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穿异世欧洲奋斗日常》 1 活下去 任何时空和位面，都逃不过生存问题。。。 天边露出一丝晨曦，将明未明。初秋时节，南部地区还是炎炎烈日。帝国北方，此时的寒气已是彻骨逼人。 村落边缘地带，一座普通的石头小屋内，破旧木床上的小小身影缩了又缩，仿佛这样就能抵御无处不在的冷风。 显然，蜷缩抵御寒冷的努力失败了，爱洛又一次早早被冻醒，瞪着眼睛望着土泥混合着麦草制成的屋顶，内心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能够摆脱这种冻饿交加，衣食无着的状态。唉。。。” 挣扎了半天，终是爬了起来，准备开始今天的捡拾之旅。 没错，今年只有8岁的爱洛依丝·加西亚·泰勒，是一个有着五年“穿龄”的资深人士。 五年前，林慧，某现代东方神秘国度年轻职业女性，加班后一觉醒来，丝滑地成为了一个三岁的小女孩。 偷偷研究自身好几个月，既没发现有金手指，系统和异能，也没成为位面之子，豪门千金，而是变成了一对以种田为生的白人夫妇的女儿。 醒来的林慧，或者说，这个时代的爱洛依丝·加西亚·泰勒，懵逼半年之后，只好坦然面对自己的现状。 一个加班社畜，并非生活苦难到想删档重来的人，没有任何异常，睡醒之后，就成了一个新人，是怎么触发的这种大招？ 哪怕被雷劈，总得有个路径吧。 然而，一片空白。。。 也不敢奢望再睡一觉就穿回去，就，理解并接受呗。 幸亏心态好，来的早，三岁的小爱洛处于脱离懵懂的阶段，万事不知，没有被疼爱孩子的父母发现什么不妥。 家里生活条件一般，但能吃饱，以土豆和菜汤为主，不常有肉类。春夏可以吃到种植的青菜，山林里采来的蘑菇，冬季大多就只有粗糙的黑面包了。 这个名为萨波尔的乡村，四季分明，处于群山的边缘。连绵的山林会出产各类山货，像松子，橡子，山野果等。据说，更远的深山里有大型野兽，但爱洛并没有亲眼见过。村民们会在狭窄的平原地带种植小麦和土豆，夹杂一些豆类。 小山村的人们大都住在石砌的房子里，爱洛家就有一座地处村子外围的小石屋。 这里没有电和自来水，也没见到庄园城堡之类的建筑和拿着皮鞭骑着马的管家巡视。 村子周边都是小块农田，远处起伏的丘陵和杂树林，层层堆叠，直到天边云际。 农夫们会使用木质或者铁质农具耕作，如果不是明显不同的肤色和语言，爱洛还以为自己是在假期回老家了。 。。。。。。 偶尔，爱洛有一种错觉，好像还生活在那个拥有已逝父母久违疼爱和童年乐趣的现代世界，并没有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在这温饱勉强不愁的平淡小日子里，三头身的爱洛，除了吃睡，闲逛了解环境，就是跟在母亲琳达身后，成为现实版十万个为什么，学习当地语言和生活常识。 毕竟，激烈竞争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对于掌握更多的技能，总有着基于生存的现实需求和异乎寻常的热情。 在能够用类似英语的语言跟父母流畅地交流之后，爱洛用她前世理科硕士的分析能力，花了好几年的时间，都没能弄明白，她到底是处于蓝星位面的什么时代、哪个国度。 通过母亲琳达棉布长裙的衣着和全家大蓝眼睛的外貌判断，她应该是莫名魂穿到了西方世界的某个乡村。其他的，就完全没有头绪了。 要知道，即便是在网络发达的现代，很多欧美小镇或者村庄都不一定有中文译名，更别说在这个根本没见到任何现代工业品的地方，保不齐还是中世纪呢。 偏远的萨波尔村，年纪幼小的女孩，离家从未超过三公里。 这个开局不太妙啊。。。 -----我是分割线----- 直到六岁那年的圣诞节，爱洛才第一次被父母领着，乘坐了至少半个小时马车，去了镇上的教堂。 被虔诚的琳达紧紧拉住小手的爱洛，下车后站在了“海莱格尔斯”镇最繁华的中心，一座尖顶教堂的门口。 教堂的弧顶拱门朝南，门前，有一道很长的石阶。 爱洛跟在父母身后，沿着石阶踏步向上，穿过高大的橡木门，进入门厅。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不宽的甬道，两排黑色的高背长椅。甬道尽头，有一个铺着白色桌布的供台，上面摆满了冬季难得一见的鲜花。 顺着鲜花往上，是一座两人高的白底彩色雕塑。谢天谢地，终于，第一次见到了熟悉的形象，爱洛的内心即崩溃又雀跃：“万万没想到，会有通过神，才知道自己在哪儿的一天。” 确定自己真实地处于一个有着与蓝星相同宗教信仰的地域，爱洛大大地松了口气。 虽然遭遇了魂穿事件，好歹脚踏实地，没去到什么魔法世界，或者哪一本某江没看过的书里。 就，也还行。 现在，还不清楚具体的时代，那也比去到某个未来世界里，两眼一抹黑的强。 二十多年学习的知识和人生经历，总归会有些用处的。。。吧。 完成自己第一次教堂之旅后，爱洛明显更活泼了，大冬天的，也想跟着照看田地的父亲艾登外出。 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总归是件好事。没有具体的目标，既不是想找到提高土地产出的方法，以帮助家庭提高生活质量。也不是想发现地标遗迹，以确定所处的国度。 只是单纯地想要接触更多的人和事。毕竟，没有幼儿园可上的人类幼崽是孤独的。 装在小孩子躯壳里年轻女性的灵魂，更渴望通过努力，来掌握自己的命运。 就在爱洛以为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她会这样慢慢长大，成为一个本土化的乡村小妞，成年后才有机会离开这个偏僻乡村的时候，传说中的黑死病席卷了帝国。 就是那个历史上让人谈其色变，导致欧洲总人口始终无法增长的瘟疫。这也让爱洛确定，自己毫无疑问，身处欧亚大陆西端。 通过语言和气候，判断出可能是在平行空间的英伦三岛地区。或许是因为地处偏僻，暂时没有见到任何蒸汽机械或者电气产品。 因此，由服饰风格和日常用品初步猜测，现阶段对应蓝星的历史，应该是在文艺复兴之后的1700至1900年间。 持续大半年黑死病，使得包括泰勒夫妇在内的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悄悄逝去。 无医无药的现状，让爱洛清醒地意识到，这里不是现代社会，没什么岁月静好。 先前，她那按部就班的安逸生活不过是此间父母竭尽所能的爱罢了。天灾人祸，突发事件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分割线------ 存活下来的人首先面临食物短缺的问题。 由于之前耕种后来不及收获就遭遇了灭顶之灾，在这个秋天，土地里还隐藏着很多作物。只要每天辛苦外出，还是能够在已经抛荒的田地里找到没有被小兽吃掉或者尚未腐烂的食物。 单独生活的第一年里，七岁的爱洛跟着村里幸存的孩子们学会了从光秃秃的土地下面挖出土豆，在灌木丛中避开蛇虫采到野菜，在林中落叶下找到藏起来的无毒蘑菇。 爱洛过去的学识和能力，在基本的生存问题面前，毫无用处。反倒是靠着自己食量小，家中的存粮，从野外挖到的土豆野菜和教堂偶尔送来的免费食物，熬过第一个漫漫冬季。 春天来临，万物复苏。上一年的土豆和蘑菇野菜，已经吃完了。没有种子，不会耕种，也等不到收获的季节。 抱着有错过不放过的心理，爱洛幸运地在自家田地里找到了残留的小土豆和豆荚。虽然个头小，吃起来口味不佳，但毕竟是正经食物。搭配着雨后的野菜和蘑菇，爱洛又长大了半岁。 现在，第二个秋天很快就会过去，凛冬再次将至，该怎么活下去？ 爱洛迷茫了。 毕竟，前世的她是生活在一个24小时都有水电燃气网络的世界。尽管也是单身一人，但凭借现代化的厨具，半成品的食材，铺天盖地的烹饪视频，总能吃到可口的饭菜。再不济，外卖不香么？ 选择做一份轻松还是繁重的工作，就是最大的焦虑了，区别只有薪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面临没有食物的问题。 当然，更不用说钱了。 来到这里五年了，爱洛从未见过这里的钱长什么模样。 小的时候从不出门，大一点了也只会在周边的村庄田野溜达。唯一的一次出门还是去教堂，没逛过店铺，不清楚人们是如何交易的。 生活中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少，吃穿都是自给自足，同村人也会以物易物。照明的蜡烛是买的，可惜用得很节省，很久才会买一支，也没亲眼见过购买的过程。 直到泰勒夫妇去世后，爱洛才在艾登的旧布囊里找到了十几枚硬币，都带有阿拉伯数字“1”。看起来像是银币，大小不一，花纹精美。 可惜数量有限。就算不知道钱币的购买力，也非常明显，这点钱不足以让自己度过这个冬天，更不会成为未来生活的保障。 因此，在灾难已经过去快两年之后，有着隐秘，自以为是优越感，一直得过且过的爱洛才真正意识到：要找到新出路，必须活下去。 2 离开山村 迫在眉睫的生存压力，让爱洛更加积极地寻找食物。 原本不怎么跟大孩子一起行动的她，也不得不加入捡拾的队伍，试图走得更远，为即将到来的冬季做准备。 得益于泰勒夫妇养孩子上心，虽然最近一年多过得艰难，爱洛也明显比同龄的孩子个子高，长得结实。所以，大孩子们才愿意带着她。 当然，需要给领路人一点“报酬”：当日收获一小部分，爱洛可以接受这样的“信息费”。 否则，就凭她对野外的认知能力，不仅现在每天的这点收获都找不到，更可能遇到危险。 这天，在山坡上忙活了大半个早上之后，散在杂树林里，试图带走最后一波蘑菇的孩子里，一个十三、四岁的红发姑娘高声问道：“爱洛，我明天要去镇上买东西，你要不要一起？” 这是琳达的好友安娜婶婶的女儿，莉丽丝。在采集小队里一向比较照顾爱洛。 “莉丽丝，去镇上买什么呢？我也没有钱。”爱洛小声回答。 其实，前几天盘点家当之后，爱洛就急切地想知道手中的十几枚硬币能够买到什么。 但是，在这个经历过瘟疫打击的村庄里暴露自己的财富，肯定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所以，爱洛只有偷偷地通过平日里的聊天来打探。 “可以先去看看，然后再想办法，反正有便车可搭。”莉丽丝冲爱洛眨了眨眼睛。 说得没错。乐观地想，如果能在镇上找到什么来钱的活儿干，说不定就有钱买粮食了。 一个土生土长的乡下女孩，能说出“想办法”的话，让爱洛有点刮目相看。 “是坐磨坊的马车？要付车费的吧？”爱洛想了片刻，问道。 莉丽丝咧嘴笑道：“我家有一个远房表亲，跟着商队到了镇上，带信说脱不开身到村里来拜访，邀请我们去镇上见面。磨坊都停工这么久了，安德烈叔叔天天去镇上拉货。说好了，顺道坐他的马车，去镇上见亲戚，也看看有没有活儿干。” “我们也能去吗？”一块儿找蘑菇的小孩们七嘴八舌地问。 “当然可以了，但是只有两个空座了。有谁想一起去镇上？就是不保证当天一定能回来。” “那不行，我爸妈肯定不会让我一个人出门的。” “我得带着我弟弟，要不家里没人看孩子。” “可以挤一挤，让我阿嬷跟着一块去吗？她一直想去教堂见见牧师。我们这里实在是太偏僻了。” “好了好了，想去的人明天一早到村口大树下等着。爱洛，如果你确定要去，就把位置给你留下，谁让我们俩关系好呢。”莉丽丝再次跟爱洛强调。 “好吧。那我去教堂看一下还发不发黑面包，没准还有手工带回来做。”爱洛想到所剩无几的土豆和空瘪的钱囊，点了点头。 带着半篮子蘑菇和山野菜，傍晚时分，爱洛回到了自家的小石屋。 推开门，把篮子放到少了一块木板的桌上，整理好今天的收获。煮了一小锅土豆野菜汤，勉强填饱肚子后，爱洛开始收集家中可能值钱的物品，准备带到去镇上去换钱。 屋子很小，靠墙立着一只掉漆的五屉柜。爱洛把抽屉一个个拿出来，从里到外地翻看。 琳达和艾登留下的，浆洗后才收起来的衬衣长裙、外衣长裤，都是重要日子才会穿的。件数不多，质量普通，多少有些磨损。 除了身上的灰色长袖旧裙和深咖色围裙外，爱洛有两条棉布长裙，一条浅棕色，一条褐黄色，袖口和裙边都已经洗得微微发白起毛。 这是六岁的那个圣诞节，琳达改了自己的裙子做的。那会儿还说，爱洛一天天大了，需要有出门的衣服，以后每年圣诞都给她做新裙子。 时间过得太快了。当初专门做大的裙子现在已经短到露出脚踝。 此外，一件摸起来还算厚实的冬季半长外套，黝蓝色，看得出是用一件陈旧的男士大衣重新裁剪来的。 再加上两条衬裙和脚上的一双已经挤脚的横带布鞋。这些，就是爱洛的全部衣物了。 床下有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两双成人鞋子，爱洛能认出是艾登和琳达外出时才会穿的皮鞋。虽然表皮都已经有点磨坏了，但打理得很干净。 折腾了半天，跟先前翻找的结果一样，没发现什么密匣机关，宝石首饰。 可以确定，这是个表里如一的乡村赤贫家庭。 其他的零零碎碎，像烛台马灯，铁锅铁铲，日用物品不少，却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目前看来，那十几枚硬币，是爱洛仅有的财富了。 “所以，不能再苟了，必须去镇上。”爱洛无奈地对自己说：“这是架空版的走出大山么。。。” “无论身处何地，脱贫都是亟待实现的梦想。” 心里有事，睡得并不踏实。大清早，爱洛就醒了。既是睡不着，又怕睡过头。 干脆起来，用凉水洗了脸，漱了口，把乱七八糟的半长头发编成两根长辫子，再用仅有的发绳回折扎成双层短辫。 换上平日里穿的灰色裙子，套上鞋。爱洛打开抽屉，把泰勒夫妇的衣服放在床上，再把床底的两双皮鞋拿出来，放在一起，用床单打成一个包袱。 然后，把自己的衣服叠在一起，拆下家里仅有的那块洗得半透的窗帘，打成第二个更小的包袱。 接着，爱洛把看上去能用，且带走不易碎的生活物品，和仅有的土豆野菜干面包，装进一个麻布袋子。 环视了略显空旷的小屋，爱洛下定决心：“必须孤注一掷。虽然莉丽丝说只是去镇上看看，但离开这里的机会很大可能只有一次。不管是做女仆，还是做乞丐，总比冬天冻饿毙命于偏远乡村强。那样也太给魂穿女丢脸了。哪怕换张地图，也算努力地证明过自己没躺平，绝不死于新手村必须是底线。” 爱洛把手里的钱币分成两份，一份连夜缝在裙子内侧的暗袋里，另一份塞进身上的外套内袋，还用针线缝得只留一个硬币大小的口子。 为了避免发出声音，爱洛甚至先用自己最喜欢的波点发带裹了硬币，才放进口袋。做完这些，拎着大小包袱站在院子里的时候，天还没亮。 爱洛深吸一口气，转身关好门，用绳子把门扣绑死。走到路边，又停了一下，最后看了一眼沉默在黎明前黑暗中的小石屋，双手提着行李，大步向村口走去。 离村口还有一段距离时，爱洛就看见了树下停着的双轮载货马车。黄挽马甩着尾巴，不时低头在吃地上的干草。车上隐约有几个人影，树的后面，站着两个人在低声交谈。 走到马车的侧面，大小包裹上高高坐着莉丽丝的家人，空了一半的位置，并没有见到村里的其他人。 “爱洛，你来了，快点儿把东西放好，上来等着，就要出发了。”莉丽丝的大哥，十七八岁，有着同样红发的莫里森·波比勒跳下车，憨厚地冲爱洛一笑，接过她手上的包袱，跟其他的行李放在一起。再伸手把爱洛托上马车，让她挤到莉丽丝的身边。 “谢谢莫里森哥哥。”爱洛的小嘴有点甜。 “安娜婶婶，你今天看起来真精神。”跟莉丽丝的母亲问了好，爱洛没再说话，伸手拍了拍莉丽丝的妹妹，这会儿迷迷糊糊格蕾丝的头顶，招来小姑娘的嘀咕声。 稳稳地坐好后，爱洛用手碰了碰莉丽丝，低声问道：“就这些人去镇上吗？” “当然不是。还在等铁匠法里斯叔叔和他儿子。”莉丽丝回答道。 “他也去镇上找活吗？” “应该是吧，我听见他跟我爸爸这样说的。” “哦。”没等爱洛再问，从远处又走来两个人。一个人背上有长长的铁锤手柄，另一个人背着行李，是法里斯和他唯一的儿子韦克。 “人齐了，我们出发。”在树后低声说话的车夫安德烈，和莉丽丝的父亲，尼克·波比勒走了过来。 安德烈伸手把拴马的绳子从树上解下来，尼克则绕到了马车侧面，莫里森伸手拉了父亲一把，让他坐到了马车前部，距离车夫最近的位置。 铁匠法里斯同尼克和安德烈打完招呼，就跟韦克走到马车的尾部，将行李架上去，从后面爬到了车上。这个位置背对着马，脸朝后方。虽然颠簸，却是个避风的好地方。 “出发了，大家坐稳。”磨坊车夫安德烈扬了扬手里的马鞭，黄挽马拉着载满了人和货的车，缓缓起步，跑起来，沿着蜿蜒的土路向着小镇的方向前行。 一路无话。。。 颠簸了三个小时后，马车顺利地到达小镇的外围，停在一间有些破败的旅馆外。下车后，行李被卸在墙脚，大家各奔东西，去办自己的事。 安德烈去货场找拉货的活计，晚上回去。如果谁要回村，天黑之前还在这个地方等他。 法里斯父子去镇上的铁匠铺。铺子接了大单，需要更多的熟手。之前他已经跟铁匠铺说好了，去干计件的活。 莉丽丝一家和爱洛，则肩扛手提地走进旅馆。莉丽丝家的远方表亲，带信儿说他就在这个旅馆落脚。 说是旅馆，不过是一栋沿街的二层小楼，招牌上的字母已经掉得认不出来。斑驳的石墙，漏风的木门，无一不彰显出岁月的痕迹和生活的艰辛。 站在不大的门厅里，能看见左手边的接待柜台后，一个穿着蓝色细条纹长袖宽边裙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椅子上打盹。 3 钱有点重要 “你，你好。”莉丽丝的父亲尼克·波比勒搓了搓手，轻声跟中年女人打招呼。 “入住还是吃饭？”女人打了个呵欠，半睁着眼睛问。 “我找迪尔梅德·史密斯先生，三、四天前到的一位山货商。” “哦，史密斯先生留过消息。你们可真是太幸运了，经历过黑死病，还能见到远方的亲人。” 中年女人明显精神了不少，话也多起来。 “是的是的，真是太不容易了。”尼克有些拘束地笑了笑，问道：“能帮忙传个信，告诉他一声么？” “史密斯先生一大早就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过，他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后院有一个空房间，你们去那里等他，已经付过钱了。” 中年女人忽然热情起来，说道：“你们都还没吃饭吧？尝尝我们店里的肉饼和蘑菇汤怎么样，饼厚汤浓，又便宜又好吃。” “不，不用了。我们带了吃的，谢谢。这就去安顿下来，可以吗？”尼克回答道。 “进门直走，穿过楼梯下的门，院子右边，靠近马棚的那个房间就是了，喝水去水井打。” 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没做成生意，有点失望。不过，交代的还算清楚，也提供了方便。 “看来这位史密斯先生是个大客户。不然，老板娘也不会这么好说话。”爱洛转着脑袋四下里张望，心里这样想着。 穿过门厅，进入由一圈房间围成的“井”字型空间，旅馆的中心大厅。 大厅的一侧没有内墙，用原色石柱支撑，摆着四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是个小餐厅。 地上的红砖有些裂痕，碎花墙纸也已经褪色，正对大门的楼梯散发出木头特有的气味，从楼顶玻璃天窗投下的阳光映出了空气中翻飞的微尘。 爱洛跟着莉丽丝一家，拖着行李从楼梯下的窄门穿过去，来到马棚旁边的房间。 推门一看，屋子不大，放了一张铺着稻草的双人木床，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 大家赶紧把行李都堆在地上，各自找地方歇着。 一早就空腹出门，这会儿已近正午，滴水未进，爱洛饿得头晕眼花。 看着挤得满满当当的屋子，爱洛抿了抿嘴，提议道：“尼克叔叔，安娜婶婶，我想先去镇子里转一转，看能不能尽快把带来的东西换成钱，也好买点吃的。” “那可不行，小爱洛，你怎么能一个人上街？等我去借一下锅灶，把带来的土豆煮一煮，先凑合一顿饭。等你史密斯叔叔回来，看他怎么安排。” 快要见到自己的表弟了，安娜有点兴奋，已经不怎么在意吃的那点食物了。 “放心吧，安娜婶婶，我以前来过镇上，认识路。” 为了能快点熟悉环境，爱洛硬着头皮吹牛：“换点钱，我们晚上也能吃饱点。” 借了这么大的光，爱洛心里有数，都不富裕，必须要在别的地方给出补偿。 “那你小心点，早些回来。”尼克犹豫着同意了。 “我想吃糖。”格蕾丝心直口快地提要求。 “好的。”爱洛一边回答，一边拿起自己的行李卷，出了旅馆的大门，顺着一条碎石路，朝镇子中心走去。 小镇的外围，大都是与旅馆风格类似的二层小楼，灰突突的。走着走着，厚实的石板路就逐渐取代了脚下的碎石小道。 沿着石板路，爱洛一直往前走，目光所至，道路两侧店铺的二层小楼越发整洁和精致，能够感觉出不断增长的富足和安宁。 尖顶带沿的外型，有的还有卷边。天气虽然变冷了，白色高窗外也还有尚未开败的鸾尾花和依然翠绿的柠檬树。 二楼的铁艺小阳台，摆着有些凋谢的花草，一楼的店铺都开着门，有的已经挂上了挡风的布帘。 裁缝店，面包店，铁器店。。。哦，这是一家鞋店，就是它了。 爱洛径直进了鞋店。是的，她早就打算好了，先把两双看起来最值钱的皮鞋卖掉，再顺便打听哪里会收旧衣服和杂物。 这家鞋店并不只卖新鞋，也会收售二手鞋。但看着地上的一堆旧鞋，本来信心十足的爱洛心里有些打鼓。 头发花白的店主很温和，开口道：“可爱的小姑娘，你是要买过冬的鞋子吗？” “不是的，先生。我需要把两双鞋子卖掉换钱吃饭。您这里收旧鞋吗？”爱洛问得很直接。 自己这身打扮，怎么看都不会是买得起亮闪闪新皮鞋的顾客吧。 “嗯，是的。不过，我要看看新旧程度才能决定。”店主沉吟了一下，回答道。 爱洛打开行李，取出两双鞋递给店主。 从里到外翻看后，店主说得很实在：“鞋子里边还好，鞋底也没有问题。但表面有磨损，需要用皮子重新缝合，我只能出1个先令。 “是一双鞋1个先令吗？”爱洛有点天真地问道。 “呵呵，是两双鞋的价格，孩子。”店主倒也没有生气。 “是不是，少了点？再加点吧，先生。”爱洛试图谈一谈价格。 “我这里最好的新鞋售价是6个先令，二手鞋的售价是1-2个先令。要不是你的鞋保存得很好，并且也是从我店里买走的，无论如何，也给不到这个价格。卖出去之前，我还要修补一番。”谈到价格，店主很坚持。 “那好吧。”爱洛没太失望。即使她不知道当下货币的购买力，也能明白，这个小镇，看规模也只能容得下这一家鞋店。出了门，还不知道卖给谁呢？ 就算碰运气，找到了需要两双鞋子的人，也未必比这个价格高。 更何况，虽然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已经挑起生活的重担，外出谋生了。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安全是要重点考虑的。与其为了多拿到几个不确定的钱，倒不如在这里落袋为安。 拿到店主递过来的一枚硬币，爱洛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心里盘算着：“原来，这就是1先令的钱。跟自己手上的6枚硬币一模一样。也就是说，目前我至少有7个先令，其余的9枚硬币小一圈，那就是便士了。” 这个类似不列颠的国度，货币体系也是相似的。已知便士到先令，未知其兑换比例。再往上更大面额的钱，她还没见到过。 把钱藏好，重新捆好行李，爱洛又问道：“先生，您知道哪家店收旧衣服和杂物吗？” “隔壁的裁缝铺和街尾的杂货铺，你都可以去问问。”店主回答道。 “非常感谢。祝您好运。”爱洛拿起行李，准备出门时，店主又开口了，“教堂每天上午会发放黑面包和清水，今天已经来不及了，你明天可以早点去。” 爱洛回头看了一眼店主一脸了然的神情，内心忽然有点湿热：“多谢。” 跋涉在泥泞道路上的人们，总会在不经意间，得到陌生人微小充满善意的帮助。 出门右转，在门口停了一下，爱洛掀开裁缝店的帘子，走了进去。 正低头缝制冬裙的女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手里的活计。 背对着她正在挂衣服的中年男人，听见帘子拍在门上的动静，转过头来，问道：“你是做衣服还是？” “您好，我这里有几件旧衣服，想问问您收不收？”爱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方地说道。 前世身为理工狗，也没少介绍技术方案。现在虽然外表是个小孩儿，但智力和思维却不是本土的乡村小女孩，在跟人打交道时，并不怯场。 “现在卖二手衣服的人很多，都没人做新衣服了，我先前收的都还堆着，要有当季的冬衣，也可以考虑一下。”这个中年裁缝的声线很低，听起来有点丧。 “给您看看吧。”爱洛在地上摊开了行李卷。 中年裁缝嘴上嫌弃着，手上却没停，挑挑减减的，决定把她带来的大人衣服都留下，但只肯出5个先令。爱洛跟他磨了半天，才最终以8个先令成交。 艾登和琳达留下的衣服里，有好几件冬装，质量都不错，销路不会差。这个价格，店主肯定有赚。 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做得起新衣服。爱洛清楚地记着，以前村里人添置衣物，也多是从集市买二手的。 “要是集市还在就好了，离村子近，卖的钱还能多点。”可惜因为瘟疫横行，人口锐减，集市已经消失很久了。 爱洛从裁缝店出来，顺着街道往前走，心里还在计划着：“现在有了15个先令9个便士。但是，下一步还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点钱只能救急。史密斯先生带来了什么消息，能让波比勒一家投奔而来？他们主动带上我，是有什么安排呢？” 虽然事情有些蹊跷，但爱洛仗着自己并非一个真正的八岁小女孩，担心却有限。有事应对，无事生活么。 路过镇子中心时，那座唯一的教堂仍在，却已物是人非。曾经幸福的圣诞节记忆已经逐渐被眼前的生存危机覆盖。 “唉。。”爱洛轻轻叹了一口气。 走到街尾，站在木板上写着“松鼠”的杂货店门口，爱洛伸头问道：“您好，有人吗？” 不是她不想进去，而是店里的货物已经堆到了门外，根本下不去脚。 “需要什么？这位美丽的小女孩。”一个充满热情的声音传来。 “我想问一下，这里收不收铁锅马灯之类的家用物品？” “收是收，不过这类物品太多，价格不高。你看，我这里已经满了。”一个黑瘦男子从屋里钻出来，站在门口回答道。 “好的，那我下午送过来。”得到肯定收货的答复，爱洛说道。 “再见。”男子转身进了店。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只能先出售生活物品应急。估计在镇子上找活不太容易了。” 爱洛转身，朝之前路过的面包店走去。这会儿已经12点多了。凌晨起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爱洛感觉自己要晕倒了。 花了1便士，买了一块白面包和两大块黑面包，几口把松软的白面包吃完，又厚着脸皮借了面包店的清水喝了几大口，才算缓解了火烧火燎的饥饿。 “以后一定要过上每顿饭都有白面包的生活。”爱洛暗暗攥紧拳头发誓。 这个目标既不高也不远。。。 拿着两大块黑面包，爱洛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落脚的旅馆。 4 寻找出路 旅馆门口，小格蕾丝正在无聊的转圈圈。爱洛把手上的黑面包掰了一块，递给她，说道：“街上没见有卖糖的小贩，先吃这个吧。” 格蕾丝欢呼一声，接过去开心地啃了起来。 走进后院，莉丽丝一家都在院子里。安娜在厨房门口的火堆上搭了一个锅，里面煮着土豆混合着鹰嘴豆的野菜汤。 爱洛笑着说道：“安娜婶婶，我买了黑面包，正好配着汤吃。” “快去拿盘子，正要吃饭。”安娜接过缺了一个角的黑面包，手里的木勺继续在汤锅里搅合着。 回到小屋，爱洛迅速扫了一眼，装衣服的行李卷立在墙角，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麻布袋的绳子已经解开，看来，里面的土豆野菜应该在锅里了。爱洛取出自己的木碗和勺子，把手里的另一块黑面包放进去，转身出门，安娜已经一人一勺的在分汤了。 