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侯门》 第一章 母子夜话 一场秋雨直到傍晚时才渐渐停下来,空气中阴冷潮湿的感觉挥之不去,令人心烦意乱。 永成侯府内,荣禧堂正堂屋子里早早点起烛灯,老夫人连氏坐在铺着厚厚一层金丝花团软垫的雕花椅上,眼神阴郁地看着坐在下首头戴玉冠、仪表堂堂的年轻男子,暗自叹气。 “一大早叫府医去看过了,说是人没什么大碍,休息几日便无事了,你不必担心。” 半晌老夫人连氏出声说道。 江祺听了母亲的话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孩儿知道。” 连氏:“夜里一听到消息我便叫姜嬷嬷带了几个婆子过去,这件事除了听雪苑的下人,其他人都不会知晓,至于听雪苑里的人也封了口,若有哪个不知深浅的贱蹄子敢多嘴多舌,直接打死或发卖,谅他们也不敢泄露一二。” 连氏语气淡淡,可江祺知道母亲话里面的狠意。比起自己的妻子半夜突然上吊这件事,他更担心的是她是不是知晓了什么,否则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上吊?若不是值夜的丫头警醒及时发现,恐怕整个侯府现在已经开始筹办丧事了。 想起最初的震惊,到现在江祺一颗心还七上八下忐忑不止,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打起精神道:“母亲不是说那事从头到尾天衣无缝吗?阿雪她……应该不清楚才对,怎么会突然上吊?莫不是……她知道了?” 连氏闻言语气烦躁起来:“我怎么知道?姜嬷嬷明明跟我说得仔细,靳氏当时喝了茶睡了过去,事后她亲自处理了痕迹,靳氏醒来后她也一直伺候在旁没离开过半步,回府后,靳氏过来请安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谁知道半夜就上吊了,真是晦气!” 连氏越想越气,夜里有下人匆匆过来传话,连氏吃惊之余立即遣了自己的心腹姜嬷嬷带着人过去处理,又叫了府医前去诊治一番,直到府医说出夫人无甚大碍,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姜嬷嬷就势敲打了一院子丫鬟仆妇,对外统一口径只说是夫人半夜得了寒症,没什么要紧。 纵然再不喜这个儿媳妇,可好好的人突然上吊,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侯府的名声算是又毁了一大截。 看着眼前到现在还有些六神无主的儿子,连氏心里连声叹气,好歹坐稳侯爷的位子几年了,遇事还是这么瞻前顾后,以后这偌大的侯府可怎么撑得起来? 自她的丈夫先侯爷过世后,永成侯府在京城权贵圈子里的声望便日益下降,最近两年更是沦为权力中心之外,如今整个侯府可经不起任何的波动了。 江祺俊秀的眉头始终皱在一起,抬眼看看母亲小心问道:“母亲挑中的那个人,到底可不可靠?万一,以后有了麻烦怎么办?” 连氏烦躁地摇摇头,声音不自觉抬高:“不可能!” 话说出口方觉不妥,谨慎地看了一眼四周,一屋子的下人仆妇早就被遣了出去,姜嬷嬷亲自守在门口,整间正堂里就她们母子两个。 连氏还是谨慎地压低声音道:“姜嬷嬷两口子都是经年的老人了,这点子看人的经验还是有的,那人正当壮年浑身穿戴非富即贵,长相很是不俗,却又面生得紧,还跟店小二打听京城里的新鲜事,显然是外地来的,说不定很快就会离开京城。 就算眼下那人还在京中,这种事难道他还敢满大街打听去?除非是个蠢货。 再说你媳妇平常甚少出门,京中认识她的人本就少之又少,只要这次能顺利怀上,以后就安心在府里养着直到把孩子生下来,不会有人知道的。” 话虽是这么说,连氏心里到底不安,原本的打算就是物色一个合适的外地人,事成后设法灭口,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中间却出了差池,一时不慎竟叫那人溜走了,现下找都没处找去。 江祺眉头愈发紧皱道:“可是眼下阿雪这样子,八成已经猜到了什么否则也不可能如此行为,这可如何是好?当初我就不同意这么做,总之,这事到此为止,即便这次不成也不能再有下次了。” “说什么丧气话,开弓哪有回头箭?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继续走下去。” 连氏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说道。 江祺满脸沮丧:“实在不行,索性就过继二叔家的小孙子吧,那孩子不过七个月大,生得也是极好,现在抱过来好好教养也未必不好,俗语说生恩不如养恩重…… 连氏气得低吼起来:“闭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绝对不过继!再小,那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面对一向强势的母亲,江祺悻悻闭上了嘴。 连氏耐着性子继续道:“几个月的孩子是不懂事,难道大人也不懂事?否则你二叔二婶那两个黑心肠子也不会上赶着要把亲生的孙子送给我们这一房来养。 哼!当谁不知道他们存的什么歹毒心思?等将来孩子养大了,懂事了,只消他们那些人在耳根前挑唆几句,不怕那小崽子的心不偏向亲爹娘,亲祖母。 到时候,整个永成侯府就都落入二房囊中了。我的儿啊,你甘心把咱们大房所有的基业,包括这爵位都拱手送到二房那一家子手里?” 一想到老二两口子这几年越来越算计的嘴脸,时不时抱着孙子在她面前炫耀他们那一房子嗣兴旺,说的话句句戳她的心窝子,连氏就气得恨不能一巴掌扇过去,暗暗咬牙绝不能叫他们算计成功。 对于母亲的怒火江祺早已经麻木,平心而论他也不想过继二叔家的子嗣,要不当初也不会同意母亲出的那个荒诞的主意,此时见母亲动怒嘴里喃喃道: “那阿雪那头,如今该怎么办?” 提起那个素来看不上的儿媳妇,连氏又是一阵厌恶:“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没用的东西,嫁进来三年了一个蛋都不下,整日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哪来的脸呆在正妻的位置上。” 连氏痛快地骂着儿媳,丝毫没留意到儿子瞬间变得红白交加的脸色。 骂完儿媳连氏又说道:“一会儿你回听雪苑去,先跟她套套话探一探口风,若她真是知道了什么……” 连氏面上露出狠厉之色继续道:“我看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跟她好好说说道理,咱们也是没办法才走这一步,若皇天保佑真能事成,将来这侯府继承人好歹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以后母凭子贵,万事足已。 若是她不知好歹想不通,就把话给她撂下,随她再去寻死觅活,大不了侯府重换个主母,说不定自此以后侯府子嗣还兴旺了呢。” 江祺见母亲说了狠话忙道:“母亲莫急,阿雪素来贤惠知礼,只要好好跟她说,一定会体谅母亲一番苦心的。” 连氏冷冷瞥一眼儿子,捧起桌上已经放凉了的茶盏轻啜了一口,缓缓放下茶盏道:“如此最好,就这么招吧,这回不管成不成,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要多想,安下心来等着结果便是。” 说完发现儿子神色怏怏不由又劝道:“我知道你心里膈应,我又何尝不是,可说穿了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你若心里过去不这道坎儿以后冷着她就是,再说你后院里不是还有月茹她们几个伺候着?等事成之后母亲做主为你在外头找几个容色出众的女子回来,只要你愿意就是直接抬姨娘也行,母亲都答应你。” 江祺心中苦涩,但他在连氏跟前顺从惯了,哪怕心里再不是滋味也只能默默咽下。 连氏说了半天话也觉得身心疲惫,抬起手揉着眉心道:“天晚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把姜嬷嬷叫进来。” 江祺起身告辞往外走去。 第二章 魂穿异世 外面廊下姜嬷嬷一直尽心尽责守在那里,见侯爷从里面出来忙上前恭敬地行礼。 江祺客气道:“嬷嬷不用相送,进去伺候老夫人吧。” 姜嬷嬷笑着点头称是,但还是跟在后头送出了荣禧堂的院子,看着他朝听雪苑方向走去,这才转身往回走,进了正堂轻手轻脚来到连氏跟前。 连氏招招手让她近前,抬眼看向姜嬷嬷道:“你确定那人是外地的?” 姜嬷嬷见连氏又问起昨日之事,忙垂首低低说道:“回老夫人,老奴跟当家的仔细瞅过,那人生得一身贵气,看样子也就二十几岁不到而立的样子,去咱们家的一鹤楼用饭,还跟店小二打听酒楼里的招牌菜。 老夫人您想想,咱们家这酒楼在京城贵人圈里的名气可是数一数二的,若是本地的贵人岂会不知道咱们酒楼都有哪些招牌菜?且当时他正好独自一人,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人选,所以老奴跟当家的一合计才决定动手的。 可恨那人太狡猾,明明已得了手竟然很能不知不觉溜走了,都怪老奴办事不力请老夫人责罚。” 姜嬷嬷说着跪下来磕头。 连氏见姜嬷嬷说的跟之前一般无二又略略放心了些,摆摆手道:“你起来吧,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无用,等那人离开京城这事就算过去了。” 姜嬷嬷却跪地不起。 连氏皱眉:“还有什么事?” 姜嬷嬷低着头答道:“老夫人,刚才我那当家的亲自过来找我,说昨日派出去的那两个暗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什么?” 连氏一惊腾地站了起来:“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姜嬷嬷头埋得更低了。 连氏身形一晃又坐了下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两个人是府里养的暗卫,若是昨日吩咐的事情顺利完成他们不可能到现在还不回来,即便让那人溜走事情没有办成也该回来复命才对,如今既不见人也没有消息算怎么回事? 连氏咬牙道:“还不赶紧派人出去找。” 姜嬷嬷应了声是便要起身退出去。 “慢!” 连氏一抬手阻止住,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无奈道:“算了,眼下不宜再弄出动静来只能静观其变,要是派人出去找说不定反而坏事,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暗卫,除非出了大事回不来,否则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如今除了等,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姜嬷嬷事情没有办好心里一直忐忑,硬着头皮道:“老夫人放宽心,好在最重要的事算是办成了,不枉咱们费心费力安排一场。那两个暗卫说不定晚些会有消息。” 连氏又是一声长叹:“唉!只能这样了。” 她处心积虑做着一切都是为了谁?丈夫先侯爷还在世的时候,她们永成侯府在整个京都上层中是何等风光,可惜丈夫去世得早,唯一的儿子刚及弱冠之年便承袭了爵位,成为本朝最年轻的侯爷,人前谁不夸赞一声公子如玉前程似锦。 这几年入仕做官、娶妻纳妾本来一切顺遂,哪料到却在子嗣上出现了艰难,后院妻妾通房好几个女人,迄今为止竟没一个能给她生个孙子出来。 别说孙子,连孙女都没有,急得她到处求医拜佛寻生子秘方,折腾来折腾去却始终不见哪个传出喜讯,倒被二房的人瞧出端倪虎视眈眈惦记上了,真是越想越糟心。 永成侯府听雪苑里,正房屋内硕大的黄花梨雕花拔步床上,靳楠静静躺在锦被中睁着双眼呆呆望着头顶的幔帐,她就这么躺着已经一天了,思绪也高度旋转了一天,她这算是死了还是活着?还是换了芯子借尸还魂?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入眼上方是层叠的幔帐,雨过天晴色的绸缎、薄如蝉翼的轻纱、帐顶一圈垂着做工精致的流苏,此刻一侧的帐帘轻轻卷起搭在精巧的金色挂钩上。 抬眼往屋子里看去,不远处古朴奢华的落地妆奁、衣柜、书案、靠窗的贵妃榻,还有桌面上的各色小摆件一一映入眼帘,空气中一股淡淡的清香充斥着整间屋子,像是花草香。 花了一天的时间她终于消化掉自己来到异世这个事实,明明她患了癌症,正躺在医院的手术床上化疗,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结果一睁眼莫名其妙到了这个陌生的时空,靳楠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躺久了身体渐渐感到不舒服,她动了动身子,抬起手触到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勒痕。尽管这一天她已经摸了不下十八遍了,可还是令她不寒而栗,这具身子的原主竟然是上吊死的,所以才有了她这个后世过来的鬼上身? 整理了一天的思绪,回想着脑子里残留着的这个时代凌乱的记忆,凤元朝,明启七年,记忆中当今皇族似乎还有个少见的姓氏——离姓。 曾潜心研究过古代文学历史的靳楠想破了脑袋都没想起来,历史上有这么个朝代吗? 看样子这应该是个架空的朝代,就像是千年前的平行时空,对,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她这具身子的主人名字跟她有些相像,叫靳南雪,今年不过十九岁,年纪轻轻却已经是永成侯府的侯夫人,而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叫听雪苑,是她和丈夫永成侯江祺所住的正院。 记忆中的丈夫只比她大两岁,人称本朝最年轻的侯爷,不是因为本人少年英才出类拔萃,而是祖上积德,亲老子死得早且身后只留下他一根独苗,皇帝开恩让他顺顺当当继承了爵位才做了侯爷。 大约脑子里信息太多太杂乱,她回忆了一整天也没想起来原主究竟为何想不开,要在半夜夜深人静时刻自挂东南枝,索性不再去想。 肚子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从睁开眼的半死不活到现在的接受现实,她花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终于感觉到了饥饿。 张嘴想要唤人,才发现喉咙哑得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根本惊动不了守在外间伺候的人。 抬眼看见床头挂着一个精巧的银质小铃铛,她抬手摇了摇铃铛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很快进来一个年约十六七岁,身材纤细的女子。 第三章 既来之则安之 女子身上穿一件水天碧的交领窄袖衣裙,腰肢上一条黄色的束带衬得她的身段亭亭玉立。 “夫人醒了,正巧厨房送来晚餐,奴婢服侍您起来用一些吧,夫人一天没有用膳了,好歹吃一点能精神些。” 说着女子弯腰小心地扶她起身。 眼前的女子是她的贴身丫头沉香,外间还有一个丫头叫商陆,记忆中这两个丫头都是跟着她陪嫁过来的,来到这里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两个丫头,当时两人吓坏了,抱着她哭天喊地。 白天她醒来过几次,也是这两个丫头一直守在身边端茶递水,忧心忡忡围着她一整天。 在沉香的服侍下穿好衣裳下了地,靳楠感觉整个人除了有些虚脱无力以外,其他都还好。 走到窗边黄花梨木的落地妆奁前坐下,目光从桌面慢慢移向镶嵌在正中椭圆形的鸾凤鸳鸯铜镜上,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极为惊艳的年轻女子脸庞,眉目如画,朱唇皓齿,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如烟似雾,深潭般透出幽幽的光芒,看样貌也就十几岁的年纪。 靳楠不由暗自赞叹,这样绝代的容貌若放在现代,绝对是娱乐圈中饰演极品古典美人的最佳人选。 只是女子此刻面色苍白消瘦,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哀伤,靳楠不禁心中感慨,你究竟为什么想不开的? 但见铜镜里女子一头浓密的乌发长长披散在脑后,有一缕分散在胸前。她不由伸手抓住这缕秀发,手感柔软顺滑,发色乌黑中带着些棕栗。 前世的自己也是个爱美的女孩子,保养了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可惜患病以后因为长期的化疗导致一点点脱落,最后几乎成了光头。如今能再次摸到这样的一头秀发,靳楠心中五味杂陈。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老天让她来到这里,那就好好活下去。 在床上躺尸一天的靳楠做好了接受现实的准备,从此她便是靳南雪了。 沉香看一眼墙角的沙漏小心说道:“已经辰时了,奴婢就为夫人梳个舒服的头式,外面天气太冷,一会儿用过了晚膳夫人就在屋子里走走,累了好歇息。” 说罢双手麻利地用梳篦将靳南雪一头如瀑般的长发梳理好,在脑后挽一个低低的发髻,再插上一只式样简单的玉簪便可。 梳好发式,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裳,沉香扶着靳南雪来到外间。 外间站着一个年纪、打扮和沉香颇为相似的女子,正是原主的另一个贴身丫头商陆,一身淡粉色衣裙,领口、袖口处绣着百合花,腰上系着深粉色的束腰。这两个丫头都是跟着原主从娘家陪嫁过来的,从小一起长大,主仆间情同手足。 商陆已经在外间摆好了晚膳,见两人出来忙迎上去道:“夫人,晚膳已经取回来了,听厨房的人说老夫人身边的姜嬷嬷特意吩咐了她们,这些日子您身体不适让厨房精心准备膳食,您看看合不合胃口。” 靳南雪走到靠窗的贵妃榻上坐定,紫檀木的小案桌面上摆放着七八个大小不一,式样精致的小瓷碟、小瓷碗,碗里已经盛上了冒着热气的红枣梗米粥,还有一碟玲珑花卷,一碟半透明的小汤包,几碟家常小菜,看起来清淡可口让人瞬间有了食欲。 脑子里想起以前原主在侯府里的待遇。说来好笑,明明是正经的侯夫人,往日给她送过来的膳食不过寻常,比那些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下人好不了多少,像今日这么丰盛的实在是少见,看来确实是姜嬷嬷给厨房的人递过话了。 不过她已经顾不得许多,在两个丫头的服侍下开始慢慢吃了起来。大约是饿的紧了,靳南雪越吃越快,待放下碗筷时不知不觉满桌的食物已经下去大半。 沉香和商陆小心翼翼侍候在一旁,见她如往常一般安静用饭且看起来胃口挺好,彼此偷偷对望一眼,悬了一日的心总算能放下一些。 谁也想不到昨晚夫人竟然趁着她们睡着寻了短见,幸亏外间值夜的沉香机警,发现及时忙喊人给救了下来,才没酿成大祸。可是夫人从救下来之后一直躺在床上昏睡,中间醒来也是痴痴呆呆话都不肯说一句,可把她们吓坏了。 现在看夫人吃得香甜,想来是好多了。 吃罢饭,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靳南雪也不想挪窝,便在两个丫头服侍下往里面挪了挪,靠着身后柔软的大团枕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有心跟她们说几句话,试着咳了咳觉得嗓子好多了,这才开口道: “先不忙收拾,咱们说说话,我今天脑子一直都昏昏沉沉的,只记得昨晚做了傻事,可是却忘了为什么会想不开,不如你们提醒我一句。” 沉香、商陆:…… 靳南雪嘴角抽了抽,自己这破借口确实牵强,不过她懒得拐弯抹角,干脆直直看着两人。 半晌,沉香试探问道:“夫人,您说您忘了为什么……” 她抬眼看了看屋梁。 见靳南雪点头,沉香无语了,提心吊胆地守着夫人一整天,刚才她还在心里翻来覆去想着怎么开口询问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想不开寻短见,这可倒好,夫人自己说忘了缘由。 商陆眨了眨眼睛,小心试探道:“夫人昨天奉老夫人之命出门,回来后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回到听雪苑时已经很晚了,您只说有些乏累早早歇下了,还吩咐奴婢们不要打扰,然后……” 没了?靳南雪颇为失望地看过去,两个丫头也一脸疑惑地看过来,三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圈,靳南雪正欲再问,就听见外面传来守门小丫头的声音: “侯爷回来了。” 听见声音靳南雪心里一紧,前世她英年早逝根本就没来得及步入婚姻的殿堂,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丈夫,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很快珠帘掀开,江祺从外面走进来。 大约没想到妻子会好端端坐在榻上用膳,所以看见靳南雪后他先是一愣,继而下定决心一般面带喜色上前,坐在她对面的桌几上目光看过来柔声道: “你醒了,睡了一天现在感觉可好些?” 第四章 各怀心思 靳南雪抬眼看过去,男子长得年轻俊逸气质不凡,一身绫罗衣衫腰间玉带环绕通身贵气十足,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如此年轻的侯爷在当下想来也是不多见吧? 脑子里回忆起两人往日相处的场景,她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温温柔柔出声道:“劳侯爷挂念,已经好多了。” 接着对一旁伺候的丫头道:“快去把侯爷的晚膳端上来。” 沉香、商陆两个应声称是,手脚麻利地一个撤去桌上吃剩的碗碟,另一个已经端着沏好的茶水放在江祺面前。 至于晚膳倒不用着急,平日侯爷难得在她们这里用饭,从外面回来后不是去了老夫人院里,就是被姨娘通房请了过去,所以侯爷的膳食往往都是由厨房直接送到老夫人或者连姨娘的漪澜院里。 果然江祺闻声说道:“不用摆我的饭,方才在母亲那里已经用过了,又陪着母亲说了一会儿话所以才回来晚了,心里记挂着你过来看看,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面对男子脉脉含情看过来的眼眸,靳南雪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说,她端起面前的茶盏装作品茶,可惜小小的茶盏盛不了几口水,不小心就见了底,只能尴尬地接过商陆递过来的帕子低头擦拭嘴角。 两个丫头默不作声给两人各添了茶水,便一起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这对各怀心思的小夫妻。 屋子里陷入尴尬的沉默。 就在靳南雪绞尽脑汁想着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江祺道:“没事就好,以后可不能再使小性子,这回把大家都吓得不清,母亲因为你这通闹腾,一着急头晕症又犯了,叫府医给诊了脉,又吃了两副药才好些。” 靳南雪面无表情听着对面男子的话,记忆中江祺一直是个脾气甚好的谦谦君子,而靳南雪则是温柔端庄的大家闺秀,两人日常相处称得上相敬如宾,却不见得有多恩爱。 毕竟,成亲不过三年,江祺后院里除了她这个正妻还有一个姨娘加三个通房丫头,而且江祺的温柔体贴不光是对她这个妻子,对后院那几个女人同样温柔小意甚至宠爱更盛。 看来这位侯爷对于妻子未必如表面上这般放在心上,否则原主上吊这件事,竟被认为是使小性子。 江祺对她的沉默习以为常,自顾继续说道:“母亲体恤你身子不舒服,跟我说这几日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你只管养好身子,缺什么少什么派人去找姜嬷嬷或者月茹都行。” 靳南雪在心里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也为原主感到唏嘘,江祺口中的月茹,就是连氏做主给他纳的贵妾连姨娘,还是他的亲表妹,是老夫人连氏妹妹的女儿。连姨娘从小被连氏接到侯府养在膝下,跟江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 当年靳南雪嫁进门还不满一个月,连氏便急不可待将这个外甥女纳进来给儿子当了姨娘,还特意抬了个贵妾的身份。有她这个亲姨母护着,连姨娘在侯府里混得风生水起,比她这个正经的侯夫人不知风光多少倍。 而对于靳南雪这个正经儿媳,连氏却处处不待见从来不给好脸色不说,还日日让其在自己身边立规矩没少给她苦头吃。日子久了靳南雪在侯府的地位越来越不被人放在眼里,反而连姨娘帮着掌管侯府中馈,甚至听雪苑里短缺了什么还得低声下气看一个姨娘的脸色,真是懂规矩的人家! 不过初来乍到,低调隐忍是上策,在没站稳脚跟之前还是按照原主的性子行事才妥当,免得惹人怀疑节外生枝。 所以靳南雪只温顺地点点头不再多说,一副以夫为纲的姿态。 江祺看她表现得跟往日没什么不同,心里更加捉摸不定,试探着伸出手去想如平日一样将她带入怀中,可刚抬起手突然下意识又放下,只把身子前倾一些凑近她,语气更加轻柔地问道: “这次你真的吓坏我了,夫妻一体,有什么事不能敞开了说,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跟我说说,为什么突然做出那种骇人的事,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夫人生气了?” 什么意思?难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为何自挂东南枝?靳南雪抬眼定定看过去,半晌吐出一句:“夫君真的不知道吗?” 江祺脸上微不可见抽搐了几下,不自然地笑道:“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有什么委屈,现在说给我听好不好?” 靳南雪见他的表情不似作伪,沮丧地摇摇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醒来后脑子里跟浆糊一样,竟然想不起来了,等我想起来再说吧。” 江祺:…… 这也能想不起来? 见妻子不愿多说,江祺只好强笑一声道:“想不起来就不去想了,只是以后做事不能再这么任性。” 看着眼前这张平静又无辜的面容,江祺只觉如坐针毡,跟母亲一起暗中算计自己的妻子,他到现在还心虚不已,阿雪长得美貌性子又温柔恬淡,记得当初刚成亲那段日子两人也是情意绵绵你侬我侬,若不是为了子嗣大事,若不是母亲强势替他做了决定,他怎么会忍心把她舍出去? 可是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自从认同了母亲的荒唐主意,男人的自尊让他不愿再与妻子单独相处,这些日子心烦意乱忐忑不安,权当不知道母亲要做什么。 要不是因为昨晚她忽然自寻短见,大约今晚他还是不会回听雪苑的。 两人又尬聊了几句,靳南雪歇了再问下去的心思,开始紧张起眼下最重要的问题,今晚该怎么睡? 前世她虽然有男朋友,但是两人还没有情深到同居的地步,眼下突然冒出一个名正言顺的丈夫,他要睡在这里是合情合理的事,那她该怎么办,万一这人床上不老实她能不能一脚把他踹到床底下去? 脑子里正天马行空,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沉香姑娘,听说侯爷过来了,我想着夫人病了可没法子伺候侯爷,心里着急过来看看,我给侯爷熬了雪参银耳汤打算送过来,不知侯爷歇下了没有?” 外面连姨娘的声音婉转清脆,屋子里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第五章 连姨娘 第五章姨娘 靳南雪心里一松,连姨娘来的正是时候,她大约不必担心侯爷在她这里睡觉的问题了,因为,这位绝不会允许。 江祺听见外面连姨娘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忙起身道:“身子不舒服就早早歇下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忙就去书房了,有月茹伺候你不必担心。” 说罢抬脚往门口走去,靳南雪意思意思地动了动身子却并未从贵妃榻上下来,嘴里还是柔声道:“侯爷慢走。” 江祺出去了,很快院子里又传来连姨娘娇滴滴的声音,靳南雪嘴角露出一丝讥笑,能追到这里来在院子里大声说话,可见平日对靳南雪这个主母有多不屑。 还有她这个丈夫,年纪轻轻后院竟然一妻一妾外加三个通房,也不怕肾亏。 说什么要去书房忙公务,记忆里江祺空有个侯爷的爵位,在官场上并不得志,不过任了一个太常寺掌事的闲散官职罢了,平日多半都是在家清闲何时为公务繁忙过?可见对她这个正室妻子连敷衍都懒得费脑子。 不过仔细想起来,这人今晚的举止确实有些跟以往不一样,眼神躲闪,笑容牵强像是心虚的样子,他在心虚什么? 沉香和商陆从外面进来,见靳南雪手肘支撑着下巴呆呆趴在桌几前,如水明眸一眨不眨盯着摆放在桌上那盏七彩琉璃罩的烛灯,似乎压根没发现侯爷走了。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夫人这是想开了吗? 以往连姨娘过来把侯爷拉走,夫人都会难过流泪好一阵,今日怎么似乎变了一些,脸上没有半分难过,反而多了一份淡然和不屑。 连姨娘仗着有老夫人撑腰,没少干这种到主院来把侯爷拉走的无耻行径,夫人的娘家虽只是个六品小官,好歹也属于文宣伯府旁支,大家闺秀出身,做不出跟妾室争宠的手段,只能眼睁睁看着侯爷留在听雪苑的次数越来越少,慢慢地原本沉稳柔顺的性子变得沉默寡言。 脾气直爽的商陆上前忍不住道:“夫人,您就是太好性儿了,才纵得连姨娘愈发不懂尊卑,侯爷好不容易到咱们院里一回,您怎么也得振作一点,趁着这个机会把侯爷留下呀。” 沉香闻言皱了皱眉头小声道:“不要胡说,咱们夫人是正经的侯夫人,怎能跟个妾室姨娘一般见识?再说夫人现在身体不适正需要好好休养,侯爷走了正好,咱们伺候夫人梳洗了早早歇息。” 商陆也是个懂分寸的姑娘,就是性子素来急躁没有沉香稳重,见沉香出声训她便也不再多说,只能暗暗感叹自家主子贤惠过了头,侯爷好不容易过来一回,夫人还跟以前一样不主动一些把人留下,这样子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嫡子傍身呢?真是叫人操心。 不过转念一想,后院那几个姨娘通房,包括最受宠的连姨娘即便夜夜伺候侯爷到现在也还没有身孕,心里又暗暗庆幸起来。哼!再得宠又能怎样,照样怀不上? 呸!呸!怀不上这话是忌讳不能乱说,姜嬷嬷警告过的,商陆暗暗吐吐舌头,老老实实去外面叫小丫头抬来热水,跟沉香一起伺候靳南雪梳洗。 靳南雪听不到两个丫头的心声,初来乍到的她巴不得此刻江祺离开呢。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在这里好好重活一回,那就不要想太多了,在这个权钱至上的古代社会,男人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何况自己的丈夫还是高高在上的侯爷,要是拿现代那一套一夫一妻的婚姻观念来做标准,岂不是自寻烦恼? 舒服地将整个身子泡在硕大的浴桶里,慢慢让全身放松下来,看见沉香拿出一个小瓷瓶,拧开上面的木塞从里面滴出几滴香露进水里,很快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进入鼻腔。 商陆则端出一个琉璃小碗,里面盛着几颗珍珠大小表面泛着光泽的澡豆子。靳南雪知道这澡豆子是古代富户家庭沐浴的必备用品,成分主要是皂荚,再配些香料和药材之类的东西制成。 好奇地拿起一颗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还真有股好闻的香味儿。 在两个丫头伺候下舒舒服服洗了个澡,重新换上一套舒适的中衣坐到落地妆奁前,沉香熟练地将镜台旁几个小抽屉里一一打开,里面放着各种形状的小瓷瓶,只取了两个小瓷瓶打开,从里面挖出一点香脂分别涂抹在靳南雪脸上和手上,商陆则拿着柔软的帕子将头发一缕缕擦干,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总算收拾妥当。 重新回到床上半躺下,靳南雪生平头一遭被人这么精心伺候心里还是挺享受的。只可惜精神还是不济,跟两个丫头又说了一会儿话便感到浑身乏力,只好道:“我这里没事了,伺候了一天你们两个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两个丫头又是互看一眼,沉香则笑道:“夫人,今晚还是奴婢给您值夜,有什么事您可定要叫奴婢一声……” 靳南雪见她吞吞吐吐,就知道这丫头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再次想不开,于是正色道: “放心吧,昨晚我是钻了牛角尖一时想差了,以后再不会做那样的糊涂事,就算不为自己,我爹娘还有弟弟他们要是知道了,还不知有多伤心呢。” 商陆见靳南雪这么说,眼前一亮忙上前附和道:“对对对,夫人还是多想想老爷太太跟咱们家两位公子,他们是这世上最疼夫人的人了,您要是有个什么不好最难过的就是他们,等过些日子夫人身体好些,求了老夫人让您回娘家一趟,老爷太太看见您指不定高兴坏了。” 靳南雪闻言一笑,记忆中她的娘家有爹娘和两个弟弟,一家人感情十分和睦,对她这个长女很是疼爱,这样看来,她目前的处境还不算太坏,起码还有惦记着她的亲人。 漪澜院正房屋内,江祺已换上一套宽松的家居常服,斜斜躺在铺着松软锦被的大床上闭着眼享受连姨娘温柔地按摩,耳边不时传来女人娇滴滴的声音:“侯爷,力道如何,可舒服一些了?” 第六章 连姨娘2 江祺懒懒地嗯了一声,还是在表妹这里能让他身心放松下来,不必再去想那些令人头疼的糟心事。 连月茹殷勤揉捏了一阵见江祺不吭声,杏眼骨碌碌转了一圈开口道:“侯爷,好好的,夫人昨晚怎么就病了呢,大半夜的就听见那边的丫头们大呼小叫,连老夫人的院子都惊动了,可真令人担心。” 江祺闻言面色一沉,连姨娘忙解释道:“侯爷放心,妾身知道分寸,也就在侯爷跟前说说,夫人向来身子娇贵,这几日天气渐寒不小心受了凉也是有的,可昨晚妾身听着商陆那几个丫头嚎着嗓子喊得跟天塌了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听雪苑里进了贼人。” 说完杏眼眨巴着看向江祺。心中腹诽道:说什么得了寒症,哄谁呢?她可是一个字都不信。听雪苑里没有年长经事的老嬷嬷,就几个丫头伺候,姜嬷嬷虽然放了狠话封了众人的口,可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何况那院子里还有她的人呢。 见江祺脸上的不虞之色更甚,连姨娘也不怕,侯爷可是她的亲表哥,她自小养在姨母膝下,跟表哥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又帮着姨母搭理府中中馈,在这侯府里的地位比起靳南雪那个正室强太多了,平日里即使骄纵一些表哥也很少对她严厉。 想到这里愈发放低姿态道:“表哥对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就凭昨晚听雪苑里兵荒马乱那一阵子,我猜都能猜出她做了什么,这会儿在表哥跟前说说不过是替姨母和表哥不值。 从她嫁进门姨母怜惜她身子柔弱,平常只叫她好好休养,府里的事只管使唤我,就怕累着她,可她倒好,有什么委屈不能跟长辈好好说,突然闹这么一出,别说姨母,我知道了都吓得不轻。” 江祺睁开眼睛看向连姨娘,片刻败下阵来丧气地重新闭上眼睛,嘴里说道:“这话也就在我跟前说说,对外一个字都不能说,听见没?” 连姨娘抿嘴一笑:“那是自然,我知道轻重,表哥放心吧。” 昨晚听雪苑里传出动静她就让小丫头出去打听了,一大早去给姨母请安却被拒之门外,说是身子不舒服,想也知道是被靳南雪给气的。真是上天不长眼,要是昨晚她真这么抹脖子去了,那可就太好了。 靳南雪要是不在了,表哥想要再娶那就是继室,京中那些高门大户但凡要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轻易把家中女儿嫁给人当继室,哪怕是做侯夫人也要掂量再三是否值得,姨母又不肯低就,到时候找不到合适的继室人选,自己再想办法使些手段不就有了扶正的机会? 说来可气,就因为自己从小没了生母又寄人篱下,这些年来父亲那边的人就当没她这个女儿一样对自己不闻不问,这样的身份自然配不上表哥,只能在姨母安排下委曲求全做了姨娘。对外说的好听是个贵妾,可再贵又能贵到哪里去,外面那些正经的高门贵妇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谁会瞧得上一个贵妾? 都怪那个可恶的靳南雪,想当初她也是使了不要脸的手段才嫁给表哥的,要是她真的没了自己说不定就能梦想成真成为表哥的正室。 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 连月茹越想越不甘,将柔软的身子贴在江祺后背上继续煽风点火道:“表哥,你说姐姐她是不是存心的?做出这种不懂分寸的事,万一要是传扬了出去,外头人指不定怎么编排母亲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母亲不慈,磋磨得儿媳妇生不如死呢。可怜母亲那么慈爱的长辈,莫名其妙被泼了这个污名,我这做小辈的心里实在不忍。” 自从做了表哥的贵妾,她便改口称姨母为母亲了。 江祺被连姨娘说得心情又烦躁起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刚才他在靳南雪面前小心试探,可她竟然说自己忘了缘由,也不知是真是假,越想心里越烦闷,此刻听连姨娘一直唠唠叨叨个没完便不耐烦地道: “好了,少说两句,刚才我的话都当耳边风了不成?昨夜的事就此打住,不关你的事不要多问。” 说完扭过头看着她正色道:“更不许私下打听,听见没?” 连月茹还想再娇嗔几句,可是见一向好脾气的表哥忽然一副严厉的模样,只得把话咽下去,换上一副笑脸哄江祺开心。 江祺在连姨娘温柔小意下渐渐面色和缓下来,可是一闭眼脑子里又是靳南雪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容,想到今晚她的一举一动,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虽然待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柔顺,可是那双似水的眸子里似乎多了一份清冷和他看不懂的意味。 江祺心情又烦躁起来:“我今儿乏了,早点睡吧。” 说完也不理身边人直接翻身睡下。 连月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好几圈,没想到那位闹出这么大一出,姨母跟表哥竟一点动静都没有,更别提兴师问罪了,这让她的不甘和好奇更盛,不过见江祺此刻的烦躁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作罢,熄灭烛火挨着他睡下。 深宫,宣德殿。 明启帝批阅完奏章,坐在空荡荡的大殿内翻着一本书卷。今夜他并没有召哪位后妃侍寝,派出去的人该回来了。 很快,身穿玄色紧身衣,身形高大利落的麒麟卫指挥使杨潇走进来,上前禀报道:“启禀皇上,下面传来消息,昨日那女子是永成侯夫人靳氏,闺名南雪,与永成侯江祺成亲不过三年,平日甚少出外走动,在京中女眷中声名不显。” 明启帝放下手中书卷皱眉思索下属报出的人名,似乎想不起来京城里有永成侯这么一号人物,嘴里不禁喃喃出声:“永成侯……夫人?” 杨潇见主子一时想不起来,出声提醒道:“六年前老永成侯因病故去,年方十七岁的世子江祺继承了爵位,成为本朝年纪最轻的侯爷。” 明启帝一下子想起来:“原来是他,永成侯……的夫人,朕想起来了。” 年轻的天子来了兴趣。 第七章 明启帝 明启帝一下子想起来:“原来是他,永成侯……的夫人,朕想起来了。” 对于永成侯府明启帝是有些印象的,记得已经过世的永成侯老侯爷年轻时曾做过先皇的伴读,曾经年少的先皇也做过荒唐事,有一回带着几个伴读偷溜出宫去郊外游泳,结果发生意外先皇不慎掉进湖中险些遇险。 老侯爷凭借着那狗刨式的游泳技术,竟然将先皇从湖水中硬拽上岸。从此他便成了先皇身边最信得过的人。因着这段救驾之功,先皇在世时,对老侯爷视为心腹重臣。永成侯府也因他的功勋,在京城的权贵圈中声名显赫,无人不敬。 后来老侯爷英年早逝,先皇感念一直以来的忠心,特意恩准侯府世子江祺承袭爵位,那江祺进宫谢恩时,还是太子的明启帝见过一面,未满十七的翩翩少年郎,除了长相俊俏外并未有什么过人之处,当时江祺还在孝期,先皇便只是让他承袭了父亲留下的爵位,并没有赐他实际的官职。 一年后先皇驾崩,明启帝登基,普天同庆加封朝臣,特意赐给江祺太常寺正五品掌事的职位,只不过这个江祺进入太常寺后一直表现平平,从未显示出有何过人之处,所以明启帝很快将此人抛到脑后了。 没想到昨日那位与自己春宵一度的佳人竟然是他的妻子,明启帝张开的嘴巴久久忘记合拢。 站在下面回话的杨潇见主子半晌处于呆滞状态,出声请罪道:“是属下一时大意,叫皇上遭了算计,请皇上责罚。” 明启帝脑补完关于永成侯的信息,回过神来道:“此事是朕疏忽了,不怪你,继续说。” 显然没有责怪属下的意思。 杨潇低头继续汇报:“昨日皇上去的一鹤楼正是永成侯府的产业,侯夫人靳氏奉府中老夫人之命出门,身边跟着的下人是老夫人的心腹嬷嬷,正是那嬷嬷跟一鹤楼的掌柜二人联手,给靳氏茶水里放了迷药。至于皇上,应该是他们临时物色看中的人选,所以才在主子的茶水里放了催情的药物。” 说到这里杨潇又有些庆幸,幸亏只是催情的药物,若放的是毒药,那他这个麒麟卫首领死一百次都不足为惜。 明启帝平时忙于政务鲜少有别的爱好,就是得了跟先皇一样的毛病,有了闲暇喜欢微服溜出宫去“体验民情”,为了不引人注意,平日身边就只带一个贴身伺候的太监,除此之外很少让人近身跟着,连个护卫都不愿带在身边,结果一时不慎竟被两个下人给算计了。 “靳氏回去后并没有表现出异常,半夜里却一声不吭爬起来上吊了。” 听到这里明启帝俊眉一挑,面色露出诧异:“什么,人死了?” 感情他叫麒麟卫忙活了半天,佳人已经香消玉殒了? 杨潇赶紧道:“回皇上,人没事被及时救下来了。” 皇帝顺手拿起龙案上的青龙玉杯掷了出去,杨潇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双手恭敬放置地上,伺候主子这么多年,知道主子这是嫌他大喘气,赶紧又回复道: “属下派出麒麟卫已经调查清楚,昨日那一出应该是侯府老夫人做的局,永成侯江祺大约也知晓,只那靳氏被蒙在鼓里,原本他们的目标是想找个外地客商,瞧着主子气宇非凡龙章凤姿,且又面生,很符合他们心中的标准,所以……” 明启帝英俊的脸庞露出一丝讥讽,没想到那位佳人竟然是永成侯的妻子,而且这种暗渡陈仓的戏码还是永成侯的老子娘亲手安排,这就有意思了。 本以为遇着了刺客,谁知峰回路转让他白白捡了便宜,要不是他着急回宫,他倒是很愿意多待一会儿,甚至等美人醒来互诉一番衷肠也是可以的。 不过这个靳氏,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 明启帝直接问出来。 麒麟卫是明启帝还是太子时自己训练出的私人护卫,平日不参与朝中大事,只忠心于他一人,明启帝登基后更是为他鞍前马后做了不少的事,在朝臣眼中麒麟卫身份超然,却人人谈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 昨日这种调查比起麒麟卫平日里常干的事简直是小菜一碟,所以明启帝下令后,只一日功夫他们便把永成侯府上上下下包括祖宗八代都调查个一清二楚,就连侯府已分家出去的二房夫人整日在自己屋子里诅咒长房永远生不出儿子,最好断子绝孙的事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杨潇回道:“永成侯夫人靳氏,乃文宣伯府庶房嫡长女,其父靳长青在户部任六品主事,是如今文宣伯的庶弟,先伯爷过世后文宣伯府便将几个庶子都分家出去,所以那靳氏的娘家如今算是伯府旁支。 永成侯与靳氏成亲三年一直没有子嗣,在侯府老夫人做主下先后纳了一个姨娘,添了三个通房丫头,老夫人抱孙心切,扬言谁先怀孕生下子嗣,谁便是侯府的贵人,可惜至今府中妻妾无一人怀孕。” 明启帝脑子里精光一闪似乎抓到什么,却又不敢确定,这想法虽然荒诞,但不是不可能,而且应该是很可能。 那永成侯老夫人不会失心疯到如此程度吧?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让他开了眼界。 杨潇不着痕迹地看一眼明启帝脸上连续不断的表情变化继续道:“咱们的人还查到,那侯府老夫人原本打着事后杀人灭口的主意,只是没料到皇上会提前抽身离开,而他们安排下杀手的人已经被麒麟卫拿下,请皇上示下那两个杀手该如何处置。” 明启帝:“杀了就是。” 侯府少了两个暗卫谅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追查,只是不知道永成侯对此事知晓多少。 想到此明启帝不由轻嗤出声,对江祺这个人顿时没了半分好感。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亲娘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惜给自己儿子弄顶绿油油的帽子戴,他岂会完全不知?若是提前知晓还任由自己亲娘如此行为,这样的人你能指望他在其他方面有什么出息? 明启帝让人调查此事,一是对昨日的艳遇,那美人的滋味有些念念不忘,二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要知道事情是否真如他所想的那样。既然已经发生,这件事便非同小可,万一真闹出个龙种流落在外可不是那么好玩的。 明启帝:“找人盯着靳氏,一旦传出怀孕的消息立即报上来。” 杨潇:“是!” 至于若真的怀孕此事该如何处置,明启帝暂时懒得去想了,到时候再说吧,且得浮生半日闲,天子重新拿起看了一半的书卷翻看起来,很快把此事丢到脑后。 第八章 得了寒症 今晚对靳南雪来说是个难熬的夜,从闭上眼睛便梦境不断,原主的日常像放短片一样在她脑海里一一略过,直至梦到一个陌生的屋子。 她看到自己衣衫凌乱躺在床上,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背对着她离去的背影,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但是她却感觉得到这不是她的丈夫江祺,这一幕令她心惊肉跳。 接着又梦到原主坐在马车上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然后就是寂静的夜晚一条白绫抛上房梁,熟悉又苍白的脸孔眸子里万念俱灰…… 靳南雪猛地睁开眼睛。 夜,格外安静,依稀能听到外面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听那声音大约四更刚过,离天亮还早她却没了丝毫睡意。 怕惊动外面值夜的沉香,她披好罩衣轻轻下床借着模糊的月光走到窗边,这几日连绵的秋雨接连下了几场,一到晚上便十分阴冷,所以临睡前丫头把窗户都关严实了。 伸手打开一扇窗,一股清冷的空气顿时扑进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赶忙拢紧身上的罩衣。 梦中的情景在她脑子里渐渐清晰起来,清晰得让她明白那些都是切切实实发生在原主身上的事。 梦中那个陌生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跟原主出现在一个房间?还有马车上原主强自镇定的表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靳南雪隐隐猜到一个可能,在这个时代人们对女子的名节极其苛刻地看重,不容沾上半点被人诟病之处,若真如梦境中那般,便不难理解原主为什么会一声不吭把自己挂上房梁了。 可是未免太蹊跷了些,她的身份乃是堂堂侯爷正室,不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妻子,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做出这种事? 想到昨晚跟江祺的短暂相处,江祺话语间的试探,跟她说话时眼神躲闪,听到连姨娘的声音迫不及待的离开,种种表现处在旁观者的位置怎么看都是心虚,这个侯爷看起来是个不善隐藏心思的主,难道梦中的事与他有关? 若真是如此,那么原主的离世也多半是他造成的,至于原因,只能慢慢去找了。 翌日一早,沉香和商陆进来伺候时发现靳南雪神色蔫蔫提不起精神,气色还是不好不由又担心起来,靳南雪知道自己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半夜醒来后睡不着,又胡思乱想所以才会萎靡不振,精神怎么可能会好? 这种理由也不好说出来,便淡淡道:“我没事,不过是昨晚睡得不太安稳,不用请府医过来,到时候又要开药方子,俗话说的好,是药三分毒,所以能不用还是不用。” 两个丫头见她坚持不肯请府医过来诊治,便不好再劝。 商陆打开衣柜挑选主子今日穿的衣裳,边翻找边说道:“夫人说得对,今天外头不下雨了,一会儿夫人用过早膳不妨到院子里走一走,廊下种的那一片银叶菊已经开花了,夫人看了一定喜欢。” 靳南雪信步走过去一看,只见偌大的黄花梨龙凤纹衣柜里塞得满满当当,用木板隔开的几个大隔档分门别类堆满了各式衣裳,只是大部分的衣裳料子都是靛蓝、墨绿等颜色深沉适合中老年人穿戴的,只有最边上一个隔档里放着的几件颜色鲜亮。 商陆一边挑选一边嘴里喋喋不休说着要给夫人挑选一身喜庆的衣裳出来,沉香也走过来帮忙。 “咦,这包袱里是什么?” 看见柜子里放着一个绸布包袱,靳南雪随手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打开,两个丫头也好奇地凑上去,靳南雪闲时总喜欢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不是看书就是绣针线,并不需要她们在一边陪着,所以这个小包袱应该是靳南雪自己弄出来的。 包袱并不大,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堆婴儿穿的小衣裳,都是用柔软的布料做成,除了小衣裳,还有几个小帽子,婴儿鞋,一件件都做得很精巧就像艺术品,一看就是原主的手艺。 靳南雪没发现两个丫头尴尬的眼神,拿起一件小衣裳很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才想起嫁进府三年原身似乎从没怀孕过,府里几个姨娘也都没有,那她做这些小衣裳干什么? 沉香笑着打岔道:“夫人平日闲来无事就喜欢做做针线,等以后有了小主子手艺就更熟练了,今天外面天气晴好,夫人看这件裙子如何,配上这件褙子整个人都精神一些。” 说着沉香转身拿起一件衣物给靳南雪看,眼神示意商陆把桌上的小包袱收起来。 商陆手脚麻利地把桌上的包裹重新收拾好放进衣橱,然后拿起沉香挑选的衣裳要替靳南雪换上。 靳南雪被这么一打岔转头看过去,只见商陆手里拿着一件淡紫色的软烟罗长裙,另一手则是一件鹅黄色绣着缠枝海棠的雪缎褙子,搭配起来的确令人眼前一亮。 意识到两个丫头有意岔开话题,她看了一眼衣橱不再吭声,心里却琢磨起来,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在脑中一闪而过,不由一阵晕眩扶额轻吟一声。 沉香忙扶住她关切道:“夫人怎么了,可还是不舒服?商陆,去请府医过来,就说为夫人诊脉。” 商陆应了一声出去了。 姜嬷嬷走进正房就见靳南雪如往日那般一副沉静端庄的姿态坐在窗前贵妃榻上,只是今日身上的装扮不似往常那般素淡,淡紫色的衣裙加上鹅黄色的褙子,衬得那张本就清冷绝艳的面容愈发让人移不开眼。 姜嬷嬷嘴角挂着惯常的笑容上前问了安,靳南雪也客气地回礼,还叫丫头给她搬来绣凳坐着说话,姜嬷嬷谦让了一番才坐下。 她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多年,是这府里下人中的第一体面人,平日里别说靳南雪这个侯夫人,就是侯爷和两位已出嫁的姑奶奶见了她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所以今日她亲自过来走这一趟靳南雪自然不能怠慢。 姜嬷嬷人面上的功夫一贯做得极好,即便眼前这位主子在府里的地位岌岌可危甚至不及她这个奴才,但姜嬷嬷说话时该有的恭谨一点不差。 “想来是这几日天凉的缘故,让夫人不慎得了寒症,老夫人那里可是担心得紧,特意把府医叫过去仔细问了半天,知道夫人除了寒症没什么大碍才略略放心一些,又怕夫人身边的丫头不懂事服侍不周,这不,今日一大早就遣老奴过来看看夫人好些了没有。” 姜嬷嬷话里的含义靳南雪岂能听不懂?她柔柔一笑说道:“劳老夫人挂念,昨日看过府医又喝了几贴药,如今没什么大碍已经好多了,辛苦嬷嬷过来一趟。” 姜嬷嬷脸上笑容更甚:“那就好,老奴看夫人的气色是比昨日好多了,等老奴回去禀了老夫人,她老人家也就放心了。老夫人发话说免了夫人这几日的请安,夫人就在屋子里好好养病等身子养好了再过去不迟,日常用度若是短了什么尽管叫丫头们去寻连姨娘讨要,只要夫人身子大好就是咱们侯府的福分,呵呵呵。” 靳南雪柔柔一笑道:“多谢老夫人关怀,我这身子不争气没办法日日伺候在老夫人身旁,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这几日早晚天气阴寒,老夫人那里还要劳烦嬷嬷精心照顾,切莫着了凉。” “这是自然,伺候好老夫人是老奴的本分,夫人只管照顾好自己便万事大吉。” 两人又说了一些好听的话,姜嬷嬷便告辞离开了。 第九章 探病 老夫人要她过来这一趟自然不是真的看看这位主子的“寒症”好了没有,主要是透个口径,她就是感染了风寒,再没别的事!以靳氏软弱木讷的性子,即便她真的察觉到什么又能怎样,还敢闹出来不成?借她个胆子也不敢去质问老夫人,如今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对大家都好。 姜嬷嬷一走靳南雪冷下脸来,连氏这是派姜嬷嬷来敲打她,要她安分守己不要再闹,毕竟儿媳妇寻死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于侯府的名声很不利。记忆中连氏可不是个慈爱的长辈,自她嫁过来起每日晨昏定省的规矩是雷打不动的,哪日身体不舒服或是因事耽搁去得晚了些,总免不了一顿严厉的训斥,毕竟儿媳伺候婆母是天经地义的事,谁也没法挑这个理,所以原主在连氏跟前没少受磋磨,这次竟有这么好心叫她多休息几日? 不过对于靳南雪也算事件好事,不用每日去荣禧堂晨昏定省,这样就不必担心在连氏那里露了馅。 没等靳南雪感叹完,西府那边竟也派了一个婆子上门来探望了。 西府是侯府分出去的二房,跟侯府仅一墙之隔,那边的人平日没事就喜欢往侯府这边跑,不过每次来侯府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那婆子进门便笑嘻嘻地拿出一包东西放到桌面上说道: “我们老太太听说侯夫人身体有恙担心的不得了,专程让老奴过来给夫人请安,不知夫人身子要不要紧,府医是怎么说的,还请夫人一一告知老奴,老奴回去了也好跟我们老太太回话。” 这婆子话语间满是关切,但观其态度言语却并没有多少恭敬,话里话外拐着弯地打听靳南雪究竟生了什么病。 靳南雪不禁暗自叹气,看来这原身还真是混得不咋样,连隔房的下人都不将她放在眼里。不过也能看出二房老太太御下手段不如老夫人,都是派的心腹嬷嬷过来,这位跟姜嬷嬷一比就相差太远。 沉香跟商陆两个丫头都不是笨人,自然按着刚才跟姜嬷嬷的说法与那婆子搭话,就是着了凉,夜里有些发烧,丫头一着急跑出去叫大夫,才弄得动静大了一些,并没什么大事。 那婆子见主仆三人众口一词,再细细看靳南雪的气色除了有些苍白再看不出不妥之处,便又笑道:“不知夫人可吃了药没有?我们老太太就怕夫人这边缺了什么特意让老奴带了些补药过来,怕冲了药效,不如夫人说说府医都开的什么药?” 这话问得也太明显了,连靳南雪这个平日不怎么留意的人都听出那婆子曲里拐弯的打探,顿时没了说话的心思,垂下眼帘自顾端起桌旁的茶盏细细品起了茶香。 那婆子见靳南雪不再说话而是端起了茶盏,便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讨人嫌了,讪讪笑着又描补了几句,见再探不出什么结果,才起身告辞离开了。 等人一走,商陆走过来打开对方送来的纸包,里面不过包了几株已经碎了的灵芝,看那成色就是下等,仔细看上面还有些许霉点,应该是库房里放久了的根本不值几两银子,商陆不由翻了个白眼。 沉香也无语地望过来,这西府老太太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抠搜,瞧刚才那婆子的热情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送了什么贵重的药材过来呢。 靳南雪懒懒说道:“跟以前一样,丢掉吧。” 商陆重新拿起纸包嘟囔着朝外走去:“就是欺负咱们夫人好性儿,到头来还说是咱们得了她们好东西。” 沉香:“夫人,我看是那边听说您病了,怕是又怀疑您怀了身子,这才急急跑过来打探虚实的。” 靳南雪放下茶杯,若论谁不想这侯府有子嗣,定然是西府那一家子,他们可是一直眼巴巴盯着这边想把自己家的孩子塞过来好继承爵位的。 已故老侯爷有兄弟好几个,但只有二房老爷跟老侯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因为同是嫡子,当初分家时二房除了分得一大笔财产,还得了紧邻侯府的另一座院子,也是一座五进的大宅跟侯府的面积差不了多少,为了称呼起来方便,就把二房那边叫西府,而侯府这边就称为东府。 西府二老爷大半辈子不求上进碌碌无为只靠着祖荫和兄长的庇护逍遥度日,至今没有一官半职只是个白身,所以两府的人提起他们只称呼二老爷二老太太。 当初老侯爷疼惜他这个亲弟弟没有官职,在庶务上也不是很精通,分家时在银钱方面对这个弟弟照顾良多,所以二房当初得到的家产跟老侯爷几乎不相上下。 可是二老爷两口子为人却素来抠搜不大方,把银钱看得很重,老侯爷在世时就时不时上门来打秋风,后来老侯爷没了,连氏却不是个慷慨能容忍的大嫂,二老爷两口子没了便宜可占自然开始不满,两府的关系日益紧张起来。 不过西府可不会轻易跟侯府疏远,时刻紧盯着侯府的一举一动,这边稍有个什么那边就会寻风过来打探,像这种拿着上不来台面的东西来探病的事西府是做顺了的,实在叫人无语。 接连打发走了两拨人眼前总算是清静了,靳南雪待在房间里无事可做很快无聊起来,眨眨眼睛寻思片刻,既然不用再去荣禧堂请安,那就趁这段日子好好休养生息,顺便熟悉一下身边的人和事。 打定主意后,靳南雪带着两个丫头走出屋子。 站在雕梁画栋的正堂廊下四处瞧了一遍,这听雪苑的布置比起她前世买票进去逛过的京城各大王府内院也丝毫不差,正中一溜五间宽大的正房,两边各有耳房、东西厢房,三面抄手游廊连接环绕,右手游廊尽处是一个通往后院的垂花门。 正前方青石铺就的偌大院落足够宽敞,放眼望去巨大的盆栽,精巧的花圃,稍远处假山池水错落有致,远远能看到池中残留的荷叶枯枝。 毕竟是侯爷居住的正院,哪怕江祺如今很少在这里留宿,整个院子的布局和建筑都是很不错的。 院子中有一株长势粗壮的银杏树。已是初秋的季节,在连绵秋雨的洗涤下这株银杏树没有了夏日那般枝繁叶茂,微风吹过零零撒撒往下飘落几片泛黄的叶子,很快就有穿着短衣长裤的粗使小丫头走过去打扫,整个院子显得异常干净舒爽。 后院还有一处小花园,商陆所说的那片银叶菊就种在后面廊下那片花圃里,不过后院住着的几个丫头向来规矩不好,每日总喜欢吵吵闹闹的,原主懒得管,便也很少到后面去赏花了。 第十章 不安分的丫头 整个听雪苑中没有上了年纪的仆妇,伺候的清一色都是十几岁的大小丫头。因为江祺不喜看到面目可憎的老婆子,只愿意接近年轻娇嫩的丫头们。 想到此处靳南雪面色露出一丝讥讽,感情这位侯爷身上还带着贾家二爷的脾性。 不过既然是侯爷的喜好,因此不光是听雪苑里,还有连姨娘以及几个通房住的院子,甚至他那个庶妹的院子里都没有上了年纪的仆妇,用的全都是丫头。 这会儿院子里除了几个洒扫的粗使丫头自顾干着手里的活,并没有其他人,见主母出来也没人专门跑过来请安,靳南雪初来乍到,也没想着现在就把她们都叫到自己跟前彼此熟悉,凡事慢慢来,不着急。 她信步走下台阶在院子里悠悠转了两圈,就去了书房。 她住的这一溜正房是个套间,正中是正堂,作为休息和待客的地方,东间是卧室,西间就收拾成书房,以前原主除了躲在卧室做女红,其次就是喜欢待在书房里看书、练字。 书房陈设比较简单却样样摆设古朴大气,正中一张较大的黄花梨桌案,桌面上笔架、笔洗、香炉等一应摆设俱全,靠墙放着几个的博古书架,中间用一架乌木雕花刺绣屏风隔开。 书架上分门别类整齐摆放着这个时代的书籍,有正史,人物传、风俗地理、杂记、经书等等,更有女子必读的《女戒》、《女则》之类。 令靳南雪高兴的是原主还收藏了许多的话本子,虽然都是繁体字,可是脑子里有原主的记忆,这些障碍都不在话下,于是躺在书房靠窗的贵妃榻上,悠闲翻看这个时代的话本子便成了她最喜欢做的事。 看累了站起来趴在宽大的黄花梨桌案上练练字,对于中学语文教师的靳南雪来说,三笔字是教师的基本功,她的毛笔字写得很有功底,一手簪花小楷还曾得过市级教师基本功大赛一等奖,连氏以前经常让原主给她抄写经书,看原主留下的手稿发现她练的也是这种字体,那就不用担心在字迹上穿帮了。 既然已经代替原主活了下来,那就尽量让自己活得轻松自在一些,尽快适应眼下的生活环境,其余的事情慢慢来,不着急。 只是她没料到自己不着急的事,很快找上来了。 “死丫头肯定是你偷的,除了你没别人。” “捉贼捉赃,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拿了?” …… 后院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声音,且吵吵声越来越大,听声音就知道外面吵起来的是冬儿和秋露,还有一个小丫头大约被殃及,不时传来呜呜的哭泣声,屋子里正靠在贵妃榻上悠闲翻看话本子的靳南雪不禁皱起了眉头。 “两个贱蹄子,一天到晚不安分,看我不收拾她们!” 商陆见自家主子被打扰了清静不由恨恨骂了一句,气势汹汹出去教训那几个吵架的死丫头。 “你们两个想上天不成,好歹是跟着夫人一起进府的,到现在还半点规矩都没有,不知道伺候主子就算了,还整天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不想在这里当差不如滚回你们伯府去!” 外面商陆泼辣的声音传来。 “呦,夫人都没说什么,你着急个什么劲儿?”秋露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冬儿:“就是,商陆姐姐贵人事忙,还是进去伺候好夫人是正经,我们姐妹的事不用你在这儿操心。” 冬儿和秋露并不怕她,见她这么说立即反唇相讥,外面的吵闹声更厉害了。 沉香捧着沏好的温茶进来,轻轻放在靳南雪面前的案几上道:“夫人,奴婢出去看看。” 靳南雪扔掉手里的话本子从榻上起来:“闲着也是闲着,一块儿出去看看。” 外面商陆和冬儿、秋露三个人正比着嗓门儿看谁气势更盛,商陆见主子竟然出来了也吃了一惊,不由对自己刚才的莽撞有些讪讪。 冬儿和秋露见靳南雪突然从屋子里走出来也都不解地闭上了嘴,平常她们这样大呼小叫的时候,夫人都是躲在屋子里吭都不吭一声,今儿这是要出门? 可是看身上穿的衣裳也不像啊? 靳南雪冷冷扫视一眼院中站着的几个丫头,不远处还有几个躲在廊柱后面探头探脑看热闹的,见靳南雪目光看过来都迅速缩回了脑袋。 靳南雪目光落到冬儿和秋露身上,两个丫头都是一身娇嫩的衣裙,身上的束腰将本就纤细得身段勾勒得愈发盈盈一握。不同的是秋露身上的束腰是黄色,冬儿的则是深粉色。 侯府丫鬟等级分明,主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一律系黄色的束腰,二等丫鬟系深粉色束腰,三等是浅灰色,至于下面的粗使丫鬟以及仆妇等皆是中长的宽衣窄裤,便于工作。 丫头们这种代表等级的装束并不是侯府仅有,在整个京城大户人家里几乎都这样的规矩,所以要想知道服侍在主子旁边的丫鬟是几等,单从束腰上就能窥出一二。 此刻见靳南雪看着她们几人半天不吭声,三个丫头不由都讪讪地低下了头。 见她们都老实了,靳南雪这才出声问道:“说说看,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她故意加重了“又”字。 秋露见夫人问起也不害怕,撇撇嘴上前一步道:“夫人,你今儿可要好好管教冬儿这个小蹄子,如今越发猖狂了,侯爷前一阵子送了我一瓶玫瑰露,说是宝芳阁出的新品,我当宝贝似的放在妆匣里,就用了那么几次,这日一看就剩下小半瓶了! 能进我屋里的除了服侍我的小丫头妙儿,也就只有冬儿这个贱丫头,妙儿胆子小我谅她也不敢偷拿我的好东西,不是冬儿偷的还能有谁?” 冬儿听秋露告状完立即不满地道:“夫人别听巧儿胡说,我根本就没有动她的玫瑰露,她自得了那东西,跟好多人显摆过,背地里还说夫人都没有的稀罕东西侯爷竟送给她,谁知道是不是被人惦记上偷偷拿走的,硬赖在我头上,俗话说捉贼捉赃,没这么冤枉人的,夫人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秋露双手叉腰:“你叫谁巧儿呢?我的名字是侯爷亲自改的,偏你嫉妒我得侯爷的宠,整日还把以前的名字挂在嘴上,有本事你叫侯爷也给你改个新名儿,哼!就怕你没这个福分。” 冬儿也毫不示弱:“小贱蹄子你忘了当初是怎么爬上侯爷的床当上通房丫头的?竟敢过河拆桥,我呸!偏叫你巧儿,巧儿,气死你!” 第十一章 处置 见两个丫头越吵越来劲,沉香气得怒喝一声:“够了!听听你们都说了些什么话,背主爬床的东西还敢在这儿说出来也不怕丢人现眼。” 被沉香这么一喝斥秋露和冬儿这才闭上嘴,但还是不服气地互相瞪了一眼。 听雪苑里的丫头并不多,总共只有两个一等,两个二等,四个三等以及几个上不了等次的粗使丫头。这样的规格自然不是侯夫人应该有的,可是自从侯爷越来越鲜少踏进这个院子,帮着连氏管家的连姨娘便趁机找借口裁掉了一半的下人。对于这些靳南雪并不愿计较久而久之便成了定例。 秋露和冬儿也是跟着原主陪嫁过来的,但她们两个的身份比较特殊,是原主的大伯母,文宣伯夫人送给原主的陪嫁丫头,所以自认为比沉香和商陆要高一等。嫁进侯府后靳南雪特意将沉香和秋露升为一等丫头,让商陆和冬儿两个做了二等,这样的安排几个丫头都没有话说,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靳南雪并不习惯身边围绕着这么多丫头,所以贴身的事情还是沉香和商陆两个来做,时间一长冬儿和秋露摸透了她的脾气胆子渐渐大起来,很少进屋伺候主子还总喜欢挑衅沉香和商陆,在丫头们中间玩一些勾心斗角的把戏,像今天这种吵架的场合每隔几日就会上演一次。 靳南雪缓缓走下台阶,不紧不慢说道:“一瓶玫瑰露竟惹得你们两个大白天的在院子里撕扯,好歹算是我身边的大丫头,叫人看见了我这个主子没脸,你们俩就有脸了?” 秋露自认在侯爷跟前得宠,平日压根瞧不上这个扶不起来的主子,闻言不满地嘟囔道:“那可是侯爷专程送给我的,被人偷了难不成我还得忍着?” 冬儿和秋露当初被文宣伯夫人送给靳南雪当陪嫁丫头,目的就是为了以后给侯爷当通房的,生的都极为俊俏,性子也伶俐。跟着主子进了侯府以后除了刚开始老实了一阵子,很快秋露使了手段率先爬上侯爷的床如愿升做通房丫头。 那时候原主正被婆婆磋磨打压中,又有连姨娘在旁煽风点火日子过得极度郁闷,根本没心思打理听雪苑里的事,所以才叫秋露钻了空子。 靳南雪余光注意到院中那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心里冷哼一声,就拿你们两个开刀吧,也叫这院子里其他的丫头们看看,本夫人转性儿了。 靳南雪转头对商陆道:“给我掌她的嘴。” 商陆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后撸起袖子走过去啪的就是一巴掌,直接把秋露打蒙了。 一院子的丫头也都蒙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懦弱的夫人竟也有发飙的时候? 秋露捂着被打的半张脸不可置信地看看靳南雪,再看向商陆道:“你……你敢打我?” 商陆报以一个挑衅的笑:“打的就是你这个不知尊卑的奴婢,主子面前竟敢大呼小叫,谁给你的底气?” 她早就想打这两个张狂背主的丫头了,今儿好不容易夫人发了话当然要好好执行。 “你……” 秋露“你”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看向靳南雪道:“夫人是不是忘了,我可是文宣伯夫人送过来的,要是我们伯夫人知道你打了她的人,你可想好怎么交代?” 靳南雪脸上笑意更浓,看向商陆鼓励道:“接着打。” 商陆二话不说冲上去又是几个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她早就想好好教训这两个眼里没有主子的丫头了。 秋露狼狈地伸出手想要跟商陆撕扯,靳南雪上前一脚就把她踹倒在地,她这一脚使出了九成力气,秋露以四脚朝天的姿势跟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当下疼得龇牙咧嘴站不起来。 望着眼前这一幕所有人更是惊得忘了合拢不住嘴巴。 靳南雪很满意自己这一脚的效果,她暗暗抖了抖用力过猛而发麻的右腿,然后挺直身子保持优雅的姿势踱到秋露身边冷冷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领着侯府的月钱还念念不忘你的旧主子,既然这么想回伯府干脆让人把你送回去。” 秋露见鬼似的地再次瞪大眼睛:“你敢……” 靳南雪:“那就试试看我敢不敢,沉香,现在就去寻姜嬷嬷,就说秋露和冬儿在侯府里呆腻了盼着回到文宣伯府去,劳烦姜嬷嬷派人把她们两个送回去。” 沉香机灵地说了声是,便抬脚准备往外走去。 冬儿和秋露两个傻眼了,平日在听雪苑里怎么闹这个主子都不管,可今日真要闹到姜嬷嬷跟前,她们两个就是不被送走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冬儿立即上前拉住了沉香道:“好姐姐,夫人气头上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呀,冬儿知道错了,冬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罢机灵地冲着靳南雪认错。 秋露见冬儿示弱也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再不得宠也是主子,不是她一个通房丫头能叫板的,于是忍气捂着通红的腮帮子低下头不再吭声,心里却想着等有机会定要把这次吃的亏讨回去。 商陆提起裙子迅速走到两人身后,在腿肚上一人使劲踢了一脚,两个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商陆:“知道错了就应该跪下认错,这点儿规矩都不懂真给你们伯府的主子丢脸。” 冬儿和秋露气得狠狠瞪了商陆一眼却不敢爬起来,只能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靳南雪抬头在院子里扫视一遍,指着躲在沿廊柱子后面看热闹正起劲的两个粗使丫头道:“你们两个,过来!” 这两个粗实丫头平时管着院子里的洒扫等粗活,很少有在主子面前说话的机会,冷不丁被点了名还有些不适应,见靳南雪目光直直盯着她们,先是畏缩了一下,然后才慢慢走过来。 靳南雪指着冬儿和秋露两个命令道:“把她们拉到院子中间去跪,你们两个看着,跪不够两个时辰不许起来。” 两个粗使丫头面面相觑, 第十二章 梳妆 两个粗使丫头面面相觑。 奴才罚跪这种事在听雪苑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她们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差事,冬儿就不说了,这秋露姑娘可是侯爷的通房丫头,平时瞧着比夫人还得宠些,现在夫人竟要她们罚跪? 再次看向靳南雪,眼前的女子一双如水美眸里竟是从未有过的寒光,让人不由打了个哆嗦,两个丫头赶紧上前拉扯起冬儿和秋露两个。 冬儿和秋露何时受过这种遭遇?气得想要打回去,靳南雪冷冷的声音传来:“沉香,去把她们两个的卖身契找出来,这样不服管教的丫头,卖了省心。” 冬儿和巧儿见沉香进了屋子又是一惊,想起这位主子手里是有她们两个的卖身契的,真要是把这位惹毛了,当下叫人把她们发卖了可就完了。 很快分析出利弊,两个丫头相互看看不敢再有多余动作,乖乖爬起来主动走到院子中间跪了下去。 一时满院子的人都不敢再吭声。 见两个丫头终于老实了,靳南雪也暗暗松了口气,毕竟第一次出手没什么经验,若是镇不住这两个丫头,以后就更难管教了。 沉香从屋子里出来,走到靳南雪身边把手里的纸张递过去:“夫人,这是她俩的卖身契。” 冬儿和秋露紧张地盯着夫人手里的纸张,眼神里的害怕再也藏不住,到现在她们都不敢相信,一向面团似的主子今天竟然要把她们卖了,她怎么敢? 