他一般消瘦,可对方那漠然的姿态,给他极大的压力。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男子厉喝一声,屹立不动,丝毫不担心黄景有能力在他手下脱逃。 黄景心中惊诧,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来历之前,他不敢轻易说出自己的身份。 与宋言上山剿匪,本就是青城山匪寇的死敌,若让地方知晓,他是守城军的都指挥使,肯定是十死无生的。 他思忖之后,警惕的看着男子, “我是在山中迷路了,无意中走到这里的。” “你不是青城山上的人。” 男子冷笑一声, “你是与官兵一同上山的。” “不是不是,我是一名郎中,到山中采药,迷路了。” 黄景骇然,手心冷汗直冒。 “郎中?” “对对,郎中。” 男子面色一冷,就在黄景慌乱之际,猛地一步跨出,黄景亡魂皆冒,还未来得及反应,双脚已经与地面脱离。 男子五指修长白皙,扣住黄景的脖颈,轻易便将他瘦弱的身体,提了起来, “孤身一人,身上一株草药,一个药篓都没有……呵呵,郎中?知道自作聪明的下场是什么吗?”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黄景面色涨红,仿佛与死神擦肩而过,他惊恐的看着男子,不断的咳嗽, “我……我是肃州守城军都指挥使黄景。” “我并不是为了剿匪而来,而是被宋言押上山的。” 他不知道男子面具背后的神情变化,为了避免对方是青城山的匪寇,只能先一步解释。 对方杀机浓烈,他唯有步步为营,才有活命的可能。 “原来,你与宋言有仇怨?” 黄景脚下一软,整个人如同跌入万丈深渊,心如死灰。 “你不是青城山的匪寇,你是……你是顾氏一族的族人?” “顾氏一族……我虽然不是,但也算是。” 男子双眸微眯,青面獠牙的面具上,一道寒芒从他眸中射出。 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 第295章 原来是她! “总有刁民想害朕……不是,想谋害本侯爷。” 察觉到于都脸上投射来的异样目光,宋言面色微变,及时改口。 在大燕,唯有站在金字塔顶端,京都皇城里的那位,才能自称为朕…… 宋言只是脱口而出,网络上的一个梗,并非本意,差点被于都误会。 两人加快步伐,不多时便看到梅秋风与黑衣人之间的缠斗。 梅秋风闲庭信步,尤占上风,黑衣人虽身法奇特,不至于顷刻间毫无招架之力,但面对她也只有咬牙抵抗,无法正面抗衡。 即便一时不会落败,但想逃脱,短时间内似乎也不能从梅秋风手下安然离开。 更何况陆续赶来的宋言和于都,都不是三拳两脚能够打发的小角色。 时间拖延太久,黑衣人惊慌失措,汗如雨下。 “居然还敢分心?” 眼见黑衣人目光游离,偶尔落在宋言等人身上,梅秋风冷哼一声,火红长鞭甩动,犹如编织的一张大网,朝着黑衣人笼罩下去。 黑人面色一白,暗叫不好,抽身后撤,心有余悸地看着,一缕黑发飘然落下。 若不是身法迅捷,她已经身首异处了。 梅秋风脚步轻点,步步紧逼,长鞭犹如长剑一般刺去,点在黑衣人横握的匕首上,发出一声轻响,黑衣人又后退数步,才堪堪停住脚步。 “我对他没有恶意。” 黑衣人心惊胆寒,负手身后,隐隐发颤。 “黑衣夜行,藏头露尾,还敢说没有恶意?” 梅秋风冷哼一声,长鞭轻轻一甩啪啪作响,让黑衣人不寒而栗, “说,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天都峰大当家?” 黑衣人怒不可遏,冷哼一声, “天都峰?他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匪寇头子,也妄图驱使我?” 宋言与于都面面相觑,一线天以下的下山之路已经被封死,想要正常上山,已经再无可能。 黑衣人口出狂言,若不是天都峰派来的刺客,又是何方势力? 难道与黄家有关,担心自己破釜沉舟,下山与拦路的死士血拼,这才特意派人来补刀? “既然不是匪寇,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梅秋风眼见宋言等人在一旁观望,也不急于出手。 黑衣人的武功虽然不弱,尤其是身法,诡异异常,犹在她之上。 但眼下已经被她逼入绝境,前方有于都和宋言虎视眈眈,后方是悬崖绝壁,倘若不慎跌落,任由黑衣人身手再好,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与梅秋风硬拼,结果不言而喻。 黑衣人面色微变,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信不信由你。” “既然如此,等我拿下你,再问个清楚。” 梅秋风欺身上前,一招横扫千军。 黑衣人边打边退,直到与悬崖距离不到一丈,不得不拼死反击。 梅秋风有意活捉,任由黑衣人反击,直到安全距离,才奋力出手。 长鞭飞舞,搅碎黑衣人的长袖之后,势如破竹,险些从黑衣人胸口穿过。 梅秋风冷笑,收手的同时,在黑衣人失去身体控制的瞬间,一掌拍向黑衣人的胸口。 一团柔软触及手心,梅秋风面色巨变,及时收手,惊然道: “你……你是女的?” 胸前传来酥麻的异样,黑衣人面色潮红,怒喝道: “你,敢羞辱我,与你拼了。” 黑衣人犹如暴怒的母狮子,哪怕对方也是女子,一时间拳脚齐上,根本不做防守,只顾着一味地进攻。 宋言面色古怪,嘟喃道: “都是女子,摸一下胸部也不会少一块肉,何至于如此拼命?” 于都脸上一青一白,撇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说梅秋风也是女子,但人家被这般羞辱,生气也是常理。 但他也不敢当面反驳宋言,于是眼观鼻,鼻观心,顺着宋言的目光望去,夜色昏沉,幽月当空,心道,看不出来,这姑娘这么生猛。 “你够了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梅秋风一边招架,一边出声威胁,奈何黑衣人根本不管不顾。 “再说了,我也是女子,又不是故意羞辱你的。” 果然,什么将带出什么样的兵! 梅秋风这话一落,于都顿时也不觉得奇怪。 “让你摸,我让你摸。” 飞镖犹如漫天飞羽,朝着梅秋风飞射而去。 宋言面色变化,憋住笑意,朗声道: “她是刺客,你管她是男是女,先擒了再说。要是受伤了,我也可以为她治疗的。” “卑鄙无耻。” 梅秋风想想也是,反正是宋言让她抓的,错不在她。 只不过,在她欲要反抗的瞬间,黑衣人又是一声惊人怒喝, “早知道你如此卑劣,那晚就应该看着你被一箭穿心。” 梅秋风顿住脚步, “是你?” “那晚出手射下另外一支飞箭的是你?” 梅秋风惊疑不定,目光游离在黑衣人身上,似乎在判断她到底是口若悬河,还是真有其事。 宋言心有余悸,下意识地看了梅秋风一眼。如若黑衣人所言所述,对方即是他与梅秋风的救命恩人。 可为何要救他,又要监视他? “你到底是谁?” 宋言头大如斗,生怕黑衣人是天都峰派人行刺的,只是碍于落了下风,在胡乱编了一个理由, “如何让我们信服?” “信不信在你,若三公子有令,要保你性命安全,就算你被千刀万剐,与我何干?” 黑衣人后退两步,与梅秋风拉开距离,小心警惕地看着宋言等人。 “三公子?三公子是谁?” 宋言眉头微皱,对黑衣人的话已经信了七分。 诚如对方所言,若当日,没有她阻拦,宋言性命堪忧。 既然对方对他没有恶意,那这位三公子,暂时看来应该是朋友。 黑衣人眼中的恭敬一闪而逝,转而变得愤怒, “要是公主殿下有任何闪失,三公子饶不了你。” 话音落下,她趁着宋言沉思,飞身而起。 宋言摇头,阻止了梅秋风试图进一步的动作, “让她走吧,我知道她是谁了。” 黑衣人身法诡异,几个跳跃,便彻底消失在众人眼皮底下,仿佛不曾出没过一般。 “她是谁,三公子又是谁啊?” 梅秋风回到宋言身边,急切问道。 宋言轻笑, “你见过她,在周安县的时候。” “是她?那个狐媚子?想不到她居然藏得这么深?” 梅秋风冷哼一声, “难怪她会出手救你。” “既然她不想暴露身份就算了,只是……这青城山现在有点乱啊。” 宋言苦笑,一时又觉得有些头大。 第296章 梅秋风的变化 绸缪算计一线天与望崖峰,让宋言心力交瘁。 眼下,楚王秦牧又掺和一脚。 宋言猜想,他定是担心秦般若的安危,至于保护自己,不过是看在宋思妍的颜面上而已。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他未来的小舅子。 不过,这么多势力看着青城山,他想要做些小动作,倒是有些麻烦。 山中寒露颇重,宋言裹着被褥,卷缩在床上,一直沉醉在梦境中,脸上时不时浮现出奸诈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即便梅秋风硬拖强拽花言巧语,于都都不为所动。 态度异常坚决,想忽悠他去打扰宋言的美梦,怎么可能? 与宋言相处的时日虽然不多,但有一点他非常明确,宋言在睡觉的时候,最恨别人打扰。 于都偷偷撇了一眼,梅秋风手上提着的饭盒,心中忍不住为宋言默哀了几秒。 也不知道,她今天到底是睡糊涂了,还是心血来潮,居然亲自下厨…… 据他了解,这姑娘可是跟随宋言在北境上过战场的,说她身手了得,他倒是承认,可厨艺这东西…… 于都越想越觉得宋言可怜,需要同情。 “不行,我不去,万一……他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梅秋风站在宋言休息的屋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举足无措。 于都撇了撇嘴, “梅姑娘,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我有什么风格?” 梅秋风面颊微醺,怒瞪了于都一眼,双手叉腰,喝道: “你去不去?” “不去。” 于都视若无睹,坐在台阶上闭目养神,梅秋风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她犹豫不决,伸手准备推开宋言房门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宋言愕然地看着梅秋风。 目光在她与于都身上游离,愣神之后,木然道: “你俩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一丝潮红,瞬间爬上梅秋风的耳根,她迅速收回手,将饭盒藏匿在身后。 见宋言看来,她脸上的笑容颇为尴尬,转身走了两步,又深深吸两口气,再次转身回视宋言,慌慌张张道: “那个……我就是路过,顺便看看你醒了没有。” 宋言狐疑,梅秋风低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揉捏着衣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梅秋风这样的姿态,可是很少见啊! 自从上次受伤之后,她的态度就变得飘忽不定,有时候骄横野蛮,有时候又通情达理,甚至还时常出现这种娇羞的模样。 干什么? 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这怎么可能,别说自己家里柳茹梦,即便是没有,也不能让这有暴力倾向的妞得逞啊! “什么情况?” 宋言的警惕性瞬间提高,避开梅秋风,将于都拉到一旁,低声问道。 于都撇了身后一眼, “梅姑娘说,亲自煮了一碗粥,想给侯爷喝。” “粥?不会是下药了吧?” 宋言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想到,梅秋风一边熬粥,一边下药时,脸上弥漫着浓郁的邪魅笑容。 “有可能,侯爷,你保重。” “喂,你……跑什么?” “末将还要去审问顾玲和三炮。” 宋言气急,眼睁睁目送于都离开,小心翼翼地看着梅秋风, “大小姐,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你这样……搞得我心里没底。” “哼。” 梅秋风冷哼一声,宋言悄然松了口气,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金刚芭比嘛, “我煮了一碗粥,你必须喝了。” “我很饱,要不……” “不行,饱也得喝。” 梅秋风又是一声冷哼,根本不给宋言反驳,或者寻求借口的机会。 从饭盒中取出一碗白粥…… 与其说是白粥,倒不如…… 总之,宋言欲哭无泪,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他仰头双眼含泪,在梅秋风的监督下,将白粥全部喝下。 其中不仅夹杂着些许焦味,还有浓烈的咸味…… “怎么样?好喝吗?” 这是可是白云山大当家第一次下厨,为了一碗白粥,她可谓是费尽心思。 迎上梅秋风希冀的目光,宋言是有苦说不出, “嗯,不错,想不到梅大当家不仅人长得漂亮,连着厨艺也是一绝。有机会一定也要让你茹梦姐姐和于都、陈三他们也尝尝。” “那是,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谁。” 犹如鲜花一般的笑容,瞬间在梅秋风脸上绽放。 娘子,不是我害你,我也是被逼无奈。 还有于都,王八蛋,让你丢下老子不管。 宋言脸上挤出一抹笑意,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迫切想要一碗清水解渴, “那……没事的话,我也去看看顾玲和三炮,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去吧去吧,本姑娘也去准备准备,看看下午做什么。” 宋言违心的称赞,似乎给了梅秋风极大动力。 一时之间,她干劲十足。 宋言迈出的脚步瞬间凌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倘若让梅秋风肆意妄为,岂不是要为善意的谎言买单…… 你可是白云山大当家啊,怎么能干火夫一样的事情? 宋言快步离开,前脚刚寻到于都,后脚便听闻天都峰派人前来,邀请宋言孤身前往天都峰,与二当家会见。 “想必是一场鸿门宴。” 于都转念一想,便觉得这青城山的匪寇不怀好意。 他冷哼一声, “侯爷,不如让末将带人杀上天都峰,取那什么二当家的项上人头。” “有几分胜算?” 宋言神色漠然。 “这……” 于都面色微变,宋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肃然道: “天都峰和望崖峰的情况不明,贸然上去很危险,我可不想你们上去白白送死,我自己去就行。” 于都浑身一颤,心中感动不已。 眼下,宋言宁愿独闯龙潭虎穴,也不愿意手下将士置身险境,可见其胆识,不是一般阿猫阿狗能够比拟。 也是将他们当做自家兄弟,而不是他青云之路的踏脚石。 “若大人在天都峰遇险,末将即便是拼到一兵一卒,也势必与恶匪周旋到底。” 于都胸中坦荡,单膝跪地立下誓言。 宋言将他扶起, “顾玲和三炮可有交代什么?” “青城山大当家死了。” 于都将逼问的结果一一道出,宋言这才明白,为何二当家梁末迟迟没有动静,原来青城山上下,还在为郑钱办丧事。 “顾玲怀疑是二当家梁末动的手,这才冒死下山的。不过,顾玲也说了,若是侯爷能够答应她一个条件,她愿意助侯爷拿下青城山。” “什么条件?” “她说要亲口与您说。” 于都摇了摇头,宋言沉吟之后道: “走,先去看看再说。” 与顾玲谈过之后,宋言心中感慨万千,小小一个青城山,居然藏着这么多秘密。 第297章 暗通款曲 天都峰下来两人,一人面容清瘦,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眼眸狭长。 另一人慈眉善目,约莫五十岁的年纪,略显褶皱的面容上,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饶是宋言见他第一眼,也是一怔。 “两位什么身份,可以代表青城山大当家?” 宋言眯着眼睛笑问道。 “什么大当家,我和老神仙是二当家派来的,不过……很快,我们二当家也会成为大当家的。” 也不知道是青城山二当家梁末给的清瘦男人勇气,还是因为和老道士在一起,他底气十足,说起话来,一副鼻子要翘到天上,不将宋言放在眼里的姿态。 “那不知,这是二当家的意思,还是老神仙的意思呢?” 宋言也不生气,脸上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老道士自然也听出了宋言话中的意思,点头道: “是老道的提议,二当家也认同,冤家宜解不宜结嘛,若是可以的话,二当家也不希望与将军刀兵相见。” “哦?” 宋言看着老道士, “你有这么大的能耐?连二当家也要听你的?莫不是设下陷阱,想骗我上山吧?” 他的眼角余光扫向清瘦男人,发现他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愤怒,猛地喝道: “你敢质疑我们老神仙?你信不信,老神仙施法将你给劈了。” 他这话一出口,宋言反而松了口气。 与老道士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全是狡黠。 “不敢不敢,老神仙法力无边,我等一介凡人,岂敢质疑,只是关乎身家性命,还是要问清楚一些的好。” 清瘦男人冷哼一声, “你知道就好。” 随后,他讨好地看着老道士, “在山上,就是二当家也对老神仙言听计从。” 那晚,他可是亲眼看到老神仙施法,然后大当家郑钱的屋子就炸了,大当家冲进火海灰飞烟灭了。 到现在山上还有传言,是大当家得罪了老神仙,这才受了天谴。 否则,这么大一个青城山,偏偏大当家的屋子炸了? 此次之后,老道士在他心中对分量,比二当家梁末还重。 梁末在老道士的建议下,同意他下山,表面上与宋言等人协商,实则是要暗度陈仓,助宋言尽快拿下青城山。 否则,他一直惶恐不安,深怕不小心暴露,到时候死在青城山匪寇的乱刀之下。 毕竟大当家郑钱已经怀疑他了,哪还敢保证其他人不会暗中调查? 二当家梁末不放心他孤身下山与宋言谈判,便要派人保护,他精挑细选,这才选了清瘦男子。 “若不是老神仙慈悲心肠,随便降个天雷地火下来,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于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清瘦男子,这小子口气这么大? 还有这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既然这么厉害,那还协商个屁?而且,看宋言与老道士对话,怎么云里雾里的? “既然如此。” 宋言深吸了口气,道: “那我也有个条件,只要二当家放了章和公主,我们就立马上山。” 什么公主? 章和公主? 青城山上,何时抓了大燕的公主? 老道士一怔,眼中露出的难以置信让宋言也有些发懵。 “什么公主?山上娘们都没有几个,哪来的公主?” 清瘦男子只是以为,宋言是在没事找事。 公主殿下怎么会跑青城山上去?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公主下手啊。 “你不知道?” 宋言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老道士,肃然问道。 老道士见宋言脸上的笑容消失,神色严肃,他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将军,他说的不错,山上确实没有公主殿下。” “这不可能,掳走公主殿下的贼人,就是在青城山脚下消失的,我的人亲眼看着他们上山的。” 暗部的人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假。 梅秋风站出来反驳,老道士心头一突,知道这姑娘不好惹,也知道她轻易不会编这种谎言来蒙骗自己。 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道以性命担保,二当家绝对没有绑过公主殿下。” 宋言眼眸一凝,眉宇间出现一个川字。 仔细一想,便明白其中的关键,黄家私自掳走秦般若,便是为了陷害青城山的匪寇,与黄家有染的,恐怕也只有郑钱一人而已。 所以,二当家梁末也被蒙在鼓里。 可秦般若明明就在青城山,既然郑钱死了,那秦般若人呢? 梅秋风还要开口,被宋言摆手制止, “大当家郑钱这么死的?” “冲进火海烧死的。” 老道士应道。 “可有见到尸骨?” “都烧成灰了,哪里还有尸骨?” 清瘦男子理所当然道。 老道士颔首, “大当家的灵堂,也只有衣冠,没有尸骨。” 宋言目光如刀,扫过老道士与清瘦男子,沉吟片刻道: “那需不需要带上大当家的夫人和三炮一同上山?” 从头到尾,老道士都没有提及顾玲和三炮,似乎对二人已经放任不管了。 也是,两个阶下囚,让他们自生自灭也好,免得宋言多一个筹码。 “三炮是大当家的心腹,他既然不愿意待在青城山,那便由他去吧,至于大当家的夫人,将军自己打算即可。” 老道士这么回答,宋言心中顿时七上八下。 表明了二当家梁末不在意顾玲和三炮的死活,可他既然要清除异己,又怎么会放任三炮和顾玲不管? 这其中有蹊跷啊? 若是二当家梁末,将他们当作炮灰,送下山送死,那还说得过去。 可顾玲明确表示,她是自己下山寻求自保的。 宋言越想越觉得奇怪。 “将军不必忧虑,二当家对将军没有恶意,只想与将军留个善缘,老道也希望青城山与将军能够和平相处。” 宋言心想,既然已经从顾玲口中得知天都峰与望崖峰的布置,老道士也明确表明,二当家还在他控制中。 那不如直接上天都峰看看。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与老神仙一同上天都峰看看也无妨。” 一行人稍作准备之后,便上了天都峰。 宋言趁着清瘦男子在前面带路,押着嗓子问道: “宋轩如何?” “侯爷放心,三公子有九叩看着,不会有任何危险。不过,章和公主确实不是二当家绑的……” 宋言皱眉不语,梅秋风气喘吁吁,浑身香汗淋漓, “狗道士,还有多久能到,你是不是想累坏我们,好以逸待劳啊?” “梅姑娘言笑了,老道岂敢呐?” “哼,最好是不敢,否则,本姑娘将你从天都峰丢下山去。” 老道士浑身一个激灵,于都也是忍俊不禁。 果然……梅秋风娇羞温柔的一面,只有宋言能够看到。 第298章 你居然没死 宋言的耐力十足,区区一个天都峰,根本不在话下。 他时刻都在警惕着周围环境的变化,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人,出来。” 忽然,于都突如其来的一声爆喝,犹如惊雷,在宋言等人耳中炸响。 梅秋风下意识瞪了老道士一眼,于都侧步向宋言移动,双眸冷冽,视线停留在前方路口的巨石上。 四人粗布麻衣,相隔一丈距离,其中三人手持弓箭,箭弓拉满,箭头对准宋言三人。 为首的汉子,面无表情,对着老道士行礼,态度还算恭敬, “老神仙。” 这时,老道士笑容一收,呵斥道: “这几位都是二当家的客人,不可无礼。” 为首那人摆手,三人这才放下弓箭,退到石林后面,消失不见。 “将军,请。” 老道士脸上挂着笑容,小心翼翼地看着宋言等人。 特别是梅秋风,这姑娘要是发飙,还真不好应对。 宋言若有所思,将心事压在心底,笑道: “老神仙,请。” 二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继续前行。 大致一刻钟时间,众人来到天都峰议事大厅,那清瘦男人率先走到众人前面, “我先去禀报一声。” 不多时,他再次回来,拦住众人去路,唯独对宋言一人放行,用意显而易见, “我们二当家请他进去,其他人就在这等候吧。” 梅秋风面如寒霜,顺手便拔出腰间缠绕的火红长鞭,狠狠一甩,娇声喝道: “你什么意思。” “梅姑娘别急,有老道在,将军绝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老道士当即就出言解释,宋言凝眉,目光顺着脚下为数不多的阶梯,朝着议事厅大堂看去。 二当家梁末就端坐在议事厅首位。 于都深深看了老道士一眼,他可不知道宋言与老道士之间的关系,试图阻拦宋言, “侯爷,小心有诈……” “没事,你们和将士们在外面等候,我进去便是。” “可是……” “放心,如果二当家真的有什么阴谋诡计,也不用如此麻烦。” 宋言轻笑,以他的身手,即便这议事厅是龙潭虎穴,他也有也自保的能力。 于是便阻止于都继续劝说,冷冷撇了老道士一眼, “如有不测,你们先宰了他,给我陪葬。” 老道士冷汗直冒,干笑两声, “不敢不敢。” 宋言慢悠悠跟在老道士身后走进议事厅。 这议事厅倒是宽敞,首位上端坐一人,身姿笔挺,面色冷然,目光紧紧盯着宋言。 宋言顿住脚步,眼角一跳,视线定格在二当家梁末脸上。 略微停顿之后,他摸着下巴,自顾着寻了个位置坐下,然后目光随意扫动。 大厅中,除了两个身穿粗布麻衣的男人之外,倒是没有其他多余的人在。 “二当家,这位便是宋将军。” “宋将军,这位便是青城山二当家梁末,不日之后,便会是青城山大当家。” 宋言默不作声,老道士便开始为双方介绍各自的身份。 “宋将军大驾光临,梁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梁末端坐在椅子上,言语看似客气,可语气却截然相反。 显然,他对宋言带兵围剿青城山,还是颇为不忿,若不是老道士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阻拦,他今日便会带人下山围攻一线天。 宋言轻笑,不以为意地扫了二当家梁末一眼, “二当家气质出众,奈何为贼?” 梁末抬眼,目光幽森,笑声从口中传出, “宋将军以为凭借区区肃州守城军,便吃定我青城山了?” “一线天战况如何,二当家应当看在眼里了。” 宋言回视冷笑。 “若不是老神仙阻拦,你们现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梁末冷哼一声。 二人针锋相对,哪有要谈和的意思。 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拼个你死我活才对。 老道士作为中间的调和剂,他此刻反倒是面色从容,似乎毫不在意。 “二当家不妨试试看?” 宋言轻笑。 梁末眉眼闪烁,目光落在老道士身上,见他毫不在意,又怒视宋言, “宋将军当真要与我青城山不死不休吗?” “交出秦掌柜,然后臣服于我,我便放你一条生路,也可以保青城山上下无忧,否则,今日定叫你青城山上下,血流成河。” 宋言猛的站起身,浑身的气势也陡然变化,让梁末心惊肉跳。 此人不是凡手,给他莫大的压力,单打独斗,自己未必是对手。 可老神仙若是能出手,定能叫宋言有来无回。 届时,围剿青城山的官兵群龙无首,他带领青城山的部众围杀,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想到此处,梁末看向老道士, “老神仙,不是梁某不愿意听从你的安排,是这厮根本不顾及你的颜面,还请老神仙助我,灭杀此獠。” 梁末这话一出,宋言心中就忍不住想笑。 这狗道士,将这青城山二当家忽悠成什么样了,居然对他深信不疑到这种地步? “听说,老神仙还有仙法,不如让我见识一番?” 宋言冷笑一声,眼中杀意不减反增。 老道士后背冷汗直冒,苦笑道: “侯爷,老道有什么本事,您还不知道吗?” 梁末听老道士这话,脸上瞬间凝固,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老道士又看着他道: “二当家,侯爷此等英雄人物,你跟着他,是你的福分。” “老神仙,你什么意思?” 梁末再蠢,也看出了老道士和宋言之间,并不像他看到的那般简单。 加上老道士这两日有意无意,劝他与宋言和谈,他顿时就觉得毛骨悚然。 宋言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老道士接着劝道: “二当家,落草为寇,终究不是好事,不如臣服侯爷?” “你……” 梁末心如刀绞,目光在宋言与老道士之间来回晃荡,浑身冰凉无比。 而就在他失魂落魄之时,在他身后,猛地有一道声音响起。 “到现在你还看不清现实?” 他一袭黑衣,俊朗的面容上挂着讥讽,孤身一人从议事厅的后堂走来。 “你……” 梁末面色巨变, “你居然没死?” 这一瞬间,梁末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 “这不可能,你明明已经葬身火海,为何会……” 老道士同样惊讶,指着黑衣人,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我若不诈死,又怎么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想来,你就是青城山大当家郑钱吧?” 见到死而复生的大当家郑钱,宋言终于明白,为何一直觉得这青城山处处透着诡异。 原因便出在这了! 郑钱见宋言脸上没有惊讶,眉头微皱道: “不愧是宋侯。” 郑钱原本的计划是等宋言与梁末两败俱伤,再出来收拾残局。 可事与愿违,顾玲被擒,加上老道士从中作梗,居然想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青城山,他便知道,在等下去,恐怕就要错失良机。 “好一招将计就计。” 宋言忍不住拍手叫好,心中也开始思量。 “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 郑钱冷冷扫了梁末一眼,目光落在宋言身上, “宋侯想要青城山诚服于你,与他说可没什么用,还是要与我谈才行。” “你不过是黄家养在青城山的一条狗而已,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宋言冷哼一声。 “黄家算什么东西?” 出乎宋言意料,郑钱反倒不将黄家放在眼里? 第299章 那是筹码,并非诚意 青城山一线天,议事大厅后院有一座凉亭。 凉亭呈八角之状,屹立于草木山林之间,亭下郑钱与宋言相对而坐。 郑钱,身姿笔挺,右手执黑子,迟迟不曾落下,似乎在思考棋局上的应对之策。 这要是说出去,谁会相信? 这青城山匪寇的大当家,不仅学富五车,还精通棋艺。 忽然,他抬眼看着宋言,诚声道: “黄家的部署,便是我的诚意。” “你的诚意,应该是先将秦般若放了。” 宋言不置可否,冷哼一声, “区区一个黄家,我还未放在眼里。” 郑钱摇头, “那是筹码,并非诚意。” 两人眼中锋芒毕现,谁都不甘示弱。 即便是言语上的输赢,都不想轻易让对方占到便宜。 谈判并非儿戏,两人都步步为营。 从宋言步入凉亭开始,他就在暗中观察郑钱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不愿意放过。 郑钱看似沉迷于棋局之中,实则也在警惕宋言。 宋言开门见山,开口便提及秦般若,一则是想确认秦般若是否安全,二则是想试探这青城山大当家的底线和态度。 他明明是黄家养在青城山的一条狗,为何突然又反噬主人? 这是黄家的阴谋,还是有什么原因? 既然秦般若是筹码,那就有等价交换的可能。 筹码? 谁手上没有呢? 郑钱手上只有一人,而他手上还有两个,即便按斤叫卖,也不输于对方。 “黄家的死士在我眼中,算不得诚意。” 宋言冷笑,言语中不乏嘲讽之意, “不过,大当家暗箭伤人的本事,倒是不错?” 宋言字字诛心,郑钱内心苦笑,计划赶不上变化, “兵者,诡道也。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当年,顾家守卫海州,其麾下将士勇武无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所闻之人,无不是胆寒心惊,退避三舍。 其军士勇猛是一方面,主将善擅谋伐才是关键所在。 可惜,被黄家算计陷害,最终分崩离析。 从黄景口中得知有关顾家的真相,郑钱这才铤而走险,想为顾玲谋划一番。 顾玲对他有大恩,若不是顾玲父女,他的坟头草都数丈高了。 “暗箭伤人一事,此一时彼一时,宋侯也杀了我一线天不少兄弟,此事也应该相抵了吧。” 郑钱不急不恼,仿佛置身于世外一般。 见宋言默然不语,他抬起石桌上的茶壶,将宋言身前的茶杯填满,笑道: “粗茶陋水,还望宋侯不要嫌弃。” 宋言不假思索,将茶水一口喝下,犹如牛饮,还未细细品尝,茶水已滚入腹中。 郑钱眉眼一挑,似笑非笑,道: “宋侯就不怕在下在茶水中下毒吗?” 宋言嘴角一抽,内心镇定自若,表面故作惊慌, “你真下毒了?” “没有。” “那你说个屁啊。” “看来宋侯对郑某有很大的怨念。” 郑钱举止漠然,再次为宋言满上茶水。 在宋言的印象中,山匪恶徒,多半是那种五大三粗,满脸胡渣,浓眉大眼的壮汉。 与眼前文质彬彬,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书生气息的郑钱,完全不同。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在这大燕,想当一名匪寇简单,但想当一名有能力的匪寇,却还是要熟读四书五经,才能出人头地。 这青城山,倒真是卧虎藏龙啊……林陌已经给了宋言很大的震撼了,这胖子,头脑灵活思维清晰,口齿伶俐,且临危不乱…… 除了长相不受旁人喜爱之外,确实也没有太大的缺点。 倒是可以收为己用,至于这大当家郑钱,笑里藏刀,若被他谦逊俊雅的外表所迷惑的话,指不定会死的有多惨。 宋言脸上的怒气,渐渐散去, “大当家在黄泉路上走一遭,想必也不会轻描淡写。” “老道士是宋侯的人,他难道就没有和宋侯说过,我可曾体会过?” 郑钱眼中浮现出一抹戾气,又迅速散去,若不是他早有准备,那晚就死在火海中了。 “之前多有得罪,但眼下,郑某无意与宋侯为敌。” 郑钱垂首,目光落在残局的棋盘上,黑子死伤无数,仅剩下一些零星散落在棋盘上,面对声势浩大的白子,唯有垂死挣扎。 他五指紧握,因为过度用力,指尖泛白, “宋侯杀我青城山壮士已有数百人,关押我夫人和三弟,此行……宋侯若能安然下山,加官进爵,亦是囊中之物。” 他抬眼,两道冷芒从眸中射出, “若不能下山,又何止是鬼门关走一遭?” “你威胁我?” 宋言冷笑一声。 “并不是威胁。” 郑钱摇头,眉目突然一凝,浑身气势陡然一变,变得凌厉异常, “而是为宋侯谋一条青云路,也为青城山谋一条生路。” “我要走的路,一向不需要别人来操心。” “至于青城山的生路,我也说过了,臣服于我,否则……你们青城山上下,将会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给自己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呢?” 宋言扭动身子,换了一个稍微舒适一些的坐姿。 “大不了鱼死网破而已。” 郑钱长身而起,脸上弥漫着疯狂的神情。 宋言沉吟,欲要回应,郑钱忽然转身,背对着他,声音愈渐温和, “不知宋侯可否听过一个故事。” 宋言抬眼,硬生生压下脱口而出的言辞,抬起一枚黑子,捏在食指与拇指之间。 “顾氏之亡也,贼人有得钟者。欲负而走,则钟大不可负。以椎毁之,钟况然有音。恐人闻之而夺己也,遽掩其耳,恶人闻之,可也。恶己自闻之,悖矣。” 不知为何,宋言在听到郑钱讲述这个简短故事的时候,发现他的情绪波动剧烈,是两人针锋相对已久,从未出现过的。 一直以来,郑钱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在和宋言交谈,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死,对于他而言,似乎并不可怕。 那他的情绪波动,源于何处? 是因为掩耳盗铃? 这不过是郑钱在以故事,嘲讽聂琰自欺欺人而已。 况且,他说的是顾氏,与他姓郑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是顾玲? “掩耳盗铃也好,掩耳盗铃也罢,大当家何不敞开天窗说亮话?” 宋言眉峰微亮,将手中的黑子放在棋盘上,虽无法改变黑子落败的局势,却仿佛给了黑子一线生机, “大当家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有什么图谋,不妨直接亮出来?” 