就着土豆野菜汤和黑面包，爱洛吃了个七、八分饱。下一餐还不知道在哪里，能吃一顿是一顿吧。 吃完饭，爱洛和安娜到井边洗碗，安娜问她：“你去镇上看的怎么样？” “我把父母留下的衣服卖掉了。虽然价格不高，但这几天在镇上买黑面包吃是足够的。”爱洛暗示道。 “你这孩子，出门在外换点钱自己收好。吃饭不用你操心，看在你史密斯叔叔的份上，我已经跟厨房说好了，用他们的柴火，不单收钱。” “那就太好了。我一会儿再去一趟镇里，看看有没有收日用品的，把家里用不上的物品也换成钱。”爱洛趁机跟安娜要求。 “也行。你先去看看，我们也有些东西准备卖掉。”安娜不怎么在意地说道。 洗完碗回到屋子里，莉丽丝跟格蕾丝已经累的趴在床上睡着了，尼克和莫里森吃完饭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爱洛跟安娜打了声招呼，拎着轻了不少的麻布袋，再次回到镇子里。 走进松鼠杂货店，爱洛把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出来，比较值钱的马灯和一个缺角的金属烛台，最后作价7个先令，其余的盘子碗，好几个小铁铲什么的，一共才6个便士。 对比之下，爱洛发现，纯手工制作的普通生活用品价格很低，而工业品和纺织品的价格都比较高，比如说毛呢外套，铸铁马灯和烛台。看起来，工业革命带来生产力水平刚起步，还没到大规模量产的程度，这些产品工艺先进，质量上乘，所以价格尚可。 传统的农业品和手工业品估计只有破产一条路，价格压得非常低，这和蓝星第一次工业革命后的情形非常相似。 这样的话，离开乡村的选择倒是没问题，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城市在工业化发展的时期是需要大量劳动力的。 在童工还合法的时代，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想必不难。这样一分析，爱洛舒了一口气：“先跟着莉丽丝一家离开，能生存下去再计划下一步吧。” 拎着麻布袋，里面装着杂货店不收的木碗木勺小刀之类的东西，以及那块黑面包，爱洛这会儿才有心情在镇子里逛起来。 小镇上几乎都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以教堂为中心向东西延伸开去，临街店铺经营的内容没有重复的，可见镇子是真的不大，容量有限。 路过一间酒馆和一家餐馆后，转过弯就是教堂。爱洛迟疑了一下，顺着台阶，推开虚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您好，请问这里还发放免费的面包吗？”爱洛有点不好意思，向正在门厅整理物品的嬷嬷询问道。 “哦，孩子，你来晚了，今天的面包已经发完了，明天早上来吧。”穿着长袍，戴着布头巾的嬷嬷直起腰，露出慈祥的笑容对爱洛说。 “那，有什么活计能让我干吗？”爱洛接着问道。 嬷嬷打量了爱洛一番，委婉道：“我们这里有一些纺织的活，需要会用钩针勾一些花边。但是，你还太小了，家里的大人倒可以来试试。如果有需要，明早来领面包吧。” “好的。这些花边是在镇上卖吗？我看裁缝店没有这些东西呢。”爱洛继续打听。 嬷嬷笑的眼睛眯了起来：“呵呵，你知道的还挺多。花边不在镇上卖，是缝在披肩或者礼服裙上的。我们这样的小镇很少有人需要，这些是要送到首府兰敦市的。”嬷嬷颇为自豪地说道。 “首府兰敦市？听起来好了不起，那是什么地方，远不远呢？”爱洛眨了眨眼睛，求知欲很强烈。 不常跟人聊天的嬷嬷一下子就有话说了：“首府兰敦啊，是帝国最大的城市。那里有无数的高级时装店和有钱人，所以需要手工花边做为衣服的装饰。我们海莱格尔斯镇的花边风格独特，可是很受欢迎的，已经往兰敦市卖了很多年了。” “听起来很厉害，那您一定去过那里了，快给我讲讲吧。”爱洛看嬷嬷很有谈兴，颇为识趣的接话。 “我还是好些年之前去过一次。城市大的没边儿，满街都是人和马车，新奇的东西看不过来。” “您是去走亲戚吗？” “嗯，跟着我们送货的马车，走了好几天。那里的冬天可比我们这里暖和多了。” “哇，真好，真的想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爱洛努力让自己像个无知的乡下小孩一样夸奖道。 “首府位于帝国的中部，我们这里是帝国北方，接近极地，要格外冷些。不过，那里虽然靠海暖和，但空气可没有我们这里的好。到处是黑烟囱，我待了一个礼拜，头都疼了。”嬷嬷说起来，竟有些愤愤不平：“什么都贵，可不是个适合我们这样乡下人的地方。” 首府么，人多不宜居，或者说，宜贵族富人居。听着就是蓝星的伦敦么，各方面都对得上。 就去这里了，想着自己前世还去旅行过，风土人情也算是略懂，爱洛莫名地对未来的生活有了信心。 “好的，嬷嬷，那我明天再来。”爱洛看着大有打开话题的嬷嬷，不失时机地提出告辞。 “好孩子，你明天早点来，还会有一片火腿，我给你留着。”要不是跟嬷嬷聊的高兴，爱洛从来都不知道还有火腿这回事。 可见，跟人打交道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回去的路上，爱洛在一处街角空地看见了安德烈的马车，他正满头大汗的在卸货。这附近聚集了好些马车，有点像是个露天车站。 除了货运马车，还有一些明显是要跑远途的载客马车，高高的车厢两边都有门，车顶上堆放着行李，马匹都已经套好了，不停地打着响鼻等着出发。 东张西望的回到旅馆，天色已经不早了。一进门，就看见大厅里站着好几个人，一个红发高个的壮硕男子正在说话，周围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波比勒家的人都在。 走到尼克身后，听见一个干巴巴的声音正在介绍行程：“。。。收好的货已经堆在车站货场了，明天整理清点装车，后天一早出发。路上走个7、8天就能到兰敦了。先到我家落脚，然后去工厂做工。波特街上每天都有很多工厂主招工，根本不愁生计，我还能赚到介绍费。” 听起来，这就是莉丽丝家的表亲史密斯了。他说的很清楚，要是真的能跟着一起去兰敦，和自己的计划倒是一致，花些钱当做路费和食宿费也是值得的。 这样想着，爱洛微微放下点心思，认真观察起来。围着的人里，有好几个人并不认识，不确定是其他的住客还是史密斯的同伴。不过，到这么远的地方收货，史密斯肯定是不会一个人出门的。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史密斯对其中的一个人说道：“西蒙，你明天提前出发，先去把我们中途要停留的旅馆跟货场都安排好。十天内要到达兰敦交货，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放心吧，史密斯。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走这条线路了，肯定能赶上大商行收货。”被唤作西蒙的男子答应的很痛快。 爱洛拉了拉莉丽丝的胳膊，后者回头询问地看她，“我们去准备晚饭吧。” “不用了，史密斯叔叔说要请我们喝肉汤！天哪，我都多久没尝过肉味了。”莉丽丝小声开心地说道。 “啊，这。。”爱洛有点尴尬：“那好。我先回屋了，还剩了几个土豆呢。” “嗯嗯，快去吧，一会儿厨房没火了。”莉丽丝急着听史密斯讲收货的见闻，不在意地回答道。 本想趁机跟莉丽丝提一下，自己可以负责部分食物的爱洛只好放弃，回头再说吧，有钱（其实没多少），还花不出去吗？ 爱洛一个人回到没上锁的小屋，清点自己的物资。发现野菜一根都没了，土豆倒还有几个。决定全部弄熟，晚上就吃烤土豆，吃不完的明天可以继续。 波比勒家有了出手大方的亲戚，想必不会再对自己的土豆黑面包有兴趣了。 计划中还有教堂的免费面包，东拼西凑明天一天的食物足够了。这样算来，在小镇停留的时间里就不用再为吃的花钱了。 如果确定后天出发，可要赶紧跟尼克说一声，自己愿意支付路费和食宿费。要不然，平白无故带着同村人出远门，他们也是搭着亲戚的情分，总不好再让人家出钱吧。 等安娜带着莉丽丝和格蕾丝回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很明显，她们美美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自从疫病袭击了萨波尔村，大家都过的太辛苦了。现在，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希望。爱洛也被她们快乐的情绪感染了，露出些许微笑，轻声说道：“安娜婶婶，你们回来了，赶快休息吧。明天早上，还可以去教堂领餐。” “爱洛，晚餐是肉汤配麦饼，可太好吃了。史密斯叔叔说，以后到了兰敦，有了收入，每天都可以这么吃，嘻嘻。”莉丽丝很是兴奋，沉浸在未来好日子的幻想中。 见安娜忙着收拾行李，似乎忘记了她还在屋里，爱洛对莉丽丝点了点头，拿起小行李卷，出了门。 白天看到史密斯给波比勒一家订的小屋，爱洛就知道，夜里住哪儿得自己想办法。 晚上，用一个烤土豆跟厨娘偷偷打听，找到了厨房柴火堆和墙之间的一个空隙，这里小巧保暖，正好能让一个小孩儿钻进去睡觉。 先在地上铺了一层用来引火的麦秆，再把行李卷打开，将不多的几件衣服摊平躺上去，爱洛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日子会好起来的。。。” 5 准备出发 天蒙蒙亮时，院子里有了声音，早起的厨娘要为远行的客人准备早饭。 爱洛被吵醒后，一骨碌爬起来，用冷水洗了脸，漱了口，把半长的辫子编成一股扎好。 钱都放在身上裹得紧紧的，卷好的行李藏在柴火堆下边，用麦秆盖住。 跟厨娘允诺去教堂领的面包会分一份给她，请她帮忙看行李。厨娘保证，除了取柴火的人，猫都不会来这里。 大厅里站了几个等待出发的人，小餐厅也坐满了人。点餐的，招呼同伴的，逐渐嘈杂起来。 顺着旅馆大门轻巧地溜出去，爱洛吸了几口清晨凛冽的空气，甩了甩辫子，心头的阴霾散去了，竟然还有点高兴：“嗯，没有什么是面包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片火腿。” 想着要早点去领到餐食，爱洛的脚步更快了。一路小跑到了教堂门口，前面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很快就轮到了她。 负责发餐的嬷嬷果然是昨天的熟人：“好孩子，你来了，快来拿面包。” 递给爱洛的面包，明显比昨天买的黑面包松软不少，她还顺手加了两片火腿。 爱洛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放大了：“哈哈，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看到别人的面包都只有一片火腿，爱洛赶紧用小手捂着，快步走到一旁水桶的位置。 领免费面包的大多是一家人，都急着回家。所以这会儿，教堂提供的清水桶前没人排队。 先接水涮了一下木勺，然后赶紧喝了好几口润嗓子，昨天出门到现在，因为没有装水的器具，爱洛都没怎么喝到水。 喝完水，掰下一半面包留给厨娘，剩下的一半再撕开，把两片火腿塞进去，张开嘴咬一大口。 小麦的香味夹杂着火腿的肉味，爆开一种复合的幸福感。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到肉了，久到爱洛都快忘记这应该是什么味道了。 眯着眼睛，爱洛一口气吃完手里的面包夹火腿。虽说只吃了半块面包，但个头不小，一顿吃完足够饱腹了。歇口气，再喝上两勺水，胃里一下就满满的。 真是个愉快的早晨！ 见嬷嬷还在忙，爱洛也不好打扰，绕着教堂转悠起来。转过墙角，发现侧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车上堆着高高的包裹，用发黄的布袋装着，看起来软软的。 趁着没人注意，爱洛伸手按了一下。嗯，是纺织物没错了。这么说来，教堂发订单给镇子周边的妇女，之后统一送去兰敦，接的是外包生意啊。 也是，要不然怎么有能力发放免费面包，甚至还有火腿。很多人家都吃不上饭了，哪有余力捐钱。可能，这就是教堂在这样偏僻的乡村，找到的生存之道吧。 非常好，说明这里的商品经济发展的不错，爱洛对自己的未来更有信心了。 等领餐的人渐渐散去，爱洛才走回教堂门口，笑道：“嬷嬷，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呵呵，你跟我一起去库房。今天，这个月的花边都运走了，要仔细整理一下。”嬷嬷一点儿也没拒绝。看来，主动来干活的人不少，爱洛这算是以劳动换食物。 一边干活，爱洛一边跟嬷嬷套近乎。才知道，教堂送到兰敦的货每月都有，通常是跟镇上的商队一起走，有时候也会和外来的商行合作。这一批货物，如果晚走一天，就能跟史密斯的商队同行了。 目的地兰敦市位于帝国中南部，在兰吉利海峡的西岸，海峡东岸就是相爱相杀多年的法尔西帝国。 兰吉利帝国从北方山地到南方海岸，沿途有大大小小的城市和小镇，只有一条主要道路，能走马车。此外，据说在几座大城市之间，还通了铁路。 技术进步与几十年的和平造就了当下高速发展的经济现状。也因此，偏远的北部小镇也能加入到帝国的产业链之中，让艰难求生的海莱格尔斯镇人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爱洛悄悄打探消息，除了城市的名称不同外，地理位置，发展程度和技术水平都跟蓝星19世纪初的欧洲基本一致。 爱聊天的嬷嬷并没有询问爱洛的情况，想来这样的小孩在镇上有很多，她只是在能照顾的时候多照顾一点。 有活儿干，时间就过得飞快。爱洛又打扫了一下库房所在的院子，就已近中午，早上吃的面包火腿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手上的活儿理完之后，嬷嬷带着爱洛到了厨房。里面有一张很大的备餐台，上面的食物堆得满满当当，散发出勾人的香气。 “这是给工作人员准备的午餐，你忙了一早上，也有一份。”嬷嬷温和的说道。 爱洛接过白面包，奶酪，碎肉土豆汤，还有一小块苹果，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埋头吃起来。 一天之内，吃了两顿带肉的饭，爱洛觉得，自己都想待在这里不走了。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吃完午餐，爱洛看嬷嬷的脸色有点疲惫，想着她起个大早，一忙就是半天，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轻轻说道：“嬷嬷，我明天就要跟着邻居去兰敦了，这两天谢谢你，祝你一切都好。” “孩子，出门讨生活可不容易，希望你能顺利。要是实在没办法了，就还回来。”嬷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拿了两块面包塞给爱洛。 “嗯。。。” 把嬷嬷塞过来的面包放进随身带着的麻布口袋里，算了一下，加上昨天没吃的黑面包，自己已经攒了两块白面包，一块黑面包。省着吃的话，足够三天的量。 看情形，波比勒一家会跟着史密斯一起吃饭，只需要再买三块面包，准备六天的食物就差不多了。 往南边走，天气要更暖和一些，时间长了食物也容易变质。路上只用多凑合一、两天，就能到达目的地。 首府，吃的东西应该很多吧。这两年一直勉强活着的爱洛想到这里，差点流口水了。 离开教堂，爱洛去杂货店挑挑捡捡，用10便士买了一个陈旧但结实的水囊，做好了远途旅行的准备。 看见了披肩和帽子，问了价格，决定还是用旧床单来代替。 路过面包店时，又花了2便士买了两块黑面包和一块白面包，还单独花1便士配了一块奶酪。 干面包真的很难下咽。。。 旅馆里，史密斯和几个同伴正在小餐厅里，聊得热火朝天，桌子上摆着啤酒，干肉条什么的。 爱洛进了大厅没作声，顺着墙边来到后院的柴火堆旁，检查了早上做的记号，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掏出藏在里面的行李，把手里的袋子塞进去包好，然后拎着行李进了小屋。 安娜也忙着为远行做准备，正指挥尼克和莫里森打包。屋子里挤得满满的，添了不少路上要用的东西。 “爱洛，你回来了。我们今天去你介绍的杂货店，不用的东西全都出手了。”安娜对爱洛说道。 “那太好了。我在镇上打听了一圈，并没有合适的活儿。尼克叔叔，安娜婶婶，你们可以带我一起去兰敦吗？我手上还有昨天换的钱，跟史密斯叔叔商量一下，我愿意出路费。”爱洛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你这孩子，还用你说吗？我们一起来的镇上，当然要一起去兰敦。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里可怎么活下去？我和琳达可是最好的朋友。” 安娜的声音明显高了不少：“放心吧，我已经跟史密斯说过了，会带你一起去的。他还说，可以介绍你和莉丽丝去大户人家做女仆。管吃管住，工钱也不错。” “安娜婶婶，我想着，还是要付些费用。毕竟车队也不是史密斯叔叔自己的，路上各种花销不少，他还有同伴呢。” “那就算你5个先令。”安娜勉强道：“我们也是按照这个价格算给史密斯的。他说了，如果没有也没关系，等找到工作再还给他。” “不用不用，我手里正好有，就先给史密斯叔叔吧。已经很麻烦了，不能让他再垫钱。” 说完，爱洛一抬头，看见史密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后院，正斜倚在门上盯着自己，深灰色的眼睛里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这就是小爱洛吧。真是个聪明的小孩，肯定很容易找到活儿干。”史密斯一张口，就有一股不同于直率乡村语言的腔调。 听着有点熟悉，但爱洛又不太确定，忽然心底一动，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某种场合下的ppt演讲风么？ 浮夸的语言会让很多人选择相信，这个风格。。。 爱洛有点犹豫了，但话已经说出去，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自己不好再跟安娜打听史密斯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留下来更是死路一条。 昨晚露宿在柴火堆的经历让爱洛下定决心：先离开这里。好歹也是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人，不说发达，自保总没问题吧。 想到这儿，爱洛伸手从裙角掏出钱袋，数出5个先令，爽快地递过去：“到了兰敦市，就请史密斯叔叔帮忙了。” 像是看出了爱洛之前的迟疑，史密斯掂了掂手里的硬币，说道：“小小年纪考虑的还挺多，我肯定会照应你们的，是吧，安娜表姐。” “那当然，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还能不信任你？全家一直想去兰敦，但你总是东奔西跑，很久也联系不上。今年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试着带信儿。没想到，你正好来这里收货。我们的运气终于好转了。”安娜笑呵呵地说道。 爱洛接着问道：“我们明天一早出发，对吧？” “明早出发，路上不停，晚上到柯瓦西镇休息。”史密斯又解释了一句。 在海莱格尔斯镇的最后一个晚上，爱洛凭借着白天跟厨娘之间半个面包的交情，总算摆脱了看星星的睡眠方式，在灶台边找到了容身之地。 “要是去做女仆，估计也就是这条件了。” 入睡前，爱洛这样想。 6 听闻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爱洛就起身，草草吃了几口面包，拿好行李，带着灌满的水囊和小半袋干面包，早早在大厅里等着了。 虽然但是，钱都付了，可别把自己拉下了。 好在没出什么岔子，爱洛很顺利地等来了四辆载满山货的马车，每辆马车都有两匹挽马拉货。座位有两排，第一排是车夫的位置，第二排坐商队的人。 车上堆满了货包，里面是山核桃，松子之类的坚果，还有一部分小动物皮毛。 载货马车的后底部有一个突出来像台阶一样的架子，是装卸时使用的踏脚。工人们会把轻巧的货物装在车尾，堆半高，人坐在上面，正好可以把脚踩在架子上，是天然的载客座位。 爱洛和莉丽丝就坐在这里。虽然灰尘大，但不用顶着寒风，还能靠在货物上休息，很不错。 波比勒家的人分散坐在好几辆车的这个位置，既不碍事，也不显眼。 史密斯上了侧前方的第一辆马车，爱洛看见他把手里的帽子戴好后，踢了踢前车的椅子脚。 车夫扬鞭，这个小商队就载着满满的货物和希望，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起程了。 一路上摇摇晃晃，爱洛有点晕车。裹着御寒挡尘的床单，紧紧抓住身下货包上的绳子，生怕一个颠簸，把自己甩下车。 尽管困得要命，但也不敢睡实。迷迷糊糊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车离开了小镇，驶上了砾石和黄土筑成的大路。 天色渐渐亮了，路两侧的林木不太高，树叶已经变得枯黄干脆，满地的落叶随风卷的到处都是。透过林间的空隙，可以看到层层远山，这里的冬天不远了。 中午时分，顶着没什么温度的太阳，大家下车活动一下，干面包就清水将就一顿，很快就再次出发。 没吃早饭的爱洛只喝了水，勉强咽下几口面包，实在是吃不下，起得早又晕车，长途出行真是受罪。 莉丽丝倒没什么不适应，还舔着嘴唇看着她手里捏着的面包问道：“爱洛，你这就吃好了？” 爱洛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把自己没吃完的半块白面包递过去，让没吃饱的莉丽丝干掉。 晚上天刚黑，车队到达了第一个宿营小镇：科瓦西镇。这里距离海莱格尔斯镇只有一天的路程，说起来并不远，但很少有萨波尔村的人到过这里。 所以，爱洛和波比勒一家没有像商队里的其他人那样，去镇里吃饭逛一下什么的，而是跟着车队，直接进了旅馆的院子。 路边旅馆的布局都差不多。从侧门一进院子，爱洛就看到了西蒙，那个被安排提前出发打前站的人，正和史密斯头碰头的低语着什么。 “迪尔，”安娜喊了史密斯一声，惊动了两人。西蒙一扭头，看见了正要下车的爱洛，冲她微微一笑，嘴里却说道：“安娜夫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住在大房间，男女各一间，晚餐是肉饼和蘑菇汤。” “路上可太颠簸了，我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安娜抱怨道，“听起来能吃点好的。”回过头对跟在后面的几人说道：“快点去放行李吧，小可怜们。” 灰头土脸的爱洛和莉丽丝拉着格蕾丝一块去了西蒙说的大房间。看来花钱是对的，这不，今晚的房间和晚餐不就有了么？ 上二楼进了屋，说是大房间，不过是两张木床并在一起。床尾正对着房门，门后的空间正好用来放行李。对于安娜和三个孩子来说，用来睡觉是足够了。 盥洗室是公用的，在走廊的底部。爱洛进去看了一圈，装着铜制水龙头跟瓷砖面盆，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 趁着这会儿没人用，爱洛洗了手和脸，就赶紧跟着安娜去了一楼的餐厅。 累了一天，大家都没什么精神，匆匆吃过晚餐，爱洛心事重重的回了房间。 今晚要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爱洛想到刚才吃饭时，史密斯和西蒙总是若有若无的盯着自己，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如果爱洛是个真正的8岁小女孩，可能根本发现不了。流着汁水的牛肉饼和浓厚的奶油蘑菇汤，是不会让饥饿中的孩子转移注意力的。 但有着26岁现代女性灵魂的爱洛依丝·加西亚·泰勒，绝不会忽略那故作不在意的眼神。在被人打量或者评价时，女性纤细的感知，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机警，会被无限放大。 “他们盯着我做什么呢？难道知道我手上还有些钱？一共也没几个先令，还藏了好几处，不仔细算，我自己都摸不清呢。”爱洛想不明白，决定先睡觉。反正到兰敦还有好几天呢，看看再说。 但是，有心事，加上跟好几个人睡一间屋，让这两年一个人生活的爱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忽然想起来，刚才急着上楼，都没有来得及去厨房看一下明天路上要喝的水有没有，如果有吃的，也可以补充点。 这可能就是食宿被人安排好的弊端吧。不用跟别人打交道省了麻烦，但脱离了外部环境，有事就只能求助认识的人。。。 额，想到这，爱洛心里一紧，“要不然，去院子里看看水井在哪，万一早起的人多排不上呢。” 翻身下床，披上外套，踩着布鞋，爱洛轻轻拉开门，顺着楼梯拐进院子，厨房亮着昏黄的光，还有人在忙活着。穿着薄底布鞋踩在院里的小石子路上，有点硌脚，爱洛就准备沿着走廊，贴着柱子绕到厨房去， 月光撒向屋檐，透过停在两侧的马车，在地上形成一团一团明暗交错的黑影。刚往右走了两步，见到拐角处拉着长长的人影，一闪一闪的红点是有人在那里吸烟，急忙停下脚步，准备换个方向，从左边的廊下过去。 “你确定，那个小孩能卖那么多？”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在爱洛的耳边响起，是史密斯在说话。 “当然了，我是跟管事亲自谈的。你知道的，他们红玫瑰歌舞团能挣大钱，花钱当然痛快。只要看中了，现场交易。”这是西蒙的声音。 他们要卖小孩！ “轰”地一下，如同被从头浇了一盆凉水，爱洛打了个冷战，“卖谁呢？这里的小孩有三个，莉丽丝，格蕾丝和我。”听到这儿，爱洛一动不动，生怕被发现。 两个人还在继续谈生意：“要不是管事为了继承姑妈的遗产到布莱德市参加葬礼，我们哪有这么好的机会。真要带回兰敦，中介费可没几个钱。我好不容易请管事喝了酒，他说的很明白，只要金发蓝眼，年龄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11、2岁最好，练上两年就能上台。可惜那个红头发，年龄有点大了，发色可以染的。一个就值20几尼，我们跑这一趟也挣不到这么多。”西蒙还挺遗憾。 “嗯，那个不行，毕竟是我表姐的孩子。就那个蓝眼睛吧，正合适，家里也没人。就按管事说的，去布莱德市交易。说起来，她以后要是挣了大钱，还得谢谢我，没准能给我便宜呢。” 史密斯油腻的声音配合着西蒙猥琐的笑声，再傻的人也能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爱洛的头发根都立起来了，可恶，简直怒火中烧。任何时代，挣大钱的歌舞团，能是个正经地方？不就是高等鸡*院么？tmd,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对，自己还付了5个先令呢。 闭了闭眼睛，爱洛稳定了一下情绪，慢慢顺着原路回到房间，躺在床上，默默盘算着：“这里距离海莱格尔斯镇还很近，不大可能马上交易。但西蒙比我们提前一天出发，他骑马的话，一天最多能跑两个地方。看来，布莱德市是下一站。明天和后天。。。” 所以，那令人厌恶的眼光就是在预谋拐卖人口。