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高升笔记》 第1章 面团 凡事预则立。 叶三省坐在床上,再次把今天要见的人做了最后排列,推演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准备的说辞应对,然后起身,从衣架上拉过t恤套上。 这是他的习惯。 这种习惯从他进入大学时就是。 或者说,是从他小学被王道士收养,在这个“古怪”道士引导熏陶,潜移默化,最后养成这种具有某种强迫症的习惯,用易老色的话说,是“优柔寡断,浪费时间”,而王大路刚钦佩地形容为“多谋善断”。 易老色和王大路都是叶三省的室友。易老色真名易涛,自诩为泡妞高手,大学四年,千挫百折,一个正经的女友都没有过;王大路叫王洪,是体育生,身体壮实,思想简单,家里有矿,为人大路。 叶三省也有绰号,叫“面团”,形容他性格温和,做事保守。 倘若姓名主要是父母对孩子的期许,那么绰号则是别人对你的评价,而且这种评价很多时候一语中的,入木三分。 但是“面团”,显然只是叶三省性格和做事的一部分,或者说,是别人被他表现出来的部分迷惑了。从大学开始,叶三省隐藏了性格中某些尖锐的部分,按照王道士的指引,开始他的人生,成为“面团”。 这不具有恶意,而是一种自我保护,或者说,是用来掩饰某种强烈进取思想的行为方式。 他对着挂在进门墙壁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再看看挺直的裤线,锃亮的皮鞋,满意地点点头,迈步出门。 上午接到江城组织部的电话,马上加了那个李干事的qq,被拉进群报到,然后无法控制自己打开江城人事局的网站,对着自己名字发了会呆,然后,在床上躺了一会,平复一下心情,开始确定接下来要做的事。 收拾行李。 但他的东西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衣物不多,笔记本电脑早送给了一个新生老乡,十分钟足以打个小包完事。 然后,考虑要见的人,或者说,是告别。 他在这所学校,这座城市生活了整整四年,虽然已经学会隐藏和控制自己的情感,但是有几个人,在离别之前,他觉得应该跟他们进行某种告别。 这所学校叫西川轻化工大学,二本,正在申请一本。这座城市叫贡城,以产盐著称,因为其中一口盐井为朝廷的贡井而得名,跟轻化工大学在全国高校的重要性一样,排名中下,四线城市。 他看过某位作家说过一句话,常常,一座城市可以简化为一个人,对他来说,这所学校,这座城市,这四年的大学时光,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可以简化为他现在准备告别的几个人。 所以他特别准备了一下,从衣着到各个方面,希望给他们留下一个深刻,美好的印象。 他约了今晚离开的车,是一个朋友,正好要去江城。 从此一别,如隔山岳。 走过空空的走廊,大部分宿舍的门都关着,想来那些同学都已离校,奔赴各自的城市和工作,奔赴属于他们的人生。 下到一楼,走到宿舍门口,午后的太阳在一米外布下整齐的光阵。 天真热。 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是啊,暴风雨就要来了。 叶三省有些后悔应该带把伞,虽然这会被学弟们耻笑,吸了口气,正在硬着头冲出去,一人叫他:“叶团,怎么,又有什么军国大事?” 贾茂晋。 叶三省不用看都知道。 他那浑厚,低沉的嗓音和深情,优美的歌声,具有强烈的辨识度,在学校里几乎无人不知。 不仅歌唱得好,还是学霸,一表人才,很多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同时,也是叶三省的“领导”。 人文学院学生会,贾茂晋是主席,叶三省是**。学校学生会,贾茂晋还是主席,叶三省是社团部部长。 外人眼中,他们和睦相处,配合默契,但是他们彼此知道,心中充满对对方的轻蔑:一个是仗着家里权势的纨绔,一个依靠厚脸皮获得不正当的荣誉和利益。 所以从大一院学生会**开始,直接当选学生会**的贾茂晋就不断为难仅仅是学生会干事的叶三省,后来一起进了校学生会,这种为难更加变本加厉,甚至有时因为愤怒而变得不加掩饰,全靠着叶三省的“好脾气”和伪装,才能够把两人的“和谐”关系维持到现在。 叶三省面团的绰号,只在最初班上同学中流行过,二年级后,叶三省在同学中的威望,就不逊于高高在上的贾主席,除了少数几个好朋友,就不再有人这样称呼了。 此时此刻,再加上这种语气,毫无疑问是一种故意的羞辱。 但是叶三省此时的心情,完全不想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挑衅。 ——贾主席不在他准备告别的名单上。 他在大学一年级就确定了他跟贾主席的关系:忍让,妥协。如果可能,合作和利用。 有些人……此诚不可与争锋。 他很早就明白,这世上充满不平等,每个人都必须面对和接受。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是敬而远之,实在不行,只能微笑配合。 这是他在这所学校,这座城市的最后半天,他不想招惹更多的人和事。 “贾主席。” 叶三省回过头,微笑着温和地招呼。 看见这张熟悉的脸,熟悉的笑,四年来一千多天面对的不变表情,贾茂晋本来准备充分的心情突然大坏,充满愤怒。 这是令他厌恶却又无可奈何的一种表情,——叶三省笑的时候露出雪白的牙齿,象某种兽类。温情而残酷。 但他偏偏拿他没有办法。 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人是他最大的敌人,哪怕他在他面前一直温顺地服从,低眉微笑,可是他知道,叶三省心中,满满是他的轻蔑和讥嘲。 所以他不断地为难他,利用手中的职权给他设置难题,剥夺本来应该属于他的荣誉和利益,有些是据为已有,有时是送给毫不相关的人。 两年多来把学校社团工作做得有声有色,在市,省和全国都拿过不少奖项的社团部长,没有在学校评过一次优秀,没有得过一次奖励,反而经常被批评,被苛责,被检查。 ——幸好叶三省从一开始就明智而坚决地绝不经手任何一笔社团经费的使用。 有时候,夜深躺在床上,贾茂晋也常常用叶三省的名字来“三省”自己,他对叶三省是不是太过分了? 最后,他终于确定,这是嫉妒。 他妒嫉叶三省。 从大一几次交往下来,他就发现,每一次院里的活动,叶三省比他考虑得更周到细致,拿出的方案比他丰富精彩,每当需要同学参与,只要叶三省出面说服,没有不高兴地配合,任何学生会的事,只要叶三省接手,没有不办得妥妥当当,大家满意的。 而且叶三省从来不争功,不像绝大多数同学喜欢吹嘘,总是默默地做事,风头出面都让给他。这相当诡异。 贾茂晋寒假回家问过在省·委工作的舅舅,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舅舅略一思忖,说所谋甚大而已。 所谋甚大? 贾茂晋不太明白,一个二本大学里,有啥可谋的?他通过辅导员查过叶三省的家世背景,一个来自小县城,父母早逝的普通农家子弟,想飞上天? 但是毫无疑问,叶三省比他能干,会做事,如果不是院里知道他的背景,院里学生会主席肯定不会是他而会是叶三省,学校学生会同样如此。 这让贾茂晋感到深深的羞辱。 如果说人世间还有一种感情要比爱情来得更为持久、热烈、深远,那便是仇恨。但是比爱情和仇恨更让人感受深刻的,却是嫉妒。 谁也想不到风光堂皇的贾茂晋会这样深刻地嫉恨一个“普通”的同学,谁也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学生会主席会几年不断地打击一个他的下属。 嫉妒让他发狂,甚至失去理智,有时克制不住叠出昏招。 幸好,叶三省默默地承受了一切,绝不声张,更谈不上反击,有时还主动替失措的贾主席遮掩。 这一切,似乎跟叶三省那个绰号“面团”名符其实,任由贾主席揉捏,毫无锋芒。 但是,这丝毫减少不了贾茂晋心中的厌恶和嫉恨。 现在,毕业了,贾茂晋一直想找一个机会最后再刺激一下叶三省。 狠狠刺激一下。 他还真不相信叶三省就是面团。他希望看到叶三省的锋芒和反击,看看舅舅所说“所谋甚大”到底谋什么。 刚才在宿舍听见叶三省的脚步,他突然间有种感觉,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这也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获得答案的机会。 所以他立刻冲出宿舍,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 现在,是时候了。 他微微一笑,说:“世间所有的遭遇,都是猝不及防?不是,是有备而来。或者说,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叶三省静静地站住,静静地看着贾茂晋,静静地听,静静地微笑。 贾茂晋摇了摇头,走近一步,叹了口气说:“你真是个面团吗?我最讨厌你这种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的……烂泥样子。说你是烂泥你不会生气吧?” “贾主席您说。” 叶三省依然温和微笑。 “你也许不是烂泥,可能是烂屎。”贾茂晋也露出微笑,跟叶三省的表情一样,温和地说:“有一个关于出身的比喻是说,在粮仓的老鼠能够吃粮,在厕所的老鼠就只能够吃屎。我出身干部家庭,根红苗正,大概就是在粮仓,叶部长你父亲是山区的农民,应该就是厕所里钻出来的老鼠,对吧?” 这是他准备了好久的杀手锏,用叶三省死去的父亲来刺激他。 这也是他最大的优势,最现实,最直接的差距。 就是依靠这一点,他能够在学校里永远压叶三省一头,他和叶三省都明白这一点,他甚至可以肯定,叶三省心里一定充满憋屈和痛苦,所以现在,他**地挑明它,希望加深这种痛苦。 但是他再次失望了。 叶三省表情依旧,点头说:“我知道。贾主席您是thechoosenone,我这四年多亏您的照顾,希望以后能够继续得到您的照顾。” 他的语气谦卑,表情真诚。换了别人,肯定会相信,但是贾茂晋不会被欺骗。 “我知道你考了公务员,好像也过了,换个好一点的环境继续当老鼠。我呢,会直接进入政府部门,无论是选调生也好,招聘再解决编制也好,都不是问题。将来,会得到特殊的关照,提升会很快,甚至可以在很大的范围内选择我感兴趣的职位。这没有办法,谁叫我命好呢。一命二运三风水,要不要咱们订个十年之约,或者五年也行,到时再看看我能否照顾到你。” 贾茂晋冷笑。 除了杀手锏,他还为他准备了终极武器。 也许在这所学校,他可以算是最解叶三省的人。 叶三省演过话剧,研究航模,参加生命科学协会,打工挣钱,大学四年做过许许多多的事,但贾茂晋还是觉察到了这个跳来跳去的同学对于权力,或者说是通过各种活动调度其他同学和老师的特别爱好。 他们对于权力共同的渴望,也是贾茂晋妒嫉他的重要原因。 现在,他就要在这一点上打击他。 叶三省脸上的微笑消失,他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的心里突然间充满了愤怒,无比渴望把拳头立刻砸在面前那张自鸣得意的脸上。 贾茂晋击中了他。 不仅如此,还有种被人看穿的惶恐。 他一直努力掩藏,也一直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可是现在,还是,还是被人揭破。 或者,你的敌人永远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王道士早就说过。 可是,他不明白,这位总是一脸矜持的贾主席,为什么总是盯着他不放,总是跟他过不去? 为什么他的怨念就是如此之深? 他感觉得到贾茂晋妒嫉他,但他一直摆正了自己的位子,总是任劳任怨地配合各种工作,总把功劳巧妙地推到贾主席身上,从没有抢过他的风头,为什么他就不放过他? 他这是非要逼他翻脸吗? 多一个朋友不好吗? 一瞬间叶三省脑中转了无数的念头,可也仅在一瞬间,微笑再次回到他的脸上。 “恭喜贾主席。” 他淡淡地说。 就在这一瞬间,他想明白了。 他如果揍他一顿,他的档案上很可能出现一次处分,他很可能永远要面对这样的污点,这对于他将来选择的人生,可能会是一次致命的错误,甚至,直接断送他这选择的人生。 完全没有必要用一次冲动去承受那样巨大的风险。 贾茂晋脸色冷了下来。 他刚才几乎成功了。他捕捉到了叶三省的表情变化,虽然很短暂,但他本来就一直盯着叶三省的脸。 但是最后,叶三省再次控制了自己。 这尤其令他愤怒。叶三省越是成熟,理性,就越是彰显自己的幼稚,无策。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叶三省裤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我接个电话。” 叶三省歉意地对他点点头,摸出电话按了接听键:“古教授,我知道。方便,你说,好,我现在就来,十分钟就到。” 转过头再看着贾茂晋,脸上的歉意加深:“贾主席,古教授叫我马上去他那里一趟。改个时间我请您烧烤。” 也不等贾茂晋回答,转身冲进阳光之中,几下就走过院子,消失在大门外。 贾茂晋怔了怔。 他没想到他处心积虑的交锋就这样莫名其妙结束。 不仅有一拳打空的感觉,仿佛还有些失足摔跤的无奈。 他以为叶三省会反击他,尤其是大家都马上离校,将来很可能再也不见。如果叶三省以前是因为某种顾虑而隐忍,现在他不再是他的“领导”,学校的一切都告一段落,叶三省完全可以毫无顾忌地放肆一下。 可是,叶三省还是那副永远不变的温顺微笑。 面团。 贾茂晋有些怀疑自己的直觉和判断了,难道他真的是这样的人? 还有,古教授找他做什么? 人文学院只有一个古教授,就是那个被大家认为有些古怪,孤僻,专注研究所谓“钱学”的古老头,他和叶三省能有什么事? 贾茂晋有些发楞。 第2章最后一课 叶三省匆匆赶到第四实验大楼,进了电梯一看手机,用了九分钟,松了口气。 古教授人如其名,古板,古怪,复古。 他穿长衫,留长发,冬天围着长围巾,配上黑框眼镜和长胡须,地地道道的民国范。 他给他们上古代汉语课,每节课都是提前五分钟到教室,准时下课,从不拖堂,也不提前。 他上课时从来不看教案,一站上讲台,就是从容不迫地娓娓道来,引经据典,从不错漏,而且板书工整,一丝不苟。 除了课程内容,他几乎不参与任何社会热点讨论,不像有的老师,好像时事评论员或者政治家,每次上课前几分钟都要讲述剖析刚刚发生的社会事件,显示自己心怀天下,见识不凡。 当然,他也几乎不跟同学们在课外联系,没课的时候,就窝在他的办公室看书写作,跟那些上行政班的同事一样,呆到六点离开。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几乎是所有同学对古教授的评价,叶三省也是如此。 所以现在突然接到古教授的电话,要跟他见个面,心里非常震惊和奇怪,不过正好摆脱贾茂晋的纠缠。 出了电梯,快步走到古教授的办公室前,计算时间刚好十分钟。 人文学院在学校不算第一流的大院,办公场所稍微有些紧张,一般都是三四位老师共用一个房间,但是古教授的办公室是单独一个人的。 几年前他主持了一个关于钱钟书研究的课题,获得国家艺术基金支持,提升了人文学院在学校的地位,他自己也因此额外待遇。 办公室门上就挂着一块“钱钟书研究所”的隶书铜牌,应该是古教授自己写的字。 叶三省敲了门,里面传来古教授一惯波澜不惊的声音:请进。 叶三省推门进去,古教授坐在座位上面对电脑上打字,微微点点头,说:你稍坐一下,我把这点弄完。 叶三省说好,走到沙发坐下,又起身到饮水机用纸杯倒了一杯水重新坐回。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大家眼中古板冷漠的教授不会在乎他这么做。 沙发的位置很好,空调能够直接吹到。当然,如果长时间呆在这里工作,那也承受不住,古教授布置办公室的时候,应该也考虑到了这点。 叶三省慢慢定下心来,打量这间古教授专用的办公室。 大约有二十多个平米,整洁如同古教授一惯的衣着,除了办公桌,沙发,就是整齐摆放在两边墙壁的木制书柜,里面摆放着各种书籍,以古旧为主。 古教授的办公桌后墙壁上,挂着一副对联: 千家山郭静朝晖 万里风云开伟观 却是行书。看样子还是古教授自己写的。 叶三省扫视完毕,看不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想摸手机,觉得不太礼貌,显得沉不住气,便息了这个念头,索性地坐在那里回想刚才在宿舍门口跟贾茂晋碰见的情景,想了一会,哑然失笑。 古教授没有让他多等。 不到五分钟,古教授就起身端了茶杯过来,在旁边沙发打横坐下,说:“说话不是打仗,需要迎头痛击,所以我让你先坐一下,等你身体不热了,心也安静下来,我们才好说话。” 叶三省怔了怔,没想到古教授的开场白这样奇怪,接不上话,只好憨憨一笑。 “你是这一届学生中我最看好的,没有之一。”古教授没有理会眼前这位学生心里在想什么,自顾自地按照自己思路说下去:“所以我特意把你叫过来,想在你离开学校,踏入社会之时,给你一些建议。” “谢谢古教授。”叶三省赶紧答谢,身子坐直了一些。 “这是老师应该做的。比起授业解惑,传道更重要。当然,所谓道,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解读。我呢,更侧重于社会经验,历史经验。”古教授紧紧地盯着叶三省,突兀地问:“你将来想做官吧?” 叶三省吓了一跳。 怔了一下,决定老实回答:“上午刚刚接到正式录取的通知。” 古教授点点头:“应该是。张总那个公司,让你直接过去当主管,还有山长药业,华西证券待遇都不错,你都拒绝了,听说你考公务员,一直在看书,所以我想在你离校时,给你说说,一些……作为老师的建议吧。” 叶三省再次有被看穿的尴尬。 古教授说的张总,是贡城滨江地产开发公司的董事长,叶三省实习的时候到那里做销售,三个月卖了十七套房,获得过一次月销售冠军,张总宴请销售精英吃饭的时候,专门给叶三省许过诺,毕业了去他那里,直接做主管带团队,不知道古教授怎么知道。 还有,山长药业和华西证券都是叶三省做过兼职的企业,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们在学校招聘的时候,肯定提到了叶三省,古教授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也知道? 更重要的是,古教授怎么知道他的理想是从政? 虽然现在说从政还很遥远,但叶三省真的这样计划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深藏不露,谁知道不仅贾茂晋看出来,连莫名其妙的古教授都知道。 “谢谢古老师。” 他只有结结巴巴地感谢。 “你们都觉得古老师很怪吧?对,就是怪,言行举止不与寻常,这是古老师给自己做的人设,贴的标签。在大学里,可以这样,而且这样容易给人一种恃才傲物,清高自许的认知,不知不觉中就先把古老师当成了一个人物,当成一个学识深厚,博学多才的人物,这正是古老师想要的结果。好比那些艺术家喜欢光头,留辫子,奇装异服一样。当然,古老师的确博学多才,当得起这个标签。”古教授笑笑,话音突然一转:“可是,当官不是这样。你以后进入政府,第一条原则就是:当官莫为怪。” 叶三省有些呆住。他完全跟不上眼前这个刷新了他认知老师的思维。 “比如你今天的衣着。我知道你大学期间勤工俭学,挣了不少的钱,比一般的工薪阶层多得多,但是你接下来要进入政府机关工作,不能像你以前在企业做销售那样,天天西装领带皮鞋,周五郑王,成熟自信,而应该回复到你一个学生的本份,该青涩就青涩,该拘谨就拘谨,该装不懂就装不懂,该闹笑话就闹笑话,还有,该显穷的时候就显穷。衣寇楚楚的人,不是骗子,就是**和伪君子。虽然这是一种偏见,但一旦这种偏见存在于你的某位同事,领导心中,你就可能成为受害者。你远超同龄人的经历和成熟是你将来成长的强大助力,就算你要让同事们觉得你是一个可以造就之材,能力出众,也得有一个过程,让他们了解熟悉你从初生牛犊到油滑老手的过程。不能一出场就技惊四座,这跟主席说的‘下车伊始大放厥词’一个道理。这也是怪。” 叶三省更加懵。 “所以,最少你一开始的时候,需要和光同尘,入乡随俗,而不是独行特立,卓尔不凡。” “然后,第二条,是善于跟同事打成一片,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这是从第一条下来的。有人说过,政治其实很简单,就是把自己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但是怎么到达这个目标?还有,是不是一味的团结,团结得越多越好?这里面还是有个度……” 接下来十分钟,古教授整好以暇,从容不迫地给他讲述了十分钟为官之道,像他以前上课一样条理分明,举例详实,最后,古教授笃定地结束说:“今天有些突然,你也没有心理准备,这么多条新知识你可能无法立刻消化接收,不用担心,我做了一个文档,等会我会发到你的qq邮箱,你下去慢慢分解掌握。” 他们有年级群,虽然古教授没有跟他加qq好友,但能够查得到他的qq号。 叶三省在古教授讲解的过程中已经回过神来,认真听了大半,大半都理解,至于运用,那要看以后。心悦诚服地说:“谢谢老师。我一定好好咀嚼体会,不辜负老师的苦心。” “没啥苦心,举手之劳,小技而已。”古教授长长地说了一番话,现在轻松愉悦,心满意足地吐口气,不屑地说。 一个疑惑在叶三省脑海闪过,嗫嚅着正想开口,古教授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你是不是想问,古老师这么了解……人情世故,世事洞察,为什么在学校没有混过一官半职?你行你上啊!呵呵,志不在此耳。” 他指了指办公桌后面那一排书架,“最上面两排,都是我的书,算是我的成就吧。做官太累了,而且光是明白该如何做还不够,很多时候还得委屈自己去那么做。我不是做官的料,不能变心从俗,不能随波逐流,同流合污,所以我早就想清楚了,我不做官,我做学问。我是小乘,只想自己著作等身,只渡自己,三省你可以为大乘,你可以做官,通过做官做大事,帮助更多的人。” “谢谢老师的看重”叶三省强笑道。 “不是看重,是你自己有能力,也有理想。你不用怀疑自己,你肯定能够在这条路走得很远,但是,当你获得权力之后呢,你会怎么做?”古教授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这是我今天想跟你说的第二个问题。” 叶三省略一思忖,半真半假地故作茫然答道:“为国为民吧。侠之大者。” “倘若真有这样的决心,那当然好,也不用老师来殷殷提领。”古教授不置可否,“没有真正尝试过权力的滋味,你不会懂得权力的腐蚀能力有多强,就像超市的自选商品一样,仿佛那里一切东西都摆出一副任你拿的样子,没有任何阻挡你,可是你要明白,你最终要付出代价的,而且往往是超出你想象的代价。” 叶三省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有权不用,过期做废。身怀利器,凶心自起。权力有即时性,非常容易过期,似乎时刻都在提醒官员们马上兑现。权力又具有暴力、强制性,能够随时碾压那些普通人,容易唆使官员放肆使用,伤害别人,满足自己的欲望。这好像一个人如果富了,他不夸耀一下,这富的意义就丧失了一半。所以将来成为官员,拥有权力,更要克已复礼,戒骄戒躁,谦虚谨慎,心怀敬畏。” 叶三省的表情严肃凝重起来。 “你可能会觉得老师交浅言深,冒昧唐突,但是呢,不说这些话,老师憋得难受。”古教授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三年多前,还算新生的时候,你施展手腕,挤进院学生会,你以为董老师不知道?我劝他保持沉默。这种行为固然可能是投机,是野心,也可以看成积极,上进,我们不想赞扬,也不应该反对,拔苗偃长,也不扼杀,甚至,我那时候就知道肯定扼杀不了。我观察过你,看出你那双平静眼睛背后隐藏着的野望,象什么呢?像谁?有一点像电影演员章子怡。我就觉得你可能是这一届学生中最有发展的同学。” “后来你挣了钱,能够匿名赞助胡丽同学,她能够考上师大的研究生,应该要算你一份功劳。也多少让我为当初的决定放了心。” “还有一个原因。”古教授自失地一笑:“身怀屠龙术,无处施展,技痒难受,遇上你这么一个学生,多少想试一下。所以四年我一直**你,有些时候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悄悄帮助你一下,所以现在也找你来说这么一番话。” 叶三省恍然。原来他在学校做事一直这么顺利,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刚才古教授说到这一届学生时,他想用贾茂晋来谦虚一下,现在又想把刚才贾茂晋的事说说,向古教授讨教,迟疑一下,却终于没有开口。 “最后一条:规则不是僵化教条,而是随机应变。道之一道,玄之又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古教授身体放松地往沙发上一靠,结束了叶三省大学生涯的最后一课。 第3章爱我的人 从实验大楼出来,叶三省不顾热浪熏人,直接开始小跑。 贾茂晋和古教授都不是他今天下午计划要见的人,这么一耽误,得赶快赴约。 虽然,他在去实验大楼的时候,就给她发了短信说明情况,虽然,即使迟到,她也不会像一般的女孩那样计较约会的时间的。 她叫陆多多,他的同班同学,一个喜欢他的女同学。 大一下学期开始,他就发现陆多多经常出现在他身边,总有理由,后来她进了学生会成为干事,有了更多一起做事的机会。 轻而易举,他就觉察到了陆多多的好感,不是那种撒娇斗气过分要求等女孩常见的方式,而是通过过于关心生活,努力配合工作的行为,虽然陆多多掩饰得很好,没有任何一个同学能够看出异常,但彼此之间能够感应得到。 一度叶三省有些困惑。 他认真问过自己,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暂时不会考虑恋爱和婚姻,至少在事业走上正轨之前,不能因此影响他的人生计划。 更重要的,他不喜欢她。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她不漂亮。 他承认自己不够超凡脱俗,也是一个普通的男生,喜欢那些靓丽,带有光芒的女孩,陆多多太普通了,而且性格沉静,是一个很好的工作搭档,但不是一个令人心动的情侣。 第一次,他没像处理其它事情总能找到一个干脆妥帖的办法,他犹豫起来,一直拖到现在,毕业。 他了解她,如果他一旦对她说明,肯定会伤她的心,很可能,除了必须一起上课,她会避开在校园跟他碰面。 她是那种看似温和,内心坚强的女生,在这一点上,她和他完全相同。 所以至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如何跟她告别。 但肯定是要告别的。无论如何,她和他同学四年,又一起在学生会做了那么多工作,算是他在学校接触最多的几个同学之一,不辞而别他做不出来,也不是他的风格。 他到达有间咖啡馆的时候,看了下手机,超过约定的时间已经半个小时了。 陆多多毫不意外地坐在那个靠窗的座位。 并不是什么他们固定的座位,只是他们在那里谈过几次工作,基本都有其他同学在场,但叶三省推门进去,一眼望向那里,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就是这样,小心地珍藏着他们一起的点点滴滴,并且把它当成一种信仰。 他走过去,坐下,笑着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陆多多笑着抬头看着他,摇摇头,拍拍面前摊开的一本英语小说,说:“没关系。反正我拿着书。你也不用这么急,这么热的天,可以慢慢过来。” 陆多多是学霸,可以保研就在学院继续学习,但她选择考了省城一所大学跨专业的研究生,——这可能是她目前唯一让叶三省佩服的地方,他在校外兼职的时间太多,没有办法专心学习。 “你还有的是书读,反正你喜欢。我就不读了,可能从此以后,我都不会再这样读书了,我要工作了,要进入社会,要成为上班族了。” 服务生过来,叶三省叫了可乐加冰,感受着咖啡馆的冷气,心气慢慢稳定下来。 然后,他发现今天陆多多穿了一件浅黄的短袖,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应该是新衣,跟她白晳的皮肤挺配。 “其实你也可以成为学霸。你比我们都聪明,只是你心思不在读书上。”陆多多认真地看着他,认真地说。 叶三省在心里苦笑。 他就怕她这样。他不想她**他,了解他,甚至讨厌她关心他。 “我要走了。约了今晚的车。很高兴在大学认识了你,我们在一起学习,共事这四年我很高兴,谢谢你以前对我工作的支持,非常感谢。”因为古教授影响了他,所以他过来的路上临时决定换一种直接的方式表示。“做为实实在在的感谢,我向你承诺,你以后遇上什么困难了,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随时打我的电话。甚至,需要我的时候,我会立刻赶到你的身边帮忙,哪怕我在婚礼上,都会。” 他微笑着看着她,半真半假地说。 陆多多怔住。 她不会被他这种看似玩笑的表情欺骗,她太了解他了。 而且,她还知道他今天应该接到了通知,那么,他是要按照他那古怪的理想,大步前进了? 或者说,他和她,今天后,有可能不再相见? 或者,这就是他约她见面的原因? 她迟疑半晌,看着他慢慢地说: “你应该给你的承诺加上三次,这样你就是情圣杨过,我就是灭绝师太了。” 她的声音很小,却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决。 这一次,轮到叶三省怔住了。 他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没有说她是郭襄,而是说她要做灭绝师太。 叶三省的心一下乱了。他可不想承受如此之重的情感。做过的预案,似乎一个也不恰当用在这时。 “你去过师大吧?”他无可奈何地转换话题。 “当然去过。我就是师大附小毕业的。” “我小学是在镇上,初中才到县城。” “我听你说过。” “我们那儿的县城中学,跟你们附小相比,也差十万八千里。那是省城啊。” “你也说过。” “我们县城中学,八个学生一个宿舍,我也跟你说过吧。” “说过。我们一般是三个四个同学。” …… 他们之间刚才绷紧的情绪慢慢放松,身子靠近了些。 叶三省闻到了隐隐约约的清香,有一种令人舒适的微苦,令他想到暴雨后初晴阳光中的青草地,是她的体香吗? 她总是这样善解人意,温婉可人。 哪怕是心情不好,她也会克制自己,不让他们之间尴尬,营造和谐。 真是好女孩啊。 台湾漫画家朱德庸说过,女人如果不**,就要感性;如果没有感性,就要理性;如果没有理性,就要有自知之明;如果连这个都没有了,她只有不幸。她的确是不**,也不走感性的路线,但是她理性和自知,这样的女孩,不就是王道士所说的贤妻良伴吗? 可是,一个男人往前走,他总会遇到很多可爱的女孩啊,他是不是不应该很早很早就在一棵树拴住呢? 易老色曾经振振有辞地宣称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理论:男人不应该要一个太平常或者是太漂亮的女人。如果相貌太平常,就不可能让自己的丈夫得到乐趣,如果她太漂亮了,又可能让别人的丈夫得到乐趣。 可是,这理论未必正确吧?这世上大多数自信的男人,都会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匹配的漂亮女性,而不是因为安全而留下遗憾吧? 叶三省脑海中像是有两个人拿着刀在互砍,每一刀都让他难受。 可是他对面的陆多多,心里更加凄苦。 进入大学开始,她就开始憧憬,将来会有一位什么样的男生走在她的身边,陪着她走在书香弥漫的校园,走过绚丽多彩的青春?她曾经在网上看过见网友投票,一生中最想嫁的四个极品男人分别是庄子,范蠡,项羽和周瑜。 她认真地分析过:庄子太消极,她不太喜欢,至少年轻时她不会喜欢;项羽太英雄,属于那种只可远观却不敢走近的大人物,不是她能够驾驭;周瑜气量小,一心只在建功立业,忽略其它;只有范蠡,出能助济天下,退则不负情深,胸怀宽广,睿智风流。 而且,范蠡是商人。 她从小的环境,接触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官员,感觉他们很大部分人都是在演戏,唯唯诺诺,平庸得毫无锋芒,自然而然地,她看不起这类人,也不喜欢。而现在,马云王健林是全民偶像,王思聪是国民老公,她觉得她将来喜欢的人,也应该是一个叱咤商场的风云人物,是一个商人。 然后,她遇到了叶三省。 第一感毫不起眼:普通身高,普通长相,说话带一点小城口音,普通话尤其可笑,比所谓的川普还要川普,衣着寒碜。 可是不久,第一学期还没有结束,叶三省就有了很大的变化,小城口音消失,普通话水平提高很快,衣着整洁,常常西装革履地来上课,她仔细观察过,都不是廉价的品牌。 这不算什么。 她听说他在外面勤工俭学,这样的同学学校有很多,学校在校内也组织了多种多样的学习与实践项目帮助家里贫穷的同学,但是第二学期文学社组织一次踏青采风活动,叶三省赞助了一千五百元。 然后她发现在她参加的所有社团里,都有叶三省的身影,而且时有赞助,然后她发现,叶三省虽然相貌普通,但是言谈举止沉稳得体,做事周到细致,配上挺直壮实的身体,专注有神的眼神,另有一种奇特的魅力。 然后,她发现有不少的女同学都对他有好感,甚至包括其它学院的学姐。 然后,她加入了学生会,成为他领导下的一位普通干事。 然后,她更多地发现他的优点,感觉他的吸引。 然后,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本来很普通的男同学。 然后,她发现了他更多深藏的秘密。 女演员凯瑟琳·赫本说过,平庸的女人要比漂亮女人更了解男人。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们跟男人接触较少、不受重视的缘故,很多时候很多场合,她们只能默默地退在旁边观察。陆多多有部分原因如此,还有部分是因为她比别人走得更近,观察也比别人用心。 她发现他从大一开始,就不再以勤工俭学为主,很多机会都让给其他同学,更多的时候,他在外面经商。 无论是利用同学跟外面信息不对称的倒买倒卖,还是投资合伙经营烧烤店,网吧,体育用品店和贡城社区论坛,他都做得得心应手,风生水起。 这本是应该让她非常高兴的事,但是不久,她就发现,他志不在此。 他经商,只是一种尝试,一种体验,一种真正的社会实践。 她发现他偷偷地看《政府太累》《行政成本与有限责任》《潜规则》这些完全跟学院课程无关,跟商业关系不大,也跟他年龄完全不匹配,倒是跟她父亲的研究接近的书,他还关心时事,看新闻联播,化名在微博上参与各种热点的讨论。 她醒悟过来,他的理想是: 从政。 有好一阵,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点。 若有所失?释然?莫名期待?随其自然? 至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她喜欢的男同学的志向。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喜欢并不因为发现了他的秘密而减少。 她依然喜欢这个人。 她想和他在一起。虽然,现在还不能说永远。 无数次躺在宿舍床上或者坐在教室发呆的时候,她都想象她和他漫步校园或者静静地坐在图书馆,可是,她的性格她的家庭她的成长阻挡了她迈出那关键的一步。 ——或者,即使她不那么保守那么胆怯那么骄傲,他也可能不会接受她。 她就那么痴痴地等着他走近她,痴痴地陪着他做那些她本来觉得有些无聊的工作。 后来,她终于明白,他可能永远不会向她表白,如她所愿,可是,她也无法主动,甚至,还要努力地掩饰自己情感。 就这样,一直到现在。 然后上午,接到他的电话。 然后,她就明白了一切。甚至不用刚才那些废话和非废话。 ——她其实早就可以离校了,她其实一直是在默默在陪伴着他,等着最后结果。 她忍着内心的酸楚,漫漫地陪着他尬聊,然后,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有好一会,叶三省抬起头,决定结束这次约会。 拖泥带水不是他的风格。 他虽然做事细致,可是一旦确定计划,就会毫不犹豫去执行。甚至,有时候考虑未必周详,他也会决定去做。王道士总是说,大多数时候,做对做错,都比不做好。 “好吧,那我先走。我还有一些朋友要告辞。”叶三省笑笑:“反正我给你承诺了,随时等着你召唤。” 他站起身。 “等等。”陆多多伸长身子叫住他。 “我父亲……他是组·织·部·长,你将来,需要……我的时候,也可以召唤我。” 她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这一句话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和力气才说出来。 叶三省的身子一僵,然后立刻就恢复了神态,微笑着说:“好的。” 他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他尽量放缓脚步,走得稳定一些,可是他感觉得到双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虚。 他走出咖啡馆的时候,脑海中一直在想:一个组·织·部·长的女儿,值不值得他放弃某些坚守的原则?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她没有说她父亲是哪儿的组·织·部·长,慌乱之中,她也忘记了说。 甚至,他还忘记了像他以前一惯的那样,买单。 陆多多看着他的背影,那个挺得笔直的背影,心中充满无助和凄凉。 可是她再也没有勇气叫住他。 刚才,说出她的父亲,已经让她倍觉屈辱,可是他居然还是那样微笑着镇定离去,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无比的卑微,觉得自己这一生,都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没有勇气坦然面对他了。 她发了很久的呆,至到服务生端着叶三省叫的可乐加冰过来。 他进来到离去,没有超过十分钟。 第4章我爱的人 十五分钟后,叶三省到了新美茶坊。 无论他如何自我欺骗,他都无法否认,刚刚匆匆结束跟陆多多的见面,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急着赴下一个约会。 陆多多会包容他的迟到,但下一个约会的女孩,未必。 这个女孩也是学生会的干事,不过是以前文体部的部长,叫罗安琪。 她是体育系的师姐,去年毕业,现在在贡城一中当体育教师。 如果说叶三省,贾茂晋他们毕业后就会离开学校,离开这座城市,罗安琪很有可能在这座城市一直生活下去,不出大的变故的话。 毕竟现在就业压力很大,一个有编制的工作对于他们这样的二本学校相当难得,尤其还专业对口。 罗安琪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大二就是校学生会文体部部长,一直做到毕业,叶三省跟她一起在校学生会共事了两年,可是叶三省没有进校学生会的时候,就知道了师姐的大名,记住了罗安琪的艳丽。 罗安琪是短跑运动员,双腿修长有力,腰肢纤细,胸*部丰*满,芙蓉团脸配上一头金发,在校运会的田径赛场上,她像一道闪电,能够击中所有男生。 罗安琪还有文艺天赋,会跳舞,会吉它弹唱,学校各种晚会,她都是主持人,一大半的男生都把她视为梦中情*人,给她取绰号叫罗梦露。 她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经常锻炼的缘故,日晒过多,皮肤黝黑,但在某些人眼里,这却是别样的魅力。 叶三省在迎新晚会上就被迷住了,视她为心中的女神,后来一起在学生会做事,接触越多,了解越深,越是喜欢。 她的性格开朗,大方活泼,喜欢跟人开玩笑,笑起来如花绽放,没有人不会被感染。很多次,他们在学生会讨论工作的时候,叶三省都会偷偷地瞥她,心神荡漾,很多次,他都会躺在床上,回忆她的笑靥,飞扬的金黄头发。 有时候他想,她跟他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人,她大大咧咧,他谨慎细致,她开朗大度,他内敛小心,她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每个人都是好人,都给她带来快乐,他认为每件事都需要认真对待,不思进先思退,首先要考虑它可能引发的负面影响。有时候,他又觉得,他和她,似乎正好互补,象太极阴阳一样。 但是像陆多多隐藏她对叶三省的喜欢一样,叶三省也努力遮掩他对她的好感,甚至关心。除了必须配合的工作,他几乎不主动跟她说话,她经常邀请她身边的人一起去烧烤、酒吧、冰场、公园、ktv这些,他也从不参与。 至到现在,离校最后时刻,他才决定约她喝茶。 不是表白,只是想说说话。借口是想托她询问一下他的一位同学,今年西川师大毕业,刚刚在一中试讲,不知道最后能否被一中聘用。 这不是一个好的借口。他的那位同学在高中时跟他关系并不好,仅仅因为叶三省正好在贡城读书,同学才问他在这边有没有关系可以疏通一下,照顾一下,而且罗安琪也不过才到一中一年,应该起不了多少作用。 他走进茶楼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她。 大腿几乎祼*露的热裤,紧身的小背心,勾勒出罗安琪完美的身材,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几位玩牌的男生桌边观战。 叶三省走过去,她转头看见,笑了起来,不是示意而是伸手拉他: “我们坐边上去。” 叶三省有些尴尬,但是罗安琪的动作自然,他也只好强自镇定,装作无事。 两人走到边上卡座坐下,罗安琪笑道:“我男朋友和他医院的同事。我说下午约了人喝茶,他们正好约了斗地主。” 叶三省心里针刺似地一痛。 虽然,他知道,一个女孩子往前走,迟早会落入一个男人的怀抱,或者说,罗安琪这样靓丽的女孩,就象一块良田,谁抢先在上面播种,谁就是它的主人。罗安琪大学时就追求者众,工作后,恋爱更加理直气壮,有男朋友很正常,没有才不正常。 “麻烦师姐了。的确我那个同学比较焦急,他想一中如果不要他,他好考虑其它地方。”叶三省强自控制自己情绪,说。 罗安琪笑着看着他,没有接话。 叶三省心里有些发慌,幸好服务生过来,叶三省问了茶楼没有可乐,只好叫了一杯荞麦茶。 罗安琪还是在笑。 她那娇艳的笑容看在叶三省眼里,不知怎的有种诡异的感觉。 然后,她突兀地问道:“师弟,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叶三省立刻楞住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不能回答说是,也没有勇气否认。 他呆在那里,又惊又羞,脸也红了。 罗安琪依然带着她那种波澜不惊的笑容,放低了声音说:“学生会里就你一个人不跟我一起玩。这太刻意了。只能说明你心里有鬼。” 她脸上露出得意:“男生喜欢我很正常啊,不喜欢我才不正常。你应该是正常的男生吧?可是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玩呢?你怕我干嘛呢?甚至,你也可以向我表示啊,我也不一定不会接受啊。” 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失败,尤其是看着罗安琪那样没心没肺的云淡风轻,她怎么可以这样! 他吸了口气,同样压低声音有力地说:“是的,我喜欢你。” 他不想被师姐的气势压住,不想被动,至少,不要让她轻视自己。 罗安琪终于收敛笑容,把手伸过来压在叶三省的手上,轻轻地说:“我知道他们叫你面团,但你不应该因为事事想要周到而患得患失,你以后遇到喜欢的女生,一定要勇敢表白,而且要快。” 叶三省点头:“我会的。谢谢师姐。” 转头瞥一眼打牌的一桌,说:“你男友。” “没事,他看见,我就说一个学弟失恋了,我安慰一下。”罗安琪笑了,又恢复了那种满不在乎的笑容。 “我不是面团。”叶三省迟疑一下,决定捍卫一下自己。 “我知道,你不真是那样。”罗安琪沉吟一下,说:“你是一个男子汉,内心坚强,表面的柔软只是你认为妥善的一种处世方式,无论你以后是经商还是……你应该会从政吧,你这次考过了吗?哦,应该是得到通知了,所以你才会约我,那么,今天是告别吗?” 她睁大了眼睛,好看地瞪着叶三省,脸上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和紧张。 叶三省再次呆住。 他完全没有想到,罗安琪居然猜到了这么多,尤其是,她居然也知道了他一直努力隐藏的理想。 ——今天的每个人,贾茂晋,古教授,陆多多,现在的罗安琪,居然都知道他想从政。 他再次觉得深深的挫败和尴尬。 同时,他也觉得自己看人,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精准。 他一直以为罗安琪只有让他惊心动魄的美,可是今天她的聪明同样让他惊心动魄。 她是大大咧咧,但不是笨,也不是迟钝。 他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他在学校,在这座城市最喜欢的女孩,觉得她在发光,美得不可方物。 他点点头:“是的,我想在告别我的大学生涯时也给你做一个告别,其实你也是我大学生涯的一部分。我接到通知了,马上去报到,接下来会沿着我的人生规划前进。” 他停顿了一下,表情更加认真,声音带上了感情:“谢谢师姐,让我的大学生活充满惊喜,更加美好。再见。” 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来了,他说了,他走。 这一次,他的脚步特别稳。 罗安琪看着他笔直的背影,眼睛里慢慢弥漫柔情。 她早就看出了这个年轻师弟自以为隐藏很好的爱慕,但她毫不在意,这个学校喜欢她的男生实在太多了,甚至她走在任何一条街道,都能够吸引大多数人的注视,叶三省在这些人中并不特别出色。 她早就习惯了众星拱月般的追捧,像他这样不主动表白的人男子几乎不可能得到她的青睐,从初中开始,甚至从知道自己漂亮开始,她就没有主动接近过任何一个男生,何况,她并不喜欢叶三省这样不够爽直的男生。 叶三省虽然能力很强,是学生会公认的顶梁柱,所有的干事和部长都私下说,换了谁来当学生会主席都无所谓,但是没有叶三省做社团部部长,学生会工作起码要瘫痪一半。 但是,也仅此而已。 她的追求者中,有的是比叶三省有钱,有势,看起来更加能干优秀的男生。 她的感动仅仅持续了十几秒,等着服务生端着叶三省叫的荞麦茶过来时,她让她端回去,记在账单上。她走回男友身边看牌,一会,就把刚才的插曲和那个年轻的师弟,忘得干干净净。 第5章情人 叶三省走出茶坊,下了台阶,一辆空的出租车正好驶来,他伸手招住。 上了车,没有想好去的地方,随便给司机说往老街去。 他心情郁闷得不行,想找个地方排遣一下或者好好反省。 出租车在隧道前等待红灯时,他突然想到一个名字,本来不在他的告别名单上,可是此时此刻,似乎可以再见一下,说说话。 他掏出电话拔了过去。 通了,接听。 他直接说今晚就要离开,问她现在方便碰个面吗。 王道士是他所在那个小县城最早用移动电话的那批人,教导过叶三省跟人通电话,领导朋友有不同的方式和语气,但有一点要尽量避免,不说废话,比如不要问对方在干啥,现在空不空等。何况他和她关系特殊,再加上现在这种特殊的心情。 她说她正在贡东大酒店喝茶,准备一会去做脸部保养,他现在可以直接去贡东大酒店找她。 没有任何意外,她每天下午的安排基本都是这样:喝茶,保养,麻将或者健身。 她叫关小凤,一家文化公司的董事长,是贡城少有的早早实现了财务自由的人之一,还是一个女人。 一个离了婚的女人。 她的文化公司业务广泛,拥有一家书店,一个连锁品牌的女装店和快餐店,同时经营彩灯业务、装修业务、广告业务等等,还投资过一些影视项目,她基本不参与公司的具体经营,除了战略决策和一些关系协调,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在于维护她的身体。 叶三省最初在她的快餐店打过工,然后介绍给同学,然后通过高中同学牵线,做成了一桩彩灯业务,分了近三万元的利润,由此熟悉。 后来她想承接学校新校区的装修业务,一时没有渠道,不知怎么想到了叶三省,召去咨询。叶三省按照他一惯做事原则,尽心尽力,不仅知无不言,还通过校学生会的名义联系了校**,再通过校**引荐,跟学校分管后勤和资产管理公司的副校长搭上线。 有一次跟学校方面吃饭,负责装修的业务经理有事,关小凤临时叫了他作陪,喝醉了,叶三省送她回家,两人越界,然后,就一直保持着经常相聚的奇怪关系。 这是叶三省心中一个隐秘的结。第一次可以说关小凤喝多了,他也有醉意,没有控制住自己,可是后来关小凤一约他,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乖乖地前去陪她吃饭,咖啡,电影,然后一晌贪欢。 有时他觉得羞愧,觉得辜负了自己的理想和原则,有种偷*情的堕落和负罪,甚至因此再不跟她有商业上的往来;有时又觉得无可厚非,做为一个成熟的男性,他需要性,你情我愿,为什么不可以好好享受呢? 至到后来他在电视上看见某位明星的采访,说到“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他才在心里稍微释然,觉得自己至少还是可以负责的,如果关小凤非要他承担什么的话。 当然,他也知道,关小凤才不会要他承担什么,也不在乎。关小凤想要的,他现在可给不了。他们彼此年龄、社会地位、经济实力等各方面差距巨大,他在她心中,多半只是现在时兴的一个说法“小鲜肉”,贪图一时刺激而已。 这又消除了他的负罪感。 然后他慢慢地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幽会了。到了临近毕业这段时间,有时相聚,一想到不久就要天各一方,他竟然有些恋恋不舍。 但是今天接到通知后,他考虑了很久,决定不告而别。 就把她当成一次偶然,人生的一段插曲,生命中一个过客罢。 可是现在,因为心情特殊,鬼使神差的主动联系了她。 他坐电梯到了四楼,一进门,就看见关小凤坐在大厅正中的方桌旁跟两位同样服饰艳丽的中年女人喝茶。 他走过去,关小凤站起身,对两位女伴点点头,说:“我说点事。” 领着叶三省到旁边的卡座坐下,招呼服务生把她的茶杯端过来,给叶三省点了可乐加冰。 然后看着有些懵懂走神的年轻人,不禁微微一笑,问: “今天怎么想起给我电话了?” 叶三省一怔,回过神来,看着表情意味深长的女人,反应过来,心中大羞,苦笑着摇了摇头,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好久离校?”关小凤换了话题问。 她知道他应该就是这些天会离开这所城市,也曾经想过约他,最后的晚餐也好,最后的疯狂也好,毕竟他也算是她生命中的男人之一,可是因为这一阵经常有些突如其来的琐事,也因为她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她某种微妙的心理。 她也有尊严。 每一次,都是她主动约他,似乎就象是她离不开他,她在馋他的身子,或者说是她在欺负他,强迫他一样。 她也不是随便的人,离婚后这十来年,她身边也不乏各种心思的追求者,包括有八块腹肌的健身房教练,她有时好几个月都没有性*事,也能够克制自己,也就那么过去了。 但是叶三省有令她心动的地方。 比如他的聪明能干。比如他的性格,那种基本不与人争论,总是温和着沟通,然后坚决地做事。还有,他自以为隐藏很深的对权力的渴望。 她早就看出这个年轻人对于金钱只有表面的追求,所以他跟人交易时爽直大气,并不贪婪,但是当他跟她那些官员朋友一起喝茶吃饭时,就全神贯注,集中起全部精神去听,去看,去想,他在心里学习他们的言行举止,分析他们说话,揣测他们心理,看起来是很正常的尊敬,但是她能够感受到年轻人的真实心声,洞悉他的意图,就像解了一道数学题一般清楚得出正确答案。 这也正是让她喜欢他,放心他,高看他的原因。 一个这样与众不同的男人,绝大部分同龄人还在为工作,为爱情担忧害怕,他却早早在心里坚定了目标和方向,无论它是野心还是理想,都值得佩服。 还有,他肯定不像她身边大多数男人那样对她心怀叵测。 她叫他他就到,肯定不完全是因为性*爱,像她这样的年龄和经历,对异性差不多了如指掌,激情已经全部被理智替换了,她觉得他对她的态度,有些像那个女明星说的“礼貌性上床”,他对她,完全不像其他男人那样,要么图她的钱,要么图她的人。 所以她跟他在一起这两年,几乎没有再跟其他男人暧*昧,虽然他们之间肯定没有结果,但她觉得应该好好珍惜人生的这一次相遇。 甚至,她在心里做了决定,会在适当的时候帮他一把,虽然现在还早。 “今晚。” “那么,你现在是来告别吗?”关小凤失笑道。 她没有想到随口一问,答案居然是这样。可是转念想到,无论如何,他还是想到当面告别,心里不禁一暖。 “必须啊,凤姐,我难道是那种……忘恩负义薄幸之人?” 在关小凤面前,叶三省总算自如一点,虽然不至于放肆,但肯定不会拘谨。 或者,这正是这个慵懒而性*感的中年女人本来的生活态度和追求,让她身边每一个人都能够感受得到而且受到影响。 “我们之间用不着谈恩义,因为恩义意味着责任和义务。你可以来,你也可以不来,都不用承担什么压力。同样的,我也不会因为你特意来告别,就要为你准备一个饯行的宴席,或者送你一个特别的礼物。”关小凤用稍微认真一点的表情说。 “门清。所以你是贡城有名的凤姐。”叶三省赞扬说。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王菲那首《不留》中一句歌词“我把心给了你,身体给了他”,眼前这个商界女强人是把身体给了他,却把心给了自己。她现在的心,已经不会再给别人了,或者,她已无心。 “三省,这么说吧,我不是跟你撇清,也不是怕你粘上我,一直我都是这样对你的。”关小凤迟疑一下,解释说:“像姐现在这样,你能图我什么?钱吧,你真要,我也可以帮你,但你现在不缺钱;人吗?姐现在是有几分姿色,但你能粘多久?要不了几年,最多十年,姐的皮肤就会松驰,身体就会干瘪,你就会失去兴趣,碰都不想碰。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理想远大,将来希望干大事,那个怎么说的呢?征途星辰大海,所以姐不会耽误你,拖你的腿,你的世界才刚刚打开,无比的广大。” 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苦笑道:“凤姐,看我们说到哪去了。我来跟姐告别,我们应该互相祝福,展望未来不是吗?” 关小凤也笑了,挺了挺*胸,装饰用的丝巾往两边微微滑开,露出长长的事业线,说:“祝福可以,但未来,姐也不太期望,现在这样子就很好了。当然三省你有很多种可能,每一种可能性,都应该充满阳光。” 叶三省毫不掩饰地看着那一抹雪*白,心情荡漾。 关小凤属于那种相貌比陆多多还要普通的女人,但有一个相当出色的身材:丰*乳,肥*臀,纤腰,长腿。 一个长相平庸的女人如果身材平庸,那就是合乎比例的,但如果她拥有性*感的身材,往往会把追随者带到情*欲的领地。 叶三省第一次在快餐店里看见关小凤来视察,就咽了好几口口水,经过这么多相聚后,他看见她,还是忍不住心动。 “又不老实了。” 关小凤捕捉到了他的变化。这也是情*人间的敏感和默契。 停了一下,她促狭地笑了:“但是今天不方便。” 叶三省心里一下非常失落,跟着又是释然,摇头苦笑。 服务生送上加冰的可乐,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倒了半杯,一口喝了大半,一股清凉从心里升起,说不出的舒爽。 这也是他今天下午跑了四个地方,喝下的第一口水。 “其实有时我想,我跟你在一起,是不是应该?” 关小凤收敛笑容,沉吟着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省。也许是因为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所以他们一开始都直接坦白。 “海师说过,红粉繁华,无论你想不想,你去不去,它都在那里等着你,只要你往前走。而你既然选择了红尘打滚,将来必须面对所有,我跟你这一段……缘,也算是你的修行吧?早些领略,早些看破。” 叶三省心里苦笑。 关小凤这些年染上了有闲阶层的通病:学佛。境界似乎还不低。 “海师还说,有些从小出家的僧人,容易犯戒,因为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世间繁华,一旦被某些东西吸引,便会迷失,而那些半路出家的僧人则因为已经看破红尘,倒能够彻底心平气和,所以……” 叶三省接口说:“是不是就像种痘?” “我……可以说是度人,是大乘,能够自圆其说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一眼。 “我知道你一直想从政,也知道你不跟那些同样报考公务员的同学一样,只是为了体制内,为了一个铁饭碗,你想做大事,但你想过没有,这一行的风险?我不是指贪污,指情*色,或者是其它的诱*惑,而是指它本身包含着的激*烈、残酷的斗争,常常是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关小凤表情再次严肃起来,轻轻慢慢地说。 叶三省沉默半晌,又喝了口可乐,苦笑道:“我来之前,院里一位教授才给我上过课。” “我倒不是想教你什么,这东西也不是靠教就能够会的,要靠自己领悟。”关小凤神情不变,“我也不是劝你,只是自己有时在想,人活在这世上到底图个啥?成功?出人头地?过得比别人好?有钱就是成功?有权?梦想?成功又是什么?怎样才算成功?甚至,你还没有想清楚这些问题,成功学已经犹如一剂毒药,让你用成功与否去判断周围的人。” “凤姐境界真的很高啊。”叶三省赞叹,“我也知道从政有很多未知因素,很多不确定性,但是,有人在我心里种下了因,我就想看它的果。我现在拿到了门票,你总得让我进去看看,是吧?” 他的表情凝肃起来:“或者,我还是太年轻了,幼稚而冲动,但是,有时候你看看那些财富榜,名人录,电视和报纸上的名字,我觉得我也许会干得比他们更棒。”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但是其中,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让人信服的力量。 关小凤心里一悸。 她有些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了。不仅是他壮实的身体,应该还有他偶尔显露的这种坚定和志气。 年轻人总是说得多做得少,想很容易行动却难,但叶三省有些相反,基本上是默默地做而不夸耀。 虽然他选择了一条她并不非常认可的道路,——她觉得凭他的聪明能干,更适合跟她一样做一个成功的商人,但现在,她改变了她的想法,决定支持他,哪怕他是一只扑向理想主义的飞蛾。 或者,英雄主义的理想蛰伏在每个男人的心里,而在和平时期,权力决荡的官场就是这样一个最好的舞台。 心如猛虎,却细嗅蔷薇。 叶三省此刻表现出来的沉稳和坚决,似乎有万人之气,似乎能够看见多年以后他的霸道和威势,令她深深地沉醉。 一个男人应该这样。 她也有点感动。 这种情绪在她目前的生活里,已经非常罕见。 而且,从政保证了这个年轻人将来的私生活会保守和安全,可以继续交往,这让她做出了一个跟最初不同的决定。 “你以后,还会再来贡城看我吗?” 她问。 “当然。” 叶三省没有任何迟疑,自然而然地回答。 他看着她,仿佛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这样问:“你不希望?” 关小凤笑笑,没有回答。她起身走向她那两个同伴,轻声跟她们说了几句话,不理会她们的惊异,拿了她的手包转身回来。 她没有坐下,瞪着他说:“今天我不想放过你。” 叶三省没有反应过来,她继续说:“我去开房,等会把房号发给你,你上来。” 叶三省一怔,张了张嘴,关小凤偏头一笑,表情诡异,转身向门口走去。 第6章兄弟们 晚上六点,叶三省从贡城大酒店出来,叫车前往村村小煎鸡。 这是他今天最后一个约会。 上午在接到江城组织部的电话时,他就马上联系了易老色和王大路。 易老色在恒大绿洲做房产销售,当初还是叶三省带他去的,凭着他的油嘴滑舌立刻站住了脚,这几个月业绩不错,看样子很有兴趣一直做下去,至少,要做到这个楼盘结束,一听叶三省被正式录取,立刻说晚上庆祝,他来安排,他去订座。 王大路不用考虑就业,但一直赖在西川不回去,现在不到百公里外的酒城,美其名曰实习,其实是陪女友。他女友被一家商业银行聘用,待遇不错,不想为了缥缈的爱情离乡背井,尤其是王大路还是富二代,提出要求让王大路也到酒城工作或者经商,王大路这两个月一直在回家和女友之间左右为难,接了叶三省的电话立刻说他下午回来,晚上喝酒。 似乎,男生之间的情感表达,再也没有比在酒桌上的你来我往更加淋漓了。 村村小煎鸡是一家装修别致的餐馆,味美价?,重要的是这样的天气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喝着冰冻过的啤酒一边欣赏衣着清凉的往来美女,绝对是人生一大美事。叶三省一走上台阶,一位主管模样的女服务生立刻走过来招呼问他叶先生。 叶三省点头,女主管把他带到里边一间用布帘隔断的雅间,远远地,就听见欢声笑语。掀帘一看,果然不是预计的三人小酌,而是坐了七八个同学。 大酒。 一看见叶三省,所有的同学都站了起来,一起鼓掌,齐声恭喜。 虽然六月份面试成绩公布,大家都知道叶三省基本上算是考上了,后来的体检和政审肯定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正式录取,还是很替他高兴。 叶三省心里一笑,一看这架式,今晚跟两个同学交心畅谈肯定不行了,但是另有一种热闹快乐,他也不反对同学越多越好,毕竟从此山海阻隔,很多人真有可能要很久才能够再见。 坐下后仔细一扫,易老色旁边坐着的是居然是低年级的一位师妹,心中又气又笑,此时此刻,这家伙还不忘假公济私,不愧是老色。 一看桌上放的啤酒,哈哈一笑道:“今天是涛哥请客,那咱们就放开喝。不喝这纯生,我们喝原浆。” 易老色表情立刻难看起来,原浆一瓶价格要抵七八瓶纯生,这一刀也斩得太狠了吧! 王大路轰然叫好:“老叶你今天难得豪爽,大家就舍命陪君子。” 立刻起身招呼服务生换啤酒。他家里有钱,脑子里从来没有便宜与昂贵的区别。 等到原浆啤酒上来,易老色已恢复了笑容:如果抵抗不了,那就闭上眼享受吧。 原浆肯定好喝得多,况且这酒劲大,小师妹肯定更容易醉,正好带她去看个午夜场。 纯洁的友情,淡淡的离愁抹去了其它的情绪,大家倒满酒,易老色首先站起身,举杯,祝老叶鹏程万里,乘风破浪,一饮而尽。 所有的同学,连带两个女同学和小师妹,都站起身一饮而尽。 然后是王大路举杯祝辞,第三杯叶三省先说感谢,再祝大家,青山不改,江湖再见。 三杯完毕,大家开始吃菜,开始各自混战。 一杯杯啤酒倒下肚,豪情开始汹涌,感情开始泛滥。 王大路“僭越”地给叶三省指点人生,说要“三老四严”,对待革命事业,要当老实人,说老实话,办老实事,对待工作,要有严格的要求,严密的组织,严肃的态度,严明的纪律。尤其是“三老”是晋商古训,他爷爷传给他父亲,他父亲从小也这样教他,他现在开诚布公地跟叶三省分享。 叶三省反驳说他还是先对女友老实吧,回家与在酒城安家,总要有一个选择,别肉眉肉眼地像个面团。 易老色说现在是商业社会,老实人没市场了,在华尔街,如果有人说你是一个好人,基本上就是说你无能无用的意思,他现在去不了华尔街,等他先从房地产赚第一桶金,完成血腥的资本原始积累,再去征服世界。 小师妹崇拜地看着易老色,说她目前,至少十年内的人生目标就是在城里买个房,把父母从乡下接来一起。 易老色酒还没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没有大手一挥将买房的责任包揽在身,而是循循善诱地指点,说他会带她,房地产行业并不复杂,只要有启动资金拿地,接下来就一切水到渠成。 王大路遗憾地说可惜唐大学不在。他们宿舍四贱客,老叶将来要当官,老易要当商人,他多半回去接手家族企业,只有老唐注定是个普通职工。 唐大学叫唐万红,也是他们的室友,大一进校就告诉他们仨,说他父亲对他的要求就是考上大学,光宗耀祖,他胜利地完成了父亲交给他的任务,心满意足,大学四年就是躺平,学习得过且过,大部分时间跟着叶三省在各个社团瞎混,也谈过一次平淡的恋爱,还没毕业,他父亲就在家乡的县城给他找了一份电信的工作,早早回家上班,连毕业答辩都是通过视频。 叶三省说人各有志,也是各自成长的环境决定的,老唐自己觉得快乐,一家人快乐,那就很好。等他们都各自安顿好了,可以组团去看唐大学。 王大路要跟叶三省连干三杯,说这四年,他在学校里最佩服的人就是老叶。因为老叶完全是靠个人奋斗,他这种煤二代拍马难追。其他人都是个毬,包括那个人文学院二十多年才出了一个校学生会主席。 易老色说,贾正经算个毛,要不是老叶给他抽起,校学生会他舞得圆?院学生会他都镇不了堂。不过老叶真是好脾气,一直让着他,老叶将来肯定是要当大官的。 叶三省尴尬地明白,他曾经多么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善于掩饰,深藏不露,其实他和贾茂晋的关系,洞若观火的人比比皆是,很多同学只是觉得与已无关,不值得说不值得关心而已。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笑了一笑,表情庄重地说,学校的事就结束在学校吧。种种前尘旧事,恩怨过节,都成烟云,春波碧草,各自珍重。借着刻意的表演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和不甘。 小师妹文艺腔地替易老色补充,说贾主席看起来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其实可能是内心空虚,而且这种人由傲慢行为而感受到的幸福程度,与他们因自卑而有的痛苦程度保持着恰当的比例。 旁边一位同学不愤易老色老牛打嫩草的主意,揭露他以前的糗事,光是秘书专业一个班就连三惨,易老色反击,说每次考试,这位同学都要花钱到处请同学协同作战,同学要跟他连干三杯,易老色面不改色地接了下来,三杯过后,同学悻悻地喷着酒气,承认易老色厉害。 小师妹转头举杯敬叶三省,鼓励说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既然选择了当官,那就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叶三省心里苦笑,这可不是什么好句。不过也只有小师妹这样脑路清奇的文艺妹子,才配得上油滑牛皮的易老色。一杯碰完,王大路哄闹也要碰三杯,还要易老色作陪。 八九个年轻人,一起开怀畅饮,兴高采烈,气势汹汹,酒过几巡,叶三省看架式肯定无法按照预定的时间出发,悄悄离座,走到门外长出一口酒气。 温度已经降了下来,湛蓝的夜空中,星光闪烁,遥远而迷人,就像他的人生一样,刚刚打开,一切都在未知中显出迷人的轮廓,充满期待。 他发了会呆,想了一下今天的人:贾茂晋,陆多多,罗安琪,关小凤,易老色,王大路,古教授…… 他们陪伴了他的大学时光,是他的快乐与忧愁,甜蜜与期待,他这一生,肯定无法忘记他们,即使以后,他会遇到更多的人和事,但这些人,已经刻在他的心中,永远无法抹去,成为他人生的一部分。 或者,明年他可能约他们故地重游,再在这里点一盘小煎鸡,开上一打的原浆,可是,今晚围桌而饮,把臂高呼的同学,能够到的又有几人?此时的豪情友谊又能剩下多少? 每个人都必须向前啊! 谁也不能呆在原地,无论前方是荆棘还是玫瑰,必须向前。 当然,无论另人怎样,无论世界如何变幻,他会一直珍藏着他们的,有朝一日,会跟他们重聚,如果他真的能够按照王道士这个怪客的指引有所成绩,他也会好好关照他们,跟他们分享自己的成功。 ——当然,贾茂晋就算了。 ——可是叶三省还是太年轻了。他不知道命运给予每个人的全部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所有的理想,都要经过残酷的现实洗礼。 年轻人思潮汹涌,无声地对着夜空笑了。 世界如此广大,人生充满期待,真好。 他举起右拳,对着天空挥舞,想喊一声,又笑忍住,掏出电话,请朋友推迟一个小时来接他。 无论多晚,他今晚都要出发。 第7章官帽山 江城如画里。 叶三省早上在卫生间洗漱,抬眼从十五楼的窗口看出去,脑中立刻浮现这一句诗。 江城在西川二十几个地市州中,gdp排名中下,没有什么支柱产业,但是城市建设还不错。 沱江穿城而过,一边是老城,一边是新城,前几年全省推行沿江经济,江城花了功夫打造两岸风景,修了一些仿古建筑,绿化也不错,下游又修了堰坝保证水位,城市这片江面,被称为江城湖,美如图画。 他昨晚后半夜到江城,住了上次过来体检住过的江城大厦,是老城中有数的高层建筑之一,临窗俯瞰,整个旧城包括江景,一览无余。 收拾东西出门,循着记忆拐了两条街道,去吃江城有名的寡*妇面。 今天他准备去官帽山逛逛,然后再去批发市场和电商中心瞧瞧。 西川有一句话叫“贡城才子江城官”,说的是贡城历史上出过不少全国著名的文人,而江城则出过两个宰相和其它朝廷重臣,江城老城西边两座山名大梁山小梁山,小梁山号称江城最高*峰,两座山合在一起,外形似一顶官帽,所以又叫官帽山,组织部通知的三天后报到,叶三省昨天就打定主意今天要去逛逛。 吃了面条,招手叫了出租车,半个小时就到了官帽山梁。 叶三省下车四顾,身前是大梁山,身后是更高的小梁山,停车场中停了一小半车,看来香火不旺也不冷清,旁边两辆私家车中出来四五个人,沿着石梯往大梁山走去,叶三省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几十级石梯爬完,便是一座道观,那几人前去上香,叶三省绕过他们,自行观后游览。 道观占地不广,有几幢建筑,不到十分钟,叶三省便走了个圈,心中略感失望,又不心甘,重新再走到边上青石栏杆处,只见山川逶迤,沱江围着江城绕了一个类似八卦的椭圆圈回到山下,临高远眺,只觉x襟一空,豪情顿生。 感受一会,叹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旅行包,转身回走。 穿过大殿时,见殿角有一道人坐在一座玉盘前闭目养神,心中暗道一声是了,忍不住走过去。 那玉盘硕*大,倘若真是玉石,价值不菲,均匀划分成六十四份,标明数字,中立一柱,柱上有一指针,看来是易经六十四卦占卜。 听得脚步声,道士睁眼看他问:“小伙子卜上一卦?” 叶三省看到玉盘旁边明明白白写着“每卦十元”,点点头,掏出一张十元的钞票递过去,伸手在指针上轻轻一拔。 指针轻快地转了好几个圈,然后慢慢停了下来,最后留在25这个数字上。 道士微微摇晃脑袋,正要说话,叶三省突然转身往殿外走去。 道士一愕,反应过来想要伸手叫他,叶三省已经快步走出大殿,沿着石梯小跑下去了。 他自然不知道叶三省自小在重龙寺中跟王道士耳濡目染,若论此中门道,只怕不比这位道长逊色。 他只是一时心情,就像那些临战前的指挥员,多少有些空虚和不自信,随手一卦,求个心安,所以连卦语也不用看。 到了山门前等了一会,有出租车载人上来,叶三省一看时间尚早,现在还不算热,直接去了批发市场。 他倒不是想继续他在贡城的“事业”,把生意搬到江城来做,——他报考公务员前就把所有的生意都转给了合作伙伴。而是看看有没有可能,让易老色到江城来开辟新的战场。 王道士就在重龙山那个破庙里,剖析历史,分解世界,断言说自古以来,人类孜孜以求,不过两道:从政,从商。 直白一点,要么求权,要么求钱。 当然,也有追求所谓艺术,追求诗和远方的,但是客观来说,这些精神层面的追求,大部分还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好比有了钱,你就能够购买到这世上绝大多数的艺术品。 而权和钱比较,显而易见,并不等价,权力远高于金钱,最小的权力也可以凌驾在巨额的金钱之上,最小的官吏也可以压倒富商巨贾,所以才会有“破家县令灭门令尹”的古训。 王道士由此上升到形而上的玄学,说几千年来我们的主流思想主流价值不是儒家,也不是法家,更不是金钱,而是**。 这也是王道士一心培养叶三省从政的原因。 当然,王道士也没有忽略金钱的力量,所以不忘对他进行这方面的补课,所以叶三省才能够大学四年一边实践一边提升,能够赚到相对富足的费用,所以叶三省也因此体会到金钱能够带来的帮助,所以他虽然决定当公务员,不再经商,还是希望以后的人生,前进的时候,得到金钱的帮助。 而这种借助人手的事,最好莫过于易老色了。 世界著名的台湾集成电路公司董事长张忠谋竭力倡导“好的道德等于好的生意(goodethicsisgoodbusiness.)”,因为彼此信任,志同道合,能够减少很多隐蔽性的成本。易老色跟他大学四年,完全符合他对他的期许,至少在现在,他刚刚走出校门,马上要到一个几乎全新的环境时,易老色是最好的伙伴,没有之一。 当然,易老色也有他的不足,比如油滑,不够踏实,而且虚荣,尤其是在女生面前。 叶三省笑笑,世这上没有完美的人,他自己也有很多弱点。 出租车在批发市场停下,叶三省进去第一感觉是太冷清了。 江城地处西川腹地,交通枢纽,往来方便,所以江城批发市场以前是西川除了省府之外第二大批发市场,辐射川南甚至云贵,叶三省想象应该人潮熙攘,可是现在,佑大的市场死气沉沉,一眼看过去,两三公里的连排门店,没有几个往来走动的客商。 叶三省怔了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又该往哪逛。 人流才是最好的向导,他的计划是哪里人多哪里热闹就凑过去瞧瞧听听,现在这个情况显然不行,面对无精打采的店家,他也不知道该询问什么。 没奈何,强打起精神走了半边街,除了一d太阳帽感觉一无所获。出了市场觉得肚饿,就在旁边又吃了碗面,回酒店休息。 第8章电商中心 下午准备去电商中心看看。 他最近搜集江城各个方面的资料,除了地理资源人文经济这些,人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部分,包括历史名人,各行各业的重要人物,尤其市县两级的主要领导,其中市*委书纪刑宇,据说是从省科技厅出来的,所以一到江城就提出“科技兴市”,叶三省在网上看过有一天《江城日报》的电子版上,头版的三个大板块的标题中,都有“科技”二字。 而电商中心,本来是一座综合场馆,刑书纪上任后改变功能做为电商中心,面向全国招揽了几十家电商企业入驻,正在成为江城的地标之一。 电商这个飞速发展的行业,叶三省也认真研究过,只不过他的身份和平台限制,了解不多,觉得自己还是个门外汉,所以抱着学习的心态前往。 他不确定这些电商企业怎么作息,索性中午舒服地睡了一觉,补足昨晚的大酒和今天上午的奔波,两点半,背上旅行包出门。 电商中心在新区,叫了出租车过河,大约二十分钟。如果依靠这点时间来计算城市面积,倒是跟贡城差不多大。 电商中心一层分了两部分,一边是政务中心,一边是展览馆,叶三省思想政务中心自己以后肯定不会少来,是不是去逛逛?转念一想那些匆匆来去的市民都是办事,自己这么无聊地进去,倘若保安问起,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转身进了展览馆,踌躇着想用什么身份去闲逛:应聘求职的大学生?乡村种植业主?同行? 一辆大巴停在展览馆门边,下来二十几人,衣着打扮有正府工作人员,也有企业家,等候在展览馆门口的几个人迎了上去,介绍握手,看样子是外地来江城交流参观的团队。 叶三省心念一动,悄悄地挨了过去,站在交流团边装作打量四周。 一位江城电商中心的工作人员过来发放通讯耳塞,毫不怀疑地给了叶三省一个。 叶三省接过戴上,不多时便听见讲解员的声音询问大家是否畅通,得到肯定后,招呼大家随着扶梯上楼。 叶三省走在队伍的中后段,身边是一位年龄跟他差不多的年轻人,他们互相笑笑,没有说话。年轻人肯定以为他是接待交流团的工作人员之一,而叶三省从讲解员欢迎交流团的称呼中,知道这个交流团来自藏区,怪不得大部分成员的皮肤都黑红?裂。 到了二楼,是一个陈列着十几块展示牌的大厅,讲解员领着大家沿着展示牌一块块讲解过去,声音动听,举止优雅,内容丰富,数字准确,显然对这样的接待工作早已轻车熟路,从容不迫。 当然,这里只是电商中心的一个概况,从国际到国内,再到江城,从历史到现在,从过程再到成绩,系统全面地介绍了电商中心,同时表示电商中心下一步要发展成为川南电商中心,辐射西南,面向全国,这是市委书纪一再强调的目标。 叶三省在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只算了解,社团部有这样的社团,学校也经常跟很多贫困县对接,电子商务是其中一项新兴工作,叶三省参与过,但是这样系统的讲述还是第一次,感觉收获很大。 讲解完毕,讲解员引导大家再次乘坐扶梯到三楼,有两家电商企业参观。 第一家是西川特产网。 特产网早就接到通知,安排了一位副总和一位女员工等候在门口,接引大家进去。 迎面是一个五百平米的办公大厅,隔成几个工作区,数十个格子间,每个格子间的员工都在认真看着电脑屏幕,不时敲打键盘,绝大部分都是年轻人。 副总简单表示了欢迎之后,由女员工引导大家沿着格子间前行并解说。 她不是专业,比不上刚才那位讲解员,比较简略,再加上不自觉用了一些专业术语,交流团大部分人都听得一知半解,他们开始发问,整个队伍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交流团隔得远的成员,开始自由行动,低下身观看格子间员工的工作,然后询问。 叶三省感觉今天冒险很值,不虚此行,继续混在一边观察倾听,片刻便明白了现在的问题所在:倘若二楼的情况介绍大家还能够听懂,现在进入实际操作,交流团的团员对于电商了解实在太少,甚至连一些基础的上网常识都不具备,特产网这位解说员包括整个公司的员工都错误地高估了这次访客对电商的了解程度,所以交流起来非常困难。 叶三省身边这位高大壮硕的女团员就艰难地向格子间那位长发女生询问如何把他们的特产放到西川特产网来售卖,她连如何上传图片和做图片说明都不清楚,长发女生用了好几分钟才勉强解释清楚,现在女团员询问什么是id,如何注册。 她皱着眉,身子趴在格子间的塑料隔板上,像一座山似地覆压在长发女生头上,两个人的表情都非常焦虑和痛苦:女团员带着任务,必须了解,回去还要写考察汇报;长发女生第一次遇上这样“网盲”,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开始。 叶三省实在忍不住,上前对女团员解释说,id就相当于你的身份证,注册相当于去公*安局办身份证,以后你就可以凭这个身份证在网上畅通无阻,同时别人也可以确认是你这个人,买了你的东西,也能够准确地付钱给你。 女团员转头看他,皱起眉想了一下,脸上表情舒展开来,说谢谢。这一次,她完全明白无误。 她跟着自我介绍她叫卓玛,是黑河县副县长。 叶三省去过两次藏区,知道藏民淳朴爽直,卓玛这名字到处可见,不知有几百几千,漂亮的姑娘都叫卓玛。说自己叫叶三省,可以叫他小叶,没敢说自己单位,也没法说。 卓玛跟着又问图片上传后是否可更换,可以传多少张,图片在网上放久了会变化吗,如果跟实物有区别怎么办这些相当浅白的问题,叶三省一一用同样浅白通俗的语言回答,每每加上明白的比喻,让卓玛打消心中疑惑,渐渐了解掌握不少网络常识,心里一松,喜笑颜开。 叶三省其实也是菜鸟,单论电商方面的知识技能,肯定比长发少女差,却刚好能做卓玛的老师,再加上他实践经验不少,尤其跟人沟通方面能力很强,卓玛的每个问题都能够得到满足的回答,甚至是完美,当叶三省建立她找几个漂亮姑娘跟他们的土特产一起拍照,证明产地不错,货真价实,卓玛哈哈大笑起来。 这次交流团带队的是黑河县长朗尼阿里,负责接待交流团的是云阳区区长蒋尔云,他们走在前面一些,听见这边声音,蒋尔云走了回来,交流团的一些团员也围了过来。 卓玛竖起拇指,指着叶三省称赞说:“小叶同志教得很好,我懂了很多。加央局长,你也来听他教好了。你问,问问题。” 围过来的团员中一位中等身材,扎着辫子的女团员点头答应,跟着就向叶三省询问旅游景点网上推广,是否可以网上售票,如何退票等等。 接下来差不多二十分钟,都属于叶三省集中释疑答问时间。 叶三省注意到了蒋尔云在人群外看着他们,他早从他们的偶尔的称呼和观察中知道这位云阳区区长,这次接待工作的领导。江城以前管辖三县两区,现在加上开南新区,管辖三县三区,中兴区是以前的老城区,市委市正府办公所在,云阳区隔江相望,而开南新区则是由以前的经济技术开发区加上中兴区一部分,云阳区一部分新成立,另外三个县分别是义双县、文化县、岳兴县。 隔着人群,他微笑着对蒋区长点头。 蒋尔云看着他们,一直脸带微笑,似乎看见了叶三省含义丰富的点头,又似乎没有看见。 等到讲解员不得不解释时间有限,招呼大家往下一家企业,交流团才意犹未尽地放过叶三省,女副县*长狠狠地拍拍他,称赞说小叶很棒。 叶三省迟疑着跟随队伍前行,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还是先去向谁解释一下。 突然间回过神来,蒋尔云已经跟他走在一起,不经意地问:“小叶你是?” 蒋区长故意放慢了脚步。 叶三省慌忙低声回答:“我叫叶三省,刚刚毕业,考了江城的公务员,后天报到。” 蒋区长点点头,没有再说,微微加快步伐,再次走上前去跟朗尼阿里并行。 叶三省看着蒋尔云矮胖的背影,心道这位蒋区长刚才肯定就看见自己不是西川特产网的员工,却不动声色,现在又只是问问,什么态度都没有,这份涵养,是不是王道士说的宰相城府? 值得学习。 又想自己刚才表现还不错吧?无论如何,都肯定是赚了,但是接下来的企业,交流团再把自己往火上架,自己未必hoid得住,趁着没人注意,装着找卫生间,悄悄往旁边消防通道拐去,通过楼梯下楼。 电商中心无法再继续“调研”,转了几下念头,看看头上的太阳,打消了去城区逛逛的念头,进了对面一家茶楼坐下喝茶,想事,等待晚上的饭局。 第9章 记者同学 晚上的饭局是大学同学高雪皎安排。 高雪皎是一位男同学,相貌清秀,皮肤白皙,性格倔强,清高自许,高中就在全国性的刊物上发表过小说,进入大学又得过两次全国文学比赛的大奖,是人文学院公认的才子,今年春节一过,就招聘进了西川都市报做实习记者,早早离开学校,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回校参加。 叶三省和他交往不多,谈不上友情。 学校也有文学社,文学社不像其它社团,h届快,每年一换,并不像其它社团有的社长可以一做三年四年。高雪皎担任过一届文学社社长,这并不是校学生会社团部部长跟他交往少的原因,主要原因是高雪皎看不起叶三省这样的“俗人”,叶三省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刻意去关心某位男同学,同时他也觉得,高雪皎这样的人,反而看不起那些刻意去结交他的同学,热脸上去,绝对是冷屁股。 决定报考江城这边的公务员后,叶三省给他在qq上发了简单的信息,高雪皎只回了一个字:好。 ——他和他,居然一直不是qq好友。 面试成绩出来,叶三省也克制自己不向这位傲岸不羁的高记者报告,至到昨天上午,他才给他再次发了消息:考取。咱们以后是战友。 这次他仔细斟酌后的措辞。 他相信以高雪皎的聪明,很容易做出判断和选择,——如果他觉得这位还算能干的大学同学不值得继续交往,他会断然、直接地冰封他,反之,会是另外的态度。 果然,中午的时候,高雪皎回了消息,说上午去采访了,才看见,问他什么时候到江城。 叶三省舒了口气,一向眼高于d的高记者能够解释,能够打这么多字,本身就说明了问题。他回答说今晚出发。 高雪皎没有问他晚上什么时间到,说晚上他要把白天采访的稿子赶出来,明天见报。然后跟着说明天晚上,他做东,约两个朋友,欢迎叶同学到江城。 口气不约置疑。 叶三省没有矫情,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好。 现在,他坐在茶楼里,喝了两口可乐加冰后,开始考虑今晚的饭局,考虑饭局的主人,他的大学同学,才子高雪皎。 在人文学院这一届毕业生中,高雪皎绝对算得上一个人物,即使放在学校这一届毕业生去看,他也不差,——好像高雪皎被评上了优秀毕业生吧? 以他的聪明,加上他的专业能力和西川都市报这个平台,如果在情商上提升一下,他应该会在事业上快速前进,成为江城一位不容忽视的人物,跟学校一样。所以绝对值得交往。 尤其是叶三省这次报考公务员,为了稳妥,他报的是z府序列,一共招收十名,他们会被安排在各个岗位,大部分都去基层,以他二本这样普通的文凭,毫无背景的家庭,肯定会被安排到边远的乡镇,成为默默无闻的螺丝钉一枚,而高雪皎,通过一篇篇采访报道,很容易就会被这座城市各个行业各个部门各级领导熟知,两人的差距会立刻彰显出来。 没来由地想起汉乐府诗中一首《古越歌谣》: “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 歌中的簦,是指古代有柄的笠,像现在的雨伞,一般是穷人使用,这首歌类似一种口头约定,意思是不管将来你我二人谁发达了、谁失意了,都不要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 据说当年的特务头子戴笠之名,就来自于此。 早知道,拼着大学时浪费再多时间,也该跟未来的高记者建立亲密关系。 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现在还不晚。 王道士说,任何事情,只要你马上就去做,绝对都不会晚。王道士还说过,骄傲有才的人,其实是最好对付的。 只要你向他们露出笑脸,俯首称臣,他们就会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胜利的满足,宽容地接纳。哪怕有所冒犯,因为骄傲,他们多半不屑反击,即使反击也不会使用下作的手段,不会死缠烂打,这道理跟“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一样。 跟这样的人交往是相对安全,值得放心的。 甚至,还是非常有价值的事。 因为这样的人,很多时候为了维持他的骄傲和尊严,不屑于计较得失和利益,甚至会委屈自己维持人设。 比如今晚的饭局,他很可能为了低调地炫耀,安排两三位在江城有头有面的朋友做陪。 叶三省在学校肯定也算一个人物,高雪皎虽然表面不屑,心里应该还是有些佩服,——叶三省从来不妄自尊大,也不会妄自菲薄。他理解高记者这种微妙的心理,这是以前关小凤带他参加那些饭局中学到的社会知识。 高记者已经在江城工作了小半年,应该认识一些人了。 突然之间,叶三省对于晚上的饭局期待起来。虽然,他昨天就很期待。 五点过的时候,他接到高记者的电话,说今晚是采访单位请客,他不好走,不过无所谓,叶三省也可以过去一起,反正工作做完了。然后说了地点。 叶三省没有犹豫答应下来。有些发楞,也有些失望。 原来并没有给自己专门安排一个欢迎饭局,高记者还是不够重视自己? 突然很想找人说话,可是qq上王大路和易老色都不在,又不想招惹陆多多和关小凤,顿觉索然。 六点过,计算时间,叶三省叫了车过去。 餐馆名字叫小雅青青,一家看起来普通的小餐馆,生意却非常好。 大厅摆了四张大桌,三张小桌,外面街面上摆了七八张桌子,完全坐满。 叶三省穿过那些额上冒汗的客人走进里面,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还不算敷衍自己。 当然,也可能是采访单位没有敷衍高记者。 里面有两个雅间,叶三省看了门号,也不敲门,直接推开,立在门口一看,高雪皎赫然坐了上座,正在跟身边一位中年男子凑近说话。 看见叶三省,高雪皎站了起来,笑着招呼道:“叶主席叶部长叶同学,快过来,来来来,这里坐。” 一边挥手,一边指向他身边一个空位。 叶三省连说:“不敢当,高同学取笑。” 走过去也不客气,在高雪皎身旁坐下。 一扫眼,已经坐了七个人,其中两位女性,目光转到高雪皎身边的中年男人,高雪皎抬手介绍说:“老叶,介绍一下,云阳区交通局雷局长。” 雷局长站起身伸出手:“小叶你定哪个地方没有?” 叶三省也赶快站起来,伸手接住,说:“后天报到才知道。” 从这句话中,听得出刚才高雪皎已经给这些人介绍过自己了。 雷局长笑:“我们单位两三年都没有进人了,哪天应该申请一下,有年轻人才有活力,才好做事。” 高雪皎笑着接话:“雷局的意思是年轻人才好干活路,其他人都当大爷。” “活路”是江城方言,大概意思是工作,劳动,叶三省明白。 雷局长不以为意:“我们年轻时也都是做仗笨的事啊,都这么过来的,年轻人不吃点苦不受点累,怎么可能接我们的班。” “仗笨”也是方言,意思是干粗重活。 高雪皎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雷局高见。” 两人态度随意地说笑,显见关系密切。 跟着高雪皎和雷局两人联合把一桌人介绍给叶三省。三人是云阳区交通局的,一位办公室主任,一位宣传科科长,一位运管所所长,剩下两人一位是西川都市报的实习记者,一位是高雪皎的朋友。 