第300章 大当家难道不怕死吗? “图谋不敢,在下只愿夹缝求生。” 郑钱轻笑,转身直视宋言, “还妄侯爷能够给条生路?” 不敢? 宋言内心骂骂咧咧,烧杀掠夺,劫持良家小姐,阴谋诡计信手拈来,花言巧语样样精通,还有你们不敢的事情? 躲在青城山,占山为王,张口便要屠杀大燕官吏,只为夹缝求生? 简直无耻之极…… “既然大当家过的如此不如人意,不如从了良,臣服与本侯爷,本侯爷定然上报朝廷,为大当家某个铁饭碗?荣华富贵不敢担保,吃香喝辣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如何?” 宋言皮笑肉不笑,双眸微眯,眼角余光扫向天际,夕阳西落,余辉染红天幕,很是壮阔。 “侯爷好意,郑某心领了。” 郑钱笑意盅然,顺着宋言的目光,与他并肩而立,话中的讽刺意味浓烈到了极致, “在下性情耿直,又心直口快,恐怕难以如侯爷一般,适应官场这种,尔虞我诈拍须溜马的生存之道。” 宋言脸黑如炭,老子能够纵横……大燕,可不是靠拍须溜马,而是凭借过人的胆识和以德服人的真诚秉性。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不断升腾的怒意压下, “大当家也无需自卑,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大当家虽然是个矮穷矬,但也有过人之处,比如说……” 郑钱眉头一挑,宋言顿了下,笑道: “大当家的脸皮之厚,就非常人能及。” 青城山是他的囊中之物,决不能轻易放过。 “哈哈……” 突然,两人对视之后,同时露出笑容,异口同声道: “彼此彼此。” “大当家,喝茶。” 宋言反客为主,转身落座抬起石桌上的茶壶,将郑钱茶杯中的茶水添满,而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姿态倒是让郑钱微微一怔…… 他道了声谢,意有所图,道: “天色渐暗,侯爷不如留在天都峰,郑某备些酒水……我们细细再谈如何?” “吃饭就不用了。” 宋言摆手,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愁容,重重叹了一声,将茶水当作美酒,一饮而尽, “唉……家中娘子惦念,已思念成疾,我远行多日,恐家娘子身体有恙,已食不知味。” “大人孝心感人……” 郑钱嘴角一抖,难怪黄景将他骂得体无完肤,果然与自己调查的一般无二,宋言此人即无耻又阴险, “在下若强行留下人,良心恐有不安,要不,这就命人送大人下山?” 而且,无耻卑鄙就算了,自我感觉还特别良好,什么以诚待人,若是如此,黄友新又怎么会被耍得团团转。 整个黄家被宋言逼得走投无路,铤而走险,连当朝公主都敢绑。 若不是黄景在他威逼利诱之下交代了秦般若的身份,他也被蒙在鼓里,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宋言一愣,脸上浮现一抹怒意,喝道: “明人不说暗话,大当家将下山的路封死,分明想将我等困死在一线天,又何必如此虚伪做作?” “虚伪做作?” 郑钱怒极反笑, “大人到底是思念妻子,还是拐弯抹角另有所图,难道心里没数吗?再者说,那山下围堵的是黄家的死士,又不是我青城山的壮士,与郑某何干?” 宋言暗恨,假如黄书序之流狡猾如狐的话,那郑钱也丝毫不弱。 他年岁不高,心思却如此深重,口角之争都不愿意轻易妥协。 与这种人讨价还价,还有余地吗? 索性,宋言也不再遮遮掩掩, “本侯爷手上有两名人质,你手中只有一人,与你交换,你赚了。” 郑钱摇头,伸出两个手指,在宋言面前摇了摇, “不是一人,是两人。” “胡说八道,你还能给我变出两个秦掌柜?” “在下何时说过,两人都是章和公主?” 原来,他已经知道秦般若的真实身份了! 宋言惊然,面色略显僵硬,还未来得及开口,郑钱悠然道: “章和公主对侯爷情感深厚,侯爷自然不能放弃公主殿下吧?” 宋言面色难看,不置可否,郑钱笑容神秘,继续道: “而且,郑某手中还有一人,相信侯爷也会感兴趣的。” 宋言蹙眉,冥思苦想,未能想到,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他产生兴趣,且又与大当家有所关联? 思来想去,他都觉得对方故作姿态,定是不怀好意。 眼见宋言陷入沉思,郑钱双手环胸,也不急于说出口,又开始继续摆弄棋局。 棋局因为宋言落下的黑子,有了微末的变化,郑钱扫了一眼,表面平静,内心却是惊涛骇浪,下意识看向宋言的目光,都变得诡异起来。 黑子看似对大局无关痛痒,却让如同一滩死水,寻不到任何生机的棋局,又焕然一新,有了重新角斗的资本。 郑钱内心激动,全然忘了自己对宋言的称呼,都变得随意, “这枚黑子是你落下的?” “有问题吗?” 宋言回过神。 他对围棋没有多少研究,只是粗略地明白一些落子的方式和简单的技巧,与郑钱的棋艺相比,相差可谓是十万八千里。 在郑钱眼中,人生亦如棋局。 他眼下面临的困境,就如同这盘棋局,犹做困兽之斗。 而宋言,是他绝望中的曙光,就如同无意中落下的那枚黑子,是风云变化中的一线生机。 棋局如何,宋言根本不在乎……忽然,他脑中好似一道灵光闪过,试探道: “大当家绑在手里的,可是肃州守城军都指挥使——黄景?” 自从黄景偷偷溜走之后,便销声匿迹,下山的路被封死,小道又有宋言分派的人在看守,黄景可谓是插翅难飞,唯一的出路便是往上攀爬。 敌人的敌人,便是天然的盟友。 黄景自以为宋言是天都峰,乃至整个青城山的敌人,只要他表明身份来历,与大当家协同对付宋言,就不必担忧自身安危,又可以除掉宋言。 一石二鸟……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能想到,他千不该万不该,居然发现了顾氏一族的秘密,也低估了郑钱对顾玲的情感。 他亮明身份之后,却发现郑钱不但不帮他,反而将他绑下,还威逼他告知有关顾氏一族的所有秘密。 当初,害顾氏一族全族灭族的,居然就是黄家。 “眼下二换二,侯爷并没有任何吃亏的地方了。” 郑钱轻笑,脸上的笑容真情实意。 “勉强可以接受吧……” 宋言叹了一声,看似很为难, “既然想法达成一致,我与你交换人质……然后我们再来谈谈青城山的归属问题。” “侯爷的算盘打得倒是轻巧啊。” 郑钱冷笑, “如此轻易,便让侯爷走了……传出去,以后我青城山还有何威严?” 宋言面沉如水,神色阴郁, “大当家是不怕死吗?” 第301章 叛臣贼子 郑钱浑身一颤,眼眸中布满血丝,脸上轻轻颤抖。 宋言身上的杀意,他切切实实能够感受到。 若是真与宋言鱼死网破,并非他的本意,之所以步步不退让,完全是想多争取一些利益。 因为他要为顾玲谋划的事情实在太大,他也不敢保证,宋言会替顾氏一族鸣冤。 “若是没有活着的意义,死与不死,于我而言,也没有任何区别。” 郑钱深吸了口气, “可章和公主若是有任何不测,侯爷如何面对当今陛下?” “说吧,要多少赎金,开个价!” 宋言凝目看着郑钱,长叹了口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恶匪烧杀掠夺,不就是为了钱财? 即便这个匪徒头子,眉清目秀,也改变不了他邪恶的本质…… 不管郑钱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宋言都不会轻易去提,否则就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郑钱不是一般的匪徒,用现在的话来说,他即便是一条咸鱼,也想做最咸的那一条…… 钱财对于他来说,与粪土无异。 他的野心,或者说是谋划,大到宋言无法想象。 他要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黄家,还有黄家背后的当权者,为曾经杀戮和阴谋,付出沉重的代价。 而宋言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不可或缺。 郑钱抬起残局上的黑白棋子,小心翼翼,犹如对待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般。 他的心情很好,但表面依旧冷若寒霜,让宋言不禁皱眉, “五十两?一百两?” 宋言接连喊出两个价码。 郑钱摇头,宋言试探性问道: “一口价,两百两……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在侯爷眼里,章和公主只值得两百两银子?” 郑钱眉头一挑, “我给侯爷三百两,侯爷独自下山,如何?” 宋言冷笑, “本侯爷的钱,乃是靠自己的双手赚来的,干净无比,岂是大当家能比的?” “犹未可知啊。” 郑钱耸肩,同样轻笑不止。 “清者自清。” “君子不夺人所好,郑某知晓,大人嗜钱如命,否则,也不会以权贵的身份,去做贱商的事情……” 夜色渐暗,郑钱也不再做言语上的争辩, “在下分文不要,只要侯爷应答下一件事情便可。” 宋言倒也不是爱钱如命,他赚钱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支撑他的背后的需求。 不过,但凡进了他口袋的东西,都休想轻易取出。 “分文不要?” 宋言心中冷笑,他一开始就知道,郑钱所需要的,从一开始就不是钱。 “侯爷只要应允,即刻便能带着公主殿下下山,郑某绝不阻拦。” 郑钱肃然,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件事情,既不会让侯爷去打家劫舍,也不是去烧杀抢夺,更不会违背良知,只是在侯爷能力范围之内而已。” 宋言惊疑不定, “大当家不妨直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宋言轻声嘟喃了一句,紧紧盯着郑钱,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眼下直接答应,今后不予理会便是,反正口头之约又没有人证物证。 然而,郑钱下一步的举动,却让宋言瞠目结舌。 郑钱似乎早有准备,他从怀里取出纸笔,放在石桌上, “侯爷还是立个字据吧?” “大当家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宋言脸色一黑,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郑钱暴揍一顿。 “白纸黑字,还是清楚一些得好。” 郑钱脱口而出,瞬间察觉到宋言的面色变化,连忙解释,道: “郑某也是为了有个保证而已,别无他意。” 宋言面色冰冷,冷哼一声, “立字据没问题,但要让我先见到公主和黄景。” 郑钱颔首离去,不多时便返身回来,身后多了四人,黄景面色苍白,形如枯槁,身上五花大绑,步履阑珊,被一名壮硕青年牵在手里。 宋言的目光不做停留,从黄金身上冷冷扫过,却定格在秦般若身上。 秦般若衣着整洁,琼鼻秀挺,凤眉如柳,丽目微闪如同星辰皓月,如花般的面容晶莹如玉……随着她莲步轻移,青丝仿佛在风中舞动。 在青城山上,她倒是没有受半点苦啊。 秦般若媚眼如丝,目光紧紧盯着宋言,两人遥遥相对,谁都不曾先开口。 “侯爷,完璧归赵。” 郑钱轻咳一声, “该遵守你的承诺了。” “没事吧?” 宋言没有理会他,眼神有意无意地避开与秦般若对视。 “嗯,没事。” 秦般若微微颔首,脸颊微红。 “立字据没问题,臣服我即可。” 宋言将秦般若护在身后,看着郑钱,轻笑道。 郑钱一窒,眼中瞬间浮现一抹怒意, “侯爷是要反悔?” “反悔倒不至于,不过,你若不能决定,倒是可以先听听尊夫人的意见。” 很快,顾玲和三炮被带到凉亭下。 果不其然,当郑钱与顾玲对视的刹那,二人的情绪都无比激动。 两人还未来得及叙旧和倾述情绪,便被宋言打断, “顾娘子,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了,接下来,该你了,有关顾氏一族的一切,大当家已经全部知晓了!” 顾玲稍微缓和自己的情绪,郑钱死而复生对于他而言,是天大的惊喜。 而郑钱所有的谋划,也是为了顾玲。 “相公,宋侯是莫家的旧人,并非你我的敌人,臣服宋侯,顾氏一族的冤屈或许才可以洗刷。并且,宋侯是勇烈将军,曾大败北荒铁骑,而顾氏一族最大的心愿便是守卫大燕北上的疆土,不被大齐侵扰。” 顾玲对着宋言颔首之后,眼中含情的看着郑钱,有关顾氏一族,她曾与郑钱提过,却不曾细说。 眼下,既然郑钱已经得知事情始末,她也不想再继续隐瞒。 郑钱毫不犹豫, “好。” 宋言见他如此爽快,心中不由感慨,这青城山大当家,居然是个恋爱脑? “顾氏一族?你是海州镇海军顾氏的后人?” 这时,秦般若也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玲。 她万万没有想到,顾氏居然还有后人,而且还躲藏在青城山上。 而宋言与郑钱、顾玲之间,似乎还达成了某种协议? “郑钱,你不过是我黄家养的一条狗,居然敢背叛黄家,与宋言勾结,你就不怕我黄家与你清算吗?” 黄景神色颓废,见宋言与郑钱居然真的狼狈为奸,脸上狰狞喝道: “顾氏一族,叛臣贼子而已,全族上下就剩下你这贱人了,居然还想报仇……” 顾玲面冷如冰,宋言眼神一凝, “既然如此,肃州黄家满门就当是送给二位的见面礼。而他,就当是一道开胃菜吧……” 话落,宋言脚下发力,身子猛地冲了过去,抬手扣住黄景的脖颈。 犹如拎小鸡一般,直接将他拎了起来,然后在他惊恐的目光下,手腕扭动,直接拧断了他的脖颈。 “多谢宋侯,从今日起,青城山上下,唯宋侯马首是瞻。” 第302章 取死有道 如果说,男人的战场是弥漫着血腥味的厮杀,那么女人的战争,就是一次不见烟尘,笑里藏刀的争锋相对。 加上于都看热闹不嫌事大,芙蓉偶尔还煽风点火,宋言顿时又头大如斗,避之不及。 可跑得了和尚,却跑不了庙。 “先吃我煮的。” “不行,要吃只能吃本公主煮的。” 梅秋风和秦般若极有默契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冷冷的盯着宋言。 宋言冷汗直冒,右手拿着筷子顿在空中,浓烈的火药味,让他心惊胆寒,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梅秋风的黑暗料理,他是深受其害,单是卖相就让人望而却步。 秦般若亲自下厨半个时辰的成果,仅仅是一碗粗陋的鸡蛋面,蛋液包裹在一层细薄的蛋皮下,随时都可能流淌出来。 也不知道面条是否与鸡蛋一般,半生不熟? 宋言偷偷咽了一口口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牵强。 但凡你们的厨艺,有长相一半好看,也不至于让我这么纠结啊? 宋言心中腹诽,表面却毕恭毕敬,一副委屈讨好的小人摸样。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二女的脸色变化,招手让芙蓉走到跟前,刻意压低声音,问道: “你家公主是第一次下厨?” 芙蓉不明所以,一脸傲然, “那当然,除了侯爷,谁能让我家公主殿下亲自下厨啊,便是陛下也不曾有过这般殊荣。” 宋言脸黑如炭,心中苦不堪言。 这是殊荣? 这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于都面色涨红,笑意压抑的颇为难受,从未见宋言如此狼狈。 他眼珠子转动,思忖之后,假装好意,提醒道: “侯爷,你快尝尝,是公主殿下煮的好吃,还是梅姑娘的厨艺更好。” 宋言面色巨变,狠狠瞪了于都一眼,顿时口干舌燥。 二女闻言,几乎同时斜眼望向宋言,仿佛在无声的提醒。 武侯大人,您倒是品尝啊? 宋言骑虎难下,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外一道身影出现,犹如天降甘露,不由觉得苦尽甘来。 “大当家来的正好,一起吃个晚饭再走?” 宋言生怕救命稻草不翼而飞,连忙起身拉住带着郑钱,声音压到仅两人能够听到, “江湖救急。” 郑钱带着二当家梁末、顾玲、三炮,本欲询问宋言接下来如何打算,突然被宋言阻拦,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何配方的药,一时为难,也不敢直接应答。 江湖救急? 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不得不防啊! 郑钱眉眼闪烁,举棋不定, “吃饭就不必了吧?” “客气什么?就当自己家好了。” 宋言朗声道了一句,又压低声音, “不吃也得吃,信不信老子平了青城山?” 自己家? 现在青城山确实是宋言的后花园,可平了自己家,和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有什么区别? “侯爷,现在不仅是我们,整个青城山都是您的,您确定要平了?” 被宋言拉扯着走到红木圆桌前,郑钱面色变得更加难看,心道,果然是不怀好意,这是人吃的吗? 一碗酥面,不仅糊了,还有淡淡的焦味飘散在空气中。 另外一碗鸡蛋面,唯一值得称道的煎蛋,居然没有煮熟? 郑钱气急反笑,作揖,转身便要走, “侯爷,郑某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大当家,别啊……再急也急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啊?” 被郑钱这么一提醒,宋言顿时也是昏了头。 对啊,现在整个青城山都是他的,还平个屁,可威胁不成,他哪里肯轻易松手,有人分担,可是一件幸事, “二当家、顾娘子,若不嫌弃,也一起?” 梅秋风早晨熬煮的白粥,犹在眼前…… 二当家梁末与顾玲面面相觑,目光同时落在两碗面食上,面带笑容,委婉推脱,心中异口同声,道: “还真的嫌弃。” “松手。” 郑钱去意已绝。 “不松。” 宋言咬牙切齿, “不吃不能走。” “你……” 郑钱面若寒霜,对宋言故作生气,怒喝道: “侯爷,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杀要剐随你便,但这是人吃的东西?” 