未知的不安被揭破，爱洛心里有了主意，恩，就这样吧。 呼。。。。 一夜再无话，起床后，爱洛把能穿的全穿上，用来打包的床单窗帘都裹上用来抵抗冷风，几乎没什么行李需要拎着，唯一的一把小刀也绑在大腿上，裙子遮着看不出来。 重要的食物和灌满的水囊，全都绑在身上。 “爱洛，你今天怎么怪怪的？”莉丽丝有点敏锐。 “呵呵，我昨天被风吹着了，所以要穿厚实点。”爱洛心想：“我都要被卖掉了，还能跟平时一样吗？这是战袍懂不懂啊！” “嗯，等到了兰敦就好了。”莉丽丝还是一个对未来生活充满希望的小姑娘。 “都开展拐卖人口的犯罪活动了，还指望你那远方表亲从事什么正当职业么？搞不好，收山货都是幌子。”爱洛腹诽，但自己没证据，也没法提醒莉丽丝一家。 路上颠簸摇晃，爱洛也不敢打盹迷糊了，生怕一不留神，被套在袋子里弄走。好在一上午平平安安的过去，他们也急着赶路呢。 简单吃过午饭，车队继续前行，直到远远看见城市的轮廓，也没什么事情发生。 “是我幻听了，还是猜错了？”爱洛有点忐忑，内心虽然强大，但外表依然是个8岁小女孩，实力是道硬伤。 7 女演员 今天到达旅馆的时间比较早，天色还挺亮。车队不紧不慢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停在一扇掉漆的大门前。 这里的建筑明显要比之前停留小镇的旅馆要高大许多，门楣上弧形的“金橡树旅馆”几个字与石刻的树叶徽记融为一体，若不细看，很难认出来。 门房听到马蹄声，小跑着出来开门，车队依次驶入一个非常大的方形石板院落，其中一半的地方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 载货的，载人的，甚至还有一辆仅有两个座位的无顶马车，纯黑的云朵椅背，暗沉的车轮，白色的松软坐垫，在灰突突的院子里非常醒目，让来自偏远小镇的人们发出阵阵惊呼。嗯，这就是当代的敞篷跑车吧。 从车尾下来，爱洛扫视一圈院落的布局，确认他们是从旅馆的后门进来的。 这间旅馆是一栋中空的四层砖石建筑。后门的两侧是厨房和杂物间，院子里靠后的位置是停车处。靠前的位置与正面的大厅相接，铺着杉木板，形成了一个露天的休憩处，摆着桌椅和鲜花。这会儿还空着，并没有什么人。 台阶上，史密斯和西蒙走到大厅门口，一个半秃顶，穿着一件肩部带褶衬衣的胖老头正好向外走，双方一碰面，胖老头眯眼笑道：“我的西蒙兄弟，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改主意了。” “斯特莱克先生，这么巧就能遇见，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提前回去呢。”西蒙喜滋滋的说：“我们的人都到了，一起吃饭吧。” “哦，当然了，这顿我请客，我们好好喝两杯。这位就是你们的领队史密斯先生吧。”胖老头和史密斯打招呼。 “你好，斯特莱克先生。”史密斯点点头，好像压根儿不知道他们有一笔买卖要做。 “安顿好了就吃饭吧。”史密斯说完后，就径直朝大厅内部走去。 西蒙和胖老头对视一眼，后者转身跟着史密斯进去，西蒙则向爱洛她们走来。 “安娜夫人，尼克先生，我们今天早点吃饭，拿上行李快进去吧。”西蒙安排道，不经意扫了跟在后面的几个孩子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人齐不齐。。。 一进大厅，莉丽丝急不可耐地拉着爱洛直接拐去餐厅，嘴里嘟囔着：“我们先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可饿坏我了。” 这个旅馆从外边看就不小，餐厅也很宽敞，几乎占据了大厅三分之一的面积，带有一个长长的胡桃木吧台。 史密斯跟胖老头坐在吧台的角落，面前摆着两杯淡啤酒，正在窃窃私语。 爱洛淡淡地望了史密斯一眼，这两人并没有发现爱洛和莉丽丝已经进来了。 莉丽丝找好了桌子，大声道：“爱洛，我们坐这里，薯条是免费赠送的。” 史密斯闻声，转过头，看见她俩在不远处坐下，脸色微变，挤出一丝笑容，“孩子们，你们先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我马上就过来。” “好的，史密斯叔叔。”莉丽丝欢快地回道。 “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吃，我也不认识字。”莉丽丝拿起桌上的菜单翻来覆去的看，却不会点菜。 “也许，我能帮忙。” 感谢泰勒夫妇的付出和前世英语六级的底子，八岁的乡村孤儿爱洛伊丝竟然是认识字的。 同样感谢时空大神的偏爱，让她来到了说英语的地界，才能飞速融入这个时代。 拿着菜单，爱洛的心思却不在这儿：“这两个坏蛋不知道谈的怎么样了，时间地点交接人，我怎么才能知道呢？要是他们采用暴力绑架的方式，我该跟谁求助呢？” 完全没有头绪，爱洛随手点了点菜单，说道：“就烤鸡肉跟玉米浓汤配面包吧。” 正说着，尼克和安娜带着莫里森和格蕾丝进了大厅，朝她们俩走过来。 胖老头和史密斯一直在低声交谈，也不时的抬头看一看。见波比勒一家到齐了，斯特莱克艰难地站起身，端了杯啤酒，摇晃着走过来，说道：“啊，我的朋友们，你们一定要尝尝这里的淡啤酒，据说从不兑水。” 胖老头一扬手，含糊道：“再来两杯。” “我。。我不会喝酒，先生。”莫里森涨红了脸。 “哦，小伙子，你会喝酒的，从今天开始，我保证。”斯特莱克和史密斯听了，相视大笑。 “听起来，这是谈妥了，这么开心大方。哼，走着瞧。”看着这两个人做作的调节气氛，爱洛暗暗恼怒，却又无能为力。 很快，上菜了，不大的餐桌摆得满满的，一眼看去，颇为丰盛。 除了之前爱洛点的烤鸡和玉米浓汤以外，斯特莱克还给加了一道刷着蜂蜜的烤羊排，泛着金黄的色泽，散出焦香的味道。 大家都顾不上说话，连爱洛也暂时放下心事，埋头大吃。果然，没有什么事儿是美食治愈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道更好吃的。。。 正吃着，西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莫里斯挤到一边去，趴在史密斯身边说了几句话。 史密斯点点头，放下酒杯，擦了擦嘴，轻咳一声，开口道：“诸位，现在，我这里有一个工作机会，不过，并不适合所有人。” “迪尔，快说吧，我们谁合适，一天多少钱？”尼克身为一家之主，急着挣钱。 “是这样的，各位，”斯特莱克笑嘻嘻说道：“我是兰敦红玫瑰歌舞团的人事主管。过去两年，歌舞团失去了好几位优秀的舞蹈演员。因此，团里决定在今年招募新人，名额有限。” 停了一下，斯特莱克见众人一脸的茫然，接着道：“只招募7至12岁的女演员，练习三年考核通过才能上台。三年培训期间，管吃管住不发工钱，正式登台演出后有定额薪水和浮动奖金。” 尼克和安娜看了看对方，安娜疑惑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去做工的，可当不了演员。” 史密斯说道：“安娜姐姐，做工人是要16岁以上的。小孩子做工人很危险，人都没有机器高。” “那，莉丽丝也超龄了呀，她今年都14岁了。”安娜没明白。 “咳，小爱洛，你想不想当演员呢？红玫瑰歌舞团可是能在西区大剧院正式演出的知名舞团。”史密斯给安娜递了个眼神，干脆直接点名问。 “我，我不知道呀，”爱洛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去了歌舞团，每周能去找莉丽丝玩么？” “刚开始的时候要好好练习，等到能上台演出，有了薪水，你每周都可以跟莉丽丝去逛中央市场。”斯特莱克放缓了声音，带着一丝哄骗。 “我还是想做女仆，史密斯叔叔，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爱洛继续努力，还是想通过正规途径再挽救一下自己。 “呵呵，小爱洛，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乡下女孩到兰敦吗？女仆也是要先培训才能试用的，能不能被雇主看中还不一定呢。”史密斯又换了一套说辞。 “这样啊，那我考虑一下，可以吗？”爱洛声音软软的，回答道。 “明天早上8点出发，和斯特莱克坐火车，回兰敦只要一天。我们乘马车，大家不同路。”史密斯有点不耐烦了。 火车！ 爱洛仿佛没听出史密斯其实是在通知她，已经决定了，要她跟斯特莱克一起走，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火车”这个词上。 能通火车的城市都是交通枢纽，并且，火车站多数是在市中心，意味着什么？ 人多、拥挤、混乱，四通八达啊，跑路的应许之地呐。。。 晚餐很快结束，爱洛乖乖地跟着安娜，回到今晚的房间，三楼一个带盥洗室的双人间。 看起来，史密斯指着赚她的钱，这两天在住宿上，也是出了血的。 洗漱完，爱洛在墙角找到了自己装着面包的袋子，路上用的东西都还在，多少有点放心。 从安娜的反应看，她之前应该是不知道史密斯的计划，但后来，肯定明白过来了，回到房间里就有点躲着爱洛，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眼神闪烁。 爱洛心里清楚，安娜一家既没有能力安顿她的生活，也还要指望在史密斯的帮助下去兰敦落脚，找工作。 生存压力之下，安娜根本不可能因为和琳达的友情而破坏史密斯的发财计划。更何况，史密斯赚了钱，她们多少也能沾点光吧。 分析归分析，但一直温柔可亲的安娜婶婶眼看她要落入火坑却一言不发，爱洛多少有点迁怒：“行吧，别以为我会听你们的摆布。那个史密斯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人，你们还指望着亲戚情分，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人身上。真的跟着去了兰敦，还不知道要被弄到什么地方去呢。” 带着愤愤不平，爱洛居然睡了个好觉。对方已经明牌，自己的计划也已制定，只管执行就是了。 要真有什么意外，兰敦那样的大城市，还愁找不到机会么？ 心宽，临时出具解决方案，是爱洛刻在骨子里的个人素养和生活技能。 8 脱身 冷冰冰的清晨，天边刚透出一丝光，西蒙就来敲门：“安娜夫人，快点儿，吃完早餐就出发。” 洗漱完毕，爱洛磨蹭着下楼时，史密斯跟斯特莱克已经差不多吃完了。 “过来，马上就要出发了。”斯特莱克把装着黄油面包的篮子放到爱洛面前，催促道：“不能晚。火车可不等人，吃不完就拿着，上车吃也一样。” “爱洛，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们会找机会去看你的。”安娜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嘴里喃喃念叨着。 尼克和莫里森像是没听见，只顾拿着面包大吃。莉丽丝有点不知所措，看看爱洛，又看看安娜，终究没说什么。格蕾丝还没睡醒，脑袋一点一点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用担心，我会过得很好的。” 爱洛吃了一个夹着培根的面包后，见斯特莱克已经站起来，准备过来拉她的胳膊了，赶紧伸手，把桌上剩下的几块面包和香肠搁在一起，拿篮子里的花边垫纸包起来，放进自己随身背着的麻布袋里。 “面包+3，香肠+2，”心里一边算，一边还把咖啡壶里的咖啡倒进自己的水囊，嘴里交代着：“马上就好了，斯特莱克先生”，“没装满，再加点牛奶。。。” 斯特莱克实在看不下去了：“火车上会提供咖啡和茶，车票含有两顿饭，我们不是坐马车！” “啊，是这样啊，我没见过火车，不知道呢。”爱洛很配合：“就好了就好了，我们出发吧。”手上却是没停，直到把水囊装满。 “那么，各位，兰敦见。”斯特莱克用手碰了碰黑呢帽檐，冲着爱洛说道：“跟紧我。外面可是有很多人贩子呢。” “真是贼喊捉贼，切。。”爱洛偷偷翻了个白眼。冲波比勒们点了点头，无视他们复杂的神色，没再多看一眼带着自己走出偏远乡村的一家人，跟在斯特莱克身后，上了一辆客运马车。 专门的客运马车内部有两排面对面的座椅，比载货马车的尾部吃灰坐席，条件可是好太多了。 一排三人，已经有两位乘客了。爱洛上车后，第一时间坐到与斯特莱克隔一个空座的靠窗位置，朝对面的中年女士微微笑了一下，扭头看向玻璃窗外。 很快，马车坐满了，听斯特莱克与其他乘客攀谈起来，爱洛内心鄙视：“一点都不紧张，干这种事是轻车熟路呢。” 车夫敲了敲车厢，提醒大家坐稳了。只听见“哒哒”声越来越快，一阵摇晃中，马车在石板路上跑起来了。 行驶了差不多半小时，拐入一条土路后，马车放慢了速度。此时，本来能够并行两车的路，只有一车宽了，两侧已经被形形色色的路人和停靠的车占满了。 嘈杂的街面上，尘土飞扬，一片灰蒙蒙。爱洛被颠簸的有点恶心，嘴巴闭得紧紧的，心里默念：“快到了，快到了。” 又走了一小会儿，马车终于停在一栋高大的三层楼前。爱洛一步跳下来，站在一个不大的方形广场上。 向前看去，五、六级台阶之上，并排的三间双开木门来回晃动，不停的有人进出，这是候车室的大门。 台阶下围着很多人，拉货的，拉人的，兜售小商品的，都在拼命的游说他们能拦住的每一个人。 “跟在我后面，不要跟别人说话，小爱洛。”斯特莱克嘱咐了一句，拎了一个小皮箱，拄着深色手杖，径直穿过广场，对围上来的小贩们不闻不问。 爱洛背着自己的小行李卷，跟在斯特莱克后面，在落后一步的位置上东张西望。 没走几步，斯特莱克踏上了台阶，此时，正好门内走出一位带着随从，穿着气派的老年男士，身后跟着好几个扛着大行李箱的仆从。 这位昂着脑袋的男士下台阶时，他身前的旅客纷纷避开，挡路的小贩们也急急向两边散去。 忽的一下，三、四个避让的人挤过来，斯特莱克的身影被挡住了。 爱洛觉察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善恶难辨，一咬牙，猫着腰就向着台阶的左侧跑去。 心砰砰直跳，爱洛抿住嘴唇，不停地躲闪前面的人，一口气跑到台阶的尽头，拐入车站侧面的小路。 这条路上停着大量的载货马车，人来人往非常混乱。爱洛刚才路过时就看见了，这里应该是货场。 仗着个子不高，藏在马车的阴影里，爱洛顺利的混进了车站。 是的，从车站的货场进去，一样能够坐上火车。爱洛虽然拒绝跟斯特莱克去兰敦，但也不会待在这个地方讨生活。 从史密斯跟斯特莱克远道而来，却住进了小城中心位置的旅馆，就能判断出他们在这里的人头很熟悉。上一站，史密斯带着车队可是只待在了小镇的外围。 任何城市的中心地带，从事非法生意都逃不开地头蛇的眼睛。万一斯特莱克没走，史密斯不甘心，为了挣到那笔钱，停留几天，发动人手非要找她怎么办？ 爱洛可不敢赌这些人愿意承担这个损失。所以，最好就是今天就离开这里。 那么，她应该去哪儿呢？ 坏人自然不会想到，他们随手的一个安排，会带来意外的结果。史密斯为了达成生意，花大价钱住进了高档的金橡树旅馆，那里设施齐全，服务水平当然没得说，包括提供各种旅游指导手册。 于是，爱洛在餐厅顺到了一张印刷版的帝国地图，就，挺离谱。 左躲右藏，爱洛溜进货场的深处，可算是见到了曾经习以为常的铁路，内心有点放松，又有点激动。 枕木上黑沉沉的铁轨，和现代的形状规制差别不大，能看见弯曲交叉的道口，长长的向远处延伸。 在她站立位置右手边的不远处，有一个带遮雨棚的站台。紧挨着站台的铁轨上，停着一列黑色的火车，后侧的货车车厢正在装货。再往前，是客车车厢，能看见上车的人络绎不绝，大部分乘客的身后，都跟着至少一个提行李箱的随从。 “不知道斯特莱克是不是要乘坐这一趟火车？保险起见，还是离远点吧。”爱洛转过头，继续打量着眼前的铁路。 虽然只有一个站台，但是有两条铁轨，显然，另一条铁轨是留给路过或者经停不载客的其他列车的。 “另一条铁路线上的车就是我的目标了，”爱洛打定了主意：“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跟斯特莱克错开。” 低头弯腰，翻过小石子铺成的路基，爱洛朝着铁路的另一边跑去。 对面有一大片的光秃秃的树林，此时枯叶满地。爱洛找到一处凹陷隐蔽，能看见火车的地方，藏起来等待时机。 坐在地上歇了口气，开始观察周边的环境，这里应该还是属于车站的地盘，除了萧索的树林，并没有住户。地上烂掉的木条，生锈的铁件，一看就是曾经作为车站的工地使用过。 爱洛的目标是经停的货车，因为货车多数都是平板或着敞篷车厢，方便上下。真要是客车车厢，还不一定能上得去。 看前面站台上，列车员在挨个查验车票就知道，混上车没那么容易。想想现代，飞机票和商务座才含有餐食呢。 可见，这个时期能够乘坐火车出行的人都不会是底层穷人，没准车上的各类服务还要验证身份，即便自己能混上车，只怕也会有麻烦。 于是，爱洛就待在小树林里，等眼前的列车鸣笛离站。但因为并不确定斯特莱克乘坐哪趟车，所以，她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连续两趟列车，拖着封闭的客车车厢和敞开的货车车厢缓缓离去。 “一定要有耐心，机会只有一次。” 爱洛给自己鼓劲。在初冬暖阳的照射下，躲在寂静无人的树林里，没有需要小心翼翼对待的村民，远离偶尔窥伺的目光，虽然冷飕飕的，但爱洛望着面前枕木上的铁轨，竟然恍恍惚惚地睡着了。 “呜。。。，”不知道过了多久，爱洛被一阵鸣笛声惊醒，睁开眼睛，迷迷瞪瞪中，看见前方的铁轨上停了一列拖着黑色车厢的火车。向左看，远远的，蒸汽车头正冒着浓浓黑烟，向右看，不远就是车尾。 关键在于，这列火车停在离自己更近的一侧，车厢都没有窗户，明显是不载客的货运列车。 “全村的希望就你了。”爱洛赶紧站起来，看了看天色，太阳还在头顶，“还好没睡过头。” 一路小跑，溜到火车边上，发现有工人在检修，赶紧弯腰躲起来，幸亏没弄出什么声音，没人注意到她。 绕着高大的铁轮，爱洛找到一个没锁的车厢门，推了一下，门漏出一英尺左右的宽度，“有门儿”，左右看了一眼，就趴在车厢的边缘处，试图爬进去。 车厢的地板，差不多在爱洛头顶的高度，怎么使劲也没用，根本就上不去。 爱洛气喘嘘嘘地站着，心里发狠：“我就不信了，征服不了珠峰，还征服不了个破火车。” 吸了口气，上前把门推到一人多宽，解下背上绑着的小行李卷，甩进车厢。 退后两步，正要冲上去时，眼角映入车厢尾部连接处的粗大挂钩。心思一动，跑过去一看，嘿嘿，连接处的大铁环贴近铁轨，比车厢可低多了。 拉着车厢外部的铁杆，爱洛先爬上连接处的铸铁挂勾，接着，又向上一步，踩在一个3、4英寸宽的沿边上。身体紧紧贴向车厢，两只手张开，扶着外立面，一点一点地挪向已经打开，位于车厢中部的车门。 艰难转过尾部的直角，爱洛出了一身汗，手脚要配合好不说，心里也很紧张，生怕被人发现，双腿有点抖。 好在车厢并不很长，工人们也都在另一边忙碌，屏住呼吸移动了好一会儿，一头撞了进去。 车厢里面堆满了大包的货品，按上去有点弹性，还盖着深色的防水布。 爱洛没管这些，赶紧回身把车厢门关上，拿起地板上的行李，找了个角落就钻了进去。 “呼~~，”深深吐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靠着货包，爱洛抬头四顾，这是一列敞篷车厢，看到挂着金黄色太阳的蔚蓝天空，甜甜地笑了。 真是个好地方，没风不冷，最重要的是，能够安全地等待开车。 无论列车驶往何处，总算是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9 抵达拜阿斯城 “敢拐卖孩子，就让你们人财两空，哼。。” 回想起史密斯与斯特莱克打交道时那副娴熟的模样，爱洛很得意：“就看那个胖老头找不找你的麻烦，没准还以为我跟你一伙儿的呢，嘻嘻。” 斯特莱克竟然敢理所当然地让她跟在后面上车，想必经常干这种事。 他恐怕万万不会想到，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乡下女孩，会有胆子主动从车站这种地方逃跑，肯定认为小孩子只会像只小狗似的跟着他，生怕被丢下吧。 缓了缓神，爱洛打开行李卷，掏出麻布袋子里的黑面包和那一小块奶酪。闻了一下，户外温度不高，倒是没有变质，要不然，吃坏肚子可就麻烦了。这个时代能活下来的人，全凭dna生抗，可没有什么药吃。 几口吃完手里的黑面包夹奶酪，喝过早上装进水囊的牛奶咖啡，爱洛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听见车厢外面锁门的声音，旅途开始了。 跟马车旅程相比较，火车咣当咣当，没那么颠簸，要舒服一些。但中途不能下车，没有床用来睡觉。 好在临时搭乘的这节车厢装的是厚重的地毯。不能拆开借用，但裹上所有的衣物，躺在货包上数星星也不太冷。 最重要的是，一个人待在独立的空间里，不仰仗别人鼻息的感觉，让爱洛非常放松。 但上厕所是个问题，车厢门是上锁的，所以，她每次都要趁着停车的间隙，跟女飞贼一样在堆高的货包间跳下爬上，翻出翻进。 没过两天，爱洛的身手矫健了许多，干什么都又快又好。在路过一个不知名车站，看到水管后，还找机会把水囊给灌满了。 偶尔被人发现，爱洛也不慌不忙，让别人难以确定她到底是小偷还是乞丐。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她就总能在这一列越来越熟悉的火车上找到藏身之处，躲开盘问。最惊险的一次，要不是她速度极快地趴在车轮中间，就被巡查的人捉到了。 就这样，火车一路走，一路停。运气很好，好几天过去了，这一节车厢始终没有卸货，爱洛将看到的车站和地图对照，慢慢摸清了前行的方向。 显然，这列火车是从帝国北方开往南方的。从布莱德市上车后，气温并没有变低，白天还晒得慌，一直没下雨。在经过兰敦市时，停了好久，大部分的车厢都被卸空，又装满货物继续行驶。 一开始，爱洛以为火车会顺着来时的路线开回去，还有点紧张。后来在某一站停靠时，发现火车开始折向西行。 找到地图上的城市名称和车厢里始终没卸的货物，爱洛猜测，列车会开向西部沿海的温泉城市拜阿斯城。 有游客，有旅馆的地方，才会需要大量精美厚实的地毯。 爱洛一遍一遍地看着印在地图右侧的关于拜阿斯城的简介。虽然字数不多，个别单词还不认识，但信息量很大。 怎么看，这里都是个适合自己生存的地方。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再怎么节省，吃的东西已经所剩不多了。这会儿爱洛身上空有十几个先令，却没地方补给。 “唉，如果搭的是装午餐肉罐头的车就好了，我甚至可以坐着火车环游帝国。额，也不知道现在罐头有没有被发明制造来。。” 乘坐火车流浪中的爱洛，思维有点发散。 吃完袋子里的最后一小块面包，火车刚好到达拜阿斯城。爱洛乐观地想：“看来，这是命运的安排，我应在此停留。要不，怎么就正好没吃的了？” 看到远处大城市的轮廓，爱洛把自己的零碎物品收拾好，绑在身上。头发扎成个马尾挽住，再拉紧脑袋上的布帽。车一停稳，踩着货包就翻出了车厢。 躲着卸货的工人们，爱洛先沿着铁轨往前走。经过月台正面出站是不可能的，好在所有的铁路都是开放式的，只要走出去一段路，就能直接进入城市。 果然，走了一会儿，铁轨的两侧就逐渐出现了低矮的房屋。爱洛心中一喜，这周边肯定是四通八达，没停脚，又走了几十步，找到一条窄窄的房屋间隙，闪了进去。 火车是上午到的，此时阳光正好。爱洛顺着两侧房子之间的小路，拐来拐去，一直往前。 脚下的路越走越宽，很快，一条能容下一辆马车通过的石板路出现在眼前。 路的两侧都是立有石头门柱的两、三层小楼，挂在灰色石墙上的藤本植物尚未凋谢，各家门前的台阶两侧，摆放着依然绽放的花花草草。 路人多数都穿着轻薄的外套，行色匆匆。偶尔遇见的马车，也都是载着人或货急驶而过。 美好的环境，对人的影响有非常大。经历了好多天的灰头土脸，这座生机勃勃的城市，让爱洛没来由的振奋。 不见初冬的萧索，满目苍翠鲜嫩。旅游城市，不分时代，主打一个干净整洁，景色优美。 沿着石板路，在经过一个小吃摊时，爱洛被香味吸引到走不动了。 这是一种带棚的小车摊位，一头摆着炸好的鸡块和土豆，一头放着平底煎锅。忙着制作食物的摊主也不忘招呼道：“最好吃的炸鸡腿，您要一份吗，只要1便士。” 爱洛忍不住了，连续几天，只能啃面包充饥，味蕾可是糟了大罪。勾人的油炸蛋白质的味道让她暂时忘却了艰难的当下，摸出身上唯一的一枚1便士，递过去说道：“我要一份。” 反正手边就这一枚零钱，花完就踏实了。 “放心吃，我家的炸鸡腿是这条街上最酥脆最滑嫩的。”摊主接过钱推销道。 “请问附近哪里能喝到清水呢？”爱洛借机问道。 “哦，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拐角处就是公共水井，那里的水可以直接喝。” 摊主没抬头，把刚炸好的鸡腿块放进一只小纸袋里，淋上酱汁和一小搓不知名的干调料，递给爱洛。 纸袋里的鸡块金黄酥脆，上面盖着红红的辣酱。闻着炸鸡特有的香味，爱洛咽了咽口水，没有直接吃，而是向拐角处的水井走去。 虽然肚子很饿，但昨天下午，她的水囊就空了，到这会儿，滴水未进，干渴难耐。买到食物后，当务之急是找到水源。 在小吃摊的周围，爱洛看见有卖特色饮品的摊位，但一来认不出是什么，不敢随便尝试；二来，身上的零钱也已经花光。 如果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在街上随便就掏出1个先令买饮品，实在是有些引人瞩目了。 所以，尽管美味就在眼前，她也不得不忍住饥饿，先去寻找免费的水喝。 走了不远，来到了十字路口的位置。左手边，一个不大的石头平台上，果然有一口水井。周围还有几个洗衣妇女，都挽着袖子在干活。 上了石台，爱洛看到井口的上方横着一根固定绳子的木杆，来到井边，伸头看了看，绳子下方栓着一只桶，这是一种提桶的水井。 “还没有压水井么？那自来水估计就更不可能有了。”爱洛胡思乱想着，一时没说话。 一位正在洗衣的妇人见爱洛一直站在井边，既不动也不说话，就问她：“小姑娘，你是来提水吗？你的水桶呢，看着面生，是刚搬来的吗？” “哦，婶婶，”爱洛乖巧地回答道：“我走的有点渴了，想喝口水，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就这样直接打上来喝。” 说的有点绕，加上爱洛的口音和洗衣妇人有些不一样，她好像没太听明白。 但妇人没再问她什么，而是上前拉起绳子，提上来半桶水，放在地上，用手指了指，冲着爱洛笑了。 爱洛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取下水囊，用井边的水瓢装满后，咕嘟咕嘟一气儿喝了半袋子。 然后，找了个不挡路的台阶，坐下来开始吃东西。 “咔嚓咔嚓”，咬着炸鸡块的爱洛眯着眼睛，感觉美极了。连吃好几块，压住了饿得发晕的感觉，冷不丁发现面前站了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三、四岁的模样，咬着手指睁着大眼睛望着她。 “额。。”爱洛汗颜，拿这么香的鸡块在有小孩子的地方自己吃，好像不大厚道。 见周边只有这一个小孩，几个洗衣妇人正在忙碌，就掏出纸袋里的一小块鸡肉，伸出手展在小女孩的面前。 “塞拉，不许吃姐姐的东西。”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爱洛抬头一看，刚才帮忙提水的婶婶正盯着她旁边的小女孩。 “没关系，我没有恶意的，就是。。。”没等爱洛说完，妇人就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好孩子，你吃你的，她还小，不能吃这些。” “啊，这。。”爱洛明知妇人是托词，不好再递过去，收回手，把鸡块放进袋子里。 自己也不吃了，走到小女孩身边，摸了摸她的辫子，夹着嗓子说道：“塞拉，你的小辫子可真好看，是妈妈给扎的吗？” “嗯，是的呢。”