交通局办公室主任复姓欧阳,军人转业,身体壮实,声音洪亮,一看就是久(酒)经(精)考验的干部,宣传科长李晓乐,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说话轻柔,一举一动都有一股独特的女人味,可以想象年轻时的风采迷人。运管所是交通局里相对独立的部门,所长邱成自然是一方诸侯,实权派人物,说话举止极有气势,虽然坐在下首,却让叶三省有种“捉刀之人”的感觉。 宣传科长这个职位不算什么,但李晓乐这个人本身就不简单,再加上雷局长,办公室主任,运管所长,显示出交通局对于这个饭局没有敷衍,叶三省非常好奇高记者给他们做了一个什么了不起的报道。 实习记者叫伍胜男,长发飘飘,十指尖尖,叶三省握手的时候觉得像捏住一块软冰,高雪皎夸张地介绍说是他的专职司机,伍胜男羞怯地解释说高老师现在带她。 叶三省无法克制地感到妒忌,高雪皎才工作多久,正式记者都还不算吧?居然就能够带更年轻的同事了!说明他在单位已经站住了脚,得到了肯定,前途广大。 交警队那位高雪皎的朋友叫朱勇,是事故中队的指导员,年龄比叶三省他们大好几岁,却叫高雪皎高哥。高雪皎说朱勇约了他几次吃饭他都无法分身赴约,正好今天约到一起,交警队跟交通局算来是一家人。 一桌介绍完毕,高雪皎看着叶三省旁边那个空位说:“不等老唐了,他经常加班,我们开干。” 第10章饭局 雷局长迟疑一下,说:“高记说干,那我们就干。唐记来了,我们再给他单独加菜。” 高雪皎给叶三省解释说:“唐记是新华社驻江城站记者,经常在一起。” 转头看雷局长:“雷局,你来主持工作。” 雷局长笑道:“今天你是主角,高记你来。” 高雪皎不依:“今天你们交通局请客,你想让我买单?” 雷局长不再客气,举杯说:“今天陈局去市上汇报工作,特别委托了我今晚要把高记和高记的朋友安排好,这第一杯酒,我代表云阳区交通局,代表陈局向高记表示感谢,感谢高记一直以来对我们交通局工作的关心,肯定和支持,希望以后继续保持这种亲密友好的关系,干。” 高雪皎谦虚说:“雷局过奖。不是我,是我们都市报,同时也是交通局工作做得好,不然我编也编不出。” 雷局长笑道:“工作谁都能干,朋友不是谁都能交的。干。” 酒早就倒在分酒器,每人一个,李晓乐和伍胜男都有,酒杯是小酒杯,每杯两钱左右,每个人都举起杯,一饮而尽。 叶三省不怵酒,平时都会克制自己,喝到七分就行,今天一看雷局长欧阳主任邱所长都是实力雄厚之辈,不敢托大,酒杯只倒了八分。听刚才高雪皎跟雷局长的对话,应该是西川都市报做了云阳区交通局一个重要报道,雷局长应该是副局长。 再次妒忌高雪皎几个月不见,成长迅速,完全不是学校那个矜持自许,不屑理人的清高才子,摇身一变成了左右逢源,笑口常开的交际达人。 接着高雪皎敬了第二杯酒,第三酒欧阳主任和雷局长强制叶三省来,高雪皎鼓舞,叶三省只好从善如流。 三杯过后,按照江城酒桌上的规矩,一边说话一边开始各自混战。 高雪皎昨天说是欢迎叶三省,但是这样的饭局叶三省完全没有话语权,而且他跟任何人都不熟悉,甚至包括高雪皎,他们的话题他还接不上,虽然,他在贡城也经常参与各样的饭局,并不怯场,只是的确找不到共同的话题,也不想生*硬地找个话题引导大家,那会显得非常幼稚和唐突。 高雪皎他们的话题主要围绕刚刚结束的工作,原来是开通一条运输线路。 九七年渝州成为直辖市,从西川省脱离独立,地处川中的江城,跟渝州接壤,准确地说,是跟渝州市管辖的荣盛区接壤。 西川以前各地市都有班车到渝州,直辖后成为跨省线路,需要重新申请,手续复杂,各地市各种努力,大多转换过来,但是江城下属的云阳区到渝州管辖的荣盛区,本来只是一条县级线路,现在也跟着变成跨省线路,难度更大,更加费力,一时办不下来,班车跟着停运。 但是以前的旅客同样还是会走这条路,所以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江城这边的旅客,在云阳乘车到渝州边界下车,再搭乘渝州的班车,渝州那边的旅客同样在江城边界下车,转乘江城这边的班车。 明明一条交通路线,分成两段,一辆班车可以直达,偏要浪费时间,双方都无可奈何,在交界处的国道上搭建临时简易候车室,以为很快就可以解决,谁知一拖就是十多年。 去年年前,为了更好地贯彻执行省*委省政*府全面提升西川省交通运输能力,完善交通网络,五年治堵的精神,省交通厅组织全省大检查,配合制订三大战役,其中之一就是全面解决“断头路”。像这样的交通线路,也被省交通厅检查组做为断头路列为必须解决的问题。 江城市交通局长王长安立了军令状,开年后专门成立工作组,自任组长,云阳区交通局长陈忠实为副组长,具体负责执行,几个月来跑了不知多少次省里和渝州,前不久终于把这条小小的交通路线解决。 高雪皎刚到西川都市报当实习记者时,就被安排来跟这个项目,前前后后跟着跑了省里渝州很多次,写了十几篇系列报道,现在正在做一个全面的,总结性的特稿。云阳区交通局忙活了小半年,也正等着这篇特稿表功。因为这是一次艰难曲折的胜利,尤其值得宣传表彰,上上下下,包括市交通局乃至市*委市政*府,都很**,高雪皎这阵也被总编副总编电话过问过。 所以昨天一听叶三省已被江城录取,今天要来,高雪皎立刻决定了今晚的饭局。 他立刻联系了欧阳主任,说有些材料需要补充,约了今天下午到交通局,自然晚上交通局会安排饭局。 由交通局安排,省钱是一回事,重要是脸面,给这位叶部长展示自己这小半年工作的成绩亮点。 叶三省果然被他这个聪明同学巧妙的安排唬住了,以为真的不是特意安排,他也意识到高雪皎这个特稿还真是一件大作品,不仅能让他在报社受到重视,甚至很久以后重提,都是一件拿得出手,会载入他的人生档案的成绩。 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雅间里空调不够,他觉得身体热得难受。 突然间,他无比地渴望马上走上工作岗位,大干一场,也像高雪皎这样主持一项重要工作,做出成绩,实现自己人生的开门红。 他举杯向高雪皎表示祝贺。 祝贺之后,再次举杯,说要连敬三杯,向高同学学习。 他表情真挚,真心实意,高雪皎清楚地感觉得到,心情舒畅,碰了三杯,觉得今天的安排非常完美,第一次,压倒了这位在学校里让他很有压力的同学。 旁边观战的雷局长邱所长欧阳主任都是老江湖,把两个年轻人的微妙心理看得七七八八,这时自然捧场,朱指导员只知道紧跟高哥,不甘落后,两位女性随着大流,轮着跟两人碰杯,这一轮下去,两个同学都有了一点点状态。 高雪皎今晚主要目的到达,立刻变得大度宽容,趁机对雷局长说万一叶同学报到分到了交通局,可以特别照顾,雷局长说那是肯定,高记交待的话,必须执行,叶三省连声感谢。 ——他们都知道这绝不可能,交通局今年没有招考,但是这种惠而不实的场面话说起来都很顺畅,尤其是酒桌上。 这个理由又是叶三省跟雷局长连碰三杯,然后是欧阳主任,邱所长和朱指导员紧随其后,然后又逼着叶三省回敬,你来我往,掀起今晚第一个小高*潮。 叶三省频频举杯,觉得今晚的酒真好喝。又想到饭局,不愧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像他和高雪皎这样本来毫无感情基础的同学,甚至以前还带着隐约的戒备和敌意,还有雷局长这些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只要面前摆上几道菜,再加两个酒杯,绝对就能够瞬间成为亲密无间的挚友,其乐融融,进入交流的快车道。 第11章三省 差不多就在同时,江城大酒店二十八楼的小宴会厅里,云阳区欢迎黑河县d政代表团的酒宴也开始进入高*潮。 这种政*府工作接待,基本上都是对等接待,但是实际上,城市与城市之间,县局与县局之间,还是有微妙的区分。比如一个四线城市的市*长去沿海招商引资,对方未必会由市*长出面接待,多半一个副市*长陪同,当然,副市*长会表示代表市*委市政*府,市*长忙于某件重要工作,暂时分不开身。市*长有时会出席欢迎晚宴和一些座谈,也可能面都不露。同样的,同一城市,科技局跟公*安局的局长,在绝大部分人眼中,都不是等同的正处级干部,差别相当大。 但是现在,藏区工作在省*委省政*府的工作中是相当重要的工作,每年都要开很多次会,发很多文件,下达了很多硬性指标,援藏干部的待遇,宣传,安排都很重视,云阳区跟黑河县对接,这几年已经派了两百多名干部前去挂职,这次黑河d政代表团过来交流学习,云阳区*委区政*府都非常重视,江城市*委书纪刑宇专门打了电话过问,做了指示,要认真接待,保证圆满成功。 黑河县的县*委书纪正在中央d校学习,朗尼县*长带队,云阳这边自然由蒋尔云出面全程陪同,晚上区*委书纪彭立尧亲自宴请,区*委区政*府人大政协四大班子的主要领导全部出席,规格隆重。 双方敬酒完毕,说到今天调研情况,黑河方面每个人都表示收获巨大,不虚此行,朗尼阿里县*长再次感谢今天的接待工作,感谢彭书纪蒋区长,感谢所有云阳方面所有的接待工作人员,尤其是讲解员最辛苦,还有小叶,这个年轻人很不错,讲解非常到位,清楚,能够让大家都明白电商是怎么回事,怎么操作,回去他们就要把电商搞起来,今年就要创收,就要让全县的gdp上个台阶。 卓玛跟着补充,小叶是最大功臣,她这个外行都能明白。又问怎么不见小叶同志呢,下次欢迎小叶同志去黑河挂职锻炼。 彭书纪举杯回敬,应承下来,回头小声问蒋尔云小叶是接待办的?他见过没有?他到云阳区还没多久,政*府这边的人更加不熟悉。 蒋尔云说是刚刚招考的公务员,彭书纪不再说话。 蒋尔云装作打电话起身躲酒的时候,走到外面想到彭立尧的问话,再想到下午那个年轻人沉静镇定的目光,遇上这种意外风头,既不慌乱,也不得意,就像他真是政*府这边的接待人员,本来就是做这工作一样,心念一动,假戏真作,真打电话给组织部负责这块的干部三科科长,问这次招考的公务员录取名单中有没有一个叫叶三省的,能不能分到他们云阳来。 科长那边也在吃饭,有些吃惊,出了雅间认真地给蒋区长解释,说这事是袁部长亲自画了圈决定的,他们科只是具体负责审核资料,提出建议,执行决定,再说现在招考,都要分到基层,但是基层也有个三六九等,所以背后大家都在使力,现在蒋哥你才来关照,时间真是晚了。 蒋尔云心里笑笑,他跟这个叶三省八竿子都打不着,也不解释,挂了电话回去端杯,一会就把这事忘在脑后。 科长这边挂了电话怔了一下,不知道蒋尔云为什么打这个电话。蒋尔云又不是不清楚组织工作的程序,疏通关系肯定趁早,一个萝卜一个坑,动这个萝卜必定牵动其它萝卜,现在不是让大家为难吗?不过蒋尔云这个时候打这个电话,他也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最后,他决定在他的职权范围内进行微调,万一哪天蒋尔云问起来,他也好有所交待,至于袁部长那里,总能找个理由搪塞。 小雅青青这边,高雪皎那个新华社的朋友唐军也到了。 唐军今年刚满五十,算是新闻行业的前辈,高雪皎一到西川都市报,出手不凡,令人侧目,两人一起跑过几次新闻,互相都有结交心思,约了两次麻将饭局后,彼此感觉志趣相投,成为铁杆。平时经常交换新闻线索和稿件,互相照应,唐军的饭局会通知高雪皎,高雪皎的应酬也会召唤唐军,从来不问缘由。 今天一到场,一看这个局面,明白主角是叶三省,主要目的是同学对同学的“迎头痛击”,——他可不像叶三省那样嫩,身在局中,尚不明白。自然加倍配合,这下锦上添花,登时又掀起一个高*潮。 喝到九点半,高雪皎看大家都进入状态,一件白酒喝了五瓶,提议剩下那瓶不开了,年年有余,大家喝了大团圆,宣布结束。 叶三省坚决拒绝了高雪皎唱歌的建议,也不跟他们去麻将,说喝多了,怕现场直播,要回酒店休息。高雪皎没有勉强他,安排他的司机,伍胜男送他,拍着胸*脯保证说小伍虽然喝了酒,但是绝对安全,雷局长一干交通局官员也在一旁帮腔,叶三省只好乖乖地坐了伍司机的车。 伍司机开车果然很稳,也不慢,到了江城大厦,礼貌地告别,回到房间,重新泡了茶,开始回想今天的经历。 昨天今天,连续两天都到了他八分酒量,已经两三个月没有这样喝了,但他并没有醉。 拒绝高雪皎下面的活动,只是为了避免可能的讨人厌恶。 马基雅维利好像说过一句话:恶行应一次倾尽,恩惠却须点点赐予。 反过来,接受别人的恩惠,是不是也应该一点一点的呢? 他和高雪皎是同学,以后都在江城,决定了他们以后必然密切联系,今天彼此感觉很好,没有必要现在就要加深到同赌同歌的地步。 又想到高雪皎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记者号称无冕之王,今晚也证明了他的实力,自己在这座城市总算不是举目无亲,叶三省心里稍微安定一些。 当然,叶三省清醒地知道,这并不表示高雪皎真的在心里认同了他这个同学,今晚的饭局更多是一个“得志”的年轻人浅薄的炫耀和巧妙的安排,包括餐馆、交通局、朱勇和他刻意表现的他和那些实力人物的亲密随便,——现在,叶三省终于有些回过味来。 这也可能是王道士要求他每人每事都须反省的好处。 但是高雪皎有资格这样做。叶三省可以肯定自己就很难在小半年内打开局面,取得这样的成绩。 他感到微微的焦虑和妒忌。 但是今晚的菜真好吃。 虽然全是家常菜,但每一样普通的菜都用心,尤其那个热干面和白肉。 下次有机会又去。 他突然想起,拿起手机搜索上午那个易经第二十五卦。 一搜即知,智能手机真是一个好东西,叶三省觉得自己果断换了新手机真是明智。 夜撞金钟。 卦语说是上签:一颗金钟在淤泥,人人拿之当顽石,忽然一日钟悬起,响亮一声天下知。 后面又有一个故事:昔日五豢被高四计杀得大败,曾占此卦,果然夜看兵书得了转林枪,刺杀高四计,天下扬名,即如金钟夜撞之卦。 接着又有一诗:占者逢此撞金钟,时来运转响一声,谋望求财不费力,交易出行有大成。 看起来还不错,叶三省搜索了一下那个什么夜看兵书得了转林枪的故事,没有结果,随手发给王道士,问他知道不。 然后再仔细看卦语,又有些不安,难道说自己要默默无闻好多年?或者很长时间一事无成?为什么?不可能吧? 呆了会,给易老色qq发信息过去:在泡? “写商业提案。”易老色飞快地回了话,应该在电脑旁边。 叶三省心里一笑,一个房产销售员,还写啥商业提案! 甚至,叶三省一直认为,他在贡城大学期间的左蹦右跳,都只能算挣点生活费,根本不是生意,更谈不上高大上的商业。就像考个公务员,被高估从政一样,哪有这么简单。 “要赚大钱啊。苟富贵,勿相忘啊。” “那是一定的……相忘。” “看看,所有人富不得,一阔就变脸。” “那是自然的。人一有了钱,就有了选择的机会,朋友啊,爱情啊,都……可能出事。” “那我祝愿你还是贫穷一些吧,至少,我们的友谊还在。” “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赚钱,往往比祷告更有用。不要忘了,我们校长在毕业典礼上也是希望大家脚踏实地,先养活自己再仰望星空。” …… “还有,变富与变坏之间,并没有充分且必要的逻辑关系,你堂堂一个国家公务员,大学毕业生,认识如此肤浅,逻辑如此混乱。” …… 叶三省在手机上写字跟不上易老色打字的速度,只有苦笑。 易老色喜欢收集人民币,从他一进大学就毫无顾忌地彰显给所有的同学,——就跟叶三省一样理想坚定。这是个优点也是缺点,但他对叶三省不错,虽然时有讥讽,比如昨天一听电话就立刻说他去订座,晚上由他安排。 主角叶三省走后,他还带着一群同学去唱歌,坚决制止了富二代王大路抢他风头,虽然主要原因是为了小师妹,但里面多少还是有对他叶三省的感情。林则徐有诗“西塞论兵亲旧雨”,要做事,哪里不需要几个帮手? “努力吧少年。商业需要激情,政治需要理性,让我们从此分道扬镳,各自东西。” “那不行,一朝为兄弟,一生是兄弟。等我这边生意走上正轨,你那边也大权在握,我们兄弟联手,横扫西川。” 果然。 兄弟依然在。 叶三省满足地笑了,把手机扔到一边,舒服地躺进又凉又软的大床。 这天夜里,他仿佛被一个非常熟悉的人一直在耳边喊着什么,可是他却总是听不清楚,也看不清楚,至到天亮醒来,也没有想起来是谁,喊的什么。 第12章电商导师 第二天早上醒来,感觉浑然无事。 可能是昨晚的酒好,也可能是自己状态好,年轻。 起床洗漱,早餐还是去吃的寡*妇面。 然后按照计划去了开南新区一家正在开发的楼盘国泰御景,装作买房,咨询现在的行情,周边的配套建筑,新区布局,市民收入等等,包罗万象。 他在贡城做销售的时候,就被要求做好各种资料准备,随时回答客人的各种提问,现在反其道而行之,跟昨天黑河交流团一样,觉得这是一个很好了解江城的窗口。 被逮住盘问的售楼小姐觉得他太年轻,但客户本来就身份各异,一开始非常热情地有问必答,知无不言,然后慢慢地感觉古怪,热情消减,倘若不是叶三省言谈举止沉稳,不像是心怀叵测之人,早就丢他一旁了。 她们有纪律,任何时候任何客人都必须做到毕恭毕敬地接待。 不敢不胜其烦,只能不厌其烦。 可是她脸上微妙的表情,话语中不自觉的敷衍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心理。 叶三省心里好笑,结束一个问题后,说他要休息一下,售楼小姐如释重负地应一声好,转身去到办公室,多半也是休息去了。 叶三省走到休息区,自行取了可乐加冰。 一般售楼部都有免费的茶水饮料,水果小吃,非常丰富,休息区就有几位明显不是买家的大娘大妈,叶三省也不理会售楼小姐们怎么想,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思想。 这样的天气,窝在空调房间,喝着冰水,不亦快哉。 继续呆在这里?还有哪些问题?或者换到云阳区那边重新找家楼盘? 他的电话响了,陌生的号码,显示是江城。 接听后是好听的女声,自称云阳区政*府接待办,说这次黑河d政代表团过来交流,有三位黑河那边的企业家同行,他们昨天在电商中心谦让别人,没挨上边,有很多问题想问问,希望得到你的解答,问叶三省中午方便不,他们在酒店等他。 叶三省愕然:还有这等事?难道政*府办那边就没有人解答?黑河那边过来的人,还能提出什么艰深奥秘的难题?电商中心专业人士也比比皆是啊?是从哪里找到自己的电话? 没有犹豫地一口应承,确定准确时间地点。 挂了电话呆了半晌,无论如何,这不是坏事。只是有些心里忐忑,怕自己半罐水应付不了黑河企业家的求知欲。 想到外面的酷热,叶三省索性厚着脸皮呆在休息区,取了几块甜点勉强填填肚子,计算着时间打车到了交流团下塌的江城宾馆,到了约定的房间一看,是一间套房。 茶已泡好,座位也安排了,叶三省被围在当中。 除了三位高大魁梧的企业家,那个卓玛副县*长也在,还有两三位交流团员,都想趁着午休的时间多了解一点电商知识。 叶三省跟大家一一招呼,也不客气,直接坐了当中座位,三位企业家开始提问。 首先是他们的产品放在网上卖,为什么要付费,而且不少,还有,为什么东西卖了,钱还在放在平台那里一段时间,保险吗? 叶三省解释,电商平台,比如西川特产网,可以把它看成一个市场,你到市场去卖东西,自然要交纳市场管理费。 管理费多少,跟这个市场大小,投资多小,往来的客商多少成正比,比如像淘宝网这样全国性的平台,就相当于中国最大的疏菜批发市场、蜂蜜批发市场,全国各地的客商都会到那里来看,你的产品被客商看中的机会更多,自然收取的费用要高一些。西川特产网,就像西川省城蜀都的荷花池批发市场,而更小的平台,比如江城在线,它也具有销售产品的功能,但作用更小,就相当于一个城市的菜市场一样了。 至于付款周期,这是各个市场自己制订的规则,有的是为了保证客商利益,比如客商买了你的产品,觉得不满意,在退货期限内,可以无条件全额退款,这样平台就能够提供保证。 当然,有的平台是为了保证它的现金流,谋取自己的利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可以不选择它,但是一旦选择了,只能接受它的规则。当然,这些规则也不是平台想怎么制订就怎么制订,国家的相应的监管部门,所有的规则都不能违背国家相关的法律法规。 至于保险,对于大部分平台来说,基本上没有问题,它的客商是海量的,不会专门针对谁,除非平台自身出了问题。而且,付款周期规定了,如果超过时间没有付款,你可以申诉,起诉,通过各种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权利。 企业家又问,那该怎么选择哪家网站呢? 这也是令他们感到非常迷惑的问题。 江城电商中心,就有几十家专门做销售的网站,他们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迷得头昏脑胀,根本不知道哪一家能够帮助他们把产品卖出去,更何况还有性价比,谁都不想当冤大头。 叶三省解释,没有哪一家网站能够说自己无所不能,十全十美,同时,每一家企业的产品各有各的特点,门类有别,所以选择网站,要选择最适合自己产品的。好比选择爱人,最漂亮……当然是大家追求,但未必是你的良配。 至于如何选择合适的网站呢?首先是看门类,比如卖书有专门的几家大网站,可以都去尝试,土特产家副产品,我个人觉得,像淘宝这样的大网站,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有海量的商家,你得不到推荐,就无法展示,无法让更多的人知道你,了解你。而且它有个搜索排名,你需要付费才能够让你在几百几千字同类电商中展示在前面,让人看见,很可能你销售收入还不足以抵消广告费用。 所以目前来说,西川特产网是一家比较恰当的网站,它有针对性,专门做西川的特产,而那些需要西川特产的,也未必会全部都去淘宝,也会有很多会到这种专门的网站来寻找产品。 同时它的费用不高,你们刚尝试电商销售,可以在这里一边销售一边获得经验,性价比高。 更重要的是,西川电商网根扎在江城,你们现在跟云阳是友好协作区县,肯定有不少优惠条件,至少能够保证你们回款迅速,没有其它风险。 刚开始的时候,叶三省语气温和,最后推销西川特产网,换了一种不容置疑的表情。 他知道他今天中午这些话,应该都会传播到相关人员耳中,应该会有积极的作用。他也没有夸张吹嘘,说的是实话。 所有的人都连连点头,卓玛刚要张嘴说话,一位企业家问,我们能不能自己做一家网站? 叶三省一怔,心想,这位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嘉绒藏族兄弟反应很快。他们只是接触网络的时间晚,一样具有商人的敏锐。 解释说,当然可以,只是自己做,就好比你们自己在黑河开了一个菜市场,外面知道的人不多或者根本就不知道,产品肯定很难销售出去。 当然,你们可以努力推广你们自己做的网站,但是真要利用你们自己的网站来做电商,难度相当大,就好像你们要把黑河的菜市场做到全国知晓,投入和产出性价比不高。所以,我还是推荐你们利用现有西川特产网。 当然,我也不反对你们自己做一个网站,而且应该鼓励,但是定位呢,我建议目前更多是做一种产品展示,可以跟政*府网站结合起来,电商,还是利用现成的,有流量,也就是有客商的专业网站。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来做。 三位企业家和卓玛几位都连连点头,完全明白。 接下来,企业家又问了很多如何体现黑河的特色,比如蜂蜜,如何强调它的好,如何定价恰当,包装等等。 两点过,他们再次恋恋不舍地结束。黑河交流团下午还有参观活动。 三位企业家和卓玛留了叶三省的电话,表示一有问题,就立刻向他请教,卓玛说她等会跟朗尼县*长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给小叶发个聘书,请他做黑河的电商顾问。 叶三省有些心虚,一脸微笑地感谢卓玛县*长重视,有什么问题尽管电话他。 第13章救人 离了江城宾馆,叶三省再次去了批发市场,准备买两套衣服。 古教授说得有理,第一印象很重要,他还是应该按照一个大学毕业生应该有的青涩和拮据形象出现在单位和同事面前,展现自己的“成长”。 逛了一圈服装市场,觉得跟城区的服装店相比,真的非常廉价,一百块左右,就能够买到不错的t恤和裤子,有的还贴着名牌标签,当然,肯定是山寨货。 他选择了两套比较得体的衣裤,随手又买了西装短裤、游泳裤、沙滩裤和拖鞋凉鞋,再加了一个旅行箱,满满地拖回酒店,冲澡后换了拖鞋沙滩裤,高雪皎打了电话过来,说今天他到文化县采访去了,晚上回来不了。 叶三省感谢,说他自己安排,准备去吃面,再逛逛江景,然后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去组织部报到。 挂了电话,叶三省出门,就按照他对高雪皎说的那样,先去北街吃了江城特有的炝锅面,然后走到江边,沿着亲水步道往下游散步。 现在还早,远远还能够看见太阳象一个艳红的灯笼挂在远处的山岭之上,不再有热度,江边轻拂,舒爽宜人。 到了古渡口,看了石碑上的介绍,以前这里有浮桥,夏天涨洪水时换渡船,方便两岸居民往来,曾经是联结新城旧城的重要交通渠道,随着云阳大桥,云阳三桥,四桥的修建,古渡已经彻底失去交通功能,成为大家游泳,垂钓的所在,这时候江里江岸,已经铺满了穿着泳衣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叶三省在古渡口坐了下来,看了会人,才继续往下游散步,差不多快走到老沱桥了,才慢慢往回走。 这时已经过了八点,天色暗了下来,两岸河灯亮起,点缀得一条大江如同蜿蜒而行的彩龙,刹是好看,正在出神,前面走来一个身材曼妙的身影,盯睛一看,是一位跟他年龄相仿的女孩,长发短袖,宽大的纱裤,手里拿着一个随身听,正在听音乐。 叶三省往路边一站,立定让她。仔细看时,心中一悸,这女孩相貌竟然有几分跟罗安琪神似,虽然身材不如罗安琪火爆,却另有一种惹人怜爱的风韵。 便在这一发楞间,女孩已轻轻静静地从他身边走过,神情专注,不知道是在沉浸在音乐还是遐思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路边的男子。 叶三省不由自主地转身,目送女孩走远,直到听到身后传来吵闹声,转头一看,是几个年龄比他稍小的少年,一边走一边大声叫嚷。远远地,似乎就能够闻到他们的酒气。 叶三省再次侧身让到路边。 他听说过一些江城以前的故事,出现过几个闻名全省的黑恶势力头子,所谓的社会大哥,但是跑过几十年江湖的王道士说过,其实所谓的大哥并不可怕,因为大多数人,都跟他们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甚至不会发生交往。 而且混出来的大哥,往往乐于展现他们好的一面,比如耿直,义气,说话算数,人前抢着买单等等,他们混到那个地步了,主要的敌人就是跟他们一样依靠暴力进行掠夺的其他大哥,而不是普通人。 同时,因为彼此忌惮,更重要的是因为对政*府和法律的畏惧,他们挣到钱后,就会隐藏自己的锋芒和历史,俗称“洗白”,不再过多依赖打打杀杀解决问题,而是学着像一个商人一样,通过谈判,互相妥协,达成一致。 倒是那些没有混出头的混混,还有这些未成熟的少年,他们对于名利尊重更加渴望,思维更加直接粗暴,行事无所顾忌,出手不知轻重,经常看见报到,仅仅因为无关紧要的矛盾,少年一刀就把对方捅成重伤甚至死亡。 更不用说他们在酒后这样特殊的状态。 他们甚至仅仅为了显示自己了不起,无缘无故地挑衅别人,发生冲突。 叶三省不想自己成为他们的目标。他的世界刚刚打开,还没报到呢。 幸好少年们注意力全在彼此身上,互相谩骂指责着,从叶三省身边经过,没有注意到夜色中的同龄人。 叶三省刚刚松了一口气,又紧张起来。 那个女孩! 少年们可以忽略一个普通的男子,却肯定不会忽略一位漂亮的女孩。 按照他们现在的状态,很可能招惹她,然后发生冲突。 叶三省怔了怔,迟疑一下还是转过身,跟在少年们后面。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t身而出。 他努力回忆刚才错身而过时少年们的情况,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上应该没有带着刀具什么的,微微舒了口气。 他只希望那个女孩走远了,少年们追不上她看不到她,或者女孩离开亲水步道上到滨江大道,大家无事。 跟着走了两三分钟,心中惴惴,突然前面的少年们声音大了起来,其中两人抓扯推搡,开始还只是表示,几下就突然爆发,其中一人一拳打在对方脸上,挨打的人不假思索反击,一下将出拳的人推出步道,落进水中。 一切只在几秒钟发生。 几位少年看着落水的少年在水中下沉,全部懵住。 不知道是不会水,还是不敢去救,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 叶三省反应过来,叫声不好,飞奔前去,一边抓掉自己的t恤,一边踢掉凉鞋,跳进水里猛划几下,看准少年沉下去的漩涡处吸一口气沉下。 脚先碰到。慌乱中的少年本能地伸手来抓。叶三省伸手拔开少年的手,抓住少年的胳肢窝,将他提出水面,反手把头固定在自己x前,低吼一声“不要动”,另一只手用力划水,往岸边游去。 幸好叶三省反应迅速,少年没有被冲出多远,也没有完全昏头,叶三省一吼他就不再动弹,几下两人就划到步道旁边。 叶三省冲步道上几人喊道:“帮忙。” 几个丧魂落魄的少年才如梦初醒,上前来争着把落水少年拉上去。 叶三省翻身上去,一看落水少年正在大口吐水,有进气有出气,看样子不用帮忙。 走回去穿上凉鞋,捡起步道上的t恤套上,趁着少年们围着落水的少年忙乎,飞快地走上楼梯,回到滨江大道。 招手叫了出租车,给司机说了抱歉,回到江城大厦,痛快地冲了澡换了衣裤,早早上床,一夜无梦。 第14章报到 第二天一早,叶三省计算时间退房,把旅行箱暂时存放前台,出门叫了出租车直达江城市*委,下车一看时间,刚好提前了十分钟。 江城市*委在龙翔山上,市政*府在山脚一?十七层高的大楼内。 出租车居然能够进市*委大院,门口没有拦杆,门口没有阻拦,倒是出乎叶三省的意料。 面前一幢六层大楼,身后是一圈两层高的小楼,握说市*委书纪就在小楼里办公。 阳光明媚,四周一片寂静,能够听见零星的鸟鸣,令人肃然。 他走进大楼,一个高瘦的年轻人正站在一楼楼梯那里对着穿衣镜整理衣着。 市*委大楼是一幢老式建筑,没有电梯,进门是大厅,大厅里面是一排宽阔的长梯,上到一半左右分开转到二楼,每层皆是这样。 一楼楼梯旁边左右都放了一个一人高的竖镜,自然是方便所有上班工作人员审视自己,这个年轻人可能在穿衣镜前站了一两分钟,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脸上的忐忑还没有完全消失。 叶三省心念一动,忍不住也走了过去审视自己。 两人在镜前这么一排,挨得很近,眼见镜中相差不多的衣着打扮,各自放了心,——年轻人是因为不觉寒碜,叶三省是因为不觉特殊。 两人对看一笑,都清楚对方肯定跟自己一样,也是今年考上的公务员,点点头,一起往上走。 “叶三省,西川轻化工大学。” 叶三省首先自我介绍。 “我叫韩中华,西南师范大学。” 韩中华跟着自我介绍。 他转头看叶三省,叶三省一边走一边打量,似乎没有在意他的自我介绍,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快。他是一本,叶三省是二本,难道叶三省不该稍微对他表示一下敬意吗? 一转念间,两人已经走完了一楼到二楼一半的楼梯,叶三省没有停顿直接就往他那一边转去,韩中华略一迟疑,也跟着转到那边上楼,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对方一起。 市*委大楼一楼是统战部,二楼是妇联和科协,三楼是纪委,四楼是组*织部,五楼是宣传部,六楼是会议室和档案室,电教中心等。 两人到了四楼,有一个小小的指示牌,贴着白纸红字的报到指示,引导到挨着楼梯的一间办公室。 门开着,一间十几平米的办公室摆了三张桌子,一位中年妇女坐在门口的办公桌前接待他们,核验了身份和手续,让他们简单填了一个报到表。 叶三省用桌上事先准备好的碳素笔填写自己的姓名电话身份证等信息时,中年妇女轻轻地说: 小叶你是到文化县临江镇,等会临江镇会有人来接你。 叶三省呆了一下。 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自己分配的结果。 文化县。临江镇。 这就是自己人生的第一步。 也可能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工作生活的地方。 这是个什么地方? 文化县他知道。 江城现在管辖三县三区,三县分别是文化县,岳兴县,义双县,三区分别是云阳区,中兴区和开南新区。开南新区是以前的开发区和云阳区中兴区各划一部分组成,据说还没有得到中央批准,属于先上车后买票。 文化县距离江城有四十公里左右,据说在三县里排第一,无论城市建设还是各项经济指标,但临江镇没有听说过。‘ 沱江穿过江城继续下流,到酒城汇入长江,文化县也在沱江边上,临江镇听这名字应该是在江边,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 可是无论如何,从这一刻开始,这个地名就跟他结下不解之缘,成为叶三省生命中一个重要的组成,一个一生也无法磨灭的存在。 文化县。临江镇。 虽然知道自己肯定是分配到某个镇上,可是这么简简单单,随随便便地从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嘴里说出来,还是有些叫叶三省发懵。 一瞬间叶三省心潮澎湃,思乱如麻,有些机械地填完了空格,放下笔,中年妇女让他们去六楼大会议室。 三个人一起出门,叶三省以为她要跟他们一起上楼,却见她往楼梯另一边走去,反应过来她是去向领导汇报。 跟着又意识到,他和韩中华可能是最后报到的两人。 然后他才发现,刚才那个她没有对韩中华说他的分配,那么,韩中华应该是考的某个确定的岗位。 叶三省心中又是一阵莫名的伤感。 组*织部在四楼也有自己的会议室,只有一个小会议室,内部开会可用。 实际上,市*委大楼里几个部门办公场所都很紧张,开常委会的时候,几位常委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因为修建新的市*委大楼目前没有计划,只有考虑把一些部门搬出去,比如妇联和科协,虽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至少可以缓解一下。 各部门要开稍微人多一些的会,只有预先抢占六楼的大会议室,否则就要到外面的江城宾馆去。叶三省两人来到六楼,还没走近,就从开着的大门看见里面坐满了人。 果然他们是最后报到的两人。 进门来不及打量一屋静*坐的同志们,先找自己的座位。 很巧的是韩中华正好在叶三省对面,只有他们两个空位了。长桌两边紧凑地安排了近二十张椅子,两人距离主席座位都很远。 有些人在扫视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安静*坐着,基本没人互相交流,叶三省坐下后对韩中华点点头,韩中华本想跟叶三省说话,有些被这种气氛震住了,也只有点头回应。 没多久,楼梯就传来脚步声。 声音不大,却因为寂静而清晰,大家都知道是组*织部的领导上来了,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 脚步声走近,众人目光转向门口,一位矮胖的中年男人走进来,一直走到主席座位坐下,才抬起头扫视大家。 他就是主持今天会议的江城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任勇。 第15章见面会 江城市*委组*织部长袁守志是外地交流来的,年轻能干,前途广大。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盛大林是土生土长的江城人,一直在组*织部门工作,江城大部分干部的资料都装在他的脑中。 任勇到组*织部比袁守志还晚,以前是政研室主任,刑书纪到江城后,任勇写了不少有份量的报告,得到重视,据说曾经一个月内在大会小会上夸奖了任勇十次,才安排到组*织部不到三个月。 任勇用了一分钟的时间,目光一一在众人脸上扫过,然后轻轻咳了一下,微微调整面前的话筒,说道: “同志们,在这骄阳似火的盛夏时节,我们迎来了18名学业有成,风华正茂的年轻同学,在这里,我谨代表中国**d江城市*委组*织部向大家的到来表示诚挚的欢迎,同时对你们能够从3500名应试者中,经过笔试,面试,组织考察等严格程序,最终脱颖而出,成功入选,成为一名光荣的公务员表示热烈的祝贺。” 掌声哗哗。 市*委大院的安静被打破了。28位新公务员一直等着任勇的停顿鼓掌。 叶三省也在非常用力地鼓掌。听着组*织部副部长这段开场白,虽然早就知道应该这样,可是此时,还是觉得自己激动非常,热血汹涌,他很想站起来大声吼叫,甚至挥舞双手,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是学生,而是一个成年人,一个胸怀理想,期待未来的前进者。 这一刻,他相信所有人跟他都一样。 他们的人生,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任勇微微笑了。他理解这些年轻人的激动和思想,等到他们的掌声停止,才开始继续说话: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们江城正式的公务人员,是我们的同志,战友,在这个人生重要转折的时刻,在这个即将踏上新的征途的时刻,你们心中一定充满对未来的期待,充满对收获的渴望,希望在自己的人生迎来开门红,做出成绩,交出闪亮的答卷,这是很好的思想和理想,我们将鼓励你们,帮助你们,带领你们,培养你们,让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d和人民合格的工作人员,成为我们江城合格的同志,让我们为你们骄傲。” 大家再次鼓掌。 “你们这批年轻的同志,都是二十来岁,有知识,有理想,有抱负,精力旺盛,正是好好学习,努力工作的年龄,你们这次能够考取,是人生一次重大的胜利,你们获得了d和人民的肯定,获得了d和人民为你们提供的机会和平台,我希望你们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利用各级基层政*府提供的平台,提锻炼自己,提升自己,不怕辛苦,不断前进,不辜负d和人民的信任和期待,不辜负自己的青春,不辜负你们做为一位公务员的身份,做出成绩。” “每年我们迎接新的同志到来,欢迎新的同志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看到你们这些朝气蓬勃的同志入职,我们都由衷的感到高兴,因为d和人民的事业,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前后相接,薪火相传。今天你们是新人,但是不久之后,你们就会成为我们事业的骨干和栋梁,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趋势和事实。” “今天借着这个见面会,我代表江城市*委组*织部跟大家进行新入职公务员谈话,主要就五个方面说一些思想,提一些要求,与大家共勉。” “这五个方面,其实也就是五个字,也就是我们每年公务员考核中的五个要求:德,能,勤,绩,廉。” 任勇讲话声音不高,但有力,眼神专注,吸引听众。除了学校领导,叶三省几乎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聆听政*府官员讲话,相信这屋里28位新公务员绝大部分皆是。他感觉这位组*织部副部长虽然是脱稿讲话,但是显然早就做了充分的准备,而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书面语,可能跟他长期的理论研究有关。 任勇接下来就从“德能勤绩廉”五个方面进入今天讲话的主要内容。 德是品德,道德,主要从政治道德,伦理道德,职业道德,心理道德四个方面进行阐述和要求。 能在要求树立终身学习的信念,不断提升自己全面能力的同时,还强调谦虚使人进步,尤其是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年轻人,戒骄戒躁,摆正心态。 勤是一种工作态度,干一行爱一行,永远把d和人民放在心中,永保初心,艰苦奋斗。 绩当然是成绩,工作需要出成绩,但也不能唯成绩论,而且政*府工作很多时候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看到成绩的,这需要大家保持积极,持续的热情,坚持不懈,同时,有些时候还不要怕犯错误,只要是为了d的事业人民的利益,即使犯错也可以原谅,也可以从错误中得到教训,在以后的工作中得到改正和进步。 廉是廉洁自律的廉,这是所有公务员的底线,以前战争年代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现在我们很多同志经手动辄几百几千万的金钱,要警钟长鸣,时刻警惕,绝不被糖衣炮弹击倒,绝不被围猎,严守法律法规,洁身自好。公生明,廉生威,自身廉洁,才能够服人,才能够做好工作。 最后,任勇提高了声音,说大家要为成为d和国家的工作人员感到自豪,要时刻把“德能勤绩廉”这五点记在心上,督促自己,监督自己,做一个合格的公务员。 大家热烈鼓掌。 接下来的程序出乎叶三省的意料。 他以为大家可能就是合影留念,然后各自东西,奔赴各自的岗位,哪知道任勇说,接下来,我们请两位这次招考录取的同志代表发言。 首先站起来是一位女生,短发,目光炯炯,自我介绍说叫辛珊珊,她这次考的税务局,开口旁征博引地阐述和强调税收工作在政*府工作中的重要性,接着解说她从小就对税务工作的喜欢和向往,讲了一个感人的小故事,最后,表情严肃,铿锵有力地宣誓要做好税务工作,奋斗终身。 大家热情鼓掌,掌声超过了前几次。虽然大部分人跟叶三省一样,都有些懵。显然,只有事先被通知要求发言的两位,才知道有这个程序。 第二位站起来发言的同志让叶三省大吃一惊。 他叫高云,身材挺拔,皮肤白净,黑框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苛,衣着可以用现在流行的那句话“简约而不简单”形容,手腕上的名表一望而知绝非假冒伪劣产品,站起来对着大家微微点头,不像辛珊珊那样精神勃勃,却更显得从容自信。 但不是这些让叶三省吃惊,而是他自我介绍时说他这次分配到文化县临江镇,欢迎以后大家前去指导工作。 临江镇! 他竟然是叶三省的同事。 临江镇这次竟然招了两名公务员。 他认识的第一位同事,竟然是这位高云。 这是一位什么样的同事? 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位简单的同事。 能够让他代表这一批招考的公务员发言,要么是他以前的成绩履历拿得出手,要么是有背景,至少,江城市*委组*织部会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他和他,又该如何相处?他等会是不是该主动过去自我介绍一下? 高云的发言主要从自身分析,以后如何在工作学习,在学习中工作,遵纪守法,严格要求,不怕困难,不断前进。跟刚才任勇那个讲话倒是互相呼应,似乎事先约定过一样。 任勇接着宣布这次见面会结束,大家合影。 刚才负责接待这次招考录取公务员的中年妇女匆匆进来,招呼大家就在会议室站了两排,一位年轻工作人员提着相机进来给大家合影。 合影结束,大家又抢着跟任勇握手,交流,中年妇女把几张介绍信交给几个年轻人,他们单位没有来人接,需要自己乘车前去报到。 叶三省迟疑着,还是走到正在收拾提包的高云身边,正要开口,高云转头对他点点头,微笑着说: “叶三省是吧?” 第16章 尹主任 “你好,我们以后是同事。”叶三省露出他招牌式的微笑,亲切地说。 “那走吧,我们在车上聊。”高云背上挎包,“尹主任还在等我们。” 尹主任是临江镇d政办主任,叫尹先发,刚才给叶三省发了短讯,说他在市w大院外面等他。 高云这么说,自然也是接到了尹主任的短讯,自然也想到叶三省也接到了,反应很快。 两人直接出了会议室,没有过去跟任勇告别。 叶三省走在高云旁边,心想这位同事没像其他大多数人去跟组z部副部长套近乎,是真的因为担心尹主任等?还是觉得现在围在任勇身边的人多,不屑跟别人争?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他们下楼,走出市w大院,门口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人迎上来问:“小高小叶?” 高云上前一步跟尹先发握手,说:“我是高云。” 转身看叶三省:“叶三省。” 叶三省伸出双手w住尹先发的手:“尹先发好。” 就这么一个见面,高云自然而然地替叶三省介绍,落落大方地跟尹先发握手,叶三省就领教了他这位同事那种似乎是天生的气势,他猜想高云的家庭背景很好,所以养成了这种深沉的优越感和自信。 尹先发没有理会他来接的两位新同事间微妙的情绪,只想快些回到开着空调的车上,敷衍地笑笑,说:“你们辛苦。车上再跟你们介绍情况。” 转身带路,走了快两百米,才在一个红砖暴露的老楼院坝里上了尹先发的车。 叶三省想出租车可以直接开进市w大院,尹先发倒把车停得这么远,自然是怕影响不好,刚才出来的时候,市w大院里也没有其它的车,那些来接人的其它单位的车,显然也跟尹先发一样,停在各处。 上了车说,他的行李还放在江城大厦。尹先发苦笑一下,说那就进城去绕一圈吧,希望不要堵车,不然回去赶不上午饭了。 叶三省看着一脸漠然坐在副驾上的高云,他那挎包是一个一尺五见方的皮包,很多保险公司的销售人员都喜欢挎这种包,因为能够装很多东西,但是,这也不可能装下他所有行李吧? 心中嘀咕,却不会问。 尹先发把车开出院坝,说这阵又是迎检又是检查,事情多得不得了,他本来是安排小朱他们来接,但是书j镇长都打了招呼,说要重视,所以他只好亲自跑一趟。 叶三省愕然,不知道尹先发说这番话什么意思。是牢骚?还是对书j镇长的安排有意见?不至于对他和高云有什么意见吧? 瞥见高云还是那副漠然表情,目光扫视窗外的市景,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尹先发说话一样。 “辛苦主任了。”叶三省只好堆起笑容赔罪。 “事多,真是事多啊。” 尹先发还是苦笑,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在抱怨。 到了江城大厦取了行李,出了城,上了高速公路,尹先发才咳了咳,取了水杯喝口茶,沉吟着说: “我简单给你们介绍一下临江镇的情况吧。” 临江镇自然临江,是因为沱江航运几百年前就产生的一个货物转运点,后来渐渐积聚成为一个小镇,老码头现在都还在,还能使用。 临江镇是文化县除了城关镇外的第二大镇,但是人口,gdp,税收都排在全县第一,因为工业园区在临江镇。城关镇能够压临江镇一头,仅仅因为县城所在,县w县z府所在,城区面积大。 临江镇d委书j吴志奇,已经在临江镇任职八年多,镇长杨中,来临江镇不到一年,d委副书j李军,纪委书j汤建。 还有五位副镇长。 一般来说,一般乡镇,三位副镇长就差不多了,工作人员三五十人,但是临江镇是大镇,所以副镇长多了两位,其中一位专门负责工业园区,工作人员有七十多人。 乡镇不像县市,d委和z府都有自己的办公室,乡镇不分家,叫d政办公室。d政办公室同时配合d委书j和镇长工作,d政办公室主任,是真正的大管家,按照叶三省和高云的想象,这个职位的人选,应该做事沉稳,口风严密,可是尹先发介绍到临江镇班子各个领导的时候,虽然不至于口无遮拦,但几乎每人都加了一句他的观感和评价。 “杨镇长有想法,能干,” “喻镇长脾气有些直,做事太毛躁了。” “李镇长家在县城,刚……生了小孩子,一心想调回城里。” “李书j是老好人,反正快到点了。” …… 他甚至还评价临江镇一把手吴志奇: “老吴也不容易,一呆就是八年,抗战都打赢了。” 两个年轻人,包括那个一直装作淡然看着窗外的高云,都在认真而贪婪地倾听,一边在心里分析这些话里包含的信息。 这是他们以后要长期共事的同志,领导,他们需要充分了解他们的情况,各个方面,了解得越多,相处得越好,工作也越好开展。 同时他们心里非常意外,尹先发这个介绍应该算是臧否人物吧?甚至可以说是背后论人?虽然率真,但是对于一位z府机关工作人员,这不是一种恰当的行为,尤其是向新同事介绍,尤其,他还是d政办公室主任。 他是觉得自己资格老?还是今天特殊,遇上了什么事,所以带上了情绪? 两人把疑惑深藏在心,不在脸上表露出来。 实际上,尹先发心里还真是窝着一团火。 昨天吴志奇和杨中都分别给他打了电话,让他亲自跑一趟江城,去接这次分配来的两位新同事,他自然只有一口答应。 哪知今天上午,就在他守在市w大院外面,默默地承受热气熏陶时,杨中打电话过来,直接让他过去一趟。 他疑惑地问杨中去哪,杨中说他在工业园区,尹先发一时没忍住,缓慢但有力地说,杨镇,我现在过来不了。我遵从你的工作安排,现在在江城接人。 杨中那边没有再说话,沉默地挂了电话。 尹先发不用想就知道,杨中肯定又遇上麻烦了。今天上午,按照工作安排,是跟工业园区各个企业的负责人召开一个跟节能减排有关的座谈会,是从市上交待下来的工作,杨中突然打这个电话,肯定是这个会没有开顺利,所以想让他出面协调了。 但是镇z府工作,向上有书j吴志奇,向下有负责工业园区的副镇长陆长安,他是d政办公室主任,又不是社会事业办主任,也不是经济发展办主任,凭什么每次都叫他?就因为他好说话,能做事,好欺负? 当然,他也理解杨中,年轻,有背景,有能力,想做事,敢担责,所以一到临江镇就搞了个什么三大战役,把吴志奇放在一边独行其事,但是杨中缺少基层工作经验,急于求成,个性也强,阻力很大,反弹厉害,每每弄出麻烦事。而以杨中的骄傲,肯定不会向吴志奇求助,陆长安又是一个见事不对立即撒退的滑头,自己在临江镇算是除了几位主要领导最有份量、最能做事的人,自然成为杨中每每召唤的人选。 但是杨中昨天还亲自吩咐了他到江城接人,现在却忘了,自然是麻烦不小,气急之下。 但他也不会主动问杨中什么麻烦。 现在他在江城,好不容易从临江镇出来,能多清静一会是一会。 他在这个d政办公室主任上,已经做了十二年,配合过三位d委书j,五位镇长,虽然距离退休还有好几年,但对于这个工作,的确有些“老手颓唐”了。 尤其是现在,他的两位顶头上司,书j和镇长,分歧很大,很不对付,他夹在其中,什么事都首当其冲,很难左右逢源。 换了另外的人,只怕早就叫苦连天,要求溜脚,也只有尹先发这种在临江镇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性格不错,能力也不错的办公室主任,才能够勉强胜任。再加上他现在这种状态,不求有功,不贪不拿,倒有无欲而刚,兵来将挡的从容。 或者,正因为他这种身份,这份资历,杨中才时时把他捆在一起。——这位镇长虽然锐气十足,底气十足,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经验和资历都不足以服众,这一亩三分地,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助手。 两位年轻人自然不知道临江镇现在的复杂局面和尹先发心里复杂的情绪,他们只是突然间同时对这个脸色憔悴的中年男人充满好感和喜欢,还有一些微微的信任和依赖。 半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临江镇镇z府。 第17章镇长 这个时候,临江镇政*府正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危机。 尹先发所料不错,杨中惹了大麻烦。 虽然,杨中一到临江镇,就麻烦不断,杨中自己也有心理准备,他来临江镇,就抱着工作第一,不怕困难和麻烦的决心,但是这一次,非常特殊。 今天一早,县*委副书纪王仲康从文化出发,到达临江镇将近九点。跟临江镇班子成员见面后,d委书纪吴志奇,副书纪李军,纪委书纪唐万新,还有两位进了班子的副镇长,陪着王仲康前往骑龙村和两口塘村调研基层d建工作。杨中要留在镇上,跟园区的各个企业负责人开一个关于节能减排的会,这都是提前几天就安排的工作。 杨中主持的会议十点钟开始,开到十一点半,各个企业的代表还是磨磨蹭蹭,拖拖拉拉,不是顾左右言它,就是说他做不了主,要回去向董事长汇报,通过董事会决议。 杨中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整个工业园区有三十多家企业,大部分都是这些年招商引资进来的,来头都不小,是县里市里的纳税大户,很受重视,就算那些本来没有背景的企业,几年经营下来,也在县里市里建立了自己的关系。虽然厂址建在临江镇的地盘上,却丝毫没把这个小小的镇政*府放在眼里,镇正府扯上县里的大旗,通知各个企业要求负责人参会,今天一签到,才发现来开会的代表级别最高也只副总,大部分都是主管总监车间主任,根本就没有把这个会放在眼里,派个代表来,主要是看看情况,听听消息。 这也难怪。 像节能减排这种关系重大的决策,一般都是中央出指示,出文件,明确目标和总体要求,省里做规划,出方案,分指标,由各市具体组织,决策,实施。 工业园区虽然在临江镇,但是这种涉及到企业战略决策,关系到企业根本利益的会,哪里是一个镇政*府可以主持召开,能够决策和实施的?至少,也应该由文化县政*府来做这件事。 但是古怪的是,这个会,市里压下来,让各县区先摸个底,拿一个初步方案。 江城现在各区县都有自己的开发园区或者工业园区,开南新区就是直接由以前的经济技术开发区成立的。 文化县直接就指示临江镇来做这个事,这个会连个分管副县*长都没来。 ——来也很尴尬。 ——一个副县*长在这个会上跟一个镇长的作用相差不大,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主,反而不如让杨中去冲,这是文化县*委书纪乔中华和县*长欧阳坚交换意见得出的结论。 杨中接了这个任务,倒也没有抱怨,也不在乎,反倒想趁机来动动这些企业大爷。所以他早就向王仲康请了假,不陪同县*委副书纪调研。 节能减排中央已经提出三四年了,省市各级政*府也开了不少专项工作会,下达了不少文件,但是执行力度一直不强,具体到临江镇这个工业园区,居然还要开会摸底,杨中觉得不可思议,非常荒唐,但同时,又觉得这正是留给他的机会。 他背景不同,比临江镇所有干部都清楚中央省里的政策,比他们都看得远看得清,更理解这个政策的高瞻远瞩,必然趋势,所以想趁个会加大力度,不仅要摸底,还要真按市县的指示,拿出一个有大致指标的方案来。 他为了这个会,也做了一些准备,但是园区企业不约而同的轻视让他有一拳打空的感觉。他首先做了一个简短的开场白,阐述了节能减排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强调了从省到市到县的重视,希望各个企业根椐自身的情况尽最大的努力完成市上的指标要求。 所有代表几乎没有什么反应。 杨中忍耐着按照流程一一点名,让企业代表每人发言,有时询问几句,表情平静,语气温和,至到最后一位企业代表发言结束,他开口说话: “刚才听了各位的发言,大致了解了园区各个企业的基本情况,感到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同时,我对你们的态度非常失望。” 他毫不客气地直接表态。冷着脸扫视众人,狠狠地吐了口气,似乎是在强调他的生气。 ——对这些企业代表,他用不着客气,哪怕他们后面的董事长董事会,他也不在乎。他现在在乎的,是贯彻执行上级正府安排的节能减排任务,做好本职工作。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在座诸位,节能减排这个工作,做不做是不用讨论的。必须要做,从中央到我们基层各级正府,都态度明确,下了决心要做。所以说,我们今天在这里除了对各个企业进行一个摸底,还要让大家明白的是,我们要讨论的只有一个问题:怎么做。” “也许你们跟着就会问,那也总有个尺度吧?” 杨中冷笑: “有没有尺度?肯定有。但我同样肯定地告诉你们,这个尺度非常小,相当于没有。” “这不是讨价还价的问题,也不是一刀切,而是要严格贯彻执行中央的指示方针,保质保量地完成省市下达的节能减排任务,百分之百达标。” “所以我请你们今天回去把这个会的精神代给你们的董事长董事会,不要把心思用错了地方,要好好学习国家关于节能减排的文件,合理利用政策法规,进行技能改造,挖掘内部潜力……” 他在考虑是不是要在今天的会上抛出他制订的关于各个企业节能减排分摊的大致指标情况和依据。其它区县的园区肯定不会象他这样雷厉风行,他现在就亮出底牌,算是捷足先登,放个卫星,但同时,也可能让人说是好大喜功,草率激进。 就在这里,外面传来的哄闹声传进了会议室。 临江镇的正府办公场所是租用供销社以前的办公楼,是临街的一幢四层楼房,镇正府的会议室在二楼,比较小,现在挤了三十多个人,大家都有些压迫感。会议一开始,杨中的开场白就让大家明白不是好会,不好相与。杨中开会前又宣布了会议纪律,不许抽烟,不许交头接耳,不许无故随意进出,所有人心里都烦躁得很。 听见外面声音不对,大家竟是不约而同地一起起身,挤出门外看热闹去了。 这些企业高管,虽然不敢跟杨中正面对抗,但是因为不属正府管辖,也不会有多害怕,何况杨中这种一看就是前途广大,下来镀金的干部,应该很快就会高升离开这里。 杨中气极,强自制怒,听得外面哄闹声越来越大,来者不善,他是镇正府现在唯一的领导,不能无视,只得跟着起身走到外面走廊。 只见一楼门外围了将近百人,排在前面一些人零乱在喊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作”的口号,一些人举着黑字白纸“节能不节食,减排不减产”“工作吃饭,天经地义”“正府要保护工人权益”的牌子。 杨中大脑轰地炸响,眼前一黑,一瞬间全身脱力,差点瘫倒,幸好随手抓住身前的栏杆,吸了口长气,恢复过来,只觉得心还是在狂跳,脑袋充血,恼羞成怒,忍不住就想骂粗话。 他来临江镇,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为了等着接吴志奇的班,轻轻松松捡个桃子,只有他和很少几个人才知道根本不是。 一个镇d委书纪的职位哪里在他眼中。 虽然,他要前进,这是绕不过的履历,但未必是必经之路。 他的家庭背景,他的经历决定了可供他选择的途径很多,正像他那位搞艺术的表姐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人生,就是一种可能性的艺术。 他来临江镇,是因为他比较过三县三区各自的优势和不足,最终是临江镇吸引了他,也可以说是临江镇的各项指标,临江镇的工业园区吸引了他。 工业园区在镇上,整个江城临江镇唯此一家,他觉得可以在此大展拳脚。 他一开始,就是抱着谋事的心来,而不是谋人。 吴志奇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无数次在内心骄傲地想,在乡镇这个层面,谁跟他搭班子都一样。好相与那是彼此运气好,不好相与那是对方运气不好。 甚至可以说,不仅吴志奇,不仅乡镇层面,即使是文化县,他没有把谁真正放在眼里。 他可不仅是前江城市*长、现遂州市*委书纪马林的秘书,更重要的,他是西川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黎小周的内侄。 所以从他进入正府开始,几乎都是一帆风顺。他坚信依靠他的家庭,他的能力,他的清廉,他不会畏惧任何事,任何人。 他不担心跟同事产生工作分歧,不担心事情难办,不担心有人阻扰使绊,甚至不太担心工作中出现失误。 因为一切都在他认为可控范围之内。 但是现在出现的情景,恰恰击中了他的软肋。 群体事件! 这几乎是任何一级地方正府最为担心,不容出现的工作失误。 他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能慌乱,不能惊惶失措。 扫视左右,有些企业代表在偷偷观察他,杨中在心里冷笑一下,紧了紧肩膀从容下楼,决定正面迎战。 这么多人突然就出现了,肯定是有人召集组织,而且,很大可能就是冲他来的。 他虽然有些害怕,——这也是他来到临江镇一年多,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绪。但他绝不会退缩。 他到了一楼,走出镇正府,镇定地迎向*的人群。 也就在这时,尹先发接到叶三省和高云回到了临江镇,远远地看到镇正府门口围着人群,热闹非凡,尹先发笑笑,果然事还不小。 他老练地把车稍远停下,吩咐叶三省和高云暂时呆在车里,他去处理一下。 第18章初显身手 尹先发沿着树荫,不急不缓地走到人群背后,一听那些古怪的口号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杨中确定召开这个座谈会的时候,他就知道肯定不会讨好。 这两年关于节能减排的会不是没开,但每一次都是走过场,最多也是敷衍了事,各个企业象征性地交点钱,或者停几天工再写个技改报告,往上一报就算完成工作。市里县里一开始还有一些态度,但是企业这边一提生产,提税收,市里县里一考虑到gdp,考虑到就业等等,就偃旗息鼓,一拖二放,没有下文。 他理解杨中想做事,甚至感觉得到杨中在这件事上的用心,但是你得注意方式方法吧?你可以先私下跟一些关系企业事先沟通,争取到一个两个企业的支持,开会的时候树立典型,再进行分化瓦解,不至于把所有的人都推到对立面去,形成一块铁板,自己被动,没有退路。 但是杨中直接指示陆长安发通知,陆长安这种滑头,自然是“不折不扣”地传达领导指示,让经济发展办公室一一通知各个企业,也不说明具体情况,只是生硬地要求企业负责人必须参会。 你以为还是以前的乡镇企业?工业园区有不少是外资和国企,人家会在意你一个镇正府? 尹先发心里抱怨,但这事杨中具体安排了经发办,他也不会冒然去插手,充当高明。 哪想到现在,还是要他来擦屁股。而且看来,这屁股还不是那么好擦。 他也有些疑惑,事先不知道杨镇长要砍三板斧,具体细节,各个企业的指标和规则都没有出来,怎么就会有企业这么莽撞地来反对,而且采取这种撕破脸式的示*威方式? 他再仔细观察,围在镇正府外的人现在有两百来人,但是前面举着标语的只有几人,一起喊口号的有二三十人,看样子前来示*威的园区工人没有超过四十人。他稍微松了口气。 杨中这时正在向示*威的人群宣讲政策,虽然表情镇定,目光炯炯,但是略微干涩的声音还是透露出他的紧张。 示*威工人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听他的,你一句我一句跟他瞎掰,更多人不时起哄: “杨镇长要给我们做主”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杨镇长你不能空口白话骗人” “杨镇长你乱弹琴”。 …… 矛头渐渐由事及人,指向杨中。 杨中额上开始出汗,提高声音让他们派几个代表,大家坐下来谈谈,有什么诉求,他代表临江镇d委镇正府承诺,一定认真对待,妥善解决。 这些人事先都听了招呼,哪可能被他这一招忽悠,哄声更大: “杨镇长你少骗人!” “你不是d的干部?” “杨镇长你说了不算,县上的领导说了才算!” “杨镇长你少扯大旗唬人,人家吴书纪就不像你到处捅事。” …… 杨中也不愚笨,今天这事非常古怪,只是现在不是想为什么的时候,而是要怎么解决,尤其是今天王仲康还在临江镇,中午虽然安排在两口塘村一个农家乐,但是万一呢?这样纠缠下去,越闹越大,肯定会传到这位县*委副书纪和更多的领导同事耳中,他必须要想办法三下五除二,快刀斩乱麻。 他看见那些标语下面居然还有落款,什么水泥厂老职工,陶厂工会,三森药业公司等等,心念一动,转头看着身边围着的各个企业代表,大声说你们各自看看,把各自的人带回去。 没有人响应。 杨中板起了脸,随便指着一个举着落款“水泥厂老职工”的人喝问:“你是水泥厂的人?” 转身问周围:“水泥厂今天谁来开会?” 这下具体到个人,水泥厂那位来开会的后勤主任只能站出来,装模作样地打量举标语那人,摇头对杨中说:“杨镇,我是分管后勤,对于其它部门,车间工人不熟悉。” 杨中忍住怒气喝道:“那你自己问问他是不是你们厂的职工。” 这人苦起脸说:“我怕没有这个资格啊。我又管不了他,他现在向正府表达诉求是他的正当权利,又没违法……,再说,我来开这个会……” 人群又纷纷起哄,群情激愤: “少在那里装腔做势!” “快说还给不给我们饭吃?还让不让我们工作?” “以后不要乱摊派了。” “不许野蛮拆迁!” “镇正府欠着的钱快还!” …… 杨中心中一寒。 他倒不是怕这些工人做什么,他身后已经站了同样人数的临江镇正府工作人员,而是一听这些话立刻恍然,这些人决不是冲着“节能减排”来的,而是早有准备,把他这一年多在临江镇的所有工作都做了梳理,诚心要给他算算总账,冲他来的。 正在这时,瞥见尹先发从旁边走进人群,心里登时一松,叫道:“尹主任,你来给大家解释一下。” 他也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尹先发也难以打发,但是有这个d政办主任抵在前面,至少有个缓冲。 尹先发也是没有办法。 他虽然不喜欢杨中做事的方式,但从内心来说,还是比较赞成和支持这位锋芒毕露的年轻镇长,毕竟,他是临江镇人,又在临江镇正府工作了这么多年,感情深厚,总是希望这里建设得好,发展得好,有些问题,也不能一直拖下去不解决,临江镇,需要一个像杨中这样想做事,敢做事也敢担责的人。 他对杨中点点头,走到杨中身边站住,冷冷地扫视面前众人,喝道:“你们想干啥子!王拐,你是哪个企业的工人,你什么时候招工进厂了?我怎么没有听说呢!” 王拐是临江镇有名的混混,右腿年轻时打架被挑了脚筋,成了拐子,这么多年来就一直背着这绰号,他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务正业,抓拿骗吃,穿了件工作服混在人群中,喊的口号最出格,尹先发刚才一眼就观察到,心里认定王拐应该在这次示*威事件中充当了某种角色,所以一上来就直接喝破他。 他可不像杨中,能够被人蒙住。 王拐突然被喝破,众人目光一齐盯他,他哈哈一笑,脸上尴尬一闪即没,混混的本领显露,对着尹先发笑道:“我可没说我是工人。我来看热闹行不?” 尹先发冷冷一笑,他可没指望喝破王拐就能够解决问题,他也不会跟这种无赖纠缠,转头看着众人,大声道: “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到正府来反映就是,你们这们集众示*威,还举牌子,想干什么?围攻正府啊?我看你们是皮痒了,想违法坐牢了?杨镇长刚才已经代表镇d委和镇正府向你们承诺了,你们反映的情况,一定认真对待,妥善解决,你们还围在这里干什么?不热啊?天气这么大,哪个中暑想赖在正府头上,自己负责医药费。我现在告诉你们,有问题,哪个有问题就直接进来提来,我负责接待记录,没问题就各自回家医肚饿,正府不管饭。谁要是还赖在这里,我就……” “你就干什么啊?就要打人就要抓人?正府就不讲王法吗?” 王拐大声喊道。 尹先发在临江镇工作时间长,为人清廉公正,威望很高,王拐一看好不容易撺掇来的队伍脸色松动,心里一慌,赶紧出头抗声。 他是老江湖,知道这种事,尤其是对抗正府,讲究一鼓作气,一旦受挫,这群乌合之众绝对立刻溃散,担心跑晚了被人记上。 果然人群中他的两个混混兄弟也跟着大叫: “我们是合理诉求,尹主任你仗势欺人,恐吓老百姓!” “我们要跟杨镇长对话。” …… 尹先发脸沉下来,正在说话,他的电话突然响了,低头一看,竟然是叶三省的电话。 迟疑一下接了电话: “说,有这么个人,那好。” 挂了电话瞪了一眼王拐,再扫视人群,冷笑道:“等我打个电话。” 他查了一下通讯录,拔打,接通: “我老尹。那就好。帮我个忙,马上走人,这事就算了。没什么意思,你也不用管我是猜还是赖,我现在正在正府大门口。其它都不用说,马上。” 他挂了电话,冷冷瞪着眼前这些人,却也不再说话。 王拐被他诡异的行为和气势所慑,一时间竟然怔住,所有人都僵持在临江镇正府门口,寂静无声。 杨中忍不住问:“老尹,咋了?” 尹先发叹了口气,说:“应该没事了。” 杨中不解,扫一眼面前站着这些人,再次问询地看向尹先发,尹先发只好解释:“有人想玩,但我看他只敢玩小的,不敢玩大的。” 杨中似懂非懂,沉吟一下,也不再问。 人群外一人手机无声地震动,他扫了一眼短讯,对一直瞥着他的王拐使个眼色,王拐大声笑起来叫道:“对,尹主任说得对,各位有什么诉求就正大光明地反映,这么热的天,站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散了吧。” 最后三个字一说,人群气氛一松,站在最前面刚才举牌起哄那些人无声的四散潜走,围观的人群不明所以,也只有意犹未尽地跟着离开。 片刻间,所有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 杨中跟尹先发共事这一年多,知道这位办公室主任说话办事都很靠谱,刚才说没事时,他已经松了口大气,可是现在看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群,顷刻在他面前消失,还是觉得骇然。 什么时候尹先发的威望高到了这个地步?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的办公室主任。 似乎知道顶头上司心中的惊疑,尹先发苦笑了一下,说: “叶三省。” 第19章扎根 十分钟前,尹先发从他的车上下来,一个人前往正府解决问题时,叶三省正陷入莫名的失落中。 他看着车窗外的街景,看着那些往来的行人和装着卷帘门的店铺,心想这就是自己向往过无数次要工作生活的地方。 而三个小时前,他还对此一无所知,不知道命运之手会把他安排在哪块神奇之地,可是他的失落,不是因为临江镇,而是因为尹先发,因为高云,因为市*委组织部,因为这所有的一切。 他想其实组织部早就决定了,临江镇这边也早接到通知了,决定的人,经手的人,相关的人,知道自己分配过来消息的人还不止一个,但是因为自己没有任何资源和人脉,所以一无所知。 而高云,肯定早就知道他的去处,不然他怎么准备自己的发言? 这一点尤其叫叶三省感到失落。 王道士教导他自我激励时说过一个最简单的法子,在你身边找一个优秀的人做为追求的目标。现在倒不用找,高云一望而知的优秀,而且不是一般的优秀,他和高云相比,在别人眼里,几乎可以用现在流行的那句话来形容:输在了起跑线上。 这对于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年轻人来说,打击的确太大。 直到尹先发走到示*威人群身后,叶三省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恼。 惊恼是因为自己竟然还有这种情绪。他一直觉得自己心理素质极强,从初中到高中都从来怵过人,及至大学遇到贾茂晋这样不断为难他的“领导”,他都没有心虚过,没有失落过,但是刚才,他是真的有些走神陷入自己的情绪中了。 是因为今天如任勇副部长所说,是人生一个重要的转折时刻吗? 叶三省懒得再想,略一思忖,觉得既然来了此处,不管以后临江镇遇到了什么事,他都不应该置身事外,猛然推开车门,跟高云说声我去看看。 倘若以前,他会温和地问高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此刻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情绪中脱出来,也不理会高云怎么想,怎么做。 他走了几步,没有听到身后的声响,松了口气。 不知怎的,他不希望高云来,跟他一样的行动。 ——他不知道他突然开门下车,完全出乎高云的意料,怔了一下,竟然不知该如何选择,最后抱着一动不如一静的信条看着叶三省急行的背影,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叶三省悄悄走到人群身后尹先发的另一边,看见杨中跟人群的争吵,听称呼就是尹主任口中“年轻能干”的镇长,情不自禁地替杨中担起心来。 然后看到杨中让人群推举代表对话,这是常用的办法和正常程序,但是被拒绝了,杨中又让企业代表找人,并且直接点名,也是反应很快的应激手段,可是被王拐出头破坏。 叶三省就挨在王拐身后,立刻判断这人多半是组织者,跟着意识到他该做点什么,如何可能的话。 直接上前去扭住王拐? 这不是好办法。 他没有证据,王拐这人一看就不是容易对付的,冒然出手只能添乱。 灵机一动,碰了碰身边一位穿着厂服的人,悄声问道:“中午安排在哪里吃饭?” 他判断这些人肯定来自不同的厂,不仅因为他们各自举的牌子写着,同时,这些人不一定都互相认识,至少,不会完全相识。 果然那人瞥他一眼答道:“吴海鱼庄。” 主要是叶三省普通的衣着普通的相貌欺骗了那人,那人觉得叶三省根本不像正府机关的工作人员,不仅是年轻。 叶三省又问:“跑腿费真会发吗?” 那人不屑地笑:“王二爷还会缺你这几个钱?” 叶三省心中大喜。他故意这么随便一问,这人这么随便一答,居然送了这么一个大礼。 这个时候,尹先发已经出头喝破王拐,正要行动,叶三省不再迟疑,一边挤出人群一边拔打了刚才尹先发给他发送短讯的电话,压低声音,快速而清楚地说: “尹主任,我是叶三省。我刚才听到议论,这事很可能是一个叫王二爷的背后唆使,他给每个来的……人发钱,中午还在吴海鱼庄安排了吃饭。好。” 那边尹先发接了电话,立刻拔打电话,果然王拐退缩,人群立刻散去,叶三省悄悄地重新回到车上,也不理高云,回忆刚才的所做所为,心里充满得意。 一会尹先发回来,身后跟着一位高大白胖年轻人,对叶三省说,这是我们d政办的小朱,朱其,他现在带你去住处安顿,下午你上班的时间准时过来。 让小朱去后备箱提叶三省的行李箱。 叶三省赶紧去抢,朱其坚决阻拦,圆脸上满是汗珠,笑着说:“叶老弟你现在还算客人,让我来。” 叶三省不喜欢在这些小节上表现,笑着说:“谢谢朱哥。” 跟着朱其往回走,瞥见尹先发招呼高云下来,也没开车,两人往镇正府走去,他心里刚才的得意立刻消减很多。 走了不到一百米,拐进一条小街,小街只有半截,后面是一座小山,朱其在一幢三层小楼面前停下,说:“就是这里。” 收了行李箱拖杆,朱其提起当先上了楼梯走到三楼,放下行李箱掏出钥匙开门,叶三省紧跟后面一看,是一间二十平米的小房间,抢着提了行李箱进门。 房间请人打扫过了,比较干净。 一床,一桌,一椅,一衣柜,四周墙上贴了几张足球明星的图画,顶上吊着电灯。 床上只有一条棕垫,朱其说可以暂时去买一张凉席,到了冬天再买席梦思,床上用品出这条小街左转就有一个超市,以前是供销社的百货门市部,现在私人经营,品种齐全。 桌子是前面住客留下的,他也是镇正府的工作人员,两个月前调到了县上,这个房间一直空着。 椅子是一张老式的木椅,结实,坚y,扶手上的漆已脱落得差不多了,却另有一黯哑的光。朱其建议可以去超市买个软垫。 衣柜的年龄不差木椅,可能比他们的年龄都大,却跟木椅一样结实能用,都是当年供销社的遗产。这幢楼也是当年供销社修建的宿舍,据说那时候一间屋能够住一家三口呢。 条件是差了点,但没办法,镇正府就这个条件,连办公场所都是租的。幸好这里背山,晒太阳少,不热。你要是觉得热的话可以买个电扇,空调真的没有必要。你看这半条街装空调的有几哪? 哦,这幢楼住的都是正府的人,以后熟了大家可以一起吃饭打牌,有事喊一声互相照应。 吃饭我们有自己的正府食堂,到时你自带碗筷,中午晚上都可以。在外面吃也行,镇上的伙食一般,价格还行。 朱其唠唠叨叨地介绍一大堆,把钥匙放在桌上,说等会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可以随便逛逛,随便把午餐解决了,记住下午准时来上班就是。他先回去吃饭。 叶三省说了感谢,朱其蹬蹬蹬地下楼。他体重超标,脚步很沉。 这是他认识的第四个同事,一个热情可信的胖子。 叶三省目送朱其出街,左右一看,一排有十来间这样的宿舍,门都关着,二楼一楼都没有人声,现在应该都在正府食堂吃饭。 回到房间打开行李箱,把几件衣服在衣柜里放好,坐在椅子上用笔在纸上列出要购买的生活必需品清单,拿上钥匙锁门出门。 这个时候,杨中正和尹先发在正府食堂吃饭,旁边坐着高云。 第20章神仙局 示*威人群散去,两人默然相对半晌,杨中才说:“食堂吃饭。” 这是邀请。 临江镇正府食堂是在吴志奇来的时候建的。 地方是以前供销社的食堂,随着供销合作社的转化分散,关门大吉。乡镇上这种闲置的空房比比皆是,包括以前火过一阵的乡镇企业也在镇郊留下很多空荡荡的“厂房”,最后都收归镇正府所有,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十年前的吴志奇,跟现在的杨中有些相似,意气风发,充满理想,又赶上工业园区规划到临江镇,充满信心要又干一场。镇正府机构正是在那时扩张,很多临时从其它镇调来的年轻人或者单身工作人员,吴志奇请了师傅把食堂重新立起,主要给正府工作人员解决吃饭问题。 因为要解决工作人员后顾之忧,稳定军心,正府对食堂给了一定的补贴,——倒也不在乎这几个小钱。加上请的师傅孔二毛手艺不错,正府食堂的饭菜一下出了名,其它单位比如财政所派出所供电所的人都托了人情过来搭伙,他们不像医院学校人多,可以自己开伙。 食堂既然有正府补贴的,别的单位过来搭伙肯定会引起不公和议论,正府班子开会讨论了一下,吴志奇拍板,由孔二毛承包,对外,还是使用正府食堂的名义,正府不再补贴,反而可以废物利用,空房子收一点租金,也不得罪其它单位,皆大欢喜。 孔二毛为人本分,承包后依然为所有来食堂吃饭的人提供两荤一素外加免费菜汤,略微提价,还算价廉物美,同时又在食堂一边搭木板拉布帘隔了几个简陋的雅间,以供正府接待使用。 因为孔二毛诚信经营,专注用心,或者是对正府食堂的期待值不高,每一位到正府食堂吃过接待的人都赞不绝口,渐渐的,正府食堂的口碑广为流传,不仅临江镇各单位的接待都喜欢安排在这里,连县里,其它镇,江城都有食客慕名前来,几个雅间每晚满座,供不应求,每每要提前预订。 很多人撺掇孔二毛扩大规模,在外面开个豪华的饭店,孔二毛都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杨中到临江镇后,除了接待,每顿都在正府食堂用餐,绝不接受任何人非公务宴请,用餐时也一个人远远地坐在食堂一角,不喜欢跟人交流。他现在主动邀请尹先发一起用餐,一则感激他刚才出面化解了这次事件,二则他在临江镇,相处最多,相处最好的,可能就是这位d政办主任,三则他心中还有一些疑惑。 尹先发说好,不过他还要带一个人来。 杨中反应过来,一直阴沉的脸上罕见地露出笑容,说今天我真是懵的,这事忘了两次。 尹先发说的这人自然是高云。昨天杨中给尹先发打电话自然也是因为高云。 杨中在电话中直接地说高云跟他世交,他看着高云长大的,高云到临江镇来,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在临江镇,所以他有照顾高云的责任,所以他请尹先发代表他去接一下高云,以示隆重。 这是杨中的风格,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 同时,他也觉得他和高云的关系瞒不过有心的人。他也不想瞒,难道要他以后演戏?还要高云配合? 杨中先到食堂,问了孔二毛还有雅间,说要个雅间,他和尹先发,还有新来的高云,他私人请客。 一会尹先发带着高云进来,高云先叫了一声杨哥。 高云早就想过了,正式场合,人多时他叫杨镇,这样私下的聚会,自然是杨哥。 实际上,杨中说他和高云是世交比较勉强,是黎小周跟高云的父亲关系密切。以前他们在县上搭过班子,现在都在省城工作,平时工作繁忙,但每年都会聚上两三次,再加上两三位以前的同事,带上各自家人子弟。 杨中从小就受黎小周喜欢和赏识,经常带着他参加这样的聚会,所以他跟高云的确很早就认识,是看着高云长大的。 但是他比高云大了六七岁,他参加工作时高云刚读高中,他们之间自然没有多少共同的话题交流,对高云印象不深,只是因为高云到了江城,再到了文化县临江镇,黎小周才给他打了电话。 现在一看高云,身高跟自己差不多了,似乎还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儒雅沉稳气质,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赞赏地点了点头: “来,小高,坐下说。” 三人坐下,杨中简单问了下高云一些情况,包括怎么来临江镇,高云一一回答,说是组织部分配的,杨哥在这里,真是巧。 因为尹先发在,都是些场面话。即使没有尹先发,高云还是会如此回答。虽然他们仨都不会相信这种“巧”,但谁都不会说破。 ——高云的父亲一再教导高云的信条之一就是: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偶然的。 几句该聊的话聊完,杨中迫不及待地问:“老尹,你刚才给谁打的电话?叶三省又是怎么回事?” “小叶这娃儿混在人群中打听到了这些工人是王二爷指使的,我就给王大爷打了个电话。”尹先发淡淡地回答。 杨中不说话了,脸色阴沉下来,阴沉得可怕。 他虽然是空降临江镇,这一年多工作下来,也知道王大爷王二爷是谁,他还跟他们见过面,打过交道。 临江镇是人口大镇,有五万多人,王姓是临江镇的大姓,也是几百年前就在这里从事货运航运的商户,一代代繁衍下来,占了总人口小五分之一。 王大爷名叫王洪九,他的父亲跑船,手下有几十条商船,上蜀都下渝州,酒城的酒贡城的盐,是走江过海的人物,后来时代变幻,再加上陆地交通发达,这个行业萧条衰败,他父亲破产病死时,王洪九才五岁。 不过他父亲为人义气,是川南有名的袍哥大爷,人死人情在,那些以前得过他父亲照顾的人,也没少照顾他孤儿寡母。王洪九吃百家饭长大,打小就算是江湖人,长大后闯荡社会,义字为先,跟他父亲一个脾气,随着他的事业发达,也慢慢继续了他父亲从前的名头:王大爷。 他的事业自然也是从临江镇开始,首先是各种小生意,替人平事,后来改革开放,他这种胆大的人应时而起,渐渐成为风云人物,实力派,进军文化县城,然而是江城,现在是江城有名的房地产开商之一,资产涉及很多个行业,属于江城最早成为亿万富翁的那一批人。 还是市人大代表。 他的重点转移到江城后,临江镇的生意逐步安排王二爷负责。 王二爷名叫王永明,年龄比王洪九还大上几岁,据说辈份也高一辈,王洪九还没成人,两人就一起混,王洪九脑袋更好使,王永明就心甘情愿,心悦诚服地听从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指使,当时临江镇的社会人士没少笑话。 可是现在,每个人都佩服王二爷大智若愚。 王洪九进军文化和江城后,当初跟他的一批兄弟都跟着进城各管一块,成为城市里光鲜体面的老总,只有王永明守着父母妻儿一大家子老老实实窝在临江镇,据说主要原因是他父亲不想进城。自然,王洪九把他在临江镇的产业交给王永明后,大家顺着王洪九的称呼下来,自然而然地尊称王永明为王二爷。 大家认为这是王永明大智若愚的又一成功:王洪九的兄弟众多,大家都是老总,可是二爷只有一个。 王洪九成为企业家后,临江镇这点产业一年下来全部加起来也赚不了多少钱,自然不太受他重视,但是因为这是他起步所在,也是他的家乡,所以也不会忽视。尤其是工业园区规划后,他也回来做过一些项目,临江镇和王二爷,自然加重了在王洪九心中的份量。 杨中到临江镇,可不会管你什么王大爷王二爷,按照自己的理想大刀阔斧地开展工作,其中不少措施触及到了王洪九的利益,一开始王洪九还不在意,一点小钱,一个小镇长,都不在他眼中,他现在谈笑皆鸿贾,往来无白身,心思很大。 但是一而再,再二三,王永明跟王洪九打了多次电话,还专门跑到江城跟王洪九说了临江镇的事和杨中这个人,王洪九决定管一下。 他还是按照他的老套路,通过他在江城和文化县的官员朋友给杨中打招呼,约吃饭,准备花点小钱把问题化解了,但是这一次,用他们流行的社会语言来形容,是遇上了铁脑壳。 杨中坚决地拒绝了所有约请,而且劝那些给他打招呼的官员最好不要介入这些事情,一边强y地推行工作,真是铁面无私,六亲不认。 王洪九这些年时运俱在,顺风顺水,不是没人拒绝他,也不是没有竞争失手过,但是几乎没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勃然大怒,简单了解了一下杨中的背景后,觉得杨中还真有资格这样对他,但是他王大爷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他的白手套,九宏集团的总经理罗世玉劝阻不成后,就直接提议,打蛇打七寸,要么不动,要么就要把对方打痛,杨中这种下来踱金的干部,在乎的是业绩,在乎的是官声,咱们就从这里入手,给王洪九献了一个锦囊妙计。 王洪九也不是莽夫,在这个锦囊妙计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安排了一个神仙局。 首先是让王永明从园区各个企业找些听招呼的工人,等候安排,然后确定杨中召开节能减排座谈会的时间准备发难,同时又请县*委副书纪王仲康那天去临江镇调研,还要把尹先发支走。 王仲康不是临江镇人,也不是文化县人,跟王洪九没有亲戚关系,但王洪九还是通过一笔写不出两个王攀上了交情,这次托请理由是两口塘村的村委书纪王颖丽是第一批大学生村官,在基层呆了两年多了,希望得到**。 支走尹先发困难一些。尹先发是个老狐狸,直接出面很容易被嗅出阴谋,所以就让王永明给临江镇书纪吴志奇打电话,说这次分来的叶三省是一个朋友的孩子,年轻人初来乍到,希望得到重视,不敢劳驾吴书纪亲自出面,安排尹主任去接就可以了。 吴志奇不虑有它,就给尹先发打了电话。当然吴志奇没有想到杨中已经尹先发打了同样的电话。这是巧合。 然后一切按照预计进行,王仲康的出现带走了临江镇几乎所有的班子成员,只剩下杨中,眼看杨中就要闹个灰头土脸,哪知叶三省莫名其妙地问到了王二爷,尹先发思维敏捷,立刻给王洪九打电话。 ——这种跟正府对抗的群体事件,借王二爷九个胆子,他也不敢干。再说过年他就满六十年,脾气早不是当年了。 王洪九接了电话,心里大吃一惊。没想到尹先发在现场,也没想到尹先发居然直接就把电话打给他,更不知道尹先发拿到了他多少把柄,所以尹先发“请他帮个忙”,他只能含糊地答应说问问,转身就让王永明撒。 杨中自然猜不到这次示*威事件背后的弯弯拐拐,只知道是王洪九要对付自己确凿无疑,而且对方一出手就下死手,这是想毁了自己啊! 一时之间,他心里充满了对王洪九的愤怒,但是在尹先发和高云面前,他还得暂时克制,尤其是高云。 菜是他来的时候就点好了的,孔二毛见人齐了,亲自炒好端了进来,打量一下,讨好地问高云:“这位兄弟就是新来的……” 一直密切注意两人表情和对话的高云此刻正在发呆,“叶三省”这三个字一出来他就吃了一惊,听了尹先发后面一句话,他心里大致猜到了过程,心里陡起波澜。 他知道临江镇这次要了两个名额,但是谁跟他一起到临江镇他都不会放在心里。不是因为杨中在,他觉得单凭自己的能力,同龄人中应该没有人比拼得过,无论哪一方面。谁知道今天一到工作岗位,就被叶三省意外地抢了头彩。 尹先发见高云不理,以为年轻人面生,不过多半是矜持,接过话介绍说:“高云,以后在我们正府d政办,非常优秀的年轻人。” 孔二毛笑道:“肯定优秀!一看就是能干人。高老弟以后有事随时叫我,我吃住都在这里,方便得很。” 高云回过神来,不习惯跟人称兄道弟,——虽然他叫杨中哥。微笑着说:“多谢孔师傅。” 孔二毛放下帘子出去,尹先发看杨中还阴沉着脸在想,笑道:“你要气不过,我给老段打电话,让他陪你现在就去吴海鱼庄。” 老段叫段国辉,是临江镇派出所所长,也在正府食堂搭伙,不过他的应酬多,大半时间都不在。 杨中被逗乐了:“我还不至于以牙还牙到这种地步。” ——不过以牙还牙是必须的! 第21章人比人 “那就先吃饭吧。”尹先发招呼道:“小高吃了饭你到办公室休息一下,看看书打个盹,下午跟小叶一起给大家介绍。吴书纪和杨镇都还要分别给你们谈话。晚上接风,中午就不喝酒了。” “我很少喝酒,酒量很小。”高云笑着点头,“我听说基层干部酒量都很大,晚上千万不要灌我的酒,尹主任一定要帮我挡住。” 杨中心说“知道说假话了”,尹先发心说“这是下马威谁都避不了只有自求多福”,两人都看着高云微笑。 孔二毛又欣帘进来,手上端着一盘青菜,笑道:“加个菜。欢迎高兄弟来到我们临江镇。这个菜我请。” 他知道杨中的脾气,所以只敢选了一盘青菜,而且抢先声明他请客。 三人都有些愕然地看着这盘青菜,又看着孔二毛,孔二毛笑着解释:“青云直上。祝高老弟人生新的篇章步步顺利,青云直上。” 三人都忍不住莞尔,尹先发笑道:“老孔你会整词。不过一盘青菜就把我们未来的县*长市*长打发了。” 心道换了陆长安,肯定要问,“青”倒是青云直上,“菜”是不是讽刺我们高兄弟是菜鸟? 孔二毛笑道:“心意,心意。” 尹先发说:“算了,你的心意领了。今天是杨镇请客,不能特殊。你这个菜算在晚上,虽然不贵,咱们也不能给别人留口舌。晚上不占你的雅间,你就摆在外面大堂,摆三个桌子吧,我看两桌打不住。菜还是老规矩。” 孔二毛尴尬地笑笑,应承着出去。 杨中说:“晚上我就不参加了。下午我进城,向徐县*长汇报一下座谈会的情况。” 尹先发点点头,说:“吴书纪晚上肯定还要陪王书纪,他们有节目,放心,我安排好。” 看着杨中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知道这位镇长不仅要到文化向分管副县*长徐兰汇报,还可能找其他人汇报,甚至会去江城。 不过这跟他没有多大的关系了。他上午出头替杨中挡了一阵,那是一个d政办主任应该做的,接下来该如何跟王大爷王二爷较劲,跟各个企业斗法,那是镇长大人自己的事。 一餐饭三人各怀心事,草草解决,杨中自己开车进城,尹先发把高云带到自己的办公室,让他在沙发上休息一会,他出门去找人。 