梅秋风面色难看,秦般若亦是如此,郑钱仿若无觉,继续苦笑道: “一碗焦了,一碗熟没熟都不知道,我……侯爷,你放过我可以吗?” 宋言愕然,悄然退后,与郑钱拉开距离,生怕殃及池鱼,心中默默为郑钱祈祷了几秒钟。 果然,下一瞬间…… 对郑钱的态度本就不甚满意的梅秋风,犹如火山一般,骤然爆发。 梅秋风双手叉腰,眉目喷火,娇声喝道: “你说什么?有种你给本姑娘再说一遍试试?” 九叩看着如同暴怒的母狮的梅秋风,也是忍不住转过头,不忍心直视。 宋轩也是苦笑地看着宋言,二哥这是桃花运,还是桃花劫啊? 郑钱愕然,不明白梅秋风这个小辣椒为何突然发难。 难不成? 他聪慧过人,瞬间便想通了关键问题,顺带着对宋言也咬牙切齿。 “那个……郑某真有急事,先告辞了。” 郑钱错开梅秋风的视线,匆匆从秦般若脸上划过,顿时知晓,事情远比想象中要糟糕。 一时冲动,得罪了两个女人…… 月亮不够圆,都会生气的女人,与她们讲道理,无疑等于找死。 “想走?没那么容易。” 梅秋风不依不饶,抽出腰间的火红长鞭,甩在地上,带起尘土, “今日,不给本姑娘一个说法,休想离开。” 郑钱面色一顿, “梅姑娘,梁某不知……” “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将本姑娘辛苦煮的东西,说得如此不堪?” “额,不是……” “在下言语之失,向梅姑娘致歉,这绝对是我郑某生平见过最美味的美食。” 宋言浑身僵硬,你还要不要脸了? 张口就来? “那什么,既然大当家这么喜欢,不如成人之美,这些全部给他吃?” 宋言小心翼翼地看了梅秋风一眼,然后目光一转,扫过顾玲和梁末,两人点头迅速,让郑钱愕然。 郑钱有苦难言,只能在梅秋风的威胁下,硬着头皮尝了一口,忍着胃里的翻滚,还要笑着继续夸张梅秋风。 特么的…… 最让他不能忍的,秦般若见他连连夸张梅秋风的厨艺,心中顿时也不满起来。 结果可想而知,众人对他的惨状是既同情,又不忍直视。 “好了,今日召见尔等,是关于青城山今后的发展,想与诸位商量一下。” 宋言暗暗松了口气,看着脸上憋得通红的郑钱,笑着说道。 郑钱深吸了口气, “侯爷当说无妨,我与贱内的唯一要求就是,若有机会,希望能够手刃黄家。” “放心吧,黄友新父子取死有道,不会太久了。只不过……风雨欲来,不管是肃州还是海州,接下来会,或许还需要你们夫妻二人。” 宋言微微抬眼,想起与云城郡主的口头协议,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郑钱与顾玲对视一眼,眼中均露出兴奋之色。 “首先……烧杀掠夺的事情,今后一件也不准再做,特别是过往的商贩走卒,也不可再劫掠一分一毫。” 宋言端坐在首位,目光扫过郑钱与梁末等人, “青城山山下过往的官道和山路,青城山负责重新修建……我会与肃州官府打好招呼,你们今后便以收过路费为主……当然,山上还要修建一座训练基地……” 宋言将后世高速公路和收费站的一切,原原本本,搬到郑钱等人面前。 至于黄家,等他安排好一切,自然要开始收拾黄友新父子二人。 第303章 奥斯卡欠陈三一个小金人 肃州建康府,知府府衙外。 陈三左顾右盼,似乎在酝酿情绪。 他的衣着破旧,胸前、袖口血迹斑斑,手臂上一道刀疤,五寸有余,虽已结疤,仍旧触目惊心。 良久,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冲入府衙,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他一边奔走,一边高声呼喊, “苟大人,苟大人。” 他一边四处张望,看似小心翼翼,实则根本不怕引人注意。 一路上,众多府衙的衙役侧目,望着狼狈不堪的陈三,心中同时疑惑深重。 这不是跟在宋言身边的狗腿子吗? 他这是怎么了?疯了不成? 陈三的身份,在知府府衙也是无人不知,即便他污头垢面,轻易便能被认出。 瞧他眼下的言行举止,虽然身姿还算矫健,显然受伤不轻,这说明什么问题? 宋言剿匪这几日,黄友新进出府衙大牢,如入无人之境不说。 在威逼利诱的软磨硬泡下,自然不乏心志不坚之辈,倒戈相向,开始散播谣言,说宋言行军剿匪,十死无生。 以此动摇苟富贵的决心。 如果没有宋言和秦般若在背后支持,谅他苟富贵也不敢与黄家作对。 青城山剿匪,战事惨烈如何且不盖棺定论,凶险程度稍作思考便能知晓……此刻,唯独陈三一人狼狈回来,还如此惊慌失措,不免让人浮想联翩,莫非宋言当真出事了,且不是小事? 守城军覆灭于青城山了? 众人面面相觑,越想越是心惊。 “你们说,会不会是宋侯真的出事了?” “我早就听闻,这青城山上的匪徒,作恶多端,又多是凶狠之人,恐怕……” “这守城军军营的将士早就提不动刀了,几百将士去,只回来了一个……” “……” 一时之间,他们窃窃私语,居然都忘了这是府衙重地,就任由陈三高声呼喝。 其中更有人低下头,匆忙迈开脚步离去。 “都不用干活吗?在一起闲聊什么呢?” 重伤初愈的苟荡,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得知他这受的苦,全是黄旭一手挖的陷阱之后,他对黄旭的痛恨,已经远在宋言之上。 恨不得立刻提着黄旭就带到午门去斩首示众。 好在有苟富贵在一旁提醒,他也谨慎了不少,这才按捺着性子,没有冲动坏了大事。 这几日,他对青城山的战况也是关注得紧,苟富贵也彻夜难眠,提心吊胆地等待宋言凯旋而归。 那今后这肃州,便是他苟家说了算。 不过,这几日,他便有所耳闻,常有宵小之徒,在府衙肆意妄为,更有甚者,故意撒播谣言,博人眼球不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苟荡不堪其扰,暗中调查,目前进展颇为顺利。 然而,见陈三狼狈归来,瞬间又将他火爆的性子,一下点燃。 “今日所见所闻,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若四处乱嚼舌根,泄露了只言片语,本公子便撕碎他的嘴。” 苟荡怒目而视,待众人慌张点头,这才善罢甘休,领着阮范和郝爽,匆忙往苟富贵所在的庭院赶去。 “这姓宋的真是个摘星,他好死不死跑青城山去做什么?” “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要连累我们?” 阮范和郝爽自然知道事情始末,此刻也难免担忧。 苟荡忧心忡忡,怒喝道: “住口,现在我苟家与宋言、章和公主已经捆绑在一条船上了,他在这节骨眼绝对不能有事。” 即便苟荡走后,众人亦不敢继续胡乱猜测,因为他们心中都知晓,这件事情,但凡传了出去,等于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到时候,这口黑锅,他们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一个月的俸禄才几个钱,拼什么命啊? “陈三,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在苟富贵房门外,苟荡先一步拦下陈三,陈三双目通红,精神涣散,他心头剧烈跳动,催促道: “为何仅你一人归来?宋侯和公主殿下呢?你倒是说啊?” 陈三眼珠子一转,带着哭腔, “青城山山匪众多,乃我军两倍有余,且个个骁勇不惧生死。侯爷虽智计超群,奈何恶匪狡猾,引我军深入一线天后,封死下山之路。侯爷久攻不下,粮草也已消耗殆尽……” 陈三描述得绘声绘色,并且还添油加醋地说了战况如何惨烈。 苟荡三人仿佛置身于战火之中,四周都是喊杀拼死的声音,四处都是热泪鲜血在横流。 似乎还有宋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含恨长啸,横刀自刎的悲壮幻象。 苟荡胆寒心惊,不敢继续想象,失声道: “那……宋侯……宋侯他可有危险?” 他可不是真的关心宋言,而是苟家与黄家已经彻底撕破脸,宋言万一真的出事了,谁来给苟家兜底? 陈三悲痛欲绝,止住声音,不敢继续开口,生怕刺痛眼前的苟荡。 苟荡虽然不堪造就,但此刻却真心在意宋言的生死。 “宋侯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苟荡心乱如麻,下半身又开始隐隐作痛。 陈三深深吸了口气,无力垂首,声音萧瑟, “侯爷他,埋骨青城山了。” 苟荡浑身一颤,眼前忽然漆黑一片,腿脚瞬间发软,陈三时刻注意着后者的神情变化,手疾眼快将他扶住。 于此同时,一道不敢置信的怒喝声,随着房门的推开,闯入陈三与苟荡耳中, “你们说什么?宋侯他怎么了?” 苟荡面色苍白,怒瞪着陈三。 苟荡晃了晃神,强压下心中的惊恐,上前扶住苟富贵,生怕对方承受不住打击,试图掩盖事实, “没,我们没有说宋侯的事情,爹……” “混账东西,到此刻,你还敢瞒着老夫?” 陈三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散播宋言战死青城山的谣言,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但演戏嘛,还是要演全套的,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宋言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青城山之后,他与宋言前后夹击,已经彻底将拦在山下的黄家死士屠杀干净。 青城山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过是宋言的一面之词而已。 苟荡思绪空白,宋言战死青城山,比苟荡死了还要让他难受。 苟荡死就死了,苟家至少还在。 可宋言若当真出事了,那整个苟家,便要承受黄家的报复。 苟富贵晃了晃身子,犹如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迎风熄灭, “陈三,你刚才所言,是否属实?” 他希望一切都是幻听。 面对苟富贵希冀的眼神,定了定神,避开他的目光,瓮声道: “属实。” “爹……爹,快……叫郎中。” 苟富贵眼前一黑,身子往后跌倒,被苟荡扶住,他惊慌失措,脑中也是一片慌乱。 陈三同样心惊,阮范和郝爽不敢有任何怠慢,连滚带爬地冲出府衙,去寻郎中邱有福。 宋言魂归青城山的消息,宛如瘟疫席卷而过,迅速成为建康府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 黄家府邸。 黄书序听闻消息,惊疑不定。 黄友新眼中虽然也满是喜色,但吃过太多次亏的他,也变得谨慎小心,连夜命人,快马加鞭赶至青城山。 但凡确认上山的路被封死,亦或者打探到宋言魂归虎牙山的消息,他便会着手下一步的计划。 宋言一死,苟富贵不足为惧,以他往日里在肃州的威信,救出黄旭,不过是垂手可及的事情。 谁会为一个死人卖命? 第304章 他若来犯,我就让他陪葬 没有宋言周旋的肃州,犹如黄家的后花园,即便黄友新父子姿态放纵,气焰嚣张,被他欺凌的百姓,也敢怒不敢言。 偶尔在私底下过过嘴瘾,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这种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让黄友新异常迷恋。 这次他放手一搏,不成功便成仁,自然要万分小心谨慎,稍有差池,不但黄旭出狱无望,连带着黄书序的布置,也可能顷刻间便毁于一旦。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宋言殒命的消息传回,肃州还是他黄友新的黄家,谁都抢夺不走。 苟富贵? 区区一条狗而已,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消息属实?” 黄友新在高位落座,双眸微眯,身上一种无形的威势,让匍匐在地的黑衣人汗如雨下。 听闻黑衣人传报的消息,黄友新内心已然活络开,但与宋言交手多次,屡次受挫,已让他无形中变得杯弓蛇影,下意识才询问确认。 黑衣人身材娇小,神态疲倦,却也不敢怠慢, “小人再三查探,青城山上山的必经之路,已经被彻底封死,沿途全是青城山的匪寇,别说一个大活人,即便是一只苍蝇,都难以飞过。” 黄友新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嘴角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很好,你再继续打探,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是。” 黑衣人躬身行礼,后退离去。 不久,一名青衣壮汉又行礼求见,神态恭敬, “大人,小人在府衙也打探到了重要消息。” “什么消息?” 黄友新面无表情,心中却期待无比。 “陈三回来了。” “陈三?” “就是跟在宋言身边的一个护卫。” 青衣壮汉一边观察黄友新的神情变化,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醒, “他随宋侯,不……姓宋的一同去青城山剿匪。” 黄友新恍然, “还有谁一同回来了?” “仅他一人。” “仅有一人?果然如此……哈哈。” 与黑衣人之前所说的消息一并,黄友新已然确定,宋言定然是在青城山殒命了。 姜还是老的辣,这一切都归功于黄书序。 “大人。” 青衣壮汉偷偷抹了一把冷汗,嘴角咧开, “府邸中更有消息传来,陈三那厮受伤颇重,是唯一一个从青城山死里逃生的,包括守城军的将士,全部葬身青城山一线天了。” “好,死得好……” “够当然,听闻消息之后,当场便昏厥了过去。小人亲眼目睹,苟公子的心腹阮范和郝爽两人,连滚带爬,前去医馆求得邱神医了。”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壮汉所言,犹如蜜糖,甜得黄友新忘乎所以飘然欲仙。 自从宋言来到肃州,黄友新便没有一日过得舒心,眼下得知宋言死于青城山,他如何不开心? 为了谋划宋言去青城山剿匪,黄家可是犯下了谋逆的大罪。 眼下,一切都是值当的。 “小人陆青。” 青衣壮汉躬身低头,眼角叠起数层褶子。 “可见邱神医出来之后,说了什么?” 黄友新颔首,眼中的笑意,已然无法掩盖。 陆青朗声回应, “回禀大人,小人在半路截下了邱神医,许了些碎银之后,邱神医便如倒豆子一般,交代得一清二楚。苟大人确实是因为得知宋言被害,这才昏死过去的。” 苟富贵啊苟富贵,你以为抱住了一个参天大树,殊不知,这只是一棵歪脖子树啊。 “这件事情,你办得很好,去账房领二十两银子,然后继续盯住知府府衙。” “多谢大人。” 陆青喜笑颜开, “小人这就去办。” 目送陆青离去,黄友新沉静了半响,便迈开脚步去见黄书序。 结果……黄书序却已经带着黄家暗线隐匿了,只留下一封叮嘱他的书信。 书信的内容让黄友新大感意外,黄书序直言此次行动是宋言的圈套,让他千万不要执迷不悟。 黄友新大感震惊的同时,也尤为愤怒,但大战在即,他自觉稳操胜券,微微迟疑之后,便将黄书序的叮嘱抛之脑后。 黄书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按照之前想好的退路行动,根本不在意宋言到底是死是活。 老父亲还是太过谨小慎微了。 既然宋言已经死了,那黄盖暗杀秦般若这件事情,还不是他黄友新说了算? 惠文帝总不至于相信青城山的匪寇,不信他黄友新吧? 他胜券在握,前有张良计,后有过墙梯,已是不败之地。 可黄书序却不这么认为,他仔细研究过宋言,从他在天京城搅弄风云开始,到大败北荒铁骑,再到肃州。 每次,他都看似落于下风,结果,却屡试不爽。 难道都是巧合? 宋言行事怪诞,看似没有任何章法,却始终有深沉的含义。 将他看得简单的人,不是入狱,就是死了,无一例外。 既然宋言真的在青城山大败,那黄景为何迟迟没有归来? 既然黄友新刚愎自用,眼中只有黄旭,那他设的局,便要为了整个黄家着想,希望黄友新父子虽然痛苦,但割肉总好过割头。 宋言埋骨青城山的消息,很快便是人尽皆知,建康府的百姓无不痛心疾首,好不容易拔了黄旭这颗毒瘤,难道又要让他逃过一劫? 陈三在告知苟富贵,及时做好应对之后,便匆忙离开知府,回到了澜庭阁。 苟富贵已经与黄友新结下了不解之仇,他也不担心苟富贵会在这时候反水,反而手上还捏着黄旭,黄友新一时半会也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结果如何,他只能尽力周旋。 澜庭阁内,柳茹梦自然也得知了宋言兵败青城山的消息,一时难以接受,也同苟富贵一样,神情悲切,身体摇摇欲坠。 好在她自小练武,身体比一般高门大族的姑娘要好不少。 陈三咬着牙讲明青城山发生的事情之后,也只能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这位当家主母,得知事情原委之后,别怪罪他。 待柳茹梦的身体、情绪都稍微稳定之后,便与小离等人,开始处理宋言等人的后事,在澜庭阁内外开始张罗。 “大娘子,眼下还是要防备着黄家一些。” 陈三低声提醒。 柳茹梦眼神冰冷,语气中弥漫着杀意, “他若敢来犯,我便让他为侯爷陪葬。” 第305章 彪悍的柳茹梦 整个澜庭阁,完全被悲伤的阴霾所笼罩。 四处都有白绫悬挂,平日里欢笑不绝于耳的丫鬟、奴仆们,也变得沉默寡言,做事小心谨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种压抑的氛围,让他们颇为难受。 大壮一度不愿意相信宋言陨命的真相,扬言要去青城山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最终被陈三阻拦。 两人在房中交谈半日,大壮走出房门之际,已心如死灰,一连三日,坐在澜庭阁的大堂不言不语。 宋言等人尸骨无存,三日后仅能立下衣冠冢,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三日转眼即逝,澜庭阁举办丧礼,府邸上下,啼哭之声不绝于耳。 