靳南雪细细看着手里的卖身契,话说古代的这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蛮新鲜的。 看完了卖身契靳南雪才缓缓开口道:“也是我平时太好性儿,纵的你们忘了自己的身份,就凭你们敢在主子眼皮子底下上蹿下跳,我就是把你们发卖了,谁能说我这个主子做得不对?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侯爷,还是我那位大伯母,会不会为了两个不听使唤的丫头,挑我的不是。” 冬儿和秋露苍白着小脸跪在那里开始磕头,一边磕一边说着求饶的话。 直到两人把头磕得额头变青变肿,靳南雪才转身对着那两个粗使丫头道:“你们两个就在这儿看着,跪够了时辰再叫她们起来。” “是、是。” 两个丫头忙躬身应是。 主仆三人回到屋子,商陆一下乐起来,冲着外面道:“活该,磕死你们!” 继而又对靳南雪兴奋道:“夫人早就该拿出气派来惩治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小蹄子,平白让她们一天到晚骑到咱们头上张狂。” 沉香也觉得今日的事解气,看来夫人经此一遭反倒想开了,这样就好,有些事实在不必委屈自己,否则一味忍让只会叫人越发瞧不起,连下人都敢蹬鼻子上脸。 靳南雪看着两个丫头笑道:“以前是我想不开,总怕惹老夫人、侯爷生气,还连累的你们也跟着受气,往后再不会了。” 商陆连连点头,她早就劝过夫人,反正已经这样了,夫人再温柔孝顺、做小伏低也换不来老夫人一句好话,至于侯爷,表面上看起来对夫人不错,可老夫人折腾夫人的时候,他只会叫夫人孝顺、听话。 还有连姨娘她们给夫人气受时也只会叫夫人贤惠、大度,却看不见夫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这种好,不要也罢。 所以,心思简单的商陆打心眼里期盼夫人千万不要变回去。 商陆脸冲着窗外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才转过来问道:“夫人今天教训了这两个丫头,以后伯夫人知道了会不会又挑您的不是?不如奴婢出去再敲打敲打她们两个,叫她们认清如今谁才是她们的主子。” 说罢就要转身出去接着教训那两个,被靳南雪叫住:“不要紧,我今日敢拿她们两个立威,就不怕谁来找我算账,好歹我才是主子,小惩一下不守规矩的奴婢,就不信我那大伯母会为了她们对我怎样。” 商陆拧眉想了想觉得主子说的有道理,今天主子终于威武了一把,估计这两个死丫头短时间内不敢再出幺蛾子了,她们也能轻省一些。 靳南雪对自己今日的表现也比较满意,原主以前的日子过得实在压抑,连氏对这个儿媳半个眼都看不上,从嫁进侯府第一天开始就给她立规矩,晨昏定省端茶捶腿拿她比贴身丫头还使唤得勤快,将自己的外甥女连月茹给儿子做了贵妾后,三天两头借口身子不舒坦把原主留在荣禧堂给她守夜。好让外甥女和自己的儿子举案齐眉长相厮守。 这样的环境下过了三年,原主端庄温柔的性子逐渐变得郁郁寡欢,即便回到自己的院子,多数时间也是躲在卧室里自怨自艾,等闲连房门都不愿踏出一步。有时候靳南雪甚至怀疑原主可能已经得了严重的抑郁症,要不怎会轻而易举做出轻生的举动?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日,在大厨房送来的饭菜恢复以往的寡淡后,靳南雪准备去荣禧堂请安了。连氏可不是好伺候的主,等那边发话派人过来催她们就被动了,总要见面的,那就去一趟。 “夫人今天打算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依奴婢看夫人养了这些天,气色比之前好多了,不如穿的喜庆一些,不如咱们还穿这件鹅黄色雪缎褙子,再配上这套衣裙再合适不过,夫人试试可好?” 沉香跟商陆两个丫头挑来选去,拿起之前穿过的一套衣裳建议道。 没办法,柜子里的衣裳看起来塞得满满的,可挑来挑去也只有这套鹅黄色配软烟罗衣裙的搭配算是她柜子里少有的鲜亮颜色。 连氏一直不喜靳南雪穿戴靓丽华贵,说做人媳妇穿着要稳重大气,不可妖妖娆娆一副狐媚做派,所以以前的靳南雪只能投其所好,衣橱里多数都是靛蓝、秋香、黑灰等老气横秋的衣裳颜色,生生折去她独有的气质与美貌。 不过连氏这种说辞只针对靳南雪这个儿媳,对于自己的外甥女连氏又是截然不同的态度,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可劲地往她院子里送,恨不得把府里最好的衣料首饰、胭脂水粉统统堆到她身上才罢休,看着靳南雪跟连姨娘站在一起,一个老气横秋另一个妖娆妩媚,连氏的脸色才会好看一些。 第十三章 请安1 想想靳南雪都替原主憋屈得慌,真是可惜了这张清冷绝艳的脸。 走过去亲自在柜子里扒拉了一遍,最后挑出来没穿过的两件看了看道:“就这两件了。” 她挑的是一件月白底云纹绣金丝彩蝶斜襟长裙,配上一件天青色云锦褙子,穿在身上很衬肤色。 一头乌发梳了个松松的压云髻,两边用珍珠发簪固定,再插上一支通体润泽的海棠花型白玉玲珑簪,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即便不施脂粉也让人觉得美得移不开眼。 装扮好之后,两个丫头重新整理从柜子里扒拉出来的衣裳,靳南雪看着这些颜色老气的衣裳对她们道:“不用收拾了,把这些都拿出去扔了吧。” 商陆痛快点头答应,沉香则有些不放心地道:“要不还是留下一两件,万一老夫人那里又说些不好听的话,好歹能应付一下。” 靳南雪安抚道:“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记得我那嫁妆里还有几匹好布料,索性都取出来,送到绣房去让绣娘们帮我做几件现下流行的新款式,衣料这东西,放得越久越暗沉反而糟蹋了。” 原主被迫老气横秋了三年也没见哄得连氏对她多一分慈爱,既然如此,何苦总是委屈自己? 商陆就喜欢夫人现在的行事风格,闻言立即支持道:“夫人说得对,以后咱们就这么穿,哼!老夫人也偏心的也太没边儿了,府里有什么好衣料好首饰可着劲儿地赏连姨娘,让她一天到晚打扮得花枝招展,却不许咱们夫人好好装扮,当谁猜不出她那心思?还不是怕夫人压过了她外甥女? 满府但凡长着眼睛的谁看不出来,那连姨娘就是把宫里娘娘的衣裳披在身上,也没咱们夫人一半的好看。” 虽然很认可商陆这番话,沉香还是不放心地看看窗外,回头小声警告道:“这话也就在咱们屋里说说罢了,到了外面你这张嘴可得把好门,小心给咱们夫人招惹来祸事。” 商陆不以为然地扮了个鬼脸,但还是有分寸地不再多说,毕竟这听雪苑里那么多伺候的下人,人多嘴杂。 穿戴整齐后靳南雪便带着沉香出门往荣禧堂走去,荣禧堂跟听雪苑都是侯府主院处于一个中轴线上所以离得并不远,穿过几个花圃小径,沿着七拐八拐的游廊走一阵,再穿过一个月洞门就到了地方。 负责守在院门口的李嬷嬷看见两人过来便迎上来说道:“老奴给夫人请安,瞧夫人今日这气色红润显见是身子康健了,老夫人宽厚,这些日子特意免了夫人的晨昏定省,刚刚还在里面念叨莫不是下人们伺候不精心怎的这么多天了还不见好,可巧夫人就来了。” 这是暗指她偷懒故意迟迟不来? 靳南雪面上带着笑意,声音一如既往地柔顺:“自是老夫人疼我才多偷懒了几日,这不是来了?” 心里腹诽,本夫人就是迟迟不来,你一个奴婢能把我怎样? 李嬷嬷闻言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往日她要这么一说,夫人指不定有多惶恐不安,生怕老夫人又怪罪下来,今日倒是胆儿肥了? 李嬷嬷忙笑道:“夫人快请进,连姨娘和四姑娘早就到了,在里面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呢。” 说着闪身一旁请两人进去。 靳南雪不再跟她废话进了院子。 还未走到廊下,就听见屋子里面传出女子的说笑声,一听就是连姨娘的声音。 说起来这偌大的侯府主子其实并不多,老侯爷过世以后二房的人搬了出去就更加冷清了,如今侯府里除了老夫人连氏、侯爷江祺跟靳南雪三个正主,就剩下连姨娘和一个待字闺中的庶女江薇,也就是李嬷嬷所说的四姑娘。 平日常来这边请安的也是靳南雪、连姨娘再加上江薇三个,至于江祺后院那几个通房丫头根本算不得主子,自然没有向连氏请安的资格。 正堂里连氏端坐在上首铺着羊绒软垫的宽大坐榻上,身边两个打扮娇俏的年轻女子一左一右陪坐在下首的绣凳上,三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正是连姨娘和江薇两人。 连氏身后则站着姜嬷嬷,还有荣禧堂的两个大丫头白苏、白青,以及连姨娘和江薇带过来的贴身丫头。 另外还有几个仆妇分散侍立在正堂的各个角落,一屋子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连氏身上,似乎没人发现靳南雪进来。 连氏今日打扮的颇为贵气,上身是琥珀色云锦绣金团花褙子,头上是一套赤金镶翡翠头面,手腕上缠绕着一串祖母绿圆珠手串,脸上笑意盈盈看起来慈眉善目,很和气的样子,可惜这份和气跟靳南雪无缘。 靳南雪上前给连氏行礼,连氏看都不看她一眼继续拉着连姨娘的手说笑,就跟没发现面前多了个人一样。 这种把戏之前经常出现,甚至寒冬腊月、炎热酷暑的天气让她站在外面院子里等,通常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都是常有的事。 原主对此竟然从无反抗,一直都是逆来顺受。 其实这也怪不得原主,这个时代的生存规则媳妇伺候婆婆是天经地义的事,做人媳妇的在婆婆面前但凡有丁点的顶撞便是忤逆不孝,作为从小被教养在深闺熟读《女戒》、《女则》长大的闺阁女子,这种观念更是根深蒂固。 靳南雪进来后连氏便用余光悄悄打量过,那两个失踪的暗卫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显然已经回不来了,侯府还不能明目张胆出去寻人,这些日子连氏的神经已经被折磨地疲惫不堪。 如今见靳南雪没事人一样过来给她请安,连氏心底那股怒火又噌噌噌直往上冒。 连姨娘并未察觉连氏的咬牙切齿,眼珠子一转娇笑声再次响起:“母亲,今日送来的莲子酥可入得了您的口?” 连氏闻言重新端起笑容点头夸道:“嗯,那莲子酥很是可口,又是你一大早派人出去买的吧?就知道你最是孝顺不过。” 第十四章 请安2 连姨娘:“母亲喜欢就好,您一向爱吃“百味斋”的点心,这道莲子酥是百味斋老师傅亲手做的招牌点心,去得迟了可就买不到了,所以一大早我就叫府里的小丫头出门排队,总算给您买回来了。” 连氏更加满意:“到底是你孝顺,心里有我这个母亲,一口吃的还惦记着专程叫人买回来。” 连姨娘笑得更加热切:“只要母亲喜欢一切都值得,我们做小辈的不过跑跑腿而已,都是应该的。” 连姨娘那一句句母亲叫的真情实意,按大户人家的规矩姨娘妾室是没有资格称呼老夫人“母亲”的,可是谁让人家母女情深呢? 所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种母慈子孝的桥段每次请安时都要上演,靳南雪往往插不上嘴,即使凑趣说上几句,得到的不过是连氏的冷眼,那她还何必热脸贴上去? 靳南雪走上前姿态优雅地施了一礼然后很自然地直起身子,淡定走向下首的椅子上坐下来。 上首余光一直偷偷打量着她的几个人骤然睁大了眼睛看过来。 连氏也发现了跟往日不一样的地方,见她就这么不经允许站起身子,甚至还大咧咧地坐下,心底那股火气压也压不住。 “大胆,谁准许你坐下的?” 连氏拍着炕桌吼了起来。 靳南雪抬头诧异道:“老夫人不许我起来么?不知儿媳做错了什么老夫人要罚儿媳跪着?” 连氏不妨她竟然会顶嘴,一时不知下一句该怎么说了,因为以往她不叫起身这个儿媳妇是断然不敢自己起来的。 半晌反应过来狠狠道:“没规矩的东西,一段日子不来连请安礼法都忘了不成,我叫你起来了吗?” 靳南雪一脸无辜道:“老夫人息怒,四妹妹和连姨娘伺候老夫人太专心忘了避让,儿媳若是一直不起这让她们两个如何自处,岂不是还要给儿媳赔礼?所以儿媳不得已才起身的,绝无对老夫人不敬的意思。” 笑话,你要半天不吭声难不成我还一直跪着?叫这两个蹭我的礼数也不怕折了她们的寿? “你……” 连氏被她的强词夺理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时也没注意到靳南雪一口一个老夫人而不是如往日那般唤她母亲。 江薇犹豫一下站起来对着靳南雪见礼:“嫂子安好,这几日怕打搅嫂子养病,薇儿不敢过去打扰,今日在这里给嫂子赔不是了。” 靳南雪跟这个庶出的小姑子往日关系虽然疏离但也没有结过仇,见她站起来对自己行礼便也客气道:“自家人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四妹妹有心了。” 江薇眼神很快从连氏和连姨娘脸上略过,见她们一直盯着靳南雪并没有看向自己心里暗暗松口气。 老侯爷子嗣不多,膝下几个儿女一起按长幼排序,连氏生了两个嫡女一个嫡子,两个嫡女早已嫁了出去,嫡子江祺行三,江薇年纪最小又是庶女,在家里排行第四,今年已满十六岁。 连姨娘目光看过来,忽然发现今日的靳南雪竟然一改往日造型,打扮得光鲜亮丽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也没了往日的小心翼翼,不由杏眼一翻娇声道: “姐姐怎么能这么说话?母亲宽厚,平日教导小辈也是为了我们好,做小辈的哪能跟长辈顶嘴呢,这要是传出去叫别人家怎么看待咱们侯府的规矩?” 说完又抿嘴一笑道:“妹妹不懂事,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姐姐切莫生气。” 连氏冷哼一声对连姨娘道:“你说的很对,教她做人的道理她有什么脸生气?她要是有你半分孝顺懂规矩,我这老婆子也不用每天操不尽的心了。” 靳南雪嘴角微翘看向连姨娘:“连姨娘说得真好,想来这些日子连姨娘的规矩越发长进了,等连姨娘想起给我这个主母请安时我倒要好好领教一番。” 连氏:…… 连姨娘也被噎得说不出话,她什么时候给她靳南雪请过安?真是好大的脸。 一旁的江薇默默听着三人的嘴上官司并不插话,起身接过丫头白苏递上来的茶盏恭敬地送到连氏手里道:“母亲,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连氏压下心里的火气接过茶捧在手里,没想到向来面团似的儿媳妇竟然长脾气了,看来她多半是知道了什么,被刺激的不轻才敢放肆起来,想到这里心底那股心虚又翻滚了出来。 一时无人说话,连姨娘斜着眼睛打量靳南雪身上的装扮又道:“姐姐今天打扮得真是好看,要是表兄回来看见了,估计会欢喜的走不动道了。” 这话一出口顿时又激起连氏的不满,她上下打量一番谢南雪气得又想拍桌子,不妨捧着茶盏的手哆嗦了一下险些把茶盏摔到地上,幸亏一旁的丫头白苏眼疾手快接住了茶盏才不至于烫着手,围着连氏的几人顿时忙碌起来。 这种时候靳南雪也不好干坐着,于是站起身面带关切说道:“老夫人小心了,仔细烫着。” 话说出口,人却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连氏重新坐定抬起头狠狠剐了一眼离她远远的靳南雪板起脸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身为正室夫人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穿着更要端庄得体不能丢了侯府的脸,你今日这般打扮是想给谁看?” 靳南雪则盯着连姨娘身上那套缕金百蝶穿花云锻裙装,还有头上的赤金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笑道:“母亲说得对,瞧连姨娘身上这套装扮真是让人看花了眼,如此名贵的料子我那里都没有呢,还有头上戴的这支点翠步摇一看就非凡品,不知道的还以为连姨娘是哪家高门贵户当家主母呢。” 这话一说出口上面几人又是脸色一变,就连隐形人一样坐在那里看戏的江薇都吃惊不已。 连氏也看向外甥女,她身上这套穿戴都是自己以前送的,以往并不觉得什么,如今被靳氏突然说出来才后知后觉的确不妥。别的不说,光靳氏指出的这两件都是价值不菲,却不是一个妾室姨娘有资格穿戴的。 第十五章 请安3 只是这些年她送给连姨娘的贵重首饰和衣裳多了去了,满府的人都知道自己心疼这个外甥女,即便吃穿用度上有所僭越也没人会说出口,靳南雪这个闷葫芦更不敢多说半句,今日突然这么大剌剌说出来,反叫连氏没法继续刚才的话题,表面上她是很注重规矩礼法的当家人。 谢南雪欣赏着几人变了几变的脸色心里冷笑,有这么个不守规矩的东西处在眼前,她倒是想听听连氏还怎么有脸再指责她打扮不得体。 连姨娘实在没想到今日的靳南雪言语会如此犀利,不由心里暗恨,替自己辩解道:“母亲心疼我自小没娘,赏了几个好东西我当宝贝似的藏着,今日见母亲身子大好心里高兴就穿戴了出来想着添些喜庆,竟一时忘了这些,母亲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连氏脸色也缓和下来拍着她的手道:“无碍,你是个懂事的,平日辛苦伺候侯爷还要帮着我操心侯府上下诸多事,我就是偏心些谁也说不上什么。在自己家里又没外人不用太过拘礼,侯爷最喜欢去你的院子,你打扮的好看些他看见了也舒心。” 连姨娘闻言得意地瞥了靳南雪几眼,回过头对连氏笑道:“月茹知道了,多谢母亲慈爱。” 连氏想起了什么吩咐连姨娘道:“如今已是初秋,眼看这天一日比一日冷,该着手准备采买过冬用的一应物品了,府里上下换季的衣裳也该早早张罗起来,过两天我这里出个章程,这回的采买就交给你了,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或者问姜嬷嬷也成,她跟着我这么多年是个可靠的。” 连姨娘笑得越发真诚:“月茹知道了,一定尽心尽力做好采买的事,绝不叫母亲失望。” 回头不屑地撇了靳南雪一眼,正室夫人又怎样?有母亲在一日,这府中的中馈她靳南雪就别想碰到! 连氏点点头,意有所指道:“我是个劳碌的命,娶个儿媳跟摆设似的样样不中用,府里大事小情都得自己来打点,得亏有月茹在身边帮忙,不然还不知操劳成什么样子。” 连氏对靳南雪这个儿媳半个眼都看不上,觉得除了一张脸长得还算可以其他简直一无是处,况且还是以那样的缘由嫁进来,当初要不是儿子执意要娶,她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当初自己丈夫给儿子定下文宣伯府的亲事她还算满意,那文宣伯府在京中的地位虽比不上她们侯府但好歹也是勋贵之家还算门当户对,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儿媳妇娘家势弱一些进门后也好拿捏。 谁料她没有嫌弃伯府,伯府反倒嫌弃起她们侯府了。临近婚期出了事新娘子换了人选,侯府为了脸面还不得不压下此事,想起来就憋屈,所以怎么可能给靳南雪好脸色? 往常她当着外甥女和下人们的面说起府中中馈的话,这个儿媳都会面色羞愧如坐针毡,毕竟越过正经儿媳把中馈分给一个姨娘来打理,说出去打的是儿媳的脸,不知道的便会认为儿媳无能没资格接手府中中馈。 如今换了芯子的靳南雪可不会在乎这些,像听不见似的坐在那里没什么反应,过去原主像丫头一样跟在连氏身边伺候了三年,也不见这老太婆对她有半点改观,自己何苦还要顺着她们,还有那个不靠谱的丈夫更是让她瞧不上眼,这样的人家不值得她花费一分的心思。 连氏见她们说了半天,靳南雪竟然棒槌似的杵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更加来气。这些日子她反复思量,不管靳南雪清不清楚那件事如今都只能摁下不提,有些事做都已经做了,不怕她敢闹,这种关乎名节的事只要吐露出去一星半点,别说侯夫人的位置她做到头了,就连她的小命都别想保住。 所以连氏现在不但不怕,甚至想好了一个月后事情要是不成,那就跟她坦白,她要是识相主动配合那皆大欢喜,要是不识抬举就把话挑明了,传宗接代是大事,却不是非她靳南雪不可。 想到这里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冲靳南雪摆摆手说道:“我乏了,没事你就先回去吧,这阵子下连阴雨,乍暖乍寒的很容易得寒症,我看你身子还是有些虚以后没事就不用过来请安了。” 省的看见了心里膈应。 靳南雪一听以后不用来请安自是欣喜,脸上丝毫不露半分情绪地站起身道:“谢老夫人体恤,那儿媳这就回去了。” 说罢行了一礼转身往外走。 连氏目光阴沉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暗骂:你也配装清高?当年要不是用了那种龌龊手段算计我儿,令侯府不得不妥协换了结亲的人选,否则就凭一个六品小官的家世,哪有资格当我侯府的正室夫人? 恨恨地收回眼神,对着下头的人也没了说话的兴致,于是懒懒道:“我乏了,你们两个也回去吧。” 连姨娘和江薇识趣地站起身道:“那我们也告辞了,母亲好好休息。” 连姨娘边往外走心里很是不甘,之前靳南雪突然闹出上吊的事让她一直好奇不已,可惜这几日任她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一点儿有用的消息,本以为今日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定能看到靳南雪被狠狠教训的场面,她已经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 没想到老夫人竟对此事半点不提,而且今日的靳南雪竟然一反常态跟她们针锋相对起来,不但没吃亏最后还全身而退,那么大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这叫她怎能不失望,不好奇? 靳南雪并不知道连姨娘此刻心里的百转千挠,边走边欣赏沿路的风景,这座永成侯府原是朝廷赏赐下来如今已沿袭百年,经过几代主人的精心维护,侯府里一草一木都有专人打扫照看,料理得妥妥当当,虽然这几年侯府在世家眼中日渐没落,可毕竟百年的根基在那放着不是那么容易就迅速凋零的,入眼之处依然处处繁华彰显出侯府的深厚底蕴。 “夫人,您刚才在荣禧堂似乎……” 第十六章 调教丫头 “夫人,您刚才在荣禧堂似乎……” 看着沉香欲言又止的样子,靳南雪不以为意地一笑道:“怎么,你觉得我不该顶撞老夫人,应当如以前一样逆来顺受,由着她们作践?” “不是不是,奴婢绝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担心惹恼了老夫人还有连姨娘,夫人以后的日子恐怕更加不易。” 沉香忙摆手解释。 靳南雪停下脚步正色道:“沉香,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又是一起进的侯府,老夫人对我是个什么态度你也一清二楚,你觉得我一味容忍下去,她就会对我改观,或者把我当真正的儿媳对待?” 沉香眉头更加紧皱:“……也不是。” 跟在主子身边这么久她早已看清侯府上下这些人的嘴脸,若主子一味忍让下去只会被人更加轻贱。 靳南雪:“那不就结了?反正我怎样都得不到她一个好脸色,那么何苦再委屈自己,沉香,有时候我觉得你可以跟商陆学一学,凡事讲究个变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遇到不公平必须有所反击,说不定老夫人看我不像往日那么好说话反而收敛了呢?” 几句话让沉香心里有了底,点头附和道:“对,还是夫人的主意正,是奴婢糊涂了。” 沉香性格沉稳持重,遇事看似想得周到实则太瞻前顾后,很多时候的确不如商陆处事利落干脆,不过商陆的性子又太毛躁一些,两个丫头一张一弛正好形成互补。 江薇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进屋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喝了一杯丫头菊鸢端上来的茶水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此刻江薇脸上的表情已经没了半分在嫡母跟前的胆小懦弱,想起刚才在荣禧堂的一幕,那张还带着稚嫩的小脸上明显的疑惑不解。 多日不见,怎么嫂子跟换了个人似的,竟敢跟老夫人针锋相对,难不成一场寒症还能叫人长了胆子? 菊鸢侍完茶水窥着她的脸色问道:“姑娘今日辛苦了,老夫人今日心情可还好,没有为难姑娘吧?” 江薇摇摇头道:“没有,老夫人心情本来还好,可是嫂子过去后肯定就不好了。” 菊鸢不解地看向自家姑娘:“这些日子老夫人一直都不叫人过去请安,难不成是因为夫人做了什么事惹恼了老夫人?今日又发话叫人过去请安可是又惩罚夫人了?” 江薇慢慢摇头,菊鸢这话似乎对又似乎不对,反正今日靳南雪并没有吃亏,反倒是老夫人和连姨娘接连被她的话堵了好几次,这中间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江薇问道:“这几日你有没有听到关于嫂子那边有什么新鲜事?” 菊鸢歪头想了一下:“姑娘说起新鲜事,奴婢还真听到一件。” 江薇急切道:“说说看。” 菊鸢回忆起之前在府中丫头婆子中间听到的消息,缓缓说起来:“奴婢听那听雪苑的小丫头好像说过一嘴,前两日那院子里的冬儿和秋露姑娘又起了龌龊,夫人竟破天荒发了脾气,罚了那两个在院子里跪了两个时辰,听说还叫她身边的商陆打了秋露姑娘几巴掌呢,秋露叫小丫头去厨房给她要几个煮鸡蛋敷脸消肿,偷偷跟厨房王嫂子说的,正巧我去领姑娘的份例点心,这才听了几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话说夫人面团似的一个人什么时候打罚过下人?没想到这回竟硬气了一回,奴婢还听说这几日听雪苑里的下人都比往日规矩了不少呢。” 江薇眼睛睁圆:“还有这回事?” 菊鸢:“可不是?奴婢刚听说的时候也不太相信呢,不过这两天奴婢都没有看到秋露和冬儿两个。” 江薇听后眉头皱得更紧,半晌不语。 菊鸢:“姑娘,可是今日夫人又被老夫人为难,有没有连累到姑娘?” 不怪菊鸢这么问,她们姑娘是庶女,上头又没有亲娘护着,自从老侯爷去世后姑娘在嫡母手下讨生活日子实在不好过,老夫人哪日心情不好拿姑娘撒气她们姑娘只能受着。 可自从夫人嫁进侯府,老夫人处处看她不顺眼,几乎把所有的刁难和火气都指向夫人,没工夫再为难姑娘,姑娘的日子才渐渐好过一些。 江薇:“那倒没有,就是觉得,嫂子似乎比之前变了一些。” 江薇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索性摇摇头不再细想下去,想那么多干嘛,不管嫂子变得好与不好都与她关系不大,这侯府里总归是嫡母做主,她只要跟往常一样巴结好嫡母就是了,至于嫂子,还跟以往一样既不亲近惹了嫡母跟连姨娘的嫌,也不得罪就是了。 再说嫂子要是一直能硬气起来,老夫人跟连姨娘两人岂不是有的烦恼了?日后这府里热闹起来,她的日子或许还更好过些。 两人回了听雪苑,靳南雪让人把秋露和冬儿两个叫到跟前来。 秋露和冬儿分别占着靳南雪身边一、二等大丫头的位置,不过平日很少在她跟前伺候。靳南雪平素喜静不喜欢身边围着过多的人,便也懒怠管她们,时间长了这两个丫头乐得轻松自在,只有侯爷回来时才会主动凑过来献殷勤。 不过现在靳南雪可不想再放任她们过逍遥日子,明摆着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就这样放任不管长此下去总是个隐患,既然要在这里长期生活下去,身边的钉子还是要想办法拔掉的。 两个丫头跪在地上低着头不吭声,两天前那一顿处罚到现在还让她们心有余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日后总有机会算这笔账的,总之绝不让靳南雪好过就是。 想到这些,秋露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恶毒。 看着两个丫头低眉顺眼跪在自己面前,靳南雪面无表情道:“你们两个是我大伯母送过来,又同我一起进这侯府的,这几年我这个主子自认对你们算是不错,即便秋露当初擅自爬床的事我都没有怪罪,反观你们两个在我这里领着该有的份例,却不见做好你们分内的差事。 当初一进府,你们两个一个管着听雪苑日常用度、下人月银的领取发放,一个则管着院子里所有丫头们的差事分配,我记得这些活计当初是你们自己抢着揽到手上的,可你们到底是怎么管的大家心里都清楚,更别提伺候我这个主子了。” 第十七章 调教丫头2 两个丫头眼珠子立刻骨碌碌转了起来,秋露嘴角甚至露出一丝讥讽,只是两人都低着头,所以靳南雪主仆三人看不见而已。 呸!还真以为自己是当家主母了,也不看看在侯府还剩下多少体面?这府里但凡有些脸面的管事下人都不拿她当回事,每月府里拨给听雪苑的用度少之又少,她们俩就是想从中做点儿手脚捞点儿油都没啥可捞,这样窝囊的主子还想让她们尽心伺候?简直妄想! 反观连姨娘,那位才是老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的主子,即便只是个姨娘,可人家有老夫人的偏爱,日子过得比夫人这个正室滋润多了,就连侯爷的几个通房丫头,日子都比她这个正经夫人过得自在惬意。 现在见靳南雪突然提起差事,莫不是想起来要给她们两个立规矩? 靳南雪见两个丫头低着头不吭声,也不指望从她们嘴里听到什么忠心的话便自顾说下去:“日子久了你们也该看出来,侯爷对你们并不见有多上心,除非你们当中哪个能怀上侯爷的子嗣,否则顶天就是个通房丫头的命,秋露就这样了,只要好好伺候侯爷,将来若真能怀上子嗣就是你的造化,冬儿到现在还没着没落的,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你们想要攀高枝我也不拦着,只是在此之前别忘了自己做奴婢的本分。” 冬儿听懂了,夫人这是不介意将来安排自己伺候侯爷,欣喜地立即抬起头道:“是,奴婢清楚了,奴婢谢夫人提点。” 说罢还得意地瞟了一眼旁边的秋露,当初伯夫人送她和秋露一块儿送过来的时候两人商量好了,日后相互扶持齐心协力,不管谁得宠都要拉着另一个。 可是到现在秋露早早如愿以偿了她还遥遥无期,心里自然憋着一口气,论样貌,身段她自负不比秋露差,结果秋露这死丫头过河拆桥,爬床成功后竟然忘了当初的承诺,有时竟还给她使绊子防着她接近侯爷,害她直到现在都占不到侯爷的边,屁的姐妹情深! 见冬儿竟然因为夫人几句话就跟自己离了心,秋露气得暗暗咬牙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两人各自把头转向一边互不理睬。 靳南雪见两人跪在那里眉来眼去相爱相杀,心里满意了几分接着说道:“听雪苑里不养闲人,你们既还担着大丫鬟的名分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以后冬儿只管好院子里各处的打扫,但凡哪一处不干净,小丫头偷懒我只找你是问。 秋露只负责伺候好侯爷,以后只要侯爷过来,端茶递水伺候洗漱都是你的事,另外还有侯爷的衣裳鞋袜也归你们两个管,侯爷喜欢穿丫头们给他做的内衣鞋袜,所以这些针线活你们自个儿看着办。” 两个丫头听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冬儿本想说什么张张嘴还是把话咽下去了,秋露则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说完这些靳南雪捧起沉香递过来的茶水慢悠悠喝起来,也不叫冬儿和秋露两个起身,冬儿和秋露只能憋屈地跪在那里继续咬牙。 喝完一杯茶水,靳南雪才把目光重新落到两个丫头身上,开口说道:“就这样吧,秋露,你把库房的钥匙拿出来给沉香,以后只管伺候好侯爷,别的就不用费心了,如今这府里没什么比怀上侯爷的子嗣更为重要。” 秋露只犹豫片刻就痛快地从身上掏出几把钥匙递给沉香,这几把钥匙是存放靳南雪嫁妆的私库钥匙,还有几个上锁的箱笼。 她其实早不想管这差事了,从她当初接管钥匙后,主子那点儿可怜的陪嫁只减不增,如今仅剩下的丁点儿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偏沉香和商陆这两个贱蹄子一天到晚还把她盯得死紧,生怕她从中贪了东西似的,想想就晦气。 打发走两个丫头,靳南雪松了一口气,她今日说的话里明示暗示很明显了,以后这两个丫头应该会把注意力都用在侯爷身上,等侯爷再来她这里有这两个丫头在跟前献殷勤,她的处境就安全多了。 至于她自己的衣食起居,以后全都交给沉香和商陆来打理,这些容易被人钻空子的差事还是交到信得过的丫头手里才好。 连氏既然发了话不用每日去请安,靳南雪乐得自在,索性躲在听雪苑里看看书,练练字继续养精蓄锐。 江祺难得又来过一次,不过只是略略坐一会儿表达一番对妻子的关怀,很快就找借口走人。 靳雨棠见他“识趣”不主动要求留宿,也乐得表现一下做妻子的贤惠,甚至好心提醒他有空去看看白芍和白芜两个,不能厚此薄彼寒了通房丫头们的心。 白芍和白芜是自小伺候在江祺身边的贴身丫头,成亲前就在连氏安排下开了脸收了通房,不过这两人并不在听雪苑住,而是另拨了一个小院子,只等着将来哪个生下子嗣便可直接抬为姨娘,这也是连氏特意给的体面。 不像中途蹦出来的秋露,擅自越过主子爬床的丫头,按规矩是要打死或发卖的,可江祺开了口,连氏便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儿子做主把她收做通房,也不必另拨院子,留在听雪苑里还领着一等丫头的份例,顺便膈应靳南雪。 大约原主之前太过多愁善感,又没日没夜在连氏身边立规矩三餐都没法规律进食,所以身体素质比较差,好在这具身子除了弱一点没什么大碍,最主要的是脑子里原主的记忆也恢复的十之八九,看来不必担心那么容易穿帮了,倒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只是这样的身体实在不堪大用,靳南雪决心一定要好好锻炼。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偷偷练习前世的健身操、广场舞、原地跑跳,几种套路轮番上阵一遍下来就累得气喘吁吁。 另外她还定了一个锻炼计划,每日早、晚在院子里散步,然后回屋子里跳健身操,中间可以到书房看看话本练练字,抽空过问一下院子里各人的差事,丫头们做得好的嘉奖,做的不好就罚,一段日子下来初见成效。 这些日子院子里安静有序多了。除了,嗯,连姨娘突然造访。 第十八章 私房银子 连姨娘在几个仆妇和丫头的簇拥下走进听雪苑的院子里,忍不住转动眼珠子打量了一圈,眼里掩饰不住嫉妒暗恨的目光。这听雪苑是除了荣禧堂以外侯府里最大装修最奢侈的院落,本就是侯爷和正室夫人居住的地方,这院子原来不叫听雪苑,是靳南雪刚进门不久跟表兄你侬我侬时,表兄为了讨好她另改的名字。 后来她做了表兄的贵妾,在姨母的助力下表兄很快冷落了靳南雪,顺带连这个院子也很少踏足,她便试着跟表兄提过想要跟靳南雪换院子,可惜被拒绝了。 连姨娘一心想要跟靳南雪换院子,可惜被拒绝了。 她不死心在姨母跟前又提了几次,偏偏姨母注重表面上的规矩说不合适,也不答应,真是气死人。 能不在意吗?虽然她住的漪澜院也很是气派宽敞,可是跟听雪苑是不能比的,她靳南雪凭什么住这么好的院子? 她这次上门自然不是来给靳南雪这个主母请安的,虽然作为妾室给正妻请安是铁打的规矩,可若世人都能如此守规矩,就没有宠妾灭妻这一说了。就如连姨娘,在正室面前请安立规矩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站在靳南雪跟前,连姨娘只敷衍弯了弯腿便站直了身子,抬起头直直看向坐在那里准备用早膳的靳南雪,她今日的穿戴一如既往地花枝招展,身后还带着好几个服侍的丫头和仆妇,做足了派头,行动间满头珠翠晃得沉香和商陆只想闭上眼睛。 在这侯府里她有姨母撑腰和表兄的宠爱,从来不知道卑微二字怎么写。除了后台硬,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她还协助姨母掌管府中一半的中馈,今日也是有正事才过来一趟而已。 看一眼桌几上简单的几样小菜和点心,粥是普通的南瓜小米粥,小菜和点心也不过几样家常菜式。 再回想自己刚刚享受完的一桌子精致早点,连姨娘嘴角微不可见露出一丝讥诮,府里的厨房和针线房这两处姨母都交给她管着,想要稍稍为难一下眼前这女人简直轻而易举,占了正室的位置又怎样,关起门来一切待遇和尊贵休想越过她去! 心里不屑嘴上还是恭敬说道:“妹妹我早上跟母亲商议府里诸事,母亲说起这个冬季的开支用度,让妹妹我先列个采买单子出来,少不得我得过来问问除了府里的常例,姐姐这里秋冬的一应采买还缺些什么,或者想另外再添置哪些,姐姐一并说出来,妹妹好叫下人尽快准备,若是到了跟前才说缺了这那的,可就不好准备了。 对了,顺便替姐姐把这个月的月钱捎过来,给姐姐过目。” 说着示意身后一个丫头把手里的一个荷包拿出来,沉香上前一步接过。这荷包里只是靳南雪的月银,按侯府定例靳南雪每个月的月银是二十两,月初发放。 月银这一块儿侯府倒不曾苛刻过靳南雪,连氏的处事原则是极其注重表面规矩,侯府也不缺那几两银子,想要苛待儿媳有的是办法,犯不着在明面上让人看了笑话。 看着连姨娘嘚瑟的样子,商陆不屑地轻哼一声心里腹诽:有哪户姨娘妾室称呼当家老夫人为母亲的?也就不懂规矩嫡庶不分的人家,还好意思口口声声不敢乱了规矩,这侯府什么时候按规矩来过? 心里虽这么想脸上却不敢过多表现,怕给自家主子惹来麻烦。 连姨娘接着道:“至于下人的月银,劳烦姐姐派个丫头去管事妈妈那里摁了手印,统一领回来就是。” 靳南雪并不以为意:“劳烦连姨娘了,我这里没什么别的用度,一切按府中旧例便是。” 听靳南雪这么一说连姨娘心里那根刺轻而易举被拔了上来,恨不能直接甩脸子走人,不知道这位最近脑子是不是抽风,对她不再称呼“妹妹”,一口一个“连姨娘”好像时时在提醒她妾室的身份一样,真是令人讨厌! 于是皮笑肉不笑说道:“可是妹妹哪里伺候得不好,这几日姐姐一口一个连姨娘,以前咱们可是姐妹相称的,若是妹妹的错姐姐不妨说出来。” 靳南雪:“一个称呼而已连姨娘不必如此在意,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谁管你满不满意?连姨娘恨得咬牙切齿,当着一屋子下人的面又不能多说什么,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带着她的人转身离开。 靳南雪平静的脸上无一丝波澜,连姨娘走这一趟不过是想要在她面前摆摆掌家的谱随口问问而已,以她目前在府中的地位她要真傻傻提出什么要求,保不齐连姨娘后面还会有一长套说辞,总之想要提什么要求不可能,这样才更能体现出连姨娘掌家的地位,所以靳南雪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看着放在桌子上的月银,靳南雪想起眼下最需要处理的事,得清点一下自己目前的财产,不管在何时何地都要有银子傍身才成,所谓手有余粮心不慌。 现在管银钱的是沉香,见主子提起,沉香走进内室很快拿出一个黑漆描金的精致双层小匣子,从身上取出用彩绳拴着的那串铜质小钥匙打开匣子放到靳南雪面前,靳南雪伸手在匣子上下两层扒拉了一阵。 不大的匣子上面一层放着几锭十两的银锭子,一堆散碎的小银锞子,再打开第二层,里面放的是一堆铜钱,平时用来打赏下人的。 沉香伸手拨开那堆铜钱,从底下取出来几张银票放在桌面上道:“夫人,咱们如今的现银包括银票都在这儿了。” 靳南雪没想到还会有银票,欣喜地拿起来一看,脸上的喜气褪去了大半。 银票只有区区几张且面额并不大,两张五十两的,还有两张十两的,加上匣子里的零碎现银,还有今天刚送来的那二十两月钱,总共还不到二百两。 这些银子若是放在一般普通人家可能就是一笔巨款,可是放在侯府谁会相信堂堂侯夫人手里所有的私房银子,还不够去京城高档银楼买件贵重首饰的。 第十九章 私房银子2 靳南雪放下银票自我安慰道:“还不错,想不到攒这么多了,我还以为存不下多少银子呢。” 沉香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呀,咱们能存下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夫人的压箱底银子本就不多,平日里的日常花费却不少,别的不说,每年老夫人和侯爷的生辰,哪回夫人不是倾其所有精心准备的?还有这府里上上下下各处的打赏看着不多,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一大笔,其实真正花到夫人身上的并没有多少。” 沉香说着拿出一个账本放在谢南雪面前:“奴婢不识字,这个账本都是夫人自己记的,幸亏咱们还有外头那两个杂货铺年底送过来的收益,要不然咱们连这点银钱都攒不了。” 听到杂货铺,靳南雪眼神倏地亮了,对呀,记忆中她还有两间杂货铺,是原主父母送给她的陪嫁。 只可惜这两间铺子经营一般,记得当初在母亲手里时一个月加起来的进账也就三四十两左右,到她手里以后因为整日过得心力交瘁根本无心过问外面铺子的事,加上自己不能随便出府,每月一次的查账变成年底由掌柜的把账册和一年的收益递进来,记得去年年底两个铺子加起来才二百多两的收益。 现在想起来,必须得找机会出去一趟了。 侯府不比别处,即使坐在屋子里哪里都不去,手头的开支也是源源不断,比如连氏和江祺每年的生辰礼都是需要精心准备,逢年过节各处的上下打点,平时下人们的打赏更是必不可少。靳南雪每个月的月钱是二十两,除此之外能动用的就是自己手里那点嫁妆,只是父母当初倾其所有给她置备的那份嫁妆,跟侯府的日常花用比起来实在入不敷出,嫁进侯府这几年虽然她一再俭省,甚至都没有给自己添置过衣裳首饰,怎奈侯府里花销太大,哪儿哪儿都要钱,手头能攒下这些确实不易。 还有一点沉香没说,那就是原主偷偷补贴给娘家的银子。 靳南雪的娘家是文宣伯府分家出来的庶出旁支,父亲靳长青目前在户部做个低品阶的小官,母亲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庶女,家里还有一对正在读书的双胞胎弟弟,父亲的一个姨娘和一个庶女。 人口并不多,但一家人日常的进项除了父亲那点微薄的俸禄再无其他,唯一来钱的那两个杂货铺还送给她做了陪嫁,所以家里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原主因为心里过意不去才会偷偷拿些银钱补贴给父母兄弟。 至于侯府当初给的聘礼,嫁过来时都原封未动全部带了过来。只是她是高嫁,又因为不可说的原因嫁过来,侯府给的聘礼看起来表面花哨,实际上大部分都是一些笨重的家具瓷器,名家字画典籍之类的东西,说白了都是些入帐可查无法变卖的死物,而现银、首饰之类容易损耗的东西则极少,这也是她手头紧的缘故之一。 想起自己白天去看过的库房,侯府的聘礼大都是入册的不能动,剩下自己那点陪嫁中最多的就是几箱中等档次的绸缎衣料,堪堪占用了一个厢房而已,最值钱的就是那两个杂货铺,除此再没有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想到此处靳南雪让沉香把那两个铺子的房契取出来,拿在手里仔细观看。 沉香在一旁道:“这两个陪嫁铺子原是太太的陪嫁,怕夫人嫁过来被人轻瞧,就都给了夫人,只是夫人很少出府,铺子这几年一直都是安掌柜在经营,如今能交上来的盈利还没您的月银多呢。” 靳南雪长叹一声,看房契上写的地段,记忆中虽不是城中最繁华之地,可这里毕竟是京城,所谓寸土寸金,再不济收益也不至于跟她的月银差不多,有机会一定要出去看看,总要想办法充实自己的小金库才是。 “老夫人,侯爷回来了。” 系着黄色束腰的大丫鬟白苏为江祺掀起帘子请他进来,一面出声对坐在正堂软榻上的连氏道。 江祺回府后照例先去给连氏请安,又陪着连氏用过了晚膳,母子两个这段日子因着靳南雪的事都是心神不定,用膳的时候几乎没有说话,屋子里静得只听得见杯盏交错的声音。 用完晚膳,连氏屏退下人对江祺道: 这几日靳氏那边还算安静没再闹腾,算她识相,你也几日没去见她了,不如今晚过去哄哄她,到底占着你正妻的位置,一直不进她的院子也说不过去,落在有心人眼里若有了猜忌就不好了。 江祺:“是,母亲。” 其实连氏即便不说,他今晚也打算去听雪苑看靳南雪的,几日不见,他心里其实并不踏实。冷落了她一段日子,也该去安慰安慰了。 过去的时候正想着待会儿见了面说些什么,结果一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传来靳南雪和丫头有说有笑的声音,江祺不禁有些疑惑,很少听到她这么欢快的说笑了,甚至好像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看到过她脸上的笑。 心里疑惑,江祺加快脚步进了屋子。 “侯爷来了。” 看见江祺进来,靳南雪起身却并没有迎上前。 江祺自己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看着眼前的女子脸蛋白皙红润似乎比之前更加神清气爽,如水的眸子泛着清冷,丝毫没有多日见不到他的忐忑不安,心下又有些发堵。 沉香和商陆奉上茶水便退下了,江祺问道:“刚才一进院子就听见你们的说笑声,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靳南雪把玩着手里的帕子并不看他:“没什么,随便说说话。” 刚才她正跟两个丫头讲话本子里的故事,说到有趣处便对故事里的才子佳人评价一番,两个丫头也兴致盎然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觉得那位穷举人一朝科举成功做了进士,不忘对乡下妻子的允诺人品可靠,一面又觉得那位佳人为他牺牲太多,连有钱的娘家都抛开不要了,若是不落个好结局那才不公平呢。 主仆三人正聊得兴起却被眼前这人打断,靳南雪能对他有好脸色才怪。 第二十章 通房丫头 江祺不知靳南雪心里所想,事情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他心里那丝愧疚渐渐消失,如今看着灯下的妻子楚楚动人的面庞,不觉有些心神荡漾。 他起身绕过榻上的桌几步履从容地踱到靳南雪那边,随后挨着她坐下。 靳南雪不妨他突然挨近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往后面缩去,却被江祺抓住手腕轻轻一拉搂进怀中。 看着眼前佳人如水的眼眸,江祺眉眼含情道:“这些日子我公务繁忙对你有所冷落,是我的不是,今晚我哪里都不去,只陪着阿雪,好不好?” 靳南雪被他搂在怀里很是别扭,闻言惊得睁大眼睛看过去,江祺以为她这是惊喜过度不敢相信他说的话,脸上神色更加深情。 靳南雪只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她扯着僵硬的嘴角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只是……连姨娘恐怕不太高兴呢。” 江祺:“无妨,前几日我一直陪着她,只今晚我不在,表妹素来善解人意定不会说什么的,我这就叫个人过去跟她说一声,省得她一会儿跑过来打扰我们。” 说罢放开靳南雪起身到外面喊了一个小丫头去连姨娘那里传话。 屋里的靳南雪扯了扯嘴角。 见江祺回来,她起身道:“也罢,夫君在外累了一天了,我这就叫丫头送热水进来,伺候夫君洗漱。” 靳南雪开门出去对外面守着的沉香和商陆吩咐道:“叫人送热水进来,伺候侯爷洗漱。” 说完冲她们眨眨眼,往后院方向怒了努嘴,两个丫头会意立即出去,一个去叫水,另一个则去了后院。 很快两个粗使丫头抬着热水进来,往屏风背后的洗漱间去准备,这时听见外屋传来秋露和冬儿的声音,靳南雪正被江祺缠着要一起沐浴,闻声便叫她们进来。 冬儿和秋露进来后很自觉地走到两人面前,秋露身子正好挡住了靳南雪,此时她穿着一身单薄的束腰衣裙,衣料紧紧裹在身上显得整个身段婀娜多姿,一双杏眼含情脉脉对着江祺道: “侯爷,让奴婢来伺候侯爷洗漱吧。” 冬儿也凑近道:“是啊侯爷,奴婢伺候您宽衣。” 江祺素来以温润公子的面目示人,很少对丫头们冷脸子,可是今晚他想睡的是靳南雪而不是这两个没眼色的丫头,所以板起脸来道:“你们都退下吧,今晚不需要你们伺候。” 两个丫头立刻水眸含光,一脸哀怨地看着江祺,江祺不为所动。 秋露咬着嘴唇期期艾艾道:“那,奴婢就退下了。” 江祺不再理她们,走到靳南雪面前拉起她的手语气暧昧道:“有你伺候就够了。” 靳南雪:…… “还不下去!” 见两个没眼色的丫头杵在那里还不走,江祺不耐烦地催促道。 靳南雪一颗心又砰砰跳起来,玛德,难不成今晚真要滚床单?虽然眼前这位长相不俗放在现代也称得上小鲜肉一枚,可是,她压根没想过跟他上床。 靳南雪干笑一声:“侯爷,妾身这些日子身子还是有些发虚,恐怕没法伺候侯爷洗浴,不如叫冬儿和秋露这两个丫头代劳,等侯爷沐浴完我再陪你。” 说完冲男人含羞一笑,江祺只当她是害羞了,毕竟她素来温柔端庄,于男女情事上放不开。 秋露立刻接话道:“是呀侯爷,夫人身子虚弱可不能太劳累了,还是奴婢们伺候您洗浴吧,上次您还夸奴婢按摩手法长进了呢。” 江祺看着面前温柔貌美的妻子,一旁殷勤主动的通房丫头,心里感到十分熨帖,便道:“好吧,等我洗完出来再陪你。” 隔着两个脂粉香浓郁的发源体,靳南雪朝他投过去一个善解人意的眼神道:“冬儿,秋露,好好伺候侯爷洗漱。” 说完转身出了内室,还体贴地关上门,转身后一张俏脸冷若冰霜。 外面天色已黑透,靳南雪直接去了西间的书房,沉香和商陆一前一后跟进来。 “把门关上,咱们继续看话本子。” 靳南雪吩咐道。 两个丫头看靳南雪脸色不郁以为她因为江祺刚才的态度心里难受,商陆不解地问道:“夫人,刚才为什么叫她们进来伺候,万一侯爷待会儿又被秋露那死丫头勾到她屋子里去怎么办?” 沉香也担心地看过来,靳南雪心里叹了口气,她让关门并不是因为伤心,只是对自己刚才一刹那的动摇感到不耻,现在根本不想听见那边传过来的声音,只想跟那人隔得更远些。 靳南雪走到靠墙那张贵妃榻上坐下才道:“那就要看她们的本事了,她们要真把侯爷勾走,我们这里才清静。” 商陆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可是夫人,侯爷好不容易来一回,您一直不跟侯爷同房,什么时候才能有身孕呢?子嗣大事您一定要上心才行。” 沉香也劝道:“是呀夫人,子嗣是大事,等夫人生下个小世子,以后的日子也有盼头不是?” 靳南雪不答,只抬眼平静地看着两个丫头。 片刻冷笑道:“子嗣的确是大事,可是你们仔细想想,侯爷年纪轻轻,后院也不缺给他生孩子的女人,可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有身孕呢?”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她们都是姑娘家,对这些事实在知之不多,自然回答不出来,四只渴求的目光看向靳南雪。 靳南雪继续:“你们再想想,老夫人为了能抱上孙子,早停了那几个通房丫头的避子汤,之前还弄了那么多生子秘方一天熬三顿让我们喝,可你们见哪个怀过孕?若说夫人我身子弱子嗣上艰难,可连姨娘还有那几个通房难道各个身子有问题?” 见两个丫头彻底无语,靳南雪嘴角不觉露出一丝讥讽,她早就怀疑是江祺那方面有问题,不行! 显而易见的事,这后院里除了她加上妾室通房这么多女人跟江祺睡过,竟没一个怀上的,总不能是女人的原因了吧?所以,只能是江祺那方面有问题! 第二十一章 再收个通房 靳南雪也不好对她们说得太直白,毕竟她们两个还是黄花闺女,于是婉转说道:“所以呢,你们也不必着急,说不定是侯爷有些……困难,我听说老夫人那边偷偷给侯爷找太医看诊过,所以这事也说不准,你们两个知道就行可别外传。” 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听得两个姑娘红了脸,听夫人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要真是这样的话,她们夫人这几年子嗣上所受的委屈算是白挨了。 不过也有好处,侯爷以后到底在哪里过夜就不必计较了,也不用担心庶长子之类的糟心事出现。这么一想,似乎,好像也不错? 见两个丫头一脸纠结想不明白的样子靳南雪觉得好笑,在这个时代给两个姑娘家科普男人那方面不行睡了也白睡的确挺难的,所以只能委婉地解释,能不能听懂就看她们的领悟能力了。 于是和声道:“好了,估计以冬儿和秋露两个的手段,今晚侯爷是逃不出她俩的手掌心了,你们两个要是累了就去休息,我再看会儿书。” 主子都还没有睡下,两个丫头怎么可能自行去休息?于是主仆三人继续闲聊起来,两个丫头绞尽脑汁说着逗趣的话,一时间东间、西间各自其乐融融。 不久就听见对面门开了,很快一行人离去的声音渐渐消失。 靳南雪已经很困了,但是她此刻不想回卧室睡觉,于是当晚在书房的贵妃榻上将就了一夜。 翌日一早,靳南雪回到自己房里,厌恶地扫视一遍房间吩咐道: “你们把我床上的被褥,枕头全部扔掉,重新换一套,还有床帐也拆掉换了,桌上这套茶盏昨晚应该用过了,都扔了。” 即便昨晚那三人并没有在她房里颠鸾倒凤,但她还是被恶心到了,指挥丫头们凡是被江祺碰过的东西能扔的都扔掉,重新换上一套全新的,库房里别的东西没有,茶盏被褥这些普通的陪嫁物品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两个丫头被指挥得团团转,立马叫来几个粗使丫头一起往外搬东西。 靳南雪不忘叮嘱一句:“全部扔掉,扔远一些。” 沉香有些不舍:“夫人,这些东西扔掉太可惜了,不如奴婢叫丫头们仔细清洗干净。”靳南雪脸一沉:“我说了扔掉!” 沉香不敢再说话,指挥小丫头把主子所说的东西全部清理出去,再开库房取出新的补充上。 一番忙乱后,靳南雪终于重新坐下,眼角扫到屏风后的方向,立马站起来继续号令:“还有浴室里面,那个浴桶,里面的用具,全部都扔出去换掉。” 内室的浴桶按理是她们夫妻共用的,可是心里一旦有了膈应,就会无限放大倍感恶心。 等换了新的浴桶,绝对不会再让那人有使用的机会。靳南雪心里愤愤地想。 看到屋子里多宝阁上静静摆放着的红木底座铜制的青花缠枝香炉,靳南雪对沉香道:“把那个香炉取下来点上熏香。” 她要好好熏一熏屋子。 沉香小声提醒道:“夫人忘了,咱们这里很久没有熏香了。” 靳南雪这才想起来因为原主不得宠,府里那些拜高踩低的奴才早就不往她这个院子送熏香这种奢侈的东西。不光是熏香,听雪苑里该有的很多份例在连姨娘“特意关照”下有的缺斤短两,有的甚至完全没有了。 靳南雪憋回一口气道:“算了,当我没说。” 转头看见不远处落地妆奁上的鸾凤鸳鸯铜镜里映出自己的身影,不由拧眉仔细看过去,这具身体看上去年轻又娇嫩,难道真要在这金玉其外的侯府里蹉跎一辈子,逃不掉,躲不开? 这一刻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想要逃离的想法,或许,可以想想办法离开这里,外面海阔天空,她一个接受过二十一世纪科技教育的人还怕闯不出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可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想要脱离婚姻似乎很难,都有哪些办法呢? 休妻?不行,在这个时代被夫家休弃的女子往往下场都很可悲,相当于名声尽毁如过街老鼠一般,有的连娘家人都不愿意接纳,嫌其丢人。 和离?听起来还不错,可是她知道在这个时代对女人的要求极其苛刻,女子一生都要从一而终,像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更是注重脸面,若是丈夫早早去世,做妻子的往往只能青灯古佛为丈夫守节终身,有些人家就算使用各种隐私手段要了儿媳性命,都不会放任儿媳另嫁他人,以此来保住家族颜面。 像侯府这种勋爵之家极少有能和离出去的女子,这种人家更注重家族名声,宁愿让女子一条白绫了却性命,也绝不允许和离这种事发生。 可是除了这两种她实在想不出第三条能摆脱侯府的办法。 算了,只能以后慢慢找机会再说。 冬儿和秋露一起送侯爷出了听雪苑,回来看到小丫头们一个个抱着被褥床单之类的东西进进出出不觉有些愣住,夫人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昨晚的贤惠都是装出来的,心里已经嫉妒到扔东西泄愤?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不过……,气死她最好! 等屋子里终于消停后,冬儿扑通一声跪在院子里冲着屋子磕起头来,然后红着脸大声道:“夫人,昨夜侯爷要了奴婢,奴婢已经是侯爷的人了,请夫人为奴婢做主。” 靳南雪二话不说直接叫沉香拿出几两碎银子出去扔给冬儿:昨夜辛苦了,夫人有赏。 丫头被收了房,是要报给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的,靳南雪好人做到底,决定亲自去一趟荣禧堂跟连氏说说这事。 看着不请自到的靳南雪,连氏不悦道:“不是跟你说了好好呆在自己院子里养身子吗,没事不用过来给我这个老婆子请安。” 连氏现在压根不想看见靳南雪。 靳南雪解释道:“媳妇是来给老夫人报喜的,昨儿夜里侯爷把媳妇院子里的二等丫头冬儿收了房,临走时跟儿媳定下冬儿通房的身份,所以儿媳过来跟老夫人说一声,该给的份例是不是给她,好让她以后更尽心伺候侯爷。” 第二十二章 姨娘吃醋 靳南雪委婉地提醒连氏又多了一个抱孙子的希望,顺便给冬儿改一改府上名册。 通房丫头的月例比之二等丫头,可是要高出整整一两银子呢,若是得了宠将来生下一儿半女就有机会升做姨娘,那就是侯府的半个主子了,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家人都能得到不少好处,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小丫头前赴后继想要爬主子的床? 连氏意外地看了一眼靳南雪,不过儿子新收了通房也算是好事,只要儿子看得上,她这个当母亲的自然不会拦着,多个女人多一份希望,于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转头吩咐姜嬷嬷记下此事。 靳南雪继续说道:“儿媳心里有个想法不知成不成?” 连氏因为靳南雪的知趣心里好受了些,语气缓和下来:“那你就说来听听。” 靳南雪:“儿媳院子里现在有两个通房丫头,便是冬儿和秋露,暂时都挤在后院厢房里住着,后院那一排厢房是背阴的,也没有装地龙,到了冬季难免潮湿难挨,侯爷哪天若是想去她们两个屋子里过夜就有些遭罪,所以儿媳想着,要不要另辟一个院子让她们两个搬进去,收拾得妥妥当当的,侯爷去了她们那里也不必担心睡得不安稳,那两个丫头有了老夫人抬举,只会更加尽心伺候侯爷。” 连氏闻言想缓缓点头,只要是牵扯到儿子哪怕平常小事她都会慎重考虑,眼见靳南雪说得合情合理,句句为儿子着想她自然听得进去。 连氏对姜嬷嬷吩咐道:“你安排下去,把青竹园收拾妥当了,叫冬儿和秋露两个丫头搬进去,再拨几个粗使丫头就成了,对了,把江兆家的安排进去做管事,别弄得一院子的小妖精没了管束一个个的不知轻重,万一惊了侯爷就是后患了。” 江兆家的是府中二管家江兆的媳妇,人年轻稳重,最重要的是模样周正,知道儿子讨厌年纪大的婆子,连氏特意选让他看着顺眼的人进去管着。 靳南雪在旁暗自腹诽:还真是把儿子当贾家二爷养着,考虑得如此周全,怪不得江祺被养得空有侯爷的名头却没半点该有的气概。 莫名替江祺惋惜了一下下,说完正事靳南雪欲告辞离去,连氏因她今日表现良好并没有露出争风吃醋的丧气模样,心里也满意了一次,有心提点道:“做人正室就要贤惠大度,万事把男人放在前头着想就对了,你这些日子闲了替我多抄抄佛经,修身养性对你只有好处。” 靳南雪:“是,儿媳知道了。” 连姨娘的院子里,听到表兄又收了一个通房,且还是靳南雪亲自安排的丫头,气得在屋子里砸了好几个花瓶茶盏。 这时有下人过来报说,夫人的娘家弟弟上门来看望夫人,正在大门外求见。 连姨娘正气恼靳南雪拿身边丫头勾搭表兄给自己添堵,闻言怒道:“侯府何时成了菜市场?什么人都能跑过来充当亲戚,夫人的娘家兄弟要来自然会先递帖子,哪有这种不知礼数的亲戚,该不会是冒充的吧?给我赶走!” 下人不敢反驳匆匆离去。 连姨娘协助连氏管家,以前为了刁难靳南雪没少在这些小事上使绊子,靳南雪的娘家人想要进侯府大门先得过她这一关。 门房的人对连姨娘向来万分巴结,对她的话自然奉若圣旨,所以每次靳家人上门的时候门房的人不但不会放他们进去还会不客气地把人赶走,接连被赶走几次后靳家人便很少再上门了,靳南雪即便知道了也会选择忍气吞声,不愿跟连姨娘正面冲突。 这件事还是被沉香知道禀报了靳南雪,靳南雪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被赶走的定是她的弟弟,只不知道是哪一个过来看她,她是家中长女,从小被父母呵护疼爱,跟两个弟弟的关系也极其融洽。 自嫁过来后因连氏的故意刁难靳南雪很少有机会回去看看,甚至逢年过节都未必能回娘家一趟,父亲母亲久不见女儿想念得紧了,偶尔会叫两个弟弟上门来探望,可是侯府的门房总是故意刁难,实在可气。 以她对父母弟弟们的了解,无事绝不会来登门的,毕竟侯府的门槛不好进,也不知道这次来的是大弟还是二弟,为了什么事,看来她得找个机会回去看看才行。 既然占用了原主的身体,那就要替人家守护好亲人,何况这份来自血脉的亲情一直是她前世非常渴望却没有的。 所以这次她不想再忍气吞声,虽然她在这府里人微言轻,但是想办法给连姨娘添点堵还是可以的。 傍晚靳南雪早早派冬儿去二门处守着,等侯爷回来。 “你被侯爷收了房,以后就要万事以侯爷为先伺候好他,老夫人拨了青竹园给你和秋露住,今晚就搬过去吧,不过此事我还得跟侯爷说一声,你今晚务必把侯爷请过来。” “是,夫人。” 冬儿恭顺地回话。 她刚被收了房正是激动不已的时候,听了靳南雪的话自然巴不得把事情办妥当,当下回房重新梳洗打扮一番,跑到二门处等江祺归来。 很快江祺的身影出现在听雪苑,身后跟着一脸情意绵绵的冬儿。 靳南雪迎上去冲他嫣然一笑。 江祺想起昨晚自己信誓旦旦说要陪着她的,结果头脑一发昏竟跟着两个丫头走了,过后还答应把冬儿收房,现在看着妻子温婉的面容不觉脸色赧然。 正想着怎么跟她解释这事,不想她主动送来冬儿这个台阶,这让江祺很是欣慰,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于是江祺不顾连姨娘派来守着二门的小丫头苦苦哀求,毅然跟着冬儿回了听雪苑,表妹素来懂事,下次他多哄哄就是了。 商陆端着一壶沏好的热茶出来,靳南雪走上前接过托盘放在桌案上,亲手替江祺斟了一杯热茶,温润的茶香顿时溢满整间屋子。 江祺忙伸手想要接过茶盏,靳南雪转了个方向把茶盏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柔声道:“侯爷,仔细烫着。” 第二十三章 上眼药 江祺心里一暖,他的夫人并没有变,还跟以前一样对他全心全意。 江祺语气温润道:“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夫君吧,一口一个侯爷的我听了生分。” 靳南雪抿嘴一笑并不在这上面纠结,直接道:“今日请夫君过来是想说冬儿的事,母亲那里我已经替夫君提过了,既然人是你自己看中的母亲也乐见其成,今儿吩咐下人把青竹园收拾出来让冬儿和秋露搬进去住,以后她们两个不必再挤在后院厢房里了。 只是冬儿刚被收房,正是对侯爷情意正浓的时候,这几日侯夫君闲了不妨多去青竹园陪陪她。” 说到这里面上露出一丝伤感,叹了口气又道:“我和连姨娘都是不中用的,进门三年都没法替侯府生下子嗣,不过今儿听姜嬷嬷说起冬儿的身子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若是夫君这段时间多宠宠冬儿,说不定真能让她怀上子嗣,那可真是天佑我们侯府。” 江祺闻言大感欣慰,嘴上不吝啬地夸奖道:“你既如此说那我就听你的,这几日多去青竹园,你能这么想,处处为侯府考虑便是再好不过,真是我的贤内助。” 德行! 靳南雪心里暗骂了一句,脸上适当露出伤感的神色。 江祺不由问道:“怎么又不高兴了,那冬儿和秋露可是你的陪嫁丫头,我对她们多宠一些也是看着你的面子,你要是不高兴那我今晚哪里也不去,就陪着阿雪好不好?” 说着伸手想要拉靳南雪的手。 靳南雪不着痕迹地收回搭在桌上的手,脸上表情有了几分凄楚。她本就长得极美,此刻眉头微蹙,杏眼低垂,浓密狭长的睫毛在烛灯下更显楚楚动人。 江祺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态以为她暗自介怀自己又收了通房的事,心里反而生出一种沾沾自喜来,女人再贤惠,心里还是希望夫君只宠着自己一个人的,她心里不舒服还不是因为在意他这个夫君? 于是他起身坐近一些柔声道:“都说了今晚我一定留在这里陪你怎么还不高兴?你呀,就是太多愁善感了,你才是我的正妻,在我心里最中意的还是你,放心吧,冬儿不过一个通房丫头,即便将来怀了身孕生下孩子后我会跟母亲禀明,把孩子抱到你膝下抚养。” 靳南雪白了他一眼:“我哪里是担心这个?冬儿本就是我娘家陪嫁过来预备做通房的丫头,伺候夫君不过迟早的事,莫非你以为我是故意装大度?” “阿雪,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祺急忙解释。 靳南雪却故意气恼道:“原来夫君是这么看我的,怪不得……算了,不说也罢。” 一旁伺候的商陆忍不住道:“夫人,您就是太好性儿了,才会被府里那帮拜高踩低的下人们欺负,侯爷,您可要为我们夫人做主呀。” 见商陆这么说江祺更觉诧异,夫妻三年,无论南雪还是她身边两个大丫头,从来不在他跟前说这种诉苦的话,受了委屈宁愿自己忍着,今日能被商陆忍不住说出来想来是受了大委屈。 这些日子他面对南雪本就有几分愧疚,昨日她才贤惠地任由自己收了冬儿,如今听到商陆这么说于情于理都要问个清楚,不禁脸一沉问道:“商陆,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商陆竹筒倒豆子般,把夫人娘家弟弟上门却被门房刁难赶跑的事说了出来,还“不小心”扯出连姨娘。 江祺乍一听面露不信,可仔细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性子温吞可不代表糊涂,母亲不喜欢南雪这个儿媳,却格外偏疼表妹,表妹利用手中的管家权使手段欺负南雪的事他不是不清楚,只不过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后宅女子之间争风吃醋的小把戏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在他面前争宠才会互相为难,以前他是看破不说破甚至有些小得意。 但是此刻面对妻子哀怨的表情,内心的天平自然倾向她这边,于是正色道:“竟有这样的事?真是岂有此理,夫人放心,我会叫人好好查一查,若真有如此胆大犯上的奴才,必定严惩不饶,你是侯府明媒正娶的主母,还能受奴才的气不成?” 靳南雪:“那我就等着夫君为我做主了,不过,还有一件事相求夫君替我在老夫人面前说情。” 江祺:“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帮你办得妥妥的。” 靳南雪:“我娘家兄弟今日突然过来看我,或许是家里有什么事,我没见到人担心了一天,夫君能不能跟母亲说说放我回娘家一趟,说起来,我已经好久没有回过娘家了。” 说罢拿起帕子低头拭泪。 这回江祺没有痛快答应脸上露出迟疑,靳南雪好久没有回过娘家他自然是知道的,若放在以前她难得跟自己开口,自己去跟母亲求求情放她回去看望父母也没什么,可是再一想他不觉闭上了嘴。 母亲的叮嘱似乎还在耳边:这些日子不要叫她出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待在府里妥当。 靳南雪见他久久不语心里顿时火气,但为了达到目的只能再试一试。 “不行吗?” 说罢一双眼眸含情望过去,直看得江祺心里发虚,嘴角扯出个笑容道:“你身子还没有养好,若是这时候回去岳父岳母他们看见了可是会心疼死,倒不如再养一段日子,等身子彻底康健了我陪你一道回去看看可好。” 靳南雪脸色冷了下来。 江祺忙凑近她温柔哄起来。 靳南雪见他拿自己当小孩子哄恨不能一巴掌扇出去,为了达到目的继续道:“夫君刚才说了今晚留下来陪我可不许反悔,你不知道,自从那晚以后这些日子我晚上一睡着就会接连做噩梦,却始终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做出自寻短见的傻事,问了沉香和商陆她们两个也都不清楚,夫君有没有想起什么不如告诉我。” 说罢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过去,江祺脸色又僵硬起来。 第二十四章 怂恿 没想到靳南雪还记着那晚的事,不过幸亏她不记得缘由,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深情又充满信任,江祺只觉得羞愧和如坐针毡。 终于还是忍不住站起来道:“我忽然想起今日还有一份公文没有写完,明日等着急用的,真是对不住夫人,不如你先休息不用等我,你放心,门房那几个下人我一定替你做主收拾他们。” 说完便急匆匆离开。 靳南雪冷哼一声,果然那晚的事是不能提的,这人要不是心里有鬼才怪。连姨娘听小丫鬟跑回来说表兄竟被听雪苑的丫鬟劫走,先是不可置信,继而气得冷笑连连,起身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打算去听雪苑亲自把人抢回来,还没等跟她出门却又听小丫鬟回来说表兄带着冬儿去了外院书房,更是气得肝疼,忍不住捂着胸口骂起来: “真是够不要脸的,自己不得宠就让丫头上阵,真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净会使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得意几天。” 可是骂归骂,她却没敢去外院找表兄,且不说表兄刚收了冬儿正新鲜呢,姨母还拨出青竹园给那两个丫头住进去,她这会儿争风吃醋别说表兄会不高兴,姨母也会嫌她不够大度,只能生生忍下心里这口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且让她们先得意几日,总有办法收拾那两个死丫头的。 翌日一早靳南雪听说江祺在外院大发雷霆,门房几个下人被打了板子直接赶到乡下庄子里去。还警告其余的下人以后夫人的娘家人上门再敢怠慢都是一样的下场。 靳南雪听说后心头略微舒服了一点,虽然目的只达到一半总比什么都不做强。挑拨离间、上眼药这一套以前的靳南雪不屑去做,可她又不是真正的靳南雪,做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只是回娘家的事只能重新找机会了。 冬儿和秋露来给靳南雪请安,靳南雪笑眯眯提点她们道:“你们两个是我大伯母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模样、性子都讨喜,连姜嬷嬷都夸你们生得一副宜男相,既然跟了侯爷以后可要用心伺候,就盼着你们哪一个能给侯爷生下个子嗣,那便是侯府最大的功臣,唉!我跟连姨娘都是没福气的只能指望你们了。 不过侯爷的通房可不只是你们两个,那边院子里还有白芍、白芜两个呢,如今趁着侯爷心里有你们两个,可要把握住机会才是。” 冬儿和秋露听得一愣,她们过来请安不过是想要借机看看靳南雪因为侯爷收了她们有多难过,没想到夫人不但表面上看不出丝毫嫉妒,还说出鼓励她们的话。 尤其是冬儿,她苦等了三年终于心想事成,如今还有了自己的院子,待遇跟以前相比好了不止一点半点,这几日做梦都会笑醒。 如今听夫人这么说还有些不敢相信。 冬儿试探道:“夫人真的不怪我们?” 靳南雪:“怪你们做什么?瞧瞧你们两个都是花儿一般的年纪,长得又这么标致伶俐,总不能一直在我这听雪苑里耽搁下去,如今路是给你们铺好了,以后就看你们两个究竟能把侯爷的心勾住。” 靳南雪几句话撩拨得两个丫头心头澎湃,真心实意给靳南雪磕了几个头,都表示一定不辜负夫人的期望好好伺候侯爷。 “你们都起来吧,我这人喜欢清静,以后你们就跟那几个一样,没事不必过来请安,用心伺候好侯爷才是最重要的事。” 说完话靳南雪便打发两人回去了。 回到青竹园后冬儿和秋露凑在一块儿仔细琢磨夫人刚才说的话,越琢磨越觉得夫人说的有道理,于是两人瞅准目标,每日早早便等侯在隔着内外院的那道垂花门前,只待侯爷身影一出现便扑上去。 连姨娘一连几日都等不到江祺的人,派去二门守着的丫头回来,每每都说侯爷被青竹园那两个贱蹄子给请去了,气得恨不能打上门去把表兄抢回来。 几天见不到表兄,连姨娘倍感委屈去跟连氏倒苦水,没想到这次连氏不但不帮她,还语重心长教导了她一番,不过是两个通房丫头,再怎么得宠也越不过你去,一切以子嗣为重,要贤惠大度! 连姨娘生生憋了一肚子气,贤惠大度,她又不是正室主母那玩意儿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她根本想不起来当初自己是怎么仗着姨母给她撑腰独占侯爷的,那个时候靳南雪被姨母时常留在荣禧堂日夜丫鬟似的贴身伺候,表兄身边只有她一个,她也曾暗暗发誓一定要先一步生个长子出来。谁想人算不如天算,肚皮不争气怎么都怀不上,那生子秘方她喝到吐都没有半点动静。 如今别说是她,连姨母都死心了,自然把希望寄托在几个通房丫头们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她委不委屈。 而白芍和白芜两个通房冷眼看了几天觉得她们的机会来了,索性也参与进来这场“夺夫大战”,于是侯府内外院中间那道垂花门每天早早的就有几个打扮伶俐的丫头守在那里,只要江祺的身影一出现,几个丫头如同猫儿见了荤腥般扑上去嘘寒问暖拉拉扯扯,江祺不好冷落了哪个,便好脾气地每日换着地方睡。 连姨娘见状更是气得厉害,转头吩咐厨房对几个丫头的三餐待遇“特殊照顾”,又把青竹园的管事妈妈,江兆家的叫过来耳提面命一番。 