这个时候,叶三省完成了他的采购,背着大包小包回到宿舍。 食堂吃饭的正府工作人员大多回来了,整幢楼热闹起来,碰上叶三省的人都微笑着跟他点头招呼。他们都知道今天有两位新同事来,也知道他们的名字。 只是他们的微笑里多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两个学生一起分来,一个学生被镇长,d政办主任两大巨头陪同,另一个同学,独自在宿舍忙乎,孰轻孰重显而易见,他们现在看到叶三省,自然不免带上了些同情。 倒也不怪尹先发,更不怪杨中。 他们就算要照顾高云,也不会如此弱智地表现,实在是今天情况特殊。 高云那边事先已经通知了尹先发,说他不用安排宿舍,在文化县城有住处,所以尹先发就没有安排高云只安排叶三省去宿舍,正好又遇上工人示*威这事,杨中约他吃饭,杨中又跟高云关系特殊,自然就把高云叫上了。 但是这样一来,几乎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正府工作人员,包括很多外单位的消息灵通人士,都知道新来的两个新人,有一个受到不合常理的重视。 叶三省觉察到了某种异样,以为上午的表现可能传开了,心里得意,准备了谦虚的套话,一旦同事赞扬就立刻用上,结果同事们都是点点头而已。 叶三省一番收拾,把各种东西在屋里分类放好,在床上的凉席上躺了一会,看看四周墙上的足球明星,感觉不错。虽然厕所跟大学一样,在走廊近头公用,无论如何,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比大学还是强一点。 计算时间,听得外面声音起床收拾出门,跟随着大家一起往镇正府去,感觉又有点像在学校里一起去教室上课,有些好笑。 进了镇正府,朱其等着他带他到尹先发的办公室。 尹先发跟高云都站着正说话,看见他们,尹先发说:“住下来了吧?咱们的条件只有这样,克服一下。过了年看想啥办法改善一下大家的住宿条件。杨镇说了,让大家吃好住好是提高团队战斗力的条件之一,吴书纪也说过。走吧,我们过去。” 临江镇有四大办公室:d委正府办公室、经济发展办公室、社会事业办公室、农业办公室。工作人员最多。其它计划生育办公室、综合行政执***公室、财税管理办公室、规划建设办公室、生态环境办公室,工作人员较少。 镇正府没有自己建房,但是以前供销社留下的办公用房不少,大的办公室占有四五个房间,小的办公室也占两三个房间,班子成员包括所有副镇长都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光是从这一点看,临江镇不愧是文化县实际上的第一大镇。 除了招考的时候明确了岗位,新人一般都是在d政办实习,这不用班子开会讨论,尹先发不好集中大家来跟两位新人见面,只能带着两位新人去跟大家一一见面。从一楼开始,到三楼结束,叶三省和高云进了十多间办公室的门,跟几十位同事握手微笑,感觉脸都笑酸了。幸好今天王仲康下来,吴志奇和大部分班子成员都去作陪,又带了几名工作人员,否则他们还要到四楼增加四分之一的工作量。 重新回到二楼尹先发的办公室,一看时间,差不多用了半个小时,尹先发让两人坐下,他没有坐回办公桌后,而是拉了椅子坐在两人身前,给他们详细介绍d政办的具体工作。 d政办首先是配合镇d委书纪和镇长的工作,上传下达,还有负责纪检监察、人大的日常事务,协调其它办公室的关系和工作,承担工会、共青团和妇联等日常工作。相对来说,是镇正府里最核心最重要的一个部门,所以也是人员最多的一个部门,所以新来的同志,都会在d政办实习,熟悉正府运作的基本程序,了解各项工作如何开展,懂得政策如何执行下去,如何解决工作中出现的问题,是一个很考验人,也很锻炼人的部门。 尹先发的考虑是能够在三五个月内,让他们在d政办的各个岗位上都跑一遍,到达自己能够独立上手的程度,就算胜利。具体安排是,高云跟着尹先发,负责d政办的日常事务,承担镇d委、正府文件、文稿的起草、修改、校核工作,承办镇属各部门单位、各村报送镇d委、正府的申请、请示、报告,负责镇d委、正府机关的文件、电报、信函的日常文书处理和保密及文件、内部资料的印制、分发、清退、归档工作以及d委、正府办公室的办公自动化及无线电管理工作;叶三省由d政办副主任李洪锋带,协助做好宣传、统战、武装部、工会、团w、妇工作,以及做好镇机关人事管理、离退休干部的管理服务和后勤保障工作。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叶三省还是觉得相当失落。 不是因为觉得安排给他的工作不好,而是因为有了比较。 第22章同事们 尹先发把两人带到d政办的大办公室,这也是镇正府最大的一间办公室,有十多张办公桌,现在空了一半的座位,应该是跟着吴志奇去陪王仲康下乡了,或者是出去办事。刚才叶三省和高云“拜山”时,故意绕开了这间办公室,现在,给大家介绍两人,大家都站了起来鼓掌欢迎。 尹先发再把办公室所有的人介绍给两人,大家一一握手。 两人的办公桌都早准备,高云去了他的办公桌坐下,从挎包里拿出茶楼放在桌上,就像是在宣示主权,又像是说从这一刻开始,他就是临江镇正府的一员。 叶三省则被李洪锋带到他的办公桌前,说具体工作先不说了,就提三点要求。 第一是心态。要恪守甘于奉献的职业操守,平和平静平稳。办公室工作说到底就是抓服务、强保障,要求我们必须有一个平和的心态、平静的心理、平稳的心情,不能因事杂而浮躁、不能因活多而埋怨,树立“一盘棋”的思想,甘于当好“服务部”、“保障部”,确保各项工作高效协调运转。如果没有正确的进步观,一事当前先考虑自己的进退留转,必然会把私心杂念带到工作中,既不利于团队、不利于事业,更不利于个人。这方面,我觉得关键要筑牢“心锁”,用正确的眼光看待个人成长进步,做好眼前事,走好每一步。 第二是修为。要坚守干净干事的人生底线,慎独慎微慎行,坚持底线。办公室是党w正府的“门面”,作为办公室的干部一定要以更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从每一件事情严起,从每一句话严起,从每一个行为严起,绝不能给窗口“抹黑”。具体工作中,要带头遵守单位各项纪律规定,要求别人做到的,办公室的同志首先做到;要求别人不做的,办公室的同志首先不做。同时,要坚持八小时内外一个样,有没有监督一个样,自觉净化朋友圈、社交圈,不该去的地方坚决不去,不该交的人坚决不交,坚决守住底线。 第三是作风。要锤炼吃苦耐劳的担当精神,真干实干苦干。办公室工作比较琐碎,责任也大,可以说,一根针穿过千条线,一支船渡过百万军,稍有疏忽、稍有纰漏,就可能会出现“致命伤”。在高强度、高负荷的运转下,不仅考验我们的体力,更考验我们的耐力。面对这些,需要我们发扬好敢于担当的作风,不能在“做不做”上打主意,而是要在“怎样做好”上去动脑筋、想办法,以吃苦耐劳、真抓实干、苦干实干的劲头抓好每一项工作。同时,担当还需要在吃透业务、熟悉工作上多下功夫,练好“基本功”,当好“业务员”。 李洪锋刚刚三十出头,高大帅气,以前在农业办,前年才提的d政办副主任。他没有单独的办公室,也没有用小办公室,而是跟大家一起挤在大办公室。 他没让叶三省坐,就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敦敦教导,听起来像是在提要求,鼓励,又仿佛是在训话,叶三省那几分钟里如站针毡,尴尬要死,觉得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在心里笑话他,尤其是高云。 好不容易等到李副主任的长篇大论结束,叶三省点头微笑,说:“谢谢主任教导,我会记在心上。”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靠在椅子上,如释重负。 一看高云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桌上给他们两人准备的各种资料,心中懊悔中午没有买个茶杯,晚上必须买一个。 现在办公室的工作,早不是以前所谓的“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清闲,有时候忙起来,可能半天也顾不上喝口茶,但是茶杯是办公室的标配,叶三省发现有的同事居然用的硕d的古董式的瓷缸,——可能是品味或者的确馋茶。那么,他也必须有一个茶杯,跟大家一样。 可乐加冰……让它见鬼去吧。 他集中精神,开始翻阅桌上的材料。 这些材料都是尹先发叫人整理的,有各种上级正府、相关部门下达的政策文件,法律法规,指示通知,有各项工作的提案报告,处理意见,有的是原件,有的是复印件,有的是几年前的,有的只有零散几页,几乎概括了正府工作的各个方面,但并不系统和条理,显而易见整理的人多半是从档案室随便搜集了一堆,没有任何分类梳理,内行的人倒可以从中窥见这些年临江镇正府的具体运行和各项数据,但叶三省和高云显然都不具备这种能力,只能盲人摸象地进行拼图脑补。 但总的来说,他们还是能够从各种标题和摘要中掌握市县的发展思路和整体概况,从具体指示和专项工作中明白文化县临江镇面临的困难和不足,从只言片语中的讲话和批示中体会各级领导的施政纲领和政治意志,迅速地进入角色,了解一些整个临江镇、文化县、江城市乃至西川省的情况。 更重要的,就是在这种了解和学习中,两个人不知不觉地完成了角色转换,从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变成初出茅庐的新公务员。 这也是他们熟悉正府工作的必经之路,必然过程。 尹先发做了安排,前两天不给他们具体的工作接触。 快到五点,办公室一角江兵站起来叫道:“李主任,今晚喝啥酒啊?” 这一声吆喝,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刚才还严肃紧张的气氛立刻变得团结活泼起来。 “江二娃你是不是打端定酒的主意?老实交待,坦白从宽。” 另一角的兰海涛也站了起来接话。 “兰镇长你说了算。” “那就端定。”兰海涛威严地挥挥手,做了决定:“人要端正,酒要端定。今天欢迎两位新同事,必须要隆重,而且喝端定酒,做端正人,也是对两位新同事的最好祝愿。” 江兵具体做公共卫生这块工作,是聘用的事业单位性质的临时工作人员,是当年乡镇“八大员”遗留下来,马上就要到年龄了,所以镇上也懒得动,准备等他退休再另外考虑替换人选,他自己也无欲而刚,工作固然还是要干起走,但享受还是要讲,哪怕是一顿工作餐,一瓶好酒。 兰海涛是宣传员,身材魁梧,大背头,走路的时候昂首t胸,派头十足,有一次陪着分管副镇长出去交流,一不小心走到了前面,对方抢上来握住他的手连声说“欢迎喻镇长”,闹了笑话。传回临江镇后,大家毫不客气地统一尊称他为兰镇长,他也坦然接受,毫不作色。 正府接待用酒统一由市里规定为江城大曲,江城大曲主要分两种,一种是一百多的迎宾酒,一种是三百多的贵宾酒,但是实际上,一般接待,大家还可以用用江城大曲,稍微特殊一点的接待,都会偷偷地换用其它的酒,这是上行下效,现在的市*委书纪刑宇,就喜欢喝洋酒,据说市里重要的接待,要准备好几种酒,洋酒白酒红酒啤酒全包括。 端定酒是酒城一家企业自制的品牌酒,基酒不错,市场售价四百以上,工业园区一家企业年前赞助了临江镇正府一百件做为接待用酒,品质肯定比江城大曲好得多,江兵喝过,一直掂记,今晚要开宴席,正好书纪镇长都不在,尹先发好说话一些,立刻想发动群众,大造舆论。 胡珊鼓起掌来:“酒要好,菜也要好。中午应该叫孔老*二买笼肥肠,好久没有吃他的火爆大肠了。城里的馆子都做不出他那种味道来。” 她是出纳,只有中心任务来了的时候,才可能分派她其它工作,属于正府特别清闲的几个人之一,平时就在电脑上玩蜘蛛纸牌或者扫雷,老公是文化县医院的主治医生,每天下班回县城,镇正府一大半的工作人员都跟她一样,在县城里住,但是这话一说,看来她今晚是要吃了欢迎宴再走。 “我想吃孔老二的毛血旺。妈的,一说我都流口水了。”接话的是会计黄小萍,长得像男人,说话做事也像男人,但是古怪的是,她在临江镇当了十年会计,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大错,专业技能过关。 “食堂啥都好,就是没有空调,等会大家气氛起来,怕不热死个人。”朱其忧心忡忡地说。 “可惜,今晚我老婆的闺蜜过生,我……” …… 刚才江兵一叫,李洪锋就把头从桌上一份报告抬起来,但是不想回答。他看着眼前一群兴高采烈的同事,无可奈何。 总的来说,镇正府不像县城市里那些机关单位,同事间礼貌客气,基层工作人员更加直接粗鲁一些,经常意见不同,当面争吵,一言不合,直接骂娘,d政办混上几年,都不是能够随便揉捏的主,眼睛只盯着镇长书纪,不会把他这个所谓的副主任放在眼里,他的能力,资历也远远不如尹先发,压不住这些人,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香烟和火机出门,到走道边上抽烟。 办公室的墙上写着“禁止抽烟”,几个服务中心的办公室桌上还都放着“谢绝敬烟”的牌子,但是办公室是无法做到禁烟的,尤其是几个副镇长和吴志奇都是烟鬼,李洪锋假模假样地到室外抽烟那是眼不见心不烦,——既无法制止江兵他们,又不想看见。 第23章酒关 临江镇欢迎两位新同事的晚宴六点一刻正式在正府食堂开始。 从李洪锋外出抽烟到大家起身前往食堂这段时间,话题开放。 首先是说好久没有新同事以供大家牙祭祭牙了,然后有人反斥船管站的小伍难道不算?也只有三个多月。——实际上,像临江镇这样的大镇,每年来的走的工作人员肯定都有好几位,包括两个月前上调去县正府的李培,也就是叶三省这间宿舍曾经的主人。 然后有人立刻就想走了李培。然后大家慨叹,临江镇苦“人”久矣。最好每个月都有人来人往。 然后就说这次牙祭可能是史上最不隆重的一次,不仅书纪镇长不在,连五个副镇长都全部不在,不知道等会人大主席和武装部长来不来充门面。叶三省和高云对看微笑。 ——高云心里想的是真烦,这样的接待最好不要,最好谁都不在,大家省事;叶三省心里想的是,人少也好,太多了记不住。他喜欢从不经意间观察别人,然后得出自己的判断,一下子堆二三十人,记不住名字都可能要被罚酒。 然后说到杨镇肯定去县城搬救兵了。又说王二爷真的是活转去了,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看他如何收场。有人说对付一个王二爷还不值得杨镇搬救兵,杨镇应该是抢先去向领导汇报,打预防针。——参与这个话题的是几位年长资深的工作人员,年轻一些的还是有所顾忌。再说高云守着是杨中看重的人,应该特别关系,话说过了难保不立刻传到杨中耳中。 接着就说节能减排,这三四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杨镇这次特别在意,难道真要给这些生蛋的母鸡过y不成?还是上面有新的精神?——这个问题他们不算特别关心,他们只是工作人员,按照领导的指示办事。 接着又说张妹可能这哪天就要回来上班了,她生了个儿子,现在在婆家说得起话了,也不枉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到时还要逮着她宰一顿,最好进城去吃火锅,等凉快一些。 ——张妹是文化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文化服务中心就是以前的文化站,张妹名叫张林丽,唱歌跳舞外带主持,是临江镇正府文艺台柱子,一枝花,可惜遇人不淑,嫁个老公是妈宝,两口子自己买不起房,跟老公父母住在一起,受尽了欺负,临江镇正府几十号人都替她抱不平,还不包括她在镇上县上的粉丝。 由张妹的婚姻自然转到两位新同事的人生大事,胡珊首先审问叶三省和高云,耍朋友没,然后和蔼地询问他们的要求标准,仿佛马上就要给他们安排相亲对象似的,高云淡定地表示先考虑事业再考虑个人问题,叶三省说彼此投缘是最重要的,黄小萍插嘴进来直接询问他们的家庭情况,高云正在考虑如何不伤面子拒绝回答,叶三省心里却是倍觉伤感,——子欲养而亲不待。两人正在沉吟之际,尹先发出现在门口,挥手说吃饭。 他身后已跟了七八个其它办公室的同事。 去食堂的路上,叶三省偷偷走到朱其身边,小声哀求:“朱哥,等会喝酒帮我踩到。” 朱其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说:“你肯定跑不脱。我酒量也不行。” 叶三省无奈,只得说:“万一我喝醉了,你可要把我弄回屋里去。” 朱其哈哈一笑:“现在这个天气,你就算在大街上睡一晚,怕比屋里还凉快。” 叶三省看着他那副无心无肺的快乐样子,恨不得一拳盖在他的脸上。他和高云一样,都早知道基层拼酒残酷,要过的第一道关,就是酒关,都在拉盟军,高云拉尹先发,叶三省现在只跟朱其拉得上关系,但是朱其看来立场很坚定,坚定的敌人。 满心绝望地跟着大部队走近食堂,忐忑得就像走进刑场,朱其突然悄悄地对他说:“我尽量,但应该挡不了。” 这家伙,原来是故意捉弄他。 不过也是实话。朱其酒量不行,威望权力也压不住众人,这第一关酒关的下马威是临江镇正府的保留节目,看来只好硬背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想到这里,叶三省神色倒坦然了些。 一共坐了满满的三桌。 刚才在办公室出纳胡珊还半是同情半是快乐地说晚上没有领导,撑不起场面,结果到了食堂一看,居然来了两位副镇长。 喻长礼,d委委员、宣传统战委员、副镇长,分管宣传工作、生态环境治理、农村人居环境整治、污水处理、河(库)长、场镇(辖区)管理工作,具体分管生态环境办公室和综合行政执***公室。 陆长安,d委委员、政法委员、副镇长,分管村镇规划建设、公共基础设施建设、自然资源管理、地质灾害防治、工业园区、高速公路项目等工作,具体分管规划建设办公室和村建环卫综合服务中心。 喻长礼是临江镇本地人,也是一位老资格,在镇正府工作了二十多年。上午陪同王仲康跑了两个乡村,下午又去陪同视察新农村,结束后吴志奇和少数人参加晚上安排在县城里的酒局,大部分人各自散去,尹先发给他发短信,他想了下,反正都在镇上,就过来了。 陆长安也是临江镇本地人,前年孩子读书,才在县城买了个房,每天下班进城。他今天专门请了假,陪母亲手术,真实理由却是知道上午这个会不好开,做为专门负责工业园区工作的副镇长,夹在杨中和各个企业间不好处,就把他母亲后天要做的一个小手术托辞说今天,后来听说工人闹事,暗道不好,无论如何,他都有责任,想了一下赶回来参加欢迎酒宴,主要目的不在两位新同事,而是想借着喝酒说明今天的闹事与他无关,——他怕被人冤枉,背了这个锅。 还有d委委员、人大主席郑见银和纪委书纪唐万新也在。 郑见银分管人大、民政、残联、老龄等工作,具体分管社会事业办公室。社会事业办公室是镇正府仅次于d政办的第二大办公室,下面还有维*稳办、安全办、信访办、社保办等重要机构,郑见银也是镇正府班子排序中仅次于书纪吴志奇镇长杨中的第三号人物,尹先发给他打电话时特别强调了今晚书纪镇长都不在,所以郑主席务必主持工作,郑主席便欣然应承。 唐万新是d委副书纪兼纪委书纪,在正府班子排序第五,按说以他的工作性质,应该不怒自威,人人敬畏,但他在镇正府里却是公认的老好人,满脸带笑,人人喜欢。他也参加了陪同王仲康调研,但是昨天他就主动跟尹先发说了,晚上他要参加欢迎宴。他没有要求单独跟两位新同事谈话,但有些要求,他认为应该提前跟他们说,所以送走王仲康,他就转回镇正府,吃了饭,他也是要回文化县城的。 他加上郑见银、喻长礼、陆长安和尹先发,临江镇十一位班子成员到了五位,也算得上阵容大振了。 五位班子成员加上叶三省,高云和会计黄小萍,d政办副主任李洪锋,船管站站长张鲁十人坐了一桌,其它同事坐了其它两桌,尹先发主持程序,首先请人大主席郑见银讲话。 郑见银坐了首席,自然也不推托,双手往下虚按,等着大家安静才缓缓开口,说他不是讲话是致辞,致欢迎辞,欢迎两位新同事。我代表临江镇d委,正府,欢迎两位新同志的到来。 等到大家鼓掌停止,郑见银继续致辞。 首先阐述意义。两位年轻优秀的新同事加入到临江镇这个大家庭,将极大的充实我们这个队伍的战斗力,对我们的工作开展是一个极大的帮助,感谢上级组织的关心和照顾。 然后简介临江镇的光荣,举了一些事例和数字,尤其是经济方面的,但详实和典型没有超过尹先发上午在车上的讲述。 最后,希望两位新同事把临江镇视为万里长征第一步,第二故乡,脚踏实地,努力工作,取得辉煌,号召大家团结一心,把临江镇工作做好,再上台阶。 大家再次鼓掌。非常热烈,大半原因是因为守着眼前丰盛的菜肴,郑主席没有过分拖堂。 尹先发接着请唐书纪讲话。 食堂五点半开饭,实际上五点过饭菜就准备好了,晚上在食堂用餐的单位工作人员很少,这时候除了包间里有顾客,大堂基本没有外人了,所以三桌人都很放开自由。 唐万新的讲话很务实,目光只看着坐在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话题也只针对两个年轻人,表情严肃地告诫他们在以后的工作中,要严守d纪国法,洁身自好。也分了几个方面,总结为每个方面都要过关,尤其强调了人情关。 叶三省和高云也表情严肃起来凝视倾听。 相比唐书纪认真严肃的苦口婆心,下午李洪锋的敦敦教导更像是装腔作势,虽然知道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和高云身上,但是比起下午在办公室的尴尬,现在倒是自然得很。 接下来尹先发问两位副镇长,喻长礼说他就不耽误大家吃饭了,否则大家饿着肚子听他唠叨,心里要骂,他不能不知趣。陆长安立刻说,老喻你这是说我们郑主席和唐书纪唠叨吗?表示他也不耽误大家喝酒,等会边喝边说。 尹先发双手一拍,说那就开始。 按例首先三杯酒。 第一杯酒自然是郑见银主持,又说了两句欢迎鼓励的话;第二杯酒是唐万新;第三杯酒尹先发不客气,说两位新同事现在都在d政办实习,就由他来提议。说两位年轻人都很优秀,希望在d政办锻炼后,找到合适的岗位,发挥自己的能力,做出成绩。 尹先发是真情实感。高云不用说,档案和背景都证明前途广大,叶三省上午的表现也很令人意外,但是三桌人一大半都以为尹先发是套话假话,——中午在食堂雅间可是他和杨中陪着高云吃饭。 三杯酒后,是自由搏击时间。 说是自由搏击,实际上还是有一定的规矩的,一般是由一桌上主要的领导和重要人物开始挨个敬酒,领导没有敬完,是轮不到其他人的。叶三省知道这个程序,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等着一桌人来轮番轰炸,瞥眼看见高云也是镇定自若地坐着,自然也明白这规矩。 第24章副镇长的机心 果然郑见银首先举杯,说小高小叶,我敬你们两个一杯。 他可以从他身边唐万新或者喻长礼开始,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举起杯的时候,自然地对着两个新来的年轻人说话。 喻长礼旁边陆长安不依,说主席你一杯酒敬两个,这是把两位新同事不当自己兄弟了,领导带头不重视,今晚这个酒怕是喝不好哟。 ——今晚如江兵所愿,喝的端定酒。 人大主席想要辩解,唐万新抢先说这个坏头不能带,不然纪委这一关也过不了。喻长礼表示支持唐书纪和陆镇长,郑见银没法,只得又喝了一杯。 他开了头,唐万新,喻长礼,陆长安都跟着开战,或者直接先跟叶三省高云碰杯,或者就从身边的人开始。 这一轮敬酒与互敬其实相当公平,基本都是对等地干杯,但是对于酒量是一个考验,或者说相当于一个门槛。一杯酒差不多两钱,一桌十人,你来我往互敬完毕就是十八杯,差不多四两酒,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承受的。 果然黄小萍首先使用女子特权,她无论敬酒回敬,都只喝半杯,几位班子成员微笑不语,表示默认。 倒是隔壁两桌立刻争吵起来,主要分歧就是部分同事引用历史事实证明自己酒量不行,也要享受半杯权力,包括几位男同事。坚持公平和正义的同事不想退让,矛盾升级,双方都在呼叫各自分管领导主持公道。 领导过去,自然是各拉偏架,或者是帮女不帮男,帮亲不帮理,局面愈加混乱,正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情景。 叶三省和高云等着第一轮轰炸结束,跟着回敬。叶三省老实地每杯斟满,高云只到八成,一桌人都看在眼里,但是谁也不说破,只有轮到陆长安时才不依不饶地加满。 好不容易一桌回敬完,隔壁早已等候多时的同事们纷纷过来敬酒,叶三省努力喝酒,也努力记他们的名字,趁机努力吃菜。这是王道士教育他的消酒招数。 隔壁这些同事们,心里先存了区分,再看叶三省和高云的斟酒不同,——这种场合也要偷奸耍滑,要么是性格,要么是底气。心里有些同情叶三省,但碰杯时,热情中就有了客气和敷衍,而对高云,自然而然带上了亲热和近乎。 叶三省和高云身在局中,反应不同。叶三省应付轰炸完毕,酒已过八分,心思渐渐集中酒上,无暇它顾,成为酒局中随波逐流的一个杯子。高云酒量其实不差,依靠年轻人的身体,可以喝到跟叶三省一样的地步,通过牢牢控制杯中酒量,渐渐跟叶三省拉开距离,保持清醒,他从小受父亲熏陶,立志从政,理想广大,看过很多关于权力的书籍,揣情摩意的本事不低,自然觉察到同事们的微妙区分,心中不自觉地得意起来。 他来的时候,眼高于d,颇有些按剑当世,雄视千古的味道,即使父亲那个圈子公认能力出众,前途广大的杨中,在他眼中也是缺点满满,比如今天这样堵到镇正府的事,如果他来的话,肯定乱刀斩乱麻几下就处理好,或者早就扼杀在摇篮之中,不,根本就不会存在,他治理的地方绝对和谐。所以他跟叶三省一起来到临江镇,换了别人,肯定会在心中把对方视为一个竞争对手,但他根本就没有把叶三省放在眼中,丝毫没有这种认识。 可是,叶三省还未进入临江镇正府的大门,莫名其妙地立了一功,虽然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高云心里又惊又恼,不由得重新审视他这位同时起跑的新同事,隐隐将叶三省做为目标,这时看叶三省略显醉态,酒战方兴未艾,肯定要醉,希望他最好出点丑才好。 三桌人中,抱同样心理的人还不少,个个虎视耽耽,其中有一半,都是以前受过同样伤害的人。 叶三省此时心情快乐,想着身边所有的人都是他的同事战友,都是他以后要亲密接触的人,脸上笑容绽开,来者不拒,也不容他拒。也不知道碰了多少杯,身边终于没人,坐回座位,郑见银眼观三桌,整顿队伍,建议重新认识一下。 陆长安首先冲出来,举杯面对两位新同事,带着训话的口气说,小高小叶,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个大家庭,是兄弟姊妹,我叫陆长安,以后你们叫我陆哥,我们三兄弟先喝一杯。 副镇长如何就法,两位新人无法拒绝,在陆长安炯炯目光下,高云无法偷懒,只得斟满,三人一饮而尽。 陆长安有备而来,又给两人斟满,也给自己倒满,一桌人兴致勃勃地看着三人,知道这才是酒局,或者说是灌酒的开始。 陆长安说,以后我们是一家,大家都是临江镇正府的一员,同进同退,同甘同苦,同生同死,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打人一起上,分钱一起笑,比如,正府发效益,我,陆副镇长三百块,你们不会二百五,绝对公平,比如,哪个敢欺负你们,就是欺负我陆副镇长,比如,今天这些猪头,就是那些厂企的工人,居然敢来正府闹事,耍涨了!等着,我一个个跟他们秋后算账。王二爷是吧?我明天就叫他来正府立正! 后面这半段才是他想说的话。借着酒意,装疯说出来,只想证明今天上午的事跟他无关。 叶三省和高云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接话。 陆长安继续说,以后你们也要这样,哪个敢再来正府闹,你们一定往前冲,一定冲到最前面,打回去,大家一个锅吃饭,一条裤子穿,打仗亲兄弟,上阵……做工作也是这么个模样,同进同退,哪一个不上,哪一个就不是我们临江镇的兄弟。 高云脸色难看起来。 陆长安只知道撇清自己,语言加码,哪知道戳中高云心病。唐万新看两个年轻人都呆着脸不知所措,笑骂道,老陆你胡说八道,什么兄弟父子兵,我们是地方基层正府,国家工作人员,不是江湖也不是社会,你还是班子成员,这种认识?不要给年轻人带坏了头。 陆长安笑着说,唐纪检说得对,我悔过,我错了。不过人错了,酒没错,人可以犯错,酒必须要喝,有道是“领导干部不喝酒,一个朋友也没有;中层干部不喝酒,一点信息也没有;基层干部不喝酒,一点希望也没有;纪检干部不喝酒,一点线索也没有”,老唐我们喝一个,我给你提供**线索。 他今晚目的到达,心情大好,借酒放肆。 唐万新被逼着端杯,一只手指着陆长安说,给老子说话算话,这杯下去,不提供线索老子也不罚你的酒,罚你的款,黄会计记到,下个月工资扣了。 黄会计说得令,郑见银建议,罚款直接交给孔二毛,喻长礼说赞成,班子成员一致通过。 陆长安斗不过四位老对手,突然一记回马金枪指着叶三省和高云说,你们光是跟别人喝,你们两个还没有喝吧? 众人恍然,顿时一起命令说:三杯,必须三杯。 叶三省说,好,领导安排,坚决执行。 先给自己倒酒,转头去看高云。 第25章锋芒 高云心里腻味得很,不想跟叶三省喝。 他父亲教导过他,做每一件事,包括正府工作,其实都是在做一个饼,所有参与的人,都是希望从这个饼中分到一块。比如召开一个招商会,官员希望借此得到业绩,名声等政治利益,商人可以得到土地,资金等经济利益,甚至一个主持人也可以通过晚会获得露脸的机会,一个服务员有机会要到某位成功人的电话,各取所需要。反过来说,参与一件事,就必须要从这件事中拿到一块饼,不然你就别参与,因为你要付出时间与精力,甚至信誉与背书。今天这个欢迎酒局,他觉得特别无趣,根本就不算个饼,他不知道自己参与后能够从中得到什么?还比不上中午杨中和尹先发陪他意义大。 首先是在座的五个班子成员,他都在心里看不起,郑见银老朽,唐万新不能自立,陆长安只有小聪明,喻长礼太软,只有尹先发算个角色,但是平台限制了他的发展,他的年龄也不允许他更进一步,同时,高云认为自己有杨中做后盾,犯不着讨好临江镇正府其他任何人,他们也不是他的分管领导,如果吴志奇在的话,他可能还会表现一下。 然后是其他同事,更不在他眼中。他们给他的整体感觉是水平低下,粗俗,毫无大志,得过且过,绝大部分人一生都可能到不了副县级,如果不是因为现在都在临江镇正府共事,他可能永远不会跟他们说一句话。 还有这样的酒局,他从心里厌恶。 从小他耳濡目染的应酬都是堂皇辉煌的酒店,对着品质卓著的好酒,举止有礼的客人主人,不喧闹,很少会过度喝酒,而且一般都会达成一些重要的合作,而今晚这样的豪饮,简直就像是拼着命互相伤害却没有任何收益,他不明白他这些同事们为什么还如此兴高采烈,乐此不疲。 “陆镇,我们喝三杯。” 心里强烈的情绪一时无法控制,高云冲口说道。 众人都是一楞,登时安静。 不是惊诧于他的勇气,而是他轻蔑叶三省的表现如此明显。 陆长安哈哈一笑,说:“小高战斗力很强啊,这三杯酒,陆副镇长接下了。但是呢,你跟小叶这三杯也少不了。” “陆镇,我就跟你喝三杯。” 高云昂头说。 他刚才话一出口,就知不对,可是因为喝了酒,因为众人的敏感,他也懒得圆场,继续坚持。 他不是说“先喝三杯”,拒绝跟叶三省喝酒的意思更加明显。 一桌人都是一笑。高云今天一副城府很深的样子,到底现在露出幼稚本色,果然酒是好东西。都存了心看如何收场。 “我和你一起敬陆镇三杯。” 叶三省说。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刚才微妙的气氛,端着酒杯转向陆长安。 看着叶三省那腼着脸微笑,跟自己像亲密战友一样面对陆长安,高云心里更加厌恶,怒气勃发,忍不住说:“那你跟陆镇喝。要不要我这三杯也算你?” 叶三省一怔,笑道:“好吧,我跟陆镇喝。喝三杯。” “六杯。”高云咬牙切齿地说。 “要六杯大家都是六杯,陆镇长也是六杯。” “老陆应该是十二杯吧?” “老陆你不能欺负年轻人。” 观战的人兴味盎然,看热闹不怕事大,纷纷叫嚷。 “我说错话了,我一个人喝吧,喝三杯。” 叶三省看着一桌兴高采烈的同事,满脸歉意地陪着笑说。 “六杯嘛。” 高云换了微笑表情,调笑道。不再是刚才剑拔弩张的样子,但还是坚持初衷。 叶三省为难地看着他,又看看周围的同事,迟疑一下,说:“那就六杯吧。” 一仰头,把端着酒杯空了。 然后给自己再倒一杯,举手又干。跟着又倒了一杯。 “小叶我陪你喝这一杯。” 尹先发走过来,跟叶三省碰了这杯,说:“三杯可以了。这个酒还要喝,不能这么急,喝急了后面的酒就不好喝了。” 转身指着陆长安说:“老陆,你跟老唐的业务还没有结呢!你提供的腐*败线索呢?” 唐万新叫道:“老陆你自罚三杯。” 他是老好人,不希望酒桌上闹得太过分,尤其是两位新来的年轻人,尹先发一出面制止,他立刻配合。 旁观众人都略觉失望,没有看到两个年轻人斗起来,同时又松了口气,似乎也不想看到高云过分欺负叶三省。 叶三省有点憨,几秒钟间便喝了三杯,看他架式要不是尹先发拦下来,喝六杯也不是装的。不过他喝酒这么有脾气,为什么没脾气怼回去?是因为他自觉背景、能力都不能跟高云比吗? 他们今晚闹酒,惯例是要针对新同事,给个下马威,但真实意图倒不一定非要逼着新同事喝醉甚至现场直播,而是想看看新同事的品性本领,刚才高云和叶三省来这么一出,看似小插曲,都是真性情,大家心满意足,加上中午杨中和尹先发陪高云吃饭,觉得了解了这两个新同事。 这未必正确,也未必不正确,只是未必准确,有些东西,需要在后面很长的时间里,才能够真正了解到,正如叶三省这个人,很多人被他第一印象温和的外表迷惑,而真正领教他的坚硬,需要更多的人和事,最重要的,只有那些叶三省人生中重要的人,才能够有这种机会。 尹先发不反对大家闹酒,乡镇娱乐活动少,喝酒麻将几乎算是绝对的两大主要娱乐项目,但做为d政办主任,尤其是书纪镇长都不在的时候,他有责任不出大乱子,所以接下来的酒桌议程,他牢牢把握方向,避开两个年轻人,让大家尽兴的同时,安稳地划向局终。 郑见银再次主持了团圆酒,碰杯后三桌人团结活泼的气氛立刻消失,大部分人归心似箭,各自组队回文化县城,不想开车的挤其他人的车,一起考察司机的酒是否超标,小部分还未尽兴和家在临江镇的同事,按照历史惯例各自邀约,准备进行麻将大战。 高云矜持地跟他认为值得告别的人告别,然后上了计生办刘学文的车。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以后他每天下班都可以坐刘学文的车进城。 叶三省乐呵呵地跟每一个他看见和看他的人握手告别,甚至拥抱,拒绝了朱其的相送,拍着胸脯表示从正府食堂到宿舍这段距离他完全可以走十个来回绝不倒地。 有几个同事邀请他进行麻将决赛,叶三省坦白他是学校血战第一人,但今晚他慈悲为怀,先退三里为敬,改天一定让他们领教他的厉害,赢了钱绝对不还。 目送着众人纷纷上车离去,麻将爱好者结伴前往镇上的茶楼,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正府门口傻傻地一直举着手。 反应过来,笑笑,觉得月光真好,天气也不热不凉,举起手以手指月,看了看,又对着湛蓝的夜空挥拳,在心里大声地说: 我一个人,我要打赢你们全部。 第26章老套的表现 第二天一早,叶三省在半边街的早餐店叫了油条豆浆填饱肚子,赶往正府上班。 一路上打着嗝,吐着酒气,心想油条真是一种神奇的食物,就是普普通通的粉面,到油锅里滚一滚,就变得绵软可口,别有风味。 豆浆配得也好。似乎在饮食中有很多巧妙的搭配,比如回锅肉中的蒜苗,南瓜汤中的绿豆,仿佛小品中的陈佩斯和朱时茂,相声演员中的冯巩和牛群,相得益彰,缺一不可。 自己和高云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叶三省莞尔,跟守门的向大爷招呼,带着微笑走进镇正府办公室。 他昨晚在手机上预订了闹钟,现在提前半小时到达,整幢楼静悄悄的没有人事,他的同事们,一大半都还在来的路上。 叶三省开始打扫清洁。 办公桌上凌乱的文稿是肯定不能动的,他只是把桌脚,椅子抹洗干净,桌面适当处理,然后再处理墙壁上的蛛网灰尘,玻璃窗上的污痕,最后才打扫地面。 整理完毕,满意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办公室微笑。 可惜现在喝开水有饮水机,打电话随时有送水工,没有开水瓶让他去食堂打开水,也不好现在就侵入隔壁办公室施工,只好坐回自己的座位开始阅读那一大堆文件文档。 到了上班时间,才陆续有人到来,大部分人都是迟到十五分钟后到达,尤其是那些从文化县城来的同事。 d政办大办公室人最多,每个人走进来都是眼前一亮,跟着明白这是新同事的表现,而且应该是叶三省,不由得都是连声称赞,虽然表情奇特。 李洪锋进门也是一怔,朱其嘴快,说这是小叶同志的功劳。昨晚叶三省请他挡酒,他没帮上忙,心里自然而然有所欠疚同时把叶三省划为他的朋友,高云欺负叶三省,他不好站出来也不想站出来,这时觉得还是应该替叶三省表下功。 李洪锋笑道:“小叶你这是五……好作风,值得表扬,要表扬,还有,戒骄戒躁,要保持。” 他本想调侃说“五十年代的工作作风”,转念想到自己身为这个大办公室最高领导,态度要端正,急忙改口。 黄一萍接口说:“要形成习惯,形成机制,成为我们d政办的优良传统。” 她和胡珊,都是d政办乃至临江镇正府的特殊人物,明明可以单独呆在财务室,反正办公室有的是,却因为喜欢热闹赖在这里,今年有一位同事退了,两个月前又有人调到县里去了,办公室空了两个座位,她和江兵这些老人闲聊时都说少两个人就像一下子冷静了好多,现在来了两个新人,重新填满座位,而且看来这两个新人还不对付,自然有的是热闹可瞧,自然这时候也发表谬论。 江兵不怀好意地建议道:“李主任,我看可以两位新同事一人一天,做为暂行条例。以前的轮班暂停。” d政办当然也有排班表,值班卫生拿快递送文件等等,但是因为人多,排着排着就乱了,墙上虽然有个表,经常各人有事,别人也就随手帮忙做了,谁也没当过真。 李洪锋装模作样地沉吟着说:“老江这个建议我考虑考虑,跟尹主任讨论一下。” 接着到d政办来的交接文档的同事都觉得诧异,朱其刚才开了头,自然承担了接下来向每一位来的同事告知是叶三省的表现,直到陆长安来。 陆长安本是随便来d政办逛一下,主要目的还是去尹先发的办公室。 昨天的事太大,几乎算是这几年临江镇正府最大的群体事件,也可以说是政治*事件,他夹在其中,很难撇清。他昨天中午知道后,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接到镇正府两位主官的电话,无法揣测两位领导的态度和接下来的行为。——昨晚是借着欢迎两位新同事的酒宴表明了态度,也相信一定有同事私下告知了两位主官,但现在领导没有反应,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无论是杨中还是吴志奇,出了这事,都是一件绝对难以容忍的事,——吴志奇会被人误解因为跟杨中不对付暗中使用非常手段,至少,也会被上级组织看成掌控能力不够,而杨中,首当其冲,排除一切误解,也会被认为工作方法不太适当。 所以两位主官肯定不会有好心情。吴志奇昨天下午一直阴沉着脸,而杨中,直接进城,自然也是四处活动,查漏补缺。 以杨中的性格和背景,反击是一定的。 陆长安不希望自己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这也是他昨晚明明已经回了县城,还要赶回临江镇表演一番的原因。 今天一早,他难得准时上班,泡了茶,就站在窗口看着镇正府大门,结果待了一个小时,依然不见两位主官身影,考虑了一会,决定去跟尹先发吹吹牛,摸摸底,最好商量一下对策。 整个镇正府,能够在这件事中发挥作用的,自然只有d政办主任尹先发了。郑见银、唐万新这些人,肯定帮不上忙,而且,他们也绝对不想掺乎这种事。 去尹先发办公室之前,经过d政办大办公室,他随路就转了进来,想打打浑说说笑看看有没有消息,有枣无枣打一竿子,谁知朱其隆重介绍叶三省的工作。 陆长安不由一怔,不知怎的,没来由的心酸。 “有人连夜赶考,有人辞官回乡”,这句诗突然闪现他的脑海,二十年前,他也叶三省这般年轻,这般上进,这般努力,可是现在,他成了一个什么东西? 他定了定神,看着叶三省笑道:“打开水,扫地,做清洁甚至帮忙跑腿,是我们革命工作一直的优良传统,但是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小叶同志,你还玩这一套,怎么能够取得广大人民群众的喜欢和信任呢?至少你得请喝喝酒吧?” 高云抬起头,对着陆长安点点头,微笑示意。他今早一到办公室,就被叶三省弄懵了。无论他如何想象,都不会想到现在还有同事用这样的办法表现自己的进取心思。 一时之间,他竟然想不到该如何表示他的轻蔑和讥讽,一直在心里憋着,现在陆长安明显地嘲笑,他那口气终于出来。 叶三省笑着点头:“好,看看陆镇什么时候有空,我请陆镇喝酒。把我们办公室都请上。” 一办公室的同事都看着他,看着叶三省脸上真诚的微笑,不知道他是在装憨,还是真的反应迟钝。 陆长安心里也是一怔,脸上还是微笑说:“那我等小叶同志安排了。” 转身出门,往尹先发办公室走去。 他现在心里装着事情,叶三省无论如何表现,都不值得浪费他的时间。 朱其笑道:“小叶你是真请啊?” 叶三省疑惑地问:“当然呢。我不可能当着大家的面假请啊。” 朱其问:“那限定地方没有?去城里文化宾馆摆两桌?或者临江镇的吴海鱼庄?或者小王总的游轮?” “都行。”叶三省依然是那副憨憨的表情。 “酒呢?” 叶三省迟疑一下,说:“端定酒?” 朱其哈哈大笑起来:“小叶你昨晚说明还没醉,不知怎么记得端定酒。” 叶三省分辩说:“吃饭之前,江哥就说了要喝端定酒啊。” 江兵摇着头插话说:“剪辫子等于革命,这是阿q的想法啊。” 叶三省迷惑地转头,朱其问:“老江又猜谜了,啥意思?” 江兵悠然长叹:“我还是认为,中国足球水平的提高是一项综合工程,不是解决某一个环节就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这好比治理黄河,不是仅仅清理淤泥,你得从黄河上游开始植树,中游筑堤,下游拓深河道。仅仅致力于一个方面……” 他摇摇头。 这下一办公室同事大多明白他在隐喻什么了。 谣言和战败总是天生的一对,昨晚的酒局,在大部分人眼中,是叶三省战败,面对高云的挑衅和霸凌,他竟然没有任何还击,所以他们都在心里派生两个新同事的各种谣言,winnertakeall,自不自觉地认为以后在临江镇,叶三省肯定会在各个方面都要输高云一头。今天陆长安的讥讽和江兵的注释,只不过是一种具体表现和真实反应而已。 只有叶三省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温和,问:“我们是临江镇,一直靠着沱江,沱江有过**吗?” 第27章电脑录入 “当然有,不过少。”江兵答道:“八一年有一次吧,九六还是九七有一次?小叶你当时应该出生了吧?” 黄一萍哈哈大笑:“老江你咋算的!你以为……人家小叶九七年肯定好几岁了。” 这就是大办公室的乐趣。会计工作月底前会忙两三天,其它时间比较空闲,她又玩不来电脑游戏,再说在办公室玩电脑游戏还是不好,所以她坚决不想一两个人窝一个办公室发呆。 “准确的说,h灾每年都有。说h灾,我们得对h灾有个定义,损失多大,对人民群众生活造成多大影响算h灾?我们江城三县三区,大部分市镇村都靠江而建,这很自然,饮水用水是一方面,古时候航运是重要的交通渠道。而且我们处于沱江中段,每到夏天,有时我们这里天晴,但江边一样暴涨,因为上游下雨,所以洪水时有,有大有小,大部分都算不上灾。”李洪锋接口道。“当然每次洪水,都还是会造成一定的损失和影响,重大h灾,肯定是八一年那次最大,江城被淹了一小半,我们临江镇刚刚建镇不久,街面上都进了水,九六年那次不算严重,因为改革开放以后,大家生活都富裕起来,国家和正府也有了充足的经济实力用于抗洪救灾,再加上组织得力,预报及时,准备充分,群众响应,水位虽然很高,并没有造成重大的损失。” 他好为人师,觉得自己年轻,又是正规大学毕业,科班出身,看不起比他年长十多岁,又没文凭的尹先发,昨晚没有参加他素来不喜欢的闹酒,这时见他们讨论的话题勉强算是工作话题,立即参与证明自己的存在。 但是他这么周到的一番话,登时让大家陷入冷场。 “谢谢主任,我明白了。有啥不懂的,我会继续请教大家。”叶三省点头。 朱其说:“小叶你关心这个干啥?航运的事,可以去船管站问他们。他们又来了一个小伍,现在队伍也很壮大。” 船管站全称是船舶管理站,属于镇正府综合行政执***公室下面的一个部门,现在正式编制五人,站长张鲁,昨晚欢迎酒宴跟几位班子成员坐了一桌,足见他在镇正府里的份量,但基本没有参与闹酒,是一个很沉稳的中年人。 “我正在看他们的申报报告,船管站想成立单独的船舶安全管理办公室。”叶三省说。 “这个难。”兰海涛说,“现在都想闹独立。维*稳办还想从社事办单列出来呢。维*稳办还好说,我们镇班子成员开个d委会,上报一下就行。船管站是交叉管理,我们镇上倒无所谓,海事局也应该会同意,县交通局也会开绿灯,但是肯定不想出这个多余的钱,还有编制,那就会上报市交通局,市交通局又会反过来跟市里县里沟通,唉,我们很多正府工作,就是在这样来来回回的沟通讨论,意见交换,文山会海中耽误了的。” 朱其赞道:“还是兰镇长忧国忧民,高瞻远瞩,洞见明察,没啥卵用。” “有啥卵用!人生,不过是一碗饱饭而已。” 却是陆长安从门外经过,听了这句话,探下头,接了句,然后缩头继续前行,只听嗒嗒嗒的脚步声,懒懒地上楼去了。 “领导就是领导,果然是高瞻远瞩,洞见明察。”江兵深深地叹息说。 “然而,没啥卵用,有啥卵用。”兰海涛冷笑。 “小叶你研究这个报告干嘛?难不过你还要帮船管战跑跑腿,出谋划策?”他站起来走到叶三省办公桌边,拿起叶三省面前的文档装模作样地看看。 胖子坐着也累,他不过想趁机站站走走。 “尹主任让我们熟悉情况,了解工作。”叶三省笑着解释。“我们都一样。” 他指指高云。 高云心里再次腻味而恼怒:谁跟你一样! 他已经感觉到了,办公室的同事已经很“自然而正常”地对他和叶三省区别对待了:对他是尊重,叶三省是同情。 但是也因此,大家都很随便地跟叶三省说话,把他晒在一边。他进办公室后,还没有人跟他说过一句话,只有刚进办公室时,目光碰到,微微点下头。 虽然希望这样,但现在看见这些他眼中的庸人聊得热烈,还是觉得不痛快,同时又觉得自己修为不够,不能“慎独”,不能做到“八风不动”。这时听到叶三省说到自己,强忍着不去看,目光盯着眼前这些陈旧的文档。 “这些材料都是我收集的,你要是觉得不够,我还可以去各个办公室帮你收几大堆来。”朱其说。 “好啊,能不能收完?”叶三省高兴地说。 朱其愣住。他不过随口一说,这些材料都是以往的文档,有些好几年了,政策早就变了,现在半点作用也没有。叶三省正在看那份船管站的申请,就是去年打的报告,到现在一点回声也没有,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卡住了,谁也不会知道,似乎谁也没有继续过问,包括张鲁。但叶三省的表情是真实的,他还真想从这些历史文档中看出朵花来?尹先发的意思不过是让他们简单熟悉一下,感觉一下气氛,了解一下d政办以及整个临江镇正府工作如何开展和运作吧? “可别想着装堆去卖废纸哟。”朱其打趣道:“毕竟,其中还有一些文件属于保密级别的。我们去年有位区长,就是因为泄密下课的。” “不会。”叶三省保证说:“有保密级别的文件我看之前会先向你……李主任你们请示。” 朱其笑了:“那你先把这里看完,我再带你去其他办公室搜集。” 他在心里苦笑,这一堆文件,光是通读只怕要三五天,如果想理解熟悉,没有十天半个月不行,可是看着叶三省执拗的表情,朱其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 反正是你自找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些文件,有没有录入电脑?或者说我们的正府网站上能不能查到?”叶三省问。 朱其一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情不自禁地转头看李洪锋。 李洪锋正在奋笔疾书,也一边倾听闲聊,这时正好抬头,看着朱其和跟着转头过来的叶三省,迟疑一下说:“这个问题,要区别对待。有些文件,比如市里,县里下达的正式文件,基本上都应该在正府网站上登载,还有公告公示,甚至通知说明,也会在正府网站上登载,这都属于政务公开,但有一些文件,不会在网上查找得到,可能是因为保密,可能是因为不够重要,不值得公示,或者是因为情况特殊,暂时不便公示等等。” “至于镇一级正府,目前还没有制作自己的网站,所以镇正府自己发布的文件文档,就暂时无法在网上查到。” “小叶你如果是疑问政务公开的话,村上都有政务公开的黑板,公示栏,镇上发布的文件,应该向社会公示的,我们也会在门口的公告牌张贴,有的还要制作成大字报在全镇各乡张贴,需要让哪些单位和部门了解的,也会向相关单位抄送。” “谢谢主任。”叶三省点头,“那么这个文件文档,尤其是我们镇正府发布的文件,各办公室制作的报告文书之类的,有没有电子文档呢?” “如果相关单位需要电子文档,比如你刚才说的那个船管站,如果县海事局需要电子文档……你是不是说,我们这些文件文档,尤其是镇正府的,需要电脑录入,做一个存档?”李洪锋问。他反应也很快。 “我是想问这方面是如何处理的。”叶三省老实地回答,“我想档案室肯定每份文件文档都有备份保存,但是我看这些材料,有的有水渍,有的有污痕,有的受潮腐朽,万一……” 李洪锋站起来,笑道:“小叶考虑得很周到啊。你先看你的,你的问题我等会回答你。” 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稿纸和笔,走出门去。 众人面面相觑,听着李洪锋的脚步声往尹先发那边走去,有一些人明白过来,他是去找d政办主任说事了。 而且,绝对不是他刚才装模作样拿上的笔记本和稿纸上写的东西,应该是刚才叶三省问到了电子文档问题。 有些人想得更远,是不是叶三省初来乍到竟然无意中发现了工作中的漏洞?需要把以前所有的文件文档都录入到电脑保存?应该是吧。纸质文档的保存并不一定永远保险,能够加上电子文档的保存肯定更好。 高云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像昨天中午听到尹先发说叶三省发现了王二爷一样郁闷,连着几个深呼吸,强制自己冷静下来,转念一下,就是录入一个文件文档,最多算是一个工作中的查漏补缺而已,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功劳。等他正式进入工作了,看看他的本事和能量,地方正府不是都需要gdp吗?到时看看高云不仅要碾压临江镇,碾压工业园区,甚至名震文化县和江城市。 第28章先鞭 李洪锋兴冲冲地前往尹先发办公室,敲了敲门,没有回声,推门一看,尹先发正坐在办公桌后发呆。 李洪锋镇定地站在门口,尹先发转过头看见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说:“李主任来了,进来坐。” 起身把李洪锋引到旁边的竹沙发坐下。 尹先发的办公室是二楼唯一的一间单人办公室。其他的班子成员都在三楼,一楼是各个服务中心和几个小的办公室,二楼是临江镇的四大办公室和会议室,档案室。 托供销社的福,临江镇正府的办公室不仅不紧张,每间办公室还不小,所以当时镇正府选择这里办公时,三楼的办公室每间都能够摆下一大两*张竹沙发,再加上饮水机文件柜这些必备品,房屋虽然老旧,办公条件还算过得去。 官不修衙,这是古训。吴志奇当年到临江镇,雄心勃勃,以为自己干上几年肯定能够提拔到县上去,注重名声,自然不会在办公环境上用力,后来两次失落,心灰意冷,更加不在乎这些。杨中去年到临江镇,跟吴志奇当年一样雄心勃勃,同样也不会关心办公环境这些小节细枝,所以大家私下里说,临江镇办公大楼可能再过十年,也不会动了。 但是因为宽敞,大家倒也不多抱怨,虽然比起城关镇的富丽堂皇差很多,但比起其它乡镇又好了很多。 尹先发替李洪锋用纸杯接了一杯开水,借这短暂时间想了一下他这位副主任一副郑重的表情会跟他谈什么。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个镇正府大管家真是累,书纪镇长不对付,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其他班子成员大部分都是各扫门前三分雪的滑头,自己这个副手还在后边添乱,而且还有些背景,不好轻易换他。 坐下后李洪锋也再次思考了一下自己要说的话,等到尹先发放下纸杯,坐下温和地看着他,他决定还是按自己事先考虑的先轻后重,声东击西的方式进行,咳了一声,缓缓说道: “尹主任,首先我向你汇报一下昨天工业园区开会的情况……” 昨天临江镇班子成员大多去陪王仲康考察调研,尹先发也去了江城,陆长安请假,他替尹先发,也是代表d政办开会,其它办公室也有人参加,排列下来,他算是正府这边第二号人物,挨杨中坐着。 这种会议一般情况下他和其他正府这边的参会人员都不会发言的,只是一种配备和重视,除非杨中需要他们出面。所以他们看到杨中不耐园区各家企业代表推脱敷衍,他们也只能沉默*,甚至工人们围填正府大门,他们除了站在杨中身边助威,也做不了什么。 “这个‘首先’就不用汇报了。你让小蔡把会议记录整理一份就是。”尹先发打断了他,“说说你的‘还有’吧。” 李洪锋在镇正府任何时候发言,只要安排了他,他都是“首先”“其次”“然后”“还有”“最后”这么洋洋洒洒好几点,也不管别人情绪,时间长短,会议性质等等,弄得全镇上下对他的发言都是敬而远之。 大家甚至把这段时间公认为抽烟走动时间。 再加上刚才陆长安过来旁敲侧击,迂回曲折地想从尹先发这里探探口气,打听两位主官对于昨天节能减排会议的态度和意见,弄得尹先发烦不胜烦,现在也不想掩饰坏心情,直接打断了问。 李洪锋脸上尴尬的表情一闪而过,——尹先发很少这样待人失礼。但他并不沮丧,因为他意识到他发现了临江镇正府工作中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工作漏洞,也可以说是尹先发以往工作的失误,因为档案室是属于d政办管,这种工作也由d政办主任负责。 他笑着把他准备的“击西”说出:“就是刚才,跟小叶,刚来的叶三省同志讨论到他刚看的那些文件文档,突然想到,我们这么多年,这些文件文档的保存留档问题。你想,档案室的确分门别类……” 可是尹先发再次打断了他:“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是把以前的文件文档录入电脑保存吧?很好。李主任你意识到这一点非常好,也非常重要。以前我们没有电脑,没有这种意识,上面也没有要求,后来电脑有了,还是没有这种敏感,现在我们发现了这个问题,应该马上改正,马上补上这一环。这样吧,你马上把小叶叫过来。” 李洪锋僵住。 尹先发的反应太快了。 而且,他刚才说跟叶三省讨论,巧妙地模糊了主语,自然地将自己填空为发现问题的关键人物,但尹先发也不含糊,直接说“现在我们发现了这个问题”,堵得他哑口无言,难道他这位副主任还能跟主任抗争“是我发现的不是我们发现的”? 何况也真不是他发现的,而是叶三省明白地提出,办公室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想掏出手机拔打叶三省电话,最终还是慢慢地起身,慢慢地出门,慢慢走回d政办大办公室,默默地对叶三省示意,默默地跟叶三省走回尹先发的办公室。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叶三省一起回来,没有问尹先发是跟叶三省一个人谈话。他这就是主任和副主任的区别,是真正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却完全不去想两人对于一个问题的敏感和反应,以及处理问题的能力和方法,其间也是有差别的。 尹先发没有在意他的副主任现在心里的柔肠百结,示意叶三省两人在沙发上坐好后,没有给叶三省倒水,而是认真打量了好几秒,才开口说话: “小叶你是不是平时做事都爱琢磨?” “我才来,什么都不懂,所以会多想。”叶三省不明白尹先发什么意思,老实回答道。 “叶三省,你这名字我那天看到时就想了会,组干科老许还笑我,不读书不知道就不要露丑,你这名字真是那个什么每天三省吾身?”尹先发面无表情地问。 “是的。每天都要从多个方面,或者是多次反省自己。” “那还真是严格要求自己啊。”尹先发哼了一声,“你既然觉得我们镇正府这么多年来的文件文档应该录入电脑,跟档案室一样,来个双保险,这个具体工作就由你来做吧。你应该会打字吧?那就好。时间上呢,就不给你限定了。因为这是好多年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材料肯定多,你慢慢做,我看一个月应该能够搞定吧?你也不用熟悉环境了,直接开始工作,一边工作一边熟悉。” 转头看李洪锋:“李主任你具体负责这项工作的监督执行。小叶工作中有什么疑难,你也要负责解答解决,解决不了,再向我汇报。你看看从办公室哪里调配一台电脑给小叶,马上就做。这项工作也就从现在开始。你们还有什么困难和问题?” 叶三省迟疑一下,说:“电子文档,不仅仅是一个保存的问题,还可以方便检索,比较……” 尹先发打断他:“重要性和方便这些你就不要再说了,我是问你们做这项工作有没有什么困难和问题?” 叶三省看看李洪锋,两人一起点头,叶三省说:“没有问题。” 尹先发冷着脸说:“好。” 先站起身,送客。 第29章计生办主任 两人心情各异的回到d政办大办公室。 李洪锋乘兴而去,以为可以显示自己功劳,扫扫尹先发脸面,谁知尹先发根本不给他发挥的机会,提头便知尾,三下五除去就安排工作,他只捞了督促执行的工作,将来完工,勉强能分一点成绩,心里郁闷。叶三省则兴奋不已。 他也是在跟江兵他们闲聊船管站的报告时心中疑惑:去年就打了上去,现在不知道辗转到了哪里,而且没有一个人过问,难道就没有人该为此承担责任? 王道士给他讲述历史故事,说起皇帝的起居注,时时刻刻须有证明,又说起很多大案要案,经常因为公文往来产生误解分歧而导致冤假错案,都说明文字记录的重要性。他最近看二月河的书,张廷玉年轻时入值南书房,进入权力中枢,每日记录自己行迹事迹,类似现在的工作日记,有人问他,回答说是位置特殊,关系重大,牵涉众多,有朝一日需要对质,可为佐证。叶三省赞叹不已,深以为然。 那么,船管站的申请报告到了哪里卡住了,如果船管站或者临江镇真的一步步追问下去,似乎也能够从公文往来中找到结果吧?由此叶三省想到,临江镇应该好好将所有的历史文件文档保存备查,万一哪天上级追问或者出了事故,这也可能成为辩解的证据,同时,有电子文档的话,他和高云查阅起来,更加方便得多吧? 这不是叶三省突发灵感,而是喜欢追究,并从追究的问题中考虑解决办法,或者是因为他身份特殊,不像临江镇那些同事身在局中,已经熟视无睹,哪怕有时会遇上出了问题找不到文件依据而苦恼,也不会想到为什么不把这些文件录入更加方便查找的电脑。 李洪锋回到d政办大办公室,问黄一萍这几天不用电脑吧。 黄一萍立刻像刺猬般紧张起来,反问李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虽然大大咧咧,其实心细。今天上午有些反常,先是陆长安去了尹先发办公室,回来表情恶劣,跟着李洪锋又可能去反映了什么问题,又把叶三省叫去,现在神情不对地回来,一回来就问她,她自然不会老实回答,要先问清楚。 李洪锋说尹主任安排,让小叶把所有的历史文件文档录入电脑存档保留,现在距离月底还早,你可以先把电脑给小叶用几天。 “那可不行!”黄一萍大声反对:“首先,你怎么知道我这两天不用电脑?然后,你知道我们的财务制度吗?我们两人共用电脑,那就可能泄密。财务,可是任何一个单位部门的最高机密吧?还有,这个录入工作,恐怕不是几天就能够完成吧?不说月底小叶弄不弄得完,就是平时我要用,又谁说了算?最后,李主任,你怕管我不着吧?我的电脑你也管不着!我只是暂时在这里办公,又不是d政办的人。” 一遇上矛盾冲突,黄会计毫不犹豫地恢复女人善辩的本能和会计的条理清楚,同时,直接借用了李洪锋的“八股”讲话方式。 李洪锋被呛得哑口无言。 刚才他还没有从被尹先发当面狙击的沮丧中回过神来,本着客观的态度安排工作,结果再次被当面狙击,一办公室的人都看着自己,感觉颜面失尽,无地自容,恼羞之下冲出门外,蹬蹬蹬地跑下楼,走到计生办办公室,推门直入。 这几年电脑普及办公,县上专门拔过一批钱做为办公经费购买电脑,临江镇也添置了十来台,书纪镇长的办公室自然有,大部分班子成员都没配备,各个办公室按照大小重要有的一有台,有的有两三台,尹先发让李洪锋给叶三省安排一台电脑,自然不仅仅是在d政办内部调配。d政办仅有两台电脑,一台在尹先发办公室,一台是打字员在用,都不宜调配的。 所以李洪锋才第一时间自然而然地想到使用频率极低的黄会计。但是黄会计反对。 没奈何,他才到一楼来找计生办的陈永胜。 计生办虽然只有五个人,由副镇长李国平分管,李国平前妻前年去世,去年再婚,老婆是文化县供电局一位副局长,离异,今年五月份生了个儿子,现在一门心思想调回县城,上班三天打渔两天晒网,陈永胜是办公室主任,计生办的大事小事基本上都是他在负责。 前不久计生办申报落实去年的计生工作奖励,也就是兑现计生罚款的提留奖金,李洪锋趁着尹先发去市上参加d建工作交流学习一周,拿着报告跑了三次吴志奇的办公室,终于批准。 换了尹先发,先不说他同不同意,帮不帮忙,至少会先把报告打回去,奖金数额砍个八成再说。计生办经常出些违规的小问题,搞了很多小动作,尹先发不可能让他们再这样明目张胆地拿到远超出同僚的奖金。这不利于团结。 所以陈永胜欠他的情。私下请了他好几次喝酒,他都拒绝。 李洪锋倒不是拒腐蚀永不沾的人,他有他的考虑,这样的人情,得用在关键时刻狠狠宰陈永胜这样的实权派一刀,但是现在,恼羞之下,已经管不得这么多了。 计生办虽然只有五人,却占了三间办公室,陈永胜跟尹先发一样,是一楼唯一单独办公的正府工作人员。 计生办每年的罚款收入超过两百万,而且逐年上涨,其中百分之二十五上缴财政,剩下的归镇正府自己支配,是大家眼中的财神爷,计生办也是镇正府中没列入大办公室的大办公室。昨晚他没参加欢迎酒宴,否则肯定会跟几位班子成员一桌。 陈永胜正握陈洁的手说风话,李洪锋猛地推进门来,两人都是一惊,陈永胜站起身,脸色微红,陈洁倒是泰然自若地坐着,偏着头看李洪锋。 “李……主任,有啥大驾光临?”陈永胜问。 “代表d政办专门来指导你们的计生工作。” 李洪锋笑道。不知怎的,撞见这两人卿卿我我,他的心情突然大好起来。 “欢迎欢迎。”陈永胜装模作样地伸出手来,一边转头对陈洁说:“等会你再向我汇报这个事。宣传呢……” 陈洁却不理他,站起身,扬着头,扭着腰摔门离去。 “我坏了事?”李洪锋坏笑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小陈生气了,应该哄得住吧?” “哄个卵!我们是正在谈计生宣传工作。”陈永胜没好气地问:“无事不登三宝殿,李主任你啥子事情要处理,尽管跟兄弟说。” 计生办也是正府里除了维*稳办外最麻烦也最容易惹麻烦的一个办公室。农民收入本来就不高,多生一个按照正府出台的土政策,要征收社会抚养费五千元,再加上其它费用将近六千,要从超生家庭征收到这笔费用,那真是不怕牺牲,排除万难。有的乡镇上房扒瓦,赶猪担粮,把超生家庭值钱的东西席卷一空,被媒体报道出来,全县批评。也正因如此,这个部门的工作人员不能斯文讲理,大多安排身体壮实,带些痞气的男人。 而且这个工作做得几年,不痞也痞。 陈永胜不是临江镇的人,在临江镇工作了近十年,已经跟镇上三教九流打成一遍,跟王二爷一样,走到镇上哪里都有人叫大哥。人大主席郑见银和d委副书纪李军都觉得他是个人才,做事能力强,向吴志奇推荐过,一旦社会事业办公室主任刘强退下来,就让他来接,或者提前安排过去,但是这一次,老好人纪委书纪唐万新坚持了立场,坚决反对,这事就暂时搁了下来,所以陈永胜现在也满肚子怨气。 “我也是工作。”李洪锋再次摆出那副公事公办的架式:“尹主任安排叶三省,新来的同事,你昨天没来,尹主任带他来跟大家见面时你不在,晚上欢迎酒宴你也没来,安排叶三省把以前所有的历史文件文档都录入电脑存档保存,安排让他用你的电脑,安排我过来跟你说一声。” “为什么用我的?”陈永胜狐疑地问:“镇正府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电脑?” “如果你置疑尹主任的安排,你直接去问他。”李洪锋刚才一再强调“安排”,就是为了把自己摘出来,让陈永胜一直欠着他的情。 陈永胜迟疑一下,说:“那你让那个叶……三省等个二十分钟过来。我电脑中有些个人信息要处理一下。” 如果说整个临江镇正府,还有人让他害怕的人,除了no:1的吴志奇,就是这个在班子成员中按照惯例排名末位的d政办主任了。明知道李洪锋喜欢装腔作势,这中间肯定有些玄虚,他不敢去问尹先发,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李洪锋自然也清楚这点,才会这样矫旨。 “那好。” 见陈永胜无奈地接受,心里一笑,总算把刚才黄一萍的d撞不快消减了一些,满意地出门上楼。 第30章怀壁其罪 李洪锋一出门,陈永胜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句粗话。 他总觉得尹先发一直在针对他。甚至包括让他去做社事办主任,尹先发也可能在其中搞了小动作,否则,一直是老好人的唐万新为什么咬着不松口? 但他拿尹先发没有办法。 虽然都是办公室主任,但是毫无疑问,d政办是所有办公室中最重要的一个,尹先发能够进班子就说明一切。其它办公室虽然有各自领导分管,但是重要的事,分管领导说了不算,还要两位主官点头批示,而要把报告送到两位主官面前,一般都要通过d政办,也就是先要得到尹先发这个d政办主任的认可。 拿破仑说过一句话,大意是权威来自两种途径,一是名分,即大家心照不宣奉为权威;二是实力。 尹先发的权威首先来自他的名分:d政办主任。 但尹先发的权威也来自他的实力。 精明,能干,工作方法也有,同样在临江镇经营了这么多年,各个方面的关系和资源都不逊于任何人,包括吴志奇。他的名分又增加了他的实力,相得益彰。 陈永胜考虑过很多次,如果他想对尹先发做点什么,结果会怎么样? 他判断的最后结果是自己可能不堪一击。吴志奇和杨中肯定会毫无保留地支持尹先发,哪怕看起来尹先发现在夹在两位主官中左右为难。如果他想用点其它的手段,尹先发并不懂得比他少,用起来可能比他更精。包括他在临江镇那些虚泛的名声,倘若尹先发跟他一起走出去,别人还是会叫他陈永胜大哥,但是会把更热情的笑脸留给尹先发。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不干净。或者正是这一点,让他毫无底气,连李洪锋也得虚与委蛇。 他再次拿起电话叫来了陈洁。 陈洁负责计生办的政策宣讲,数据统计工作,从水户镇调来一年多,满脸横肉,胸大臀肥,因为都姓陈,见面就认了干哥哥干妹妹,后来一起走乡窜村,尤其是逮人守人时,经常在外面一呆就是一宿,一张板凳都能睡,一张床挤五六个人,天天面对的又是生育结扎的事,面对的是荤素不禁的村民,自然而然滚在了一起。 她重新回到陈永胜的办公室,进门便骂:“叫你个狗*日的刚才把门锁上,你不听。老娘现在没心情了。” 陈永胜陪着笑拉她坐下,说:“现在是正事。老尹要用我的电脑,我那里面有些东西,不想让别人看,你帮我处理……就是你说的那个加密码?” “老尹他自己也有电脑啊?”陈洁疑惑地问。 “唉,不是老尹自己用,是新来了个大学生,老尹安排他把以前的文件打进电脑,正好我的电脑一直空着,这不,就让那个大学生……叶三省,这名字真日怪,让他来我的电脑打字。清楚了吧?” “那就删了嘛。” “删不得,我还有用。” “那是啥子见不得人的东西?”陈洁换了另外一个疑问:“莫非你电脑中还有三*级片?” “啥子三*级片哟,天天都在演三*级片。”陈永胜点开电脑,催促道:“你快给我整嘛,我说了二十分钟,他就要过来了。” “好慌!”陈洁嗔道:“还没打开我怎么弄?你这个电脑十天半个月都不开一回,越整越慢,真不如送人算了。” “我不慌。几十年我都不慌我慌这一下?”陈永胜伸手在女人身上摸一把,涎着脸说:“送人那肯定是不行的。这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国平镇长都没有我有。” 陈洁打开他的手:“电脑算个卵!身份地位也算个卵,再说你一个计生办办公室主任,连个股级都算不上,卵的身份地位。你要弄哪个文件?” 陈永胜指点女人。女人年轻,职院毕业,懂得电脑的基本操作,把文档进入加密程序后,问:“密码多少?” 陈永胜难为情地说:“我自己来设。” “卵!好像藏着你**的腐*败秘密一样,老娘希罕看。” 陈洁骂道。还是转过身,把鼠标让给陈永胜。 陈永胜先选了字母,又点好数字,确认后,把陈洁扳过身来,问:“现在搞好了吧?” “搞好了。” “没有我的密码,随便哪个都打不开这个文件了吧?” “打不开。” 陈永胜放了心,暧*昧地笑道:“谢了,陈老师,晚上请你吃大餐。” 陈洁站起身,指着他恶狠狠地说:“**的说话不算数,老娘把你割了喂狗。” 这天晚上,陈永胜在文化县城一家新开的翔龙私房菜馆请李洪锋喝酒,又请了四男一*女五位朋友作陪。 五位朋友中有派出所所长,有检察院反贪局副局长,有学校副校长,体制外两位一人是文化县城唯一一家四星酒店九宏大酒店的总经理,女的是广告公司老总,还曾是文化县的选美冠军,可谓阵容鼎盛,场面隆重。 按照正府对等接待,一个小小的乡镇d政办副主任自然不需要这样大的排场,陈永胜也用不着在李洪锋面前炫耀,而是因为陈永胜下午坐在办公室看着叶三省认真地把以前的历史文件一页一页地录入电脑,下了决心。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这句话出自法证之父艾德蒙·罗卡。 1910年,这位法国警官建立了一套黄金定律,那就是人类无论做过何种接触,一定会留下微迹证据,这个定律奠定了现代刑事鉴识科学的基石。 只读过电大的陈永胜自然不会知道这条定律,但叶三省的工作让他突然意识到,随着正府工作越来越规范和技术的进步,那些以前做过的事,不可能想当然地自然湮灭,而且肯定在某些地方会留下痕迹,留下破绽和留下把柄。 况且那些事做得远远谈不上神不知鬼不觉,有心的人甚至仅仅凭猜想就能够定他的罪。 他陪着叶三省发了很久的呆,然后开始打电话组局。 从生活底层挣扎奋斗出来的生活智慧告诉他,绝不可以等到事情开始了才去努力,有些防范做得越早越好,甚至,还要主动出击。 当然,他的主动出击不是要对付什么阻挡他去社会事业办公室的纪委书纪唐万新,也不是d委书纪吴志奇和镇长杨中,就算他鸡蛋碰石头侥幸成功了,换个书纪镇长纪委书纪他一样得重新面对。 他的目标是尹先发。 他跟尹先发没有任何私仇,因为他们彼此都是老江湖,都会来事与处事,该进就进,该妥协就妥协,一起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真正对立过,伤害过。 但是,他依然觉得尹先发可能是整个临江镇对他威胁最大,也最有可能对他产生实际伤害的人。他好几年都一直是这种感觉,最近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首先是因为他认为尹先发是整个临江镇最了解他的人。尹先发聪明,能干,尤其是他处在那个位置,象坐镇蛛网中心一样掌控着每个人,维持着整个临江镇正府的运行。所以如果整个临江镇正府有谁首先觉察到他做过的事,那就一定是这位d政办主任。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尹先发没有对他不起,但是他坐在d政办那个位置,就是对他陈永胜不起。 所以他的目的就是把尹先发从d政办那个位置赶走,至于他无论调整到哪里去或者提升,他都无所谓。只要他离开那个位置。 当然,他也明白自己的实力,没有决定一位d政办主任的能量,像今晚这样的酒局,这些酒肉朋友可以捧场,真要想让他们做点什么,难说得很。 但他也不是愚笨之人,打电话之前他已经想到了一条另避蹊径,借力打力的办法。 那就是李洪锋。 他无法撼动一位d政办主任,但一位d政办副主任有这种可能。 尤其李洪锋肯定是有背景的。尤其是李洪锋一直对尹先发不满,早就想取而代之。 陈永胜将完全支持他,而且竭尽全力,希望这一行动越快越好。 这就是他今晚组局的真实原因。 李洪锋应邀前来,一进包间看到美女眼就亮了,介绍各人身份后兴奋不已,前几轮酒互敬完,这位临江镇d政办副主任就差不多到了状态。 陈永胜陪他上洗手间的时候,直接就把他的作战意图以表忠心显耿直的方式说明,李洪锋只呆了一下就欣然接受而且表态立刻行动,——他们以前有过私下合作的基础,还算气味相投。 陈永胜继续示意他的酒肉朋友围攻,第二次去洗手间的时候,轻易地套出了李洪锋在县里市里的关系,心里总算稍微轻松了一些。 第31章风起 几乎在陈永胜这个酒局开始的同时,他想对付的人,尹先发也在另外一张酒桌坐下了。 尹先发参加的这个酒局,也是要对付人。 这个酒局不比陈永胜那种拉了一群乌合之众以壮声势,只有两个人:他和杨中。 杨中下午在陈永胜下定决心前,就给尹先发打了电话,简单地说晚上一起吃饭,然后是时间和地点。尹先发没有任何迟疑,简短地回答说好。 做为d政办主任,他随时都要配合书纪和镇长的工作,包括下班后的各种宴请,公务和非公务的。 地点在一家叫慢时光的西餐厅,但西餐厅为了配合小县居民的习惯,也做中餐,而且中餐居然还很有名。 他准时到达,推开包间门时,只有杨中一个人坐在对着门的位置,不大的餐桌边上只摆了两张椅子,尹先发微微在心里叹了口气,表情凝肃起来。 他不怕人多,那就是应酬了,他这个d政办主任只负责喝酒,照顾客人,活跃气氛和买单,但是现在这架式,杨中是要跟他好好谈谈了。 他就怕这个。 吴志奇暮气沉沉,杨中锐气十足,一个是书纪,一个是镇长,性格决定论也好,屁股决定脑袋也好,这一年多来两位主官工作思路和方式分歧巨大众所周知,整个临江镇其他班子成员,副书记副镇长大多置身事外,他们都只负责自己一块的工作,但尹先发属于抓总的角色,所有的矛盾和压力都要集中在他身上,依仗着他的能力和经验,总算每每化解,勉强维持,但他知道,总有一天,那些积压的矛盾,那些理想与现实的冲突,终将做一个彻底的解决的。 或者,是因为节能减排这个会,因为王大爷的狂妄吧? 尹先发点头回应杨中的示意,在他旁边坐下。 服务生跟着送上热菜,很简单,也很素雅,符合杨中的身份。是早就安排了的,也符合杨中的风格。 早开了一瓶红酒醒着,杨中取过给尹先发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说:“就喝点红酒,主要是谈事。” 举杯,两人碰了一下,各自浅啜。 “不好意思,让尹主任你跑一趟,实在是因为我时间太赶。今晚都还有个应酬,推托不了,我陪你喝一个小时。帐我也早结了。”杨中坦然地看着尹先发,嘴里说抱歉,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 “也不用这么急吧?明天后天在办公室说,或者在电话里不行吗?”尹先发苦笑着说,“我还以为今晚是重要的接待啊。” “昨天下午我回县城,晚上去了江城,今天上午回来,又跟领导们做了汇报。在来去的路上,我都在思考,我觉得,有些问题,可以集中在一起解决,因为单独解决某一方面,某个环节,不能彻底解决问题。”杨中停顿了一下,“这就是我考虑的,就算是一揽子计划吧。” 他没有理会尹先发,按照自己的思路坦白地说。 尹先发脸色木然:这算是要摊牌了吗?那么,是不是也需要自己在其中充当子弹或者炮灰? “这个计划呢,有不少困难,阻力也不小,有来自上面的,有来自下面的,但我认为主要的困难,还是我们自己,有没有这个决心。”杨中目光炯炯地看着尹先发,“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尹主任,你是临江镇的老同志,也是班子成员,这个计划能不能做好,能不能胜利完成,你是其中的核心人物。” “杨镇你的计划是?”尹先发苦笑着问:“折腾过了的话,我这把老骨头可真会垮的。” 这不是推诿,而是委婉地劝诫,同时,也有一些真实的想法在里面。 ——吴志奇没有志气,不想动,可他尹先发距离到点也没有几年了,杨中动静过大的话,牵涉过多,有个三长两短杨中倒没什么,大不了换个地方重新再来,他尹先发可是临江镇本土本地的人,如何奉陪? “必须折腾!”杨中斩钉截铁地说,“要开一扇窗,必开一扇门。临江镇你比我更熟,情况你也更清楚,是不是非要如此!” 面对着斗志满满,甚至有些杀气腾腾的镇长,尹先发无话可接,只有苦笑。 杨中继续说:“我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我以前那个三大战役,我考虑了一下,这次可以全面深化,进一步加强,集中力量做好五个方面的工作,也可以说是五大战役,具体来说,就是工业园区、蒲葵种植、特殊养殖、基础建设和工作作风,当然,其它工作,比如d建,计生,船管也非常重要,我再考虑一下,要不要改成十项工作。我是首先跟你沟通一下,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说到d建,这个几大战役吴书纪的意见?” 尹先发抓住时机,把藏在心里的这句话问了出来。 这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毕竟,吴志奇才是临江镇d委书纪,一把手。 “我会得到支持的。” 杨中看着尹先发说。 他的用词模糊,没有明确地说得到“吴书纪”支持,但是态度坚决,不容置疑。 他肯定是得到了能够影响和决定吴志奇态度甚至工作的领导的支持,尹先发毫不困难地想,杨中从来没有想过隐藏他的来历和背景,但是,如果,如何每一次都需要借助“背景”来解决,这还算不是算是一位能吏?当然你也无法否认,背景也是一种能力。 还有,任何一位官员一旦遇到问题,首先要做的是两件事,一是解决责任,一是解决问题。杨中现在做的,就是解决问题,那么,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一天,他已经把责任解决了吗?应该是,他自己也说了他的行程。 一瞬间,尹先发转了很多念头。 “我肯定支持你,杨镇。” 他说。 他明确地表态。不仅因为杨中亮了底牌,更是因为他心中一直觉得应该支持杨中。 他是临江镇人,希望临江镇发展得更好,这些年,无可否认,临江镇各项工作停滞,他希望有一个像杨中这样的人来改变。 甚至昨天那个会,他也完全支持杨中。他深切地知道,有些企业的废气废水排放得多么猖狂,对临江镇和沱江造成多大的污染和破坏,但是仅仅因为它们能够创造税利,就能够得到无视。 “好,那我们就从工业园区说起。”杨中满意地点点头,直接进入今天的第二个主题:“首先我们要排除阻力,目前最大的阻力,不用讳言,就是刚刚借节能减排对抗正府的王大爷王二爷,我需要你再给我详细地介绍一下他们的情况……” 这个时候,王大爷王洪九正在江城灵湫寺里喝禅茶。 并不是在方丈智永的禅室,而是灵湫寺去年翻修,把左边厢房整理出来装修做旧,做了一个专供香客喝茶的场所,因为收费昂贵,所以顾客不多,却也吸引了很多不在乎价格只在乎清静的茶客。 王洪九的九宏房产开发公司在江城大酒店租了整整一层做为办公场所,他的董事长办公室也专门摆放了一张茶桌,用来接待朋友访客,但他还是保存着古怪的脾气,喜欢跟人在外面的茶楼里谈事。 知道他历史的人肯定可以理解,这是以前他混迹社会,大部分时间泡在茶馆里养成的习惯。但他今天选择这里,还有部分原因是心里一直不宁,在寺庙里,感觉好一些。 昨天中午过后,他居然一直没有收到相关人员的电话短讯。杨中是到了江城,他知道他肯定是跟他的“领导”当面汇报,这很正常,自己这一刀捅得不轻,杨中得先消消炎,止止血,但是尹先发,吴志奇,陆长安,还有县里的关系,居然没事人一样,都没跟他联系。 他也不想失了矜持,主动跟他们联系,直到晚上快吃饭时,才跟雷大全打电话约吃饭。 雷大全是市正府副秘书长,是文化县人,而且是临江镇下面的宝来村人,他们二十多年的交情,从文化到江城,经常一起喝酒打牌,雷大全为他疏通很多关系,也从他这里拿了不少。接了电话问有事,王洪九说没事,纯吃饭,雷大全说走不开,今晚有一个接待,广东来的大客商,马市长陪同,他负责安排,但应该不会闹酒,他完了就过来,王洪九说那我去灵湫寺喝茶等你。 趁着这段空闲,他想了一下,打电话把华西证券的左文叫过来陪他喝茶。 左文是江城华西证券的老总,在酒局上认识,酒桌上就邀请王总去华西证券开户,然后极力推销刚刚兴起的非银行理财产品,王洪九心里好笑,他哪里在乎那点小钱?把钱存起来收利息那是土财产的行为,不是他这个从江边走进城的袍哥大爷的人生,但是这位善言脸厚的左总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依着他广交朋友的习惯,后来又约了左文一次,前不久,左文连续给他打了两天电话,说要帮助王总的九宏集团上市,看看王总什么时候有空,他给王总详细解说。 “王总你虽然实力雄厚,但是做生意,总有扯不转的时候吧?你也希望需要流动资金的时候可以很方便地获得流动资金吧?还有开发资金,银行可不便宜,尤其是随时可以抽贷……” 左文看来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一开篇就击中了王洪九,他微微坐直了些。 “怎么样既能获得流动资金,又方便,而且融资成本最低,还要吃相好看?我个人觉得,目前来说,没有比上市更有效,更安全,更体面的办法了。” “但是现在上市公司的条件相对来说,还是非常苛刻的,无论上交所还是深交所,都有很多y性指示,再说点庸俗的话,上市的成本也很高,唐僧肉嘛,大家都想咬一口,雁过拔毛,凡是够得着的都想伸手,而且不确定性很大,也就是说,门槛不低,成本和风险都高,不划算,性价比不好。” “而且监管还严。” “所以说对于像王总这样的企业,主板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现在,正好有一个最好的机会。” “那就是新三板。” 左文就是那种一旦给他一个支点,就能撬动全场的演说家,王洪九深深地被吸引住了。 左文继续讲解新三板。 第32章新三板 新三板最早发源于北京中关村,主要是一些相对高科技的企业,之所以叫“新”三板,是因为还存在一个老三板,主要是承载退市企业、很久以前的staq、**t转让系统三部分的公司股权转让,老三板基本已经死了,由于中关村的企业有限,新三板也没多少成交,交投极度不活跃。 但是现在,证交所准备扩大新三板,拓展项目来源,首先可能对几个高新区试点,但是扩大到全国,对所有公司开放是不可抗拒的趋势。 正是在这种趋势下,各大证券公司闻风而动,让各地的子公司搜罗当地的企业以备上市,因为新三板的门槛更低,更容易上市。 如果仅仅是挂板,量化指标只有一条:经营满两年。 其他要求主要是:一满足主营业务明确,具有持续经营记录的条件;二新三板挂牌公司治理结构健全,运作规范;三新三板挂牌条件,股份发行和转让行为合法合规;四主办券商推荐。 这几个要求,从券商的角度来说,都不是问题,左文轻轻松松地表述完毕,期待地看着王洪九。 当然这个新三板并不是他说的那样舒服,左文已经站在王洪九的角度替他看过了,至少有三个方面王洪九会很难接受:一是用钱不方便的了。一旦上市,企业的钱就是企业的钱了,私人不能随便使用。虽然王洪九是大股东,企业的决策还是大股东说了算,但是要有决策程序,一切必须有章可循。二是交税要规范。王洪九这样的企业,基本上就没有认真交过税,偷税漏税肯定,如果上市,以前的要补,要真金白银地掏出去,而且以后要按规定交,这都是他无法接受的。三是公司的报表和经营情况都要对外公示,竞争对手、客户和供应商都能看到了,半辈子躲在阴影里的王洪九同样难以接受。 王洪九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些,点了一支烟,沉吟着问:“如果要做,是个什么情况?” 他抽烟是几年前才开始的。没有瘾,但是跟一些实力人物谈判时,手里拿夹一支,或者用烟斗,不时吸一口,再缓缓喷出袅袅的青烟,不仅显得自己气定神闲,气势上压对方一头,还能够在说话前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思考时间。 “很简单。”左文首先下一个让对方安心的结论,“首先是券商、会计师、律师和企业达成初步的合作意向,花费一两周时间做一个初步尽职调查,把重要的问题找出来,然后四家坐在一起依次讨论以下这些问题:一是否能做,就是发现的问题能否解决。二是如何解决,提出整改方案。三是具体实施。这三步完成,三家机构重新进场再做全面尽职的调查,写公开转让说明书,然后向全国中小企业股份转让有限公司提交申请了。” “资料提交以后,股转公司会向项目组和企业针对一些问题提出问询,项目组和企业反馈问询以后如果没有问题,就会收到股转公司的‘无异议函’,就可以办理股权登记和简称、代码分配了。” “然后,就挂牌。” “听起来很简单啊。”王洪九老练地叹气,吸烟:“企业是我,券商是你,会计师和律师都可以由我们来选择,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会计师的工作量最大,主要是提供后续决策和申报文件撰写所需的基础数据,建立企业的核算制度并且达到新三板的基本要求。律师和我们一起,看看王总的企业,主要是历史经营状况,股权啊,是否存在问题,是否有关联交易和同业竞争,同时看看各种主管部门分管的条线上是否都做到了合法经营,如果有问题协助解决。” “王总的公司是股份有限公司吧?那么程序就更加简单。” 左文穿着整齐,衬衫西裤,即使是酷暑,领口也严实地扣着,不说话的时候,儒雅沉静,不像是思维和行动都活跃的券商,倒像是纵横商海的大佬和强力机关的官员。 “股份有限公司……” 王洪九面无表情地眯起了眼。 左文笑笑,他早就习惯了客户这种看似平淡实则包含着大量信息的话语,他早在接到王洪九电话前,就做了大量的调查和准备。 “公司的股份呢,可以有法人股,这是不参与流通的,有流通股,可以自由交易,还可以把一些股份进行约定,签订合同,比如技术人才,他可以以技术入股,持有公司股份,进行分红,但是他一旦离开公司,他持有的股份必须转让,由公司收购,购买的价格,可以在签订合同时就约定。” 他直接了当地说,语气平缓,用词斟酌。 王洪九的表情舒展开来。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点。 他肯定认为九宏集团所有的股份都是他一个人的,赚的每一分钱都属于他王洪九,这些年来,九宏集团虽然名称股份有限公司,实际上他个人持股百分之九十八,其它是象征性地找了两个亲戚持股。 但是呢,他也知道,九宏集团之所以崛起,之所以能够抢饭吃,跟他手下一群兄弟支持关系巨大,他是安排他们各自负责公司一块,随时给予他们丰厚的薪水,每次有事时还另外发放奖金,他们在他眼中,也只是享受了总经理的权益,不是股东。 这一点,他那些与时俱进的兄弟们,也逐渐意识到了,时不时,他都能够听到他们半真半假地要求和私下的抱怨。 倘若这一次上市顺利,他们一旦发现他们在新做的蛋糕中一块也切不到,那么,不管他王洪九多么霸道,他们以前的感情多么深厚,在现实的利益面前,都肯定将化为乌有。 很可能,他们将反目成仇。 而且,以前合作多么密切,以后互斗就多残酷。 但是真要把股份分给他的兄弟们,让他们在法理上跟他平起平坐,成为法定共同决策的股东,共同拥有九宏集团的权益,他也很难接受。还有,即使他真舍得分,分多少是合适? 人心不足蛇吞象,再没有比他这种从底层烂泥中站起来的人对于人性的透彻了解了,分再多,他的兄弟们都肯定认为足以匹配他们对公司的付出,都希望再多一点点。 左文的建议舒解了他心中的疑难,对,就这么着。给他们股份,分红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先让他们签订合同,一旦要走,就按一个很低的价格收回。 股份制真是个好东西! 简直是天才,能够完美地解决这世上一切的问题。 王洪九笑道:“这么说还行。我这公司看起来大,但真要上市,股份还真不好分配,比如一些关系户,你得照顾吧?比如雷秘书长……也得表示一下吧?左总你是个有心人,这事我看可以考虑。不过,我得先跟我那些兄弟商量一下。” “恭候王总佳音。”左文随口应道。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跟这位随便就能够说出盟军名字的社会大哥说话做事要注意。 第33章风波恶 几乎同时,吴志奇同样在想,以后跟王洪九打交道,需要多加小心。 昨天中午这位临江镇d委书纪接到报告,勃然大怒。 不是因为王洪九的胆大妄为,而是对他的欺骗。 ——跟尹先发一样,他毫无困难地判断这是王大爷的意图而不是王二爷的私自行为。 为了好好地叫杨中喝一壶,想调走尹先发可以理解,但王二爷打电话给他欺骗说叶三省是他亲戚,这就不可容忍了。 是不是自己快到年龄,以为自己要退了,就可以随意玩弄自己? 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多生是非,但你一个社会大哥,居然用这种方式来对待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当然吴志奇也了解王洪九的想法,既然要做,那就做绝,也不怕事后追究,只要当时闹大了,杨中多半吃不了兜着走,要再捅到媒体,县*委县正府为了平息事态多半会先把杨中调走,人走茶凉,谁还来追究? 可是王洪九是不是忘了,临江镇他才是书纪,任何事都跟他有关,任何问题他都要承担责任。 他控制自己,装做不知道,陪着王仲康视察完毕,还跟到县城陪酒,晚上麻将到十二点。 第二天县里开信访专项工作会议,县纪委书纪丁剑出席。 