陈三有幸捡回一条命,对宋言感念至深,在澜庭阁,忙里忙外,负责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 “咦……郑姑娘,里面请。” 陈三先是一怔,随后作揖,郑婉茗面无表情回礼。 这女子与侯爷也只是几面之缘,她远在周安县,居然也得知了消息? 殊不知,对于宋言的死讯,她并未全然轻信,这才决定前来澜庭阁吊唁。 明明在青城山,宋言还活蹦乱跳的,突然就死了?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不对啊? 可陈三的神情并不像假装,澜庭阁白绫飘飞,柳茹梦悲痛欲绝,无不让她刺痛…… 确认秦般若没有性命之忧后,她自知不能从郑钱手上救出秦般若,便离开回去向秦牧复命了。 从此便对宋言没有音信,这一切的一切,都像真如其实。 难道楚王殿下等候多年,难得的一次契机,如此轻易便要烟消云散? 如此也好,总好过寄托于所有希望之后,再次落空吧? “站住,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就在郑婉茗惊疑不定的时候,突然,一声满怀怨念的怒喝声,在门外响起。 只见陈三阻拦在门口,堵住黄友新等人的去路。 黄友新不以为意,顿住脚步,怒道: “你这是何意,宋侯不幸辞别,老夫哀痛至极,前来悼念,你区区一个侍卫,也敢阻拦?” “大胆,快让开。” “好大的狗胆,居然敢拦黄大人的去路?不想活了吗?” 黄友新身后,此起彼伏,叫嚣不停。 其余前来吊唁的人不约而同地顿住步伐,小声谈论,指指点点。 郑婉茗闻言,微微蹙眉,莲步轻移返回门前,冷眼旁观。 来者不善啊,要不要帮帮忙? 算了,先静观其变! 黄友新不怀好意,陈三自然也不会给予好脸色。 他冷哼一声,喜怒溢于言表, “真是笑话,整个建康府,谁人不知何人不晓?你这老匹夫,到底是来吊唁,还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果然,蛇鼠一窝,宋言的手下,都有他言语犀利的风格。 郑婉茗双手环胸,本来还担心陈三会吃亏,看样子,没有把黄友新气得吐血,算是轻的。 她心中不觉好笑,心道,这老家伙也是,小小一个肃州知州,就如此目中无人,真是井底之蛙。 黄友新冷哼一声,吹胡子瞪眼, “混账东西,今日老夫念在是宋侯的吊唁上,不治你以下犯上之罪,但你若再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休怪老夫不讲情面。” “到底谁是小人?若不是你暗使奸计,掳走了章和公主,侯爷如何会去虎牙山剿匪,如何会葬生于恶匪之手?” 陈三寸步不让,守在门口,痛心疾首, “侯爷一心为民,刚有一番作为,却被你这奸人所害……今日就算是死,我也要将你的真面目揭露出来。”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污蔑老夫?宋侯去青城山剿匪,老夫也劝说过,是他一意孤行,老夫岂有办法? 再者,章和公主乃是被青城山的匪寇掳走的,我黄家对大燕,对朝廷忠心耿耿,你若再敢无凭无据污蔑老夫,老夫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就是我儿犯了过错,老夫也秉公办理,从不曾徇私舞弊。” 黄友新面色涨红,却也说的在理。 他心中冷笑连连,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将掳走秦般若的罪名安在青城山的匪寇身上,然后将自己说得清洁廉政。 话音落下,四周议论声骤然响起,大部分都觉得陈三心眼太小,反观黄友新,即便独子被宋言关押,依旧放下仇怨,前来吊唁。 胸怀之宽广,令人折服。 黄友新此刻的心情,不亚于得知宋言殒命的时候,这种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实在是美妙。 他乐不思蜀,甚至流连忘返。 陈三面色微变,冷笑道: “老匹夫莫要忘了,黄旭在肃州作威作福,在场的所有人,何人不曾被他欺压过?他为何又锒铛入狱?他买凶杀人,陷害侯爷,冤死的人还在天上看着呢!” 围魏救赵? 郑婉茗对陈三的反击,赞叹不已。 既然黄友新要利用舆论,给予陈三乱扣帽子的压力,那陈三也可以以此反击。 黄旭以往的所作所为,所有人都铭记于心。 确实是个只会欢天酒地的废物…… 宋言这厮还真是难缠啊,这调教手下的功夫,也是一流……就是死早了一些,可惜。 郑婉茗美目闪动,心中对宋言的又高看了一分。 瞬息之间,原本还在数落陈三的众人,矛头急转,纷纷低声围向黄友新。 “犬子犯下大错,老夫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有半点怨念。” 黄友新不置可否,长叹一声, “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犬子既已为过错赎罪,你为何苦苦相逼,不愿让老夫在宋侯灵前祭奠?” “是祭奠还是不怀好意,你心知肚明。” “今日,你若不让老夫前去悼念宋侯,老夫便在门前不会离去的。” 黄友新一边装腔作势,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周遭,他都做到这份上了。 如果这真是宋言的阴谋诡计,那也该出来了吧? 看来,他是真的死在青城山了。 黄友新心头大定。 陈三冷眼以待,剧情感人,可演技拙劣, “行,你今天若是不走,我倒还佩服你几分。” “这侍卫,真是欺人太甚。” “宋侯若是在世,如何会像你这般小家子气?” 黄友新暗中给仆从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人出来数落陈三。 而就在黄友新故作姿态,陈三不为所动的时刻,一道冷冰冰的喝声从门口传来。 柳茹梦额头绑着一条白绫,眼神冰冷淡漠, “是何人胆敢说我候府小气?” “还能有谁?陈三拦住去路,不让我等悼念宋侯。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谁人都不怀好意……” 其中一人,仰着头错开柳茹梦冰冷的目光,硬着头皮说出缘由。 “是啊,可不是小家子气吗?” 柳茹梦扫了谎言一眼,目光落在出声那人身上,那人浑身一颤,缩了缩脑袋,她便知晓了缘由, “来者是客,我们自然欢迎。但若是有人觉得我家侯爷不在,便想欺辱候府老弱妇孺,那是痴心妄想。” 柳茹梦声色如雷,即便是女人之辈,也让人不敢小觑, “黄大人也不用惺惺作态,你今天如果进了这个门,是死是活,我也不敢给你保证。” 陈三冷哼一声,错开身子,双眼死死盯着黄友新,似乎只要柳茹梦一声令下,他就会马上暴起,拿下黄友新的人头。 大壮与小离怒目而视,黄友新骑虎难下,这柳茹梦是国公府的女儿,也不好惹啊。 郑婉茗侧目看向柳茹梦,宋言这娘子,瞬间让她肃然起敬。 第306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黄友新醉翁之意不在于酒,柳茹梦心知肚明。 她放下狠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如果有人胆敢小看这位自小就冰雪聪慧,且在庆国公这等武将豪门长大的淑女,那便是找死。 黄友新眉眼闪烁,心中怒骂,这宋言一家子都是疯子。 宋言嚣张跋扈还有资本,她一个女子,凭什么敢骑到他都是拉屎拉尿? “还是夫人懂礼数知进退,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黄友新本就是来试探的,眼下若是因为柳茹梦一句话就灰溜溜离开,他的颜面何在? 他咬牙切齿地道出一句之后,迈开脚步就往澜庭阁内走去。 他自信,身边跟着的护卫,定然可以护他周全。 没有宋言的澜庭阁,等同于没了牙齿的老虎,何惧之有? 放行之后,陈三找了个稍显激灵的仆从替代自己之后,便寸步不离的跟着黄友新。 “不必如此客气,这澜庭阁老夫也来过几回,上下都熟悉。” 黄友新干笑两声,对陈三的行径异常反感。 犹如苍蝇一般,在耳边嗡嗡个不停,着实令人厌恶。 同时,他也时刻注意着柳茹梦的举动。 这女子从他进门开始,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又暗中给大壮使了个眼色,心中不免一突。 难道有陷阱? 可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敢拿他如何? 反观陈三,他毫不在意,心如明镜地看着黄友新表面惺惺作态,其实内心早就乐开了花。 如若有人对宋言不怀好意,黄友新绝对首当其冲。 “你认的是你的事,如何招呼是我的事。若是侯爷泉下有知,是要骂小人不懂礼数的。” 陈三皮笑肉不笑,特意加重了懂礼数三个字,同时指桑骂槐,道: “免得有些小人,又说我们小家子气。” “既然如此,老夫恭敬不如从命了。” 黄友新仿佛没有听出陈三话中谩骂的意思,走了几步,突然话锋一转, “老夫听闻,你随宋侯征战青城山,可谓是悍勇无比,即便被恶匪围困,也能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此等功夫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陈三面色微变,顿时有人讥笑道: “确实了得,不然其余人都战死沙场了,陈侍卫也不能独自一人回来啊。” 陆青眼珠子一转, “大人听到的,与小人听闻,好像有些出入。” “哦?有何不同?” 黄友新瞧着陆青颇为机灵,便带在身边。 显然,这小子做事细致,很懂得见机行事,是个不错的苗子。 陆青也不负众望,歉意地看了陈三一眼,颇有先礼后兵的姿态, “这……小人唯恐道听途说,会惹陈侍卫不快。” “陈侍卫能够受到宋侯的重用,自然是宽以待人之人,如何会与你一般计较?说来听听,也让老夫瞧瞧,这些宵小之徒,是如何腹诽我们肃州的平匪英雄?” 黄友新义愤填膺,对街边巷尾的流言颇为不齿。 言语间唾沫星子横飞,仿佛在背后言论的不是陈三,而是他一般。 陈三冷哼一声,心道,老匹夫果然是不要脸至极,恐怕只有侯爷能够与之匹敌了。 陆青闻言,眼中的挣扎一闪而逝,肃然道: “现在都在传闻,说陈侍卫是临阵退缩,贪生怕死,弃浴血同袍于不顾……否则也不会死里逃生……” “简直一派胡言,陈侍卫堂堂正正,怎会是贪生怕死之辈?” 陈三面色古怪,目光从陆青身上转移到黄友新身上,这两个狗东西,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少个戏台着实可惜。 “是,小人不该听信谗言。” 陆青垂首致歉, “还望陈侍卫见谅,这并非小人之意。” 陈三摆手,坦言道: “不怪罪不怪罪,你说的本是事实。” 黄友新微微一怔,陈三居然不做反驳?陆青脸上的神情也迅速凝固,一时居然无言以对,难不成他真是逃兵? 黄友新想过陈三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与措辞,他都一一想到了应对良策,不将陈三气到吐血,都算他技不如人。 可对方居然坦然承认,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同蓄势待发的一拳,击打在了一团软绵无力的棉花上,让他难受至极。 “陈侍卫就爱说笑。” 黄友新轻咳一声,试图给陈三一个台阶下,可后者根本不放在眼里。 “小人是个实诚之人,有一说一,不像大人如此虚伪做作。” 陈三冷哼一声,丝毫不给黄友新面子, “大人作为一州知州,却是个表面慈眉善目,实则包藏祸心之人,可惜了这肃州大好山河了,居然落在你这等人手上……” 陈三也不是无头无脑,他独自一人回来,需要面对的凶险,是宋言等人无法想象的。 黄友新趁着给宋言吊唁的日子前来打探虚实,一旦打消最后的疑虑,他就会开始肆无忌惮地清除与他为恶的人。 陈三绝对首当其冲…… 既然如此,又何必唯唯诺诺,洗干净脖子任人宰割? 他表现得愈发愤怒,黄友新才会消除疑虑,变得愈发目中无人。 从青城山到建康府,他一路上慢慢悠悠,避开所有耳目,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建康府,一方面是为了请君入瓮,一方面是有时间上的考量,能够契合宋言。 黄友新冷哼一声,冷冷看了陈三一眼,拂袖而去,心道,逞口舌之力又如何,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没有宋言护着,你陈三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老夫宰割。 还有宋言的夫人,胆敢威胁他,也要死。 陈三耸了耸肩,目送黄友新步入后院的灵堂,便没有继续跟随,而是换了一个方向,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便悄然隐匿行踪。 然而,这一幕并未瞒过所有人。 澜庭阁后院西侧,有一条一丈宽的小路,堆放一些往日里用不到的杂物,平日里很少有人行走。 没有人知晓,这小路的尽头通向何处,陈三也是在无意中才发现的。 他鬼鬼祟祟,左瞧右望之后,身影隐没在路口。 大约走了百十步有余,他顿住脚步,将声音压得极低,语速略显急促,问道: “进展如何?” “一切正如侯爷所料。” 一道声音,平静中夹杂着些许兴奋。 “侯爷确实英明,知晓这老匹夫无孔不入。” 声音由兴奋,变得恭敬, “这次多亏了侯爷,否则……” “此事休要再提。” 陈三挥手,打断男子脱口而出的话, “你继续监视,但注意一点,无论他们要带谁走,做做样子便可,不用真正阻拦,保住性命要紧,待侯爷凯旋而归。” “是。” 那人躬身退去,可行了两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陈侍卫,黄书序那老匹夫好像已经离开了黄家府邸。” “他去哪了?” 黄家黄书序,可是比黄友新还要危险百倍,狡猾千倍,他怎么会突然离开? 这些年,黄书序不知道帮黄友新父子,掩盖了多少不可见光的丑恶行径,在黄家的地位举重若轻,且手握大权,还在黄友新之上。 他突然离开,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暗中谋划。 “当我注意到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我也只是依稀听到,黄书序留下一封书信,提醒黄友新,侯爷诈死的事情,多半是个陷阱。” 陈三惊然,冷汗直冒,急声问道: “后来呢?” “后来听闻守城的兄弟说起,黄书序出了建康府,便没有再回来过。” “跑了?” 陈三悄然松了口气,吩咐那人继续监视之后,细细思忖了一番。 以黄友新今日的态度,他显然没有善罢甘休,并且对侯爷的死,深信不疑。 这说明,侯爷的计划已然奏效…… 原因仅有一个,关于陷阱的说法,不过是黄书序的猜测,黄友新多半是刚愎自用,没有当真。 果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连自己父亲的话都不听,也是该死。 陈三摇了摇头,从路口探出脑袋,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迈步离开。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庭院中,一座矮小的假山背后,突然浮现出一抹靓影,美目中笑意连连。 第307章 七刀 幽月悬空,夜色如墨。 几十道身影,黑衣夜行,在黑暗中疾驰,身法诡异莫测。 在一道分叉路口,十人一组,分成两路,一路去往知府地牢方向,一路去往澜庭阁。 目的明确,思路清晰。 这二十几人全部都是死士,平日里养尊处优,唯有到关键时候,才会派上用场。 黄友新殊死一搏,自然不会有所保留……今夜,他的目的势要让知府和澜庭阁血流成河,但凡有阻碍他救人、杀人者,无一不能幸免。 那该死的柳茹梦,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碎尸万段。 想起昨日他去澜庭阁猫哭耗子祭奠宋言的时候,突然从澜庭阁后门冲进来几十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和一众护卫打的哭爹喊娘。 事后又从容撤走,他想起柳茹梦先前的威胁,顿时就猜到,这是她安排的无疑。 陈三见这一幕,也是吓的魂不守舍,若不是他暗中阻拦,黄友新怕是真要当场被打死。 侯爷这后院,果然是一个比一个彪悍。 看似文文弱弱,一向温婉贤良的柳茹梦,玩起狠来,居然如此不顾一切。 …… 这两日,陈三一直精神紧绷,夜不能寐,目睹柳茹梦、小离整日愁容满面,他心中就愈发愧疚难安。 今夜,他更是心神不宁,在庭院中发愣。 突然,他眉眼一跳,脚尖点地,动作干脆利落,在几株矮树后面藏匿好身形。 而后屏住呼吸,静候那五位黑衣人落下身影。 黑衣人动作轻盈,在庭院中散开,陈三猫着身子,思量着应对之策。 与此同时,澜庭阁前院已经有轻微的喊杀声传来。 老匹夫,果然动手了。 待黑衣人搜寻无果后离去,是上上之策,以一敌五,是下下之策,即便唐刀在手,也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是生死消亡。 可放这些歹人离去,万一对夫人与小离姑娘动手,她们岂有招架之力? 既然还有余力对付他,前院肯定也是危机重重,陈三手心冒着冷汗,一时举棋不定。 两名黑衣人守住房门,其余三人肆无忌惮的破开房门,在床前一阵胡劈乱砍。 被褥犹如破碎的豆腐,在黑衣人刀下支离破碎,却空无一人。 其中一人惊然,喝道: “走,中计了。” 五人对视一眼,冷漠的眸子中弹出一丝惊惧,早闻宋言狡兔三窟,想不到他手下的人也狡猾如狐。 “想走?以为澜庭阁是你们家后花园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陈三咬牙,硬着头皮从矮树后面跳了出来,横刀大马,气势如虹。 