想给她添堵那就试试,她不好过那几个贱丫头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冬儿和秋露正得江祺的宠,白芍和白芜本身也不是省油的灯,几个丫头一连吃了几顿没滋没味的夹生饭,撸起袖子就跑到厨房大闹了一番。 江兆家的得了连姨娘的暗示,在青竹园里暗暗给冬儿和秋露使绊子,两个丫头就趁机在江祺跟前可怜兮兮哭诉一番,第二日江兆家的就被罚了月银差点撵出青竹园,一时间后院里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第二十五章 拜寿 靳南雪冷眼看着,对冬儿和秋露的战斗力表示满意,闲适地靠在书房柔软的贵妃榻上看着话本子,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丫头的声音,抬头透过窗户往外瞧去,竟是荣禧堂的李嬷嬷过来了。 李嬷嬷虽不比姜嬷嬷在连氏身边那般得脸,可也是连氏身边的老人绝不能怠慢,靳南雪忙放下话本子出了书房。 “李嬷嬷过来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靳南雪叫商陆给李嬷嬷端上茶,坐下来问道。 李嬷嬷笑道:“老夫人叫奴婢过来跟夫人说一声,明日是晋安伯府老夫人大寿,往年这些外面的应酬走动都是咱们老夫人亲自上门去凑个热闹,今年不巧老夫人身子不太舒服,不能亲自前去道贺,所以老夫人的意思是明日这趟出门由夫人代劳。” 原来如此,京都世家大族之间经常你来我往互相走动,今天你家摆寿宴,明日我家娶儿媳,后日便是他家的赏花宴,总之一年到头很是频繁,各府之间但凡有点交往的都会上门凑一番热闹,相互拉拉关系。 只是,这种出门交际的事以前连氏从来不会叫她去,前几日还说让她好好在院子里休息,连晨昏定省都免了,这回竟想起让她这个儿媳代劳,还专门派人来告知她? 李嬷嬷继续说道:“贺礼老夫人已经安排妥当,夫人明日只管坐马车去应酬就是。老夫人说了,那晋安伯老夫人喜欢小辈们穿戴喜庆一些,夫人更要注重仪态打扮,晚一会儿会有裁衣房的下人过来,给夫人送明日出门穿的新衣和首饰。” 靳南雪听罢心里一动,管他为了什么,这是有机会出门了。 于是客气道:“我知道了,有劳李嬷嬷跑一趟。” 虽不知道老夫人为什么派她出去应酬,不过能出门一趟,对靳南雪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嫁进侯府三年原主几乎很少出门,想来明日只要按规矩去晋安伯府送上贺礼,再对着主家说几句百年好合的吉祥话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早早告辞离开,还可以抓紧时间回娘家看看。 打定主意便叫沉香把放银钱的小匣子拿出来,明日出门要多带些银子在身上,好不容易有回娘家的机会总不能空手回去。 到了傍晚,裁衣房的下人果然送来两套应季的衣裳,料子都是上好的云锦缎,颜色也是讨喜的暖色系列,很适合明日的喜宴氛围。 靳南雪在两个丫头服侍下试穿了一下,两套衣裳都做得很合身尺寸没问题,想必是连氏做了决定后便叫裁衣房的人早早按照她的尺寸准备了。 翌日用过早膳后,沉香和商陆齐上手为靳南雪精心打扮一番,换上昨日送来的新衣,鹅黄色水波纹镶金线滚边褙子,里面配上烟绯色锦缎上衣,下面是一条同色系撒花百褶裙,穿在身上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一大截。 沉香给梳了个端庄的发饰,顶上插一支赤金镶红宝石四叶草发簪,两边用镶螺钿的小梳篦压发,再配上一对赤金嵌红玛瑙耳饰,这样的装扮简单大方又得体,应该可以应付过去了。 打扮停当后,顺手拿起一柄山水墨绢纱团扇,带着沉香去了荣禧堂。 绕过屏风就看见连姨娘和江薇一左一右坐在老夫人身边说说笑笑,见她进来,连姨娘杏眼看了过来,待看清靳南雪一身亮眼的装扮,原本娇笑不停的粉脸瞬间垮下来,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手里的锦缎帕子也被揉的皱成一团。 她能不气吗?这几日和后院那几个不要脸的贱蹄子天天斗智斗勇,简直憋了一肚子气,昨日又听说老夫人吩咐裁衣房给靳南雪送去两套新衣裳,觉察不对劲她就赶紧派小丫头出去打听,竟然是老夫人指名让她出门去别府赴宴。 连姨娘气得在自己屋子里又砸碎了几套瓷器摆设。 老夫人真是糊涂了,竟叫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出去应酬,莫非这是默认了她侯府当家夫人的位置?那自己这些年小心翼翼的巴结侍奉算什么?只能在府里累死累活做个操劳的命? 她气得几乎一夜没睡,一大早还得当没事人似的往脸上抹上厚厚一层粉遮住眼周的黑圈,急匆匆过来请安,就是想看看事情是真是假。 刚才她趁着老夫人心情好试探了一句,怎料刚说出口老夫人简单几句话打发了她:我老了,她毕竟是祺儿的正室,有些事情只能交给她去做。 这不是明晃晃告诉大家她连月茹只是个妾,不配替侯府出门走动? 连姨娘心里正难受着,偏这贱人还打扮的妖妖娆娆到她眼前来炫耀,真是气死了! 靳南雪感受到连姨娘朝自己投过来凌迟似的目光,她并没有回望过去若无其事走到近前给连氏见礼,连氏此刻也收住笑脸端坐上首朝靳南雪周身上下扫了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今日要去的晋安伯府在京中地位显赫,家族子孙兴旺,家中男丁数人在朝中任职,且还有一个在宫中为妃的嫡女,可以想象今日伯府娶媳会有多热闹,京中数得上号的勋贵官宦人家都会去捧场,侯府自然也不能例外。 以往这些推不了的应酬都是连氏自己出门,那晋安伯府老夫人跟连氏年轻时候就认识,但这些年两人交情委实一般,自从侯府这几年渐渐势弱两府差距越来越大,每次连氏跟晋安伯老夫人碰见都会闹出些不愉快,说出的话净会戳她的肺管子,连氏每每回来都要气上三天。 这段日子连氏因着府里的事本就心情郁结,实在不愿意走这一趟,可是依着晋安伯府在勋贵圈中的地位,若只是派个管家上门送份贺礼又说不过去,总得有女眷亲自前去当面道贺才显诚意,否则以晋安伯老夫人那刁钻刻薄的脾气以后见了面会更来劲。 每当这个时候连氏就恨自己不能多生几个儿子出来,如今侯府人丁单薄膝下就江祺这一房,她也只有靳南雪这一个名正言顺的儿媳妇,而这种重要的场合若是叫外甥女连姨娘代劳出去应酬,那就不是结缘,而是结仇了。 第二十六章 拜寿2 原因很简单,出门去别家府上做客代表的是两家的体面,哪有叫妾室姨娘之类去人家府里做客的道理? 所以连氏不得不想起靳南雪这个儿媳妇。 算算日子离上次那事过去快一个月了,那人说不定已经离开京城了吧?再说即便还没有离开,可京城这么大地方哪里就那么巧合一出门就能碰见?所以就这么决定了。 此刻见靳南雪站在自己面前,连氏心里很是复杂,不得不打起精神叮嘱道:“那晋安伯府在京中有些地位,今日前去参加喜宴的贵人只多不少,你头一回代表侯府出门,在人前记住要谨言慎行,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仔细考量一番,不可堕了侯府体面。” 靳南雪:“是,儿媳谨记。” 连氏面色稍缓,再次打量一番靳南雪的穿戴,都是昨日她叫人送过去的衣裳和首饰,还算差强人意。 不过想到那晋安伯老夫人刻薄挑剔的嘴脸,想了想连氏还是招手叫丫头白苏进里间拿了一个不大的首饰匣子出来,从中挑选了一对白梓玉手镯叫她戴上。 “别说我这个当婆婆的没有赏过你什么好东西,这对手镯是当年老侯爷留给我的,如今我把它送给你,你带上出去应酬好歹不会失了身份,省得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首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侯府苛带了你。” 靳南雪表面恭敬地听连氏训导,心里不以为意,原主的梳妆匣里压根就没几件贵重首饰,之前因为手头拮据还让丫头偷偷拿出去当了一部分,如今仅有的几样首饰自然来来去去带着充门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穷啊,所以连氏说什么就当听不见好了。 谢过后便接过镯子带在手上,别说好东西就是不一般,这镯子带在手腕上感觉沉甸甸的不但分量十足,触感也极其温润,一看就是上等的好玉。 连氏见靳南雪始终低眉顺眼心里满意了几分,这个靳氏平日虽然木讷又一身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好在听话懂事从不敢忤逆她半分,让她去见晋安伯府那个老太婆,想来对方也不会为难一个小辈。 连氏又道:“贺礼我已经叫人放在马车上了,早去早回,不指望你出去后能帮侯府扩展人脉,别叫人诟病了给侯府丢脸就成。” 靳南雪:“侯爷不去吗?” 这种事按说江祺也要上门去的。 连氏:“祺儿自然要去,不过他今日还要上衙,等中午下衙时间他会跟同僚一起过去,跟你不同路,而且他去了也只是在外院男客那里应酬,去见晋安伯老夫人的都是各家女眷,对了,今日你大姐也会前去,到时你跟着她就行。” 靳南雪点头:“儿媳知道了。” 连姨娘在一旁看得险些绷不住要起身把那对镯子夺过来,她狠狠瞪了一眼靳南雪,转头对着连氏撒娇道:“这么贵重的首饰母亲竟然舍得送给姐姐,可见在母亲心里更疼姐姐一些呢,月茹都吃醋了。” 老夫人慈爱地抬起手指戳了她额头一下道:“真是个没良心的,我平日里给你的宝贝还少了不成?都是我的儿媳,我自然不会偏颇了哪个。” 连姨娘伸手摸了摸自己耳朵上一对光泽莹润的木兰纹饰东珠耳坠,这才重新展开笑颜:“月茹自然知道母亲心疼我们,只是姐姐妆奁里恐怕都没有过如此贵重的首饰,怕姐姐因此惶恐不安呢。” 靳南雪只当没听见她的挑衅,对着连氏道:“谢母亲赏赐,若没事的话儿媳这就出门了。” 一句话成功地让连姨娘脸上挑衅的笑又垮了下来。 靳南雪说罢转身离开。 连姨娘见自己直接被无视气得更加咬牙切齿,坐在另一边默默看戏的江薇忍不住低下头,叫人看不清她此刻的面容。 李嬷嬷送靳南雪和沉香到了外院,侯府准备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李嬷嬷看着这对主仆坐上车,又跟车夫老江交代几句才返身回去复命。 很快到了晋安伯府那条街上,离得老远便听得到一片笙箫鼓乐之声,掀开车帘只见入眼之处一片张灯结彩满目喜色,看来今日来参加老夫人寿宴的人还真不少。 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才轮到她们的马车驶上前去。女客们进来后便坐上伯府安排的小轿由下人们抬着直接往内院走去。 靳南雪坐在轿子里感觉七拐八拐走了一段长路,大约过了一刻钟才到了招待女客的地方,下轿后又有一名仆妇过来在前面引路。 靳南雪跟着引路的仆妇往里面走,很快进了招待女宾的院子,已经有好多世家贵妇到了,还有一些未出阁的大家小姐,处处珠环翠绕,衣香鬓影,随处可见的花团锦簇和精致摆放彰显着世家大族的精致与奢华。 靳南雪走进正厅抬眼望过去,正中坐着一位年约五旬打扮华贵的老夫人,亦是满头珠翠绫罗加身,一副富贵荣华的气派,满面笑意坐在那里跟周围一群贵妇们说笑,想来是伯府老夫人无疑。 旁边还有一位中年夫人忙着招待不断进出的女宾,应该是老夫人的一个儿媳。 “上座的是我们伯府老夫人,跟前站着招呼宾客的是大夫人。” 引路的仆妇轻声介绍道。 靳南雪点头谢过后走了进去。 正厅里此时已坐满了各府来拜寿的贵妇们,靳南雪进来后众人虽不说话但都暗暗打量过来,这位年轻的永成侯夫人不过十八九岁的样貌,却生得极好,只不过她很少在人前露面所以很多人都是初次见她、 传闻这位一直不被侯府老夫人所喜,内宅里还有一个跟夫君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妹做贵妾,啧啧,不用猜都知道这位侯夫人在侯府过得是什么日子。 这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从她嫁进府三年无所出,且到现在还没有被封诰命就看得出来。 像他们这样的公侯世家,正经的侯夫人一般都是新婚不久朝廷亲封的诰命就会下来,可是眼前这位,都嫁进去三年了还没有诰命,在座的众人目光打量中有轻视不屑的,有暗细细观察的,也有惊艳、好奇的。 第二十七章 拜寿3 靳南雪顶着一屋子的目光走上前对二位伯府主人行礼,又对着老夫人说了一些福如东海之类的吉祥话,老夫人原本满面的笑意收敛了几分。她们伯府于永成侯府只是泛泛之交,她跟永成侯老夫人连氏之间虽然认识很多年,但两人一直不对付,这几年侯府渐渐没落她更加瞧不上连氏,只要见了面便忍不住夹枪带棒讽刺几句。 她猜到连氏这次不会亲自来,面对一个不受宠的小辈老夫人自然不会让其难堪,但也不会过于热情,因此只是象征性地夸了靳南雪几句,便转头继续跟旁边几位贵妇说话,靳南雪知趣地退了下来。 倒是大夫人上前热情地拉住靳南雪又说了几句,见来客众多便招呼她随意找个位置坐,靳南雪见正堂里坐着的几乎都是年纪比她大许多的夫人,便信步出了正堂。刚才进门时看见外面几处花厅里多是年轻女客呆着的地方,不如去花厅找个位置坐下。 出了正堂,迎面就碰见一位中年夫人走过来,穿着一身大红四喜如意云纹百褶裙,头上的赤金点翠步摇随着脚步走动轻微晃动,眉目张扬,看见靳南雪后脸上刻薄的表情更为明显,正是她的大伯母,文宣伯夫人张氏。 张氏今日也是上门来贺喜的,只是文宣伯府如今在人前的地位也是不尽人意自然不属于在正厅招待的贵宾,所以见过伯府老寿星以后便退出来在外面一处花厅里跟相熟的妇人说话,看见靳南雪出来便直接走过来。 “大伯母安好。” 等靳南雪行完礼张氏便伸手把她拉到一边,挑剔的眼神将她周身上下扫视一遍然后才说道:“看你今日这番样子在侯府看来过得不错,气色也挺好,如此我就放心了,想当初要不是我们伯府对你的一番照顾,你能有今日的风光日子?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我如今也不图你什么,只要你有良心再有点出息,记住我们伯府对你的一番提携就行了。” 张氏每次见到靳南雪都会扯出几年前她出嫁的事说教一番,就怕她忘了当初能嫁进侯府是她们文宣伯府长房出了大力,要靳南雪一家对她们感恩戴德一辈子才好。 靳南雪低头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只管听着并不出声。 张氏继续:“……过几日你祖母她老人家六十寿辰也到了,咱们文宣伯府也是要好好庆贺一番的,你到时早早回去,没得让人以为伯府跟永成侯府生分了。虽然你们那一房已经分出去另过,可只要你祖母她老人家还在,文宣伯府就是你的娘家。” 靳南雪:“是。” 张氏见她说了一大筐的话,眼前这侄女一如既往地木讷样子不由撇了撇嘴,随即眼睛朝靳南雪腹部扫了几眼,脸上的不屑更加明显: “你这都嫁进去几年了怎么还不见一点儿动静?怪不得你那婆婆不给你好脸色,回头我再寻个生子的好方子给你,子嗣是大事,不求你跟你堂嫂那样为夫家多多开枝散叶,好歹生下个一儿半女将来也是你在侯府的依靠。” 靳南雪抬起头面带关心地道:“大伯母寻的方子必是好的,想必是我堂姐用过的吧?我难得回娘家一趟好久都不见堂姐了,也不知道堂姐如今可怀上子嗣?” 靳南雪口中的堂姐指的自然是文宣伯府嫡长女,张氏的亲闺女,嫁给宸王做宸王侧妃的靳南玥。 张氏闻言一噎不满地瞪过来,若不是这丫头一脸关心的表情,真以为她是故意这么说。 “你怎么能跟你堂姐比?她在王府可是堂堂侧妃娘娘,又深得王爷宠爱,怀上子嗣那是迟早的事,再说她还年轻不急这一时,你怎么能跟她比?” 靳南雪:好吧。 张氏继续:“对了,冬儿和巧儿那两个丫头如今怎么样?那两个丫头本是我特意培养出来打算送给你堂姐当陪嫁丫头的,后来给了你也是我这个做伯母的一片心意,你如今生不出孩子就更要贤惠大度,把冬儿和巧儿两个给侯爷收了房,让她们替你多多伺候侯爷,将来她们要是有了好消息,生下来抱到你跟前养着也是一样的。” 靳南雪:“伯母放心,冬儿和巧儿都很不错侯爷也喜欢如今已经把她们两个收了房,侯爷还给巧儿改了名字现在叫秋露,我自然乐见其成。我是个没福气的,只盼着她们两个能争气些。” 张氏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些话她以前见了靳南雪也说过,可是这丫头总是一声不吭甚至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今日看来倒是长进了,怪不得侯府那老婆子如今肯放她单独出门应酬。 “那就好,我也是瞎操心,你自己能想开再好不过。” 张氏说罢再没兴趣管这个侄女,转身去找那些夫人们交际去了。 外面待客的院子很大,周围特意搭建了好几个花厅用来招待客人。 靳南雪左右观望一阵,带着沉香选了人较少的花厅走进去,这里面坐着的大多是年轻的夫人,还有几一些未出阁的闺秀,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得起劲。见靳南雪一个人走进来,跟刚才在正堂里一样,立刻朝她投来各种探究的目光。 靳南雪看了一圈,这里面的人她几乎都不认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出嫁前娘家不过是文宣伯府的庶出旁支,即便父亲有个六品的小官职,在京城这种达官显贵云集的地方不过就是小门小户,像这种豪门交际的圈子她几乎从未接触过。 嫁进侯府后她也很少有出门的机会,所以不认识眼前这些人也正常。 在花厅一个角落寻了个位子坐下,靳南雪眼神看向一旁摆放有序的盆栽,应季的万寿菊,木芙蓉,白茶花一簇簇开得争奇斗艳,最耀眼的是那几盆胭脂点雪,碗口大的花朵簇拥在一起更是夺人眼球,与今天的寿宴很是应景。 反正也不认识什么人,索性跟沉香一起聊起眼前这些盆栽花。 第二十八章 拜寿4 正低头默默欣赏间听见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弟妹倒是会找地方,今日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知道多与人交往,一个人坐这儿躲清闲,怪不得母亲不放心叫我过来关照你一二。” 靳南雪回头,一个年约二十七八,打扮华贵的少妇站在她后面,正是大姑姐江敏。 江敏是先侯爷跟连氏的嫡长女,几年前嫁到户部侍郎黄家做了长媳,今日是代表黄家上门赴宴来的。连氏决定让靳南雪出来应酬却还是不放心,知道长女江敏肯定要前来便提前给她送了信,让她来赴宴的时候提点靳南雪别让她给侯府做出丢脸的事。 靳南雪见是江敏一个人暗暗松口气,这个大姑姐性格还算沉稳,平时虽然也瞧不上她这个弟媳,但每次见了最多教训几句到底会给她留几分面子,不像二姑姐江岚,性子那才叫张扬跋扈,每回见了靳南雪都是百般挖苦左右挑刺的样子,恨不得把她踩到泥里去才高兴。 看样子今天江岚没有来。 靳南雪急忙起身见礼,江敏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定,这才抬眼看着她道:“既然出来交际就不要一个人呆坐着,母亲年纪大了,以后这侯府的人情往来还得你出面,多认识些人对你有好处。一会儿开席你坐我旁边去,我给你介绍几位夫人认识。” 对这位大姑姐的话她也是低眉顺眼听着,她说的无趣了自然停下。果然江敏见靳南雪在自己面前只点头吭都不吭一声很快没了说教的兴趣。她在婆家身为长媳,平日帮着婆婆理家管事也不得清闲,今日难得出来一趟,自然不会把时间都浪费到这个木讷的弟妹身上,随便交代几句自顾走开,找认识的夫人聊天去了。 短短一会儿功夫听了两次训教,靳南雪无语地在心中暗叹一声重新坐下,却没了赏花的兴致,只拿起手中的团扇轻轻扇动。 只是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身上沉静淡然的气质正应了那句话,人淡如菊,叫人不容忽视,自然引来周围人的目光,不一会儿就有几位年轻的少妇主动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靳南雪见状起身一一见礼互相认识。 “南雪妹妹,真的是你?” 靳南雪闻言看过去,就见一个手执团扇打扮精致美貌的年轻女子惊喜地朝她走过来,上前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上下一通打量:“几年未见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让我高兴了。” 靳南雪迅速在脑子里回忆起此人的身份,小时候住在文宣伯府隔壁的苗家嫡长女苗若昕,跟原主从小就认识而且还是关系很不错的闺蜜,后来嫁到忠远伯府成为忠远伯世子夫人。 记忆中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故人,靳南雪也有些小激动,见对方拉着自己一副欣喜不已的模样不由弯唇笑着道:“苗姐姐,我也没想到会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两人亲热地拉着手坐在一处说起了贴心话,很快主家开席了,靳南雪远远瞅见大姑姐江敏跟身边几位夫人相谈正欢,已经坐到离正堂主位较近的一个席面上,似乎已经忘了她刚才跟自己说的话。 看来大姑姐无暇理会自己了,这样正合她的心意。 苗若昕拉她一起入座,靳南雪欣然答应,跟着她在旁边一个席位上坐下。 这一桌子多半是各家年轻的夫人,还有几位未出阁的少女,除了靳南雪其他人彼此几乎都认识,所以坐下后大家也不拘谨,有那相熟的很快聊开了。 苗若昕见她跟大家不是很熟有心帮她介绍,同席的几位年轻贵妇都是京都各家的儿媳妇,不过这几位显然比较相熟,跟靳南雪客气几句后便撇下她自顾聊开了。 靳南雪浅笑着坐在那里也不插话,默默听她们聊天的内容,无外是谁家儿媳在公婆跟前得宠,谁家夫人又给丈夫在外面纳了良妾之类,说到好笑处一个个捂着嘴笑得开怀,苗若昕则在她耳朵边时不时讲解对方说的是哪户人家,一顿席面下来倒也颇为热闹。并没有书上所描述的那般古人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至少今日这场宴席中不是这样。 “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用了下作手段抢了堂姐未婚夫的女人,如今时过境迁竟然跟没事人一样出来应酬,这样的人本夫人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忽然隔壁桌传来一道清晰的女声,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吸引过去。 靳南雪也扭头看过去,只见旁边席上一个打扮精致的少妇正撇着嘴跟她周围的女客们说话,见大家看过来一点儿也不慌张,更是不屑地瞟了一眼靳南雪,脸上的鄙夷之色毫不掩饰。 “唉,也是玥姐姐善良,文宣伯和伯夫人为人厚道,出了这种事非但没有怪罪还出面替她遮掩,以德报怨,才让她如愿坐上了侯夫人的位置,好在玥姐姐好人有好报,被宸王高看一眼如今当了侧妃娘娘。” 那少妇自顾对同席的人说着当年文宣伯府的八卦,一副完全看不见当事人就在旁边席上的样子,她的几句话顿时让周围的女客们窃窃私语起来,有人还特意扭过头打量靳南雪,就连她们这一桌几位夫人也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靳南雪只觉得这女人面熟,听她刚才称呼“玥姐姐”,明白这位大约是跟靳南玥交好的闺蜜,故意当众说出这番话羞辱她的。 “这位是吏部侍郎詹大人家的儿媳,娘家姓秦,跟你可有过节?” 苗若昕好奇地凑近她低声问,在这种场合除非双方有过节否则谁会这么大剌剌地直言别人家的隐私。 靳南雪脑子里逐渐浮起一个名字,秦元娘,可不就是她那位堂姐靳南玥的闺蜜? 记得秦家不过有个不大不小的官职,这个秦元娘当年没少跟在靳南玥屁股后面阿谀奉承,如今靳南玥做了宸王侧妃,这位只会更加巴结,而对于靳南玥看不上的人既然碰见了,免不了要冷嘲热讽针对一番。 只是在别人家喜事宴席上扯这种事非若是闹开,不但会引起主人家的不满,对她们自身也会有影响,她今日来是想结个善缘,可不是来结仇的。 第二十九章 回娘家 因此靳南雪按捺下心里的不快,脸上的表情淡淡道:“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瞧这位夫人说得言之凿凿莫非夫人对此事亲眼所见?不如跟大家再说的仔细一些。” 当年原主身上发生的事靳南雪已经记起来七七八八,对于原主跟江祺的结亲心里自然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倒要看看这个秦氏当着众多贵妇的面能给她抹黑多少。 这种事即便是真的,在明面上也是极其隐晦,一个有身份的贵妇当着众人的面大谈这种是非,不管真假她自己已经抹得一身骚。 秦氏见靳南雪竟然丝毫不见难堪反而让她说得再详细一些,果然噎住了,快速扫一眼众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她暗暗咬牙把要反驳的话咽回去,明白再说下去丢脸的就是她了,狠狠地瞪了靳南雪一眼,便扭过头去不再看向这边。 靳南雪这边席上的夫人见她面色始终不变,丝毫没有因为刚才旁人的揭短而感到难堪,心里对秦氏所说的话也产生几分怀疑,大家都是人精,在苗若昕适时挑起了别的话题后便不再关注此事,除了几个对靳南雪好奇的女子偶尔看过来的目光。 “有些人的话不必放在心上,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夫君嗜赌如命,听说这些年把她的嫁妆几乎都赌光了,还在外面欠了很多人的债,要不是她婆婆心疼儿子,她们这一房人早被詹家家主赶出府了。” 苗若昕凑近她说起秦元娘婆家的事,靳南雪听后心里舒服多了,忽然想起一事,嘴角不由露出讽刺的笑。 散席后见有人开始起身告辞,靳南雪心里有事便也随着那几个人一起向主家告辞。 苗若昕见她要走还有些依依不舍,两人自从各自婚嫁后几乎没再见过面,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她还想拉着靳南雪多说一会儿话,可见靳南雪还有事便略有些遗憾地说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跟妹妹一起告辞吧,之前听过关于你在婆家一些传闻我很是担心,如今见到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以后可要多加联系。” 靳南雪重重点点头:“我记住了,以后有机会一定会跟苗姐姐联系。” 印象中苗若昕这个姐姐对原主一直很好,以前为了维护原主甚至不惜跟靳南玥正面冲突,所以只要有机会她也想把两人的友谊继续下去。 两人一路说这话快到大门口时又跟秦元娘碰上了,秦元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不屑于理睬她们的样子,靳南雪微微一笑上前道: “前几日听我家侯爷提起,詹大人家的大公子之前跟他借了一千两银子,说好两个月还清,这都三个月了还不见动静,莫不是忘了?今日正好碰见詹少夫人,不知你家相公什么时候还银子?” 靳南雪说得直白并不避讳周围其他家夫人,秦元娘一听脸上顿时挂不住,这话可不是靳南雪在信口开河,刚才在宴席上苗若昕跟靳南雪小声说起秦元娘那个烂赌的丈夫时,她便想起江祺无意中跟她说起过这件事。 当时江祺对詹大公子很是惋惜,说当初两人同窗读书时有过一段情谊,如今为了千两银子恨不得跪下求他,他心里不忍便借给对方了。 靳南雪一席话引得周围几位夫人纷纷把头转过来瞧稀罕,秦元娘一张粉脸顿时如开了染坊,五颜六色变了几遍,奈何她知道靳南雪所言非虚,眼下周围这么多人看过来她根本不敢张口反驳,无奈只能憋着一口气愤愤离开。 苗若昕在一旁扑哧笑出了声:“没想到南雪妹妹如今说话如此爽利,看来比以前长进了不少,姐姐我也放心多了。” 靳南雪则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让苗姐姐见笑了,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叫她刚才不留口德?” 苗若昕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两人分开后靳南雪带着沉香坐上了自家马车。 沉香早得过主子吩咐,走到车夫跟前递过一个荷包吩咐道:“老江叔,咱们先不回侯府,劳烦送我们去一趟西正街。” 老江一听去西正街这个地方便猜出夫人要做什么,接过荷包也不多话,掉转马头赶着车朝西正街而去。 西正街在城西,那一片是京城官宦住宅云集之地,只不过居住在西正街的都是低品阶的官员,离皇城比较远,周围除了官宅还有多条繁华的街道,比起位于皇城周边那些豪门大宅来说多了许多人间烟火气,说得通俗些就是出门逛街买菜方便。 大约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西正街一户二进的小院门口,这里就是靳南雪的娘家。 掀开车帘,看着大门外匾额上简单的“靳府”两个字,靳南雪内心竟有一股激动和温馨涌了上来。沉香早就跳下车上前叩门,很快门打开只听一个仆人惊喜的声音道:“姑娘回来了,太太,是姑娘回来了。” 等靳南雪带着沉香进了院子,早有一名年约四十上下的妇人在丫头搀扶下从后院走出来,看见靳南雪,妇人激动地喊道:“阿雪,我的儿,你可回来了。” 这妇人正是靳南雪的母亲安氏,身穿一件淡青色的棉绫褙子,下面是同色的银丝挑线裙子,头上简单地挽了一个低髻,通身上下最显贵重的就是耳朵上一对赤金山茶花耳钉。 “母亲,女儿回来了。” 靳南雪压下内心的波澜迎了上去。 安氏拉住女儿的手将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遍,再朝门外看了一眼这才发觉女婿江祺并没有跟着一起回来,脸色不由发白,急道:“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了?侯爷呢?出了什么事,她们叫你一个人回来是什么意思……” 难怪安氏紧张,在这个时代出嫁的女子是不能随便回娘家的,必须丈夫或者夫家其他人陪同才行,再或者娘家人去婆家接回,若是女子自己突然回去多半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比如,被夫家休弃。 所以看见女儿突然回来安氏被吓了一跳。 第三十章 回娘家2 靳南雪才想起自己这次突然回来母亲必是误会了,忙解释道:“娘不必担心,今日老夫人命我去晋安伯府参加伯府老夫人的寿宴,结束后见天色还早我便赶着回来一趟看看你们,女儿想念爹娘了。” “这就好,这就好,快进来。” 安氏这才放下心来连声点头,拉着女儿的手朝院子里走去。 安氏拉着女儿进了正屋坐下后便忙着让丫头降香沏茶。降香是安氏的贴身丫头,跟沉香和商陆都是从小在靳家长大,降香见自家姑娘和沉香回来也很是高兴,上完茶便拉着沉香一起去外面说话。 安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女儿,如今看着女儿站在自己面前,气色瞧上去还不错,浑身上下穿戴也精致华贵,脸上的笑容也不像是发生了不好的事,心里又略略放心一些。 “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让人捎个信?你爹跟你弟弟都不在,家里也没准备你爱吃的东西,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厨房看看,叫田嫂去外面买些肉菜回来。” 说罢安氏急着就往外走,靳南雪急忙拉住她:“娘,不用忙了,我今日是抽空回来看看,赶晚膳前就得回去了,没法在家里吃饭,娘不用忙了,陪我说说话就行。” 安氏一听有些不高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多呆一会儿,好歹留下吃顿饭,见见你爹和弟弟再回去不迟。” 安氏说是这么说,可她也明白女儿嫁进侯府这几年过得很不容易,要不然也不会长期回不了娘家,今日能回来一趟已是不易,若是在家里呆久了回去得太晚,估计又要被侯府的人刁难。 靳南雪忙指着桌上自己带来的几包点心道:“娘,这是我回来的路上顺便买的,记得娘最爱吃这个莲蓉酥,还有爹爹和弟弟们爱吃的芸豆卷,栗子糕,这只香酥鸭是在街口王家铺子买的,刚出炉还是热的呢,娘快尝尝。” 靳南雪献宝似的把自己路上买的大包吃食摆在安氏面前,安氏笑眯眯道:“不急,等你爹和弟弟们回来一块儿吃。” 说罢又道:“他们不知你今日会回来,要不我派个下人早早过去说一声让他们早点回来。” 靳南雪笑着道:“不用了,爹跟弟弟他们很少在外面逗留,再过一会儿肯定就回来了,女儿自然要等到爹爹他们回来后再走。” 安氏又高兴起来,拉着女儿从上到下看个不够,嘴里问这问那停不下来,靳南雪乖巧地配合她有问必答,嘴上只说好听的话,对于侯府里的艰难只字不提。 靳南雪是家中长女,安氏和靳长青夫妻俩对这个女儿从小就极为疼爱,两个弟弟也很喜欢她这个姐姐。 当初从伯府分家出来时,因为靳长青只是庶子为人又木讷就只分得了这个小院子和一些银两,这些年家里的经济来源就只靠靳长青那点微末的俸禄养活这一大家子,时间长了这日子便捉襟见肘。所以靳家的日子过得只是一般。 但是安氏却很懂得勤俭持家,把家里日常搭理得井井有条日子过得还算安稳,除了难得看见女儿其他都还好。 娘俩正说得高兴,丫头降香在门口提高声音道:“太太,田姨娘和四姑娘来了。” 安氏这才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摆好坐姿说道:“叫她们进来吧。” 靳家人口简单,靳长青和安氏夫妻二人共生了三个儿女,除了长女靳南雪,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今年十四岁,在族学里读书,这个时候还没到下学时间,靳长青也没有散衙,所以这个时间家里只有娘亲安氏,还有西院里住着的田姨娘以及庶妹靳灵,此外还有不多的几个下人。 很快一个衣着朴素得体的妇人带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进来,这两位就是靳长青的妾室田姨娘和她生的女儿靳灵,两人进来后走到安氏跟靳南雪面前,低着头规规矩矩给二人行了礼,安氏叫她们起来说话。 田姨娘说起话来跟安氏一样,也是温温柔柔的:“妾听说大姑娘回来了,就带了灵儿过来给大姑娘请安。好久不见,大姑娘越发端庄贵气了,想来在侯府的日子过得不错,这下太太该放心了。” 靳南雪淡淡一笑:“田姨娘多礼了。” 她对这个姨娘和她身后庶妹的印象说不上好,但也没什么仇怨,当初娘亲怀她的时候伯府还未分家,父亲的嫡母,也就是现在的文宣伯府太夫人便把身边的丫头给父亲做了通房,就是田姨娘。 父亲是庶子平日谨小慎微从不敢违逆嫡母,母亲也是平常官宦人家的庶女,夫妻两个在嫡母手下讨生活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但两人心心相惜感情极好,父亲对嫡母送的通房并不热衷,后来母亲在怀上两个弟弟的时候父亲在嫡母压力下宠了田姨娘一段时间,就有了庶妹靳灵,所以靳灵只比两个弟弟小几个月。 那时候田姨娘仗着有伯夫人撑腰在母亲面前耀武扬威过一阵,可惜父亲对她始终感情淡淡,田姨娘慢慢地蹦跶不起来也就老实了,后来母亲生了一对双胞胎,跟着就是分家出来单过。田姨娘认清了形势,这才渐渐消停下来,在母亲面前变得恭敬听话。 靳南雪嫁进侯府后,田姨娘本指望着能通过大姑娘侯夫人的身份给自己女儿找户好人家,以后女儿也能过上富贵日子,可惜大姑娘嫁过去后很少回来,少有的几次回门也都愁眉不展,甚至躲在屋里跟安氏相对落泪。田姨娘观望了一阵,心里这点指望也没了。 不过毕竟是嫡女又有了侯夫人的身份,田姨娘知道不能轻易得罪,一听丫鬟说大姑娘忽然回来便带着女儿匆匆过来了。 靳南雪冲靳灵招招手,叫她到自己面前来,靳灵有些不情不愿地走过来低低叫了声“长姐” 靳南雪看着她说道:“刚才听母亲说你的亲事已经定下,过了年就要嫁过去,趁着现在还在自己家里,你要多多孝顺父亲、母亲和姨娘一些,待日后嫁了人便少有机会了。” 靳南雪以长姐的身份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对站在门口的沉香看了一眼,沉香会意,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之前准备好的一个绣着银杏叶的精巧荷包。 第三十一章 弟弟妹妹 靳南雪接过荷包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粉色的珍珠手串,上面的珍珠颗粒不大却透出极为莹润的光泽,显然都是上好的珠子,而且看得出做工细致,很适合年轻小姑娘佩戴。 “我不常回来,咱们姊妹见一面也不容易,这个就送给你把玩,莫要嫌弃,将来等你成亲时长姐会回来给你添妆。” 这副珍珠手串还是刚嫁进侯府不久,江祺从外面买回送给她的小玩意儿,如今这东西也没必要留着,拿来做人情最合适不过。 田姨娘在一旁看得眼神一亮,她以前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大姑娘拿出的这副珍珠手串看成色少说也值十几两银子,凭她一个姨娘哪里买得起,忙上前笑着道: “哎呀大姑娘真是破费了,灵儿还不快谢过你长姐,这样的好东西咱们家可是很好见到的,也是你长姐疼你才让你得了去。” 靳家日子过得一般,她这个姨娘每个月的月银不过区区一两,灵儿这个庶女也没有多少,眼看女儿就要嫁出去,嫁妆里多一份好东西也是长脸的好事,而且大姑娘还应下了给女儿添妆,到时只能是比这个更好。 靳灵别扭地撅了撅嘴,小声说了句“谢谢长姐”,任凭靳南雪把手串带在她手腕上不再吭声,田姨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女儿一眼,转眼又是满脸堆笑说起谄媚的话。 当初靳南雪因为嫁的是侯府,父母亲怕她嫁过去被人看不起,几乎掏空了家底给她置办嫁妆,安氏陪嫁里最值钱的两个杂货铺子也都给了她,所以家里如今几乎没有什么家底,现在轮到靳灵出嫁,家里能给她准备的嫁妆简直少得可怜。 田姨娘自己不得老爷喜欢,总希望女儿能过得好一些,私下里总拿靳南雪当初的陪嫁作比较,觉得女儿命不好投生在自己肚子里做了个庶女,到出嫁时连一份好点的嫁妆都没有真是委屈她了。 靳灵跟着田姨娘耳闻目染,也觉得自己可怜,这也是靳灵对长姐极其看不顺眼的原因。 好不容易等这娘俩走了,安氏和靳南雪相视一笑,安氏摇摇头道:“也难为她一片爱女之心,咱们家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她们母女平日的吃穿用度都是老爷定下的例,别的再没有多余,眼看灵儿就要嫁出去了,我这个嫡母手上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给她做嫁妆,说来也是对不住灵儿。” 顿了顿安氏又道:“那么贵重的东西你拿出来给灵儿压箱底,你那婆婆可知晓?” 靳南雪:“无妨,这点东西我婆婆才看不上眼,即便我给了灵儿她也不会去管。” 安氏又是长长叹口气,说道:“等以后你有了子嗣就好了,这几年娘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娘不在你身边没办法帮你,你还年轻,平日对夫婿要放下身段温柔体贴一些,只要他常去你的院子里,子嗣总会有的。” 靳南雪一时无言以对,娘家人对侯府的事知之甚少,而她怀疑江祺不过是银样镴枪头的事又不能对母亲说,所以只能含糊道:“女儿知道了,母亲不用操心,左右侯爷后院那些女人也都没有怀孕,即便她们哪个在女儿前面生下子嗣,也叫我一声母亲的。” 安氏惆怅地点点头,母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少年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自己两个弟弟回来了。 率先跑回屋子里的是二弟靳云戈,进来后一眼看见靳南雪兴奋地喊了声“长姐”,紧接着又进来一个少年,这个则是大弟靳云珏,两个少年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俱是穿着青色的学子长袍,头上束发的木簪都是一模一样,乍一看分不出彼此。 不过两个少年并肩站在一起就能看出区别,大弟云珏脸型偏方正一些,气质温润如玉,个头比之云戈稍矮,二弟云戈则更加意气风发,性子也更开朗些。 见到两个弟弟靳南雪高兴地站起来,拉着他们就是一阵嘘寒问暖,把自己买的糕点塞给两个弟弟让他们吃,云珏和云戈好不容易见到长姐自然也是异常兴奋,屋子里顿时又热闹起来。 靳南雪注意到云戈身上的青衫后背处有明显的墨迹,不觉莞尔笑道:“瞧你这淘气样子,读书都读到后背上去了,快把衣裳换下来叫下人去洗洗。” 云戈和云珏俱是一愣,却没有说什么,云戈冲姐姐施了一礼道:“让姐姐笑话了,弟弟这就去换衣裳。” 说罢转身去自己院子换衣裳了,靳南雪看出来云珏脸上一闪而逝的黯淡。 安氏去厨房安排晚膳,趁着她离开靳南雪问云珏道:“云戈是怎么回事,在族学里跟人打架了吗?” 云珏刚才因为母亲在所以不多话,眼下只有长姐在他也不隐瞒,皱眉道:“长姐,我跟云戈一直在想,要不要说服父亲不去族学了,另找一家书院去读书,京城好的书院不止一两处,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跟父亲说。” 靳南雪:“那先跟长姐说说为什么要另寻书院。” 云珏嘴巴张了张最后强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族学里呆得久了,想着换个读书的地方大约能学到的东西更多。” 靳南雪见他不肯痛快说话,心里也猜得出几分,故意板起脸来道:“跟长姐还要隐瞒,是不是长房那几个堂兄弟又欺负你们了?” 伯府的族学里容纳了靳氏一族所有适龄子弟进去免费读书,既有伯府嫡支几位身份尊贵的少爷,也有他们这些旁支庶出的寒门子弟,族学里的风气并不好,出身嫡支的几位少爷对于云珏、云戈这些旁支子弟历来瞧不上眼,动不动欺负他们,兄弟两个平日好学苦读,经常被先生夸赞,每每引得伯府那几个堂兄弟的嫉恨,被欺负的时候也最多。 去年云珏和云戈双双考上童生,更是成了那几个人的眼中钉,云戈脾气不如云珏沉稳,屡屡跟他们发生争执,看今天这副样子,一定又是受了委屈。 第三十二章 照拂家人 云珏笑道:“长姐不必担心,不过是些许小事,我们两个应付得来,要真的有什么大事我们会告诉父亲的。” 靳南雪知道这个弟弟从小就有主见,见他不肯说便不再强求,只道:“你们自己有分寸就好,对于你长姐还是放心的,就是云戈脾气太冲动了些,平时你要多劝着他,但是若真的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能一味忍着,适当的反击也会让他们有所收敛,若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要告诉父亲。” 云珏点头:“嗯,我知道了,长姐放心吧,他们想欺负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们不会一味忍着。” 靳南雪见弟弟这么说放心了一些,她不是古人,内心里对同宗同族的归属感几乎没有,但是她却清楚在这个时代宗族的重要性,当你没有能力反抗宗族的时候只能选择容忍,有朝一日有了足够的底气才有脱离宗族掌控的可能。 所以眼下对于弟弟的事她也无能为力,这种事即便捅到大伯文宣伯那里只会大事化小,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就能推脱了。 至于云珏说的想离开族学另找书院更是不可能,放着现成的免费族学不上宁愿跑到外面花钱找学院,别的不说,宗族定会治你一个不尊族规,犯上的罪,所以首先爹爹就不会同意。 好在都是年纪不大的少年人,几位伯府少爷顶多恶作剧多一些,再过分的事他们还不敢做,否则依云戈和云珏的脾气不会忍这么久。 见安氏还没有回来,靳南雪趁机问道:“前几日你们是不是去侯府找我了,可是有什么事?” 云珏:“没什么大事,前几日母亲身体不适说想长姐了,而且长姐很久都没有回来我们也很担心,所以那天趁着放学早就想去侯府看看,说不定能见到长姐,结果……” 想起那日在侯府门口被几个门人驱赶的场景,云珏气愤又懊恼地低下头,接着又问道:“长姐,我们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靳南雪:“胡说,你们没有添麻烦,是长姐没出息,叫你们受委屈了,以后长姐会振作起来在侯府好好生活,不叫你们担心,更不会再叫你们被人看不起。” 说罢上前抱住弟弟以示安慰。 靳云珏被姐姐忽然抱住觉得很不适应,他扭捏地挣脱开来:“人家都多大了,长姐不能这样。” 看着弟弟涨红的脸庞,靳南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的难受瞬间消失大半,她笑着捏了捏少年害羞的面孔,少年憋着嘴更加难为情,话说长姐这次回来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竟然动手动脚起来。 不过他喜欢这样笑嘻嘻的长姐,不像以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只会跟母亲躲在房里掉眼泪,弄得他们一家人心里都难受不已。 安氏很快从厨房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厨娘端着托盘,进来把托盘里散发着香气的两盘菜肴摆放在桌上,安氏拿起筷子递到靳南雪手中笑道:“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怎能不吃些家里的东西?这两道三鲜锅贴和糖腌藕片都是你之前最爱吃的,赶着叫厨娘做出来你快尝尝。” 靳南雪在三个人的注视下接过筷子每样夹起来尝了一口,不由眯起眼睛一脸享受,没想到原主的口味跟她差不多,这两样东西一咸一甜细品起来味道很是不错,完全符合她的胃口,接连吃了几筷子抬起头笑眯眯道: “还是家里的东西最好吃。” 安氏母子三人见她吃得高兴也都欣慰不已。 很快吃完了零食靳南雪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打开,里面是几张写满字迹的纸张,她一一指给家人看。 “娘,我听云珏说前一段日子你又病了,这是治疗消渴症的一个古方,是女儿以前在一本书上无意中看到的,女儿请大夫看过了,大夫说是方子很好完全可以试一试,娘的病女儿一直惦记着,既然用了那么多方子都不管用不如试试这个方子,说不定真管用呢。 还有这两个药膳的方子,针对消渴症有很好的缓解作用,娘你一定要试一试。本来女儿想着直接把药买回来的,可是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却带着药不太吉利,所以干脆把方子写下来到时你们自己买回来服用。” 消渴症类似于现代的糖尿病,安氏几年前诊断出患有消渴症就一直问诊吃药,只是这种病很难根治,别说是这个时代,就是医学发达的后世目前也没有彻底治愈的方法。 这种病在后世已经变得很常见,她家有一个长辈就患有这种病,还有她一个闺蜜的母亲也是,接触的多了她自己便记住了几个很好的缓解病痛方子和糖尿病人适合的药膳。这个方子就是她闺蜜的母亲请一个中医开的,发现效果非常好所以她便抄了一份送给自己家的长辈用。 记忆中她想起安氏患有消渴症,立马在脑子里搜寻了一遍关于糖尿病的一些治疗和保养的方法写下来,就是打算回娘家的时候给安氏用的。 安氏见女儿说得郑重其事,接过方子边看边欣慰说道:“好,好,难为你一直惦记着我的病,那我就试一试。” 靳南雪见母亲把几张方子小心放进怀里反复叮嘱她一定要试一试,又从沉香手里接过一包碎银塞到安氏手里道:“母亲千万不要推却,当初为了给女儿准备嫁妆,家里几乎都掏空了,您还把自己仅有的两间铺子给了女儿,这叫女儿一直于心不忍,这些碎银没有多少,好歹能补贴些家用,母亲一定收下。” 安氏打开一看,不大的荷包里除了一些碎银,竟还有几张银票,一张五十两的,另两张十两,加上这些碎银子总共足足一百两之多。 安氏慌得急忙推拒,母女两个又是一番争执,在旁的靳云珏看不下去出声道:“既是长姐一片孝心,娘就收下吧,记到儿子账上,将来等儿子出息了儿子还上,还要给长姐撑起一片天。” 二弟云戈也在旁插话道:“是呀母亲,你就收下,也记到我的账上,等将来由我跟哥哥一起还长姐这份情意。” 两个少年言语铿锵有力,脸上的表情带着倔强和坚定,让靳南雪如真的看到若干年后少年长大成人的模样。 安氏见两个儿子都这么说便不再推辞收下了荷包,气氛顿时轻松下来,靳南雪也松了一口气。 第三十三章 田姨娘 正房里母子几人其乐融融说不完的话,偏院这边田姨娘伸长脖子听了半天,其实她什么也听不见,但还是执着地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靳灵坐在她对面正细心绣着手中的帕子,抬头看了一眼不满地道:“你想听就大大方方过去听,太太还能把你赶出来不成?脖子都快伸断了。” 田姨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有你这么说自己姨娘的吗?大姑娘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哪回不是他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我过去杵在他们中间算怎么回事,老爷还不把我当众赶出来?” 靳灵:“爹又没回来,就算爹爹回来了他也不会真的撵你。” 田姨娘又是一记软刀子投过去,不过还是缩回了脖子撇撇嘴巴道:“别以为咱们不知道,大姑娘在侯府里压根就没什么脸面,说是侯夫人,过得其实连个姨娘都不如,这几年一直被侯府那位贵妾压得死死的,听说人家是侯府老夫人的亲外甥女,有老夫人撑腰根本不惧她,她这侯夫人的头衔也就在娘家哄哄咱们这些人罢了。” 靳灵手下不停:“这话你都说多少回了,长姐回来一次你跟我唠叨一次,有本事你也跟侯府那位外甥女姨娘一样,叫父亲在家里也只围着你转,可惜你上头没有撑腰的。” 田姨娘不乐意了:“死丫头你说什么呢?瞧不上你姨娘是不,这一屋子的主子谁都能跟我甩眼色,唯独你不能。除了我谁还对你掏心掏肺的好? 当初大姑娘成亲,老爷太太把家底几乎都掏空了就为了给大姑娘长脸,嫁进侯府能被人家高看几分,结果呢?人家侯府照样瞧不上她,反连累得我们跟着受穷,唉,你也是命苦托生在我这个姨娘肚子里,眼看你的婚期近了,可你的嫁妆到现在还没着没落的,我这心里都快急死了,你还在这儿说我的风凉话?真是不孝。” 提到自己的嫁妆,靳灵咬着嘴唇不吭声了,她抬起手腕看看靳南雪刚送给她的珍珠手串,心里颇不是滋味。 从小到大无论太太还是这个长姐对她还是算不错的,可庶女就是庶女,再不错日常吃穿用度上也没法和嫡女比,体现到嫁妆上面更是明显,所以小姑娘心里对靳南雪这个嫡姐实在喜欢不起来。 见姨娘还在唠唠叨叨,靳玲索性拿起手上没绣完的帕子去了里屋,留田姨娘一个人继续伸着脖子听外面的动静。 跟家人团聚便觉时间太快,眼看天色不早再不回侯府怕连氏那一关难过去了,可靳长青到现在还没回来,安氏急得派下人往衙门里跑了几趟打听他回来了没有,派出去的下人很快跑回来说衙门里还没有散衙。 靳南雪颇为遗憾,看来今日是见不到爹爹了。 跟母亲和弟弟依依不舍地道别,安氏带着两个儿子送她上了马车,直到马车消失不见才回转。 重新回到屋里,安氏看着女儿带回来的糕点,眼泪终于忍不住又流下来,女儿这次回来看起来状态比之前好多了,这就好她们也能放心一些,早知道女儿嫁进侯府会过得如此艰难,当初说什么也不能让长房那些人得逞。 想到几年前女儿仓促完成的婚事,安氏又是一阵揪心,只可恨她那个大嫂心眼太毒,想要跟侯府悔婚,却拿她的女儿去填补。 云珏和云戈两个少年见母亲伤心赶忙上前劝慰,云珏:“母亲不要难过,过些日子祖母即将过寿,到时候长姐肯定会回来拜寿,我们就又能见到长姐了。” 云戈也劝道:“是啊母亲,今日看到长姐比以前爱说爱笑,显然她在侯府的日子好起来了,母亲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才哄得安氏止住眼泪。 坐在马车里靳南雪回想今天的种种心中感慨,侯府冷漠,好在她还有贴心的家人,她感受得出今日安氏还有两个弟弟对她的真心实意,既然已经替代了人家的女儿,那就用自己的真心去对待她们,让这一家人真正成为她在这个异世可以停靠的港湾。 今日这一遭看得出娘家目前的境况也不是很好,但是事在人为,只要努力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徐徐图之。 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天色,靳南雪不禁叹道:“今日没有见到爹爹,真是可惜。” 记忆中爹爹对这个女儿的宠爱,甚至超过对两个弟弟。 沉香却笑道:“夫人今日头一次代表侯府出门参加喜宴,还回了趟娘家见到太太跟二位少爷,这些都是好事,夫人应该高兴才是,而且过几日文宣伯府也要给您祖母办寿宴,到时候咱们家老夫人肯定得放您回来拜寿,到时夫人又能见到老爷太太他们了,这又是好事一桩。” 靳南雪被她说得心里一暖,对呀,过几日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再回娘家一趟,到时候再找机会去看看自己名下那两间铺子,这可是她以后实现财富自由的希望,只有自己手头宽裕了,才有资本帮到家人。 这京中权贵云集,彼此之间的关系纵横交错,今日你家办寿宴,明日他家有赏花宴,总之一年到头各种聚会名目繁多,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侯夫人,这次开了先例以后指不定还有机会出门的,不急,一切慢慢来。 回到侯府的时候天色已晚,靳南雪下了马车跟沉香使了个眼色,沉香会意朝车夫老江走过去。 靳南雪直接去了荣禧堂见过连氏,果不其然连氏见她到现在才回来脸色黑的跟碳一样,靳南雪说起今日在晋安伯府参加寿宴的事,说到在晋安伯府碰见大姑姐江敏瞧着气色越发滋润,可见在婆家日子过得舒心。 连氏见她说起自己的女儿脸上表情好转一些,等她说完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才问道: “也是你大姐操心你在外不会与人交际,这才对你多番照顾,你要心存感激才是。不过你是怎么回事这么晚才回来?不要跟我说你跟那晋安伯府的夫人们一见如故,她们特意还留你吃了晚膳?” 第三十四章 夫妻相处 面对连氏的讥讽靳南雪早准备好托词,不急不缓道:“本来早早就回来了,只是儿媳今日在寿宴上遇见了以前邻居家的一个姐姐,如今已是忠远伯府的世子夫人,闺名苗若昕,苗姐姐素来与儿媳投缘,好久未见这次恰好遇见便多聊了一会儿,又陪着苗姐姐在外面茶楼吃了一会儿茶这才耽误了回来的时间,让母亲担心了。” 心里则腹诽着:苗姐姐勿怪,借你的名头用一下。 忠远伯府赵家? 连氏脑子里回忆起忠远伯府的声势背景脸色又缓和一些:“也算你有点长进,知道在外交结人脉,不过以后绝不能回来太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绕了一圈皇城呢。好了,没事早点回去吧,我乏了。” 连氏说完挥挥手打发她离开。 靳南雪又道:“今日还碰见我大伯母了,大伯母提醒我过几日便是我祖母六十大寿,嘱咐我最好提前回去一日在祖母面前尽尽孝。” 连氏闻言脸色又沉了下来,靳氏这是闹哪一桩,还想要出门不成?京城这地方邪,有时候越不想碰上谁,越能碰上。凡事就怕万一,万一靳氏在外面不小心见到了不该见的人那可就糟了。 今日晋安伯府这场寿宴实在没法子才会让靳氏替她走一趟,至于文宣伯府那老太婆过寿,何须她一个已分出府的庶出孙女在跟前表孝心,难道她文宣伯府还少孙女不成?不是有个嫁到宸王府做侧妃的嫡出孙女吗,没得白使唤她家这个便宜儿媳妇。 想起文宣伯府以及那个差点成为她儿媳的宸王侧妃,连氏又开始气不顺了,看靳南雪的眼神越发不耐烦,皱眉敷衍道:“到时候再说吧。” 姜嬷嬷从外面轻轻走进来,朝连氏微微摇摇头,连氏似是松了一口气,兴致缺缺地挥手叫她回去。 外面沉香见靳南雪出来,默不作声跟在身后走了一段,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小声对靳南雪道: “姜嬷嬷刚才去前院找赶车的老江问话去了,幸亏夫人有先见之明让我多给老江好处,封了他的口,要不老夫人知道我们私自回去看老爷太太,还不知怎么罚我们呢。” 靳南雪并没说什么,她猜得到连氏对她肯定是防着的,即便没有连氏,漪澜院那位也不是省油的灯,巴不得抓到她的把柄,所以让沉香使足了赏钱搞定老江这个车夫,目前看来这笔钱花得值。 回到听雪苑,靳南雪沐浴完毕只穿了一身宽松的软绵中衣,外面随便披了一件加棉的罩衣,准备用完晚膳好早早上床歇息,累了一天身子觉得很是疲乏。 却听见外面小丫头报说侯爷来了。 靳南雪无奈紧了紧身上罩衣的系带,抬眼就见江祺已经从外面走进来。 “阿雪,这是我特意在百味斋买的芙蓉酥和他们铺子最拿手的蜜饯八宝,都是你爱吃的,你尝尝。” 江祺坐下后把手里提着的一个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颗黄金蜜杏递过来。 见靳南雪坐在那里不动,江祺亲昵一笑道:“张嘴,我喂你。” 说罢伸手往她嘴里塞去。 靳南雪被迫张嘴吃了一颗,江祺见状脸上的浓情又多了一层。 看着靳南雪吃完一颗蜜饯,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四周镶螺钿的首饰匣子,不大的长方形,里面大约是簪子钗环一类的东西。 江祺将匣子轻轻放在靳南雪面前道:“这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小玩意儿,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靳南雪算是明白了,大约他这是为自己那天晚上的不辞而别在跟她赔不是,觉得为两个通房丫头冷落了妻子心中惭愧,既然如此那她没什么好客气的。 伸手打开匣子,里面是放着一支赤金嵌红玛瑙流苏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分量十足,上面的金丝流苏随着晃动溢出一串串诱人的光芒。 记忆中他们刚刚新婚那段时间江祺经常从外面买零食、首饰等小玩意儿讨原主的欢心,可惜他耳根子软,被连氏叫过去耳提面命几次之后就渐渐不再往她跟前凑了。 靳南雪拿起金钗细细看了一会儿,心里估摸着这东西究竟能换多少银子回来,耳边又传来江祺暧昧的低语声,这家伙趁她端详钗子的功夫竟已挪到她身边挨着坐下了,她一抬眼就看见一双桃花眼情意绵绵望着自己。 靳南雪很不习惯他的靠近想要往后退去,却被一双爪子禁锢在腰间动弹不得。再一抬头,两个丫头早已不知何时退了出去。 江祺还在她耳边细细低语:“阿雪,我给你戴上可好?” 说罢拿起钗子轻轻插在她发间。 “阿雪真是越看越美。” 江祺眯起眼眸欣赏眼前的美人,靳南雪被他抱在怀里极不自在,抬手轻咳一声扯出一丝笑意:“多谢夫君,算起来妾身已经好久没有收到过夫君的礼物了。” 江祺闻言俊脸一红,略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保证常来你这里。” 靳南雪没心思跟他腻歪,正色道:“前几日我跟夫君说想念爹娘跟弟弟他们,想要回娘家去看看,可巧后日是我祖母她老人家大寿的日子,怎么说我也是祖母的孙女,这一趟必须得回去,夫君不如禀明了母亲陪我一同回去拜寿。” 说罢一脸依赖地看向江祺,如烟似雾的眸子盯得江祺心里一颤,刚要答应下来,以前一些不美好的回忆浮现在脑中。 文宣伯府,他已经很久没有上门,而且决定以后都不会再去的地方。 可是面对妻子满含期盼的目光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正想着怎么把话岔开,靳南雪接着道: “既然要回去总要准备些礼物才是,妾身想给父亲母亲还有弟弟多买些东西,要不夫君明日早些回来,陪我出门一趟可好?” 江祺脑袋又是一紧,以前的阿雪从不跟他提这样的要求,母亲今日竟让她独自去了晋安伯府,这已经够让他心惊肉跳的了,现在她竟然还要跟他出门去逛街? 以前阿雪从不会向自己提出任何要求的。 见他心虚地挪开眼光靳南雪心里冷哼一声,她就知道跟这货说话费劲,刚才不过是想试一试,这货还真没让她失望。 第三十五章 花他的钱 这时听外面传来小丫头的声音:“冬儿姑娘、秋露姑娘你们来了,夫人正和侯爷在里面说话,你们要见夫人得等一会儿。” 冬儿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原来是侯爷回来了,不打紧,我们给夫人新做了两套枕巾送过来,正巧请侯爷看看。” 江祺暗暗松了一口气,故作无奈地看向靳南雪。 靳南雪面色温婉心下却冷笑连连,以前但凡江祺到她这里来,不一会儿就会有人打着各种名义蹦跶过来,她早已经习惯了,这次冬儿和秋露还真没令她失望,不过连姨娘那边的人估计也快来了。 靳南雪冲外面扬声道:“是冬儿和秋露来了么?沉香,叫她们进来。” 话音刚落冬儿和秋露一前一后进来,看见两人先是规矩地上前请安,秋露把怀里一个薄薄的小包袱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几上打开。 秋露娇怯地看了一眼江祺说道:“夫人,奴婢们闲来无事给您做了一套枕巾,两条绢帕,您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拿起包袱里嫣红色绣着缠枝牡丹的枕巾给两人看,一双灵动的杏眼不时朝着江祺眨呀眨。 冬儿也上前道:“是呀夫人,正巧让侯爷帮忙一块儿看看奴婢们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江祺好脾气地拿起包袱里一条鹅黄色锦缎绢帕,指着上面绣着的美人菊笑道:“针线倒是做得仔细,不过跟你们夫人的比起来还是差强人意一些,你们两个还是要跟夫人好好学学。” 以前靳南雪没事就躲在屋子里做针线,他日常穿戴的衣物很多都是靳南雪亲手给他做的,自然清楚她在针线上的手艺,所以他这么说并不是故意调侃两个通房。 “哎呀,侯爷这是怪我们偷懒呢,我可不依。” 冬儿佯装害羞地跺了跺脚,走过来拽着江祺的衣服撒娇起来。 秋露也在一旁道:“侯爷明明就是偏心,倒好像我们俩的针线有多拿不出手似的,亏我们还为侯爷精心缝了两套中衣呢,侯爷不如到我们院子里去试试,看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如夫人的手艺。” 靳南雪好整以暇看着这三人扭捏的表演。 江祺故作为难看着靳南雪道:“既然这样,阿雪今日也累了那就好好休息,我歇在这里反而让你不自在,那个,回文宣伯府拜寿的事你放心,母亲那里自有安排,咱们只管照做就是。至于你说的想给岳父岳母买些东西回去,不如你先拟个单子,回头叫沉香拿给我就是。” 靳南雪起身道:“那就有劳侯爷了。” 冬儿和秋露一左一右跟着江祺从正屋出去刚到院子里,就见连姨娘身边的贴身丫头碧丝匆匆走进来,见了江祺忙上前说道:“侯爷,奴婢总算找到您了,连姨娘刚才不知怎么的,用完晚膳就觉得头一直疼,叫奴婢来请侯爷过去看看。” 秋露提高嗓音道:“连姨娘又头疼了?既如此赶紧去找府医给看看,找侯爷做什么侯爷又不是大夫。” 碧丝不满地道:“秋露姑娘说的什么话?感情你们一天到晚清清闲闲地养在屋子里,可怜我们姨娘为侯府上下操劳费心费力的,如今病了想请侯爷过去看看都不行?” 几个丫头当着江祺的面唇枪舌战一番最后碧丝获胜,成功地让江祺跟着她去了连姨娘的院子,看来比起去两个通房院子里试衣裳,自然是表妹的头疼更叫江祺牵挂。 院子里终于清净了,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的商陆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然后跑进房里跟靳南雪和沉香学起外面几个丫头的一举一动。 “呸!真是不要脸。” 说完商陆最后来了一句总结性发言。 靳南雪只抿着嘴笑,等她说够了指着桌上江祺带来的那几包零食对她道:“这些吃食你们拿出去分了吧。” 商陆一边收拾纸包一边说道:“奴婢也不稀罕吃这些东西,都拿去给小丫头们吃吧。”说着一股脑抱在怀里快步走了出去。 靳南雪想起刚才江祺说的,既然说了让她拟个采买单子,那她也不必客气,拿出文房四宝提笔刷刷刷写了起来。 花钱大方是江祺的优点之一,何况女婿孝敬岳父母给岳父母花钱天经地义,以前的靳南雪不好意思开口,她可不会客气。心里边想边写,这会儿也不考虑送药材吉不吉利的事,只拣贵重的往上写,不一会儿洋洋洒洒写了几大张。 翌日一早,靳南雪将写好的购物单派丫头给江祺送去。 江祺自小锦衣玉食长大,在钱财方面素来不当回事,他心里对靳南雪本就有一份愧疚,拿到购物单当日就派自己的贴身长随按照单子上所写的东西一一买回来,送到听雪苑里。 靳南雪没想到江祺速度还挺快,满意地仔细过目买回来的一大堆东西,见和自己写在单子上的丝毫不差心里更满意了几分,吩咐丫头们全部放进书房里收好。 堪堪等了两日,不见连氏那边派人来叫她过去,按说伯府下的帖子早已送来侯府,到现在还不叫自己过去商量章程,难不成又跟以往一样只派管家前去送份礼便罢了? 这可不好,靳南雪还指望能借这个机会再出门一趟呢。 直到快要用晚膳的时候还不见有什么动静,靳南雪坐不住了,起身收拾整齐带着沉香往荣禧堂而去。 荣禧堂里这会儿正热闹着,连姨娘、江薇还有姜嬷嬷几人陪着连氏打叶子牌,听到下人进来禀报,连氏一张笑脸立马垮了下来。 连姨娘将连氏的不悦尽收眼底,不由在心里暗喜,故作看不见进来的靳南雪,手里握着叶子牌,抬眼朝站在连氏身后的白苏悄悄示意,白苏偷偷伸出手朝她比划了一个数字。 连姨娘会意,不动声色地打出一张小牌放到牌面上,结果连氏心里正膈应靳南雪突然过来根本没往上面看。 连姨娘故意连声道:“不对不对,我打错了。” 说着准备把打出去的小牌收回来。 第三十六章 婆媳过招 连氏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住了,急忙看向牌面,待看清后伸手按住连姨娘欲拿回去的那张牌道:“出棋不悔,赶快缩回你的爪子,这张牌我吃了!” 说罢呵呵笑着把自己手里的大牌放上去,众人一看连氏的牌都笑起来,连说还是老夫人手气好,这么一会儿功夫连赢了好几把。 连姨娘更是凑趣笑道:“还是母亲手气好,才这么一会儿就赢了好几轮,早知道我真不该只带这么一点银钱过来,不如母亲行行好借我几两银子使使成不?我都快输光了,再打下去我该摘下身上的首饰抵债了。” 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根钗子装作满脸不舍地道:“唉,谁叫我技不如母亲呢,这几日叶子牌打下来输的好惨,拢共就那么点私房钱都长腿似的跑到母亲的钱匣子里去了。” 一席话逗得连氏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姜嬷嬷和江薇也凑趣说着讨喜的话,一时间屋子里其乐融融,只除了默默坐在一旁看她们打牌的靳南雪。 几人都没想到靳南雪竟然凑上前来看牌,老夫人都这么摆脸子了竟然毫无察觉不成,还真是脸皮变厚了。 连氏索性扔下手里的叶子牌问道:“你来做什么?” 靳南雪见她终于肯跟自己说话,这才张口道:“老夫人,媳妇过来是跟您讨下后日文宣伯府寿宴的章程,这次祖母六十大寿媳妇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礼好,所以才过来请老夫人示下。” 连氏一听更不高兴,那天她故意没有给个准话,就是不想让靳氏再出门去,打算到时跟往年一样派管家去送份寿礼,走个过场就行,谁知靳氏竟然跑过来问她,该不是让她出门去应酬了一次竟胆儿肥了? 连氏:“这个你不必操心,给文宣伯府的寿礼我已经叫管家准备好了,后日管家自会带着前去,你身子骨还没有好全,还是安心呆在自己院子里歇着,别一天到晚总想着出去乱跑。” 还是不答应? 靳南雪皱眉道:“可是今年是我祖母的整寿,那天在晋安伯府我大伯母再三嘱咐我早些回去,若是食言的话会不会……” 连氏瞪了她一眼:“你们家不过是已经分出去的旁支,又不是嫡亲孙女犯不着这么上赶着,叫管家把礼送到就成,你没事呆在家里抄抄佛经拜拜菩萨,保佑我们侯府万事顺遂才是正经,总想着往外面跑,一点当家主母的样子也没有!” 连姨娘听得心里暗爽,忍不住接话道:“是呀姐姐,府里的中馈自有母亲还有妹妹打点,这种礼尚往来的事姐姐就不必操心了,只管舒舒服服待在你的院子里替母亲抄佛经,也是姐姐一番孝心了。” 连姨娘的嘲讽靳南雪当没听见,自顾道:“都怪我不好,我以为这种表孝心的事老夫人定然会允我去,所以那天就答应了大伯母一定早早到场的,既然老夫人早有安排,那儿媳只好食言了。 只是当时大伯母身边还站着其他几家交好的夫人,我祖母寿宴那几位夫人自然也要前去,到时就怕她们见不到咱们侯府的人,会以为侯府轻慢了亲家这可如何是好?” 连氏注重面子,这样一说她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果然连氏沉默下来,这没眼色的东西不但早应允了人家,且还有旁人在场,若是不叫她去的话,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传言流出去可就得不偿失了,虽然两府从结亲后的确很少走动,可这种事不能摆在明面上叫旁人看笑话。 连姨娘娇声道:“姐姐自从病了一场,说话倒是变得伶俐许多,搁以前母亲说什么姐姐决计不会顶撞母亲的,怪不得最近表兄对姐姐另眼相看,动不动买些贵重的东西送给姐姐,前日我还听说表兄在外面搜罗了好多名贵的药材叫人巴巴儿地送去姐姐院子里,什么人参、灵芝,冬虫夏草,连母亲这里都没有份呢。” 那日她听说表兄派人给听雪苑送去好多东西便坐不住了,硬是忍到现在才在连氏面前把这事捅出来,就是想看看连氏怎么收拾靳南雪。 果然连氏一听这话抬起头诧异道:“还有这事?” 连姨娘忙点头:“当然,府里下人们亲眼看见的,不信你问姐姐。” 靳南雪就知道这种事连姨娘不会放过这件事,不过她也不怕,见连氏问起淡淡说道:“是,夫君知道我祖母即将过寿为了表孝心特意出去买的,还给我娘家父母也买了几样,夫君跟我说侯府准备的是侯府的礼数,他这个当女婿的亲自挑选的则是他的孝心。 夫君怕自己买不到老人家心上,还特意拉了两位同僚一块儿出去挑的呢。嗯……其中一位是吏部尚书大人家的嫡孙,另一位……儿媳想不起来了。” 靳南雪佯装使劲回忆另一个陪着江祺买东西的人是谁,连氏却已经听出来其中的门道,且不管自己儿子到底为何突然要孝顺靳氏的娘家长辈,那些东西竟是跟同僚一起出去买的,其中一个还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孙,那就是说外面人知道儿子给岳家买寿礼孝敬的事。 这就更难办了,若是不让靳氏回一趟娘家,那儿子在外表现出的一番孝心岂不成了笑话? 想到这里连氏没好气地扔掉叶子牌半天没有吭声,靳南雪乖巧地低着头也不吭声,连姨娘以为连氏在酝酿火气,挑衅地看向靳南雪,又有好戏看了。 权衡利弊一番后连氏气恼道:“既然是侯爷一番孝心,也罢,你要去就去,还是那句话,早去早回,在外要谨言慎行不要堕了侯府的声誉。” 靳南雪:“是,那儿媳就不打扰母亲打牌了。” 靳南雪见目的达到也不多留,起身行了礼便告辞出了荣禧堂。 连姨娘看着靳南雪离去的背影傻眼了,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就这么放过了,她还等着看好戏呢。 连姨娘怎么想的靳南雪自然不知,她心里暗自打算后日出门的事,吩咐沉香去告诉老江一声让他主动揽了这趟出门的差事。 顺便再买些爹娘和弟弟们喜欢的糕点吃食,考虑到手头的银子可能不够干脆叫沉香明日把那个新得的簪子拿出去卖了,手上多准备一份银钱保险些。 第三十七章 女儿的心意 回到听雪苑看见廊下几盆开得正艳的盆栽,靳南雪对商陆吩咐道:“你记得挑两盆廊下的万寿菊到时候放到马车上,记住就边上那两个小盆的。” 商陆:“是,奴婢记住了。” 她让江祺买的都是些贵重的好东西,明日全部给娘家带回去,至于送给文宣伯府的寿礼,侯府准备什么就是什么不用她费心。 这几盆万寿菊算不得稀罕的花草,放在花圃里并不显眼,如今正是开花季,她搬走两盆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到了出门这日,靳南雪早早梳妆打扮,上次裁衣房送过来两套,其中一套藕荷色绣折枝绿萼的还没上身过,今日正好穿这一套。戴上一支海棠簪子,选了一对赤金缠丝珍珠的耳坠,手腕上再带上那对白梓玉手镯,临出门顺手拿了一柄纱绣百合花图案的团扇就可以出门了。 以前她不明白为什么古代女子出门,不分四季都喜欢随手拿着一把团扇,如今算是知晓了,带上团扇不是为了扇风,而是古代社会不崇尚女子在公开场合露面,所以带上一把扇子起个遮面的作用,碰上陌生人尤其是外男,用一把精巧的团扇羞答答遮挡一二,既保全了名声,又能增添一份风姿,所谓犹抱琵琶半遮面大约就是这么来的。 靳南雪先去荣禧堂给连氏请安,连氏压根没叫她进正堂,直接让姜嬷嬷出来几句话把她打发了。 靳南雪巴不得如此,心情极好地回到听雪苑,沉香和商陆已经看着下人把礼品一一搬到外院停着的马车上,商陆不忘让小丫头搬了两盆万寿菊到车上,主仆三人收拾停当出门了。 这次回娘家靳南雪把沉香和商陆都带上,两个丫头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后来又陪嫁到侯府,靳南雪回娘家对于她们两个来说也跟回自己家一样,坐在马车里三人高兴地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快靠近靳府那几条街道上,靳南雪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叫老江停下车,三人又买了一堆新鲜的糕点美食,匆匆往西正街而去。 此刻靳府一家人包括靳长青早已等得心急。嫡母大寿的日子,靳长青这个庶子自然要上门磕头恭贺,所以一早就跟衙门里告了假,随家人一起在家里等女儿回来。 