现在信访问责非常严厉,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国庆,跟着又是年底,很多老信访户都想趁机动作,地方正府没有更好的办法,就是严防死守,尤其是重点户,必须一对一地二十四小时盯紧,虽然是老生常谈,却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 每个镇都由书纪和专门的信访工作人员参加,有的镇信访办单列,就是书纪和信访办主任,临江镇信访办由社会事务办公室管理,又是排前的大镇,信访重点,所以带了分管副镇长,社事办主任和信访办主任四人参会。 吴志奇进入会场,懒心无肠地跟熟人招呼。 他当书纪这么多年,是十几个镇d委书纪中的老资格了,一向都很受尊重,只是今天突然觉得别人的微笑中似乎带了些别样的意味。 丁剑讲话时一再强调稳定,强调责任,他也觉得似乎另有所指,似乎专门看了他几眼。 会议结束,他三人回去,他家在县城,却也不回家,找了一个清静的茶楼约人,哪知对方不空。 一个人在茶楼叫了简餐,然后打电话给县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朱泉,约了下午汇报工作。 下午计算时间错过上班那波,打车到县*委办公楼,朱泉在办公室等着。 对于这位从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窝到现在资格最老的镇d书纪,朱泉心里充满不屑,认为吴志奇是一个即将退出文化政治舞台,不应再被组织部门关*注的干部,但是表面功夫必须做足,热情而尊敬。 同样的,吴志奇认为朱泉离婚跟自己部门的年轻女人搅在一起,非常无耻,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但同样,还是摆正自己位置,脸上露出谦和的表情。 几句寒喧后,吴志奇说自己前不久去医院做了全面体检,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三高不说,主要是心脏也有问题,医生给他的建议是好好休养。他在临江镇也干了这么多年了,早就超过了正常的任期了,所以希望组织认真考虑一下他的具体情况,能否调回县里,看看哪个局行,实在不行他就先退二线。 朱泉早就猜到他的来意,说吴书纪你这话不负责。 首先临江镇很重要,工业园区在那里,是我们县重要的税收来源之一,尤其是现在,我们县的gdp要翻番,离不开临江镇这个税收大户,正是如此,才需要一个有威望有能力的同志在那里镇守,担心别的年轻人过去压不住堂,这也是组织部这么多年都没有考虑调换书纪的原因。 然后是身体。我不是要逼着同志们带病工作,拿身体去拼,去堵枪眼,但是你看看从上到下,从乔书纪欧阳县*长到其他同志,哪个不在拼?哪个身体没毛病?但是他们都克服了,都没有叫苦抱怨。吴书纪你的情况我还不清楚,你是军人转业,身体的底子在部队时就打好了,医生都习惯夸大其词,体检报告每年都差不多是同样的话,真不用担心,回去安心工作,好好干。真要有什么问题,只要有医院的报告,谁还敢不让你休息?我老朱第一个不答应。 他似乎被自己感动了,脸上的表情真诚而凝肃,语重心长地说,老吴,我就给你交个底吧,乔书纪和部里,最近都没有调整干部的计划,当然,个别特殊的除外。预计最早,也是明年人大政协会后,才能着手进行这方面的工作,所以,老吴你必须继续坚守你的工作岗位,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 吴志奇以退为进,在朱泉这里摸了底,出来直接约方中伟晚上吃饭。 方中伟是吴志奇高中同学,交情一向不错,现在经营一家石材厂,王洪九刚刚崛起,从临江镇进军县城的时候,他们有过合作,后来因为生意纠纷被王洪九仗势欺人,私下赔了不少钱,又请了人从中说和,才被王大爷放过。 两人找了一家小酒馆,方中伟带了瓶白酒,叫了几个菜,一边说话一边对酌。 半瓶酒下肚,吴志奇问:“老方,你现在在文化,还是啥生意不做?” 方中伟脸色难看起来。他吴志奇又不是不知道,当初王洪九虽然饶了他,但不许他再在文化接生意,他的青石只许卖到外地,为什么要提这事? 不过他也不笨,也没喝多,马上反应过,有些迟疑地问:“吴哥你是不是想跟王……大爷扳扳手腕?昨天的事……” “昨天的事跟我无关是不是?有关!”吴志奇白他一眼,“杨中怎么做我不管,王洪九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我做为镇d委书纪,必须摆正自己的位置。他这是公然向正府挑战,我必须把他打回去,让他知道,这是共*产d的天下。” “吴哥你是想让我提供些黑材料,还是把当年那些旧事再翻出来?”方中伟摇头苦笑,“这么说吧,吴哥先不管我,我说一件关于吴哥的事,是别人转给我的。” “当初吴哥你刚刚去临江镇,自然有人告诉王大爷我们是同学,王大爷不耐烦地说,一个书纪算个毯,我捏着他的卵蛋的!” “这是他在酒桌上公然说的。别人转给我,我觉得他不像是说大话,应该拿着你什么把柄。这也是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来找你通过你想做点什么的原因。” 吴志奇呆住。 他没有想到冒出这么一出。他有什么把柄捏在王洪九手中? 他在临江镇这么多年,要说贪腐,肯定算不上,但完全清白,那也肯定不是,以王洪九和王永明两人在临江镇的关系,拿住他一点把柄肯定是有的。 但是,王洪九说这话是他刚刚到临江镇不久,那就是他以前在李市镇的事? 他在李市镇当过两年多d委书纪,那时候一心向上,恪守原则,肯定没有违法犯纪的事,但是……正是因为一心向上,那时候他跟组织部和当时的县*委书纪走得近……王洪九自然也可能跟这些人熟识,但这种事他们会向王洪九说? 一瞬间吴志奇转了无数念头,心里发寒发虚。 除了仕途,他贪心不大,这些年王洪九重心在江城,他们之间没有太深的交往,现在看来,对待这位社会大哥,他还是应该更加小心。 但是,王洪九还是必须反击,至少要敲打。怒气慢慢在吴志奇心中集积,他可以不直接出手,但可以帮助杨中。杨中的个性和背景,他肯定会。 吴志奇想到这里,轻轻舒了口气。 他直接地对他的同学说,如果你愿意,可以找我们镇长谈谈。 这个时候,叶三省正躺在床上,电扇开到最大档,跟易老色qq聊天。 “告诉你吧,上班第一天,哥直接跳过实习,进入正式工作。” “扫厕所?” “那有专职的。我现在……可以称为电脑录入员。” “什么级别?” “革命工作,要啥自行车。” “还以为你一战封神了呢。” “别老想着屌丝就一定要逆袭,这种思维多少有些缺啥补啥,人生不一定是成功和自豪感,而是知行合一,踏实工作,对吧,我亲爱的易同学。” “果然上了一天班,先学八股话。好好踏实吧,没个五年十年的踏,你是自豪不起来的。” “我不这样想。我倒觉得就是目前的工作,也很有乐趣,来自学习的乐趣。陆上的动物觉得天空只是一片虚空,鸟觉得不是。” “服你鸟。我说不过你。知道我最近在干嘛吗?” “难不成你自己做了开发商?” “我加了你们江城很多qq好友。” “全是女友吧?” “知我者叶同学。” “想来投奔我?” “no!有朝一日来看你,江城也得有我几个朋友是吧?” “可是按照历史规律分析,多半是见光死。” “万一呢!人生就是要有梦想,如果没有梦想,那就跟一条咸鱼一样了。” “好了,亲爱的咸鱼,我休息了。今天打了一整天的字,累。” “晚安,记得刷牙。” 叶三省把手机丢到一边,开始回想今天一天的人和事,想尹先发,高云,陆长安,朱其……,还有仅仅见过一面,正气凛然的镇长杨中,还有未见过面的书纪吴志奇,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没有意识到,如果昨天不是因为他,很可能那一场园区工人的示*威堵门行动,会酿成巨大的风波,甚至杨中可能首当其冲地被调离临江镇,可是因为他当时冒然也好,灵机一动也好的打探,问到了背后指使王二爷,加上尹先发的反应,在爆炸之前掐断了引信,及时制止了这一场风波,但也因此留下了后患,将引发一场更大的风波。 第34章小局 第二天叶三省依然提前上班,不仅把计生办陈永胜的办公室打扫整洁,还先把d政办的大办公室先打扫干净。 陈永胜来时,一怔之下笑了,说:“小叶你很勤快嘛。放部队上,绝对是标兵。” 临江镇正府很多人都是部队转业,当初工业园区规划到临江镇,临江镇大发展大扩张时正碰上一波转业安置潮,陈永胜和信访办的杨朝明还是一个部队的战友。 叶三省也不接话,憨憨一笑,继续录入自己的文件。 一会d政办的朱其过来通知说十点二楼会议室开会,传达省市上的信访工作精神。因为计生办算是镇正府最重要的“业务部门”之一,肯定有很多遗留问题,很多被罚款或者强行结扎的超生户都心怀不满,这些年老百姓的维权意识大幅度提高,来不来就上访,所以计生办也要参加。 同样的道理,几乎镇正府所有的班子成员,各个办公室主任副主任都参加了这个信访工作会,算得上是临江镇的d政扩大会议。 一直到十二点过,陈永胜才回来,推门一看,叶三省还在对着屏幕打字,惊奇地问:“你不饿?不累?” “你们才开完?”叶三省一看时间,也有些吃惊。 “这种会永远是这样!”陈永胜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悻悻地说,“每个问题都要扯半天,到底是解决问题还是追究责任?问责的话哪个部门都有问题,要想不出问题,就只有不干工作,我们计生办不下狠手收得起这两百多万?几十号人哪来钱发福利奖金?” 狠狠吐了口水,眉头一皱,说:“先别弄了,吃饭。” 叶三省点了保存,关机,整理好文件,看陈永胜已经坐下跟谁打电话,问:“方便不?那就老地方。好。” 跟着又拔打另外一个电话,这次接通后只说了三个字:“老地方。” 挂了电话却不起身,看着叶三省问:“小叶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叶三省回答,陈永胜又问年龄,跟着又是耍朋友没,准备找个什么样的。 叶三省明白过来,陈永胜是没话找话说,问:“陈主任不去食堂吃?” 陈永胜赞赏地看他一眼:“聪明。我们等他们去了食堂再出去。不然不好得。” 叶三省愕然:“我……们……?” 陈永胜得意地笑起来:“当然啊。你现在坐在计生办是不是?这也算到我们计生办工作嘛,我代表计生办给你接个风,欢迎一下不行吗?” 这个理由不好反对,叶三省苦笑:“谢谢陈主任。” “不用谢,你每天把办公室打扫干净就够了。我们这边都是懒人,非要板子打在屁股上才会喊痛。”陈永胜站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边从办公楼涌出的同事们,“不过真要谢,我倒还要感谢你……” 他脸上露出诡异的表情。 他自然不会说正是因为看见叶三省认真地把历史文件录入电脑,才意识到某种真实的危险,下了决心有所行动。 “那是我应该做的。” 叶三省谦虚地说。他以为陈永胜还是指的他的清洁工作。 “部队的新兵都是这样。我当年也这样挣过表现,所以我说你应该当标兵……,走吧。” 陈永胜当先拉开门出去,叶三省跟上,旁边一间办公室听见声音,黄光灿走出来对他们点点头,跟在身后。 黄光灿高大魁梧,体校毕业,据说是全省的铅球冠军,篮球也打得好,叶三省已经知道他是计生办的主力成员之一,具体负责行动实施。昨天他来过陈永胜的办公室,看人的时候目光阴沉,现在走在身后,叶三省感觉有些如芒在背。 三个人走出正府大门,转向半边街另一边。 今天阳光温和一些,不像昨天那样热,走了两条街,转进巷子,进了一家招牌“迎龙餐馆”的小店。 陈永胜不理迎上前来热情招呼的矮胖老板,直接走进最里面的雅间坐下,对老板说:“四个人,就那三样菜加个苦瓜炒蛋。再加个花生米,我们要喝酒,就你的泡酒吧,先一个来一杯。” “肥肠,黄腊丁,卤牛肉,苦瓜炒蛋,油酥花生米,马上就来。”老板用手中的茶壶给每个人面前的小茶杯倒满,一边重复一边退出去。 叶三省迟疑着挨陈永胜坐下,黄光灿坐了另一边,在陈永胜身边空了一个座位。 计生办除了陈永胜还有两男两女,陈洁负责宣讲,张文英负责统计和做账,还有另外一位男同事叫李强。叶三省想当然地认为另外一个座位应该是留给李强的。 不过等到老板花生米,卤牛肉和苦瓜炒蛋上来,一个人埋头进来,直接走到陈永胜身边坐下,却是副镇长陆长安。 这个时候叶三省正在为摆在面前那杯黄澄澄的泡酒为难:喝吧,下午上班被同事看见不好。不喝吧,现在就不好。 不过一看见陆长安,他就知道今天中午绝对没有选择了,不仅要喝,而且不止喝一杯。 “小叶前天晚上没倒桩吧?”陆长安坐下就问。 “差不多了。”叶三省赶紧答道,“谢谢陆镇不杀之恩。” 陆长安看着他呵呵呵地笑了起来:“我看你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像个刘备,跟小高有得一拼。” 叶三省看着陆长安促狭的表情,不知怎样接话,只有憨憨地笑。 他想起昨天陆长安说那句“人生,不过是一碗饱饭”,知道这位陆副镇长是位聪明人,刚才说他跟高云有得一拼,那可绝不仅说“酒量”,自己是不是又被他看穿了? 他才到临江镇第三天,想到他在大学四年,最后并没有瞒过多少人,他跟王道士辛辛苦苦学的隐藏之术就那么差吗? “喝酒吧。”陈永胜打断他们,“陆镇,你开席,说两句。” “说啥子,都是兄弟伙。”陆长安举杯问。 “欢迎小叶兄弟啊。他现在在我办公室办公,就算是我计生办的人,计生办有事,他肯定第一个贴起。”陈永胜说,“镇正府的欢迎酒欢迎过了,我没有参加到,所以今天正好。” “那倒也是,计生办抓苦力肯定第一个抓小叶。”陆长安笑了,举杯:“那我就代表……计生办,欢迎小叶。” 四个人都笑了起来,碰杯。 陆长安说的不是笑话,计生办加上陈永胜也只有五个人,分工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分工,无论是陈洁的政策宣讲,张文英的统计做账,有事都是一起参加行动,而且五个人应付一个超生家庭还行,但一般这种情况邻居亲戚都会帮忙,五个人根本不够,所以都会从正府的其它办公室召人,但别人也有自己的日常工作,所以叶三省这样还在实习的新同事,绝对是最佳人选。 “要说我们计生办还总是缺人,要不实习完毕,小叶你真来我们计生办?我跟李镇说一声,向吴书纪要人。” “这哪可能我做得了主,到时听从组织安排。” 叶三省笑着回答。 他才不愿去计生办呢。他不怕做事,但是跟孕妇纠缠这种事挺尴尬的,王道士肯定会认为这事不太和谐。 “主要是李镇想走,我们群龙无首,军心涣散,又每次都是硬仗,我这个一线指战员压力大啊!”陈永胜摇头叹气。 “我看没人管你,计生办现你一个人说了算,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啊。”陆长安怀疑地瞥他一眼,“难道你还想取代李国平?” 陈永胜赶紧辟谣:“我这块料,扶不上墙,哪敢奢望提拔什么副镇长,守住这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要说呢,我倒是想,陆镇,你跟老吴说一下,你来分管我们吧,保证计生办战斗力增加十倍。” “你别拉我下水。”陆长安态度鲜明地拒绝,“你们那个工作……任务又重,不是哪个都能够捡得起来的。老实说,你今天突然请我喝酒,只怕不是欢迎小叶,而是另有阴谋吧?” 他本想说“水深得很”,硬生生换成“任务又重”,也不在意叶三省,直接揭穿。 “陆镇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以前就没有请你喝过酒一样!”陈永胜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你问问老张,光是这个雅间我们就坐了多少次?数不清吧!” 他今天约陆长安,当然藏着私心,叶三省只是一个借口,目的还是昨晚跟李洪锋的阴谋。 第35章也是本事 他挑动李洪锋取代尹先发,不过因为李洪锋好应付,尹先发不容易糊弄,类似古代的权臣谋略,扶持弱主,把持朝政,用在这个层面,就是小人物的机心。同时他觉得应该拉拢更多的盟军,以备将来某种可能出现时帮他说说话,至少传递消息。 整个临江镇正府,班子成员中,他一一梳理,只有陆长安这个八面玲珑的滑头可能被他拉拢。 这个可能是两方面的,一方面是陆长安自己有一些毛病,比如偷奸耍滑,贪吃贪喝,行为不检,一方面陆长安的老婆在城里九宏大酒店上班,九宏大酒店的总经理古前进跟他是酒肉朋友,但多少会让陆长安有所顾忌。 “来,喝酒。”他举杯,“这第二杯自然我来提议了,欢迎小叶大驾光临计生办指导工作。将来就留在我们计生办,好同事,好兄弟。” 四人举杯,叶三省微笑,心里感慨。 要说这两三天让他感觉不舒服的,倒不是高云,也不是突出的工人堵门,而是同事之间动辄称兄道弟这种风气。 西川袍哥文化流行,渊源流长,影响广大,他在学校里跟其他同学也喜欢这种表达情感的方式,但是正府的同事,似乎用不着这样吧?连人大主席郑见银前晚在桌上跟其他班子成员也这样,跟叶三省想象的同事关系相差甚远。转念一想,他是不是也叫过朱其朱哥呢? 但是再一转念,他还是觉得,至少,有了一定职务之后,还是应该正式一些,不应该用这种混淆身份的称呼,这不是一阔就变脸的问题。 “你前天梭边边(西川方言:躲到一边),杨中没有跟发谭(西川方言:发怒、批评)?” 陈永胜换了话题问。但目的没换,他准备从这里试探一下陆副镇长。 “他现在怕还顾不到我,再说这事也怪不到我,我光明正大地请了假的,我妈做手术,再说,谁知道工人会闹事?又不是我煽动的。” 陆长安果然一点就燃,愤愤地说。 上午吴志奇传达了县里这个信访工作的会议精神,要求各个副镇长按照各自分管梳理问题,排除炸弹,立刻变成了各个部门诉苦申诉大会,然后就是混乱不清的争执和论战,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到工业园区和节能减排问题,这个话题暂时成了禁区。 陆长安自然也不会傻到主动出去当靶子,还会把杨中推到火上去烤,他简单地在分管的村建环卫工作中说到了两个环卫工的工资问题,这也是个老大难问题,拖四五年了,欠了人家八九万块。 但是现在,陈永胜是存了心要提这个事:“要我说,杨镇这个事做得虽然急了点,但出发点,思路都是对的,整个工业园区都应该好好治理一下,节能减排也该跟他们过过y了。你看水泥厂那个灰尘,风大的时候,能够吹到镇上来,屋顶上都铺一层。” “这事是杨镇在主持工作,我只是敲敲边鼓,有功是杨镇的,有错,我该担就担。”陆长安不敢轻易表态,话说得滴水不漏,虽然满脸的不屑表情。“再说,节能减排这也是一个综合治理,社事办,d政办,综治办大家都有份,县上也要拿个章程。” 陈永胜嘿嘿一笑,正要说话,张老板和一个伙计一人端一个盘子进来,分别是他喜欢也固定的火爆肥肠和黄腊丁。 黄腊丁是淡水河常见的一种鱼,体小肉少,但细嫩,这些年随着大量捕捞,菜市场和餐桌上大多是养殖的,但是临江镇的野生黄腊丁一向有名,很多江城的人都慕名而来。 这不是因为临江镇紧靠沱江,而是因为另外有一条小清流河在此汇入沱江,小清流河曲折婉转,有些地方狭窄到可以一跳而过,但有的地方平坦成巨大的洄水沱,这种奇特多变的水域,出产丰富,每天都有渔民把捕捞到的野生的黄腊丁直接送到镇上几家有名的餐馆。 陈永胜他们近水楼台,老板不敢糊弄,自然是真正的野生黄腊丁,做法类似火锅,味重肉鲜。 陈永胜招呼黄光灿举第三杯,然后大家一阵吃菜。 好一会,叶三省看三位停顿下来,举杯回敬说:“感谢三位领导,同事,好哥哥的关心,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召唤小弟。” 虽然感觉不舒服,此时此刻,还是入乡随俗,哥兄老弟地配合着。 陆长安狠狠地干了一口,说:“叶兄弟是个实在人,你这种人打交道放心。不过呢,哪个教你的呢,现在这个年代,还来扫地打水这一套?” “我师父。”叶三省笑着说:“他以前跟我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年轻人问父亲:我想开家药店,先准备什么呢?父亲说:要做的事很多,比如打扫街道,帮忙送信,对需要帮助的人伸把手……年轻人半信半疑,但还是照父亲说的一一做了。半年后,年轻人的药店开业,来的顾客非常多,差不多一条街上的街坊邻居全都成了他的客户,而且他治好了病,大家就会替他宣扬,成为神奇的案例,偶尔出了错,也会替他隐瞒,最后这个年轻人短短时间内名声就传遍了附近好几个县,生意兴隆,年纪轻轻被尊为神医。” 这是他早就准备的答案。 他做办公室清洁这些笨重工作,肯定会有人问起。但这个故事不是故事,而是真事。 故事中的年轻人是他的师父王道士,故事中的父亲也是王道士。叶三省的师傅王道士自幼被父母抛弃,为老王道士抚养长大,传了一身本事,老王道士未死前,他就弃了本名,继续王道士的名号,别人称他为小王道长,叶三省跟小王道士的身世经历也差不多,只不过小王道士认为他收养的几个孩子中,叶三省应该出世做事,另外有人继承他的道士衣钵和神医名号了。 三人听得呆了下,陆长安才说:“有道理。但是呢,这个年轻人能够立身扬名,可能跟他学到了真本事关系更大。” 黄光灿插话说:“打水扫地,帮助别人,也是本事。” 陈永胜说:“管别人啥,喝酒才是正经。现在自由出击,陆镇,我先敬你一杯。” 他向陆长安举杯,一桌只有四个人,叶三省和黄光灿只得同时举杯互碰。 跟着四人交互敬酒,一杯二两的泡酒眼看见底,叶三省请求道:“陈主任,陆镇,黄哥,下午还要上班,可以不可以就这么多了?” “不可以。” 陆长安和陈永胜齐声否决。 “你没听过这个段子吗?省部级干部是生出来的;县市级干部是买出来的;乡镇干部是喝出来的;村干部是打出来的。”陆长安严肃地问:“要想在基层正府上进,你这酒要想喝,敢喝,能喝,死喝,不然怎么开展工作?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也是请客吃饭,年轻人,这句话必须牢记在心里。” 叶三省点头苦笑:“我记下了。” 陈永胜说:“你看杨镇,其实也能喝,但就是不想跟我们喝。他来临江镇一年多,跟我们坐在一张酒桌上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他这是什么?官僚主义,自命清高,看不起基层群众,不愿跟基层群众喝成一片,身体下了基层,思想还没下基层,所以他不得人心,就一个节能减排,也弄得这样势成水火,还不是因为他不喝酒,陆镇和其他同志不支持。” 陆长安赶紧伸手指着陈永胜:“老陈你别挑拔!这话传到杨镇那里,我这陆副镇长还当不当?你说节能减排容易,你行你上啊。” “没有挑拔哈。至少杨镇没有充分调动广大基层同志的积极性吧?”陈永胜毫不退让,“至于节能减排,是不简单,但是以前也有工作比这难度大得多,没见谁闹成这个样子?这两天可能已经传遍全县甚至江城了吧?” “哪里关节能减排……当然也关,但是老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王二爷在背后煽风点火。”陆长安苦笑,“前天晚上欢迎小叶的时候,我就在酒桌上表了态,坚决支持杨镇,过两天我就去找王永明,让他给杨镇好好道个歉。” “你想得美。”陈永胜不以为然,“王二爷是会道歉的人?他背后还有王大爷呢。再说,杨镇会接受道歉?道歉有用,还要我们这些正府工作人员干啥!我看这次王二爷要好好喝一壶。” “杨镇有背景,但是王二爷不是正角,王洪九才是,他们……”陆长安还是满脸苦笑,“哪怕是以前,袍哥也不是说打就打,还要先坐下来谈判啊。王洪九这次真是乱来。” 他身为分管工业园区的副镇长,无论这件事最后如何处理,如何解决,他都难辞其咎,会被波及。前天晚上的酒桌上为了撇清关系,豪言要去对付王二爷,下来哪里敢知行合一,只守着一个“拖”字,侦听风声,静观变化。 “搞不好,要死人的。” 陈永胜看着陆长安的表情,火上浇油,危言耸听。 这句话把其他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王……洪九又不是年轻时穿草鞋,现在身家亿万,哪可能。”陆长安否定说。 不过想到王洪九的历史和出身,心中也有些发憷。 “我觉得是因为水厂。”黄光灿突然又插话说。 陆长安和陈永胜对看一眼,都没有接话,沉默地挟菜。 半晌,陈永胜才说:“昨晚跟古前进喝了一场,他邀请陆镇好久去他们酒店喝,说他们现在的菜品改进了。” “改进了也不去。一直都是又贵又难吃。”陆长安气愤地说,“你昨晚咋个跟他走到一块了?” “他约了我好久了。”陈永胜淡淡地说。 这是他最后一张牌。陆长安怕老婆,因为他以前被老婆逮过现场,写过保证书。 叶三省觉得今天这酒喝得古怪,不仅陈永胜跟陆长安他能够敏感到他们之间的隐隐防备和敌意,甚至黄光灿这个魁梧大汉也显得阴阳怪气的。 王道长告诉过他,机关里的同事,犹如帝王之家,同父不同母的,基本都是仇人;同母同父,才算手足。超级牛人司马迁也说过: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疑。今天陆长安和陈永胜在这里推杯换盏,陈永胜显然想拉拢陆副镇长,但陆副镇长也不是吃素的,哪里会轻易就范,一直在虚与委蛇,甚至还想摸陈永胜的底。 他又想到陈永胜在办公室肆意发泄,刚才陈永胜和陆长安对杨中的臧否,甚至尹先发前天在车上对其他班子成员的评论,这都说明他的这些同事,对于别人都不是善意满满,至少,一牵涉到工作和利益,就会针锋相对,尤其是那些有一定职位,能够影响别人也被别人影响的同事。 一切都让他感到熟悉而陌生,但同时也感到新鲜和刺激。 第36章一致行动人 这个时候,吴志奇和杨中在食堂吃了饭回到镇正府办公大楼,坐在吴志奇的办公室,也在讨论节能减排这事和王洪九这个人。 中午开会完后,大家起身离开,吴志奇就对坐在身边的杨中说,吃了饭碰个头。 杨中说,你办公室?吴志奇点头。 两人自然随意得像一对相交多年的朋友,实际上,他们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坐下来交流工作了。 别的乡镇,镇长书记大多上上下下一路,配合紧密,杨中到临江镇这一年多来,除了事前汇报一下,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吴志奇基本不闻不问,当甩手掌柜,这不是正常的同事关系和工作关系。 他们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彼此都感觉没法弥补和改变,或者,他们心里多少也有些不想改变。 现在,他们面对面地坐在沙发对面,无神地对看一眼,端起身前的茶杯整理情绪。 杨中其实不喜欢喝茶。相比隐隐约约的各种茶叶,他更喜欢香醇厚重的咖啡,但是没有办法,现在在基层工作,得委屈自己,入乡随俗。 实际上,他一直感觉在委屈自己,生活的各个方面,食堂吃饭,朴素衣着,简单用品等等,但最让他难受的还是工作。 他觉得整个镇正府工作就像一杯温吞吞的水,提不起劲,几乎每个同事都像是为了吃饭才来上班一样,工作的事首先不问是否有益,是否可行,该如何实施,而是考虑跟自己的关系和责任,能推就推,能拖就拖,觉得有利可图,相对安全时,又会拼命争抢,这算什么工作作风?这又算什么正府工作人员? 有时候,他觉得真该把所有工作都停下来,先好好整顿一下工作作风。不过这是书纪的工作,暂时还不能由他来“僭越”。 其实他很多时候已经“僭越”了。 不过是因为工作,是正府工作,所以他理直气壮。 但是其它的乡镇,绝大部分都是书纪说了算,都是书纪在领导工作,换一个书纪,说不定他早就弄得四面楚歌,寸步难行了。或者,这正是他来临江镇的原因。 无论吴志奇有多少想法,不满他的工作方法,但是至少,从来没有过分阻挡他。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还是应该感谢这位总是阴沉着脸的镇d委书纪。 “王永明和王洪九你准备怎么处理?” 吴志奇不会知道对面这位年轻镇长心里这些想法,他只知道杨中喜欢直接明了的工作作风,也就直接把这个问题摊开。 “吴书纪,我做了一个工作计划,正想向您汇报。” 杨中表情肃然,把一直拿在手中的笔记本摊开,指着上面排列整齐的计划说:“是在以前三大战役的基础上进行了升级,一共有七项工作,做为我们接下来的重点工作,当然,这里面也有区分,有的工作需要马上就做,有的相对不那么急迫,有的工作重要一些,有的工作需要长期坚持。我昨天跟尹主任也沟通了一下。” 吴志奇听到最后一句话抬头看了杨中一眼,伸手拿过笔记本:“我看看。” 他用了一分钟认真审视杨中列出的七项工作,沉吟一下,说:“我看这样吧,把工业园区和种殖养殖这些都可以归纳为产业发展,工作作风整顿可以跟d建结合起来,这样分成四个部分,就是四项重点工作。” “好。就四项重点工作。”杨中毫不犹豫地同意,“产业发展这项工作是重点,再加上节能减排又是当前的首要任务,所以这项重点工作要排在前面,这就是涉及刚才吴书纪您问我的问题:如何对待王家两位大爷的挑衅。” 他脸上露出微微的讥讽和轻蔑。 “你是如何考虑的?”吴志奇问。 “不管他如何挑衅,我们按我们的工作计划推进就是。”杨中说。“节能减排先把这次摸排的情况报上去,我们自己也拿个意见,然后得到县上市上的反馈和支持后,我们再给企业下达整改意见和时间表,这一次坚决过y,彻底解决各种污染。” 他的声音平静但有力,表情笃定,显然是考虑清楚,下了决心。 “王洪九在工业园区有几家企业,主要是水泥厂和陶厂,他都拥有一定的股份,陶厂跟节能减排关系不大,主要是水泥厂,但是呢,目前对他最重要的,还是水厂。” 吴志奇坦白地说。这不是提醒,而是提出来问杨中的意见。 临江镇现在用的自来水,是十多年前王洪九私人开的水厂,最初是引江水净化,成本很低,镇上居民大多接受,后来打了井用地下水,大幅度提价,大部分居民都习惯了,没法不用,这两年又提了两次价,用户势成骑虎,无奈承受,但是频频向镇正府和县上反映。 正好自来水公司准备向条件合适的乡镇扩张,临江镇这样居民众多,距离不远的大镇,显然是最好的目标,鉴于王洪九水厂存在的事实,自来水公司跟王永明接触了几次,准备收购,但是王永明报了七千八百万的天价,自来水公司没法,只得向县*委县正府汇报,县*长欧阳坚召开过协调会,但是王永明受王洪九指示,报价绝不松口,欧阳坚责成临江镇正府负责解决此事,杨中出面召集王永明和自来水公司进行了几次三方座谈,一点进展也没有,杨中最后强硬地表示,要么接受自来水公司的报价,要么请第三方机构进行估价,实在谈不拢,那就算了。 “前天中午那些工人,明显是冲我来的,他们喊的有些话,是故意把吴书纪您抬出来挑拔我们,这么低级的招数,有什么用?但是,却让我警醒,是不是我的工作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让王洪九这些人冲我来的时候,会轻易想到利用吴书纪您?”杨中深思着说。 这是他昨天,甚至前天就想到了的应急措施之一。 他必须首先得到吴志奇的支持。 他和吴志奇之间倒不存在挑拔,本来各自心里就存着结,倒也不是什么私人原因,而是这一年多各项工作积累下来的分歧,还有各人性格。 所以中午吃饭前吴志奇一说,他就立刻决定趁这个机会好好地跟吴志奇坦诚交流一下。 吴志奇眯起眼沉静地看着眼前这位进入状态的镇长,没有说话。 “我反省了一下,的确是这样。”杨中缓缓地继续沉思道:“这一年多,我很多时候都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自行其事,觉得自己是正确的,所以不在乎其他同志的想法,工作方法粗糙,工作作风粗暴,结果不尽如人意,跟同志们关系也有些紧张,包括吴书纪您,肯定也对我有一些看法,我现在认识到了,真是我的不对,我现在向您,吴书纪认真道歉!同时也非常感谢吴书纪您一直对我的包容。” “年轻人想做事,想法是好的。我以前,也像你一样,认准的事,就一定要干。”吴志奇淡淡地说。 无论如何,杨中能够有这个态度还是很好的。不管他心里是不是真这么想,至少有利于以后工作配合。 “回到王永明王洪九和水厂这事上来,有了吴书纪您的支持,我心里就有了底气。”杨中再次表态,“我的考虑是,根本就不用理他们。也不用追究这次工人围堵正府,因为这事越在意越尴尬,越描越黑,最好冷处理,让它慢慢过去,不影响我们的正常工作。而我们的正常工作,就是这个四项重点工作。水厂的处理办法,也按我们最初的意见执行。吴书记您看怎样?” “可以。我们的工作步骤不能打乱。”吴志奇点头,“那就不用先开班子会了,直接开全体大会。你来安排布置四项重点工作。至于水厂那边,就按你刚才的意见,通知王永明他们,不行的话,就请自来水公司按照他们的备用计划进行。” 自来水公司的备用计划是另起炉灶,自己打井,自己铺设管网,完全抛开王永明。当然,这是个听起来简单,实施起来有难度的计划。 先不说浪费,——单这一点报道出去,就会被舆论批评正府这边瞎乱搞。也不说管网铺起来以前的用户会不会选择自来水公司,即使是这个计划的前期工作,打井啊,铺设管网啊,王永明绝对会利用各种力量进行阻扰,不会顺利。 但是吴志奇这样说,表示他也对王永明和王洪九彻底厌恶,下了决心。 杨中松了口气。 前天工人围堵这事可大可小,可以看成一次简单的突发事件,已经顺利解决,也可以看成一次严重的群体事件,那么自己做为主要责任人,是不是该表个态,甚至做一个检讨和自我批评呢?吴志奇说不开班子会,那就是跟他思路一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理它冷处理,让它自己淡去。 “我明天亲自去一趟自来水公司,先得到他们的支持,取得一致。”杨中说。 “可以跟尹主任先沟通一下。”吴志奇意味深长地建议说。 第37章水厂传奇 陈永胜计算时间,抢在大家上班之前一刻钟喝了团圆酒,也不叫饭,四个人喷着酒气回到镇正府。 叶三省明知这样不对,可是陆长安挥手再见一个人上三楼,他跟着陈永胜和黄光灿三人一起回办公室的时候,还是觉得兴奋。感觉两人很是亲切,连一直阴沉着脸的黄光灿也顺眼起来,心想这还真是那个道理:一起做坏事,才能成老铁。 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喝了口茶,安静下来,继续工作。 把上午那份陶厂的土地申请报告打完后,叶三省站起身伸展一下肢体,活动了几分钟。 陈永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去了。应该不会是串门,一身酒气那是直接找骂,多半是另外约了人到镇上喝茶麻将之类去了。 叶三省重新坐回电脑面前,看着闪着蓝光的屏幕,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他前几天到江城,第一次跟正府机关打交道,就是电脑,因为电商中心那个黑河交流团,现在正式工作后第一项具体工作,也是电脑,而在大学里,他对电脑根本说不上精通,只能算是了解一些基本知识。 连续打了两天的字,身体还真的有些不舒服,要不是文件和报告看着很有意义,他肯定会厌恶这个又笨又苦的工作。 想到笨,他也考虑过有没有什么省事的办法,好像现在的扫瞄仪仅仅能够扫瞄图片,无法识别文字,易老色也在qq上劝他好好地做打字员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吧。 正要伸手去拿一份新的文件,心念一动,想到中午喝酒时黄光灿突然冒出的那个水厂,似乎王二爷撺掇那些工人来镇正府闹事,正是因为杨中要对水厂做什么,站起身把桌上两堆文件都拉过来,开始寻找跟水厂相关的文件和报告。 十分钟后,两堆一尺多高的文件都仔细翻完,没有找到相关的文件和报告。 叶三省迟疑一下,又喝了口茶冲淡一下酒气,出门来到d政办的大办公室,对着一办公室询问神情的同事笑笑,冲朱其招手。 朱其起身出来,一走近就问:“中午喝酒了?还喝了不少啊,怪不得不敢进来。” 叶三省赶紧让他小声,说:“陈主任逼着我喝。你帮我个忙。去各个办公室和档案室,把那些文件和报告都给我收来吧。” 朱其吓了一跳:“这么快,你都打完了?” 叶三省摇头:“哪可能,十分之一都没有。” “那……”朱其不解地看着他。 “所以要你帮我忙啊。”叶三省自然不会告诉他真实原因,“我这两天胡乱抄了几份,觉得不能这样,应该系统的整理,同时我自己也是一个系统学习的过程,所以想干脆把所有的文件都收来先分类。” “这样啊……”朱其隐约觉得理由勉强,却也想不到有什么不对,“那你先跟我一起去档案室。” “我不能去。”叶三省为难地指指自己的嘴。 “怕碰到领导?谁叫你喝酒喝得高兴。”朱其不满地嚷道:“那么多文件,我一个人从三楼二楼帮你抱下来……” “我晚上请你喝酒。”叶三省飞快地打断了说:“还请你洗脚。” “镇上没有洗脚房,只有按摩店。” “那就按摩。”叶三省拍拍朱其:“谢先。” 半个小后,满头大汗的朱其抱着最后一捆文件来到陈永胜的办公室,狠狠地丢在沙发上,狠狠地喘口气说:“完工。记住,按摩。” “还有小酒。” 叶三省恭敬递上纸杯,里面装的是温开水。 “我洗脸去。”朱其厌恶地挡开,转身离去。 叶三省笑笑,看着沙发上堆满的文件和报告,一时间竟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呆了一会,还是拉过椅子,从最近的一堆文件开始清理,就按照各个办公室分类成几堆,同时认真查看跟水厂有关的文件报告。 这一弄,就是两个多小时,快下班才勉强清理完毕。跟水厂有关的文件报告,也找到了好几份,来不及看,先放在一边。 听到办公室外大家开门声脚步声,叶三省略一思忖,又把水厂那几份报告放回经济发展办公室那一堆文件之中,免得陈永胜看见生疑。 到了d政办跟朱其汇合,先到镇上溜达了一会,朱其巧合地选择了中午的迎龙餐馆,老板看见叶三省表情奇特,却不多话。 朱其也没有下狠手,简单地叫了卤牛肉,花生米和火爆双脆,打开冻过的啤酒两人对饮。 比起中午的泡酒和三位各具特色的同事,还是这样的小酌舒适自在。 几杯小肚,朱其询问叶三省学校的情况,叶三省一边捡有趣的回答一边把话题引到水厂上来,朱其自然知无不言。 据说这个水厂还有传奇故事。 当初王洪九在临江镇折腾,能够时常赚一些小钱,但随手又被手下的兄弟挥霍,在临江镇算一个角色,但出了临江镇,就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他,把他当成人物,而县城的社会大哥们已经开酒楼,夜总会和豪车了。 有一次江城一位社会大哥生日,大宴宾客,整个三县两区三山五岳的兄弟都去捧场,王洪九带了王永明开了一个桑塔纳前往。 整个酒席的过程让这位心存野望的乡下大哥非常憋屈,从他们把车在酒楼外面宽大的停车场跟一排排锃亮高大的轿车停在一起开始,到最后告别离开。不是有人对他们表示轻蔑和挑衅,而是根本就没有人注意他,在乎他,甚至连同桌的几位社会人士在门面酒碰完就急不可待地端着酒杯到处呼朋唤友了。 有半个小时,他们那一桌就王洪九两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对着空空的酒桌。 他不是没有认识的人,但是王洪九不愿意也不屑主动出去跟人亲近,他喜欢别人走向他。 离开酒楼后,王洪九突然心念一动,说去灵湫寺拜拜菩萨。 他让王永明购买了寺庙的高香,每位菩萨都虔诚地跪拜,祈求保佑。结束后漫无目的地在寺庙游走,然后看见走廊边半掩的木门,推开走进。 这是方丈智永的禅房,正在跟七八个人席地而坐,围着长长的木几喝茶。 王洪九迟疑一下,脱鞋进房,拉了一个蒲团挨过去坐下,听和尚说话。 他从来不关心这方面的人和事,不是不信,而是没有时间,更因为这些对于他来说是两个世界,但是今天心境特殊,坐下不久,他就进入一种奇特的状态,和尚的话每一句都击中了他的心,他听得如痴如醉,有些话又如当头棒喝,震聋发聩。 也不知过了多久,智永送走其他香客,回头看着还在呆坐的两位不速之客。 王洪九回过神来,双手合什,低首道:“请大师指点迷路。” 智永微笑,他是方丈,可不是替人卜凶算命的术师,但是和尚胸襟开阔,眼中众生平等,说一起吃饭吧。 带着两人出了禅房转到二楼厢房,有一张可坐七八人的长桌,让小沙弥加两副碗筷,让两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一会素食送上,就是简单的粥,馒头,素菜,智永自己取碗盛粥,示意两人自便。 王洪九食物入口,只觉得是平生罕遇的美味,克制自己不狼吞虎咽,将近半饱,才试探着问:“师父,可以说话吗?” 智永笑着点头,说:“不禁。” 王洪九开始简单地说自己的情况,虽然是只言片语,散乱零碎,但是智永聪明,善解人意,不多时就了解了眼前这位社会大哥的困惑和焦虑,最后,缓慢地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你父亲是船老大,你生在江边长在江边,那么,你应该也是靠水吃水。” 回到临江镇,王洪九不断地思考智永的话,最后霍然醒悟,建了文化县也是江城第一家私人水厂,有了一个稳定而丰厚的现金牛,同时也开始由一个社会大哥向企业家转变。 叶三省听得惊奇而有趣,没想到这个水厂对王洪九这样意义非常,同时隐隐觉得,这个故事将来似乎有用得上的时候。 第38章歧路 这天晚上,叶三省跟朱其两人对酌,酒量游刃有余,一直喝到快九点依诺按*摩,继续闲聊,把朱其所知道,他想了解的,临江镇的人和事掏了个七七八八。 第二天上班,叶三省继续打字,等到陈永胜离开办公室,他翻开那几份关于水厂的文件和报告好好研究,不懂不了解的藏在心里,隔天又向朱其请教,努力分析隐藏其中的重点的诀要。 王道士说过,很多事情,别人看到的,只是表面的情况和最后的结果,比如一位官员由组*织部长调整到常务副市长,可是只有当事人,才能感受其中的酸甜苦辣,才能知道这次职务变换背后隐藏的博弈和机密,甚至,就连当事人也时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能完全了解所有的心思和变化,这就是所谓的“藏”。 做任何一件事,最好能够先了解其藏,才会有的放矢,事半功倍。 周五下班,叶三省搭了陈永胜的车到文化,自己一个人先逛了逛县城的几条主要街道,又问着到县*委倒正府外面看看,不过是一个铁门进去几幢连着的三层苏式小楼,整齐但陈旧,感慨一会,转到朱其告诉他的羊肉汤店尝鲜,然后找了一家酒店住宿。 第二天搭乘班车到了江城。 班车驶过沱江大桥,进入市区的时候,不知怎的,叶三省竟然有些兴奋和感伤,似乎这座城市有着他很多记忆和人事,有种回家的感觉。 可是,连上这次,他也不过是第三次到江城而已。 憷然一惊,反省自己这种情绪,是不是觉得临江镇肯定不是久留之地,江城才是他将来的舞台?跟着警醒自己,不能好高骛远,而要脚踏实地,做好当下。 哑然失笑。 先去电脑市场买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又去电信公司办了一个移动网卡,这样他在办公室和宿舍都可以自由上网。 看看到中午,胡乱吃了碗面填填肚子,还是回到江城大厦开了房间,放好东西,冲个澡,躺了一会。 下午打车去灵湫寺。 自然是因为听了王洪九水厂的传奇,想去看看这网上所谓的“中川第一禅林”。 想到自己上次去逛官帽山,在那个道观卜了第二十五卦“夜撞金钟”,今天去寺庙,是不是也该求上一签? 跟出租车司机说了地名,十分钟到了寺庙门口下车。 寺庙临江,背山,一看便是风水宝地。 叶三省买票进门,从大雄宝殿开始,一一心拜,走到后山悬崖之下,一弯清泉从山缝中流出,正是灵湫来源。 叶三省学着其他香客样子汲泉濯手,只觉得清凉而舒爽。 转出后殿,问了香客,走到方丈禅房前昂然而入。 王道士教导他做人应该不卑不亢,但是做为机关工作人员,却要谦逊微笑,正如现在总结那些官员特征“面带微笑有点胖”,这时候要见智永,怕露了自己心虚,只好故意矜持一些。 哪知脱了鞋立足一看,果然有七八位香客围着长几喝茶,主持的却是一位眉目清秀的年轻僧人,肯定不是智永。 叶三省y着头皮过去坐下,年轻僧人微笑着递过一个茶杯,替他斟满,也不说话。 叶三省失了锐气,不知该说什么,也不好问智永何在,默默在听了一会几位香客闲聊,默默起身,对着年轻僧人双手合什点头告别。 出了寺门,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没奈何,只好先回江城大厦,摆弄新买的电脑,万一发现问题,可以马上解决。 晚上是早就约了的,依然是高雪皎安排。 高同学依然显示了他在这座城市的小小影响,一位文化县的宣传部副部长,一位文化县工商局科长,一位文化籍的江城警*察,显然都是因为叶三省在文化工作特意安排的。 还有两位陪客,一位是上次见过的新华社的唐军,一位是市广电局副局长夏明亮。 他的御用美女司机伍胜男今天不在。 夏局长是一位美女,丰满妖娆,看不出年龄,一颦一笑风韵流转,芙蓉团脸,指甲很长,叶三省猜想是她以前可能是川剧团演员,按照级别被高雪皎强行安排坐了上座,叶三省坐到了她旁边,心里充满了对高同学的感激。 他旁边是文化县宣传部副部长江家女,也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士,高雪皎安排座位的时候,被唐军和文化县工商局蓝许强烈表示羡慕妒忌恨。 高雪皎毫不客气地坐了主位,另一边是唐军,云阳区治安大队警*察门敢,工商局蓝许。 酒席开始,照例三杯酒后自由搏击,夏局长作风豪爽,知道今天主要目的之一是叶三省,首先举杯招呼说:“叶兄弟,我们喝一杯。” 叶三省站起身,或者是有些畏缩这位风情万钟,艳光四射的广电局副局长,或者是不太喜欢这样亲热的称呼,微笑躬身举杯说:“我敬你,夏局长。” 从这一刻开始,叶三省严格按照每一位的职务称呼,除了叫门敢名字,叫高雪皎高同学。 一轮敬酒和互敬下来,大家都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叶三省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以后除非必要,不能再随便跟人称兄道弟。 各自开始敬酒开始,叶三省一边完成自己的任务,一边听别人酒辞,大体知道门敢是因为战斗在一线,高雪皎写了一篇专访,蓝许也是如此,江家女负责媒体这块,长期跟高雪皎打交道,又住在江城,夏局长则是号称江城四大名女人之一,交际广泛,跟都市报省上的领导都关系密切,今天能够赏脸来参加这个小酒局,是给高雪皎面子。 叶三省不得不另外连敬夏局长三杯。 心中腻味。 虽然明白这样的女人几乎每个圈子都存在,只要软语温言,献媚讨好,就能够被她视为“兄弟”,将来有可能受她恩惠,通过她办到很多正常途径难办的事,但就是转不过弯来,脸上在笑,心里卑夷。 或者,这样的女人固然得罪不起,可以躲吧? 但今天晚上,是不可能躲。尤其是看夏局长那架式,准备放开了喝。 喝到一半,一人匆匆赶到,站在那里就抱拳告罪。高雪皎介绍是康辽大药店的老总李成龙,刚刚从义双县赶回。今天康辽大药店在义双又开一分店,李总亲自在那边招呼方方面面,安排妥当,不然不会迟到。 李成龙坐下再次告罪,先自罚三杯,说他晚来了,就罚他买单。高雪皎说一次不足以平民愤,三次。李成龙乖巧地接口说,三十次,吃个饭是我李某人的荣幸,以后各位兄弟姐妹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叶三省心里苦笑。李成龙买单肯定是高雪皎早就安排好的,转身连敬江家女三杯,请领导多加关照,厚着脸说有机会来临江镇指导工作。 觉得门敢跟自己年龄,工作差不多,连喝三杯后,又喝了一杯,主动请门敢留个电话,门敢问他有微*信没,叶三省说有,两人加了微*信。 微*信是刚出来不久的一个即时通讯工具,叶三省自然要试用,但是觉得似乎是一个专门用来摇一摇,跟附近女生搭讪使用,所以很少使用,想不到门敢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加微*信,尴尬不已。 加完又喝了一杯。 只要不是有针对性的酒局,比如前天临江镇正府食堂那次三桌人的欢迎酒宴,叶三省觉得自己基本都能应付,今天高雪皎是专门为他安排,但是一桌人中大半都认为叶三省不过是刚刚进入正府系统的新人,又没有介绍有特殊背景,还不值得重视,再加上叶三省为人谦和,更加忽略,各自把重心放在了其他人身上,叶三省频频主动出击,喝到酒局结束,他也只喝了六分的量。 倒是夏局长喝到了八分酒量,提议要去唱歌,叶三省正在嘀咕,夏局长的电话适时铃响,接了电话对众人歉意一笑,说有领导召见,匆匆跟大家道别赶赴下一场。 众人出来,说了几句动*情的话,约了以后,高雪皎,门敢,唐军,蓝许要去茶楼麻将,江家女先行告辞,叶三省看着四人上了唐军的车才自己一个人叫车回江城大厦。 夏夜的风温柔凉爽,叶三省在出租车后座看着灯火阑珊的城市,觉得这样的生活真是美好,可是,如果天天这样,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温柔乡呢? 或者说,他和高雪皎选择的道路,是不是应该有所不同呢? 像高雪皎这样,在这座城市成为一个受人尊敬,至少不被人轻视,能够天天呼朋唤友,有酒有肉,快乐呼啸的人,是不是很y惑人? 还是像他现在的生活,每天对着电脑打字,晚上对着墙壁发呆,所谓的灿烂辉煌还在未知的遥远,值得吗? 叶三省开始有些疑惑。 第39章四项重点工作 回到江城大厦,冲了澡躺在床上一边跟易老色闲聊,一边回想今天的饭局。 除了门敢外,其他人似乎都是酒局达人,只可碰杯,不可深交,或者,门敢也只是因为时间还短,将来应酬一多,也会巧妙地把自己隐藏起来,换一副面孔待人。 两位在文化工作,家在江城的官员,江家女副部*长和蓝许科长,感觉都不会成为可以帮忙的朋友,他们对高雪皎热情,因为高雪皎身份是记者,而他叶三省,不过是一个刚刚工作,没有资源人脉,没有背景的新人,不值得交往。 江副部*长听了叶三省自报家门后,倒是笑着说你们临江镇这周还出了大名哟。叶三省自然知道她说的什么事,呵呵一笑没有接话,不敢炫耀自己在其中的作用,江家女自然也认为叶三省不过初去乍到,可能连那件事的背景都不清楚,没有继续交流的必要和兴趣,一笑而过。 叶三省倒是想跟高雪皎说说这事,不是证明自己什么,而是真心求教,但一晚上都没有找到机会。 正在想要不要在qq提提这事,突然冒出两条信息。 “上了一周班,感觉如何?” 是陆多多。 一条是罗安琪: “在干嘛呢?” 叶三省愕然,怔了好半晌,默默地关掉对话框,没有回答。 第二天上午舒服地睡到自然醒,去新华文轩逛了逛,买了几本闲书,收拾东西退房。 到车站等了半个小时班车才出发,坐在车窗看着这座城市慢慢地退出视野,心里一动:要不,买个车吧? 他现在卡上有几万块,股市上有六十多万,买个代步的车完全没有问题,可是现在就买是不是有点太显眼了?还是按照古教授说的,给自己一个过程吧,先成长再买车。 回到文化,正是午饭时间,直接包车回临江镇。 文化到临江镇自然也有班车,不过这种乡村班车车况较差,有些还没空调,要等到五六成乘客才发车,路上还经常上上下下,走走停停,除了车费低廉外没有任何优点。 因此出现了大量的野的,也就是黑车。一般都是低档轿车,集中在文化北关牌坊附近,一人十元,坐满四人就发车,如果坐了三人愿意走也行,一人加五元。叶三省背着电脑,提着书籍,自然懒得等人也跟人挤,花费四十元算是专车。 回到宿舍,去卫生间冲了凉,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连网,播放电脑,再烧水泡茶,一会坐在电扇下悠然自在地听着音乐,浏览网页,找人聊天,这一周的孤独和陌生感才完全消失,觉得世界与我同在。 互联网真好。 然后,开始搜索文化,江城跟自来水公司和临江镇水厂相关的信息。 周一下午,临江镇召开全体大会,主题是统一思想,进一推动全面工作的协调发展。 会议由镇长杨中主持。 所谓全面工作,实际强调了四个重点工作,协调发展其实是指有主有次,平衡稳定。 四个重点工作分别是d建工作,经济发展工作,基础建设工作和综合治理工作。 d建工作是老生常谈,这一次,重点要求整顿工作作风,提高工作效率,落实工作成果。成立了领导小组,自然是由书纪吴志奇任组长。 经济发展工作是重中之中,主要分几块,具体到项目,有工业园区的陶厂,玻璃厂,山上的油茶种殖,小清流河的养殖,组长还是吴志奇,杨中任副组长。 基础建设就有虚有实,虚的是整个临江镇的规划,包括工业园区二期,以及临江镇新街几幢功能性大楼,实的有文化县的绕城高等级公路和文安高速公路临江段的建设,临江镇排污工程提升,组长是杨中。 综合治理琐碎一些,有信访,卫生,计生等,组长是杨中。 会议材料早就打印好了分发到每一位参会人员手中。 d政办的朱其和高云充当了会务员,大家都一边听杨中讲述一边看材料时,叶三省快速地翻阅其中有关水厂的部分。 终于在基础建设这项工作中查到,不过只有短短的一段几十字,而且很虚,没有明确详实的说法。 叶三省有些失望地看了两遍,回到杨中正在讲述的经济发展工作,听了一会,突然一惊,杨中畅谈的陶厂规划和目标,他上周似乎打过几份相关文件和报告。 赶紧看材料。果然很熟悉,熟悉得让他吃惊。 趁着会议休息时偷偷溜回计生办加开水,找出那几份文件一看,果然是其中一份文件的模板,只是数据有一些改动。 回到会议室忍不住想,经济发展办公室的同事肯定偷懒了。 以他这样的新手和外行,都不难看出这些数据对比有些想当然,重要的是陶厂的发展,规划和目标跟几年前相差无几,毫无创新和改变,杨中做为镇长,来临江镇也有一年多,陶厂起码去视察调研有多次,难道没有意识到问题?或者是自己自作聪明? 工业园区有三十多家企业,大部分都是这些年招商引资进来的,但是本土的企业也有七八家,这个本土还不是指文化县,而是指临江镇。其中,陶厂就有三家,玻璃瓶厂一家,油茶加工企业一家,青石厂一家,这些都是临江镇渊源流长的产业。 尤其是制陶。 临江镇出产高岭土,几百年来制陶一直是这儿的产业,临江镇也是因为陶器交易而成聚成镇的,临江镇下面的贾石村,几乎一半的人家都跟制陶有关,这二十多年来发展迅猛,出产的吨缸,是茅台等几大名酒存酒必用,占全国份额的百分之二十几,甚至当初文化县把工业园区规划在临江镇,很大部分原因也是这儿产陶。 以前是单打独斗,改革开放后,经过一段时间的野蛮生长,合作兼并,渐渐只剩下几家大的陶厂,工业园区规划到临江后,由正府主导协调,最后成为三家大的陶厂,其中一家王洪九占有一定股份,但没有控股。 正府在其中最大那家陶厂拥有股份,平时不参与经营,但是三家陶厂若有重要问题,比如定价,销售产生大的分歧时,会出面协调,这些年三家陶厂经营良好,发展势头都不错。 但是这一次,经发办的同事肯定偷懒了,居然还要用几年前的文本。 叶三省自然想不到那是因为杨中和尹先发赶时间。那天杨中和吴志奇交换意见后就召集相关办公室开了好几个小会,要他们必须尽快拿个意见出来。叶三省天天关在计生办打文件,自然不知道门外的工作情况。 有了陶厂的先入为主,叶三省继续审阅其它材料,果然发现基础建设工作的提升工程和综合治理工作的环卫材料,也跟以前大同小异。 杨中工作布置完毕,吴志奇讲话,强调意义和鼓舞干劲,并做了时间安排。 散会后叶三省拿着所有会议材料回到办公室开始从那一沙发的旧货中寻找对应的文件报告,连饭也不想去吃。 第40章越级 又弄了两个小时,把沙发上的存货都翻了一遍,总算比着会议材料找到二三十份文件报告,一看时间,已经九点,窗外一片漆黑,肚中饥肠如鼓,抱着一堆文件报告出门,准备回宿舍认真研究。 刚出办公大楼门,一群人从食堂那边过来,当先两人便有尹先发。 今天是派出所搞警民联防工作,需要正府这边出面配合协调,上周就在约吃饭,杨中自然是不会参加这种饭局的,吴志奇县城里有事,所以只有尹先发出面,带了社事办主任刘强,加上几个社区的工作人员,凑了一桌,刚刚喝完酒出来。 尹先发看见叶三省也是一楞,问:“小叶你?” “反正没地方去,就在办公室呆了一会。” 叶三省不好意思自夸加班,尹先发却是人精,一眼瞥见他怀中所抱的全是文件报告,心中很是吃惊,又想到刚来第一天这个年轻人意外帮了大忙,转头对身边矮胖的派出所长段国辉说道:“段所,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正府刚来的大学生,招考来的,叶三省。这是派出所段国辉段所。” 一般介绍,多半是某局某所,尹先发却是郑而重之地把段国辉全名加上,显然意义不同,多半是看重这个年轻人,段国辉长期在一线工作,看人识物察言观色那是基本本领,热情地伸出手来说:“欢迎小叶到临江镇来。以后多多联系。” 叶三省无法伸出双手,只能一只手抱着文件报告,腾出一只手相握,笑着说:“请段所长以后多多关照。” 尹先发问:“小叶跟不跟我们去喝茶?” 在乡镇,这个时间喝茶就是麻将的代名词。叶三省歉意地笑笑:“你们玩,我回宿舍听音乐。” 点头告别。 尹先发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夜色中背影却挺直的年轻人,心想镇上文化娱乐单调,可是难为他了,以后的酒局可以考虑叫上他。反正他喝酒耿直,酒量也不错。 叶三省回到宿舍,才发觉刚才自己意外碰到尹先发,急于离开,竟然忘记了在街上填肚子,心中懊悔不已,有些生气自己又没有做错事,为啥见了领导就像做贼似的心虚呢? 或者,自己心里下意识地有点要做“贼”? 他刚才看见尹先发第一时间就转了好几个念头,想是不是现在就向这位d政办主任汇报一下自己下午的发现? 不过他马上就制止了自己那种危险的热望。一则有外人,二则他还没有准备充分。 他要自己先研究一下今天杨中的四项重点工作,不能冒然出头被嘲笑外行。 每临大事有静气。王道士一向这样说。 计算着时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碰上尹先发他们,再悄悄出门。 实际上,临江镇正府单身宿舍不少,一大半的同事都要了一间,不过他们大多数是用来中午休息,或者备用,晚上住在这里有,只有三五位。像朱其也有,他只是中午睡觉,晚上有应酬或者加班时,才用得上。 街上还挺热闹,尤其是专门宵夜的一条街,路边摆满了小椅小桌,祼着上身的汉子随处可见,划拳闹酒,这算是他们平凡生活中一天的快乐时光。 叶三省炒了个菜烧了个汤,飞快地填饱肚子回到宿舍开工,集中精神一边对比阅读一边在网上搜索相关资料,一口气干到凌晨两点,勉强把自己想要做的工作做完。 熄灯后久久不能入睡。 他在想,他该如何向领导反映,又该向哪位领导反映? 首先,他这种行为算不算打小报告? 似乎不是,似乎又有些像。但是至少,这是毫无疑问地彰显自己,批评同事,如果暴露,会直接得罪一些同事,所有的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即使没有人知道,领导又会怎样看他呢? 耍小聪明?妄图幸进? 叶三省黑暗中咬了咬牙,否定了这些胡思乱想,认为自己跟这些同事没有任何私仇,虽然有一点点私心,但真实意图,还是想做事,堂皇一点,是认真贯彻执行四项重点工作。 然后他该如何反映呢? 答案很简单:直接汇报。 虽然不可能是当众汇报。 最后一个问题,向哪位领导汇报? 吴志奇? 毫无疑问,吴书纪是临江镇最高权力人物,一言一行足以影响临江镇正府绝大部分人,包括他叶三省,但是这一次,吴书纪虽然是组长,任何人都看得出,是杨中在一力执行,吴志奇只是挂名而已,自己向他反映这些,会不会过于冒昧,隔山打牛?或者吴书纪根本就不关心这些细节? 然后是杨中。 毫无疑问,杨中是目前临江镇最让叶三省佩服的领导。 敢作敢为,有能力有理想,不同流合污,随波逐流,营营苟苟,而且任何工作不仅说,还以身作则,完全符合叶三省心目中官员标准,也是他向往的榜样,但是自己向他汇报这些,肯定有道德洁癖的镇长会不会因此另眼看他? 最后,他否定了他们两位主官,决定向尹先发汇报。 因为王道士说过,官场之中,越级汇报是相当猜忌的一件蠢事。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可为。 即使侥幸成功,一时获得非常利益,最终也会被反噬,付出相应的沉重代价。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你将被整个官场中人视为秩序破坏者而从此得不到信任并被防范猜忌。 他固然想得到杨中的信任和赏识,——尤其还有高云这个原因。也想得吴志奇的肯定为将来打下基础,但是相比越级汇报的后果,他觉得还是应该选择最保险的作法,按部就班地开展工作。 他现在是在d政办实习,向尹先发汇报名正言顺。 而且尹先发也是整个临江镇正府中跟两位主官最接近的人,尤其,叶三省刚来那天还跟他有过那样一次隐秘的合作,他感觉得到这位d政办主任对他的善意,至少,并没有因为高云而忽略他。比如正府食堂欢迎酒宴那次,他挺身化解僵局。 想明白了此节,叶三省才安心睡去。 四项重点工作部署下去,四个工作组成立完毕,吴志奇又安排了时间节点,各项工作自然有条不紊地陆续开展,但是基层工作自有基层工作的特点,基层工作人员也有基层工作人的工作方式,有些情况,让叶三省惊奇不已。 比如计生办涉及的综合治理工作,分管副镇长李国平不在,陈永胜主持工作,连续两天下午召开全体计生办工作人员开会座谈,深入学习镇正府关于四项重点工作的会议精神。 叶三省也被陈永胜拉着去凑数,理由是将来到不到计生办先不说,接下来计生办的工作,小叶肯定要参与。 开始还像个样子,陈永胜读了一遍材料上关于计生工作的意见,接下来各自发言不出三分钟,话题就开始跑偏,毫不出奇地落入男女关系的段子,玩笑和故事。陈杰充当逗哏,陈永胜和刘学文捧哏,张文英和李强负责捧场大笑,只有黄光灿安静一些,反正分管领导不在,陈永胜……不算领导,由着他们折腾。 叶三省一旁看着,不时陪笑,也不好走,心想他们真是肆无忌惮,甚至不避自己这个“外人”,或者说,自己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副人兽无害的样子吗? 那说明自己的隐藏还是有一定的效果。心里不由一些沾沾自喜。 每天开完会后,陈永胜还要安排会议伙食。 反正计生办是“业务部门”,有小金库,每每在迎龙餐馆喝到兴尽,陈杰几人才开车回县城。有时到量实在无法开车,就叫野的。叶三省这两天正在用功继续深入研究四项重点工作,以为能够从座谈会中学到什么,结果反被酒局浪费整晚整晚的时间,叫苦不堪,又无法拒绝。 好不容易等到周四中午,看尹先发没有回家吃饭而是在食堂吃了饭回到办公大楼,叶三省带了事先准备的文件夹,悄悄来到二楼尹先发的办公室,轻轻敲门。 尹先发正靠在沙发上沉思。 下午吴志奇叫了去村上跑一跑。这次四项重点工作,吴志奇虽然扮演的是拿鞭子的角色,但是d建工作却是书纪的重中之重,最近有几个村事情出了不少,吴志奇认为是班子是问题,所以想下去看看,最好能够找个典型。 但是现在,尹先发想的却是杨中。 那天晚上,他和杨中在县城碰面,杨中直接地切入主题,询问王洪九和王永明的各种情况,以及王洪九的所有生意,从他崛起到现在的各种小事,暴露出这位镇长的决心。 他是想彻底打击王洪九啊! 这不是睚眦必报,而是为了工作排除万难,尹先发惊诧于杨中的魄力,同时觉得无论于公于私,自己应该配合镇长的工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那一刻开始,他和镇长算是建立了暂时的隐秘同盟。 然后杨中从容地推出四项重点工作,似乎丝毫不受那次工业园区工人堵门影响,也不在意王洪九搞的那些小动作,而是从容自信地做自己的工作,但是四项重点工作展开后,随时可能转向某一专项工作,暗藏杀机。 心若猛虎,细嗅蔷薇。 似乎这位敢打敢冲的镇长也从这次事件中汲取了教训,得到了成长,知道应该运用某些更加妥当的工作方法了。 有人敲门。 他中午不喜欢跟人谈工作,这是临江镇众所周知的事,尹先发脸上浮现厌恶的表情,懒懒地说: “进来吧。” 第41章第一次汇报 叶三省推门一看尹先发的表情,便知自己可能来得不是时候,只是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走进去说:“尹主任。” “小叶啊。” 尹先发略一怔,站起身,过来拉着叶三省的手,把他引在沙发上坐下,转身给他倒了杯水。 这个动作让叶三省定心不少。等到尹先发也坐回沙发,说:“尹主任,我想向你汇报一下工作,我有些想法,是关于四项重点工作的。” “哦。”尹先发又是一怔,笑道:“你说,你慢慢说。” 叶三省从文件夹中拿出会议材料,再拿出特意挑选的几份文件报告,对比一份解说一份,不到五分钟就汇报完毕。 尹先发脸上露出微笑,心里却是震惊异常。 正府工作,历来重视公文往来,这是一切工作的基础和凭据,也是一切工作的指导和依靠,但是像叶三省这样仔细研究文本的同事,他有好多年没有遇到了,同时他也发现,他自己居然也有好多年没有认真研究文件文本,体会文件精神了。 他这些年,基本上都是因人而事,因事而事,多少有些按部就班,随波逐流了吧? 可是叶三省……他是真的因为正好在做这个电脑录入工作,还是具有特别敏锐的工作嗅觉? 其实叶三省在说第一份文件的时候,他基本就理解了年轻人的意图。 倒也难怪,为了尽快把这个四项重点工作弄出来,他给相关的办公室规定了时间,各个办公室为了速度,难免将就以前的文件修改补充,他也知道,不以为意。 还有一个原因,基层正府不像县上市上,每个部门的文案工作都有团队和班子,基层一般就是找个随便过得去的人就行了。比如计生办,除了分管副镇长李国平和办公室主任陈永胜,只用五个人,这五个人各自负责一块,还要一起参与行动,你让他们弄一个像模像样的文件报告,还真是为难人了。 不过,叶三省指出的问题,也真是问题。 尤其是已经把四项重点工作当成下一阶段的主要工作,杨中还想由此突破,彻底解决镇正府工作中存在的一些问题,的确不该出现这样低级的纰漏。 又想到叶三省一个新人,能够发现这个问题,而且认真地找到以前的文件报告对比,这中间的工作量,不用说相当巨大,那天晚上九点过碰见他从办公室抱着一大叠文件报告回宿舍就是证明,只是自己当时被段国辉刘强他们酒灌得不少,没有反应过来,可是这年轻人也真沉得住气,这么多天研究,现在才来汇报。 不由得又想到高云。 按照乡镇正府工作安排的惯例,基本上新人都会在d政办实习,三个月后,正式安排工作,觉得可以继续培训的,留在d政办,表现一般的,就具体分配到其它办公室的具体岗位去,这一段时间,高云跟着杨中做了不少工作,尹先发出去联系工作,也带着高云出去过一次,在d政办大办公室,高云虽不多言,选择了保险模式,不显山露水,隐藏锋芒,却也自然而然地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尊敬,公认的跟杨中一样,前途无量。 高云在外面风光,叶三省窝在办公室对着电脑一边录入一边思考,尹先发心里好笑,也觉得无奈。 “你反映的这些问题非常好。”尹先发首先对这个汇报定性,“小叶,你是有心人,而且,从这里可以看出,你是真正进入了状况,真正熟悉了情况,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正府工作人员,很好。” “谢谢尹主任。”叶三省没有掩饰自己的得意,又从文件夹中拿出几份文件报告和自己的笔记本。“还有四项重点工作中,基础建设中提到了饮水工程,强调了水质和饮用水标准,具体措施和如何实施没有说到,所以我去查阅了以前的文件报告,然后摘录了一些出来,不知道对不对,请尹主任指点。” “指点?这是你的建议,还是学习心得?” 尹先发更加震骇,伸手接过来扫一眼放在茶几上。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年轻人是不是得到了杨中或者吴志奇的示意,故意搞的这一出?马上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杨中不会这么无聊,吴志奇不会这么费事。 那么,这个年轻人是凭自己的政治敏感猜到了什么? 他知道那天工人堵门是王永明背后的王洪九不出奇,猜到杨中要反击也能够理解,可是他凭什么猜杨中准备从水厂上狠狠给对手一拳? 或者,只是巧合? “都不是,是心中的一些疑问,希望得到尹主任的指点,尽快了解情况,进入工作状况。”叶三省认真地说。 “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疑问。我继续录入,肯定还会继续向尹主任请教的。” “那好吧,你先把这些材料都放我这里,我先看看,再给你意见。” 叶三省离开后,尹先发又发了会呆。 他回想自己也有过这样年轻而热情的时光,可是能够做到这样的发现,不是一年两年的时间差距,而是一种根本的,发自内心的渴望带来的区别。 下午上班的时候,他先联系杨中,杨中在工业园区水泥厂,尹先发问他下午能不能碰个面,杨中说可以,一个小时后回办公室。 第42章福将 杨中也不是反应迟钝的人,尹先发这么打电话,而且问下午,那自然是有应该碰面的事情。 尹先发再打吴志奇的电话,吴志奇在县城里,说今天不回临江镇,尹先发迟疑一下,说书纪我就简短地汇报一下,中午那个叶三省,就是新来的年轻人,现在我安排他把镇正府的所有历史文件报告录入电脑,小伙子很用心,录入历史文件报告的同时跟我们刚刚部署的四项重点工作做了对比,发现不少问题,我看我们应该再做一个修改和补充。还有,杨镇长跟我说过,准备这两个月,最迟在年前把水厂的问题解决,小伙子从水厂相关的历史文件报告中做了一些资料摘抄,很有参考价值。 吴志奇说这个年轻人善于思考,善于发现问题,相当不错,让尹先发明天上午到他办公室详细说说。 杨中四点半才回到办公室,一身汗不说,还一身灰。拿了毛巾到卫生间洗整,后来一看也要到下班时间,干脆换了衬衣,穿了t恤来到尹先发的办公室。 尹先发拿出跟四项重点工作对映的临江镇历史文件报告一一展示给杨中看,杨中脸色立刻变了。 四项重点工作可算是他苦心孤诣的施政纲领,尤其难得的是吴志奇全面支持,哪知却是这样破绽四出,有一半的历史文件报告是杨中来之前的,杨中不太知情,但有些数据啊,方向啊,目标啊,杨中是听取过汇报或者实地调研考察过的,但是他居然忽略了,或者说,因为时间的关系,没有认真审核,就让这个四项重点工作形成文件出笼,对于一位正府官员来说,这是巨大的失误。 “谁给你看这个的?” 杨中问。 “叶三省。”尹先发回答,“我让他把临江镇正府所有的历史文件报告都录入电脑,然后,他就四项重点工作的材料跟历史文件报告做了这个对比。” “他还真是有……这个闲心。” 杨中松了口气。 换了其他人,他必须怀疑别有用心,但叶三省这个没有背景,初来乍到,跟临江镇任何人都不可能迅速建立某种隐秘关系。 “其实录入电脑这个工作,也是他主动问起,提醒了我,才让他做的。”尹先发继续说。 他不会也不用在这上面居功,他继续强调叶三省,还有后着。 “他只向你汇报了吧?那就让他不要到处宣扬。四项重点工作我们马上做一个补充和修改,没有必要让大家都知道。”杨中苦笑,“私下表扬他一下就行了。” “他看起来不是那种嘴碎的人。但是表扬,杨镇你还是亲自好。” “他是我的……福将?” “你和吴书纪都还没有跟他们谈话。”尹先发提醒说。 杨中恍然,捏拳在桌上轻捶一下:“忙晕了,搞忘了。” 跟新同事谈话,是一级正府主官或者直接领导的惯常程序,虽然并非必做不可。杨中和吴志奇忽略了这事,的确是因为叶三省和高云一来,就遇上工人堵正府大门的事,他们的注意力和思想立刻集中到处理那事上去了,再加上高云跟杨中关系特殊,自然用不着这样郑重其事地表示,却不想还有叶三省。 “知道杨镇你忙,水厂的事怎么样了?”尹先发装着随口问。 杨中上周到现在一直在跟自来水公司那边联系沟通,准备先跟自来水公司达成一致,得到自来水公司的支持,再反过来跟王洪九的水厂斗硬,但是杨中一直没有下文,尹先发揣测可能不顺。 本来他是不该这样主动询问,那是正府主官的工作,不需要他一个d政办主任来督促,但是因为那天晚上在文化县城杯酒订盟,他们要一起对付胆大妄为的王洪九,所以他问。而且,他还有叶三省中午提供的一些摘抄。 杨中迟疑一下,坦白地说:“比较困难,自来水公司不想搭手。” 他上周就联系自来水公司,先见了一位分管副总,尽说些场面话,就是不进入实际,杨中轻而易举地看出对方是敷衍,及时中止了谈话,礼貌告辞。 转身通过市里领导打招呼,自来水公司的总经理谭英杰亲自出面跟杨中见面。 谭英杰也不废话,首先拿出一份预算报告给杨中看,证明在临江镇建一个水厂绝对不是一桩明智的商业行为,投资大,回报周期长,收益小甚至前几年必然亏损。 重要的是麻烦多。 他给杨中讲了一个故事,大意是森林里一只猛兽追捕一只小兽,小兽居然能够逃脱,究其原因,对于猛兽来说,只是一次普通的捕食,而对于小兽来说,是以生命为赌注的一次赛跑。 面对杨中的疑惑表情,他坦白地解释,他跟王洪九在江城打过交道,比较了解这个人,到临江镇建个水厂,对于自来水公司来说,只是一桩商业行为,甚至对于他谭总个人来说,只是一项工作而已,——杨镇长是体制中人,应该明白工作的含义吧?可是对于王洪九来说,就是抢他的钱,伤他的脸面,这相当于威胁到他的立身之本,直接要他的命。 杨中完全惊呆了。 不仅是这个不伦不类的比喻,还有谭总这样的人生态度和“工作”态度,可是愤怒之后一想,谭总也有他的理由,领导的招呼不能不听,但他又不敢跟王洪九直接对抗,只好这样坦白地对杨中实话实说,——这正是谭总的精明之处。 倒是杨中显得不太精明,当初,自来水公司其实是想收购王洪九的水厂,希望通过正府出面以一个合理的价格完成这项工作,至于收购不成另起炉灶的方案,只是想做做样子,结果杨中一怒之下,却当真了,以为自来水公司的预案是决案。 杨中只得悻悻告辞,这两天都在思考其它的办法,这时候尹先发问起,没奈何,只得把困境坦白告诉。 尹先发也不说话,笑笑,再把叶三省整理的跟水厂相关的历史文件报告和摘抄的笔记慢慢一样一样地展示杨中。 杨中先是吃惊,然后表情舒展,笑了起来,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呢。有你这个老革命在,就不怕有困难。” 他称赞尹先发只是礼貌和高兴,他们都知道,应该值得表扬的是叶三省。 “我有一个建议,这四项工作,自然是d建工作走在前面,整顿工作作风最重要,但是其它可以也可以陆续开展了。而且,这些工作也是互相交叉,互相配合,互相促进的,比如经济工作,我们不能一味强调发展,也要跟综合治理结合起来,跟综合治理中的环境污染,节能减排这些工作结合起来。比如杨镇你今天去看的水泥厂,我不管它什么原因什么目的,它对我们临江镇,对我们整个生活环境造成了污染是事实吧?这就该治理。同时,综合治理也是一个系统工程,不是单纯的头病医头,脚痛医脚,水泥厂就治理灰尘,纸厂就治理污水,而对于我们临江镇几万居民来说,对于他们的生活环境来说,包括空气、水质、食物等等各方面,都必须一起治理,这是一个一揽子计划,所以我们不妨借你去水泥厂调研的结果,明天就开个会,首先确定主题,实施行动。” 杨中颌首。 这是一位d政办主任无懈可击的手段。叶三省只是提供了一块铁,尹先发巧妙地打磨成枪。 实际上,那天晚上在文化县城,两人交心时,尹先发就暗示了一些这种可行的手段,比如卫生、防疫、占地、管网风控、基建费用等各种行政手段来“治理”水厂,只是他觉得对付一位社会大哥,用不着这样小题大作,也不屑。 但是跟自来水公司的艰难接触,他才明白这位社会大哥的影响和实力,现在,叶三省这些摘抄提供了比较明确的方向和思路,尹先发凝结成比较堂皇正常的工作方法,那么,他该照本宣科地执行吗? “明天周五,开会的话工作不太连贯,我看就周一上午开会,下午直接行动。提前通知卫生、防疫、**、社区和媒体,搞一个综合治理联合执法。我这两天也可以再思考一下具体方案,保证不出纰漏。” “那行。” 尹先发也长舒一口气。 他本来还担心杨中骄傲不想采用这些本来就很正常的手段,现在看来,这位年轻的镇长也慢慢学会了变通,从俗。 第43章事来了 周一上午,杨中召开综合治理专项工作会议。 临江镇d委正府办公室、社会事业办公室、计划生育办公室、综合行政执***公室、生态环境办公室的所有工作人员参与会议,其它经济发展办公室、基础建设办公室等的领导列席,杨中首先向大家介绍他上周到工业园区水泥厂调研的情况,愤怒地声讨水泥厂噪音,灰尘对临江镇整个生活环境的污染和破坏,表示要对整个临江镇五万多村居民负责,对子孙后代负责,绝不能让这种现象继续存在,由此宣布配合省市县的节能减排工作,成立生态环境专项治理工作小组,开展为期两个月的环境专项治理工作。 自然还是杨中自任组长,社事办主任刘强任副组长,其它办公室主任都是组员。 杨中接着宣布,会议结束,午饭过后,下午就开展工作,首先是对工业园区所有的企业进行各项数据监测,情况实查,问询记录,取样检测,拍照取证,全面进行。上班的时间,县防疫站,县环保局,派出所的同志都会来参与,一起行动。 临江镇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在县城居住,周五回去,经过周六周日放松的大部分都还没紧张起来,所谓的“星期一综合症”,但是杨中突然在周一吹响冲锋号,无论情不情愿都必须跟着冲锋。 乡镇基层正府的工作,一般来说,分为日常工作和中心工作,日常工作就是各部门各司其职,处理份内的工作,中心工作大多是临时性的工作,有的是正府自己的安排,比如打击辖区内车匪路霸,治理某个地段的卫生等等,更多的是来自市县的工作安排,比如人口普查,比如这次的节能减排等等,有的三五几天就能够完成,有的可能持续三五个月甚至更久。 开展中心工作时,一般会成立专项工作组,由专人负责,从各个办公室抽调人员组成,不影响正常工作为前提,有时候,日常工作得为中心工作让路。 这次环境专项治理小组从各个办公室抽了八人,社事办为主,抽了三人,d政办抽了两人,分别是兰海涛和高云。本来尹先发准备的名单是高云和叶三省,这很自然,他们还在实习,抽他们去做专项工作,不影响其它工作,同时也是对他们的锻炼,但是杨中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说这次不让叶三省参加,尹先发就换了宣传员兰海涛。 他联系了江城日报,新闻部那边说天气热,又远,就不专门派记者过来,让他们自己做个稿子发过去就行,正好是兰海涛的工作。 下午两点,防疫站和环保局都开了执法车来,派出所来的是指导员,大家一起开了五六辆车前往工业园区。 这次行动由社事办主任刘强带队,刘强让办公室的于鹏联系水泥厂,水泥厂的厂长温富贵说他在江城,让他的办公室主任来接待。 水泥厂其实是临江镇本土企业,温富贵跟王洪九一样,是土生土长的临江镇人,他们二十岁前的经历也相差无几,都是混迹社会,路边捡钱,然后,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日子,依靠胆大从承包修路建房工程中挣到了第一桶金,并由此购买了当时乡镇企业遗留下来,亏损严重的水泥厂,依靠不当竞争占领市场,步步扩大,成为临江镇,文化县的著名企业家。 于鹏便跟水泥厂的办公室主任联系,对方关机。 刘强不以为意,说直接去吧。 以前这种情况也有,这次准备不够充分,没有事先联系,不过现在人都聚齐,也只能如此。 不过也没什么,到了现场,随便让现场的管理人员配合一下就行了。 一会进了工业园区,到了水泥厂门口,于鹏下车让门卫开门,车队直接开到厂区停下。 这是水泥厂第一道工序,原料粉碎,也是水泥厂的粉碎车间。 远远在车上就听见巨大的轰鸣和尖锐的摩擦声音,现在尘灰弥漫,大家仔细戴好口罩才敢推开车门。 克制着各种难受进入车间,蓬头垢面的工人全在紧张的工作,没有人在意这群不速之客,也没有看到管理人员。 刘强厌恶地示意大家工作。 他最迟明年就要退了,现在工作基本上都是能推就推,能溜就溜,不过这个专项工作只能由社事办来承头,无法推托,现在身处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只想赶快完事离开。 防疫站和环保局的工作人员各自搬出仪器开始测量空气指标和躁音数值,正在忙碌,突然冲出一人对着他们大声吼叫:“你们干什么的?出去,出去!” 他也戴着口罩,看不清面目,但衣着明显比工人干净得多,随手夺过一位工作人员手中的分贝仪丢在地下,狠狠地往外推,工作人员猝不及防,一下摔倒在地。 刘强大怒,于鹏抢上前叫道:“你干什么!我们是镇正府的,我们来做环境……” “我不管你们是哪里的,全给我滚出去。”这人怒气冲冲地大吼:“车间不许任何人随便进来。” 派出所指导员也过来大喝:“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他穿着警服,以为镇得住对方,哪知这人一看势不可为,大吼道:“都来帮忙!” 车间里躁音巨大,他这一吼,所有工人居然都听见了,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奔了过来,大多手里握着铁锹。 指导员举起双手大吼道:“住手,我是派出所的!都给我住手!” 他以为今天不过是走过场,什么警具都没带,又没有思想准备,刚才连身份也懒得报,现在一看情况不对,赶紧亮明正身。 可是依然没有镇住。 几十名工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当先的工人对着检测仪器就砸,毫不客气地用铁锹往外赶人。 刘强见势不妙,赶紧说:“出去,我们先出去,都出去。东西不要了。” 于鹏拉着他,转身往外急走。 指导员表现出职业担当,极力挡在工人面前,掩护众人,走在最后。 刘强踉踉跄跄奔出厂房,只见远处车旁已站着一人,脸色苍白,正是这次分工专门协助自己的高云。立足一看,一行人已被工人们撵着逃出,一个个衣冠不整,狼狈不堪,显然都跟工人纠缠过,吃了些亏。 指导员最为严重,一人独挡数人攻击,工人顾忌他的身份,只往他的腿上招呼,吃了几下重的,不知道骨折没有,强撑着退出来,怒喝道:“你们反了是不是?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乱来……” 刘强想到自己是领队,回过身站到指导员身边,对着工人大吼:“你们疯了!我们是正府!是正府联合执法!叫你们领导来!” 那些工人也不理会他们,不管谁,都是铁锹招呼,吼叫:“滚出去。” 也有人吼:“我们要吃饭,我们要上班。”“不许随便侦查企业秘密!” 指导员看众人出了厂区,工人不再像刚才那样紧逼,怒火中烧,掏出电话想要叫人,刘强一怔,赶紧叫他,说我们回去再说。 他年龄大了,现在全身上下又汗又脏,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呆在这里等援兵,哪怕回到车里吹空调,也不舒服,只想马上回到镇上找个地方冲个澡。 指导员不依,他以为今天最多算是跟着示*威,所以一个人就来了,哪知道还有这样短促而激烈的全武行,吃了不少亏,手上也破了皮流血,重要的是,这是公然对抗正府,藐视j察,必须抓几个人。 于鹏机灵,说道,吴指,要不要请县里支援一下? 指导员一楞,手指慢慢从手机按键滑开。 临江镇派出所还算大所,但是真要压制这些工人,警力只怕不够,而且不说县上调派警力支援,光是全所出动,那就是大事件了,不是他一个指导员能够承担和决定的,他没有必要一意孤行地捅这个漏子,冒这个政治风险。 再说,水泥厂是跑不掉的,这些工人也大多数是临江镇本土本乡的人,他跟温富贵也坐在一张桌子喝过很多酒,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让这位社会大哥付出代价。 好吧,我听刘主任的。我们先回去。指导员委屈地从善如流。 在一行人回去的路上,正在安排各个办公室重新修改完善四项重点工作的杨中接到了报告,年轻的镇长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句话滚过脑海:大丈夫不可有杀人之心,不可无杀人之手。 第44章问计 一群败兵回到镇正府,办公大楼登时哄动,埋头打字的叶三省也被吸引出来,挤到d政办听兰海涛绘声绘色地讲解这一场正府联军的奇幻之旅: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犀牛望月,拔开右边劈来的铁锹,便听耳后风声凌厉,心知不妙,猛然低头,一块尖锐之极的二氧化钙从我头上飞过,撞在钢架墙壁之下,铮地一声砸出一个大洞,半空之中,尘灰簌簌掉落……” 末了转头安慰呆坐边上的高云:“小高啊,也别少见多怪,在我们基层工作者来说,每个月不闹点磕磕绊绊,那还真不叫乡镇干部。这次我军失利,主要在于准备不够充分,被敌军偷袭,想当初,板桥村修路一役,村民聚众五百,我方只二十精骑,吴书纪一马当先,沿小清流河……” 尹先发推门进来,兰海涛住嘴,尹先发对高云说:“小高,你写一个情况说明。要客观,真实,不要夸张,不要带情绪,一会给我。” 高云点头说好的。 即使现在,高云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震惊中完全恢复。 他按照尹先发的吩咐,协助刘强,暂时充当一下助理,实际上,尹先发是想让他跟着刘强,学习一下现场实操。但是一路上刘强都安排于鹏做事,高云心里有些不快。 到了水泥厂,高云一看环境恶劣,满心厌恶,不想进去,可是刘强都进去了,他也只能跟着,磨蹭到最后一个,站在刘强身后,距离车间大门最近。待到变起,一块矿石飞来,他吓了一大跳,看着几十位工人恶狠狠地冲来,不由得魂飞魄散,本能的转身就跑,最先抢出车间,直奔到车边无法开门才站住。 他从小到大,与人相争,耳濡目染的都是心理,方法,谋略,哪里见过这样莽撞的暴力,一瞬间哪里反应得过来。 回来的车上刘强没有说话,阴沉着脸让于鹏给尹先发打电话,自己给吴志奇九杨中电话,高云心里尴尬,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也知解释是越描越黑,索性沉默是金。 但是刘强心情糟糕,觉得自己是替杨中受过,在镇上找了家旅店冲了澡气不过,又给杨中打电话,抱怨一通时不忘带上一句,你那个高云,啥事帮不上,逃跑倒积极。 杨中这边也是无语。 什么时候高云成了他的? 但是他也无法否认,整个临江镇正府工作人员都自然地把高云看成他的人。安抚了刘强,回身继续跟尹先发讨论。 毫无疑问,这不是温富贵的个人行动,背后应该有水泥厂的另外一个股东王洪九。 上周杨中去调研水泥厂时,温富贵全程陪同,像只温顺的羊,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会配合节能减排,进行技改,可是今天就这么截然翻脸,自然事出有因。他躲到江城,办公室主任也关机,自然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但是这个行动是上午开会才决定的,虽然县防疫站和环保局事先联系了,应该是镇正府内部有人向王洪九透露了消息,王洪九才马上安排的。这位社会大哥能量真是不小。 不知道王洪九为什么采用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暴力对抗,这明显没用,反而为正府提供理由和机会,当然,王洪九可以自以为是地解释是工人自发的行为,为了维护工厂利益或者工厂有关管理条例。 那么,他是想把事闹大? 那么,他还是老套路,专门针对杨中个人? 杨中心里怒气再次凝聚。 但是他依然保持着理智和冷静,——他觉得连续两次风波,给他平添麻烦,却也让他自制能力增强。既然王洪九想惹事,不管有什么后着,他都不会按对方的戏路走,而是要按自己的步骤来。 步骤就是继续检测。 继续按照四项重点工作的部署来,按照环境专项治理工作组的计划来。 刘强第一次打了电话后,尹先发就给县防疫站,县环保局都打了电话抱歉和安慰,并且保证,肯定要给他们一个说法,损失的财物肯定会得到赔偿,而且有补偿。 想明白后,杨中让尹先发再联系这两个单位,明天上午继续工作,请他们另外准备检测仪器,杨中亲自带队。 尹先发苦起脸,只得又拿起电话,防疫站的副站长是他老哥们,抱怨两声答应,环保局那位分管副局长不愠不怒地说要向局长汇报一下。 杨中在旁边看着尹先发打电话,安慰说:“没关系,环保局如果不配合就算了,毕竟是我们这边没有安排好,他们不来,就是我们自己,也要做下去。” 尹先发迟疑一下问:“那明天要不要多安排一些人去?” 他的意思是让派出所那边多派几个人。环保局是县上的单位,不能命令,但是派出所还是可以喊得通的。 杨中明白他的意思,却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说:“你把那个叶三省叫来,我跟他谈谈话。” 尹先发愕然:“现在?”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吗?”杨中怪有趣地反问。 “那当然。”尹先发一笑,“领导要谈话,任何时间都可以算工作时间。” 拔打叶三省的电话。 叶三省正在计生办办公室里对着电脑懊恼。 他工作之前那些“八风不动”“办公室忌八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教训真是白学了,居然也跟其他同事一样,听见响动就冲出去听水声,还被直接决定他的实习结果的尹主任撞个正着。 不过,倒也难怪,实在是今天这事过于耸人听闻,只希望当时办公室挤了满满一屋人,尹主任没有特别注意他。 然后尹先发的电话打了进来,着实吓了他一跳。 忐忑地接了电话,以为会挨批评,却是语气平静地让他到三楼杨中的办公室去,杨镇长要找他谈话。 叶三省大吃一惊。 他自然知道领导应该会跟他和高云谈话,但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这种时刻。 杨中还真是宰相城府,气度非凡,出了这等风波,居然还有闲心整好以暇地跟新同事谈话。 赶紧出门上楼,虽然突然,但是如何应对两位主官的谈话,他已经躺在床上预想过好多次了。 三楼都是镇领导的办公室,叶三省是第二次上来,记得吴志奇的办公室在走廊东首,杨中在西首,过去一看,门开着,尹先发正在跟杨中说话:“……幸好媒体今天没来。” “水泥厂其实还不算,纸厂才是恶贯满盈……”杨中扫眼看见叶三省,招呼道:“小叶,进来吧,坐。” 叶三省报到那天见过杨镇长的表现,杨镇长无暇顾及人群中的一个陌生面孔,然后就是这两次开会坐到一起,这一刻,算是正式认识,认真打量。 不过杨中略感失望,叶三省一脸憨笑,除了不讨人厌外,没有想象中的机灵聪颖。 或者,正是为了证明一下自己心中这个猜想,杨中鬼使神差地没有按照惯常的谈话开始,问道:“小叶,你说说水泥厂这事,怎么办?” 