他心中谨慎,但气势上却尤胜许多。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你来……杀!” 眼见对方仅有一人,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抽出腰间一柄三尺青锋,率先向陈三发难。 “软剑?” 三尺青锋,犹如毒蛇一般,咬住陈三手上的唐刀。 若是硬拼,以唐刀的锋锐,对方的长剑恐怕要应声断裂。 可软剑取巧,却完全不一样。 他失神之下,唐刀差点脱手而出,顿时面色巨变。 这才一个照面,就发现对方的武功不弱于他。 该死,黄家到底养了多少死士? 五人若联手围攻,不过数十招,他便会陷入险境,随时都有落败的可能。 软剑剑身柔软如绢,力道似柔似刚,难以琢磨。 为首的黑衣人,眼见一击不中,轻咦一声手腕轻轻一抖,软剑如同长鞭,甩向陈三的脖颈,剑尖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毒蛇,。 陈三心惊难平,抽刀格挡的同时,脚尖点地,身子向后飘飞。 黑衣人欺身上前,身形如魅,身法诡异多变,身体看似软绵无力,实则暗藏内劲,试图从身后缠住陈三, “一起上。” 余下的四名黑衣人,闻言一拥而上,剑术刀法,全是杀招。 陈三一对一尤占上风,酣战之下,擒拿为首的黑衣人,定然不是问题。 但其余四人加入,他顿时倍感压力。 唯有防守,已无反攻之力。 他边打边退,屡次险死还生。 他思维清晰,对方是来暗杀,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要缠斗下去,对方定然会更加焦迫,或许会露出破绽,让他逐个击破,也不是全无可能。 刀兵碰撞的声音,在静寂的黑夜中尤为刺耳。 黑衣人久攻不下,心态顿时发生了微末的变化,但陈三也精疲力尽,身上血迹斑斑,内忧外患,伤势愈发沉重。 “给老子滚开。” 陈三怒喝一声,一招力劈华山,将二人劈飞。 晃了晃手中长刀,腿脚顿时有些发软,吐出一口吐沫,夹带着少许鲜血,喝道: “想要老子的性命,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被劈飞的两名黑衣人,胸口一道刀伤,深可见骨。 猩红的血液将黑衣染透,二人的气息顿时变得虚弱,阴狠的眼神,也暗淡了一些。 五人确实没有想到,陈三的反扑会如此凶猛,刀法大开大合,完全放弃了防守,完全就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能够换一人不亏,能够屠杀一双,更是赚了。 他们虽是死士,却也惜命。 “不用硬拼,将他为数不多的劲力消耗殆尽,他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为首的黑衣人气喘吁吁,久攻不下,他虽没有受伤,内径却是消耗的七七八八。 想不到,犹如蝼蚁的侍卫,破釜沉舟之后,摇身一变,成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两名黑衣人受伤,战力几乎为零,剩余的三人依旧对陈三存在巨大的威胁。 他也知晓自己的状态,看似有一搏之力,实则外强中干。 “呸,想耗死老子?就凭你们这三只软脚虾?” 准备殊死一搏。 陈三凝目望着三人,横刀于胸前……若等三人散开,再逐个击破,已然不太现实。 眼下是最好的时机,唯有殊死一搏,方能逃出生天。 他吐出一口浊气,将为数不多的劲力提起,呼吸之间一连辟出七刀。 陈三七岁练刀,只练这七刀,但天赋受限,毕竟他最在行的,还是刺探,所以一直未曾悟出刀法精髓。 七刀看似气势磅礴,实则华而不实。 为首的黑衣人骇然色变,头皮隐隐发麻,心底生出惧意。 只见他五指微曲,犹如鹰爪,扣住同伴的肩膀,咬牙将同伴甩向陈三。 “砰……” 七刀如数劈在黑衣人身上,黑衣人如同破碎的麻布袋子,摔飞的一旁,圆目怒瞪……致死都未曾想到,并非死于敌人之手,反而被自己人无情出卖。 陈三一口鲜血喷出,口中含糊不清,道了一句, “赚了。” 为首的黑衣人惊疑不定,剩余的那人,惊惧的看了同伴的尸体一眼,下意识与首领拉开距离,生怕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陈三单膝跪地,靠着长刀强撑。 为首的黑衣人顿时面露喜色,软剑轻轻抖动,发出嗡嗡的剑吟声,一剑刺向陈三胸口, “死吧。” 陈三叹了一声,嘴角咧开,已然放弃抵抗。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发,一道劲风在他耳边炸响…… 第308章 放长线钓大鱼 以一敌五,斩杀一人,重伤两人。 其余两人,已然胆寒…… 这对于陈三来说,已经是一份颇为满意的答卷了。 唯一的遗憾,便是未能有机会,向夫人禀明实情,这一切不过是侯爷为了迷惑黄友新,设下的一个局。 那顶天立地的武侯宋言,已在凯旋而归的路途上。 陈三叹了一声,微微挪动身子,换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然后闭目等死。 然而,数个呼吸过去,为首的黑衣人却迟迟没有动手,就在疑惑难解的时候,一道劲风在他耳边炸响。 他睁开双目,柳茹梦一身似雪白衣,面冷如霜,立在他身侧。 一柄火红色的长剑精美异常,在她手腕上的挑起,如同一朵血色玫瑰绽放,逼退黑衣人的瞬间,缠住了他手中的软剑, “你没事吧?” 陈三又惊又喜,他做梦都想不到,柳茹梦居然也有如此身手。 而且出现得及时,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到底是谁保护谁啊? 与此同时,前院的动静似乎也小了一些,看来……侯爷也开始行动了! 只要有侯爷这根定海神针在,黄友新便翻不起任何风浪。 老匹夫,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陈三咧嘴一笑,似乎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黑衣人面色巨变,难看至极,为了击杀陈三,他们死伤过半。 本以为陈三在劫难逃,也算有所安慰。 结果……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而且,对方不管身手和气势都丝毫不输陈三,这澜庭阁果真是龙潭虎穴啊! 怎么办? 若继续缠斗,恐怕无一能够幸免。 “想走?问过姑奶奶没有?” 柳茹梦娇喝一声,长剑飞舞,彻底将黑衣人的去路封死。 黑衣人已无心恋战,行踪完全暴露,时间拖延越久,危险系数便越高。 即便是五人全胜状态,也不敢说,顷刻间就能拿下柳茹梦。 更何况,在柳茹梦之后,是否还有黄雀在等候? 然而,想法总与现实有着巨大的差距,就像他们今天接到命令,准备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以为截杀一个侍卫和几个妇孺,定然是手到擒来。 柳茹梦身轻如燕,长剑舞动,灵性十足。 黑衣人已是强弩之末,数招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老匹夫,害我相公落难,还敢派人来刺杀,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人吗?” 柳茹梦面冷如霜, “陈三,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其实……” 陈三苦笑一声,长长吁了口气,望着昏死过去的黑衣人,神色复杂地将事情始末道出了口。 “你先休息,我去前院看看。” 柳茹梦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意。 澜庭阁前院,一片狼藉,当柳茹梦赶到的时候,澜庭阁的大门敞开,地上躺着两具黑衣人的尸体,和三名生死不知的侍卫。 这三个侍卫,面容都很陌生,想来是宋言早就安排好的。 “哼,等回来在收拾你。” 柳茹梦冷哼一声,嘴上虽然说着气话,但语气却没有半点愤怒。 知府大牢中,相比澜庭阁,却更要惨烈不少。 不仅黄旭一人越狱而出,其余被囚禁的犯人,无一例外,全然不见踪迹。 黄友新一不做二不休,拔出萝卜带出泥,大赦了知府的牢。 黑衣死士杀的知府的衙役四处逃窜,苟富贵父子二人躲在内院瑟瑟发抖。 至于宋言,他归来之后,便隐藏在暗处,等候黄友新跳入陷阱。 他和于都等人,则埋伏在地牢外面,伺机而动。 …… 建康府城外。 数道身影,在黑暗中疾驰。 “拦住他,快……” 黄旭蓬头垢面,胆寒心惊。 地牢中这数日,他过的是度日如年一般的生活,已经给他心理造成了极大的阴影。 宋言等人的武功之高,他根本生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唯恐被宋言追上,他一边奔逃,一边催促黑衣人。 黑衣人性命低贱,如何能够与他相比? 他心急如焚,知道拖延下,定然会被宋言追上,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黑衣人也自知不是宋言等人的对手,唯有弃车保帅, “你二人断后,我护送公子离开。” 宋言闲庭信步,如同猫戏老鼠,不管黑衣人如何逃窜,他始终紧随其后,不紧不慢。 在地牢中,宋言出手果决,银枪在手,两名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饮恨当场。 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一旦宋言不肯罢休,他们唯有死路一条。 之所以放任黄旭等人离开,也并非宋言心慈手软,而是他想要放长线钓大鱼,一并处置黄家父子。 两名黑衣人对视,同时抱着必死的决心,朝着宋言扑了过去。 两人一左一右,全然放弃了防守,出手便是最强杀招。 宋言面色微寒,刻意放慢了脚步,枪出如龙,目光掠过飞身而来的两人,落在黄旭身上,若有所思。 待二人靠近,他依旧态度懒散,不以为意。 直到黄旭与黑衣人消失在视线之内,他才收起轻慢,低声喝了一句, “青龙出水。” 银枪锋芒毕露,将黑暗划破,两名黑衣人惊愕,如同糖葫芦一般,被宋言一枪刺穿。 血水从腹部流淌,从指缝中溢出,宋言长枪回抽,两人扑倒在地化作两具尸体。 他冷眼扫过,并没有穷追不舍,反而百无聊赖地在原地等候。 半晌过后,一道脚步声由远渐近,于都和梅秋风的身影在黑夜中渐渐清晰,他收起随意道: “其他出入口可封锁好了?” “已经封锁了,郑钱夫妇就在前面。” 于都面色潮红,深吸了口气,感叹宋言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神勇, “如侯爷所料,黄家父子狡兔三窟,此刻已经往长江方向跑去了。” 一切都在宋言的算计之内,既有勇,又有谋,难怪能杀的北荒铁骑片甲不留。 “本以为黄友新得知你去世的消息,会肆无忌惮地接黄旭回家,想不到他还如此狡猾。可惜,遇到了你,他再狡猾也狡猾不过你。” 梅秋风倒是嗤之以鼻。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遇到侯爷,也确实是他黄家的不幸。” “少拍马屁,走……” 宋言冷哼一声,率先朝前方走去。 于都颔首,紧随宋言身后,朝着黄旭逃离的方向追去 梅秋风回头看了建康府一眼,对宋言问道: “你一点都不担心茹梦姐姐吗?” 宋言这计策确实天衣无缝,可惜,却将柳茹梦也算计在内。 此刻梅秋风问起,他也有些头疼,苦笑道: “你可别小看我娘子,她的身手可不在你之下,况且还有陈三在,黄友新的重点还是劫狱,不会太在意澜庭阁的。” 若说能够让宋言惧怕,柳茹梦绝对首当其冲。 可惜,这次与他的理解,可能相左,陈三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第309章 围堵江边 黄旭一身囚服,几乎被冷汗浸透,整个人更是狼狈不堪,见到黄友新的那一刻,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刻都不敢松手。 黑衣人仅回来一人,可谓是九死一生。 黄友新面色阴沉,对结果似乎已有预期,却又不愿意接受, “其他人呢?” “十人人围杀澜庭阁,至今未归,恐怕是凶多吉少。十人劫狱,遭遇埋伏,仅剩小人一人,护送公子回来。” 黑衣人单膝下跪,垂首如实禀报。 阻拦宋言的两人,杳无音讯,多半已惨遭不测。 青城山如此多的匪徒,居然拿不下区区一个宋言,如此周密的计划,不可能再来第二次。 黄友新心如刀绞,明知故问, “埋伏?宋言当真没死?” 黄书序为何突然提前离开,只留下书信提醒。 并非他贪生怕死,而是目光比黄友新长远太多,也谨慎太多。 他仔细查过宋言的过往,早前在天京,他只是一个纨绔子弟,可在武侯府危难之时,才一改常态,不仅能文能武,智计还远超其他人。 所有与他不对付的人,无不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青城山虽是一处险地,但真正能够留下宋言吗? 黄书序怎么敢拿整个黄家去赌? 既然如此,他身为人父,提醒黄友新之后,已经没有任何愧疚知心,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不想黄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而已。 宋言如果死了最好,如果假死,那为的就是诱他们上钩。 “是是,是的爹,是宋言,还有梅秋风……是他一直追杀我们,快走吧爹,不然就来不及了。我们……走啊。” 黄旭五脏冰凉,语无伦次。 眼下的建康府,对于他来说,已然不是往日里寻欢作乐的欢乐场所,而是人间地狱,让他不寒而栗的地方。 “你闭嘴。” 黄友新怒不可遏,心中的郁结之气,犹如火山一般,瞬间喷涌而出,黄旭首当其冲, “若不是你惹下大祸,何至于此?” “老夫戎马一生,才有了如今这般权势,却要毁在你这畜生手上。” 黄友新悲痛难忍,心有不甘,面对滚滚江流,长声笑道: “老夫万万没有想到,今日,当真要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 被算计的体无完肤,黄友新心中的阴影面积急速扩大。 后悔没有听从黄书序的劝告? 那并非他的错,是黄书序不念父子之情,弃他而去的。 “爹,我们先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眼下,在此地多待一刻,黄旭都会觉得不安。 在他们身后,黄友新早已准备好的船只,只要众人上船,任由宋言能够飞天遁地,也奈何不得他们。 黄友新叹了一声,目光幽幽, “恐怕是来不及了。” 他目视黄旭,心中爱恨交织。 若不是他自小对黄旭疏于管教,也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待他后知后觉,以为需要管教的时候,黄旭的秉性已然定性,根本无法管教与约束。 加上黄旭的生母,对他的宠溺和毫无底线的维护。 这才让黄旭变本加厉,愈发的放纵无度,目中无人。 时至今日,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何来不及……” 黄旭瞠目结舌,到嘴边的话截然而止。 数十道身影在黑夜中渐渐清晰,其中为首的两人,看着黄友新父子二人,眼中满是仇恨。 明显,这伙人是敌非友。 “你们是谁,是宋言派你们来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是阴魂不散,定要赶尽杀绝?” 黄旭的精神一度将要崩溃。 从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成为阶下囚不说,还一路被追杀,无休无止。 黄友新身边的中年人一步跨出,将黄旭护在身后。 黄友新看清两人的面容,眼中杀意浓烈, “难怪宋言能够如此轻易从青城山脱困,原来是你背叛了老夫?” “黄大人别来无恙。” “你这狗贼,当年害我顾家家破人亡,今日,我夫妻二人,便要将你们父子碎尸万段,告慰我顾家全族的英灵。” 郑钱面无表情,顾玲面冷如霜,娇声呵斥道。 黄友新心头一颤,目光落在顾玲脸上, “原来是顾家的余孽。” 他深深看了顾玲一眼,目光又转向郑钱, “你不过是我黄家养在青城山的一条狗,也敢噬主?” 郑钱微微皱眉,眼中满是杀意, “你这等残害忠良的乱臣贼子,还不配让我臣服,今日,你们父子二人的性命,我们夫妻二人要定了。” “就凭你们?” 黄友新表面不屑一顾,内心警惕万分,郑钱的武功不弱,顾玲既然是顾家的人,那身手怕也不差。 可他也不是毫无准备。 他的话音落下,幽静的江边树林,骤然浮现出数十道身影,笼罩在漆黑长袍下,森幽的眸子,杀意凛然。 浓烈的煞气,仿佛将周围的空气挤压在一起,顾玲顿时感觉压力巨大,郑钱冷眼扫过黑衣人,握住手中的长刀。 黑衣人沉默不语,似乎在等待黄友新一声令下,便毫无保留地,击杀郑钱二人。 “料定了你不会束手就擒。” 郑钱长发飞舞,悄声叹了一声,对着顾玲轻声提醒道: “这些恐怕都是黄家养的死士,你与山里的弟兄们一起对付他们,我来对付黄家父子。” 顾玲神色一凝,轻轻点头,若是单打独斗,她自然不惧。 但对方人数不少,打斗起来,青城山的这些匪寇,怕是支撑不了多久,若是没有她帮忙,轻易恐怕拿不下黄友新父子。 “好。” 顾玲重重点头,提刀与众人站在一起。 “黄铜,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黄友新怒喝一声。 话音落下,他身侧的中年人黄铜怒喝一声,撕下外衣,手臂上肌肉高高隆起。 左右手腕上一连套着十四个银白圆环,圆环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如同剑吟。 “铁臂圆环?” 顾玲惊诧,目光落在黄铜的双臂上,急声提醒郑钱, “夫君,这是一种极其厉害的横练功夫,刚柔并济,刚中有柔,柔中不乏刚猛。传闻,练至最后,不仅双臂刀枪不入,全身上下犹如钢筋铁骨。” “不愧是顾家的人,到是有些见识,能够死在我的银环之下,也算三生有幸了。” 