起初他还端坐在上房里等着,后来看妻子安氏和两个儿子念叨个不停都跑到门口去迎接,忍不住也跟了出去。 “爹、娘,弟弟,我回来了。” 靳南雪下车后对着靳长青和安氏端庄行礼,夫妻两个怜爱地上前一把扶起从上到下看个不停。 比起安氏,靳长青更是很久没有见过女儿了,此刻堂堂一个大男人忍不住有些眼眶发热,好不容易控制好情绪,朝马车上看了一眼只见沉香和商陆跟在后面下来不由问道:“怎么侯爷没有跟着回来?” 靳南雪解释道:“侯爷说今日公务比较忙,实在不好跟上司开口请假,就没有跟着来,这样也好,咱们一家人岂不是更自在?” 靳长青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只要能见到女儿他就知足了,才不在乎女婿江祺会不会来参加寿宴,不过是随口一问。 眼见沉香和商陆忙着指挥下人从马车上一趟趟往下拿东西,两人又是高兴又是心疼,拉着女儿少不得一通埋怨。 靳南雪知道这是父母心疼自己怕她浪费钱才说这些话,所以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把刚买到的糕点美食往他们怀里塞。 待回到屋子里将所有的礼盒一一打开,一家人都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靳南雪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实在太过贵重,上等的绫罗锦缎满满一大箱,上好佳酿竹叶青酒两瓶,一等的普洱茶两盒,这两样都是茶酒中的极品。 接着拿出来两套笔墨端砚,笔墨都是品相极好的湖笔和徽墨,光看那用来装这套用具的盒子就看得出价值不菲; 这些都还说得过去,最贵重的要数几个匣子里的珍贵药材,竟有一根百年人参、一盒灵芝、一盒极品血燕以及其他珍贵补药,看品相没有一样是他们家能买得起的。 “阿雪……这些东西太贵重了吧?咱们家可用不起,你还是拿回去,省得你婆婆她们不高兴又挑你的不是。” 靳长青皱眉说道,这样贵重的东西就是女儿刚嫁进侯府时他们家都没有收到过,这次竟然带回来这么多,由不得他多想。 “对对,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们用不着。侯府虽然家大业大,可是日常用度、打赏下人哪儿哪儿都需要钱,你手里并没多少私房,要学会精打细算才能过好日子,不能为了我们把你掏空了。” 安氏也慌得不行急忙开口道。 伯府当初没分家的时候,安氏在婆婆手下熬过几年日子,深谙高门大户里做人儿媳妇的不容易,更何况是不被婆婆瞧上眼的儿媳妇。 靳南雪看着父母一脸为自己着想的样子心里只有温暖,她道:“爹娘尽管放心,这些东西都是在侯爷和老夫人跟前过了明路的,没有他们点头,女儿哪里能带回来。” 她并不想告诉爹娘这是她让江祺特意买的,所以只说过了明路好让他们放心,果然,夫妻二人听女儿这么说安心了许多。 不等他们再说,靳南雪指着这些东西继续道:“天冷了,我特意让人买的这几匹府绸、锦缎给爹娘和弟弟多做几件冬衣;记得父亲平日爱喝几口小酒,母亲则喜欢饮茶,这几瓶竹叶青和茶叶是专门孝敬你们的,可不许藏着送人; 还有这些药材,女儿长期不在爹娘身边,你们万一有个不舒服女儿都不知道,这些药材就留下给你们补身子用。药材这东西放久了对药效不好,所以你们平常能用则用,不许省着! 对了,上次我给娘的方子,还有那几张做药膳的方子不知娘用了没有,觉得怎么样?” 听着女儿喋喋不休的问话,夫妻两个更是欣慰不已,女儿还是跟以前一样孝顺贴心,时刻想着他们。 第三十八章 文宣伯府 安氏忙点头道:“用了,用了,那方子挺管用的,这阵子我明显身上不浮肿了,还有药膳都是些平常的食材做出来也不难,叫厨娘照着做了几次吃过了,别说,这段日子我感觉身子松快不少,精神也好多了。” 靳长青也跟着点头:“是啊,你娘都用着呢,都听女儿的。” 见父母不再推拒,靳南雪故意板起来的小脸重新露出笑容,拿起桌上的两套文房四宝对两个弟弟说道:“云珏、云戈,这两套笔墨端砚是长姐特意送给你们两个的,快看看喜不喜欢?” 两个少年早对着桌上的笔墨端砚默默看了许久,此刻听长姐一说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他们两个在族学里上学虽说不用掏束脩,其他的花费却是要自己准备的,其中花费最多的就是笔墨纸砚,知道家里经济并不宽裕所以他们两个平时都很俭省,所用的都是最便宜的。 可到底只是半大少年,如今面对看起来贵重无比的笔墨端砚自然好奇。 “多谢长姐。” 两个少年拿起送给自己的东西向靳南雪施礼,同时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决不辜负长姐一番心意。 靳南雪笑着指向自己带来的两盆万寿菊叮嘱两个弟弟道:“一会儿去伯府你们两个把这两盆万寿菊带上,算是你们的寿礼,今年是祖母的整寿,这寿礼还是变一变的好,不能跟往年一样写一幅字送上去了事,免得到时候祖母又说你们敷衍。” 每年伯府老夫人贺寿,作为庶出的孙子辈也要给老夫人献上寿礼的,只是云珏和云戈不想家里多花钱,每年都是自己抄写经文送上,今年也是一样,一人抄写了一整本。 见长姐连这个都替他们操心到了,两个少年更是一脸感激,对着长姐作揖道:“都听长姐的。” 安氏看着两盆开得旺盛的花儿道:“这两盆花送得好,价钱不贵还能图个新鲜喜庆,想来老夫人不会再责怪他们不用心了,还是阿雪考虑周到。不过,以后回来可不敢再买这么多贵重的东西,太浪费了,就怕你婆婆不喜。” 靳南雪:“母亲放心女儿懂得的。” 一家人亲亲热热说了好会儿话,眼看再不能耽搁了这才带上给伯府老夫人的贺礼举家动身往位于子午街的文宣伯府去。 子午街一带多是勋贵人家的宅邸,比不上真正的世家贵族,却比西正街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只是从靳家这边过去的话有些远,靳家又没有马车,索性沉香和商陆都不去了,一家人挤在靳南雪的马车里一起过去。 好在侯府的马车够宽敞,靳南雪和爹娘、云珏四个人坐进去一点都不显拥挤,云戈性子跳脱,偏偏坐在外面车架上跟赶车的老江挤在一起,一家人其乐融融出发了。 到了文宣伯府街口,远远就看见大门处人来人往很是繁忙的样子,今日是文宣伯府为老夫人贺氏办六十大寿的好日子,除了亲戚朋友,他们这些分家出去的庶子、旁支也有一大堆,有离得近的旁支一大早就过来帮忙。 文宣伯府是一座四进的大宅院,还是第一代文宣伯受封时朝廷御赐的宅邸,可惜到了如今已经是最末一代袭爵,等现在的伯爷靳长惟,也就是靳长青的大哥过世后,文宣伯府就要沦为普通的世家,而这所御赐的宅子也会被朝廷收回。 所以这几年伯府的主子为了将家族声望继续延续下去可谓铆足了劲儿,这次给老夫人办寿宴伯府早早就开始筹谋,对外宣扬出去宸王殿下会亲自上门来给老夫人祝寿,借着宸王的威望提高伯府在人前的地位。 靳南雪的马车到了门口正好碰上三老爷一家,三老爷靳长杞跟二哥靳长青都是侯府的庶子,不同的是靳长杞没有官身,分家出去后,伯爷靳长惟见这个庶弟为人老实木讷,就让他一直帮伯府打理外面的铺子田庄等庶务,对外也能落个照顾兄弟的好名声。所以三房这几年一直跟管家一样替伯府鞍前马后地操劳。 今日三老爷靳长杞早早过来帮忙,这会儿他是出来接刚到门口的妻子秦氏和他们的两个女儿。 两房人碰见了互相打了几句招呼便赶紧进去,到了老夫人贺氏所在的院子,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进去通报的仆妇才出来引他们进去。 一走进就听见正堂里传来一阵女眷的欢声笑语,想必大房和四房的人都在这里。 文宣伯府自先伯爷过世后,贺氏做主把两个庶子直接分了家从伯府搬出去,他们的姨娘早就没了,而贺氏有自己的亲儿子在膝下,对这两个庶子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分出去了事。 如今伯府里住着的是贺氏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长房靳长惟、大夫人张氏,四房的四老爷靳长栎和四夫人柳氏以及这两房所生的儿女。 伯府现任伯爷靳长惟,与大夫人张氏育有二子二女,另外还有几个妾室,生了两个庶子三个庶女,最小的那个庶子今年才满两岁,此刻被奶娘抱在怀里。长房在子嗣方面可谓比其他几个兄弟都有优势。 四房靳长栎和四太太柳氏也生了二子一女,四老爷后院虽然也有两房貌美得宠的姨娘,可四太太柳氏手段泼辣,至今为止四房只有一个庶女,且还是没了姨娘的。 众人进去就看见正堂里已经坐了快一屋子的人,长房和四房的人几乎全都到齐了,此刻正围绕着坐在正前方软榻上的贺氏说得热闹。 靳南雪跟在安氏身后,抬眼望去只见贺氏一身丁香色绣着五彩富贵团花的绫罗衣衫,头上是一整套赤金镶祖母绿宝石的头面,额头靛青色锦缎抹额上一颗硕大祖母绿宝石衬得她一派雍容华贵。 贺氏身材偏瘦,脸上的颧骨较为突出,双手交叠端坐在正中铺着羊绒软垫的坐榻上,乍一看给人一种刻薄不好相处的感觉。 见三房四房人结伴进来,屋子里的声音小了很多,大家都朝他们看过来。 第三十九章 拜寿 靳长青和靳长杞在前领着各自的妻子儿女上前给贺氏磕头,口中说着祝老夫人健康长寿的吉祥话,贺氏板起来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等他们磕完头,贺氏端着架子端详半天到:“老二两口子今日能过来真是稀客,感情不是大日子你们就不会露面,想不起我这个老太婆。也罢,我到底不是你们的生母,有这份孝心就常过来看看,想不起来也不打紧,过好你们自己的舒坦日子就行。” 靳长青和安氏低着头听训教并不反驳,自小在嫡母手下讨生活,两人对贺氏这番做派了熟于心,每当嫡母阴阳怪气发话的时候他们听着就是,要是敢反驳只会招来更严厉的训斥。 见她说了半天二房两口子还是如往日那般木讷不讨喜,低头乖乖受教的样子让贺氏心里很是受用,不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毕竟是自己的寿辰,一会儿当着诸多客人的面,表面上的母慈子孝还要做足,庶子一家还有什么比庶子过得不好叫人舒心的? 贺氏语重心长道:“都起来吧,平日难得你们过来这么齐整,知道给我这老婆子磕个头,算是你们的孝心了。” 坐在一旁的四夫人柳氏看了一会儿热闹,斜眼打量一番安氏和秦氏两个妯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轻蔑,面上则笑道:“二嫂、三嫂,怎么这会儿才过来?还以为你们两家一大早就过来的,老夫人特意叫厨房连带你们的早膳都准备着,谁料你们贵人事忙这会儿才过来,白费了老夫人一片爱子之心。” 接着看向靳南雪道:“呦,这不是雪姐儿么,如今做了侯夫人就是不一样,瞧这小模样越发贵气了,怎么到现在才过来?你祖母刚才还一直念叨你呢。” 说着上前拉住靳南雪的手上下打量,看到她手上那对白梓玉手镯眼神一闪,落到她身上的目光更加充满探究。 贺氏也似乎才发现靳南雪,朝着她招招手道:“是雪姐儿回来了?快过来叫祖母好好看看,难得雪姐儿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知道回来给我拜寿,怎么说如今的身份也是侯夫人了,老大媳妇,好好招待回家的姑奶奶可别怠慢了。” 张氏扯了扯嘴角算是应下。 靳南雪上前:“祖母,孙女来给您老人家拜寿,祝您老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了几句吉祥话又冲贺氏行了个万福。 跟着父母从伯府分家出来时她已经快十二岁,当年住在伯府的时候贺氏对她们三房、四房的态度让她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不寒而栗,若不是为了见自己娘家人一面,她真不想来这一趟。 见这个孙女对她还和以前一样在她面前恭恭敬敬,贺氏稍稍满意,点头道:“你有心了,待会儿跟你几个姐妹好好聚一聚说说话,不用总拘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婆子。” 靳南雪赶紧道:“今日是祖母寿辰,孙女难得回来见祖母一面,多陪陪祖母才是顶顶要紧的事。” 漂亮话谁不会说?既然来了就要哄好这位老祖宗,爹娘跟弟弟他们也能少落些埋怨。 给贺氏见过礼,靳南雪依次又给张氏和柳氏分别见礼,她毕竟是侯夫人,几个长辈都客气地夸了几句,贺氏见状对她的谦恭态度更加满意一分。 贺氏对靳南雪这个庶孙女感情是复杂的, 当年之所以选定她代替自己亲孙女嫁入侯府,就是看重这丫头长相出色,性格又温顺好拿捏,现在看来这丫头竟是个没福气的,嫁进侯府三年都未有所出,也不讨婆婆的欢心,以后需要仰仗伯府给她撑腰的地方多的是,自然不敢在她们这些人跟前拿乔,贺氏想到这里心里更加舒坦。 高门可不是那么好攀的,要是嫁过去样样顺遂成为名副其实的侯夫人,那岂不是给自己的亲儿孙添堵?所以贺氏很乐意靳南雪如今在夫家的状况,无子,无宠。 张氏笑吟吟过来拉起靳南雪的手道:“前几日在晋安伯府碰见,回来我就跟你们祖母说起,你祖母知道你在侯府过得顺心,她老人家也为你高兴,不过也不是大伯母说你,自你出嫁以后就很少回来看你们祖母,落在外人眼里还以为你这是攀上高门就瞧不上自家亲人了。” 靳南雪在心里连连冷笑,从进门到现在不过片刻,从老夫人到大伯母、四婶娘就给她和父母亲带了一顶又一顶不孝、不义的帽子,明明知道自己在侯府日子过得艰难,从不见她们为自己出头,如今还这么句句带刺。 最令人厌烦的是,每次见面伯府的人都会开口闭口提醒她不要忘了伯府的恩德,若不是长房给她机会,她这个落魄庶子的女儿无论如何都攀不上永成侯这门亲事。 刚嫁进侯府时靳南雪与江祺也有过一段新婚甜蜜的日子,对伯府也的确心存感激,可是这份感激随着岁月的磋磨很快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苦涩和麻木。 见张氏说话带刺,靳南雪面露一丝赧色道:“叫祖母操心了,是孙女的不是,记得出嫁前祖母曾教导孙女,嫁到婆家一定要听婆婆的话不可行忤逆之事,侯府规矩重孙女时时谨言慎行,婆婆不喜孙女时常出府抛头露面,孙女也不敢违背,不过既然祖母发话,等回去孙女就跟婆婆说,以后一定多回来走动,看望祖母。” 见她竟然搬出侯府的规矩,张氏和老夫人贺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文宣伯谢长惟率伯府一众男丁走进来,见三房四房的人都到齐了笑道:“雪姐儿既已嫁到侯府,自然要听从侯府老夫人的,咱们自家人跟前就不说那么多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始给老祖宗拜寿吧。” 伯爷一声令下,众人不再说什么,站在两旁的下人赶紧上前往地上重新铺上软垫,众人这才在文宣伯带领下齐刷刷跪在贺氏面前正式拜寿。 第四十章 拜寿2 文宣伯带着几个兄弟在前,后面一排是几个儿媳妇,再后面便是孙子一辈,最后才是靳南雪这些孙女。 贺氏端坐在软榻上,笑眯眯看着膝下满堂儿孙们给自己磕头,口中高呼吉祥如意的话,心里顿时又舒坦起来,平日里看不顺眼的两房庶子此刻也觉得不那么碍眼了,人老了图的不就是到了耄耋之年膝下一片儿孙满堂? 磕完了头,各房开始为老夫人献上寿礼。 首先是大房的人,文宣伯夫妇为老夫人准备了一件玉貔貅古玩和一匣子珍贵药材,贺氏笑呵呵夸奖了几句命人收起。 接着是四房夫妻两个,四老爷算得上是贺氏的老来得子,平日难免溺爱两分,结果养得从小读书不精肢体不勤,到现在还是个白身,在立业上没有任何建树却偏偏喜欢附庸风雅,吟诗作画,平时总感叹自己才高八斗却生不逢时。 这次又送了一幅他亲手画的五福贺寿图。 四老爷凑近贺氏笑得一脸灿烂,嘴上说着这幅画是自己呕心沥血绞尽脑汁画了几个月才算完成的杰作。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几乎每年贺氏寿辰,四老爷献上的寿礼都是自己画的各种贺寿图。不过对于这个幼子贺氏每每只有越发心疼的份,谁让这个儿子屡屡不得志,到现在还只能依附长房过活。 果然贺氏笑呵呵命两旁的仆妇接过来当场打开欣赏了一番,直夸小儿子的寿礼最得她心意。 靳南雪偷偷撇了一眼大夫人张氏,只见张氏垂下了眼帘并不看眼前的母慈子孝,嘴角却带上了掩饰不住的一丝嘲讽。 靳南雪不禁暗暗好笑,这伯府内里其实也并不如表面一派祥和。 等两房嫡子的寿礼进献完,才轮到她们二房这里,二房送的是安氏亲手缝制的一套衣裳鞋袜和一个古松盆景,那盆景大约两尺见方,普通的黄杨木底座,胜在造型独特且贴合今日的寓意,跟大房比起来就显得很是平常,可是依二房的经济条件能拿出这样的寿礼已经很不错了。 好在贺氏没说什么,只看了一眼便挥挥手叫下人收了下去。 三房送了一个老寿星的木雕,用的木料是较为名贵的紫檀木,只可惜整座木雕尺寸太小,看上去就不够大气。 三房当初被分出去的时候和二房差不多,根本没有得到多少财产,虽然三老爷目前常年替侯府在外打理庶务,实际得到的报酬比伯府管家多不了多少,且有一家子要养活,能拿出这样的寿礼已经算是尽心了,哪有钱买更贵重的去? 贺氏扯了扯嘴角算是过关了。 接下来就是孙子辈,首先是长房嫡子,孙辈里排行老大的靳云笙,如今在国子监念书,只见他拿出的寿礼竟也是一副老寿星的木雕,不同的是靳云笙这个木雕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且比之三房的木雕尺寸大了近乎一倍。 靳云笙掩饰住脸上的得意之色,对着靳长杞夫妇假装歉意地躬身道:“不知道三叔三婶竟也送的木雕,否则侄儿就另换一样寿礼了。” 三房夫妇两个尴尬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剩下的几个孙子辈有的送自己抄写的诗文,有的送从外面淘来的玉石珠子,靳云珏和靳云戈两兄弟各自奉上一盆靳南雪带来的万寿菊。 这两盆万寿菊花开得正茂盛,几朵硕大的金黄色花盘紧凑在一起很是喜庆,老夫人难得的夸了兄弟两人几句。 安氏欣慰地看向女儿,还是女儿想的周到。 最后轮到各房的孙女们,靳南雪作为嫁出去的女儿身份贵重,首先上前送上礼单,上面都是侯府准备的,在一众寿礼中自然显得很是贵重,其中有一个汉白玉做底,碧玺麻姑献寿盆景,雕刻栩栩如生一看就是个稀罕物。 可靳南雪很清楚,这份寿礼跟之前送给晋安伯府老夫人的寿礼比实在不够看,虽然两个都是伯府且文宣伯府表面上跟永城侯府还是联姻,可是晋安伯府目前正处在鼎盛时期而文宣伯府却早已没落,如今不过是勉强撑着门面而已,就凭连氏送的两份寿礼便看得出其中的很多门道。 贺氏并不知道之间的区别很满意地夸赞了几句,还叫人把这盆景直接摆到正堂左侧的多宝阁上。 “哼!有什么好得意的,就她会显摆。” 靳南雪听见身后一声冷哼传来,不用看就知道是长房庶女靳娆又在阴阳怪气了。 长房子女众多,女儿里面除了已出嫁成为宸王侧妃的嫡女靳南玥以外,就数靳娆这个庶女年长,今年已满十五岁到了出阁的年纪,听说张氏已经开始在外头给她物色人家,这个时候靳娆自然是处处巴结讨好嫡母,知道嫡母不待见二房三房的人,所以靳娆平时见了二房三房的人也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逮着机会就要讽刺几句。 靳娆对靳南雪这个庶房的堂姐实际是充满嫉妒的,总觉得要是她年长几岁,当初哪里轮得到靳南雪嫁到侯府去,这样的好亲事自然还是选她们长房的女儿更为合适,所以看见靳南雪便觉得处处不顺眼。 靳南雪并不想理这个堂妹只当没听见,抬脚退到一边让其他妹妹们上前。 其余的孙女们准备的寿礼都差不多,都是自己做的针线活,比如抹额、鞋袜这些日常用品,靳娆送的是一条绣有寿字图样的抹额和一双五福捧寿的鞋子。双手恭敬地捧到贺氏跟前又说了一大堆吉祥话,逗得贺氏又笑了一阵。 靳娆等众姐妹都送完了,杏眼一挑冲大家笑道:“还是南雪姐姐轻省,都不用自己动手为祖母做针线,只需拿着侯府准备的寿礼出来献上,就赢了姐妹们好大一截。” 靳南雪知道她这是故意说给大家听,好让大家知道她心里根本没有祖母,只拿侯府的寿礼过来充数。 冲她眯起眼睛一笑,靳南雪摆出一副优雅端庄的姿势道:“没关系,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身上没多少体己银子大家都知晓,祖母他老人家不会计较你送的东西值不值钱,堂妹不用妄自菲薄。” 我就是仗着侯府又怎么样?气死你! 第四十一章 宸王 靳娆果然气得直咬牙。 贺氏打断道:“好了,你们哪个是真心哪个假意,我老婆子心里都清楚,时间不早了该准备着去外面待客了。” 说罢看了看安氏和秦氏两个庶出媳妇嘱咐道:“既然来了也不要闲着,老二老三跟着你们大哥出去帮忙招待外客,老二媳妇跟老三媳妇,就给你们大嫂打打下手出去招呼客人,不必都围在我跟前,老四媳妇留下陪着我就成。” 贺氏挥了挥手冲大家吩咐一声,文宣伯便带着几个弟弟还有年长的儿子侄子往前院去招待客人,安氏和秦氏自觉走到大嫂张氏跟前,询问可有什么帮忙的地方。 张氏一脸和善地道:“二位弟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只管陪着老夫人就好,府里一切我都打点好了,再说还有这么多下人哪里就用得着你们两个,你们只管吃好喝好就成,一家人不必拘束。” 说着上前拉起安氏的手道:“二弟妹,前几日听你们大哥说了,老二在户部当差也辛苦得紧,你大哥都记着呢,等上面有了机会一定替老二说话,都是自家兄弟官场上理应互相帮衬。就像当年雪姐儿的婚事,要不是我们长房一力帮着哪有雪姐儿今日的风光,二弟妹你说是不是?” 安氏低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再说什么,心里却对长房这一套雷打不动的说辞既恶心又厌烦,当初是你们自己想退了侯府婚事转而攀上宸王府的高枝,设计让我的女儿跟那侯爷有了说不清的举动,如今还动不动拿这事来说嘴,好人都叫你们做了,感情我们二房都是傻子不成? 有丫头匆匆进来,说宸王和侧妃娘娘回来给老夫人拜寿了。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张氏顾不得多说直接提着裙摆出去迎自己的女儿了,贺氏也慌得叫身边的嬷嬷和丫头赶紧收拾准备迎接贵客。 虽然他们早早对外宣称宸王会亲自上门来贺寿,但终究不敢过分期待,没想到宸王真的来了。 靳南雪随着众人退到一边安静站在母亲身后朝门口望去,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由远而近的说话声,很快门帘掀开,一对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女在文宣伯等一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 男的身形高大,生得气宇轩昂,头顶上那醒目的玉冠和身上的深蓝色蟒袍以及腰上的玉带彰显了其不凡的身份,这位自然是宸王。 他旁边那位身着妃色缂丝绣海棠曳地宫装的年轻丽人就是宸王侧妃,伯府嫡长女靳南玥。 两人走到屋子中央,不等他们站定贺氏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过来连声说道:“不想王爷竟能亲自前来真是折煞老身了,快请上座,来人,赶快上茶,把我珍藏的极品碧螺春拿出来给王爷和侧妃娘娘品尝。” 贺氏急忙指挥身旁下人行动起来,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宸王长身玉立,站在那里不慌不忙道:“老夫人快请上座,本王今日是陪着阿玥来给老夫人祝寿的,怎能劳老夫人兴师动众?” 双方你推我让一番贺氏才重新坐回榻上,靳南玥跟宸王站在中间给贺氏行了晚辈礼。 文宣伯虽是长辈,但面对宸王这样身份的贵婿还是要行礼的,宸王矜持地一摆手道:“岳父岳母不必如此,本王说了今日只是以晚辈的身份来贺寿的,都是自家人何苦拜来拜去,一切凡俗礼仪皆免了。” 话虽这么说,伯府这边还是坚持小辈们过来给宸王见礼,有这样一门天皇贵胄的亲戚,平日也是难得见一面,自然要趁此机会让小辈们在这位面前露个脸。 宸王今日摆足了平易近人的架势,对侧妃的亲兄长靳云笙甚至还夸了几句,伯府上下看在眼里都激动不已。 靳南雪跟着母亲婶婶们一起上前见礼,宸王在人堆里一眼看清她面容后眼中的眸子瞬间亮了,本要说出口的话也没了声音,整个人有些呆怔地愣在那里。 张氏在旁忙笑着介绍:“这是二弟家的长女雪姐儿,三年前嫁到永成侯府,比玥姐儿出嫁早了几个月,因为二弟三弟两家已经分了出去,所以雪姐儿很少回来给她祖母请安,王爷因此没见过面也是正常。” 宸王闻言唇角带起一丝玩味的笑容,眼睛却一直盯着靳南雪说道:“原来你就是阿玥的堂妹,嫁给永成侯江祺的那个,本王虽未见过但还是听阿玥说起过你,想不到阿雪堂妹竟生的如此出众,真是令人见之忘俗。” 靳南雪本欲见完礼便后退的,此刻宸王开口她只好垂下眼眸淡淡回道:“宸王过誉了,我堂姐才是我们姊妹中最出众的,要不也不会成为侧妃娘娘。” 靳南玥见两人竟然说上了话不由暗暗咬紧银牙,面上还是和煦地上前一步,拉起靳南雪的手柔声问道:“好久不见三堂妹了,三堂妹今日也是随妹夫一同回来的吧?怎么不见妹夫人影,可是在外头招待宾客?” 说着目光四下转了转似乎在寻找江祺的人影,其实她已经从母亲那里知道靳南雪今一个人回的娘家,不过是借机讥讽一下而已,做了侯夫人又如何,还不是形单影只不受宠?反观自己,虽为侧妃却能让王爷跟着一起回娘家,这才是盛宠的表现。 靳南雪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今日是一个人回来的,侯爷说衙门里事忙无法分身,只能稍晚些过来给祖母拜寿,哪有堂姐的好福气,有宸王殿下寸步不离陪着真是羡煞人。” 靳南玥没想到这个堂妹竟说得这么直白,似乎夫君不跟着一块儿回来祝寿是理所当然的事,还不忘恭维自己一句,倒叫她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宸王站起来,上前一步走到靳南玥身边笑着接话道:“阿雪堂妹说笑了,本王不过陪着阿玥回来沾沾老夫人福气而已,想必永成侯稍晚些自会过来,如堂妹这般芝兰玉树的佳人永成侯必是捧在手心里的。” 说罢戏谑地看着靳南雪。 第四十二章 当年的事 这回别说靳南玥,就连周围人的脸上都不好看起来,这样的话要是旁人说出来必是无礼至极,应该当做登徒子被打出去才是,可对方是王爷,自小金尊玉贵长大的皇亲贵胄,谁敢说一句王爷的不是? 文宣伯忙呵呵笑着上前打圆场:“时辰不早了,外面还有很多宾客想要给王爷请安,不如我们这就过去?” 宸王这才把目光从靳南雪身上移开,很给面子地点点头算是认同,这才跟着文宣伯往外走去,其他男丁纷纷跟在后面,正堂里很快又清静下来。 等人一走,贺氏、张氏等人刚才还满脸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贺氏狠狠瞪了靳南雪一眼想要张口斥责,被靳南玥拉住了手。 靳南玥看向这个多日不见的堂妹,扬起下巴视线自上而下扫视一遍。 “这么久没见,三堂妹竟出落得越发惹人怜爱,可见在侯府的日子如鱼得水,备受永成侯怜爱了?就连我家王爷见了堂妹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只是不知永成侯今日若在场会不会怪堂妹不知进退?” 靳南雪平静地回看过去,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种说话不带刺会死的女人?宸王脑子抽风突然说了哪些话关她什么事?她已经很避嫌了,真是烦透了这种处处被针对的场合。 靳南雪:“堂姐这是怪我刚才不应该上前见礼了?早知会如此我刚才给祖母拜完寿就应该先行离开,不过想必王府里除了王妃和堂姐以外,宸王的后院还有别的侧妃、姨娘、通房,堂姐若是连宸王几句混话都要计较,那这日子岂不是……” 岂不是成天泡在醋缸里,酸死你算了! 靳南玥脸色更冷,目光如利刃一样射过来:“想不到堂妹不光模样越发出色,连嘴皮子都比以往长进不少,莫不是时间长了翅膀硬了,都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嫁进侯府的?” 靳南雪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怎么会忘记?当年要不是堂姐‘不小心’把我推落湖中,‘碰巧’又被侯爷救上来,我怎会代替堂姐嫁入侯府?堂姐又怎么有机会嫁给宸王做侧妃?” 靳南雪故意将其中的几个字咬得极重,旁人不清楚,她靳南玥还不清楚当年的究竟吗?真当她是泥捏的不会为自己辩解?索性当众提起当年的事看她们怎么有脸继续说下去。 果然伯府几个女人听靳南雪说出上面的话脸色顿时变了好几变,幸亏宸王已经出去,若是这话被宸王听见该怎么想她们侯府?包括靳南玥都不敢置信地看着靳南雪: “你……” 她实在想不到一向在自己面前畏畏缩缩话都不敢多说几句的堂妹,今日竟然如此伶牙俐齿,把当年的事说得这么直白,一时又被噎住。 贺氏也忍不住了,对着靳南雪训斥道:“雪丫头长本事了,这种胡话也是能乱说的?安氏,你是怎么教的女儿? 安氏一个激灵,忙把谢南雪往自己身后一拉挡住贺氏吃人一般的视线,白着脸道:“母亲息怒,雪姐儿不会说话,回去我会好好说她的。” 张氏则对着安氏和靳南雪皮笑肉不笑道:“当年的事就不提了,总归是雪姐儿得了好处不是?没想到雪姐儿越发有出息了,如今竟然能入了王爷的眼,只不知今日这些话要是传了出去侯府的人会怎么看雪姐儿?” 安氏闻言脸色更加泛白,想要出声替女儿辩驳,却被靳南雪拉住。 靳南雪上前道:“不敢当大伯母夸赞,当年的事大堂姐才是受益最大的那一个吧?再说这里都是自家人,今日的事怎么会传出去?相信大伯母治家有方,就是不顾忌我的名声也要想到堂姐的颜面,是不是大伯母?” 张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确实,若真传出去什么不好听的,靳南雪在婆家的日子定然不好过,可是靳南玥以及他们文宣伯府的颜面也会受损,这死丫头怎么变得如此伶牙俐齿真是气死人了。 僵持间,外面迎客的仆妇进来回报,有女眷上门来给老夫人拜寿。 贺氏狠狠瞪了安氏母女一眼勉强把心里的暴怒压下去,拉着靳南玥道:“玥姐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被那起子不懂进退只知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气着了,你就留在祖母身边陪着祖母一块儿见客,我跟你娘都想你的紧,等完了咱们再好好说说话。” 说罢也不理众人径自拉着靳南玥往软榻那边过去。 张氏也醒悟过来,今日客人众多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便冷冷对几人道:“二弟妹三弟妹,今日伯府人多事杂的恐招待不周,你们若是有事就先回去吧,伯府就不留你们了,来人,替我送送二太太三太太她们。” 张氏冲身后一个仆妇使了个眼色,便不再看她们这群人径自出去招待客人了。 靳南雪一听这话反而暗自高兴,便扯了扯安氏的袖子轻声道:“母亲,反正已经拜过寿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吧,叫丫头去前院跟父亲和弟弟们说一声就是,顺便跟三叔也说一声。” 安氏转头看向贺氏那边,贺氏此刻已经拉着靳南玥的手坐下来说得正亲热,眼神压根不往她们这边看,似乎也没有听见张氏赶人的话,就连四夫人柳氏也事不关己地拉着自己的小女儿离她们远远的。 安氏无奈地和秦氏对望一眼两人暗自叹了口气,带着各自的女儿往外走。 靳南玥余光瞥见靳南雪几人离去的背影,冰冷的眸子如淬了毒一般,今日的靳南雪还真是叫她刮目相看。 这个堂妹自小就生得好,小时候堂姐妹们聚在一起,难免被人做比较,她这个长房嫡女总是输在容貌上,这让她越来越看对方不顺眼,就喜欢没人的时候针对一二,后来知道靳南雪出嫁后在侯府过得不好,她从心底觉得舒坦。 她是文宣伯府长房唯一的嫡女,自小便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当年永成侯老侯爷还在世时与伯府定下靳南玥和江祺的婚约,只等着两人长大后喜结连理。 第四十三章 当年的事2 文宣伯府的爵位并不是世袭罔替,到靳长惟这里已是最后一代承爵,所以现任伯爷的长子靳云笙已没了被封为世子的资格,这也是文宣伯府这些年来最为焦虑的一件事,除非在政务上做出过人的功绩,否则等靳长惟百年后伯府就会失去爵位而沦为普通官宦人家,因此伯府上下都迫切需要一个将伯府重新带入鼎盛的机会。 好不容易攀上了永成侯府并结为儿女亲家,还没等他们有进一步的试探那老侯爷就故去了,侯府由世子江祺承爵。 可惜江祺当时年纪太轻,且以他的才能根本承担不起侯府的大梁,没两年侯府便开始在勋贵圈中沉寂下去,出现了没落的趋势。 侯府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相助他们伯府?文宣伯开始后悔不该早早为女儿定下这门婚约,正好侯府要守孝三年婚事可以缓一缓。 靳南玥十六岁那一年已经出落得如花似玉,且自小饱读诗词歌赋,在京中贵女圈子中也有了一定的名气,一次宫中贵人举办赏花宴靳南玥作为伯府嫡女应邀参加,竟巧遇宸王,不知怎的两人一见如故,之后便暗中有了来往。 宸王是先皇的皇七子,出生时母妃难产过世,被金太后自小养在身边,当今天子又是金太后亲生儿子,作为养子宸王跟当今天子关系也走得非常近,所以宸王在朝中上下算是炙手可热的一号人物。 彼时宸王正妃刚过世不久,金太后打算为宸王重新物色一位新王妃,京中很多够得上资格的人家都暗暗想着把女儿嫁进宸王府,而靳南玥与宸王的暗中往来让伯府也看到了希望。 靳南玥曾经暗示家里宸王许诺了她正妻之位,文宣伯跟张氏自然喜不自禁仔细商量后下定决心毁了与侯府这门婚约攀向宸王。 可是在这个时代想要结一门亲事很难,而想顺利退掉婚事更难,一个弄不好两家甚至会世代结仇,所以为了能让靳南玥从这段婚约中顺利抽身又不得罪永成侯府,他们想出了李代桃僵的办法。 不久伯府出面把几个旁支家适龄的女儿都接进伯府,对外声称老夫人身体有恙,想要跟前多几个孙女陪伴。 一抬出老夫人,旁支有女儿的人家便没有任何疑虑,为长辈侍疾本就是孝道遵循,况且让自家女儿在伯府老夫人跟前伺候一段时间,若是得了老夫人青眼说不定将来能借着伯府的势得一门好亲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几个旁支家的女儿被接进侯府,没过多久她们选中了比靳南玥小一岁的靳南雪,想着她是庶出二房的女儿,性子跟她娘安氏一样木讷内敛,将来嫁到侯府她们好拿捏。 有了计策便开始付之于行动,趁着江祺上门送节礼的机会,由伯府大公子靳云笙带江祺去后花园赏荷游湖,顺理成章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场面,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推入湖中的靳南雪被江祺从湖里抱了上来。 眼看两府的亲事将近,未婚夫却与自家堂妹有了肌肤之亲,虽然是场“意外”但终究不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当时摆在靳南雪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委身做妾,要么出家去做姑子。 一切只能重新商议,靳南玥在人前大度地表示不能毁了堂妹的名声和一生的幸福,她愿意退出婚约,改由堂妹嫁去侯府,做侯府未来的当家夫人,这样既保全了两府的名声,靳南雪也不至于下场凄惨。 此事传出去,任谁都夸一句靳南玥品行高洁,宁愿牺牲自己的亲事也要保全堂妹的声誉,而靳南雪则在有心人刻意引导下被人揣测为心机深沉用手段抢夺堂姐姻缘的女子。 不管外边人怎么议论,两府经过几番商议最终同意改由靳南雪嫁进侯府。 侯府觉得此事委屈了靳南玥,为此还特意送给靳南玥一份重礼作为补偿,同时让连氏嫉恨上了“心机深重”的靳南雪。 靳南雪出嫁后没过两个月,宫中传出金太后懿旨,将靳南玥赐给宸王做侧妃,而继王妃则选了京中另一勋贵家的嫡女。 消息传来伯府上下大失所望,他们一心谋划的是继王妃的位置,没想到最后却是个侧妃,虽然侧妃与王妃只有一字之差,地位却是天差地别,说破了天侧妃也是妾,在王妃面前就得行妾礼,事已至此除了嫁过去还能有什么办法? 一想起往事靳南玥就嫉恨不已,当初她为了摆脱与江祺的婚事顺利当上宸王妃,所以才设计让江祺救了靳南雪,可事情如她所愿后,江祺不但没有恼怒甚至当众表示是他莽撞愿意对三堂妹负责,说白了不过就是看中三堂妹那张会勾人的狐媚脸,要不是为了顺利退婚,她当时就想戳烂了靳南雪那张脸,看江祺还愿不愿娶她过门。 没想到今日竟然当着她的面勾引自家王爷,真是越发狐媚起来,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个狐媚子身败名裂! 靳南雪几人正往外走,想到大门处此刻上门来贺寿的客人正多她们这会儿出去不太合适,几人便选择从侧门出去,靳南雪叫带路的婆子去了前门停马车的地方,找自家的马车过来接她们。 直到出了伯府侧门,安氏才面带愧色对秦氏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三弟妹,今日让你受了我们的连累,害你也被她们不待见。” 秦氏抿嘴一笑满不在乎地道:“瞧二嫂说的什么连累不连累,我巴不得跟你们一块儿出来呢,长房的人哪一次把我们放在眼里过?每次进伯府我都浑身不自在。” 安氏和秦氏都是庶子媳妇,在伯府的待遇都是一样的,所以秦氏一说这话安氏自然知道她不是假意安慰自己,但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秦氏看向靳南雪忍不住夸了起来:“倒是雪姐儿今日真的让三婶娘刮目相看,的确比以往更加出色,很有贵人气派呢。” 靳南雪浅浅一笑:“谢三婶娘夸奖,七妹妹和九妹妹今日表现也很不错,多日不见,两位妹妹长高了不少。” 三人齐齐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七姐儿和九姐儿,两个小姑娘年岁不大,性子都比较腼腆,见众人看向她们不由脸一红垂下脑袋。 第四十四章 陪嫁铺子 秦氏爱怜地看向两个女儿道:“这两个丫头哪里有雪姐儿半点稳重?在家里其实皮的很,一出门就蔫儿了连个话都不爱说。” 安氏则道:“哪里,我看两个孩子都好得很,以后得空了可要带着她们常去家里坐坐。” 秦氏:“那感情好。”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侯府的马车寻了过来,秦氏一家就住在伯府后街不远处的一座二进小宅院里,路不远走着回去就行,几人告别后安氏和靳南雪坐上马车。 此刻马车里只有母女两人,靳南雪瞧着安氏皱起的眉头柔声劝道:“娘不用生气,其实我跟三婶娘心里想的一样,巴不得赶快离开呢,想必母亲也不愿在那边多待。” 说是这么说,可是平白出了这样的事安氏心里不可能不难受,她忧心忡忡看着女儿道:“娘担心万一今日的事让她们恼恨在心,真的传出什么不利于你的闲话,那你在侯府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加艰难?” 靳南雪无所谓道:“娘尽管放宽心,就如我刚才所说,为着堂姐的名声她们也不敢传出什么闲话来。” 听说宸王府后院也很不安静,想必靳南玥的日子并不如表面上这般风光无限,今日宸王当着她的面言语轻薄别的女人,传出去靳南玥脸上更不会光彩。 安氏心里还是难受,想起女儿这几年过得颇不如意她就后悔自己当初没有保护好女儿。 “唉,当初若不是她们故意害你,你也不会被毁了名声嫁进侯府那深宅大院去,平白被人压着一辈子抬不起头。” 当年事情发生后谢长青和安氏从女儿口中得知落水真相,气得跑到伯府理论,却被伯府的人反泼了一身污水,说他们夫妻居心叵测纵容女儿用下作手段勾引未来姐夫妄图攀高枝,这叫不知廉耻,如今伯府不计前嫌还愿意为了她的名声让她如愿嫁进侯府,他们应感恩戴德才是,若是再不知好歹索性把此事宣扬出去,看他们二房一家子还有何颜面在人前立足? 为了女儿的名誉,夫妻两个只能咽下这口气默认了伯府的安排,让女儿代替靳南玥嫁进侯府。 后来得知靳南玥被赐婚却是做侧妃,安氏和靳长青心里略略畅快了一些,也不知伯府乃至靳南玥可曾后悔过,侯府再不济嫁过去后也是正经的侯夫人,将来的当家主母,而宸王府的当家主母只能是太后指定的新王妃。 大约也是因为这一点,才让伯府这些人始终心怀不满所以一见到靳长青一家便要阴阳怪气说教一番。 往事不堪回首,安氏阖眼轻轻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记忆中那些屈辱尽数丢出去,半晌小声愤愤道:“都怪那宸王,没事对你说那么多话干嘛?真是没一点天家贵胄的样子。” 靳南雪安慰道:“不过几句话而已不理他就是,娘尽管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说完靳南雪伸手掀开车帘往外瞧了几眼,转过来高兴对安氏道:“既然出来了,咱们不如去逛逛如何,好久没有出来逛街了,我请娘在外面吃一顿大餐,然后再去看看咱家那两个铺子,这么久没去过也不知铺子经营怎么样了。” 安氏嗔怪地瞥了女儿一眼:“你呀,竟然还笑得出来,还有心去吃饭逛铺子,算了,你叫车夫先把我送回去,万一你爹跟云珏云戈他们早早回家看不到我们还以为出什么事可就不好了,你要想在外头散散心就叫上沉香陪你。” 靳南雪却不愿意,应是磨着安氏陪她在外面吃饭,安氏拗不过女儿只好答应。两人找了一间酒楼要了个雅间,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才坐车回了靳家。 时间宝贵,到了靳家放下安氏,再带上沉香和商陆便兴冲冲出发,马车直奔梨园街自家的铺子而去。 “到地方了,夫人我给您戴上帷帽。” 待马车停稳后沉香拿出放在车里的帷帽要给靳南雪带好,靳南雪抬手制止了,戴上帷帽她还怎么看仔细呀? 掀开车帘眼睛四处打量了一番,再抬头看向眼前不大的门面。 这是一间杂货铺,此刻正是中午店门大开,从马车上就能看见里面一个年轻的伙计懒懒地撑着胳膊坐在柜台后边,百无聊赖地一颗颗捡起柜面上的瓜子往嘴里送,瞧脸上那神色似乎发愁店里的生意不好。 “是这里吗?” 靳南雪不由问了一句,沉香点头道:“错不了,夫人出嫁之前奴婢跟着太太来这里看过,替夫人管理铺子的掌柜安叔,是太太娘家时候带来的下人,替太太管铺子好多年了,夫人的两家铺子生意如今都是安叔一个人在打理,一会儿咱们进去见了安叔就知道了。” 靳南雪有些泄气地暗叹一声,这两个铺子可是她日后赚钱的指望,如今看来底子确实薄了一点。 默默看了一会儿,靳南雪扭头朝两边繁华的街道再看看不禁有些纳闷,地理位置不错呀,再看看自家的铺子,三间宽的门面不大可也不小,虽说不在主街上,可是这条街道两边也是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的,此刻正是中午街上行人比较多,再看看旁边几个差不多规模的铺子里,门前不时有三两个客人走进走出,怎么自家的铺子好像生意不景气呢? 看了一会儿干脆从马车上下来,三人径直走了进去。 铺子里面积不大,布置得中规中矩,三面都是半人高的木柜台,左边一排全部是各类编织物品,从柜台到墙上,竹篮、筛子、簸箕、箩筐等等大小不一摞在一起,有的上面明显有了一层灰尘,显然好久都没有卖出去。 右手边布置的是各类干货零食区,核桃花生、黄豆扁豆、晒干的菌菇,炒熟的瓜子等等商品种类繁多,用笸箩或者麻袋装着;柜台正面面积稍窄一些,卖的是针头线脑,锅碗瓢盆等东西。 整个铺子给人一种灰扑扑的感觉,包括一直懒洋洋坐在那里的店伙计,身上穿的衣裳都是灰扑扑的颜色。 第四十五章 陪嫁铺子2 靳南雪看了一圈走到柜台边伸手在面上轻轻一抹,还好,台面倒是擦得干净并没有什么灰尘,地上也是干干净净可见打扫得勤快。 再看向面前簸箩里放着的一堆团线,颜色只有黑白两种没有一丝鲜亮的色彩,这样的东西自然很难吸引来客人。 靳南雪不由再叹一声,这样的两个铺子加起来一年不到二百两的收益已经算是挺不错了。 那伙计见来了三个穿戴富贵打扮俊俏的年轻女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先是眼睛一亮,长着嘴巴呆愣愣望了半天,见三个女子只是东看看西瞧瞧并不打算买东西的样子,便不着急上前招呼,换了个姿势继续趴在那里饶有兴致地欣赏眼前的女子。 商陆看了那伙计好几眼,见那家伙一直斜着眼睛打量她们,忍不住呵斥道:“看什么呢?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扣下来!” 呦呵,小娘子还挺凶的。 伙计在心里好笑地评价了一句,然后堆起满脸的笑容站起来招呼道:“姑娘说笑了,有客人上门小的自然要留意不是?几位姑娘一看就是贵人,不知想要买什么,只要小店有的,价钱保管令几位姑娘满意。” 沉香也看向那伙计问道:“你是这里的掌柜?” 伙计:“不是,姑娘是找我们掌柜的?大中午的我们掌柜的回去吃饭了,姑娘可是有别的事? 伙计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猜道:“刚才看几位姑娘把我这小店细细打量了好几圈,感情不是来买东西的,倒像是来看店面的,那可要叫几位失望了,小店目前为止没打算出售,你们要是想买门面,还请出门另找。” 商陆抿嘴笑了:“你这伙计倒是挺伶俐的,可惜我们不是来买铺子的,就是四处看看,不行吗?“ 伙计也笑得恣意:“行,行,当然行,反正小店也没什么生意,几位姑娘大驾光临说不定还能给小店招揽些人气呢,几位随便看,想要什么随便选,呵呵呵。” 正说着,门口进来两位大娘,伙计眼睛一亮撇开主仆两个朝大娘走去:“二位大娘快里面请,今日想买些什么?” “小林子,今日就你一个在,怎么又不见你爹,是不是那边生意比这边好,你爹忙得顾不上过来?” “我说王大娘,你怎么每次来都要念叨我爹呀,幸亏我娘从不来店里,她老人家要是知道您老总惦记我爹,回头指不定怎么找我爹算账呢?” 一句话逗得两位大娘哈哈哈笑起来。 那被称为王大娘的婆子笑骂道:“臭小子,谁整天惦记你爹了?老娘还不是看你爹做生意比你本分可靠,不但秤给得足足的,临了还能再送一把添头,哪像你这臭小子,不缺斤短两就不错了,还好意思在这儿埋汰老娘,想老娘抽你是不?” 另一大娘也打趣道:“安林,你也学着点你爹的厚道,别每回都抠抠搜搜的,省下来的钱给你娶媳妇咋的?还别说,就凭你家两个铺子的家当摆在这儿,看上谁家的闺女只管找人提亲去,大娘保你一说就成。” 伙计忙拱手笑道:“借大娘吉言,我还真看上一个姑娘了,可人家里要的彩礼太离谱,没办法只能抠抠搜搜做生意,还要多谢两位照顾小店生意呢。” 那两个大娘又开始打听是谁家姑娘。 趁着他们聊得正欢,靳南雪朝柜台后的小门处看过去,后面的院子看起来不大不小,还带着几间屋子,所以单论铺面的话这铺子其实挺不错的。 伙计和两个大娘嘻嘻哈哈和说笑了一阵,两个大娘一人买了二斤小米,几颗红枣,临走时还一人抓了一把炒瓜子扔进嘴里嚼吧着离开了。 商陆斜睨着伙计,眼里流露出明显的讥诮:“你是这店铺的东家……少爷?” 伙计扬起下巴露出一个嘚瑟的表情,轻咳了几声道:“叫几位姑娘见笑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说得对。 三人对视一眼,商陆继续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伙计:“姓安,怎么着,还是想打我们小店的主意?别不承认,我都看出来了,几位姑娘自打进来在这儿看了半天了,瞧你们这身穿戴也不像是在小店买东西的客人,那就是看上小店这地方了,跟你们说正经的,真不卖!” 商陆气得沉下脸来,靳南雪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卖了半天嘴,问了一句:“公子姓安,外面招幌上怎么写的是‘靳记杂货铺’”? 伙计一愣,没好气地道:“我娘姓靳,这铺子是我娘的,跟我娘姓不成吗?” 沉香和商陆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靳南雪也反应过来不觉翘起了嘴角。 几人正说着门口又有人进来,这回是个老者,跟店伙计一样款式的灰色长袍,一进来就听见伙计最后这句话,老者直接走上前一巴掌扇到伙计脑袋上,嘴里骂道:“混账小子又跟人乱说,这铺子是东家的,什么时候跟你娘姓了?” 沉香叫了一声:“安叔!” 安叔转头,这才看清站在面前的三位姑娘,其中一个竟是他认识的沉香姑娘,惊喜地招呼道:“原来是沉香姑娘来了,这两位是?” 安叔看向靳南雪心头不由一凛,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沉香姑娘可是他家主子,如今的永成侯夫人的贴身丫头,那么这位…… 沉香看向靳南雪,见她微不可见地点了头,才开口介绍道:“这位就是咱们夫人,铺子的东家。” 安林眼珠一下子睁圆了,夫人,东家,我的娘呀! 安叔已经退后一步撩起衣角准备磕头,嘴里称道:“小的不知夫人驾到,招待不周实在……” 靳南雪示意沉香和商陆上前将人扶起,安叔站起来伸手在儿子脑袋上揍了一巴掌:“混账小子,还不快拜见东家。” 安林也慌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急急道:“小的见过夫人,小的不知道是夫人,刚才小的不过是过过嘴瘾胡说八道而已,还请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跟小的计较。” 安叔吃惊地道:“你刚才过什么嘴瘾了?” 商陆:“他说这铺子是他娘的。” 安叔气得又扬起了巴掌。 第四十六章 陪嫁铺子3 靳南雪拦住道:“无妨,不过几句玩笑话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父子二人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一个搬凳子一个要去泡茶,被靳南雪叫住了。 “安叔不必忙,我只是过来看看,一会儿就走了,不如安叔跟我说说铺子的状况。” 安叔这才停下手中的忙乱,毕恭毕敬站在靳南雪面前有问必答。 一刻钟后靳南雪问完了话,看了铺子的账本,又去后面的小院子转了一圈,后院的确不大,只有两间小屋平时用来堆放杂货的,不过收拾得挺整齐,里面的货架也被摆放的井井有条,丝毫没有脏乱。靳南雪看了心里满意,看来安叔一家子并不住在这里。 一问果真如此,他们住在不远的一条街上,平时都是一大早过来,晚上打烊后封了门窗再离开,周围都是相处多年的老邻居彼此再熟悉不过,晚上这里没人也不打紧。 靳南雪对安叔道:“你是我娘手里提拔上来的,我也相信安叔这些年来在铺子里尽心尽力,以前我没有机会出来看看,更不了解铺子的情况,如今知道了具体状况,后面可能我会做些变动。” 安叔父子两个一听顿时露出了紧张之色。 靳南雪此时对铺子的状况和面前这对父子有了一些了解,见二人紧张的样子出声安抚道:“你们不必紧张,用人不疑,我目前还没想过把你们换下来,只是既然开了铺子,想办法多挣钱才是王道,我不方便经常出门,以后有什么事我会让沉香和商陆替我过来料理,你们只需记住只要是她们过来吩咐你们做什么事,你们只管听话照做就是。” 父子两个连连点头。 “对了,目前账上盈余是多少?” 刚才靳南雪装模做样看了半天账本,其实这古代的账本对她来说实在有些看不明白,索性直接问。 安叔张口道:“到上个月两个铺子一共有一百三十三两的收益了,我都妥善保存着准备年底连同账本给夫人送过去,夫人若是现在要用小的这就去拿出来。” 靳南雪摆手:“暂且不用,不过下次我叫他们过来可能会动用这笔钱,还是那句话,你照着做就是。” 安叔连连点头。 靳南雪站起来道:“好了,这里我已经看过了,麻烦安叔领路,带我们去另一间铺子看看。” 一旁的安林插话道:“夫人,不如小的带您去看铺子可好,我爹知道的我都知道。” 见几人都看向他,安林难得的红了脸,不好意思道:“刚才是小的冒犯了,小的想在夫人跟前弥补一二,若是夫人不喜小的跟着那就算了。” 商陆翻了个白眼,她可没忘这小子刚才大言不惭乱认娘亲的话。 靳南雪却点头道:“行,就你吧。” 安林欣喜地连忙跟上。 走到门口,靳南雪看向上方已经旧的有些破损的招幌,无奈地摇了摇头。 另一家铺子离这里隔了两条街,靳南雪一打听离得不是太远,便打算不坐马车一路走过去,顺便看看别人家的杂货铺都是什么样子。 安林嘴皮子利索,一边在前面带路嘴上喋喋不休向靳南雪介绍沿街各家商铺的经营情况,靳南雪一路看一路听,心里更加有了底。 她们还特意进了几家类似的杂货铺,发现这些铺子都是大同小异,卖的东西几乎都没什么区别。 第二家铺子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两家铺子门面差不多一样大,甚至里面的摆设和卖的货物都一模一样,所以这边生意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样的冷冷清清。 店里同样只有一个伙计守着,年纪看起来比安林小了两三岁的样子,不过还算机灵,看见安林忙蹬蹬蹬跑了过来。 安林指着那小伙计对靳南雪介绍道:“夫人,这是我堂弟,叫安和,从小爹没了,娘改嫁,然后就在我家跟我一块儿长大,我爹叫我们俩一人守着一个铺子好好干,我们哥俩就是嘴欠了一点,但绝不会偷懒。” 说完搂着安和小声跟他解释面前的人,安和一听吓得又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口呼:给东家请安。 靳南雪叫他起来后进了铺子里面,这间铺子面积跟之前的大小差不多,区别是后面没有院子,只有一道狭小的空地,所以就没有存货的屋子。 靳南雪又仔细查看了一遍铺子里的货物,跟安林哥俩交代了几句就带着沉香商陆重新坐上马车离开了。 安林和安和并排站在路边一直看着马车消失,安和不敢置信地看向安林:“哥,这就是咱们家大姑娘,长得真好看,跟仙女一样。” 安林斜睨他一眼纠正道:“现在是侯夫人,记住,永成侯府的侯夫人,真正的贵人,咱们的东家,这么好看的……不是,这么和气的东家咱们要知福,以后更要好好干。” 安和听话地点头。 马车里靳南雪开始琢磨起来,比她想象中还能好一点,这两个铺子是母亲的陪嫁,记忆里小时候跟着母亲来过几次,长大一些就再也没有来过,后来母亲把铺子作为陪嫁给了她,这几年她从没有想过亲自过来看看,更别说参与经营。 这也怪不得原主,这几年原主被关在侯府里娘家都难得回来一趟哪里有机会来看铺子?而且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生意上的管理,所以这些年任由铺子里的生意一直就这么温温吞吞经营下去。 今日看过后心里有了底,两个铺子面积还行,所处位置也不错,算是那两条街上的老铺子了,只是这两条街上大大小小的杂货铺有不少,而且各家所卖的货物也都差不多,她家如今的生意靠的不过是一些零散的老客户,对于新客户很难吸引进去。而且即便是老客户人家愿意上哪家买都行,不一定特地跑到他家来。 所以要想生意变好,第一要改换头面,任何时候包装都是顶顶重要的事;第二就是推陈出新,最好进一批别家铺子没有的新鲜东西出来卖,再想办法做个宣传,到时候自然能吸引来顾客。 第一条不难,回家就可以跟爹娘他们说说,让他们盯着把店面重新装修一番,尤其是把大门重新扩宽粉刷,再订个醒目的招牌挂上去,两个铺子不大,加起来花不了多少银子,就把今年安叔存的那点盈利全部拿出来用,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该花的钱就得花出去。 至于出售哪些别家没有的新鲜东西,就得好好琢磨一番。 第四十七章 西府来闹 回到靳府,靳长青带着两个儿子已经到家了。 靳长青:“今日的事你娘都跟我说了,是爹爹没用又叫你受委屈了,以后那伯府咱们还是能不去就不去。” 云珏和云戈也点头附和,云珏说道:“父亲说得对,长姐并不欠他们什么,凭什么总在咱们面前摆出一副施恩的嘴脸,我早就不想跟他们来往了。” 安氏忙制止儿子继续说下去:“再怎么说那也是你们的祖母,你们作为晚辈该去请安的时候还得去,这是断不了的,否则他们会更加说咱们这一房人不孝,传出去对你们以后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云珏云戈这才不甘心地闭上嘴,这个时代奉行的是以孝为先,伯府老太太是他们父亲的嫡母,那就是他们家名正言顺的老祖宗,他们两个孙辈若想要以后读书考功名品行方面就不能有任何污点。 靳南雪不想看到家里人不快,赶忙把她出去看铺子的情况说了一遍,安氏道:“咱们家没多少下人,安叔一家算是跟我最久的,他们夫妻两个都是本分的。 他媳妇原先在咱们家厨房当厨娘,如今年纪大了就让她回家了,虽然安叔这人没什么大本事但胜在忠心,所以我便一直叫他在铺子里干。当初把这两个铺子给你,连带他们一家子的卖身契也都放在你的陪嫁箱里了。” 靳南雪回头看看沉香,沉香点头道:“是这样的夫人,前几日您还看过所有人的卖身契呢。” 沉香说的是上次靳南雪用卖身契吓唬冬儿和秋露的事,她仔细想了想当时自己看过的那几张卖身契,里面好像是有姓安的。 安氏又道:“就怕你在婆家不好经常出来,所以每隔一段日子我跟你爹都会去铺子里转一圈,替你看看。” 靳南雪了然地点点头:“看得出安叔他们还算忠心,就是做生意上不大灵活,周围还有好几家杂货铺,大家进的货大同小异,实在没什么特色自然没什么人气,所以这些年铺子的生意才会每况愈下。” 安氏疑惑道:“这么说,你是想把他们一家换掉?” 靳南雪:“不是要换掉他们,咱们家本就没有多少可靠的下人,换了他们还能挑出几个会做生意的?我不过是想改改铺子的现状,想办法挣更多的钱而已。云戈,去拿纸笔过来,咱们好好说说这铺子如何改法。” 云戈见长姐吩咐,转身就去取东西,安氏和靳长青则有些回不过神,女儿还真打算在铺子上动心思? 继而两人又有些难过,这侯府的日子必然难捱,瞧瞧以前从不过问这些俗事的女儿如今说起生意来竟然头头是道,还不都是被逼出来的。 安氏试探问道:“雪姐儿,你莫不是打算关了杂货铺要开别的店?我可跟你说,这两间铺子在你外祖母手上时就是杂货铺,真要是换成别的生意别说我们不懂,就是安叔他们估计也做不来,到时候要是赔了可就不好了。” 靳南雪笑着道:“当然不是要关了杂货铺,放心吧娘,铺子的事我已经琢磨很久了,你们不妨先听听。” 云戈很快拿来纸笔,靳南雪坐下来边说边画,把自己心里的想法一点点仔细说给他们听。云戈和云珏年轻好奇心强对长姐的想法很快有了兴趣。姐弟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兴高采烈。 安氏和靳长青见孩子说得高兴干脆也不打扰他们,安氏去厨房吩咐做一顿丰盛的晚膳,一家人好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回到侯府已经天色渐暗。 沉香担心地看着靳南雪说道:“夫人,一会儿等见了老夫人就说伯府今日来拜寿的客人太多,而且宸王带着靳侧妃也回去了咱们不能过早离开,这才耽误到现在才回府。” 商陆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靳南雪冲两个丫头一笑:“你们不必担心,等一会儿我自会应付。” 只是三人刚入内院,就有小丫头过来报说西府来人了。 靳南雪秀眉一挑:“哦,谁来了?” 小丫头回道:“是西府的二老爷,二太太还有西府大爷、大奶奶,还有一众西府的小少爷。” 靳南雪心中暗忖:来得还挺齐全的,只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进了荣禧堂的院子,老远就听见西府二太太韦氏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大嫂,做人不能太自私了,侯爷成亲这么多年了,后院姨娘通房也纳了不少,到现在还没个一儿半女生出来,我们做叔叔婶婶的替他着急呀,也是为了延续侯府香火,思来想去,这才忍痛把亲生的孙子送过来任你们挑,无论你们挑中哪一个都成,哪怕是我们二房的嫡长孙耀哥儿我们都认了,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呢。” 话音一落又传来拍桌子的声音,紧接着就听见连氏怒喝道:“够了!想把你的孙子过继到我儿子名下,想都不要想,我绝不会答应的!” 韦氏不满地道:“这话怎么说的,大嫂怎么还生起气来了?可别吓坏了我的宝贝孙子们。要不是看在侯爷到如今还没有个一儿半女出来,你当我们舍得把自己亲孙子送过来给你们养?别把我们的好心当作驴肝肺。” 见里面吵得热闹,靳南雪不由停下脚步犹豫要不要进去,只听身后李嬷嬷的声音响起:“夫人回来了,怎么不进去?老夫人都等您半天了,老奴给您掀帘子。” 说着李嬷嬷上前殷勤地把帘子掀起来让到一边。 靳南雪深吸口气缓步走了进去。 此刻荣禧堂正房里一片剑拔弩张的气氛,连氏坐在上首,面对下面一群西府的老老少少气势上丝毫不弱。 靳南雪进去的时候只见一屋子的人几乎坐满了正房,一个跟连氏差不多年纪的妇人站在中间对着连氏正说得起劲。 一身绛红色绣富贵团花云纹丝绸褙子,头上的菊花折枝金簪,靛蓝色棉绫镶祖母绿的抹额,耳垂上一对金丝圈垂珠耳环随着身体幅度不断摇晃着,这位就是西府二房老太太韦氏。 第四十八章 西府来闹2 两边的椅子上坐着的依次是西府二老爷和他的长子,西府大爷江霖,长媳小韦氏,他们后面站着一排高矮不齐同样穿戴富贵的小公子,小韦氏手里抱着的一个不到一岁的小男孩,这些都是西府的小少爷。 看见靳南雪进来众人视线都转移过来,连氏正在气头上看见她斥责道:“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还不赶紧向你二叔二婶请安。” 靳南雪走上前对着韦氏和二老爷行礼。 韦氏呵呵笑着上前道:“哎呦,是侄媳妇回来了,正好,今日我跟你二叔还有你大哥大嫂把孩子们都带过来了,你好好看看,看哪个合你眼缘,今儿就能留下来,刚才我跟你婆婆都说好了,随便你们挑,哪怕是看中了耀哥儿我们也咬牙认了,谁让我们都是侯府子孙呢……” 连氏气得又是一拍桌子:“放屁!谁跟你说好了?我儿子还年轻即便眼下没有子嗣,以后肯定会有,自己家的孩子别总巴望着往别人家里送,我们侯府不稀罕。” 说完又冲着靳南雪道:“不是跟你说了早些回来,怎么又是出去一整天,真是愈发没有规矩,在别人家里都没个眼色,死皮赖脸地赖到现在,真以为你还是那府里的主子不成?” 连氏明显的指桑骂槐,听得西府众人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二老爷不干了,坐在那里拉着脸道:“大嫂这是说给谁听呢?我们好心带着几个孙子过来给你们看还不是为了大哥这一房的血脉不绝后?耀哥儿可是我们二房的嫡长孙,足见我们的诚意,大嫂说话可得凭良心。” 韦氏:“就是,我们是为了谁呀?要不是为了咱们一家子血亲,我们愿意把自己养的好好的孙子送过来?打断骨头连着筋,别总想着是我们沾你们大房的便宜,这都是为着侯府血脉,总不能眼看着侯爷到现在无后,断了老侯爷这一脉的香火,我们二房做叔叔婶婶的心里也跟着着急不是?” 侯府世袭四代,到老侯爷这一代本已经到底了,只因老侯爷是先皇的心腹又救过先皇的命,先皇特恩旨侯府再承袭两代,这要是断了香火,将来的世子只能从旁支那里选出来,这是老夫人和侯爷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连氏心里恨得不行,语气强硬道:“简直胡说八道!快收起你们这副嘴脸,当我们不知道你们心里巴不得的是什么,有我在一天你们休想得逞!再说一遍我儿子现在还年轻我们等得起,子嗣以后肯定会有的。” 韦氏满脸的不屑:“大嫂这话都说了多少回了,把我们当傻子糊弄,侯爷这些年娶妻纳妾的也没闲着,后院养了一大堆到如今却没一个能生养的,要说侄媳妇身子不好难怀上我们也信,可是总不至于各个身子不好怀不上吧?我说,大嫂你也别藏着掖着了,趁侯爷还年轻赶紧请太医给他治,别为了面子把孩子都耽搁了。” 连氏勃然大怒,腾地站起来道:“闭嘴!侯爷明明好好的你竟然咒他,还有没有一点做长辈的样子?有空成天盯着我们这边还不如管管你自己的院子,听说二弟最近又填了两个通房,这可是添丁进口的好事,嫂子我还没恭喜你呢。” 韦氏不妨被揭了伤疤心里一堵,气得狠狠瞪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二老爷,冷笑一声道:“当不得大嫂的恭喜,这也是咱们做正室夫人应当操心的事,唉,想当初大嫂子还是不够贤惠,不许大哥纳妾不说,连大哥睡个通房都要看大嫂脸色,结果如今弄得大哥膝下就只有侯爷一个儿子。 虽说大嫂现在想开了,到了儿子这里可劲地往侯爷后院塞女人,可惜事与愿违,就是没一个怀上的。” 连氏气得站起来道:“你们会有好心?当谁不知道你们巴不得侯爷没有子嗣好把你自己的孙子塞过来,不过可别高兴太早了,侯爷还年轻,我们不急就不用你们操心了,天色不早了带着你们孙子回去吧,我这里没给你们准备晚膳。” 西府众人已经在这里纠缠半天了,见连氏始终油盐不进怎么都不肯松口,江祺又迟迟不露面,几个小孩子明显脸上露出了困意,二老爷和韦氏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带着一众儿孙离开。 从靳南雪身边经过时连个白眼都懒得给她,府里做主的也就连氏和江祺,她靳南雪算哪根葱? 倒是西府大爷江霖和媳妇小韦氏从她身边经过时,两人客气地跟靳南雪道了别,靳南雪仔细看了一眼小韦氏怀里的那个小男孩,此刻趴在母亲怀里已经睡着了,长得白白胖胖看起来很是结实,这么可爱的孩子父母竟舍得把他过继过来,靳南雪不禁暗暗摇头。 正房里终于清静下来,连氏一身的火气正没地方发泄,看向靳南雪吼道:“还知道回来,没看见都什么时辰了!” 靳南雪:…… “母亲息怒,今日回去给祖母拜寿,宸王今日也陪着我堂姐回去了,祖母她老人家多日不见我堂姐想念得紧,宸王跟堂姐多停留半日陪她说话,当着宸王和堂姐的面儿媳不好在他们之前告辞离开。” 连氏一听宸王竟也去了伯府,脸色这才渐渐缓和下来,被二房众人这么一闹,她现在哪有心思训斥靳南雪。 不耐烦地挥手放她回去。 靳南雪出了正房,见外面已经天色黑透,随口问守在院子的一个仆妇道:“西府的人几时过来的?” 那仆妇答道:“老夫人刚用过午膳他们就来了。” “侯爷一直没有回来?” 仆妇低下头不敢看她。 靳南雪:…… 靳南雪:“到底回来了没有?” 仆妇小声道:“奴婢刚才好像看见侯爷了。” 那就是回来了。 靳南雪又是一阵无语,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江祺过来后,发现二房的人又举家过来纠缠,干脆眼不见为净悄悄溜了。 这男人,到底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第四十九章 诊脉 大约连氏被气得狠了,后来的几日都在荣禧堂静养连江祺和连姨娘都懒得见一面。 日子恢复到之前的冷清,靳南雪每日在听雪苑里开始琢磨起赚钱的计划,挖空心思回忆前世见过、用过的一些小物件,小玩意儿,比如简易版的按摩器、碎肉机、晾衣撑、包饺子神器等等,埋头在纸上涂涂画画,几日功夫还真让她琢磨出不少适合这个年代做出来的小东西。 比如看见院中的粗使丫头弓着身子在扫地,想起前世的长把小笤帚还有长把簸箕,使用起来不用弯腰弓背能节省不少力气,做法也很简单,立马回到书房里刷刷几笔画下来。蚊子再小也是肉,说不定冲着这两样小玩意儿也能多赚几个钱回来呢。 画好了几样图纸,接下来就是找个手艺好的木工师傅把这些东西做出来,到时候放到自己杂货铺子去卖。有了新鲜货源,再想办法用一些宣传手段,不愁吸引不来顾客。等铺子生意有了起色,以后的好日子才能有盼头。 越想越觉得可行,每日埋头研究图纸的劲头越来越足,沉香和商陆看着主子一天到晚埋头画画,画的还都是些她们看不懂的东西心里很是不解,但都乖巧地不去打扰,只添茶倒水伺候时好奇地凑近仔细琢磨。 商陆:“主子画的椅子真是新奇,奴婢见都没见过。” 沉香:“瞎说什么,这明明是条小船。” 商陆:“你才瞎说,这明明是椅子。” 沉香:“是小船。” 低头奋战的靳南雪:……不过一把摇椅,有这么夸张么? 画好了图纸本想亲自出门一趟,可再一想眼下连氏怎么可能再放她出去?还是算了吧,好在侯府没有限制她身边的丫头出门,所以便把这件事仔细交代给沉香和商陆两个: “你们仔细看看我画的这些图纸,这个一看就是扫地用的不过长了长腿而已……至于你们争论的这个,叫摇椅,等做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两个丫头睁大眼睛看着图纸上画的内容仔细听主子讲解,有些一听就明白了,可是大部分还是一知半解,虽然她们不是很明白但不影响拍主子马屁:“夫人真聪明!夫人真有本事!” 过了两日沉香带着一叠图纸出去,也不用走正门,只要给看管后门的婆子塞几个铜板,婆子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她们出去,反正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出了事自有夫人顶着,所以婆子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这样大家都方便。 靳南雪这边忙碌起来就觉得日子过得挺快,只是连氏那里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一些畏寒的老年人早早穿上了夹袄,往年这个时候连氏的荣禧堂里早已经烧了地龙用上了炭盆。 可今年连氏丝毫感觉不到冷意,一日日只觉得烦躁不已,嘴角甚至因为上火起了个烂包。 算算日子,都过去这么久了若是能怀上应该能诊出来了,于是叫姜嬷嬷带着府医去听雪苑请平安脉。 听雪苑里,给靳南雪把脉的府医是个年约五旬的老头,从少年时期就跟着自己的师傅进了侯府当府医,后来师傅故去他便接替了师傅的位置,多年来一直为侯府的主子效忠。 按说为主子请平安脉这种活再平常不过,可是今日这老头愣是翻来覆去诊了足足一刻钟还不见停下,这是非得要把出个病症出来才罢休吗? 靳南雪冷冷地看了一眼站在府医身后,一双眼珠子比自己还紧张地盯着府医动静的姜嬷嬷。 “你准备诊到什么时候?本夫人身体康健,目前应该没什么大病吧?” 对面传来女子冰冷的声音,府医明白这是被自己弄得不耐烦了,不由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说道:“没有没有,夫人身体已经大好,后期只要好生保养即可。” 府医也没办法,老夫人那里郑重交代过,务必仔细给夫人诊脉不可有半点疏忽,而且还特意派了自己的心腹姜嬷嬷跟着一道过来。 老夫人那谨慎到近乎威胁的语气,让他还以为夫人是得了什么绝症急需要他的确诊,又有姜嬷嬷在旁坐镇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仔细把脉。可是明明夫人身体逐渐好转并没有什么不妥呀? 府医总算起身还给靳南雪行了个大礼说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这段日子夫人保养得当身体又康健了不少。” 听得靳南雪嘴角直抽抽。 姜嬷嬷眼中的晦暗一闪而过忍不住张口问道:“你可诊仔细了,确定夫人身体康健?” 靳南雪蹙眉看过去:“姜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嬷嬷见我没诊出大病不高兴了呢。” 姜嬷嬷回过神来忙讪笑道:“老奴不是那个意思夫人误会了,只是老夫人担心夫人的身体,特意吩咐老奴让府医一定给夫人仔细诊脉,若是夫人身体还有什么弱症也好对症下药,老夫人这是把夫人真正放在心上了。” 靳南雪垂下眼帘不再说什么。 出了听雪苑,姜嬷嬷对府医低声问道:“你确定夫人身子没有什么不妥?” 府医心里觉得莫名其妙,实在是姜嬷嬷的表现太容易让人往不好处想,但还是照实回道:“确定,刚才为夫人诊了半天绝对不会有错,请老夫人放心吧。” 府医眼里的疑惑被姜嬷嬷看在眼里,于是淡淡说道:“那就好,不过是前日听说夫人似乎有些吃不下东西,老夫人还以为能有好消息传出,这才紧张了一些,唉!看来这回又落空了。” 府医一听顿时了然,原来是老夫人误会了以为夫人怀了身孕,想到这里府医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府里主子们的平安脉都是他负责,这几年侯爷的妻妾不见传出一丝喜讯,是什么缘故他自然心里有数,这两年老夫人悄悄请宫里的太医为侯爷诊治,都是他在旁边伺候的,怎么可能不清楚?不过对于主子的秘辛,他这个府医当然会守口如瓶。 第五十章 赐封诰命 于是只管拿好话对姜嬷嬷说道:“侯爷和夫人都还年轻,再过几年肯定会有的,还请嬷嬷平日多劝解老夫人一些,不必太过担心,若是因此伤了心神反倒不好了。” 姜嬷嬷见府医信了她的话也放心下来:“谁说不是呢。” 送走府医,姜嬷嬷回荣禧堂给连氏回话。 “没怀上?” 连氏皱起眉头不死心地再问:“会不会是时间太短,脉象不明显?” 姜嬷嬷小声道:“算算日子,若是真的……成了,应该能诊出来,要不过几日再让府医去请一次平安脉?” 姜嬷嬷心知肚明,哪里是时间太短,从那件事到现在都快两个月了,若真怀上了怎么也能诊出来,除非是真的没怀上。 可这话她哪儿敢说出来,只能默默垂下眼皮不吭声。 连氏脸上遮不住的失望。 之前的费力谋划竟然都白整了,真是不甘心! 她不愿意相信上天如此不随人愿,可是面对这样的结果最后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挥挥手让姜嬷嬷退下,看来还得再想办法。 深宫,杨潇得到消息立即去见了明启帝。 “启禀皇上,麒麟卫传回消息,今日永成侯府的府医去请平安脉,侯夫人身子康健,没有怀孕。” 明启帝正翻看杂书的手一顿,抬头表情惊愕地看向站在下面的杨潇,永成侯夫人是哪位?怀没怀孕跟他有关系吗? 过了片刻才想起两个月前的那档子事。 “没怀孕?好了,朕知道了,既如此把人手撤回来,以后不必再盯着永成侯府了。” 没有了龙种流落在外的风险,明启帝明显松了口气。 杨潇领命刚要退下,明启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他。 “等等,朕似乎记得,那永成侯夫人成亲三年,到如今还没有受封诰命?” 