叶三省愕然,旁边的尹先发也是一愕,随即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看着叶三省。 “水泥厂……的工人,也是意想不到,我也没有想过,该如何办……” 叶三省略一思忖,老实地回答,可是看着眼前杨中脸上一闪而过的松懈表情,突然间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 他用力思考自己如果身处杨中位置,该如何处置?他自己以前在学校时,面对贾茂晋那些人刁难阻扰时又是怎么做的? “继续工作吧。”叶三省说,“就是继续工作吧。工人们可能是误会,沟通不畅,明天我们再去,可以事先跟水泥厂联系清楚,明确,就不会产生误会了。” 杨中和尹先发对看一眼,心里都有些吃惊:年轻人想的跟他们讨论的结果完全一样。 他们冷静下来一想,都明白用不着跟王洪九以牙还牙,而是按照预定的工作思路和工作计划就行了,以正胜奇。王洪九越是想阻扰,想搞事,他们就越是不理睬,越是要工作。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不过是叶三省在大学四年总结的“工作经验”,某种奇妙的契合。 杨中在心里叹了口气,却不知道为什么叹气,稳定了一下情绪,简短地向叶三省提了三项要求,五个注意,完成一位领导对新同事的鼓励和期待,最后真诚地希望叶三省在安排的岗位上脚踏实地,做出成绩。 叶三省略带惶恐地感谢杨镇地鼓励,表示一定好好按照杨镇的要求严格要求自己,认真工作,积极向上。 就在年轻人似乎应该告辞的时候,突然说:“杨镇,我又想到了一点,关于水泥厂的。” 杨中和尹先发又是一怔,杨中说:“你说。” “其实,也不是我想到的。”叶三省迟疑着说:“是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尹主任说,媒体没有来,我感觉,我们这个专项工作,媒体的确不该缺位,应该值得宣传报道,应该有媒体在场,拍拍照,录录像,如实地记录情景,他们可以做素材,甚至我们将来做个什么回顾啊,也用得上,就像我现在录入电脑的那些文件报告一样,也是一种真实记录。” 这番话有些奇怪,换了别人比如像朱其甚至高云,未必理解其中真实的含义,可是杨中和尹先发身在局中,一个思维敏捷,聪明能干,一个经久历事,世情洞察,瞬间明白叶三省所指,心中震骇异常。 “很好。”杨中点头。 叶三省离开后好一会,尹先发才轻轻吐一口气,说:“这个年轻人不像是年轻人啊。思路清晰,成熟又不落俗套,可惜……” 杨中默然,皱起了眉。 他理解尹先发轻轻这一声可惜的叹气,在心里,也同样叹了口气。 第45章大兵压境 第二天一早,叶三省按照自己的要求提前到达镇正府办公大楼,先把d政办的清洁做了,再回到计生办打扫卫生。 刚刚坐下录入不到一千字,尹先发就打电话招呼他十分钟后在正府大门口集合,参加今天的环境专项治理工作。 出乎意料,也不意外,反正中心工作随时都会抽调人手,叶三省昨晚就考虑过如果他像高云一样被抽调到环境专项治理工作组,应该配合做些什么工作,这时候倒不着急,回想了一下关于这方面已经录入的文件报告,计算时间带了笔记本出门。 正府大门口停了几辆车,县防疫站,环保局的工作人员已经到位,派出所一辆车挤了五个人,除了指导员,其他四位都是精干的小伙子,显然是准备充分。 尹先发和杨中在第一辆车,高云和刘强也在,尹先发亲自开车,检看人员到齐,招呼大家出发。 进了工业园区,到了水泥厂一看,厂门大开,温富贵满脸堆笑地站在那里,身边跟着几位衣着整齐的管理人员。 大家下车,温富贵迎上来,远远地伸出双手,连声道:“杨镇,又见面了。欢迎欢迎。” 杨中克制心中厌恶,跟这位水泥厂厂长握手。 温富贵又跟尹先发握手,跟刘强道歉,转向指导员时,身体伏得更低,笑容更加灿烂,态度更加温和,连声道:“吴指导,昨天的事对不起了,下面的人不懂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乱发神经,我昨天中午又喝醉了,一直睡到晚上才醒来,一听出了这事,酒都吓醒了,从江城回来,立刻把所有的人都骂了一通,让他们一早去派出所投案自首。现在亮娃肯定已经到所里了。” 所有的人都愕然。 杨中今天亲自带队,自然做好了充分准备,包括安排土生土长,跟大部分人都熟的尹先发护驾,安排朱其和于鹏拍照录像,证明执法行动的有理有节,如果温富贵和王洪九还敢再乱来,他也不在意事情闹大,让这些社会大哥好好尝尝**的铁拳,反正有录像为证。 吴指导员带上了整个派出所的主力队员,准备好好敲打一下这位社会大哥,甚至计划一言不合,当场就在水泥厂“办公”抓人。可是温富贵突然来这么一记七伤拳,不伤人先伤已,倒把大家弄得不知所措,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 “投案自首,好,那我就秉公执法,看他该拘留还是该劳教。” 吴指导员打开温富贵的手,冷着脸说。 “对,对,对,该拘就拘,该劳教就劳教。是该让这些臭小子懂懂规矩了。” 温富贵不以为意,脸上笑容不变。 牺牲一个亮娃,换王洪九欠他一个大人情,这买卖划算得很。再说亮娃也不可能说判就判,江城不好说,文化县,临江镇还有他打不通的关节?实在不行,还有王洪九王大爷呢。 转过身又对着防疫站和环保局的工作人员说:“还有各位领导,昨天损坏的仪器这些,一定照价赔偿,全部买新的。误工补偿,精神损失费这些,全部算上,隔天我亲自带人到你们单位赔礼道歉,请求原谅。” “开始工作吧。” 杨中淡定地看着这位社会大哥表演,抱定主意,按照预定的计划,不理会这些枝节,直奔主题。 “二姐,快来接待一下各位领导。” 水泥厂的办公室主任温秀丽是温富贵的亲姐姐,上前笑着把众人引进厂区。 防疫站和环保局的工作人员搬出仪器设备,开始工作,叶三省扫视四周,首先用智能手机开始拍照,然后挨近正在工作的工人,开始询问。 温秀丽一旁看着,觉得叶三省脸生,又觉得叶三省行为有些出格,想要阻拦又记起她弟弟今天的吩咐,随便正府的工作人员怎么做都不要去挡,犹豫几下,还是忍不住挨近尹先发小声问:“发哥,那个年轻人是?” 尹先发自然也注意到叶三省的行动,冷着脸说:“我们新来的同事。” 温秀丽不敢再吭声。 那些工人起先不想搭理叶三省,可是看到温秀丽没有说话,只得勉强配合,不过叶三省有备而来,闻一知十,一边问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工人心中恐慌,无可奈何。 花了一刻钟,工作人员把四个车间走完,采集完样本数据,叶三省笔记本上也记录了满满三页,一身尘灰的最后一个离开。 下一站是纸厂。 纸厂也是污染大户,排向沱江的废水,虽然经过处理,还是浑黄污浊。叶三省跑上跑下,认真了解污水处理工艺和排污设备的性能,甚至跟着造纸污水从制浆车间,漂白车间,抄纸车间到治污车间跑了一趟,不停地询问工人,飞快地记录,要不是尹先发招呼他,看样子他还想再问下去。 高云一直呆在杨中身边,杨中看什么,他就看什么,努力揣测杨中的思路,他也注意到了叶三省的异常,心里鄙夷,认为叶三省这么拼命表现,肯定是意识到他天天关在计生办电脑录入,现在在镇正府中完全成了透明人,像那些过气的明星抓住好不容易的一次舞台演出,奢望出彩。 接下来又检测了陶厂和药厂两家污染重点企业,一行人到了临江镇自来水厂。 王永明在自来水厂门口等候着。 昨天尹先发亲自出面,跟这些企业一一联系落实,但是他和杨中心里,把水厂列为最重要的点,多少还是存在着一点小心,担心王洪九再弄什么厶蛾子。 进了水厂,一切正常,防疫站和环保局的工作人员先去几个水池取样,叶三省按照工艺流程步步推进,有时快,有时慢,有的看一眼就过了,有的却停下来询问工作人员很久,包括抄表外勤部门和仓库后勤部门都呆了很长时间。 杨中一直站在自来水厂办公区外面的空地上,凝视着阳光下的自来水厂,王永明陪着说话,可是杨中基本不接话,最后王永明自己也感到索然,干脆大家相对发呆。 一直等到防疫站和环保局的工作人员都做完了检测,杨中还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发呆,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 大家面面相觑,也不敢出言催促,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尹先发心里好笑,在场肯定只有他最合适提醒杨中,可是杨中此举必有深意,他也不想去破坏。杨中是故意通过这种古怪的行为向王洪九示*威? 突然间心念一动:这位越来越有城府的镇长,不是在等待那个还窝在自来水厂里的叶三省吧? 果然,又过了几分钟,满头大汗的叶三省匆忙奔出来,看着大家一脸歉然。 杨中冷着脸也不说话,直接奔车而去。 第46章计将安出 杨中这个环境专项治理工作,是他四项重点工作的第四项,因为遇上了从中央到省市县由上而下的节能减排工作,再加上王洪九的猖狂,被杨中安排成为除d建工作外排在首位的工作,而且因为是首战,所以立了必胜的决心。 但是杨中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味勇猛向前,同时对需要治理的企业绝对地一视同仁,而是有技巧地分类分批进行。 他的计划首先是把能够掌控的本土(镇)企业进行全面普查,其中的陶厂,水泥厂做为必须重点整改的对象,引进的企业中,国企外资慎重对待,但是像纸厂,药厂这种人人看在眼里的污染大户必须重点照顾。 但是水厂,也是明修栈道,声东击西的必杀目标。 一上午检查了八家企业,然后回到正府食堂吃饭。 因为有的企业像水泥厂工作环境过于恶劣,虽然早有准备,口罩帽子全上,都还是防护不了一屋的尘灰,尹先发给防疫站和环保局的工作人员安排了旅馆,让他们冲凉清洁,饭后可以休息。 下午继续工作。 派出所的吴指导员跟尹先发联系后,只派了一位年轻警*察过来,他要好好“陪”一下昨天非常猖狂的亮娃。 在小清流河选取两段水域取了水样,废品回收基地检测了各项数据,然后颠簸半小时上山,察看连绵几匹山的油茶基地。 临江镇的油茶种植据说有千年的历史,油籽榨的食用油号称东方“橄榄油”,经济价值很高,现在种植有3000多亩,去年创造产值2000万元,是杨中看好的农业项目,雄心勃勃地准备在接下来几年内争取种植一万亩,产值过亿。 因为工业园区的存在,即使产值过亿元,在临江镇的gdp中也不算什么,但是杨中认为油茶不占耕地,荒山野地即可茁壮生长,同时也不需要怎么打理,基本放任,投入不大,最重要的,这些收入是完全归于农民手中,杨中来了一年多,一直不遗余力地向市县推荐,希望得到大力扶持推广。 这里空气舒爽,没有污染,自然不属于环境治理的范畴,杨中带大家上来,有一些是想请劳累一天的防疫站和环保局的工作人员观赏一下,也是他逮住任何机会都向外人推荐油茶。 站在山巅,周围连绵的绿色丛林,片片的白色花瓣中,点缀着金黄的花蕊,尹先发招呼大家,掐了一截狗尾巴车茎做吸管,伸进黄色花蕊**,众人纷纷效法,尤其是那些第一次上茶山的防疫站环保局工作人员,兴味盎然。 叶三省也试了一下,轻轻一吸,蜜汁入唇,甜得腻人,还带着浓郁的花粉味,工作人员惊喜得大叫起来,杨中和尹先发相视一笑,多少算是弥补昨天的遗憾了。 晚上在正府食堂摆了两桌接待防疫站和环保局,即使今天情况特殊,杨中依然保持他独行特立的风格,没有参加,而是委托尹先发全权代表临江镇d委正府负责陪同。刘强和高云也没有参加,一个是因为养生躲酒,一个是不屑参加这种低级酒局。 开席之前,尹先发不引人注意地叮嘱叶三省好好把今天的笔记整理出来,有什么感想也写下来,叶三省点头说好,心里激动,自己一天辛苦总算没有白费,被领导看在眼里。 因为心里有事,晚上喝酒就不主动出击,但也喝了七分量,回到宿舍精神兴奋,冲澡后迫不及待地打开笔记本电脑,把今天的笔记打在电脑上,一边思考,弄到夜深,才勉强弄完。关了电脑上床,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中午,尹先发回家吃饭,打电话问了叶三省,叶三省老实地回答说还没有整理好。 周四上午又召开了一次d建工作大会,下午,叶三省到尹先发的办公室把自己整理好的笔记打印稿交了。 这两天他紧张工作,对照历史文件报告认真分析,寻找有价值的线索,然后通过自己的思考提出一些建议,刚开始还有些谨慎,后来觉得束缚,索性放开了胡思乱想,反正自己是新手,错了可笑也无所谓。 上次他向尹先发递交的那个关于四项重点工作的一些资料,应该是得到了尹先发的肯定,吴志奇和杨中也应该是看到了,因为他从朱其那里知道几个办公室都被要求针对四项重点工作做进一步的补充和具体细化,而且这次尹先发一回来就让他整理笔记,说明没有忽略他的工作。 这让他感到骄傲和满足的同时,也增加了很多自信,所以这次干脆大胆一点,凭着他对四项重点工作的理解和对杨中,尹先发的揣测,进行换位思考,写了很多所谓的感想,实际上是工作思路,虽然知道其中相当部分幼稚错误,但至少表示他有某种思考,某种态度。 周五,四处奔波的杨中回到临江镇,打电话叫尹先发去他的办公室。 一见面就抱怨,说水厂的事还真卡住了,自来水公司那边无论如何都不搭手,反而希望镇正府这边费心,跟王洪九好好商量,希望达成一个合理的价格。 尹先发应道,自来水公司也没错,无论是政治考量还是商业行为,他们都不愿意重起炉灶,再建一个水厂。 可是我也一样。从政治考量,我堂堂一级正府主官,不能被黑恶势力吓倒,不能软弱屈服,从商业角度说,我也不能为了达成自己的政绩牺牲国家和人民的利益。 他们现在关系空前的密切,说话也比以前随便。 杨中问防疫站和环保局那边的报告出来了没有,尹先发说这次他们加了班,工作效率很高,昨天就把报告传了过来,杨中问情况怎么样,尹先发苦笑,还能怎么样,那些污染眼睛看得到,鼻子闻得到,耳朵听得到,身体也感受得到,还用看数据。 但是数据是基础,也是我们这次专项整治的出发点。杨中表情严肃起来。问题拖了这么多年,必须要解决了,否则怎么面对临江镇几万村居民,怎么向上级组织交待,怎么对得起我们d和事业。 ——如果说杨中身上有什么让尹先发觉得隔阂的地方,就是杨中这种时常表现的凛然和高尚。或者,这也是空降干部的标配。 “问题存在这么久了,肯定有它的原因。问题,也肯定不是一次性就能解决,一次就能够彻底解决的。”但是尹先发还是从心里支持杨中,因为他是临江镇人,他也是d员,所以他尽力委婉地提醒这位志在必得的年轻镇长,“我们不能跟市里相比。当初建设工业园区的时候,我们起点就低,基础薄弱,又没有政策优势,交通优势也不明显,那些环保的,高科技的企业轮不到我们这种县上的园区,市里省里早抢走了,我们只能搞什么纸厂,水泥厂,药厂……” “所以我们自然成为节能减排的重点,所以我们就要下更大的决心,花更大的功夫,用更大的努力。” 杨中表情坚决地说。 尹先发无语。 这是他用来劝诫的理由,却成为年轻镇长向前的理由。 迟疑一下,说:“你看看这个。” 把早就准备好的叶三省的记录打印稿递过去。 杨中没有问是啥,接过去看了一眼,笑道:“不看专业数据,看一个新手意见。” “专业数据只是提供参考,当然,小叶的也是参考,不过,很有意思。” 他昨晚下午就认真在办公室看了,非常佩服这个年轻人的用心。 叶三省的记录里,有工人的工资,补贴,劳保,考勤,病历,甚至家有几口人,有机器的功率,出厂年代,性能,维修,甚至交接记录,有材料来源,用量,单价,历史,甚至供应人,有对工序的分析,对比现在前沿的科技,技改方向,投资大概,甚至可以利用的资源…… 看得出叶三省做了充分的准备,从网上做了不少资料,去之前就有一个简单的方向,具体的提纲,过程中认真耐心,详细深入,工作非常扎实,事后的思考和总结也很周到,全面,一些意见很有建设性,可操作,虽然一些建议也很肤浅,异想天开,匹配他新人的身份。 杨中看了五分钟,笑了,说:“的确有意思。” 他跟尹先发一样,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份记录的价值。比如单是水泥厂对工人的保护不力,就可以进行巨额索赔,同时追究法律责任,只要有工人站出来,就可以把温富贵拿捏得死死的;比如水厂的工艺流程已经更新换代,王洪九的水厂不继续投入就无法到达更高的标准,而且通过成本估算,水厂目前赚钱不多甚至亏损,这都是可以做为解决问题的切入角度。 ——刚刚觉得被堵死的水厂问题,突然又从另外一个角度亮出通道。这不仅是帮他提供了解决问题的思路,重要是他不会被王洪九这样的社会大哥卡住脖子。 他心里有些伤感,正府这边跟着过去七八个人,就像是去旅游观光,没有一个人俯下身来做实事,反是一个额外加入的新手做了该做的事,工作作风的确该整顿的,工作的主动性必须加强,基层正府的战斗力必须凝聚和提升。 又想到高云,在心里叹了口气,相比之下,这位小兄弟还没有进入状态,尤其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还自我感觉良好。 突然间又想到自己,刚刚进入正府部门时,不也是有好一段时间像高云一样虚浮? “要不要叫他来谈谈?” 尹先发问。 他把杨中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多少可以猜到一些这位年轻镇长的心思,甚至知道杨中其实一直在等着看叶三省的笔记。 “是因为他还真是我的福将?”杨中笑着问。 “高云其实也很不错。”尹先发突然莫名其妙地冒了一句。 “那算了。”杨中改变了主意,“高云不需要表扬,因为他本来就很自信,这个……叶三省也不需要表扬,他是那种性子很坚韧的人,认准的事,就会一直做下去,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这种人,其实……也很自信。” “那要好好培养一下这两个年轻人。”尹先发笑道:“说不定将来他们会给临江镇带来很多便宜。” 做为临江镇正府的d政办主任,做为临江镇土生土长的居民,他想得有些远,也只能想得这么远。 第47章山头 周末叶三省依然到了江城。 不知怎的,他对文化没有任何感觉。或者是因为以前的学校是地级市,习惯了地级市的生活,觉得文化县城的建筑都有些狭小局促,人物衣着都有些尴尬小气。 这次他没有找高雪皎,而是去电脑城呆了两个半天。 这段时间他基本面对电脑屏幕,一边打字一边用无线网卡上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恶补一下电脑办公,不说熟练运用各种办公软件,至少要能基本掌握吧? 老师是在网上联系的,其实就是笔记本电脑的商家,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叫张方红,叶三省缠着人家,张方红不好拒绝,只好把这算是售后服务,何况叶三省按照培训的市场价格给钱,而且保证不影响他,——生意好的时候,他尽管去照顾客人。 叶三省就窝在张方红的门市里,首先是学习现在流行的几种办公软件,然后看见什么问什么,张方红接待顾客,他也在一旁看着,有时听他们交流,有时帮着顾客问题,两个半天下来,感觉收获巨大,考虑下周是不是继续,还是换个更加专业的电脑培训机构。 这天突然接到一封来信。 一般中午,他还是抢在大家上班前到达办公室,虽然,中午不用打扫清洁。 进门的时候门卫李大爷叫住他,说有一封他的信。 叶三省有些愕然:现在这个时代,还有人写信?谁? 李大爷似乎也有些意外,镇上有专门的快递点,这些年除了极少的书刊和公文,很少有邮件通过他这个门卫传达了,怪有趣地看着叶三省把小桌上的一封厚厚的信递给他。 叶三省回到计生办办公室坐定拆信,是大学一位低年级女生写的。 他肯定不认识她,也不记得他们一起做过什么活动。 女生直白地表达了对他的崇拜和隐约的爱慕,深情地写道: “……那一天我看着他跟几个朋友从校园的山坡上跑下来,一路跑一路笑,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闪着灿烂的光。我呆呆在站在路边的树荫下,看着他从我的身边跑过,似乎能够感受得到他身体的热力,我多想伸出手去拉他一下,或者碰碰他,可是我身体仿佛受了诅咒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就看着他跑过,跑远……” “我紧紧地盯着他挺直的背影,一遍遍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个人……” 信纸最后落款是一个好听的女生名字: 李莎。 信封里还夹了几只千纸鹤和一张手绘的卡片,所以看起来很厚。 叶三省呆了半晌,努力搜索记忆,还是不想起有这么一个女生。 叹了口气,把信仔细收藏在文件夹中,继续自己的工作。 可是整个下午,他的心思都无法像平时那样心无旁骛地打字思考,后来,索性插上网卡,给易老色和几位同学的qq发了信息,竟无一人回,看样子都是刚刚进入社会,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无暇它顾。 突然之间,有人加他好友,一看是这次一起招考录取的同事: 韩中华。 当然这个“同事”相当勉强,他们这次江城招考录取的18名公务员,仅仅在市*委组织部一起开了个短会碰了个头,就各自东西。 他们是每天都在一个**里,可是这个群基本没有人说话。 因为群里有组织部的李干事在,还是大家都是刚刚进入体制,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身份不像以前是学生,在**里可以跟同学胡言乱语。 更重要的,他们彼此间有种莫名的戒备心理,或者,仅仅是因为他们同时招考,觉得同时站在起跑线上,不知不觉中把彼此当成竞争对手。 叶三省通过对方。 韩中华也不说话,直接把他拉入一个**:星辰大海。 一看新人进来,群主“守拙”立刻复制一遍通知: 兹订于本周六晚六点于江城大酒店28层观光餐厅聚餐,视实到人数多少确定包间。茶叙于四点在5层茶楼开始,希望各位同仁尽量提前到达,畅谈人生。本次聚餐费用由小温鸡蛋赞助,特此鸣谢。 叶三省愕然。 随即反应过来是他们这批刚刚招考录取的“同事们”,应该是有人觉得在组织部李干事建的那个群里聊天不方便,又想跟一同起跑的同事交流,所以背着李干事另立中央。 有人呼他:新来的,报上名号,哪里的干活? 叶三省的qq号名称是“三省吾身”,这个成语似乎是为他量身制作。 迟疑一下,叶三省简短地打字回道: 叶三省,现在文化县临江镇d政办公室实习。 有十秒钟的停顿,然后一起崩出好几条信息: “这啥名字?古怪。” “我记得这名字!” “封疆大吏的名字啊!” “三省,三边总督吗?” “怎么感觉像传销经理?” …… 叶三省一看这个星辰大海群已有十三位同学,看来才建不久,已经拉人拉得差不多了。 关于他的名字,从小到大,他面对过各种各样的疑问,很多稀奇古怪,脑洞大开,相比之下,这些同事们的疑惑还算正常,一瞬间想了很多答案,迟疑一下,还是把鼠标从qq页面移开。 他看过一本官场小说《猛虎市*长》,里面有一个情节是两位年轻能干,前途无量的官员在某一问题上发生分歧,进行较量,最后,败北者愤怒地打电话向胜利者声讨,胜利者在那一瞬间丧失了警惕,对着电话进行回应,但是,他没有想到,败北者是在更高级别的领导办公室打的这个电话。 他对这个情节印象深刻,从此引以为诫,绝不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畅所欲言。 一位“守拙”通过陌生人发来信息:我是辛珊珊,一起招考的兄弟。 然后发来了添加好友的请求。 叶三省通过,问好。 他自然不会忘记这位在市*委组织部第一个站起来代表所有招考同事发言的女生,短发,精干,说话有力,是税务局录取的公务员,猜想对方上班时间能够上网,应该不会在窗口部门。 辛珊珊回好,然后自我介绍:我现在在市税务局办公室工作。 果然如此。叶三省招考报名前听过各种私下流传的说法,比如那种特定单位特定岗位,基本上是为某些考生量身制作的,——这也是他谨慎地选择了统一分配的公务员考试的原因。如果这不算空穴来风,那么,这位同事应该有一定背景。 不然,她也不会做为代表发言。 或者,这也是她为什么是群主,要充当这个召集人的原因。 兄弟?这位女同事可真是大气啊。 “我现在在文化县临江镇正府实习,欢迎领导有时间下来指导工作。”叶三省只得再报一次身份。 他注意到了对方用的是“工作”,所以他特别强调自己“实习”。 “周六来吗?”辛珊珊问。 “可能不行。”叶三省答。 这四个字,有点不假思索地打了上去,然后叶三省自己也有些发楞。 他倒不反对跟这些一同起跑的同事交流,多认识几个朋友,将来肯定能够互相帮助。 他不是天生的社交动物,其实内心深处,有时还隐约有些恐惧和抗拒跟陌生人交道,但是做为一个现代人和社会人,不跟人接触是不可能的,他只能秉执《教父》中教父的处世态度:他不会对任何人都一见如故,但也不会拒人千里之外。 对于周六的聚会,换任何另外的人邀约,比如韩中华甚至高云,他都会接受,但是碰上了辛珊珊,他表示了拒绝。 是因为反感对方这种直接,似乎不容抗拒的问话?是因为刚才想到了对方的某些可能?还是觉得对方高高在上,可以轻易获得自己辛苦奋斗的东西? “为什么?” 辛珊珊没有任何停顿地打来问话。 “我要回家,看望亲人。”叶三省飞快地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然后再加上一句补充,“我报到后,还一直没有回家。一个月了。” “那好。” 这一次,辛珊珊停顿了一下,简单地回了两个字。 叶三省发了会呆,再查看一下群友,确定高云还没有加进来。 然后,一个念头突然浮现: 或者,他真该回家看望亲人了? 第48章王道士 叶三省的籍贯,或者说是老家在资州。 资州是一个县,属于贡城管辖,这也是当初叶三省为什么要在贡城读大学的原因之一。 从文化县到资州县每天只有两班车,上午一班,下午三点钟有一班,叶三省不好请假,只得周五下了班,搭同事的车到了文化,然后搭乘早就约好的黑车到资州。 他那天回答辛珊珊时用的是“亲人”,而不是“父母”,辛珊珊肯定觉察不到这背后隐藏的不同意思,叶三省现在能够看望的“亲人”,只有一个: 王道士。 收养他抚养他同时培养他给他安排人生的人。 收养他的王道士,准确来说,是小王道士,经历非常传奇,但是比起收养小王道士的王道士,还是小巫见大巫。 王道士来自宫里。 是伺候过慈禧,光绪的太监。 身材魁梧,身手不凡,是紫禁城里有权有势的太监之一。 手下的干儿子无数,如果按照惯例,也将是史册留名的人物,但是到了1911年,一切都变了。 首先是四川的保路运动,风起云涌,四川总督赵尔丰应对无力,清廷派遣端方入川替换赵尔丰,镇压保路运动。 端方号称清末三杰之一,当时被任命为川汉、粤汉铁路督办,清廷严命之下,他只得从武昌带了一部新军入川,从水路行到资州时,畏惧保路运动势大,又担心赵尔丰不配合,停留在资州逡巡不前,结果兵变被杀。 端方不仅号称乱世之能臣,而且是晚清收藏第一家。 这可不是随便封的,而是真实与公认。 比如中国青铜器考古和收藏史上有一套大名鼎鼎的器物,那就是1901年陕西凤翔府宝鸡县三十里斗鸡台出土的一套西周酒器。其中有一件青铜夔蝉纹铜禁,是自有金石学以来,这种以前只见于古书记载的器物首次现身于世。 端方得到这套青铜器后非常得意,不仅请来同僚一起欣赏,还当场摆拍了一张照片——在当时拍照可是了不得的时髦物事,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记录。 又比如端方因为身份高贵,手握重权,在晚清的收藏界以霸著名,金石拓本必以得原石为快,他本人在藏石记中就曾说“金石之新出者,争以归余;其旧藏于世家右族,余亦次第收罗得之。” 这使得端方的收藏冠绝一时,包括历史有名的《红楼梦》藏本等,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据说入川的时候,光是装他的收藏古董器物就超过十船。 端方在资州被杀,藏品流散于民间,别的倒也罢了,据说其中还有关乎满清气运的宝物,所以清廷必须寻找收回,只是当时四川各地纷纷成立军政府,宣布独立,清廷无法再次派兵入川,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行动,没奈何,只得在宫中选定身手不凡的王道士,安排他出宫,执行这一任务。 王道士自然不叫王道士,他出宫后,化身为道士,方便游走江湖,到了资州,悄悄打听当初兵变内情,打探端方那十船藏品下落,自称姓王,大家才称他为王道士。 谁知事情进展缓慢,不久全国各地起义频频,跟着清廷退位,改为民国,王道士茫然失措,只好在资州宁国寺暂时住下来,一边寻访,一边观变。 然后是军阀混战,然后是日本入侵,彻底断了王道士的念头,索性在资州扎根,后来日本战败,后来四九年新中国建立,王道士开始认认真真做一道士,凭着巫医之术挣钱,在资州有了一些名气,能够养活自己,又后来,看看自己年事已高,收了天阉的小王道士,把一身本领传授,让小王道士传承自己的衣钵,同时也把自己的秘密和未完成的任务相告。 王道士羽化,小王道士正式继承王道士的名声和巫医之术,改革开放后,小王道士乘风而起,名声大振,成为资州名人,也是很多权贵的座上宾。他没有动过离开资州,或者自己修庙的心思,倒是师父的遗念从来不忘,继续打听当初端方的十船藏品,同时,因为没有子嗣,所以像他师父一样收养了很多孤儿。 叶三省就是其中之一。 叶三省也是从小就被小王道士赏识的孤儿。 如果叶三省不是被小王道士安排了另外一条人生道路,很可能继续王道士的衣钵,成为资州第三代王道士。 但是小王道士一开始觉察到了叶三省的悟性和聪颖,还有人品,觉得他应该有更加壮丽的人生,从小就替叶三省主张,让他从政。 叶三省读书时问过两次小王道士为什么,小王道士都是故作高深地一笑,说这是各人的命。 叶三省只有相信王道士。 无论是感情,还是王道士展现的各种能力。 更重要的是,王道士一直抚养他,供他读书,一直到考取大学。 所以他回答辛珊珊后,突然意识到,或者,他心中,一直就想着要回资州去看看王道士。他工作后,一个月了,还没有回去呢,甚至,还不止一个月,算上学校的时间,他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见到王道士了。 他到达资州,已经晚上十点。 除了一些夜宵摊子,小城灯火稀疏。 叶三省下了车,直接小跑上了重龙山,寺门紧闭,转到旁边侧门,也早关了。 叶三省敲门,好一会才有人前来应门,打开一看,是悟静。 悟静冷着脸,看着叶三省,淡淡地说:“王道士出去了。” 悟静是和尚,宁国寺的方丈是智中,是和尚,智中的师父,也是和尚,但是古怪的是,当年智中的师父,居然接纳了王道士住在寺里,而且这三四十年,王道士的名头响亮地盖过了宁国寺的方丈,不仅是外地人,包括资州人一说宁国寺,都只知道王道士,不知道方丈智中。 悟静是智中的弟子,也一直跟着王道士学巫医之术,不善言辞,不善表情,在宁国寺也呆了三十多年,算是老人之一。 “出……资州了?” 叶三省本想问“出哪去了”,想到悟静多半会给一个简短的回答是与不是,赶紧换了一个更加明确的问题。 “省城。明天可能回来。” 悟静难得地说了很多字。 “谢。” 叶三省点头致意,看着悟静转身离去,他也趁着月光,转到后院厢房,准备找自己的房间休息。 宁国寺是小寺,晚上住在寺里的人不会超过五人,叶三省以前就一直住在后院,后院的厢房其实不能叫后院,已经在寺门外面,是专门修来为香客,孤老,挂单的和尚这些杂七杂八的人居住,叶三省上到二楼的时候,吃了一惊。 一个房间的门开着,亮着灯,一个人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一个女人。 第49章舅舅是副镇长 一个漂亮的女人。 女人的脸在阴影里,贴身的旗袍勾勒出她袅娜的身材,被灯光一剪,定在门框里,像一副年代很久的图画,韵味悠长。 虽然还没看见女人容貌,单凭这么婷婷一立,这么风柳般的身材,叶三省没有理由怀疑她的美丽。 迟疑一下,不敢主动招呼,对着阴影的女人轻轻点头,转向另一边自己的房间。 王道士交游广泛,三教九流都是他的座上宾,也是他的财主,而且这排厢房是寺庙后面另建的房屋,王道士自己出的钱,并不属于寺庙,平时有很多在寺庙做义工的中年老年妇女在这里住宿,还有很多外来的居士,一些孤寡之人居住,所以这么一个女人出现在这里,虽然突兀,也不是很意外。 这一排后厢房高三楼,每层都有十多间屋,倒也宽敞,叶三省很小就住了进来,记忆中,这里就是他的家了,他后来进城读书,王道士也一直把他的房间保留着,有时留宿的人多,也会使用,安排人住。 叶三省在门楣上摸到了钥匙,打开门,一股陈腐的味道扑面而来。 叶三省打开灯,扫视一下,站在门口,准备等一会空气换得差不多再进去。 然后,就下起雨来。 夏天的暴雨。 今天一天都很闷热,至到现在叶三省到了目的地,雨才下来,叶三省感觉自己运气很好,立在走廊看雨点在夜色中翻滚闪现,如箭如砸,打到地上啪啪作响。 只几秒,雨便大了起来,编织成幕挡在眼前,积水从楼顶淋下,哗哗啦啦,风吹到身上,都是雨气凉气,叶三省只觉得舒爽无比,只想甩掉身上所有衣服冲到雨水里刷个痛快。 正出神际,一个声音幽幽问道: “你是小叶?” 叶三省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是刚才上楼看见那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她的脸还是躲在阴影里。 “我是叶三省。您是?” 叶三省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来来往往很多人,倒不害怕,轻声问。 “我的名,也不用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就没有什么名实之别的。” 女人的声音更轻,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偏偏在喧闹的雨声中听得清清楚楚。 叶三省苦笑。 他在这寺庙里从下就耳濡目染和尚与人说佛论道,时常打机锋,出玄语,他一则不懂,二则觉得自己无法往那个方向去。王道士私下也总教他,人生于世,多做事,少说禅,这时女人这么莫名其妙地来几句,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默然相对半晌,叶三省说:“我刚从江城回来,准备休息了。” 女人沉默半刻,说:“有人在船屋里留下一盏灯,为了引导夜间返航的渔民,灯火寂然无声地向船倾注,那些迷航的船就能够挣扎着在波光中复活。” 叶三省摇头叹气。 他可以肯定,这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痴人,还是文艺女中年,敏感,脆弱,一事不顺,就可以与整个世界为敌,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他从小呆在这里,见多了来来往往的痴男怨女。 正在为难该怎么劝劝她,女人又说:“你师父就是传灯的人。” 抛下这一句,女人转身,轻轻款款地离去,留给叶三省一个夜色中的模糊背景。 那些雨声,仿佛是她的背景音乐。 第二天一早,叶三省醒来,觉得丢失了什么或者忘记了什么。 他在床上发了几秒钟的呆,然后蹦起来,套上短裤,光着上身拉开门冲到走廊上一看,对面那个门紧闭着。 他怔了半晌,回想昨晚遇见,恍若一梦,是不是真有这样一个女人? 看见楼下,已经有好些老人在打扫清洁,锻炼身体。 穿衣下楼,对着大家一一点头微笑。 有这么小半年没有回来过,一半的人似乎都很陌生,就连从小就熟悉的居士,也只是点头致意而已,这里,大家都不会过分地流露情绪。 转到寺里问了悟静,王道士没有回来,又不好问昨晚那个女人,只得下山,半途给舅舅李邦贵打了电话,居然一早就去伏龙村解决问题了。 李邦贵现在是资州龙江镇副镇长,本来跟叶三省是八杆子打不着的陌生人,叶三省刚刚被王道士收养时,李邦贵前来治病,王道士说不收他的钱,但要他认叶三省做侄子,他们有缘,说是要给这个孩子某种说法和保证。 李邦贵当年也不过是刚刚参加工作的合同工,八大员之一,家里贫穷,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自然也就答应下来。 后来见叶三省聪明过人,读书努力,便上了心,就算是后来结婚生子,也没有冷淡过叶三省,逢年过节都会给叶三省做新衣服,买礼物,平时有空也会带着妻子老婆上山来跟王道士喝喝茶闲聊,随便看看叶三省。 李邦贵后来在镇正府站住了脚,成为正式的公务员,十多年工作下来,凭着踏实与努力,提拔到龙江镇去做副镇长。 龙江镇距离资州县城还有十多里,交通不便,这两年路修好了,在资州人心中,还是属于边远山区。 不过也的确属于边远山区,也是资州县17个乡镇中排名末尾的穷困乡镇,李邦贵到了龙江,开始的时候只有周五才回县城,周一一早下去,后来路修好了,买了个二手车代步,才能够每天回家。 龙江镇的工作占了叶三省这位舅舅大部分时间,再加上叶三省读大学寒暑假都很少回来,最近这几年,他们竟然难得见上几次面,问了李邦贵伏龙村在哪里,叶三省叫了辆野的,直接前往伏龙村。 既然回来了,舅舅也是必须要见见的。 何况,叶三省现在也是公务员了,也在基层镇正府工作,有些话也想跟舅舅聊聊,随便看看舅舅在伏龙村处理什么工作,如何处理。 到了龙江镇,野的司机提出加钱,否则他就不送了,理由是龙江到伏龙那条路,有两公里是碎石子路,本来就烂,昨天下了雨,可能更不好走。 叶三省无奈,只得同意。 走到一半,果然那节碎石子路非常不好走,道路两边出现两道深深的凹坑,野的行驶上面,底盘经常摩擦得吱呀作声。野的司机骂骂咧咧,终于没有再次开口加钱。 到了伏龙村村委会,李邦贵却不在,打电话一问,原来是跟村民上山去了。 没奈何,叶三省只得自己上山,心想他到临江镇一个月,就没看见哪个领导下乡过,包括分管农业的副镇长。有两次下乡,那是因为陪同县*委副书纪王仲康调研和吴志奇自己带队做d建工作。 幸好爬到一半,就见到大堆村民围在一块土里争吵,李邦贵正在其中。 第50章问题是穷 一个中年汉子正在泼口大骂,指着对方一名老者,食指快来蹭上对方的脸,老者不甘示弱,扬手要打,李邦贵夹在其中阻拦,叶三省赶紧冲过去隔挡。 李邦贵一手抓住老者的手说:“胡老爹,你也别过分了。”一手打下中年汉子的手吼道:“二蛮你长了是不是?”百忙中还回头冲叶三省安慰一句:“没事,我来。” 奋力将两人各自推后一步,大声道:“还听不听话?不听话老子不管了!” 这一声吼还真管用,十多个村民都不再说话一起看着他。 李邦贵怒气冲冲地扫视众人,说:“吵了半天,有个卵用!老子早饭都没吃,饿了。现在,去二蛮那里弄吃的,边吃边说。” 再次威风凛凛地扫视众人。 “好吧。去二蛮那里说。”老者胡老爹首先应承。 “二蛮,你去弄点鱼起来,老子算你钱。”李邦贵转头对楞在那里的二蛮喝道。 “吃鱼可以,我做,这个……” “这个锤子!”李邦贵截口打断二蛮,“先下山再说,等会太阳就大了。” 众人下山,村民各自散去,胡老爹带了个侄子,是这次事件的“苦主”,二蛮也留了一个女子,是他妹,也是另一个苦主。 下山的时候,李邦贵简单地跟叶三省说了,二蛮的妹跟胡老爹的侄子两家的土挨着,二蛮的妹说胡老爹的侄子欺负人,偷偷把土埂移了一尺有余,闹了好几次,村委会解决不了,昨天给李邦贵打了电话。 伏龙村胡姓和李姓是村里的大姓,这些年来纠纷不断,还发生过***,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能演化成群体流血事件,李邦贵所以一早就赶来处理。村支书叫王大明,刚才一直躲在人群外。 倒不是他胆小,而是他这个村支书当得莫名其妙,来得也莫名其妙。 当初村里两大姓互不服气,选谁当书纪都搁不平,最后意外地让他当选。上任后才发现,他的话谁都不听,他这个村书纪就相当于一个摆设,有事去镇上开会,回来就是透明,村里有啥大事,都需要胡老爹和李家这边的老辈子商量才能够决定。 今天这事,他要解决早就解决了,可是他没有这个能力,站哪躲哪都一样,下山的时候李邦贵介绍他和叶三省,他满脸羞愧地说,唉,麻烦李镇长了。 几个人到了河边二蛮的家,三间歪歪斜斜的土房,堂屋乱糟糟地坐不下,拉了两条长凳在门前,二蛮用大瓷缸倒了一大杯开水放在地上,也没有茶叶,招呼他妹子陪着,自己拿了网下河去捞鱼了。 两张长凳,李邦贵和叶三省坐了一根,胡老爹叔侄坐了一根,村支书王大明从厨房找了根烧水的矮凳,二蛮妹拉了一个竹背兜翻过来坐。 “你现在也在乡镇工作,也该让你了解一下我们这些乡镇干部是如何当的。”李邦贵叹了口气说,“比如今天这个事,你说怎么办?” “老舅你说。”叶三省不明所了,只得先应承。 “这事其实也不复杂,李三妹和胡勇的土挨着土,中间土埂就是那么一尺左右,就是平时大家走过路,自然不宽。这么日晒雨淋,自然有垮塌啊这些,胡勇有时可能就填些泥巴重新把土埂垒好,这个土埂自然跟原来有些走展了,所以李三妹要说土埂往她那边过去了,是不是这样的?” 李邦贵看着李三妹和胡勇问。 胡勇看一眼李三妹,再看一眼胡老爹,李三妹低着头看地,两人都没有说话,胡老爹说:“李镇长说得对,是这个道理。” 叶三省反应过来,李邦贵不是想教导他做事,而是借这个由头解决这个事,笑道:“大家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这点土,过去过来一年也影响不到啥,山上也种不了谷子,就种些菜,油菜吧,二三十块钱打到天了,多大的事啊。” “二三十块钱?可是我们这里真穷啊。”李邦贵不以为然地深深叹气。 “二三十块钱也是钱啊。我们这里,娃读个书,学费全免,可是你得买个书包课本吧?一年也就是二三十块钱,可是对很多人来说,也是一个负担啊。” 村书纪王大明接话说。脸上的表情是深有感触。 叶三省心中一悸。 其实他刚才看见李二蛮的家时,就已经很震骇了。 他从小是孤儿,因为王道士,温饱不愁,后来一路遇见跟其他孩子没有多大差别,上了大学自己能够挣钱后,立刻迈入“小康”,实在没有想到就在他的家乡,还有这样贫穷的家庭。 他很想现在就直接许诺,胡勇和李三妹,他一边补贴三百元,先解决十年矛盾,甚至,伏龙村如果需要,所有孩子读书的费用他来想办法解决。 但是克制了自己,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像伏龙村这样贫穷乡镇,是长期积累下来的问题,哪可能有立竿见影的办法。 “是二三十块钱的事,但也不是。”李邦贵语气一转,盯着胡老爹,“你们胡姓,李姓一直吵吵闹闹,一分钱也要分个你我,争个输赢,所以二三十块钱的事也要闹到今天这样,大家宁愿半天不做事,十多个人,堆到一起吵,不压住还要打架是不是?” 胡老爹无语,低下头用手揉头发。胡勇摇摇头,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痛苦表情。李三妹两只手互相捏着手指,低着头不说话。 “但是,两家人为啥要吵?几十年都这样吵,为啥?他们喜欢吵?谁他娘的喜欢跟人过不去啊?说不到底,还是因为我们穷啊。”李邦贵摇摇头,再次深深叹气,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这一次,所有的人都皱起了眉,表情沉重,显然认为李邦贵说得对。 叶三省以前跟他这位舅舅交流不多,就是汇报一下自己的学习啊,李邦贵自然不会跟他说他的工作情况,现在他进入正府,跟李邦贵成为同样的工作人员,才发现他这位舅舅其实挺有水平的,光是这两个转折,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得到说得这样真情动人。 忍不住问道:“老舅,要说以前,这里交通不便,现在路也修好了,大家的生活应该有所改善吧?” “修路肯定有好处,但是伏龙这里,底子薄啊。”李邦贵叹了口气,“我分管农业,实话说,我们现在的农业,还是靠天吃饭。你看今年这天热得,我们这里无法抗旱,山地多,水引不上去。我们的山多是荒山,而且很难开荒,所以山上的土都很珍贵,这也是大家……寸土必争的原因。重要的是,我们人均田地太少了,比起别的乡镇,又没有其它的收入,我们去年的人均收入是多少?我说伏龙村,才……” “3315元。”王大明抢着说。 叶三省再次震骇。 这是年收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王大明说二三十块钱也是负担。 他想他现在工作的临江镇为什么跟这里完全不同,首先是因为临江镇一直有特产,陶,油茶等,又历来水路交通发达,所以那儿的老百姓相对富裕,后来又有工业园区顶着,无论就业啊,消费啊,都受益不少,在文化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裕乡镇。 突然间灵机一动,说:“老舅,你们这里的荒山我看可以利用起来,我现在工作那里,产一种油茶,经济价值很高,我介绍过来,你们种植,肯定创收。” 李邦贵看他一眼,脸上却没有叶三省期待的惊喜,而是一种淡漠:“这些年说实话,镇上,县上,甚至包括市里都介绍和安排了一些项目过来试点,但都是雷声大雨点下,或者说吹得厉害,或者是因为水土不合,反正都没搞成,每次都空欢喜一场。不仅没搞成,还费钱费力费时,大家都有怨言,反感得很。” “但是镇上,县里,市里,肯定也是好心。”王大明说,“没有搞成的原因很多,我认为主要还是资金投入不够,有的项目周期太长,唉,没有办法,村民都想早点见效,不想等,有的项目水土不服,比如叶兄弟你说的油茶,可能就是这样,适合你那边种植,我们这边的气候啊,土壤未必适合。” 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李邦贵和王大明说的都有道理,事情哪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不过终究心有不甘。 又想杨中不遗余力地推广这个油茶,杨中不是没有眼界没有知识的人,叶三省自己也打过几份关于油茶的文件报告,也觉得是一个稳妥可行的项目,油茶这个项目肯定好,那么,只剩下这个项目水土服不服了。 至少,这个项目有一点非常显著有利,都是荒山利用,而伏龙村山地多,这是最重要的基础。 而且,他觉得这位村书纪能够说出这番话业,水平还是有一些,刚才随口报的数据,也是个务实的人,可以合作值得尝试。 他主动要了王大明手机号,说回去后具体了解一下,问下详情再跟他联系。 王大明真诚地表示感谢,而不是因为他是李副镇长的侄子。 李二蛮提着网从矮树林中转出来,满脸灿烂的笑,远远地大声叫道:“收获大哟!” 走近了把手中的塑料水桶放在地上,里面蜷曲着一条肥胖的鲤鱼,不停摆动着尾巴,起码有五六斤。 旁边还有一条一小鱼。 大家都站起来看。 “今天手气好,第三网就上来了。肯定因为有贵人。” 李二蛮得意地笑道。 叶三省也笑,这个看起来横不讲理的中年汉子居然也知道说奉承话。 “好嘛,你说贵人就贵人。”李邦贵说,“三省,那你这个贵人就把这两条鱼买下了。大的算六斤,小的算一斤,每斤算八块,七八五十六,等会再算点着料油钱,你给六十元给二蛮,今天中午算你请老舅我。” 他怕自己掏钱争执,转给叶三省。他不知道叶三省经济情况,但是工作了,六十元应该还是有的。 “好。我请老舅和各位叔伯兄弟。”叶三省高兴地说。 李二蛮为难地看着李邦贵:“这……” 不拒绝不好,拒绝也不舍。 “啥这啥那的!男人不要婆婆妈妈。”李邦贵瞪他一眼,“还有,土埂的事我跟他们都说好了,胡勇你要赔偿李三妹,估算一下收入,就算你三十元一年,先赔五年,五年后再说。然后这一百五十元,村委会负责二十元,胡勇你负责三十元,剩下一百元由镇里承担。另外,胡勇你还要向李三妹赔礼道歉。现在当着大家的面就道歉,我们都做见证,就把这事揭过了。” 李二蛮表情奇特起来,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转头去看李三妹。李三妹低下头,表情淡然。 胡老爹和王大明略有诧异,李邦贵对李二蛮说说好了,其实没有,不过现在提出的这个解决办法,他们也不会反对。 胡勇看看大家都在沉默,又像在等着他,迟疑一下,嗫嚅着说:“三妹,我向您道歉。我为我做过的事向您说对不起,如果给您造成了困扰和伤害,全是我的责任,对不起,希望得到您的原谅。希望从今以后,海阔天空,各自珍重,展望美好的未来。” 这番话相当通顺,略带文雅,看起来是早有准备。 说完后对着李三妹深深鞠躬。 李三妹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所有的人都看着她。 良久,她的眼角一滴泪珠流出,才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好。” 转身进了厨房,开始烧火。 李二蛮狠狠叹了口气,说:“你们坐着喝茶,再说会话,我给你们做鱼去。” 提起水桶也进了厨房,跟着便听到菜刀菜板的声音。 胡老爹对李邦贵鞠了半躬,说:“谢谢李镇长。以后伏龙村李镇长有什么大事小事,都尽管叫我。” “叫你干啥?你这把年龄,还能帮我打人?”李邦贵瞪他一眼,“我叫你跟李家人再不吵闹,你能办到?” 胡老爹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对胡能说:“我堂屋右边那个柜子底下,还有一瓶瓶装酒,你去拿来喝。” 胡能迟疑一下,说:“一瓶肯定不够喝。我上个月去镇上打了五斤高粱酒,泡好了的。” “那你去拿过来。” 叶三省的电话突然响了,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迟疑一下还是接了。 “小叶?我是杨中。” 第51章别有隐情 “杨镇长好。” 叶三省一下紧张起来。 “你在哪里?” “资州,我回老家了。我跟尹主任说了的,周日下午回来。” “我以为你在……”杨中声音中明显听得出很失望。 “杨镇长您有什么吩咐,我马上可以赶回来。” 叶三省赶紧说。 扫眼一看,胡勇已经去拿酒了,李邦贵,王大明和胡老爹盯着他,表情各异。 “算了。你先忙你的,下周我再找你。” 杨中那边迟疑一下,挂了电话。 叶三省呆了一下,对李邦贵一笑,说:“我们镇长。” “领导惦记是好事,就怕没人注意你。”李邦贵说,“而且是周末,不管是私事公事,都说明你在领导心中有位置。你才刚去一个月吧?” “差不多。”叶三省迟疑一下,老实解释说:“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这一个月,除了到他办公室谈过一次话,就是新同事谈话,我们其它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也说明你在他心中有用啊,不然会这种时候叫你?”李邦贵笑道:“后悔回来看我了?机会难得哟。” “有啥后悔的?而且很可能是麻烦事。我们这位镇长属于空降部队,个性强,经常做些不合常规的事。”叶三省也笑了,“该来的迟早会来。他说了下周找我。” “那也是。好先生不在忙上,好婆娘不在床上。” 李邦贵这次可以确定,叶三省嘴中的镇长,不是副镇长的礼貌称呼,而是货真价实的正镇长,心里高兴,忍不住爆句粗口。 “叶兄弟聪明能干,心又好,将来一定能够当官的。”王大明真心实意地说,“回去记得问问,看看你们的油茶适合我们不。肯定也要请你们镇长多关照。我们这边穷,一点钱都出不起,要搞的话,只有等着你们无偿支援了。” “又不在一个市,不好搞的。” 李邦贵不是淋冷水,而是说实话。 “其实,我们镇长对于油茶这事非常上心,到处推广,而且,我们临江镇条件比较好,如果其它条件合适,我看应该有合作的机会。” 叶三省安慰道。 他知道老舅在正府工作近二十年,说的是实情,但还是壮着胆先说好话。 半个小时后,七个人挤在李二蛮的堂屋围着一锅鱼开始喝酒。 叶三省偷偷看了下时间,才十点半,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吃午餐,喝酒了。 不过看大家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连李三妹也倒了小半碗酒。 药酒。 胡勇连着泡酒瓶一起抱了过来,叶三省偷偷看过里面的药材,几乎占了酒瓶一半的容量,说明胡勇下了功夫,花在药上的钱,应该比这五斤高粱酒还多。 未动筷先动酒。 第一杯酒自然是李邦贵来说。 大家都端起手中的酒碗,——李二蛮家里自然没有酒杯,分酒器这些,只有粗碗,装满四两。 “多的话也不说了,但不说呢,又梗在心里。我就想你们李家胡家好好地相处,可是这话说出来就是屁话,倒不是说你们两家有多咬,多恶,多大的仇,还是他娘的穷。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不怪你们,人穷了,喝水都磕牙,没有办法,所以,首先,不管不顾,都要祝我们这伏龙村富裕起来。” 李邦贵不知道怎么就动了感情,认真地看着大家,表情非常严肃。 “喝。” 几个男人都叫了起来。 叶三省心里也是感慨万分,仓禀实而知礼节,这句话再对没了。贫贱夫妻百事哀,那也是有道理的。所以一定要消灭贫穷,我们的正府一定要完成这个伟大而艰巨的任务。 这一刻,年轻的公务员心里燃烧起熊熊的火焰,立下雄雄的誓言。 这一顿酒喝到两点结束。中途伏龙村的村主任带了半包凉菜和花生米来加入战斗,五斤药酒喝得干干净净。 到了最后,李邦贵因为要开车,叶三省算是外人,能够稍微保持清醒,其他人都差不多到量。 村支书王大明痛哭过,为村里的贫穷状况一直得不到改善,惹得胡老爹也陪着流了一行老泪。胡勇尽是傻笑,望着这个,望着那个,胡老爹说明年一定给他找个老婆。李二蛮话不多,就是一个字:整。但说到做鱼,他的话就碎了,明明家徒四壁,说起做鱼的用料来头头是道,各种材质的区别如数家珍。李三妹跟胡勇一样,不喜欢说话,总是一副漠然表情,喝到最后,舒展开来,脸上的微笑一直堆着,非常真诚,好看。李邦贵有时高兴,更多时是苦起脸,说他老李无能,带累大家,发了几次誓有生之年一定带领大家消灭贫穷,天天吃鱼吃肉。 叶三省跟王大明坐了一张长凳,搂*肩搭背,表示一定回去问清楚油茶怎么弄,油茶不行,还有其它经济作物,好几次忍不住想说他个人赔钱,也要引进什么适合山区种植的经济作物给大家创收,话到嘴边换成跟他老舅一样,宣誓有生之年一定看到伏龙村,看到更多的贫穷村消灭贫穷,过上好日子。 李邦贵开着他的那辆二手桑塔纳回程,上车后两人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心中充满伤感和委屈,还有激愤和冲动。 “鱼真好吃。二蛮叔应该去城里开家餐馆。” 良久,叶三省才开口说话。 那的确算是他生平吃过最好吃的鱼,虽然有贫穷的环境衬托它的珍贵。 “他哪有钱开餐馆。”李邦贵冷笑,“他又好客,又义气,哪怕能够赚点钱也会被他赔光。他老婆就是因为这个主要原因跑了的。” 叶三省心中一紧,李邦贵停顿一下又说:“你觉得那鱼好吃,他做得好是一个原因,也因为那里的鱼好,真正的野生鱼。” 叶三省苦笑,这年头,能够保存野生鱼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属于人迹罕至,仿佛王安石《游褒禅山记》中说的那样: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 “你对每个乡都这么熟悉吗?”叶三省问。 “我们镇本来就是小镇,以前有1居委会,11个村,后来调整,现在有2个社区,7个行政村,跑不了几回,基本上就熟悉了。” 叶三省想,这恐怕不是跑不了几回,还得用心吧?扫一眼用心开车的李邦贵,他这老舅还不到四十,但是比吴志奇还要显得老相。 又想到自己,倘若有一天开展工作,需要像老舅这样天天往村上跑,他能够坚持吗? 心里充满了对老舅的崇敬。 “我给你说说今天这件事背后的……不是真相,算是隐情吧。免得你产生误解。”李邦贵拿起茶水喝了一口缓缓说。 “你别以为基层的矛盾都是这样轻易可以解决,你看最后喝酒,二蛮跟胡老爹喝得高兴,但是明天遇到事情,依然会针尖对麦芒。” “我那个解决方法,胡勇赔三十元该赔,但是他们之间的矛盾,为什么要让村委会出二十元?其他村民知道如何服?” “还有我这一百元,我肯定会回去向镇里报销的,也不会有人说我荒唐。” “因为,这件事真正的原因并不是两家争土埂,至少,不是争土埂这么简单。” “胡勇比李三妹小好几岁,家里穷,一直是单身,李三妹的老公去年死了,现在是寡*妇。” “两家关系以前处得还不错,没有因为胡姓李姓生疏,李三妹成了寡*妇后,胡勇自然心思变化,帮忙勤了,说话也更好听,两人关系渐渐亲密,孤男寡女,荒山野岭,滚在一起也不稀奇。” “还是那句老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农村,人闲的时候多,一闲就会管闲事,孤男寡女,半山林里经常一起做事,不是事也是事,风声传到两家长辈耳中,都不舒服。” “李家自然会觉得女方吃亏,胡家也觉得不好,守着个儿子将来还要娶老婆,这么不清不白地跟一个寡*妇搅在一起算什么?可是这种事,也不好闹,一闹就是抓屎糊脸,自讨苦吃。”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两人分开,无声无息地平息风波。” “胡勇自然是走不了的,他的人在伏龙村,土也在那里,可是李三妹的老公当年也是入赘,这土也是李家,也走不了,这办法就僵住了。” “李家情况也是……不同寻常。老大小时夭折,二蛮长大后结婚时女方非要分家,不愿意跟父母住在一起,没办法,父母只得跟李三妹一起。” “后来还是李家的父母下了决心,在玉龙村找了一户殷实人家,对方死了老婆,是个老实人,见了面,喜欢李三妹,表态把李三妹一家都迁到玉龙村去。” “玉龙村是我们龙江镇数一数二的富裕村,有土有田,李家父母当然愿意过去,这下轮到胡勇心里不乐意了,去李家纠缠了两次。” “倒也不敢过分纠缠,就是羞羞答答地去耍赖,李家父母气不过,就找了几个至亲想教训他。” “李三妹倒是想跟胡勇一起过,一则岁数差距,二则玉龙村跟伏龙村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由得她不考虑后半生和孩子,态度暧*昧。听得李家要找胡勇闹事,连忙拦住父母,说她自己解决。” “她能有什么办法?就是半山的土,主动把土埂往自己这边挪了一尺,算是补偿胡勇,让他忘了她,抹平过去。反正她一走,土就要还给村里重分。” “结果胡勇还是想不开,再去纠缠,李家不想在男女这事上闹事,怕传到玉龙村男方那里去,就反过来用土埂这事发难,准备狠狠教训胡勇一场,事情终于闹到今天那个地步。” “我今天把胡勇叫到一边,狠狠说了两句。男人不能为难女人,喜欢女人,就要为她好,你现在连个温饱都不能给人家,只知道使劲用人家的身体,像个卵样的男人。我给他保证了,将来伏龙村一定会好起来,他一定会堂堂正正地娶得起老婆的。” “他算是听起进去了。表示不再纠缠了。” “但是两家人都来了七八个,总得闹一闹吧,就是胡乱扯皮了。后来我一喝,也就散了。” “我跟你说这些,就是你以后做事,不要只看表面,农村的事复杂得很,七大姑八大姨牵涉很多,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人和事夹在里面,你得抓住主要问题,才能够解决矛盾。” “这年事的主要矛盾在于跟其它矛盾不一样。不管是胡家还是李家,都不想闹大,胡家因为为占理,李家怕给男方知道,所以都想早点解决。” “当然,也是我来。换了其他不解了情况的人,理直气壮地说些大道理,这事又可能酿成其它矛盾,闹到无法收场。” 叶三省听得目瞪口呆。 他先前还以为是老舅身怀网络小说写的“王霸之气”,几声大吼,几句粗口就把场面镇住了,大家乖乖地听他安排,结果这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古怪而复杂的故事。 回想他上午所见,胡勇跟李三妹一直都很古怪的表现,解决问题时只有核心人物在场,李二蛮这个粗人从头到尾除了骂几句根本就没有想过动粗,胡勇泡的壮阳药酒…… 又想到李邦贵说李三妹本来是想跟胡勇过的,可是因为伏龙村穷玉龙村情况好…… 到底是穷啊! 叶三省再次心酸。 胡勇今天一起呆了几个小时,也不是呆笨的人,可是窝在伏龙村…… 倘若自己不是碰到王道士,没有读大学,现在的生活是不是也跟胡勇差不多呢? “我再说个事吧,你觉得能够把油茶引起来,把伏龙村改变一下?” 李邦贵又问。 第52章禅门第一公案 “我是这样想的。” 叶三省老实地回答。 他现在这种情绪尤其强烈。 “你的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从小到大,你屁股一跷,就晓得你要屙屎屙尿。”李邦贵冷笑:“你觉得王大明可以合作?脾气好,又算有点能力是吧?” “是的。” 叶三省再次老实回答。 他在书上看过,好的道德就是好的生意,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商业,也应该适用于其它行业,适用于他的工作吧? 你难道愿意跟一个时刻算计着你,时刻准备背叛,背后下刀的人合作? “我不是反对你做这件事,也不是反对王大明这个人,但是呢,基层工作有它的特点,比如说,你说的话,首先得有人要听。”李邦贵表情严肃起来,又喝了口茶:“比如在伏龙村,你说要种油茶,得有村民听你的,相信你,支持你,才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甚至主动出钱,但是你光跟王大明合作,你推不开这项工作。他的号召力比不上胡老爹,甚至比不上李二蛮,真要在伏龙村种植经济作物,到时还得请胡老爹和李家的老辈子坐下来一起商量,他们同意了,他们表示支持,你才有可能在伏龙村做事。” “但是要得到这个同意可不容易。”李邦贵叹气,“伏龙村能够顺顺利利地商量下来的事,十件没有一两件,任何事到了胡家和李家这么一碰头,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斗争,争权争利,就是扯皮,如何出人工,如何出钱,如何分配,种植到胡姓李姓的山头各多少,最后多半会是一本烂账。” “本来这个话我不该现在说,打你的破锣。但是我想提醒你的是,这就是基层工作,不是想当然的,也不是以为对就一定能够做出成绩,做得好。” 叶三省倒抽一口冷气。 他的确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是初生牛犊,所以敢做这摸老虎屁股的事。 “这,算不算宗族势力?” 他迟疑着问。 “是又怎么样?人家亲戚不可以互相帮忙?就算是乡里乡亲,也应该互相帮忙吧?再说,他们又没有对抗正府,也没有违法,只是对正府工作不积极支持或者不支持,你要做事,得先解决他们的思想工作,这其实是对我们基层干部的一种考验和锻炼,这正是我跟你说这些的原因。”李邦贵的表情再次严肃。 “我记住了。”叶三省认真地回答。“王大明没有背景,在伏龙村也得不到胡姓和李姓的支持,所以做事相当难,这点我看出来了。但是他想得到他们的支持也难,任何一方支持他,另一方都要坚决反对,他也当不上这个村支书。这还真是一个悖论。” “伏龙村搞不好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两姓的矛盾存在很久。” “那就要想办法解决啊。” “解决?说得轻巧。”李邦贵不屑地说,“要能解决,会拖到现在?” “刚才老舅你说了,两姓很多矛盾,其实都是因为穷,可是要解决穷,又得先解决两姓的矛盾,这又是一个悖论。” 叶三省苦恼地叹气。 不知不觉中,他把自己代入进去,似乎伏龙村也是属于他工作的临江镇管辖。 “也有办法的。活人还能给尿憋死?”李邦贵说。 “那老舅你就用啊。”叶三省来了兴趣。 “能用老舅还不用?” 李邦贵扫他一眼,汽车在石子路上磕了一下,两人都是一闪,酒气冲鼻。 赶紧深呼吸,把酒气压下,李邦贵拿起茶杯狠狠喝了一口,吞下去,吐了几根茶梗出来,说:“想做事,就得有权力。有权力,就能做事。伏龙村的事,老舅我解决不了,书纪镇长也可能解决不了,但是你换个县长试试?” “不是说县长比我们更有办法,但他更有权力,就更有资源,随便笔头一歪,几十几百万砸进来,或者几个好项目安下去,伏龙村立刻大变样,那时候随便调整一下,把胡姓李姓都分一大半去别的村,或者根本不用调整,有了钱大家自然和和气气。”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 叶三省赞同道,心中却不以为然。 权力固然是个好东西,但也未必是解决一切的灵丹妙药,比如杨中还不是天天焦头烂额,麻烦不断?甚至可以想象,县长市长未必就是高枕无忧,万事顺利吧? 但老舅也讲了一个很根本的道理:要做事,得有权。 “为啥要胡勇赔个五年呢?五年后……” 叶三省问。 “五年后的事谁管得着?五年后的事自然有五年后的人管。”李邦贵嘿嘿地笑了起来,轻蔑地看了这个捡来的年轻侄子一眼,“你要说只赔一年,肯定李三妹李二蛮李家都不会答应。也不差这百十块钱。这事呢,双方都在乎个影响,都想息事宁人,都讲脸面,换句话说,就是要个说法。王大明他们不尊重他,所以要打电话叫我来,还要我去看现场,听他们吵,这都是走过场,当然,也不纯粹走过场,处置不当,也可能真酿成两姓人大打出手。所以这个说法就要说到实处,一下就说好。不要婆婆妈妈地拖泥带水。” 叶三省不说话了。 一路都在思考今天这件事和老舅的处理。 王道士说,世间万事不过情、理、法,这件事中,情在哪里?理在哪里?法在哪里?各自又在其中占多大份量? 李邦贵的处理办法看起来可能匪夷所思,其实可能是最妥当的办法,之一。 李邦贵没有再回镇上,直接回资州县城,因为路上叶三省接到王道士的电话,他回来了,有重要的事找他。 李邦贵把叶三省送到山下,说他回去睡两个小时,晚上看一起吃饭不。 叶三省一个人上山,想到好久没有见到王道士,满心欢喜,三步并做两步,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寺庙后厢房,气喘吁吁。 王道士果然在一楼正中的堂屋会客。 客人是一位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满脸横肉,身体壮实,坐着也比普通的人高出半头,应该身材魁梧。 堂屋是王道士按照以前大户人家的格局布置的,正中对门口上主客两张木椅,两边各排了四张椅子,这两排椅子背后,又各排了一排四张椅子,叶三省觉得有点像传说中的梁山泊取义大厅。 王道士坐了主位,中年男人坐了客位,两边椅子各坐了三人,不知道是不是一路来的。叶三省进门后,王道士只对他微微点头,他迟疑一下,挨主位王道士这边的末座坐下。 “……所以小弟准备转行教育行业。教书育人,那是百年大计,培养一代代学生成长成材的同时,自己也得到净化完善,寻找到自己生命的意义,实现人生应的价值追求,塑造自身完美的人格,那是……积了大德,是百善之先啊。” 叶三省一愕,看这中年男人满身……富贵之气,满脸傲慢,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动人,如果不是最后一句暴露他的本来思想,还真以为他是一个放下屠刀的善人。 他坐那张椅子,以前就坐过很多同样的人物,曾经有一位从遥远地方寻访来的矿主,跟王道士谈论他的人生理想,说他四十岁之前做生意,四十岁后做教育,正好当时在座有一位教师,按捺不住问:你比我更懂教育吗?为什么不继续做你的生意,把钱给我来做教育呢? 矿主哑口无言。 当时叶三省刚刚考上大学,王道士正好借此教育他说,中国创业者有一种“街女情结”。总觉得做生意不如做教育、做慈善高尚,总想早日从良,离开商业火坑。这是当代中国价值观致命伤。 王道士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好好地活,好好地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是对社会和生命最好的回报,勉励叶三省进了大学后,努力锻炼自己,坚定地准备从政,而不能因为渐渐认识到政治的丑陋一面,比如肮脏和残忍而失去对政治的信心。 叶三省很想知道这次王道士又要如何用这个中年男人来教育自己。 他又想到,其实王道士才该去做教育,不仅有大慈悲心,而且善于发现每个学生的特点,因材施教,不过,王道士以前,现在,一直,其实都在做教育。 他不仅亲自培养了几个孤儿,而且用他的身体力行默默地影响着他身边的人,影响着整个资州他的病人和信徒,影响着更多的人,哪怕他对这些没有直接说该怎么做,但他以自己的行为树立榜样,引导着那些人,所谓言传不如身教,就是这样的。 又想到教育自古以来,就跟寺庙,跟佛道结合得很紧,两代王道士其实都可以算是教育大宗师。 正在胡思乱想,耳听得中年男人的话题由教育,投资延伸到了对金钱的态度: “……有固然好,没有也无妨,只要心里有口气,身子就立得住。所谓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来时双手空空,走时双手空空,能够握住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必在意那些抓不住的空虚之物呢?何必企求那些妄念奢欲呢?” 叶三省不禁莞尔。 这人听上去还读了些书,拜了些神。 不过,不是这样的半罐水,也不会成为王道士的座上客兼金主。 听王道士和其他人尊称他为海总,一时忍不住,接口道:“海总说到菩提本无树,自然是研习过五祖传法六祖做偈的那段公案,我有一个疑问请教海总:那到底是六祖惠能高明,还是神秀高明?” 海总一愕,没想到还有人这么问他这么一个问题,怔了一下答道:“自然是六祖高明,否则为什么他是六祖?五祖没有传法给神秀。” “那倒未必。” 叶三省响亮地直接反驳。 第53章齐大非偶 不理众人惊愕,站起身走到场中,看看海总,再扫视众人,缓缓道: “这一桩禅宗公案,算得上佛门第一公案吧?” “当年五袓弘忍欲传衣钵,令众僧作偈。神秀作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然后惠能作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千百年来,都说是五袓因此以为惠能更加高妙,因此嘱付衣法,因此惠能就是六袓。” “其实未必。” “不仅是公案本身未必,五祖也未必是别人所想的那样。” “先说公案本身。这两首偈单从字面来看,惠能的偈的确更加空虚玄妙,世人也因此认定惠能境界高过神秀,千百年定案。但是有人说,要说这两偈,未必谁高谁低,而是切入的角度不同。当时神秀主持寺务,天天跟柴米油盐交道,而惠能是万事不萦于心的火工头陀,各人所见所感自然不同,表现在偈上自然区分,何必强分高低?” “还有五祖弘忍。他未必就因此认为惠能高妙。有人说那是因为当时政治和舆论环境,弘忍是有大智慧的人,觉察到佛法可能受到的阻扰,因此准备另辟一径,以保周全,惠能和神秀,好像股市上的做空和做多一样,是五祖弘忍的双保险,确保任何情况下佛法都能延续传承。” “推出惠能开渐悟之风,方便那些没有时间和无法苦修的权贵谈谈玄学说说机锋便算佛门中人,壮大佛门寻找佑护,是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呢?” “这算是对这一桩佛门公案的客观评说吧,不算翻案。” 他微笑着看着众人,挥洒自若。 需要的时候,他其实能够展现惊人的说服力和个人魅力的。 回到他从小生活,成长的环境,他忍不住表现一下,不再“藏”。 或者,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上午的所见所感吧。 “要说翻案,还可以说几句。” “六祖之后,禅宗大盛,一提到佛无知者皆以为是说禅,其实佛门包罗众多,有说八大宗的,有说十三宗的,有说二十多部的,无论如何,不只是禅宗。” “还有,六祖之后,顿悟之风果然大盛。不读经,不修行,念几句阿弥陀佛,就以为学佛,就以为学到了,哪有这么容易!放下屠刀就能立世成佛?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才有回报,积沙成塔,积液成裘,任何事都需要长时间的苦功夫,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六祖坛经》有云:诵经三千卷,曹溪一句亡。三千卷经,不如六祖一句话。虽然是弟子所言,不亦过也?” “海总,各位,一家之言,仅供参考,欢迎批评。” 微微一笑,回到座位坐下。 众人默然半晌,海总才说:“这位兄弟,你说的‘有人说’,不知道这人是谁,能否告知?” 他被叶三省迎头痛击,失了锐气,又觉得跟一个年轻人纠缠有失体面,但是不回应一下,更觉得窝囊,思忖一下,听叶三省口气,这些观点也是听人说的,那人身份见识应该更高,不如从那人那里寻隙说事。 叶三省站起身说:“这个人呢,经常反省自己,说他四十年前,随波逐流,四十岁后,才有所感所想所见所知所悟,真正不惑。他说他四十岁后,看山是山,有一说一,更倾向于实际,倾向于行动,倾向于渐悟,不喜欢说空话,不喜欢故弄玄虚,不喜欢顿悟,所以才能够客观,平和地看待这一桩禅门公案……” “我来说吧。”王道士接口说,示意叶三省坐下,转头看着海总:“这个人是我师父。” 海总啊一声,满脸惊奇,笑道:“怪不得,如此高妙道理。古人说,读其书,想见其为人。现在听见你师父高论,真想当面聆听他的指教啊。” 应变极快。 他四十岁前野蛮生长,依靠暴力和权钱交易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后来遇到了人生的“贵人”,开始洗白,步入西川顶级商圈,今天来宁国寺这种小庙,是因为他的“贵人”跟道教关系密切,他闻听王道士大名,先来探个究竟,好把王道士引见给“贵人”讨好,谁知突然冒出一个年轻人来莫名其妙地顶撞,又说到什么“四十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像在影射和讥讽他,心中已经起念要给这年轻人教训,哪知王道士说这是他师父说的,他立刻转变笑脸。 “他也算是我的弟子,叶三省。” 王道士又指着叶三省介绍。 “啊,叶兄弟。”海总站起身,主动走到叶三省面前伸出手:“汪海洋。” “海总。”叶三省不得不再次起身,握住这位海总厚实温暖的大手。 “幸会啊,叶兄弟。锐气十足,前途不可限量。”汪海洋称赞道。 王道士过来,招呼叶三省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转头对汪海洋说:“海总暂坐。” “道长您先,我等您。”汪海洋恭敬地说。 如果说他刚来时还存着疑惑和考究之心,现在叶三省这么一打岔,心里倒坚信王道士名不虚传,态度开始真正崇敬起来。 王道士带着叶三省转到后边小院,在水池边站住,仰起头看了看天,皱了下眉,说:“本来呢,想让你清清爽爽地从政,不沾我的事,但是呢,现在情况有些变化,有些事还得你参与,得靠你来做,万一有啥,你得帮师父。三省,听明白了?” 叶三省大惊,失声道:“师父你不要吓我。” 他很少看见王道士这样严肃地跟人说话,跟他说话,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是遇上了什么大事,有点……托孤的味道。 “没吓你。或者,这是命吧。”王道士轻轻一叹,安慰道:“当然,也不是那么严重,只是凡事往坏处想,没错。你现在当公务员,有句话送给你:悲观,是政治人物的基本素质。” “我哪算什么政治人物,小公务员。”叶三省苦笑。 “宰相起于州郡,将军发于卒伍。英雄总有出身的。你现在是小公务员,将来就是大人物,这是规律和趋势。”王道士严厉地批评说。 “师父你先说事。”叶三省心里忐忑,不想纠缠自己那些缥缈而遥远的未来。 “两件事,先说简单的,也是意外冒出来的,就是外面那个海总。” 叶三省一愕,正要开口,王道士制止住他继续道: “海总是省城的社会大哥,以前的历史不用说你也能够猜想,后来他跟一位权力人物搭上线,摇身一变,成为西川商界首屈一指企业家,事业蒸蒸日上,几百亿的身家,凭实力足够压制那些富豪榜上的大部分人了,……你今天的表现太冲动了,我平时不是再三告诫你深藏功与名?” “回家的感觉嘛。”叶三省无谓地笑。 这也是他真实的感受。只有在这座小山上,小庙里,他才能够感到完全的放松,踏实的安全。 “今天不是海总来找我,他这种人放下屠刀,也不信佛,更不崇道,一辈子只信力量,——他理解的力量就是金钱和权力。”王道士继续说,“他是为了他背后那个大人物来的。他满嘴的佛言道语,都是跟那位大人物一起赶着学的,他不会信,有些话甚至连意思也不会全部理解,但是大人物喜欢,迷信,他就要跟着假装喜欢,装模作样。” “他从别人那里听见我的名,专门从省城来访我,就是想把引见给那位大人物。” “这不是好事吗?”这句话涌到叶三省嘴边又咽回,他看见了王道士脸上凝重的表情,换了句话问:“如果你不想结交他,随便找个理由拒绝就可以拒绝了吧?” “拒绝不了。”王道士表情沉重:“你心里奇怪师父这次为什么要拒绝,师父这门生意重要的渠道就是结交权贵,但那也仅限于一般的官员和商人,像海总和他背后的大人物,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从容对待了。首先是不好打交道,他们能够从人海中冲出来站到高处,个性都很强,心志坚定,不会像普通男女那样听话,重要的是他们手中的权力和资源巨大,一言一行影响广泛,我如果影响了他们,通过他们可能撬动难以想象的变化,有些结果是我不能承受的。” “这不是塞翁失马,而是福乃祸所依,或者说齐大非偶,有些福报,你承受不了,就会变成灾祸。” “你以后也要注意,看事情不能只看到好的一面,也要看到坏的一面,尤其是觉得一件事可能成功,甚至成功时,更要警惕它所带来的其它变化。要脚踏实地,步步为营,不要存非份之想,求贪天之功。” “你是不是对海总和他背后的大人物有偏见?”叶三省忍不住问。 “当然。”王道士毫不迟疑地说,“我无法拒绝,是因为海总背后的大人物,是西川省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像他这样的人,居然跟海总搅在一起,那么这个人,路数就不正了。他那种高位,路数不正,其兴也勃,其亡也忽,而且一旦他出了问题,就像大树砍倒,会压倒无数的小草,到时没有人在乎你的青红皂白,一律镇压。至于海总,他一看就是个危险人物,尤其是这几年把锋芒隐藏起来,故作低调。” “那怎么办?”叶三省担忧起来。 王道士信徒众多,但是一般的普通人,无论求医还是问凶吉,他只是象征性地收取费用,谋利不是主要目的,只求传名,主要经济来源,还是那些有钱人和官员。但是这部分人基本都是小商小吏,市级官员已经罕迹,更不用说大权在握的省部级领导,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是王道士这种草根能够承受得起的。 “还能怎么办?先拖一下吧。你们官场不是喜欢用这个‘拖’字诀吗?先敷衍着,然后走一步看一步吧。”王道士皱眉道:“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的身份。” 第54章百年之约 “师父你还有什么身份?政协委员吗?”叶三省打趣道。 宁国寺主持智中才是县政协委员,王道士只是寄居于此的外人,哪可能进入主流,叶三省自然知道不是,只是想调节一下气氛。 “师父虽然跟那些人一起喝茶说话,其实是边缘人,就是身上披这件衣服,也来路不正,是外道。”王道士脸上露出讥诮之色。“我师父是半路做道人的,他的苦衷告诉过你。师父养我把衣钵传我,所以我也不是哪一派哪一门的传承,跟真正的道家没有渊源,所有的东西都是师父传我的和自已学的,所以算是外道。” 他脸上又闪现骄傲之色:“但我从来不以为意,不在乎渊源传承,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我有本事,就有人信我尊重我,三省,是吧?” “是。”叶三省恭谨地回答。 “但是这次海总来,想把我拖进一个大泥坑。前面的原因说过了,还有一个原因是高道人,青城高道人。” “高道人……自然也是有本事的人,他现在差不多算是大人物的……私人智囊,放以前,应该叫幕僚,现在,挂的正式身份是文化顾问,但更多是私人性质的,地位超然,名声在外,西川一省官场谁不知道高道人?我这么出现在大人物身边,你说我跟高道人如何相处?” “是不是海总最近不得大人物信任,或者被高道人排斥,或者海总的对手走了高道人的路子,他才想到把你推给大人物对抗高道人?” 叶三省突然问。 “你胡思乱想啥……” 王道士轻轻喝斥,转念一想这很有可能。海总若是跟大人物关系没有问题,跟高道人相处融洽,何必多事来找自己?何况以汪海洋的身家身份,对叶三省如此容忍,对自己如此恭谨,所谓礼下于人者,必有所求。 叹了口气称赞道:“你现在想问题越来越复杂,不过这是好事。官场中,宁愿把人想坏一些,比被人坏了好。” “那……来都来了,就喝几杯吧。干脆,你主动出击,把高道人打掉,取而代之。” 叶三省恶狠狠地建议,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这又不是纯粹的江湖事,哪可能这样做。我说了,走一步算一步。”王道士苦笑,“我跟你说这件事,是要你知道整个事情的原委,万一哪天……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别说!先听我说完。你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是要你去报仇那些无聊的事,是你去我的房里把密室里的东西收着,帮我把把师父传下的任务完成。” “还是找端方的东西?师父你可以跟小五直接说了,将来我肯定会陪着他的。” 叶三省刚才被师父制止,不想再在“万一哪天”这事上纠缠,直接表态。 小五也是王道士收养的孤儿之一,在贡城读高中,马上高考,很少回来,王道士说过他将来可能会将衣钵传给小五,但要先看小五高考。 “好了,这是第一件事,你记在心里就行了。密室的密码你知道的。”王道士又叹了口气,表情再次严肃起来:“我要给你说的第二件事,是关于……一个秘密吧。我师父你师爷为什么来资州你知道,但是他来之后的一些事情你还不知道,比如现在智中为什么一再容忍我在后厢房……胡作非为,为什么当年你师父会到宁国寺落脚,这其中有一个秘密,就叫它百年之约吧。” “师父,不要又在编故事吧?”叶三省吓了一跳。 当初他高考完毕,拿到了轻化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王道士专门找了一个时间把他叫到卧室里,把从端方入川,资州兵变身亡说起,王道士来到资州建议端方遗物,在宁国寺扎根,几十年一无所获,收养小王道士,寄托自己的遗志,一一说给叶三省听。 那是一个难忘的下午,也是叶三省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下午,或者正是从那一刻起,叶三省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少年,而是心怀野望,肩负期待的,被选择的人。 “是故事。但这个故事跟这座小庙有关,跟所有沾上这座小庙的人都有关,包括你,我,智中,智中的师父,我的师父。” 王道士笑笑。 “本来该找个恰当的时间告诉你,但是今天你既然回来了,别人也找上门来了,所以我也不用选择时间,就在这里,说给你听。” “你知道佛门的重宝有几吗?” “首先想到什么?舍利子?” “其实,我想说是的有一件佛门重宝,远超任何高僧大得的舍利子,它叫:木棉袈裟。” 叶三省疑惑,王道士叹气: “我小时候还看过以它为名拍的电影,你没听说很正常。因为……它早就失传了。” “但是在佛门中,却是无人不知,它是……这么说吧,它的来历就一直伴随着佛教的所有重要……公案。” “首先是拈花微笑。据说释迦牟尼在灵鹫山说法,拈花示众,唯有迦叶尊者破颜微笑,释迦牟尼认为尊者领会了他的意,便将金缕袈裟作为证物传给迦叶尊者。这件袈裟就是后代佛门弟子顶礼膜拜的禅宗信衣——木棉袈裟。” “后来,木棉袈裟传到菩提达摩,是28代。南北朝时,达摩奉命来中国传播佛教,这件佛教圣物便也随着一起来到中国,成为达摩祖师及其传承人的传承圣物。” “达摩是中土禅宗始祖,据说二祖慧可为示其诚,断臂求法,达摩将木棉袈裟传给了他,其后历代祖师都把袈裟视为圣物,托付衣钵传人。” “你刚才在里面说的五祖传法,当时五祖弘忍曾在蕲州黄梅**山东山寺传达禅宗心法说:‘东山之法,尽在秀矣’。所以东山弟子们都认为禅宗六祖位置非禅秀莫属,木棉袈裟自然也要传给他,谁知后来惠能出现,达摩将衣钵和这件木棉袈裟一并传与六祖惠能。” “后来惠能开宗立派,‘南能北秀’,各领一派。再后来,女皇武则天向慧能索取达摩所传的木棉袈裟,惠能无法抗拒,只得交出。武则天则另赐一件袈裟和五百匹绢做为补偿。慧能据说临终前允许座下十大弟子各立门户,并把武则天所赐的袈裟毁弃,声明不再传衣,坦率地告诉弟子停止传衣是为了保护受衣人的生命安全,不传法衣仍然可以弘扬禅宗佛法。” “但也因此,六祖之后再无祖。同时,佛门再无木棉袈裟。” “那么,木棉袈裟去哪了呢?” “武则天拿到木棉袈裟后,请了五祖弘忍座下十大弟子到京,请问佛法。有一天问他们,各位高僧大德,还有七情六欲没有?其他高僧大德都回答得非常玄妙,惟有智诜说实话:人生则有欲,不生则无欲。” “这符合了则天皇帝一生充满各种欲望的想法,而且智诜说实话,——后来你师爷也因此喜欢智诜,觉得他参禅开悟,境界不逊于神秀惠能。” “武则天也喜欢智诜,龙颜大悦,把木棉袈裟赐予智诜,并允许他回资州修行。” 叶三省心里恍然:原来智诜就在这里。 “智诜回到这里,传法与无相禅师,无相再传无住,但是那一件木棉袈裟,却不知他传没传下来,反正不见了。” “所以当年你师爷到资州寻宝,当时宁国寺主持见你师父意志坚定,身怀异术,便请他一同寻找木棉袈裟下落,做为回报,允许他在宁国寺住下,并利用他的关系庇护你师父。” “佛道同心,约定时间为一百年。” “一百年太久,却也不久,他们约定那年是1912,算来马上快到期,所以师父也在考虑以后哪里驻扎,或者如何再跟智中谈谈,但我是心里总是发虚,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要出什么事,所以我想,万一……你还是按我说的,密室中东西你收着,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师父你今天情绪不对啊。”叶三省安慰道,“想那么多干嘛。” “主要还是想让你在江城给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荒山野岭,我预先安排一个退步,其一;其二,你以后还是参与师父的事吧,帮我留心端方的东西和木棉袈裟;其三,就是刚才嘱托你的,随时保持联系,尤其是这一阵,万一……记得来拿我的东西,那……也算是我传给你的‘木棉袈裟’吧。” “这就是我今天要给你说的事。” 叶三省一时无语,心里沉甸甸的。 第一点,师父这些年名满西川,有相当多的人脉,很多官员和商人都欠他的情,但他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为啥要自己呢?荒山野岭……官帽山不错,可是那里已经有一座道观了,肯定不可能强占,那就再签一个百年之约?用什么条件能够打动对方?或者另觅? 第二点,那是义不容辞,但是,却也是万万不愿。 第三点,真是难题。端方的东西上百年的故事了,师父师爷都是名人,关系宽广都没有任何线索,自己何能何德?更遑论木棉袈裟这种传说中的国家级宝物。或者,自己将来当了大官拥有了特殊资源有机会吧? 一时心乱如麻。 王道士拍拍他的肩,微笑着说:“怕了?那就枉我教导你这么多年。怕难?你也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你放轻松吧,就把师父的工作跟你现在正府工作一样对待就行。做事切忌情感代入,每临大事有静气,事到临头须放胆。” “我有一个想法。” 叶三省沉声说。 第55章生日事件 “你说。” 王道士笑。 叶三省正要说话,电话铃响,一看是高雪皎的电话,对王道士说:“师父我先接个电话。” 伸手按了接听键。 高雪皎张口就问在哪里,叶三省老实说了,高雪皎问他赶得回来不,晚上一起欢喜,叶三省一怔,问有啥事,高雪皎说他的生日,叶三省略一迟疑,说好吧,我马上打车回来,到时问你在哪。 挂了电话,王道士先开口问:“要走。” “同学生日。”叶三省老实回答:“他是我现在在江城唯一的大学同学,西川都市报驻江城的记者。” “那是相当有用的同学了。”王道士理解地点点头,“我的事也说完了,你赶回去吧。喝酒克制自己,保持清醒。” “我刚才还有话要说呢。”叶三省叫道。 王道士笑:“你想出去应付海总?想办法刺激他,哄他走还是激他走都行?哪怕被他暴打一顿也无所谓?” “师父你也太神了嘛。”叶三省不满地嚷道。 “倘若你能赶走他,师父自然不会拦你,但是他从省城专门到我们这种小城来,来得辛苦,自然走不容易,至少要得到我的回答才走。”王道士苦笑着说,“海总现在是有钱人,也算是大人物,不是你能够刺激他的。走吧,还是我去应付他。” 两人走回堂屋,海总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笑,半点不耐的表情都没有。 王道士走过去,也不坐回椅子,对海总说:“慢待了。实在是我这弟子刚刚回来,马上又走,有些话不得不说。” 海总也站起身,笑道:“叶兄弟要去哪?我让司机送你。我也差不多该走了,顺路的话,连车都不用分。” “我和海总不会同路。”虽然王道士说他自己应付,叶三省还是忍不住挑衅:“你往南,我就往北,你走哪一边,我就往另一边。” “好,好机锋。”海总笑着称赞。 他也算是阅人无数,经历丰富,这几年练就了一些城府,更重要的是他眼中叶三省只算是一个毫不起眼,毫无关系的小角色,不值得他动怒,好比那些刚出道急于挑衅他成名的小混混,他哪里在乎也不可能在乎,郭德纲相声说的“理都算他输”。 “海总要走?”王道士沉吟一下,“今天海总兴致,我这弟子唐突,既然说到了偈,那我也有。” 朗咏道:“如是我闻千万状,僧庐廊下听禅唱。