小女孩的声音软萌软萌的。 “呵呵，你不用管她，让她自己玩吧。”妇人倒水时说道。 见大家都忙着手里的活儿，没人跟她搭话。爱洛就把手里的东西放到石阶上，又解下绑在身上的行李卷，放在了地上。 10 租房 看到妇人要把拎上来的满满一桶水倒入盆中，爱洛很有眼色，走过去搭了把手，对妇人说道：“婶婶，我是出来做工的。城里看起来很富庶，日子过得都很好啊。”爱洛强行展开话题。 “哈哈，贵族老爷们的日子过得才好。我们普通人家都只是勉强生活罢了，顶多饿不着。” 妇人听到爱洛的话，不由乐了：“你是跟谁来的？怎么就你自己？” “额，我是跟着邻居婶婶一家出门的。本来要去兰敦，结果火车坐过头了，就到了这里。”说着半真半假的话，爱洛还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是一个人了？”妇人有点严肃地问她。 “嗯，”爱洛点点头，不知道刚才的话哪里说的不对。 “孩子，我不确定你说的是怎么回事。但你不能随便就跟别人说，你一个人出远门找活干。”妇人好心提醒她。 “我知道的。我只是认为，在家附近打水干活的都不像是坏人。就想打听一下，有没有房子出租，我可以先付一点点定金，等找到工作就负担得起了。”爱洛很谨慎地透露了自己并没有多少钱的现状。 “我看这孩子倒也实在，贝林家的阁楼不是要出租么？”旁边一位年龄大一些的大婶接口道。 “嗯，”妇人沉吟了一下，“贝林婶婶家的阁楼倒是空着，但是，就这么一个小女孩自己跑出来租房做工。。。”妇人总觉得不大合适。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又不会害人。介绍房子给一个小女孩，没准对她还是好事呢。”刚才说话的大婶感觉被反驳了，语气有点不太好。 “哎呀，金恩婶婶，我只是不确定这个孩子会不会有麻烦。”妇人的戒心挺重。 “你就放心吧，在我们石匠街租房子，会有什么麻烦？” “没错，谁也不能到我们这儿来撒野。”旁边几个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的洗衣妇人，哈哈大笑起来，言语间颇为自豪。 “行，我洗完衣服了，那就先带她去看一看好了。”妇人很爽快，决定接受大家的建议后毫不迟疑，立马行动。 两下把洗好拧干的衣服放进木桶，再把木桶放在盆里，顶在腰上，一只手扶着，一只手去牵小姑娘塞拉，扭头对爱洛说道：“跟我来吧。” 妇人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展现出了不俗的实力，爱洛看得有点回不过神，“这就来。” 赶紧把地上的行李卷拿起来背上，跟在妇人身后，向小街深处走去。 “婶婶，我怎么称呼你呀？”爱洛没话找话。 “我叫温切尔。”妇人回答道：“我带你去贝林婶婶家看看，她家的阁楼上周空出来了。” “好的，温切尔婶婶，我叫爱洛。” 没走一会儿，爱洛跟着温切尔来到一幢小巧的三层楼前。 这种临街的房子，样式大小都差不多，不过这家的外墙颜色明显要暗沉一些。三角型的屋顶有些破旧，木窗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漆色，只剩下灰色的窗框和遮挡的木板。墙体的石材很厚实，边角处都是磕碰的痕迹。 “贝林婶婶，你在家吗？”温切尔站在门口大声喊道。 “在的，进来吧。”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响起。 温切尔把木盆放在门口的石阶上，牵着塞拉，示意爱洛跟上，上前推门。 “嘎吱”一声，门开了，地上铺了一张小小的海蓝色云朵地毯，有点精致的感觉。 进屋后，爱洛环视一眼，和外面看起来破败萧索的印象不同，室内干净整洁，明亮温馨，还有一股淡淡的咖啡香。 房间大约有200多平方英尺，站在门口，就能透过正面的窗户，看到院子里依然绽放的绿草繁花。 一进门的左手边，有一道窄窄的木梯，通往楼上。往里走，屋子右侧，是一个开敞壁炉。铁制的台面上放了一把绿色的咖啡壶，正借着没燃尽的柴火余温，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壁炉前，横放着一张褐色半旧的粗布双人沙发，沙发对面靠墙的窗下，是一把单人靠椅。 这会儿，椅子上坐着一个花白头发，身穿栗色上衣的老妇人，她的腿上搭着拖地的花色羊毛毯，手里拿着钩针正在织一片围巾。 见温切尔进来，腿边挂着塞拉，老妇人笑呵呵，眼角的皱纹愈发明显，“我的塞拉小宝贝，快到贝林奶奶这儿来，看看我们有什么好吃的。”急忙起身，要去拿柜子上装小零食的铁盒。 “贝林婶婶，快别忙活了。我带了一个租房子的小女孩过来，在街口的井边碰见的，她来拜阿斯找活儿干。”温切尔拦着贝林，提及来意。 贝林坚持把铁盒拿下来，掏出里面的坚果，剥开几个递给塞拉，对还站在一旁的两人说道：“先坐。” 接着把铁盒塞给温切尔，让她也吃。 然后坐回靠椅，见爱洛僵直的坐在对面沙发上，微笑着问她：“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就一个人出来做工？” 啊，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瞧瞧，这无处不在的灵魂之问！ “贝林女士，你好。我叫爱洛依丝·加西亚·泰勒，是从北部施塔特郡的海莱格尔斯镇来的。因为。。嗯，前两年的黑死病，半个村子的人都没了，所以出门找活儿干。不小心和邻居一家走散了，才来到了这里。”爱洛口齿清楚地详细回答了贝林的问题。 她知道，一个小女孩单独出来租房子，并不是常见的事情。如果说不清来历，正经人家是绝不会租房子给她的。 如果错过了这个看起来非常靠谱的机会，她想要在短期内找到落脚点的难度就加倍了。 既是安全问题，也是生存问题。 “哦，”贝林停顿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亲戚在这里呢？你又能做什么活计呢？” 见贝林依然是对她的来历和生存能力有所怀疑，爱洛放下行李，拿出一个扁扁的厚纸袋。 这是出发的前一晚她在自家的床板下找到的，里面有艾登和琳达的结婚文件，自己的出生证明，以及现在已经完全不值钱的房契和地契。 把袋子递给贝林，爱洛说道：“这是我的身份文件，贝林女士。我家在这里没有亲戚。不过我会按时付房租的。嗯，我还认字，会算数。” “你还认字呢？”温切尔吃惊地说道：“难怪敢自己出来找活干。” “知识就是财富么。”爱洛暗道，盯着正在看文件的贝林，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 贝林很快看完了这几页纸，抬头看向爱洛，笑道：“爱洛伊丝，我这里有一间阁楼出租，带家具。盥洗室和厨房在院子里，可以使用，但水和柴火自备。房租每周6个便士，先付款，还需要6个便士的押金。” “哇，太好了。”爱洛心底小小欢呼了一声，压住兴奋，说道：“我可以接受，贝林女士，我想先看一下房间。” “当然。”贝林把手里的文件整理好，递回给爱洛，站起来说道：“跟我上楼吧。” “那么，贝林婶婶，我先带塞拉回去晾衣服了。”见事情基本定下来，温切尔也站起来，拉着小嘴鼓鼓，吃得抬不起头的塞拉，准备回家。 “你忙你的，晚上记得带塞拉来吃晚饭。你可是介绍人，新客入住要聚餐庆祝一下。”贝林朝塞拉挤了挤眼睛。 小姑娘羞涩的笑了，转身扑在了母亲的裙子上。 “呵呵，好的，我可不跟您客气。”温切尔说完，跟爱洛点点头道：“小爱洛依丝，我们晚上见吧。” “温切尔婶婶，非常感谢你的热心。你先去忙，我们晚上见。塞拉，晚上见。” 送温切尔和塞拉出门后，贝林带爱洛上楼，顺便介绍房子的布局：“一楼公用，二楼是我的卧室。三楼住着一个女孩，叫卡洛塔，她是拜阿斯城博物馆的讲解员。每天早出晚归，除了休息日，白天都不在家。” 转过楼梯拐角，来到三楼，顺着走廊往里，上了一个台阶后，贝林打开嵌在墙壁上的小木门，里面是一架一人宽的竖梯。 一手扶着竖梯紧挨着的墙壁，一手抓住木楼梯，两人有点艰难的进入阁楼。 这里是整栋房子倾斜屋顶空间，最高不会超过7英尺，四周低矮的位置，只有1英尺左右的高度。 阁楼并不是为居住设计的，顶部裸露出木质的房梁和粗糙的红瓦，地面是透出原木纹理的地板，也是三楼房间的屋顶。 临街的墙上有一扇不大的方窗，窗前放了一张木桌，一把椅子。低头往下看，整个街道一览无余。抬头往远看，大半个街区的房顶鳞次栉比，尽收眼底。 屋子的另一侧，贴墙放着一张双人木床，床头有一个矮柜，挨着透气的木窗。 阁楼里的陈设简单粗糙，很干净，也没什么垃圾。 “贝林女士，我很满意，今天就住下了哦。” 爱洛放下行李卷，跟贝林确认，正式租房需要签一份合同后，准备这就开始收拾屋子。 “好的，爱洛依丝，一会儿下来吃午饭。”贝林把手里小木门的钥匙递给爱洛，先下楼了。 爱洛关好门，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长长吐了口气，轻松下来，“可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了，真好。” 11 落脚 美滋滋摊开行李，看到破洞的布鞋和唯一的一条薄床单，爱洛心里计划了一番：被子、床垫、枕头、鞋、衣服、盆。。。 费了半天劲儿，把藏在身上的钱全部翻出来，数了5个先令搁在床上，这是房租和买生活必需品的预算。再把剩下的12个先令分别塞进一截房梁的凹槽和床背后的木板缝隙里。 整理过衣裙，装好预备要花掉的硬币，把剩下的鸡块两口吃完，喝光水，爱洛拿着空空的水囊，下楼来了。 回到一楼，贝林依旧坐在客厅里勾围巾。爱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深秋季节的阳光洒在壁炉边的房东身上，浮尘带着金色飞舞，老妇人的身影透着朦胧。 “贝林女士，我都收拾好了。”爱洛笑嘻嘻说道。 “好的，坐吧。” 贝林放下手里的钩针，从楼梯下的高柜里拿出一个深灰色鹿皮笔记本和一支笔，然后，取出夹在本子里的两张信纸，递给爱洛。 信纸上的字迹很工整，这是两份写好的租赁协议，里面是双方关于价格，押金，损坏赔偿以及退租的约定，内容并不复杂。 爱洛一目三行，看过后趴在餐桌上，签下自己的全名，抬头见贝林站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笑了。 贝林可能也觉得跟这么个小孩子弄正式的协议有点好笑，语言诙谐地说道：“你既然说自己识字，就要给我证明一下嘛。”接着签下她的名字，还把其中的一份合同仔细折好，递给爱洛。 爱洛接过合同，把1个先令放在桌子上，说道：“押金和本周的租金。请问，我想买点必需品，能去哪儿呢？” 贝林收起桌上的硬币，笑着说道：“我先带你去仓库看一看，那里堆了一些闲置的物品。你找找，有没有能用上的，不够了再去隔壁的杂货街买吧。” “那可真是太棒了。”爱洛喜出望外，声音都高了。 毕竟，她只是一个所有身家仅16个先令的无业游民。在找到活儿之前，能省一点是一点。 贝林呵呵一笑，说道：“我的仓库里积攒了很多好东西，小爱洛，你可要睁大眼睛了。” “是寻宝吗？”爱洛更开心了。 “哈哈，你猜猜看。”贝林推开方格玻璃门，走了出去。 玻璃门外是一小片石板空地，前面有个小花园，不知名的各色小碎花星星点点，靠墙还有一颗高大的枫树，到了夏天，一定是个阴凉的好地方。 右手边紧挨着窗台，有一个窄窄的小厨房，厨房门口还堆着一小捆柴火。 长方形的院子底部，有一溜好几间带窗户的小屋，那里应该就是仓库和盥洗室了。 爱洛把合同压在柜子上，跟在贝林身后，顺着厨房门口的小石阶，走到一间小屋的门口。 贝林取下别在门上的锁扣，打开门，一股陈年的味道直冲脑门：“这里就是仓库，很久没人进去了，你自己找吧，我去做午饭了。” 仓库里面满满当当地堆着各种家具和包裹，地上厚厚一层灰，一踩一个脚印。 屏住呼吸翻翻捡捡，爱洛找出了卷起来的棕榈针叶床垫，一张地毯，一大包不是窗帘就是床单的纺织品。 挽起袖子，又在家具堆里爬上爬下，抽出一个小凳子和一支小木桶，还从角落里搬出来一个入户柜和一张不大的圆桌。 这样一来，生活中最基本的硬件需求就解决了。 把这些东西拖到门口，爱洛已经是一头一脸的灰和汗了，使劲拍打掉身上的浮尘，舀了凉水洗了手脸，时间刚刚好，午饭熟了。 一人一份煎土豆泥配香肠，两片面包，还有一碗蔬菜汤。 “真是太美味了。”坐在餐桌前，爱洛对贝林赞道。 “快点吃，累坏了吧。”贝林笑咪咪地说道。 爱洛风卷残云的把两片面包和土豆泥香肠吃完，盘子光了，但胃就像无底洞，一点也没饱。 只是，在火车上的这几天，都是一天只有一顿饭，担心身体接受不了，根本不敢吃的过饱。 没办法，要尊重科学。 爱洛只好一勺一勺地喝着蔬菜汤，试图压住依然叫嚣的饥饿感。 贝林不紧不慢抿着土豆泥，还有空跟爱洛闲聊：“东西找好了？” “是的，找到了床垫和窗帘，不过需要清洗一下。”爱洛回答道。 “嗯，那你可以去找温切尔，她平时有空也会收衣服洗。出门往左，她家只隔了两栋房子。” “我吃完饭就去找温切尔婶婶。嗯，还要添置点东西。” 贝林看了爱洛一眼，似乎有点惊讶，都在仓库翻过一遍了，她还想着添置东西。但也没阻止，只是说道：“隔壁街新旧都有卖的，你要看好了，报我的地址，应该可以便宜点。” “知道了。”爱洛欣然接受贝林的好意。 “我来洗盘子。” 贝林喝完最后一口汤，爱洛手脚麻利地收拾桌子，把两人用过的碗和盘子拿到厨房清洗。 贝林没有拒绝，站在一旁，指点她餐盘该放在哪儿。 洗完碗擦干手，爱洛拿着合同回了阁楼，再把路上用过的脏兮兮的衣物一股脑儿抱下来，和从仓库里挑出来的那一包纺织物堆在一起。 “我去找温切尔婶婶来帮忙了。”爱洛跟贝林打过招呼，出了门。没走几步，就到了温切尔的家。 离得确实非常近，爱洛甚至怀疑，站在阁楼窗户边，没准都能看到她家的院子。 温切尔家的房子是和贝林家差不多的形制，只看起来要新一些。门窗上的漆是很鲜艳的湖蓝色，不难看出，家里有人经常给房子做维护。 站在石阶上，爱洛就听见屋里塞拉叽叽喳喳的声音，她正词不达意地描述今天遇见陌生人的事情。 “温切尔婶婶，你在家吗？”爱洛大声问道。 “在家，是谁啊？”门开了，温切尔穿了件砖红色罩衣，探出头。 “是我，爱洛伊丝。吃过饭了吗？我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 “是小爱洛啊，快进来。”温切尔认出了爱洛，笑着说道。 “不了不了。是这样的，温切尔婶婶，我刚住进去，有一些毯子床单要清洗，东西有点多，想请你来帮忙。嗯，我会按照市场价格付费的。” “你这孩子，等我把手头的活儿干完，就去贝林婶婶家给你帮忙。”温切尔痛快答应了。 “那我先去忙别的了，要洗的东西都堆在院子里。”爱洛轻快地回答道。 “好的，你去吧。”温切尔按住从自己裙边伸出小脑袋的塞拉，示意爱洛不用理会这个看起来想聊天的小姑娘。 爱洛朝塞拉眨了眨眼，转身往前，要去贝林说的杂货街。一直走到小街的尽头，才看见横向交叉的路口人来人往，比安静的石匠街热闹多了。 这条喧闹的杂货街，沿途全是商铺。爱洛双手握在一起，放到身前，不露声色地按住装钱的裙袋，避免别人直接撞过来，谨防小偷。 这条街上多是卖日用品的，衣服，鞋帽，厨具，食材应有尽有。 几乎把小半条街的店面进了一遍，爱洛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夹缝位置，找到一间二手店铺。 这家店门脸不大，似乎是两栋房屋中间的过道改建的，门口挂着褪色的毯子，用过的皮帽，很容易让路过的人忽略掉。 进去之后，穿过一条窄窄的通道，就是一个大院子，上面撑着棚子，下面是分门别类堆着的二手货物。 “就是这儿了。” 爱洛见院子里三三两两的人都在选货，没人出来招呼，也学着别人的模样，挑拣起来。 找到了急需的半截蜡烛若干支，火柴两盒，以及一个小小的平底深锅。虽说贝林家的厨房不缺厨具，但都是家用的大件，小锅用来煎煮一人份的食材，更适合她。 走到院子的底部，看见一间屋子门开着，有人进出，爱洛拿起手里挑好的东西，跟了进去。 里面的光线不太好，一个叼着烟斗的男人在柜台后给人结账。周边架子上摆的是亮闪闪的各种大小餐具和瓷器。 爱洛扫了一眼，确定这间屋子里放的是比较值钱的小件物品，想来自己暂时也用不上，就没细看，站在一个身穿黑色薄呢大衣，头戴礼帽的男士身后排队。 这个人买的是一套牡丹花图案的茶具，看起来很精美。 “1个几尼，先生。”烟斗男沙哑着嗓子说道。 “15个先令。你看盘子上有磕碰，要不是客人提出特殊需求，非得摆花瓶的同款纹样，我怎么也不会购买这样一套有瑕疵的瓷器。”薄呢大衣嘴里嘟哝着。 “先生，本店的商品价格都是最实惠的。这个花纹的瓷器套装，在香梨尔街至少要卖5个几尼，我这里可是全城最低价。”烟斗男听见对方挑毛病，不太乐意地说道。 薄呢大衣翻来覆去，一个个检查了盘子和杯子，见烟斗男态度坚决，只好掏钱，让他去找个好点的盒子包起来。 轮到爱洛时，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柜台上，冲烟斗男一笑，说道：“我是贝林女士家新来的住户，是她介绍我来的。” “嗯，那我一定给你算个好价钱。”烟斗男数了数：“蜡烛和火柴2便士，铁锅就算5便士，一共7便士，嗯，再送你一把锅铲。”说完，顺手从柜台下边取出一个木铲放上去。 “好的，非常感谢。” 爱洛掏出1个先令递过去，等着找钱的功夫，四处扫视，一下就看见烟斗男身后的架子下方，半开盖的箱子里面，那一排排的油画笔和颜料罐。 爱洛眼睛一亮，画画的工具，她可是太熟悉了。 作为爱好和素质教育的一部分，前世的爱洛从小学开始，就报班学习绘画了。 从水彩，水粉，到国画、油画，没有她不会的。 但很可惜，凭借兴趣和偶尔找时间练习，水平一般，远远不足以让她考上顶级专业美术院校，踏入艺术家的殿堂。 在高考指挥棒的作用下，高二那年她基本就放弃了绘画。之后突击主课，考入一所不太知名的本科院校，毕业后成为一名光荣的公司小职员，从此再也没有拿起过画笔。 在时隔多年后的异世他乡，猛然间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绘画工具，虽然跟用过的有所不同，但差距并不很大。 一眼不眨盯着画箱，试图辨别画笔类型的爱洛，被烟斗男的声音惊醒过来：“找你的零钱。” 接过找零，爱洛拿起柜台上的东西，转身朝外走去，既没有问价格，也没有再回头。 “这才安顿下来，等我挣了钱。。。” 12 晚餐 从这家不显眼的二手店出来，路过一间日用品店，爱洛进去挑了一床崭新的淡绿色大花纹样棉被，厚度适中，足足花了1个先令。 想着借用贝林的烧水壶应该不难，盘算着自己还有木碗和木勺，就只花了2个便士，买了一个木头水杯。 买完日用品，爱洛走进香味传了半条街的面包房，准备给晚餐加个菜。 她刚到这里，东西没置办齐，贝林一声没吭，很自然的就让她跟着吃饭。素不相识的温切尔，热心善良，才让她能这么顺利就找到合适的房子安顿下来。 所以，以她目前的能力，暂时先买点儿负担得起的食物感谢一下吧。 从面包房各种诱人的甜点上移开眼睛，在肉制品区，爱洛艰难地选了一块不大的火腿，花了她整整6个便士的巨款，一个礼拜的租金，小小肉痛中。。。 回到小楼，看到了立在楼梯边的床垫，贝林说温切尔已经擦净拍打过，这会儿拿着地毯和一大桶要洗的衣物去水井边了。 于是，爱洛进厨房放下火腿，拎着一小桶水上楼打扫房间。把窗户，桌椅，床板仔细擦过两遍后，才满意地放下抹布，直起腰来。 接着，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个人把不算厚的床垫从楼下拖回房间，铺好。 今天的阳光不错，还有微风，估计那床从家里带的薄床单晚上就能晾干用上了。 从仓库挑出来的柜子和圆桌，都是实木的，很重。她可没本事独自搬到楼上，这会儿擦洗干净，在院子里晾着。 屋子里的活儿忙得差不多，爱洛打算去井边帮忙。刚要出门，就听见塞拉奶声奶气的小声音：“贝林奶奶，我们回来啦。” 爱洛拉开门，塞拉要拍门的手一下缩回去，朝她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跑进屋子。不远处，提着装满衣物木桶的温切尔正大步朝这边走过来。 “温切尔婶婶，你洗完衣服啦？我来帮你。”爱洛三脚并做两步过去，和温切尔一人一只手，提着大桶往回走。 “你的东西都买齐了？”温切尔问道。 “嗯，都买齐了。还买了一块据说很美味的腌火腿，晚上我们一起尝尝。”爱洛回答道。 “你这孩子，尽乱花钱。”温切尔不赞成地说道，“我跟人打听有没有合适你的活儿，一会儿好好跟你说。” “太好了，我很快就能赚到钱了，哈哈。”爱洛开心地笑了。 跟着温切尔一起进屋，只见塞拉正乖乖地坐在贝林面前的小凳子上吃饼干。 “贝林婶婶，又要麻烦你看着点塞拉了。” “我也没什么要忙的，就喜欢小孩子待在我面前。”贝林手里继续勾着她的围巾，回答道。 温切尔和爱洛走到院子里，晾好拧干的地毯和衣服床单，又上楼把窗帘直接挂上，打开窗户，风吹着干得更快些。 接着，两人吭哧吭哧把入户柜和小圆桌抬进阁楼，这下，爱洛的小屋就基本成型了。 窗边原有的小桌光线好，可以当做梳妆台。小圆桌放在屋子中间，用作餐桌或者工作台。 等这些事儿都做完，时间已经不早了。下楼一看，贝林在厨房里忙活，塞拉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看蚂蚁。 温切尔赶紧去帮忙切菜，爱洛则进进出出打下手。一会儿跟塞拉聊几句不知所谓的天，一会儿从院子里的大木桶舀水送去厨房。 得知储水大桶里的水是贝林花钱，每天早上由水工送来的，还担心地问道：“是不是我得自己去井边提水用啊？” 贝林摇头笑道：“房租里含有水的费用。”一穷二白的爱洛这才放下心来。 帮忙添柴的时候，贝林又告诉她，如果做饭，厨房的炊具都可以用，但用过后要洗干净。柴火自己买，燃料不算贵。 虽然拜阿斯城以温泉出名，但城外山上的树木也很多。通常，1便士的细柴火能有一大捆，足够用一周。同为租客的卡洛塔平日里只烧水不做饭，周末偶尔做一顿。所以，爱洛的做饭时间只需要跟贝林协调好就行。 “我的运气可真不赖，一到拜阿斯城就遇到了这么好的人。”爱洛有些感慨，先前的坏运气总算都过去了。 “帮助别人，心怀善念，就会有好事发生。”贝林讲的话颇具玄学意味，但很有哲理。 温切尔连连点头：“您说的可太对了。刚才去井边的路上，我又遇到了金恩婶婶，她还问爱洛住下了没有，说真的有合适她的活计呢。你说，这要不是个好孩子，怎么能这么顺利就有活儿干呢？” “这个，嗯，就有点神秘色彩了。过去两年那么惨，怎么一到这里就顺当起来了？是本城的哪位大神给了我一个眼神么？” 一直不太了解此间各种信仰体系的爱洛默然了：“只要你们逻辑自洽就好，我只想先生存，再发展。。。” “那金恩有没有说具体是去干什么？”贝林惊讶地问道。 “没细讲。就说有合适的，晚上她会过来。”温切尔回答道。 “几十年的老毛病了，就喜欢卖关子，看人着急。”贝林吐槽道。 “呵呵，”温切尔只笑不说话。 火腿煎好，洋葱拌苦菊菜，浇上沙拉酱，盖上奶酪的土豆泥烤制出炉，撒上胡椒粉，香气扑鼻。 不要说塞拉早就眼巴巴地站在厨房门口等着，就连爱洛在火炉前都坐不住了，频频看向盛满食物的盘子。 “等羊角面包烤好，我们就吃饭了。” 最后煮好一锅蘑菇清汤，贝林跟温切尔一起把放满食物的盘子和锅子端进屋里。 塞拉熟练地拖了一把小椅子过来，稳稳地站在上面等着。一看就知道，她这么干不是第一次了，肯定没少在贝林这儿吃饭。 等大家都坐好，贝林开口道：“欢迎爱洛伊丝来到拜阿斯城，希望你今后一切顺利。” 爱洛微笑着说道：“谢谢贝林奶奶，我很喜欢这里。” 贝林点头，示意大家不必客气，可以开动了。温切尔照应着塞拉，让她自己拿着小面包吃，贝林喝着蘑菇汤，爱洛一口咬住香喷喷火腿，美食让餐桌上的气氛十分愉快。 温暖的烛光映衬下，来到这座新的城市之后的第一顿正餐，爱洛吃得无比惬意。 贝林和温切尔还特意聊起城里最近发生的新鲜事，让她对生活的环境多了一些了解，也多了一些向往。 心满意足吃完晚餐，爱洛跟着温切尔收拾完厨房，大家围坐在壁炉前一起喝茶时，金恩来了，还带来一个好消息。 “贝林，你知道我今天碰见谁了？”金恩故作神秘道。 “快点说吧，别卖关子了。”贝林一点也不上当，笑呵呵的，“孩子等着信儿呢。” “中午碰见搬走的皮洛家大女儿，从杂货街买了半车彩绳，说她家在做三个月后城中庆典的生意，忙得很呢。” 金恩说话有些啰嗦，但提到了很多细节：“我问她生意做的大不大，需不需要帮工？她说家里人多，一起动手倒还忙得过来。不过，她们家现在住在冬青树街，跟鸢尾花街就隔了一条路，和在那边干活跑街的人倒是熟悉，可以帮忙问问有没有雇人干活的。鸢尾花街住的可都是富人，去那里做工挺不错的。” “听着倒是条路子，但具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敢说是好消息。”贝林责怪了一句，怕爱洛失望。 “谢谢金恩奶奶，我明天就去打听。”爱洛本来就两眼一抹黑，有现成的人帮忙问，一点儿都不失望。 见她笑咪咪的，贝林才不再说什么，而是跟金恩商量明天怎么打听消息。 说了半天，最后找出一张地图，决定让爱洛拿着地图，顺着主街道走，到冬青树街的皮洛家，报上贝林和金恩的名号，让她家的大女儿莉莲，帮忙问一问工作的事情。 确定好这些事情，已经八点多了。塞拉闭着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温切尔和金恩一块儿出门，各自回家。 在门口，爱洛塞给温切尔3个便士，可她怎么也不肯要，最后，还是贝林开口，她才勉强收下。 关好门，贝林对爱洛说道：“住在三楼的卡洛塔通常回来的比较晚，碰上了再介绍你们认识，去休息吧。” 爱洛点头，到院子里把干了的衣物收好，没干的挪到房檐下。烧了好几壶热水，在盥洗室洗了头，用小木桶冲了澡，把换下来的衣服顺手洗净晾上，才回了房间。 进了小阁楼，插好门，爱洛点亮蜡烛，粘在桌子上，把干净的床单铺在床垫上，深深地闻了一口今天新买的被子，也没管自己半干的头发，钻进去就睡着了。 真的是太累了，身心疲惫。 仿佛眨了一眼，天就亮了。爱洛迷迷糊糊醒来后，完全不知道时间，睁开眼睛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已经租好房子，今天该去找工作了。 拉开窗帘往外看，太阳挂在半空中。 果然，舒适的环境让人放松。之前，每天不是在为食物发愁，就是担心到精神紧张，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到这么晚才起了。 13 消息 打开窗户，太阳暖暖的，空气里夹杂着水汽和花香，真是好啊！ 穿上那条不显旧的浅棕裙，套上擦拭过的外套，爱洛给自己梳了个短短的蝎尾辫，利利落落下了楼。 客厅里，贝林坐在老位置上，端了杯茶正在看报纸。听见脚步声，抬头见爱洛下楼来了，脸上露出微笑，说道：“看来休息得不错。洗漱完了吃早餐吧，我给你留了羊角面包。” “好的，贝林奶奶，我很快就来。”时间不早了，爱洛赶紧去院子里的盥洗室打理个人卫生。 然后，去厨房拿着羊角面包回到客厅，问道：“贝林奶奶，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来尝尝我的锡兰红茶。”贝林邀请道。 吃掉两只小羊角面包，喝过一杯浓浓的红茶，爱洛拿着贝林从家里翻出来的地图，出门找工作去了。 远古的火山沉寂万年之后，在山脚渗出热泉，人们围绕着据说可以治病延寿的泉眼，在百年间陆续修建了这座以石头建筑为主的拜阿斯城。 早年，帝国的达官显贵一代接一代的在这里修建别墅，用于冬日度假，由此形成了主城区的高档别墅区。 随着城市的发展，看到商机的生意人开发出各式各样的温泉旅馆，让有体面职业，衣食无忧的普通民众无需巨额投入，也能来此短期旅居，享受到悠闲舒适的生活。 这座依靠温泉和旅游方兴未艾的城市，冬季温暖湿润，夏季酷热干燥。