杨潇点头:“是,当初咱们的人调查永成侯府时就查到这事,侯府一直没有向礼部递过请封的折子,所以侯夫人的请封一直没有颁下去。” 本朝律例,诰命夫人的封号由皇帝下旨授予,但是首先要有资格受封诰命的人家先向礼部递请封的折子才行,像永成侯府这种正妻进门三年都不主动请封的人家,在勋贵圈子中简直少之又少,由此可见这位夫人在夫家的地位是怎样的。 明启帝点点头,那佳人清丽绝美的睡颜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一点点拨弄着他的心弦,痒痒的,想了想开口说道:“那就把她该得的诰命颁下去吧。” 传旨太监突然上门,侯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话说自多年前江祺继承爵位有太监来传旨,直到今日他们永成侯府已经好久没有接到过圣旨了,这次突然被赐下圣旨也不知究竟什么缘由,是福还是祸,实在令人忐忑不安。 一家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听上方传旨太监那特有的尖利嗓音不急不徐缓缓念道: ……制曰,妇专馈祀仪刑,不出于闺门,国重褒封宠命,必均于伉俪顾,典章之具在……永成侯江祺之妻靳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知书达理……慈特封二品夫人,钦此! 外命妇的品级跟丈夫的爵位息息相关,按照本朝律法,丈夫爵位在国公及以上的妇人受封一品夫人,侯夫人至少要封二品诰命,江祺的爵位是侯爵,所以靳南雪的诰命品级是正二品。 当然也有例外,如果夫君在朝中深得帝心,那么侯夫人被封一品诰命都是有的,比如连氏,连氏的夫君先侯爷被先帝看中,连氏的诰命就是一品夫人。 但是这会儿没人能想起这么多,所有人跪在那里听傻了。 怎么回事?竟然是赐封诰命的圣旨,他们侯府什么时候为靳南雪上的请封折子? 直到传旨太监离开,众人才慢慢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连氏不可置信地从江祺手中接过圣旨仔细看上面的内容,江祺也把脑袋凑过来,连氏忽然转头看向江祺道:“是你上的请封折子?” 不等江祺说什么,连氏陡然拔高了声音斥道:“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连商量都不跟我商量一下,这是不把我这个亲娘放在眼里了,你倒是说说到底受了谁的撺掇?” 说罢还狠狠瞪了靳南雪一眼,心里认定是靳南雪做的好事,不过得了几天好脸色竟敢背着她撺掇起自己儿子来了,要不然好端端的祺儿怎么会给她请封诰命? 江祺无辜地道:“不是我,没有母亲点头,我怎么可能突然给阿雪请封?” 实际上,除了靳南雪刚进门那段时间他惦记过要给她请封诰命,被连氏阻止后,就再也没起过这样的心思,到现在他甚至已经把这件事忘了,没想到突然来这么一出他也被弄懵了。 “不是你?若不是你的话那还有谁?” 连氏说着又把目光转向靳南雪。 靳南雪更是莫名其妙,自己突然就成了朝廷亲封的诰命夫人了? 从穿过来到现在,她都没有想起过自己有没有诰命这回事,所以刚才连氏问江祺的时候她脑子里也乱哄哄的,现在看连氏又把目光瞪向她,她只能瞪着比江祺更无辜的眼神回望过去。 连氏看靳南雪的表情不似作假,心里的疑惑更甚,自己这个儿媳妇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她要是有这个本事还用得着鹌鹑似的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到现在? 可是她也相信自己儿子,没有她的首肯,这么大的事儿子不可能不跟她说一声就擅自做主,私自递上请封的折子。 可是阖府上下除了祺儿这个侯爷,其他人没资格管这种事。 儿媳的娘家?更不可能,六品的小官职根本没资格上奏折子。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管连氏怎么想,江祺很快接受了这件事面上露出喜色,对他来说妻子得到了本该有的诰命乃是好事一件,谁上的折子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虽然他觉得莫名其妙但更多的是与有荣焉。 连氏目光移向铺着大红绣金线图案软缎的托盘上,放着整套诰命夫人服饰,连氏即便心里再膈应这个儿媳,也不敢明着表露出来对这件事情的不喜,否则那就是藐视皇权的罪责。 第五十一章 进宫谢恩 侯府的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道圣旨是怎么降临的,不过既然已经接旨,从此靳南雪便有了诰命不再是白身了,对于侯府来说终究是好事一桩,所以不管心里怎么别扭也只能认下。 任他们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靳南雪这个诰命不过是皇帝脑子一抽,想起来就直接下旨的。 消化了眼前的现实连氏又想起一事,对靳南雪嘱咐道:“既已得了诰命,明日是要进宫去谢恩的,你虽从未进过宫,好歹之前在我跟前也学过一些礼仪,今日天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做准备,我叫姜嬷嬷陪着你一块儿过去,有什么不懂的你问她便是,姜嬷嬷是跟在我跟前的老人了,对宫里的规矩多少还是知道点儿的。” 靳南雪松了口气,突然被封诰命,还没适应过来又要准备进宫谢恩,她正惶惶不安该做哪些准备,听了连氏的话也不推辞,当即带着姜嬷嬷回了听雪苑。 路上靳南雪便询问起宫里的事,姜嬷嬷平日再怎么瞧不上这位主子,可明日进宫是大事,万一靳南雪哪里做得不对,到时倒霉的可就是整个侯府,这一点她还是非常拎得清的,所以姜嬷嬷将她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细说给靳南雪听。 本朝明启皇帝是位难得的英明天子,在位七年一直勤政爱民,后宫妃嫔也不多,皇后娘娘福薄在明启帝登基的第二年便薨逝,皇帝一直没有再立新后,中宫后位空悬多年,如今宫里由贵妃和德妃两位娘娘共同掌权。 另外慈宁宫里住着的太后娘娘乃皇帝生母,本朝以孝治国,皇帝对太后娘娘极为孝顺堪为天下表率,不过太后娘娘如今不管事只在后宫颐养天年,所以明日靳南雪进宫后需要先去慈宁宫给太后磕头,然后再去贵妃和德妃两位娘娘那里谢恩即可。 靳南雪:“不用见皇帝?” 姜嬷嬷点头:“是的。” 得到姜嬷嬷肯定的答复,靳南雪心里有些小小的遗憾,做为一个魂穿的现代人对于古代的天子自然充满好奇心,要是能见一见活生生的古代皇帝那人生才算不虚此行。 转念又一想在这个皇权至上的社会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万一见了皇帝说错一句话,说不定都是要掉脑袋的事,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初次入宫一切谨慎为妙,皇帝这种生物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 姜嬷嬷一路上边走边讲解,等回到听雪苑靳南雪已经将宫里的大致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对于明日的进宫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时间紧迫,她只能在姜嬷嬷的教导下抓紧时间温习宫规礼仪。 好在前身毕竟做了几年的侯夫人,之前连氏为了折腾她特意给她请过两位教习极其严厉的嬷嬷,美其名曰为了侯府的颜面,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想来明日只要她谨言慎行,大约还是能轻松过关的。 心里有事,夜里睡眠便受到影响,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感觉还没睡多久,就被沉香从床上拉起来,姜嬷嬷已经带着几个婆子在外面等着了。 靳南雪只好强压下睡意从床上爬起来,任由姜嬷嬷几人开始为她梳妆打扮,佩戴翟冠,一层层将诰命服穿在身上。 等一切准备妥当,又略略吃了些糕点,竟然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来不及欣赏自己在妆镜前的样子,一行人匆匆去了荣禧堂。 连氏已经穿好了属于她的一品夫人诰命服,本来她没打算跟着靳南雪一起进宫谢恩,可是想到这个儿媳素来上不了台面,又从来没有进过宫,万一要是在宫里贵人们面前说错了话到时连累的可是她们永成侯府,还是由她领着一起进宫稳妥些。 再说好久没有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趁此机会去一趟慈宁宫,在太后娘娘跟前刷一波存在感,对她们侯府只有好处。 见靳南雪进来,连氏双眼挑剔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几遍,确定没什么不妥之处这才略略放心,见时辰不早,两人坐上软轿往外院去坐马车。 因为宫里不让带仆从进去,所以今日进宫的只有她们婆媳两个,连氏让靳南雪跟她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不忘提醒靳南雪,到了宫里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行差踏错一步,谨记宫规礼仪,总之不要给侯府惹祸上身等等,靳南雪耐着性子听着她聒噪,心里反而不紧张了。 等马车停下时她们已经到了皇宫的北门,这里是日常外命妇进宫必走的地方,也叫神武门,从神武门的侧门进去后,便有几名内侍抬着软轿等在那里,两人坐上软轿继续往里走。 一路不停,大约过了两刻钟左右的样子终于到了慈宁宫门口。 两人下了软轿稍等了片刻,很快里面走出来一位嬷嬷引她们进去,两人收敛心神跟着那位嬷嬷往里面走。 进了慈宁宫正殿,靳南雪跟在连氏身后往里走,微垂着头,眼睛所看到的只有脚下光可鉴人的白玉地砖,不过即使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得到周围似乎站了许多人,可是整个大殿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丝杂声。 靳南雪跟着连氏跪下磕头行礼,一套礼仪完成之后才听到正前方传来一道略带威严的女声:“这就是永成侯夫人?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靳南雪缓缓抬起头,只见对面高高的坐榻上,一位头戴紫金翟凤珠冠,身穿绛紫色宫装,年约四十多岁,一脸富态从容的中年女子端坐在那里,正是万人仰慕的太后娘娘,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 靳南雪眨了眨眼睛不觉有些意外,潜意识里能坐上太后这个位置的怎么着也是一位经历过残酷宫斗风烛残年的老人,没想到看上去挺年轻的,就是脸上的富态显得有些肿胀。 记忆中这位太后姓金,人称金太后,在前朝后宫地位尊崇无比。 不过略略看了一眼赶忙又垂下眼帘以示恭敬。 太后也在打量下面站着的婆媳两人,连氏她认识,那她身后这个年轻俊俏的女子,应该就是新晋的诰命夫人靳氏了。 第五十二章 进宫谢恩2 只见女子一身绛红绣金线云纹的诰命服,头上带着象征二品命妇身份的翟冠,两旁长长的金翅点翠流苏一直垂到肩头,巴掌大的小脸上略施薄粉,浓密的睫毛低垂在脸上形成两道好看的弧度,杏面桃腮,气质清冷绝尘。 即便见多了后宫佳丽,太后也为眼前女子绝佳的容貌所赞叹。 “真是好样貌。” 太后笑着说道:“哀家记得那永成侯就生得面如冠玉,风流倜傥,称之为本朝最年轻的侯爷,想不到侯夫人亦是容貌出众,气质脱俗,有此佳儿佳媳,老夫人真是好福气。” 连氏见太后语气温婉一副拉家常的姿态,忙笑着回道:“太后娘娘过誉了,我这儿媳初次进宫不懂规矩,还望太后娘娘海涵。倒是娘娘几年不见反而越发年轻,足见皇上对您的孝顺,后宫小辈们伺候尽心,太后的日子顺遂如意,说起来臣妇不过痴长太后娘娘几岁,可面上看起来倒像是长了十几岁不止,太后的福气让天下妇人景仰。” 太后对这种话听得多了,不以为意地笑笑:“哀家不过混日子罢了,这宫里的事杂七杂八谁爱做主谁做主,别来搅哀家清静就是,你若闲着无事就多递几回牌子进宫,咱们一块儿说说话。” 说着招手给她们赐座,并叫人送来热茶。 靳南雪:这是要坐下来好好聊了? 太后喝了一口茶聊道:“只是哀家不明白,小夫妻成亲三年,怎么到如今才得的封号?” 连氏心里一惊差点重新跪了下来,这话可不好回答,只好强笑道:“回太后娘娘,我这不成器的儿媳出身六品小户之家,当年自嫁进侯府臣妇便放在身边手把手指点规矩,为此还在太后这里讨过两个教习嬷嬷,如今能得诰命实在心中惶恐。” 太后笑道:“是你谦虚了,我看这孩子年纪不大,教养却是极好。也是,放眼满朝上下,如侯夫人如此年轻的诰命还真是绝无仅有,不过这都是她该得的,无需惶恐。” 说罢朝靳南雪招招手道:“上前来哀家仔细瞧瞧。” 靳南雪识趣地走上前去。 到了近前,太后便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起来,末了又问了几句家常。 靳南雪觉得这位太后娘娘实在跟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不但没什么架子反而让人觉得蛮和气的,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放松下来,说起话来不卑不亢,太后问什么便答什么,绝不多说半句,态度落落大方,这让太后对她反而增添了好感。 说话间一名宫女端上来一碗药汁:“太后娘娘,该喝药了。” 太后看了看脸上露出不耐之色,轻叹一声挥挥手让端下去。 连氏关心地道:“良药苦口,太后娘娘要保重身体才好。” 太后:“人老了,这病症治了这么多年,不但没见好,倒越来越重了,有时候真不想喝这些苦兮兮的汤药,实在是没什么用处。” 连氏:“太后是这天下最有福气的人,皇上又是再孝顺不过的,肯定会寻遍天下名医为太后诊治,太后可要放宽心才好。” 太后:“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治不好,还能寻到什么名医?罢了罢了,生死有命看老天爷还能让哀家活多久。” 靳南雪抬起眼帘不易觉察地观察了一番太后的脸色,这才看出原来太后那一脸的富态不过是水肿,而且气色也不好。 见太后身体欠安两人不敢多留,很快告辞离去。 等出了慈宁宫,靳南雪手里多了一柄太后赏赐的玉如意。能得到太后娘娘的赏赐,连氏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份和善,不忘对靳南雪又叮嘱道: “太后娘娘向来宽厚,待人最是和气,且福泽深厚,是这天下最有福气的女人,今日有幸得太后娘娘召见是你天大的好运气,以后你可要惜福。” 靳南雪低声说是。 靳南雪:“不知太后娘娘得的是什么病?” 连氏淡淡道:“消渴症,得了有十几年了,可惜这种病无法根治,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只能慢慢养着缓解症状罢了。” 没想到太后竟也患有跟她娘一样的病症。 这种病在后世之所以被人们称为富贵病就是因为很难彻底治愈,只能靠药物和精心的保养来缓解各种并发症的爆发,越到后期花费越多。放在这个时代治疗起来就更难了,别说在民间,即使贵为太后也没有办法彻底治好,所以太医只能想办法缓解病痛。 想起自己给母亲用过的那个方子,看来对消除太后的水肿应该有用。不过这位毕竟是太后娘娘位高权重,绝不能贸然上前献方子,还是慢慢弄清楚情况再说。 眼下她们还需去贵妃和德妃两位娘娘的宫里,中宫皇后位置空悬,太后又不愿插手宫务,所以宫里的事皇帝便授意贵妃和德妃两位娘娘共同掌管,所以两位娘娘那里都要去谢恩的。 领路的小太监道:“二位夫人,贵妃娘娘住在未央宫,过了前面的荷花池,再穿过两个甬道就到了,德妃娘娘的淑华宫也离得不远,出了未央宫往西走一段路就是,这会儿两位娘娘应该刚处理完宫务,奴才先带二位夫人去未央宫吧。” 连氏和靳南雪自然没有异议,连氏还不动声色地上前塞了一个荷包到小太监手里,小太监轻车熟路地把荷包塞进袖子,更加殷勤地在前面带路。 连氏偷偷对靳南雪道:“贵妃娘娘是左丞相陆大人家的嫡女,宫里没有皇后,后妃之中数她位分最高,这些年执掌宫务养出了一身脾气,面对咱们这些外命妇可没有太后娘娘那么和善好说话,待会儿你低调行事,她不问就别乱说话。” 靳南雪点点头。 到了未央宫,门口的执事太监让两人等着自己进去禀报,大约一刻钟后从里面出来一位年轻的女官,带着她们进去。 贵妃在未央宫正殿接见她们,一进去就看见一位身穿绯红色云锦宫装的丽人半卧在贵妃榻上,头上一顶硕大的赤金镶钻华胜耀眼逼人,这就是贵妃娘娘了。 第五十三章 失之交臂 她身后站着一排宫女,个个屏气凝神如雕塑一般杵在那里,唯有最靠近贵妃的那两个,一个蹲在近前手拿玉杵轻轻为贵妃捶腿,另一个正伺候贵妃用茶,不等二人走进一股极品铁观音特有的茶香溢满半个正殿。 婆媳两个跪下见礼,等了半天不见上面有动静,两人只能一动不动跪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上面传来一道懒懒的声音,带着一丝柔媚和不容置疑。 “这位就是永成侯夫人?以前宫宴上怎么从来未见过,抬起头来本宫好好看看。” 靳南雪缓缓抬起头却不敢看过去,垂下眼皮只觉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半晌听见贵妃说道:“起来吧。” 两人这才从地上站起来。 贵妃看清靳南雪容貌后很快失去了和她说话的兴致,转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连氏说话,连氏端起笑脸小心讨好地一一应答。 靳南雪这才小心地抬眼偷偷瞄上一眼,两人说话间贵妃连个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连氏一脸的谄媚讨好就像抛给瞎子看。 好在只说了几句贵妃便道乏了,让人送她们出去。 靳南雪小结:这位贵妃比太后娘娘架子大多了。 接着去往德妃所住的淑华宫,不知道德妃娘娘是个怎样的人? 路上听连氏说德妃和贵妃两位娘娘各管一半的宫务,平日一个比一个有手段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就连两位的娘家在前朝也一直是斗来斗去谁也不服谁的两个派系。 靳南雪默默做好了继续装孙子的心理准备。 这边正在猜测德妃为人,德妃派出去打探的宫女已经跟主子汇报打探回来的消息:……太后娘娘赐了一柄玉如意,后来两人去了未央宫,在那边待了没多长时间,也没见那位给侯夫人什么赏赐,看样子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德妃抿嘴一笑:“那位向来看人下菜碟儿,那永成侯空有爵位而无任何实权,在前朝不过担任了一个正五品掌事的闲职,皇上估计连他这号人都想不起来,他的夫人进门三年才得了诰命,可见也是个没多大出息的,这样的一家人贵妃自然懒得应付。” 掌事宫女道:“听太后宫里的人说,那位永成侯夫人生得花容月貌,是个不可多得的绝色佳人呢。” 德妃听了冷笑一声:“这宫里的女子,哪个不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绝色佳人?左右她又不入宫,碍不了谁的眼,罢了,叫她们在宫外磕个头回去吧,本宫没兴趣应付她们。” 德妃对见她们失去了兴趣,所以靳南雪跟连氏连淑华宫的门都没进便打道出宫了。 明启帝他本想着一下朝就去慈宁宫看望太后,他知道今日永成侯夫人要进宫谢恩肯定要去太后宫里,这样就可以跟佳人来一次“偶遇”,很想看看佳人的反应,到时就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 心里愉快地想着,却没想到下朝后竟被几个较真的大臣绊住了脚,为了一个在朝堂上没有分出胜负的事争论不休,非拖着他要讨论出个结果不可。 明启帝隐隐有些不快,但是在这些振振有词的臣子面前还是很给面子地摆出一副耐心倾听的样子,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性子潇洒不羁,但是在政事上从来不含糊,否则也镇不住这些圆滑的老臣。 耐着性子跟这几个臣子商议完,这才急匆匆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半路上碰到前去打探的心腹太监匆匆过来说,永成侯府两位夫人早已从慈宁宫出来已经去给贵妃和德妃两位娘娘请安,明启帝不假思索改变方向。 可惜还没走几步,又有太监前来禀报,永成侯夫人给两位娘娘请安完准备出宫了。 明启帝顿时哭笑不得,想想又有些不甘心,于是吩咐道:“去神武门。” 御辇又调转方向往神武门方向疾步而去。 可能上天没有听到真龙天子心底的呼唤,尽管御辇已经加快了步伐但还是迟了一步,明启帝登上高高的城门向下望去,看见的只是前方一辆马车在阳光下缓缓往前,越来越远,直至彻底看不见。 回到自己的院子,换掉厚重的诰命服和头上的翟冠,又草草洗了一把脸,靳南雪这才懒洋洋地趴在自己柔软的拔步床上不想再动弹了。 几个丫头准备好膳食,沉香上前贴心地劝她吃饱了再休息,靳南雪这才感觉出肚子已经快要饿扁了。 硬撑着爬起来挪到饭桌前,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立刻有了食欲,拿起筷子大吃起来。 商陆在旁小心问道:“夫人,进宫一趟感觉如何?宫里好玩吗?夫人见到皇帝了吗?妃子娘娘们是不是个个都美若天仙?宫里太监多不多……” 靳南雪:“呵呵,你家夫人脑袋都磕晕了。” 荣禧堂。 江祺兴冲冲道:“母亲,阿雪封了诰命是大喜事,咱们侯府是不是也该办一场宴请庆贺一番?说起来侯府很长时间没有办过宴请了,趁着这次机会一定要办得热闹一些。” 昨天封了诰命,今日又去宫里谢恩,对于侯府来说绝对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一般勋爵之家有了这样的喜事,都会对外大办宴席庆贺一番的,这也是在人前极其露脸的荣耀事。 连氏刚从宫里回来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在姜嬷嬷几人的伺候下刚换下厚重的诰命服,一身疲惫歪躺在软榻上不想动弹,就听见儿子说出这样的话。 她哪里有心情考虑宴请的事,所以一听儿子的话忍不住火大起来,没好气喝斥道: “办什么宴请,凭她也配?哪户勋爵人家的妻室成亲后没有诰命,用得着大肆庆贺?再说她的诰命本就迟了几年不被人笑话都不错了还好意思宴请?这事侯爷就不必管了,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吃顿酒席就成。” 这几年她压着一直没有给靳南雪请封诰命,一开始是因为实在瞧不上这个儿媳,不乐意给她这个体面,好让她明白哪怕嫁进侯门也别想借侯府的势在人前风光,后来又因为儿子的后院迟迟没有传出来喜讯,子嗣的事便牵扯住她所有的心神,更想不起来请封诰命,久而久之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第五十四章 生意经 没想到圣上突然下旨赐封,直到现在她都没搞清楚靳南雪这个诰命是怎么得来的,本想着进宫后跟几位贵人套套话,没想到太后身体不济她还没来得及提起就告退了,德妃和贵妃那里就更没有机会,如今儿子竟还想为她办一场宴请,连氏心里更不舒服了。 一个蛋都不会下的儿媳妇封了品级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万一宴席上有哪个不长眼的妇人若是问起:贵府子嗣怎还没有动静? 她该怎么说? 于是连氏不客气地回绝了儿子的提议。 江祺摸着鼻子不明所以,可他一向在母亲面前顺从惯了,不办宴席就不办吧,何必这么大火气? 靳南雪刚刚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懒洋洋歪在外间的贵妃榻上又养了一会儿神,才把沉香叫到跟前问她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沉香在连氏和靳南雪出门后也从后门出去了一天,按照靳南雪的吩咐去忙那两个铺子的事。 见主子问起,沉香道:“今日奴婢去看过了,两个铺子按照夫人的吩咐已经全部翻修好了,跟夫人图纸上画的效果一模一样,看来安叔办事还是挺可靠的。这几日他们找了两个手艺好的工匠,安叔说都是那条街上交往多年的街坊绝对可靠,按照夫人画出来的图纸正在赶做,不过,” 说到这里沉香小巧的眉头皱起来:“夫人让他们每样图纸做上百件出来是不是太多了,这花的可都是咱们铺子上近一年的盈利,这是安叔送来这些日子的账本,咱们今年那点盈利都快花光了。万一到时候那些东西不好卖,货都压在咱们手上那可就赔了。” 沉香一脸的担忧,靳南雪倒显得平静无波一点儿也不着急,接过账本摊开边看边慢条斯理说道: “无妨,咱们做的这些小东西看起来不起眼却很实用,只要宣传得好,不会卖不出去的,就怕这些东西一旦卖得好了,周围做生意铺面就会跟风,这些小玩意儿又没有多少技术含量,有手艺的师傅买回去照着就能做出来,所以咱们最好一次性多囤一些,等以后别家铺子里有了跟我们一样的东西卖,我们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对了,你下次出门的时候再拿一些银子出去给安叔,要提前囤货没银子可不行。” 沉香一听她又要往外拿银子有些着急:“还要拿银子出来?这样一来咱们手上可就没有多少银子用了,万一夫人这里有什么急用的话可怎么办?” 靳南雪知道这丫头是替自己担心,无奈继续给她宽心:“放心吧,你家夫人的诰命不是白封的,既封了诰命以后朝廷是要按月发俸禄的,这点银子老夫人那里看不上,到时候自然会送过来,另外侯爷这段日子不是送了些值钱的首饰,哪天银子不趁手了你偷偷出去卖掉一两件不就有银子了?” 沉香睁大眼睛:“还要卖首饰,这个行吗?” 靳南雪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才道:“哪里不行,你倒是说说?” 沉香:…… 虽然对主子说的话还是有些担心,不过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家夫人,既然夫人心有成算,那她一切按吩咐办事就行。 于是点头道:“奴婢知道了,以后夫人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 靳南雪低头看起账本,才翻了几页便感到一阵头疼。这古代的账本可不像现代那么简洁明了,上面的繁体字密密麻麻看得人脑子发晕。好在她前世做为中学语文教师,练过多年的书法基本功,而且脑子里还有原主的记忆对繁体字并不陌生,否则也不会经常抱着话本子打发时间。 不过这古代的记账方式跟现代实在大相径庭,看惯了阿拉伯数字的书写,对于账本上字里行间密密麻麻的内容还是吃不消。 耐着性子翻看了一遍就合上了,决定等有时间把账本好好捋一捋,用现代的记账方式记下来,这样以后自己查看起来就方便多了。 沉香收拾好账本,商陆带着一个小丫头提着食盒进来,两人一起动手摆放晚膳,沉香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商陆一听脸上的怒意止不住溢出来,愤愤道:“还不是大厨房那群狗眼看人低的厨娘,说什么漪澜院那边儿身子不舒服,她们要先给连姨娘熬她要的燕窝粥,咱们夫人既然刚从宫里回来,想必在宫里用过了贵人们赏赐的山珍海味,这会儿稍微等等不碍事。 哼!一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是欺负我们夫人好性儿。若不是沉香姐姐叮嘱过我不要给咱们夫人惹麻烦,姑奶奶我真想砸了大厨房。” 商陆显然气得不轻,说到最后忍不住撸起袖子摆出想要揍人的架势。 靳南雪和沉香一听就明白了,这肯定是连姨娘故意让人这么干的,这样的事以前没少干。 想也知道靳南雪得了诰命,整个侯府里唯二不高兴的除了连氏就属连姨娘了,今日夫人又进宫谢恩,连姨娘更是嫉妒羡慕恨,所以便在她管得着的地方给夫人使绊子,好让众人都看看,封了诰命又如何,还不是没有执掌中馈的资格,在侯府还得看她连姨娘的脸色过活。 对于后院女人这点小手段靳南雪本来懒得计较,但人家既然挑衅起来她若是还跟以前那样一声不吭,对方只会更过分,想了想出声劝道: “好了,这点小事犯不着生气,如今我身上有了诰命谅她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不过以后厨房若是做得过分,你们只管拿出大丫鬟的身份跟她们算账,就像你说的,那个大厨房想砸就砸吧,天塌下来有本夫人顶着。” 找个机会闹一闹也好,正好试探一下连氏的底线。 至于连姨娘,不过一个跳梁小丑而已她压根没眼里放。 商陆眼神一下子亮了:“是,奴婢记住了,下次她们再敢刁难,姑奶奶我可不是好惹的。” 沉香嗔她一眼笑道:“好了,夫人面前一口一个姑奶奶的像什么样子,赶紧消消气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主仆三人正说笑着,外面传来小丫头的声音:侯爷回来了。 第五十五章 转变 江祺进来后见靳南雪正在用晚膳,便笑着在她对面坐下,不说话只把手肘搭在桌面上,托腮看着她用饭,满脸的柔情似水。 沉香对商陆挤挤眼睛道:“再去拿副碗筷来,顺便叫厨房多加几个好菜过来。” 江祺道:“对,你们夫人吃得太清淡了,这几日府里喜庆,是该多叫一些好菜庆贺庆贺,你们去厨房传话,就说是我说的,叫他们做几样好菜送过来。” 商陆闻言高兴道:奴婢这就去。 这个时辰大厨房已经熄火了,那几个势利眼厨娘吃饱喝足估计打算回去睡大觉,可是侯爷发话,她们就得乖乖重新开灶,看姑奶奶不折腾死她们。 商陆喜滋滋出去了。 江祺转过头继续对着靳南雪:“不过我在外头跟几个同僚吃过了,这不是惦记你所以一回来就赶紧先来了你这儿。今日进宫感觉怎么样?都见了哪些贵人?快跟我说说,听说太后娘娘赏了你一枚玉如意,拿出来我瞧瞧。” 靳南雪低头吃着饭:“被老夫人放进祠堂了,说供起来给祖宗看看。” 连氏要走玉如意供奉祖宗的时候靳南雪并没有犹豫,这种贵人赏赐的玩意儿不能变卖,放在库房里也是落灰,再说都知道玉如意是太后娘娘赏给她的,连氏没胆子私吞,等供奉几日后自然会还回来。 江祺略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接着道:“应该的,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当然要祭奠祖先,太后娘娘可是很少赏赐谁的,可见对你的印象很不错,这回阿雪又给我们侯府挣了脸面。 靳南雪放下筷子认真道:“那侯爷为什么不早早为我请封诰命?否则这样挣脸面的事不至于迟了三年。” “这个,早请封晚请封,其实都是一样的,何必计较呢,这个时候其实挺好的。” 江祺尴尬地摸摸鼻子,他总不能说是自己亲娘一直拦着请封的事。当初他在连氏那里被驳回后就听话地再也不提,时间一长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可是她自己也从来不提呀,所以不能只怪他一个。 江祺干脆转移话题,从怀中掏出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打开,放到靳南雪面前。 “你看看喜不喜欢,这是我花心思专门为你挑选的,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 靳南雪低头一看,不大的匣子里竟装得满满当当,最上面是一支和田玉并蒂莲的步摇,一支金蕾丝嵌宝石花簪,下面是一对红珊瑚镶金耳环,除此之外里面还有几支做工精致小巧分别缀着金珠或碎宝石的珠花,一看就价值不菲。 怪不得刚才觉得他腰前鼓鼓的。 江祺在钱财方面向来大手大脚,她早已经见识过了,不止是对她,对府里其他女人,包括那几个通房丫头只要讨了他的欢心,胭脂水粉、金玉首饰方面他从来都不吝啬。 只是以前的靳南雪大约对他的处处留情伤心失望,骨子里又放不下大家闺秀特有的骄傲,不屑于跟小妾们争风吃醋,所以他的大方很少对她而已。 不过如今的靳南雪没有这些心理负担,渣男自动奉上的钱财不要白不要,再说这样一堆精致鲜亮的首饰摆放在眼前,任哪个女人看见了都会心动,她自然也不例外,于是伸手一个个拿起来细细观赏。 江祺见她拿起一支珠花细看,在旁指点道:“这几支珠花看起来不打眼,其实来历可不简单,是专供给宫里贵人们使用的,你看这用料,还有工艺都是上乘,这还是我托关系从宫里采买司掌管太监手里花大价钱买回来的。 那些个负责宫中采买的大太监偶有好东西露出来,只要打点好了就能弄到手,一般人别说买了,见都见不到。” 说罢一脸显摆地看着靳南雪,可惜靳南雪只顾着欣赏眼前的首饰,腾不出空闲看他一眼。欣赏完还吩咐沉香拿来葵花镜,对镜一一试戴起来。 江祺看靳南雪俏脸上带着浅笑心情挺好的样子,不由暗暗庆幸自己这银子花得值,斟酌着又说道:“原本你封了诰命咱们侯府是要宴请亲朋好友的,不过这个诰封毕竟迟了几年,眼下大办的话不太合适。再说你向来也不喜欢人前应酬,母亲最近精神又不太好,所以母亲的意思这次的宴请就不办了,咱们私下庆贺一番,你看呢?” 靳南雪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烛灯照耀下,在脸上映出两道弧度优美的阴影,看不出脸上的喜怒。 “你们都已经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 办不办宴请对她来说其实都无所谓,据她所知这种宴请到场的都是各家的夫人小姐,如今她认识的勋贵女眷并不多,即便举办宴请大部分都是连氏的人脉关系,想起以前与那些人相处的种种经历,她又为原主默默哀叹一番,既然连氏不乐意举办,她正好乐得清闲。 把匣子里的首饰挨个试戴了一遍,主仆两个又讨论了一番配什么式样的发型,江祺坐在那里半天插不上话,不觉脸上又多了几分尴尬。 好不容易听见外面传来商陆指挥下人的声音,江祺伸着脖子往外看,很快听见商陆的声音道:“劳烦两位大婶亲自送过来,冬月、冬葵,赶紧给侯爷和夫人送进去,侯爷要是满意说不定还会夸两位大婶办事利索呢。” 说罢就见冬月和冬葵两个丫头抬着一个大食盒进来,这食盒是两层的,底部那层里面是热烘烘的炭火,这样一路送过来里面的饭菜才不会凉。 很快食盒里的菜品一一摆上桌子,一盘酒酿清蒸鸭、一盘胭脂鹅脯、一盘蟹肉饺、一盅虾丸鸡皮汤、甜点是藕粉桂花糖糕和一碟酥炸红豆春卷儿,另外还有四道清炒时令小菜,分别摆放在瓷白莹润的碗碟中,色香味俱全冒着诱人的香气。 这些菜都是江祺平时爱吃的,侯爷的膳食厨娘们自然不敢怠慢,使出浑身解数精心烹制,味道确实不同一般。只不过江祺在外头已经吃过了这会儿并没有食欲,只继续坐在那里托腮看靳南雪享用。 第五十六章 奶娘 靳南雪刚刚也吃了一些不是很饿,但在香味的引诱下还是每样都尝了几口,吩咐两个丫头道:“撤了吧,这些菜还热乎着呢,你们都下去用饭,这儿不用伺候了。” 刚穿过来时见两个贴身丫头总是吃她剩下的饭菜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没人时便拉着两人跟她一块儿用饭,但是两个丫头都十分恪守规矩,说什么都不肯跟主子同坐一桌,她便放弃了,如今她再说这些话竟然没多少心理负担,果然由俭入奢易。 丫头们收拾完残羹给两个主子沏好茶退了出去,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冷静起来,两人看似亲密地尬聊起来,就在靳南雪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人聊走的时候,江祺竟然主动提出告辞离开了。 靳南雪忽然想起自从穿过来江祺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从来没有在她这里留宿过,即便有那么一两次露出留宿的意思,最后还是会因为各种原因轻易离开。 是本夫人魅力不够? 她摸摸自己光滑细嫩的脸蛋又觉得不至于。 这倒不是她希望江祺能留下来过夜,只是单纯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干脆不再去想。总之不用跟这个便宜丈夫同床共枕对她来说终究是好事,所以对目前两人这种相敬如冰的相处模式还是挺满意的。 她不知道的事,江祺不是没想过要留下过夜,只是那件事已经如一根刺一般深深刺进他心底深处,让他每每想要亲近靳南雪时便会无端端冒出来,犹如一盆冷水般浇灭他所有的旖旎心思,在女人的贞洁方面,他其实是很在意的,更何况这是他的妻子。 靳南雪被封诰命的事让日渐沉寂的侯府在人前热闹了一回,似是为了补偿靳南雪,一连几日江祺一回府就往听雪苑跑,每次来都不空手,侯府的下人看见了自然懂得审时度势不敢再为难听雪苑,就连大厨房的人也收敛了许多按照靳南雪该有的份例精心做好膳食送去听雪苑。 大厨房一改常态却让商陆有些憋屈,她已经做好了大闹大厨房的准备,结果一连几日人家伺候得极其殷勤一点儿幺蛾子没出,害她抓不到把柄没法发威。 这日江祺衙门散值后又被几个同僚拉去酒楼喝酒,回来时便有些晚了,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脚步有些虚浮,被贴身长随搀着往后院里走,刚进二门碰见了一个婆子。 婆子显然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见江祺回来不急不慌上前行了个礼道:“侯爷回来了,多日不见老奴特意来给侯爷请安。” 江祺眨巴着眼睛看了好几眼才认出眼前这婆子是从小带大他的奶娘王嬷嬷,于是客气道:“嬷嬷不必拘礼,多日不见嬷嬷几时回府的?” 王嬷嬷笑道:“今日一大早就过来了,托侯爷的福,老奴能时常回来给老夫人和侯爷磕头请安,是老奴天大的福分,老奴刚从老夫人那里过来,可巧碰见侯爷了,看见侯爷如今风华正茂少年得志,撑起侯府门庭老奴比得了什么都高兴。” 江祺闻言心里十分熨帖,温声道:“嬷嬷过奖了,既然回来了就不必着急回田庄上,在府里多住几日,陪老夫人说说话。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连姨娘要。” 记得当初连姨娘刚来侯府时,也得过王嬷嬷诸多的照顾,如今王嬷嬷回来连姨娘定然会把嬷嬷的起居安排好。 王嬷嬷笑着道:“那是自然,连姨娘本就是再温柔和顺不过的主子。” 王嬷嬷是连氏身边的心腹奴才,也是陪嫁丫头之一,年轻时连氏做主把她嫁给侯府一个外面田庄上的管事,连氏生下江祺后恰好她也刚生下一个儿子不久,于是就把她调进来当了江祺的奶娘。 王嬷嬷对连氏忠心耿耿,对江祺这个小主子也是从小看护到大的情分,江祺对自己这个奶娘还是挺亲近的,毕竟从小跟着奶娘的时间比在连氏身边多得多。 两人站在那里寒暄了几句,王嬷嬷话锋一转:“听说夫人得了诰命,这是喜事,老夫人心里也是高兴的,刚才还跟老奴提起这事,如今老夫人只担心夫人年轻不经事,自以为得了诰命而沾沾自喜,更担心侯爷因此将夫人捧得高高的,伤了后院其他人的心可就不好了。” 江祺不以为然:“怎会?夫人素来行事沉稳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合时宜之事,至于我母亲更是过虑了。” 王嬷嬷闻言一顿,心想侯爷果然如连姨娘说的那般对夫人开始上心了,于是又道:“如此甚好,是老奴僭越了,只是老奴刚从连姨娘那里过来,多日不见连姨娘竟然明显消瘦了许多,可怜一张小脸明显的泛白,老奴去的时候分明身体不舒服,还撑着坐在那里为侯爷缝衣裳,老奴劝说姨娘身体不舒服这些活就叫下人来做,偏姨娘不肯放手,说这是给侯爷贴身穿的,交给下人她不放心。” 听她这么说起连姨娘,江祺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有些日子没有踏进表妹的漪澜院了,想来表妹是惦记着自己,难怪会消瘦。 王嬷嬷偷偷注视着江祺的脸色,这是自己奶大的孩子,对他的品性自然了熟于心,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想起了连姨娘,心里不由一喜,继续道: “老奴见姨娘脸上似有难言之苦,便多嘴偷偷问了伺候的丫头,晓得姨娘这是心里惦记侯爷才思虑过重。老奴说句不当说的话,听说侯爷这几日都没有去过姨娘的院子,如今夫人得了诰命侯爷自然把夫人看得更重,一颗心都在夫人那里,可您和姨娘那是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姨娘心思单纯一直把侯爷放在心尖上,所以几日不见侯爷便会患得患失。” 说罢似乎觉得自己失言了,作势伸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两下道:“是老奴多嘴了,不该拉着侯爷说这些有的没的,不过姨娘也是老奴从小看着长大的,心里眼里只有侯爷,所以老奴才斗胆替姨娘说句话,侯爷若是得空了不如去看看她,免得辜负了姨娘的一片真心。” 这话若是其他下人说,江祺恐怕早就不耐烦了,可是对于王嬷嬷他还是比较尊重的,何况她说的又是自己表妹,自然不会生气,而且听王嬷嬷一说,江祺觉得自己的确不该冷落表妹。 第五十七章 显摆 他本打算先去听雪苑坐一会儿,然后,今晚似乎轮到去白芜房里过夜了,这几日他一直在几个通房丫头中间轮流过夜。 王嬷嬷看出他的犹豫,索性再添一把火:“姨娘听说老奴来见你,那脸上的欢喜叫人看着就心疼,侯爷既然回来了,不如就去漪澜院看看姨娘安慰一番,姨娘若是看见侯爷过去,不知道有多欢喜呢。” 几句话让江祺彻底改变了心意,罢了,今晚就去看看表妹,夫人那里少去一次也无妨。 跟王嬷嬷告别后,江祺转身往连姨娘所住的方向而去。 王嬷嬷站在原地定定看着江祺离去的背影,侯爷还是跟以前一样耳根子软,轻易就能被她说动,这样的侯爷让她很是满意。 黑暗处碧丝悄悄走近她背后低声道:“看来侯爷还是很敬重嬷嬷的,有些话我们姨娘没法说出来,只能仰仗嬷嬷帮忙,这是我们姨娘的谢礼,辛苦嬷嬷了。” 说着把一个荷包塞进王嬷嬷手里,王嬷嬷拿着荷包暗暗捏了捏,心里又是一阵得意。这些年她收了连姨娘不少的好东西,拿人手短自然要替姨娘好好办事,而且就凭连姨娘是老夫人亲外甥女这一条,巴结她准没错。 至于听雪苑那位,即便封了诰命又能怎样,老夫人不待见她,府中中馈没资格接手,仅凭侯爷时有时无的宠爱,在侯府这种深宅大院里就别想活得滋润。 王嬷嬷不屑地朝听雪苑的方向瞥了一眼,扭着身子离开了。 翌日,靳南雪去荣禧堂请安时,连姨娘和江薇已经坐在连氏旁边陪着她说笑,连姨娘一脸的容光焕发笑得灿烂,见她进来竟然破天荒迎上前来,走到跟前微微屈身行礼,口中说道:“姐姐来了,妹妹每日着急来给老夫人请安,倒是无暇去听雪苑,既然姐姐过来那就在这里一并请安了。” 靳南雪不由愣住,这位从来见了她恨不能把脑袋扬得高高的,什么时候给她行礼过? 连姨娘不管她什么表情,虚虚行完礼便直起身子,故作矜持地翘起小拇指伸手扶了扶头上一支锃亮的缠丝镶东珠金簪,那金簪一看就是新的,表面上透着一层莹润的金属光泽极为显眼。 靳南雪只看了一眼并不以为意,在珠宝首饰上她远远不及连姨娘,这几年连氏明里暗里给了连姨娘多少好东西,其中不乏极其贵重的珍品,眼下这支金簪大约是刚刚从连氏这里得来的吧,所以才在自己跟前显摆? 可惜如今的她对这些已经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见靳南雪只看了一眼她头上的金簪,然后一声不吭绕过自己去给连氏请安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连姨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等靳南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定,连姨娘撇了撇嘴走过去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对着连氏娇笑道:“姨母,四妹妹,我今天戴的这只簪子好看不好看?” 连氏和江薇自然很捧场地连声夸赞,就连一旁站着的白苏也讨好地夸赞道:“姨娘人美心善,配上这支簪子更显得妩媚动人了,怪不得昨晚侯爷去了姨娘院子里后再没出来,连给老夫人请安都忘了。” 几人又是一阵笑声,连姨娘故作娇嗔地道:“你别乱说,侯爷昨晚只是想送我这支簪子而已。”说罢还不忘挑衅地往靳南雪这边看一眼。 靳南雪这才明白原来在这儿显摆呢,看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捧连姨娘的场,她有些索然无味,渣男不会是去谁院子里睡觉都会买样首饰做为辛苦费吧? 呸!呸!呸!忽然想起最近她自己也得了渣男不少好东西,自己可从来没有留他睡过,不由为刚才的龌龊想法唾弃,只能说这是渣男处处专情的本质。就是不知这侯府究竟还有多少财富可以任他毫无节制地恣意挥霍? 连姨娘见靳南雪坐在那里对她的搔首弄姿丝毫没有反应,细看却是轻蹙眉头似乎在回忆不太美妙的事,以为是被自己给打击到了故作坚强而已,于是更加卖力地拉拢着众人说说笑笑,句句不离侯爷的体贴温存。 这些日子因为靳南雪被封诰命的事她气得砸了自己屋子里好几套瓷器、杯盏,更是暗暗撕碎了不知多少帕子,还有那几个不要脸的通房丫头,竟也上蹿下跳日日缠着表兄,害得她这段日子连表兄的面都很难见到。 她不是没找过姨母告状,可姨母反而劝她为侯府子嗣着想不要跟丫头们争风吃醋,说不定老天开眼,让哪个丫头怀上了呢? 她憋屈地差点呕血,无奈之下遇见王嬷嬷回府给老夫人请安,眼前一亮主动把王嬷嬷留下来住了一夜,如今看来,那笔钱花得值,表兄还是跟以前一样听得进去王嬷嬷的话。 靳南雪封诰命的事让满京城的勋贵圈子议论了一段日子,可是迟迟没有等到永成侯府宴请的帖子,这让其他勋爵世家有些奇怪,不过这毕竟是永成侯府的事,人家不摆宴席庆祝其他人自然不用操这份心,所以京城各家只是议论了几天也就过去了。 不过也有几家交际广泛的女眷耐不住对这位新鲜出炉的侯夫人好奇,开始往侯府递帖子邀靳南雪参加自己府上的宴请,这却是侯府众人始料未及的。 帖子送到连氏这里,连氏一一看过后没好气地放到一边,靳氏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突然被封了诰命,如今竟还有人下帖子邀请她出去交际,下一步是不是她就能代表侯府出去应酬了?想的倒美! 不过对于送上门的这些帖子不能一概推拒,这其中代表的不只是靳氏一人,还有整个侯府的体面,而且如今她有了品级,再跟以前一样拘着不让她出去抛头露面对侯府也不合适,而且那件事已经过去两个月明摆着没戏了,她正琢磨怎么跟靳氏摊牌这事,这一次若能让靳氏主动配合,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第五十八章 忠远伯府 连氏在帖子里面挑了一遍,大都是京中二流甚至末流世家的帖子,想也知道以她们侯府在京中的地位,那些真正的高门显贵是不屑于跟她们这种明显走下坡路的二流世家打交道,所以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 所有帖子中比较有分量的只有两家,一个是安定伯府,这家与他们侯府关系泛泛,在朝中的势力和体面跟他们侯府不相上下,而且早听说安定伯府后院纷争不断,不时闹出一段风波惹得整个京城的人看笑话。 他们能送帖子上门必然是想要巴结侯府,所以连氏只犹豫了片刻就断然扔到一边,这样的人家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另一个则是忠远伯府世子夫人送来的帖子,邀请靳氏去参加赏菊宴。 连氏想起靳氏上次跟她说起过忠远伯世子夫人苗氏似乎是她从小就结识的闺蜜,上次去给晋安伯老夫人贺寿时,两人见面后相谈甚欢。 最重要的是忠远伯府在京城算得上是清贵一流,忠远伯本人在刑部任职颇受圣上重用,其嫡长子,忠远伯世子年轻有为是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统领,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所以这一家绝对怠慢不得,若是交往的好了说不定以后就是侯府的一个助力,所以忠远伯府的帖子是一定要应下的。 连氏很快有了决定,便叫大丫头白苏去给靳氏传话。 靳南雪一听是苗若昕送来的帖子便欣然同意,苗若昕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第一个跟她发出善意的人,而且还跟她相当投缘,她也有意想要真心结交。 靳南雪对站在那儿等回话的白苏道:“我知道了,替我谢谢老夫人,有劳白苏姑娘跑一趟。” 对于连氏身边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靳南雪一向都很是有礼,能交好尽量交好,不求她们能在连氏面前替自己说好话,只求不要给她使绊子就成,所以对于白苏这个一等大丫鬟她会极其客气地称呼一声白苏姑娘。 白苏也是个聪明的姑娘,眼前这位再不受老夫人待见,也是侯府真正意义上的侯夫人,不是她这个丫头能怠慢的,因此每次见了靳南雪都很是规矩。 于是她也客气地道:“应该的。” 靳南雪眉头轻蹙说道:“可惜京城这些官宦人家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不知白苏姑娘可了解一些关于忠远伯府中的情况?若是知道的话跟我说说,我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说来惭愧虽然原主跟苗若昕是大小就结下的情分,而且当初苗若昕成亲时她还去送过添妆,可惜除了知道苗若昕嫁的是伯府世子,对于忠远伯府的其他情况原主还真是知之甚少。 所以这次去忠远伯府做客只能临时抱佛脚,多少打听一些对方的情况,提前做些了解总不会错。 白苏身为连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对于京城这些有身份的勋贵人家的情况多少了解一些,而且她很清楚老夫人对这桩事的态度,既然允许夫人出门应酬,自然以不能丢了侯府的脸面为准则,于是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说给靳南雪听。 可惜白苏似乎知道的也不多,说的时候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说道:“奴婢只知道这些,夫人若是想要打听更多,不如问问侯爷,或者姜嬷嬷也可。” 靳南雪听后道了谢,便叫商陆去送白苏出门,顺便去荣禧堂跟姜嬷嬷打听清楚忠远伯府的情况。 商陆很快回来把她打听到的信息说出来。 忠远伯府跟京城各勋贵之家情况差不多,都是上下几代人住在一起的大家族,苗若昕是忠远伯府世子夫人,嫡长媳,掌管着府中中馈,所以上次晋安伯老夫人寿宴由她代表忠远伯府前往。 苗若昕的丈夫忠远伯世子是御前侍卫而且是有官职在身的,年纪轻轻前途无量,两人成亲五年,只生了一个女儿,所以身为伯府嫡长媳的苗若昕在子嗣方面的压力很大。 世子的后院也是三妻四妾好几个,所幸伯府家规严谨,近年来一直没有传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情来。 靳南雪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白苏在自己面前说话时几次欲言又止,感情苗若昕有着跟自己一样的处境,无子;却比自己又强上许多,人家生了一个女儿,还主持着府中中馈。 不由苦笑,转而拧眉细想起来。 很快到了出门赴宴这一日,这次的聚会应该是靳南雪真正以自己侯夫人的身份去参加,对方又是原主小时的闺蜜,因此她十分重视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 上身穿了一件胭脂红绣折枝海棠的开领对襟褙子,里面月白的长衫领口,袖口处镶三指宽的锦缎滚边,下面配上一条月白如意云纹捻金银丝绣织锦缎百褶裙,头上只戴几支玳瑁压发,再插上一支和田玉步摇显示身份,整个人就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 出门时再披上一件鹅黄羽纱面狐狸纹大氅,既保暖又好看。 到了荣禧堂跟连氏辞别,不想连氏指着一旁默不作声站着的江薇道:“带上你四妹妹一起去,也好给你做个伴,姑娘家年纪大了,也该出门交际多见些人。” 连氏一席话说得江薇红着脸低下头不敢抬眼。 靳南雪定睛朝江薇看去,这才发觉江薇今日也是精心打扮过,穿戴上明显比往日华丽得多,梳着姑娘家常见的双环髻,头上只戴了两朵赤金佛手簪花,发髻上分别点缀着两串黄豆大小的珍珠,一身绯红色印花的锦缎夹袄,简简单单却衬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端看也是一个小美人胚子。 靳南雪稍一想就明白过来连氏的用意。 江薇已经十六了过了年就十七岁,寻常人家的姑娘到这个年纪已经嫁人了,最不济也定下了亲事,可江薇却很少有出门的机会,这次肯叫江薇跟着自己一同出门也是难得。 既然连氏已经吩咐,靳南雪只有答应的份,于是对江薇点头说道:“既如此那就同去,今日有些风大,妹妹再加上一件大氅免得着凉。” 江薇的丫鬟菊鸢早已经准备好了出门时穿的大氅,伺候江薇穿戴好以后几人便往外走去。 第五十九章 庶妹 侯府本来只安排了一辆马车,只有靳南雪和沉香两个人去足够,现在多了江薇和她的丫头菊鸢,便叫人又加了一辆下人坐的马车,这样自然是靳南雪和江薇同坐一辆。 靳南雪上车坐好后便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假寐,对江薇这个庶妹她以前没多少印象,两人同在一个府里却几乎没有来往过,最多在荣禧堂给连氏请安的时候碰见了互相打个招呼而已,所以她不知道该跟她聊些什么,干脆闭目养神。 江薇坐在靳南雪对面,见她闭上眼睛不予交谈的样子也没有吭声,这次老夫人能想起来让靳南雪带着她一起出门应酬,还是江薇自己在连姨娘跟前“不经意”提了几句,让连姨娘意识到应该在靳南雪身边插个眼线,这样靳南雪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见了什么人,做了哪些事她们也能清楚明白。 连姨娘本就气不过靳南雪得了诰命,如今还能扬眉吐气顶着侯夫人的名头外出走动,所以一听江薇的话眼珠子一转,在连氏跟前提起江薇快要及笄,该出门让人相看了。 所以江薇很清楚她今日被允许出门的目的是什么,除了有机会让人相看,最重要的是紧跟在靳南雪身边当个眼线,不过她并不介意,重要的是她有机会出去了就行。 江薇的姨娘在她四、五岁的时候就去了,那时嫡母身边有自己的亲生儿女,对她这个庶出的女儿根本不屑一顾,把她扔给奶娘和几个下人便很少过问。 江薇是在下人的白眼中长大,小小年纪的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奶娘也教过她要学会巴结讨好嫡母日后或许会有好日子过,江薇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很快明白了奶娘的话,从懂事起便天天去荣禧堂请安,规规矩矩伺候在嫡母左右。 她是庶女身边又没有亲姨娘为她谋划,虽然有靳南雪这个嫂子,可是嫂子在府里的体面甚至还不如她,所以她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嫡母连氏,连氏如今很少出门,即便出门也不一定愿意带上江薇。 所以当连氏吩咐她的时候,她红着脸羞涩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改在连氏和连姨娘面前的木讷拘谨,江薇一双灵动的眼睛不时落在靳南雪身上打量。 靳南雪虽然闭着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索性睁开眼睛看过去。 江薇急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一如在侯府里那般乖巧听话的样子。 靳南雪索性问道:“怎么一直盯着我?” 江薇抿嘴一笑,略带讨好地说道:“以前就觉得嫂子长得花容月貌,咱们侯府里的女子就没有比得上嫂子的,如今再看真是越看越美,妹妹我都移不开眼了,怪不得三哥这段日子总去嫂子院子里。” 江薇口中的三哥指的是江祺,靳南雪闻言正色道:“妹妹平日里沉默寡言,想不到竟然还留意你三哥去哪个院子多一些,不过这话也就在我面前说说,闺阁女子还是要慎言,以免说出不合时宜的话被人耻笑了去。” 江薇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是不适合说这种话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忙低头道:“是妹妹说错话了,嫂子教训的是,以后我记住了。” 靳南雪不以为意正准备一笑揭过,江薇抬起头来又说道:“似乎,从上次嫂子病了一场后,性子变了许多,就像……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过,这样的嫂子我很喜欢。” 靳南雪心里一惊,这段日子跟沉香、商陆她们朝夕相处,那两个丫头虽然也说起过她变了很多,但是不等她想好托词便自顾自想“明白”了,觉得她这是寻死过一次反而把一切看开了,经历过生死的人性情大变完全说得通,何况夫人只是性子变坚强了而已。 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是吗?看来咱们虽同在一个府里,妹妹对我还是了解甚少,就像我对妹妹一样,搁在以前,我也想不到妹妹原来这么会说话呢,老夫人若是知道妹妹其实也是伶牙俐齿,就不会总嫌妹妹木讷无趣了。” 江薇脸色又是一白,暗暗埋怨自己表现太过,反暴露了自己真实的性子,于是讪讪一笑,眼光忽然看见靳南雪旁边座位上放着的一个素净的绸缎包袱,里面鼓鼓囊囊不知包着什么。 江薇好奇地问道:“嫂子带了什么好东西,可是要送给伯府世子夫人的?” 靳南雪目光落在自己旁边的包袱上,这里面的小物件是她花费了几日的时间特意做出来的,想必苗若昕的女儿能够喜欢。不过这话她没必要跟江薇说,于是淡淡道: “没什么,不过给小孩子准备的一件玩意儿罢了。” 江薇见她并没有打开包袱让她看的意思,识趣地闭上了嘴。 两人又默默坐了一会儿,耳边不时传来车外人来人往的吆喝声,江薇忍不住好奇,伸手掀开车帘的一角偷偷看向外面的街景,不一会儿便看得入神。 靳南雪见她专注看向外面的样子也不打扰,其实她也是可怜人,从小被关在深宅大院里很少有机会出门,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不是对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 想到这里有些遗憾,若是姑嫂两个平日关系处得好,说不定两人就能臭味相投趁机在街上逛逛,可惜两人的交情到不了这个份上,只能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既然能让连氏想起来让她带着出门,肯定不会是像平时表现出来的那般木讷,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今日只要她不给自己惹事就好。 马车里安静了不大一会儿,忠远伯府到了。 两人在仆人的引领下进了伯府大门换上两顶小轿往里走,引路的是一个打扮得体的中年仆妇,跟在靳南雪的轿旁边走边小声介绍: “从这里到待客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我们世子夫人特意吩咐人准备的小轿,今日宴请的客人不多,也就跟我们世子夫人平日经常走动的几家夫人小姐,侯夫人初次上门,我们世子夫人特意吩咐奴婢一定要招待好夫人。” 第六十章 赏菊宴 靳南雪见这仆妇左一句夫人又一句夫人说得清清楚楚,举止得体恭敬不似伪装,心里对苗若昕的好感又添一层。 很快到了会客的院子,两名系着深粉色束腰的丫鬟上前见礼,带着靳南雪一行人往里面走。 这个院子占地较为开阔,一进去就见沿着青石小路摆放了几十盆开得正茂盛的盆景,一旁的花圃里也载满了葱葱郁郁的秋菊,大红、鹅黄、浅粉多种颜色姿态各异,在其他绿植的映衬下让人目不暇接。 如今已是初深秋时节,按照节气已过了赏菊的最佳季节,但有些人家暖房里培育的极品菊花正是争芳斗艳的时候,所以这一阵子京城各大世家举办赏菊宴也很常见。 靳南雪不由放慢了脚步一边欣赏这满院菊色一边往里走。 穿过几处青石小径,绕过一处回廊,就看见院子前方一溜五间带着耳房的正房,两边各有厢房,里面影影绰绰传来女子的身影却并不见有多大动静,显然厢房那里是专门给客人们带来的丫头婆子歇脚的地方。 前面正堂的帘子从里面掀开,只见一位身穿大红锦缎衣裙,云鬓高挽,打扮端庄华贵的少妇在几个丫头的簇拥下迎出来,边走下台阶边说道:“阿雪妹妹可算来了,快跟我进里面歇着,今日没有多少客人,我请的都是平日里谈得来的几个朋友,待会儿介绍给你认识,你不必拘束。” 说罢上前挽住靳南雪的胳膊。 靳南雪抿嘴一笑说道:“苗姐姐客气了,能接到苗姐姐邀约我自然是要来的。” 靳南雪转头看向沉香,沉香会意,上前把手上提着的小包袱递过去。 靳南雪说道:“初次上门也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东西,听说姐姐有个很可爱的小女儿,便随便做了两个小玩偶,希望小姑娘能喜欢。” 苗若昕见递上前的包袱忙示意身后一个丫头接过,自己对靳南雪笑道:“妹妹来就来了竟还想着给我那个小淘气包带礼物,妹妹既有心,那姐姐就不客气了。” 靳南雪:“不过是我自己做的一对小玩偶,讨孩子高兴罢了不值一提。” 靳南雪了解到苗若昕膝下就一个四岁的小女儿,便想了这么一个主意,她自信这种毛茸茸形态少见的小玩物小姑娘一定会爱不释手。 两人说笑着往屋子里走去,靳南雪四下看看满院的花卉心情极好:“没想到这个季节府上的菊花还开的如此好,可见是费了一番功夫了。” 苗若昕笑着指给她看:“可不是?你瞧,除了花圃里这些常见的品种,其余栽在盆景里的都是刚从暖房移过来的,方便今日姐妹们欣赏而已,等下午气温降低的时候还是要搬回暖房去的。 妹妹别只顾在这里看,还有几盆稀罕的品种不便搬来搬去,等一会儿我带你们去暖房欣赏。外面太冷,妹妹快随我进去。” 两人几年没有来往,再见依然觉得十分亲近,苗若昕听说靳南雪封了诰命便有了邀她来聚一聚的念头,如今见她真的来了心里的那份亲近感更增几分。 忠远伯府算得上是京中显贵,现任家主忠远伯在刑部担任侍郎一职,家中三个嫡子,苗若昕嫁的是早早被封为世子的嫡长子赵梓桁。 苗若昕的娘家门第清贵,父亲是御史为官清廉,家里经济状况一般,她之所以能嫁到忠远伯府是因为两家的主母,既苗若昕的婆婆和她母亲关系好,两家女眷常来常往彼此知根知底,忠远伯夫人早早替儿子相中了家教规矩甚好的苗若昕。 两人说笑着走进正堂,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位年轻的女子,有妇人打扮的也有几个跟江薇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几位夫人看见靳南雪进来,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姑娘,都好奇地打量起来。 苗若昕拉着她的手向众人一一介绍,在座的有敬文侯府家的少夫人,武兴伯府家的小儿媳,侍郎府中的孙媳妇,还有两位也都是家族地位在京中数得上号的年轻贵妇。 除了这些人,另外还有六七个未出阁的闺秀,其中有两个是苗若昕娘家的小姑子,三个是忠远伯府几房的姑娘,被苗若昕叫过来陪上门来做客的几位闺秀,还有两个看样子跟江薇一样是跟着家中姐姐或嫂子一起来的。 见果真如苗若昕所说来的客人不是很多且都是同辈,靳南雪心里顿时轻松不少,苗若昕把靳南雪介绍给大家,互相见礼后靳南雪又让江薇给各位夫人见礼,江薇微红着脸跟众人见过礼,便跟其他小姑娘一样乖巧地坐在靳南雪身后。 苗若昕所交的朋友显然都跟她是平时来往密切的,所以很快大家聊在一起,众人对靳南雪好奇,便有人主动跟她说话,先是恭喜她刚封了诰命的事,接着就有一位夫人委婉地询问靳南雪怎么侯府不摆宴请庆贺一番。 靳南雪看得出对方是纯粹好奇并没有其他意思,便随口说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很快大家又说起了别的。 靳南雪暗道今日给江薇相看的目的可能要落空了,眼前这几位夫人也就是江薇刚刚进来时瞅了两眼,之后再没提过,想来人家身上没有揽相看这份任务。 不过也没关系,这种事也急不得。 苗若昕见客人都到齐了,便对身边一个年轻姑娘说道:“绮然,不如你带着妹妹们还有诸位姑娘先去园子里逛一圈,你们小姑娘有小姑娘的话题,不用拘在这里陪我们,待会儿我们也会过去,咱们在暖房那边碰面就是。” 赵绮然点点头,走出来矜持地向众人施礼然后带着江薇等几位闺秀出去了。 苗若昕对靳南雪道:“绮然是我们家二房叔叔的嫡女,排行三,你叫她三姑娘就成,跟在她身边的一个是二房庶出的四姑娘,另一个是三房的五姑娘,她们三个今日帮我招待上门来的诸位姑娘,这几位夫人常来我们府上所以都认识她们,以后你多来几次也就熟悉了。” 靳南雪点头称是,忠远伯府是四代同堂子嗣旺盛,家里未出阁的姑娘也多,刚才这几位伯府姑娘给她的印象各有千秋,那位赵绮然看表情就是个骄傲难相处的,另外那两个年纪还小,眉眼灵动间似乎对于结交新朋友比较感兴趣,说不定江薇这次还真能跟哪个闺秀结个手帕交呢。 第六十一章 刁蛮庶女 闺秀们离开后大家闲聊起来更加随意,话风一改刚才的内容变成小姑娘们不宜听到的闺中秘事,靳南雪初次加入这种场合不由心里暗叹还是小看这些表面端庄的已婚妇人了。闲聊了片刻苗若昕起身领着大家去后花园赏菊。 从院子后门出去就是伯府后花园,伯府的花园占地很广,举目望去只见远处假山池塘、亭台楼榭,廊回路转,中间夹杂着数不清的绿植花卉,即便已到深秋季节,风景也很是吸引人,众人一路走一路欣赏风景,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暖房处。 侍立在门口的几个婆子上前掀开两层厚厚的棉帘请众人进去,里面一股子热气顿时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浓郁的花香。 这座暖房不算大,房顶竟然装着大块的琉璃,阳光透过琉璃照进来让里面的光线很是亮堂。 暖房里的菊花自然都是稀有品种,光颜色就看到鹅黄、淡黄、粉红、大红,淡紫,茶白等各种颜色,甚至还有两盆绿色的,花开正艳。 此时赵绮然带着一群小姑娘显然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会儿正准备往外面走,看见她们一行人进来,赵绮然上前对苗若昕道:“大嫂你们可来了,诸位姑娘对咱们家这些珍品花卉都很喜欢呢,齐姑娘还想跟我讨要一盆带回去,我说我做不了主。” 说罢嘴角微不可见地露出一丝讥诮。 话音刚落,众人目光朝其中一个身穿紫粉色衣衫的小姑娘看过去,那小姑娘见众人都看向她,脸上的表情既无辜又隐含一丝得意。她就是赵绮然口中所说的齐姑娘,武兴伯府的庶出孙女齐明玉。 不等苗若昕说什么,跟在苗若昕后面的武兴伯府少夫人翁芷兰已经上前一步对自家小姑子沉声道:“明玉,在家时我是怎么叮嘱你的?在外做客不可眼皮子浅,你若再这样不知分寸,以后别想我带你出来了,真是丢人。” 说罢又狠狠瞪了齐明玉一眼。 齐明玉起先不以为意,本打算借着赵绮然的话笑嘻嘻直接跟苗若昕开口,却不料被自家嫂子当着众人不留情面地训斥了一番,脸色不由微微发红,咬着嘴唇不服气地小声嘟囔道:“不过几盆菊花而已,不给就算了,至于这么说出来么?” 她声音虽小可是众人都站得不远,所以基本都听到了。 翁芷兰气得脸色更沉,恨不得上前将齐明玉打一巴掌,她就知道带这么一个不省心的东西出门少不得会惹出事端,可谁让自家公爹对这个庶出女儿跟她的姨娘格外偏宠,知道她今日要出门做客,那姨娘便趁机撺掇她公爹出面,让她不得不带着齐明玉一块儿出来,打的什么算盘她再清楚不过。 果然这眼皮子浅的东西跟在府里一样,看见喜欢的东西就敢开口跟人要。 见翁芷兰气得脸色都变了,苗若昕忙上前打圆场:“不过一件小事芷兰你不必生气,其实我本就打算等你们回去的时候每人送上两盆的,咱们几个的交情不是一年两年了,以往芝兰你的好东西我也得过不少,就当是礼尚往来,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 转头又对齐明玉道:“齐姑娘可以帮你嫂子好好挑两盆。” 苗若昕说这话就是想要齐明玉明白,那两盆菊花是送给翁芷兰的,跟武兴伯府无关,更别说齐明玉了。 可齐明玉哪管这个,一听苗若昕要送当即眼睛一亮,利索地往身后一指道:“我要那盆紫龙卧雪,还有那盆瑶台玉凤!世子夫人不会不舍得吧?”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愣住,这小姑娘还真敢说,别说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是送给翁芷兰的与她齐明玉无关,而且她说的这两盆可是暖棚中里最珍贵的花中极品,放眼望去能培育出这两种品种的除了忠远伯府,恐怕也只有皇宫里有了。 “住口!你还真敢要,再多说一个字回去后我就把你今日的表现告诉婆母。” 齐明玉虽是庶女,但是在府里有亲爹的宠爱飞扬跋扈惯了,根本不会把翁芷兰放在眼里,可是她怕嫡母,若真惹得嫡母生气惩罚起她来亲爹也挡不住,于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几位夫人都是平日交好的,武兴伯府后宅的事多少也清楚一些,见闹得不好看忙纷纷上前打圆场把话岔开,拉着翁芷兰去欣赏那几盆花中珍品。 苗若昕冲自家小姑使了个眼色,赵绮然便带着姑娘们往外走。 只是小姑娘们没有那么深的城府,看向齐明玉的目光都带着掩饰不住的鄙夷。 翁芷兰见自家那烦人的小姑也出去了,拉着苗若昕的袖子不好意思地小声道:“真是对不住,以后我再也不会带她来你们家做客了。” 苗若昕理解地拍了拍她的手:“咱们这样的人家,哪家后宅没有一些烦人的糟心事,想开些,顶多两三年等以后她嫁了人你就解脱了。” 两人说着悄悄话,却并没有避讳站在旁边的靳南雪,正好靳南雪所站的位置在这条小径的最里端,想避也避不开,所以听了个原原本本。 翁芷兰叹了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以后说死不带她出门,大不了得罪公爹,反正我婆婆和夫君会护着我的。” 靳南雪不禁想到现代看过的一个段子:如果谁和你有仇,那你就生个女儿惯坏她,然后把她嫁给仇家的儿子,那你仇人一家便死定了。 想到将来要娶齐明玉的那家人,靳南雪忍不住替那家人默默叹了一声。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耳边忽然传来翁芝兰略带歉意的声音。 靳南雪回过神来,冲她笑道:“翁姐姐不必自责,就像苗姐姐说的,哪家后宅没有一些糟心事,不要让这些事影响了咱们赏花的好心情。” 苗若昕:“对对对,咱们还是赏花要紧。” 她指着那几盆开得最好的介绍道:“这几盆是府里花匠培育了好久的名贵品种,今年才算开得最好了。” 第六十二章 各怀心思 随着她的指点,众人把目光都投入到这几盆罕见菊花上,其中就有刚才齐明玉点名要的那两个品种,紫龙卧雪和瑶台玉凤,而这些品种里最珍贵的要数那两盆罕见的绿色,名曰青沼绿萼。 靳南雪平时对菊花没多少研究,不过看着眼前开得茂盛且颜色鲜艳欲滴的花朵心情不由大好,上前轻轻地抚摸着那柔嫩的花瓣。女人没有不爱花的,尤其是这些不可多得的花中珍品,众人忍不住纷纷夸赞起来,这让苗若昕很是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刚才我说的每人送两盆可不是敷衍你们,虽然这几盆最稀罕的暂时不能送,其他这些随便你们挑,怎么样,姐妹我够意思吧?” 苗若昕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 几人一听道过谢后便不客气地挑选起来,当然几位夫人在挑选时心里都有数,只在同一品种且花盆数量较多的里面挑选,最珍贵的那几盆绝不会开口。 苗若昕怕靳南雪是初次上门不好意思跟大家一样随意挑选,特意走过来跟她说道:“ 不知阿雪妹妹喜欢哪一盆,可千万别跟我客气,你难得上门来一趟还特意给我的琳姐儿带礼物,我也没跟你客气不是?” 靳南雪见她说得亲切便也不再顾虑,学着其他夫人的样子挑了两盆,一盆白色一盆粉红色,这两盆的品种在暖房里培植的数量最多,且花开的既大又鲜艳十分惹人喜爱。 见众人都挑好了心仪的花盆,苗若昕便叫下人进来把挑中的这些一一搬到门口,等几位夫人走的时候好直接搬到她们马车上。 再说赵绮然这边带着闺秀们出了暖房,她们当中除了忠远伯府自家的姑娘和苗若昕娘家两个小姑子,剩下的几个都是初次来伯府做客,有人提议在后花园走一走,好好欣赏一下伯府的风景,赵绮然自然不会不答应,便带着大家往园子里走去。 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路上大家眼睛不停嘴巴也不停,叽叽喳喳地边欣赏风景边聊天,不过都刻意避开齐明玉,不跟她走在一起,也不跟她搭话。 齐明玉一个人走在众人后面,刚才几个伯府的姑娘对她不屑的表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不由心中暗恨。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几盆花,刚才在暖棚里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没想到自己开口一讨要就立马变得小气巴啦,还敢摆脸子给她看,不知道她是客人吗?