枝头黄叶欲沾泥,又被寒风吹向上。” 海总颌首赞叹:“受教。记下了。” 双手合什:“如此,告辞。” 待王道士回礼后,带着手下出门离去。 叶三省看着几人身影,总觉得不伦不类:社会大哥说佛,道士堂屋说偈。 听到门外的汽车声,抱了抱师父,跟着告辞。 下山叫了野的,驶出资州上了高速,方才吐口长气,回想今天这半天的经历,真是丰富。 李邦贵是人材,可是他的出身,经历,素质等等限制了他的成长,困于一镇,将来很可能就老死于资州,是学习的榜样,也是激励自己奋斗的榜样。 汪海洋是另外一个榜样。他的成功依赖于他个人的能力和奋斗,即使是另类,因为权力的加持,他上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平台,境界和格局都不同了,虽然,他的危险相应增加,头上随时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叶三省决心以此为诫,像他说的“他向南,他就向北”,绝不跟这位社会大哥同道。 然后是师父。 他以前以为王道士的经历和人生已经是传奇了,虽然自己受他影响,也在同龄人中稍显另类,但是今天听了木棉袈裟,才觉得人生真是奇妙,有时完全超出想象,小小一座宁国寺,居然牵涉到这么重要的历史、人物、佛宝,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可是,居然跟自己有关…… 或者,今天真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一天。 酒意上来,不觉入睡。 待到司机招呼,才发现已经下了高速,正在进入江城,一看天色大光,可是时间差不多已快到六点,赶紧打高雪皎电话,问在哪里。 高雪皎先埋怨说,一直没有他电话,还以为他不来了,接着告诉地方,沙陶生态馆,他已经在去的路上了,叫他直接过去,楼上雅一。 到了一看,房间里已经坐了四男五女,除了高雪皎,叶三省认得上次吃过饭的交警事故中队的指导员朱勇,高雪皎的御用司机伍胜男。 坐下介绍,一个年轻人叫李博,热情地用双手握叶三省的手,让叶三省叫他李农民,是这个餐馆的老板。另外一个年轻人叫谢春,文化馆工作,自称诗人,只矜持地跟叶三省碰了碰手。 其他四位女孩一位是朱勇的老婆,一位是谢春的女友,一位是李博的女友,一位是李博女友的闺蜜,叫曹红丽,叶三省一进房间,就被高雪皎安排坐在她的身边,说是考虑到他单身,他专门让李农民安排的。 叶三省故意涎着脸说那我就却之不恭,受宠若惊了,大大方方地坐下,还对曹红丽扮了一个周星驰的招牌笑容。 他一扫眼已看清在座五位女生都衣着不俗,靓丽夺目,曹红丽脸若芙蓉,丰*腴诱人,丝毫不逊伍胜男,他的客套话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真实思想。 高雪皎虽然肯定叶三省答应了就一定会到,所以才会让李博安排一个女生,可是一直没有接到叶三省的电话,他也不想再打,现在叶三省按时赶到,他心里高兴,倒不是叶三省在他心中有多重要,而是他自己觉得身边的人都拿他当回事,十分体面。 现在刚上凉菜,他迫不及待地举杯起身,大声说:“感谢各位哥兄老弟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参加兄弟的生日聚会,这第一杯酒,啥也不说了,喝!”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雪皎生日快乐!” 大家一起高叫,碰了第一杯。 叶三省打量一桌人,朱勇年龄最大,也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今天高雪皎只邀请了年轻人,所以不是应酬。 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一开始就毫无保留地猛喝,上热菜时,每个人都喝光了一个分酒器,喝红酒的女生也不多让,醒好的一瓶红酒早就分完,李博亲自动手,开了第二瓶红酒。 简短的交流,叶三省已经知道,李博是富二代,家族养鸡,养猪,做观光农业,在义双县是有名的农业大户,农民企业家,开这个餐馆,一是为家族产业开个窗口,一是让他培养社会经验和管理经验,随便交交朋友。 谢春勉强算是官二代。父亲是市*委宣传部一位处长,快要退休,本来可以给他安排另外一条人生道路,奈何谢诗人喜爱文学,从小到大就坚定不移,父亲强不过,只好安排到文化馆。文化馆工作清闲,上下班也不用打卡,正好谢诗人有时间进行创作,不过谢诗人也没有辜负自己的努力和父亲的苦心,据他透露,在全国诗坛,他创立的诗歌流派都有极大的影响力,入选十大诗歌民刊。 他女朋友是他的粉丝,在江城日报工作,两人坐在一起,卿卿我我,看得众人艳羡不已。 曹红丽在江城大酒店公关部工作,刚从省旅游学校毕业一年,今天闺蜜说给他介绍一位帅哥,又是公务员,兴冲冲地赶来参加聚餐,谁知叶三省“姗姗来迟”,貌不惊人,介绍知道在文化县下面的乡镇上工作,登时失了兴趣,要不是碍着闺蜜的面子,很想起身走人。 叶三省比同龄人更多社会经验,虽然心思不在美女身上,但这方面也不迟钝,几句话一说,就感觉到了对方不仅不来电,还看不起自己,心中恼羞,想到今天是高雪皎的生日,没奈何,只得尽力敷衍,一边跟新朋友交流喝酒,一边时常回头照顾曹红丽,努力扮演一位好*色之徒。 都是年轻人,就没有那么多套路和废话,反正就是往死里喝,幸好中途玩了两三个游戏,控制了一下节奏,喝到八点半,高雪皎带的两瓶白酒两瓶红酒喝完,又喝了一件啤酒,宣布第一场结束,问下面是唱歌还是蹦迪。 朱勇首先请假,说他要上夜班,得先回去睡一会。高雪皎大度地说他不生气,挥手批准,——其实是早就说了的。 曹红丽一想到进了歌城,自然是各人陪着各人的女伴,自然还有情歌对唱,她既然看不上叶三省,就不想跟他有暧*昧,抢先说蹦迪。李博的女友自然支持闺蜜,其他人无可无不可,高雪皎大手一挥:蹦迪。 江城现在生意最好的酒吧自然是开在江边的music,现在正是上座时候,又是周六,李博虽然自称李农民,却是交游广阔,先打了电话给那边的经理,要求对方无论如何也要找一个大卡座,到了一看,位置还不错,就在舞台侧边,只是座位太小,大家只能挤在一起。 曹红丽虽然老大不情愿,也不好表现得过分,只得靠在叶三省旁边坐下,叶三省挨着她发热柔软,极有弹性的身体,心中荡漾,身体不由自主地有了反应,赶紧把手举在身前胡乱比划掩饰。 “老规矩吧?” 李博问高雪皎,也不等回答,就直接叫服务生上了一瓶洋酒,一打啤酒。 叶三省自己就在夜场销售过酒水,知道洋酒八九成都是假酒,再加上下午王道士专门提醒他喝酒要保持清醒,也不怕别人笑话,抢先取了啤酒,看着李博掏出一砣百元大钞付账,心想李农民果然在这座城市算是富二代。 他们进来的时候,舞台上有个女生抱着吉它在弹唱,然后又换了男歌手的柔情歌曲,到了九点半,客人上得差不多了,音乐节奏加快,声音蹧杂起来,客人开始跳上舞台乱蹦,也有直接就在座位上就开始扭d。 谢诗人酒喝到量了,受不了这种的气氛,跟大家拥抱告别,带着女友宣称去“芙蓉帐暖”了,剩下的六个人终于可以宽松一些 曹红丽迫不及待地往外挪,腿伸出去,踩到了旁边一桌一个红头发的年轻人,年轻人转头一看,脸上的怒气立刻变成笑容,怪笑道:“美女,随便踩。” 曹红丽不理他,转头过来跟李博的女友碰杯,然后拉了女友上舞台去跳舞。 叶三省一边听高雪皎和李博说酒话,一边观察全场。他早就注意到旁边一桌异于寻常,热舞还没有开始就是全场最喧哗的一桌,全是些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衣着怪异,有几人头发颜色花花绿绿,每个人喝酒时都像在灌。夜场里的经理和保安都曾经跟他说过经验之谈,这种年轻人是最酒吧里最危险的,别人不惹他,他们也会主动惹别人,任何时候都是他们照顾的重点对象。这时候看红头发跟着曹红丽她们上了舞台,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他只考虑了一秒钟就做了选择,曹红丽不在意他无所谓,但他得保护她,这是他和高雪皎的关系和一个男人的尊严。 一边看好退路,一边寻找酒吧的保安,紧张起来。 红头发挨到曹红丽身边,一边跳舞一边用身体去碰撞,李博女友见势不对,移动身体隔在他和曹红丽之间,红头发伸出双手虚扶李博女友的腰,——这是蹦迪正常的动作,但是此时,却肯定是骚扰,而且可能更一步行动。李博女友打开红头发双手,拉了曹红丽下台,走回座位,叶三省起身把她们让到里边。 李博女友气愤愤地看着台上还在摇晃扭动的红头发,再看看跟高雪皎聊得兴高采烈的男友,迟疑一下,没有说话。 叶三省松了口气。 酒吧里面,发生冲突正常,但是最好不要扩大事态,李博女友忍了这口气,他暗自庆幸。曹红丽瞥见他的表情变化,猜测到他的心思,不由在心里非常鄙夷。 一会红头发走下舞台,现在叶三省隔着他,他接触不到她们,站在座位上摇动一会身体,端起一杯酒走过来,学着港片中那些混混的样子对着李博女友说:“美女,够辣,来,走一个。” 高雪皎和李博正聊得高兴,没有注意到刚才的事,可是现在红头发走到座位旁边,他们自然就看见了。 李博转过头看着红头发疑惑地问:“兄弟,啥事?” 红头发还没说话,李博女友已经忍不住说:“他调*戏我。” 李博大怒,站起,怒视红头发道:“你干……” 刚说了两个字,红头发连酒带杯扔向李博,李博伸手一挡,酒全洒在身上,酒杯砸在地上碎了。 李博扑向红头发,红头发伸手抓住,高雪皎站起帮忙,旁边座位上扑过来三四个年轻人,有的手中握着酒瓶,有的亮出匕首。 李博站起身的时候,叶三省心里已叫了一声“糟了”,等到两人抓扯,高雪皎加入,对方几人扑来,只有三五秒钟时间。 叶三省早有准备,猛然站起,拦住对方扑过来的几人,一手格掉一只酒瓶,一手去抓对方亮着匕首的手。 一只酒瓶砸来,叶三省躲闪不及,一歪头,酒瓶砸在肩下,滚落在地,居然没碎。 几个女生吓得尖叫起来。 两个人绕过叶三省他们,直接扑向李博和高雪皎,叶三省大急,抓起一张凳子左右一荡,逼开身前三人,转身去助李博和高雪皎。 却已来不及! 李博和高雪皎两人困在卡座里,不利于闪躲,又喝多了酒,被一位持匕首的年轻人从容地一人捅了一刀,倒回座位。叶三省眼都红了,屁股却一痛,他也中了一刀。 第56章救命之恩 这时候却来不及看,跳过去一板凳砸倒一人,跟着抢个圆圈逼开众人,大喝道:“滚!哪个来老子砸哪个!” 对面手持匕首伤李博和高雪皎那年轻人轻蔑地笑道:“充英雄是吧?老子就是专门……”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楞了两秒钟突然问:“你是不是……一个月前救过人?江边,晚上。” 叶三省也是一楞,反应也是很快,答道:“对,批发市场外面,亲水步道。” 持匕首的年轻表情变了两变,手一挥,招呼那些围着叶三省,跃跃欲试的年轻人:“我们走。” 转头往酒吧外面快步走去。 那群年轻人迟疑一下,也紧跟离去。 叶三省呆看着对方离去,回过神来,看着瘫在座位上的李博和高雪皎,招呼几位吓呆了的女生:“送医院。” 放下凳子,伸手去拉高雪皎,高雪皎说:“我不重,我们扶农民。” 李博和高雪皎都扎在腿上,李博是正主,对方那一刀扎得很深,裤子都被浸透了,高雪皎只破了点皮,流血不多。 两人扶起李博,几个女生抓住随身物品,一行人在满酒吧人的注视中离开,音乐一直没心没肺地伴奏着。 出了门,曹红丽叫道:“你也受伤了。” “我不重。” 叶三省感觉过了,应该不重,虽然也在流血。 酒吧门口停了一排出租车,叶三省拉开车门,先把李博放上去,问高雪皎:“哪家医院最近?” “中医院。” 再转头对司机说:“去中医院,我给你加三百元洗车费。” 把司机的话堵回去,然后招呼几位女生:“中医院,你们自己打车来。” 让高雪皎坐了副驾,自己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上车。 车开离开酒吧几百米,叶三省才松了口气。 他怕那伙人还等在外面攻击他们。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的伤应该不是太严重。高雪皎轻伤,他感觉自己也只是肉多的地方挨刺,流血也不多,李博虽然脸色苍白,一直痛苦万分地不说话,但眼神还能交流。 更重要的是几位女生都没事。 “影响不好。” 他对坐在前面的高雪皎说。 “我们等会说街上遇见流氓了。也不用惊动警*察。” 高雪皎心领神会,转头说。 哪怕是对方责任,酒吧打架斗殴,对于李博可能无所谓,对于他和高雪皎,都不好听。 “叶哥认识?”李博突然开口问。 “不认识。”叶三省苦笑,“只是恰巧一个月前在江边救了一个落水的年轻人,应该是他们的人。” “农民你先别胡思乱想,养伤先。你跟那里的经理熟,对方也应该是经常在那里玩的人,后面如何处理再说。”高雪皎接口说:“不过这也算运气,三省你是福将,不然不知道如何收场。” 他知道李博咽不下这口气。伤势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在女友面前丢了面子。他也怕李博误会叶三省,所以强调叶三省的功劳。 “不过吧,李老板你是开店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咱们没必要跟这些人纠缠。”叶三省迟疑一下,还是劝道。 到了中医院,两人直接把李博扶进急诊室。 因为三人伤口都有些不雅,叶三省让她们都在外面等候,安慰说只是轻微包扎一下伤口,消消毒,又对曹红丽可以早点回去休息了,没事了。 曹红丽说不走,等他们一起走,李博女友说好吧,一起走。 叶三省又让她们商量,看谁回去给他们三人拿或者买换的衣裤来。 安排妥当,才回急诊室接受包扎。 十分钟后,三人或趴或躺,都转到了病房。 高雪皎伤最轻,现在把病床摇起来,半躺着看着两位病友。李博伤得最重,怕失血过多,检查了血型后正在输血,看样子要躺一周。叶三省伤口挺深,但流血不多,不轻不重,但躺不得,只能垫着枕头趴着。 曹红丽和伍胜男看到他们伤势确定,放心离去,李博女友要留下陪伴,四人都盯在病房的电视发呆,各自想事。 叶三省心里现在相当为难。 他首先想的是工作,坚持上班肯定不太可能,但是要请假也不情愿,而且得编织理由。最后他决定明天上午给尹先发打电话,老老实实地告诉他这事,再请示他如何办。 决定了这件最重要的事后,他轻松了一些,马上想到的却是曹红丽。 真是一个让人心神荡漾的女人啊! 是的,女人。 虽然她跟他年龄应该差不多,可是她的丰*腴,性*感,再加上随意的衣饰透露出的那种风情,无论任何人都不可能把她当成女孩。 想到自己觉察到她不在意,居然还有恼羞的感觉,叶三省苦笑着摇头,是不是自己过去的一个月天天关在计生办办公室关闷了? 不过,曹红丽是真诱*惑人啊,甚至比罗安琪对他的冲击还大。 叶三省强生生地把思想扭过来:幸好自己没有喝醉,不然刚才局面肯定还要更坏,也幸好那个人居然还记得自己,那天傍晚,似乎天都黑了,他居然看清了自己的相貌,他是谁?管他是谁,反正这种混混最好不惹不沾…… 又想到师父,“翩翩一只云间鹤,飞来飞去宰相家”,历史上有多少世外高人,最终抵不过名利诱*惑,踏入红尘,最终身败名裂,师父能够清醒认识到这一点,高啊!不过,他是不是因为重任在身,师爷的遗志还要完成,才能够一片冰心,守正执中呢? 昨晚那个女人,跟师父今天的表现不会有关联吧? 还有海总…… 正在胡思乱想,病房门被推,两个人走进来,前面一人脸上挂着诡异的淡笑,居然就是刚才在酒吧用刀捅伤高雪皎和李博的人! 这个人走进来,扫视众人,说道: “我是苏少。” 叶三省忍不住撑了起来,满脸惊愕,可是高雪皎和李博,包括李博的女友,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苏少很满意一屋人的反应,双手抱拳,说道:“今天的事,是兄弟我莽撞了,得罪了几位大哥,兄弟先向你们赔个罪,对不起,是兄弟的错!” 他对着病床上三人深深鞠躬。 众人楞住,都没有反应。 苏少立起身,看着他们,摇头笑道:“如果几位大哥不想原谅我,我也没有办法,你们要打要罚,兄弟也只接了。” 手一挥,身后跟着的人上前把手中的胶袋放在床头柜上,是水果。 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叠纸包住的钱放上。 苏少说:“这是医药费,精神赔偿费。几位大哥请收下。”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苏少再看着叶三省:“这位大哥,能给我一个电话?我明天下午请你喝茶。” “我们不用喝茶。”叶三省被点到名,知道躲不过,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说:“水果我们留下,钱你拿走吧。既然你道歉了,今天的事,我们也不追究,就当它没有发生过。” 苏少静静地看着叶三省,好一会,才轻轻一笑:“大哥,我是怕追究的人吗?钱我放在这里,收不收,怎么处理你们自己决定,我既然拿出来了,肯定不会带走的。我也说了原谅不原谅,由你们。我请你喝茶,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是想表达一下感激,感激你上次救了我兄弟的命。” 手一挥,那兄弟上前跪下,充叶三省叩了三个响头。 众人再次惊愕。 叶三省一开始来不及阻拦,也无法阻拦,索性沉默面对。 那兄弟叩完头,大声道:“大哥,我叫马平,你大仁大义,大恩大德救兄弟一命,兄弟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有什么差遣,只要你说,风里来雨里去,刀山火海,关老爷作证,绝无二话。” 叶三省叹了口气,等马平站起来,轻轻说道: “那只是偶然……” “今晚也是偶然。”苏少表情认真地打断了他。 叶三省无语,迟疑一下说:“喝茶就真不用了。我们只是普通人,偶然碰上了,然后各自按各自的生活轨迹走吧。” 苏少微微一笑:“那好,那我就不打扰各位了。” 他走近李博的床一步,说:“这位大哥,你伤最重,你女友也受惊吓了,我再给鞠个躬,向你们赔罪。” 他对着李博和李博女友深深鞠躬。 立起身,扫视众人一眼,说:“告辞。” 转身带着马平出了病房,轻轻带上门。 至少两人的脚步声在走廊消失很久,屋里四人还是无语。 “老高,我这么说合适吧?” 终于还是叶三省忍不住问。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高雪皎苦笑着摇头:“苏少我们惹不起。他父亲就是……这座城市社会大哥中的大哥。这样了结也好,就当今晚的事没有发生过吧,反正……只是农民受了点苦。” “我没事,反正他已经道歉了。而且还赔了钱。” 李博精神比刚才好了一些。主要还是心情。 当苏少进来自我介绍的时候,他的心情相当绝望。 他家里有钱,生活一直顺风顺水,这次莫名的当着朋友女友的面被捅了一刀,女友也被调x,刚才一直闷着思想怎么找回这个场子,——他在义双也认识一些社会大哥。但是他也听说过苏少和苏少父亲的大名,知道自己肯定无法跟这样的人对抗的。 甚至还有点恐惧。 因为按照惯例,苏少既然找上门来,接下来基本上就是派款了。而且可能以后都要被这种煞星纠缠。 幸好情况急转直下,苏少居然斯斯文文,恭恭敬敬地向他们赔礼道歉,而且赔偿,这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 尤其是快走时,还要专门向他和女友鞠躬赔礼,这是天大的面子,他顿时精神振奋,觉得气顺了,伤口也不痛了,恨不得把伍胜男和曹红丽拉回来看看这个场面。 所以叶三省和高雪皎一说,他也顺势下台。 “那就好。”叶三省松了口气,还担心这位富二代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纠缠下来对他和高雪皎都是负担。换了副调侃语气说:“不过刚才这位苏少的表演还真是……影帝。他想收服我们吗?又不是古惑仔剧,搞那么名堂,我看多半怕我们报警。” “应该是。”高雪皎同意,“所以这就是信息不对称的结果。他哪里知道我们根本就不想报警。” “过了就好。”李博的女友心思只在李博身上,看见男友精神恢复,她也松驰下来,“不想它了。翻篇。正好关你在医院几天,免得存天东奔西跑,到处惹事。” “我又不是李少,我惹什么事!”李博也笑了,“翻篇。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大家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叶三省正陪着两人闲聊,寻思等会出去给尹先发打电话请假,他的电话突然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但是尾数是六筒,非常吉利好记的号码。 他心一惊,猜到了什么,迟疑一下,还是接听了电话: “叶哥你好,我是苏少。” 第57章社会小哥 “你说。” 叶三省吃惊,迟疑一下还是应道。 他还真的不敢挂这位社会“小”哥的电话。而且对方神通广大,居然知道他的电话,他姓叶,自然也可能查到他现在在做什么,甚至哪个大学毕业一系列的信息。 “叶哥,上午没事吧,请你喝个茶。” “没事,但是我的身体,你也知道,喝茶就免了吧。” 不管怎样,叶三省先谢为对。 “你那点小伤,再砍三五个人都没问题。实话说吧,昨晚我的兄弟们回去都说叶哥你威武,是个角色。”苏少的口气还是淡淡的,“好了,咱们见面说,叶哥,我已经让马平来接你了,十分钟就到。” 叶三省大怒:“你这是强迫我?” “叶哥,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拒绝。” 叶三省心中更怒:妈的,跟我表演黑*社会啊。 还是只有委屈自己,轻声说:“苏兄弟,不是拒绝你,是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约我喝茶呢?” “因为我高兴。”苏少的语气跟他一样轻而淡。 “那你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比如我高不高兴?”叶三省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看来叶哥要拒绝我了?” “我们昨晚说了,昨晚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后各走各路,井水河水,苏兄弟你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吧?”叶三省努力克制自己,委婉地劝说。 “没关系,我又不是没有被人拒绝过,我也不是拒绝不起的人。”苏少似乎在冷笑,“但是有一个你拒绝不了吧?” “谁?” “杨中。” 叶三省呆住,停顿了好几秒钟才问:“什么意思?” “马平马上到了。你坐他的车过来吧。” 苏少挂断了电话。 叶三省死死地看着电话屏幕,呆了好久,抬起头,高雪皎三人都看关心地看着他。 “我得出去一趟。”他涩声说。 “苏少?”高雪皎问。 叶三省点头:“是他。约我喝茶。” “他咋阴魂不散。”高雪皎皱眉。 “没有什么问题吧?你是他……兄弟的救命恩人。” 李博安慰道。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昨晚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睡了一晚后,他更加感到后怕。他家里有钱,好日子还没有享受够,哪里愿意跟苏少这样的社会混混纠缠。 “没有问题。喝个茶而已。”叶三省笑道,下床,“我救那人,马平,已经开车过来接我了。” “要不要把这东西带去?” 李博指着床头柜上那两叠没有动过的钱。 “不用。这是他赔我们的。” 叶三省感觉一下,能够一瘸一拐地走动,虽然牵动伤口有些痛,但能够忍受。制止高雪皎过来帮忙:“我自己去。不能输了气势。” “哈哈哈,无间道,黑*社会谈判啊。”高雪皎笑了起来。 叶三省电梯下楼,马平站在院子里一辆大奔旁边。 叶三省笑,坐了副驶。 两人也不说话,一直开到江城大厦停车场,马平说:“叶哥你直接电梯上十八楼,再走一层楼梯,苏哥在十九楼等你。” 叶三省下车,又是愕然又是好笑。 还真是天台对决啊! 江城大厦是他对这座城市最早熟悉的地方,他两次都住在这里,但是没有上过楼顶去。 按照马平说的到了十九楼一看,却不是他预想的露天楼顶,而是玻钢封闭,又像是酒吧又像是茶楼的所在,名字叫云中漫步。 苏少站在一个包间门口招手。 叶三省进去坐下,赞道:“好地方,苏少会选。” 说是包间,其实就是靠窗的卡座外面挂了一个竹帘,既不隔音也不隔眼,可以俯瞰窗外江城老城区,有种凌云的感觉。 “朋友开的。上午人少,晚上人多。”苏少简单地解释,笑道:“辛苦叶哥了,没办法。” 然后拿起酒瓶给叶三省倒了满满一杯,红酒。 足足二两。 然后举杯:“叶哥,干一个。” 叶三省知道宴无好宴,早有准备,还是没有想到下马威是早酒。心里滚过了好几个念头想要拒绝,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淡定地举杯相碰,两人一口饮干。 “叶哥耿直。”苏少叶了口气,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便在这一瞬间,也露出匹配他年龄的稚气。 “上次你救那个马平,他父亲是我父亲的好兄弟,背了事,现在还在号子里,还有几年,所以他从小就跟着我,那天我推他掉江里了,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你,我这辈子都要欠他,欠他父亲,说不定我父亲要把我打个半残,所以,我是真心地谢谢你。” 苏少又给两人倒满,真诚地感谢说。 “那真是偶然。我那也是第一次去江边走走,第二次到江城来。也是举手之劳。”叶三省老实地说。 他想苏少能够查得到他的电话姓名,而且还知道“杨中”,应该把他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他用不着遮遮掩掩。 “所以那就是缘分。”苏少高兴地举杯,“一半。” 两人碰杯,喝了一半。 “杨中,也是缘分?”叶三省问。 这是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的问题。两杯酒一喝,他感觉眼前这个社会小哥没有多大的心机,跟他昨晚在病房的表演完全不同,应该喜欢直接的方式。 “算是吧。”苏少顿了一下,露出一丝诡笑,“其实不是我查的你,是马平。他说他要报恩,不可能连恩人是谁都不知道,所以去查了医院的住院登记,意外知道你在临江镇正府工作,这临江镇正府,呵呵,其实昨晚我也准备跟叶哥说的一样,过了的事就算了,但是现在,还是不得不请叶哥来喝个茶。” “干了。”这次叶三省主动举杯。 “当然,这也是马平想报恩。”苏少明白叶三省催他,跟着解释:“出来混,吃刀口饭,得讲究个恩怨分明。你救了马平,同时也算救了我,我们自然要报答你,但是怎么报答?给钱?替你打架?找关系提拔你?我问过董叔,他说这些你应该都不会接受,因为这会跟你留下污点,除非你一心想做坏事,贪钱,当贪官。” 叶三省哑然失笑,苏少也笑了:“不过正好瞌睡碰到枕头,有人找我们做件业务,这个业务的点子正好跟你有关系……” 他把早就放在桌子上的一张相片翻过来推给叶三省。 杨中。 是杨中在某个会议的相片,座牌上写着他的名字。 “杨镇长是我的领导。”叶三省说。 “有人想找他的麻烦,要求是打断他一条腿。” “你告诉我什么意思?” “报恩。你去跟你的领导通风报信,咱们就算两清了,如何?”苏少满脸期待地看着:“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情,喜欢手手清。” “我为什么要去通风报信?我的领导会怎么看我?他会不会想我也参与其中,或者瞎编?”叶三省反问。 “那是你的事。”苏少蛮横地说,“反正我给你说了,咱们两清了。” “这不符合你们的规矩吧?”叶三省从另外一个方向继续质疑:“你接了业务,就得做,就得为人家保密。” “我是大哥,他是求我给他做事,可没求我守密。再说,他这事也守不了密,一出事都会想到他,他也不在乎。要不要我告诉谁求我的?” “王洪九。”叶三省淡淡地说。 “那是你自己猜的,可不是我说的。”苏少狡猾地一笑,“看来叶哥是个内行,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苏……兄弟,我们真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必要强求,对吧?”叶三省摇头笑道:“那么,你现在告诉了我,业务你还做吗?” “做肯定要做,但不是我。”苏少把手指关节捏得啪啪作响,“冲着叶哥的面子,我还能做这业务?我肯定退他,但是老……家伙是不达目的誓不休的,他肯定另外找人做。只要他出钱,有的是人要做这业务。所以你尽管告诉你领导,小心提防。不过这事呢,防不胜防。尤其你领导经常在江城,他一住酒店,人家就知道他在哪里,会堵他。他在文化的住处,也是陷阱。” “苏兄弟没有事了吧?”叶三省沉吟一下,问。 “这么着急走?赶着去跟领导报告?”苏少冷笑着问。 “当然。”叶三省坦诚地说,“我不得不报告。杨镇长是个好官,也是个好人。” “我肯定不拦你,不过你也用不着这么急。我推了这业务,他要重新找人,重新谋划,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的。”苏少又换了一副笑脸:“中午喝一顿。马平还没有敬你酒呢。” “酒先存下。我身上有伤,也不能喝太多。” 叶三省拿起酒瓶,把里面剩下的红酒均分到两个酒杯,举杯:“无论如何,要谢谢苏兄弟。” 二十分钟后,叶三省回到中医院,在楼下目送马平开车离去,他在门厅的座位坐下,开始思考。 他想昨天真是丰富的一天,下午回江城时以为已经够精彩了,哪知道后面还有海总,木棉袈裟,还有生日聚餐,酒吧冲突,跌宕起伏令人目不暇接,而且其中居然联系着杨中。 这是偶然? 王道士的观点是世间的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因果。 以苏少的身份和年龄,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流连那些声色犬马的场合,出现在music很正常,霸占第一桌也很正常,高雪皎李博他们一去这种场合,就会遇见他们,因为李博打了电话认座,他们挨着也很正常,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自然了。 唯一的偶然是一个多月前他晚上散步救了马平。 那应该是偶然吧? 但是他那时候也没有想到会跟这些混混再次交集啊。 还有杨中。 这一两周虽然王洪九频频发招,其实还是杨中咄咄逼人,直指这位社会大哥的要害,尤其杨中不管不顾要动水厂,牵涉的利益不是小数,王洪九拿底气十足的杨中没有办法,铤而走险也是必然。 实际上,对于王洪九来说,这还不算别出心裁,而是他解决问题时常用的招数。 他现在在洗白,所以他找苏少这样的混混帮忙做业务,也很正常。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苏少居然跟叶三省有这样的联系。 那么,回到最初,还是叶三省去江边散步是偶然,是后来一切的起因。 或者,换了王道士,他会说,即使没有那一次散步,也已经跟杨中联系在一起了,迟早会介入他和王洪九的斗争中的,如果叶三省不甘平庸的话。 所以,这其实是一种必然。 叶三省叹了口气,不管是偶然还是必然,正像他对苏少说的那样,他现在都得告诉杨中,不然以后有什么万一,他就不好解释了。 掏出电话拔打杨中的电话,接通后,他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平静地说: “杨镇长,我是叶三省,我现在在江城。” 第58章丧志玩物 杨中这时正在江城郊区一个农家乐陪同江城常务副市*长刘成家。 杨中当初到江城,跟前任市*长马麟做秘书,后来马麟到遂州任市*委书纪,杨中没有跟着过去,安排到临江镇当镇长。 刘成家以为自己可以接任市*长,哪知道省·委空降一人来做江城市*长,居然也叫马林。 刘成家心中沮丧,他已经没有年龄优势,卡着这个点不上,就再也没有机会,以后只能去政协人大,可能正厅都解决不了。 他以前也是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做事的干部,奋斗半生此时回望,很多想法突然改变。人说“玩物丧志”,刘成家是“丧志”而“玩物”,这一年多变得喜欢享受,追求享受,平时酒局歌城,桑拿按*摩不说,每个周末都要选择一处山野风景,约上几人,打打麻将,钓钓鱼,娱乐放松。 马麟在江城的时候,跟刘成家相处融洽,工作配合默契,走的时候,特意安排跟刘成家吃了饭,把杨中托付给刘成家,请他多加关照,刘成家自然一口答应。 他们都知道杨中跟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黎小周的关系,但是县官不如现管,有些事情黎小周也不好具体过问,江城的事,自然是江城的人好处理,这一年多,杨中也的确找过刘成家好几次麻烦。 刘成家每求必应,亲自打电话安排,处理妥帖,——他心里终究还存着念想,万一,哪天黎小周副部*长想起了他呢。 所以刘成家周末外出,时常会联系一下杨中,看他是否参加,一则联络情感,或者说是联络杨中背后的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情感,二则需要的时候,隐隐约约地透露给其他人,表示他刘成家还有希望。 杨中对于这样的应酬比较腻味。开始还可以敷衍,多几次就在心里厌恶,但是却无法拒绝,更不可能翻脸。他也知道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不可能事事都要黎小周出面,而且以他现在的工作作风,到处树敌,还真离不开市里县里领导的支持。而且刘成家那几年的接触,总体感觉还是不错的,要到年龄了,放松一下,也可以理解,人性嘛,不能强求每一个人都做一辈子的老黄牛。 所以每次他都会带上一两本书,甚至笔记本电脑,他们打牌,他在旁边观战看书办公,他们钓鱼,他说没有那个耐心,心里却感叹人性的残忍。 刘成家约的人,大多是局行的领导,或者县区以前的下属,都是江城本地干部,他们对于杨中的独行特立也很理解:马麟的秘书,黎小周的内侄,将来肯定前途广大,肯定不会在江城呆久。 这种人最好的相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所以他们会对杨中微笑,有求必应,一起喝酒,但有些话会背着他说,对他有一些戒备和提防。 叶三省给杨中打电话时,杨中正坐在别墅的阳台上看书。 今天天气不错,乡间的空气清新,温度也比城里低,如果不是房间里时不时传出的麻将声,说笑声,惊叫声,他也不反对在这样的环境里心无旁骛地呆上半天一天。 所以叶三省打他电话时,他心里有些不快,——这是所有行业的通病,领导有权力随时打电话给你,但你没有权力随时打电话给领导。他昨天准备跟环保局的领导见面,实施他对水厂的彻底行动,临时想起带一个人,而不是让人家觉得自己是单枪匹马的个人行动,高云回了省城,自然想起了尹先发口中的“福将”,所以打叶三省的电话。 但是昨天最后还是他一个人去了,而且谈得很好,环保局那位分管副局长并没有因为周末被打扰而不快,也只带了办公室主任和执法一科的科长。接下来的工作,办公室主任会负责协调,而执法科则具体负责执行的。 自然,这是刘成家让人打了招呼的缘故。 ——这个人,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文化县常务副县长徐兰。 但是叶三省说他有要事,杨中略一思忖,说了他现在的位置,让他过来。 他觉得叶三省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应该真有什么事。 半个小时,他在山庄门口看见叶三省从出租车下来。 叶三省看了计价器,给了司机一百元,请他暂等。如果他要回程,就按计价器打表,另加三十元等候误时费用,如果半个小时他还没回来,司机可以自行回城。 他刚才进山时已经觉察到这里不好打车,司机来的时候就说了要加收一半的返空费用,车费显示三十多元。 看见杨中挺拔地站在山庄门口,叶三省微微一惊后反应过来,周末这是领导的私人聚会,杨中不想让自己看见其他的人,而不是对自己重视。 他走过去,杨中却往山庄旁边走,他跟上,走到湖边树下,杨中停下,说:“昨天我跟环保局的谈工作,临时想让你参加一下。下周开始吧,我们有一个针对环境污染的行动,你应该看了历史文件报告,了解情况,到时你也参加专项工作组。” 叶三省明白这个行动,可能专门是针对水厂,针对王洪九,他倒想参加,可是杨镇长就没有发现他一瘸一拐,行动非常吃力吗? 不过无所谓,他马上就要说到。 “没有问题。”他先答应一声,说:“不过杨镇长,这个专项行动之前,你要首先保证自己安全。” 不理会杨中诧异的目光,他接着就从高雪皎生日说起,简短,如实地说了酒吧遇刺,云中漫步喝酒,苏少的业务以及他和苏少见面,苏少的承诺和王洪九不会放弃。 杨中的脸色沉了下来,一会,才轻轻说:“原来基层工作,真的不好做。” 笑了笑,说:“小叶,谢谢你。这事,你就不用跟别人说了。我自己来处理。” “好,那我先回去了。” “你先把伤养好,可以跟尹主任请假。” “好。” 叶三省回到出租车上,一看时间,只用了十分钟,扫视山庄外面的停车场,好几辆公务车,其中一辆车牌号为个位数的。 江城一百号以内车,都是市*委四大班子领导的车,个位数的车,应该是常委或者政协主席和人大主任,叶三省想了一下,叫司机去江城大酒店。 他来的路上,接到韩中华电话,问他为什么昨晚没有参加聚会,才想起昨晚他们这批刚入职的招考公务员昨晚在江城大酒店聚会,回答说他有事,向辛珊珊请了假的,韩中华又问他在哪里,叶三省不好撒谎,说在江城,正去郊外一个农家乐。希望韩中华误以为他中午有约,就此放过,哪知韩中华不依不饶,说他们昨晚住在江城大酒店,中午要继续聚,叫他赶快过去。 叶三省没奈何,坦白地说他去农家乐办事,不知道事情怎么样,不一定赶得回来,韩中华说你先办事,争取回来,反正他还会打电话给他的。 叶三省苦笑,不知道这位仅仅一面之缘的韩中华为什么对他这么上心,还有,又不是同学会战友会,他们真这么感情深厚,昨晚喝了酒唱了歌还不分别今天还要加深感情? 重新坐上出租车,心念一动,想到连杨中这样独行特立的人,也要应酬,也要陪领导,他这种新人有机会为什么不多认识几位名正言顺的朋友呢?然后,他想到了曹红丽正好在江城大酒店公关部工作,立刻做了决定。 然后给高雪皎打了电话,说自己这边没事,跟苏少谈得不错,这事真的过去了,大家以后互不追究,互相忘记,然后说他们新招考的聚餐,昨晚都没去,今天必须去。 到了江城大酒店二十八楼观景餐厅,他推门进去,包间里的新同事们已经热闹地开宴了,没有等他。 除了刚开始的起哄和碰杯,接下来的时间,也没有谁特别在意他,包括韩中华。 韩中华说昨天的聚餐到了十三位,满满地坐了一桌,今天还剩下七位,有部分同事已经打道回府或者另有安排。 辛珊珊还在,掌控了整个饭局的进程和方向,是众人关*注的中心,因为所有的人都有一个简单的逻辑,既然组*织部当初让他代表大家发言,说明在组*织部心目中,她和高云就是这批同事中,最值得关*注最有前途的两人,自然也是他们最应该结交的人。 而高云没来,辛珊珊自然成为唯一的焦点。 同样的逻辑,像叶三省这样分配到基层,还是镇上工作的同事,几乎可以确定是他们这批人中最没背景,最不受待见的了,所以整个饭局至到结束,叶三省本来想要推酒的,结果居然没有喝几杯。 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行动不便,除了韩中华问他怎么了,他说跟混混斗殴,被刺了一刀,韩中华哈哈一笑,认为他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从此不再追问。 散场的时候,跟叶三省握手告别的人基本都是出于礼貌,叶三省不以为意,他唯一感到失望的是从进入大厅,上电梯,经过走廊,进出包间,下电梯,出大厅这整个过程,都没有碰见曹红丽。 在回医院的出租车上,叶三省苦笑着想:他是不是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 至少,在今天这些同事,甚至他们这一批所有的同事心中,是这样认为的吧? 这个时候,清溪山庄的别墅里,大家刚吃了饭,正在喝茶休息。 因为下午还要继续麻将,所以中午六个男人只是适当地喝了两瓶白酒。 “陪我出去走走。”刘成家看着杨中招呼道。 杨中从沙发上起身,沉默地跟着刘成家走出别墅,走出山庄,走到湖边,走到上午他跟叶三省说话的那棵树下站住。 “你情绪不对,上午谁来了?” 刘成家看着金光闪烁的湖面问。虽然在山林中,午后的太阳还是有一定的热度了。 “我的一个下属,来向我汇报一下工作。” 杨中迟疑一下说。这不算撒谎,叶三省说的事跟工作有关。 “说好出来了,就不谈工作,你啊,总还是年轻,总还是关心则乱。”刘成家责怪道:“那好吧,我也跟你说件事。” 他停顿一下:“关于王洪九。他是江城商会的副会长,这是民间社团,不管它,但是这次工商联把他推了上来,准备做市人大代表,人大的鲁主任,问我什么意见。” 第59章上级支持 杨中一怔,问:“刘市长您什么意见?” “先不说我什么意见,先问鲁主任为什么要专门就这件事征求我的意见!”刘成家冷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王洪九唆使工人闹事虽然没有闹成,一定范围还是在传,该知道的人都还是知道了,只是幸好没闹大,大家不说。大家都知道我以前跟马市长关系好,自然把你也当成我的人,所以老鲁才会来问我,你说我怎么办?” “可以跟鲁主任说他不适合当人大代表?”杨中迟疑一下,说,“这种人,必须挡他,不能让他越来越猖狂,否则,是为虎作伥,养虎为患。” “所以说你年轻呢。”刘成家习惯性地举起右手挥斥,很有气魄,很有格局地说:“虎在山林,野性难驯,不如让他当这个代表,便如虎入牢笼,有了羁绊,对付起来更加容易。” 杨中愕然,不太明白和接受这其中的逻辑。 “还有我想劝你一下,真没必要跟一位社会大哥过不去。”刘成家继续说:“你把他的水厂做死,甚至把他打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能够挣到多少政绩?而且,他损失一个水厂也损失得起,还有实力,你真斗得过他?这么多年公检法都拿他没办法,他现在越洗越白,关系网越撒越广,更加不容易对付,你想想跟他斗有这个必要?你要付出多少代价?我就跟你坦白说吧,很多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王洪九也请了人在我面前求情,请你高抬贵手,行个方便,放他一马,你想想如何?” 杨中脸色阴沉下来。 他终于明白今天这次聚会不同于以往,王洪九找到了最正确的一条路径向自己“致意”。 刘成家是他目前在江城最大的依靠,但是现在,刘成家看样子是受了他也无法推辞的人请求,所以才来跟自己沟通。刘成家在江城呆了近三十年,根深蒂固,朋友众多,也是很多人的朋友,这些人同时是王洪九的朋友,也很正常。 刘成家说的话也很有道理,他的确没有必要跟王洪九这样一位实力雄厚的社会大哥斗,他的前途远大,不能因为个性和理想在临江镇这种基层就把事情搞砸,那才真是阴沟里翻船。 那么,他是应该顺势下坡,接受刘成家的劝解,选择一条安全的路径,上升到更高的层面才来施展自己的才能和个性。 但是,这不是他的风格,也违背他的原则。 他无法委屈自己, 同时,他非常厌恶刘成家口中说的他是他的人。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谁的人,包括马麟,他是他自己的人,是正府的人,是d的人。 他是一个有理想,有原则,有个性,有坚持,有思想的人。 黎小周告诉过他,做官不易,也不难,难就难在首先要过三道关:金钱关,美色关,人情关。 前面两道关还好说,只要自己觉得有更重要的东西去追求,就不会舍本求末,误入歧途,但是人情关就很难说了。 比如现在刘成家来“说”,他该如何面对?刘成家前几年一直相处融洽,配合默契,现在更是他领导的领导,是他在江城最直接的助力,他难道会跟他翻脸唱反调? 甚至,如果是黎小周亲自给他打电话呢? “我是正府干部,**d员。” 杨中沉静,有力地回答。 或者,是叶三省上午告诉他的事让他没有任何犹豫做出了选择。 刘成家苦笑着摇头:真是年轻人啊。 他明白杨中的潜台词:我这种人,不会向任何社会大哥屈服,甚至,不会向任何人屈服。 他理解,他也曾经年轻过,曾经同样的锐气十足,理想在身,原则记心,他也不会因为年轻人的不服从而因此把他打入另册,他早过了那样非正即负的年龄,没有太多的心思和热情折腾了。 他接受朋友的请托来劝说杨中,不过是举手之劳,成则双赢,不成于他也没有什么损失,朋友可能给予他的那点利益还不足以让他全力以赴,不足以让他对一位前途广大的年轻官员生气。 “你以后,也不要总是麻烦徐县长,可以直接向欧阳请示。”刘成家沉吟着说,“我倒觉得,他跟你脾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是很相像。” 杨中抬起头,思索着看着眼前这位一脸微笑的江城常务副市*长。 这句话内涵丰富啊。 徐兰能够担任文化县常务副县*长,当年是刘成家推荐,马麟认可并向当时的市*委书纪建议的,所以杨中在文化的工作中遇到的阻力,基本都是由徐兰出面招呼安排解决的,至于欧阳坚,杨中这一年多除了正常的工作,基本没有什么交往。 欧阳坚是以前的江城市*委书纪,现在的人大主任王援朝的秘书,以前在云阳区做常务副区长,两年前才调到文化担任县长,据说是因为文化现在的县*委书纪乔中华年龄差不多到点,他准备过去接乔中华的班,是江城这十年崛起很快的政治明星,势头很猛。 他的工作作风也很猛,比如一到文化就提出一个气魄宏伟的五年计划,令人侧目,其中有一条是打造百亿工业园区,——杨中到临江镇,一方面有杨中自己选择,一方面也有文化县*委县正府的考虑,觉得临江镇需要一个锐意开拓的正府主官。 而且霸道。比如一到任就狠抓工作作风,上下班严格打卡,迟到早退一次扣五十元工资,任何人都不例外,弄得县正府这边散漫惯了的干部叫苦连天,县*委那边幸灾乐祸。 杨中也不只一次领教过这位县*长的霸道作风,比如这次水厂,当初自来水公司跟王永明谈不拢价,临江镇正府向县正府汇报,欧阳坚亲自召开协调会,听取双方意见,却不直接发表意见,只要求临江镇正府必须尽快解决,而且要给出时间表。——这也是杨中下决心彻底解决水厂问题的原因之一。 或者正是因为都年轻,都劲头十足,都有个性,都有一定背景,都前途广大,所以他们彼此在心里都有隐隐的戒备,没有进一步加强联系加深感情的想法,仅仅保持一种正常的工作关系,但是现在,刘成家突然建议他向欧阳坚请示,这不应该是简单的工作汇报,更可能是某种暗示。 是因为觉得这件事难办,所以想让欧阳坚下水?欧阳坚踌躇满志,好大喜功,工业园区也是他一向重视的工作,他来参与,决定权就在他了,有功归上,将来有过,自然也归他欧阳坚,——可是,杨中现在觉得自己有了解决办法,光是从水质入手,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对水厂进行打击,不得已时还可以使用一些“正常”的套路。 是为将来着想?毕竟临江镇现在属于文化县管辖,徐兰虽然是常务副县*长,还不是主官,就像在江城,刘成家虽然可以事事名正言顺地插手,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主官还是市*委书纪刑宇和市*长马林,他们才有决策权,趁着这机会,加深跟欧阳坚的联系,将来大有好处。——可是,杨中觉得决定自己仕途的,不是一位县*长的赏识,哪怕他笃定会接任县*委书纪。杨中觉得决定自己仕途的是自己的工作,还有黎小周的影响力。 或者,只是刘成家的一种工作经验,预先想好退路,把自己从某件事和某种责任中抽身出来,站得拢,走得开?——但这也不是杨中的风格,他敢做敢当,甚至,在心里还隐隐存在跟欧阳坚的竞争,虽然他们现在不在一个层面,但是距离也不远。 “好的,我周一就向欧阳县*长专门汇报一下这个工作。” 杨中点头道。 刘成家松了口气。 他没有什么坏心,——他也用不着对杨中玩什么心机。他纯粹是从技术角度考虑,这事不管好坏,先向上级汇报一下,将来无论结果如何,上级都是知道的,不至于因为这事而产生误判和不良观感。这也是他几十年的教训总结,是他一步步奋斗到现在的经验。 “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不是这个年轻人,就是那个年轻人。” 他看着远处,意味深长地叹气。 因为刘成家的建议,杨中寄予厚望的的专项整治行动推迟到了周三。 周日下午,他按照程序联系了县正府办主任,很快就回了话,说明天上午,欧阳县*长有两个会,九点半在县正府小会议室听取城市东移工作,十一点在县运输公司有一个现场办公会,要么八点五十有半个小时,要么中午在正府食堂一起吃饭。 杨中心里一暖,这绝对是非常待遇,说明了欧阳坚对他的特殊,但同时,是不是说明自己以前的矜持和距离是一种美丽的错误? 赶紧说半个小时足够了,他八点五十准时到。 周一上午,欧阳坚在他的办公室热情地接待了杨中,抢先开口说这半年实在太忙了,招商引资,经常一去沿海那边就是十天半月,他们这种省里没有正式挂号的工业园区,手续又复杂,一个项目要反复往省里市里跑几次十几次,除了刚到文化那时把乡镇跑了一遍,居然好久没有到基层看望同志们了,临江镇也是上次陪张市长去过,又是小半年了,抱歉抱歉。 杨中被这个下马威弄得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县*长姿态如此之低,他一个镇长该如何表示?只得笑着说,知道县*长日理万机,所以平时也不好打扰,这次的确是遇上麻烦事了,只好来请菩萨出面镇堂。 不好意思说基层工作繁杂,显得自己比县*长还忙似的。 说吧,你这个齐天大圣,又要怎么大闹天宫了,县*委县正府一定支持。欧阳坚豪迈地挥手。 杨中说了工业园区的污染现状和从省市县层层传达的节能减排,表示这次准备彻底对工业园区进行整治,打造一个良好的生态环境,也是提升我们招商引资的软件和重要保证。 欧阳坚哈哈大笑,说杨镇长你这是小人之心啊,担心整治环境怕我误解?对,大家都知道我热衷招商引资,他们还把我划到‘招商派’呢。我不在乎,因为我觉得像我们文化这种底子薄的县,资源也不好,必须首先要扛起招商引资这杆大旗,抢占招商引资这个高地。你不用担心,整治环境跟招商引资并不矛盾,相反,正像你说的,反而是重要保证。整治环境并不会冷了外资的心,只会让他们放心。我这里你也放心,大胆去干,有什么雷,县正府替你们担。 杨中脸上露出感动的表情,似乎被豪爽,坦诚的县*长感动,说正是因为预期到某些后果,所以今天才专门来汇报。谢谢县长支持,这下我的信心更加坚定了。 坚定信心?欧阳坚略一沉吟,突兀地问,以前信心不够坚定,有没有因为王洪九? 第60章动一动 杨中心里一惊,他还真没想到欧阳坚会这么直接提到这个名字。 怔了怔,坦白地说,有部分原因。 这位王总还真是难缠,你知道吗,他托了好几个人找我,让我给你打招呼,你说我怎么办?欧阳坚冷笑道。 他一个商人,敢于指使国家干部,他是不是疯狂?杨中也冷笑。他看欧阳坚的表情自然明白欧阳为什么要提这节,欧阳坚从来没有给他打电话说明这位县*长的态度,他们又同样锐气十足,关系微妙,索性说话直接一些。 让他先疯狂,再让他灭亡。欧阳坚更加直白地说,他以为他过去的事情我们就不追究了?还是以为他现在做的就是完全合法的生意?江城情况特殊,这种现象一直存在,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该向上面反映一下,写个内参什么的,或者请媒体来做个深度采访,找一个切入口,一下就能够把这些社会大哥的事迹摊到桌面上来,说不定能够影响中央或者省里来个专项行动,狠狠打击一下,还老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杨中心里更加震惊。 欧阳坚不仅决心很大,而且提出了可行性操作,希望从上而下采取行动,的确比他想得更深,更周到。 杨中微微有些懊恼,他是不是在镇上呆久了,天天纠缠于琐碎事务,解决问题的格局和方法都局限于头痛医头,不够高了?但同时,欧阳坚这样跟他交流,完全是对等的,不是一位县*长和镇长,又让他感到此许得意。 一步步来,我先做好这次环境专项整治工作,动他的水厂再说。他诚恳地对县*长表态。 他很想加上一句“或者咱们分工合作,你先从上面使力”,可是无论欧阳坚如何客气,跟他平等交流,他也不能当真,不能以一位镇长的身份“命令”县*长。 欧阳坚看了一下时间,说那就按你的意思去办,这个专项整治工作的规格就暂时不提高了,还是由你们临江镇来组织实施,县里不出面。量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杨中满意地起身准备告辞。心想你不知道王洪九已经准备从另外的地方翻浪了,不过他让叶三省不告诉别的人,他也不会告诉欧阳坚。 欧阳坚送他到门口的时候,似乎是突然想起,随口问道,有没有想过动一动。 杨中怔了一下,冷静地说至少等我把这事做完。 周一那天从文化县*委县正府的办公大院出来,杨中用了很多时间来思考欧阳坚最后问那句话。 首先可以肯定,这不是心血来潮突然想起。到了欧阳坚那个层面,就像跑道上的赛车手,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会做,他说那句话,应该是在跟他谈话之前就考虑过的。 那么,欧阳坚想怎么动他呢? 把他调到另外一个镇上做书纪? 肯定不会继续做镇长。但是整个文化,除了临江镇和城关镇,其它舞台都实在太小了,真的很难写出大字来,而城关镇的书纪也是刚刚任职不到两年,年轻,有能力,有一定背景,除非是提拔,不会轻易动,而提拔,也应该再熬一段时间的资历,所以城关镇短时间内书纪的位置不会空出来。 直接提拔成为副县*长? 这更不可能。他才到临江镇一年多,除非是写小说,现实中几乎没有这种火箭式的干部,尤其是现在的干部甄选机制越来越完善,越来越严格。 那么,是局行? 杨中肯定不愿意了。 正府是面,局行是点,是线,甚至严格来说,正府才是官,具有全面的话语权,局行只能算是吏,只在某个领域行使权力。由正府到局行容易,由局行回来那就难了,杨中的人生计划里,至少现在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要去局行,至少也得省市层面吧? 而且以杨中现在的资历,去局行也不可能担任一把手,做个副局长简直就是发配。 那么,欧阳坚为什么有动他的想法呢? 是真的保护他?给他留条退路?还是觉得心怀叵测,想把自己放在哪里雪藏一下? 杨中想不明白。 他和欧阳坚深入接触太少,无法猜到这位同样年轻的县*长的心思,最后,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前进。 周二有一个油茶产学研一体化项目验收。 这是杨中到临江镇不久,就通过关系请了几所相关大学中的植物,土壤,营养,营销方面的专家,对油茶的栽培,深加工,销售等方面进行论证和实施,希望建立一个以临江镇为油茶生产加工基地的全产业链,同时也是各个大学的研学基地,今天是西川农业大学课题组的项目验收。 油茶主要经济价值在于种子榨油,号称“东方橄榄油”,是和橄榄、油棕树以及椰子齐名的世界四大木本食用油源树种,同时也是我国独有的油料树种,茶油不仅色、香、味俱佳,健康美味,是一种营养价值极高的绿色保健食用油,并且具有预防和治疗动脉粥样硬化、冠心病等心脑血管疾病的功效,是具有广泛开发的研究前景,但是农民种植的积极性并不高。 主要原因有几点: 一是前期投入大,回报慢。 从茶油树树苗到挂果,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一般五至六年,还需要每年支出一笔维护施肥的费用,这就要求种植户有足够多的资金支撑。 二是采摘,管理难度较大。 茶油树一般生长在南方的高山或是丘陵地区,完全机械化管理难以实现,但是茶油树的中期维护要定期的除草、剪枝、施肥等,只有人力进行操作,然而农村的青壮年劳动力大部分都选择外出务工,家中多剩老人是很难上山采摘、管理的,如果种植面积比较大的油茶树园,就需要雇佣工人进行管理,这就又增加了种植成本。 三是产量不稳定。 油茶树籽的出油率一般为25%~35%,比较低,并且在古法基础上的工业化压榨茶油出油率是很低的,成本很高。如果再加上油茶树的产量较低的话,种植户是很难挣到钱的。 四是茶油销路狭窄。 茶油价格是高,但是国人尤其是北方地区的大众普遍对茶油缺乏足够的认识,所以市面上销售量并不高,整体的产业链还处于初阶阶段。 杨中针对这个四方面的问题,成立了不同的课题组针对性的解决相关的问题。 西川农业大学主要是解决茶树的产量问题,附带榨油出油率。 叶三省主动要求,参加这个验收会。 他周日下午跟高雪皎和李博告别,回到临江镇宿舍继续养伤。 他那点伤,不需要住院,镇上的医院也可以换换药就行了,主要是防止感染。 他跟尹先发请假,说了实情,但省略了关于杨中那一节。尹先发又惊又笑,让他好好休息,工作可以暂停,叶三省表示不用停,他可以在宿舍里用笔记本继续工作,而且他的工作差不多要结束了,只有最后几份文件报告,和做一个归类整理。 又跟陈永胜打了电话,陈永胜倒是不在意,叶三省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笑着说兄弟你耍个十天半个月都没关系,需要他帮他掩饰尽管说。 周一休养一天,觉得伤口愈合很好,也许是年轻,也许是夏天的原因。同时,彻底把临江镇所有的能够搜集到的历史文件报告都输入电脑中,做了分类,并且,在自己的文档中做了不少摘要和心得,感觉自己这一个月没有白过,心里充满野望,跃跃欲试。 在计生办关了一个月,叶三省埋在文件报告中,除了两三次全员大会和上次的整治行动,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中午抓住朱其闲聊,了解到了周二的会,立刻跟尹先发打了电话请求,尹先发自然批准。 他不会忘记回资州那个周六,在伏龙村所见所闻,也没有忘记自己冲动之下向老舅和伏龙村村支书王大明推荐过油茶,自然想认真听听专家的意见,看看有没有可能推荐到资州去。 周二上午九点半,临江镇二楼大会议室,“《临江镇油茶种植项目的产学研一体化专项课题》服务成果汇报”会正式召开。 吴志奇,杨中和几位相关分管副镇长,尹先发和农业办等几位办公室主任隆重出席,并且邀请了省农科院一位副院长,省农业厅一位专家做为专业评审,对面是西川农业大学两位教授和他们的团队,大部分是学生。 两位教授带领他们的团队从一年前开始,就进入茶山进行实地调研,采样分析,横向对比,历史溯源,现在汇报的是一个阶段性成果。 由一位普通话好听的女同学介绍整个项目的背景,招标,过程,结论。 结论分两部分,第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油茶的产量问题。 油茶树产量低的问题首先是品种。 种植油茶最佳选择当然是优良品种,良种的价格自然也是相对比较昂贵的,成本较高,一些种植户为了降低和成本多是选择地产品种,导致亩产量较低。 其次是油茶树生长环境的影响,油茶树的生长受到气候、水质、土壤、地形等因素的影响。这就是西川农业大学正在做和将来继续要做的工作,而且现在已经有一定的实验成果。 然后还有油茶树的管理,这需要正府这边方面协调和组织。 结论部分第二部分是出油率问题。 提高油茶果的出油率,是种植、加工油茶最关心的问题之一。油茶果的出油率不仅有与油茶的品种有关,而且与油茶的生长环境、气候环境有关,与油茶果采收的后熟、加工工艺有关系。 同时也跟第一部分的结论有关。 课题组从六个方面给出了建议:一,选择优良品种;二,选择种植环境;三,合理栽培;四,及时采收;五,采收处理;六,改进油菜籽的加工工艺。 一般来说,这种验收会都是走走过场。虽然通过了招标,但是因为专业,所以西川农业大学的中标几乎是必然,现在到了验收,镇正府这边参与评审打分的包括杨中,分管农业的副镇长不算门外汉,但无论如何都算不上行家,请的专家评审跟西川农业大学的两位教授都是好友,而且都是行业的翘楚,在行业内的权威说不定还不如两位教授,所以大家都没把这个验收放在心上,只是必要的程序。 专家评审总结之前,是提问时段。 吴志奇示意其他人,他习惯扮演拿鞭子的角色。 杨中倒是想提点问题,但他对于这个项目,觉得能够使上力的在于后续的深加工和营销,种植这块他不感兴趣,也没有深究,怕提出的问题肤浅,倒让人轻视,转头去看分管农业的副镇长何建兵。 何建兵没奈何,只得提了两个问题,一个是临江镇的土壤结构,一个是目前榨油的设备,课题组那边都迅速地给出了回答,何建兵点头表示满意。 会场有一两分钟的冷场。 大家互相望看,专家评审显然还想等正府这方再提一些问题,他们好做总结。 “我可以提问题吗?” 一个声音从略微有些尴尬的正府这边后排响起。 大家回头,是叶三省。 第61章灵魂拷问 会议室的长桌两边分别坐了项目的甲方乙方,甲方这边吴志奇带队,还有两位专家评审,七八个人坐在桌前,尹先发和几位办公室主任都坐了后排靠墙的椅子,叶三省在最边上,他旁边是高云。 “可以。你说。” 杨中首先表态。 叶三省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一个硬面的笔记本。 “刚才何镇长问到了油茶的出油率,这位同学说根椐各地品质不同,在14%——27%之间,这个数据是经过了亲自实验,还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数据?” 甲方乙方都有些哗然:正府这边认为这个问题其实无足轻重,而且也不是农大的主攻方向,出油率说到底还是设备和工艺;农大那边直接觉得这个问题像是在挑衅。 女同学镇定了一下,微笑着回答:“我们当然不可能把各地品质不同的油茶都拿来做个试验,这个试验好像意义也不大,这个数据是从以前别人的论文中查到的。” “我是说,14和27相差很大,将近一倍,具体到农民的收入,一倍就会引起很多的变化,比如农民家庭的决策和正府的决策。”叶三省解释,“那么,我们这边的出油率是多少呢?” “我们的报告上面有。”女同学依然微笑。 “提高出油率,或者说决定油茶的出油率基本由工艺和设备决定,我听你介绍说,油茶的加工工艺目前来说可分为压榨法和溶剂浸出法,压榨法源于传统作坊制油的方法,可获得较高质量的油脂,而浸出法的出油率高、纯度高,那么,具体我们该如何操作呢?”叶三省没有报告,继续问。 “一般加工企业会将两者结合,先采取压榨法压榨出原茶油后,茶饼在通过浸出法提取剩余的茶油,但是目前临江镇的加工企业,还是采用的古法榨油,因为溶剂浸出**提高成本,也对榨油工人本身有更高的要求。这一点,报告里也写了的。” “我想说的是,如果溶剂法能够提高出油率,我们是不是应该尝试一下,看看到底有多高,然后再跟现在的出油率比较,如果相差很多的话,即使要提高成本,培养工人,也应该改变目前的加工工艺。”叶三省说 “那就是正府的决策和工作了。”女同学轻松地回答。 但是这句话在大部分人,包括两位教授心中都觉得不妥,无论如何,这方面的数据不应该缺少。 “我的第二个问题也是何镇长刚才关心的,就是临江镇目前的土壤问题。”叶三省看着笔记本,继续问:“其实这个问题得分成几个问题,我们临江镇的土壤是否真的适合种植油茶?你刚才说了油茶最合适的土壤,阳光,但是临江镇的土壤跟这个最合适有多大的距离?需要改造吗?怎么样改造,有具体的步骤和措施吗?最重要的,如果投入土壤改造的成本太大,这间有没有一个平衡点?不求最合适先考虑性价比。甚至可以说,如果成本无法承受,是不是直接考虑种植其它经济作物,比如柑桔更好一些?” 女同学被镇住了。 所有的人都被这几连问惊呆了。会议室一时鸦静无声。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镇今天分来的新同事,招考来的,叫叶三省。”尹先发呵呵一笑,介绍说。 他怕农大那边误会是故意安排挑衅。 “我来解释这个……这几个问题。”农大一位教授轻咳一声,说。 “首先临江镇的土壤是否适合种植油茶,这还真是一个灵魂拷问。”教授一笑,“我们不能说临江镇种植油茶已经几百年上千年了,就证明这里适合种植油茶,好比西北很多地方的老百姓在贫瘠的土地上耕种了几百年,也并不证明那里适合耕种,只是因为无奈。临江镇是否适合种植油茶,需要一种科学的精神,需要用各种数据来说话,这就是这位……小叶同志的第二个问题了,临江镇的土壤距离油茶生长最适合的土壤有多远?” “报告中我们做了对比,刚才小黄介绍这一块的时候可能是考虑到它的专业性比较强,没有过多介绍,其实我们的分析是比较详细,结论也是比较扎实的。简单打个比方吧,如果说最合适油茶种植生长算一百分,临江镇目前的土壤条件应该有七十……八分吧。” “然后是接下来的问题,临江镇的土壤需不需要改造?” “回答当然是需要。你施个肥除个草就是一种改造。当然,我们这里的改造是有组织,有方向,有规模,有深度的改造,这就是小叶同学的下一个问题了,这种改造的性价比,或者说是产生的效益和投入是否匹配,其实,这中间,我个人觉得,有一个度的问题,也就是小叶同志提到的平衡点。” “需要把临江镇的土壤改造到一百分吗?当然不需要,也不可能。哪怕是靠近一百分,投入也相当大,没有这个必要,我看,改造到八十五分就够了。” “不要忘记,我们的初衷是利用荒山野岭来种植油茶,也就是说,油茶的种植是以不大量投入为前提的,所以,我们只需要适当地进行改造,进行施肥、松土、浇灌、裁剪就行了。” “那么,这个适当的改造……主要是施肥吧?这个施肥有没有更加详细的说明,或者说进行了实验吗?” 叶三省继续追问。 “小叶这问题还问得真好,实话说,我们还只做了一些初步的实验,毕竟有些结果要经过好几季的反复实验才能够得出可靠的结论。我们的报告也写了,这只是一个阶段性的报告,需要更多的时间和实验来进一步论证和补充。”教授苦笑,但毕竟是专家,“我们目前的实验结论是,每50公斤油茶果大约要从土壤中带走氮6.55公斤、磷0.43公斤、钾1.71公斤,因此为了保证油茶果的产量和品质需要适时补充养分,主要手段是增施有机肥,平衡施用氮磷钾肥。” 他停了一停,“其实我还有一些考虑,因为不够成熟这次就没有写进报告。比如我们是不是可以跟化肥厂合作,私人订制,我们出配方,请他们给我们生产油茶专用的肥料?这样的话,就能够有的放矢,有助于提高油茶树的冠幅,提高油茶植株的光合效率。同时,适时修剪,因树修剪,剪密留稀,去弱留强,大年轻剪,小年重剪,中耕除草,深挖垦复,合理栽培,新老搭配等等,都跟土壤的改造互相促进,小叶同志,我的回答你满意吗?” “谢谢教授。我的第三个问题是关于混交林的。”叶三省看着笔记本,不急不缓地按照自己昨晚做的思考继续提问:“刚才报告介绍了混交林的很多好处,比如充分利用空间和营养面积,较好地发挥防护效益,可增强抗御自然灾害的能力,改善立地条件,提高林产品的数量和质量,达到经济利益最大化,甚至还有防火啊等等,那么,有没有坏处呢?有的话有哪些?这些坏处如何防范和改进?有没有具体成熟的实验?” “这个问题还是我来回答吧。”教授再次苦笑,“有没有坏处?当然有。比如目前通常与泓森槐混交林……” …… 会议室近三十人看着叶三省与农大教授你来我往地问答,心思各异。 基本上都是惊异中称赞,但也有少数不解甚至厌恶。 比如他身边的高云。 尹先发让他参加今天的会议时他以为跟这一个月的其它工作一样,他就是来旁听增加经验的,哪怕是好久不见的叶三省意外地坐在他的身边,他也没有多想。 可是转瞬之间,叶三省成了这个会议室的焦点,所有的人都在看他,听他说话,偏偏他的话还很有道理,声音沉稳,一点都不怯场。 他有些后悔,他其实还充当了跟农大的课题组的联络员,如果他需要,完全可以事先看看这个报告,准备一些同样有建议性和深度的问题,可是他却连想都没有想过。 他的心里充满了妒忌、屈辱、愤怒,远远超过上次他们报到时在正府食堂听说叶三省意外地阻止了那次工人闹事。 还有杨中,心里非常不快。 因为叶三省提出的第二个问题中竟然有临江镇是否真的适合种植油茶。 油茶这个项目,可是他一到临江镇就看好,并且在各种场合不遗余力地推荐,希望得到大力推广,也是他决心做成的一项铁板钉钉的政绩。他想过可能遭遇到的困难,比如资金筹措困难,农民组织困难,领导不重视等等,可是还从没有人怀疑过这个项目本身。 那一瞬间,他的情绪远超出高云,愤怒得差点爆炸,努力控制自己至到农大的教授亲自回答了那一系列的疑问,他才慢慢平复情绪,然后看着继续侃侃而问的叶三省,觉得这个年轻人并不是有意针对他,也没有什么居心,而是真正对这个项目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并且他的提问是有价值的。 他原谅了他,重新恢复了对他的认可,品性和能力。 再听到后来,他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愤怒的可笑,可能是因为关心则乱吧,自己对这个项目投入感情了,倒有些像王洪九对水厂的感情一样,都是志在必得,绝不放弃。 他也意识到了叶三省这些提问的价值。不仅让课题组一方有更多的表现,证明了农大的态度和能力,让在座的人更加深入地了解了油茶项目,认识到这个项目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也说明他一力主持的这个工作非常有意义,他杨中,杨镇长做了一件非常有价值的事情。 他开始感激叶三省,再联想到他以前和事迹,他觉得尹先发说的“福将”真有可能一语成谶。 或者,也不玄乎,只是因为叶三省爱琢磨,做事认真,恰巧配合了他的步伐。 二十分钟后,叶三省才结束他的提问,一共是七个大问题,十多个小问题。 叶三省坐回座位后,农大的教授长长地舒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今天阳光不烈,又开了空调,可是教授的额上,冒出了细汗。 又是长达一分钟诡异的静场,教授才笑笑问:“还有同志提问吗?” 没有人接话。 杨中看看左右,再看看后排,笑道:“我看可能没有了。小叶把问题已经问得差不多了。” 教授用手指着远在角落的叶三省说:“你们临江镇有人才啊。像小叶同志,我看把他拉进我的课题组算了。他有些问题,很能启发我的思路。” 杨中说:“没有问题,以后就让他专门负责联系你们这个课题组。” “反正看来他研究油茶也用了功,以后油茶这边几个课题组都让他负责联系吧。”尹先发在后排建议说。 杨中点头说好,然后转头看着两位评审专家,请他们发表意见,做评审总结。 农科院副院长和农业的专家谦让一下,接过话筒说:“那我就先来吧。说实话,我每年都要参加好多类似这样的会议,但是今天这样的项目验收会,我这几年还真是第一次碰上,像小叶同志这样认真直接地追问,非常罕见,证明了临江镇正府对于这个项目的重视和期待,反过来,也证明了我们农大对于这个课题的用心用功,没有敷衍塞职,没有应付交差,而是扎扎实实地实验,扎扎实实的数据,都很好,很让我感动,我觉得我这次来做这个评审,不虚此行。” “同时,因为刚才小叶同志的提问和农大的回答,我想大家对于这个项目已经有了更加清楚更加深入的了解,所以我做起评审来也更加有底气,不会信口开河,等会打分,也更加靠谱,所以我还真的要感谢小叶同志,替我们做了很多工作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会议气氛轻松。 除了高云。 副院长进入实际总结,杨中忍不住拿起手机,给尹先发发了条短讯: 小叶他想干什么? 第62章我是大炮 尹先发马上就回了: 关了一个月,看了这么多资料,应该有些收获和想法,想表现一下。 杨中回: 中午我要审问他一下。 尹先发回: 好,饭后我带他到你办公室来。 中午在正府食堂举行了隆重的庆祝。 吴志奇带领班子成员作陪农大两位教授和两位评审专家,叶三省因为表现突出,也被安排跟尹先发他们作陪课题组其他成员,很巧地坐在上午负责讲解那位女同学身边。 一桌人都拿他们打趣,鼓励女同学毕业后也报考公务员,最好考到临江镇来。尹先发解围说人家是研究生,很可能还要读博,考公务员是大材小用了。 何建兵过来敬酒时,笑叶三省今天真是一鸣惊人,是门大炮,叶三省赶紧解释事出有因,想着家乡。何建兵来了兴趣,问跟家乡什么关系,叶三省迟疑一下,就把他这次回家,遇上伏龙村两家争地,以及背后的李家寡妇与胡家后生私通,归根结底却是因为贫穷,所以他想把油茶引到那里去,认真研究了油茶的故事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说了。 一桌人都听呆了。 刚开始还觉得好笑,可是后来心里都在发堵。 年收入两三千,赔偿五年才一百五十元,临江镇也有贫困户,但远远不到这种程度,何建兵拍着叶三省的肩膀说,小叶有爱心,是大爱。 “要说这样的情况,帮助他们是义不容辞,当仁不让,但是我们只是一个镇,如果搞帮扶结对,至少也要县级层面,由县里来组织实施,而且要考虑对方的实际情况,由他们提出来比较好一些。当然,我们也欢迎你那个老舅带队来临江镇参加调研,学习油茶的种植和加工,我们可以全力帮助,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各个方面的支持。” 杨中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他们这一桌旁。 刚才叶三省说故事的时候,他们也听见了。 叶三省赶紧站起来,说:“谢谢杨镇,等会就联系老舅,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杨中趁势举杯敬几位课题组成员,回去的时候对尹先发说不用审问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叶三省为什么对油茶产生超乎意料的兴趣,年轻人还真是个有心人。 下午叶三省把计生办那一沙发的报告文件再次进行分类,大部分送到档案室保存,一些报告文件送回原来的办公室,然后到尹先发办公室。 他把两个u盘放在尹先发的桌上,这是他这一个月的劳动成果,一个u盘是市县下发的文件和向上的申请报告,一个u盘是临江镇自己的文件报告。 每个u盘都是32g,价格400元,叶三省一共买了五个,共计两千元,差不多就是他现在一个月的工资。 现在基本上用的都是8g的u盘,叶三省买的时候,他认的那个师父,电脑城卖给他笔记本后来又教他办公软件的张方红劝他,最多16g就行了,他们一般都不向客户推荐32g,因为这跟移动硬盘的价位差不多了,而移动硬盘的性价比更高,32g以上同等价位移动硬盘的容量大上很多。 但是叶三省还是选择了32gu盘,因为他的情况特殊。 当然,他自己也用了两个u盘来保存。 “那你明天就回到d政办上班吧。”尹先发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工作呢,上午杨镇也说了,油茶的课题组都由你来联系,你那边……伏龙村,你也跟你老舅联系,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如果他们能够向他们县上反映,跟我们这边对接更好,也可以先过来看看,我们可以请农大的课题组先去看看他们那边的土壤气候条件,是否适合种植油茶,你先联系再说。” 他停顿一下:“其它工作呢,你就暂时跟着朱其吧,让他带你一下。他负责对接综治办,综治办的事也多,尤其是到了年底。就是平时也有很多工作,有些工作还很具体和重要,比如船管站啊,而且这次镇里提出的四项重点工作,其中一项就是综合治理,现在杨镇长狠抓的环境污染,也是综合治理的一项专项工作,你要积极参与,认真思考,努力工作,应该能够从中得到锻炼,找到自己的位置。” 叶三省回到计生办,陈永胜意外地来了。 看见叶三省,哈哈大笑,说小叶你修炼成功,要出关了。叶三省说谢谢陈主任这段时间照顾。 陈永胜大手一挥,咱们兄弟,说那些,这样,晚上给你摆个庆功宴。叶三省刚要推辞,陈永胜用手指着他,不许说,听我的。 叶三省无语。他知道计生办有小金库,是镇正府大家羡慕的部门,陈永胜几乎天天在安排饭局,欢送自己,只是他正好用来吃喝的理由之一。 可是他也知道陈永胜是镇正府几位霸道人物之一,在临江镇上,都是人人尊敬的人物,王道士说过,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大概指的就是陈永胜这种人,他不能拒绝。 闷闷不乐地回到d政办,换了笑脸,对着大家鞠躬,奉上早就准备好的水果,再一一跟大家招呼。 高云对他淡淡一笑,表情奇特,李洪锋示意叶三省在他对面坐下,咳嗽一下,说:“小叶,首先欢迎你回来,我们d政办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大家团结友爱,进步向上,所有的同志,在这里,都能够发挥自己的能力,做出自己的成绩。其它就不多了,我还是只给你提三点要求。第一,是心态。” “这一次工作调整,这是一次正常的工作分配,我们所有的工作,都是分工合作,没有高低贵贱,没有重要和不重要,你这次跟朱其……” 一个月前,叶三省和高云报到时,尹先发给他们分别安排实习工作,高云跟着尹先发,负责d政办的日常事务,除了应酬联系,主要是一些公文往来,叶三省由d政办副主任李洪锋带,协助做好宣传、统战、武装部、工会、团w、妇工作,以及做好镇机关人事管理、离退休干部的管理服务和后勤保障工作。而现在,却安排跟着朱其只负责联系综合行政执***公室,而且综治办在临江镇只是一个小办公室,不在四大办公室之列,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就是不受重视,或者说是打压,所以李洪锋才在这里貌似安抚地长篇大论。 “叶大炮,你现在炮口转向综治办,我得问问老邓,他那根破筒怎么办?”兰海涛一边叫道。 老邓是现在综治办的主任,叫邓铁军,绰号邓破筒。兰海涛听不得李洪锋装模作样,装腔作势,所以故意捣乱打断。 叶三省一楞,反应过来“大炮”叫的是自己,应该是中午何建兵敬酒时随口一句传开了,可能成为自己的绰号。想到学校里的“面团”到现在“大炮”,自己是不是“成长”得太快了?王道士叫自己要“藏”,古教授也教导自己慢慢来,要让所有的同事看见从青涩到成熟,可是关系到油茶,他的确想知道得更多,或者,他是不是应该私下底向农大的教授请教,而不是在验收会上开炮? 赶紧对着兰海涛抱拳,连说不敢。 江兵说:“敢不敢是态度问题,能不能是能力问题,小叶不要怕,就是要对综治办开炮,他们有些事也做得太差了,老头我都看不下去了。” “敢问江大哥何事苦恼?” 兰海涛用西川戏剧的说白接话。 他和江兵两人是d政办的哼哈二将,互相搭台也经常互相拆台,配合默契,相爱相杀,这时候他二人接上了头,李洪锋恼怒地盯着两人和一屋的看客,无可奈何,只得又起身到办公室外抽烟去了。 至到晚上,在迎龙餐馆的包间里,李洪锋才有机会把剩下的第二第三点要求说完。 陈永胜约了李洪锋和陆长安,还有派出所的指导员,指导员还带了一位辅警。 虽然是圆桌,叶三省还是被挤到进门的伺桌座位,心中好笑,说是欢送自己,却是忝陪末座。 坐下来陈永胜一介绍,指导员就用很奇特的眼光看着叶三省问: “你就是叶三省?” 第63章越级大炮 “吴指好。”叶三省笑着点头,“上次杨镇带队去搞综合治理,我也在。” “哦,我记起了,在水泥厂,水厂,跑上跑下的,就是你啊。”指导员笑了起来,“有人跟我说起你。” 叶三省不好问是谁,只好憨笑。陈永胜一旁介绍说:“小叶在我的办公室整整呆了一个月,也亏他好耐性,坐得住,就出了那一次外勤,不过今天上午小叶大大地放了一炮,大家都觉得以前……错看了他,是个人才。” “我是趁机避暑。”叶三省说,“谢谢陈主任照顾。” 李洪锋不耐烦了,说道:“你谢我谢,都是工作。吴指,谁说起小叶?” “王洪九。” 吴指导员不太喜欢李洪锋这个人,觉得他虚伪,装,而且这样直接地问,好像他能够领导他一样,不过,他也想在几位镇正府官员面前显示自己。 “上次水泥厂后,温富贵和王永明一起请我吃了个饭,专门陪不是,说不是针对我。酒桌上王洪九打了电话来跟我道歉。”吴指导员淡淡地说。 “那他怎么会突然问起小叶呢?”李洪锋现在思维走入了牛角尖,不管不顾地问。 或者,是因为上午叶三省的表现让临江镇所有的人都觉得惊奇,现在临江镇正府目前最大的“敌人”王洪九居然又问到了叶三省,他的确想知道为什么。 ——没有说话的陆长安和陈永胜也一样。 吴指导员看了一下辅警,扫视表情期待众人,得意地笑道:“反正这里没有外人,我也就随便说说。据说上个月,就是园区的工人堵镇正府大门那次,小叶混在工人中问到了是王洪九指使的,所以尹主任立刻直接打电话给王洪九,叫他撒人。不然那次肯定闹烦,杨镇长可能下不了台。” 镇正府这边三个人都呆住,好几秒,陈永胜才转过头看着叶三省问:“真有这事?” 吴指导员刚才说出王洪九名字时,叶三省大吃一惊,还以为是苏少拒绝了王洪九,王洪九问了原因,苏少说出了自己,王洪九要把账算到自己头上,直到吴指导员说出是因为工人闹事那次,他才松了口气。 “那天正好报到,我混在人群中看热闹,随口问了一下,工人说是王二爷,我就给尹主任打了电话。”叶三省强笑道,“不是王洪九,是王永明。我其实一个都不认识,现在也仅仅听说过他们的大名。” 他心里充满疑惑,这件事尹先发肯定会跟杨中汇报,以他们两人的性情,应该不会跟外人说,最多让吴志奇知道,但是为什么王洪九会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问到王永明就够了。”陆长安说,“谁都知道王大爷才是宰子子(西川方言:决策)的。” “原来小叶还是我们镇正府的大功臣啊,无名英雄!”李洪锋半真半假地笑着称赞。 “各位大哥,拜托了!我请大家帮个忙,这事不用宣扬好吗?真的,求求你们了。”叶三省紧张而认真举起双手抱拳。 “你怕啥?怕王洪九的话,他已经知道了啊。”陈永胜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再说,他那样的大哥,不会跟你……计较的。” “计较又咋样?”吴指导员一时冲动说了这事,心里有些后悔,只能大包大揽地说,“他敢有啥小动作,你直接给我打电话,一样地收拾他。不过呢,小叶这事今天就到此为止,听了就像风吹过,当我没说,你们也没听见,也真没必要传,反正事都过去了。” 陆长安和陈永胜都是老江湖,心想就你吹吧。水泥厂也没给你一个指导员的面子,最后也就交了一个亮娃给派出所,劳教还是拘留,现在都还没定下来。至于说不说,那也要看各人心情,不过,多半保不了密,守着这里就有三个正府的人,谁知道是从谁那里说出去的? 叶三省苦着脸感谢,心里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坚决拒绝陈永胜,不参加这个饭局,吴指导员就不会多嘴说到这件事。 胖老板端菜进来,酒局开始,因为开篇指导员引了路,大家的话题自然继续往这个方向,说的都是王洪九的故事和跟镇正府,跟杨中的纠缠。 上一次也在这里,陆长安和陈永胜说到杨中跟王洪九的针尖对麦芒,危言耸听地宣称“要死人”,现在再听他们不断补充,再加上知道王洪九请苏少做“业务”,叶三省开始相信深刻了解这里民风人情的陈永胜并没有过分夸张,杨中和王洪九都是个性很强的人,又各有依恃,不会退让,不肯妥协,斗到最后,还真不知道是一个什么结局。 叶三省开始为他的镇长担忧起来。 可是他白担心了。 第二天,杨中按照既定的工作计划,在镇正府二楼会议室召开生态环境专项整治工作会。 叶三省做为d政办的工作人员,同时负责联系综治办,名正言顺地参加了这个会议。 杨中主持会议,首先由陆长安通报了上次专项整治工作的结果,几乎所有的企业采样经过检测都不达标,有的企业比如水泥厂,药厂污染情况相当严重。 水厂也被单独提了出来,它的tds超标严重,同时还检测出不明杂质,可能含有对人休有害的毒素,还在进一步检测中。 杨中也不跟他们废话,把结果直接发给各个企业代表后,直接下达最后通牒,要求他们必须马上进行技术改造,升级换代,不进行技术改造,节能减排,或者不按照标准进行技术改造,将视情况不同进行严厉处罚,并且对企业进行关停转迁。要求相关企业十天内必须拿出具体可行的整改方案,逾期不交,或者方案敷衍,视为对抗此次专项整治工作,将直接采取措施。 企业代表们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杨中的霸道震住了:没有讨价还价,直接给出成交价。 杨中让工作人员把意见书分发给各个企业代表,也不让他们发言,表态,直接宣布散会。 叶三省坐在后排的椅子上一边听一边记录,觉得杨中了不起,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非常痛快,只是更加担忧这位年轻镇长的安全,同时,也不知道这个会议的要求是否能够得到最终实现。 镇正府这边几乎所有的人都抱着跟叶三省差不多的心思:杨中已经强y地表明了态度,各个企业的态度和反应呢?尤其是王洪九,他肯定不可能接受,那么,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中午,杨中接到了欧阳坚的电话。 欧阳坚开口就首先声明,杨镇长我可不是来给谁说情,我是必须要跟你沟通一下意见,因为这一个多小时,我就接到好几个电话反映情况,还有十多家企业通过电话向县正府,招商局到处反映情部分,估计乔书记那边也是一样,甚至可能,部分企业还反映到市上去了。 杨中说对不起欧阳县*长,给你添麻烦了。 他早有思想准备,所以并不紧张和慌张。 欧阳坚继续说,我刚才才从徐县*长那里拿到你们关于这次专项整治的意见报告,说你是周二送上来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打个时间差,先斩后奏,但是你周一的时候,还是应该先跟我通下气,详细一点。还有,你那个意见报告书就不是建议意见,而是处理意见。 县*长的语气里带上了些埋怨,杨中不得不解释说,这些企业这些年敷衍惯了,从来没有真正按照正府的要求和行业标准进行技改,污染处理,完全不把老百姓的健康和生命放在眼里,所以这次我决心跟他们过过y,哪怕显得有点矫枉过正,请县*委县正府支持支持我们的工作,这些企业本来就大多有背景,客大压店,这次如果整治不下去,以后就更加困难了。 欧阳坚在电话那边哈哈笑了起来,说杨镇长怎么担心起来了,我早就说过,我打电话并不是来说情和阻止你,只是沟通一下意见。你放心,我代表县*委县正府,完全支持你们临江镇的工作,支持这次专项环境整治工作,还是我周一说过的话,你大胆去做,有什么雷,县里替你们兜着。 挂了电话,杨中心里不由得怀疑,真要出了问题,县*长会真的替他顶上?或者说,如果这次企业不配合或者配合不到位,那个关停转迁意见真的彻底实施,有好几家企业都得受到影响,文化县的gdp起码滑落一大截,这位视政绩为生命的县*长,还会继续支持他吗? 又想到欧阳坚通报的情况,这些企业现在已经到处反映情况,除了几家本地企业,都是市县各路神仙招商引资恭迎进来,都有背景,这次自己算是一下捅了马蜂窝,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骂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自己笑话。 想到这里,他倒笑了。 他决定召开这个会时,就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根本就没想过回头。 然后,他想到自己也许应该给某些人打个电话,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可控的结果,不至于惊慌失措,小心多一些总不会错。 可是突然之间,他想到一个人。 叶三省。 他突然很想给他聊聊此时的感受。 他回想自己这一个月,这一个月工作的推进,尤其是跟王洪九的隔空纠缠,似乎都有着这位新同事的影子。 这位新同事一来就打断了王洪九的突然袭击,让自己不至于被动;然后是递交关于四项重点工作的心得,其实是一些很有价值的建议,自己也采纳了一些;然后是实地检测,他一个人比整个专项工作组做的工作还多,发现的问题还具体,提供的工作思路还清晰,自己也因此底气十足,决定向王洪九开战;甚至,他还误打误撞阻拦了混混们对自己的伏击…… 或者,他还真是自己的福将。 但是,福乃祸所依,也许没有这个年轻人,自己拿不住王洪九的要害,就不会这样断然出手,或者,会通过更加缠绵的方式对峙下去,不会这样极端。 又但是,我害怕吗?我害怕这种极端方式吗?杨中自问。 他跟着就确认:他不害怕。 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会这样。因为临江镇这些年的发展停滞,他认为必须用某种矫枉过正的方式。 要开一扇窗,必开一扇门。 他想起吃饭时何建兵赞叹叶三省是一门大炮,他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大炮! 自己这一炮开出去,至少今天之内,文化县和江城,都会知道自己这个人,知道自己个性,知道自己的工作作风。 或者,从这一刻起,他正式向江城官场宣告了他的到来,正式确立了自己的政治形象。 能够响亮地发出自己声音,真好。 杨中感觉非常满足而得意。 自然有些人的感觉就不好了。 比如王洪九。 第64章大哥的无奈 他知道这个会的结果不比任何人晚,——水厂的代表在会议室就给王永明发了短讯,王永明立刻转发给了他。 但是中午他还是平静如常地跟益华房产的董事长许益华吃饭,讨论在新区拿地的问题。 新区就是开南新区,新成立不久,由以前的经济技术开发区加上云阳区、中兴区各一部分组成,是市里重点打造的工业商业高地,已经入驻了两三家五百强企业,发展势头相当不错,江城的各路神仙都看着这块肥肉。 