每年的十月到次年的三、四月间，来自帝国各个行省的人们汇聚于此，带来大量的人气和生计。 初冬的此时是用工高峰期，很多来度假的夫人和小姐需要短期女仆或者助手，这也正是爱洛的机会。 穿城而过的月亮河，因弯如新月而得名，它把城市分成了两半。城北地势低一些，是温泉泉眼的主要涌出地，度假别墅大都在这里。 爱洛落脚的城南，是普通人的居住区，也建有温泉旅馆，但数量不多，风格朴实，以平价亲民为主。 走过大块石板拼接而成的主干道，爱洛按照地图指引的方向，顺着两辆马车宽的沿河南岸走了大半个小时，穿过城市中心位置的圆形喷泉广场，到了沿河北岸。接着绕过几条巷子，来到了冬青树街。 据贝林介绍，冬青树街以售卖各类纺织物为主，棉布，丝绸，毛呢，缎带，蕾丝，纱网等等，品类齐全，应有尽有。每一年，来此度假的人们裁剪新衣，装饰房屋，都会到这条街来采购。 就拿以前的邻居皮洛家来说，过去是制作花式马鞭卖给小贩的家庭作坊。慢慢的，不只做马鞭，还做结绳编制的装饰品，生意越来越好，就来这里开了店，自产自销。 走到冬青树街口，远远就能看见皮洛家用马鞭做成的一面彩帘高高挑起，在一众招牌中有着不同的质感，很是吸引人。 爱洛走到这条街的中部位置，进了这间不足10英尺宽的店铺。 店内的两侧墙边堆放着各种款式的编织物，坐垫，门帘，地垫，桌垫，以及叫出不名字的大小手工编制品，五颜六色，很是好看。 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挂了一根金灿灿的马鞭，足有3英尺长，缠着花里胡哨的流苏散落下来，鲜艳夺目，半遮住下方的柜台，如同一处彩色的瀑布当空落下。 柜台里面，一个梳着发髻，带着黄亮色发网，穿着暗红长裙的女人正在清点手里的单据。听到有人进来，扬起脸，一看是个大大眼睛瘦瘦的小女孩，开口问道：“小姑娘，你是要买手绳还是发带？” “您好，我是石匠街贝林奶奶家的新租户爱洛伊丝。昨天，听金恩奶奶说莉莲姐姐可以介绍工作，我就来打听一下。”爱洛老老实实回答道。 “哦，是金恩婶婶说的那个小女孩啊，昨天莉莲一回来就跟我说了。你等着，我喊她出来。” 女人一边说，一边推开柜台后的一扇小门，冲着里面喊道：“莉莲，莉莲，快出来，有人找你。”然后转过头，笑着说道：“我是莉莲的妈妈，你可以叫我丽莎婶婶。” “丽莎婶婶，见到你很高兴。”爱洛一本正经地打了个招呼，把丽莎给逗乐了，“这个孩子还挺有礼貌。” 正说着话，穿着围裙，戴了一顶窄边花帽的莉莲走了出来，问道：“谁找我？” “是昨天说要找活儿干的小女孩。”丽莎低声说道。 “哦，”莉莲盯着爱洛看了两眼，说道：“不知道行不行，我先问问吧。” 于是，和爱洛来到一堆货物后面，避开进店挑货的人，跟她说起活计的具体情况。 原来，是一个从兰敦来拜阿斯城过冬的贵夫人，需要一位打扫书房的女仆。 这位夫人本是带了两个女仆，一个厨娘和一个女管家，在本地只需要雇佣门房和每日上门的粗使清洁女仆就够了。 但是不巧，上周的时候，跟来的一个女仆家中有人生病，回乡下去了。留下的女仆整日里除了要管理衣饰，还要跟着出门，其他的事情根本忙不过来。 偏偏这位夫人很有才华，外出度假也带了很多书籍，这样就需要一个专门管书房的女仆，不只是做书房的清洁卫生，还要单独负责书籍的整理分类。因此，对人的要求就有些高了，既要个人整洁会打扫，还需要识字。 要知道，能住在有公共水井街区的人家，生活水平就算是不错的了。即便是这样的条件，冬天也不见的每周都能洗澡，这已经是很干净卫生的家庭了。 更何况还要识字。中产家庭识字的女孩，不会出来做女仆。贫民家识字的女孩，去店铺或者工厂都能做个小管事，挣的钱会更多。再或者，没有嫁妆结婚也很容易，同样是条很好的出路。 所以，在贵夫人换了好几个女仆都不满意之后，这个消息就在冬青树街传开了，负责找人的中介急得跳脚，到处拜托街坊邻居们帮忙。 “我是识字的，算是爱干净。但能不能让雇主满意也不太敢保证。” 以前虽然有天天洗澡的习惯，但现在客观情况如此，只是尽可能的找机会洗洗涮涮。 “要能有热水淋浴，谁还不是个干净人呐。”爱洛心里有点不以为然。 “我看你也是个机灵的孩子。这样吧，我带你去见见负责找人的本诺大叔，看看他怎么说。”莉莲很爽快，直接带着爱洛离开了店铺。 从冬青树街往前走到头，爱洛一见到隔着横向马路的对面街区，忽然就睁大了眼睛，明显被镇住了。 “怎么样，气派吧。”莉莲自豪地说道。 “真漂亮。” 眼前的鸢尾花街，比冬青树街至少宽了一倍。街道两边全是一人高的花墙。这个时节，色彩缤纷的鲜花依然绽放，随风落在街面上，像一颗一颗镶嵌在灰白色石板上的彩色石子。 花墙里面都是纯白色大理石建成的漂亮房子，红红的尖瓦顶，亮亮的玻璃窗，顶着暖阳晃得人心里只痒痒。 “这里只是北城的边缘，再往前，那里的房子更大更漂亮，我都只见过一次。” 莉莲说着话，扭着头到处望，一眼就看到街角站着的一个穿灰大衣的男人，急忙招手道：“本诺大叔，我找你有事。” “是莉莲啊，找我什么事？”本诺听见喊声，朝她们俩走了过来。 “不是说在找书房女仆吗？我们家的老邻居介绍来一个小女孩，您看看合适不？”莉莲说话有点殷勤。 “哦，是这个小姑娘吗？多大了，认字不？”本诺随口问道。 “本诺大叔，您好。我是爱洛依丝·加西亚·泰勒，今年9岁，现在住在石匠街贝林女士家。认识字，会打扫卫生。”爱洛交代地清清楚楚。 本诺听她口齿伶俐，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发顶光滑，衣裙平整，确实是个干净整洁的孩子，点头道：“我先带她去见管家吧。” 莉莲露出微笑，对爱洛说道：“你跟着本诺大叔去吧，我先回店里了。一会儿有消息了来告诉我。” “好的，莉莲姐姐。”爱洛答应道。 本诺转身朝鸢尾花街走去。提醒她：“跟紧我，别乱跑。这里到处都是大人物，可得小心点。” “好的。”爱洛小心翼翼跟在本诺身后，踏上了这条美丽的石板路。 走了有一刻钟的时间，爱洛估计至少路过了十几栋造型类似的房子，心里正计算着到底走了多远时，本诺在一栋透出火红色杜鹃的花墙外停下，伸手敲了敲门房的小窗户，喊道：“老约翰，我带了个女仆过来见约根纳管家。” “吱”的一声，紧闭的窗户开了一半，伸出来一个花白的脑袋：“嘿，本诺，你又带人来了？要是还不成，约根纳管家可要着火了。” 门房的嘴里调侃着，手上却不慢，使劲拧动一个连接在窗下的铜条，打开了扣住小铁格门的内锁。 本诺推门抬脚，冲老约翰咧嘴笑了笑，带着爱洛进了院子。 14 找工作 半拱缠枝花铁艺门内，是一大片茂密的深绿色草坪，左右各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步行甬道，直通小楼前的石阶门廊。 步道外围靠墙的位置，有一圈供马车行走的石板路，围成弧形绕到楼前的空地上。石子路与石板路之间，种植着低矮的紫色树丛，站在大门口向里望去，视野开阔，庭院打理的异常平整。 三层小楼并不特别高大，却很精致。纯白的麻石外墙，砖红色屋顶，棕色竖方窗，尖顶圆柱，透出一股贵族休闲风的低调审美。 房子的石质栏杆、门柱和廊檐下都镌刻着植物花纹，廊柱的顶部伫立着石雕家徽，爱洛虽然认不出是什么，但大受震撼。 本诺带着爱洛，并没有直接走向位于二层台阶上的大门，而是到了石阶门廊下的小楼一层。这里是厨房，储藏室，和仆人们居住的楼层。 藏在台阶后方的门半掩着，本诺轻敲了两下，很快一阵脚步声传来，木门从里面拉开，一位系着黄格子围裙的胖女人站在入口处，眯着眼睛看向两位不速之客。 “你好米拉，我新带了一个女仆，请约根纳管家看一看。”本诺微微弯腰，点着头对厨娘说道。 米拉打量了站在本诺身后的爱洛几眼，皱了一下眉头，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道：“行，你进来吧。”转身带着两人往里走。 进去之后，有一个小小的门厅。穿过门厅，是一间宽敞空旷的屋子，两侧各开了一扇门，通往不同的房间。 屋子中间摆了一张很大的核桃木办公桌，桌后的高背椅上，坐着一位身穿深棕色高领宽袖裙的女士，年纪不算轻，看着很严肃，正挺直颈背埋头书写着什么。 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严肃女士停下笔，抬头看见跟在米拉身后的人，是自己曾经见过的人力中介本诺，还带着一个小女孩。 她紧绷的嘴角放松下来，随即拧上手中钢笔的笔帽，指着办公桌前面的椅子，说道：“坐。” 本诺露出大大的笑脸，愉快的声调有些上扬：“约根纳夫人，我问遍了冬青树街的邻居们，可算找到了符合您要求的女仆。这个孩子读书识字，干活卖力，您瞧瞧看，行不行。” 约根纳没说话，盯着爱洛看了一会儿，见她辫子整齐，裙子干净，双手握放在身前，规规矩矩地站在本诺身边，既不乱动也不吭声，眼神跟自己对视的时候也没有躲闪，说道：“嗯，看着小了点。” “嗨，这个年头，会走路就得要干活了。她也不算小了，都是在家里干惯了的，上手还快些。”本诺见有戏，说话有些飘了。 “你叫什么，认识几个字？”约根纳想了半晌，终于开口了。 “约根纳夫人，您好。我叫爱洛依丝·加西亚·泰勒，学过大约2000个字。”爱洛声音不大，有点拘谨地介绍自己的学历。没敢吹当年为了就业，各种证书刷起来，1万单词不在话下的牛。 求职的时候得看情况。这位面试官明显严谨保守，不会喜欢性格过于外露的人选，而且在当地找短期女仆，肯定会偏向沉默老实的人。 所以，爱洛选择了胆小踏实的人设，问什么答什么，一句话也不多说。 “嗯，是本地的吗？家里还有什么人？”约根纳继续问道，做背景调查。 “我是从施塔特郡的海莱格尔斯镇来的，家里没有别人了，现在住在城南石匠街贝林奶奶家，是街上的老邻居莉莲·皮洛介绍我来的。”爱洛再次交代来历，强调她在当地的人脉关系，试图为自己增信。 “你是在学校读的书吗？整理过学校图书馆的书籍吗？”这是考察工作能力。 “在村里的学校学习过，封面上的字大多都认识，也会按字母排列。” 反正村里的学校早就倒闭了，这位管家也没地方核实去，只要自己能读会写，就证明读过书，管我是上辈子读的还是这辈子读的呢。 至于整理书籍，请问，你们家有图书馆分类管理系统吗？如果没有，是按照作者分，还是按照体裁分，或者按照薄厚分？不管怎么分，这都不是事儿。 约根纳笑了，“好的，跟我上楼去书房，看看到底会什么。”然后对本诺说道：“你在这等着。米拉，上杯茶。” 约根纳起身往外走，爱洛发现，这是一位个子很高，骨架很大的女士。光是站在那里，就给现在还很娇小的爱洛一种压迫感。侧面看去，脸庞棱角分明，尖如利刃的鼻子让人扫一眼就心里打颤：“这个，不像是一份能摸鱼的工作呐。。。” 跟在颇有气势的管家身后，爱洛进了左侧的门，靠墙是一条窄窄的旋转楼梯，顺着楼梯上二楼，放缓脚步从客厅背后穿过去，来到了位于二层右侧靠南的书房。 书房的面积大约有300多平方英尺，两面墙都有玻璃门的木质书柜，但只有下边几层放了书，大部分空置着。 一大堆的杂志和画册，凌乱地堆在棕色水草纹的地毯上。一扇大开窗前，放着一张樱桃木长书桌，书桌的一角摆着百合花型玻璃灯罩的台灯。 桌上打开的墨水瓶，没合上的钢笔，摊开的信纸，还有一些揉起来的纸团，展现出一副创作不顺心烦意乱的场景。 没仔细交代，约根纳只简短地说了一句“你先把地上的杂志整理一下”后，就在椅子上坐下来，一副监工的模样。 爱洛看她没提按什么标准分类，就径直走过去，蹲在地上，挽起衣袖，开始干活。 先把杂志和画册分开，将杂志按照时装，文摘，小说的类型分开，然后根据封面上的日期和出版商，分别摞起来。 再看画册，都是油画类的，也没时间确认风格或者作者，就按照尺寸大小在地上排列整齐。 见爱洛手脚麻利，井井有条，很快就分完了，约根纳有点惊讶，站起来，走到书堆前，检查了一番，不太相信地问道：“你还分得清楚文摘和小说哪？” 爱洛腼腆一笑：“是的，约根纳夫人。” “好好，不错。”约根纳露出满意的笑容，“走吧，我们去楼下吃点小饼干。” 这会儿，她说话没那么紧绷了，对待爱洛倒是像对待一个孩子了。 原路回到楼下，约根纳带着爱洛进了跟厨房连在一起的餐厅。 餐桌占据了餐厅大半的位置，结实的橡木制品，做工比较粗糙，硬硬的让爱洛差点撞到脚。 爱洛坐到一张有点高的凳子上，本诺也被叫进来。米拉飞快地端来了红茶和小点心。 约根纳坐下后，说道：“试用一个礼拜，通过就留下。夫人如果不满意，随时停止，按天结算。试用期每周3个先令，试用期过后每周5个先令，管食宿，每季有两套工作服。” 喝了一口茶后，女管家说起工作职责：“主要负责书房，早上固定时间打扫。夫人每次使用书房之后，下次使用之前必须整理清楚。你也看到了，书房有点乱，一定要及时。嗯，要是画了画，还要负责清洗画笔。如果外出，可能需要跟着出门。” 然后问本诺：“她有保人吗？我跟谁签合同？” 本诺笑的眼角皱纹深深的：“都是我们街上的老邻居，还用保证人吗？跟谁签合同？”本诺转过头询问爱洛。 爱洛想了一下，回答道：“我可以自己签合同，租房子就是我签的合同。我带了出生证明，在城里没什么亲戚，不知道贝林奶奶愿不愿意给我当保证人。” 约根纳也没把话说死，“那就问问那位贝林女士，是否愿意当保证人。如果不愿意，就再看吧。” “那肯定没问题。那，我，嗯。。”本诺有点吞吞吐吐。 “只要能留下来，我们坎贝尔家是不会亏待任何人的。”约根纳加重语气，直视本诺。 “好的，好的。嘿，小爱洛，你可要好好干，约根纳夫人可是位好管家。”本诺一边说着好话，一边抓起盘子里的小点心，捏在手里也不吃，只是笑着看向爱洛。 “放心吧，本诺大叔，我会在夫人家认真干活的。”爱洛嘴里说着表忠心的话，眼睛看着约根纳，甜甜地笑了。 “现在还不到中午，下午三点过来签合同，带保证人的文件。如果没问题的话，今晚就要开始干活了。” “好的。”见约根纳有起身的意思，本诺急忙一口喝掉杯子里的茶，站起来说道：“那么，约根纳夫人，您忙着，我这就带她回去拿东西。” 约根纳看了爱洛一眼，点点头，起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爱洛也站起来，朝她行了一个屈膝礼。 等约根纳的衣裙隐入门后不见了，一直站在墙角听她们说话的厨娘米拉走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好的小宝贝，欢迎成为坎贝尔家女仆的一员，你要叫我米拉大婶。哦，这些小点心可是我亲手做的，你不尝尝吗？”米拉看起来很高兴，说起话来又快活又直爽。 “哦，米拉大婶，我是爱洛伊丝。很高兴认识你。小点心看起来很棒。不过我有点紧张，所以不太敢拿起来吃。”爱洛很坦诚。 不知道是哪句话取悦了米拉，她张开嘴哈哈笑起来，“我给你带着路上吃。下午见，爱洛。” “下午见。米拉大婶。”爱洛接过米拉用牛皮纸包起来的小点心，跟着本诺从厨房的后门出去。 沿着院子左侧的小路，两个人走到大门口，本诺和老约翰打了声招呼，把一直捏在手里的点心递给他，说道：“这次肯定能成，我们下午还过来。” “你可算靠谱了一回。”老约翰笑呵呵地打趣道。 15 签约 回到鸢尾花街口，本诺跟爱洛交代：“重要的是贝林女士的保证文件，你有把握吗？” 爱洛咬了咬嘴唇，摇摇头，低声道：“我跟贝林奶奶昨天才认识，真的不确定。” “你。。。。行吧，运气实在好，真让约根纳夫人点头留下来试用了。这周，冬青树街的中介人至少带了十多个女仆去见她，只留了一个。结果，干了一天就被打发走了，说是把一堆书分得乱七八糟，坎贝尔夫人找不着发了火。约根纳夫人急了，没料到从拜阿斯城找书房女仆这么困难，才降低了标准。否则，至少要本地出生，提供神父签名的文件才行。” 本诺感慨道：“女孩子能认识字就不错了，还需要分清楚不同类型的书，多新鲜呐，书不都是一样的么？” “嗯，本诺大叔，如果贝林奶奶不方便给我写保证文件，该怎么办呢？我的出生文件上面有镇上神父的签名，可以吗？”爱洛满怀希望看向本诺。 “这个，我也不知道。看情形也不是不能通融。”本诺挠了挠下巴，说道：“这样，你回去问问房东女士是否愿意。如果她确实不同意，就带上你的出生文件，我们再跟约根纳夫人聊聊。” “好的，谢谢本诺大叔，我去和莉莲姐姐说一声，就回皮匠街。下午我们还在这个地方见吗？”一路走到了街角，爱洛问他。 “两点在皮洛家的店里见吧。这里人来人往的，容易错过。”本诺说道。 “好的，下午见。”爱洛晃了晃手，进了冬青树街，来到皮洛家的店铺门口。 见莉莲站在门口整理货品，此刻心情很好的爱洛蹦跳着走到她背后，大声道：“莉莲姐姐，我回来了。” 莉莲吓了一跳，扭头见是爱洛，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转了转眼珠，说道：“看来不错，笑嘻嘻的。” “是的，让我下午三点去签合同。今天就上工，先试用一个礼拜。” 爱洛见店里面似乎有人要出来，担心被拦住解释起来没完，把米拉给她的小点心袋子递过去，快速说道：“约好了两点，和本诺大叔在你家的店里汇合，到时候问他吧。我要快点回去拿东西，来不及了。”没等莉莲拉住她细问，一溜烟钻入人群不见了。 爱洛一路连跑带走，回到石匠街，在街口的面包店买了肉松面包和两节香肠，进门就喊：“我被录用了。哈哈，贝林奶奶，请你吃点儿好的。” 见她喜不自禁的样子，贝林笑道：“这么好的事情发生了，那我们是要庆祝一下的。” 放下手里的东西，爱洛迫不及待的跟贝林分享了面试经过。一五一十说完后，提到了关于保证人的事情：“要是您不方便写证明文件，我跟本诺大叔打算拿着我的出生证明去试一试。如果还是不行，就去找本地的教堂问问，看能不能给我的文件背书一下。” “嗯，”贝林沉吟了半晌，摇头道：“拜阿斯城和施塔特郡不是一个教区，出生文件背书没那么容易，除非两边的神父正好认识。”又问她：“你是一会儿就搬过去吗？” 爱洛盯住贝林的眼睛，语气肯定地说道：“虽然包食宿，但是坎贝尔夫人也只是冬季到这里来度假，明年三、四月就回兰敦了。到时候我不一定跟着去，还是会在拜阿斯城生活。据说，女仆也有假期，所以，这间小阁楼我会一直租着。等休假的时候回来。” 贝林听了，眼睛弯弯的，说道：“你能想明白就好。这样吧，我以房东的身份给你出具文件，证明你至少要在我这里租房半年。” “太好了，贝林奶奶，我一有假期就回来看你。”爱洛内心很是感动，眼眶都有点湿了。 在最需要的时候，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有人能够伸手帮自己一把，可以说是运气爆棚，否极泰来了吧。 “呵呵，我这就给你写，写完快点吃午饭，可别迟到了。看起来，去这家做女仆还不是很容易呢。”贝林利落起身，去楼上写证明文件了。 看她上楼，爱洛振奋地挥了挥拳头，把面包和肉肠拿到厨房，点燃炉火。又把自己买的小铁锅找出来，洗干净，放在炉子上煎肉肠。 炉膛里的火明明暗暗，小锅里的肉肠滋滋冒油，等爱洛把面包烤酥脆，肉肠切片，拿到餐桌上时，贝林正好拿着一张折起来的信纸下了楼。 见爱洛已经将午餐准备的差不多了，贝林把信纸递给她，说道：“看一看，收好。” 爱洛在身上擦了擦手，接过来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夫人，兹证明爱洛依丝·加西亚·爱洛为正直善良之人，已于石匠街12号租房6个月以上。贝林·卡斯帕。” 小心翼翼折好，塞入裙子的内侧口袋后，爱洛发现壁炉上的咖啡壶冒出热气，煮沸了。拿起杯子主动凑过去说道：“贝林奶奶，你原本的中午饭配咖啡吗？” 刚刚得到帮助，行动间难免带了点小殷勤。 “呵呵，是的。这会已经快12点了。你不回来，我打算喝咖啡吃华夫饼的。” “那不是早餐吗？”爱洛眨了眨眼睛，问道。 “我吃的不多，有时候中午懒的做饭，将就一下。”贝林对食物有点儿无所谓。 “贝林奶奶，您可要按时吃三顿饭哪。” “以前粮食少的时候，人们一天只吃两顿饭。”贝林摇摇头。 “啊，这我可不知道。”爱洛接口道：“这么说来，虽然我觉得生活不易，但其实已经比过去强多了。” 小嘴儿巴巴的，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你这孩子。”贝林笑了，两人坐在餐桌旁，边吃边聊。 显然，很少有人陪独居的贝林聊天，她的谈兴很浓。不知不觉，两个人把午餐吃的干干净净。 “不错，你煎的香肠很好吃。”贝林夸道，爱洛低头笑了。 多个人一起吃，饭都要香一些。 收拾完餐盘，爱洛把院子里干透的衣物收起来拿到楼上，一半的财产装在身上，剩下的一半依旧藏在小阁楼里。 带钱是以备不时之需。同时，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要分担风险么。 留下一套最破旧的灰色衣裙，其他的衣服叠好，用万能的床单包起来，准备带走。 新买的被子和衣物全都堆在床上，用刚洗净晒干的地毯紧紧盖上，这样就不怕落灰了。 四下里再看过，插好窗户，锁上房门。 虽然只住了一个晚上，但这间低矮的小阁楼，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过着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生活的爱洛，获得了久违的安心。 “我会回来的。” 爱洛背着小小的包袱下楼，贝林说道：“时间不早了，你这就出发吧。安定下来以后，找人带个信儿，房子我会一直给你留着。” “放心吧，等过了试用期，我就给您捎信。”爱洛的声音有点嘶哑。 怎么会有点舍不得呢？奔赴新的工作岗位难道不应该是开心快乐吗？可能是因为在最困难的时候，得到了别人的真心帮助，难免有些激动吧。 此时，她是这么认为的。 拥抱道别之后，爱洛抬头挺胸向外走去，刚刚流露出的一丝伤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凭借双手开启新生活的向往。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富豪总有从打工开始的吧？！ 刚走到皮洛家的店铺门口，莉莲的妈妈，丽莎·皮洛就朝爱洛招手：“瞧瞧，这个能干的孩子是谁啊？天哪，我们都觉得本诺是白费功夫，没想到竟然真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一阵大笑从院子里传来，本诺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前一后从柜台后面的门里走出来。 站在门口，本诺跟这个貌似莉莲父亲的男人点头告别。然后对爱洛说道：“我们这就去坎贝尔夫人家吧。” 爱洛朝丽莎笑了笑，来不及说什么，紧跟在本诺身后，沉默着一直走到了鸢尾花街。 看到周边没什么人，本诺才问爱洛：“证明文件拿到了么？” “拿到了。”爱洛乖巧地回答。 “那就好。我刚才还在想，实在不行就自己写一份，让皮洛签个字，最多出点钱。”本诺嘟哝了两句，又说道：“嗯，如果你能正式留下来，我会得到坎贝尔家的佣金。但是给皮洛家的好处，就要你自己出了。” “好的，没问题。那，大概多少钱合适？”爱洛不了解行情，问了一句。 “1个先令就行了。”本诺随口说道。 “我知道了，等我领了薪水就付。”爱洛心痛不已。 但信息费是必要的开支。要不然，她凭什么能在到达拜阿斯城的第二天就找到工作了呢？ 效率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啊亲！ 想到是经过了贝林-温切尔-金恩-莉莲-本诺找到的这份工作，这么长的传递链条下，自己竟然当天就能上工，实在有点小骄傲了。 带着自信，爱洛跟本诺非常顺利地见到了约根纳夫人。 严肃的女管家接过爱洛递给她的文件，认真看过上面的内容，露出满意的笑容：“好的。”然后，取出了抽屉里一式三份的雇佣协议，递给两人。 爱洛仔细看了一遍协议上的约定，发现不止有工作内容和薪水的金额、支付时间，还包括各项福利。 比如，每月两天的假期，每季度两套工作服，薄厚材质随季节变化，包括帽子，长裙，衬裙，布鞋，甚至还有围裙的数量。冬季会额外有一件外出的大衣，一双靴子等等。 额，后面还写着本诺会得到爱洛一周的薪水，也就是5个先令的佣金。 这是正式的用工合同，没有关于试用期的内容。 “看来很是缺人，”爱洛暗自琢磨，小声问道：“我想知道，有没有关于工作年限的约定。” 约根纳眼中带着鼓励说道：“我们会在拜阿斯城住到明年四月，以前的女仆已经正式辞职，到时候看工作情况再说吧。” 言下之意，要是干得好，很可能会带她一起去兰敦。 “好的，约根纳夫人，我没有问题了。”爱洛飞快回答。 “我没什么要问的。”见约根纳看向自己，本诺赶紧说道。 “那签字吧。”三人各自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一人一份。 本诺折好协议拿在手上，站起来笑道：“约根纳夫人，我的工作完成了，就不打扰了。爱洛，你要听夫人的话，认真干活啊。” 约根纳朝本诺点头，目送他离开。 爱洛只把他送到门外，本诺就催促她赶紧回去。约好一周后见，爱洛转身回了一楼大厅。 16 入职 见爱洛回来，约根纳示意她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开始正式谈话，其实就是入职培训。 先从房子的布局讲起。 她们所在的位置，说是一层，其实是半地下，主要是仆人活动的区域。除了厨房、仆役餐厅，大厅里约根纳的办公室之外，还有厨娘米拉和爱洛的寝室，位于本层的另一侧。虽然还空着几个房间，但约根纳和另一位贴身女仆住在距离夫人更近的三层阁楼，不在这一层。 小楼的二层和三层，是主人们的房间。二楼是门厅，客厅，起居室，书房，餐厅和游戏室。三楼是主人的卧室和客房。 爱洛每天要去书房打扫，未经允许，不得去其他地方，只能待在一楼。主人外出时，可以去后花园逛逛。 “好的，我明白了。” 爱洛听得很认真，看起来等级还是比较森严的，普通的仆人没得到许可，都不能到主人面前去呢。唉，穿越不太成功，怎么没成为统治阶级，开个金手指，带个空间啥的，也不用苦哈哈的从地板开始奋斗啊。。。。。 约根纳正要说什么，忽然停顿下来，略带点嫌弃的上下打量了爱洛一番，说道：“我先给你找一套女仆的干净旧衣服，一会儿洗完澡换上。” 又吩咐站在门边偷听的米拉：“你烧好热水，带她去洗澡。看着点，裙子要是不合身，就给她改一改，务必不能拖沓。等我约了裁缝，就做这个季度的衣服。” 米拉爽快答应，拉着爱洛去了盥洗室，嘴里念叨着：“热水都是现成的，我每天至少烧五回，生怕供应不上，你可是赶上了。” 大厅右侧中间的门内，是一条走廊。两侧各有两个房间，走廊最底部是一间盥洗室。 爱洛被米拉推进隔出来的洗澡间，墙上有一根铜管，接在浴缸上部。米拉递给她一条新毛巾，洗发香波和香皂放在墙边的格子里，让她自己拿，还问道：“你自己会洗澡的吧？” 爱洛吓了一跳，拼命点头，生怕这个热情的厨娘要上手帮忙。关门上锁，检查卫浴设施和卫生状况。 盥洗室并不豪华，风格简约粗犷，但打扫得很干净。红砖地面，白砖墙壁，洗手台是铁架铁盆，马桶是白色的，伸手摸了一下，瓷的。 爱洛笑了，条件很不错。 虽然昨晚在贝林家的后院盥洗室洗过头，冲水擦过，勉强算洗过澡了。但毕竟热水有限，也就马马虎虎清洁了一遍，看起来光鲜了一点而已，哪里能跟淋浴相比。 不过，这个浴缸看起来是公用的，泡澡就不用了。 爱洛解下背上的小包裹，站在浴缸里，脱下衣服挂在木架上，拉好浴帘，打开铜管上的水龙头，这辈子第一次洗上了真正的淋浴。 水热热的，冲得爱洛脸都红了。真舒服，试了试洗发香波，像是混和了玫瑰汁的肥皂水，香皂是茉莉花味，淡淡的很好闻。 磨磨蹭蹭洗过一个香香的澡，爱洛感觉自己轻了一磅，手脚软绵绵的。 穿上米拉送进来的浅蓝色布裙，有点长，不太合身。据说这是能找到的最小号了，爱洛先将就着，挽起袖子，把换下来的衣服叠好，塞进包裹里。 从盥洗室出来，米拉对她说道：“这里一共四个房间，大小一样，我住在进门右手第一间，其余三间你自己选。” 爱洛站在走廊里看了一下方位，米拉房间的窗户应该是对着前院，方便她能随时看到来往的人。她初来乍到可别多事，于是说道：“米拉大婶，我想住在你的对面。” 