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真是没规矩没教养。 心里把伯府几位姑娘狠狠吐槽了一番,她想起今日自己来的目的,就是要想办法见一见心仪已久的少年郎,那位在京城贵公子中出类拔萃满腹经纶的伯府三公子,如今到了伯府后花园,要是能跟三公子来个偶遇那可就太好了。 她知道嫂子平日不待见自己,今日带自己出来完全是看在爹爹的份上迫不得已,想要让她帮自己见到伯府三公子肯定没戏,所以要想达到目的只能靠自己。 原本她打算讨好伯府的几位姑娘,通过她们说不定能见到人呢,可是现在看来伯府这几个姑娘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竟然瞧不起她?哼,有什么了不起。 其他姑娘们不可能知道齐明玉满心的愤恨,走在前面兴致高昂地有说有笑,江薇跟伯府的四姑娘走在一起,她大多数时间都是静静地听其他人说话,自己很少出声,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浅笑,看起来一副腼腆害羞的样子,这让大家对她有了一丝好感。 不过今天这几位姑娘当中,除了伯府这位四姑娘和那个齐明玉跟她一样是庶女出身,其他几位都是家中的嫡女,对她说话时虽然客气,但还是透露出淡淡的疏离,显然不会真的跟她成为朋友。 江薇只当看不出来,愈发低调地接近伯府四姑娘,都是庶女不存在谁高攀谁的问题,若能哄好了她并与之交好,也不枉她出来这一趟。 忠远伯府在京中的声望远远高于她们永成侯府,伯府是世家大族,几房人住在一起,年轻一代中除了世子年轻有为,早早在御前有了个不错的差事,且伯府大房还有一位名声在外,文采斐然的玉面郎君三公子赵梓润。 两年前凭自己实力考过了乡试并一举夺得解元,一时间在京中名声大噪,据说赵三公子不但文采斐然还生的相貌不俗,最重要的是还未定亲,因此成为京中许多闺秀心目中未来夫婿的最佳人选。 江薇正想得入神突然听前面一位闺秀道:“不知三表兄今日可在府中?前日听我家兄长提起几日前的诗会,三表兄一首“鹧鸪鸣”,震惊了在场的所有学子。” 立即就有人接口道:“上次的诗会我也听说了,赵三公子才学斐然,满城学子哪个不羡慕很多人甘拜下风。” 听他们说起自己家三哥,忠远伯府的几位姑娘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五姑娘带着骄傲的语气道: “我三哥从小饱读诗书文采斐然,区区几首诗作而已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不过我三哥很忙的,明年他准备参加春闱,这些日子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潜心读书,偶尔才出来散散心,今日你们怕是见不到他的。” 众闺秀一听脸上皆露出遗憾之色。 江薇心里一颤,虽然明知自己侯府庶女的身份远远配不上伯府三公子,但既然来这里做客,蠢蠢欲动的少女心还是忍不住有了一丝幻想,万一有幸碰到伯府三公子也不枉此行,缘分这种事谁又能料得到呢? 她很清楚像忠远伯府这样的人家,给家中嫡子相看媳妇,以她侯府庶女的身份是绝对入不了对方眼的,所以她也只是在心里幻想一下,哪怕见一面也是好的。就是不知今日有没有这个福分,若是那赵三公子正巧来后花园散心就好了。 可惜她知道这应该是个奢望,明知今日府中招待女客赏菊,赵三公子为了避嫌就不会贸然来后花园,只是她始终有些不甘心罢了。 走在最后的齐明玉听到前面的人说起赵三公子也是眼前一亮,若是能碰见出来散心的三公子,岂不是天上掉下的缘分?可是怎样才能碰见三公子呢?齐明玉两只眼珠子贼溜溜转起来。 第六十三章 被人盯上 众人正边说边往前走,忽然听见后面传来“哎呦”一声,众人急忙回头看去,只见齐明玉竟然坐在地上,一只手抚摸着右脚踝脸上带着明显痛苦的表情。 众人吃了一惊,虽然不喜欢她但还是围拢过来问她怎么回事,赵绮然走在最前面,眼中露出厌烦的神色,不过碍于自己是主家不能对客人置之不理,只好忍着厌烦走过去问道:“齐姑娘你没事吧,好好的怎么会拐了脚呢?” 齐明玉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右脚踝,闻言懊恼道:“刚才我只顾看两旁的风景没有注意到脚下,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就拐脚了。” 赵绮然转身对跟着的一个丫头吩咐道:“你赶紧叫两个婆子过来把齐姑娘背回去。” 那丫头答应一声刚要转身离开,齐明玉急忙喊道:“等一下,不用叫人过来。” 面对众人狐疑的目光,齐明玉讪讪一笑又赶紧解释道:“就是不小心脚拐了一下没多大事,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我这是老毛病了,从小身子骨不结实,走路一不小心就爱拐脚,不过只要坐在原地不动,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现在要是强行起来的话反而更加严重。” 听她这么一说,姑娘们都有些面面相觑,那这到底是严重还是不严重呢? 赵绮然:“可是也不能让你就这么坐在地上呀,还是叫两个婆子过来,若是能动了也小心一点,叫她们背着你回去更妥当。” 齐明玉忙笑道:“不用这么麻烦了,这个我有经验,只是脚有些疼暂时不能走路而已不会有事的,不如这样吧,赵三姑娘你就先带着大家离开,我这里留一个小丫头就行了。我在这里休息片刻就会回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搅了大家的好兴致。” 赵绮然还想说什么,可齐明玉铁了心不让她叫婆子过来,还一副歉意的样子请大家继续游园不必管她。 江薇在一旁看了半天上前道:“赵姑娘不用担心,既然齐姑娘说没事应该是真的没事,不如我留下来陪着她,正好这园子里的风景我还没欣赏够呢,等齐姑娘脚不疼了我们再慢慢走回去。” 见江薇主动说出留下帮忙的话,齐明玉低下头悄悄翻了个白眼,也罢,看来赵家姑娘肯定不会把自己单独留在这里,总要有人陪着她们才肯离开,既然这位江姑娘要陪着她那就陪着好了。 赵绮然看了看两人不想再说什么,反正她已经问过了,是齐明玉自己坚持不要人过来的,于是又客气了几句便带着诸位姑娘头也不回地走了。 暖棚里几位夫人挑选完菊花慢慢往外走去。 她们并不打算原路返回,而是沿着暖房外的小路继续往园子里走,靳南雪跟在几人身后边走边欣赏园子里的风景,心里默默拿伯府的后花园跟她们侯府的比较。 远处,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快步朝她们一行人走过来,腰上系着一条深粉色束腰。 她们这些勋贵府中下人们的装束都是大同小异,尤其是丫头们穿戴的束腰颜色都差不多,一等大丫鬟系黄色的束腰,二等丫鬟系深粉色束腰,三等是浅灰色,至于下面的粗使丫鬟以及仆妇等皆是中长的宽衣窄裤,便于更好地劳动。 所以眼前这个丫头一看就是二等。 只见她走到苗若昕身边先是施了一礼,然后上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苗若昕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松开转身对几人说道: “我家夫君平日总喜欢收集各种奇石,最近正好在外面搜集了一些别致有趣的,就摆在假山南边的花圃里,倒也平添许多雅趣,我们顺着前面的假山绕过去,穿过竹林就能看到了。” 众人一听有奇石可以欣赏自然不会有意见,便随着苗若昕往假山那条路上走去。 很快到了苗若昕所说的花圃,众人信步走过去就看见草地上大大小小造型各异的石头参差摆放在那里,不是很多,但胜在造型有趣而且大小差别迥异,既有一两丈高的大块巨石说不出像虎还是像熊,也有不足一米表面竟似长出天然画轴的,的确有些意思。 不过对于见惯了稀罕东西的这些贵夫人们来说其实这样的石头不算什么,但主人盛情众人自然多多捧场,尽显宾主和谐。 靳南雪站在那里欣赏,忽然觉得前方似乎有几道目光透过眼前的假山怪石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很是奇怪的感觉。 抬头向前望去,但见前面就是高高的假山。忠远伯府这座假山占地不小,但整体修葺的很不错,假山从上而下绿植掩映,中间上山的小路、凉亭、瀑布、甚至溪流都有,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虽是深秋季节,山上到处栽种的绿植大部分还是一片郁郁葱葱,遮掩着半山腰一座凉亭只能看见覆盖着红色琉璃瓦的顶端。 从下面往上走只有一条小路,半掩在满山绿植中,眼下秋风瑟瑟,树叶在风中悠然摆动并不见哪里有人影。 许是自己的错觉? 靳南雪摇摇头想要摒弃掉脑子里这个荒诞的想法,可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始终萦绕,让她隐隐觉得不舒服。 抬眼看看其他几位夫人,她们看上去并未有什么异样,依然兴致勃勃地评论着眼前的奇石这块像个老翁,那块若是做个照壁大约没有问题。 片刻后众人继续往前走,靳南雪不再多想跟了上去。头一次来人家府上做客,若是迷路在这后花园里可就失礼了。 只是随着她脚步移动,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始终存在,她不由又回头朝假山上望了一眼,依然一无所获。 假山上的凉亭中,此时站着三位锦缎华服的年轻男子,其中两位正是身着便装的明启帝和麒麟卫指挥使杨潇,另外一位则是忠远伯府世子赵梓桁。 明启帝双手抱臂神色悠闲地靠在凉亭一端的柱子上,视线却一直盯着假山下一个身披鹅黄色羽纱面狐狸纹大氅的年轻女子。 他悠然自得地看着女子先是跟着众人巧笑嫣然,后来似乎有所察觉似的频频往假山上张望,可惜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很是巧妙,在周围植被的遮掩下,透过枝叶缝隙能够清楚地看见下面几位女子,而下面的女子却无法看清亭子里是否有人。 这女子可不就是自己这几日一直想要见到的永成侯夫人,靳氏? 第六十四章 动了心思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 明启帝从下属杨潇嘴里得知靳氏今日去了忠远伯府做客,立即想起忠远伯世子赵梓桁是自己的心腹下属,御前侍卫统领,立即心血来潮乔装一番带着杨潇直奔忠远伯府。 明启帝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堂堂一国之君为了想要见到一个女子,竟然还要煞费苦心寻找机会主动出击,偏偏对方还是臣子之妻。 若是那日靳氏进宫谢恩时与他“偶遇”让他如愿见上一面,或许他也不至于对靳氏如此念念不忘,可惜那日终究差了那么一点点运气只看到一个渐渐离去的倩影,这反而勾起他更大的兴趣。 他自认是个政务清明的风流天子,不论在朝堂上臣子们眼中,还是在百姓心目中他绝对称得上一个明君,在位七年他从未做过让臣子或者天下百姓诟病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有些放荡不羁,可是在国家大事上从来清醒果断雷厉风行,从坐上龙椅开始励精图治七年才换来朝堂内外的蒸蒸日上。 可是偏偏他对一个臣子之妻动了心思,作为一个明君他不可能做出直接一道圣旨把人宣进宫中的荒诞事,可是这种想得到又吃不到的情绪竟然一日日在他脑中扎下根来,既然打消不了心里这份隐晦的念头,索性主动趁机寻找机会。 杨潇对于主子偶然的脑抽行为已经习惯,且他绝对是个忠心的下属,所以收到继续留意永成侯府以及靳氏的命令后不敢有丝毫松懈,当手下打探出靳氏去了忠远伯府参加赏菊宴,立即禀报了明启帝,于是就有了这回明启帝的微服之行。 杨潇提前命下属暗中给赵梓桁传了信,可是当赵梓桁见到从伯府后门进来的明启帝两人时还是吓了一跳,更在明启帝斯文儒雅地表达出想见佳人一面时,赵梓桁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好在这位祖宗只是说远远见一面,并没有提出其他过分要求赵梓桁才略略放心一些,作为心腹之一,赵梓桁也是见过主子私下里的脑抽行为,很快面色如常安排下去,派夫人身边的丫头前去悄悄知会一声。 当然他不会跟苗若昕明说,只说让她领着几位夫人一定要去看看后花园假山下面那几块奇石。于是,就有了上面的一幕。 明启帝在亭子里暗中窥视,山脚下的佳人跟自己两个月前见到的合为一体,当时靳氏被人下了药,直到他离开都还在昏睡之中,如今披着一身鹅黄的大氅站在几名女子当中,竟是异常耀眼夺目,一颦一笑都是与众不同,不枉他费一番心思。 直到下面的人影消失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端正了身子潇洒地转过身,这才发现身后站着的杨潇和赵梓桁身姿笔挺杵在离自己几步远的距离,两人都是一脸的严肃,明启帝不由发出一声轻笑,对二人说道: “你们两个这什么表情?这里又不是朝堂上,咱们是出来放松的,就要有放松的姿态,而且朕绝对相信忠远伯府上下对朕的忠诚,不会有什么刺客突然窜出来,所以你们用不着这么严肃,来来来,坐下陪朕喝一杯。” 说着在亭子中的石凳上坐下。 中间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套上等的汝窑茶具,可惜里面的茶水已经凉了。好在赵梓桁想得周到,除了茶水还叫下人摆上了一瓶上等的桂花酿,此时见明启帝想要动手倒酒喝,忙抢先一步上前拿起酒壶,给明启帝斟满一杯,又给自己和杨潇倒上。 一杯酒下肚,赵梓桁恭敬说道:“陛下,这里风有些大恐对龙体有碍,不如随属下去不远处的凝香阁歇息,那里我已经叫下人布置妥当,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到陛下。” 关乎到明启帝龙体安康,赵梓桁自然要打起万分的小心,把这位祖宗伺候好了,他们伯府才会一直风光显赫下去。 明启帝假装不悦道:“你把朕当六十老翁了,这么点儿冷风都经不起?” 说罢凑近一些眯起眼眸低声道:“莫非你安排了惊喜在凝香阁里等着朕,可是一位佳人?” 赵梓桁脸上顿时露出惶恐的表情,不过明启帝显然是在开玩笑,不等他开口便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后摆了摆手起身道: “也罢,客随主便,这忠远伯府朕还是头一次来,顺便参观参观。” 赵梓桁悬起来的一颗心又落了回去,这种事对天子来说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可是永成侯夫人能接受吗? 真是吓死他了,刚才他还真担心这位会不会脑子再一抽想要对永成侯夫人做些什么,虽然永成侯府在朝中没什么地位,可是终究是有头有脸的勋贵人家,那永成侯夫人若是在自己家出点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 就在赵梓桁内心天人交战时,明启帝已经大踏步朝山下走去,杨潇紧紧跟在身后,赵梓桁一愣也赶紧跟上去带路。 明启帝到来后他第一时间吩咐下去府中所有人不得随意进入后花园,好让皇上如愿“邂逅”他想要见的人,眼下见也见了,这会儿夫人已经领着女客们回了内院,他们这边就不会再碰到什么人。 可惜想法很美好,现实却有些糟糕。 三人下了假山顺路往凝香阁的方向而去,经过一处照壁刚拐了个弯,却看见前面几丈之外站着两个陌生的少女,几人俱是一愣。 赵梓桁没想到这个时候花园里还能碰到人,仔细一看这两个少女他一个也没见过,瞧两人的衣着打扮一看就是哪家的闺秀,明白应该是夫人那边宴请的客人。 明启帝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女眷,只看了一眼便不经意转了个方向站在路边,杨潇也随主子退到一边不吭声,等着赵梓桁尽快解决。 赵梓桁忙上前一步对两个少女行了个礼道:“在下赵梓桁,不知二位姑娘在这里实在是冒昧了,我们马上就走。” 说罢客气地请两人先过去。 齐明玉和江薇在看清三人后却像两个傻子似的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第六十五章 说书女先生 江薇没想到这齐明玉说话如此直白,不过反正四下无人她也懒得装,于是用更加冷硬的语气道:“你敢!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反正这儿也没什么人,真动起手来不一定谁吃亏呢。” 齐明玉闻言愣住了,之前江薇在人前一直表现得温顺和气,待人接物甚至有些小家子气,没想到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变脸速度比她还快,齐明玉被唬住不敢动手了。 江薇也不想再跟她胡搅蛮缠下去,绕开她径自往回走,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再不回去可就不好交代了。 听到身后传来齐明玉的脚步声也不回头,任凭齐明玉一边走一边对着她的背影放狠话。 苗若昕带着诸位夫人回到待客院中,此时偌大的正堂中已经搭起了一个小型戏台子。这个戏台子可不是唱戏用的,而是请了一个说书的女先生,来为众人说书取乐。 内宅女眷之间各种的宴请都不会只有单一的内容,比如今日的赏菊宴不可能只安排了赏菊这一个项目,主家为了让客人尽兴自然会安排诸多的节目来助兴,常见的如饮酒赋诗,看戏打牌,文雅一些的如投壶博弈、曲水流觞之类都是女眷们喜闻乐见的项目。 今日这场赏菊宴不过是苗若昕寻的一个由头跟自己的闺中密友聚一聚,大家坐在一起赏赏花、聊聊天、解解闷而已,所以除了赏菊以外并没有准备许多的消遣内容,只是请了一位常在茶楼说书的女先生,在大家用膳时说上几段烘托气氛。 今日来的女眷不多,加上忠远伯府自家的几位姑娘也不过刚刚凑齐两桌,这会儿赵绮然带着诸位闺秀还没有回来自然不能开席,苗若昕便遣了一个仆妇出去寻她们。 苗若昕对诸位夫人道:“也不知姑娘们去了哪里玩,这个时辰还不回来,若是再不回来咱们只管先用膳不必等她们了。” 一位夫人接话说:“也不必着急这一会儿,还是等她们回来了大家一起用餐。” 桌上有摆好的甜点果脯之类,那说书的女先生已经亮相开始为大家说书,众人一边听书一边窃窃闲聊,倒也觉得自在有趣。 靳南雪前世在电视上欣赏过说书之类的节目,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里看了个真人秀,而且还是一位女先生她觉得挺稀奇,不由仔细打量过去。 站在戏台上的这位女先生三十余岁的年纪,梳着普通的妇人头饰,一身利落的窄袖长裙浑身上下给人一种干练洒脱却很舒服的感觉,手里的醒木高高拿起,轻轻落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说书便开始了。 女先生说的故事叫《青瑶传》,听起来内容跟《西厢记》差不多,靳南雪坐在下面听得津津有味,比起咿咿呀呀的戏曲,她觉得这说书更有意思。 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说书先生都是男子很少遇见女先生,因为说书先生一般出入的都是茶楼酒肆等鱼龙混杂公共场合,而女子讲究不能抛头露面,一旦大庭广众之下站在台上说书就会被指责为品行不端,因此干这一行的女先生少之又少,且大多只接在深宅大院为女眷们说书的活。这样既避免了在公众场合被一群老少爷们儿围着的尴尬,又能挣得一笔较丰厚的赏钱。 苗若昕有几家陪嫁铺子做的是酒楼茶肆生意,所以找到一位女先生来府里说书是比较容易的。 台上正说得热闹,台下苗若昕让人把说书的册子拿给夫人们一一过目,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随意点书。 轮到靳南雪,她接过册子翻了翻,发现上面所写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她之前看过的话本子,无非才子佳人、民间奇事之类的故事,再就是一些将军沙场征战的武戏实在没什么新鲜感,可是就这样台下的一众女眷也听得津津有味。 靳南雪忽然想起前段时间为了打发时间,她特地让沉香和商陆去外面的书肆淘过新鲜的话本子,内容都大同小异实在缺乏新鲜感,若是她能写出一本好看的话本子来卖,是不是能赚到一笔银子呢? 越想越觉得可行,她在前世看过那么多的网络流行小说,比起这个册子上的故事,内容可要曲折有意思多了,凭着她中学教师的功底若是翻写出来印成书籍卖的话,说不定还真是一个生财之道,这个绝对可以试试。 正想得激动,门口传来声音,以为是姑娘们回来了,转头一看,只见几个仆妇引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进来了。 这小姑娘大约四、五岁的年纪,矮矮胖胖的个头,脸蛋肉乎乎的长得唇红齿白很是可爱。 身上的穿戴颇为精致,一身枣红绣着缠枝花卉的锦缎夹袄,领口和袖口处都镶着一层白色绒毛,梳着双垂髻,上边各插着一支珠花,上面的金铃铛随着小姑娘的动作微微晃动,发出细小悦耳的声音。 小姑娘怀里紧紧抱着一对毛绒玩偶,进来后站在门口朝里面观望了一圈,看到苗若昕眼神一亮甩开身后奶娘欲要牵她的手,自己朝着母亲快步走了过来。 苗若昕已经张开双手迎接,口中对小姑娘柔声道:“琳姐儿睡醒了?快到娘这边来。” 小姑娘上前偎依在苗若昕怀里,把手里的毛绒玩偶往她手上塞,嘴里小声说着什么。 其他几位夫人都是认识琳姐儿的,纷纷逗着她说笑几句,小姑娘在客人面前性子有些腼腆,微红着小脸把头埋在苗若昕怀里蹭啊蹭。 苗若昕笑着接过琳姐儿手里的两个玩偶仔细一看,竟是两头模样差不多,造型十分可爱的小猪,毛茸茸圆滚滚的身子,呆萌的小表情憨态可掬,任谁看了都喜欢得紧,正是靳南雪送的玩偶。 苗若昕刚才并没有看靳南雪到底送的什么,如今仔细打量了一番却是她不曾见过的东西,不禁嫣然笑道:“这竟是两头小猪?想不到这玩意儿还有如此讨人喜爱的模样,瞧着实在跟印象里的本尊相差甚远,妹妹是怎么想出来的,这心思也太巧妙了。” 第六十六章 老毛病了 说着把玩偶拿给其他夫人们看,众人一见也都新奇地纷纷点头,猪这种家畜她们谁见过如此招人喜欢的模样?都忍不住夸起靳南雪心思巧妙。 跟着琳姐儿过来的奶娘说道:“是啊夫人,这玩偶做得也太招人喜欢了,我们姑娘一见到就喜欢的不得了,抱在怀里就没撒手过,玩了一会儿说要拿给夫人您看,就迫不及待过来了。” 苗若昕更乐了,牵着琳姐儿的小手给靳南雪见礼:“琳姐儿,你怀里的小猪就是这位姨姨送的,你刚才不是说要谢谢送你礼物的人吗?” 琳姐儿有些害羞地扭了扭小身子,在母亲的示意下奶声奶气说了声谢谢姨姨,逗得众人又夸起琳姐儿乖巧懂事。 有夫人想起自家的孩子,便客气地询问靳南雪这玩偶怎么做的,靳南雪就把做法还有所需的材料大略跟众人说了一遍,当即有夫人表示想给家里的孩子做几个来玩玩。 靳南雪乐得跟这几人结交,便爽快应承下回画几张不同的玩偶图纸送给大家,到时只需照着图上做就成了,众人又是一番道谢。 靳南雪没想到这样一个无心之举竟然还能帮自己扩宽人脉,心里暗暗高兴。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继续听书,琳姐儿则安静地坐在母亲怀里继续摆弄自己的新玩偶,就见赵绮然带着诸位闺秀们回来了。 苗若昕对自家小姑道:“你们总算回来了,可是玩得尽兴?再不回来我可要派人出去寻了。” 说罢转头吩咐一旁伺候的下人赶紧撤了桌上的果盘开始摆膳。 琳姐儿刚才过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这会儿一点也不饿,见下人们开始摆膳便有些坐不住,扯了扯苗若昕的衣摆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几句,苗若昕点点头叫奶娘带着她出去玩了。 赵绮然跟大嫂一起招呼闺秀们在一桌坐下,然后回道:“我带着大家去我的院子里坐了坐,出门时正巧碰上大哥哥派过去的下人,说家里有贵客在叫我们不要走回廊那边的近路,害得我们绕了一圈的路才过来。 不过没听说大哥今日要待客呀?大嫂,不知大哥招待的是什么样的尊贵客人,都不许我们在自家院子里走动?” 赵绮然满脸的疑问很是不解,以前家里也不是没有招待过皇亲国戚之类的贵客,从没有过不许人随便走动的。 明启帝是突然微服来访,赵梓桁自然不会跟府里的人过多解释,所以苗若昕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很清楚丈夫既然能突然做出这样的安排,那么今日来的客人肯定非比寻常。 随即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你大哥哥做事素来有分寸,不会无缘无故下这道令的,既然大家都回来了咱们就开始用膳。咦?怎么少了两个人,永成侯府和武兴伯府的两位姑娘呢?” 闺秀们进来后靳南雪就发现江薇没有在其中正在纳闷,翁芷兰也正欲开口问她家庶妹去了哪里,见苗若昕问起,两人都看向赵绮然。 赵绮然把齐明玉在花园里拐了脚的事说出来,又有些自责地道:“本来我是要找两个婆子过去把齐姑娘背回来的,可是齐姑娘说什么也不肯,只说自己拐脚是老毛病了叫我们不必管她,后来江姑娘主动提出由她陪着齐姑娘,我便答应了。” 说罢自责地低下头,无论如何把受伤的客人单独留在园子里都是她做的不对。 翁芷兰和靳南雪听清楚后倒吸了一口气,什么叫拐脚是老毛病了?这话任谁听了都觉得有猫腻,想起自家小姑的德性,翁芷兰顿时气得脸色变青,靳南雪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看着两人隐忍的表情,还有自家小姑一脸的自责,苗若昕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委婉道:“两位姑娘到现在还没回来,许是迷路了,不如你们先用膳,我这就叫人去园子里找找。” 说罢立即指派几个仆妇去花园里寻。 转头看见翁芷兰和靳南雪明显尴尬的表情又上前安慰了几句,翁芷兰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丫鬟的声音传来:“二位姑娘回来了。” 只见齐明玉和江薇两个在几名仆妇簇拥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众人仔细看去,两人除了微微有些喘气,眼神有些躲闪以外,浑身上下还是原来的装束并没有什么不妥,众人暗暗松了口气,无事就好。 一个仆妇上前回道:“奴婢们刚出了院子门就看见两位姑娘已经回来了。” 苗若昕上前拉着齐明玉上下仔细查看,口中关心地问道:“听说齐姑娘拐了脚,这会儿可好些了,还疼不疼?要不要叫府医过来看看?” 齐明玉忙摇头:“不用不用,刚才只是轻轻拐了一下并无大碍,休息了一会儿就能走路了,不用劳烦府医。瞧,我这不是自己走回来了?” 说罢扬起脸干笑了两声,目光触及自家嫂子翁芷兰冰冷的目光和气得铁青的脸,笑容如卡在喉咙里一般瞬间消失了,不过还是不服气地别过脑袋哼了一声。 江薇表情歉意地对苗若昕行了个礼,才说道:“刚才我见齐姑娘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路,赵姑娘陪着其他闺秀们又分不开身,所以我才自作主张留下陪齐姑娘在园子里休息了一会儿,因此回来晚了耽误了大家的时间,真是对不住。” 赵绮然闻言垂下眼帘掩饰住内心的不屑,庶女就是庶女,到哪里都一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说什么拐了脚,谁知道内里打着什么龌龊心思? 可恨自己当时糊涂不愿带着这两个庶女一起玩耍,才顺水推舟留她们在园子里歇息,好在没有出什么意外,否则就是她的过错了。 只是没想到大哥哥那里竟来了贵客,也不知道这两个有没有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 小姑娘都能想到的,夫人们岂能想不到?看到众人讳莫如深的神色靳南雪暗自感叹,古代的大家闺秀都是自小锁在深闺,崇尚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年龄稍大一些连自家的兄弟,表兄弟都难得一见更别说随便见外男了。 不过看两个姑娘的样子刚才在园子里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吧? 第六十七章 改造成功 靳南雪自我安慰。 见两人已经回来,苗若昕便招呼大家重新坐下开始用膳、听书,正堂里恢复了之前的好气氛。 饭后翁芷兰跟苗若昕小声说了几句后走到自家小姑面前不客气地道:“你既然拐了脚那就不方便多走动了,与其在这里劳烦主人家照顾,不如我这就叫人送你回去。” 齐明玉一听哪里愿意就这么回去,刚要开口说什么,翁芷兰已经转过身去不再理她,给苗若昕使了个眼色,苗若昕心领神会顺着翁芷兰的话安慰了齐明玉几句,就指挥几名仆妇搀着齐明玉往外走,一面差人去叫齐家跟过来的丫头。 齐明玉被人搀着走出了正堂才反应过来,气得想要喊叫,可惜身边几个仆妇根本不理会搀着她只管往前走。 翁芷兰转头看一眼坐在那里低着头不吭声的江薇,眼神里一闪而逝的厌恶,看来永成侯府这位江四姑娘也不是个省心的. 翁芷兰上前对江薇笑着说道: “刚才多谢江姑娘陪着我家妹妹,看来经过刚才那番相处你们两个已经成了好朋友,可惜我这里还有些事不能着急回去,又不放心我家妹妹独自离开,” 说到这里翁芷兰看一眼靳南雪似乎在征求她们姑嫂两个的意见:“所谓一事不烦二主,能不能再劳烦江姑娘一次陪着她一起回去,好在咱们两府离得近也顺路,江姑娘跟我家妹妹坐一辆马车,路上你们两个还能说说话,不知江姑娘是否愿意?” 说罢一脸诚恳地看着江薇。 江薇:…… 她没想到这位少夫人求人做事会如此不客气,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不过不等她开口靳南雪已经心领神会,笑着对翁芷兰道: “当然没问题,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话可就见外了,我家四妹妹向来温顺有理,自然愿意陪齐姑娘回去。是不是四妹妹?” 见两人都直直看向自己,江薇只能扯出个笑容,温温柔柔道:“原本想跟赵家几位姐姐再说会儿话的,既然夫人荚儿嫂子开口,那我就走这一遭吧。” 见她这么说,翁芷兰快言快语对着她一番道谢便叫下人送江薇出去,靳南雪也当看不见江薇脸上勉强的表情,直接叫下人去请江薇的丫头菊鸢过来,吩咐她照顾好自家姑娘,然后才叫下人带她们出去。 江薇身不由己只能被动往外走。 送走了两个姑娘,众人这才重新坐下吃茶闲聊。 很快有夫人告辞离开,靳南雪心里有事便也跟着告辞。苗若昕拉着她再三嘱咐以后一定要常来常往,有什么事只管叫下人送帖子过来,靳南雪连连点头。 等送走了所有客人,苗若昕派人去世子那里打听一番,知道世子那边的贵客早就离开便吩咐了一声:“跟世子爷说忙完了早早回院子,我有话跟他说。” 赵梓桁很快回到内院,苗若兰问起今日来的贵客,赵梓桁苦笑一声,皇帝的事哪里能随便透露,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妻子也不行,于是面对妻子的询问只能含糊说是宫里来的人,皇上有事吩咐他而已。 苗若昕显然不信,但是几年的夫妻她还是了解自己丈夫的,既然他不肯多说,她便不过问就是,于是两人很默契地把话题转到女儿琳姐儿身上。 靳南雪带着沉香坐上自家的马车,便吩咐老江去梨园街的杂货铺。 最近几次出门都是老江赶的马车,每次靳南雪都会叫沉香给他一点赏钱,他是个聪明的人平日并不爱多话,主子吩咐他做什么他照做便是,其他的不需要他一个奴才考虑。 几次下来靳南雪对他的表现也十分满意,大家各取所需。 很快马车就到了梨园街,掀开车帘靳南雪朝自家杂货铺的方向看过去,险些没认出来. 铺面已经按她先前所交代的装饰一新,新漆的朱红色门面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原本破损的招幌换成了宽大醒目的牌匾端端正正悬挂在门面上方,连临街的窗户都是重新换过的,感觉像新店开张且排面还不小。 门口的街面上站着两个半大少年,冲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正在卖力地吆喝:“开来看快来买啊,今日本店铺又上新货,买够一定数额有小礼品相送!” 随着两个少年的吆喝声,不时有客人在铺子里进进出出,显然店里的生意比之前红火了许多。 看到这样的情景靳南雪自然十分满意,她并不急着下车,而是坐在马车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等客人差不多少了一些,才在沉香伺候下戴上帷帽,下车走了进去。 进到里面一看,里面也是焕然一新,就连光线都明显比上次来时亮堂了不少。柜台上放的,墙上挂的所有货品不但摆放井井有条,还增添了很多新品种,不再有那种灰扑扑的感觉。 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围在一堆正在挑选货物,只听见人堆里传出安林吆喝的声音。 一个陌生的伙计看见靳南雪主仆进来忙上前热情招呼道:“这位夫人快里面请,不知想买些什么,您告诉小的,小的这就给您拿出来。咱们小店最近添了许多其他铺子里没有的新鲜玩意儿,夫人您先看看?” 安林听见声音从人堆里扬起脖子看过来,待看清来人后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嘴里高喊道:“满子,快过来结账。”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从柜台里走出来,顺手把满子推进去继续招呼那群大姑娘小媳妇,自己走到靳南雪主仆跟前,先是呵呵笑着两手在衣裳上使劲摩擦几下,像是要擦掉手上沾染的污渍,然后上前恭敬说道: “主子,您来了,铺子按照您的吩咐整个变了样,您先看看还有哪些不满意?” 安林一边说着伸手指了一圈继续说道:“都是按您的吩咐整的,期间沉香姑娘,商陆姑娘都来看过,她们怎么说咱们就怎么整,后来家里的老爷太太带着两位少爷也来看过一回。 别说,夫人您让做出来的这些小玩意儿看起来不打眼,卖出去立马就有了回头客,这几日客人一日比一日多,咱们两家铺子都是这样的好兆头。” 第六十八章 改造成功2 安林越说越起劲,靳南雪随着他的介绍四下看了一遍,然后满意地冲他点点头,安林见状脸上的笑更加灿烂,这下想起请主仆两个进去柜台里面坐下,又急着去后面端茶水,被靳南雪制止。 “不用倒茶,我们刚喝过了一点不渴,你继续。” 见靳南雪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安林又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接着说道: “夫人,当初第一眼我就觉得您不是一般人,现在一看,果然!瞧瞧,您就上次来这么一次,就能让咱们小店那……那啥生辉,” 安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见靳南雪脸上并无不喜之意,便笑了笑接着说道:“还有这个,您给弄的这个宣传单,买东西够一定数量送小物件,上面有写有画清清楚楚,就是不识字的人一看就能明白。 那些牙签、小竹篮、干果蜜饯单卖不值几个钱,可是赠送的话很多人都跟占了大便宜似的高兴的不得了,瞧瞧咱现在这生意,再想想之前的,真是不能那啥可比。 还有这些日常用的货品,长把的笤帚、簸箕这两天都卖的都挺红火,嘿嘿嘿,夫人您这脑子就是长得好,这都能想得出来,你说就平时用的笤帚簸箕,就换了个长把,这就不一样了。我这两天也在用这个长把的,确实比以前的省事多了,不用使劲弓着腰够累的。 这些东西好用不贵,很多客人进来都会顺手买上一两样回去试着用,回头都说好。还有那牙刷牙粉,夫人您等等。” 安林说着又火急火燎地让满子从柜台里拿出几个小巧精致的木制小匣子,又拿出一些细棉纸包起来的牙粉和单独的小牙刷,一一摆到柜台上给靳南雪看。 “夫人,真没想到这几天就这牙刷牙粉都让咱们小赚一笔,按照您吩咐的,这些牙刷牙粉按照档次一共分了三种,匣子里这种最贵的大户人家来采买的都选这个,其余两种便宜的也都卖的挺好,我敢说再过一段日子,来咱们店里采买的客人肯定还会增多,就是那牙粉原料快用完了,咱们又不知道配方,正想着跟夫人您捎个口信呢,不想您今日就来了。” 安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等停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咧着嘴笑个不停。 靳南雪赞许地点点头:“你们干得很不错,等过些日子生意稳定了你们的工钱肯定是要涨的,至于牙粉不用着急,明日我就叫二公子三公子他们给你们送过来。” 她说的是自家两个弟弟。 这个时代讲究一些的人家日常漱口刷牙是必须的,对于古代的牙粉她恰好了解一些,最主要的原料就是皂角粉和青盐,稍微好一些的里面再加入一些对口腔有益的中药和香料之类,做出来并不难。 只是她跟安叔父子几人接触不久,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目前还不能毫无防备地把牙粉的配方交给他们,所以直接交给了两个弟弟,让他们放学后在家里看着下人做好就行,也不费多少力。 安林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铺子里不断货咱们的生意就能稳稳上升。” 另一边满子送走了刚才那批客人,回过头冲靳南雪主仆又是恭敬地行个礼,有些拘谨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安林指着他介绍道:“这是满子,我爹刚雇的伙计,还有一个叫田七的,在另一个铺子里帮忙。 咱们生意好了,铺子里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我爹整天管着订货进货的事也没法帮忙,索性雇了两个伙计,他们两个的家都在附近,知根知底的咱们用着放心,要是他们不好好干不用您说,我安林都不会留下他们。” 说着伸手在满子脑袋上拍了一下,满子忙表忠心道:“夫……夫人,我一定好好干。” 对于新雇的伙计靳南雪没什么不放心,只要人勤快,好用就行,因此简单说了几句就让满子继续去招呼客人。 靳南雪看看外面还在卖力吆喝的两个少年对安林问道:“外面那两个孩子也不错,跟他们说好是短工了吗?” 安林:“当然,都是按照您吩咐雇的短工,别说,雇人上街吆喝这法子还真不错,这几天给咱们拉了不少生意,我选的这几个孩子都是这条街上的熟人,他们别的本事没有,在街面上宣传吆喝绝对错不了,每人一天只给三文钱都有人抢着干。 他们年纪还小找不到正经的活,正好咱们这个活出力不大,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就能挣钱,他们高兴着呢,这两天生意上来了我跟我爹说给他们每人涨到五文钱,我爹也同意了,夫人您看,呵呵呵。” 靳南雪也笑着点点头:“这些小事你们做主就好了,我只看结果。” “好嘞!”安林高兴应道。 喋喋不休说了半天,安林拍了拍脑袋道:“看我,一见到主子就高兴得啥都忘了,夫人,您二位先坐着,小的这就给您沏茶,您都进来半天了。” 靳南雪这回不拦了,安林兴冲冲跑去了后院,不一会儿就端着一个原木托盘,上面放着的一套茶壶茶盏,是市面上常见的白瓷,但一看就是新买的。” 果然,就听安林一边斟茶一边嘴里不闲着又开始介绍这套新买的茶具,专门买来准备招待靳南雪用的。 靳南雪端起茶盏浅尝一口,茶叶也是普通的品种,不过味道清新可口,应该是今年的新茶。 安林又倒了一杯放在沉香面前,看着主仆二人毫无芥蒂地饮茶,他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在这么年轻貌美,浑身都散发着矜贵气息的主子面前,他好像只有不停地说话才能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 “对了,有件事对咱们似乎不利。” 安林的表情严肃起来说道:“咱们店里有了这么多新奇玩意儿生意好起来,可是没两天就他娘的有别家在学咱们,找人做出来跟咱们一样的东西拿出来卖,幸亏咱们一开始准备的货品充足,每样都叫人做了许多存着,这才不至于被他们占去太多便宜。就是怕后头跟风的越来越多,到时候对咱们就不利了。” 第六十九章 珍宝阁 说罢安林暗暗唾弃自己当初的目光短浅,当初夫人让每样货品都尽可能多准备,他心里还嘀咕怕做的太多了到时候卖不出去白白赔了银子,现在才知道其中的好处。 还有库房里那几样没露面的货品,按夫人当初吩咐的,他们每隔两日摆一件新货出来,这样对外一直保持新鲜感,外面那些跟风的只能一直跟他们屁股后面转,可是长久下来生意肯定受影响。 靳南雪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一开始她就知道会被人模仿所以很想得开,她弄出来的这些东西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旁人见生意好,只要一件件买回去就能找人照着做出来。 如今是时间短,等再过上一段日子,保证她们铺子里有的东西,别家杂货铺里大都也开始卖起来,所以要想长期生意好还得多动脑子才行。 靳南雪:“无妨,都是一条街上做生意的,人家想要跟风咱们也拦不住不是,不必去管,只要做好我们自己的生意就成,再说我们如今已经打开了局面,哪怕后面有跟风的生意也差不到哪里去。对了,我今日过来还带了一样图纸,你收好。” 说着示意沉香拿出图纸递给安林。 经过两次的接触,她对安林已经有了培养的念头,看着他接过图纸摊在柜台上认真看,接着说道:“这个东西若是做好了,咱们的生意又能红火一把,你先做个样品送到侯府去,等我先验收过关了再开始大量做,跟上次一样,把目前铺子上能动用的现银都拿出来,能做多少做多少。” 安林看着图纸眉头越皱越紧,夫人画的应该是炉子,只是这炉子造型实在奇怪了些,不过再想想目前店铺里卖的东西,哪样不是奇奇怪怪的?算了,反正只要照着夫人说的去做准没错。 想到这里他把图纸重新折叠好郑重地放进怀里道:“夫人请放心,最多三日就做好送去侯府。” 看着靳南雪信任的眼神,安林立马激动地又开始表决心,声称人在图在绝不会有半点闪失否则任主子处置云云。听得靳南雪主仆两个忍俊不禁。 主仆二人坐上马车去了另一个铺子,果然跟安林所说的,两家铺子从装修、雇人再到生意都是一致的焕然一新,靳南雪真正放下心来。 安叔跟侄子安和都在这里,见到靳南雪两人跟安林一样也是激动万分,不过两人加起来也比不上安林一个人的嘴,所以说的话都言简意赅。 靳南雪照例鼓励了两人一番,又跟安叔交代了图纸的事,见天色不早便离开了。 马车上,沉香高兴道:“这下好了,两家铺子生意都大好,以后夫人手头的进项就能源源不断,不愁没有钱花了。” 靳南雪也笑起来,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虽然心里清楚就凭两家杂货铺,即便生意好了许多,挣的也不过是仨瓜俩枣的小钱,想要源源不断挣大钱是不可能的。 但眼下这种局面她已经很满意了,蚊子再小也是肉,何况目前蚊子还挺多的,只要一直想办法,以后她还会挣来更多的银子。 靳南雪心情愈发好起来,只觉得外面传来的喧闹声都异常顺耳,忍不住掀开车帘的一条缝朝外面看去。 此刻正是黄昏时分街道上车水马龙最热闹的时候,路边一家家做生意的店面店门大开,各家伙计站在门前各显神通,有的直接站到街道旁揽客态度十分热情。 逛街购物对于女人来说任何时代都充斥着巨大的诱惑,即便在古代也是一样,算了算时间,反正已经耽误到现在,索性再磨蹭一小会儿打道回府不迟。 看到路旁一家门面看起来明显高大上的铺子,顶上悬挂着硕大的黑漆描金牌匾上“珍宝阁”三个大字异常醒目。 靳南雪心里一动,这可是京城里最有名气的首饰铺子,前段时间江琪送给她的首饰据说大部分都是在这家店里买的。 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亲自进去看看,既然正巧路过,不如进去开开眼界,穿过来这么久还没有逛过古代的珠宝店呢。 于是让老江在路边停下马车,靳南雪抬头看去,不愧是京城最有名的首饰铺子,一共上下两层,大五间的占地,正中门前几根朱红的廊柱看起来很是气派。 驻足看了片刻,就有一个机灵的伙计从里面出来扬声招呼道:“这位夫人快里面请,本店今日刚进了一批好货,件件精美,夫人不妨进去看看。” 两人在伙计招呼下抬脚进了珍宝阁。 位于珍宝阁对面的是一家同样规模的高档茶楼,此刻的茶楼上,临街二楼雅间的窗户是敞开的,一个身穿锦服,打扮富贵风流的年轻男子手里把玩着一只精巧的旧窑斗彩莲花瓷杯,身子斜斜倚靠在窗前,双眼紧盯着楼下女子的倩影缓缓走进对面珍宝阁,不禁轻轻咦了一声。 虽然只看到侧颜,可他还是一眼认出这女子正是自己侧妃的堂妹,嫁进永成侯府的靳南雪,可惜还未看仔细人已经进了对面的铺子里。 这男子正是宸王,他一双眼睛紧盯着对面珍宝阁的大门,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今日出门真是看了黄历,竟叫他碰见了那日惊鸿一瞥的佳人。 当日文宣伯府老夫人过寿他陪着靳侧妃前去,三堂妹那张绝美的容颜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可惜那日人多事杂并没有机会与三堂妹多说几句,不想今日竟碰见了。 雅间里还有宸王的两个心腹幕僚,见宸王立在窗前半天不动似乎朝外面看得入神,其中一人走过去随口问道:“王爷这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还是碰上了一位倾城佳人,怎么看得如此入神?” 这两个心腹幕僚跟随宸王多年对这位王爷的脾性很是熟识,所以见他此刻情绪放松便上前打趣了一句。 幕僚说着把脑袋伸出去看了一阵,并没有发现什么稀奇的地方,却见宸王不错眼珠地盯着对面的珍宝阁,不免有些疑惑。 第七十章 宸王 宸王见他问也不隐瞒直接道:“真让你们说对了,的确是遇见了一位倾城佳人,且与本王还是熟人。” 宸王自诩风流贵胄,放眼整个京城,无论是他皇亲国戚的身份还是俊逸潇洒的外表,只要能被他看中的女子,哪个不是动动手指便能叫对方主动攀附上来。 那日从文宣伯府回去的马车上他便迫不及待向靳侧妃打听三堂妹的事,不过从靳侧妃嘴里听到的是,这位堂妹徒有美貌而无半点聪慧和情趣,自小被爹娘养成一股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嫁进永成侯府后被永成侯老夫人万般嫌弃,宁肯让一个姨娘管家都不用她这个儿媳便可见一斑。 当然这些话他并不会全信,常在女人堆里厮混他很自然地把这些不中听的话当作是女人间的攀比嫉妒,毕竟仅从外表看靳侧妃跟三堂妹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何况三堂妹给她的感觉并不是侧妃所说的那样蠢笨无趣。 没想到今日竟然会碰到三堂妹,有心下楼去会一会,可是一想到佳人已经名花有主不免心中有一些烦躁。他自以为风流而不下流,虽然贵为王爷,调戏人妻的事情他还从未做过,所以在最初惦记了靳南雪一些时日后逐渐抛之脑后了。 不过今日既然遇上,不下去打个招呼他又不甘心。 想到这里宸王放下手里把玩的斗彩莲花瓷杯,起身打算朝外面走去,其中一个幕僚见状忙上前提醒道:“王爷,咱们约了贞定侯爷和世子在此地小聚,再过一刻钟左右他们应该就到了,王爷此时离去不知何时能回来?要不要属下提前知会贞定侯爷一声。” 属下的话提醒了宸王,他略一犹豫,正事要紧,看来今日又要与佳人错过了,真是可惜。 思忖片刻叫了守在门外的一个亲信进来,对他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亲信立刻领命下楼。 再说靳南雪进了珍宝阁,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高档店铺,里面的装修、摆设包括店伙计身上的穿戴都给人感觉格外不同,里面客人不多,有几位中年夫人身边带着丫鬟或婆子正在挑选首饰。 招待靳南雪的伙计笑着道:“夫人看起来有些面生,想是不常来咱们店里,这不要紧,你只要说说想要看些什么,小的自会带您去看,另外二楼有雅间,您要是喜欢清净,小的也可以领您去二楼看看。” 靳南雪暗想,若是上二楼雅间的话估计能见识到这家店里最名贵的首饰,可惜自己囊中羞涩,不过是随便逛逛运气好的话捡个漏什么的,再说这会儿一楼也没几个客人没什么不方便,还是在这里随便看看算了。 于是婉言谢绝那伙计的好意,声称只是过来转转不一定买,那伙计一听脸上并无一点异色,依然很热心地给她们介绍各个柜台盛放的饰品。 靳南雪在伙计指引下看了一会儿真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指着几个簪子和耳饰让伙计拿给她看,眼光落到一套羊脂白玉的首饰上便再也挪不开。 那伙计窥着她的神色笑道:“夫人眼光真好,这套可是正经的羊脂白玉首饰,前几日刚到的新款,整套标价一千三百五十两,夫人要是真心想要的话我们掌柜的说了,最低可以给您降到一千二百九十两,再划算不过,夫人要不要先试戴一下?” 靳南雪不自觉想了想出门前让沉香带的银子,还不够伙计说的价格的零头,心里不由暗暗叹气,还是得赶紧挣钱才行。最后还是经不住诱惑让伙计端出一面菱花镜,在沉香伺候下把这套首饰挨个拿起来试戴了一下,越试心里越喜欢。 从小到大她最喜欢的饰品就是玉饰,前世她只是个普通人,收入有限的前提下还给自己买了几种高档的玉饰佩戴,如今穿到这里,自己那首饰匣子里最名贵的玉饰还是连氏送她的那对白籽玉手镯,那是为了让她出门应酬时不丢侯府的面子才勉强送的,剩下的就一两样玉簪和玉佩,虽然成色也算不错,可是跟眼前这套羊脂白玉的首饰简直没法比。 怎奈囊中羞涩再喜欢眼前这套玉饰也只能把口水吞进肚子里,暗暗发誓等自己将来有了钱一定要把这店里顶级的玉饰多买几套回去。 沉香在旁看自己主子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很是心疼,她也清楚这么贵的首饰不是主子能买得起的,唉!也只能过过眼瘾而已。 有些心虚地看一眼面前伺候的伙计。 不愧是京城有名的高档铺面,她们主仆这模样明显就不是能掏得起钱的主顾,可眼前这小伙计从头至尾服务态度丝毫不变,弄得靳南雪不好意思空着手出去。 一千多两的银子没有,几十两的东西她还是买得起的,最后她给自己挑了一个红珊瑚的手串,一只成色中上的青玉手镯,另外叫沉香挑了几对造型小巧精致的绢花打算回去赏给丫头们。 掏银子买好东西顿觉心里舒服了不少,这种感觉就好像前世自己在专柜看中的一条裙子,要价五千九,犹豫半天没舍得买,最后在商场外面的地摊儿上买了一样款式相似的裙子才六十五块钱,当时就觉得自己不是在消费,而是额外挣到了五千八百多一样,嘿嘿嘿! 付了银子这才心满意足带着沉香出了珍宝阁。 只是她们不知道的是刚一离开,站在珍宝阁门口一个侍卫打扮的青年立即走向刚才那个伙计,拿出腰间令牌吩咐道:“那位夫人看过的首饰全部包起来,送到永成侯府去,账单送到宸王府。” 伙计闻言睁大双眼看清令牌,的确是宸王府的人立刻精神起来,本来还遗憾自己白忙活了半天,结果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惊喜等着他,忙不迭点头哈腰,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 这名侍卫是在他刚才招呼那位年轻的美妇人时进店来的,一进门就一声不吭站在门口不显眼处,看他一身劲装打扮腰佩长刀怎么看都不像是来买东西的,没想到竟是那位美妇人的随从,险些看走了眼。 第七十一章 过继的事 回到侯府靳南雪先去荣禧堂,今日她提前把江薇送回来,自己还在外面磨蹭到现在,不用想就知道连氏又会借机发作一番,心里做好了被训斥一顿的准备。 只是还未走到荣禧堂门口就觉得气氛不对劲,丫鬟婆子都在外面站着,而且人数好似也比平常的多了近一倍,这是,家里又来亲戚了? 靳南雪疑惑地往前走了几步,只见门口站着的一众丫鬟婆子木桩一样站在那里似乎大气都不敢喘,她索性站住脚步不再往前走,该不会这么巧又碰上二房人过来闹事?不过看这阵仗又不想只有二房的人过来。 拧眉片刻,她给沉香使了个眼色,沉香会意悄无声息朝门口走去,靳南雪自己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到拐角处一个月洞门前停下,躲在阴影处等着。 过了一会儿沉香悄悄回来,她找了一个相熟的丫鬟偷偷问了,原来真的是西府那边的二老爷和二太太又来了,这回不但他们夫妻过来,还请来了族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一同过来,还是跟以前一样,想要连氏和江祺答应过继她们二房一个孙子到侯府。 靳南雪无语望天。 沉香:“听说中午老夫人还未来得及用午膳他们就来了,坐在老夫人院里说了一下午的话,还把侯爷也叫回来了,有族中几位长辈在,西府二老爷和二太太有恃无恐,非逼着老夫人和侯爷表态不可。听说二老爷嚷嚷着要叫太医来给侯爷诊脉呢,老夫人一杯热茶直接泼到二老爷脸上。” 叫太医给侯爷诊脉? 靳南雪睁大眼睛,这就是说西府那伙人已经打算撕破脸闹开了?不过这也难怪,之前连氏多次请太医上门,虽然打着是她自己身体不舒服的借口,可是次数多了,难免被有心人找到破绽。 “连姨娘在里面一直陪着老夫人,四姑娘回来后没进去请安,只在外面打听了一下就悄悄回自己院子了。夫人,咱们怎么办?” 沉香说完看向主子。 靳南雪眨眨眼睛,还能怎么办,江薇都知道明哲保身,她还要傻乎乎地进去给这伙人当炮灰吗?当然是有多远走多远。 拿定主意靳南雪当即带着沉香准备离开。 岂料刚一转身却被身后一个黑影吓得差点叫起来。 那黑影缓缓蹲身行礼道:“老奴给夫人请安,夫人出去一天总算是回来了,这是来给老夫人来请安了?那夫人怎么不进去?” 靳南雪这才看清眼前这人正是江祺的奶娘王嬷嬷。 这王嬷嬷几年前出府跟着在外面庄子上当管事的丈夫生活,前两日听说进府来给侯爷和老夫人请安,居然到现在还没走。 靳南雪记忆里跟王嬷嬷打过几次交道,不过留下的印象都不怎么好,没办法,谁让原主当初的处境还不如一个奶娘呢。 听出她话里挑衅的语气,于是冷冷说道:“本来是要进去给老夫人请安的,不过这会儿荣禧堂有客人在老夫人应该没空,嬷嬷想必在这儿站很久了,大约知道里面是个什么状况吧?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又是侯爷的奶娘,老夫人最是信任不过的人,这个时候怎么站在外面不进去伺候老夫人,莫不是嬷嬷在外头呆久了忘了做奴婢的本分?” 王嬷嬷一怔,没想到多日不见这位她向来不放在眼里的主子竟然嘴皮子变得如此利索,还没怎么着就给她扣了个大帽子。 反应过来干瘦的脸颊上扯出一丝笑容,她道:“夫人抬举老奴了,在主子面前可没有老奴说话的份儿,倒是夫人,这么晚才回来应该进去给各位长辈请安才是,今日老夫人这里还有族中几位长辈做客,不可怠慢了。” 靳南雪语气更加冷淡:“本夫人怎么做就不劳嬷嬷教导了,嬷嬷应该知道里面老夫人和诸位长辈们在商量大事,不如你教我进去请安后该怎么劝解,到时我把两头都哄开心了自然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看着王嬷嬷僵住的笑脸,靳南雪又补了一句:“我嘴笨,不会说话,嬷嬷既要教导不如多说一些。” 王嬷嬷一听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再怎么看不上这位也是正经的侯夫人,不是她一个奴才能够僭越的,最终低下头恭敬道:“是老奴一时心急说错了话,还请夫人不要与老奴一般见识。” 看着靳南雪离去的背影,王嬷嬷站在那里晦暗的眼神泛出疑虑,这位的性子跟以前不一样了,谁给她撑的腰?侯爷? 想起这几日在府里听到的一些传闻,王嬷嬷眉头皱得更紧。 靳南雪心里有气脚步有些急促,等走出好远才放缓下来,平息了心情暗暗告诫自己,跟一个奴婢犯不着计较,既然看不顺眼以后尽量不接触就是。 倒是这二房一家人可真能闹腾,这回连族里的长辈都搬了出来,看来他们对于过继子嗣这件事势在必得了,不过以连氏的性子大约是说死也不愿意过继二房的孩子,若是双方都不肯退让,即便族中长辈出面,这件事也有的磨。 不过这件事跟自己实在没多大关系,该连氏头疼的事不用她操心,而且有二房时不时过来闹一场,连氏大约也没多少精力再来折腾自己,所以如此看来二房闹腾的越凶对自己还是有好处的。 想起原主以前所受的苦她不禁隐隐期盼二房可以再闹腾厉害一点,自嫁进侯府原主几乎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连氏对这个儿媳怎么都看不顺眼,嫁进来第二日就把原主留在身边立规矩百般磋磨,新婚未满一月就把自己的外甥女给儿子当了贵妾。 记得嫁进来的第一年冬季,连氏借口身子不舒服要去郊外的别院里静养,二话不说打着想要儿媳陪在身边伺候的名义,带着原主在郊外别院住了近两个月,直到快过年时才回府。 那段时间连姨娘自然而然暂代了管家之权,如正室夫人一般在府里耀武扬威,更有大把时间跟江祺厮守。侯府的人都以为连姨娘铁定会在原主前头怀上子嗣,各个把连姨娘当正室主母巴结伺候,也有些头脑清醒的下人则暗暗嘲笑连氏偏心偏的没边了,为了磋磨儿媳妇不惜给侯府弄出个庶长子出来。 第七十二章 玉饰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最注重的还是正统嫡出,尤其是处处标榜规矩礼仪的世家大族,在嫡子未出生之前是不会允许有庶子出生的,而庶长子更是忌讳,认为那是乱家之源,所以知道侯府这些事的人都在一旁暗暗看笑话,等着侯府诞下庶长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连姨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始终没有传出喜讯来,连氏失望之余不再把儿媳妇拘在自己身边,而是劝儿子多去听雪苑。后来还是等不到好消息索性停了几个通房丫头的避子汤,只求能早日开花结果。 可惜即便江祺在内宅夜夜辛勤耕耘,先后又收了秋露和冬儿两个通房丫头,却始终没有好消息传出来,连氏开始变着法儿折腾起来,中间不知寻了多少相关的药方子,一碗碗熬出来看着她们喝下去,直喝的几个女人闻见药味腿肚子都打哆嗦。 可惜折腾了大半年始终一无所获,连氏才不得不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儿子身上,开始暗中寻医给江祺诊脉开方子,甚至请过宫里擅长此类病症的太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刻盯着侯府动静的二房很快瞄出了端倪,于是外边开始有了风言风语,如今二房那边越来越张狂,时不时带着一堆孙子过来蹦跶一下刷刷存在感,势必要让自己的孙子继承侯府才罢休。 不过还是那句话,侯府的事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随他们怎么去闹。 虽然已经穿过来这么长时间还封了诰命,可是侯府对于她来说实在没有归属感,让她始终没办法把自己当作侯府的一份子,对于江祺有没有子嗣,要不要过继这些事都与她无关,所以丝毫不放在心上。 越想越觉得头隐隐作痛,想必是今日在外头奔波一整日实在是乏了,靳南雪打算回到听雪苑先洗个热水澡解解乏。 远远看见几个人等在听雪苑门口,主仆二人紧走几步一看,除了商陆带着个小丫头等在那里,陪同的竟然还有管家跟两个下人。管家看见靳南雪回来,先是上前行了个礼然后说道: “夫人刚回府不久,门外有人送来两个锦盒,说是宸王府的靳侧妃特意送给夫人的,嘱咐门房的人一定送到夫人手上,奴才怕里面是贵重东西不敢耽误便送了过来。” 说罢管家从身后下人手中接过锦盒递过来。 靳南雪莫名地看着锦盒并没有去接:“你可听清楚了,是宸王府的靳侧妃派人送过来的?派的什么人?” 管家:“一个护卫打扮的人,奴才特意看了他身上的腰牌,确实是宸王府的人。” 宸王府乃是当今炙手可热的皇亲国戚,不是他们侯府能高攀上的,管家确定了那送东西的人的身份,才亲自带着锦盒过来,而且夫人的堂姐嫁给宸王做侧妃,若是靠着夫人的关系以后两府能走动起来对他们侯府只有好处。 靳南雪听了更加疑惑,以她和靳南玥之间的姐妹情远远达不到互相送礼的程度,这次毫无征兆突然送了两个锦盒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见管家捧着锦盒的手一直停在那里不好不接,于是朝商陆点点头,商陆上前接过锦盒。 走进院子里,靳南雪问道:“管家什么时候来的?” 商陆:“刚来一会儿,奴婢说夫人还未回来有什么事可以跟奴婢说,可是管家说一定要亲自把东西交到夫人手里,所以奴婢只好陪着管家一块儿等夫人,索性夫人很快就回来了。” 靳南雪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进了屋子,她并没有急着打开锦盒一看究竟,吩咐商陆准备热水,商陆会意,放下锦盒叫小丫头把早已烧好的热水提进来伺候靳南雪宽衣洗澡。 商陆看着沉香善解人意地道:“沉香姐姐跟着夫人一天肯定也累了,不如回房里也好好洗个澡歇着吧,我叫小丫头给姐姐一并烧了热水,夫人这里有我伺候就可以了,姐姐放心吧。” 靳南雪也看向沉香道:“也是,我这里有商陆就行了,你累了一天回自己房间去休息吧。” 沉香确实也累了,见靳南雪发了话便行礼出去回自己屋子。 靳南雪在商陆和几个小丫头伺候下洗完了澡,又用了晚膳,这才懒洋洋靠在贵妃榻上舒了口气。 目光落在一旁桌几放着的两个锦盒上,示意商陆打开。 商陆上前把其中一个锦盒打开,立即睁大了眼睛,随即又将另一个也打开,眼睛挣得更大,小心翼翼将锦盒往靳南雪面前推去。 靳南雪坐直身子看过去也愣住了,伸手拿出盒子里一件东西放在眼前细看,不错,这正是自己白天在珍宝阁看到的那套羊脂白玉的首饰,这套首饰一共五样,含一支海棠花型玉簪,一对金镶玉耳坠,一对玉镯,几支压发再加上一个压襟,此时一样不少地躺在锦盒里。 而另一个锦盒里放着的竟也是珍宝阁的东西,而且都是自己曾拿在手里仔细欣赏过的,同样一件不少放在里面。 这两个锦盒里的首饰加起来少说也要两千两的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靳南玥什么时候对她如此大方? 靳南雪皱眉仔细回忆,记得当时店里并没有多少客人,仅有的两拨女客自己并不认识从头至尾也没有任何交际,能知道自己在店里都看了些什么首饰除了那个伺候的小二应该再没有旁人。 越想越觉得这其中的古怪,秀气的眉头拧得更紧,这可是两千两白花花的银子,打死她都不会相信这是靳南玥送的。 可是管家说的很清楚,来人的确是宸王府上的。 真是奇怪,难不成她有什么难处需要自己帮忙?随即赶紧摇头,想想都不可能,以她王府侧妃娘娘的身份,娘家再不济也是实打实的爵位在身,能有什么事求到她的头上? 靳南雪瞪着面前的首饰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反正这东西绝对不能要,如果真是靳南玥送的谁知道后面有什么事等着她。 既想不通干脆不费这个脑子了,明日一早派人把锦盒里的东西悉数送回宸王府就是,无功不受禄。 第七十三章 姨娘拌嘴 心里拿定主意,便叫商陆把东西都收起来。 商陆收好锦盒,过来跟靳南雪说起府里发生的事:“夫人不知道,今日西府二老爷和二太太又来了,这回一同来的还有族里的几位长辈,一直在荣禧堂里谈事到现在还没回去呢。” 商陆把她知道的一五一十学给靳南雪听,靳南雪之前已经让沉香打听了一些,见商陆说得跟沉香打听来的差不多就没再问荣禧堂的事,转而问道: “侯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商陆:“二老爷跟族里的长辈们过来后不久,老夫人就派管家亲自去把侯爷从太常寺接了回来,同去的还有族里的一位大爷。” 靳南雪这才了然,以江祺凡事只会躲在老娘背后的德行怎么可能主动回来面对这个大麻烦,原来是迫不得已。 看了看屋角紫檀木圆桌上的沙漏,已经戍时了,想来荣禧堂那波人应该很快就散了,只是他们今日得不到个圆满的结果肯定不会满意,日后应该还会再闹的。 反正任他们怎么闹都跟自己没关系,只远远看着就是。 不再去想这些,靳南雪打了个哈欠道:“关院门,睡觉。” 商陆却有些犹豫道:“夫人,那边还没有散,咱们现在就关了院门恐怕不太好吧?万一老夫人一会儿传话过来要夫人过去,或是侯爷一会儿来咱们院里可怎么好,要不还是再等一会儿?” 靳南雪木着脸看过去,商陆忙改口道:“夫人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要不夫人先歇息,奴婢在外面看着,想来这么晚了侯爷和老夫人也不会有事来打扰夫人。” 商陆:即便侯爷不小心过来,把冬儿和秋露找过来就行。 靳南雪:“行吧,你们也别等得太晚了。” 吩咐完再不管其他直接倒头睡去。 翌日一早,靳南雪便吩咐沉香带着两个锦盒去宸王府一趟。 无功不受禄,这东西拿着实在烫手还是物归原主的好,至于靳南玥到底想要做什么,既猜不出来就不必费那个脑子了,日后总会知道的。 靳南雪整理好装束去荣禧堂请安,听说西府那边的人昨夜在荣禧堂待到巳时才走,她这会儿过去说不定连氏还未起身。 一路走过去,快到荣禧堂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几个女子站在门口,走近再看正是连姨娘和江薇带着各自的丫头已经到了。 连姨娘的漪澜院是离连氏的荣禧堂最近的院子,她来得早似乎说得过去,江薇的院子比她的听雪苑距离还远,可每每也都在她前面过来,为此连氏没少当着两人的面对她冷嘲热讽。 以前的靳南雪面皮薄,被婆婆讥讽过几次后也曾早早过来。可是即便她来得再早,都会被下人告知老夫人还未起身让她在院子里等着,这一等就是一两个时辰。 奇怪的是只要她来早,连姨娘和江薇必定会来的很晚,只需要陪着她略略站上小片刻,连氏准保睡醒了招她们进去。 虽然明知道连氏是在借机折腾她,可在这个时代孝道大过天,婆婆要折腾儿媳,儿媳就只有受着的份。所以看见连姨娘和江薇站在那里,靳南雪便想起原主以前过的日子,感同身受脸色不由自主暗了下来。 走到近前,才看见姜嬷嬷正站在门口跟连姨娘说话。 “……老夫人昨日受了累,加上思虑过重到很晚才睡过去,现在还不曾起身,要不姨娘和四姑娘先在厢房休息一会儿,等老夫人睡醒了再进去请安不迟。” 连姨娘:“昨日母亲确实累坏了自是要好好休息,那我们就不进去打扰了,这就回去,等母亲醒了我们再过来请安,左右离得不远。” 姜嬷嬷一抬头看见了靳南雪,屈身行了个礼。 连姨娘转身见是靳南雪,眉眼一挑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甩动着手里的帕子坐过来道: “呦,难得姐姐今日来得这么早给母亲请安,真是难得,对了,昨日大家都太忙无暇注意到姐姐是几时回府的,我记得昨日下午四妹妹是一个人回来的,还以为姐姐在外面被什么人或是什么事给绊住了脚回不来了。” 连姨娘似乎说的是一件极其好笑的事情,不由抬起手里的帕子遮住弯起的唇角,看向靳南雪的目光更加带着挑衅:“不过看今日这样子,姐姐应该是在外头玩的很是尽兴。不是妹妹我说,好歹是正室夫人,怎么一旦去了外面就跟那关在笼子里的家雀一般不愿回来了?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咱们侯府不懂规矩。” 江薇在一旁低下头不做声,如往日一般当隐形人。 靳南雪本不愿搭理她,但见对方句句讥讽便不客气地道:“连姨娘慎言,我出门应酬是经过老夫人允许的,忠远伯府那是何等的人家绝对怠慢不得,宾主相谈甚欢多待几个时辰本就寻常,不过连姨娘自是没有机会单独出门去别家府上拜访,对这些礼数不懂,也不足为奇。” 连姨娘顿时被气得一张俏脸憋得通红,靳南雪分明是讽刺她姨娘的身份没有单独出门应酬的资格。 “你……” 不等她再说出什么,靳南雪直接转身走开,她忙得很,既然连氏这里暂时不用请安,那便回去。 见靳南雪就这么径直离去,连姨娘越发气得够呛,忍不住回转身对江薇呛声道:“你是哑巴不成,只会木头桩子一样杵在这儿,昨日跟着出门一趟很得意是不是?哼,别忘了是谁在老夫人跟前说好话你才有出门的机会,真当自己是侯府千金了?” 江薇被训得脸色涨红小声解释道:“不是的,我,我没有忘记连姐姐对我的好。” 连姨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忘记就好,对了,昨日府里实在有些忙乱我都忘了问你,靳南雪带着你相看了?你倒是说说,她给你相看的是什么好人家? 江薇见她问得如此直接脸色更加红透,只好低着头继续道:“连姐姐说笑了,嫂子不过是带着我出去应酬了一场,结交了一两个小姐妹,并没有被哪家夫人相看。” 第七十四章 拒收 连姨娘杏眼一翻:“真的?你昨日是坐着武兴伯府的马车回来的,莫不是武兴伯府的哪位夫人看中了你所以特意对你示好?可我怎么不记得武兴伯府哪位公子正是说亲的年纪?” 连姨娘翻着眼珠子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到底是哪位公子,只记得武兴伯府子嗣兴旺,几房人住在一个大宅子里据说后宅很是鸡飞狗跳,时不时弄出点事儿传到外面去。 再瞅瞅身边小姑子一副畏缩木讷的样子,她不由扯了扯嘴角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武兴伯府后宅不是个安静的,更不是你这种木头性子能待得住的地方,别嫁过去后被人给欺负死。” 江薇:“没有的事,连姐姐快别说了,昨日是武兴伯府的齐姑娘不小心拐了脚,嫂子要攀武兴伯府四少夫人的人情,所以特地指派我送齐姑娘先行离开,我不敢不听嫂子的话就跟齐姑娘一起回来了。” 连姨娘不由睁大眼睛:“还有这种事?那武兴伯夫的姑娘拐了脚关你什么事,她靳南雪想要巴结人怎么不自己去巴结偏指派你?” 她昨日一心关注荣禧堂里过继的事根本没工夫理会提前回来的江薇,眼下既得了空闲自然要好好问个清楚,她最想知道的便是昨日靳南雪去忠远伯府都见了什么人,遇到了哪些事。 于是拽住江薇的袖子道:“走,去我院子里,把昨日你们在外头的事原原本本说给我听。” 宸王府书房内,一名长随恭敬地站在宸王面前回道:“回禀王爷,果然被您猜到了,永成侯府派来一名丫鬟上门要送回锦盒,说是奉她家夫人之命来还靳侧妃东西的,奴才按您的吩咐跟她说靳侧妃陪着您出去了并不在府里,回绝了。 可那丫鬟看起来是个机灵稳重的不太好糊弄,奴才废了好大一番口舌才劝她离开,就怕明日她若是再来的话,奴才该怎么回绝?” 宸王嘴角起了一抹浅笑,不紧不慢地道:“你做得很好,不过我那位三堂妹也是个聪明人,明日多半不会再叫人过来了,即便再有人来,跟今日一样想个办法应付了就是。” 长随恭敬应声转身出去了。 宸王好心情地摆弄着案桌上今日新得的一方上等端砚,昨日三堂妹离开珍宝阁后,他特意吩咐手下把三堂妹欣赏过的首饰统统买下来,又打着靳侧妃的名义派人送去永成侯府,他的目的很纯粹,就是想讨美人欢心而已。 其实已经料到她不会轻易收下,所以早吩咐过门房如何应付,堂堂王爷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可能再收回来?何况还是送给三堂妹的首饰。 心里猜测着三堂妹看到那些首饰时的反应,宸王不觉嘴角上扬更加觉得有趣。 听说三堂妹在侯府过得并不自在,如此极品的佳人竟被丈夫永成侯冷落在一旁,真是暴殄天物。 忽然想起过几日他的王府即将举办的满月宴。 两个月前他的继王妃给他生下一个嫡子,这次继王妃生得很是艰难险些性命不保,孩子生下来后身体也有些孱弱,宫里的太后特意传出旨意等孩子双满月后再办满月宴不迟,所以嫡子的满月宴便设在两个月之后。 眼看日子将近,他早早吩咐下去准备大摆筵席为这个来之不易的嫡子庆贺,到时不如以王府的名义给永成侯府下个帖子,邀请他们夫妻上门做客,说起来他们两家算是连襟,理应多走动走动才是。 对了,叫靳侧妃以她的名义给三堂妹再单独下个帖子,这样永成侯会更加清楚能攀上他们王府是靠着谁的关系,就当是给三堂妹撑一回脸面。 这些日子忙于政务,似乎有日子没去靳侧妃那里了。 想到这里,宸王扬声叫道:“来人。” 很快书房的门从外面推开,守在外面的随从进来,宸王吩咐道:“去传话给内院,本王今晚歇在靳侧妃处。” “是。” 随从应声离去。 听雪苑,靳南雪无语地看着放在桌前的两个锦盒出声问道:“没还回去?” 沉香:“是,奴婢按夫人的吩咐去了宸王府,可是门房的下人说他们侧妃娘娘一早陪着王爷出去了并不在府里,还说侧妃娘娘出门前特意交代过,姊妹之间有一些礼尚往来实属平常,还请夫人不要放在心上,还说侧妃娘娘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夫人若是不喜欢留着送人或是卖掉都随您的意。” “真这么说的?” 靳南雪明显不信,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像她那个堂姐会说的话。 沉香肯定地点头。 靳南雪眉头又蹙起来目光重新落在锦盒上。 眼下至少肯定这东西的确是宸王府送的,可是靳南玥素来瞧不起她们这些庶出的堂姐妹们,在她们面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绝不会平白无故送自己如此贵重的首饰,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难道靳南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怪靳南雪会这么想,记忆中原主从小到大实在是被这个堂姐欺负怕了。 又或许,这送东西的人并不是她,可宸王府里送得起如此贵重物品的主子里她只认识靳南玥,不是她又会是谁? 显然,对于只有一面之缘的宸王,靳南雪并不觉得自己认识。 眼下既然还不回去,那就叫沉香先收起来放进库房里,至于靳南玥到底想要做什么日后总会明白的,到时候再见招拆招绝不给她坑自己的机会就是。 