也正因为大家看好,前一阵开南新区放出的几块地,竞拍的报名单位居然有二十多家,单价不断创出新高,没拍到地的怨气冲天,拍到的心里也不舒服,所以不少地产大佬社会大哥都在私下嘀咕,以后竞拍之前是不是大家先坐下来聊聊,达成一个统一意见?而不是在竞拍现场你一刀我一刀砍得血流满地,你死我活。 但是说归说,想归想,谁也没有真想过要做,因为能够参加竞拍的人都是角色,谁也不会服谁,谁也没有实力压倒对方,而且,除了他们这些本地强人外,还有不少省属企业,甚至全国知名的房产开发商这两年也大举扩张,全国铺开,进入江城这种四线城市肯定不久,仔细一想都没有办法来统一所有人的思想。 王洪九也身在局中。 但是,他决定尝试一下这个被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事。 他的人生信条就是遇事先动,做好做坏至少要做,都比不做好。做坏了可以改正,不做就永远不知道好坏。 他觉得首先行动能够抢占先机,成功的话获利巨大,甚至可能压倒那些老牌的房产大佬和社会大哥,不成功也没什么,最多就是吃几个冷脸惹几句嘲笑。 他首先分析了这几次出现在竞拍现场的单位,初步圈定他要见的人有哪些,然后将他们按照亲疏远近一一分类,有三五个是平时走得近,也曾经一起合作过或者有过隐秘联系的,果然一打电话他们都完全支持他的行动,以后竞拍,只要他招呼,他们全听他的跟他步调一致。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真是假,至少表面上他们表示了尊敬。 接着他把平时关系一般,但不是社会大哥的企业定为目标,这一批人有七八个,其中最有实力的就是益华房产,所以他擒贼擒王,邀约了董事长许益华。 喝了第一杯酒,许益华笑着问王总有何吩咐,王洪九坦白地说了他的打算,许益华吃了一惊,笑着说王总这是要当武林盟主啊。 王洪九谦虚地说武林盟主那是苏老爷子,他只是一个商人,跟着说他目前已经得到了哪些人的支持。 他和许益华交往不多,但是这么多年在江城呆下来,彼此也算知根知底,所以直接切入主题,不用遮遮掩掩。 许益华听了几个名字,脸上的笑容敛去,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又喝了几杯酒,气氛亲密起来,许益华脸上的表情松动,看起来经过权衡,有意思加入他这个联盟,就在这时,他接了个电话,脸上的表情变得奇特。 接完电话,他先敬了王洪九一杯酒,说王总,还真巧,刚才我的总经理打电话给我,他知道我们在一起吃饭,所以马上向我汇报,说你们那个临江镇的镇长,上午刚刚对你的水厂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王洪九表情尴尬起来。 许益华看在眼里,好心地安慰说,我知道那个水厂值不了多少钱,对于王总是九牛一毛,可是呢,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杨镇长好歹代表正府,你知道我们这些做生意人,最得罪不起的就是正府,所以哥也跟你说老实话,你张罗这个事是好事,哥举双手赞成,不过,你得先把水厂这事处理好,是不是? 王洪九无言以对。 许益华说的是老实话,但正因为是老实话,也代表了许益华,甚至还有先前答应过他的那一帮人的真实想法。钱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跟正府的关系,尤其是他们房产行业,如果王洪九不能好好地处理这事,他们都不太敢跟他站在一起,旗帜鲜明地支持他。 许益华告别的时候,王洪九温和地说,人生看长远,莫欺少年穷,许总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再约你喝酒。 许益华豪爽地说,随时恭候,静待佳音。 心中充满对这位没有文化的社会大哥的轻蔑。他现在就可以断定,自己绝对不会跟他合作,这种对抗正府的凶险他不会冒,更重要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王洪九独自到灵湫寺喝了半下午的茶,想不到什么办法。 他终于意识到,他其实不是想象的那样强。当一位镇长,最基层的科级干部对他亮出牙齿,响亮地说不时,他竟然无计可施。 首先是他自认关系广大,跟这座城市很多局长处长行长区长称兄道弟,吃喝嫖赌,甚至市长也认识两三位,可是他下午想了很久,发觉几乎一个也用不上,一个也可能招呼不动。 要请这些人喝酒可能招之即来,可是要请他们去对付一位有背景的强y镇长,他们肯定不会答应,这是“官官相护”,也是明哲保身。 然后他一向让人畏惧的大哥名声,似乎也恐吓和对付不了这位有胆气的镇长。他是想教训一下杨中,但是令人诡异的是上周日杨中突然住进了文化县的文化宾馆,那是正府以前的招待所,与时俱进装修升级成为正府宾馆,一半的业务都跟正府相关,往来的大多是正府工作人员,宾馆的服务人员素质也很高,他再无法无天,也不可能在文化宾馆干点什么。 还有苏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突然推了本来接了的业务,不给他任何理由,他无法想象其中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原因使苏少拒绝?难道苏少也知道这一趟浑水深得很,害怕了? 更让他心烦的是上周他在文化的九宏大酒店的总经理古前进给他打电话说发现方中伟在酒店请客,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方中伟承揽了正府一项工程,把现在的公交车站的建材全部换成青石,打造成独树一帜的青石车站,塑立文化的青石文化。 王洪九赞扬了古前进几句,默默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方中伟十年前就被他打服了,不许在文化经营青石,现在敢翻天? 虽然古前进解释说据他打听方中伟这次邀请了县**局一位副局长和交通局一位副局长合伙,但这不足支撑方中伟公然挑衅,哪怕有人为财死这个天大的理由。 他知道**局那位副局长,在文化跟他一样,还开了家上档次的酒店,平时也没少在他这里占便宜,同样的,交通局那位副局长也跟他合作过,如果他和方中伟发生冲突,他们只会维护他们的生意,不会维护方中伟的人和利益。 但是他没有立即发作,他想到了方中伟有一个同学叫吴志奇,是临江镇d委书纪,杨中的领导。 王洪九可以为一件小事,比如服务生的服务不到家勃然大怒,真正遇到大事时,却相当沉得住气。 他一直在等,等着杨中最后的选择,他才好做相应的对策,这之前,他不会乱说乱动。 至到今天中午,杨中亮出了他的底牌,是对他赶尽杀绝,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王洪九依然没有立即暴跳如雷,而是令人诧异地保持了平静。 六点钟,他觉得有些饿了才从沉思中醒过来,觉得有些无奈。 他突然发现,他需要人的时候连一个真正可以依靠,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不仅是他那些三教九流的酒肉朋友,也包括他的九宏集团内部。 他那些一起打拼崛起的兄弟,现在基本上每人替他持掌一个公司,一处产业,却没有人一个人能够站在跟他一样的高度替他想问题,解决问题,他苦恼地叹了口气,没奈何,拔打雷大全的电话,这是他官员朋友中唯一觉得可以交心的人。 做为正府副秘书上,雷大全肯定关心不到一个乡镇的事,但是做为文化县人,做为王洪九众所周知的“朋友”,他肯定已经知道今天上午杨中开会的事,幸好他没有犹豫,说正府那边的接待结束就过来。 在等待的时候,王洪九突然想起上次他也是在灵湫寺等待雷大全时那个证券公司的总经理左文,是一个思维发散,反应敏捷的人才,他是不是可以先跟他聊聊? 他又拔了左文的电话。 第65章乌贼战术 左文兴冲冲地赶到灵湫寺,哪知道王洪九亲自替他沏了一杯功夫茶后,第一句话却说:“左兄弟,哥哥有难了,兄弟你要救哥哥一下,替哥哥拿个主意。” 左文吓了一跳,赶紧说:“王总言重了。王总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王洪九把自来水公司想收购他的水厂,因为价格谈不拢临江镇正府出面打压他,现在成立了环境整治专项工作组,主要目标就是冲他来的,今天上午发了最后通牒,要求整改,不整改就关门的事件过程说了,表示他现在走投无路了。 左文皱起了眉沉思。 他首先想的倒不是水厂这件事,而是王洪九这个人。 他当然对这位从江边崛起的社会大哥有所了解,知道跟这些人交往要保持距离,尤其是上次在这里喝茶,讨论股份时,王洪九随便就把一些官员的名字挂在嘴上,他在心里就提醒自己必须戒备这个人。 做为金融行业重要原则之一,就是保守秘密,一个不能守口如瓶的人,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合作者。如果他们证券公司真的要推王洪九的九宏集团上新三板,肯定有很多桌下交易,他怎么能够安心跟这位九宏集团董事长讨论到那些不能让人知道的商业秘密? 现在王洪九突然抛出水厂这么一件跟他毫无关系的事询问,看起来是真的,但王洪九肯定隐瞒了很多,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该怎么做? 他叹了口气,直接拒绝显然不是一个好办法。 “勾兑啊。”他笑道:“以王总的关系,江城没有办不到的事吧?何况一个小小的临江镇。再说临江镇是王总的老家,熟人熟事,我绝不相信连这件事都搞不定。” “搞不定。”王洪九嘿嘿一笑:“叫兄弟看笑话了。我们走江湖的人,讲究三硬,官面上的靠山硬,道上的关系硬,本身能耐硬。后面两种哥哥不是夸口,在江城算趟得过去,官面上那就不好说了,尤其是现在的临江镇镇长,背景很深,是以前马市*长的秘书,刚下去,一心想干大事,烧三把火,这不,烧到哥哥头上来了。我也是涎着脸求了他好多次,他根本不买账,请了好多人给他打招呼,也不通融。” “这样的啊。”左文露出一副恍然的样子,却早知必有蹊跷,他前面的话也只是场面话,装做再次深思的样子,然后缓缓说:“王总,依我个人的看法,这种事,可以一,接受最后通牒整改。二,跟自来水公司这边谈判,快刀斩乱麻,要么亏一点转让,长痛不如短痛,要么合股,国资进入后,一个镇正府就不会那么强y地乱来了。三呢……” 一个人掀帘进来,满身酒气,是王洪九先约的市正府副秘书长雷大全。 两个人连忙起身,王洪九招呼雷大全入座,左文走到包间门口叫服务员。 服务员首先拿了热毛巾过来,又坐下来换新茶叶,替他们重新做了一泡功夫茶。 等到服务员收拾毛巾离去,雷大全问:“在说啥呢?我听到二啊三呢的。” “水厂的事,我正向左兄弟请教。左兄弟刚才说到哪了呢?转让?” 雷大全愕然地看着两人。 他认识左文,一起喝过酒喝过茶,但是王洪九为什么要把这事跟一个外人说呢? “我给王总提的建议是,首先可以考虑整改,然后再考虑跟自来水公司合作,转让合股都行,最后也可以考虑一些……比如先应承下来,再拖一拖,看看别的企业怎么办?看看有没有情况变化?” 左文知道雷大全心里想的什么,可是他也不想搅和这样的事,心里也很憋屈啊。 “这也算中规中矩。”雷大全虚赞一句。心里好笑,王洪九要是像这样守规矩,就不是王大爷了。 “左兄弟算是说到点子上,但是我还真难办得到。”王洪九呵呵一笑:“先说整改,技术改造。我也想啊,我也是临江镇人啊,王家还是临江镇的大姓,我也想大家喝水喝健康,可是现在水厂基本不赚钱。临江镇人口五万多,听起来开户用水的居民不少,可是水费不高啊,一高就闹事,还不到镇正府闹,一闹就是直接到物价局县正府,而且那些农民贼精啊,每天开着水龙头滴水,水表它不走,光这每个月就要损失几十万,你想说叫我换水表?那又是一大笔支出而且那些居民不得接受。现在的设备又贵得吓人,都是大几十万,而且给出的整改问题又多,什么工艺,程序,甚至包括工作制度,真要全面按照要求整下来,可能几百万要弄进去,你说我能接受?” “然后说卖。”王洪九把手伸向烟盒又缩了回来:“以前都谈不拢,这种时候反过去找自来水公司,他不趁机狠狠砍我一刀,给个低得不能再低的价?合股?听起来轻松,其实不好操作,合伙经营哪个说了算?他们说了算我肯定不同意,我说了算他们又可能无法交差,而且这个肯定要市里面同意,到时谁都来说几句,艄公多了打翻船,再说一句实话,我还真不想丢。” 他一直都脸带微笑,现在终于叹了口气:“人处久了就有感情嘛,水厂我做了这么多年,当初靠它起家,现在它赚不了钱我也要养着它,还有,我不卖它不动它,摆在那里,也是一种资产,一种信用。” 左文慢慢收起对这位社会大哥的轻蔑之心,觉得他真正谈事的时候,虽然时不时暴露他的粗鲁,却另有一种奇怪的说服力。他也理解王洪九说的,临江镇那些资产相比他现在做的酒店,房产啊,都微不足道了,却是他一步步崛起的记录,每一处产业都是他的一段历史,不想丢也是正常。 “我还有一个办法,让他走。”左文说。 “让谁走?”王洪九问。 “那个镇长。”左文沉吟着说:“我们这个行业有时候会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就试着解决产生问题的人。王总你这事主要是那个镇长对着干,是吧?镇长又来头不小,那么,我们可以反过来考虑啊,这个镇长前途广大,迟早会离开临江镇的,我们何不帮他一把,比如把他调到其它镇去当书记,或者直接提拔到县里甚至市里,他一走,换了谁来,王总都应该搞得定了,甚至换的人都可以预先动动手脚,如何?”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王洪九,再看看雷大全。 他这是临时起念,灵机一动,故意将雷大全一军,同时也是显示自己的能力。 你雷副秘书长一直在那里面带矜持,以为自己大权在握,高高在上,那你行你上,你帮王洪九解决这个问题,把镇长调开啊。 王洪九看着左文呆了半晌,才竖指拇指赞道:“高啊!左兄弟是个人才。” 转过头看雷大全。 雷大全微微一笑:“老九你活该被忽悠。我们做事,得讲组织程序,不是说现在想到了,明天就可以找杨中谈话,后天他就换地方报到了,而且我这个副秘书长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管不了他们县*委也管不了他们县*委组*织部,只能通过私人关系,来影响,发挥作用。” 心里还是佩服这位证券公司的老总思维敏捷。 王洪九失望地说:“是这道理。要动他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还得回到水厂这事上来。” “要不考虑一下乌贼战术吧?”左文不服气地说。 “什么乌贼战术?” 王洪九不解。他的全部知识来自江湖规矩和故事、社会经验和西川戏剧,这几年才与时俱进地学了一些稍微简单的名词和术语。 “就是把水搅浑。”雷大全解释,“但是怎么搅浑呢?” “我刚才说的第三点可以考虑啊。”左文沉吟着说:“这个镇长跟王总不对付,但他多少还是正府官员,不会让自己的吃相过分难看,所以他搞这个环境整治专项工作组,刚才王总说同时下达整改的企业有很多家,可以考虑把这些企业一起拉下水来,把水搅浑,把事情搞大,最后收不了场市里县里肯定叫停,甚至把他调走。” “好主意,高啊!”王洪九轻轻拍在桌上,“左兄弟真是……人才。” “是个办法。”雷大全也点头赞同,“文化那个工业园区的企业,很多都跟市里的领导有关,只要都卷进来,这问题就复杂了,这事就不容易解决。” “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都是正府工作的必要方法,秘书长才是真正的行家。”因为得到认可,左文的心情也好起来,随口赞扬一句,然后说:“可以考虑有点有面,一方面做把所有企业搅进来的工作,一方面选择一两个重点企业,重点工作。” “重点企业?重点工作?”王洪九皱眉。 “重点企业就是指跟水厂一样受到专项工作组重点照顾的企业,比如污染大户啊,同样难以整改,还有一层重点呢,就是这家企业有背景,拉下水才有抵抗力和战斗力。”左文解释。 “那不就是现在的吗!三森药业。”王洪九再次拍桌,“它是王援朝引进的,老王的儿子在中间有股份,还有……一些领导也在。它的污水基本不经处理就直接派放到沱江河里,臭得很,鱼都毒死了很多,它的污水从我的水厂旁边流过,我怀疑我的水厂也被他那条排水沟的渗水污染了。” “有多远?药厂的污水沟距离你的水厂?”左文急问。 “几十米吧。最近那点。就从水厂的围墙外面流过,怎么了?” “就从这里想办法!”左文得意地笑,轻轻松松地说“你把责任推到药厂身上,谁还管你。” “这也行?”王洪九精神大振,转头去看雷大全。 “不是全行,也不是不行。”雷大全老练地说:“你不能因为别人污染你,你就向居民提供不合格的饮用水,也不能因此就不整改是吧?但是,我们可以从这里开始做文章,把水搅浑。” “乌贼战术!”王洪九兴奋地说。 这位社会大哥学习东西也很快。 看着王洪九的笑脸,看着王洪九笑脸上的横肉,不知怎的,左文心里突然感到非常后悔,他今天因为一时冲动和显示自己,莫名地参与到一件跟他毫无关系的事情中来,这件事明显是跟正府对抗,而且还夹杂着对付某个人,万一将来有什么,他该如何解释今天的行为? 这位年轻有为的证券公司总经理,变得非常沮丧。 第66章男人之乐 那天晚上确定了乌贼战术的基本方向和一些细节,王洪九鬼鬼崇崇地问接下来什么节目,雷大全说寺庙里面说这个,罪过罪过。然后说喝酒肝伤,喝茶肾弱,唱歌神衰,**精尽,洗脚吧。 王洪九哈哈大笑,不仅是因为今晚拔云见日,一扫心中雾霾,而且刚才雷大全整的词,让他觉得这位副秘书长还是他们文化县人,跟他一样是从底层冲出来的,还带着那股草莽气,他们还是一类人。 就在他们挟裹着不情不愿的左文直奔洗脚房时,文化县城里一家洗脚房的包间里,高云也和刘学文在洗脚。 这一个月,高云几乎都坐刘学文的车上下班,除了尹先发和杨中有时叫他一起应酬出差。 高云确定到文化,到临江镇后,他父亲在江城的朋友,就让他的秘书找了一下,看看文化这边谁在临江镇上班而住在城里,他的秘书找到文化这边的朋友,他朋友跟刘学文熟悉,就给刘学文打了电话,安排这事。 刘学文听了朋友的要求,自然一口答应,灵机一动,问能不能把他的工作动一下,不是想调到城里来,而是在镇上换一换,——他自然清楚接个人上下班这点事只配解决小问题。 他说他不想在计生办了,天天跟那些超生的农民打交道,一个二个又歪又恶,想换一个轻闲一点的部门。而且,有时候跑乡下一天两天都回不了屋,也不方便接送高云。 他朋友立刻给吴志奇打了电话,吴志奇特意征求了一下刘学文的意见,刘学文说去船管站吧,反正船管站正在扩张,所以叶三省和高云报到那天,也是刘学文到船管站第一天上班。 安排刘学文接送高云,这同时也是给高云安排一个文化县和临江镇这边的向导,这一个月,刘学文很好地承担了这方面的工作,不仅把临江镇的人和事基本无遗地讲述给了高云,两人回到文化,还经常陪同高云吃饭喝茶逛街,熟悉文化县城。 刘学文从吴志奇亲自给他打电话就意识到,他要从临江镇调回县城,很可能就要着落在这位衣冠楚楚的新同事身上,他得把他伺候好。 今天从临江镇回来,高云一直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刘学文陪他在一家西餐厅点了两个菜喝了两瓶啤酒,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又不好问他心事,建议说,要不我们去洗个脚? 高云洗过脚。 他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陪同父亲和父亲的朋友们一起进过洗脚房,不过他讨厌这种休闲方式:躺在床上被一群乡下妇女胡乱搓捏,听她们开着粗俗的玩笑,还要接受她们的命令翻来翻去,实在浪费时间,有的洗脚房还空间狭窄,空气不好。 他一向敬而远之,觉得自己这么年轻,不像他父亲那些人,身体金贵,稍微累了就受不了。 但是今天他实在想找个封闭的地方躺下来好好想一些问题,点头同意。 刘学文心里一喜,他希望跟高云建立所谓的“四大铁”关系,既然没有同过窗,扛过枪,只有从其它两项用力了,不过第一次也不敢造次,选了一家富丽堂皇的洗脚房,进房的时候悄悄跟经理说,来两个丰*满懂事的。 进房后两人躺上床各自叫了茶,服务生出去后刘学文说,这里安全,是朱局长的堂子,整幢楼都是。 高云瞥他一眼,进来的时候他注意到了这是一家四星酒店,洗脚房在三楼,装修还行,但是刘学文说安全是什么意思?洗个脚有什么安全不安全的?技工手法重他可以事先叫她们力度轻一点,有些危险动作他不要就行了。 他心思还在临江镇的人和事上,没有反应过来。 一会服务生送上茶和水果,两个穿着制服的年轻技师提着塑料箱子进来,微笑着站在那里。 刘学文抢先指着一人说,你过来。把胸大臀肥腰又细那位留给高云。 两位技师微微一笑,说两位先生请换衣服。然后出门。 刘学文把套着胶纸的衣服撕开,丢给高云,招呼他换了衬衣和长裤,自己也换了,再按呼叫器,两位技师进来开始上钟。 高云一直心不在焉地想事。 主要是今天的事对他的冲击太大。 虽然早知道杨中会这样做,可是杨中真正做了的时候,每个人都还是相当震惊,这种感觉就像看着一辆脱轨的列车呼啸而来,无法抵挡无法逃避。甚至可能包括吴志奇。 高云下午接到了父亲的电话,问了几句这件事,没有表明态度,也没有发表意见,可是高云感受得到父亲的惊奇,虽然他父亲因为跟黎小周的关系,而且自己也在临江镇,自然会关*注这件事,但也说明这件事已经开始扩散。 对于这件事,高云一直在内心不很赞成杨中的做法,至少在方式方法上认为杨中做得不够好 一位前途广大的官员,怎么会这样没有政治智慧,只顾猛打猛冲? 高云相信性格决定论,倘若杨中不能够及时调整自己的工作方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仅会在这件事上阴沟里翻船,碰得头破血流,很可能将来止步于不高的层面和一个不太重要的位置。 杨中曾经一度是高云的偶像,但是这一个月密切接触下来,就像走近伟人的仆人,发现杨中并不是那么值得崇拜,进而在心里充满批评。 所以他这一个月对杨中的所作所为冷眼旁观,哪怕杨中问他的看法,他都谦虚地说自己在学习呢,委婉地封闭自己。 当然,这种安全的保守风格也有让他不爽的时候,——叶三省。 尤其是周二验收会上叶三省大出风头,让他一时懊恼不已,明明自己可以做这事,而且肯定做得比叶三省更好。 他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来安慰自己: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只是工作人员做的事,最多是小官小吏做的事!像他这种将来注定要做大事,指挥千军万马的人,不应该注重这些小事,也不应该在乎这点枝节! 即使这次叶三省中了彩票,采了人参,获得了一些政治利益,又有什么呢?如果叶三省是采人参的人,那么他高云,将来要做的是采采人参的人的人。 在高云心中,即使是杨中,现在做的也是采人参的事。 当然,王洪九就是膨胀的人参,——一个商人,居然敢向一位背景深厚的官员发起挑战,这是多么愚蠢和疯狂的行为! 但是无论如何为自己找理由,他还是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无法排遣。 他叹了口气,一抬眼,一片雪*白。 两坨半圆,一条深沟。 技师的制服是专门设计的,前面心形领口,技师埋头服务的时候,领口敞开,露出大半个胸部。 高云一呆,赶紧转过目光,可是目光似乎有什么古怪的力量拉着,马上不由自主地转了回来,落在那片雪*白之上,心惊肉跳,心神荡漾。 刘学文在心里笑了。 他一直瞥着高云,捕捉到了这位总是衣冠楚楚的新同事眼中的闪烁光芒:寡人也好*色也! 技师按*摩脚完,扭着身子去卫生间清洁了手,回过来爬上按*摩床,坐到高云身后,拿了一个枕头放在腿上,然后再把高云上半身放在她的怀里,开始按*摩。 这种按*摩,技师是有技巧的。如果觉得客人讨厌,那就公事公办地跟客人隔着软软的枕头进行,如果觉得客人不讨厌,就会把客人拉得近一些,让客人的头触碰她的胸部,或者两人身体的其它部位时有接触摩擦,程度多少,完全取决于技师的心情和客人的无赖。 高云的头完全陷在技师的x部,觉得那是一片甜美的海洋,云里雾里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还在忧国忧民,焦虑于一个小镇的权力斗争,直到技师这个段落结束,把他放回床上,侧跪一边,开始按*摩他的手,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告诉自己,应该继续思考刚才的问题,比如想一想杨中这事的结果会怎么样?杨中这样做,会不会影响他?毕竟,几乎所有的人都把他看成杨中的人,他是不是应该找个恰当的机会表明自己是自己,杨中是杨中? 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 此时此刻,他根本就不能思想。 技师按*摩到他的下半身时,两只手从他的大腿根往小腿,脚一路按*摩下去,循环往复,手指每每从他的档部划过,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他的,令他全身一阵悸动,他怕她的手,又盼着她的手。 今日始知男人之乐! 今日始知按*摩之乐! 两句话同时闪过他的脑海。他开始明白为何他的父亲和叔伯们这么喜欢和沉湎于这种行为了。 既没有喝酒唱歌之累,又有声色之娱,偏偏还有“偷不如偷不着”的乐趣。 只觉得自己身体和思想都是一片空白,完全失控地飘浮在梦中。 一直到按*摩结束,两位技师对他和刘学文温柔地说,老板请休息。 收拾东西,款款告辞。 两人静静躺着也不说话,似乎在休息,又像是在回味,好一会,刘学文才起身招呼高云,两人换回衣服出门,刘学文去吧台买单。 出了酒店大门,高云说时间不早,他回去休息了,约了明天还是那个时间刘学文来接他,两人分手,各自叫了一辆电三轮。 高云坐在车上,吹着夏夜的风,身体舒爽,心情却像烧着团火,走了几百米,无法控制自己,叫司机回去,跟着解释,他的东西掉那儿了。 司机说好,电三轮在街道中猛地掉个头,几分钟,就驶回酒店。 高云下车付钱,最后迟疑了一下,按了电梯到三楼洗脚房。 第67章扯虎皮 这天晚上,叶三省也差点去洗脚房。 下午一上班,朱其就给他发了短信: 晚上喝小酒。 叶三省借了会计黄一萍的电脑正在研究过去一年关于油茶树的各种文件报告,又插上自己的移动网卡百度相关资料,抬起头,看见朱其对他挤眉弄眼,一想无事,回了个: 好。 当初李洪锋要借用黄一萍的电脑给叶三省录入文件报告,黄一萍直接怼了回去,现在叶三省开口,黄会计倒是爽快地答应,还让他随便弄。 他插入自己的备份,搜索跟油茶相关的资料,突然看见文档里似乎有一个文件夹不是自己做的,点击过去,需要密码,怔了怔,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备份的时候,怕丢失文件把鼠标拉得太大了,把陈永胜电脑中的文件也拷了过来,鼠标点过去点开右键便要删除,然后停顿,呆了一秒钟,松开鼠标,让它继续保留在那里。 正在工作,手机又响了,一看电话是高雪皎,赶紧扫一眼办公室,拿起电话出门接听。 高雪皎问他周末有没有安排,叶三省回答没有,高雪皎说李博想大家约一下,庆祝大难不死,叶三省惊喜地问他出院了,又说啥叫大难不死,是遇劫先提,逢凶化吉。 高雪皎哈哈大笑起来,说李博还真有这个意思,让叶三省请一下苏少,到时一起喝两杯,交个朋友,不打不相识,这也算是逢凶化吉。 叶三省愕然,说苏少有他的电话,但他没有留苏少的电话。不太明白李博的什么逻辑,居然还想跟苏少这种混混交个朋友? 高雪皎怔了一下,说没关系,可以叫李博问酒吧的经理,酒吧的经理应该有苏少那伙混混的联系方式。他让李博问一下告诉叶三省。 叶三省佩服自己这位记者同学反应真快,闷闷地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一会高雪皎发了短信过来,是一个电话号码和马先生。 叶三省看了好几秒这个电话,想马先生应该是马平吧? 他是苏少的小弟,订座买单这些事自然由他代劳,而且他好像还是苏少的司机,但是,该不该打这个电话呢? 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纠结这个问题,把思想集中到油茶这个项目上来,看看如何加强跟其它课题组的联系,一直到大家哄然起立,告别下班。 叶三省随着大家出了正府大门,挨近朱其,两人不做声地装作回宿舍,直到跟其他人都分开了,朱其说:“走,今晚跟我去吃大户。” 招手叫了一辆电三轮,两人坐上去,叶三省问:“你不开车?” “开车招眼。”朱其说:“难道现在坐这种敞篷轿车不是很爽吗?” 节气早就立秋了,这段时间太阳已经不烈,这个时间坐在电三轮上迎风一跑,说不出的轻松舒适。 叶三省想到朱其顾忌招眼,怕别人看到他的车,又坐电三轮,应该就在临江镇哪里不远,果然颠了十来分钟,电三轮在江边一处开阔的空地停下,迎面两般巨大的游轮停在沱江边上。 朱其付了账,引着叶三省往游轮走去,一边介绍。 原来今晚请他吃饭的叫王洪渊,是他高中同学,他父亲王龙炳,跟王洪九王永明一样,也是临江镇大名鼎鼎的社会大哥,人称“炳叔”。王洪渊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回来帮父亲的忙,最近几年慢慢接手父亲的生意,也渐渐成为临江镇有名的“小王总”,今天中午打了朱其电话,晚上必须到位。 “为啥请你呢?”叶三省问,“小王总又不过生,又不订婚,莫名其妙地召你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既不奸也不盗,而是黑。”朱其好脾气地解释:“我跟他高中时关系非常一般,他高中时就是到处提劲打靶(西川方言:吹牛惹事)的角色,我是好好读书先生,根本不是一个道上的人,谁知道几年后兜兜转转我会到临江镇来工作?也是我来了,我们关系才亲近起来,他总是找我喝酒,基本上每一次喝酒,都会让我帮他安排事,不过都是些小事,不算违法犯纪,也在我能力范围。” 因为是朱其,叶三省才可以放肆地开他玩笑,也因为是叶三省,朱其才能够这样坦白地说人说事。 “那就是鸿门宴了。”叶三省故作紧张地说:“你我得警惕。到时看我摔杯为号。” 两人笑着走到江边渡桥,一位身穿制服,体态妖娆的中年妇女迎上来招呼道:“欢迎朱大官人,欢迎这位小兄弟。王总在牡丹厅等了你们好久了。” “徐总。这是叶兄弟。” 朱其替两人介绍。 徐总妩媚一笑,延请两人,当先领路。 “朱大官人,这味道……你应该复姓西门。”叶三省看着前面娉娉袅袅走着的徐娘,取笑道。 “你们正府上班的人,都是官,自然可以叫官人啊。”徐总回头一笑,抢着解释。 “原来你是这样的朱大官人。”叶三省不怀好意地笑。 游轮有六七层,有餐厅,有客房,还有ktv,麻将室和台球厅这些,应有尽有,两人上到三层甲板,一位梳着小分头的年轻人从当面一个房间出来,对着朱其打了个响指,说:“看见你们来了,我决定,今晚在外面整。” “甲板上?”朱其笑道:“好啊,外面空气舒服。” “没事,今天生意不好,没有外人,也没有正府订餐。”年轻人知道朱其担心什么,嘿嘿一笑,转头看叶三省:“这位兄弟?” “同事。这次招考来的新同事,叶三省。”朱其介绍:“这位是金银滩游龙公司的王总,我同学。” “王总好。”叶三省跟王洪渊握手,看见这位王总又瘦又矮,三角眼,嘴有些歪,精神萎靡,跟朱其相比,完全两个样子。 “叶兄弟好!你是朱其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有啥子事,召唤一声,我这个堂子,随时过来,喊一声就是。” 王洪渊豪爽地说。身体不像是跟人斗狠的混混,气势还有些像大哥,叶三省自然不会把这些场面话当真。 王洪渊招呼大家走到船舷看风景。 金银滩是清流河汇入沱江处,两艘游轮就停放在交汇处的一片冲积平原上,极目眺望,夕阳灿烂,山川艳丽,众人都情不自禁地喝彩,说好风景,好地方。 王洪渊说他准备在岸边大举土木,修建一排房子,古色古香,跟游轮结合起来,做一个文化,不,江城第一大的农家乐。朱其问那是别人的地啊,王洪渊说我让他们把土地流转给我就是了,朱其说档次要上去,就不叫农家乐了,叫度假村。王洪渊说老朱说得有理,正府机关的人看问题就是不同,以后你来给我当顾问,我每个月发钱给你。朱其说我哪敢拿你的钱,王洪渊说不要钱要人?那今晚船上我那些服务员你随便选。 叶三省心想,这里江河汇集,风景绝佳,风水也绝佳,倘若允许修庙,他肯定争取为师父王道士拿下这里,可是让王洪渊这种人来胡乱捣腾一通,真要按他的“宏伟规划”在江边修一些不伦不类的仿古建筑,不如就只摆这两艘游轮,还算融洽。而且,他那么随随便便说一下土地流转,肯定是仗势欺人,强占其他农民的土地。 一会服务员从房间里抬了桌子椅子出来摆好,王洪渊招呼大家入座。 他那边还有三位朋友,一位介绍说是顾总,看样子是跟王洪渊有生意往来的商人,一位介绍说是他的好兄弟,不过从王洪渊时不时流露对他的指使,叶三省揣测可能像马平跟苏少的关系,还有一位居然是一位音乐人,据说写过很多歌曲,跟不少著名的歌星都有合作。 然后又叫了半老徐娘的徐总来陪酒,一桌人七星聚会,阵容整齐。 叶三省刚上船见到王洪渊时还有些后悔,不该冒然答应朱其,现在坐在甲板上一望无际,清风吹拂,满眼都是风景,心里欢喜,也不在意一桌人对朱其的奉承对自己的冷落,酒来即干,有呼则应,自得其乐。 酒过三巡,王洪渊也不避讳,直接切入主题,说上午的会他也派人去参加了,也领到了一张环境综合治理意见书,要他们十天内也拿个整改报告出来。主要原因是他们两艘游轮的污水排放和生活垃圾丢弃,对沱江河影响极大。 王洪渊愤愤地说:“几十年都这样,现在要治理了,他m的这个杨中是不是故意日怪?当初我们两个船是办了正规执照,合法经营,你不让我把污水排江里排哪里?我的垃圾不丢……江里丢哪里?我也不是全部都丢江里,有些我也让他们送到岸上的垃圾箱,有垃圾站的人来收,重要的是你叫我整改,我怎么整改?我整改得来我早他妈就整改了,还有,整改的钱谁出?” 发泄一通后王洪渊问朱其,这次镇上是不是真要较真?他父亲打电话问了九叔,九叔也没有说什么,他感觉有点心虚,所以今天必须要问个清楚。 朱其笑着说:“你小王总也有心虚的时候啊?要我来说,正府任何时候的任何要求,做为一个合法商人,都应该积极配合。” 叶三省暗中叫了一声好。朱其脾气温和,在镇正府里像一个菜鸟,可是现在坐到主位,登时变得有模有样,说话得体。 “那我们该不该整改?你给我个实话。”王洪渊继续追问。“九叔那个水厂,我看杨中这屁娃肯定不会放过,可是我们是不是也要一网打尽呢?老朱你今天必须说实话。” 叶三省一凛,原来王洪渊的九叔是王洪九。临江镇王姓是大姓,不过他和王洪九都是“洪”字辈?为什么叫他九叔?朱其这样被他逼问,吃个饭就要承担如此重负,是我我就不认这个同学了。 突然想到高雪皎。他和高雪皎其实大学关系也不好,各自在各自的领域内前进,只是因为毕业后都在江城,才建立“亲密”关系,倒跟朱其和王洪渊差不多。不过王洪渊的身份可不比一位记者正大堂皇。 “正府工作,肯定有轻重缓急,有主有次,哪怕是同一个工作,也有侧重点不同,不会一视同仁,搞一刀切的。”朱其继续老神在在地说。 叶三省在心里喝彩,愈加佩服。想不到他平时只觉得可以交往并不看重的同事,内涵如此丰富,虽然只是引用正府公文中的套话,正府机关真是人才济济,只是大部分人没有合适的舞台啊。 “那好吧。”王洪渊点点头,似懂非懂,“来,喝酒。” 结束后,王洪渊大方地安排洗脚,朱其推辞,说还要回文化,徐总热情地拉扯,叶三省一朝被蛇咬,有苏少殷鉴不远,哪敢再趟浑水,助嘴说他还有工作,回去还要加班,正在纠缠,王洪渊接了电话,文化县城有朋友邀他宵夜,看样子是无法拒绝的朋友,挂了电话面带歉意地对朱其说那改天再约。 朱其如释重负,连说不必客气。王洪渊让他的兄弟开车送他和朱其叶三省先回临江镇,放下两人,再去县城。 看着汽车离去,朱其松了口气,对叶三省说:“刚才我们去船舱洗手间,小王总说刘学文上午会一开完就给他打电话说,只要王洪渊表示表示,他就能够保证他的游龙公司这次安全过关。刘学文还说,他是代表高云,也就是代表杨中开的这个口,王洪渊问我这有没有可能。” 叶三省震惊万分。 他到临江镇一个月,其实连工作人员也只认得一半,他到计生办录入文件报告时,刘学文已经提前两天离开计生办去了船管所,要不是因为高云天天坐他的车,他肯定不会知道这个人,可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居然就敢利用这种机会伸手拿钱。 “怎么可能!杨镇不是那样的人。”叶三省毫不犹豫地否定说。 “杨镇应该不会。杨镇长要吃钱,也绝对看不上那点渣渣。高云也看不上,你看他的表,起码值好几万。”朱其老练地分析说,“所以刚才我也想了,直接就在洗手间告诉他,这肯定是刘学文一个人搞的鬼。” “狐假虎威,胆大包天,利欲熏心。”叶三省不屑地评价。 “而且愚蠢。”朱其加上一句,“你看,连小王总都不太相信他的话,所以要专门把我叫去问一下。” “那小王总会怎么办?” “我管他,那是他和刘学文的事。”朱其头一仰,“反正今晚他请我吃这顿饭没亏,不仅少出了一笔冤枉钱,我还透露了一个更重要的信息,他那个游龙公司未必在杨镇长的打击范围内,当然,看他是否能够理解了。” 这句话再次让叶三省震惊。 他回到宿舍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以前真是小看了朱其。 他跟朱其的认识完全相同:杨中虽然气势汹汹,却未必会真正绝对公平,严格打表。他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企业都整得关门,肯定会选择一些重点企业严厉打击,做个榜样,再让其它企业跟进,但不会过分要求,而是灵活对待,比如给个时间表,比如减少尺度。 他相信杨中并不是那种只知道一味猛打猛冲的人,他的态度只是暂时摆在那里,尤其是在王洪九不停增加阻力的情况下,但是关键时刻,这位聪明能干的年轻镇长,也能够灵活处理问题的。 这个时候,杨中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清静了一下午的年轻镇长,晚饭后不断接到电话,刮起这股龙卷风的始作俑者,终于开始不可避免地断入风暴。 第68章舆论风暴 他的晚饭是在酒店里叫的。 自从听了叶三省的汇报,他当天晚上就在文化宾馆开了房间,不再回到他的出租屋。防人之心不可无,真要被那些混混伏击了,那还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传出去他这个人基本上就是文化,甚至江城的官场笑话了。 新闻联播结束后,他开始陆续接电话,一个接一个,像是在排着队等候。 他算了一下,大约接了近二十个电话,一小半是平时从未交道,只知道名字职务的官员,比如文化两位副县长和一位交通局局长,一小半是有过交道,但说不上什么交情的,比如以前在江城市正府工作的同事,包括一位副秘书长,但有几个电话那是非常意外也不意外的人,比如文化县常务副县*长徐兰,比如江城市常务副市*长刘成家。 实际上,马麟调走后,杨中在江城最大的助力就是这两位,当然,必要时他还可以通过黎小周打招呼接触其他人,但是官场之中,帮助其实是一种利益交换,从来不存在只付出不回报的活雷锋,所以他这一年多除了向徐兰和刘成家求助后,基本上没有找过其他人,包括文化的两位主官乔中华和欧阳坚,——这也是他留给别人印象傲岸不群,独行特立印象的原因。 徐兰直接说那家硫酸厂是他丈夫的亲戚,请杨镇看看能否区别对待。 于情于理,徐兰开了这个口,杨中都不能再扳起脸当包公,赶紧说徐姐你这么说,我会放在心上,还是让他们先把整改方案做出来吧。 这句话徐兰心领神会:方案是方案,执行是执行,而且执行起来操作空间相当大。 但是她肯定无法揣测杨中心里的真实想法:一切都要走着瞧。 他既然开了这炮,就一定要打响。 刘成家要求关照的对象就是三森药业,但是来头更大,刘成家直接告诉他晚上市*委书纪刑宇召他作陪接待浙江来的一位商人,在桌上给他说的,让他给杨中打招呼。 杨中有点懵。 虽然早知道三森药业来头不小,是前任再前任的市*委书纪、现在的市人大主任王援朝引进的,据说王援朝的儿子在其中有股份,年产值超过十亿,可是刑宇才到江城也不久,就已经“联系”上了? 因为刘成家跟马麟的关系,所以江城很多人都知道刘成家跟自己的关系,但是今晚的晚宴是不是特意安排或者是特意把刘成家召过去的? 虽然如此揣测一位市*委书纪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刑宇可以随时碾压他这位小小的镇长,但正是因为权力的差距太大,刑宇才不好亲自过问这事,连秘书都不好出面,所以安排刘成家来打电话是比较恰当的。 甚至这些电话,大部分都可能是在酒桌上你来我往后才给他打来的吧?杨中饶有趣味地想。 刑书纪的指示,肯定照办,而且办好。他毫不犹豫地对着电话说。我会马上跟他们联系,看看如何办。 他甚至猜想,刘成家这个电话很有可能是在酒桌上打的,刑宇就在他身边。 心里骂了一句娘,心想总算知道黎小周为什么平时总是教导他说,做错了事,做不了事还不是最难过的,最难过是明知道能够做好事,可是却不能去做。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基层的镇长,就一个专项整治还没有实际开展,刚刚打了个雷,这么多阻力就来了。徐兰他可以阴奉阳违,刘成家这边,他该如何办?除非特殊情况,还没有一位镇长可以对抗市*委书纪的事例吧? 当然,他还是可以阴奉阳违,看看三森药业的态度再说,整改肯定是必须要的,到时看看对方的要求,可以适当降低一些吧。 年轻的镇长又是苦恼又是满足地躺在床上,浮想联翩。 今晚,还有谁会给他打电话呢? 他现在已经出牌,等着那些企业回应,尤其是水厂,水泥厂,三森药业这些污染大户,他要看了他们的牌,才决定下一步如何继续打牌,用什么力度打。 所以他也不怕现在这些说情的电话,一切都还在进行中。 突然间,他脑中闪过叶三省那张普通的脸,憨厚的笑,他其实很希望这位“福将”给他打电话聊聊。 他盼望的电话,还要整整一天后。 第二天下午,临江镇d政办的门被推开,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站在门口,对着大家微微一笑,然后指了指某中一人。 叶三省正在办公室埋头工作,感觉有异,抬头一看,大家都表情各异地看着他,再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向门口,一张熟得不能再熟的脸在那里得意地对他笑: 易老色。 叶三省高兴地站起来,一句废话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易老色毫不犹豫地回了一句废话。 办公室的人都看着他们,叶三省醒悟过来,赶紧解释:“我大学的同学,哥们。” 迟疑了一下,想跟朱其说一下,——尹先发现在可是安排他带他。李洪锋抢先大手一挥:“小叶你可以先去陪你同学。” 叶三省说声谢谢,拉着易老色出门,问:“你倒是提前说一声啊,搞突然袭击,你以为你是我老……师,查岗啊。” “放国庆了啊,我就来看你嘛。王大路也要来,差不多也要到了,本来也联系了唐大学,他说国庆倒是有假,可是刚刚耍了女朋友,要来只有带他女朋友一起来,就那就把问题搞复杂了,我叫他下次再安排。” 叶三省走到正府大门口,总觉不好,迟疑一下说:“要不你先到镇上找个茶馆坐着喝茶,我宿舍你又不好找,你先等王大路?” “那你回去上班。也只有一个多小时了,咱不差这时间。”易老色善解人意,“我看见了镇上茶馆很多,好久没有喝过盖碗茶了,我去等王大路。” “那就对不起易大哥易大爷了。”叶三省笑,“要不你们到时直接去迎龙餐馆找个雅间,晚上喝酒。餐馆就在两条街过去,一问就知。” “好。就这么定。”易老色点头应承,又加上一句说:“把你们政府的漂亮妹子喊两个晚上一起喝酒嘛。” “想得美。”叶三省大笑。 回到办公室,对李洪锋说把同学安顿好了,坐回座位心不在焉,给朱其发短信说晚上一起喝酒,朱其应了好。 这一个小时仿佛无比的漫长,好不容易熬到大家起身下班,叶三省出门,直奔迎龙餐馆,进了雅间一看,果然王大路已到,一个熊抱差点让叶三省喘不过气来。 “我还以为你要把你老伴带过来的。”叶三省笑道。 “她现在受了表扬,据说要提个小头目,天天忙得不得了。我以前还真没想到她想做女强人。”王大路苦恼地抱怨说。 叶三省心里格登一下,问:“那你是想……怎么想的?” 王大路张大嘴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朱其掀帘进来,叶三省把他跟两位同学介绍,朱其和王大路体格差不多,只是王大路健壮得多,两人坐下,像两座肉山把他和易老色夹在其中。 叶三省给易老色发了短信点什么招牌菜,人一到齐,老板三下五除二,几分钟就把菜上齐了,冻啤酒也一人开了几瓶。 一个月不见,仿佛过了好久似的,一上来三个同学就开始猛喝,酒比话多,第一轮酒过去,才开始慢慢叙说这一个月彼此的生活。 易老色的“事业”不温不火,接手叶三省留下的生意一般,他全力以赴的楼盘快要清盘,不知道接下来该继续找楼盘,还是另外发展什么。 王大路的爱情也似乎早早就进入七年之痒。女友不是不爱他,而是没有时间来好好爱他,每天上班下班来去如风,平时短信基本不回,电话都是匆匆几句就说挂了吧,我事多。连年轻人爱做的事都懒心无肠的,解释说太累了。王大路面对这样的“家庭生活”,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苦笑着对两位同学说真成了“老伴”。 看起来在计生办关了一个月禁闭的叶三省反而单纯轻松。 叶三省正在犹豫该不该同仇敌忾地叫苦自己并不轻松,他的电话响了,一接听居然是高雪皎,大喜。 接听后高雪皎神秘而兴奋地问你知不知道我在哪里? 叶三省毫不犹豫地回答,临江镇。——一边自己也不相信。 易老色可以搞这种戏剧性的突然袭击,高雪皎可没有这种兴趣。 哈哈哈,高雪皎那边先笑了几声,说是。他下午接到采访任务先到文化做了一些外围采访,然后才到临江镇来实地调查。 叶三省警惕起来,实地调查?你是不是要搞我们临江镇哟。 高雪皎调侃道你紧张什么,你一个小工作人员。 叶三省迟疑一下,站起身对两个同学和朱其说,信号不太好。 出了雅间和餐馆走到路边树下,说高同学,你真在临江镇的话,过来喝酒吧,我们班的易涛和王大路今天都来临江镇看我,就是我们宿舍那两个,我们正在迎龙餐馆,你一问都知道。 高雪皎语气正经了些,说他倒是想来,但真来不了,他那边也在喝酒,他一下午都在忙,笔记本写了几千字,录音笔的电都充了两次了,基本没有时间摸手机,现在也是趁着上洗手间给他打个电话,只是报告一声,吃了饭要赶紧回江城,看看今天能不能把稿子赶出来。 叶三省想问他写的什么稿子,又不好问,可是刚才他似乎没有否认要“搞”临江镇,做为临江镇正府的工作人员,出于本位主义,似乎又有必要知道,正在犹豫,高雪皎再次神秘地问,你知道我现在跟谁在一起吃饭吗? 叶三省说我哪里知道,别卖关子,快说。高雪皎笑了一下,说出名字: 王洪九。 第69章祸水东引 叶三省一下就惊住了。 他知道王洪九虽然是从临江镇崛起,可是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江城,即使回来,也是在文化县城里呼朋唤友,很少在临江镇应酬,那么,昨天才开了整治意见通报会,今天王洪九就回来,而且跟西川都市报的记者在一起,他想做什么? 我们就在你们那个游轮上吃的,那老板叫王龙炳,他和他儿子也在,刚才他儿子说昨天请了正府的人问消息,提到了你,王洪九说他知道你的名字,还坏过他的事,我装作不认识你,也不会跟他们说我们的关系,然后悄悄出来给你打电话。 叶三省更加吃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今晚见面肯定不行了。我带着伍胜男,吃了饭马上赶回去。高雪皎慌慌张张地挂了电话。 叶三省呆了下,刚迈脚想要走回,又站住。 吸了口气,平息一下情绪,然后拔打杨中的电话。 没有废话,老实地说了他的高雪皎的同学关系,说到了他正在临江镇采访,王洪九陪同。 杨中在电话那端平静地说他知道了。 叶三省挂了电话,明白接下来的事跟他无关了。 无论高雪皎要报道什么,无论以后谁翻出高雪皎跟他的同学关系,至少在杨中这里,进而扩大到吴志奇和尹先发,他都能够撇清。 至于这个报道,以杨中的关系,可以很容易打听到西川都市报想报道什么,进而采取相应的应对措施。 杨中这边挂了电话,一瞬间心里转了很多念头: 这个年轻人还真是自己的“福将”。 王洪九他想干嘛?请报纸来报道自己的环境专项整治工作是乱搞?这不可能,媒体不会轻易这样做,也不可能这样做,王洪九绝对无法影响一家全国都有影响力的媒体。 那是王洪九真的为西川都市报提供某种新闻线索?应该是跟自己这次专项整治工作有关? 杨中百思不得其解,无论如何,他相信媒体都肯定会站到他这一边的。他这次专项整治行动,还跟市里的电视台和报纸都联系过,只是电视台和报纸都有其它工作,天气又热,让他们临江镇自己做个稿纸上去发。 杨中思忖一下,拿起电话翻到以前一个媒体朋友,问他跟西川都市报地方新闻部熟悉不。 这位朋友是他省城高中一位同学,也算是背景深厚,大学读书时就开公司做外贸,头几年突然改了兴趣,聚会时跟他们说“要么做总统,要么做新闻人”,招聘去了省报先跑新闻后做编辑现在又做经营,杨中回到省城,没有其他事时都会约他小聚,听他说说西川和省城的人和事,不让自己的眼和耳都局限于一个临江镇,文化和江城。 这位朋友哈哈大笑,说当然熟,整个西川的媒体就没有他不熟的,问杨中要不要地方新闻部主任的电话,好像姓曹,他们在酒吧里认识,交换名片,后来又在不同场合喝过酒,很耿直,他可以先跟曹主任说一声,杨中万事皆可开口。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找都市报的社领导。 杨中哪敢应承,直接让这位朋友问下这个曹主任,今天他们驻江城站的记者去临江镇采访,是哪方面的新闻。 不到十分钟,这位朋友就回了话,说联系了曹主任,今天派记者去临江镇不是新闻而是有人提供的新闻线索,说十万临江镇老百姓这些年喝的自来水全是毒水,自来水厂隔壁的三森药业长期超标排放,对水厂造成巨大的污染,所以他们立刻派了驻江城站的记者前去核实采访,如果情况属实,他们可能派出特别行动组。 杨中知道西川都市报的特别行动组由几位精明强干的记者组成,包括王牌的首席记者,专门对重大题材,重大案件,社会热点等进行全面采访,深度报道,基本上一写就是一个系列,会把相关内容都会全部挖掘出来,做成头版特稿,是西川都市报的拳头报道之一,几乎每一次特稿都会引起极大的轰动效应,影响巨大。 杨中有些晕。 他预想到了王洪九的一些反应,但无论如何,都还没有想到这位社会大哥居然从这里入手。 通过舆论和报纸进行战斗应该是一位官员的强项而不是一位社会大哥擅长,他得到了哪位高人指点? 但是毫无疑问,王洪九这一招借力打力,隔山打牛用得非常巧妙,不仅把三森药业狠狠地拉下水,而且转嫁了水厂的矛盾:水厂也是受害者。 如果西川都市报的报道按照王洪九的意图发出来,所有临江镇的居民,甚至很多不明真相的读者和领导,都会把愤怒集中到三森药业而不是水厂,他们不会去做简单的逻辑分析和判断,直接就会被报道引导情绪。 而且曹主任还说了有可能做系列报道的特稿。 是的,十万人的吃水问题,不重视都不可能,甚至不可能停留在县市,会惊动省上。虽然临江镇只有五万多居民,但是谁会去区别五万十万呢?杨中不知道这位曹主任是真话还是待价而沽,但他却不能不慎重对待。 他首先想到的是不让这个报道发出来,或者等一段时间再做这个采访。 但是这几乎不可能。 除非他是省*委宣传部*长或者报社的领导,凭借私人感情,曹主任不会为他的朋友冒这个险,而且王洪九绝不会善罢干休,即使西川报市报不报道,他还会找蜀都商报,工人报,农民报,新华网这些媒体。 然后他开始考虑报道出来后的后果。 几乎可以肯定,江城市*委市正府会高度重视,立刻责成三森药业做出相应举动,看起来跟他无关,而且他的专项整治行动非常及时,但是王洪九的水厂很可能就将从这次行动中脱身。 ——因为一切都是三森药业造成的,水厂不会承担任何责任,同时,水厂接下来的一切行动包括整改,都可以找理由搪塞,说是等待三森药业彻底解决了污水排放甚至历史遗留,它的水质才有可能变好达标。 这是杨中无法接受的。 他相要阻止这种情况出现,但是他该怎么做呢? 杨中陷入深深的沉思。 或者那个打电话给他的人在就好了。 叶三省。 无论叶三省能否想到什么办法,至少两个人讨论一下比一个人发呆好。 最后,他决定向黎小周汇报一下这个情况,以及这个情况的由来。 这是第一次。 他到临江镇这一年多,第一次向黎小周汇报他的工作,并且请教这种情况该当如何处理。 他直接拔打黎小周家里的电话,二姨妈接了电话,听清了是他后,惊喜地连问了好多问题,直到黎小周把电话抢过去。 黎小周是省*委公认的儒官,书法,杂文都很可观,更不用说关于正府工作和组织工作方面的理论探讨,是《人民日报》《求是》《党建》这些报刊的常客,他几乎不参加工作之外的应酬,下班就回到家里看书,写作,接了电话也有些意外,直接问:遇到事情了? 是遇到事情了。我能够自己处理,但这事有点复杂,我怕我处理不够完美,所以想请教二姨爹。 这么说,你是进入工作状况了,很好。黎小周那边声音很轻松,似乎在笑。 杨中说了情况,黎小周沉吟一下,说这事既然出了,又到了这个地步,最好的办法是以静待变,见机行事。当然,必要的准备也是应该的,比如针对这家药企和水厂你们以前做过什么,一直的方针政策是什么,以及以后的措施办法,都要做预案,我看这个事,很可能你们江城处置不下,现在各地治理污染都出了很多问题,从省*委省正府这个层面来说,也需要抓抓典型,全面推动这项利在千秋的工作。 挂了电话杨中慢慢咀嚼这位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指示”。 到底是亲姨爹。说以前的做过什么,那自然是教导自己想办法脱责。自己能够抢先做这个专项整治肯定会加分,但还不够。 现在和以后,以及省*委层面,都是提醒这事比较大,搞不好会酿成风波,自己必须做好各种情况下的处置预案。。 幸好,叶三省消息来得及时,他可以从容应对,不至于事到临头惊慌失措。 考虑了一会,他分别拔打了刘成家,乔中华,欧阳坚,徐兰,吴志奇,尹先发的电话,汇报和通告了这个情况,信息各有隐瞒。 最后,他再次拔打叶三省的电话,问他这一个月把临江镇所有的历史文件报告都录入电脑,应该还记得三森药业和水厂的那些材料吧? 基本记得。因为杨镇你做四项重点工作和这次专项整治,我又专门归类统计做了整理。叶三省电话中的声音很清楚,很笃定。 那你现在简单说一下都有些什么,主要是污染处理这方面的。杨中控制自己心情,尽量平淡地问。 三森药业有七八份吧,水厂有五份,各有三份左右是责令整改,因为这些企业受到批评的时候都会一起,但是三森药业更严重,所以三森药业还受过罚款。叶三省不急不缓地回忆说。 罚款是什么时间?杨中迫不及待地问。 是去年夏天。起因是水泥厂粉尘在影响太大,镇正府的环境综合治理办公室就给他们都开了罚单。 太好了。杨中高兴地叫了起来。 那时候他已经来了临江镇,可能还没有全面进入工作,没有什么印象,但是综治办这事办得漂亮,——虽然可能是每年他们都会例行的事。 你今晚加个班,把镇正府对这些污染企业的历年文件报告整理一份清单,尤其是处理文件,全文打印,最好再做一个综合分析,你也别找人配合了,就你自己做,我明天在城里开会,你给我装袋送来。 好。叶三省没有任何犹豫答应道。 杨中笑了,迟疑一下道,听见你们那边声音,在喝酒吧?影响你们的兴致了,改天我请你喝酒。 第70章乌合之局 第二天周五,因为从周六开始放国庆,这是一年中除了春节之外最长的假期,一天大家都在办公室里讨论国庆期间的旅行或者聚会,人心溃散,其乐融融。 只有叶三省一人埋头在电脑前整理归类那些三森药业,水厂的资料。 昨晚虽然答应了杨中,但是没有办法,还没有打电话时就已经进入状态了,后来又被易老色和王大路灌了不少,头昏脑胀的实在无法工作,在镇上旅店安顿好两位同学后,他回到宿舍辛苦了一个小时,才做了一个简单的分析,只得对自己说声抱歉,睡觉。 杨中要求他今天必须送去,没奈何,只得在办公室里继续工作,中途兰海涛伸头看了半晌,问你不是录入完了吗? 他以为叶三省还在继续录入文件。 叶三省苦笑着说,好像有些问题,我先检查一遍。 借着兰海涛的话掩饰自己真正的工作,不引人注目,快下班时才勉强结束,又检查了一遍。 中午却不过两位同学的强烈要求,体验生活,他们三人在正府食堂吃饭,易老色和王大路对孔二毛的手艺赞不绝口,声称比昨天的迎龙餐馆强多了。 打了尹先发电话请假,说给杨中送材料过去,尹先发昨晚接了杨中电话自然照准。叶三省考虑一下,又给李洪锋和朱其分别发了短信说他已经向尹主任请了假,现在陪两位同学去文化县城。 三人乘坐王大路的车到文化县城,把u盘放在杨中指定的县正府的传达室,然后直奔江城。 叶三省强充向导带着两人逛江城。 叶三省领着他们去了官帽山,想趁机看看有没有可能认识观里的主持,为师父王道士找一处退路,结果问了坐在玉盘后面的道人,说道长去雅州的茶山了,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 又去了电脑城看了电脑师父张方红,看看时间差不多,开车过去,高雪皎已经在火锅店等着他们。 火锅是李博的要求。 他这一周住院,吃得清淡,所以想来点口味重的。 没有叫谢春叫了朱勇,因为苏少要参加,怕谢诗人说话张扬,朱勇毕竟是警*察。 叶三省终于还是打了苏少的电话。 果然是马平接了电话,叶三省说找苏少,报了自己名字,马平说是叶哥啊,把电话递给旁边的苏少。 苏少很高兴,非常爽快地答应说必到,跟着又问要不要他带酒,叶三省说吃火锅就喝啤酒吧,苏少说他有朋友做鲜榨啤酒,可以让送,叶三省疑惑地问鲜榨是水果吧?苏少说反正就是鲜啤酒,叶三省说你得让火锅店赚点钱吧?也不愿意自己成为火锅店老板和服务员不欢迎的客人吧?苏少快乐地说听叶哥的。 一位公务员,而且看起来很耿直,人也聪明能干,纯粹请他喝酒,做为一位混混,苏少心里感到非常满足。 还有一位客人是叶三省没有想到的: 曹红丽。 做为李博女友的闺蜜,参加今晚的火锅聚会并不意外,但是因为叶三省上次就感觉到了曹红丽对他轻视,所以看见她相当意外,结果他被高雪皎还是安排坐在曹红丽身边。 这是一个稍微有些奇怪的酒局组合:警*察和混混,朋友和敌人,伤害者与被伤害者,轻视者与被轻视者……,职业也五花八门,警*察、混混、公务员、商人、煤二代、服务行业、售房者、小店主……,甚至还有王大路这种遥远城市的不速之客。 主题也有些发散。 李博主要是想庆祝,同时也想趁机跟苏少交个朋友。他这个经常出入江城各种声色犬马场合的富二代,有苏少这种朋友自有好处。 叶三省肩负着陪伴远道来访的两个同学使命,同时准备找机会好好问高雪皎那个报道。 苏少抱着喝酒的目的,考虑的是等会最好把这群人都拉到酒吧去,显示他交结广泛,并不是只能在混混里打滚的人。 易老色想看看叶三省这一个月在江城来往的是些什么人,如果这边好,他干脆就把那边的“事业”放弃了来江城。他感觉跟叶三省在一起,做事心里踏实。 王大路一直闷在心里,觉得自己到了人生关键的十字路口,他到底是该安静地离开,还是勇敢地留下来,这一段感情值不值得他抛弃家乡和亲人,还有他父亲的上亿资产。 高雪皎还是想继续在易老色和王大路两个同学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能量,可是今晚不能拉几个官员朋友来助阵,只有到时说话时看摆哪些故事可以委婉地让两个同学了解他目前的状况。 朱勇理解李博又爱又怕的心理,明白他是以警*察的身份来给李博押阵,以防苏少万一有啥,但是他更想跟叶三省进一步加深感情。既因为两次喝酒叶三省跟他都很投缘,又因为上周他没有去酒吧听说叶三省表现不错。 曹红丽的目的单一,就是还想看看叶三省这个人。 她本来是没有看上这个相貌普通的年轻公务员的,但是上周高雪皎的生日聚会,越到后面叶三省表现越好,改变了她的看法。首先是他的言谈举止沉稳得体给他加了不少分,她慢慢觉得他顺眼了一些,后来到酒吧他的勇敢,有分寸,照顾每一个人都让她突然有种现在流行的所谓“安全感”,再说,公务员的职业也不错,高雪皎一向眼高于顶的人,平时说话科长处长都不在话下,局长县长的名字经常提在嘴边,却似乎对这个比他晚工作半年的同学颇为重视,她想了解多一些。 互相介绍后酒局开场,高雪皎依然承担了主持人的角色,因为每个人都跟他有关系,但是三杯后自由发挥,苏少和易老色开始展现他们的风采,抢夺了酒桌上一半的话语权。 苏少是纯粹快乐。 来者不拒,主动出击,不多时就开始进入状态,抱着李博说对不起,要交一辈子的兄弟,又说幸好是遇见他,别的青沟子娃儿下手没轻重,经常一刀就把人捅死,他这种老江湖知道分寸,豪爽地表示以后江城有事用得着他,尽管招呼;跟两位美女相当客气,有礼貌,说他是跟他父亲一样的江城传统男儿,盗亦有道,朋友妻,不可戏;跟朱勇报自己车号,请以后多加关照,先干三杯为敬;跟高雪皎说能不能让他在报道中露个面,比如热心好市民,见义勇为,或者直接捐钱赞助老人学生;跟王大路赞命好,他老汉打打杀杀一生拿的血钱连一个矿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江城没有资源啊;跟易老色谈生意,惊为天人,一再邀请易老色过来混,一文一武,联剑江湖,天下无敌…… 易老色是自来熟的角色,现在有外人,还有介绍说是江城著名的混混,自觉充当外交大使,要替叶三省争光,喝酒之外,就是拉家常,摆渊源,甚至连曹红丽,听说她老家是陕西的,他说他看过贾平凹的《废都》陈忠实的《白鹿原》,也是缘分。 家常之外就是见人谈生意,曹红丽不说了,决定今晚就去江城大酒店住宿,希望能够给曹红丽带来营销业绩,以后曹红丽可以介绍宾馆老总跟他认识,他认识一位做酒店消耗品的厂家,肯定比江城大酒店现在的进价便宜,他和曹红丽还可以一人分享一点回扣;苏少就不用说了,他可以为他提供全套的混混攻略,保证他稳稳当当地继承父亲的事业,成为江城大哥中的大哥,至于易老色自己,谦虚地表示随便安排一个总经理就行了,少要一点股份;连本想置身事外的交警同志朱勇,也被问可不可以倒卖车牌号,事故中队不好处理的事故,可不可以另外找个代理公司出面解决啊,如果跟保险公司联合起来卖车险,能够拿到好多提成…… 叶三省抓住机会小声问高雪皎报道的事。 高雪皎心里发苦。 他昨晚一时冲动给叶三省打了一个电话,回江城的路上就接到从省城打来的电话,曹主任说这个采访很重要,所以不能出任何纰漏,今天就不仓促发,但还是要抓紧时间写,明天再修改补充,保证人物,事件,细节,数据真实,而且一定要保密。 这样谆谆教导,认真叮嘱这大半年来,几乎没有,说明社里重视,他这个采访事关重大,他当然高兴,但是现在叶三省问起来,看样子叶三省关心的表情跟这事还很有关系。 他现在才开始担心起来,万一叶三省泄露出去,产生不好影响甚至影响了这个报道,他如何对社里交待? 只能硬着头皮说他来吃饭前才整完,明天见报,主要内容是三森药业对临江镇的供水产生了巨大的污染,让临江镇十万人几年来一直吃着毒水。 心想这还真是一句真话,就要用无数句真话来填补。 叶三省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嚷道,哪有十万人。 高雪皎解释,临江镇村居民的确只有五万多,可是水厂辐射的居民又不是只有镇上。 两人都知道这不是重点。 叶三省发起呆来,三森药业本就在整治名单上,无论如何,水厂都必须整改,想不通王洪九为什么这样干,这样干有什么好处?难道抛出三森药业他就躲得过? 他现在思考问题还是一条直线,自然比不上杨中一听这个消息就想通了王洪九的战略战术,而且马上就开始积极应对。 我们喝一杯。旁边曹红丽举起杯来。 叶三省转头,看着曹红丽艳丽的笑靥,眼中的波光,登时脑袋一空,心神荡漾。 第71章封面特稿 周六上午,叶三省从江城大酒店十七楼的房间醒来,立刻打电话问总台,酒店有没有订西川都市报,订了的话现在送到没有? 总台说酒店没有为房间订报纸,但是五楼茶楼订了报纸的,她问问。 十分钟后,服务员敲了房间的门,易老色被惊醒,问啥事,叶三省说你继续睡你的,起身开门接了服务员送来的西川都市报。 一点也不意外,封面头版就是醒目的标题: 十万居民吃毒水 虽然早已知道,叶三省还是叹了口气,躺回床上,开始仔细阅读。 文章先从接到举报线索开始,记者到临江镇居民家察看自来水,似乎没有异样,然后到水厂察看,一切正常,工厂整洁,工人有序,工艺达标,水池里的水也清澈,最后,终于在水厂围墙外几十米处,发现了一条很大的排污沟渠。 第二段转为对三森药业的控诉。排污居然还是露天敞排,气味熏人,废水乌黑,直接排入沱江,然后循着污水沟一直找到源头,果然是三森药业,想进去采访,却被拒之门外,联系三森药业的负责人,也被告知正在国外交流学习。 第三段是记者联系了环保局和防疫站,得知他们刚对工业园区相关企业进行的环境监测和防控检查,刚好有水厂和三森药业的各种检测数据。随口赞扬了这两个部门工作到位,提了一句水泥厂阻扰工作。 第四段证据确凿,看起来应该结束了,却像以前的章回小说一样,“篇末陡起波澜”,记者再次接到举报人电话,要求见面,那么,这个举报人是谁呢? 叶三省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这种特稿竟然是讲故事风格,起承转合,跌宕起伏,而不是平铺直叙的新闻方式。 封面只有第一章,然后转二版,第二版差不多占了小一半版面,按篇末的悬念,基本是一个系列了。 这还不是让叶三省吃惊之处,而是这篇报道的倾向性。 明显是先去了环保局防疫站再到临江镇的,文章故意倒置,首先突出受害居民和“受害者”水厂,尤其是第一段,完全是为水厂撇清,一个字也没有提到镇正府在其中的作用。 还有环保局和防疫站出的空气检测,躁音检测,水质检测各种报告,都清楚地拍了图片展示在二版,并且有详细的解说,但是这里,全部是用来证明三森药业污染的证据,完全误导读者,比如水厂的水质检测数据,本是用来打击水厂的铁证,现在却成了水厂受害的哀情书。 呆了一会后,叶三省开始变得愤怒,同时为高雪皎捏一把汗。 他不明白他这位记者同学为什么要这样写,仅仅因为王洪九请他吃了饭?还是憋着劲想出大招博眼球?他就不明白这种倾向会把正府置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地步,会把一些人比如杨中推到敌对面? 或者,高雪皎这些日子顺风顺水,被人恭维惯了,或者,这是报纸的立场和习惯性作法,或者,在系列报道后,正府会出现,也会让读者听到正府的声音,但无论如何,现在这个报道,都对水厂太有利了,这不对。 他拿起电话,又放下。 无论西川都市报立场如何,杨中和正府这边如何应对,都跟他叶三省无关了,都用不着他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操心了。 这一刻,年轻人心里涌起强烈的欲望,倘若是他来…… 是的,他来主持就好了。 有朝一日…… 想了一下,还是拔打高雪皎的电话。 电话接通,高雪皎不等叶三省开口就抢先说道:“今天我陪不了你们,我有紧急任务要到乡下,我们换个时间约。” 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一秒钟,叶三省就反应过来,高雪皎身边有人,不方便说话,但也聪明地透露给他关键的信息。 紧急任务还能有什么?肯定是这个系列报道的后续了。他身边的人很可能就是西川都市报紧急赶来的特别行动组了,至于乡下,自然就是临江镇了。 那么,他们这次人多势众,是不是要采访临江镇正府呢? 完全可能。 杨中怎么办? 他前晚打了电话给杨中,昨天又把材料送了过去,杨中会怎么应对? “你在发什么呆?刚才是给高雪皎打的电话?” 易老色问。 他也醒了。 昨晚却不过苏少的热情,他们接受去唱歌但拒绝了酒吧。苏少也叫了一个女生过来,是江城师院的学生,眉清目秀,学的美术,但歌唱得有专业水准。 叶三省唱歌一般,曹红丽邀请他唱了一首合唱,配合得还及格。 李博,高雪皎和朱勇都是个中好手,什么歌拿起话筒都能把握,王大路也不逊色,早在读大学前就是应酬达人,易老色跟叶三省一样唱歌平平,但能够用话术弥补,苏少出人意料的是柔情派,喜欢唱女歌星的歌,一晚上大家倒是其乐融融。 分手时曹红丽主动给叶三省留了电话,高雪皎送三个同学去江城大酒店,易老色情绪高昂,非要跟叶三省联床夜话,让王大路一个人睡单间,他跟叶三省标间,结果两人瞎扯到快三点才睡觉。 “他去采访了。我们自己行动。”叶三省沉吟一下,“不过老色,我看我们今天就在江城玩,下午我带你们去……寺庙喝茶。” 本来他们计划今天去省城,或者去峨嵋或者青城,来一个国庆三人游,千里不留行,可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他应该留在江城,等待着什么。 “得,我看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想着你们那点破事,等着领导召见吧?”易老色一针见血地指出。 “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就要时刻关心正府工作,随时准备投身工作中去。”叶三省义正辞严地说。 “我看这个国庆是无法消停,要被毁了。” “或者,变得更加有意义。” …… 两人正说着废话,叶三省的电话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杨中。 接通后杨中没有废话,直接问他在哪里,然后让他立刻赶回临江镇,加班。 叶三省答应好的。 第72章临危思良将 前天晚上,刘成家接到杨中的电话后,向市*委书纪刑宇做了汇报,刑宇立刻让刘成家跟市环保局这边先打个招呼,随时待命,同时又给**打了招呼,让他**此事动静,做好应对。 江城这边无法影响西川都市报,只能以静待变,同时他一个市*委书纪,也不可能因为一个采访就如临大敌,乱了阵脚。 乔中华给欧阳坚打了电话,让他跟临江镇的同志加强联系,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态,看看一些情况能不能预先做个处理,尽可能把这件事的影响降低,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解决。欧阳坚说他跟临江镇的吴志奇书纪和杨中镇长都随时保持着联络,也调取了相关材料了解情况,保证按照书纪的指示,把这件事控制住,不产生不良影响。 层面不同,态度和方式自然不同。 然后是杨中这里。 杨中接到叶三省那个电话,就知道他这个国庆长假算是毁了。 周五上午是县上的文化市场专项整治工作会议,欧阳坚主持。 像这种专项工作会议,以前让分管副镇长参加就行了,但是欧阳坚来文化后,凡是他主持或者参加的会,都要求各乡镇的主官必须有一位参加,临江镇属于文化除了城关镇第一大镇,是众目所瞩的榜样,吴志奇现在又放手让杨中做事,弄得杨中一周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县里开会,苦不堪言。 中午拿到叶三省送来的材料,赶紧回到宾馆房间研究。 半个小时,他就基本了解了这几年临江镇正府对园区企业管理服务的大致情况,尤其是整治处理情况,叶三省做得非常清楚,详细,并且还自己做了一个情况分析,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在最后。 杨中再次感叹这位新同事真是上天送来的宝藏男孩,看起来很普通,又年轻,做起来事却相当老练,令人放心,而且一些见解具有启发性和可操作性。 有了这些历史文件做依据,杨中底气十足,按照黎小周的意见,跟市县两级领导一样,以静待变。 到了周六,他第一时间看了西川都市报的报道。 生气,但不愤怒。 他理解报纸的立场,同时在那些高高在上的记者眼中,一个临江镇正府和一个水厂董事长,份量都相差无几,都只是他们的报道对象。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早有心理准备,能够理性,从容地面对。 然后他接到了刘成家的电话,说刑书纪给乔中华打了电话,市上先不出面,让县里酌情应对和解决。 然后是欧阳坚的电话,说他们都看了西川都市报的报道,乔书纪指示先让他们临江镇拿出个处理意见来,这事他来具体处理。 杨中答应。 心想这也没有什么困难,叶三省送来的这个材料,再加上前两次叶三省提供的关于园区企业的各自情况分析,他就能够做到胸有成竹,内容扎实,处理意见也是现成的,就是周三会议那个专项整治意见书,集中起来综合整理一下就行。 那么,找谁来做这个工作呢?正府这边除了值班人员可都是放了假了。 正在想,刘成家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刚才接到西川都市报的通知,他们的特别行动组一早已经到达江城,现在正赶往临江镇,希望能够采访当地正府,包括临江镇正府和文化县正府的领导和相关人员,刑书纪的意见还是市上按兵不动,先由县上出面接待,看看情况再说。 杨中有些恼怒,这不是搞突然袭击吗?虽然他朋友转述了曹主任的话,说可能会做特别报道,还是没想到这么迅速。 跟着欧阳坚的电话再次打进来,说了特别行动组的事,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今天坐镇江城,密切**特别行动组的行动,随时采取相应的措施,文化这边,他来指挥,县*委宣传部,县正府,**都有人随时待命,但是首先,还是由临江镇正府这边出面接待西川都市报的人和接受采访,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 杨中说接待是肯定的,没有问题,但是采访有没有具体的指示? 欧阳坚苦笑道,这个哪里有什么具体指示。但是呢,首先不能说假话,这些记者精明刁钻,不能让他们拿住什么把柄,但是有些情况呢,也不宜实话实说,你只有装作不知了,可以被记者看成无知无能,工作不到位,但不能犯根本上的错误。 杨中说好,心里却是非常腻味。 依他的个性,当然是畅所欲言,但他也知道,身为正府公职人员,必须顾全大局。 然后想到如何接待特别行动组和接受采访。 今天临江镇正府值班的是人大主任郑见银。 郑见银除了分管人大、民政、残联、老龄等工作外,还具体分管社会事业办公室,要说社事办,跟这事也有一点联系,但是郑见银这位人大主任年龄偏大,早就变得保守迟钝,基本不管事,翻年就可能退,所以接待特别行动组指望不上他,万一特别行动组采访到他不出纰漏就万幸了。 哪怕是喻长礼和陆长安值班也好啊。 喻长礼分管生态环境治理,污水处理,又是河长,接待特别行动组那是专业对口,陆长安分管工业园区,也有一定经验和小聪明,都能够助他一臂之力,但是这个国庆假期值班是早就排好的,他也不好意思临时叫别人来,而且叫,人家也有无数理由推托,比如早就自驾出省了。 当然,尹先发是临江镇人,他们早就联系了,尹先发假期不去哪,肯定是会过来帮他的,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空虚。 突然间,他想到一个人,可能是目前最合适的助手: 叶三省。 他毫不犹豫地打叶三省电话让他马上赶回临江镇。 等到叶三省答应,他挂了电话,松了口气,心里突然变得非常踏实,他终于确认,他没有想到高云,不是因为高云回了省城,而是因为叶三省更适合做这个工作,能够做好,甚至在这个专项工作上,超过尹先发的作用。 一个小时后,杨中在正府大门口接到了西川都市报一行四人的特别行动组。 第73章应答如流 特别行动组组长叫刘金,是西川都市报首席记者之一,西川都市报一共评了十位首席记者,那个地方新闻部曹主任也是其中之一。 组员还有两位,一位是从省城带来的特稿记者赵梦蝶,还有一位就是高雪皎。 赵梦蝶也是男的。西川都市报似乎有种古怪的氛围,好几个男记者都是女性名字。 还有一位司机大刘,魁梧的山东大汉。 杨中和尹先发把他们迎进镇正府小会议室,刚刚坐下,会议室匆匆冲进一人,杨中一看,心里略略失望,是陆长安。 不久前陆长安,喻长礼和一些班子成员都给他打了电话,他们都看了今天的西川都市报或者被别人告知,喻长礼在外地,赶不回来,陆长安在文化县城,听杨中说西川都市报的特别行动组今天到临江镇采访,主动表示要回来工作。 双方坐定,刘金正要说话,杨中说,刘记,要不要先参观一下我们镇正府? 刘金一怔,参观镇正府?有啥用?看看你们的办公条件差就可以为你们说好话了?要参观刚刚就参观啊现在都坐下了? 杨中和蔼地解释,今天因为已经放假了,所以镇正府只有值班人员,大家走的时候门窗,开水器都关了的,所以开水还在烧,可以等会。 刘金还是不懂,开水器只要几分钟,这么作态是表明临江镇正府的态度?不欢迎他们?今天登载的报道对正府这边只字不提,心里窝火也是自然,可是刚才在门口这位年轻镇长的热忱好像还是比较真诚啊? ——他万万想不到杨中在拖延时间,叶三省在赶来的路上。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金笑着答应。他们这个特别行动组可是见多识广,经历丰富,卧过传销组织的底,深入过县公*安局长开的夜总会,远涉到少数民族的荒凉山区解救被拐妇女,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今天必须要从镇正府这里拿到一个态度,一个说法和相关材料。 跟着起身,在尹先发和杨中的陪同下,从二楼到三楼,再到一楼,再回到二楼走了一趟,重新在会议室坐定后,镇正府那边多了一个年轻人。 杨中高兴地给他们介绍,这是我们d政办新来的同事,还在实习,他是你们高记者的大学同班同学。 高雪皎看见叶三省的时候有些发楞,现在杨中这样直接介绍,他只好笑着跟叶三省挥手,再对刘金,赵梦蝶苦笑。 刘金一楞之后也笑了。 以前这样的情况也时常有,到了当地采访,当地接待部门总能找到记者的朋友作陪,这是拉近他们关系的一惯手段,不足为奇。 原来在等这个年轻人。心里顿时对杨中有了一些轻蔑,觉得他们得到关于这位锐气十足,作风霸道的年轻镇长的信息可能有误。 叶三省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对着西川都市报一方点头微笑,半鞠了躬,然后坐下,觉得一个月前高雪皎给他安排的欢迎宴上,他没有向高雪皎炫耀自己一到临江镇就阻拦了一起群体事件是正确的,不然高雪皎就会因为王洪九而防着他,就不会给他透露这次采访报道,他现在也不会这样坐在尹先发旁边,跟临江镇三位班子成员一起接待西川都市报的特别行动组。 他感到精神振奋。 刘金首先说话:“谢谢杨镇长接受我们的采访,今天登载的报道杨镇长想必也看到了,这是一个系列报道,关系着十万人的生活用水,那是民生大事情,所以我们要继续追踪报道。而今天登载的报道只是一个开篇,杨镇长也看到了,其中没有正府这方面的采访,所以我们专程前来,希望得到杨镇长的支持,了解第一手的真实材料。” 他首先就把这个见面定调为“采访”,而不是什么问题交流会,情况通报会,抢占主动,同时也是对今天登载的报道中正府声音缺失做一个委婉的解释。 杨中不跟他计较这些,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和思路进行,说:“欢迎媒体对我们的工作进行采访,报道和监督,西川都市报是在全国都有影响力的大报,对我们所有的采访报道和监督,都是对我们工作的重视和关心,我代表临江镇d委,正府表示衷心的感谢,接下来采访报道,我们将全力配合,全力支持,无论是吃住行,还是人员材料,只要你们需要,我们都全力保障。” 刘金鼓掌,说:“谢谢杨镇长,那我们开始吧。对于工业园区的企业,环境污染这一块,正府这些年来做了些什么工作?” 杨中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叶三省,说:“小叶你最近做了些这方面的工作,你就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叶三省说好,看着刘金认真地问:“请问这些年是指……十年,五年还是三年?” 刘金一怔。这个问题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单刀直入,下马立威,谁知道杨中居然让这个刚来,喘息未定的年轻人来回答,而且这个年轻人面前什么也没有,不像杨中,尹先发两人面前都摆了很多文件,材料和档案袋,陆长安放了笔记本。 这是**裸的轻蔑。 他脸沉了下来,很想说随你,还是努力控制自己说:“五年吧。” 他不是顾忌高雪皎同学这个身份,而是自高身份,不屑跟一位还在实习的新手计较。 叶三省仰了下头,想了想缓缓说道:“06年镇正府对园区企业进行了环境专项整治工作,下达整改通知书十一份,处罚三家企业,考虑到当时园区成立初期,入驻企业不多,这个力度是相当大的;07年年底例行检查,又对以三森药业为代表的七家企业提出整改建议;08年夏天洪水,园区部分企业进水,镇正府在抗洪救灾同时……” 刘金一开始还带着冷笑,准备随时反驳和质疑,但是随着叶三省清楚有力的声音,准确的时间和数据,他身子开始坐直,皱眉思考起来。 直到叶三省说完最后一次,也是刚刚进行的专项整治,对着大家点点头,刘金才轻咳一下,看着杨中问:“如果说正府这边做了这么多工作,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问题还是这样严重,甚至可以说一直没有得到好转?我们可以不可以这样说,每年的整治都是走过场而已?” 这依然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尖锐问题。专门用来杨中狡辩时继续追击。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杨中接过话题,“工业园区企业的污染整治,小叶刚才提供了详实数据,五年中我们做了四次专项整治,三次大检查,说明我们临江镇正府的工作是没有缺位的,对于污染问题一直都是在努力,但是为什么没有得到根治呢?最重要的原因,我想是因为这个工业园区的性质,一直没有得到确认,也就是说它的合法性,没有得到解决。” “这个工业园区,是文化县县*委县正府为了招商引资采取的系列行动之一,当时江城市三县两区都在上马工业园区,抢资源占项目,我们文化县自然不能落后,在当时的大环境下,不仅是江城市,全省甚至全国都是这样,不管园区最后能不能得到中央,得到省上的批准,先上马再说,策略是先上车后买票,希望造成既成事实,再得到认可,临江镇工业园区,就是这样成立的。” “所以当时县*委县正府为了方便后续运作和管理,就让临江镇镇正府代管,这就造成了一种什么局面呢?临江镇正府只是地方最基层的一级正府,而我们工业园区入驻企业,有央企,有省管的国企,有五百强的外企,这些企业进来时,我们文化县,江城市很多领导都用了精力花了心思才引进来的,我们服务和管理起来相当困难。举个简单的例子,我现在的级别是正科,园区有的企业,财务总监就是副厅,你说我们如何管理?如何对话?” “刚才小叶也说到了,我们五年来联合执法就有七次,可以说每次都是联合执法,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我们镇正府的权限不够,份量不够,想依赖其它部门的力量,推动企业解决问题,可是每一次最后都虎头蛇尾,不了了之。其中缘由,我想我不说你们也很清楚。” “刘记者您可以把我的话写进你们的采访稿中,我为我的话负责。” 杨中目光炯炯,正气凛然。 “我希望趁着这次特别行动组到临江镇采访的机会,把这个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报道出去,得到省市领导的重视,彻底解决临江镇工业园区的性质问题。” 叶三省在心里为杨中喝了一声彩,这才是一位官员的担当,一位共cd干部的操守,跟着这样的领导做事,真是爽快。 刘金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沉吟着。 赵梦蝶有些不服气地问:“请问刚才这位年轻同志……小叶,这些说法,数字有没有相关依据?” 杨中微微一笑,尹先发站起身,叶三省抢先一步,接过尹先发手中的文件袋走过去在刘金三人面前一人放了一个。 高雪皎阴沉着脸没有理他。 三人打开文件袋,取出文件报告开始阅读。 这个时候,叶三省的电话突然振动了一下,他扫了一眼,是一条短信: 晚上去看电影?《白蛇传说》 是曹红丽。 第74章创造一个舞台 叶三省呆住,笑了。 她也不问问他的两个同学走没走走不走,也不问问他今天有没有什么其它安排,在不在江城…… 漂亮的女孩可能都是这样任性吧。 这还真不是率直。只是她们懒得多想,怎么喜欢就怎么做,要等很多年后,她们才能学会去替别人考虑,变得细致和温柔。 他打了四个字“正在开会”,考虑一下又加了四个字“等会联系”,然后发出去,心里却想,不知道这个特别行动组想要正府这边提供些什么,这个采访要做多久。 还有,他等会如何跟高雪皎说? 他感觉到刚才高雪皎对他的不满,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因为他刚才表现得了如指掌? 尤其是后一点,高雪皎很可能怀疑他是因为前天晚上得到了“小道消息”才做了如此充分的准备,——不过也有一半事实如此。 十分钟后,特别行动组的三人翻阅完文件袋中的十多份资料,互相看看,刘金笑道:“准备得很充分嘛,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实话实说,我是一个小时前才接到电话通知,你们要来。”杨中坦诚地说,“这些资料,本来是用来跟园区企业扯皮时有的放矢,对症下药。” 他很高兴自己现在能够说真话,一切都要感谢叶三省,因为他的提前报告,江城从上到下都有充裕的时间来做准备。 “这些资料很有用,对你和我们都是。”刘金诚实地说,“我们就先照着这些资料了解一下。比如06年那次开出的罚单,我看了一下金额,最高的也只有十万元,最后这些钱收到了吗?” 杨中自己无法回答,再次把头转向叶三省:“还是小叶来。” “收到了的。三家企业一共十七万元。”叶三省还是像刚才那样准确而清楚地回答,“十万元在当时的标准,已经是相当大的一个数额了。” “整改意见书下达后,企业的行动呢?” “三个月后的复查结果,记录是一家也没有按照意见书进行彻底的整改,只有两家进行了部分污水设备换新,一家修改了工艺流程,其它的基本没有什么改变。” “当时为什么没有对水厂做出整改的通知书?” “当时水厂正在打井,还在直接从沱江取用江水净化,水池距离工业园区很远,后来打的井正好打在园区边上,才跟三森药业接壤。而且三森药业的建厂投产也是分一二三期的,所以06年环保局和防疫站对水厂各种数据的检测没有发现问题,水质达标。”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水厂当初打井的选址,就是错误的?” “打井的时候,有向正府申请建厂用地报告,上面明确写了为了靠近居民区,为了派管便宜,减少成本。” …… 一个一个的问题,叶三省像一个优秀的毕业生接受考官们的考试,交出一张又一张漂亮的答卷。 随着问题集中到三森药业和水厂这两家企业身上,叶三省把水厂的各种问题一一列举,娓娓道来,这强烈地刺激了特别行动组三位记者,他们用更加尖锐和刁钻的问题来还击,连高雪皎也在叶三省说到水厂目前的工艺流程有问题时表示质疑,叶三省平静地回答说他亲自询问了水厂的工人,原始记录在他宿舍的笔记本上,上面有工人的姓名和电话,同时他通过百度比较了临江镇水厂的工艺流程,非常落后,早该升级,但是因为水厂的技术力量薄弱,或者经营压力大,所以一直仅仅维持,而没有更多的资金投入进行技术改造。 关于技术力量薄弱,叶三省列出了水厂的技术人员名单,只有两名,一名没有学历,姓王,是水厂总经理的侄子,一位是县自来水公司的技术人员,兼职,合同是每周去做一次技术指导和检查监督,但基本一个月才去一次,聘请费用一个月一千五百元人民币。 关于水厂的经营,叶三省首先说是通过询问工人,然后查看了他们的财务报表,这两年基本持平,经常拖欠工人薪资和各种税费。 高雪皎无话可说。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同学,而是有各自立场的工作人员。 昨晚把臂畅饮换成了今天的有理有据,他们都有些异样的感觉,还没有真正意识到其中的深刻含义。 有的时候,即使没有涉及到,叶三省也主动提供关于水厂的各种信息,甚至一些传说和听来的故事,强调仅供特别行动组参考。 四十分钟后,刘金说对于正府这边的采访我看可以暂时告一段落,需要补充的,我们会再跟你们联系沟通,也可以通过电话采访,现在我们还需要对水厂,三森药业和一些相关的园区企业,临江镇的更多居民进行采访。 尹先发请他们吃饭后再工作,就在正府食堂,刘金说他们也有纪律的,尤其是采访时不能接受采访对象的宴请,就算在正府食堂吃饭,他们自己付费,自己来。 叶三省立刻腹诽,心想前天晚上高雪皎可是跟着王洪九大喝特喝,不亦乐乎。 杨中从善如流,说那好,尹主任陪你们去,我就先告辞了。下午的采访尹主任全程陪同。 今天的“采访”他感觉非常完美,镇正府这边的态度和声音完全都清楚地表现了,他也不喜欢应酬,尤其是这种有些尴尬的饭局。 刘金笑着说,不用陪同。我们特别行动组,最好的采访状态,是不遭遇阻扰和障碍,而不是鲜花和掌声。 这话有刺! 杨中怔了一下,笑道:“那这样,让小叶陪你们吧。他刚来,这一个月又关在办公室,企业的人和居民都不认识他,不会影响你们的采访。他正好是高记者的同学,不是外人。” 刘金看一下高雪皎,不好拒绝,点头说好。 一行人由尹先发领着到食堂,虽然放假,孔二毛早就得了通知,做了一桌菜。 尹先发也不客气,问了孔二毛价格,说给刘金,aa制承担,刘金笑着同意。 二十分钟解决战斗,刘金说麻烦尹主任了,他们要开工了。 