米拉拿钥匙打开进门左手的第一间屋子，爱洛站在门口一看，果然跟她想的一样，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花园。一层是半地下，窗户比一般的屋子高，但采光还行，景色也不错。 对于普通女仆来说，有窗户的独立房间，有热水的公共盥洗室，绝对是高配。 跟在米拉身后走进房间，中部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张黑色单人铁床，床架上铺着手掌厚的床垫，床边有一个床头柜，靠门立着一个三门衣柜。窗户下方是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门口还有一个放置杂物的三层木架。 床上只有一张床垫，光秃秃的。米拉说道：“被子和床单都在柜子里。我们每周洗两次衣服，要等专门的洗衣女仆来的时候一起洗。你收拾一下去大厅吧，约根纳夫人正等着，我还有活儿要干呢。” 听到米拉传话，爱洛赶紧把手里的包裹放在木架上，伸手在床上摸了一下，确定没什么灰，找出柜子里的床单枕头和两床被子，薄被子先垫在下边当褥子，铺上床单，然后把厚被子在床上摊平，和枕头一起晾一晾。 接着，用手指当梳子，把还有些湿乎乎的头发向后压齐，又从上到下把衣领裙脚检查一遍，换上一双有点大的室内布鞋，才从房间里出来。锁好门，把钥匙塞进门边的缝隙里，顺着走廊回了大厅。 约根纳夫人坐在办公桌前，正在喝茶，见爱洛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披散着湿发，提着裙子进来，皱着眉头喊道：“米拉，米拉，你过来给这孩子收拾一下，像什么样子。” 米拉张着两只手从厨房跑进来，看到爱洛这幅样子，笑嘻嘻地说道：“哦呦，我的小可怜，一件合身的衣服都没有。” 带着爱洛去了餐厅，找出一条干毛巾，先让她自己擦干头发，再变戏法儿一样从围裙兜里掏出一个针线盒，把她的袖子折两下到手腕，用针线穿一圈固定住。 接着让她站起来，比了比裙子的长度，见刚好盖住脚面，说道：“裙边不用缝了，稍微拖地也还行。不是，你用得着把裙子提得那么高吗？恨不得露出小腿了。” 爱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没穿过这么长的裙子，以前最多到脚踝，不太习惯，老感觉要摔跤。” 米拉大惊小怪道：“哎呀，那你可就不懂了，好看的裙子都得拖到地上，今年的新流行就是多层纱堆起来的拖地长裙。” 说话间，又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根长长的花边布条，裁成四节，给她缝在鞋子上，把一双船鞋改成露脚面的尖头绑带鞋，还顺手系了一个蝴蝶结。 手巧的厨娘随手一改，一双半旧的布鞋颜值马上就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然后，告诉爱洛把半干的头发编成两个小辫子，找给她两根蓝色发带，示意她绑上。这样一来，一只粉蓝色的小女仆俏生生地出现了。 从头到脚看一遍，米拉很自信，让爱洛跟她去见约根纳。 这一次，严肃的约根纳夫人没有皱眉，看起来对米拉的造型工作很是满意，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这会儿夫人外出没回来，我先带你去书房，告诉你该怎么做，你得记清楚。夫人晚上用过书房之后，你就要独立干活了。” “好的，我知道了，约根纳夫人。”爱洛屈了屈膝，跟着约根纳去了书房。 “上岗培训很重要，一定不能出错，薪水福利工作条件都上乘，必须得转正。”爱洛暗自琢磨，决心一定要留下来。 二楼书房里，半弧顶的长方型三扇窗户即高又大，面向楼前的草坪，采光非常好，樱桃木的大书桌就放在正中的窗下。 约根纳让爱洛先把墨绿色天鹅绒窗帘全部拉开，然后指着书桌说道：“桌上的东西只需要摆放整齐，不要扔掉任何物品，也不要挪到书桌以外的地方。” 爱洛照着约根纳的指点，把墨水瓶，笔筒，画着花卉的精美日历牌，铁座玻璃台灯一字摆整齐。信纸对齐，放在桌子右上侧的位置。摊开的书册合上，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摞起来，放在信纸的左侧。脏污的纸张，吃了一半的点心碟子，没喝完的咖啡杯之类的垃圾，则是放进一个托盘，等会儿拿去厨房烧掉或者洗净。 看她手脚麻利，整理工作一丝不苟，约根纳点点头，指着书柜对爱洛说道：“这里的书是散文，游记和小说，按照作者分类就行，重要的是每天会有新的杂志或者报纸。杂志先按类型分，再排好日期放进去，时间近的在上边。当月的杂志先放书架上，方便随时拿取。” 占据了两面墙位置的书柜并没放满，但只有一面墙宽度的三层书架却是满满当当，都快堆到书房中间的沙发边了。 爱洛不由头皮发紧，“真没有白挣的工资，这是多久没人管了？” 书房里的报纸在看过后的第二天收走，餐厅或者客厅的报纸也要由爱洛收集，放进约根纳背后的柜子，每个季度会统一出售给废纸公司。 此外，爱洛还需要管理书房的卫生，包括每天清扫地面，擦拭桌椅和书柜，隔周配合清洁女仆拆洗窗帘，地毯什么的。总之，没什么技术含量，但零零碎碎的活计很多。 约根纳继续安排道：“画册要按照内容分类，不过你也不懂，就先堆整齐了放进书柜。后面夫人画画的时候，我再告诉怎么办。” “好的。”爱洛答应道。 虽然之前在二手商店里看到了绘画工具，但她不确定这个时代的绘画风格和水平，就没提自己也是略懂一二的半专业人员，保持老实干活的人设，开始盘算从哪里入手比较好。 “夫人带着丽安出门参加银月温泉的沙龙活动了，今晚肯定不用书房，你现在就可以开始了。以后，每天早上八点之前，午饭之后，以及晚上夫人不用书房的时间，你才可以进来干活。” 约根纳交代完了这些细节后，留爱洛在书房，下楼去了。 爱洛环视书房一圈，心里做了一个工作计划。 先把最新一个月的各类杂志理出来放在架子上，翻看起来方便，这叫解决客户痛点；再把杂志分类后放进书柜，把地方腾出来，这叫确定业务方向；然后是画册，理好堆在架子边上，这叫留出进步空间；最后再整理书柜里的书，这叫挖潜寻找机会。 这样一来，成绩很容易被雇主看见，才能展示能力，有个好印象留下来呀。 工作上的这点小机智，她还是有的呢。 17 书房女仆的一天 正准备动手，米拉悄无声息上楼，对爱洛说道：“今天你第一天来这里，不着急，先熟悉一下餐厅吧。我们每天除了干活，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那里呢。” “额，米拉大婶，约根纳夫人要我现在就开始。”爱洛提醒她道。 “吃完饭再干吧，夫人今天出门了，晚上不用书房，有的是时间让你干活。对了，在夫人或者外人面前，要叫她约根纳管家。还有，明天裁缝会来，要做新衣服了。” 看起来，平时也没什么人跟米拉聊天，急于跟同事传消息是一种本能呢。 爱洛端着托盘跟她下楼，进了厨房，先把纸团扔到垃圾筐里，再把碟子和杯子里的东西倒掉。 米拉看了一眼，说道：“那半碟子点心已经好几天了。以后如果有剩下的新鲜点心，第二天拿下来我们可以分掉。” 这是让她注意为大家谋个小福利。 爱洛把袖子挽了两圈，伸手要清洗堆在水槽里的碟子和杯子时，米拉怕她磕碰了，阻止道：“这些杯子碟子可是成套的，你先在一边看着。” 先看米拉在厨房忙活了半天，又在她的指挥下开始摆桌子。爱洛从餐柜里拿出盘子，汤碗，刀叉，铺好餐巾，点亮烛台。 瞬间，下午时分有些阴暗的餐厅亮堂了许多。 米拉把面包，煎鸡肉，菜汤在餐桌上摆好后，约根纳从大厅进来，在第一个位置坐下。她的右手边是米拉的椅子，爱洛会坐在米拉的下首。 烤好的酥脆面包放在篮子里，鲜香的西红柿青菜土豆浓汤是一大盆，油煎的焦嫩鸡肉由米拉端着锅子挨个夹到每个人的盘子里。 分完浓汤，约根纳说了一句：“开始吧。”然后不再说话，拿起勺子喝起汤来。米拉伸手抓了两个面包，塞给爱洛一个，自顾自的吃起来。 爱洛一手捏着面包，一手拿着叉子，一口鸡肉，一口面包吃得喷喷香。大户人家的餐食果然不一样，用料和烹饪手法都属上乘。 坎贝尔家不愧是老牌贵族，出来度个假，带的厨娘手艺都这么好。为了口腹之欲，以后可要跟米拉大婶打好关系。 安安静静吃完饭，约根纳上楼去了。米拉说道：“面包和鸡肉还热着，老约翰管着大门不能离开，一日三餐得由厨房送过去，今天你去吧。” “好的，米拉大婶。”爱洛答应道。 刚决定要和厨娘打好关系，这就有了跑腿的机会。多干活，多跟人打交道也挺好，老约翰和本诺大叔似乎挺熟悉，没准回头还能请他帮忙带信儿呢。 爱洛把晚餐送到门房，老约翰笑呵呵对她说道：“本诺还让我关照着你，看起来适应的不错。瞧瞧，衣服也换了，头发也梳了，晚饭都吃过了。” “约翰大叔，我今晚就开始干活了。”爱洛笑着交代入职后进度，请老约翰见到本诺时说一声。毕竟，他的佣金还没结，肯定会关注自己的。 回到厨房，见米拉在洗碗，没有让她帮忙的意思，爱洛就拿着自己的清洁工具，一根鸡毛掸子和一块旧毛巾，回到书房。 先从杂志开始，把一个月内的所有杂志都找出来，初步估算有十多种，光时装类就占了一半。封面彩色套印，纸张有些粗糙，衣物的样式和细节都很清楚。 此时既然已经出现了成规模的彩色纸质产品宣传，那么，至少纺织和印刷行业，都成长到了高度发达的阶段。 也就是说，这个时代应该已经发生过类似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科技创新，传递给消费者时尚信息的终端服务水平让爱洛有点惊讶了。 “嗯，以我的绘画技能和审美水平，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去当一名服装设计师？”爱洛一边给杂志归类，一边畅想。 整理好这些要放在木架上的杂志，爱洛用鸡毛掸子把杂志和架子的灰尘掸掉，再拿干毛巾细细擦过，眼角余光注意到窸窸窣窣的裙边从门口一晃而过，是约根纳经过这里，估计她还站着看了一会儿。 爱洛没管这些，低头干自己的活。 杂志有月刊和周刊，周刊放到离桌子近的一头，月刊从另一边开始排列，很快，当月几十本服装杂志整整齐齐在书架最上层安了家。 接下来是文字书籍。散文集，小说集，思辨集，文摘，介绍各地风俗的旅游杂志等等。爱洛没有细看，感觉这年头的印刷业太发达了，什么五花八门的内容都能印在纸上卖出去，就跟自己逛论坛似的。 对齐放好后，基本上，想看任何一个类型的内容，一下子就能在书柜里找到。 理出来半摞画册，先按照尺寸大小堆在架子旁边，等把所有的画册都翻出来以后，再考虑怎么归类吧。 剩下的杂志分类后塞进书柜底部，明天继续按发行时间排列。 堆在地上的所有杂志都挪完，爱洛感觉自己的腰都酸了。 直起身看到清空的地面，宽敞许多的书房，爱洛满意的点了点头。完成了这么大的工程量，这会儿肯定很晚了。 用毛巾大概擦了擦桌上地上的浮灰，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点亮，放在小方桌上的铁烛台，紧着脚步下了楼。 回到餐厅，只有一根不太亮的蜡烛孤零零立在桌子上。米拉坐在餐桌边算账。听见爱洛下楼的声音，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去洗漱睡觉吧，我还要等夫人回来，没准她还想吃点什么。” 爱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快九点了，自己干了差不多四个小时的体力活，难怪蹲的腰受不了了，回了一声“好的”，举着烛台回了房间。 经过大厅时，没看见约根纳。第二天才知道，一般这个时候，她会在二楼的门厅等着。 下午洗过澡，不用再花费过多的时间打理个人卫生。爱洛脱掉外衣，只穿着衬裙去盥洗室漱了口，简单洗了脸，冲了脚。 生活条件真心是很不错的。盥洗室已经有了新的水盆和漱口用具，上面还贴着“爱洛”字样的小纸条，一看就是米拉的手笔。 厨娘热心细致，新员工入职管理到位，这是家正规公司，哦不，雇主。 躺在铁架床上，身下的床垫比想象中软一些，被子厚实干净没异味，在初冬的季节让人感觉格外暖和。 “呼。。。。。”可算暂时安定下来了，明天还有好多活儿要干，没等抒发点儿什么感慨，爱洛就睡着了。 早上天没亮，米拉“咣咣”拍门，在走廊里喊着：“爱洛，爱洛，到点了，起来打扫卫生了。” 爱洛在恍惚中睁开双眼，望着一片黢黑的窗外，叹了口气，扯着嗓子回答道：“好的，米拉大婶，我起来了。” 掀开被子下地，套上裙子，胡乱抓了抓头发，拉平被子铺到床上，爱洛出了房门，快速洗漱。打理完个人卫生，像昨天一样编了小辫，就去楼梯下拿清洁工具。 昨天已经安排过了，她要在早上八点之前打扫完书房。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早上六点，估计了一下工作量，觉得按时完成不是问题，微微松口气，心里没那么着急了。 上了二楼，约根纳正站在客厅里，指挥着几个爱洛先前没见过的清洁女仆。 三个女仆来回忙碌，没人说话，只偶尔听见约根纳的声音：“要用小刷子刷地毯，不要用那个大的”，“窗户的下沿里边也要擦到”。。。 看到这番忙乱的景象，爱洛没停脚，跟约根纳问了好，匆匆穿过客厅，进了书房。被上司盯着干活可不是什么好体验，还好这会儿她的重点没在自己这里。 放下小木桶，爱洛先把书桌上的物品按照顺序重新摆放整齐，屋子里的垃圾全都扔进带上来的篮子里，再将毛巾塞进小桶浸湿拧干，从书桌开始，椅子，书架，书柜，窗台，沙发边桌等等，一个不拉的都擦过一遍后，才开始整理书柜里的杂志。 差不多理到一半时，听见约根纳在门口问道：“爱洛，你这里打扫完了吗？” “是的，已经开始归类杂志了。”爱洛手上的活儿没停，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女管家，回答道。 “嗯，”约根纳用手摸了一把书桌的里沿，没有什么灰尘，点头说道：“可以了。夫人吃完早餐会来书房待着，你去楼下吃饭吧。” “好的。”爱洛一手拎着工具桶，一手提着装垃圾的篮子，抓紧时间下了楼。 经过客厅时，刚才忙乱的清洁女仆都没在那儿了，估计她们已经收工。果然，刚走近一层的楼梯口，就听见里面叽叽喳喳说话声，很是热闹。 看到新进来的小女孩，一个十五六岁，脸上有点小雀斑的圆脸姑娘开口问道：“你就是新来的书房女仆吗？你叫什么？” 爱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去放下工具扔掉垃圾，才转过身，对一直盯着她的三个清洁女仆说道：“嗯，是的，我是爱洛伊丝。你们好。” 18 同事们 “她看起来不错。要不然，本诺大叔怎么会介绍她来这儿呢？”另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尖下巴姑娘抢着说道。 “好了，孩子们，早饭来了。” 米拉托着一大盘小圆面包和一瓶草莓酱从厨房出来，放在餐桌上，又提来一大壶热牛奶，给每个人倒上一大杯，催着大家吃早餐。 然后，指着三个齐刷刷的脑袋，对爱洛说道：“她们三个是清洁女仆，不住在这里，都是冬青树街上的孩子。每天一早过来，干完活儿就回去了。” “是的，我们白天在这里，大部分时候不在这里吃晚饭。”圆脸姑娘解释道。 也就是说，会有一些不住宿的同事。额，刚才尖下巴姑娘提到了本诺大叔，听起来有共同的熟人，职场环境好像还行。 彼此并不熟悉，所以爱洛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一直在听那三个姑娘聊天。但她们总会不经意地问上一句，好像生怕冷落了她一样。米拉时不时接上话茬，大家小声说笑，气氛很融洽。 吃完早餐，爱洛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想着要不要去问一问约根纳，但女管家没出现，也不确定她是否正在夫人身边听吩咐，又不敢自己乱走。正纠结着，一直没跟爱洛讲过话的那个年龄更大的姑娘问道：“爱洛，你真的认识字啊？你是上过学吗？” “额，是的。”爱洛谦虚地回答道：“我认识的字不多，不过整理书房是够用了。” “嗯，”这姑娘点头道：“我们街上有一个女孩，来干了一天就回家了。她曾经学过一百多个字，平日里趾高气昂的，看不起我们。结果嘛，嘻嘻。” “就是，还笑话我出了冬青树街，哪儿也不敢去。我看，她去了城里别的地方一样也得迷路，哼。”圆脸姑娘愤愤说道。 爱洛听着这些小八卦，内心小火苗蹭噌的，“啧啧，真是什么活儿都有人竞争，尤其这种高薪岗位。这是她们之前的邻居没能留下来被群嘲了吗？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聊了没一会儿，米拉过来喊爱洛道：“送菜的来了，你跟我来核对订单吧。” 爱洛看了一眼清洁女仆们，见她们只顾说话，没人注意自己，就跟米拉来到厨房。厨房的侧门大开，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已经卸下来两个大筐。门边站了一个穿短外套马靴的伙计，手里捏着送货单。 米拉从橱柜里取出一张软边纸，对爱洛说道：“这是订单。都是由约根纳夫人提前一天订好，送去商行，他们会在第二天早上送货。我也不太认识字，不忙的时候她会自己收货。今天这会儿还没下来，估计夫人有事儿安排。你一个个念，我来核对数量和种类。” 接过这张纸，爱洛奇怪地问道：“我看你昨晚不是在算账吗？” “那个，我会简单的算数，字认识的不多，写的东西只给我自己看。”米拉给了爱洛一个眼神。 懂了，用圈圈叉叉来表示么。 见两人出来，伙计满脸笑容招呼道：“米拉大婶，今天怎么没见约根纳管家呐？” “她有点儿忙。布伦特,帮忙拎起来。”米拉没跟伙计多说，示意爱洛开始。 爱洛拿着手里的订单，一条一条念道：“牛五花2磅，羊排2磅，黄油1磅，卷心菜5磅，胡萝卜3磅，洋葱2磅。。。”用了半个小时，爱洛和米拉才把送来的新鲜食材核对完。 等布伦特把两个大筐搬进厨房，驾着马车离开后，米拉用她那厚实的手掌，使劲儿拍了拍爱洛单薄的小肩膀，夸道：“干得不错，小爱洛，帮了大忙了。今天中午要吃羊排，必须腌制三个小时以上才入味。要是收货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又挤了挤眼睛，对她说道：“让你尝尝米拉独家手法烹饪的焗烤羊排。” “听着好香啊。”爱洛精神振奋，心里竟有了期待。 有谁能拒绝美食呢？羊排，独家手法，焗烤，光是听一听，就知道不一般。 咽口水。。。。。。 正畅想美食是配果汁好还是配浓汤好，就听见约根纳从楼梯间传来的声音：“米拉，商行的人来了吗？” 米拉两步走进餐厅，对匆匆下楼的约根纳说道：“已经收完货了，是爱洛帮的忙，这就开始准备午餐。” “嗯，”约根纳点点头，对爱洛说道：“过来认识一下丽安。” 爱洛这才发现，清洁女仆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餐厅。此时，约根纳身后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紧紧的辫子用花边纱帽罩着，身上套了一条奶白色长袖围裙，露出天蓝色的窄裙边。宽脸大眼，皮肤略黑，腰背挺得直直的，微昂着下巴。 听约根纳提到自己的名字，眼睛一转朝爱洛看过来，“这么一个的小孩子也能干书房女仆吗？”丽安嘴里发出甜腻腻的声音。 这反差有点大了吧？要不是爱洛亲眼所见，她是没办法把声音和本人联想到一起的。 “反正把活干好了就行。”米拉一边嘟囔着，一边转身回了厨房。 丽安的话虽然谈不上恶意，但也不绝好听。 “额，约根纳管家，我现在该做什么呢？”爱洛没有直接同丽安搭话，转而问起自己接下来的活计。 “夫人在客厅，一会儿要去书房。你先待在这里，等客厅空出来了，你再去整理书籍和报纸。” “是。”爱洛只好傻乎乎地坐在餐厅里，看着约根纳和丽安吃早饭。 她们早上的作息时间是围着主人来的。基本上要等夫人在卧室吃完早餐，去客厅喝茶看报纸的功夫才能短暂离开。大部分时候，约根纳和丽安至少要有一个人在夫人身边。 “这样的话，跟领导身边同级别同事的交叉时间应该不会太多，按说没什么利益冲突吧。”爱洛乐观地想。 带着一点点展示勤快的态度，爱洛给女管家添了茶，暂时充当了茶水侍女。 看得出来，约根纳对她的服务水平不甚满意，但也没说什么。新员工跨界服务上级，就不要打击人家的积极性了。 吃饭时丽安的话有点儿多：“不知道卧室打扫完了没有，我得赶紧吃完去盯着她们，床单每次都铺不平整。对了，今天是不是要做新衣服了？我看到您给裁缝写的便条了。” “是的。”约根纳用餐巾擦了擦嘴，简短回应她。 “是该做冬装了。昨天我跟夫人出门，上下马车时风吹到腿上，冻得要命，罗素家的仆人都穿披风了。”丽安抱怨道。 “嗯？是去年那种能伸出胳膊的长披风吗？” 谈到城里各家贵族仆人们的衣着趋势和档次，约根纳来了兴趣，这可是她的工作内容和势力范围。 “我看着不一样，没见伸出胳膊，披风长度到膝盖以下，带一个同材质的风帽，像是缝在披风领子上的。”丽安见约根纳重视这个话题，仔细回忆起细节来。 “等海蕾来了问问，这是不是今年的最新款式，看她知不知道。我们家和罗素家用的可不是一个裁缝。”约根纳自言自语地说道。 爱洛在一边听着，有点懵懵的。 这个，仆人的着装也要紧跟潮流趋势吗？如果是贵族夫人之间有这样的敏感度也能理解，怎么各家女仆之间还攀比衣饰啊？约根纳是什么意思？难道确定了带帽披风是今年的新款，就要给女仆每人做一件吗？ 嗯，倒也不是不可以。。。 丽安吃完饭，急急忙忙上楼了，约根纳喝完茶也回了她的办公室。爱洛帮着米拉把餐厅收拾完，就在厨房看她处理食材。 “好了，小爱洛，尝尝今天送来的黄瓜脆不脆。你别听丽安瞎说，她就是喜欢跟人比较，总觉得自己长大了，想指挥别人。先前她就老安排诺拉干活，喔，诺拉就是以前的书房女仆。”米拉给爱洛传授起经验毫不保留：“你只管把活儿干好就行，别理她。” 爱洛一点不迟疑地保证道：“放心吧，米拉大婶。我对贴身女仆的工作完全没兴趣。一想到整天都跟在大人物身边就害怕。厨房多好啊，到处都是好吃的，嘿嘿。” “聪明的孩子。”米拉赞赏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选择了到厨房干活儿。当年那些去做贴身女仆的同村姑娘，如果没能成为主人信任的女管家，嫁人以后就很难找到合适的活了。而作为厨娘，生完两个孩子，夫人也依然需要我。” 成为宝妈后，还能回归职场成为不可或缺的专业技术人员，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呢。 看着爱洛崇拜的小眼神，米拉自豪极了，乐呵呵地说道：“你认识字，就好好做书房女仆。夫人可不是一般人，她名下有的是庄园店铺和工厂。里面好些个管事都是在家里干过的女仆，收入全都比我高。”米拉的表情不无羡慕。 “嗯嗯，我会好好干活的。”爱洛使劲儿点头，发展前景良好，升职途径明确，薪水满足期待，必须留下来！ 正津津有味看米拉腌制羊排，院子里传来一阵马蹄敲击石板的声音，爱洛“嗖”的一下趴在窗户上，伸长脖子往外看。 门口停下一辆普通马车，下来三个女人。领头的高瘦女人穿着花里胡哨的长外套，后面两个人的手里抱着大包袱，看起来中规中矩。 “这是谁啊？”爱洛好奇地问道。 米拉也伸过头来看了一眼，“喔，是裁缝海蕾和她店里的女工。” 见三个人下车后并不上台阶去二楼客厅，而是往一楼走来，米拉轻轻用肩膀碰了爱洛一下。 收到信号，爱洛急忙起身，溜进餐厅，靠在门边，跟米拉之前干的一样，偷听大厅里的谈话。 19 福利 约根纳一见到海蕾，就直接问披风的事儿：“你见过那个款式吗？” 海蕾说得倒也清楚：“是罗素家新近从法国来了客人，所带的裁缝提供的花样，现在城里各家都在打听呢。昨天银月温泉的聚会，那个法国裁缝也去了。风度翩翩的，好多夫人都围着，要从他那里定裙子和大衣呢。。。” 巴拉巴拉，海蕾说了一大堆消息，爱洛听得不耐烦，回到厨房给米拉传消息。米拉反而很入迷，要不是手里的活儿实在丢不开，她真想自己去问一问。 无聊的爱洛在厨房帮忙削萝卜削土豆。等三个清洁女仆下楼，约纳根才走到厨房门口，对爱洛和米拉说道：“已经定好了款式，人也齐了，你们去量尺寸吧。” 米拉把手洗干净，爱洛跟在后面，去了一楼大厅。清洁女仆们已经在那里了，尖下巴姑娘还拉着海蕾带来的一个女工在说着什么。 看到米拉，海蕾干巴巴的脸上笑开了花，“我亲爱的米拉，可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 “海蕾，瞧你红光满面的，生意很不错吧。”米拉一边笑着回应，一边脱下围裙，伸手让海蕾量身。 “嗯，尺寸没什么变化，冬天穿的厚，我给你放半个号。”海蕾跟米拉商量着。 “没问题，你看着办。” 可能是熟悉的原因，海蕾给米拉量尺寸的速度很快，转眼就轮到站在墙边的爱洛了。 “呦，这是新来的小女仆吗？我可没见过。”海蕾故作大惊小怪的表情，让一圈人都笑出了声。 爱洛走到裁缝面前，伸胳膊伸腿，让海蕾从头到脚把自己摸了一遍，哦不，量了一遍。 见她有点儿抗拒，海蕾笑呵呵说道：“管家说你是新人，要额外加两套睡裙，还要配上睡帽和睡鞋，这些衣服的尺寸要精细些量。” 无视清洁女仆们羡慕的眼神，爱洛在海蕾表示量好了的时候，松了口气，也没跟刚进大厅的丽安打招呼，蹭噌噌回了厨房，站在米拉身后，念叨着：“把我捏来捏去的，烦人。要几天能穿上新衣服呐？” 米拉拍打着手里的面包坯子，说道：“三五天就送来。我们每人只做两套，款式又不复杂，肯定快。听说海蕾家雇了十多个女工呢。” 爱洛点头，过了一会儿，圆脸姑娘走进来跟她说道：“今天洗衣服，你把要洗的都拿到洗衣房吧，一下午就晾干了。” 爱洛转头看米拉，米拉笑咪咪的没说话，只点点头。于是，爱洛细声说道：“好的，我一会儿就收拾出来，谢谢姐姐。” “别客气，我们的活儿本来就包括这些的。”圆脸姑娘并不居功，坦率道。 另外两人量好尺寸，来厨房帮忙洗菜，看起来熟门熟路，都不是第一次了。 爱洛见状，也不跟她们抢活干。 她也看出来了，仆人之间的等级挺分明，人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先观察观察再说。 比如，刚才海蕾就在不经意间提到，清洁女仆们只有一套冬季女仆衣裙。而且，因为她和丽安还有米拉都有可能跟夫人外出，所以会多出一件大衣。今年定下的款式，就是早前提到的由法国裁缝带来的最新款披风。 快中午的时候，量完尺寸的海蕾带着她的两个随行女工离开。约根纳板着一张脸走进厨房，问道:“夫人打铃了，午饭好了没有？” “已经好了，这就上菜。”米拉动作很麻利，把焗烤羊排，土豆泥，蔬菜沙拉和蘑菇汤放进托盘，跟在约根纳的身后上了二楼。 清洁女仆们则和爱洛一样，摆桌子，铺餐具，大家都挺忙活，没人闲着不动手。 等待开饭的时间里，三个人聊着天，不时捂嘴大笑。爱洛也不插嘴，就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给一个鼓励的微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没能加入她们的话题。 过了好一会儿，约根纳才和米拉一起下楼，主人用餐完毕，仆人们可以开饭了。 叮叮咣咣，各人找椅子坐下，等着米拉分餐。 约根纳左手第一的位置显然是属于丽安的，这会儿她还没下来，就空着。右手第一是米拉，爱洛依旧挨着她。 尖下巴姑娘抢着和爱洛坐在一起，还对她小声说道：“我可不喜欢吃土豆泥。” “我还好。米拉婶婶会放上厚厚的黄油再烤一遍，闻着可香了。”爱洛低头答道，描述她今天上午刚学来的厨艺。 “虽然用了黄油，我可是吃够土豆了。”听起来，尖下巴姑娘对土豆的怨念很深。 没等米拉把碗底最后的蔬菜沙拉分完，丽安一阵风似的从楼上下来，随口道：“我来晚了。” 旋即坐下扫视众人，微微一笑，“夫人吃完饭，这会儿正在露台上画画呢。” “开始吧，孩子们。”约根纳并不多言，发话让大家赶紧吃饭，午饭后还有的忙呢。 