处理好眼前的事,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叫了几个丫头进来,找了些用剩下的绒布、丝线还有棉花等东西开始做准备送人的卡通玩偶。 昨日在忠远伯府做客时答应了几位夫人送玩偶图给她们,索性再做出几个成品一道送出去,这样不就跟那几家夫人有了交往,以后出门在外她也多几个知交好友。 只是这种闲适并未维持多久,到了晚间荣禧堂派来一个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那里有请。 来了。 靳南雪心里嘀咕着,在丫头的伺候下重新梳洗打扮一番,换了一身轻便却不失礼仪的行头,带着沉香去了荣禧堂。 第七十五章 染指中馈 靳南雪进去时,就见连姨娘正坐在连氏身边她惯常坐的绣凳上陪着说话,一旁的姜嬷嬷亲自给连氏揉捏肩膀不时插进来一句,三人显然说了有一会儿时间了。 不过这次没有江薇的身影,也不知是迟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见靳南雪进来,连氏如平日一样依旧只对着身边两个人说话仿佛看不见她。靳南雪也如平常那般走过去自顾给连氏行完礼,转头走到旁边的椅子上默默坐下。 这回连氏倒没有说出斥责的话,只是目光愈发深沉地看了一眼。 收回目光连氏叹了口气道:“我就是个劳累命,明明娶了儿媳进门,却是个属菩萨的万事不操心,这偌大的侯府还得我老婆子每日亲自操劳,要不是有你们两个在旁帮衬着,这府里府外一大摊子的事简直能要了我的命。” 姜嬷嬷手下动作不停,口中接话道:“老夫人的辛苦阖府上下都看在眼里,咱们侯府要没有老夫人镇着还真不知会成什么样子呢。所以老奴这些年每日早晚都会在菩萨面前敬一炷香,求菩萨保佑老夫人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连姨娘也道:“是呀母亲,您就是咱们侯府里的老祖宗,有您在就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那些辛苦操劳的事您尽管吩咐,月茹没多大本事,但一定会好好帮衬母亲打理好咱们侯府。” 连氏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慈爱地摸了摸连姨娘的手,抬头瞪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靳南雪,冷声道:“还是你们两个贴心,不像有些人,哼!简直是废物点心一个,占着主母的位置什么都指望不上。” 靳南雪不能再当摆设了,站起身无比恭敬地道:“都是儿媳的不是,害老夫人不能舒舒服服安享天年儿媳实在惭愧,儿媳自是愿意承担起管理侯府中馈的重任,虽然比不得老夫人经验丰富,可儿媳在娘家也是跟娘亲学过一些的,如今老夫人肯调教儿媳挑起侯府重担,儿媳简直受宠若惊,一定会好好学习打理中馈。” 几人傻眼了。 连氏:我什么时候说要让你染指中馈了? 连姨娘:真不要脸,竟然敢肖想侯府中馈! 姜嬷嬷察言观色,笑着插话道:“老夫人自然知道夫人也是个孝顺的,不过这侯府的中馈可不比夫人娘家,咱们侯府上上下下足有几百口人,不说别的,光内院外院各处的日常开销,月例采买,分派人手,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除了各位主子的院子,还有大小厨房、做四季衣物的针线房、管礼尚往来的礼房、供应主子的茶点房、各类衣物器具的库房,夜巡看护的更房, 哎呦我都说不过来了,每日一睁眼光这几百口人的一应日常吃用都够忙上一阵子的了,更别说府外还有那么多铺子,田庄等一大堆事需要操心打理,否则就会被那些下人给哄了去。 说句不太恭敬的话,夫人娘家大约是没有这么多劳人的地方等着主子每日去操心打理,如今夫人想要接手这偌大的侯府中馈,可不是说说就可以的事儿。” 连姨娘听完姜嬷嬷的话禁不住捂着嘴巴嗤笑起来:“姜嬷嬷可别吓着姐姐了,想来姐姐的娘家家里就那么两进的宅子,不过养活了区区几个下人,哪里懂得咱们侯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运转。” 靳南雪不理她们话里的讥讽,依旧诚恳说道:“只要老夫人不嫌弃,儿媳愿意跟着老夫人从头学起,只求老夫人不要嫌儿媳粗笨。” 靳南雪对于侯府中馈其实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她心里明白连氏不过是借着管理中馈的由头发作自己而已,侯府的事绝不会同意让自己插进一脚。 果然她这么说连氏面色更加不好了。 “罢了,这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学会的事,你身子又一向不好,我这里好歹还有月茹跟姜嬷嬷几个帮衬着,你还是先管好自己那院子再说吧。” 连姨娘也急忙开口道:“母亲说得对,姐姐还是先养好身子再说,母亲这里自有妹妹帮衬着不劳姐姐费心。” 想要染指中馈,门儿都没有! 靳南雪心中冷笑,连氏摆明了不想让她插手侯府中馈,即便她抢过来也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谁爱干谁干,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没工夫伺候她们这些人。 不过,见不得这些人总拿这个说事,能给她们添添堵也是好的。 靳南雪:“即便老夫人觉得儿媳不行,府里不是还有一个四妹妹么?眼下四妹妹的年纪已经到了说亲的时候,也该学学管家理事,日后有了婆家嫁过去也是要帮着婆婆操持家务的,都知道老夫人为人贤惠待庶女宛如亲生,自是要教会四妹妹该有的规矩和本事再把她嫁出去。” 听她提起江薇连氏不禁愣了一下,她还真把这丫头给忘了。 就像靳氏说的外面都知道江薇这个庶女从小养在她身边,该教会的东西多少还是要让她知道一些,否则等将来嫁到婆家什么都不懂不会,到时坏的可是她这个继母的名声。 不过今日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正事,连氏淡淡道:“四丫头的事不急,眼下快到年关府里的事情一大堆,可不得我这个老婆子亲力亲为才行,罢了,这些事等以后再说吧。月茹,你带着几个嬷嬷去针线房走一趟,看看今冬下人们的冬衣都依数发完了没有,回来跟我仔细说说。这些都是你往日做惯了的事我也没什么不放心,只是账目上一定要仔细盘算不可粗心大意。” 连姨娘一听靳南雪把江薇提出来心里本能的想要反驳,谁知连氏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让她走人,虽然心里不甘她还是乖乖站起来道: “是,我这就去办。” 连姨娘带着人走后,连氏给姜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姜嬷嬷会意挥手让屋子里伺候的下人们都离开,自己也走出去守在门口。 第七十六章 摊牌 靳南雪见此情形心里起来疑惑,支走了屋子里所有人独独留下她,想来是有事要对她说,可是能有什么事呢? 见人都出去了,连氏坐直身子,双手端起桌上的茶盏不紧不慢喝起茶来并不急于开口。 靳南雪见她这副样子知道不过是摆谱施压的把戏想让她心里慌乱,便也老僧入定,你不急,我更不急。 婆媳两人就这么定定坐了一会儿,偌大的屋子里只听得见连氏细微的饮茶声。 估计差不多了,连氏才放下茶盏抬眼一瞥,却见靳南雪依然定定坐在那里等着她说话。 连氏不由一滞,缓缓道:“昨日怎么回来那么晚?你二叔二婶他们还有几位族里的长辈来府里坐了半天,都没等到你回来请安。” 靳南雪:“儿媳昨日回府后便立即过来拜见老夫人,到门口才得知老夫人正在与族中几位长辈商量要事,儿媳不敢进来打扰就先行回去等消息,想着老夫人需要儿媳露面的时候自会遣人来叫我。” 就是说你并没派人过去叫我! 连氏:“那你可知他们是为什么上门来的?” 靳南雪:“是……是过继的事?” 难不成真是跟她商量这事?那就是说连氏终于想通了,打算在二房或者族中过继一个孩子放在她靳南雪名下?若是这事直接说就是了反正她也不在乎。 连氏沉沉地叹了口气才道:“老侯爷过世得早,咱们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能撑到今日着这样的局面已经很不错了,只有那一件事一直不能如意。如今,你二叔二婶那一对黑了心肝的见你跟祺儿迟迟没有生下个嫡子,早就对侯府爵位虎视眈眈,他们打的什么心思你也不是不知道,昨日竟然搬出族中长辈想要逼我把事情定下来,哼!想得美。 ……但凡你能争气些给侯府生下个一儿半女,咱们如今也不至于被他们逼迫至此,可偏偏你竟是个不争气的。” 这话靳南雪可不愿意听了,抬起头面露惭愧道:“儿媳福薄想要怀上子嗣恐怕有些困难,所以,为侯府延绵子嗣的大事就指望连姨娘了,即便连姨娘也不成,老夫人不是早停了那几个通房丫头的避子汤,按说早该传出喜讯才是,不过老夫人不必着急,后宅这么多女子说不定很快就有哪位妹妹有了身孕。” 戳肺管子谁不会?当谁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谁身上咋地,想往我身上赖,你赖的着吗?有本事你让连姨娘怀一个看看。 连氏果然脸色沉了下来。 又是一阵沉默,靳南雪能感觉到连氏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游离,盯得她浑身不舒服。半晌连氏接着说道: “过继的事他们二房想都不要想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昨日跟几位族老商量的结果,侯爷毕竟还年轻,不妨再过个三两年看看,若是三两年后还是没有动静,再谈过继的事,总之,祖宗留下的这份基业不能丢。” 靳南雪认同地点头,之前连氏可着劲地四处寻找生子秘方给她和连姨娘服用,后来连那几个通房丫头也不能幸免,那段日子她们喝药喝到闻着味儿就想吐。 不过要说受罪最多,喝药最多的还要数连姨娘,谁让连氏最希望那侯府继承人是从自己的亲外甥女肚子里生出来?想到这里靳南雪嘴角一抽差点笑出来。 后来见生子秘方起不了作用,连氏开始频频往府里请太医,对外说是她自己身子不适需要太医调理,可这京城里的人谁不是活得跟人精一样,永成侯府接二连三请太医上门,且那些太医也不是各个嘴严能靠得住,早有人窥出其中一二,于是外面很快便有了风言风语,只连氏自己不愿面对而已。 其实只要不怕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好好找大夫看诊,说不定还真能碰上个妙手回春的高手把侯爷给治好了呢,不过这得连氏母子能想通愿意拉下脸来行事才好。 靳南雪还未脑补完,连氏声音又响起:“……也不瞒你,前段日子宫里宫外的太医、坐馆大夫能找的都找了,可结果都是不尽人意,反倒弄得侯爷的精神越发不济。” 太医们的原话是侯爷先天体弱固有隐疾恐子嗣艰难,这是太医含蓄的表达,意思就是侯爷不行,想要有后,难! 不过这话连氏当然不能直接说出来。 连氏:“不过此等隐晦自然不能让旁人知道,那些人巴不得侯府后继无人,若是被那些虎视眈眈的黑心肝知晓侯府恐注定无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兴风作浪呢。” 靳南雪:承认了,终于承认了,是你儿子不行。 不过,她又不是大夫跟她说这些做什么,莫非还想给侯爷纳妾或者收通房再试试?可这种事不是向来不屑于过问她的意见么? 连氏缓缓起身走到她跟前站定,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她面无表情,靳南雪被吓了一跳,慌忙也站了起来。 只听连氏幽幽的声音传来:“你可知民间百姓之中,丈夫若不能留后,为了延续家族香火,做妻子的便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靳南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连氏缓缓靠近嘴里突出几个字:“无论如何,侯府必须要有嫡子。” 靳南雪半晌回过神来,看着对面连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喃喃重复道:“嫡……子?” 连氏缓缓点头,既然话已出口,那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连氏:“你是祺儿的正妻,咱们侯府未来的继承人从你的肚子里出来,日后才能光明正大继承侯府一切,而你才能真正成为侯府的女主人,坐稳侯夫人的位子,所以有些事不必太过计较,一切以侯府子嗣大计为重。” 靳南雪咽下一口唾沫:“你想要做什么?” 连氏:“暗度陈仓,柳暗花明,你这么聪明,不会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吧。” 看着靳南雪陡然变色的面容,连氏接着道:“你放心,这件事自然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人选你不用管,一切我来安排,你只要乖乖听话就是。” “呵,老夫人,你在说胡话吧?你的意思是……让我背着侯爷出去偷……” 第七十七章 摊牌2 “老夫人你在说胡话吧?你的意思是……让我背着侯爷出去偷……” 靳南雪结结巴巴说不下去,她实在怀疑刚才是自己听错了,又或是连氏抱孙心切自己说错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从来把女子的贞洁看得比命还重,女子但凡沾染上一丁点有损名誉的事就会陷入万劫不复,她即便来自思想开放的现代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 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说出这种话,难道她愿意看着儿媳跟别的男人滚床单,给自己的儿子戴绿帽子? 连氏死死盯着眼前的儿媳继续道:“不是偷,是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要想守住祖上传下来的这个爵位,就必须得有所牺牲,你是侯府主母,未来的内宅当家人,为侯府诞下子嗣是你的责任你推不掉逃不掉,所以此事,势在必行!” 借……种? 靳南雪只觉一道天雷在自己脑子里炸开,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理解错了? 她使劲咽了口唾沫让自己冷静下来道:“你就不怕侯爷跟你翻脸?侯爷要是知道了,绝不会答应你这个荒唐的主意!” 连氏嘴角微微一扯:“你放心,我能跟你商量,自然是跟侯爷商量过的,只要事情成功,我跟侯爷感谢你还来不及,绝不会因为这件事看低你。” 什么?江祺那混账竟然也同意了? 靳南雪不敢相信地摇着头:“这太荒谬了,我不会答应的。” 连氏走到一旁的椅子上重新坐下,然后看着靳南雪轻蔑一笑道:“不答应?你觉得这由得了你?如果我说,其实这种事你已经做过一次呢?” 靳南雪疑惑转身:“你说什么?” 连氏:“我说,暗度陈仓,借种之事,你已经做过一次。可惜了,上次没能成功。” 看着连氏那张阴沉晦暗的面孔,靳南雪脑子里如炸雷般一片混沌,自己刚刚穿过来时一直弄不明白的事,刹那间似乎明白过来。 原来,原主是因为这件事自寻短见,还有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那个男子的身影并不是梦,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 可怜的原主,就因为这么个荒谬的理由,被自己的丈夫和婆母联手送到陌生男人的床上? 靳南雪只觉得眼前一片晕眩,她跌落在椅子上。 连氏阴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反正都已经做过一次,你以为你还是贞洁烈妇不成?与其寻死觅活,不如乖乖认命听我的安排把此事做成,我说过,事成之后你才是侯府真正的当家主母。 想不通可以慢慢想,若是自己犯蠢要钻牛角尖,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届时侯府会传出侯夫人染疾,几月后病重不治而亡,至于你身边伺候的那几个丫头,也可以继续去阴曹地府陪着你,这侯府后宅有的是懂事的女人替侯爷排忧解难,到时候一朝成功,母凭子贵被扶为正室夫人,谁还记得你这个没福气的原配?” 连氏一口气说完,气定神闲坐在那里等着靳南雪自己想明白。 外面悄无声息进来一个人,来人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靳南雪跟前就是一顿磕头,嘴里不住地哀求着: “夫人,老夫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可是夫人仔细想想这件事若是成了对夫人以后在侯府的地位只有好处……” 是姜嬷嬷。 任凭两个女人在她耳边继续聒噪,靳南雪已经不想再听下去,她站起身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连氏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阴森,这种事绝对见不得光,也不能把人逼得太紧,总要给她冷静下来思考的时间,等她自己想通了就好。 难道连氏自己不知道这实在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再不喜靳氏这个儿媳她也是自己儿子的原配妻子,可如今她却不得不狠下心来做出这一步,让祺儿承受妻子不贞这份天大的委屈。 可侯府眼下的境遇已经容不得他们去顾虑这么多,再不想办法解决后继问题,说不定这爵位日后真要落到二房那些人头上,这是连氏死都不愿意面对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借种,对侯府来说代价就是牺牲一个儿媳而已。 靳南雪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听雪苑的。 她不是被吓到了,而是被惊到了,即便自己体内是现代人的灵魂,突然听到这种荒唐的事心里也难以接受,就好像,毫无征兆的一坨那啥突然淋到她头上,恶心透了。 沉香和商陆见主子从外面回来一张俏脸冷若寒冰,以为连氏又开始磋磨主子给她气受,忙紧张地迎上前询问,怎奈靳南雪一句话都不说,两个丫头不敢再问,小心翼翼伺候在左右。 晚间,直愣愣躺在床上靳南雪半天没有睡意,任她想破天也想不到这种荒诞之事竟然能砸到她身上。 前世在网上冲浪时看过不少有关古代贞洁烈女的故事,有女子被陌生的男子调戏几句就愤而跳河,还有女子被男子拉了一下胳膊,竟然拿菜刀砍掉自己的胳膊,认为被男人碰过的地方已经不洁了。 当初读这些故事的时候她只是无关痛痒地感叹几声而已,觉得这些女子太傻了,可是在这个时代切身生活了一段日子,才能切身体会到这个时代对于女子的束缚是多么可怕,女子的一生过得实在不容易,哪怕是生在不愁吃穿锦衣华服的名门望族,有身份有地位的女子,也是随时可以用来充当为家族牺牲掉的棋子。 她现在很能理解原主当初寻死前的痛苦和无助,碰上这样的婆婆和丈夫,被算计得失去清白,这对于自小接受三贞九烈思想长大的深闺女子来说,除了结束自己的生命还能做什么? 现在轮到她面对这样的局面,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能让她们打消这种念头,当然,任由她们摆布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终于睡着,可是睡得很不安稳一夜乱七八糟的梦,甚至又梦见那个房间那个男子的背影,还有马车上女子生无可恋的那张苍白面孔。 第七十八章 砸了大厨房 沉香在外屋等了许久不见里面传出动静,不觉有些担心地频频看向里间紧闭的屋门,主子今日又起晚了。 看来昨日在荣禧堂还是受了委屈,一会儿主子醒来后自己好好劝劝。 对了,先准备好早膳,待会儿主子起来就可以很快吃到了。 这时她才想起来往常这个点儿主子的早膳早已经送来了,可今天竟也迟迟不见大厨房的人影,想了想沉香还是派两个小丫头去大厨房催。 商陆气冲冲道:“大厨房那帮人最会狗眼看人低,这阵子看侯爷来咱们这儿不勤了又开始偷懒起来,都忘了当初咱们夫人刚得到诰命那会儿,一个个争着抢着来巴结,得,本姑娘亲自跑一趟看看她们到底有多忙。” 沉香见她带着小丫头气冲冲出了院子,又叹了口气。 这时听见里间屋子里有了动静,沉香忙进去伺候,就见靳南雪已经醒了。 靳南雪睡饱了,在沉香伺候下梳洗过后只觉得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只是想起昨日的糟心事不免心里还是郁结。 看到沉香小心翼翼的样子,她知道自己让丫头们担心了,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不见商陆那丫头?” 沉香:“今早大厨房的早膳迟迟不见送来,商陆去大厨房催了。” 说罢沉香伸着脖子看向窗外,按说商陆去了好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主仆两个又说了些家常,才看到商陆进了院子,后面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小丫头。 靳南雪见商陆一脸气哼哼的样子像是跟谁打了一架似的,便笑道:“怎么了,一大早的谁给你气受了?” 商陆紧抿着嘴不说话,指挥身后两个小丫头把食盒放在桌上。 靳南雪定睛一看,一碗白米粥,一盘馒头,两盘炒素菜,还有两盘腌菜,这就是她享有的早膳? 靳南雪的脸色瞬间冷了下,还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这样的早膳就是府里有些体面的下人奴婢吃的都比这个好,跟之前她刚获得诰命时相比下降的可不止一点半点。 商陆在一旁愤愤道:“夫人,大厨房那些厨娘越来越不像话了,今儿早上干脆不送早膳过来,奴婢亲自带人过去取,结果在一旁等了半天。 那管厨房的岳婆子明明坐在那里吃鸡蛋羹,却跟奴婢说她们刚刚准备完老夫人还有侯爷的早膳,老夫人那边传话说连姨娘身子不好,要她们赶紧把连姨娘的补汤炖好了端过去,让咱们等等。 奴婢气不过跟她吵了几句,她就装了这些让奴婢提回来,还说夫人最近胃口不好这些清淡的东西最好消化。 奴婢本来不想把这些东西拿回来,可是又怕耽误了夫人的早膳,这才提了回来。” 商陆的声音从开始的气氛渐渐变成委屈,放在以前这些话她是绝对不会说给靳南雪听的,除了徒惹她难过起不了任何作用。 可是她记得主子上一次跟她说过“大厨房想砸就砸”的话,甚至暗暗期待如今的主子再硬气一些,拿出诰命夫人的威风给那帮奴才一点颜色瞧瞧,省得以后任谁都敢上来踩她们一脚。 沉香看靳南雪面沉如水不吭声,悄悄在后面拉了拉商陆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了。 靳南雪冷静下来想到,昨日连氏刚刚跟她说了那样的话,为了让她早早想通答应下来怎么也得拉拢她几日才是,不会这么快就来下她的面子,能做得这么明显的应该只有连姨娘那个蠢货了。 想必是连姨娘为昨日连氏单留了自己说话而不叫她在跟前掺和心里泛酸,今日干脆利用手中的权力给自己个下马威,毕竟这种不入流的伎俩以前她没少在原主身上招呼过。 不过,她可不是以前那个逆来顺受的靳南雪,想要折腾是吧?那就好好陪你折腾一次。正好老娘心里的火没处发泄呢。 靳南雪一拍桌子杀气腾腾站起来:“把咱们院子里有力气的丫头都叫来,随本夫人去一趟大厨房。” 商陆高兴地连连点头:“是,夫人。” 转身朝去外面点兵点将。 沉香则赶紧取了一件保暖的灰鼠皮大氅给靳南雪披上。 “外面冷,夫人小心别伤了身子。” 靳南雪沉着脸在前面带路,身后跟着一堆丫头个个杀气腾腾往大厨房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侯府内宅里的下人们正在各司其事,一路上看见这阵仗的不少,个个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有那反应快的已经放下手里的打扫工具往漪澜院的方向跑去。 靳南雪带着人到了大厨房,刚走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厨娘们的说笑声以及碗碟碰撞的声音,靳南雪朝沉香看了一眼,沉香上前几步掀开竹帘。 靳南雪率先走进去一看,侯府的大厨房很宽敞,大约五、六十平米的屋子,中间摆放着一条三、四米长的大木桌,七八个膀大腰粗的厨娘正围坐在一起吃吃喝喝,桌子上杯碗盆碟摆得满满当当。 屋子另一边的灶头上还有两三个厨娘没有上桌吃饭,正忙着低头打扫。 看这样子显然刚忙完了早上那顿,厨娘们正围着桌子享用她们自己的早餐,压根没人注意到院子里进来了一拨人。 听见动静众人抬头一看,冷不防竟是靳南雪站在她们跟前,都吓了一跳纷纷站起来。 为首一个穿戴体面的婆子放下手中碗筷上前笑着说道:“原来是夫人过来了,真是吓老奴一跳,怎么夫人突然贵脚踏贱地,跑到这大厨房来了?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丫头们跑个腿过来吩咐一声就是,何必亲自来呢,瞧咱们这地方乱的,没得污了夫人您的鞋子。” 说话的这个婆子正是掌管大厨房的岳婆子。 靳南雪不说话,歪头绕着木桌缓缓走了一圈,原本围在桌子四周的厨娘们悄无声息挪动脚步后退。 只见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二十几个大小盘子,盘子里香糯的米粥、精致小菜、油炸果子、包子花卷,还有刚出锅的点心等等一应俱全,竟还有几道只有侯府主子才能享用的份例菜。 再往一边看去,厨房另一头的一排灶台上大都已经熄了火,只留了两个上面还放着紫砂锅炖着东西,香味从里面不断弥漫出来,充斥着整间屋子。 第七十九章 砸了大厨房 2 刚才在打扫的几个厨娘见靳南雪看向她们这边,也都停下手里的活站在那里看过来。 见她朝灶台上打量,岳婆子上前笑着道: “早上各处的膳食都做完了,灶上现炖着的是老夫人特意吩咐给连姨娘熬的红枣莲子燕窝粥,老夫人体恤说连姨娘管家辛苦,需要多滋补一些,让奴婢们做好了就端过去。 靳南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却没有说话,继续四处查看。 屋子里一时落针可闻,厨娘们都低着头退至一旁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这位再不受宠也是侯府主子,不是她们这些厨娘得罪得起的。 靳南雪最后走到岳婆子跟前微微一笑道:“我不来这一遭,都不知道我们侯府竟然如此礼遇下人,给大家的伙食竟然要比我这个诰命夫人的还要好。不是,要好得多。 本夫人一大早可吃不到这么香喷喷的春卷,喝不到加了金丝枣的糯米粥,呐,还有这几盘刚出锅的点心,鲜嫩的时令菜肴,闻着味儿就诱人得紧。” 靳南雪的声音不大,可是几句话说完却让几个厨娘额头险些冒了汗。 岳婆子却面不改色心不跳,闻言扯了扯嘴角笑道: “瞧夫人说的,今儿也是巧了刚好碰上这一顿,平时我们奴才的份例都是严格按照府上规矩来的。这不最近老夫人、侯爷还有连姨娘几位主子胃口不太好,我们费尽心思给主子准备可口的饭菜,老夫人一高兴特意赏我们一顿好吃的。 老夫人跟连姨娘都是心善之人,体恤咱们当下人的不容易特意给的恩典,哪里能跟夫人您比。” 岳婆子一口一个老夫人、连姨娘,就是想要靳南雪听明白她们大厨房是有主子撑腰的,一个不受宠的夫人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商陆在旁忍不住骂起来:“放你的狗臭屁!当着夫人的面还敢胡说八道,打量我们夫人好性儿是吧?我们要不来,还不知道你们这群奴才背地里竟敢克扣主子的份例,别以为把老夫人抬出来就能掩饰你们欺下媚上的嘴脸。” 岳婆子不满地瞪了商陆一眼:“商陆姑娘慎言,可不能随便给咱们编排罪名,都是连姨娘亲自过来说赏我们的,至于夫人的份例也是老夫人体恤……” 话没说完,只听啪啦一声脆响,一个放着热菜的盘子在她脚下四分五裂,是沉香砸的。 靳南雪也不想再听这婆子废话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这屋子里但凡能挪动的都给本夫人砸个干净,回去后本夫人重重有赏。” 既然要闹索性就闹个稀巴烂。 瞬间大厨房热闹起来,只听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接着就是厨娘们哭天喊地的声音夹杂在其中。 靳南雪走到院子里,跟来的一个小丫头极有眼色地搬来一把椅子放在院子当中,掏出帕子快速在上面擦拭了一遍,才对着靳南雪道:“夫人辛苦了,夫人您请坐。” 孺子可教。 靳南雪满意地冲小丫头点点头坐下来,沉香双手交握在身前腰杆挺得笔直,稳重地站在主子身后,保持着贴身大丫头应有的礼仪风度。 很快战斗升级延伸到院子里,一个丫头从厨房冲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擀面杖,四下看了看径直走到院子屋檐下的几口大水缸旁,二话不说抡起擀面杖就砸,惊得跟在后面的婆子捂着腮帮子连声惊叫。 那丫头砸了几下见没动静,竟直接走到屋角放着磨刀石的地方,挑了一块不大不小抱起来正合适的,没客气砸了过去,那霸气的样子看得靳南雪嘴角直抽抽。 岳婆子也跑了出来,正好看到大水缸被砸开,里面存放的水哗哗哗流出来,气得甩着帕子高声哭叫: “快住手!别砸了!真是要人命了,你们这些小贱蹄子再不住手,就等着老夫人发话把你们一个个绑了卖出去。我的老天爷呀心疼死老奴了……” 岳婆子是真的慌了,她心里清楚今日这一遭她的错处是跑不了了,即便大厨房是靳南雪叫人动手砸的,可是她这个厨房大管事绝对落不着好,挨打受罚都是轻的,万一要是被老夫人厌恶,卸了她大管事的职,那可就亏大了。 见这群丫头只听靳南雪的话一声不吭就是个砸,她气得只能边骂边死命拦着,赶紧给一个厨娘使眼色叫她赶快出去搬救兵。 靳南雪看着厨娘匆匆离去的背影也不叫人拦着,她就坐在这里等着人来,今儿不闹他个七荤八素还真以为她是泥菩萨扮的。 悠哉地坐在院子里听着四面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靳南雪只觉得十分悦耳动听。 她院子里这些粗使丫头大都是平日各房看不上,性子比较木讷才被分到她这个不讨喜的主子跟前,统一的特点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别看一个个年纪不大,都是常年在她院子里做粗活的,身上力气都不小。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日子她想办法撵出去了几个心思活络的,又使了些手段笼络住剩下的人,如今她院子里这些丫头不敢说各个对她忠心,但绝对不是以前那种态度了。今儿这活干得很好,等回去后每人好好打赏一笔。 连姨娘踩着风火轮匆匆赶到时,整个大厨房已经被砸得满地狼藉,就连安放在后院的活鸡、活鸭、活兔等待宰的物种也被彪悍的丫头们撕开笼子放了出来,惊得满院子跑。 见到眼前这副情景连姨娘惊得脚下一个不稳险些当场栽倒,亏得身后跟着众多婆子丫头们扶了她一把。 岳婆子见连姨娘过来如同见了主心骨,哭嚎着过去扑通一声跪在连姨娘面前哭诉道:“姨娘可算是来了,奴婢们都不知道是哪里惹了夫人,刚才夫人不问青红皂白带着一群丫头闯进来就是一顿乱砸,好好的大厨房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奴婢们实在拦不住呀。” 连姨娘气得俏脸发白,冲着众人呵斥一声:“住手!都疯了不成,一大早的在这儿撒野谁给你们的胆子?” 第八十章 砸了大厨房3 到底是管家的主子,这一声呵斥让众人都住了手安静下来。 连姨娘咬牙切齿看着众人道:“谁带头砸的?站出来。” 没人吭声。 靳南雪皱起眉头,当她是空气吗?竟问出这样的蠢话。 不满地站起来,正好一直仓皇逃窜的大公鸡跑到她脚边,靳南雪轻轻一脚大公鸡便扑棱翅膀朝连姨娘的方向飞去,差点砸到连姨娘脸上。 连姨娘吓得急忙后退几步,一张俏脸变得又青又白,也不知是早上的粉没扑好还是粉没扑好。 “姐姐你这是干什么?你……” 吃错药了? 毕竟还记得这位是侯府名义上的主母,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靳南雪冷笑一声:“呦,连姨娘终于看见我在这儿了,那你猜猜,是谁带头砸的?答对了有赏。” 连姨娘生生咽下一口气道:“姐姐好歹注意自己的身份,指挥下人做出这样的事就不怕失了体面?” 靳南雪:“体面?你也配跟我说体面?一个妾室见了主母连行礼都不知道,还在主母面前大放厥词,不知道的还以为侯府宠妾灭妻,还是说,侯府的体面本就如此?” 连姨娘倒吸口凉气,她见识过变了性子后靳南雪,可还是没想到会变得这么尖锐,当着一院子下人的面竟然丝毫不给她留半点脸面,怎么说她也是执掌侯府中馈的主子,即便是个姨娘,那也是老夫人做主抬进门的贵妾,且又有亲姨母这层关系,整个侯府的人谁不是对她敬着捧着? 但靳南雪的话她没法当着下人的面反驳,只能咽下一口气不情愿地微微屈膝道: “是妹妹的不对,一时情急忘了给姐姐请安,真是失礼了,不过妹妹自认并没有做过得罪姐姐的地方,姐姐何苦当着下人的面折辱于我,姐姐倒是说说今日究竟为着什么事要砸了大厨房?若姐姐不能说出个一二来,那今日的事就只有请母亲做主了。” 靳南雪扫一眼跪在那里的岳婆子道:“岳婆子,你倒是说说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本夫人大动肝火。” 岳婆子早已经没了最初的气焰,她胆怯地看了看靳南雪随即赶紧低下头,把早上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当然她不会明目张胆说克扣主子份例的事,只拿着靳南雪身体不好需要饮食清淡她们大厨房也是奉命行事来搪塞。 连姨娘很快明白过来事情的大概,吩咐厨房私下克扣听雪苑份例的事本就是她暗示的,这种事她没少吩咐人干过,以前的靳南雪吭都不敢吭一声,谁知道今日竟吃错了药一般直接带人把大厨房砸了。 连姨娘深吸几口气调整了心情才皮笑肉不笑道: “我当时因为什么呢,不过这点小事,姐姐这段日子身子不好,老夫人特意吩咐妹妹多照顾姐姐一二,妹妹这才叮嘱厨房给姐姐准备清淡一些的伙食,也是为着姐姐好,姐姐吃不惯尽管派人跟妹妹说一声就是,妹妹自会让人重新为姐姐准备膳食,何苦做出这种不顾身份体面的事,好好的厨房被弄成这个样子,岂不是如市井泼妇一般?” 靳南雪冷笑一声:“连姨娘这是在教训本夫人不知好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侯爷的正经娘子,说话都不过脑子都吗?” 见靳南雪说话越发难听,连姨娘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就听身后又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很快姜嬷嬷带着荣禧堂几个婆子赶了过来。 连姨娘见来了帮手,看向靳南雪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狠厉,就连下巴都扬了起来,堂堂侯夫人竟然做出市井泼妇才有的举动,靳氏这是上赶着叫老夫人厌恶,靳氏这顿罚是免不了了。 连姨娘脸上露出解气的笑容。 姜嬷嬷板着脸走进来打量一片狼藉的院子,看向靳南雪和连姨娘服了服身才道: “老奴给二位主子请安,这一大早的夫人和姨娘怎么都聚到大厨房来了?这是下人待的地方,有什么话派个下人过来通传就是,实在不必亲自过来,没得辱了主子的身份。” 连姨娘双眼骤然变红,垂下眼帘委屈道: “姜嬷嬷你可要给我做主,本想着姐姐身子不好,我才特意关照厨房为姐姐准备一些清淡少油腥的膳食,谁料厨房这几个笨奴才精心的过了头,准备的膳食可能不合姐姐的胃口惹了姐姐不喜,竟然带着人砸了大厨房。 都是月茹不好,月茹这就去老夫人处领罚。” 说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脚底下却纹丝未动。 靳南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死白莲花还真会演,搞得受了委屈的人是她似的。 姜嬷嬷一脸惊讶:“竟有这样的事?不可能吧,咱们夫人向来温和守礼体恤下人,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她看向靳南雪,靳南雪也不答话,朝商陆看了一眼,商陆从一个小丫头手里接过带过来的食盒,上前捧到姜嬷嬷面前打开,带着一丝委屈说道: “姜嬷嬷请看,这就是大厨房给我们夫人送过去的早膳,这样的膳食可不是一回两回了,奴婢见识少,还真不知这样的膳食竟是专门为我们夫人养身子用的,还有滋补的功效。” 看着姜嬷嬷瞬间僵硬的表情,商陆嘴巴利索地把今日的事讲了个明明白白,最后说道:“……嬷嬷要是不信,大可进去看一看就明白,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这些厨房的婆子们正聚在一桌吃得可欢呢。什么酥炸春卷,汤汁小笼包,金丝枣熬米粥,还有燕窝蒸蛋,清炒鸭脯这些好东西都在桌面上摆着呢,若不是奴婢们亲眼看到也不敢相信大厨房里的厨娘伙食竟如此的好,我们夫人都没福气如此享用。” 连姨娘气得脱口而出:“你听不懂人话,刚才都说了你们夫人身子还未修养好要饮食清淡。” 沉香上前道:“姨娘莫气,奴婢们不懂这些饮食上的讲究,原来这馒头清粥和腌菜是为我们夫人补身子精心准备的?其实不用姨娘大费心思,以后我们夫人的膳食照着厨娘们今日的份例准备就很好。” “你……” 第八十一章 惩治 连姨娘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听雪苑里的人也不知都中了什么邪,不但主子变了,连奴才都变得能说会道起来。 商陆继续呛道:“我们夫人过来的时候灶上还炖着红枣莲子燕窝粥,岳婆子说了那是专门给连姨娘滋补的,这可就奇了,都是滋补怎得不见连姨娘用这些馒头咸菜?看来连姨娘对我们夫人还真是用心呢。要不,连姨娘那份燕窝粥跟我们夫人换换,我们夫人不介意的。” 这话直接说得几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姜嬷嬷人老成精,不用再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自然不好真的进厨房里面去看,左不过连姨娘这些年顺风顺水拿捏夫人拿捏惯了,故意叫厨房的人换了听雪苑的份例想要跟之前一样磋磨靳氏,就是手段实在是蠢了些。 听雪苑这位主子如今一反常态不忍了直接闹出来,难看的可就不是靳氏而是她们这些人了。 这件事说破天去也是连姨娘没理,闹了出去纵然让老夫人对这位更加厌恶,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连姨娘也讨不到好,若是传出去侯府的名声也会受连累。 最重要的,老夫人刚刚跟靳氏摊牌了那事,接下来还需要靳氏想通了愿意跟老夫人配合,这种时候自然要顺着靳氏一些。 于是笑着打圆场道:“都是这帮奴才的不是,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连姨娘最近事情太忙有些事疏忽也是常有的,可恨的是这帮奴才欺下媚上,竟敢贪污主子的好东西,真是该死。夫人要打要罚她们也是她们应受的。不知夫人打算怎么责罚才能消气?” 靳南雪笑起来:“姜嬷嬷说什么呢?连姨娘刚才不是说了,这是她特意嘱咐厨娘为我专门做的清淡膳食,厨娘何错之有?再说了,即便厨娘们犯了错,帮着老夫人打理庶务的是你跟连姨娘,如何惩罚犯错的下人也是你们两个分内的事,怎么问起我来?” 连姨娘在一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厨娘没错,那你带这么多人过来一顿打砸算是怎么回事? 姜嬷嬷有心提点一下连姨娘,可她暗示了好几下,都没法让连姨娘把目光从靳南雪身上转移过来看她一眼,只好干笑两声继续说道: “夫人说的是,依老奴看到底是厨房这些下人太过分,不惩罚一二只怕更惯得她们眼里没了主子,那就每人杖责二十个板子,再罚一个月的月银,夫人您看如何?” 一听姜嬷嬷说出打板子罚月银的话,岳婆子第一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靳南雪磕头求饶,其他的婆子们见状也一个个下饺子似的跟着跪下来,求夫人饶了她们这一遭。 在大厨房做事的厨娘加上粗使一共十几个,刚才她们一顿打砸的时候沉香就暗暗留意这些厨娘中哪些人刚才叫嚣得最厉害,打砸时上前推搡,这时站出来把这几个婆子一一指出来道: “就是这几个婆子做事猖狂,尤其是岳婆子,夫人的膳食就是她吩咐人装进去的,我们来理论的时候也是她对我们夫人最不敬,姜嬷嬷要罚就罚她们几个好了,其他人并没有跟我们起冲突。” 靳南雪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自己的大丫头,这些厨娘们并不是个个都看人下菜碟敢昧下主子的份例,刚才丫头们动手时也有几人只嘴上喊着住手,实际并未真正上前阻拦,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全部处罚了,那她靳南雪跋扈不讲理的名声也会传出去。 姜嬷嬷看着沉香指出来的几个婆子,都是平日面熟的几个心里更气了,嘴里发着狠话:“你们得罪了夫人,哪来的脸面求饶,来人,把这几个婆子拿下,去叫刑房的人过来,就在这院子里执行,若是十板子下去还不知悔改,那就再加十个板子。” 靳南雪脸上的表情越发冰冷,寒冰般的双眸就这么直直看着姜嬷嬷,这姜嬷嬷看似为她说话,却口口声声暗示这些下人她们受罚是因为得罪了她靳南雪,与她姜嬷嬷还有连姨娘没有干系。 她懒得跟这些人打太极,直接道:“姜嬷嬷真是威风,不过听姜嬷嬷话里的意思杖责这些厨娘竟是为了让我消气,就怕嬷嬷你这么一说,这几个奴婢挨了打受了罚,日后对我这个夫人更加记恨在心。 若是因为这番打罚落下个病根儿什么的,我更要担上个恶毒不容人,虐待奴婢的名声?算了算了,不如本人夫人吃了这个哑巴亏,饶了她们吧,毕竟她们也是听命行事。” 姜嬷嬷忙摆手:“不不,是老奴说错话了,这事原本就是夫人受了委屈,是老奴做主罚的她们,与夫人无关。” 见靳南雪不再说话,姜嬷嬷沉下脸吩咐一旁的婆子动手,顿时院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杖责声和几个婆子呼天喊地的求饶声,不过很快声音小了许多,毕竟侯府刑房的下人都是力气极大的婆子,几棍子下去任谁也没了呼喊的力气。 其余没有受罚的厨娘们则老老实实站在院中,头埋得低低的根本不敢乱动。 靳南雪并不看这血腥的场面,她对沉香道:“早上到现在大家还没吃什么东西呢,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可吃的。” 商陆带着几个丫头七手八脚把屋子里的桌子抬了出来,然后厨房里现有的热食一一摆到桌子上,听雪苑的丫头们不客气地坐下来当着姜嬷嬷和连姨娘的面大快朵颐。 丫头们平时粗茶淡饭惯了平日很少吃到这些好东西,来的时候商陆姐姐都说了,她们这趟出来就是要在整个侯府扬名,一定要一战成名这样才能打出听雪苑的威风来,一定要听从指挥。现在商陆姐姐叫大家随便吃,那就随便吃呗。 沉香亲自从厨房端出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冒着热气的紫砂锅和精致的小瓷碗,紫砂锅里正是厨娘为连姨娘炖的燕窝粥。 沉香小心揭开冒着热气的锅盖,舀了一碗燕窝粥放在靳南雪面前。 第八十二章 设小厨房 院子里,一边是姜嬷嬷指挥刑房的人正在杖责几个厨娘,另一边靳南雪在丫头们的簇拥下没事人一样美滋滋地品着燕窝粥。 “嗯,这燕窝粥熬得不错,还真是浓郁可口。” 连姨娘见靳南雪跟她这些丫头们旁若无人的样子气得恨不能破口大骂,可是刚才几次交锋都败下阵来,当着一院子奴才的面只能忍着。 姜嬷嬷脸上讪讪道:“夫人喜欢喝燕窝粥,不如叫丫头们给您端回听雪苑慢慢品尝,在这里恐怕影响夫人胃口。” 靳南雪:“无妨,你就当我不在,该做什么做什么,继续。” 姜嬷嬷见她油盐不进咬咬牙只好继续施刑,叫人把岳婆子等人摁在那儿接着杖责。 “夫人,老奴这就叫她们重新给您准备膳食。” 姜嬷嬷指着站在一旁站着的那几个厨娘正要吩咐。 靳南雪伸手阻拦:“别,本夫人可不敢再使唤她们,刚才我都劝过你不必打罚了还是算了吧,可是你不听非要打她们,如今罚也罚了,难保她们不对我怀恨在心。入口的东西交到她们之人手里,以后就是做出来山珍海味我也不敢吃了。” 姜嬷嬷/连姨娘:…… 站着的几个厨娘早已如惊弓之鸟,见靳南雪这么说忙跪下来表忠心,嘴里说着绝不敢怀恨在心之类的话。 姜嬷嬷虚心求教:“那不知夫人以后的膳食该如何安排?” 靳南雪皱起眉努力思考了片刻才道:“要不这样吧,为了大家各自安心,不如在听雪苑里设个小厨房,也不用大动干戈,只需把我院子里那茶水房改一改就行,以后我院子里的膳食包括丫头们的就不从大厨房这边出了,两下便宜,嬷嬷以为如何?” 姜嬷嬷没想到她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沉默片刻只能道: “咱们府里除了老夫人的荣禧堂设有小厨房,其他几位主子,哪怕侯爷、连姨娘的膳食都是由大厨房料理,夫人要在听雪苑另设小厨房,这个老奴实在不敢做主,必得老夫人同意才行。” 靳南雪:“好,我这就去跟老夫人禀明此事,正好把今日之事跟老夫人说个清楚。” 姜嬷嬷无奈道:“不用夫人辛苦走一趟,老奴回去自会跟老夫人一一交代清楚,请夫人放心,老奴绝不偏袒哪一个一定如实跟老夫人禀明,想来经过今日之事,老夫人或许会同意夫人院子里另设小厨房。” 靳南雪浅笑道:“如此甚好,我等着。”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靳南雪带着人离开。 “姜嬷嬷,分明是她胡搅蛮缠不讲理,你怎么……” 连姨娘迫不及待拉着姜嬷嬷指责起靳南雪。 姜嬷嬷叹口气,连姨娘到如今还看不出府里的形势,还想仗着管家之便给夫人小鞋穿,且不说夫人已有了诰命在身,如今老夫人正要用到夫人做成大事,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为了后宅这点小事责罚夫人? 荣禧堂里,连氏听完姜嬷嬷和连姨娘二人的话,气得摔了捧在手里的茶盏。 “这个靳氏简直越来越放肆,究竟是谁给她的胆子?打量我这段日子太好性儿没叫她立规矩,倒纵得她真以为自己是当家夫人了? 你也是!以前你仗着有我给你撑腰,背地里做些小动作难为她也就算了,如今还使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伎俩,你以为你打的是她的脸?说出去我堂堂侯府都别想要脸了!” 连姨娘被连氏指着鼻子教训不由小声嘟囔:“自家府里的事谁敢随便往外说?再说谁能想到她会去大厨房闹这一出,那些厨娘也是蠢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活该挨板子。” 连氏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连姨娘:“分明是你太过猖狂,纵得那帮奴才也不知收敛。” 姜嬷嬷上前劝道:“老夫人仔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那几个厨娘老奴已经当众罚过了,只是靳氏那里单独设小厨房的事可要如何给个回话。 连氏又是一句冷哼,靳氏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性子竟然一天比一天强硬起来,这是仗着得了诰命,如今自己这个婆婆又有求于她嘚瑟起来了? 也罢,不过一个小厨房,就依了她又能怎样?眼下这一切都给她攒着,等日后生下子嗣没了利用价值,怎么收拾她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心里打定主意,连氏道:“既然她不放心大厨房的人想要自己设小厨房,那就由着她去,跟外院管家说一声,以后采买回来的食材听雪苑的按份例直接送过去,这样你们也省事,两下便宜。” “母亲,您还真叫那个贱人如愿……” 连氏一拍桌子:“够了!” 连姨娘吓了一跳,她简直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夫人不但不罚那个贱人还如此痛快地答应她另设小厨房,这样自己以后还怎么拿捏她? 心里纵然再不甘也没办法,怕老夫人接着骂她,连姨娘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告辞离开。 姜嬷嬷见人走了这才上前小心问道:“老夫人,那件事夫人到现在没有给个准话,咱们要不要提前准备起来,这人选上……” 连氏摇摇头:“不急,过几日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她如今有了诰命的身份是要跟着一起进宫为太后娘娘贺寿的,等这事过了再说不迟,免得再生事端。” 这种事对哪个女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总得她自己想清楚,不能逼得太紧。 姜嬷嬷也深知其中利害,点头道:“还是老夫人顾虑周全。” 听雪苑里,姜嬷嬷带来的两个工匠正在动手改造茶水房。 靳南雪对姜嬷嬷的办事效率很是满意,这小厨房是原先的茶水房改建的,只占了一间厢房的面积,里面需盘两个灶台架上一个案板,再填几个橱柜,锅碗瓢盆之类的家什准备齐全就可以了。 等小厨房弄好以后另起炉灶,吃食方面再不用受大厨房的气,对这个结果她很是满意。于是心情很好地上前对工匠一番指点,又让丫头们拿出茶水点心招待姜嬷嬷。 第八十三章 陈娘子 靳南雪:“还要劳烦嬷嬷一件事,我这院子里的丫头一一问过了,精通厨艺的竟然没一个,所以还得跟姜嬷嬷讨要一个厨娘过来。” 姜嬷嬷心领神会:“不知夫人看中哪一个,只要是咱们府里的下人,即便不在大厨房当差,但凡夫人开口老奴就把她调过来伺候。” 靳南雪:“这人嬷嬷也认识,就是大厨房里干粗活的陈娘子,我记得刚嫁进来那一年陈娘子还是大厨房的管事娘子,她做的芸豆卷和桂花糕松软可口,特别好吃,我到现在还记着呢。” 姜嬷嬷笑道:“难得夫人记着这个人,陈娘子做的点心的确很不错,其他方面的厨艺也精通,既然夫人看中了她,我一会儿就去大厨房把人送过来。” 姜嬷嬷对陈娘子有些印象,几年前凭借做的一手好甜点坐上了大厨房管事的位置,可惜为人太过耿直不知变通,更不懂巴结奉承,远不如岳婆子等人在主子跟前能说会道,后来犯了错被撤了大管事的位子沦为厨房打杂的。 至于靳氏为什么会看中陈娘子,姜嬷嬷并不想过问,反正是她自己开口要的人,那就把人送过来好了。 话说听雪苑前段时间撵出来好几个下人,仔细想一想被赶出来的那几个大都性子圆滑善交际,也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或许靳氏就喜欢像陈娘子这种性子的下人伺候呢。 靳南雪打量着眼前的陈娘子,大约四十不到的年纪,面目沉静恭顺,梳着利落的发式,只耳朵上戴着一对银耳钉,一身靛蓝色棉布冬衣收拾得干干净净,给人一种沉稳利落的感觉。 靳南雪:“听说你厨艺不错,以前还做过大厨房的管事,怎么后来被降为打杂的,是因为什么事?” 见陈娘子面露惶恐,靳南雪又道:“你不必紧张,我能指名道姓把你要过来,自然了解过你的为人处世,不过有些事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陈娘子见眼前的夫人语气和善并没有颐指气使,心里的恐慌减少许多,便将自己在大厨房的事讲了一遍。 靳南雪静静听着,其实她早有设小厨房的心思,所以早早叫沉香留意合适的厨娘人选,这个陈娘子也是沉香第一个提出来的人,所以她的事靳南雪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 现在听陈娘子自己述说,跟她之前打听的几乎一样,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大厨房管事这个位置实在被不少人眼红,陈娘子因为性子耿直为人又不善圆滑,很快便着了岳婆子等人的道,她亲自经手的菜肴被人动了手脚,吃坏了外院几位管事的肚子,被连姨娘下令打了板子,这才降为厨房打杂的。 昨日她们去大厨房打砸的时候,那陈娘子就是在灶台前打扫的人之一,她们动手时陈娘子也没有跟丫头们起冲突,否则靳南雪也不会同意把她要过来。 靳南雪满意地点点头:“吃一堑长一智,你既然在膳食方面栽过跟头,以后进了我这院子就要打起万分精神,谨慎做事。 一句话,干净!既要食材干净可口,更要账目干净可查,我会派两个丫头给你打下手,闲时你还可以教教她们厨艺。” 陈娘子一听便知道夫人这是接纳她了,忙跪下来磕头,嘴里保证一定规矩做事不给夫人添乱之类的话。 靳南雪并不难为她,很快让沉香带她下去熟悉环境。 小厨房改造好了,在原来的茶水房里面新盘了两个灶台,装了案板和厨柜,再添置一些日常用具就可以了。这些东西几乎都是现成的,从库房里直接取了送过来就是。 这天的晚膳便是陈娘子在听雪苑的小厨房里做的,简单的四菜一汤,另加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酸菜肉丝面,闻着味道就让人产生了食欲。 沉香挑了几筷子面条放进白瓷小碗里,又盛了点汤进去放在靳南雪面前。 靳南雪拿起筷子细细品尝,面条口感劲道,里面的酸菜肉丝炒得喷香又酸爽可口,几样小菜也很不错。 靳南雪吃了两小碗面条,小菜每样品尝了一些就饱了,吃完饭感觉身上都出了一层汗很是舒服。 便把陈娘子叫进来夸奖了一番,又让沉香赏了她一把铜钱,陈娘子初来乍到见主子对自己的手艺表示满意也松了一口气,接过赏钱感激地退了出去。 翌日一早,花园守后门的婆子过来报信,安叔叫人送东西来了。 安叔的办事效率不错,不过三日便把图纸上的东西做了出来,他们送来的时候没有走正门,按照之前的吩咐在后门给守门婆子塞一点钱。 守门婆子已经得过沉香的吩咐,只要传话及时便会得一笔赏钱,于是十分勤快地跑了一趟听雪苑。 安叔他们自然是不能随便进府的,靳南雪便叫沉香带着两个粗使丫头去后门把送来的东西抬进来。 在廊下放好,几个丫鬟围着这个从未见过的炉子稀奇地看了又看。 眼前这炉子跟她们日常烧水熬药用的红泥小炉太不一样,比红泥小炉大多了,准确的说好像是给红泥小炉身上罩了一圈用铁皮做的大箱子,箱子上面有一个铁皮盖子,打开就能看见箱子里面是空的。 更新奇的是箱子中间还有一个凹进去的洞,外面也有一个盖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靳南雪将这个炉子前前后后仔细检查一遍,对这东西很是满意,她叫丫头提了一些水从上面倒进铁皮大箱里,点燃中间的炉子,又叫人洗干净几个土豆放进炉子中间的凹洞里,盖紧两个盖子开始烧水。 不一会儿炉子上面的水壶烧开了,拔开箱子下面装着的塞子,箱子里的热水便流了出来。 丫头们看到这里都“啊——”地一声恍然大悟,原来这箱子是蓄热水用的。 还没诧异完又闻到一股烤土豆的香味儿,沉香打开中间烤箱的盖子,想取出里面的土豆,却差点被烫了手。 等把里面的土豆拨出来放在碟子里,沉香惊喜地对靳南雪道:“夫人,土豆竟烤熟了。” 丫头们又是“啊——”地一声,算是明白了这个炉子的诸多用途。 第八十四章 金太后的传说 “好了,把这炉子抬进小厨房,以后咱们用热水或者想烤个东西吃就方便多了。” 靳南雪对这个炉子很是满意,这不过是前世乡下市场中再普通不过的可以蓄热水又可以当烤箱的烧炭炉子,在这里却是众人从未见过的稀罕东西。 这是她专门为杂货铺设计的新产品,凭着这个多功能炉子她自信今冬一定能让她的杂货铺再小赚一笔。 如今试验成功,可以通知安叔开始出售了。 遣散了看热闹的丫头们,只留下沉香和商陆两个,靳南雪吩咐道:“明日一早沉香出去跑一趟,跟安叔说这炉子做得很不错,可以大量囤货了,让安叔联系工匠能做多少做多少出来。 除了今天送来的这种尺寸,再做一种小一号的,准备两个型号,到时可以满足不同需求的客人,每种型号至少做出二、三百个再准备出售,小的卖五两银子,大的六两。” 两个丫头倒吸一口冷气,五两!六两!这是卖炉子吗?这是卖炼丹炉吧? 要知道市面上普通的红泥小炉也就几百文钱不等的样子,最贵的也就一两出头。 商陆小声道:“夫人,您没说错吧?这到底是个炉子,五、六两的话是不是贵了点儿,万一要是没有人买那可怎么办?不如咱们先把价钱定低一些,等买的人多了再抬高价钱不迟。” 靳南雪:“不用,就按我说的去办。” 靳南雪算过账,跟市面上普通的炉子相比这种带水箱、烤箱的炉子卖五、六两银子听起来确实高,可是架不住这东西新奇。 如今她的铺子在那两条街上已经打出了名声,来买东西的客人中不乏小富人家,还有大户人家负责采买的下人,专喜欢为主子寻找市面上稀奇的东西,这批客人才是她的定位。 见主子如此笃定,两个丫头不再说什么,反正这段时间她们主子的主意一个比一个新奇,最终竟还都照着主子预定的方向发展,所以即便心里还在为炉子的定价打鼓,还是选择相信主子。 接下来的几天荣禧堂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靳南雪乐得自在,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做个彻头彻尾的吃货,除了试探陈娘子的厨艺,就是指点丫头们充分利用这个新炉子烤箱的功能,比如烤红薯、烤地瓜、烤馒头片、烤玉米、甚至饶有兴趣地指点众人学着做几样前世吃过的小饼干,放进去烤熟给大家分享,等众人对这烤箱的新鲜感差不多了才慢慢消停下来。 太后的寿辰转眼到了,凡关乎侯府脸面的事连氏从来都不会马虎,所以早早派人通知了靳南雪。 有了上次入宫的经验,这次靳南雪并不紧张,不过也没了期待感。 今日进宫为太后贺寿的命妇肯定很多,到时她混在人堆里尽量降低存在感就行,入过一次宫门她已经没了被贵人拎出来单独召见的兴趣。 有什么好?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她们这些诰命夫人只能低人一等,又是下跪又是磕头,委屈的还不是自己? 不如当个路人甲混在人堆里,最好能碰见几个熟悉的人,比如苗姐姐、翁芷兰她们,有熟人陪着就更不难熬了。 今天这种日子翁芷兰不一定能出席,但是苗姐姐是世子夫人又有诰命在身所以她一定会去。 本朝规矩,太后寿宴上午宫中举行庆典,下午才轮到朝中官员和外命妇进宫贺寿,所以外命妇们有足够的时间在入宫前穿戴打扮做好准备。 被几个丫头围在中心伺候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化好妆容穿戴完这套厚重的诰命服,先去荣禧堂跟连氏会合,再坐轿子出内院,然后换乘马车往皇宫方向而去。 每年太后寿辰,入宫贺寿的达官贵人和够得上级别的外命妇会很多,所以为了减少拥挤,各家都是尽可能减少马车的数量,所以侯府婆媳两人依旧坐在一辆马车上,江祺则骑马跟在马车旁边。 因为在宫里做什么都不方便,所以婆媳两个从早上开始就注意饮食,特意吃了一顿不咸不淡不油腻的午膳,这样避免口渴,若是水喝多了怕入宫后有了生理需求不方便解决,所以细细想来,其实能进宫并非多好的事。 当然,那些经常出入宫门,被宫中贵人们另眼相待,格外给予关照的少数红人应该不用操心这些问题吧? 即便靳南雪已经进宫过一次,连氏还是不放心,一路上又是不停地叮嘱,无非还是那些凡事谨言慎行,贵人面前万万不可失礼之类的话,生怕她一个做得不好给侯府带来麻烦那可就糟了。 “听说当今圣上对太后娘娘的孝顺可做天下典范,太后娘娘真是好福气。” 靳南雪被连氏的唠叨烦得不行,委婉地打断她的话说起别的,果然连氏的注意力被带偏了,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那自然是,太后娘娘这一生过得顺遂如意,福泽深厚,自入宫后前半辈子被先皇捧在手心里,到了后半辈子亲生儿子做了皇帝对她孝顺有加,太后堪称是这天下最有福气的女人。 对了,你可知道太后本姓吕,为什么世人却一直称她为金太后吗?” 靳南雪闻言一愣,金太后不姓金,姓吕? 见她露出茫然的神色,连氏一脸“就知道你不懂”的表情开始讲起金太后传奇的一生。 当今太后本姓吕,当初刚入宫伺候先皇时,不过是后宫一位低等嫔妃,被先皇宠幸过几次后竟一路扶摇直上宠冠后宫,成为被先皇捧在心尖上的后宫第一人。 短短几年时间位份一路上升很快被封为贵妃,先皇为了她甚至连续多年不愿选秀,宫中从此再没有进过新人。 贵妃也是好福气,不久生下一个皇子,就是当今圣上,先皇爱屋及乌,对当今圣上从小疼到骨子里,刚满五岁便封为太子,坐稳东宫。 有一次先皇醉酒,对着贵妃声称要效仿古人为她打造一座金屋,众人本以为是醉话,哪料先皇酒醒后竟真的要为她在宫中打造金屋。 贵妃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自己能够得到皇帝独一无二的荣宠已经招致了后宫许多的嫉恨,若是真的让先皇为她打造一座金屋出来,别说后宫众多嫔妃,连前朝官员都容不下她,说不定还会给她按下个祸国妖妃的罪名可就不好了。 于是她跪下恳求先皇三思,先皇最终没有下旨造金屋。 但是君无戏言,最后先皇还是命人打造了一座精巧玲珑的金屋摆件送给她,从此后宫中人人称她一声金贵妃。 后来先皇后病逝,皇帝要封金贵妃为后,可是不知为何金贵妃说什么都不愿意,先皇拿她没办法只能作罢。 后来又传出过多次先皇要立金贵妃为后却被拒绝的传言,一直到先皇驾崩,金贵妃都没有登上皇后娘娘的宝座。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不过先皇与金贵妃的伉俪情深一直被世人传为佳话。 圣上登基后,金贵妃成为金太后,当今圣上对其孝顺恭敬可谓天下典范,金太后也成为被天下女子敬仰,倾羡第一人。 第八十五章 太后寿宴 连氏讲完金太后的故事,心中难免联想到自己的一生,忍不住心中感慨万千。 靳南雪听完也暗暗惊叹金太后的好命。 不过再一想,似乎有些不对劲,身为女子谁不愿做正妻?何况还是天下国母堂堂皇后,可是金太后为什么不愿成为皇后呢? 想起初次入宫面见太后的情景,太后面目慈祥保养得也极好,看不出丝毫受过岁月磋磨的痕迹。 不过呢,一入宫门深似海,宫斗到最后能够成功坐上太后宝座的人即便经历过什么,也不会被人那么容易看出来,而世人更愿意相信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美好故事,愿意看到这天下最高掌权者柔情似水的一面,谁还会去追究这个故事到底有多少是真? 就像唐朝的唐玄宗和杨贵妃,他们的故事被后人称颂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可惜一场兵变,可怜的杨贵妃被天子无情抛弃魂断马嵬驿,可见皇帝的情爱有多靠不住。 靳南雪觉得她真相了,说不定金太后是被迫无奈进的宫,而在宫外还有她念念不忘的故人,因此面对皇帝的所谓深情无法摆脱才不得不虚与委蛇,那么后来不愿当皇后就说得过去了。 金贵妃,说得再好听不过是天下最尊贵的妾,天下女子哪个不愿成为正妻而甘愿做妾? 就在靳南雪正胡思乱想脑补皇帝夺人所爱精彩大戏时,马车停下来,皇宫到了。 重新整理好身上的穿戴,跟在连氏身后下车一看,宫门前乌泱泱竟是人。 今日入宫的外命妇确实很多,举目一看,眼前全是身着各色诰命服的贵妇,有些夫人身边还跟着精心打扮的年轻贵女。 这种情况很常见,一般碰上这种大型的宫宴,各家命妇们入宫都会捎带上自家适龄的女儿给宫里的贵人们瞧瞧,若是碰上贵人们心情好来个指婚,则无疑抬高了女儿的身价。 更重要的,当今圣上年轻俊朗,后宫佳丽的人数却并没有多少,至今后宫里面大多数宫殿都还是空着的,所以,说不定能碰上什么机缘呢? 宫门处,挤挤挨挨站满了人竟然听不到什么声音,靳南雪默默站在人堆里双眼灵活地左右扫视了一遍,跟她站在一起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公侯夫人,并没有熟识的人。 想来也是,进宫的队伍是按照品级站队,像她这般年纪的侯夫人在本朝可是独一位,而她周围品阶差不多的外命妇大都年过半百,稍年轻一些的也过了不惑之年她当然认识很少,更不曾有来往。 自从来到这里,满打满算她也就认识苗若昕、翁芷兰几个聊得来的朋友,以苗若昕世子夫人的品阶此刻排在她后面较远的位置。 若不是怕弄出什么动静出来,她真想伸长脖子往后面找一找。 很快前方宫门大开,人群井然有序开始缓缓往前移动,所有人端起仪态随着队伍迈步往宫里走。 今日是太后寿宴,整个皇宫布置得金碧辉煌且格外喜庆,入眼之处挂满了各色宫灯,上面皆是大大的“寿”字,所到之处皆摆放着象征吉祥如意的古松、长寿花等摆件、绿植,处处彰显喜庆之意。 寿宴在长福宫的碧霄殿举行,只因这里是距离内外宫最近的地方,且碧霄殿地方够大,能够容纳文武百官、后宫嫔妃以及外命妇们至少三、四百人之多,因此皇宫里的大型宴请往往都在这里举行。 此时的碧霄殿里已经坐满了人,各级官员以及命妇们分开两旁就坐,在宫娥太监的指引下按品级一一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每人面前是一个独立的紫檀木小桌。 永成侯府在京城地位并不显,所以靳南雪跟连氏的位置远离大殿正中且在后排不显眼的地方,不过还是能看清大殿正前方高出的那几把铺着明黄色锦缎的龙椅。 皇帝、太后等人还未出席,大殿里这会儿的气氛轻松愉悦,大家都在跟身旁的熟人低声说笑拉近彼此距离。 靳南雪坐定后放眼望去,周围尽是身着不同颜色诰命服饰的夫人们,距离龙椅处最近的是一波紫色,往下面是深蓝色、墨绿色,靳南雪这个位置都是和她一样的绛红色服饰。 再看自己左右几位诰命夫人个个都比她年长许多,右手边这位面目慈祥的老夫人显然已经到了做祖母的年纪,刚才听旁边有人称呼她老祖宗,此刻这位老祖宗一脸慈祥端庄地坐在位子上,跟一旁的夫人们小声拉家常。 见靳南雪看过来,老祖宗冲她慈爱地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其他几位夫人早注意到她们中间这位晚辈年纪的侯夫人,都报以慈祥一笑,有那性子爽朗的甚至对她夸奖上几句,靳南雪也忙恭敬地一一回礼,这种场合正是交际人际关系的时候,对方发出善意,她自然要投桃报李。 到底年龄相差悬殊,靳南雪陪着几位干笑了一阵便不再插话,趁人不注意伸着脖子看了一圈,总算看见苗若昕的身影,就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两人的目光碰触皆是会心一笑。 虽然大殿里也有人随意走动说笑,但两人都是谨慎不爱张扬的性格,所以暂时打消了聚在一起的念头。 殿外传来一道尖利却颇具威仪的声音:“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德妃娘娘驾到、诸位后宫娘娘驾到——” 随着一系列的称呼,顿时大殿里所有人跪下来,众人高呼:皇上万岁,太后娘娘千岁! 只听得见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依稀还有脚步声,很快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大殿正中传来:“平身。” 等重新坐定,靳南雪抬起眼帘望过去,只见大殿正中那几张椅子上已经坐上了人,正中间的龙椅上赫然坐着一位身穿明黄龙袍的年轻男子,头戴玉冠,眉目清朗,表情不怒自威,即使坐在那里也能看得出他浑身散发出的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 第八十六章 太后寿宴2 靳南雪不觉微微吃惊,她知道当今圣上还不到而立之年,却没想到竟如此俊朗,放在前世绝对妥妥的男神级别。 再看旁边几位,除了之前见过的金太后,贵妃以外,还有几位面生的宫装女子,个个珠环翠绕盛装出席,想必都是宫里位分靠前且受宠的妃子,否则也不会跟着皇帝一同出席寿宴。 靳南雪抬眸将上位的人一一欣赏了一番,很快垂下眼帘不再多看,这种场合低调是王道。 皇帝站起身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作为寿星的金太后也起身说了几句,下面的人又开始第二轮下跪,磕头,高呼陛下金安,娘娘千岁! 再次重新坐定,靳南雪已经暗暗思忖下次进宫要不要也弄一个“跪的容易”? 庆幸如今是隆冬季节,大家里面的衣裳都穿得厚实,若是放在盛夏时节,进宫后跪来跪去膝盖着实受不了。 想到这儿她偷偷转动眼珠子扫视一下周边几位年长的贵妇,只见众人脸上的表情都颇为平静丝毫看不出任何不妥,暗暗唾弃自己还是肤浅了。 很快众人依照品级依次上前恭贺太后万福金安,先是左侧的朝廷官员,然后轮到她们这边的命妇,因为人多这个环节竟持续了足有一个时辰。 这还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命妇才有资格走到中央当面贺寿,三品以下的根本没有上前面见圣颜恭贺的机会。 轮到永成侯府时,靳南雪跟在江祺和连氏身后亦步亦趋,因为不能直视圣颜从头至尾只能耷拉着眼皮,做到每一步礼节尽量完美。 听上面皇帝清朗的声音甚是和蔼可亲,太后也客气地跟连氏说了两句话,靳南雪甚至听出自家侯爷跟婆婆谢恩时喜不自胜的腔调。 靳南雪大着胆子微微抬头看向太后,嗯,似乎比上次更加富态了,只是那富态明显不自然,即便看得出脸上附了一层厚厚的干粉也遮不住晦暗的气色,可见太后的消渴症已经到了很难控制住的时期。 不过靳南雪还没有大胆到当着皇帝和众多朝臣命妇的面当场上前进献药方,只能按下心思慢慢寻找机会。 直到掌灯时分寿宴才正式开始,两排太监从殿外悄无声息走进来,人人手捧一个食盒开始为众人布菜。另有貌美的宫娥在大殿中央伴着悠扬的鼓乐声翩翩起舞,大家可以一边用餐一边欣赏歌舞。 靳南雪听从姜嬷嬷的教诲,从早晨到现在只吃了很少一点食物,至于茶水更是不敢喝,此刻早已经饥肠辘辘又渴又饿,眼巴巴看着传菜的太监井然有序从皇帝和太后那里开始摆盘,接着轮到第一排的皇亲国戚,使劲咽了下口水。 还得等。 内心再渴望,面上还得保持端庄优雅的姿态坐在座位上。 好不容易轮到靳南雪,传菜太监摆好盘撤走,靳南雪低头看一眼自己面前的几碟精致摆盘,十二个精巧的白瓷小碟子,四个荤菜四个素菜两个冷盘,另有两个盛汤的小盅。 皇宫的大厨手艺看起来不赖,从杯碟的摆放到盘中食物的布置,每一样都极其精美绝伦,仿佛这些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观赏的艺术品。就连那汤品上方都漂着几片粉色花瓣点缀,看得人不忍下筷子。 再次抬眼偷偷巡视一圈,周围的夫人们个个脸上带着优雅得体的笑容,朝两边的人浅笑示意,靳南雪随着众人捧起酒杯跟大家隔空碰杯。 终于有人不紧不慢动筷,她也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冲着面前的精致菜肴开始下筷。一样样依次夹起来尝了一遍,待吃下肚脸上不由露出些许失望,这就是宫宴? 看卖相最是精致不过,怎么吃到嘴里,感觉还没有自己院子里陈娘子的手艺好? 不过此刻已经饥肠辘辘顾不得那么多,能吃就行,于是不客气地又低头吃了一会儿才放下筷子。 说实话味道实在不咋样,首先太凉了,不过这很能想得通,大约宫里的御膳房离此处较远,天寒地冻的刚出锅的菜一路上从御膳房提到碧霄殿来,即便放在保温的食盒里如今也几乎没有丝毫热气。 其次,仔细看去宫里这些菜明显用的是荤油,凉了以后表面上已经结了一层白色的油腻物质,让人很难产生食欲。 即便肚子没吃饱,面对这样的菜品靳南雪还是表示难以下咽,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给盘里的菜相面。 见其中一盘上面用来做点缀的萝卜花看起来精致漂亮无油渍污染,顺手拿起来放进嘴里。 原滋原味的红心萝卜,吃在嘴里竟有一丝甜味,就是太冰了,顺手拿起旁边的紫砂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进去。 唉!茶水也快没温度了。 眼神不自觉又巡视一圈,大家似乎对这种宫廷宴席已经习以为常,人人不紧不慢面色如常,只是大多数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殿中的歌舞或者和旁边人小声聊天上,偶尔有人动筷子吃一口桌上的珍馐。 感情大家都不饿么? 靳南雪失望地扯了扯嘴角,随即很快调整表情,只用眼神不断扫视面前的碗碟,搜寻该从哪里下筷,入口后才容易下咽。 明启帝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面前满满一桌的珍馐似乎并没有引起他的兴趣,慵懒地看一眼看向下面表演的宫娥,跟太后和身边几位妃子说笑几句。 再就是抬起眼皮扫视下面坐着的文武百官,没人看得出他的目光多次停留在远处大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这女人还真是有趣,这样的场合别人大多忙着跟周围人交际套关系,这女人的注意力似乎一直放在桌案上的菜品上,神色很是专注地一样样品尝,周围的动静似乎都与她无关,不过看那一脸嫌弃的表情就猜得出,她对眼前的食物不甚满意。 明启帝嘴角不由翘起了弧度,皇宫的美食自然天下无双,可是要想领略到其中精髓,那是要分场合的,比如被皇帝或后宫贵人单独宴请,才能品尝到御膳房大厨们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 像这种几百人的大型聚会不过是个排场,御膳房不可能面面俱到,越是级别低的官员和命妇,能享受到顶级味蕾的待遇越一般。 第八十七章 看错了 怕别人发现自己的目光所在,明启帝很快转移视线不再看向那边,低头正好看见摆放在龙案上满满当当的美味佳肴,不少菜品还冒着热气不时飘出诱人的香味。 