黄铜轻喝一声, “杀了他们。” 黑衣人闻风而动,出手狠辣果决,全部都是杀招。 黄铜低喝之后,整个人宛如炮弹一般,朝着郑钱飞射而去。 拳风刚劲凶猛,轻易可碎石断金。 银环与长刀碰撞,似有火花溅射,声音尤为刺耳。 铁线拳被称为拳中之尊,其威猛程度,不言而喻。 黄铜的铁线拳法,刚猛无比,招式大开大合,打得郑钱措手不及,加上周围黑衣人不断的骚扰袭杀,一时间居然将郑钱压在下风。 郑钱早年本就是个读书人,只是因为天赋卓越,被青城山收留之后,顾老爷子教了他一套刀法和一套身法。 可惜,错过了最佳的练武年龄,实力也有限。 不过,短暂的颓势之后,他逐渐稳住心神,一刀劈开两名黑衣人,刀锋势如破竹,砍向黄铜胸口,却不得寸进。 郑钱微微色变,躲开黄铜横扫过来的拳劲,转身的瞬间,一脚踩在黄铜双臂的银环上。 黄铜怒喝一声,郑钱顺势凌空跃起,约莫四五仗的高度,他手持长刀,一招力劈华山,带着凌厉无比的气势。 黄铜骤然色变,双拳拳面相对,手臂如同一张拉满的长弓,脚步岔开,银环嗡嗡作响。 剑尖刺入银环,银环表面如同一张细薄的蜘蛛网,皲裂开来。 “混账,你这是什么刀,为何如此锋锐?” 黄铜面色涨红,双眼中弥漫着疯狂,巨大的力道,如同泰山压顶。 他双脚弯曲,右膝狠狠撞击在地面上,顿时尘土飞扬,膝盖下方土石,瞬间炸裂开。 “这是宋侯亲自锻造的唐刀,能死在唐刀下,是你的荣幸。” 郑钱面色冰冷,身体如同倒吊在空中,手上的劲力不减反增。 第310章 小心有诈 银环寸寸断裂,一共二十八环,瞬息之间,骤减了一半有余。 黄铜的手臂青筋暴跳,仿佛要炸裂开来。 他面色涨红,口中发出低吼声,试图推开郑钱。 郑钱身上的气势疯狂增长,压得黄铜几乎喘不过气来,膝盖发出骨骼碰撞的声音,似乎要被巨大的气压碾碎。 黄铜面色涨红,口中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咆哮声,试图直起被压得弯曲的身体,却发现,一切徒劳无功。 与顾玲战斗的黑衣人见势不妙,立刻放弃顾玲,开始疯狂围攻郑钱。 试图围魏救赵。 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旦黄铜被击杀,或者擒拿,唇亡齿寒,他们的下场必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郑钱转念一想,心知蚁多也能咬死大象,既然一时之间难以压垮黄铜,若放任黑衣人肆无忌惮地攻击他,难免会有阴沟里翻船的可能。 不如先解决这些跳梁小丑。 他冷笑一声,腰腹微微发力,身体腾空而起,脚尖点在身后奔袭而来的两柄长剑上,犹如大鹏展翅一般,向后飘飞出去。 稳稳落地之后,他不做思考,左腿微曲,脚下的土石骤然崩裂,身体如同流星,飞射出去。 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顾玲身为女子,力有不逮,短时间的战斗,尚且能够应对自如,但时间拖延越长,她便愈发力不从心。 好在黑衣人专攻郑钱,暂时放弃与她缠斗,这才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 不过,一见众人围攻郑钱,她娇喝一声,也火急火燎追杀过去。 护送黄旭回来的黑衣人首领,稍作犹豫之后,悄然后退,除了黄友新,一时无人察觉。 至于黄旭,早已吓破了胆,呆愣在原地,已然忘记,自己虽是个读书人,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陷入围攻,郑钱依旧从容以对。 每一式刀劈出,都带着雷霆之势,让黑衣人狼狈不堪,等顾玲加入战局,他更显得游刃有余。 片刻之后,还有一战之力的黑衣人,已不到六人,其余人已悉数被郑钱斩于刀下。 黄铜深深看了黄友新一眼,眼中露出决绝,平息了一下伤势之后,再次与郑钱缠斗在一起。 有他加入,黑衣人的压力瞬间锐减。 或许是郑钱前一刻的强势,让黄铜心有余悸,他出手之间,已然没有了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反而变得畏首畏尾。 不过,黄铜铁臂银环的造诣颇深,浑身钢筋铁骨,郑钱轻易也破不开,渐渐露出疲态。 黄铜见状,心中一喜,给剩余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围而不攻,一触即分就行。 待郑钱力竭,他们方有一丝胜算。 至于顾玲,一个女流之辈而已,自然而然,不在众人考虑的范畴。 “你若肯放老夫等人离去,黄家的金银财宝,任由索取。” 黄友新汗如雨下,看着众人交手时间越长,他越是心惊胆寒。 想不到,郑钱的实力居然深不见底,便是黄铜都难以望其项背。 继续搏杀,一旦黄铜落败,自己等人唯有死路一条。 况且,这里的动静这么大,宋言等人恐怕已经在追来的路上,到时候的处境会更难。 黄友新思路清晰,不愿意在死亡的边缘继续试探,若能说服郑钱妥协,不失为良策。 即便不能,也能拖延时间,让黄铜挽回颓势。 他说完,目光从顾玲脸上划过,威胁郑钱道: “否则,老夫就算拼死,也要让顾家彻底绝后。” 郑钱勃然大怒,喝道: “老匹夫,死到临头,还敢威胁我们?” 顾玲面色冰冷,想法与郑钱一致,他们不可能放虎归山。 黄友新面色微变,很想开口许诺,如果能够再次选择,他定然不会与宋言交恶,更不会放纵郑钱在青城山发展。 他呼出一口浊气,低喝一声, “既然如此,就休怪老夫心狠手辣……杀。” 黑衣人闻言,忍俊不禁。 黄铜面色阴沉,与六人呈现扇形,身法攻势,如出一辙。 见七人攻来,郑钱的气势再次暴涨,唐刀仿佛被一层寒霜覆盖,一刀扫出,犹如海浪一般,连绵不绝, “杀。” 黑衣人首当其冲,脸上的惊骇之色凝固,身体如同破碎的麻布,被击飞出去,血流如注,他们毫无反手之力。 黄铜身上的衣服骤然碎裂,与年岁不符的精壮身躯,彻底裸露,细长的刀痕纵横交错。 他咧嘴笑道: “就凭你,还杀不死我。” 黄旭见这一幕,吓得亡魂皆冒,后退数步之后,惊然瘫软在地。 黄友新也是骇然,浑身冷汗直冒。 黄铜表面故作镇定,内心惊慌失措, “你我都是强弩之末,真要斗个你死我活,恐怕谁都讨不得好处吧?” 郑钱撇了撇嘴, “聒噪。”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然在原地消失。 他的身法快若闪电,黄铜根本无法捕捉,只能本能地抵抗。 他一连挥出十四刀,分别在黄铜的肩膀、胸口、腹部、双肋、后背、双臂、脖颈,留下淡淡的刀痕。 黄铜四肢冰凉,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刺痛,望着立在身前三丈不到郑钱,心有余悸, “你不用白费心机,我的横练外功,炉火纯青,已然刀枪不入。” 他两鬓黑发飘飞,郑钱皱眉凝目,目光从顾玲身上收回,定格在黄铜身上, “我就不信,打不破你的龟壳。” 多数横练外功,都有难以触及的命门所在,黄铜的铁线拳自然也不例外。 郑钱手持唐刀,再次欺身而上,被黄铜挡下之后,他身子倾斜,双脚快速交错,如同一把长剪,剪向黄铜的双腿。 黄铜面色一寒,迅速后退,郑钱一掌拍在地面上,赫然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在身体腾起,脚面着地的瞬间,他化掌为爪,牢牢扣住黄铜的右脚,一拳轰击在他脚底。 脚底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黄铜骤然色变,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一棵矮树上,缓缓跌落,带去飞扬的尘土。 黄旭瑕疵欲裂,身子却僵硬非常, “爹,黄铜输了……怎么办?” 黄友新的面色难看至极,他还能知道怎么办? 若不是你这畜生,他何至于此? 黄铜面色潮红,喉咙一甜,硬生生将喷口而出的鲜血咽了下去,挣扎起身,犹如风中残烛。 郑钱面色苍白,欲要痛打落水狗,却被顾玲喊住, “小心有诈。” 顾玲冷眼扫过黄友新,眉头微蹙。 第311章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都说黄友新狡兔三窟,他明明已经落了宋言设计好的圈套,却又临时警醒,还准备了船只逃跑。 即便有训练有素的死士,也不足以抗衡宋言。 到底是何因由? 能够给予他如此巨大的信心?是黄家的底蕴?还是黄书序? 他们定下计策,要至宋言于死地,会眼睁睁看着黄友新,见死不救吗? 单凭黄友新父子二人,不足以为惧,但在黄家背后,还有着赵王秦风。 黄铜受伤颇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黄友新的脸色一青一白,眼角余光扫向黄旭,心中一片悲凉。 好在脚底并非黄铜的死穴,否则郑钱刚刚那一击,轻易便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真要鱼死网破?” 黄友新面沉如水,一直在拖延时间。 正如顾玲所料,他确实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不仅准备了船,还有诸多后手。 之所以隐忍不发,一则是想试探郑钱的底线,二则是想看看,黄书序是否真的会看着他们父子二人,见死不救。 到目前为止,他大失所望。 为了利益,黄书序似乎可以放弃所有。 “鱼一定会死,网不一定会破。” 这句话,是当初在青城山,宋言口中说出的。 此刻,郑钱重复了一次。 “桀桀。” 黄友新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即便是你岳丈的性命,你也不顾?” 岳丈? 郑钱惊然……顾玲却面色一白,难以置信的看着黄友新。 三年前,顾宇庭留下书信离开青城山,之后便音讯全无。 郑钱派人下山查探过,却不曾查到有关顾宇庭的半点消息。 谁能料想,顾宇庭居然早就被黄友新囚禁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爹在哪?你把他怎么样了?” 顾玲神色激动,好在有郑钱阻拦。 “卑鄙小人,你把我岳丈怎么了?” 他瑕疵欲裂,浑身似乎有煞气弥漫,一双眸子怒瞪,恨不得将黄友新碎尸万段。 只可惜,还未寻到黄铜的死穴,有他拼死抵抗,轻易还拿黄友新没有办法。 眼下,自身体力也耗费得七七八八,再继续无度的消耗下去,一旦有新的变故出现,他会变得非常被动。 此刻,他终于能够体会,宋言的可怕之处,黄友新与他交锋,居然没有尝到过一丝甜头,反而被处处被宋言算计。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黄友新笑声张狂,但丝毫难以掩盖他内心愤恨与窃喜,好在当初没有要了顾宇庭那老匹夫的性命,今日反倒是帮了自己一把, “你们与宋言小儿合谋,设计陷害老夫,难道便光明正大?你不过是我黄家养的一条狗,居然也敢弑主?” 黄友避重就轻,全然忘记,是他黄家,暗害宋言在先。 还设计让宋言去青城山剿匪,明面上是去救秦般若,实则是去送死。 树林中传来树叶踩踏的响声,顾宇庭披头散发,面颊消瘦的几乎只剩下一张皮贴在脸上,空洞的双眼,在看到顾玲和郑钱的刹那,才稍微恢复了半点光彩。 他衣着褴褛,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 这三年时间,他被黄友新折磨得不成人形。 “爹!” 这一声,顾玲喊得撕心裂肺。 顾宇庭抬眼,双眸紧紧盯着顾玲,嘴唇蠕动,却只是发出了微弱的声音,轻不可闻。 “老东西,你真的该死。” 郑钱咬牙切齿,他岳丈曾经也是威风凛凛,如今这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顾宇庭身后,跟着一名黑衣人,正是早前护送黄旭回来,在战斗中突然消失不见的黑衣人。 顾宇庭扭动了几下身子,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哑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看似非常艰难, “走……” “岳丈大人。” 郑钱双眸冰冷,黑衣人距离他,足足有五六丈的距离,想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其击杀。 他全盛时期,或许勉强能够做到。 眼下的把握,不足五成。 “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我爹?” 顾玲的胸口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切割,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放我父子二人安然离去,老夫自然不会为难他。” 黄友新的话音落下,黄铜走到顾宇庭身前,五指轻轻扣住他的脖颈,他瞬间面色苍白如纸。 黄友新接着道: “否则,老夫先杀了他。” 黄铜杀气腾腾,每一个轻微的举动,都牵连着郑钱和顾玲的神经。 “我们如何信得过你?” 郑钱蹙眉,目光穿过黄旭,落在他身后的船只上。 黄旭脸上露出喜色,快步靠近黄友新,内心的挣扎,总算告一段落。 先前,他为难的并非是帮助黄友新脱困,而是思忖着,如何悄无声息地逃跑。 趁着郑钱与黄铜缠斗,他可以从容脱身。 然后独自乘船离去。 反正大难临头各自飞! 眼下,有顾宇庭在手,便有了谈判的筹码,谅郑钱再凶横,也不敢轻举妄动。 “既然信不过老夫,那不如一拍两散。” 黄友新抬手,黑衣人作势要一掌劈死顾宇庭,却被黄旭阻拦。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黄铜,以为后者,是不是在与郑钱打斗中,伤了脑子,打死顾宇庭,他们父子还有活命的机会? “混账,你给我住手……” 黄旭贪生怕死的举动,反而给了黄友新台阶,他顺势而下, “住口,人家不顾父女情分,留着又有何用,你让开,让黄铜一掌劈死他。” 黄友新演技精湛,黄旭却是亡魂皆冒,以为黄友新真要下死手,拼命护住顾宇庭,不肯松手。 黄旭靠近,顾宇庭满眼都是厌恶,反而对生死毫无惧意。 顾玲面露焦色,郑钱深深吸了口气。 深知,放黄友新父子离开,无异于放虎归山,日后后患无穷。 黄友新手段卑劣,威胁远远大于黄旭。 “放你二人离去可以,但要先放了我岳丈。”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黄友新冷哼一声,给黑衣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拉拽着顾宇庭往船头靠近。 顾玲心急如焚,怒声喝道: “老匹夫,你若敢动我爹一根汗毛,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黄友新不以为意,只要能够安然逃离,顾宇庭的生或者死,他丝毫不在意。 弱者的反击,只是言语上的凶狠罢了,又伤不得他分毫。 待他重振旗鼓,必定让宋言与郑钱等人付出沉重的代价。 三人亦步亦趋,与船头越靠越近。 而就在这时,异变再次突发。 第312章 果然是个废物 一点寒芒,在黑暗中闪烁。 一支弓弩飞箭,如同闪电,从黄友新耳边穿过,破空声仿佛要将他的耳膜震碎,他下意识捂住耳朵,难以置信的看着唯一受创的黑衣人。 一箭穿心! 黑衣人目光错愕的回视他,而后低下头,怔怔地看着箭头已然没入胸口的飞箭,短暂的停顿之后,他的神经仿佛被瞬间麻痹,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殷红的血液,迅速将黑衣染透,他瘫软在地,身体还在抽搐,做着最后的挣扎。 黄旭神色呆滞之后,瞬间惊慌失措,犹如惊弓之鸟,已然恐惧到了极点。 “咻咻……” “叮叮。” 黑暗中的偷袭者,不依不饶,两支弓弩飞箭紧随其后,脱弓而出。 一支朝着黄旭的脖颈疾驰而去,另一支,似乎要搅碎黄铜的心窝。 一箭双雕? 郑钱又惊又喜,知晓偷袭者只针对黄家鼠辈。 他悄然松了口气,低喝一声,将身法速度提升到了极致,瞬息之间便从原地消失,再次出现,已然在黄铜眼前。 而顾玲下一刻的动作也是极快,朝着顾宇庭飞奔而去。 黄铜如临大敌,荡开两支弓弩飞箭的同时,双掌宛如排山倒海一般拍出。 郑钱冷冷一笑,毫不示弱,化拳为掌,轻轻推出,看似软绵无力,实则内劲深厚。 雄厚的掌立在二人掌心爆发,黄铜惊然色变,脚步连连后退,每一步都踩下一个一尺深的脚印,数十步之后才堪堪停住,面色苍白。 郑钱浑身一震,后退一步,稳稳立住,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黄旭亡魂皆冒,惊恐地看着郑钱,生不出任何抵抗的心思,本能的躲在黄友新身后, “爹,怎么办啊,我不想死。” 黄友新面色阴沉,豆大的汗珠从他两鬓滑落,内心的惊惧丝毫不弱与黄旭。 掌力互拼,别看郑钱处于绝对的上风,伤势与黄铜相较,却要严重一些。 但能够护得郑钱周全,给顾玲解救顾宇庭的机会,付出些许代价,也算值得。 “爹,你怎么样?” 顾玲扶着顾宇庭,双眸覆盖着迷雾,急声问道。 顾宇庭嘴角拼命挤出一丝笑意,轻轻摇头。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局势瞬息万变,原本牢牢占据主动地位,因为黑暗中的偷袭,黑衣人当场被射杀,手中的筹码也消失不见,黄友新双目喷火,瞬间暴怒。 “你找我?” 声音从黑暗中传出,郑钱与顾玲对视,眼中均露出疑惑,音色极其熟悉,是宋言? 黄友新同样深皱眉头,宋言身边,唯一用箭出神入化的是李中,他不是在北境吗? 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步入黄友新的视线中,嘴角咬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 他手持惊天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对黄友新一点都不客气, “老东西,有何指教?” 