除了丽安不时谈到她跟着出门的见闻，米拉会回应两句之外，其他人都不说话，专心致志享用午餐。 “哪儿都好，就是吃饭的气氛，实在是一言难尽。”爱洛暗自嘀咕，“管家严肃，丽安呱噪，米拉忙着照顾大家，清洁三人行不太熟悉。唉，我真是有饱饭吃了，想这些有的没的。”一不留神，爱洛连自己都吐槽。 沉浸式吃完米拉的独家焗烤羊排，既有蒸制的软糯，又有烤制的焦香，酱汁完全渗入肥瘦相连的小羊排，爱洛十分满足。 餐后的喝茶环节中，大家对今日主菜赞不绝口，米拉笑得合不拢嘴，来自各方的肯定让这个胖呼呼的厨娘晕乎乎的，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鼓励。 “来自同事的赞扬能让工作氛围更加和谐。”人与人之间相处的秘诀，爱洛又学到了。 短暂休息过后，爱洛按照圆脸姑娘的提示，把要洗的衣物找出来，感觉圆脸的示好有点莫名奇妙，就试探着问道：“女仆的衣服也归你们洗吗？” “当然了，你还会洗衣服？”圆脸姑娘反问她。忽地又笑了，“哦，我忘记了，你不是跟着夫人从兰敦来的。” 然后对爱洛解释道：“坎贝尔夫人家有专门的洗衣女仆，其他的女仆是不做粗活的。因为每年只来拜阿斯城几个月，在当地雇人很方便，没必要带那么多人，所以我们就有活儿干了。” “本诺大叔是冬青树街很有名的人力中介，城里面好些贵族夫人都从他那里找到合用的人。”圆脸姑娘有荣与焉地描述最新传闻：“听说他为坎贝尔夫人找到了书房女仆，冬青树街的很多人都请他喝酒，想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这样的好事呢。” “呃，没想到，自己还成了别人的聊天话题。书房女仆是个高级职位，身为猎头的本诺成了众多雇工巴结的对象。嘻嘻嘻。。。。” 听外面的八卦，爱洛自己成为小范围内的舆论中心，感觉有点奇妙。 约根纳很快下楼来，对爱洛说道：“夫人要午休了，你现在去书房吧。看着时间，三点前要下来。客厅和二楼餐厅的报纸晚饭后再收。” 爱洛赶紧拎着工具桶上了楼。时间有限，动作要快，她可是准备用两到三天就把书房整理个八九不离十的。这会儿体现出效率，后续的工作才好开展。 接着上午没做完的活儿，重新开始整理书柜里的杂志。把间或夹在里面的画册挑出来，按照类型各占一层，反正书柜大半空着，以后找起来也更方便。就是没见有梯子，高处够不着，估摸着也用不上那个位置。 刚把杂志整理了大半，感觉没过多久，约根纳就在书房门口站着，提醒她时间快到了。爱洛只好停下，拿着清洁工具离开。 “早上和中午的工作时间有限，晚上还得加班。”爱洛估算了一下被分成三次的工作时长，感觉这样也挺好。预计刚开始这几天比较累，等全部理顺，就轻松了。 呵呵，天真的小孩儿。 回到一楼餐厅，清洁女仆们已经洗完衣服，正在晾晒。然后她们就能下班回家了。 爱洛见没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问米拉道：“从现在起，到晚饭前的这一段时间里，书房女仆通常会做什么？” “喔，”米拉想了一下，说道：“这会儿你不好去书房，也不能去客厅。诺拉，就是前书房女仆，都是自行安排的。你可以去花园逛逛，也可以做点儿缝纫活。” 爱洛觉得自己刚来第二天，大大咧咧去逛花园不太好，缝纫什么的，又没有针线。当然，有也不会，她还小呢，手残。回房间睡午觉吧，估计没这个待遇，就趴在餐桌上眯着。 眯了不到半个小时，丽安进来坐到爱洛的身边，问她：“你睡着了吗？” 爱洛抬起头：“没有，待着呢。” “嗯，”丽安点头道：“就这会儿能自己抽空休息一下，别看活儿不重，可是要很上心才是。” 爱洛认同道：“是啊是啊，我都要想半天，才敢动手呢。” “你还算老实，”丽安抿嘴一笑，告诉她：“这次来拜阿斯城，书房就没整理明白过，一直乱得很，你不用担心，夫人心里有数。刚才还说，早上一进书房，感觉整齐多了，心里都透亮了。” 听到夸奖的话，爱洛也没得意，谦虚道：“我才刚开始干，全凭管家在边上指点呢。 20 坎贝尔夫人 丽安抿嘴，了然一笑，基本同意她的看法。 或许是闲着没事，又或许是想要向新同事炫耀资历，这位贴身女仆跟爱洛讲起了主人的消息。 二十年前，坎贝尔夫人作为帝国南部的贵族之女嫁到了首府兰敦市的坎贝尔公爵家。 出嫁时带了大笔嫁妆，包括多个帝国城市的商铺，兰敦市郊的庄园以及茵河边的工厂。因此，才能在生下坎贝尔家唯一的继承人之后，过上自己随心所欲的生活。 夫人即善良又高贵，没有大多数贵族共有的臭毛病，对待仆人们一点都不苛责。常年在外旅行，喜欢参加贵族的沙龙活动，闲时爱画两笔。 丽安表示，成为坎贝尔夫人的女仆是她迄今为止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还给爱洛传授经验说，这是一位难得的好主人，让她一定要想办法长长久久留在这里。 意外得知坎贝尔儿夫人的生活作息和个人喜好，爱洛对自己的工作方向和内容有了新的想法。 从丽安有些刻意的介绍中能听出来，作为贴身女仆，她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技能点在服装首饰，内务管理上。每次出门参加各种沙龙聚会时，女仆们之间也会交流，她的心里总是没底儿，遇到不熟悉的贵族人家，偶尔还会出点茬子。 因此，一个识字能干兼陪同参加聚会的书房女仆就很必要。偏偏这次来拜阿斯城走得急，带的人少，诺拉回乡后，一时间竟然没有得用的人了。 可以预料，爱洛如果顶得上缺口，能排除好几个人的烦恼。此外，她的年纪小，还是拜阿斯城的人，将来也不会跟兰敦家中的女仆们形成竞争。 所以，别看她才来了一天，根本就没见到几个人。但这会儿，消息早已在兰敦坎贝尔家的仆人们之间传开了。 啊，这。。。 请问你们是如何在没有网络，通讯靠写信，铁路还是蒸汽时代的情况下，让小道消息在仆人之间以光速传递的呢？ 收到丽安递出的善意，爱洛和她迅速熟悉起来，一聊就是半下午，还谈到了过几天就会送来的新衣服，两人对上身效果很是期待。 衣服首饰化妆品，女性友谊加速器。 傍晚，爱洛吃过算得上丰盛的晚餐，再次去书房整理之后，结束了这个业务量尚可，信息量巨大的第一个工作日。 连下来的两天，她都在干重复的活儿。书房的进度喜人，平淡紧张。因此，偶尔也会在心里估算：大概要等到书房整理第一季结束，能看见工作成果的时候，才有可能见到这个家的主人吧。 入职第三天。 熟悉了环境和节奏之后，爱洛已经不用米拉喊她，一大早，到点儿就醒了。 起床后，两三下洗漱完毕，去楼梯间拎起工作包（装清洁工具的桶）就上楼，抓紧时间整理书房。 专心致志埋头干活，等到把书柜里所有的杂志和书全部理好排齐，用抹布擦一遍，已经差不多两个小时后了。 紧赶慢赶，终于按计划在今天早上完成了。 爱洛直起腰，把每个柜子再仔细检查一遍。杂志分类后按时间排，书籍按类别排，同一个作者的系列书单独放在一起。 书架上的杂志井井有条，一目了然。 只除了画册是按照尺寸大小排列的，没有分类。爱洛曾经抽时间翻看过这些画册，内容五花八门，有绘画技巧，有图例式样，风格多变，作者不一。 因为她不确定坎贝尔夫人的流派和偏好，就没按照自己的理解给画册分类，等接到进一步的要求再说。 确定没问题，爱洛关好书房门，下楼吃早餐。据说今早有现烤华夫饼，好期待。 吃完美味早餐，爱洛正要去厨房给米拉帮忙的时候，约根纳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挺着背走进餐厅，盯着试用期女仆散乱的头发，半挽的衣袖，皱眉嫌弃道：“去重新打理一下，夫人要见你。” 。。。。。。 爱洛和米拉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爱洛有点儿口干，这是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吗？ 张张嘴，没等发出声音，米拉已经替她问道：“怎么了？哪儿出纰漏了？” “没有。”约根纳的语气温和下来，说道：“没什么问题，快点吧。” “好的。” 爱洛赶紧把身上的专用围裙解下来，这是米拉找给她，在厨房帮忙时穿的工作服。 新做的女仆冬衣今天就能送来，但要等到下午。所以，爱洛现在穿的是从家里带出来的褐黄色冬裙。虽然旧，但面料很好，是母亲琳达用自己结婚时的裙子改的。 裙子已经有些短了，但脚上穿的是米拉帮她改过的船鞋，裙子外面套上清理书房时穿的花边围裙，也能看得过眼。 理了理新编的双层小辫，压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把袖子拉整齐后，爱洛抬头看了约根纳一眼，见她微微点头，舒了一口气，说道：“我可以了。” 约根纳转身，脚步轻盈地带着爱洛去了二楼客厅。 宽敞的大客厅内，花冠造型的缎面沙发上，坐着一位梳卷边盘发，穿着浅粉碎花家居裙，套了一条深蓝色丝绒长袍的贵妇人。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皙，亚麻发色，深褐的眼睛，挺直的鼻梁，棱骨分明的脸上有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要喝茶的坎贝尔夫人抬起头，看见身量颇高的约根纳后面，跟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 小女孩衣裙褪色陈旧，却抬头挺胸，眼神灵动，又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让人不由心生好感，轻笑一声，说道：“书房每天的进展很快，可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小孩子在干活儿。” “夫人，爱洛已经9岁了。”约根纳接口道：“不小了，很多7、8岁的孩子都已经承担起养家的重任了。” “唉，不说这个。”坎贝尔夫人叹了口气，起身说道：“我们去书房吧。” 爱洛跟进书房，坎贝尔夫人在一排书柜前站定，扫了一眼放在不同位置的书，点了点头。 走到书架前时，见杂志已经完全按照类别和时间分好，还把自己常看的流行服饰和衣裙搭配放在最上边，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看这两类杂志呢？”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她总不能说，都是从丽安嘴里套出来的吧？只好绞尽脑汁找理由：“我看到这几种杂志最新一期的翻看痕迹最明显，想着应该比较重要，就放在上边了。” 说完之后，偷偷瞄了约根纳一眼，见她微不可见的颔首，就放心了。坎贝尔夫人听完她的解释哈哈大笑：“你倒是细心，怪聪明的。” 又饶有兴致地问她：“怎么不给画册也分个类呢？” 爱洛腼腆地回答道：“嗯，有的是花卉，有的是人物，还有的是在讲绘画技能，不能乱来，要看夫人的具体用途才能放在合适的位置。” “喔，你还分得出绘画技能的画册？”坎贝尔夫人来了兴趣，追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之前的诺拉，怎么教都不明白，你是学过绘画吗？” “夫人，我没有学过绘画。不过，以前村里的学校，来过一位懂绘画的教士，给我们教授过基础的课程，多少了解一点。” 爱洛清澈的双眼一眨不眨，张嘴就是善意的谎言。嗯，她得为自己的绘画技能找个出处。 反正会画画的教士是真的，上课也是真的，无非她不是正式学生，趴在窗子外边看过而已。不会有人，也没地方做背景调查，只要技能存在，就不算欺诈，吧？ “是吗？我正烦恼每次外出不是少带就是找不对东西，这下可就好了。”坎贝尔夫人开心地安排道：“人物册子放一边，我只是偶尔看看，自己不画的。花卉的放在这里，我要经常看一看，找找灵感。其他的都放柜子里，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嗯，按照不同的作者分吧，我能记得每个人的风格流派和技巧类型。” “好的，夫人。” 爱洛迅速动手，按照最新要求，把画册重排一次，绘画工具归置一遍，扔掉不用的笔，过期的颜料等等。等全部弄好抬头一看，发现书房里就剩下她和笑吟吟瞅着自己忙碌的坎贝尔夫人，约根纳早就离开了。 和坎贝尔夫人单独待在一个房间，爱洛尽管自信，却也有点儿发虚。难道夫人是在通过观看房屋的整理过程解压吗？ 毕竟这位是掌握自己前途的雇主嘛，董事长面试还亲自看工作流程，难免会紧张。 “我看你的动作准确敏捷，是对绘画很熟悉吗？”坎贝尔夫人靠在书房的高背椅上，深深地看着爱洛。 这个，即便不是董事长，被这样的美人盯着，压力也很大的吖。 爱洛一心两用，斟酌道：“我有练习过一段时间。会调色，用画笔勾轮廓，还会一点空间构图。” “额，”坎贝尔夫人没想到爱洛会这么回答，有点哑然。 原本猜测她是不是在哪个画室干过杂活儿，结果她来了这么一句，让人怎么相信呢？ 又一想，她毕竟还是个孩子，难免为了展示自己，话语间有些夸大，也能理解。 停了一下，坎贝尔夫人说道：“好的，以后书房就由你整理，如果出门，你也跟着。” 挥挥手，让她接着去干活了。 21 漂亮衣服 回到一楼餐厅，约根纳正在喝茶。 爱洛上前行了个礼，开心道：“夫人说，以后书房由我整理，出门也让我跟着呢。” 约根纳笑了：“好的，我知道了，正式合同从今天开始计算。” “谢谢您，约根纳管家，我会好好干活的。”爱洛认真道。 没有天花乱坠的表忠心，没必要在嘴上讨好别人。咱靠技术吃饭的人，不搞那一套。爱洛暗自得意。嗯，不知道管家喜欢什么，回头打听打听。。。。 米拉听到她们的谈话，擦了擦湿漉漉的手，走过来大声说道：“我们今天加个菜庆祝一下，爱洛这就成为我们家的正式女仆了。” 约根纳没有出声反对，这就默许了。看得出来，今天坎贝尔夫人对爱洛很是满意。女仆能干，各方运转良好，管家的能力才能体现出来。 “我听见谁说今天要加菜了？”丽安正好走下楼梯，张口问了一句。 “嗯，是我拿到了正式合同，米拉大婶说要庆祝一下。”爱洛解释道。 “太好了，你留下来，我就不用去那些麻烦的沙龙了。”丽安很高兴，说道：“我们晚上吃铁板烤小牛肉吧，我早上看见商行送的货了，好久没吃了。” “你可真会吃，那就加这个。”米拉嘴里嫌弃着，却又完全接受建议。她本来也是想做这个菜的吧？要不然，怎么正好今天订了不是每天有的小牛肉呢？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对爱洛的表现也是看在眼里，知道她达到标准是没问题的。 “真不错，同事们很友善，也没有办公室政治，非常适合我这种职场新人。”爱洛心里美美地想着。 吃过午饭，回房间休息了一小会儿，米拉来敲门。裁缝海蕾送来了坎贝尔家女仆们本季的定制冬衣，她们要去约根纳的办公室试装。 “手工制衣就是不一样，质量版型很出色。”看到挂着的一排排衣裙，爱洛暗自赞道。 虽然只是女仆们的定制服装，但海蕾从服务到做工，从面料到配饰，没有丝毫的马虎。 面积并不算太小的一楼大厅，这会儿被一个个大约4英尺长，5英尺高的落地衣架占满了。 不同尺寸的外裙，衬裙，外套，鞋帽。。。。。。 灰色、粉色、红色、蓝色夹杂着白色和绿色，莫名的和谐养眼。 “哇，真棒，这个架子上的衣服都是我的吗？”这是尖脸清洁女仆妮可的声音。 “每个人的衣裙鞋帽都是按尺寸分的，衣架上有名牌。额，不认识字吗？那个谁，帮她们找找。”海蕾忙乱着，安排带来的女工为清洁女仆们找衣服。 “约根纳管家，你的衣服要试试吗？”海蕾微笑着问正在翻看自己的工作服的女管家。 “不用了，我看正好，不合身回头再改。”约根纳说道。 “好的好的，那您先看着。”海蕾点头，去丽安那边帮忙。 丽安正在试那款人气很高的今冬流行披风。披风自带风帽，平时贴在后背上，刚穿上时需要有人用手拉平。 爱洛正垫着脚伸手，海蕾两步赶过去，嘴里念叨着，“我来我来，披风的帽子是最新元素，大家还不熟悉，面料是法尔西进口羊绒。” 丽安穿好披风，左看右看，见长度正好在脚踝上1英寸的位置，满意地点头道，“刚好露出裙边，很好。” 爱洛走到插着自己名牌的衣架前，像她们这样的正式女仆，每人足足有3个衣架的衣服。清洁女仆那样的短期工，每人只有一个衣架的衣服。 福利待遇实实在在的好，加油！ 像她这样的正式女仆，会有两套冬衣和一件外套。托法国裁缝带来的时尚风潮，今年还给加了新款披风。作为新员工，她还能多两套睡裙。 听起来刚够换洗，不算多。但实际上，每一套衣服都分为罩衣，衬衣，内衣，外裙，单裙，衬裙，配套的帽子，鞋袜等。有些搭配不是一件，而是两件，这也就是明明每人的衣服听起来不多，但实际上挂了好几个衣架的原因。 爱洛的一套芥末黄色冬装，里外好几条裙子。罩衣是干活时穿在最外面的，由略粗糙的棉布制成，深黄色带暗花，无领收腰，结实耐脏。衬衣是浅黄色，外裙是比较明亮的芥末黄色。单裙穿在外裙下面，颜色是和衬衣一样的浅黄色，说是单裙，其实也很厚实。白色薄棉布的内衣和衬裙，配上花色布鞋，白色短袜，即清新又实用。 每一套冬衣，除了罩衣和外裙是一件外，其他都是两件，这样，女仆们就不用为换洗时晾不干而担心了。 另一套嫣红色冬装，件数完全一样，只是款式有所不同。黄色那套是带花色飞边，圆领长袖收窄口。红色这套则是纯色宽边压褶，尖领长袖收宽口。 每人一件的外套是普通的深褐色粗呢大衣，长度到膝盖以下。那件让丽安非常满意的风帽披风，爱洛也有一件同款，还单独有一顶同材质颜色的圆呢帽和一双小羊皮鞋。 这可是仆人们跟着外出时，坎贝尔家的体面。 爱洛的年龄小，还在长个子，估计明年的这时候，这件漂亮衣服就穿不上了，但也不妨碍此时的她，喜滋滋试穿这件现下城中最为时尚的女仆披风。 看到换上披风一下子显得精致了许多的爱洛，大厅里的清洁女仆们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评论她。 “没看出来，灰突突的小爱洛还挺好看的。” “得了吧，她没换新衣服的时候，也很好看啊，眼睛像天空一样蓝，头发像秋天的麦草一样亮，什么时候灰突突了？” “你们没觉得她是这几天长胖了，所以好看了吗？” 爱洛看着自成一体聊得热闹的女仆们，听着越来越离谱的夸奖，头都有点痛了。偷偷看了一眼约根纳，见她站在一边瞧着笑，脸有点热，开口道：“哎呀，衣服都有一点点大了呢。不过也好，宽松些干活方便。” 换下身上的新衣服，趁机溜走，把属于自己的衣架收到房间里去。 一连跑了好几趟，才搬完。女仆们也都收好了各自的衣服，包成大包，准备今天早些回家，试新衣。 乱糟糟过了好一会儿，裁缝和女仆们才离开，米拉和丽安也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爱洛犹豫了一下，跟管家说道：“我想联系本诺大叔，请他告诉贝林奶奶，正式合同签定的事。” 约根纳倒是没迟疑，说道：“我已经让约翰给本诺带信了，他今天会过来，你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就一起跟他说吧。” “那就太好了。”爱洛眉开眼笑，嗯，约根纳很有能力。 接着，约根纳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爱洛说道：“这是试用一周的薪水，按照约定的3个先令支付。以后每两周，你可以休息一天，出门或者待在家里都行。要是出门，需要跟我说清楚去哪里，叫车的话找约翰，不能随便乱跑。” 接过信封，摸了一下，有点厚度，爱洛乖巧回答道：“是，约根纳夫人。我准备下周休息的时候去看望贝林奶奶。” 约根纳点头同意。见管家没有别的事情吩咐，爱洛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打开信封，见是两个1先令和12个1便士，笑了。为了避免出手就是1个先令的钱引人注意，还给准备了零钱，约根纳很细心。 把钱藏好，爱洛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只让本诺大叔给贝林奶奶带信就好了。给皮洛家的佣金，等下周休息，去冬青树街找莉莲的时候再给。 倒也不是不信任本诺大叔，主要是为了能多一个消息渠道。 躺着躺着，就快要睡着了，忽地一阵笑声从大厅传来，爱洛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听着声音有点熟悉，爱洛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出了房间去了一楼大厅。 只见本诺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正在和约根纳说话。于是，她也不进去打扰，就在侧门口等着。直到本诺手里捏着一个信封站起来告辞，才快步走出来，跟在本诺身后出了门。 走到草坪边上，本诺笑呵呵地看着她说道：“小爱洛，干得不错。约根纳夫人很是夸奖了你一番，连我都沾光了。” 爱洛抿着嘴笑道：“本诺大叔，感谢你给我介绍工作。嗯，能找人帮忙给贝林奶奶带个信儿吗？就说我已经安顿下来，下周的休息日去看她。” “当然没问题，几乎每天都有冬青树街的人去那边进货呢，拐个弯就到石匠街了，方便的很。” “那就太好了。等我下周休息，同样会去皮洛家感谢莉莲姐姐的，请你也带话给她。” “好，好，我一会儿就上她家。以后你有什么事儿要办，不方便出门的时候，让老约翰找个跑街的小子给我捎信儿就行。”本诺高兴地说道。 还记得给莉莲介绍费，这个小孩儿有点意思。 “嗯，好的，本诺大叔再见。” 把本诺送到大门口，见他跟约翰要说话，爱洛笑了笑，回了一楼餐厅。 今天，大家领了新衣服，清洁女仆们干完活儿早早回去了，不像平时吃完下午茶才走。其他人应该也都很开心地在各自的房间里试衣服。 所以，平日里人来人往，一刻不宁的餐厅，此时竟然有些安静空寂。 22 方向 爱洛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这就算是真正安定下来了，最少能干到明年的三月或者四月，没准儿还能跟着去兰敦。 有大半年的时间能让自己有所喘息，好好想一想，在离开边缘山村融入这个真实的世界中求生时，到底要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在坎贝尔家做女仆，生活会很安稳。 不得不说，她的运气非常好。 即便当初顺利的跟波比勒一家去了兰敦，肯定也碰不到坎贝尔家这种条件的工作，最多能去中产家庭做个厨房女仆，要么就得去时下的工厂玩儿命，更差的就不用说了。 但是，书房女仆或者未来的女管家，这些在多数人的认知中，非常高端的女性职位，对爱洛来讲，吸引力有限。 一个在平等国度里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很难接受这种有人身依附关系，等级森严的职业前景。 独立和自由，是奋斗的前提，也是奋斗的目标。 既然在一个贵族和新兴阶层并存的时代重生，成不了贵族，还成不了新兴阶层吗？总不能来了一趟，奔着做一个高等仆人去吧？ 因此，尽管目前的各种福利待遇远超爱洛的预期，但是，她并没有被舒适冲昏头脑，内心十分清醒：得到书房女仆的职位不过是运气好，并非有什么无可替代的技能。 因为随时都可能被取代，所以一定要保持警醒，避免陷入安逸，停滞倒退，最终被淘汰。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一个方向，持续投入，如果机会来临，才有能力抓住。 打扫和整理应该是没什么上升空间的，做到顶级也就是个清洁女仆的头儿。 根据已知信息，自己拥有且能用上的技能，暂时来说，是绘画。一方面，她有相当水平的基础。另一方面，此时的绘画技术，还处于爆发前夜，尚未发展到后世百花齐放的阶段。 经历过互联网大潮的冲击，不间断学习过至少十年。就算她不是什么画家，但在鉴赏和审美，技巧和风格上，还是有优势的。 恰好坎贝尔夫人在绘画方面有所偏好，书房女仆接触起来并不是很困难，只用等待一个契机。 先定下一个努力的方向，在今后的工作中寻找机会，总好过浑浑噩噩只为填饱肚子而活着。 爱洛嘲笑自己：“这是经过生活的毒打，才有了这么上进的想法。想想过去，每天上班就盼着下班，周一就盼着周末，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以为只要按部就班的工作就一定能过上更好的日子，真是赌命的想法。。。” 无论是跟着坎贝尔夫人去了解更多当下的绘画风格和技术，还是争取机会拿起画笔，都需要她能够提出更多的观点。换句话说，要让坎贝尔夫人意识到：她，爱洛伊丝，在绘画方面有天分，或者是见识，或者是技巧。 总之，要想办法表现，但又不能超出这个时代水平太多，才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爱洛正暗自盘算，要怎么样不露声色地展示自己的时候，丽安从背后拍了她一下，“想什么呢？怎么没换新衣服？” 吓了一跳，听出是丽安的声音，随口答道：“想等晚上洗完澡，明天再穿。” 丽安拉开椅子坐下，精心梳过的发辫上缠着红色丝带，和穿着的嫣红衣裙很是配套。 爱洛笑着问道：“这会儿新编头发，一会儿要出门啦？” “嗯，刚才收到罗素夫人差人送来的纸条，晚上有一个临时的小聚会。一位今天才到拜阿斯城的小姐，从兰敦带来一本新出版的书，约人一起鉴赏。约根纳管家已经找来了梳头的凯拉，在给夫人盘发呢。衣服都换好了，这会儿没我什么事儿。” 这是她的梳头手艺再一次被嫌弃，心里有点怨念，找人吐个槽。 爱洛心里偷偷笑了，丽安虽然十七岁了，但因为工作环境比较单纯，有什么话根本藏不住。别看是个贴身女仆，却没什么城府，估计觉得自己是小孩子又没有竞争关系，很喜欢跟她念叨一些小八卦，单方面认为她能保守住秘密，是个朋友。 丽安没别的事儿，只是为了抒发一下不被信任的烦恼，很快上楼了。爱洛则是安心地待在餐厅，等晚饭。 没过一会儿，坎贝尔夫人带着约根纳和丽安急匆匆出门，留下米拉和她一起吃饭，既轻松又惬意。 愉快的结束晚餐后，趁着家里没什么人，爱洛还去前院的草坪散了会儿步，才去书房干今晚要整理的活儿。 就这样，日子波澜不惊，一个月过去了。 拿到薪水，爱洛申请了休假外出。 先让马车绕行冬青树街，找到在店铺里忙碌的莉莲。 店里人声鼎沸，生意很好。爱洛见状，也不多说，直接硬塞给她1个先令的介绍费。 莉莲连连摇手表示拒绝：“我就是顺手介绍本诺大叔给你认识，可没帮上什么忙，不能收。” 爱洛坚持道：“没有你，我怎么会知道有这个消息呢？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只用了一天就找到工作的她，如果连这点好处都不愿意分享，那以后还怎么找别人帮忙？ 之后，爱洛去看望了贝林，预付过三个月的房租。 把这两件一直挂在心里的事情安排妥当，爱洛才安安稳稳回了鸢尾花街。 书房女仆的生活步入了正轨。 爱洛的工作谈不上辛苦劳累，最主要的书柜书架整理工作已经完成。 后面只需要在坎贝尔夫人每次用完书房后，把弄乱的部分收拾整齐，清洁卫生就好。 此外，就是收集各个房间的过期报纸。在不忙的下午，她甚至能抽出时间翻阅当天的新闻。 报纸是此时最主要的信息载体，了解外界最好的渠道。自从这事儿归她管理，家中订阅的所有类型报纸，她都会一份不拉地浏览一遍。 令人惊讶的是，这个时代的报纸内容与后世的网站论坛相比，只是发布方式不同，内容上是毫不逊色的。产品上市，剧目上演，八卦情感，世界风云，政策分析，股票推荐，寻人启事。。。。。。 一个多月的读报生涯，让爱洛几乎以为自己完全是来到了一个熟悉的现代社会。 原来，商品经济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和过去所处的帝国北方小山村相比，差距已经可以用两个世纪来形容了。 这就好。对于既不甘心做一辈子仆从，也不乐于成为家庭主妇的人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当然，也是最坏的时代。 