忽然想让这女人尝尝龙案上的极品菜肴,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能直接赐给,否则对于这女人绝对是招祸。 正犹豫间只听身旁德妃带着一丝撒娇的声音道:“陛下在看什么,这么入神?臣妾都唤陛下好几声了。” 明启帝面色平常道:“自然看眼前歌舞,朕在想外面天寒地冻,这些舞姬穿着如此单薄,进殿前可有冻着。” 明启帝一改在大臣面前霸气的帝王姿态,摆出一副懒散的神情,调笑地看着下面翩翩起舞的舞姬们。 贵妃笑道:“陛下又在我们跟前怜香惜玉别的女子,瞧几位妹妹可要吃醋了。” 一旁的季妃、林昭仪等人听贵妃这么说都冲着皇帝露出略带不满的娇羞神色。 德妃兴致盎然道:“不知陛下是怜惜眼前所有的舞姬还是单独为了哪一个?若只是为了哪一个,那臣妾再吃醋不迟。” 说罢一双杏眼扫向下面的舞姬,面上笑靥如花眼神中却暗藏凌厉。 太后也呵呵笑道:“说起来皇帝好几年没有充实后宫了,若是真瞧上哪个便是那女子的福气,收进后宫也不打紧。” 明启帝嘴角抽抽:“儿臣不过随口一说,有诸位爱妃陪伴,朕此生足矣。” 一句话说的身旁几位宫妃各个笑逐颜开。 皇帝没这个心思就好,虽然明启帝的后宫人数比起前朝君王确实不多,可作为后宫中的一员,谁都不会愿意皇帝身边再多几个“好姐妹”。 明启帝:“今日母后寿辰,不知母后还有什么心愿?若是有定要告诉儿臣,只要能做到的儿臣绝不叫母后失望。” 太后脸上笑意更深,她这个皇帝儿子一向孝顺,什么事都处处想在她前面,这些年她的日子过得安逸舒坦,除了……很久没有人再称呼她“金太后”,或是“金贵妃”。 收敛起心中涟漪,太后温声道:“这就很好,你有心了。” 明启帝:“只要母后高兴就好。” 说罢一指面前放着的一坛热气腾腾的佳肴说道:“今日御膳房用心了,这道满坛香味道很是浓郁可口,天气冷正适合这种温热滋补的菜,母后尝一尝。” 说罢端起面前一只玉碗,起身亲自动手舀了两勺放到太后面前。 皇帝的面子自然要给,太后满脸笑意端起来品尝了一口,点头立即赞道:“不错,看来御膳房的手艺又有了精进,这道满坛香越发做得地道。” 贵妃在旁凑趣道:“这道菜选用的是极品海鲜,再加入上等菌菇、珍禽肉蛋等食材精心烹制多日才能做成,御膳房自是要用心才是,陛下如此孝心,太后娘娘可要多用上几口。” 太后边享用边点头称赞:“就这一道菜用尽天下美味,你们也每人品尝一些,莫要浪费才是。” 明启帝:“母后觉得可口就好,至于贵妃德妃她们,平日里也是经常享用的,倒是宫外难得吃到这么地道的菜品,依朕看不如赏给今日坐在外围的命妇们,让她们也尝一尝。” 皇帝御口一开太后和诸位妃子自然没有意见,于是皇帝随便指了一个方向,很自然地命太监把这道满坛香抱过去分给那边的命妇们。 突然间得到皇帝的赏赐,这让坐在角落里的一群命妇万分意外,随即又激动地起身谢恩。 靳南雪正专心研究眼前的菜品,忽然觉察周围的人都站了起来,忙也跟着起身。 待弄清原来是皇帝赏赐心中也并没有多少期待,这种冷羹大约皇帝也吃不下去吧?不如拿来做人情。 不过等布菜太监抱着坛子走过来,她立即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看着面前满满一小碗冒着热气的食物,靳南雪才知道自己还是肤浅了。 当皇帝待遇就是不一般,她们这边上的全是冷羹,人家随便赏下来一份都是热腾腾的,那浓郁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当即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放入嘴里,一股带着暖意的浓香瞬间让味蕾得到满足,靳南雪惬意地眯起了眼睛,趁着热乎劲儿直接捧起碗吃起来,当然,用餐的基本礼仪她还是做得挺好。 吃完了抹抹嘴,才反应过来这会不会是后世的佛跳墙? 在后世作为一道国宴名菜,她曾经当省级学科带头人时跟着专家们有幸吃过一回,那味道至今让她无法忘怀,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又能吃到这道菜,感觉味道比起前世更甚一筹。 意犹未尽地看了看手里的空碗,神使鬼差抬起头看大殿中央龙座的方向, 咦,皇帝这是瞅谁呢? 四目相对,瞬间都若无其事移开眼睛。 靳南雪:……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皇帝怎么可能看我? 明启帝:……这女人,不对,朕为什么要转移视线? 宴席过后,大殿中央的歌舞换成更加热闹的杂耍,很多人提起了兴致看得津津有味,桌面上也由太监宫娥们撤掉残羹,换上了精美的点心和各色干果零食,不过依然鲜少有人去顾及,偶尔一两个人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小心品尝一二。 正好没有吃饱,看到这些东西心里踏实了一点,靳南雪偷偷咽了一口唾沫。 有人吃那她也不客气了。于是伸手拈起一块离得最近的佛手酥放进嘴里,那点心特有的香甜味道立即满足了她的味蕾,虽然入口也有些凉,但比起之前的菜肴强多了,忍不住半眯着眼睛细细品味。 这些点心都做得十分精致小巧,放入口中刚好一口一个,见周围的贵妇们注意力都在观看杂耍上,她不动声色地把手伸向较远些,在白玉盘中摆放如莲花形状的点心,同样的好味道,就着重新送上来的热茶不知不觉吃了好几块点心,这才觉得腹中有了热量,不再空落落的难受。 第八十八章 等候多时 这道点心不错,里面像是参了荷花瓣,有股荷花的清香,不过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荷花?还有这道五色鸳鸯卷,更是不油不腻清甜可口。 不愧是皇帝吃的点心,就是讲究,可以考虑带回去几块研究研究,说不定陈娘子尝了能做出来相似的呢。 打定主意,趁众人视线仍关注着大殿中央的杂耍,手上快速地将桌上几样点心一样拿了两块塞入袖中。 正待考虑要不要再装几个蜜饯在衣袖里,一股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似乎有道似有似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抬眼往两旁看了一遍,并没发现有什么人,大概是自己偷吃有些心虚所以想多了吧。 目光无意中从上座划过,龙椅上明启帝来不及收回的眼神被撞个正着。 两人俱是一愣,片刻靳南雪默默垂下眼眸当没看见。 巧合,巧合而已,刚才感觉到的视线不可能是皇帝,人家犯不着盯着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诰命看。 明启帝这次没有避开眼神,见她收回了目光,嘴角那道意味深长的笑意似乎更浓。 这女人,不但有趣,更是大胆! 放在殿内其他任何人若被皇帝这么直勾勾盯着,哪个不是思绪翻涌坐立不住,这女人竟能做到若无其事,有意思。 很快靳南雪觉得小腹隐隐有了胀痛的感觉,这才警觉刚才不该大意又吃又喝的,这下有了生理需求只能起身出去解决。 转头朝苗若昕的方向望过去,苗若昕似有感应正巧也看过来,靳南雪冲她挤挤眼睛,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苗若昕会意,同周围的人低声说了几句便站起来朝她这边走过来。 两人跟着一个领路的小宫女出去,沿着长长的回廊走了一段,又穿过一个月洞门,苗若昕不禁狐疑一声: “咦?我记得如厕的地方明明就在不远处,怎么带我们到这里来了?” 靳南雪不由一愣:“这是哪里?” 苗若昕向她解释道:“还是在长福宫内,不过路似乎不对比之前走远了些。妹妹有所不知,以往宫中多次设宴都在长福宫碧霄殿,所以这里我还是比较熟的。” 领路的小宫女见两人停下脚步,不急不慌服了服身解释道: “二位夫人不必担心,之前如厕的地方如今正在改建,所以奴婢领二位夫人去旁边配殿,很快就到了。” 见小宫女如此解释,两人皆松了口气,在哪里无所谓只要无事就好,在宫里最忌无故乱闯,万一一个不慎惊扰了哪位贵人,可就不是她们能担待得起的。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地方,果然是长福宫一个配殿,两人解决完正准备往回走,却看见不远处等着她们的那个小宫女正跟一个陌生的宫女低头说着什么,见二人出来,那宫女上前行礼道: “给二位夫人请安,奴婢是赵婕妤身边伺候的,奉赵婕妤之命特来请世子夫人过去一叙。” 赵婕妤是忠远伯府旁支的嫡女,几年前入的宫,今日并未出现在大殿上。 苗若昕为难地看看靳南雪,她其实跟夫家这位入宫的堂姐并未见过几面,关系自然没有多熟稔,这时候突然被提及她其实并不想去,况且身边还有个靳南雪,她还想趁着这小会儿功夫跟靳南雪多说几句话呢。 那宫女似乎看出苗若昕的不愿,又开口道:“赵婕妤近来身子有些不适,心中对娘家人甚是挂念,得知今日世子夫人进宫特地命奴婢在此等候多时。” 到底对方是婕妤娘娘,苗若昕很快调整情绪对靳南雪道:“既然婕妤娘娘召见我得去一趟,真是对不住,本来还想着能跟你在外头说说话呢。” 靳南雪笑道:“婕妤娘娘邀请还是不要耽搁了,姐姐快去吧,我自己回去就是。” 两人分开,靳南雪跟着小宫女往回走,没走几步靳南雪皱起了眉头,出声问道:“这怎么不是刚才来时的路?” 小宫女指着前方隐隐走过来的人影道:“夫人您请看,刚才那条路上很容易碰到外男,所以奴婢领您走这条路,绕过前面的配殿,很快就到碧霄殿了。” 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靳南雪不好意思地笑笑跟着小宫女继续走。 走至西配殿前方,小宫女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指着旁边门窗紧闭的大殿恭敬说道:“夫人请留步,里面有贵人正在等着夫人,还请夫人进去一叙。” 靳南雪脸色瞬间冷下来,她转头瞥了一眼闭着的门窗,这座宫殿里面点着灯火,但是从外面看不到里面是否有人。 靳南雪警惕地后退一步冷声道:“不知你说的贵人是哪位?我们永成侯府可没有入宫的姑娘成为宫妃的。” 小宫女对她突然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依然恭敬道:“夫人进去就知道了。” 靳南雪心里一紧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不等她想好,大殿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到她面前站定后说道:“夫人莫怕,里面的贵人已经等候夫人多时了,夫人请吧。” 小太监声音听起来挺甜,态度也如小宫女一般对她恭敬有礼,两人一左一右正好把靳南雪夹在中间,见一时走不掉她反而不紧张了。 还就不信了,朗朗乾坤她一个堂堂朝廷诰命夫人在宫里能出事不成?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宫里来这么一出。 心一横靳南雪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大殿的门很快从后面关上。 靳南雪环顾四周,大殿里烛火通明把里面的布置照得清清楚楚,两侧陈列着高大的玉石屏风,一道道幔帐在烛光下显得流光溢彩,靡靡的熏香带着暖意萦绕着整个大殿,却并未看见有人而显得很是空旷和安静。 还未打量完,只见正前方多重幔帐后出现一道人影,很快人影走出来,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年轻男子站在靳南雪面前。 靳南雪惊得倒吸口凉气,她实在没想到那小宫女口中的贵人竟会是皇帝,可是这人不是一直在碧霄殿中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八十九章 在哪里见过 怔愣了片刻,靳南雪醒悟过来连忙拜倒在地口呼万岁。 明启帝嘴角再次泛起笑容,他伸手虚扶一把跪倒在地的女人: “夫人不必惊慌,快快请起。” 靳南雪忐忑不安地站起来,双手交握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天颜。 明启帝看她一副拘谨的样子不由一声嗤笑:“夫人怎么这会儿变得胆小了?刚才在大殿上可是胆大得很,连宫中的点心都敢私藏。” 说罢上前轻佻地拉了拉靳南雪的衣袖。 靳南雪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后退一步,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一半是吓的,另一半则是被羞的。 感情刚才在大殿上自以为的人不知鬼不觉,其实早被人家看了个干干净净,真是尴尬到脚趾抠地了! 明启帝好笑地盯着她泛红的耳垂继续道:“能被夫人看中的点心一定很是可口,夫人要是喜欢,待会儿朕让御膳房多做几盒给夫人带回去,你看可好?” 靳南雪强迫自己抬起头扯出一个笑容道:“陛下说笑了,臣妇就是……就是……” 这皇帝似乎小气了一点,不就偷了他家几块点心,至于专程跑出来逮她? 明启帝好整以暇等她说下去,可发现她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一句,忽然上前一步抬起手捏起她的下巴: “你仔细看看朕,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被迫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靳南雪浑身都哆嗦起来,现在她才清醒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皇帝,古代的皇帝可是动不动要人命砍人脑袋的。 早知道她偷两块点心会被面前这人盯上并且有可能丢了脑袋,靳南雪顿时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穿回半个时辰前,她绝对管住自己这双爪子! 看着佳人一张俏脸由通红逐渐变得惨白,他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佳人,于是不舍地放开手后退一步,但一双眸子仍然盯在她脸上,充满戏虐。 靳南雪脚下一软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从袖子里一块一块取出私藏的点心,双手捧着哆哆嗦嗦递到明启帝面前。 明启帝一愣,只听那恨不能垂到地面的脑袋含着哭音道:“臣妇知错了,皇上饶命。” 感情这女人以为自己是来揪回这几块点心的? 明启帝哭笑不得,直接蹲下凑近道:“呵呵,几块点心而已,朕刚才说过,夫人要是喜欢,朕可以叫御膳房多做几盒送给夫人,所以夫人还是不要这样吧。” 靳南雪抬起头看过去,映入眼帘的男子俊脸温和,嘴角带着戏虐的笑容,好像……并没有生气。 明启帝一把将人拉起来安置在一旁的紫檀木雕花椅上,自己也随即坐在另一边,还拉了拉椅子让两人的距离靠得更近,不等靳南雪避开欺身上前道: “朕请夫人过来是想问问,你仔细看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低头看看散落在地上的点心,靳南雪惶恐站起来后退一步,不是追究点心的事,却又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她皱起眉头壮着胆子看向明启帝,片刻缓缓摇头。 明启帝不死心:“真不记得?” 靳南雪老实答道:“臣妇这是第二次入宫,记得初次入宫那回只拜见了太后娘娘,还有贵妃、德妃两位娘娘,并没有得陛下召见。” 明启帝不死心,继续诱导:“不一定是在宫里,或许在宫外我们见过。” 靳南雪脑子里迅速回忆一遍确定从没有跟这张脸打过交道,然后再摇头。 明启帝心头有一丝失落,感情那日的事佳人根本不记得? 明启帝看着她嘴里轻轻吐出几个字:“八月二十,一鹤楼。” 仿佛惊雷在脑子中炸开,靳南雪惊恐地睁大眼睛,以前一直不敢直视,不敢回想的过往如放电影般从脑子中一一掠过。 难道说,梦里那个背影模糊的男人,竟是眼前这位,当今圣上? 看见女子惊恐的反应,明启帝倒是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对于那一日发生的事,这女人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她只是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而已。 于是明启帝好心地给她讲起了那天发生的事,靳南雪越听心越冰凉,连氏,她的婆母竟然真的毫无顾忌把她送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床上,更离谱的是她们处心积虑挑中的人选竟然是当今圣上。 靳南雪默默听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半晌轻声问道:“为什么?” “嗯?” 明启帝没听清楚。 靳南雪:“为什么陛下没有处罚侯府?即便不知陛下身份,可是她们对陛下动手下药已是事实,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明启帝又是一声轻笑:“夫人也知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朕要是真对侯府动手,岂不是连夫人也要牵连在内?朕之所以隐瞒下来可都是为了夫人啊。” 再说要灭了侯府至少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堂堂天子被一介妇人设计下药,这种事若是流传出去他明启帝还要不要这张脸? 所以理由还要说得冠冕堂皇争取得到佳人的感激,才能继续下去。 早在他派麒麟卫调查侯府内院之事时便已经猜到永成侯那对母子的用意,永成侯今年不过二十几岁,侯府后院妻妾通房数人,却至今无一人生下子嗣,最近两年侯府老夫人频频请太医上门,甚至在民间秘密搜寻那方面的圣手,这一切说明什么? 勋爵之家的爵位传承放在哪户人家里都是大事,老夫人又抱孙心切,所以打的什么主意并不难猜。 当时佳人自始至终处于昏睡状态,显然也被下了药,那自己岂不就是被他们误打误撞选中的那啥? 这段时间他一直命麒麟卫暗中留意永成侯府的动静,先侯爷的亲弟弟,二房夫妻对于侯府爵位觊觎多时,前些日子甚至搬出族中长老进行逼迫,看来侯府老夫人已经坐不住又想故技重施。 不过这回她们的希望注定落空,被明启帝看中的女人,怎么可能让她再被别的男人沾染? 明启帝自认并不是一个风流好色的皇帝,从登基以来他励精图治把更多的精力都用在稳固朝堂上,甚至为此还取消了两季的选秀。如今他深受百官拥护朝堂稳固,前几日太后还跟他商量年后的选秀要早早做好准备,充实后宫。 第九十章 耳坠丢了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对于那些层层筛选出来的大家闺秀,一个个无论皮相还是性格都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无论哪一个到了他面前都是柔情似水千娇百媚,至于私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情,他已经没有兴致去了解了。 所以在母后为他挑选的皇后几年前生病过世后,他索性连继后都没兴趣再选,把宫务分给几个高位嫔妃完事。 偶尔闲暇,他更多的是喜欢溜出宫去体验民情,所以才有了与佳人的那场艳遇,只是他自己都没想到因为这场艳遇,让他对她惦记了这么长时间。 见佳人一张粉脸变得毫无血色,明启帝没来由一阵心疼,好心劝道:“你不用怕,朕……不是来跟你算账的,那件事朕早已调查清楚,是侯府那对母子算计于你,所以你放心,朕不会伤害你的。” 明启帝的语调更加温柔,不过靳南雪因为太紧张并没有听出来,只觉得皇帝跟自己说话语调还算温柔,一颗心逐渐平息下来,可是忽然觉得难堪又委屈,眼眶一红泪珠滚滚落下,索性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哭泣起来。 明启帝在旁看着她这副样子,索性替她从袖口处抽出帕子示意她擦一擦,好在靳南雪脑子还算清醒知道在皇帝面前不能太过放肆,很快平复心情,拿起帕子假装擦眼泪遮住发烫的脸颊。 明启帝见她不哭了也松了口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女人面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一反常态,大约这是自己惦记了一段时间的人,而美人落泪素来叫人心疼不是? 他已然忘了之前后宫若有哪个妃子敢在他跟前这么放肆地哭泣,他早拂袖而去不再召见,说不定还会给个禁足之类的惩戒。 明启帝:“朕已经查清楚,你是户部六品主事靳长青的长女,闺名南雪,咱们两个也算有过一段露水姻缘,以后朕若是想见你便宣你入宫,如何?” 以后?入宫?什么意思? 靳南雪又一次睁大眼睛,她现在的心情可以说是五味杂陈,害怕、惊惧,更多的是疑惑,她不知道皇帝究竟想干什么,只能放下帕子用哭得通红的眸子默默看过去。 明启帝见她肯看向自己这才放松身子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不急不缓说出自己的心意: “既然是永成侯母子主动把你送到朕的身边,且朕对你也有些兴趣,不如你索性做朕的女人,对外你还是永成侯夫人。 但有了朕的宠幸,以后在永成侯府你的日子会过得顺遂如意,没有人能逼迫你做不愿做的事,若你足够聪明,让朕对你的兴趣能长久些,日后甚至能得到更多。” 靳南雪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启帝,如果她不是异世穿过来的,如果这具身子里的还是原主,她不敢想象原主听到这种离经叛道的话会不会活活吓死。 “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少女人渴望得到朕的宠幸,而你能入朕的眼是你天大的福气,夫人,我不迫你现在就答应,你可以好好想想。” 明启帝见她呆呆愣愣的,好心情地给她放宽期限,这种事总要佳人想通,心甘情愿接纳他才好,他堂堂一国之君总不能做那强迫人妻之勾当。 碧霄殿的宴席还未结束,明启帝自知不能在这里呆太久,离开时体贴的叫了宫女进来打水伺候靳南雪重新梳洗,伸手在她耳垂上捏了一下才潇洒离去。 靳南雪心绪烦乱无暇多想,在宫女伺候下很快梳洗完遮去脸上泪痕,跟着宫女回了碧霄殿。 大殿里的宴席结束时,苗若昕也从赵婕妤处回来,两人不好坐在一处说话,只能等出了宫门才聚在一起。 苗若昕有些歉意地道:“刚才我被赵婕妤叫去拉家常,留下你一个人真是不好意思,没什么事吧?” 靳南雪若无其事道:“我能有什么事,有宫女带路我很快就回了碧霄殿。” 苗若昕松了口气:“那就好,其实我到了赵婕妤那里也没说上几句话,就是赵婕妤跟我打听了一下家里人的近况, 当初我嫁进伯府的时候,这位已经进宫了,我们其实并没有多少交集,而且之前我进宫的时候也不见她召见过我,结果这次竟然跟我说想念家里亲人。 唉!一入宫门深似海,有时候我真觉得与其入宫做皇上的妃子,还不如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到宫外门当户对的人家当主母,反而来的自在。” 靳南雪深以为然:“谁说不是呢?” 苗若昕却指着靳南雪的耳朵疑惑道:“咦,你的耳坠怎么少了一只?” 靳南雪一惊急忙用手去摸,果然右边耳朵上光秃秃的,早上戴的赤金缠丝珍珠的耳坠不见了。急忙摸了摸左边的,幸好还在。 靳南雪:“糟了,大约是掉落在宫里了,也不知道究竟掉在何处。” 心里更是慌得直打鼓,深宅女子最忌讳的就是弄丢了贴身之物,若是丢在宫里其他地方,被人捡了去还好些,怕就怕掉在那座无人的配殿里,那可就糟了。 苗若昕急忙安慰道:“不必太过惊慌,好在是在宫里丢了的,最不济被哪个太监或宫女捡了去。 只有一支也没法戴,多半是被他们想办法卖了换些银钱,今日进宫这么多人,应该也没人知道那东西的主子是谁,你只记住莫要声张。” 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靳南雪感激地冲苗若昕点点头。 正小声说着话,身后有人叫住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管事姑姑模样的女官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宫女。 女官走到两人面前服了服身道:“二位夫人安好,奴婢是赵婕妤宫里的掌事女官,方才我们婕妤只顾着跟忠远伯世子夫人说话,恐招待不周,所以命奴婢送一些点心给忠远伯世子夫人,我们婕妤听说永成侯夫人跟世子夫人交好,想必二位会在一起,因此也送了永成侯夫人一份,还望二位夫人不要嫌弃。” 说罢示意身后两个宫女上前把食盒递给两人,又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第九十一章 探病 靳南雪和苗若昕提着食盒面面相觑。 苗若昕想不通赵婕妤今日这做派闹的是哪一出? 宫里的赵婕妤:本宫更想不通! 靳南雪低头看向手里的食盒,手一抖差点把食盒掉到地上,不是赵婕妤,那敢打着宫妃的名义送点心给她的人,还能有谁? 她正愣神,苗若昕已经打开了自己那份食盒,里面赫然摆放着几碟精致的点心。 苗若昕仔细回想在赵婕妤宫里的场面疑惑道:“若不是那位掌事姑姑直接叫出我们的称号,我都以为是送错人了,咱们都出宫了,婕妤娘娘竟然会派人追出来送我们点心?” 靳南雪勉强笑道:“或许娘娘真觉得见到娘家人倍感亲切,所以随便赏赐下来的,我也是沾了姐姐的光。” 苗若昕一脸纳闷:“是这样吗?” 靳南雪:“应该是吧。” 不过能得到宫中娘娘赏赐也算是意外之喜,苗若昕很快不再纠结,怕自家婆婆久等,匆匆跟靳南雪告辞离开。 马车里,连氏忽然盯着靳南雪出声道:“你的耳坠怎么少了一只?” 靳南雪心里苦笑,还是被发现了,好在刚才苗若昕发现得早又提醒过她,于是面带愧疚地解释了几句,连氏闻言先是冷笑,而后不客气地训斥起来。 连氏有一段时间没有如此不留情面地训斥靳南雪,这次逮到错处自然不会放过,靳南雪心里有事实在不想跟她辩驳,索性垂下眼帘只当她在唱歌,就是难听了点而已。 突然连氏凑近她在她脸上仔细查看,马车里仅有的一盏六棱铁艺灯光线不是很明亮,连氏索性伸手捏起她的下巴对着光亮处仔细查看,靳南雪被捏得生疼不得不扬起脸来。 连氏:“你眼睛怎么红了,刚才哭过?” 靳南雪只能含糊道:“耳坠不知丢在哪里,快要出宫时才发现的,一时害怕所以……” 连氏狐疑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目光落到放在旁边的食盒上问道:“你跟赵婕妤又不认识,她今日连盛宴都没有出席怎么就赏赐你点心了?” 靳南雪只好把刚才跟苗若昕说的话再跟连氏说一遍。 连氏:……哼! 靳南雪见状脸上露出殷勤的笑容道:“正好儿媳借花献佛,这点心酥爽可口正适合长辈,送给老夫人尝尝鲜,老夫人可莫要推辞。” “不必了,一盒点心而已,既然赏了你你就收下。 连氏目光在靳南雪身上打量了半天,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妥,才闭上嘴不再说什么,累了一天了,索性靠着松软的靠背打个盹。 回到听雪苑,靳南雪把手里的食盒塞给商陆叫她拿去分给小丫头们,自己在沉香伺候下洗去一身疲惫。 躺在床上明明感觉很困却睡意全无,一想到在宫里与皇帝的见面,心里万般情绪翻涌不停。 她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巧合,被连氏设计的人竟然会是当今圣上,有一句话皇帝说对了,若是被人知晓此事,不用他灭九族,侯府上下自己就被吓死了。 她更想不到皇帝竟然会对她提出这样有悖人伦的要求,她该怎么办?别说这是古代在有丈夫的前提下,这样的事就算放在现代她也是无法接受。 可是,对方是皇帝,她要是不接受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会不会皇帝一怒之下灭了侯府满门,然后她便死翘翘了? 不过,似乎也不尽然,皇帝是什么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后宫三千佳丽等着他一个人宠幸的主,说不定对自己这个有妇之夫只是一时的兴趣,过一阵子或许就会丢在脑后忘得干干净净? 对,一定是这样,自己哪根葱哪根蒜能被一国之君惦记上,别自己吓自己了,说不定睡一觉雨过天晴了。 又是一个不眠夜。 翻来覆去直到外面五更的梆子声响起时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结果噩梦不断,竟然梦见侯府所有的人都被五花大绑压上了断头台,甚至后面还跟着自己的爹娘,两个弟弟也被五花大绑。 就在刽子手挥刀朝她砍下的那一刻,她大汗淋漓醒了过来。 夜色冰冷,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 翌日一早听雪苑传了府医,靳南雪受风寒病倒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愣是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在沉香和商陆精心照料下连喝了几日的苦汤药,才算渐渐好转过来。 连氏听闻怒其不争,叮嘱江祺这几日不要去听雪苑免得被过了病气,其他人见连氏这番态度,对听雪苑自然也是避而远之。 靳南雪在病中并不知道这些,即便知道了她也无所谓,没有那些人在面前打扰她还能好得快一些。 好在连氏松口给她院子里另设了小厨房,连姨娘又被敲打过以后在明面上她们不敢做得太过分,听雪苑的一应份例比先前好了许多,养病期间倒也不缺什么。 只是没想到苗若昕竟上门来探望。 两人已然十分熟悉,靳南雪也不避讳直接叫沉香带着进了内室。 “靳妹妹,怎么几日不见你竟病成这样,瞧这小脸儿蜡黄蜡黄的,看着就叫人心疼。” 苗若昕一坐下便拉着靳南雪的手上下仔细查看。 靳南雪半靠在床垫上,她今日已经感觉好多了,但身上还是没有什么力气,索性就坐在床上说话。 “没什么大碍,就是夜里不小心着了凉,倒劳烦苗姐姐过来看我,岂不耽误你的功夫?” 苗若昕嗔怪道:“你我姐妹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我今日出门查看手里那几个铺子的生意,也没多少事忙完顺道就过来看你了。” 沉香和商陆见有人来看望自家夫人十分高兴,上前道:“世子夫人多跟我们夫人说说话,这几日夫人在病中您可是头一个来看望的。” 苗若昕闻言不免露出几分心疼,靳南雪在侯府的境况她多少知道一些,之前两人刚刚重逢不好细问,如今一看果真传言不虚。 本想问侯爷是否关心之类的话,转而一想又怕徒惹她伤心,于是捡着一些宽慰的话说了一些,然后道: “妹妹不必思虑太重,把身子养好才是顶顶重要的,我若有空也会常来跟你说说话,对了,你这次生病有没有给自己娘家传过信儿,或许请娘家姐妹过来陪你几日也是可以的。你如今也是诰命在身,难不成你家老夫人连这个都不允许?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第九十二章 探病2 靳南雪苦笑:“我这个做女儿的常年难得回去看望父母一次,没得生病了倒叫父母牵挂的,我那庶妹快要出阁了不好出门走动,左右我这里有丫头们尽心伺候,再过几日也就无碍了。” 苗若昕闻言深有同感,女子一旦嫁出去做了别人家儿媳,不论是回娘家还是请娘家兄弟姐妹上门探望都不是容易的事。 首先要经过夫家同意,上头婆婆宽厚待人倒还好,若是碰上个面慈心狠的,少不得在这些事上难为儿媳。 见苗若昕一脸关切,靳南雪笑着转移话题道:“苗姐姐,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一个人操持伯府中馈已经够忙碌,还能自己打理名下那么多的田产铺子,忠远伯世子真是好福气,娶了你这个能干的贤内助。” 苗若昕见她恭维自己不由一笑:“你嘴巴还真甜,咱们这些人家,要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哪个不是能干的?对了,听说妹妹那两个铺子的生意如今越发好起来,这都是妹妹能干。 我特意吩咐了我们家采买的下人去光顾妹妹的生意,前几天下人买回了几个新式带水箱、烤箱的炉子,据说你家铺子里这种炉子好多人家抢着要,生意好的不得了,我给自己院子的小厨房还放了一个呢,说起来妹妹才是最能干的那个。” 两人说起外面的生意,靳南雪也来了精神,最近她生病还没来得及了解铺子里的情况,不想竟在这儿听到了好消息,不自觉坐直了身子,拉着苗若昕讨教起生意经来。 苗若昕也不吝啬,从打理自家的杂货铺一一说起来,说着说着想起这几日碰到的一桩生意。 苗若昕:“……说起来这书局整体挺好的,可惜我那好闺蜜不善经营,主要是她对做生意不感兴趣,眼下手头正好缺银子,她就想把这书局盘出去。若盘给陌生人她还有些舍不得,所以就想让我接手,说是我若想接手的话只要两千两银子就可以,我正寻思着要不要买下来。 对了,这人你也认识,就是上次我们伯府赏菊宴上你见过的那位,裴侍郎府中的少夫人,饶氏。” 靳南雪心思一动:“原来是她。” 靳南雪想起来那位裴侍郎府中的少夫人饶氏,一个书卷气息很浓的温润女子,那天赏菊宴上她们两个也说过几句话,当时并未深交,但饶氏跟她留下的印象很好。 之后她派沉香出去给几位夫人府上送图纸和玩偶,其中也给饶氏送了,记得当时饶氏回赠的是自己家脂粉铺子里一套上好的胭脂水粉,两人算是有过交集。 靳南雪来了兴趣:“不知是怎样的书局?苗姐姐可去见过?” 苗若昕见她似有意便细说起来:“就在城北朱雀街上,位置不错,那书局我前天刚去看过,五间宽的铺面,后面还连着两进的院子,前面一进用来印书、做库房,后面一进可以住人,生意最火的时候雇了十几个伙计呢。 后来书局生意不行了,到如今只留下四五个手艺好的师傅,还有一个掌柜,一个账房,这些人手都算在那两千两里面,一并转让。 也是饶家妹妹跟我交情好不想让别人占了这便宜,这么大的铺面还有熟练的人手,若是盘给别人少说要三千五百两以上,只要会经营,盘下来倒是一桩好事。 我有些琢磨不定,毕竟我手下的陪嫁铺子,做的都是酒楼,杂货铺、布坊这些生意,书局我也没什么经验,若不是你上次跟我说想要找机会做生意,我都想不起跟你说这个,不知妹妹可感兴趣?” 感兴趣,当然感兴趣! 可是,想到自己囊中羞涩,靳南雪不由小声道:“的确有些兴趣很想试一试,可惜说来惭愧,妹妹手头目前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来,若是想要盘下来得容我仔细想想。” 脑子里已经飞速盘算起自己到底能拿出多少来。 苗若昕却双手一拍:“嗨!银子不是问题,主要是看妹妹你有没有这个兴趣,要是有的话不如我们两个一起盘下来,只要你拿定主意银钱方面尽力就行,有多少拿多少,剩下的都算我出,算咱们两个合作,到时候赚了钱按入股分,你看如何?” 人家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靳南雪直接点头答应下来,又道:“不瞒姐姐,书局我以前从未接触过到底如何经营我也不懂,不过我平素喜欢看些闲书,都是些打发时间的话本子之类,所以对话本子的行情算是略懂一些,等书局运转起来,我这里可以提供新鲜好看的话本子,到时候怎么营销就看姐姐的了。” 苗若昕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靳南雪点头:“我能找到写话本子的人。” 她没敢说是自己写。 苗若昕:“那敢情好,妹妹既这么说了那再好不过,话本子只要写得好不愁卖不出去,说不定哪一本火起来,到时候不用说咱们的书局就算是盘活了。 不过,你说的写话本子的人可靠吗?可别咱们这边做好准备,人家那边新鲜出炉的话本子卖给了别家。” 靳南雪见她担心这个,抿嘴一笑拍了拍胸脯道:“绝对可靠,所以姐姐尽管放心。” 闻言苗若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笑道:“妹妹这么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就这么说定了,其实对我来说这不过是投一笔银子的买卖,即便最后书局生意做得不好也无妨,咱们再把铺子盘出去就是,就冲那书局的规模、地段,转手出去也指定不赔,就是有些对不住饶家妹妹了。” 事情敲定两人立马说起合作的细节来,竟越说越觉得可行。 沉香和商陆两个在旁边伺候茶水也听得很是高兴,主子有了事情做,说不定身体就能很快好起来。 等说完了正事,两人兴头未尽,话锋一转又扯起京城最近流传的八卦。当然,多半都是苗若昕在讲,靳南雪边听边附和一两句。 “你可知道今日京城里流传了一桩丑事,啧啧啧,简直传得人尽皆知,都成了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大笑话了。” 第九十三章 丑闻 苗若昕一脸八卦凑近她说道,那亮晶晶的眼神分明传递出“快问我,快问我”的信息。 靳南雪这几日一直在病中自顾不暇,哪里知道外头流传什么笑话,不过女人对于八卦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见对方这副表情也来了兴趣,于是很上道地催促她说一说,一旁的沉香和商陆也竖起来耳朵。 苗若昕眼神在几人脸上扫视一圈这才挪动身子换了个姿势,绘声绘色讲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如今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就是工部侍郎王大人家的长媳廖氏,竟然跟人在郊外洛隐寺偷情被撞了个正着! 我的天哪,要不是这件事都传开了,打死我都不相信。廖氏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靳南雪茫然地摇头。 苗若昕继续:“就知道你不认识,我可是跟她打过几次交道的,人前端的是一位端庄大度,知书达理的当家主母,而且素来贤惠之名远播。 据说她那夫君,就是工部侍郎王大人的嫡长子,是个不怎么成器的浪荡公子,读了这么多年书一事无成,内宅里妾室通房都有一大堆,偏还喜欢素日里流连花街柳巷。 那廖氏竟然从不说什么,还贤惠地主动帮夫君纳妾养庶子庶女,还把自己身边的贴身丫头都送给夫君做了通房。” 靳南雪:…… 沉香、商陆:…… 苗若昕正说得起劲,忽然见几人面色有异方反应过来,讪笑几声道: “巧合,巧合而已,我说的是那廖氏,妹妹你别往自个儿头上想。” 靳南雪哭笑不得:“我知道,姐姐继续说。” 苗若昕正了正脸色继续说起来。 王家太夫人身体一直不好,请了郎中换了好些药方都不管用,后来不知听谁说了一个法子,需要亲人在菩萨面前吃斋念佛,诚心祷告一段时间,家中长辈的身体就会好转。那廖氏听说后便自告奋勇去郊外洛隐寺替婆婆祈福,祈求菩萨保佑婆婆身体康健。 因为廖氏以前常去洛隐寺烧香,所以王老夫人不疑有他,反而对儿媳的一片孝心很是欣慰,廖氏便跟以往一样带着众多家仆下人去了洛隐寺。 要说也是奇了,没几日那王老夫人身体果然好转起来,于是惦记起还在寺庙里的长媳,便遣身边最得力的婆子前去探望。 偏巧那天去寺庙里还愿的还有几位京中贵妇,其中就有一位正跟锦乡伯府议亲的田夫人,锦乡伯是那位廖氏的娘家,田夫人想着既然遇上了锦乡伯府的姑奶奶不如再套一套关系,兴许这门亲事就更加确定了,于是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结果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就撞上了,据说是大白天将廖氏和那个男人堵在屋子里。 那位田夫人本身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当即就嚷开了,于是这件事人尽皆知。 苗若昕说完意犹未尽道:“这件事一出,那工部侍郎家,还有锦乡伯两家算是名声臭大街了,最惨的是锦乡伯府,廖氏是他们家嫁出去的女儿,那锦乡伯府里还有几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 家里出了不守妇道的姐妹,这些女孩儿的亲事算是完蛋了。比如正和田夫人家议亲的那个女孩儿,第二天田夫人就遣媒人上门要回了庚帖。 唉!都是冤孽,咱们做女人的,最要紧的就是一个名声,名声要是完了,哪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像那廖氏,之前再怎么贤名远播一旦背上偷人这个名声,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荡妇!” 苗若昕越说越义愤填膺,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 商陆插话道:“不知那廖氏如今怎样了?” 苗若昕:“出了这么大的事,王家当即派人从寺庙里把廖氏接了回去,又派人去了锦乡伯府,锦乡伯府嫌丢人,扬言他们没有这个女儿,廖氏以后是生是死都跟锦乡伯府无半点关系,意思就是说无论王家怎么发落廖氏他们都悉听尊便。 王家得到答复后竟是半点不留情面,当即写了休书将廖氏净身赶出了王家。那廖氏也是个狠的,趁着夜里直接吊死在王家大门前。” 几个丫头倒吸一口凉气:“死了?” 苗若昕理所当然道:“死透了,不然呢?自作孽不可活,好好的官家少夫人,嫡长媳不做,偏去偷情给夫君戴绿帽子,最后落了个名声尽毁被娘家、婆家双双丢弃的下场,除了自尽还能怎么办? 退一万步即便那王家不休了她也会把她送进家庙,估计等这件事在京中平息后,王家还是会让她无声无息“病故”,再给儿子重新娶个新夫人,以保全自家颜面。” 几个丫头听了顿时唏嘘不已,这种事她们做丫头的只当故事听,没人注意到夏南雪此刻惨白的面色。 她只觉一颗心如坠入冰窖,且还在冰面上跳舞,七上八下的那种。 偷情,给婆家戴绿帽,被休,自尽…… 她好像看到了以后的自己,在答应皇帝那猥琐的要求后凄惨的下场。 听八卦正津津有味的几个丫头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变化,眼睛紧盯着苗若昕听她继续说着:“要说最可恨的就是那个奸夫,凭什么事情一出被千夫所指的只有那个廖氏,而没有人骂那个奸夫?所以这种事还是女人最可怜。对了你们可知道那个奸夫是谁?” 几人自然不知,茫然地摇头。 苗若昕:“不是京城本地人,乃是埠阳刺史的儿子,目前在京郊大营里效力的一名武将,听说事发后害怕王家找他算账,连夜跟上司告了假跑回埠阳老家去了,你们说缺德不缺德? 不过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侍郎王家和锦乡伯府也不是病猫,肯定会想办法找到他们家老巢去算这笔帐!出了事拍拍屁股走人,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我要是那个埠阳刺史,一定打死了这个不肖子孙以谢天下。” 半晌沉香讷讷道:“那倒不一定。” 众人默然,也是,这种事对于女人来说是不守妇道活该被休、被沉塘,可对于男人来说不过一场风流韵事,闹出来顶多被诟病一阵子,时间久了谁还会在意?而备受指责无法人前立足的永远是女人。 第九十四章 连姨娘 靳南雪一颗沉入冰窖的心更觉冰冷,怎么这么巧偏就出了这样的事,难道是上天给她的警告? 苗若昕唏嘘完看向靳南雪,这才发现后者面色突然变得苍白,忙关心道:“妹妹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煞白?” 说着摸了摸她的手,竟发现手心里黏糊糊的似是出了汗。 沉香和商陆回过神来也忙上前查看。 靳南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委婉一笑:“没什么,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沉香,给我倒杯热茶,我喝了就没事了。” 沉香忙转身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靳南雪接过一口气喝干。 接连喝了两杯才算缓和下来。 这时外面丫头报说连姨娘来给夫人请安,屋子里气氛冷了下来。 商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连姨娘怎么会想起来给我们夫人请安?我们夫人病了这几天不见她过来一趟,今天可巧就来了。” 苗若昕对于姨娘这种生物自然也不会待见,她坐在那里不动只对靳南雪道:“妹妹如今已经是诰命的身份,该硬气的时候自当硬气起来,有些人不想见就不必勉强自己。” 同样做人正室,苗若昕怎能不知道后宅里这些弯弯绕绕,只是这里毕竟是永成侯府,有些事她不好说得太多,所谓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外面这位连姨娘据说身份不简单,如何应对只能看靳南雪自己。 她顾虑的不错,像连姨娘这样即是老夫人的外甥女,手中又有管家权,放在原主身上哪怕心里再膈应都不得不请她进来说话。 可是靳南雪不想惯她这毛病,于是说道:“就说我跟世子夫人正说体己话没空见她,请安就不必了,天寒地冻得赶紧回去歇着,别冻着身子得不偿失。” 因为生病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娇柔,但却异常坚定。 几个丫头听了面上一喜,商陆抢先道:“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回了连姨娘。” 不一会儿传来外面连姨娘略带尖利的声音,商陆却不是个软性子,硬是拦在外面没让她进屋子,很快外面没了动静。 靳南雪不好意思道:“叫姐姐看笑话了。” 苗若昕不以为意:“妹妹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哪家的后宅里没几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一天到晚蹦跶?妹妹你能硬气起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就不能惯她们这德行,哪怕侯爷或者老夫人怪罪,你也要学会为自己据理力争,祖宗规矩在那儿摆着呢,纵使你家老夫人再偏心也不敢传出侯府宠妾灭妻的名声。” 靳南雪不欲多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商陆掀开帘子走进来:“夫人,打发走了。哼!说是来给夫人请安,打扮得妖妖娆娆,奴婢还没走进就能闻道那股子刺鼻的香味儿,若是叫她进来,岂不把二位夫人给熏着了?” 苗若昕忽然又道:“对了,我记得你说那连姨娘是你家老夫人的外甥女,怎么外甥女也姓连?该不会是侄女吧?” 说到这儿苗若昕眼里的八卦趣味又开始往外窜,身子凑近一些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连姨娘真是你家老夫人的侄女,说不定是她娘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之类,她娘家兄弟不敢把这个私生女带回家,所以偷偷叫你家老夫人接过来养着,对外谎称是姐妹生的外甥女,所以她本就姓连。” 靳南雪被她这番猜想逗得噗哧笑出了声:“苗姐姐还真能想象,这事我听侯爷说起过,连姨娘确实是她姨妈的女儿,本来姓牛,可是据说连姨娘从小不喜欢她这个姓,嫌不好听,被老夫人接到身边后缠着要跟老夫人姓,老夫人疼她便做主给她改姓连。” 苗若昕:“原本姓牛?牛可是个好姓啊,这姓还能随便改?只是不知她本家若是进京来看她的话,该叫她连姨娘,还是牛姨娘呢?哈哈哈!” 两人笑了一阵又说了一会儿话,苗若昕见时间不早提出告辞,两人相约下次有时间再串门子。 靳南雪身子还没好利索不便相送,就吩咐商陆将人送至大门外再回来。几人刚走出听雪苑没多远,就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旁边小路上传来: “这位可是忠远伯府世子夫人?” 几人回头,就见一个身披鹅黄色貂毛滚边锦缎斗篷的年轻女子,身后带着几个丫头婆子,看那气势十足的当家夫人模样,不是连姨娘又是谁? 连姨娘袅袅婷婷走至苗若昕跟前,先是恭敬地施了一礼,才起身道: “月茹给世子夫人请安了,久闻世子夫人名讳,没想到今儿竟然碰见了,夫人可是去看望我姐姐的?我姐姐一向身子骨较弱,又不喜人打扰,就连我们这个做妹妹的想要去给姐姐请安什么的,十次有八次都被拒之门外,刚才叫夫人看笑话了。” 一旁的商陆忍不住出声:“连姨娘之前给我们夫人请过安吗?奴婢怎么不记得?” 连姨娘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对着苗若昕笑道:“世子夫人有所不知,月茹每日帮着母亲料理府中诸事忙的脚不沾地,哪能跟姐姐那般悠闲自在,每日只需要待在院子里舒舒服服当甩手掌柜? 今日既然遇见世子夫人也是你我有缘,世子夫人不如上我那院子里坐坐,素闻夫人管家很有一套方法,月茹有心正想讨教一二,我那里已经备好了极品碧螺春,等着夫人前去品尝,不知夫人肯不肯赏这个脸?” 苗若昕站在那里并不着急说话,杏眼似笑非笑将连姨娘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最后目光停在连姨娘发髻上那支赤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上,出声道:“看连姨娘这身打扮,端的是雍容华贵,不知道的还以为碰上了哪家的原配夫人呢。” 连姨娘一噎,只想着盛装出来见客,却把这茬忘了。不过也只是怔愣一瞬,很快用帕子捂嘴笑道: “叫世子夫人见笑了,不过是夫君疼爱,总怕我受了委屈什么好东西都喜欢往我院子里送,我见放着也是可惜,又是在自己家中就随便了些。 不说这个了,外面太冷,我扶着姐姐去我院子里喝茶。” 说罢就要上前,苗若昕却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搀扶道:“我今日是来探望你家夫人的,见她无恙我就放心了,不劳连姨娘惦记,这就告辞。” 说罢一行人转身扬长而去。 第九十五章 凑银子 连姨娘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双手死死交握在一起,想要再上前却迈不开步子。 直到看不见她们的背影,丫头碧丝上前小声劝道:“姨娘,咱们回去吧,这位世子夫人眼光长在头顶上,不值得姨娘在这里盛情相邀。” 连姨娘沉下脸来:“她这分明是瞧不上我的身份,哼!真不知这些所谓的夫人们怎么想的,正室又怎么样?婆婆和夫君面前不得宠便什么都不是,听雪苑那位一天到晚半死不活有什么交往的价值,我倒要看看她们能处成什么样?” 说罢一甩衣袖回去了。 靳南雪伤寒症看着见好了,人却总是怏怏地没精神,沉香不放心私下里去了一趟荣禧堂,求连氏为主子请一位太医回来诊治诊治,连氏一听沉下脸来。 “宫里的太医什么身份是说请就能请的吗?不过一场风寒而已竟矫情起来了,三天两头病病歪歪的,哪家摊上这样的儿媳真是倒了血霉!” 连氏恶狠狠地咒骂了几句,还是派姜嬷嬷过去看看。 姜嬷嬷去了听雪苑,板着脸将连氏的意思传达了一遍:老夫人说了,夫人的病就是偶感风寒,好好养着就行实在不必去请什么太医,且夫人前脚从宫里回来后脚就病了,不知道的以为夫人在宫里出了什么事,传出去于咱们侯府名声不利,所以夫人还是莫要胡思乱想,好好养病就是。 最后又加上一句:老夫人还等着夫人养好了身子为侯府开枝散叶呢。 姜嬷嬷说完话就走,几个丫头听了气得不轻,商陆不满地道: “还说什么养好了身子开枝散叶,府里这么多姨娘通房,又不是只我们夫人生不出孩子?再说侯爷已经很久不来听雪苑了,我们夫人一个人怎么有孕?” 对于这些靳南雪并不放在心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得的是心病,入宫那一趟本就惊惧,偏偏苗若昕还给她讲了一个“鬼故事”,自然又吓病了。 只是心里惦记盘下书局的事,卧床两日后她还是坚持爬了起来。 银钱方面虽然苗若昕表示只叫她尽力而行,可亲姐妹明算账,怎么说这本钱还是一人出一半比较好,总不能因为人家有钱就理所当然拿大头,她靳南雪前世今生都做不出这样的事。 仔细盘算一番后叫沉香出去了一趟,等沉香回来时竟然拿回了六百两银子。 沉香略带兴奋地道:“夫人,这是两个铺子近段时间挣回来的银子,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安叔说这些日子铺子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夫人叫人做的那个带水箱烤箱的炉子卖得最是红火,一些富户家里的采买进了铺子都是好几个的往回买。” 商陆也高兴地凑上前来,帮着把袋子里的银子全部拿出来摆在炕桌上,主仆三人看宝贝似的稀罕的不得了,这可是凭她们夫人的聪明才智换回来的。 靳南雪:“这段时间的盈利全都拿回来了吗?” 商陆摇头:“不是,安叔说了上次囤的货快卖完了,前几日又订购了一批炉子,所以叫奴婢先拿回来一个整数,他那里还留下少数银子做周转,到时付定金要用的。 安叔还说叫夫人放心,虽然街上已经有人开始卖跟咱们一样的炉子,但是很多老客户还是只认咱们铺子里的东西。都说咱们铺子里货真价实,用起来放心。所以至少今年冬季咱们的生意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靳南雪心一宽:“那就好。” 总算有一个好消息。 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银子靳南雪心里一下子踏实许多,叫沉香把日常放零用钱的匣子拿出来仔细清点了一遍,最后从中取出了八十两放到外面那堆里。 这样一来匣子里剩下的银钱就不多了,勉强维持到下次发月银,不过即使把匣子里的零钱全拿出来也远远凑不齐一千两。 略一思索,她起身来到落地妆奁前,从放首饰的抽屉里挑挑拣拣取出了几样值钱的饰品,沉香仔细看过都是侯爷前段日子刚送给主子的新首饰。 靳南雪交代沉香:“这几样首饰明日你拿到外面当铺去当掉。” 沉香看着东西不确定地问道:“夫人,真要当掉啊?这些都是侯爷新给您添置的,都当掉的话万一侯爷问起来怎么办?” 靳南雪已经转身不再看妆奁上的物件儿:“侯爷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这些钗环首饰他不光送了我,别的院子里也送出去不少呢,估计他自己都记不清楚送我这里的都有哪些东西,再说也没有全都当了,那抽屉里我还留了两样,足够应付就是。” 沉香不再多说。 商陆问道:“那这些东西送去当铺是死当还是活当?” 靳南雪:“死当!” 在这个时代去当铺当东西有“死当”和“活当”两种说法,简而言之所谓活当就是东西当掉以后有了钱还可以赎回,缺点是当得的钱很少;而死当又叫绝当,当得的钱比较多,但东西不能再赎回,两种当法皆以票据为证。 用死当换回了一笔银子凑足一千两,有了钱靳南雪一下子觉得精神了不少,书局的事怕夜长梦多,病好以后她立即派人往忠远伯府递帖子。 连氏本不愿意她出门,奈何忠远伯府的名头太好使,连氏为了和忠远伯府拉近关系不得不放她出去。 苗若昕对于靳南雪上门自然高兴,见她看起来比上次气色好多了自是十分欣慰。 外面天气阴冷,苗若昕的屋子里烧着地龙暖意浓浓,放在屋角案几上的青铜雀鸟香炉里冒出丝丝缕缕的幽香很是好闻,两人歪坐在靠窗的贵妃榻上一边吃茶一边闲话家常。 苗若昕:“书局的事我跟饶妹妹已经说好了,还是原来那个价钱,两千两银子,最近饶妹妹她家里事情多比较忙,所以得再等两天才有空办理过户契约。” 她做事素来雷厉风行,所以上次两人决定盘下书局后她即刻去找了饶氏。 “那就好。” 靳南雪说着取出前几日凑齐的一千两银票放到桌子上。 第九十六章 小日子 苗若昕看着桌面上的银票吃惊道:“上次你不是说你没有这么多钱吗?” 靳南雪莞尔一笑:“凑一凑还是能拿得出来的,既然咱们是合伙,那就一人出一半,不能叫苗姐姐帮了我还要倒贴银子。” 苗若昕笑道:“傻妹妹,这点钱算什么,我还等着你这边出新鲜的话本子呢。” 不过既然靳南雪拿出了银子,苗若昕也是爽快人,推辞了几句就收下了,接着两人具体商议了一番书局盘下以后的事宜。 考虑到靳南雪这里没有多少人手,书局盘下后就由苗若昕派人打理,靳南雪只管推出新鲜的话本子就可以。 聊完书局的事两人又开始拉起家常,话题渐渐私密起来。 苗若昕凑近身子意味深长道:“近日你那婆婆可还私下里到处寻医看病?” 靳南雪一本正经回答:“是啊,老夫人身子骨一直不太好,这两年请了好几位宫中太医进府诊治都没有多少好转,只好在外头碰碰运气。” 苗若昕眨眨眼睛用胳膊肘轻轻撞她一下道:“跟我还打马虎眼?外面早就有传言了,你婆婆要寻的大夫恐怕不是给她自己看诊吧?” 靳南雪轻啜一口手里的热茶,把茶盏重新放在桌上,才问道:“外面传言怎么说的?” 苗若昕仔细观她面色竟透出一股八卦的意味,心下了然便直接道:“还能怎么说?你家侯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好年纪,后院里又多的是娇妻美妾,却至今没传出一点儿好消息,总不至于偏他倒霉,后院里的女人各个身子有恙不利于怀孕?自然都在猜他是不是——” 话说一半眨巴着眼神朝靳南雪放电,那意思就是:你懂的。 靳南雪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忍不住捂住帕子咳嗽了几声顺便回了几个眨巴的眼神,意思是:你说呢? 话到这份上苗若昕脸上的表情都亮起来:“知道你对你家侯爷并不是那么在意才敢在你面前提起,你要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话虽这么说,可眸子里透出的八卦意味愈发殷切。 靳南雪心中无半点波澜,看着她淡淡道:“苗姐姐既然都听说了还问得如此直接,总得给我家侯爷留些颜面不是?” 苗若昕一副“我就知道”的小表情:“都这样了,你家那位老夫人怎还有脸在子嗣上为难你?真是不知所谓。 不过妹妹既早知晓,那就要早早做好打算。总归你是正妻,哪怕他们打算认养一个嗣子也得寄到你名下才是,可不能让你家老夫人便宜给了她那个外甥女。” 靳南雪无所谓道:“多谢姐姐关怀,其实对于子嗣的事我倒是无所谓的,我不想替旁人养孩子,真的不想。” 苗若昕一脸的不认同,正要再劝,靳南雪道:“别说我了,姐姐如今正值大好年华,膝下也不能只有琳姐儿一个孩子,得抓紧时间再生一个,目前姐姐可有打算?” 话说到自己身上苗若昕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下软趴下来:“不瞒妹妹,我当然也想再生一个,可是当初生琳姐儿的时候伤了身子,这几年一直都没有动静,药方子也换了不少,太医说我身子已经无碍了叫我不要心急,可是我能不心急吗? 说起来,我夫君平日里还是很尊重我的,大多数都歇在我院子里而不是去那几个姨娘屋子,他也一直想要一个嫡子。还有我婆婆那边,虽然从不在我跟前说那些不中听的话,可我知道老人家心里也着急,唉,真是愁人。” 要说苗若昕如今在婆家的日子称得上顺遂如意,嫁进忠远伯府不久婆婆就放权把中馈交到她手上,上面公婆慈爱,下面妯娌姑嫂之间相处也算和谐,只除了进门好几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再不见动静,想想就不能释怀。 “听我婆婆话里的意思,最迟明年,若是再不能怀上孩子,就要停了姨娘的避子汤,毕竟,咱们这样的人家子嗣最大。” 听她有气无力说完,靳南雪也心有戚戚焉,这就是这个时代女人的悲哀,若是生不出男孩儿,纵然你再贤惠能干,对婆家贡献再大,在世人眼里都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责。 寻常百姓家手上多了几个银子都会寻思着另买个妾室回来,多半其实也是为了传宗接代,祈求多子多福。 好在像她们这样的勋贵家族更注重嫡子,往往在嫡子没有生下来之前是不允许妾室先怀孕生下庶长子的。 为了缓和气氛靳南雪故意逗她:“可是你那夫君不太卖力气?” 苗若兰被她逗得脸颊有些发热:“哪有?我夫君可疼我着呢。” 说完脸颊更红了:“妹妹你别笑我,我也就在你跟前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唉,我们女人活在这世上实在不易,我既觉得对不起自己夫君,又怕真的到了那时候妾室先我生下庶子,到时候夫君的心说不定会从我们母女身上离开,我定是心痛的。” 靳南雪非常理解她说的话,暗叹一声劝慰道:“姐姐放宽心,你是生过一个孩子的,既然太医说了没事,你只要好好保养身体,放宽心情,以后肯定还会有的。” 苗若昕:“借妹妹吉言了,可是这几年我也看过好几个妇科圣手,那调理的方子不知吃了多少,却总是没有动静。上次我掐着小日子快来那几日,忍着没羞没臊留夫君在我屋里过了两夜,可恨后来小日子还是来了,又是一场空。” 许是因为跟靳南雪有共同的缺憾,所以苗若昕在她面前才敢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只是越说心情越低落,声音渐渐变小。 靳南雪却从中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拧眉问道:“姐姐刚刚说什么?小日子快来那几日?” 苗若昕点点头:“对呀,女子只有来小日子前后那几日最易受孕,所以那几日一定要争取与夫君同房。” 说罢看向靳南雪惊奇道:“妹妹你难道不知道这个?这可不是我随口乱说,大家都是这么传的,府医也是这么叮嘱的。” 竟然还是大夫说的? 靳南雪大为吃惊,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虽然没有怀孕过,可是也懂得一些避孕的知识,小日子前后那几日不正是安全期么?是哪里出错了? 第九十七章 话本子 靳南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又问了苗若昕一些,苗若昕只以为她确实不懂得这方面的知识,反正也没有外人,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细细讲了一遍,末了还叮嘱靳南雪在这方面上心一些,一定要在关键的日子想办法让夫君留在自己屋里。 靳南雪简直听得啼笑皆非,这跟她所知道的正好相反,而且竟然连大夫都这么认为,不由回想起以前的种种。 似乎,还真是这样,连姨娘进门后连氏特别关注她的小日子什么时候来,那几天便会让江祺只去连姨娘院里,那时候原主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哪里有闲情去关心这个? 现在想起来连氏脑袋抽风似的一心要连月茹先她怀孕,所以想方设法给连月茹创造机会,让儿子留宿她的院子里,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连姨娘丝毫没有怀孕的迹象。 若是连大夫都是这种错误的怀孕知识,那怪不得在这个谈性色变的时代,往往大户人家都普遍存在子嗣不旺的问题,所以有点经济实力的男人都喜欢纳妾、睡通房,其中一个方面也有传宗接代,期盼子孙旺盛的原因在里面。 可是如果内宅流传的都是些错误的信息,可想而知会导致多少本来能生育的女人难以怀孕。 想到这里她看苗若昕的眼神不自觉带了些怜悯。 苗若昕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不由问道:“妹妹,干什么这么看我?哪里说得不对吗?姐姐我可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你别不当一回事。” 夫君行不行另当别论,作为女人该懂得的知识一定要懂。所以又拽着靳南雪传授起自己的经验。 靳南雪索性也学着她的样子,凑近嘀嘀咕咕把自己知道的正确理论说给她听,苗若昕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怪道妹妹一直没有子嗣,瞧你说得都是些什么呀?反了反了!” 靳南雪郑重道:“我这可是从民间打听出来的方子,不会有错的,姐姐想想,那些乡下干农活的女子为什么大都能生,有的女子一辈子甚至生七八个的都很常见,而在我们这种人家里子嗣却比较艰难,哪位夫人一辈子生出三四个孩子都叫人羡慕。 姐姐既一直注重挑日子,可是这几年结果如何?” 一席话说得苗若昕更加琢磨不定,咬着嘴唇脸上的表情一会儿一个变化。 靳南雪再接再厉:“琳姐儿是你们当初第一个孩子,算算日子应该成婚没多久,新婚燕尔的你是不是还没来得及掐日子就有了? 还有一点,姐姐刚才说的同房后立即洗个热水澡,好像也不对劲,有人还说同房后要多躺一会儿,即便洗澡也切记不要用过热的水,这些都不利于怀孕。” 苗若昕听得嘴巴久久忘了合拢,呆呆看着面前给自己普及怀孕知识的女子,满脸的不相信! 靳南雪也来劲了,拽着她索性把自己知道的统统讲了一遍,两个女人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下午,最终苗若昕带着满肚子的新奇和疑惑表示先实践一番再说。 回到侯府,靳南雪关起门来开始了她的写书大计,前世作为中学语文教师,闲暇时就喜欢文学创作,而且喜欢看网络小说,脑子里装的各种版本的古代言情小说简直太多,挑几个新鲜有趣的话本子写出来对她来说绝对不是难事。 如今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子除了鬼狐神话之类,更多的是才子佳人、邻里纠纷之类的民间故事,比如类似于后世的《西厢记》、《牡丹亭》等等,实在没有什么新意,所以稍一思索脑子里便有了想法。 记得某猫上有一本娇娇表妹什么什么宠的宅斗小说,就它了。 等这本写完,还有一本农家什么香,一本什么春归梦中人之类的还不都是信手拈来,绝对叫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古人看得忘了擦口水; 仙侠文也可以安排上,什么几世虐恋、修仙升级之类都可以,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三生三世十里芙蓉花,哈!哈! 除了话本子,书肆里卖得最好的永远是跟科举教育有关的书籍,比如小儿开蒙用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等私塾用书,这个时代不讲究包装,市面上的书籍千篇一律的古板颜色。 要是能把封面改观一下,设计几款小孩子喜闻乐见的书面,配上有趣的卡通图画,弄个高配版出来,想必会比其他家书肆生意好。 越想越觉得计划可行,于是打了鸡血似的埋头苦干起来。 这下可苦了沉香和商陆两个丫头,夫人好不容易养好了病,却一头扎进书房里每日笔耕不辍,这要是又累病了可怎么办? 两个丫头只好寸步不离守在她旁边,差遣小丫头送茶送水,叫陈娘子每天变着花样做膳食,给夫人补充营养。一时间整个听雪苑的人都变得异常忙碌起来。 很快这种积极向上的氛围被打破。 姜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笑意盈盈来到听雪苑传话,请靳南雪去荣禧堂商量大事。 靳南雪心沉了下来,听姜嬷嬷话里说的语气她猜测是要商量那天说的事,可是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们敢大白天叫她过去商量怎么给侯爷戴绿帽子? 见姜嬷嬷一副“你去了就知道了”的表情她索性不再问,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去了荣禧堂。 荣禧堂正堂内,连氏如往常一样高坐在榻上,江祺和连姨娘一左一右陪坐在下首,三人说说笑笑看起来气氛不错。 看见靳南雪进来,三人停止了说笑都看过来,连氏收敛了表情坐端身子恢复到往日的威严,示意身边的李嬷嬷把桌子上的东西拿给她看。 靳南雪接过,竟然是宸王府送来的两份帖子,内容大同小异,都是邀请参加宸王嫡子满月宴的。 不同的是其中一份是以宸王府的名义送给侯府,上面写明邀请侯爷携贤伉俪前去;另一份则是她那位堂姐,靳南玥单独给她发的帖子。 第九十八章 两份帖子 看到这两份帖子靳南雪一点都不奇怪,心里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连氏几人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见她看完手中两份帖子脸上竟没有一丝表情变化,不禁错愕,莫非靳氏提前知道这事? 突然收到宸王府送来的帖子对连氏等人来说这简直是喜从天降,宸王是什么人?那可是自小养在太后娘娘身边,在皇上和太后跟前都很有分量的人物,没想到京中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巴结攀附上的宸王,竟然屈尊降贵给他们侯府送了帖子,这让连氏和江祺顿时有种受宠若惊,天上掉馅饼的感觉,侯府上下喜不自胜。 可靳氏看到宸王府的帖子竟然脸色平静如常,连氏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恢复了冷静。 两份帖子上面都提到了靳氏,第一份以宸王府名义送的,上面写明邀请的是“贤伉俪”,显然就是请江祺和靳南雪一同出席。 另一份就更不用说了,不是冲着靳氏,难道是江祺在外面做了什么事入了宸王的眼? 显然不是。 就说宸王府怎么会无缘无故给他们侯府送帖子,原来是冲着靳氏的面子来的,她可没忘宸王的侧妃跟她这个儿媳原就是堂姐妹。 想到那个差一点嫁进侯府成为她儿媳妇的靳侧妃,连氏心里就堵得慌,靳氏进门几年了,以往怎么不见她们姐妹情深相互来往?甚至连传个口信都不曾有过,这次却突然下了两份帖子请靳氏上门,不由人不多想。 连氏索性问道:“你几时跟你那堂姐有了来往,怎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说罢眼神锐利地盯着靳南雪,不放过她脸上的丝毫表情。 靳南雪低头看着手里的两份帖子,秀气的眉头只轻蹙片刻,随即淡定地把帖子还到李嬷嬷手里说道: “上次我家祖母过寿,儿媳跟堂姐见过一次,除此之外再无交集,母亲应该知道的。” 她隐晦的一句话,连氏也不好再问下去,以前那些糟心的事她们谁都不想再提起,想来那位靳侧妃更不想再跟曾经的准婆家有任何瓜葛才好。 难道是宸王的意思? 或是宸王府得知靳氏封了诰命,才想起来有侯府这一门拐了弯儿的亲戚起了彼此走动的心思? 早知道这诰命身份能成为攀上宸王府的路子,他们应该在儿媳一进门就给她请封。 连氏忽然后悔了一会儿。 总之能跟宸王府有来往就是好事一桩,到时候等侯爷见了宸王自会明白个中缘由。 于是连氏说道:“既然宸王府下了帖子,盛情难却,咱们理应前去贺喜一番,待会儿你跟我一块儿看看准备什么礼物送给宸王。 还有宸王妃跟靳侧妃那里,最好单独都准备一份,初次上门礼不可轻。” 江祺在旁连连点头称是,看向靳南雪的目光越发柔和,带着绵绵情意。连姨娘在旁看得银牙紧咬,恨不得挡到两人中间阻断侯爷的视线。 靳南雪面色平静道:“母亲和侯爷做主就是。” 江祺见靳南雪开口,也跟着附和道:“母亲说的是,一切就劳烦母亲安排,有什么事就遣南雪去做,省得累着母亲。” 连氏叹口气道:“为了咱们侯府,我这把老骨头累一些也无妨,既然要去道贺,有些事你们要清楚。 宸王妃虽是继室,可是听说宸王对王妃很是敬重,进门不久便托付中馈,当初靳侧妃跟王妃一前一后嫁进王府,这几年靳侧妃却没有为宸王生下一儿半女,倒是王妃是个有福气的,总算平安生下嫡子,这次宸王府给小世子大办满月宴,显然是看重继王妃要给她足够的体面。 靳氏,等去了宸王府你可要机灵点儿,多去王妃身边走动走动,若能沾到王妃的好福气,说不定日后你也能为我们侯府生下个子嗣出来。” 连姨娘在旁不屑地暗暗翻了个白眼,她现在也很烦姨母总拿子嗣说事,若是真能这么灵验,那宸王妃岂不成了送子娘娘了? 想什么好事呢,当谁不知道侯府子嗣艰难是因为什么? 心里虽是这么想,面上还是一脸讨喜地道:“母亲说得极是,月茹都想跟着一块儿前去呢,那可是宸王府呀,也不知道月茹有没有这份福气?” 说罢眼神希冀地在连氏和江祺两人身上打转,只要连氏点头,这种宴会侯爷多带一个女眷过去,想必王府的人不会说什么的。 连氏这回却不向着她说话,嗔怪道:“你既知那是宸王府就不该说这话,他们两个初次去王府做客,也不知道人家有什么忌讳,凡事还是规矩些好。” 连氏在这方面一点儿也不糊涂,王妃过生辰,各家前去的自然都是当家夫人,带个姨娘前去算怎么回事? 连姨娘立刻委屈地咬着嘴唇不说话了,但很快又换上一副笑模样依偎在连氏身边说着讨喜的话,连氏一颗心又心疼起来。 只怪她这个外甥女没福气,只能委屈做个姨娘,在侯府有她这个亲姨母护着自然不会受什么委屈,可是到了外面谁会把一个姨娘放在眼里?像这种代表侯府出去走动的事想都不要想。 不过好在还有希望,若是那件事做成了,女人生产那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万一靳氏没福气生下孩子却把自己给搭上了,那么月茹不就有了机会? 想到以后连氏心里宽慰了些,似乎很多事情都开始朝好的方面发展,说不定他们侯府真的能重新走到人前,恢复以往的风光呢。 连氏索性再大方一回,当即命人开了库房,取出几批贵重的云锦缎给靳南雪做衣裳,又特意找出一件上好的青狐毛皮出来给她做件大氅,去宸王府那种达官显贵云集的地方,人前绝不能露出丝毫寒酸之气,自然怎么打扮贵气怎么来。 此番举动惹得旁边的连姨娘眼皮直抽抽,忍着酸意上前攀着连氏的胳膊,嘴里讨喜卖乖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连氏被哄得心情舒畅,当即也不吝啬让她也挑了两批上好的锦缎做几身冬衣,连姨娘立马眉开眼笑,不客气地走到堆放锦缎的地方认真挑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