黄友新脸上一青一白,双眼犹如刀刃,狠狠刮向男子。 他果然没死……为什么啊? 如此杀局都杀不死他,还让他收复了青城山这窝匪寇,如今,他如虎添翼,而自己却成了丧家之犬。 黄友新的面容逐渐扭曲, “你没死……” 该死……他的狗命为何这般硬。 对付郑钱和顾玲,已经让父子二人捉襟见肘,现在又有宋言加入,腹背受敌,是天要亡他父子二人? 跟在宋言身后,还有手持银枪的于都和面色冷漠的梅秋风。 如此阵容,他们插翅也难飞了。 “你这老东西都活动好好的,我岂能让你称心如意?” “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多谢侯爷。” 原本是答应让郑钱和顾玲处置黄友新父子,结果,黄友新居然还有后手,以顾宇庭的性命威胁。 宋言这才不得不出手。 他摆手,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黄友新倒吸了一口凉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宋言,你好大的胆子,顾家乃是谋逆的余孽,你敢与顾家为伍,就不怕陛下治你谋逆之罪吗?” “别给本侯爷戴高帽,谋逆的是你黄家,被当作舍弃的棋子,还不自知。” 宋言冷哼一声,迈步缓缓走向郑钱二人身边,于都与梅秋风一左一右,将黄友新父子二人的后路封死。 弃子? 黄友新面色一白,从黄书序独自离开的那一刻开始,他便隐隐察觉。 可他终究还抱着一丝幻想,更不想轻易舍弃黄旭。 “老夫乃肃州知州,朝廷重臣,你当真敢杀我不成?” 宋言神色不屑,目光扫过黄友新,撇了撇嘴,羞辱道: “杀了你又如何?” “小子,你找死?” 黄铜怒喝一声,拦在黄友新父子二人身前,警惕地看着宋言。 宋言对黄铜的威胁,毫不在意,冷笑道: “真以为你这一身龟壳,能护得住老匹夫?” 黄友新已是丧家之犬,黄铜自己也性命堪忧,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威胁他,真是个白痴,宋言心中冷笑连连。 被宋言如此轻视,黄铜怒目而视,却不敢轻易出手。 “宋言,今日老夫若能逃出生天,今后……老夫定将你挫骨扬灰。” 黄友新咬牙切齿,心中对持弓宋言的怨恨,已然到了难以复加的地步。 宋言耸了耸肩,对着郑钱,朗声道: “麻烦给你们解决了,是我亲自动手,还是你们自己报仇?” 亲自报仇,本就是顾玲的意愿,如今有宋言等人在一旁压阵,夫妻二人自然没有怯场的道理。 “侯爷在一旁观战即可,收拾他们,我夫妻二人足矣。” 话落,郑钱与顾玲联手,再次与黄铜缠斗在一起,可二人即便占据上风,却始终打不破黄铜的龟壳。 “算了,好人做到底。” 顾宇庭险象环生,郑钱与顾玲没了后顾之忧,自然会不留余力地对付黄铜,可久攻不下,宋言也不想多生是非。 他前世倒是了解过许多外练的武功,于是开口提醒道: “他的命门在腋下,你们试试。” “你……” 黄铜面色巨变,这是他唯一的依仗, “你怎么会知道?” 果不其然,宋言本来还不确定,可他这么一炸,却让黄铜下意识承认了。 “啊,我随便说说的,原来还真是?” 宋言惊讶道。 黄铜气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只觉得喉咙甘甜,一口血险些要喷出。 郑钱双眸微眯,冷芒一闪而逝,迈步缓缓逼近黄铜。 于此同时,黄旭大惊失色,怪叫一声,居然丢下黄友新,独自往船只方向跑去,打算趁着没人注意他,想跑? 宋言目瞪口呆,吐了一口唾沫,惊天弩缓缓抬起,打算射杀黄旭, “果然是个废物。” 黄友新心中悲凉,呼出一口浊气,挡在宋言身前, “宋言,你敢杀我儿,我黄家便与你不死不休。” 见黄友新父子陷入危机,黄铜脸黑如炭,眼中杀意浓烈。 他握住双拳,骨骼碰撞的声响尤为刺耳。 于此同时……他手腕上仅剩的银环全部在同一时间相连,两鬓长发无风飞舞。 他要先下手为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小心。” 郑钱惊呼一声,提刀飞身而至。 第313章 半块玉佩 拳风带着可怕的气劲,朝着宋言砸去。 铁线拳刚柔并济,威势可怕,宋言深有耳闻。 即便没有郑钱的善意提醒,他也随时警惕着黄铜的举动,没有点底气,他也不敢在死亡的边缘疯狂地试探。 黄铜的拳头在他眼中急速放大,他握住惊天弩,弓身向上,狠狠砸向黄铜的硬如钢铁的拳头。 “砰……” 黄铜闷哼一声,身子向后扬了扬,双脚纹丝不动。 宋言面色不变,凌空一脚侧踢,踹在他胸口。 他的身体往后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 “该死……” 黄铜闷哼一声,面色难看至极,本以为宋言是个软柿子,可以捏一捏。 结果一出手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哪怕他不在全盛状态,能够一击将他踢飞,郑钱绝对做不到。 可见,宋言的身手还在郑钱之上。 就在他头皮发麻之时,便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冰冷杀意。 郑钱手中的唐刀已近在咫尺…… 他亡魂皆冒,本能抬手抵挡,却忽然想到自己腋下的命门,顿时畏手畏脚,瞬间陷入被动。 郑钱的刀法凌厉,丝毫没有因为体力的消耗,有任何变化。 或劈、或砍……招式变化无端,让黄铜应接不暇。 反观宋言,一击逼退黄铜之后,他负手而立,冷冷看着黄友新父子。 与此同时,顾玲再次与郑钱联手,黄铜就是强弩之末,应对郑钱一人,已然危机重重。 两人联手围攻,他连反抗的余地都不曾拥有,偷鸡不成蚀把米,即便靠着钢筋铁骨,苦苦支撑,随着时间推移,也是伤痕累累。 双手的银环,一个接一个崩裂,他最后的倚仗也在唐刀下,渐渐磨灭。 直至最后,郑钱一刀将他的发冠劈散。 凌空一脚彻底将他仅有的希望踏灭,他挣扎起身,披头散发,目光落在那黑夜中的船只上,近在咫尺的距离,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的遥远。 黄友新心如死灰,眼中除了绝望,再也没有一丝侥幸。 黄旭瘫倒在地,浑身发颤,死亡的恐惧,让他已经无法思考。 “死……” 郑钱居高临下地看着黄铜,提刀狠狠劈下。 黄铜浑身战栗,双手血迹斑斑,下意识抬手格挡,却再也挡不住这势如破竹的一刀。 刀锋切入皮肉,狠狠斩在黄铜的双臂,哪怕他的筋骨再如何坚硬如铁,也被生生斩断。 “啊……” 刺骨的哀嚎声从黄铜口中发出,郑钱面色冰冷,犹如一尊嗜血的恶魔。 “看不出来,倒是一把硬骨头,可惜却助纣为虐。” 郑钱冷笑一声,黄铜一口鲜血喷出,伤势雪上加霜,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无力再战。 失去了倚仗的黄友新父子,此刻似乎只有等死一途。 郑钱缓步走向黄友新,父子二人肝胆俱裂, “你,你别过来……你若敢杀我,我爷爷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黄旭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他的腿脚一软,直接跪坐在地上求饶。 可郑钱哪里会放过他?他提刀就要斩下黄旭的首级,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等等……” 好在郑钱收刀及时,他回头看着顾宇庭,眼中满是不解。 黄家父子将他折磨成这般模样,他为何还要给对方留一条生路? 直接杀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唐刀的刀锋几乎贴在黄旭的脖颈上,他浑身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爹……” “岳丈。” 顾玲报仇心切,根本顾不得其他。 可顾宇庭却还有自己的打算,他深知整个黄家,最难对付的还是黄书序这条老狐狸。 可他下落不明,如果就这样杀了黄家父子,日后难免会遭受黄书序的疯狂报复。 倒不如严刑逼供一番,看看能否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黄友新肯定不会轻易妥协,可黄旭却是一根软骨头。 加上,黄旭也是黄友新的软肋,只要威逼利诱一番,结果如何,还有未可知。 顾宇庭强撑着一口气, “黄书序……的,下落不明……留着他们的性命,或许……还有用。” 他断断续续,总算说出了一句话。 黄书序? 宋言若有所思,郑钱也缓缓点头,黄书序的危险程度远不是黄友新父子能比的。 “对对对……留着我们还有用。” 黄旭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神态疯狂道: “爷爷不会不管我们的……” “住口!” 黄友新对黄旭已经彻底失望。 如果黄书序真的没有放弃他们父子的话,早就该出手了。 他至今都没有出现,显然是已经将他们父子当成了弃子,这或许也是天京城那位殿下的意思。 肃州发生如此大事,他们还需要给惠文帝一个交代。 “侯爷……” 郑钱看着宋言,轻声道: “可否将他们父子二人交由我们处置?我定然会查出黄书序的藏身之所。” 顾宇庭也顺着郑钱的视线看向宋言,总觉得他的眉宇间有些熟悉。 似乎感受到顾宇庭的目光,郑钱又道: “岳丈大人,这位便是当朝武侯。” “武侯?你便是宋景明之子宋言?” 顾宇庭的神情忽然变得极为激动,目光落在宋言身上,只见他在刚刚的打斗之中,胸前挂着的半块龙形玉佩出现在胸口位置。 “这半块玉佩,你是如何得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宋言更是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伸手摸向胸口,心头有些发虚。 这是当初在周安县,抄了黄家,从黄家诸多的存品中,他觉得有些奇特,这才单独留下的。 现在顾宇庭当着众人的面问起来,他反倒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尴尬笑了笑,一边将玉佩藏进衣服内层,一边道: “我一直佩戴的。” “是你的?” 顾宇庭呼吸一窒,浑身都忍不住缠斗起来,看向宋言的目光几经变化,最后还是强忍了下来。 “爹,你没事吧?” 顾玲紧张问道。 宋言摸了摸鼻子,心中愈发觉得奇怪。 难不成,这半块龙形玉佩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以至于让顾宇庭突然失态? “眼下,天色也不早了,令尊的身体情况也不容乐观,有什么事情,不妨回去再说?” 宋言深吸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 顾宇庭看了黄友新一眼,也缓缓点头。 第314章 都给我滚进来 建康府澜庭阁,内院厢房外。 林陌与于都挤在房门口,二人相互推搡,互不相让。 林陌身躯肥胖,于都身材魁梧,矮小的房门,被两人挤得摇摇欲坠。 “我说死胖子,你就不能让一让吗?若耽误了军情,你担当得起吗?” 于都心中颇为郁闷。 堂堂守城将军,为了向侯爷汇报消息,居然还有先来后到之说? 在青城山的时候,林陌仅是一名弃暗投明的俘虏,身份低下,与一般奴仆并无区别。 奈何,宋言却对他刮目相待,许了他诸多好处,招他做了澜庭阁的管事。 秦般若到底还要回天京城,澜庭阁正好却一个精明能干的人。 一则可以处理澜庭阁的内外实务,二则可以留在建康府震慑苟富贵父子。 此次知府大牢的犯人逃跑,宋言更是命令他协助苟富贵去处置,其中原因,苟富贵也知晓一二。 这是宋言对他的警示,免得两人将肃州当成自己的后花园,在养出第二个黄家来。 可于都哪里想得到宋言的心思,他只觉得,林陌这小子,何德何能,居然也能与他比肩? 除了一身难看的肥肉之外,在于都眼中,简直一无是处。 今日他为了苟且偷生,能够出卖青城山的匪徒,他日也能为了荣华富贵,将宋言,乃至整个澜庭阁给卖了。 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我也有要事相报,若是耽误了,你也担待不起。” 林陌本性不坏,且懂得审视夺度,自然心知于都所想,刻意加重了要事两个字。 似乎在提醒对方,他现在要汇报的事情也很重要,而且他现在在宋言眼里的地位也举足轻重,不比你这武夫差多少。 所以,自然不需要看你于将军的脸色。 于都冷哼一声,眼神轻蔑,从鼻腔中挤出声音, “那么敢问林管事,眼下犯人四处逃窜,光靠你这上下嘴唇一张一合,犯人会回来自首?” 两人都心知肚明,为的就是一件事情而来,但都对对方嗤之以鼻。 宋言虽有计策,在地牢外布下天罗地网,但为了引蛇出洞,不得不对黄旭逃窜的方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后果便是,有些许漏网之鱼,跟着一并跑了。 林陌不置可否,挪动了下身子,试图往厢房内再挤一挤,肚子却被卡得更紧, “动动嘴自然不能让犯人回来,但我知道去哪里搜寻……” “不知于将军是否也有高见?” 林陌反问一句,眼中流露一丝不屑。 满脑子都是肌肉疙瘩的武夫,他要是能够猜到,恐怕也不会来请示侯爷了。 林陌看似不屑一顾,实则是胸有成竹。 打仗我或许比不过你,但要论智谋,十个于都都比过不过我一个林陌。 况且,现在连苟富贵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 于都面沉如水,正如林陌猜测的一般无二,他便是不知晓,这才来向宋言请示。 此时夜深人静,多数人家都已经安然入眠,倘若挨家挨户搜查,难免引发不必要的争端,弄不好还会落人口实。 于都再三思虑,还是觉得,应该向宋言禀报。 宋言智计超群,他已有见识。 不料,遇到林陌,却处处与他为难,气得他牙根紧咬,却又无可奈何, “本将军既出工又出力,那还要林管事何用?你我二人,既要为侯爷排忧,自然也要拿出点本事吧?” “将军所言在理,本事自然不在话下。” 林陌嘴角一抖, “那就劳烦将军让一让,我好进去给侯爷献策。” “你为什么不让?” 于都怒道。 “我为何要让,你懂不懂先来后到?” “你不让我也不让。” “……” 书房内,宋言汗如雨下,站在书桌旁,小心翼翼地看着柳茹梦和秦般若,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二人相谈甚欢,一时之间,虽没有责骂他,却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宋言焦急万分,耳边传来于都与林陌在门外的争论,瞬间更是心烦意燥。 犹如两只没完没了的苍蝇,在耳边嗡嗡个不停。 “茹梦姐。” 秦般若悄悄撇了宋言一眼,心中不觉得好笑,转而看着柳茹梦,轻声道: “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不如我们移步去厢房?” 柳茹梦心神意会,拍了拍秦般若如美玉一般的手,内心不忍感叹,多好的姑娘啊,还是当今公主殿下,居然处处为宋言考虑,她的心思…… “那好,也免得在这影响了心情。” 宋言内心窃喜,表面依旧一副诚恳认错的态度。 “娘子,慢走。” “怎么,这么想赶我走啊?” 柳茹梦冷哼一声,眼中有泪花闪烁,与宋言擦肩而过, “若有下次,我……我便休了你。” “不敢不敢。” 宋言连连致歉,心中悄然松了口气。 他刚回到府中,听闻柳茹梦在得知他的死讯,便当场险些昏死了过去。 随后一连几日,终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 黄友新上门为难的时候,她险些要出手打死黄友新,为他报仇雪恨。 他自知难辞其咎,又怕柳茹梦气他不过,这才协同秦般若,前去柳茹梦休息的厢房报喜认错。 秦般若自然是愿意的,她现在对宋言的心思,已经呼之欲出,可还要过柳茹梦这一关。 柳茹梦知晓缘由之后,又惊又喜,心中早已没有怪罪,但表面上却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让宋言噤若寒蝉。 秦般若掩嘴轻笑,脑海中又浮现出,青城山上与郑钱斗智斗勇的宋言,与眼下,如同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的他,判若两人。 但转念一想,当初宋言为了娶柳茹梦,可是大费周折,甚至连父皇都敢利用,可见他对柳茹梦的感情极深。 念及此处,她又喜又羡慕。 她已经错失了天时地利,也唯有讨好柳茹梦,或许还能为自己博一个未来。 宋言目送二人离开,转而面色微冷,低声喝道: “有完没完,都给我滚进来。” “侯爷。” “侯爷。” 二人相互瞪了一眼,各自整理了下衣物,垂首作揖,异口同声。 “丢不丢人?两人年龄加起来都快过百的人了,居然还能跟孩童一样,争吵喋喋不休?”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愿意做出头鸟,宋言面沉如水,指着林陌,道: “不是让你去协助苟富贵了吗?事情处理完了?” 林陌躬身,不敢怠慢, “小人与苟大人配合,已将出逃的犯人悉数归案,苟大人还要处理府衙的事情,所以小人就来向侯爷汇报了……不过,还有几个漏网之鱼。” “犯人狡猾,末将沿街搜寻无果,若是肆意搜查,恐扰人清梦。” 不待林陌说完,于都抓住时机补充了一句, “故来请示侯爷。” “你也不知道在哪?” 宋言斜眼而视,林陌缩了缩脑袋,略显迟疑, “小人有所猜测,只是……小人初来乍到。” “既然如此,于将军,你协助林陌,一同抓捕逃犯。务必在天亮之前,将犯人悉数捉拿归案。” 林陌眉开眼笑,于都肃然,一口应答下来。 二人告退离去,却在门口,又被宋言喊住, “对了,有件事情,你去告诉郑钱,尽快查问清楚黄书序的下落,不日……我们就要返回天京城了。” 再过些时日,大齐的使团就要到天京城了。 他和云成郡主的约定,还要按照计划执行,否则……北荒与大齐联手攻打大燕,他一个人也分身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