爱洛已经做好了赚钱改变生活的准备，努力吧，少年！ 不忙碌但琐碎的女仆生涯，缓慢平静。因为时间的安排，爱洛没有再见到坎贝尔夫人，因此，她的绘画大业暂时没能开启。 只好每天给米拉帮忙，趁着商行伙计布伦特送货的时候，跟他聊聊外边的事情，也算是多一个信息来源。 什么哪家的生意出问题突然回兰敦了，又有哪家请来了伯爵，要开舞会了之类的小道消息，米拉都很感兴趣，爱洛就跟着凑热闹。 因为她总能对应提到报纸上的细节，意外的被两人视为知己，布伦特还偶尔给她俩带新鲜水果，关系倒是更融洽了。 这天早上，爱洛起床后去书房忙活。通常来说，差不多要用一个小时，整理完正好下楼吃早饭。 刚把散乱的杂志收好，还没来得及整理书桌，就听见“咔哒”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回头一看，穿着丝绸睡裙，披散着大卷褐发的坎贝尔夫人，手里拿着一本杂志走了进来。 爱洛连忙屈膝问好：“夫人早。” “早，爱洛。”坎贝尔随意点点头，径直朝书桌走去。 书桌上摆着摊开的羊皮本，半合的画册什么的，占了一半空间。 “额，夫人，我还没来的及收。。。” “你去左侧书柜下边取一卷纸出来。”没等爱洛解释完，坎贝尔夫人吩咐道。 爱洛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去打开柜门，见里面放着半柜子用厚皮纸包起来的纸卷，有长有短。 大概翻了一下，取出一卷10英寸和一卷12英寸左右的纸。看样子，坎贝尔夫人是要画画。根据书房里画架的大小，只有这两个尺寸最合适。 坎贝尔看到她手里的纸卷，说道：“一样取一张出来，铺上，再把画箱拿过来。”然后继续盯着手里的杂志。 爱洛把纸卷放在地毯上摊开，每个尺寸取出一张，把纸卷重新包好系上，放回原处。再把这两张厚厚的画纸放到桌子上，接着去拖书架边的画箱。 画箱不太重，拖过来之后打开，拉出四层的抽屉，上面两层放的是颜料瓶，目测怎么也得有五、六十种颜色。下面一层是大小不同的调色工具，不是铜的就是瓷的。最底层全是画笔，密密麻麻，长短粗细，看得人眼花缭乱。 爱洛扫了一眼坎贝尔夫人，见她依然皱着眉头在看杂志，走到墙角把画架挪出来，将10英寸的画纸固定在画架上，拉开窗帘，让画纸正对着大玻璃窗。太阳刚刚升起，光线正好。照在略微发黄的纸上，显得格外柔和。 坎贝尔夫人一抬头，见爱洛把一切都准备的妥妥当当，一下子就笑了，说道：“我还没想好要画什么呢，你倒是挺懂的。” 23 睡莲 然后来了兴致，指着杂志上的图案问道：“我要画这件衣服上的睡莲。你说，用什么颜色好？” “睡莲我画不好，莫奈的睡莲我可看了不少。”爱洛心里暗自嘀咕，嘴里说着建议：“要不，用绿色系试试？” “绿色？”坎贝尔夫人有点儿迟疑。 “杂志上的花色是跟着服装面料的颜色和材质走的。画在纸上的话，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吧。”爱洛装作很随意的样子。 其实，内心捏了一把汗，回答关于绘画的问题，既要懂点，还不能太懂。这个尺度，不好把握啊。 “对，我想了半晚上，都觉得紫色调不出来，没办法下笔，那就换个颜色。”坎贝尔夫人想通了，站起来，走到画箱前，取出七八个颜料罐，拿出调色盘开始调色，还吩咐爱洛道：“去跟约根纳说，我先不吃早餐，你再端一盆清水上来。” “好的，夫人。”爱洛转身出门，正好碰见从三楼下来的约根纳，和她说坎贝尔夫人在书房，要画画。约根纳皱了皱眉，点头没说话，转身又回楼上了。 爱洛下去一楼，问米拉道：“盆在哪儿？” 找到了绘画时使用的盛水铜盆，爱洛端水进书房，发现约根纳和丽安都在，她们是下来送衣服的。 这会儿，坎贝尔夫人身上套了一件深红色的丝绒拖地晨袍，宽大的袖子高高挽起，用银质别针卡在边缘处。 爱洛一见，差点没笑出声来。不说昂贵的丝绒粘上颜料洗不掉，这要一不留神，松下来的袖口擦到没干的画面，可就全完了。 果然，颜色还没试好呢，坎贝尔夫人就发现不对劲儿，要把晨袍脱掉。可是女管家站在一边，坚持不许。 僵持了一会儿，坎贝尔夫人放弃了，只好穿着晨袍，潦潦草草画了轮廓，就撂下笔，准备上楼。 虽然没画完，但坎贝尔夫人对今天的灵感明显很是满意，左看右看，颔首微笑道：“这个颜色画出来倒是别有一番感觉。” 转过头，对爱洛说道：“看来你在画画上，确实有点基础，把这些都收拾干净吧。”然后，带着约根纳和丽安回三楼卧室了。 爱洛看着调色盘里根本没怎么用的一大堆颜料，一阵肉疼，这些东西可不便宜，真想把它们都用光。。。 当然，也只是想想。爱洛老老实实地用绵纸擦过后，按照清洁油第一遍，清水第二遍的程序，把笔跟盘子洗净擦干后收进画箱。 顺便研究了一遍画箱，嗯，颜色基本齐全。再看一眼只画了一半的画面，下笔和布局很讲究。 看来，坎贝尔夫人受过严格的绘画教育，并且有一定天份，还经常练习。所以，自己关于绘画方向的事业规划，是可行的吧？ 拿着清洁工具回到一楼餐厅，今天耽误了一会儿，米拉她们已经吃完早餐了。 她的那一份面包和牛奶被米拉用盖子扣住放在餐桌上。见她下楼了，米拉急忙道：“趁热快点儿吃，听说夫人一早去书房了？” “嗯，夫人去画画了。不过只画了一小会儿，就回楼上了。”爱洛回答道，洗手准备吃饭。 “我说楼上怎么没人，原来是去书房了。看来约根纳管家也快下来了。”米拉自言自语，又催爱洛快吃。 等一会儿送菜的布伦特就来了，还有很多消息要跟他交流呢。昨天说到上次临时让罗素夫人开阅读会的那位小姐，原来是从意大利来的，还带来了一堆歌剧剧本，所以最近常常聚会。但坎贝尔夫人只去过那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就再也没去过。 吃完早餐，帮忙核对过订单后，爱洛在午餐前得到了一点儿自由时间。 她坐在餐桌前，手里拿着今天撤下来的报纸，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怎么才能让坎贝尔夫人同意，让我使用她每次剩下来的颜料呢？画纸从哪儿来呢？” 爱洛呆呆坐着默默盘算，根本没注意到约根纳什么时候下来的。平日里的这个时间，约根纳不是在大厅处理事情，就是在楼上跟着坎贝尔夫人，绝不会出现在一楼餐厅。 因此，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自己被人盯着。一抬头，约根纳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意外被上司注视，不确定有没有纰漏，爱洛干巴巴地开口道：“约，约根纳夫人，您下来了。” “你在想什么呢？”约根纳开门见山问她。 “额，我在心痛早上扔掉的颜料。”爱洛没找借口，想什么说什么。 “呵呵，这孩子。”米拉正好提了茶壶进来，听见之后笑出声，“坎贝尔家可不缺颜料，夫人名下有好几家颜料店呢。” “啊，这个，我是第一次听说。颜料的质量都很好，颜色也很正。”爱洛无语，只能这样回答。 “爱洛说的也没错，确实都是挺好的东西。”约根纳说道：“我们店里的颜料要么是自家工厂制造的，要么是国外进口的，质量很有保证。”看了爱洛一眼，继续道：“夫人说，以后她画画的时候，你跟在身边。” “是，约根纳管家。”爱洛有点结巴了，这是升职还是兼职啊？也不敢问，只好给自己宽心：“从时间上来说，工作时长比现在多。但是，跟在夫人身边肯定能学到很多。至不济，回头捡点儿要扔掉的画纸也可以画几笔。” 于是，身为书房女仆的爱洛，兼任了绘画助理。是的，绘画助理。她自己都没想到，刚刚还在绞尽脑汁想要达成目的，一晃眼，就这么轻易实现了。 是莫奈的灵魂尾随跟来了这个时空么？ 从这天开始，坎贝尔夫人画画的时候，爱洛就会跟在她的身边，本来是做好了洗笔女仆的准备。没想到，坎贝尔夫人的确对爱洛另眼相看，每次动笔前，都很愿意跟爱洛交流讨论一番。 爱洛关于绘画的认知和看法，误打误撞的成为自己天份的佐证，坎贝尔夫人灵感的来源。 渐渐的，爱洛偶尔能在递笔铺纸的时候，帮忙调色了，成为了事实上的绘画助理，还不时能用撤下的画笔和剩下的颜料，画上几副简图，找找手感。 前后加起来，她有小二十年没拿过画笔了。理论知识是很丰富，手上的功夫还需要一点一点磨出来。 有活儿干，时间匆匆，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最近几天，坎贝尔夫人天天泡在书房里画画。 据说本月有一个小型画展，是各家夫人小姐们自娱自乐的聚会，主题是把各人今年的新作拿出来商业互吹，啊不，欣赏一下。 所以，趁着上次的新鲜灵感，坎贝尔夫人起早贪黑，赶出了一副绿色睡莲图。 真别嘲讽，就最终效果来看，坎贝尔夫人的绘画技术还是很高明的。出自她所就读的林湖女子高等学校的绘画流派，清新不死板，画出来绿色睡莲竟然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本来内心有点莫名优越感的爱洛看到终稿后，哑口无言，就没什么可评论的。 诚然，她知道油画的发展路径，流派分类，审美变迁。但是，绘画毕竟是一门艺术，艺术是能够表达绘画者内心情感的。当画者描绘出能够打动人心的美时，流派和技巧都要让路，她所暗自骄傲的优势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不过，爱洛并未受到打击，反而更加激动了。通过这副画足以看出，此时的油画处于发展早期，风格和技巧尚未形成固有的模式。 对于一部分画者而言，没有方向固然痛苦，但对有天份的人来说，这却代表着无尽可能的未来啊！ 爱洛看向坎贝尔夫人的小眼神一闪一闪，逗得她直笑，问道：“小爱洛，怎么了？觉得我不可能画得出来吗？” 原来自己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这就有点尴尬了，“我觉得太好看了，好像这株睡莲刚刚醒来，在说好轻松，真凉快。”爱洛没敢接坎贝尔夫人调侃的话，只表达了对画作的看法。 “喔，你竟然看得懂，”显然，爱洛也让坎贝尔夫人大吃一惊，“我猜，鉴赏会上能看懂的人不会超过三分之一。没想到，你还能，嗯。。。” 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但坎贝尔夫人沉思了一下，居然跟爱洛解释道：“我画的是兰敦家中后花园今年开的最后一株睡莲，当时已经确定了要来拜阿斯城的时间，只不过它是紫红色的。其实，换成绿色的确更好。”坎贝尔夫人眼睛看着画，脸上的神色有些深沉。 过了好一会儿，坎贝儿夫人才说道：“爱洛，你可以按照书柜里的那本《林湖绘画》，每天练习画一张。” 爱洛有点不相信地睁大眼睛，看着坎贝尔夫人，张了半天嘴，也没说出话来。 任何时代，学习绘画都不是一般家庭能够轻易负担的。要不是她真的有天份，且努力，想必捡纸练习的事情早就沸沸扬扬了。肯定是被照顾了，还记得她来做书房女仆才半天，消息都传回兰敦去了的事吗？这个家里可没什么秘密。 坎贝尔夫人再怎么有钱，也不会随便让一个女仆使用价值不菲的绘画工具吧？大方的贵族夫人们，都是宁可给女仆们多做几套衣服，带出门还能出风头呢。 激动的直点头，爱洛可太高兴了。这下子，已经悄悄看了好几遍的绘画教材，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拿出来临摹了。 估计自己偷偷摸摸看那本书的事儿没能瞒过坎贝尔夫人。要不然，一柜子的画册，她怎么一下子就精准地提到了书名？ 24 重拾画笔 额，想到这个，爱洛有点儿心虚。 两世加起来，距离以前学习油画实在是太久了。虽然学了好些年，但现在只能记住主要的流派理论和各自的基础技法，更高端一些的技巧已经记不太清了。 而这本印着“当代女子绘画最高水平代表作”的绘画指南，真的是各方面都非常适合现在的爱洛。所以，她不由自主经常去翻看，估计早就被坎贝尔夫人发现了吧。 解锁新技能书的爱洛心情愉悦，跟在夫人身后，帮她把这幅画装进画框，为本月底银月温泉举办的小型绘画作品鉴赏会做准备。 就这样，爱洛神奇的在坎贝尔公爵夫人位于拜阿斯城的别墅里开始了自己女仆+美术生+绘画助理的半工半读生活。 每天，清洁整理书房，收纳阅读报纸，为心血来潮的坎贝尔夫人打下手。除此之外，她还能抽出一到两个小时练习绘画。 根据《林湖绘画》这本书，从线条开始，构图，空间，色彩，布局，爱洛系统复习了一遍油画的基本功。 因为有过学习多种绘画类别的经历，面对这本与后世油画有显著区别的绘画指南，爱洛调动自己博采众家之长的隐藏技能，不长时间之后就找到了手感。 不放过任何空闲的爱洛，最近忙于练习，连与米拉大婶的八卦时间都少了很多。当然，绘画水平的提高也是肉眼可见的明显。 从一开始似乎不知所措的下笔，到临摹时连运笔都忘记的状态，十来天功夫，已经完全找回自信，偶尔还迸发出灵感构图。爱洛真心觉得，她本人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儿绘画天份的。 来之不易的机会，让爱洛的注意力更加集中，理解力也更上一层楼。不到两个月，她就把这本绘画指南从头到尾复刻了一遍。 有一天练习的时候，被坎贝尔夫人注意到，发现书房女仆的绘画练习成果显著，进步飞速，特许她去花园写生。临摹画作只能证明她有基础，想让画作有灵魂，还是要通过观察世间万物来捕捉精神，描绘形态。 得到允许的这天，吃完午饭，爱洛没像往日那样留在厨房帮忙或者聊天，而是戴上遮阳帽，兴冲冲去花园寻找写生的目标。 先前，爱洛来过后花园，都是干活的时候经过，根本没机会悠闲的观赏，或者长时间待在里面。因此，当她满心期待走进这座有些萧索的花园时，看到依然倔强开放的鲜花和尚未凋零的绿树，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发光。 “拜阿斯城的气候真是好啊，难怪有钱人喜欢来这里过冬，明明已经快十二月了，花园里依旧姹紫嫣红。”美美吸进一口略凉且充满草木香的空气，爱洛心里赞道。 这会儿，她正站在小楼背面靠左，面对花园的位置。 她的右手边，是一层中空的消暑凉台。内侧顶部有彩绘的云朵画，石柱刻着花纹，地面是彩色瓷砖铺成的几何图，四面透风。夏季是个散步后喝茶的好地方，现在这里堆放着收纳整齐的户外凉椅。 上面，是二楼客厅正对花园的阳台。天气晴好的时候，坎贝尔夫人曾经站在阳台上画过花园里的红枫树。 因为爱洛打下手时从那个位置见过后院全景，不用找方向，直接顺着左侧的石子路往里走。 整个花园的设计是非常典型的欧式园林风格。高一点的花树对称排列，低一些的花丛间或种植。玫瑰，郁金香，百合，风信子等等，修剪出参差不同的造型。挨着外墙边种了一圈乔木，有的树叶凋落，有的依然苍翠，四季交错，花开花落。 左侧郁金香，右侧玫瑰，中部是一个十几种花组成的圆形花坛。从左到右，爱洛缓步绕行，满眼的色彩，扑鼻的花香，暖暖的日光照在身上，温乎乎的冒汗了。 花了一个多小时，爱洛走走停停，勉强逛了一大半，虽然大部分花草都不认识，但是，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下一步的写生练习有了计划，就从郁金香开始吧。 郁金香正处于绽放的季节，坎贝尔家的园丁按照颜色深浅变化种植，远远看去，在视觉上有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嗯，明天开始，两天一幅，从单株单色，到多株多色，最后再画一副单品全貌。 定好目标，爱洛热气腾腾回了一楼餐厅，一口气喝了两杯茶，把正在缝补围裙的米拉吓了一跳，问她：“你慢点儿喝，怎么这么渴？” “嗯，我去花园里逛了好大一圈儿。米拉大婶，我们需要鲜花吗？以后我去花园，用不用顺手带几束回来？”爱洛想到书房和客厅的花瓶里每天都会更换的鲜花，问道。 “鲜花是园丁天亮前准备好，由清洁女仆负责摆放的，你不用管。不过要是方便，可以折一些插在一楼，约根纳管家不会说什么的。”米拉随口说道。 “好的。” 爱洛听明白了，鲜花从种到摆，有专人负责，无需她多事。想要提高生活品质，自便。那就好，谁不想在不增加负担的情况下，过得更舒服呢？ 这样的话，自己去写生时，还能给大家带小小的福利回来。 去花园是坎贝尔夫人对她的额外照顾，仆人们可不是谁都能随便去闲逛的。不管未来怎么样，和同事们打好关系总没错儿。 时间很快来到月底，拜阿斯城上流社会女性画作交流鉴赏会，明天就要在银月温泉举行了。 今年兰敦的气温比往年同期低了好几度，来拜阿斯城过冬的人格外多，加上地中海区域不太平，很多国外的贵族和富豪纷纷避居于此，给这座温泉城市带来了别样的喧嚣和繁华。 以往从未开过画展的女性沙龙推陈出新，举办了这场名义上为多国女士交流提供舞台，实际上是各国贵族女性展示才艺，以证明其国力和文明程度的活动。 吃过晚餐，爱洛跟着坎贝尔夫人待在书房，最后一次检查明天下午要带去银月温泉的画作。 此次活动，坎贝尔夫人一共有三幅作品要展出，除了最近完成的《绿色睡莲》，还有先前的两幅画。 最令她满意的当然是新作品。不仅催着约根纳重新定制最好的橡木画框，亲眼盯着爱洛用干毛巾清理两遍，还自己动手装帧，不让请来的装裱师帮忙。而其余两幅参展作品就直接从墙上摘下来，一点儿都不重视。 明天，除了约根纳和丽安之外，爱洛也会一起去银月温泉，她要在展出时守着画作。 这是爱洛第一次跟随坎贝尔夫人外出，心里难免打鼓，赶紧向丽安请教女仆外出时的注意事项。 这下子算是挠到了丽安的痒痒肉，带着自得，但很详细地对爱洛交代了一大堆要点。 可关于鉴赏会本身，丽安就提不出什么建议了。她迟疑道：“从来没听说拜阿斯城开过什么画作鉴赏会。在兰敦倒是有画展，跟着去看就行。只是夫人从来没有画作参加过，不知道这次的活动和那些画展是否一样。” 爱洛听出来了，丽安确实是不懂画展的事儿，更何况鉴赏会这种新事物，没敢乱出主意。 爱洛回忆自己曾经看过的画展，这一次，估计坎贝尔夫人属于参观者和参展者合二为一的角色。不叫画展叫鉴赏会，没准儿会加上论坛的内容，也许还有大师现场报告或者点评环节？嗯，也不是不可能，那她可就涨见识了。 不管了，只要听坎贝尔夫人的安排，干自己的活儿，有不懂的去问约根纳管家就行。鉴赏会肯定不用一个小女仆操心，她是一个木偶人。 波动的内心平复下来，不再为明天的事情焦躁烦恼，即将参与重大活动的兴奋逐渐散去，翻腾了半晚上，爱洛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爱洛像往日一样安排清洁整理的活儿。早餐后，如常去给米拉帮忙的时候却被拒绝，让她忙自己的事儿去。 爱洛只好早早去二楼收拾今天的报纸，丽安正从三楼下来，提醒她去换衣服，等会儿要好好梳头。 本以为午后才出发，饭前换衣服肯定来得及，没想到要提前这么长时间准备。这会儿才上午八点多，盘发的凯拉已经到了。 爱洛回到房间，换上今天外出要穿的裙子，那套嫣红色的冬装。略浅的上衣配微深的宽边褶裙，色彩温和，长度正好，让她有一种中产家庭小淑女的气质。 在餐厅等了没一会儿，丽安换好裙子下来，手里托着一个木盘，里面放着好几把梳子和一团发带。夫人的贴身女仆一身暗蓝细棉蕾丝飞边冬裙，爱洛确定自己没看到过。 丽安见爱洛如她所料，穿了那套嫣红色的冬裙，衬出唇红齿白的小模样，笑嘻嘻说道：“还是小孩子穿这个颜色好看，幸亏我带了别的衣服。” 爱洛笑了笑没说话，米拉撇撇嘴，说道：“爱洛这两个月长了有半英寸呢，可是半大的孩子了。” 丽安把木盘放在餐桌上，问道：“你想编什么样发式呢？” 25 鉴赏会1 爱洛仔细看了丽安的辫子，从左侧额顶编到右侧固定，再披散到脑后用多色发带绑成一股，很有吉普赛人的风情。 丽安的手艺，确实如她所言很不错，可爱洛惊讶归惊讶，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发型搞得很复杂，想了想说道：“丽安姐姐，你帮我编一个从头顶开始的盘尾辫吧。” 爱洛深金色的头发经过两个多月的养护，现在摸起来已经丝滑许多。从头顶开始，丽安将她半长的头发用梳子顺好，两手交错压紧向下，很快编到尾部，最后用深红色发带扎了一个小蝴蝶结。 将带手柄的靶镜递给爱洛，丽安说道：“看看怎么样。”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爱洛接过水银镜，举起来一照，嗯？看着镜子里那个圆嘟嘟苹果脸的小姑娘，有点儿头晕，这人谁啊？ 她现在已经长成这个样子了吗？ 不再是那个蜡黄干瘪的豆芽菜了。盯着长长翘翘的睫毛眨了眨眼睛，嘿嘿，是真的，透蓝色的眼珠里没有了彷徨，额前的短发俏皮的顺着空气飞了起来。 爱洛从裙子口袋里拿出两只树叶型的丝面发卡，这是裁缝海蕾给女仆们的小礼物。 分开有点儿挡眼睛的刘海儿，用发卡固定住，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小巧挺立的鼻梁，爱洛的脸一下子立体起来。 “这样更利索些，我还要搬东西干活呢。”爱洛小声说道。 “挺好看的。”米拉笑着夸她。 “是啊，爱洛真好看。”一旁的清洁女仆们评价起来。 “额，”没注意到这么多人围观自己梳头，爱洛有点儿不好意思，顺手收捡梳子发带，把镜子放回托盘，招呼她们道，“今天这么早就下来了？” “约根纳管家说可以下午再打扫，这会儿夫人在起居室忙着呢。”尖脸清洁女仆妮可接过话头。 “今天开饭早，你们三个来厨房。”米拉喊清洁女仆们去帮忙，爱洛留在餐厅看丽安收拾东西。 整理好梳头用具，丽安对爱洛说道：“我们俩一会儿先吃饭，然后去楼上等夫人，午餐后喝完茶就要出发。这会儿发型差不多了，我该上去给夫人换衣服了。” “好的，谢谢丽安姐姐，辫子梳得真好。” 听到来自爱洛的赞扬，丽安翘起了嘴角，点点头，托着盘子回楼上了。 尽管照应第一次出门的爱洛是约根纳管家的吩咐，可得到了真诚的感谢，丽安的心情非常好。 今天开饭果然早，不到11点，仆人们的午餐就结束了。 爱洛回房间打理个人形象，穿上外出的小羊皮靴，把那件新款带帽披风取出来拿在手里。 这几天一直阴天，外边也起风了。晚上如果回来的晚，披风肯定比外套更御寒。这件今年最流行的女仆披风，头一回要派上用场。 上了二楼，见坎贝尔儿夫人正在用餐，爱洛把披风放到门厅的柜子上，站在门口候着。 饭后喝完茶，夫人又回三楼卧室整理妆容，再穿着薄款皮毛大衣下来时，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约根纳让早就在一楼等着的几名男仆上来搬画。听说这些男仆是临时从坎贝尔家在本地运营的商行借来的，家中的贵妇淑女可干不了搬东西的重活儿。 爱洛盯着男仆们把用厚纸板包了两层的三幅油画小心翼翼抬下楼，放在马车的座位上，用绳子固定好，上手去试了一下，稳稳当当不乱晃，才放心。 两排三人对座的黑漆钢架马车比较宽大，嵌花玻璃门车厢，里面最多可以坐六个人。所以，三幅画放在一侧的座位上，还能挤出一个人的位置去照应画作，这个活儿就是爱洛的。 爱洛检查完绳子的牢固程度后，赶紧先一步上了马车。出门时随意套的披风，没戴帽子，冷不丁走到户外的院子里，有些凉飕飕的。 她坐在靠门的位置，背对着车夫，右手会搭在画作上扶着，以避免马车行进时磕碰了。 一直站在二楼廊檐下关注搬运进度的坎贝尔夫人，见一切就绪，才下楼上车，约根纳和丽安一前一后跟上，坐在夫人的两侧。 关好车厢门，约根纳敲了敲扶手，车夫扬鞭，两匹棕色高头大马缓缓起步，出门右拐，驶上了鸢尾花街的宽石板路。 天气冷，路上没什么行人，马车的速度逐渐加快，车内没人说话。爱洛偏着头，好奇的看向窗外，她到坎贝尔家快三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出大门呢。 这个时节的鸢尾花街，和来时秋天的景色已经大不一样了。绽放的花朵少了很多，但寒风中依然摇曳着黄色丁香花和粉色蔷薇，一眼望去星星点点，给冬日增添了几分亮色。 路边的树木落叶纷纷，满地的金黄铺了厚厚一层，车轮压在上面发出咔咔脆响，阵风吹过，卷起半碎的树叶向远处翻滚。 爱洛看了一会儿，发现今天走的这条路，和她前两次来时经过的路正好是两个方向。 现在，马车正往城市的更北边驶去。 银月温泉，因坐落在城北银树山脚下，月夜下泉水更显清亮而得名。 由于拜阿斯的阳光四季浓烈，照在发白的树身上银光闪闪，这座漫山遍野长满笔直桦树的小山，才被人们称为银树山。 温泉本是围着地下硫磺矿脉涌出的热泉所建，多年前被来自尼斯的商人购入后修成银月温泉别墅区，几经转手扩建，形成了今天的规模。内部设施齐全，外观富丽堂皇，主要用于接待来拜阿斯城过冬的贵族和富豪。 一路颠簸疾驰，用了大约一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银月温泉的占地面积非常广，从看见一大片建筑的轮廓开始，马车又行驶了十多分钟，路过大片草坪，绕着开敞庭院中心的大理石喷泉走了半圈，最后才停在了精美石雕构筑的奢华大厅正门。 身穿制服的高大侍应弯腰拉开车门，管家，夫人，女仆依次下车，等爱洛最后一个下来，约根纳才指挥侍应取画，准备抬进大厅。 看着画作被安全搬下来后，坎贝尔夫人转身抬脚，准备进门。恰在此时，从里面走出一位贵妇人，身边跟着一个长裙侍女。 梳着高盘发，带着钻石花冠的贵妇人身穿大红色玫瑰花朵拖地裙，撑起的裙摆摇摇晃晃，黑色的裙边若隐若现。 见到坎贝尔夫人，贵妇人立马大笑，伸手就要拥抱，嘴里高声道：“哦，卡罗琳，我盼着看你的新作很久了，可你就是不爱在家里开宴会。” 坎贝尔夫人伸出手，跟贵妇人亲亲热热贴了贴脸，笑道：“得了吧，丽迪雅，我还不知道你。每天参加宴会都忙不过来，还有心思惦记我的画，谁会相信？” “今年来拜阿斯城的人也太多了，我真是一天没闲，自家的宴会都没办几场呢。” 丽迪雅·罗素，坎贝尔夫人的同学兼闺蜜，嘴里一边抱怨，一边领着一行人向今天开鉴赏会的茉莉园走去。 “我提议说安排在梅花园，那里要大些，离大门口还近，大家都方便。但萨德森·琼斯，你知道的，我跟她一直不怎么对付，非说茉莉园现在花开得少正好衬着画。我也懒得跟她说道，园子里花多花少，画不都放在屋子里么？一个连颜色变化都搞不清的蠢蛋，总想证明自己的审美。”丽迪雅·罗素毒舌评价另一位公爵夫人。 “嗯，她是喜欢提建议，反正也不会干别的。”坎贝尔夫人跟朋友在一起很放松，讲话随随便便。 “可不是么。”罗素夫人和坎贝尔夫人一路聊着，路过了好几处长廊。 途经几栋大别墅，看样子都已经有客人了，人来人往的，她们俩还和碰到的几位夫人小姐们打了招呼，约好一会儿在茉莉园的别墅见。 走走停停好一阵子，才看到一栋占地面积不算很大的建筑，估摸着5000平方英尺（500-600平方米）的样子。石墙蓝瓦白窗，地中海希腊风，没有太多复杂的花样雕琢，让人觉得简洁干净不粗陋。 就爱洛的眼光来看，这个地方选的挺不错。建筑线条明快，内部空间宽敞，半弧型花格顶的平色玻璃窗采光很好，有现代艺术馆的格调，是比较适合用来开画展的。 进门是一间灰色大理石地面的长方形门厅，两侧站满了接待宾客的侍女和侍应。众人没有停留，直接穿过门厅，来到了大客厅。 大客厅层高约有30英尺，站在门口抬头望去，能直接看到内部屋顶绘制的大幅风景画。平时这里是跳舞或是聚会的地方，现在已经分区，用4英尺高的单边白木桌围着，一多半的位置已经摆上了大小不一的绘画作品。 这是用台面有固定位的桌子当展台，画框背后支着木杆，一幅幅画作就这样立了起来。看起来，这是分配给不同的作者一人一个桌子围起来的小空间。 这样挺好，已经初步具有后世画展分区的概念，只是没发展到按照风格或者主题来展出的程度罢了。但以目前参展者的身份而言，没必要。 能带作品来参加品鉴会的，都是类似坎贝尔夫人这样的上流社会女性，绝对的当代高知，有才华有实力。 最重要的，就是要有独立的展位，才能彰显存在以示地位，绝对不会有人愿意跟别人一起“凑”在一起做某个主题的一部分。 爱洛盲猜，这或许是品鉴会安排成这种形式的原因之一吧。 一直走到大厅靠近正面楼梯台阶的位置，罗素夫人停下脚步，指着右侧第二个小空间对坎贝尔夫人说道：“就是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