叶三省上了刘金他们的采访车直奔水厂,刚才在会议室说了好多问题,趁着热劲正好问个明白。 王永明亲自在水厂门口迎着他们,装作跟高雪皎不认识,等到一行人进了厂区,按照刚才叶三省提供的水厂需要整改之处一一比照询问,王永明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可是王洪九给他打了招呼,必须配合采访,而且要配合好,只能继续强笑着陪同。 一个小时后,特别行动组离开水厂,前往三森药业。 可是他们在三森药业吃了个闭门羹。 应该说是继续吃了闭门羹,因为前天高雪皎也没有采访到三森药业的人。刘金按照高雪皎和叶三省提供的电话联系,不是关机就是在国外交流学习,刘金不死心,直接去门卫自报身份,问工厂现在谁在负责,想要采访。 门卫盯着他们看了半晌,问想进门是吧?等着。 拿起门卫室电话拔打,一会,只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几名保安拿着警棍皮带从厂房背后冲来。 叶三省大惊,正要说话,转头看刘金赵梦蝶都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看着冲来的保安面无表情,连高雪皎脸上都露出冷笑,心中反应过来他们这些记者固然是见官大一级,到处尊敬,但也有踩到钉子的时候,而且不少,自然练就了这份沉着功夫,赶紧吸一口气,平静自己。 几个保安冲到门前,隔着门大声喝骂,听不明白。 刘金上前一步笑道:“你们要是想骂我或者问我什么,至少得把门打开吧。” 赵梦蝶举起相机,咔咔按了几张。 保安更加愤怒,警棍皮带在门上砸得啪啪直响,威胁谩骂,却不开门。 四人站了半晌,刘金觉得无趣,笑道:“他们应该接了命令,不许开门,走吧,下一个。” 四人上车驶向下一家企业,叶三省问:“刚才拍的相片明天要登吗?” “这个登出来有什么用?”高雪皎没好气地答道:“我们自己做个纪念罢了。也可以发给你们县上领导和市上领导,回去好好给它上上眼药。” 他和叶三省从正府小会议室出来就一直没有说过话,彼此都觉得有些尴尬,这时忍不住接话批评。 “我不知道嘛,同学。不知者不怪。”叶三省涎着脸说。 刘金心里暗笑。 他可不像高雪皎,一听这话就看出叶三省的机心,——以叶三省在小会议室的表现,简直可以称得上滴水不漏,老机关,老江湖,难道不懂这种相片不可能登到报纸上?他是故意给高雪皎一个接话的机会,一个台阶。想到两个年轻人现在位置不同,必须坚持自己的立场的尴尬,不禁莞尔。 当然,他也想不到叶三省和高雪皎还有比同学更深的关系,甚至昨天晚上,他们还在一起喝酒唱歌。 接下来他们又采访了两家企业,回到临江镇上又走访了几户居民,察看了他们的用水情况,整个过程,但凡刘金提问,只要关于正府工作这边,叶三省必定如数家珍,详细准确地回答,刘金忍不住赞叹说,小叶你身上带着搜索器吧?叶三省嘿嘿笑道,我这一个月都在弄这些历史材料。 高雪皎一旁看着,心里突然有了一些妒忌,不由想起那些被他有意无意淡忘,在学校时叶三省的风云事迹,想到这位相貌普通,毫无背景的同学在高手林立的校园冲出重围,傲视群雄,那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是很多人都被他的外表和温和欺骗了,只要给他一个舞台,他这位同学就能够发光,比如今天那个小会议室,比如现在。 甚至,他这个同学会自己创造舞台,创造机会。 突然之间,他又有点骄傲。同时也有些庆幸一接到叶三省从qq上发来的信息说他考到江城了,他就敞开了胸怀迎接他。 毕竟,他是他的同学,他们这几次相处不错,甚至还一起泡过酒吧打架,感情基础以前在校园没有建立,现在正在迅速建立。 突然间,他也不后悔前天晚上冒失地打那个电话了。 下午五点过,刘金对叶三省说,我们今天的稿子差不多了,现在回文化做出来,传回去,明天发。你的任务也完成了,可以回去告诉你的领导,明天的稿子正府的形象非常正面。 因为觉得今天的采访这位他曾经有些误解的正府新人帮了大忙,减少了他们很多工作,他真心感谢,所以干脆提前把态度坦白告知。 叶三省笑了起来,连说谢谢三位大记者。 高雪皎故意板起来说,有什么谢的,我们报纸的立场是公正客观,说真话,又不是专门为了帮谁。 叶三省又说谢谢高同学。 目送采访车出镇,叶三省立刻拔打杨中和尹先发的电话,如实地汇报了今天陪同采访的情况,并且把刘金最后的原话转达。 该邀功的时候叶三省也不含糊,只是用不着那么直白,——王道士说的吃相难看。杨中和尹先发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能够想到叶三省在其中的作用。 不过有些意外的是,他从杨中和尹先发声音中听不到半点欣喜的表情,非常平静。 转身正要拔打等了他一天的易老色和王大路的电话,他觉得今天收获满满,晚上要好好陪两位同学一醉方休,好好赔罪,他的电话收到短信: 在干嘛呢? 是曹红丽。 第75章玩把大的 叶三省一惊,说了等会联系,居然忘得干干净净。 可以想象这个漂亮任性的女孩整个下午不时翻看手机嘟着嘴生气的样子,这个时间应该是实在忍不住了,才放下矜持再次主动询问,这四个字背后藏着的委屈的生气,简直是透过手机屏幕,扑面而来。 怔了一下,直接打拔打电话过去,可是一接通就被掐了。 不方便?生气? 叶三省摇了摇头,只好回短信:刚刚忙完。对不起。临时有点工作回镇上加班到现在。昨晚两位同学还跟着我到镇上来了。 那算了。 曹红丽飞快地回短信道。 好吧。 叶三省简短地回了两个字。在心里也是说这两个字。 想到王道士说过的齐大非偶,曹红丽固然很漂亮,也是他喜欢的类型,让他非常动心,甚至有点一见钟情的感觉,超过罗安琪,可是他现在才刚刚工作,世界刚刚打开,前面未知的战斗无数,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女孩……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人生最重要的目标,已经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那个古怪的王道士设定了,十多年的“洗脑”下来,他也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的人生是铁血,不是柔情,是枪炮,不是玫瑰,是心若猛虎,不是细嗅蔷薇。 他喜欢她,但如果她不能为他……考虑,甚至牺牲的话,他们不可能走到一起,即使走到一起也会成为彼此的负累,因为彼此的目的和需要不同,那么,他只能放弃她,趁着现在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没开始。 转身拔打易老色的电话,是的,今晚好好喝一下,犒劳自己,释放自己。 高雪皎他们回到文化,没有去实际上的正府招待所文化宾馆住,而是去九宏大酒店开的房,一进房间三人就开始工作,八点半,把稿子传回报社,出门吃饭。 文化县宣传部副部*长江家女早就在翔龙私房菜订了包间等着他们。 特别行动组到了文化,如同鬼子进村,市里不出面,欧阳坚做为前敌总指挥如临大敌,宣传部等各个部门随时待命,江家女自然悄悄给高雪皎发了短信询问,高雪皎也悄悄回了短信。 上午对临江镇正府的采访结束,尤其是水厂采访出来,特别行动组的报道倾向明朗后,高雪皎问刘金晚上跟不跟文化的人见面,刘金说随便,小高你是地主。 有了这句话,高雪皎心里有了底,给江家女发短信说晚上约。 江家女自然转身把这个信号向宣传部*长和县*长欧阳坚汇报,所以在叶三省转达刘金原话之前,文化方面已经根椐这个信号判断过西川都市报特别行动组的态度了,而且向市上做了汇报,所以杨中接到叶三省的电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却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刘金喜欢户外活动,曾经跟随中国登山队上过珠峰,所以江家女把文化一位专门做户外活动的组织者叫来做陪。又因为赵梦蝶喜欢写诗,所以又专门从江城召了一位诗友。至于高雪皎,江家女跟他私人关系不错,就在宣传部带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生作陪。 这些年户外活动方兴未艾,这位组织者在川南几市都有影响力,名声在外,跟刘金在网上有过交道,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一见如故,甚是投机,酒过三巡,刘金看了短信,对赵梦蝶和高雪皎说,稿子过了。 江家女自然明白这是对她说的,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心里舒爽,登时连叫加杯,把高雪皎在文化工商局那个朋友蓝许也叫过来,一场晚餐加宵夜推到**。 几乎在同时,王洪九在灵湫寺里跟左文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石破天惊。 这个决定对于王洪九自己,也是一个相当困难的决定。 按照他目前的身份和风格,是应该躲在幕后运筹帷幄,但是下午王永明第一时间向他报告这次几个记者来者不善,进了厂专门盯着毛病找,看样子风向不对,是不是正府那边出面打了招呼。 王洪九只能安抚他这个叔叔稍安勿躁,一切由他来解决。 回头拔打高雪皎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通过关系打探到,这次来采访的记者是省上来的,是西川都市报的特别行动组,采访报道升级,由一位首席记者刘金带队,高雪皎已经不能作主了。 然后他接到了一些电话。 实际上从今天上午开始,整个临江镇,文化县乃至江城,都被西川都市报的报道震动了。 临江镇的居民只是碍于王洪九的威风,再加上报道的倾向性,没有立即轰动而已。 但是通过他们亲友,他们各种渠道迅速地向外界传递各种信息,这一场“十万人喝毒水”的舆论风暴已经开始在慢慢酝酿,更多的人因为在等待着西川都市报的后续报道而暂时按捺。 而正府这边,只是因为叶三省的提前“预警”,从市到县到镇,采取的是一种外松内紧的措施,但是相关的人员还是完全被卷入,他们的电话即使没被打爆,也可能这一天超过一个月的通话量。 处于风暴中心的始作俑者自然不能幸免,从上午开始,王洪九就不停地接到电话,一开始都是关心,担忧,称赞,甚至替他出谋划策,但是到了下午,这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口风都开始转变,有的是真心地替他担心,有的是假意劝诫,有的心怀叵测地探听虚实,这些电话反过来让王洪九更加确定他的处境不利。 直到下午六点,他从某位隐秘而特殊的关系那里得到确切信息,刘金让叶三省给正府这边传话,明天的报道将会出现正府的声音,而且正面形象,——这其中是因为叶三省向杨中和尹先发汇报,然后杨中和尹先发层层向上汇报中,消息渐渐发散,王洪九在正府中那位官员也因此知道。 王洪九只得又召来左文,——虽然左文在电话中立刻推辞说晚上欢度国庆要招待客户,王洪九坚决地说他就在灵湫寺等他,无论多晚,结果左文那边应酬结束,带着一身酒气来到灵湫寺时,已快十点。 左文进门便说罪过,对菩萨不敬,王洪九安慰说酒肉穿肠过,佛袓心中留。 左文心中厌恶而轻蔑,就只会这么烂俗的两句,而且,即使这是两句,你知道破山和尚吗?知道济公活佛后面还有“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吗?狮子跳得过去悬崖,兔子去跳只能摔死。 坐下喝茶,听王洪九说了今天报道,下午特别行动组的采访和态度,问现在又该怎么办。 左文心中也很沮丧,他那晚说的乌贼战术是生了效,可是再高明的战术,也无法代替战略的错误啊,做金融主要看方向,看趋势,其它事情也大多如此,他认为像王洪九这样的草莽,就是那种先天不足,战略错误的项目,自然大势不妙,无论多精妙的手段,都挽回不了注定的败局。 可是自己那晚一时冲动,陷入这个泥淖,现在他得考虑如何安全脱身,最好能够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抹得不留任何痕迹。 “乌贼战术还是有用的,而且已经证明了。”左文还是忍不住先为自己粉饰一句,“但是我们要知道,任何时候,媒体都不会站到你我这边,会无条件地选择正府那边,说到底,还是**的领导,媒体也要听话。” “我又不是想跟正府对抗,我哪有那么愚蠢。”王洪九辩解说,“我只是想把三森药业拉下水,替我分担一些责任,如果可能,随便打击一下林老七。” “林老七?林氏集团的林武?”左文吓了一跳,问。 “对啊。” “三森药业是他的?” “你说呢?”王洪九冷哼一声,“不然它为什么叫‘三森’?” “双木成林……”左文满嘴苦涩,只觉得刚才喝下去的酒都突然变成了药。 “双木成林,三木成森。听说还请了大师起的这个名,什么‘三生万物’,所以姓林的在江城到处伸手,只要赚钱的行业都要插一脚,赚钱的项目都要抢。”王洪九笑着问:“怕了?” “王总,你们有什么过节,要武林争霸那是你们两个大英雄大人物的事,我可不敢掺和。”左文认真而小心地说。 “不是我要跟他争霸,是林老七要跟我们所有的人过不去。”王洪九难得的好脾气耐心解释,“我说了凡是江城赚钱的项目他都要插一脚,把我们全都不放在眼里,所以我们和他迟早要斗一斗的。” “王总,不管是你,还是你们,那都是你们的事,我是真不知道三森药业是林……武的啊。”左文半真半假地哭丧着脸讨饶,“我还是走了算了。” “走不脱了。”王洪九也半真半假地威胁说,“做为一位玩钱的老总,你连江城这些有钱人的底细都没完全弄清楚,那是你的工作失误,有错就该挨打。” “王总,全市的企业是以万为单位吧?光是那个黄页上的大型企业就有几百家,三森药业有点名气,可是它远在文化,我没事去关心它干嘛?你上次说,我还以为它只是跟王援朝有点关系啊。”左文继续叫苦。 “一个退了的市*委书纪、现任人大主任你都不怕,你却怕林老七,你还真怪。”王洪九嘲笑道。 “不管是市*委书纪还是人大主任,都是要讲道理的,可是林武不会讲道理的。王总你也说了,凡是赚钱……” “打住,今天请你来是帮哥我想办法的。”王洪九打断了左文,沉下了脸,脸上横肉颤动。 左文也不说话了,皱着眉沉思,一会端起茶杯喝茶,好半晌,才瓮声瓮气地说:“走到这一步,那也没有退路了,只有继续走下去,可能还好一些。王总,我说一个办法,看你有没有这个决心和胆量。” 王洪九心中一怒,脸色还平和下来,问:“什么法子?” “玩把大的。” 第76章自己告自己 左文一字一顿地说。 “你说。” 王洪九心里好笑。不明白左文要给他提一个怎么“大”的建议,他玩“大”的时候,这位年轻的证券公司老总还穿着开裆裤抹鼻涕吧。 “省城告状,告自己。” 左文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王洪九沉默起来。 “实名告,利用你现在人大代表的身份。” 左文又轻轻加上一句。 王洪九皱起了眉,用同样轻的声音问:“必须这样?” 他本来以为请了记者来报道一下,就能够形成舆论,压制杨中,可是现在看来,记者也是有倾向性的,报道可能反转过来对自己不利,要对抗这种舆论压力,的确在市级层面很难操作了,而且现在市里很可能对自己不满,那么到省里寻找突破口不失为一种办法。 但是出于一种老江湖的警觉,他第一直感是危险。 这样做的话,几乎就把他完全推到了江城市*委市正府的对立面,而且是公开向林武叫阵,为了一个水厂,需要押上自己所有的筹码? 或者说,他从水厂开始,就一步步把自己紧逼到一个无法抽身和退步的位置,只能一条路走到底,斗个不死不休? 但是同时,他又立刻觉得,这似乎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挑战林武,打击林武。 林武的确过于霸道,前几次江城市里的土地竞拍,他都是不管不顾地一马当先,用高价拿到地,让所有的竞争者徒呼奈何,然后他才听到小道消息说,林武搭上了才来不久的市*委书纪刑宇,他所有的开发项目,都有税费减免,除了保证金和第一笔款,剩下的土地出让金都欠着,而且后面开发过程中还有很多手脚可做,所以他才这么猖狂地拿地,而王洪九准备进行的土地竞拍协调工作,排在第一位最难搞定的人,就是林武。 像许益华这样的人,因为身份不同,不会斗狠,总是能够找到某种渠道打通,但是林武就不同了,野蛮强横,是地地道道的过江猛龙,简直不把他们这些地头蛇放在眼里,简直比他们这些社会大哥还要社会,所以他一开始就知道无法跟这种人协商合作,只能狠狠打击之后,才有机会和资格让林武坐下来听听别人的意见。 那么,就做吧? “我只是提供一种建议,采纳与否由王总决定。”左文轻松地笑笑,端杯喝茶,“反正其它法子我也想不到了。” 他心里想说这是“**”,可是这个粗俗的社会大哥肯定不懂这个围棋术语,说了懒得解释,况且,他用不着逼迫对方,有些事情由对方自己选择,以后有什么事,他也不用承担太多的责任。 “实名,人大代表。”王洪九习惯性地掐着烟卷,沉吟起来。 这次人大代表推举,他知道有些人包括某些领导不希望他继续担任,最后,还是通过了,但是这让他意识到一种危机,那就是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其实并不是想象的那样牢靠,很可能就在别人一念之间就被禠夺,不仅仅是一个人大代表的的头衔。 这也是他觉得自己必须扩展自己的势力,做大做强,同时,不能让别人看穿自己的外强中干,所有的战争都必须胜利,只有这样,别人才不会想到打他的主意,这也是他这次决心反击杨中,——如果一个小小的镇长都对付不了,谁还觉得他王大爷是大爷? 同时,他几乎可以肯定,下一届他的人大代表基本无望了,那么,是不是现在正好利用一下呢? 这个时候,他也想到了左文所谓的“**”:或者,这就是他们这种人的命运吧。一旦进入这种激烈比拼的赛道,就必须一直冲下去,无法停止。 “那就弄。”他平静地做了决定,“帮我想想具体怎么弄。” 第二天,所有相关的人都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西川都市报关于临江镇水厂的后续报道。 报道延续昨天,记者见到了举报人,是临江镇一位王姓居民,他愤怒地声讨说,他父亲死于癌症,多半跟水质有关。所以他要举报水厂,同时,他也声讨正府监管不够,才造成这种现象。 带着这种疑问,记者跟临江镇镇长和d政办主任,分管工业园区的副镇长见了面,进行了采访,镇正府的工作人员出示了这些年正府关于这些污染企业的整改,处罚记录,不算平时的例行检查,基本每年都有一两次专项行动,证据详实,有叠在一起的处理意见书图片为证。 接着报道直接引用杨中的话,点出工业园区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因为性质一直没有得到解决,造成管理上的失衡,有些污染企业客大压店,长期不执行镇正府的整改和处理意见,造成所有企业有样学样,一起污染。报道毫不留情地点了几家企业的名,其中就有三森药业和水厂。 最后,是几位被采访居民的呼吁,希望污染能够得及时治理,临江镇能够用上达标的自来水。 杨中很满足,基本是预期的结果,水厂也由上一篇报道的受害者矫正为污染企业,因为叶三省提供了详实的证据,从设备到工艺流程,从技术人员到管理,水厂都存在着严重的问题。 文化和江城大部分相关官员都松了口气,要说责任他们也有,但是主要还是因为工业园区性质问题,板子要打也主要打在省上去了。 叶三省略有些失望,因为整篇都没有提他的名字,而是用“工作人员”代替了。 王洪九看了报道,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向省城出发,带着他连夜准备的十多份举报材料。 这个时候,这件事相关人员中最后一位,也终于无法淡定了。 林武。 在江城现在的商界成功人士中,林武绝对是最独特的一个。 他既不像王洪九这样的社会大哥,依靠黑恶势力赚第一桶金,也不是许益华从改制中摄取国家资产,更不是官二代富二代,而是真真正正白手起家,不到十年就发展成为一家资产规模近百亿的庞大集团公司。 他的父亲母亲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自小贫穷,考上高中却直接参军入伍,解决吃饭问题。 在部队正赶上部队推行培养“军地两用人才”,他学会了开汽车,修电器和其它一些谋生技能,退伍后先是在汽修厂打工,后来自己开了一家电器维修店,生意一般,但能维持,然后遇上一位同样来自农村在电子厂上班的姑娘,在租来的房里结婚,第二年,有了孩子。 依靠他诚实的名声和良好的技术,慢慢积累了一些客户,再加上家用电器开始普及且质量欠缺,他的电器维修店生意开始好转,有了一些积蓄,然后机会来临,电器维修店的房东遇上麻烦需要用钱,林武向以前的战友借了些钱,全款买下电器维修店那个店面,搭了一个阁楼,白天做生意,晚上一家人可以挤在上面睡觉,算是在这座城市站住了脚,扎下了根。 三十岁后,他的人生突然开挂,时来运转,一次战友会后,他不理会妻子的苦苦劝诫,断然卖掉了生意良好的电器维修店,连同店面一起,然后带着这笔钱到了江城开了一家建材店,主要代理由战友提供大理石,接着又开了家装修公司,然后顺势延伸到这条产业链的上游,注册一家房产公司,完成了惊险的一跳。 那些年正赶上这个行业的黄金时间,只要修好房子就不用担心卖,一边在房产行业疯狂赚钱,成为江城房产四大天王,一边又大胆地进军其它他认为能够赚钱的行业,医药、电子、商业银行等,数年间就拥有十多家企业,跃升为江城顶级的商界大佬,在西川也是有名的企业家。 据说林武能够一帆风顺地飞速发展,不仅是因为他赶上了经济全面腾飞的好时机,更因为他一位战友的高歌猛进,同样在退伍后的二十多年间跃升到了省公*安系统的主要领导。 他们在部队关系很铁,那次战友会时,他这位战友就已经火箭般地提拔成为省城公*安某分局的局长,接下来的十年,继续稳步前进,完全跟林武的商业成功匹配。 正是有这位战友的支持,林武才在江城及至西川底气十足,横行无碍,甚至连王洪九这些社会大哥也不放在眼中。 因为战友扶持崛起,自然珍惜军伍生活和经历,并且把部队作风推行到他的企业管理中,动辄以“战争”“战役”来形容工作,要求令行禁止,下级必须服从上级,所有人都必须服从他这个董事长。 他还大肆召集以前的战友,不会经商也没关系,全部塞到他的保安部养着,他的司机,秘书都是以前的战友,这也是他完全不用理会江城这些社会大哥暴力威胁的重要原因。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比这些社会大哥更加暴力。 昨天报道出来后,他也有些吃惊。三森药业因为不断扩张,二期三期工程后,已经成为他的集团公司比较重要的企业之一,正在申请主板上市,这种时候要是因为污染闹出问题,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三森药业的污染问题他倒也知道,只是没当回事,不过是排放点污水而已,沱江河那么大的容量,这点污水影响不了什么,连鱼都毒不死,而且整个园区都没当回事,没有一家企业认真严肃地在污染整治上下过功夫,凭什么把他的三森药业推出来? 他倒也不是反对污染整治,但是三森药业扩张迅速,二期刚刚投入使用,三期的厂房都刚规划完毕,污水处理暂时还没排上议程,而且西川都市报那个报道明显倾向,他林武可是吃软不吃y,既然已经捅开了,他还偏不信邪,想看看到底能弄成个什么局面。 所以他昨天只让秘书打电话给三森药业那边,不接受采访,静观其变,但是今天的报道出来后,他坐不住了。 第77章书纪的情趣 他第一时间给他战友打了电话,不是想向战友请教如何应对,只是简单通下气,令人意外的是,战友这一次提醒他说,做生意到了一定地步,就会受到中央的政策,地方正府的规划影响,比如说房产,现在银行大量贷款,开发商日子才过得滋润,万一哪天上面决定紧缩银根呢?再比如说现在省城,省里要大发展,觉得向南才有广阔的空间,市里提出的东进西扩,那该听哪个的?下面的开发商如何判断方向?所以说你这个制药厂,不管现在怎么样,污染是必须整治,迟早要治理的,不如趁现在一次到位,反正也不差这几个钱。 挂了电话,林武想了很久。 首先是战友为什么要给他说这番话,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是因为明年是关键的一年,所以提醒他及早做些准备工作? 为什么提到省城?是想说他老是在江城纠缠,格局还不够大,早该进军省城了? 他不差这几个钱,而是他在江城的威望,在江城商圈中影响力,不能因为王洪九随便攀咬就怕了,就老老实实地接受“罚款”,那他以后如何压制这些自以为是的社会大哥?这很重要。 但是无论如何,战友的话他还是要听一些的。 所以,他现在想的是如何“顺势”把这次三森药业的污染整治,技术改造做了,既不伤自己脸面,又配合了正府的工作,“体面”地把这次事件结束,——至少,三森药业要结束麻烦,要从这次事件抽身,其它企业配合不配合不关他事。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江城市*委书纪刑宇,心里一笑,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接了电话,刑宇先批评了三森药业这些年的对污染的不作为,给江城市捅了这么大个漏子,差点酿成舆论风暴,幸好临江镇那边工作做得扎实,把报纸说服了,才没有继续深挖追究下去,然后说国庆期间最好别走远,他准备向省上领导汇报一下工作,主要就是工业园区的性质问题,到时林武最好陪他一起,有说服力,有些问题也可以当面讨论。 林武首先自我批评,说给领导添乱了,他全部认罚,马上就让他们进行污水处理,然后帮刑宇解释几句说这都是历史遗留问题,刑书纪才来,——刑宇立刻批评说现在是他的工作了。林武说那国庆他都哪里不走了,就在江城待命。 刑宇那边停顿了一下,问下午林总如何安排的,他上午还有点事要处理。林武赶紧说他有啥安排,一切听领导安排。刑宇说那就下午联系,一点钟给他打电话。 林武笑了。 这样处理也行,就听战友的,反正不差这点钱,大局为重。至于下午,刑宇肯定也想趁着国庆给自己放个假,想动一动了。 他已经陪过刑宇“动”过很多次。 刑宇是他接触过的官员中比较独特的,基本不接受他的礼物,现金和其它贿赂,但是让他的一位侄子持有林氏集团公司下属的三森药业部分股份,而且象征性地给了钱,这跟前两届市*委书纪王援朝的操作差不多,说明他们都相当看好医药这个行业的前景,而且都在合力运作上市。 林武不在乎。 他做生意的理念是只要能够赚钱就行。而且他拿到了大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一位市*委书纪的权力,那是货真价实的y通货,完全匹配这点股份,将在上市中,在以后的经营中,肯定还会得到他们权力的加持,所以他付出的这点股份完全值得。 吝啬小气的商人,只会把路越走越窄,愿意与合作者分享利益,才是一个商人做大的基础,这是他十年就能够迅速超过那些出身不凡,拥有深厚背景的企业家的主要原因,也是他看不起江城那些所谓的社会大哥,商界大佬的理由。 但是刑宇另外一个嗜好就让他腹诽不已,这就是“动”。 刑宇好色。 而且不是普通官员那样好色。 首先他在乎脸面,不会跟自己身边的人发生纠缠,来江城一年多,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在江城跟哪一位女官员不清不楚,包括所谓的江城四大名女人。每次“动”的时候,都是林武或者其它关系特殊的企业家从他们的企业里挑选两三位知性白领,或者约请一些知名的艺术工作者,一起找个地方喝喝茶,谈谈文,听听琴,钓钓鱼,吃吃饭,唱唱歌,跳跳舞,谈谈感情,仅此而已。 他再三要求他们不要向她们透露他的身份,也从不依仗权势强迫她们,哪怕是偶尔言语冲突,也是一笑置之,一笑而过。 而且基本上是半天一天游玩下来,大家各自东西,不再往来。 ——虽然林武也听说刑宇跟这些女性中的一两位后来还聚过,保持着某种隐秘的亲近关系。 所以林武觉得这位市*委书纪古怪得令人觉得诡异。 他一向觉得男人好色,那是天经地义,喜欢她就占有她,这跟做生意一个道理,偏偏刑宇要装什么绅士,谈什么精神共鸣,玩什么小资情调,弄得他调来那些女人也上不上下不下的,经常跟他抱怨无所适从。 或者刑宇是自觉英俊潇洒,所以不屑用权势来勾引。 无论如何,只要刑宇喜欢,他就得配合。 只是他在江城的企业中,那些职员谁没看过市*委书纪在电视上的形象,平时他一般都是找其它城市的好朋友帮助安排一下,刚才刑宇没有说下午去哪里,这还真叫人为难。 这天下午,叶三省和易老色在江城送别王大路。 王大路昨天跟易老色就在临江镇外面的茶馆喝了一天的茶,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易老色就用自己的恋**历对王大路进行了诚恳的开导,男子汉大丈夫不可因儿女私情而耽误,温柔乡是英雄冢,刘备说过那句著名的话忘记了?你就算家里有矿,但现在矿还不是你的是你父亲的,你得先把矿从你父亲那里继承过来才可以晒着太阳睡觉吧?而要继承你父亲的矿,你得先证明你自己的能力,得到你父亲的信任,像这样天天泡在女朋友这里,不说你父亲,连我,连面团都看你不起。 王大路幡然醒悟,晚上三人在文化县城小酌,王大路突然举杯宣誓,他决心先回家创业,创业成功再谈感情。 易老色愕然,问你所谓的创业可能跟我想的创业怕不一样吧?叶三省倒是很高兴,连碰三杯,说不管这一段感情如何,至少一个男人,要先有自己的事业。 忍不住,把曹红丽的邀请和他的耽误与拒绝说了,——王道士告诉过他任何时候都要为别人的秘密守口如瓶,尤其是女人,可是这两个同学是他这四年,也是他青春期最好的朋友兼兄弟,他实在想说来跟王大路共勉。 或者,他内心也有点激荡。毕竟,曹红丽令他心动,他无法诉说自己的拒绝有多难。 王大路更加激动,说那他就坚决了,明天就回酒城跟女友告辞,让这段感情冷一下再说。 ——实际上,他不是下午被易老色那番华而不实的言语打动,而是坐上酒桌后被叶三省简单讲述一天的经历刺激。 都是刚毕业的同学,叶三省就能够踏踏实实地工作,而且站住了脚,他这样天天随波逐流,茫然度日,的确不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生活,所以他决定改变。 后来叶三省说曹红丽,他们那天晚上吃饭都见过,相当惊艳,从外表叶三省绝对配不上,可是这样一个漂亮女孩,叶三省说拒绝就拒绝了,王大路更加鼓舞,由此下定决心。 就在文化住了一晚,明天到了江城,伤感开始在三个同学间弥漫。 一想到王大路这次回去,跟唐万红唐大学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相见,当年宿舍四贱客,就只剩下他和易老色暂时还聚在一起。 但是三人也知道,相聚只是暂时,分别才是永远,谁也阻挡不了。 三人闷闷地逛了会,吃了饭,把王大路送到高速路口,合影,拥抱,然后目送离去。 两个人回到城里,易老色问叶三省:咋办? 本来好好的一个国庆长假,现在搞得七零八落。 先喝喝茶吧。 叶三省叹了口气,他也没法啊。工作是突然出现的,他又推托不了。想到下午约几个朋友聚聚吧,但也不知道人家假期是如何安排的。 两人找了一家茶楼坐下,刚点了茶,高雪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问他们在哪里,说他们上午采访了县市和相关领导和环保部门,特别行动组的人现在回省城,他们会跟省上相关的部门和领导联系,做一个采访总结,对这次特别报道画一个句号,他就没跟刘金他们到省城了。 叶三省说了地方,刚把王大路送走,现在就他和易老色了,叫他赶紧过来喝茶。 高雪皎说好,我正有大事与你相商。 第78章暴风雨前夕 片刻高雪皎来到茶楼,身上还背着采访包。 一坐下,易老色就问:“高同学今天又采访了哪些领导,透露一下明天见报的内容吧。” ——他这是帮叶三省问。 高雪皎在学校时孤高傲岸,连叶三省都看不上,自然不会把这个有些痞的同学放在眼里,可是此时碍着叶三省的面子,只得敷衍地说:“县里欧阳县*长,市里分管副市*长,还有市县环保局等相关部门的领导,但是稿子还要回去再做,这些采访内容未必会上。” 叶三省体味这话,不知道该如何接。 不过在他看来,西川都市报的报道到了这个地步,问题已经很明确地摊开了,主要是工业园区的性质没有解决,再加上企业敷衍,正府这边没有责任就行,问高同学有啥大事相商? 高雪皎说:“民以食为天,天底下有啥事能够大过吃饭?第一件大事就是商量今晚吃什么,在哪里吃,跟哪些人吃。” 叶三省笑问:“那第二件呢?” 高雪皎迟疑一下,说:“第二件也是吃饭。有个人想请你吃饭。” “好啊。”叶三省故作欣喜地问:“谁?” “王大爷。” 高雪皎不想当着易老色的面说,所以刚才犹豫了一下,不过此时此刻,也不好让同学避开。 “王大爷?”叶三省反应过来,“他……还要……为啥要请我?” “他想跟你交个朋友吧。”高雪皎淡淡地说,“他消息灵通,知道你是我同学,也知道你昨天的表现,甚至还知道你前段时间的事迹。” “我有什么事迹。”叶三省苦笑,“我可不想入这位大爷的法眼,也高攀不起。” “饭肯定是要吃的。”高雪皎不容置疑地说,“但那是以后。现在这事算过去了,但他也不会在这当口跟你拉拉扯扯,总得要等这事冷了,要等他把水厂的事处理好了再说。先说我们今晚吃啥吃哪约哪些人。” 这次报道,由他开始,虽然第二天特别行动组就介入,而且有些翻转,扭正了他的倾向性,但他也进入了特别行动组,参与了整个报道,从报社这边来说,他还是赚了一分。 王洪九这边也没有责怪他,他只是一个驻地方记者,自然强不过总部,王洪九今天给他发短信也没有不满,只是觉得这次事件中他同学叶三省表现抢眼,想认识一下,所以他觉得应该替王洪九安排好这事。 至于王洪九跟叶三省能不能做朋友,那他还太关心,他现在,经过两三天高强度的采访和紧张的煎熬,只想放松,晚上找些相投的朋友喝酒。 以高雪皎的风格,自然想安排几位官员朋友在易老色面前显摆一下,但是叶三省说就约李博吧,高雪皎一想,假期可能大家都有安排,过分麻烦就不好了,就约李博打电话。 李博很高兴,说他正愁呢,他父亲要叫他回乡下去,他现在找到正大光明的理由拒绝了,知道叶三省在,跟着就提议,让叶三省把苏少约上。 叶三省有些目瞪口呆,难道这位富二代还有斯德哥尔摩症,被虐上瘾? 高雪皎哈哈大笑着解释,说叶同学你还不够见多识广,有一次他有个朋友赌博被抓,他出面捞人,结果这位朋友出来后请客,派出所当事的所有警*察都来了,大家称兄道弟,搂*肩搭背,亲热得像失散多年的亲人。社会上就是这样,大家都要活,都要工作都要玩,碰上了也是缘分,雷霆雨露都是恩嘛,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永远的酒。 叶三省和易老色齐齐鼓掌赞好。 叶三省是真心佩服他这位同学不过比他早半年工作,走入社会,就变得如此社会,或者,这是因为他的工作性质原因,接触的都是精英,都是历练出来的人才,所以熏染了这位本就有慧根的高同学,可是,高同学这番话是不是也在提醒自己,跟王洪九也不能贴个标签就永远敌视呢? 结果晚上的饭局李博的女友又把曹红丽叫来,高雪皎自然也叫了伍胜男,大家吃了饭继续唱歌。 叶三省开始觉得有些尴尬,但是曹红丽落落大方,毫不避嫌地坐了叶三省旁边位置,吃饭时帮叶三省挟了一下菜,假意挡了一下酒,又快快乐乐地接受李博两人一齐敬酒,半真半假地充当叶三省的女友,叶三省没法,只得入乡随俗,和光同尘,一起快乐。 这天晚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由王洪九引起的“十万居民喝毒水”事件过去了,平息了,明天西川都市报的报道只是一个形式上的总结,工作回到正轨,心情完全放松,包括杨中,包括欧阳坚,刘成家,刑宇,林武和叶三省,大家都在考虑如何快乐地度过剩下的假期。 易老色捧场地问曹红丽有没有假期,可以一起去峨嵋或者赤水,曹红丽说她没有假期,别人假期就是服务行业最累的时候,国庆期间结婚的就有十起在江城大酒店,但是,如果他们真有安排,她可以考虑请假。 大家都笑。 这个晚上,这件事相关人员只有一个人不会笑,那就是始作俑者,因为各种受激,一步步走到极端的王洪九。 他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把举报材料递交到了省*委、省正府、省人大、省政协、省纪委、省环保厅等相关的部门,然后,就像一个交出答卷的顽皮考生,等待着结果揭晓。 第二天,大家自然还是首先关*注西川都市报的报道。 因为前面报道的引导,大家都关*注的是临江镇工业园区的性质问题如何解决。 西川都市报神通广大,不仅采访文化县*长,表达了他对于工业园区问题解决的盼望,也采访了江城市分管副市*长,表达的是同样的盼望,只不过站的层面高了一些,从江城市全局来看,他认为当时三县两区都上了工业园区,现在又成立开南新区,主打的也是园区,所以他认为应该对全市的工业园区进行一次系统的梳理,对园区企业进行甄别,考虑有没有可能区别对待,有的壮大有的转型有的合并有的撒消,当然,他和欧阳坚都口径一致地说,这要看省里的意见。 西川都市报采访了省正府一位对口的处长,处长高屋建翎地说,全省目前这种性质的园区,起码有三四十个,省里正在统筹考虑如何消化定性,肯定不会继续拖延下去,这不利于下面开展工作,同时,处长也表态说这的确是历史遗留问题,不是什么决策错误,而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省*委省正府也没有忽视这个问题,一直在做工作,光是去年到今年就开了三次专项工作会议,讨论这一问题,应该会在近期就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和解决方法。 虽然这位处长说的还是官话,到底透露了一些关键信息,大家看了,都觉得安心,连带着对“十万居民喝毒水”这种当初耸人听闻的标题也淡定了,事情至此,该是落幕,该新的开始了。 但是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件事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当天晚上,叶三省在酒桌上接到尹先发电话,叫他不管在哪,明天早上九点必须赶回临江镇。 叶三省心里道了一声幸好。 他和易老色本来计划去峨嵋的,但是一早就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说是云阳区区*委办公室,问他在哪里,邀请他晚上参加一个欢迎酒宴。 黑河县的县*委书纪刘云敏下午要到江城。 上个月黑河县d政代表团来江城考察调研,收获巨大,刘云敏当时在中央d校学习,是县*长朗尼阿里带队,刘云敏是普州人,趁着国庆假期回家,专程到江城跑一趟,表示感谢,晚上由云阳区区*委书纪彭立尧出面接待。 黑河县那边的县*委办主任说到了上次黑河县d政代表团在江城,受到了各方面的热情接待,其中特别有一个年轻人叶三省,对他们那些对电脑不懂的同志帮助很大,卓玛副县*长回去后赞不绝口,说最好把这个年轻人安排在下一批援建名单,所以彭书纪邀请他参加今晚的接待晚宴。 叶三省受宠若惊,一口答应,下午也不去哪,就在江城大酒店房间里宣称避暑休整,计算时间准时赴宴。 酒宴在云阳区一家新开的名叫随和大酒店,包间里一张桌子坐了超过二十号人,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在门口接到叶三省延请入内,每个人面前放了座牌。 刘云敏是汉人,可是黑水县几年,脸也晒得黝黑,声音发干,但是精神勃勃,极有气势,跟叶三省握手的时候非常有力,第一句话就说,年轻人不错,明年到我们黑河县来如何? 云阳区这边站了七八位作陪的领导,大多知道叶三省现在在文化县,略觉尴尬,彭立尧哈哈一笑,说:“小叶是刚刚招考录取,分配到了文化县,现在不在我们云阳区。” 第79章省长来了 刘云敏一怔,彭立尧接着说:“但是只要刘书纪你们黑河县需要,我们江城这边绝对配合,立刻可以把小叶这样的人才派过去。” 刘云敏笑道:“非常需要。我们黑河交通不便,底子薄,基础弱,需要大量的人才,尤其是像小叶这样的专业人才。” 彭立尧说:“刘书纪你是说小叶的指导电脑学习吧,据我所知,小叶不是电脑专业,电脑方面的知识和技能,也只是一般。” 刘云敏又是一怔,彭立尧接着说:“可是,我们的工作中,很多时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小叶当时刚刚到江城,还没有报到,就自告奋勇,不考虑其它,无私地帮助我们黑河的同志们,这才是真正的奉献精神,这种精神,值得提倡,值得学习,这种精神比专业知识更重要。” 大家都鼓起掌来。 叶三省憨憨地陪着笑。 心想这位书纪水平很高,首先是格局高,没有局限于云阳区而是站到了江城的高度,同时说话水平了不起,铺陈转折用得恰到好处。更重要的是,他肯定早就对叶三省做过调查,所以这番话是早有准备的,这是个有心人。 想到一位区*委书纪意外地关心自己,叶三省心里也有一些得意。 众人入席。 因为编外人员身份特殊,叶三省陪坐在区长蒋尔云旁边,整个晚宴,彭立尧掌控了所有话语权,不仅因为他是地主,不仅因为他是区*委书纪,更因为他说话的艺术,妙语连珠,照顾全面,一桌人都是如沐春风,其乐融融。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酒席进入到后半场,叶三省注视着频频起立,侃侃而谈,精神抖擞的区*委书纪,突然觉得彭立尧是不是有点过了? 虽然不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王道士可总是教导他“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再转头看一直稳稳坐在身边,偶尔插话替区*委书纪捧场的蒋尔云,想起上次他明明早知道自己不是云阳的工作人员,也不是西川特产网的员工,却一直不动声色,只悄悄问了一下自己来历,什么态度也没有,这份涵养,才是宰相城府啊。 蒋尔云看见叶三省看他,说小叶,我们留个电话吧。 叶三省赶紧说好,报了自己电话号码,蒋尔云拔打过来,各自记录。 蒋尔云笑着说,上次就该留一个,以后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你给我打电话。 叶三省心里一暖,心想这位蒋尔云比彭立尧还会照顾人,一般上位者都会像施恩似地说有事给我打电话,可是这位蒋区z说出来,就像他们是平等的朋友。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尹先发通知他明天上午,省*长张中军要到临江镇现场办公,解决临江镇居民吃水问题,让他回去参加接待。。 叶三省赶紧答应,蒋尔云见他表情阴晴不定,关心地问有什么事。 叶三省小声地说明天张省*长要到临江镇现场办公,通知回去。 张中军? 蒋尔云皱眉问。因为有两个姓张的省*长,一位副省长分管文化科技,张中军是正省*长。 叶三省点头。 我还以为你们居民吃水那事已经解决了。 蒋尔云眉头继续皱着,略带疑惑地看着叶三省。 他自然看了西川都市报,也知道文化县的事,但是不明白省*长要来,临江镇为什么要召一位刚刚才来还在实习的新人回去,需要吗? 叶三省此时已经神思激荡,满脑都是问号:不是平息了吗?怎么闹到省上去了,而且省*长要亲自到临江镇来?省*长来怎么解决?正府这边要承担责任,要被批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想到他现在都能够接到通知,自然从省上到市上到县上到临江镇,相关的人员早就接到了通知,已经开始考虑如何接待明天上午省*长的到来吧?他现在又该做点什么? 自然,蒋尔云也想到了这一点。 云阳区跟这事没有一点关系,所以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但过不了多久,应该整个江城的官员干部,都会听到风声,相关人员可能立刻结束假期进行备战,迎接这次临时而特殊的现场办公,那么,他们云阳区有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呢?万一张省*长从文化回来要到云阳看看呢? 叶三省这个年轻人不错,不撒谎不隐瞒有能力肯实干,而且相貌普通却有内秀,将来可以考虑调来给自己做联络员。 看着叶三省说,其实乡镇自建的自来水厂问题,我们云阳这边也有过,小叶你回去跟你们镇上的领导说说,有机会我们云阳欢迎他们过来考察交流。 叶三省点头说好,他一定回去向书纪和镇长汇报。 蒋尔云起身借着敬酒,挨到彭立尧身边说了这事,彭立尧微笑着听了,表情如亘,却暗中加快了酒局的进程,微一暗示,云阳区这边开始猛攻刘云敏,刘云敏抵挡几下,开始告饶,彭立尧借机宣布政策,圆满地结束酒局。 蒋尔云已经暗中通知了酒桌云阳区这批人,散席后另有工作,——重要的人员基本都在,安排人员送刘云敏他们去酒店,转身彭立尧就带着大家在包间里先开一个临时的诸葛亮会。 叶三省回到江城大酒店,易老色一个人还在外面不知道什么地方闲逛,忍不住,拔打杨中的电话,问明天上午需要准备什么。 杨中上午看了西川都市报,以为万事大吉,中午回到省城,开始按照他的惯例拜访平时疏于联系的同学朋友,自然首先是西川日报那位同学,两人在府河边喝了一会茶,不停召人,结果晚上组了一个超过十人的大局,正在兴高采烈时,接到了市正府办公室的电话,跟着欧阳坚的电话也打了进来,杨中顿时呆了。 他的第一反应跟叶三省差不多,不知道为什么这事又陡起波澜,突生反复。 他的同学问他啥事,他小声说了,让同学帮忙先问问,是不是西川都市报那边又有什么问题了。 同学二话不说,立刻拔打曹主任的电话,曹主任在电话中笑着批评说你们信息也太不灵通了,今天除了他们西川都市报外,其它省城的媒体基本都接到了临江镇自来水厂董事长、江城市人大代表王洪九的举报信,实名举报自己的自来水厂,污染严重,数据充分,证据详实,希望各大媒体报道一下,各大媒体自然知道西川都市报刚刚在报道,多少猜得到这位王董事长的机心,可是他以人大代表的身份举报,也不能忽视,都向宣传部和各自上级报告,才知道这位人大代表不仅向媒体,还向各个省*委、人大、纪委和正府的相关部门都递交了举报材料,现在在某个圈子里早就传开了吧。 杨中又惊又怒,还有些羞愧。 第80章云集 惊的是自己还是轻敌了,怒的是王洪九真能折腾,这是不死不休啊,羞愧是因为自己竟然不能事先知道,而是接到通知,消息闭塞,朝中无人啊。 跟着吴志奇和乔中华的电话也打了过来,杨中对他们说马上赶回,明天迎接考试。 转头跟一大堆酒兴正酣的朋友告辞,自罚三杯。同学送他出来,问他喝了酒能开车不,杨中说现在洒全醒了,没有关系,同学安慰他,平时多少官员费尽心思想见一见省上领导,现在省上领导亲自来见你,机会难得,正好给你一个大舞台,一个表现的机会。 杨中苦笑,说是,我好好表现。 开车上了高速,情绪才慢慢平息下来,给黎小周打了电话,黎小周的意见居然跟同学差不多,说是个机会,好好表现。强调省上的通知是现场办公会,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为了批评谁,不是为了追究责任,摆正心态,发挥自己就行。 然后叶三省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不知道怎的,看见这个来电,杨中的心突然踏实下来,是啊,这件事通过西川都市报的采访报道,已经理得清清楚楚,正府这边工作到位,责任在于工业园区的性质迟迟没有得到解决,他们一直是戴着鐐铐跳舞,没有过只有功,应该得到表扬。 他接了电话,很想吩咐叶三省再挖点水厂的问题出来,明天见了省*长往死里汇报,只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和领导的风度让他保持了克制,简单地说复习一下以前的材料,万一明天省*长问起,回答数据这些不能出现缺漏。 挂了电话,杨中反省的自己工作,觉得可以得到一点表扬,只有一点。因为他觉得工作其实做得还不够,虽然叶三省现在帮他补上了,他还是觉得那是别人的功劳。 心里安定后,他继续分析,觉得这是好事,按照省上的通知,张省*长是下来解决问题的,这相当于是帮了临江镇正府的大忙,无论明天张省*长拿出的什么解决办法,都将得到不折不扣地执行,同时,最根本的问题,工业园区的性质问题,将得到彻底解决,以后所有的工作,都将迎刃而解。 他开始快乐起来。 叶三省可不会像他这样轻松。 他还想不到这么深远,只会想到明天省*长来,他有没有机会露下脸,汇报一下。 真是两难啊! 一方面,这绝对是个天大的机会,能够在省*长面前露脸,在很多官员面前表演,一方面,他担心自己众目睽睽之下没有那个勇气。 上次不过是几位记者,号称无冕之王,实际上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对他的影响只怕还不如现在领着他实习的朱其,可他都相当紧张,现在可是在省,市,县各级官员,每一位都足以碾压他这种小角色百遍千遍,不要到时话都说不出吧? 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汇报。 心思难定,激荡不已。 拔打易老色的电话,关机。易老色下午被他气得一个人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叶三省无法再等,下楼叫了出租车直接赶回临江镇。 明天九点的时间点,他绝对不能迟到,一秒也不行。 一晚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第二天一早醒来,却发觉自己精神勃勃,有种临战前的奇异兴奋,不禁觉得好笑。 洗漱后到镇正府,一个人也没有,一看时间,才八点。 按照以前的习惯,做了一遍清洁,回到办公室泡好茶,尹先发才第二个到,跟着班子成员陆续到达,除了那些实在无法赶回的。 d政办大办公室回来了一半,朱其进门递给叶三省一个鸡蛋,叶三省说吃过了,被黄一萍一把抢过说孝敬老娘,兰海涛进门就骂骂咧咧,说这不是扰民吗?省*长来就来,关他什么事?他一个小工作人员又能帮上啥忙,这么通知要求回来。 叶三省心笑,这还真是有点无欲则刚,其他人,包括市上县上,参与今天迎接省*长现场办公的,多少都在心里存着一点野望,万一被省*长看到了呢? 自己也是。 扫了一眼高云的座位空着,不知道他接到通知没有。 赶紧复习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材料。 八点四十杨中到达镇正府,很难得地在d政办大办公室站了一下,看了一眼,然后再上楼。 不多时,叶三省的手机开始震动,一看时间,已经是八点五十五,可是整个镇正府办公大楼静悄悄的,仿佛不知道马上到九点似的。 叶三省心中忐忑,忍不住抬头去看朱其,朱其笑着摇了摇头,叶三省看他不懂自己的意思,只得小声问:“不是说九点吗?” “我们是九点,省*长大人现在可能还没有到江城吧?”兰海涛不满地接口道。 叶三省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兰海涛说的话应该是真的,从省城到江城正常车速需要九十分钟,从江城到文化需要四十分钟,从文化到临江镇需要十五分钟,这都还算是的高速公路上的时间,不包括进城出城,当然,从省城直接到文化不在江城停留会节约一些时间,但算下来省城到临江镇,至少需要两个小时,张省*长不可能早上七点就出发,那么,尹先发通知大家提前到达,只是为了准备充分了。 九点半,吴志奇杨中带着班子成员从会议室出来,听见脚步声,被通知前来的工作人员都从办公室出来,尹先发跟在吴志奇杨中身后,对大家挥挥手,一起出门,在正府大院里简单分配一下车辆,小二十人坐了七辆车出发。 十分钟到达水厂。 水厂早就大门打开,安静得有些异常。 叶三省下了车,张望一下,看见水厂的厂长,也是总经理王永明带了几位穿着白大褂和工作服的员工已经在那里站着了。 吴志奇和杨中站在水厂大门的另一边,其他班子成员和工作人员站得更远一些。 片刻,文化县*委书记乔中华和县*长欧阳坚带领县上的人到达,也只有几辆车,其中一辆还是环保局的。 吴志奇和杨中迎上去,跟县上的各位领导握手,彼此表情都是淡淡的,然后县上镇上四位主官和常务副县*长徐兰站在水厂大门前,其他人自动退到刚才叶三省他们站的位置,各自沉思。 叶三省仔细打量十米外的县*委书纪,这是他第一次在生活中看见乔中华,第一感觉是个毫无锋芒的街头大叔,觉得跟每晚在文化新闻的复播中看见那个威严的县*委书纪似乎是两个人,他查过乔中华的资料,这一届看完基本就到年龄了,不可能再去市里,最多去政协或者人大解决一下待遇,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所以他也基本放手让欧阳坚在文化做事,这一点,跟吴志奇和杨中的关系有些类似。 然后又偷偷扫视站在身边两位肚子突出的官员,应该是正府的副县长或者是局长,平时在文化县城里,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现在他们也默默地站在这里,无话可说,无事可做,默默等待,再想到等会市上的领导陪着省上的领导,他们还要退到更后面去,叶三省心里突然有种恶作剧的快感,又有种压抑的紧张。 然后王洪九出现了。 他把车停得远远的,一个人慢慢地走了过来,不跟任何人招呼,沉着脸走到王永明身边站住,不看任何人。 这也是叶三省第一次看见这位传说中的社会大哥,临江镇最有名的王大爷。满脸横肉,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依然没有消磨他的锋芒,皱眉的时候能够感觉到他的凛然煞气。 最后到达的林武。 他带着他的司机,两人都还保持着部队的气势和体型,都同样精悍强壮,从他们走路的矫健步伐就能够感受得到他们咄咄逼人。 但是林武没有像王洪九,走近后首先过来跟乔中华欧阳坚和吴志奇杨中握手,歉意地说给各位领导添麻烦了。 虽然他没有说要怎么做,但是场面上,至少维持了对正府这边的尊敬。 叶三省看着林武带着司机走到水厂大门中间停下,既没有靠近王洪九,也不跟正府这边的人站在一起,仿佛三股势力鼎足而立,不由得想到武侠小说中的英雄大会,那么,为了夺宝还是了结恩怨?盟主是张省*长吗? 脸上不由露出微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看见杨中从第一排领导中转身,向他走来。 第81章部分属实 是的,他判断的没错,杨中虽然看起来还在低头沉思,但方向是直接向他走来。 他甚至有种直觉,杨中的低头沉思,也是故意装的。 因为他看见,县上来的所有官员,现在都在他身边“低头沉思”。 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杨中五人站在水厂一边最前面,等候着即将来到的省队市队,彼此无语,尴尬地沉默相对了很久了,——该说的,该做的,从昨晚开始,就已经说了做了。 他们目前是现在到场所有人中最关键的五个人,但是省队市队一到,他们又将远远地退到后面。 即使现在,他们五个人中,杨中也是职位最低的,而且比那些退在后面的副县*长局长,他也差了一些,所以最后他忍不住,想离开那个地方,离开那个氛围。 一扫眼看见叶三省在那里张头探脑地笑,心中一动,直接转身走到叶三省身边,小声说一句过来,两人走到人群外。 反正欧阳坚和吴志奇很多人都知道这次水厂事件中,叶三省全程参与,他现在要跟他说事,也很自然。 两人走到旁边,杨中却是无话可说,半晌才笑道:“刚才经过江城的时候,没有在服务区下车。” 叶三省一怔,反应过来说的是江城市一众官员在江城服务区等候省*长的车队,可是张省*长并没有在服务区停车,直接经过往文化临江镇来,江城的那些等候在服务区的官员们也只好讪讪地上车,跟在后面。 一时之间无法揣测那些官员们的心情和省*长的考虑,也不明白杨中为什么要给他说这个,问道:“王洪九就没有想过这样闹的后果吗?” 这也是他一直不太明白的关键之处。 你一个商人,不说和气生财,这样跟正府对抗,扭住三森药业这样实力雄厚有背景的企业不放,想到达什么目的? 放过水厂?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十万居民喝毒水已经成了标签,任何地方正府都不会容忍,水厂必须整改甚至关停。 希望通过闹拿到赔偿?也不太像。水厂固然有利益,但这点利益应该不值得王洪九这样破釜沉舟地拼,惹恼了市上,他的房产公司不仅拿不到地,还会被查出一大堆事来,更不说省上了。 那他为什么要闹呢? “有些事情,到了一定层面,就不仅仅是商业利益的问题了,而是一个战略,一个自身定位。”杨中沉吟着回答:“好比正府推出一项政策,如果得不到执行,就不仅是政策本身的问题,而是正府的执行力,公信力等更高的问题了。” 叶三省慢慢嚼咀,仔细体味这番话,半晌才说:“系统工程?” 杨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个新人,能够体会到这种地步,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又想到刚才在d政办叶三省认真阅读材料,这个年轻人是真的实干,自己交待的事都是认真执行,他以前做市*委书纪的秘书,被夸过主动性强,实干能力强,自己出来独挡一面,在临江镇这一年多,才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实干,真正的执行力。 一个正确的方针措施,没有有力的执行,或者在执行中变了样,完全可以转变成错误的路线,比如这次环境专项整治,如果没有突然冒出来的叶三省,到了后面肯定会变形走样,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虽然现在的结果也超出了事先的预估,但至少做为镇长的工作思路是得到了很好的执行,而且杨中现在比较乐观,想通了觉得这是乐于见到的局面。 “对于王洪九来说,这是他的人生战略,或者说是立身基础,他们那个圈子,或者王洪九的人生经历与人生经验,都是信奉丛林法则,弱肉强食,所以他必须显示自己的实力,才能够保恃对周围的人威慑,才能够继续前进。”杨中沉吟着说,既是客观分析对手,也是对自己的某种梳理,“对于年轻人来说,也可以说是人生规划。比如你,从现在开始,就应该考虑这个问题,我是谁?我要到什么地方去?我如何去?” “谢谢杨镇,我要认真体会。”叶三省这次没有迟疑,立刻点头说。 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真诚的表情,杨中忘了自己也只是比叶三省大几岁的年轻人,心里很满足,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等会要不要让他也说几句,表现一下? 无论张省*长如何安排现场办公的流程,肯定会让各方面做简单的情况汇报,正府这边市里太远,只有拿出方案执行时需要市上配合,县里欧阳坚已经交待了,工业园区的事他一直没有过问,具体情况了解不细,怕到时出现错漏,所以汇报工作压在杨中身上,杨中现在觉得是一件幸事。 昨晚回到文化宾馆,他就开始工作,认真研究传过来的王洪九举报材料,再次复习所有材料,做各种预案,甚至打听和研究了一些张中军的工作风格和喜好,算得上准备充分,胸有成竹,但是现在看见叶三省既振奋又紧张的样子,想到这样的大场面毕竟难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过分贪婪,也该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虽然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给一位省*长留个印象似乎没有多大意义,但是能够给让江城市*委书纪以首的江城官员和以乔中华欧阳坚这些近在文化的县上领导知道,那是绝对有好处的。 正在犹豫间,远处传来汽车声,大家一下就安静下来,一起望向公路。 省*长来了。 红旗轿车直接开到水厂门口停下,秘书从副驾跳下,还没来得及替后座拉开车门,车门直接开了,一只脚递出来,然后是半个身子,然后是一张冷峻的脸。 西川省*长张中军。 一张狭长的脸,头发茂密往后梳着背头,短袖衬衣扎在裤子里,皮鞋锃亮。 张省*长下车站住,紧跟其后早已下车的刑宇早已抢了上来伸出双手。 乔中华,欧阳坚也挨了过去。 握手,没有寒喧。 “自来水厂和药业公司的人到了吗?” 张省*长开口问道。 “到了。” 欧阳坚指着也挨了过来的林武和王洪九介绍说:“九宏自来水公司董事长王洪九,三森药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林武。” “临江镇长呢?”张省*长又问。 杨中赶紧从后面走到前面:“我在。” 张省*长打量一下杨中,说:“专项整治工作是你具体在负责?” “是。” “先带我们看看现场。” “好。” 杨中明白张省*长指的现场是什么意思,带着十多位领导从水厂旁边的机耕道走了百来米,走到三森药业排污渠旁边,指给大家看。 不知道林武怎么想的,今天三森药业居然没有停工,污水也还在排放,大家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污水带着古怪的臭味哗哗地流走,排进沱江,心里都怒气顿生。 张省*长脸沉下来,问林武:“这是你们处理过的污水?” 林武以为张省*长会进水厂,哪知杨中带着往这边走,他立刻明白自己的工作失误了。现在还在排放污水,简直是公然挑衅一位省*长的权威,又惊又怕,幸好心里素质不错,强自保持镇定答道:“应该是的。我们目前的污水处理能力不足,因为我们二期已经完全投入生产,三期建设也将完工,而污水处理这块还没有来得及跟着做,但我们马上就做,保证投入足够的资金,到达污水处理标准。” “这个马上是多久时间?” “三个月应该完工。”林武迟疑一下答道。 张省*长不再理他,转头看刑宇:“刑宇同志,我建议这个药厂暂时停工一段时间,等它的污水处理设备到位了再开工,你看如何?” “坚决支持中军省*长的决定,什么时候污水处理设备到位了,什么时候再开工。”刑宇清楚有力地说。 “张省*长,刑书纪……” 林武叫道。 张省*长看着他,平静地说:“林董事长不急,我只是建议,不是行政命令。我们这里有环保局的同志,稍后他们会给你们开出正式的意见书。” “药企污水的确可能排放不到标,但是水厂自己达标吗?不能全怪药企的污水吧?再说这距离也有一百来米吧?真能渗透过去?” 林武一咬牙,把憋在心里的话叫了出来。 张省长看刑宇,刑宇也看张省长,张省长转头再看林武,说:“药企污水排放不达标,药企就整治,水厂有问题,我们接下来就去看水厂。” 杨中赶紧延请,带着大家回到水厂门口。 张省长站住,大家都站住,看他。 “不用进去看了,反正情况你们都应该了解的。”张省长看着王洪九说,“王董事长,你递交的材料我都看了,你是人大代表,你说的情况是否属实?” “肯定属实。我用我的……性命担保。”王洪九早有准备,走到这一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所以神情倒也平静。 “杨镇长,你看了王董事长的材料吧?情况是否属实?”张省长转头问杨中。 “部分属实。”杨中响亮地回答。 “不属实的部分是哪些地方?” 张省长问。 第82章关键的补丁 “属实的部分是九宏自来水公司的生活用水没有到达饮用标准,材料里有,王董事长自己提供了环保局和防疫站的检测数据,但是那些数据,其实是我们这次专项整治工作的成果。”杨中侃侃而谈,“不属实的部分是王董事长的结论。材料中说,水厂水质没有达标,其中很多重金属含量超标,有一些疑似有毒物质正在进一步检测,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三森药业污水排放产生的影响和污染,这种说法是不客观和科学的。我们解决问题,首先要解决自己内部问题,而不是扯一些无中生有的东西替自己开脱,九宏自来水公司自身就存在着相当大的问题,从净水设备到工艺流程,都远远到不达需要,有很多严重的不足,必须整改,而且必须马上整改。这不关别人的事,是水厂自身的问题。” 杨中这番话说到中间时,迟疑一下,突然发现自己的逻辑中有一些问题,以前忽略了,只是此时此刻不是完善的时间,也绝不能露出一点动摇。 “水厂以前都是好好的,临江镇几万居民也吃得从来没有问题,现在却有了问题,那是什么问题?自然是药厂开了的原因。” 王洪九大声说。 面对张省长,他不敢辩驳,可是跟杨中争论,他不怕。 “以前有没有问题?有,我们有历史记录,五年前镇正府就对水厂开出过整治意见书。还有,以前的水即使勉强达标,也有当时的历史环境,比如检测方法不同,比如标准不同,比如水质不同,因为以前九宏自来水厂是从沱江河引水,当时沱江河水质好一些,现在是地下水……” “未必地下水还比江水差怕。”王洪九嚷道。 “等下。”张省长插话:“刚才林董事长也说了,我也问一下,药企对水厂到底有没有影响?如果有的话,有多大?” 林武一直脸色铁青。 张省长不甩他,直接对三森药业下达死亡通知,这很自然,他也有心理准备,可是刑宇那么干脆果断地把张中军的建议直接当成决策,只顾自己拍马屁,完全不顾他们共同的利益,他心里登时火起:伸手拿钱的时候就没想过承担责任? 现在王洪九咬住他不放,张省长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他不由精神一振,紧紧地盯着杨中。 杨中心里有一些慌张。 他刚才就意识到了这部分工作他们的确没有做仔细,做彻底,可是做为正府工作来说,他们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责令不合规企业整改就行了吧?没有必要还要在专业上进行完整的论证吧? “关于影响这个问题,我们镇正府……” 杨中迟疑着组织话语,林武不耐烦地打断说:“张省长,我可以请西川大学和西川农大的教授来做这个工作,做土壤分析,做渗透实验……” “我来回答这个问题。” 一个声音在杨中身后说,一个人挤上前来。 叶三省。 他似乎是在问,又似乎是在淡定地说。 “这是我们镇正府的叶三省,也是这次环境专项整治工作组的成员。” 杨中介绍。心里大喜。 他相信这个年轻人,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回答省长这个问题。 “张省长好,王董事长,林董事长,各位领导,张省长问到药厂对水厂有没有影响?从辩证法来说,肯定是有影响的,”——这句话把很多人都逗乐了,凝肃的气氛稍微一松。“但是,影响有多大呢?” “刚才林董事长提到了西川大学和西川农大,正好我也从这两所大学这方面的权威那里拿到了一些材料,是从知网下载的。一篇是西川大学化学系的杜青瑜教授的论文《水生生态系统中分子生物标记物的研究进展》,发表在《环境污染与防治》,一篇是西川农大李润南教授的《水溶性肥料的使用》,刊登在北京农大的校报。” “这两篇文章跟我们今天说到的污水渗透到一百多米外后,还有多大的影响关系密切,杜青瑜教授本来是研究高分子材料的,生物标记物可用来评价水生生态系统中污染物,比如金属、有机异生物质、有机金属化合物的暴露和效应。李润南教授研究如何更好地利用化肥,做过一个扩展实验,随着水环境地扩大,其中化肥的递减效用。” “我直接说他们的结论吧,在排污水渠一公里甚至更远,都是越级伤害范围,尤其是涉及食物、水这些,更别说一百多米外。至于具体影响,我这里有详细的数据说明,各位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复印传真给你们。” 所有的人都被他前面的专业术语弄得有点懵,又被他断然抛出的结论震得有点惊。 张省长点头说:“我知道了。” “像九宏自来水公司这样的私营自办水厂,在我市还有几个,比如云阳县白马镇,白马镇跟临江镇的水厂几乎是同时创立,规模差不多大,使用的净水设备都是同样厂家型号,几年前都被镇正府和环保部门发过整改意见书,目前云阳县白马镇那家水厂在四年前就完成了技术改造升级,而且扩大了规模,不仅能够保证白马镇的饮水供应,而且能够向附近两个乡镇供水,成为云阳县优秀企业。而现在九宏自来水公司的水,即使没有药企污染,也距离饮用水标准太远,因为它的各个方面都有很严重的问题,杨镇长刚才也指出来了。这也算是对刚才王董事长所说的一个回答吧。” 叶三省没有去看张省长,而是自顾自地把他准备的话说完。 杨中在心里喝了一声采。 叶三省总算把这件事中最关键的一个补丁打上了,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林武的脸再次沉了下去,王洪九脸也青了,——叶三省用对比直接给他的水厂贴了封条。 大部分官员都是第一次见到叶三省,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没有怯场,可是言词到底不够圆滑,一下把两位在江城实力人物得罪死了,虽然,站在正府的立场必须这样做。 吴志奇和尹先发更好奇一件事:这是杨中事先的安排,还是叶三省临场的发挥? “小叶回答得很好。”张省长说,“我问这个问题,担心的是即使水厂自身做了技术改造,不解决药企的污染问题,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临江镇居民的饮水问题,现在小叶的回答解答了我们的疑惑,现在,我们就来讨论如何解决……临江镇几万居民如何吃水,吃健康水的问题。” 有一分钟的沉默。 这不像药企,想关就关,只是一些商业利益损失,水厂一关,整个临江镇几万居民吃水的问题立刻就会像炸药一样点燃。 第83章省长点名 “刑宇同志,你的意见是?” 张省长问。 刑宇刚才果断地接了省长的话,支持三森药业停工整改,心里却一直压着这事,时不时扫着林武的冷脸,心里也烦,现在省长点名,他不得不回答: “水厂肯定不能马上关,一关几万居民就得去江里或者清流河挑水吃,那种水肯定比现在水厂的水更不达标,所以水厂现在还得坚持,继续给临江镇供水。” “但是水厂也必须整改。” “一方面是马上投入资金,淘汰旧的设备,使用最新功能最好的设备,一是提升工艺流程,保证以后水厂的水绝对达标;一方面是考虑如何阻断三森药业污水的影响,无论是挖沟修堤还是其它办法,都必须拿个方案出来,讨论后立即实施。” 市里自然也会了解情况,做了预案。 “水厂这边设备更换和工艺流程提升需要多少时间?” 张省长问。 刑宇迟疑起来,张省长说:“小叶你来回答。” “现在最先进的净水设备和工艺都很成熟了,物流也很成熟,只要资金到位,七天设备能够到位,不做重大的工程改造,三到五天就能够安装调试完毕,至于工艺流程,设备提供方也会提供,保证培训。” “那水厂这边就以十五天为限吧。”张省长说:“县里和临江镇要保证配合。” 他看着乔中华欧阳坚和杨中说。 “保证完成任务。” 张省长再转头看王洪九:“王董事长这边呢?” 王洪九心里暗骂一句,他还能有什么其它意见? 张省长不先征求他这边的意见去问欧阳坚杨中,这不明摆着吗?欧阳坚和杨中会反对刑宇的意见?张省长这样先问正府这边,自然也是同意刑宇的意见了,他还能反对? “我没二话。” 不过今天到了这种地步,已经差不多到达他的预期愿望,而且张省长这样快速的反应和行动,远远超过他的估计,对水厂这样处理,他也早有心理准备。 而且,他还有后招,这事并没完呢。 先答应再说,后面执行,那还有得纠缠。 “那就按刑宇同志的意见执行。”张省长说,“今天这个现场办公会,就到这里吧。” 大家都松了口气。 不管怎的,事情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现什么意外,都是大家能够相到的结果,哪怕是刑宇和林武,心里虽然憋屈不甘,西川都市报掀起现在这种舆论,临江镇正府工作又做得仔细,他们都不敢逆势而上,为钱搏命。 “小叶,你刚才提到云阳区白马镇,你个人觉得,那里的水厂有没有参考价值?”张省长突然看着叶三省问。 叶三省一楞,大声地回答说:“我没有实地看过,但是从网上看到的宣传报道和我个人的分析,非常具有参考价值,值得一看。” 张省长慢慢笑了。 这也是他今天第一次笑。 他微笑道:“既然小叶说值得一看,那我就去看一看。” 转头对刑宇说:“刑宇同志,你跟云阳那边联系一下,我们去看看他们那个白马镇水厂,马上就去,路上再说还有其它东西看看。” 转头对身边的省正府秘书长说:“你跟绵州那边说一下,下午到达的时间可能要晚一些。” 再转过头看着叶三省几人:“小叶同志,你既然还没有实地看一看,就跟我们一起去看看。杨镇长你也去。县上的同志就不用了。” 转身回走,随行的人招呼,红旗轿车无声地滑了过来,秘书替他拉开车门,张中军上车。 从到达到离开,他在临江镇停留的时间没有超过四十分钟,而且连水厂的门都没有进去。 杨中跟乔中华,欧阳坚,徐兰,吴志奇和其他文化这边的官员招呼完,叫叶三省上了他的车,坐了副驾,他亲自开车。 不多时,他们在高速公路入口追上了省市的联合车队,跟在后面。 上了高速公路,杨中紧随着车队放慢车速,说:“小叶,你今天表现不错,很好。” “谢谢杨镇表扬。” 杨中今天是做好了充分准备,要在省长、市*委书纪和县上各位领导面前好好表演一番,一开始完全如同预期,他不出意外地得到了发言机会,——甚至比预期还好,一见面张省长就问到他,算是“简在帝心”,所以他表演完还有些觉得对不起叶三省,因为他把正府这边所有的数据、结论和工作都说了,但是意外地,林武的不服与王洪九的纠缠让张省长抓住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就是这三森药业的污水对水厂影响到底有多大? 这问题说大不大,因为它并不影响正府对两家企业的处理,这也是杨中他们以前忽略了的原因,但说小也不小,因为这将关系到正府最终将如何处理这两家企业,尤其是水厂该怎么整治? 比如说污水影响大的话,那么这两家企业如此接近肯定不行,那么,是不是除了必须的整治之外,还必须要迁走一家? 幸好关键时刻叶三省挺身而出,替他挡了这一穿心之箭。 那短短几分钟,叶三省获得的收益并不比杨中少。 杨中并不妒忌甚至记恨,因为他一向骄傲,理想远大,也因为叶三省在这次事件中做的工作能够跟他现在获得的收益匹配,更因为两人之间的差距。 “西川大学和西农大学那两个教授是怎么回事?云阳那个白马镇水厂又是怎么一回事?” 杨中问。一手掌着方向盘,目光看着前方灰蒙的天空。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罕见的没有烈日,不热。 或者,这也是张省长可以从容考虑再到处看看的原因,而且,点名叫他们参加,这是叶三省和他的运气。 高手总是幸运的。不知怎的,杨中突然想到了这句围棋名言。 “那两个大学教授的论文是我以前看的,应该可以用来解释一下这个污水影响。要问数据我可能记不清了,但我想刚才那种场合下,应该没有人会认真计较吧?”叶三省诚实地说。 “你也会……耍诈啊。”杨中笑了起来,非常愉快。 叶三省又说了云阳,那是因为昨天晚上蒋尔云问了他们水厂的事,随口说到,他回临江镇立刻查了白马镇水厂,正好今天用上了。跟着解释他为什么会跟蒋尔云认识,是因为黑河那个d政代表团,因为他那次偶然碰上了。 福将! 杨中很是吃了一惊,然后脑中再次空过这两个字。 不仅是他的福将,也是蒋尔云的福将。 这个年轻人真是古怪,已经不能用纯粹的运气好来解释。 或者,偶然中有必然,这个年轻人的“奇遇”其实是他最正常不过的踏实做事的回报而已。 比如这次“十万居民喝毒水”,不是因为叶三省认真研究那些历史文件报告,没有走过场地应付,他就不会知道所有相关的背景和数据,就不会给他写建议,就不会被他用在环境整治专项组,就不会参与后来的所有工作,——还有一个偶然,他跟高雪皎的关系。但是那也是因为他以前的努力,得到了记者同学的认可,所以才会有透露消息的必然。 所以,一切都是必然,都是命运安排。 “小叶,我要告诉你两件事。”杨中默然半晌,缓缓说:“一是领导要记住某个人的名字的时候,肯定会记住,比如今天,张省长肯定记住了你的名字,但是他叫你是叫‘小叶同志’,而叫刑书记叫的‘刑宇同志’。二,蒋尔云应该感谢你。” 叶三省怔住。这两句话都很古怪。 第一句话可能过于高深了,他需要好好咀嚼体会。上次这位镇长大人也是这样跟他说过同样高深的话。 第二句话,叶三省忍不住羞愧了一下。刚才听到张省长决定去云阳时,他就忍不住想偷偷给蒋尔云发条短信,马上反应过来这也太虚荣了。 但是现在,他捏在手里刚刚震动过的手机,他偷偷瞥了一眼,正是蒋尔云发来的短信,只有一个字: 谢。 第84章各自思 一切尽在不言中。 蒋尔云肯定也有渠道了解今天临江镇的情况,云阳一接到市里的电话,蒋尔云肯定就知道了怎么一回事,所以他就给叶三省发了这一个字。这可比自己巴巴地凑上去表功有价值多了,叶三省心里欣慰地想。 然后回到刚才杨中那句话。他们乡镇上大多是老李小王地称呼,最多尊敬领导加一个头衔,大家刻意保持亲密,按照这种习惯,是说张省长不信任刑宇,所以才故意用这种正式地称呼? 他想不通,大人物的心思也不是他现在能够揣测的。 然后忍不住又想,杨中今天夺了头彩,自己也出了风头,杨中不会介意吧?看他刚才对自己的真诚,应该不会,那么杨中现在在想什么呢? 叶三省自然不知道杨中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杨中刚才心里想了什么,但杨中想到的那个所谓偶然之中存在必然也是叶三省此时此刻正在庆幸的。 他准备了很多看似跟这次事件无关的资料,就是想到万一领导,无论是杨中还是张省长,问起来他能够回答。这个“万一”就是“偶然”,而他的准备就是必然。换一个省长或者其他官员来问更出乎意料的问题,他都能够应对 而这个时候,杨中想的却是刑宇。 江城市*委书纪。 刑宇从科技部空降西川科技厅担任**,然后去雅州做市长,然后到江城做市*委书纪,一路顺风,有说法很可能回科技部做副部长,下来就是来刷履历,也有说法是提拔为副省长,要在西川把履历刷够。 如此光鲜,又有能力的一个官员,为什么要跟林武搅在一起? 杨中不是说林武有什么问题,也不是对商人有误解,而是觉得相对于仕途来说,一点点利益算什么?刑宇为什么要伸手到三森药业去分那一杯羹? 当然,那也不是一点点利益,是价值上亿的股份,一旦上市,很可能是十倍的溢价。 但是在杨中心中,即使十个亿的现金,也比不上副部级、部级和辽远的未来。 杨中认为刑宇价值取舍有问题。 或者,刑宇认为只是随手的收益,好比一项投资的利息,而且坚定的相信这点利息不会影响到本金的安全。 或者,刑宇走得太顺了,以至于失去了敬畏心,认为自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林武这样的人贴上去,他也就笑纳了,可是不知道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背后,往往藏着摧毁一切的灾难。 不过刚才刑宇的表现还行,没有替三森药业说一句话,站稳了一位市*委书纪的立场。 从刑宇这里,杨中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一个人不能太顺,太舒服,如果太顺了,就得让它不顺,就得给自己找事做,找对手,比如工业园区,换了别人可能就敷衍一下,随大流,让它继续下去,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前任镇长不都是随便问问开开罚单就过去了吗?但杨中硬是把它一步步紧逼成了一次事件,别人眼中的一场风波和危机。 但杨中现在觉得值!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这个时候,被杨中认为太顺了的市*委书纪心里正窝着一团火,觉得太不顺了。 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相当合格的国家干部,一个称职的市*委书记,到江城这段时间,兢兢业业,完全胜任,各项工作都在顺利推进,各项指标在全省排名都有提升,最重要的,基本上做到了不拿不贪。 除了三森药业。 但是三森药业不是简单的一个贪的问题,而是林武背后有他战友,他战友后面有战友的贵人,这位贵人现在是西川政法系统主要领导,刑宇来江城之前就被打了招呼,要照顾林武和他的林氏集团,然后又由前两任的市*委书纪、现江城人大主任王援朝引荐,跟林武坐在一起吃饭认识,这两年来关系不断密切,最终成为利益共同体。 他本来以为是相当安全、干净的操作手法,由一位完全查不到跟他有关系的远房侄子代持,而且他内心还真是不太情愿,拿这点股份属于半推半就,但是现在,他意识到了麻烦。 林武肯定要他给个说法,——这世上肯定没有光要钱不出力的事。但现在最大的麻烦是王援朝。 王援朝刚刚给他发了短信:我想跟张省长见个面。 刑宇当时就是一楞:你要见张中军自己不可以联系,为什么要通过我? 马上反应过来,这个老家伙是拉自己壮声势,但这是拉自己下水啊! 拒绝很难,答应更加不明智。 当初拿那些股份有多重,现在对方手中的筹码就有多重,自己的麻烦就有多大,但是答应,这不是自己提着猪头上门,白白把把柄送到对方手中吗?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先放着,等到了云阳看看再说。 想到云阳,就想到彭立尧和蒋尔云。 两位主官都是相当有能力的年轻干部,但是彭立尧滑不溜手,蒋尔云看似憨厚,城府却深,都不是他放心的人,虽然对市上安排的工作没有折扣,完成很好,但是云阳和中兴,包括刚刚成立的开南新区,都在市里,应该安排自己放心的人,翻年后是不是该动动干部了? 突然又想到那个年轻人,杨中介绍叫叶三省,今天表现抢眼,特别的抢眼! 除了自己大学时代写毕业论文,工作后几乎从来没有看见过做事这样仔细认真的人,虽然是短短的一两分钟发言,刑宇能够了解年轻人背后付出的努力。 三森药业遇上这样的工作人员,也是异数。想到这里,市*委书纪觉得应该放弃抵抗,像他刚才果断表态那样,关停药厂,提升污水处理,达标再说。 对,就是这样。损失一点钱没有什么,损失其它,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时候,省长也在想刑宇这个人。 他知道一些刑宇的背景,知道很可能提拔,将来跟自己一起共事,也听说过他跟这家药厂的关系,所以他刚才看了三森药业的排污,立刻提议关停,就是免得节外生枝。 他这个现场办公会,有他的用意的。 国庆期间,省*委那边和省正府这边,每天都安排了值班的领导,当然,一般情况下都由秘书长和副秘书长把那些突发事件处理了,但是西川都市报突然爆出的这个耸人听闻的“十万居民喝毒水”,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也让秘书长问了一下,基本上正府这边没有什么重大过错,事件爆发后也应对无误,他也就放了心,谁知道突然翻转,水厂的董事长以人大代表的身份举报自己,到处捅,他不得不重新重视。 正好,他接到了北京一位朋友的电话,说到了中央关于明年工作重点的一些调整,环境整治可能是最重要的方向,他立刻决定亲自出面,解决这个问题。 刚才,水厂的事似乎已经圆满解决,两家企业都答应立即整改,投入资金,但是,大部分人都知道,其实这件事远远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因为,这只是治标。 第85章零和博弈 张中军自己也心里明白。 所以匆匆结束那边的现场办公,转道云阳,看起来是那个年轻人叶三省无意中提到了云阳,实际上张中军也想看看云阳这边是什么样子,好如何彻底解决这事。 他也不会懊恼和后悔自己冒然插手这件事,这件事也不是十分困难,他只是想把它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解决,不至于引起幡然大波。当然,实在阻力巨大,需要动大手术,他也不妨借势掀起另外一个跟治污无关的运动或者工程,扫荡全省。 那个年轻人叶三省有趣。 他今天抢戏,不知道刑宇以后会如何对他。 省长脸上露出饶有兴趣的笑容。 车队回到江城已经十二点半。 刑宇跟省正府秘书长联系的结果是先到云阳区正府食堂吃饭。 最简单的工作餐。 加上云阳区迎接视察的工作人员,一共四十多号人坐了五桌,吃饭的时候基本没人说话,半个小时后结束,大家上车直奔白马镇。 一行人在水厂前的停车场下车时,有些愕然地发现王洪九和林武跟水厂的负责人一样,早就等候在水厂门口。 张中军点点头,看着两位董事长说:“应该的,你们都该来看看。” 由刑宇,彭立尧,蒋尔云和水厂负责人陪着进厂,叶三省和杨中远远地落在最后面。 白马镇水厂跟临江镇水厂一样,最初也是建在沱江边上,后来挖井使用地下水,搬迁到镇中学旁边的一个小坡上,他们刚才使用的临时停车场,就是学校的运动场。 负责人领着大家参观水厂,一路解说。 有些意外的是云阳区*委书纪彭立尧不时插话,替负责人做补充和修正,显得他还要内行一些,专业一些。 叶三省心想,这肯定不是因为他平时对每项工作都如此关心,而是因为提前做了准备,但是他都看得出来,此行的领导们绝对都看得出来,那么彭立尧为什么还要如此明显地抢戏呢?因为是省长视察的缘故? 正在心里嘀咕,突听得张省长叫:“小叶呢?” 众人立刻把目光往后转,集中到叶三省身上。 叶三省一惊,他和杨中都以为,出了临江镇就没他们事了,只是陪同而已,想不到现在还有任务。 赶紧抢上两步回答说:“到。” “你说说他们的净水设备怎么样?是最先进的吗?”张省长问。 “不是。净水设备更新很快,不说那些细节,如果按每天6万吨的供水规模和污水处理规模,目前白马镇水厂使用的主要设备落后两到三代,但是能够满足供水和污水处理,工艺流程也合格。”叶三省胸有成竹地回答。 “我们水厂正在准备更换最新的水处理设备,保证三个镇十万居民都能够用到过关的水。虽然现在的用水也达标。”彭立尧信口许了一个诺接口道:“最重要的,是我们当初在选址时,就考虑到老百姓饮用水是民生工程的头等大事,所以要求远离生活区,周围不能有大型污染源,保证我们的饮用水任何时候不受到其它因素的影响。” 他自然也知道临江镇水厂的弊端所在,毫不客气地汇报白马镇水厂的优势,可是当时选址的时候,只怕他还没到云阳,而且小小一个镇水厂,只怕还不入区*委书纪的法眼。 “我们那里就不同了。是我们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王洪九忍不住嚷道,忘不了把矛头往三森药业引。 张中军看他一眼,心里权衡了一下那个关键问题是在这里摊开还是私底下解决,最后还是决定暂时稳住。 “你们云阳做得不错。”省长定调说,转头看刑宇,“刑宇同志,我看你们江城可以做一个彻底的统计,看看江城其它区县还有多少这样的水厂,从这里入手,做一个污染整治的全面报告出来,我们从这里开始,做一个全省的行动。” 这才是他来临江镇,来云阳白马镇做现场办公的真实目的! 刑宇和彭立尧等都是一震。 刑宇刚开始时还没太明白省长突然到临江镇的意图,甚至怀疑是不是带着对自己考察的性质,现在才理解;彭立尧却是吃惊中带着惊喜,倘若这将是一个全省推开的工作,那么白马镇水厂将成为一个榜样宣传,他彭立尧书纪,毫无疑问也将借势成为亮点。 他和蒋尔云都忍不住一齐望向那个站在他们旁边,一脸憨厚的年轻人,心里充满感激:昨晚那场酒,喝得值。 下午三点,张省长一行离开江城,直奔绵州。 在那里,正在进行西部博览会,今天下午有一个洽谈会需要省长出席。 江城一众官员在高速公路口送别,等到省长车队过了收费站,刑宇回头,表情严肃起来,恢复了一位市*委书纪的权威。 “杨镇长你们两个,还有林董事长,王董事长,正好都在,你们马上回文化,欧阳县长正在等你们。今天张省长的指示你们也都听到了,回去之后,在欧阳县长的协调下立刻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来。”他沉吟着缓缓说,“我也要马上召开全市的相关排查统计,这是一项大工程。” 他后面的话看似解释,实际上是表明市上还是不想介入这次事件,具体还是只由县上和镇上来解决。 杨中和王洪九,林武互相看看,点头回答:“我已经接到县里的通知,王董事长和林董事长也应该接到了,我们一起回去。” 林武和王洪九也只能沉着脸答应。 张中军一行上了高速不久,正想眯一下,他的电话响了。 张中军怔了一下。 一般来说,他们这种人不是说电话没有,而是这样直接打进的电话很少,都会通过秘书或者先发条短信问方便通话否。 他拿出电话看了一下,眉头微微一皱,然后接听见电话。 “张省长,我是王援朝。” “你说。” 这位江城人大代主任,五年前才从江城市*委书纪的职位换到人大主任,跟张中军打过很多交道,彼此熟悉,但也仅限于工作。 他看到西川报市报的报道,决定做这个现场办公后,让秘书长搜集相关资料,了解到这次事件背后牵涉到的一些人,就包括王援朝,也包括刑宇。 据说王援朝的儿子王科在三森药业持有一定股份,刑宇也有可能。 但是他并不在意。 相对于从北京朋友那里传来的消息,相对于他决心推动的这项工作,这些隐藏在背后的关系和利益,都不用考虑。 当然,如果能够把反弹控制在某种范畴,如果这些人能够知趣地保持沉默,那是再好没有,所以他在临江镇果断地表态,果断地定性,指示三森药业暂停生产。 但是现在王援朝还是把电话打过来了。 看来还真是有点离开市*委书纪的位置,就“无欲则刚”的味道。 “本来这话应该刑宇书纪来说的,他有顾忌,所以我就来说说。”虽然刑宇拒绝了王援朝的请求,王援朝此时还是不管不顾地把刑宇拉下水,“张省长您也知道,我们江城市没有资源,也没有支柱产业,各项指标在全省一直外在中下,从我的上一届开始,这几届市*委班子都致力于招商工作,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才有了现在这样来之不易的局面,经济指标上升到了全省中游,所以全市上下都不敢松懈,一直在努力。正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我们招商引资进来的一些企业自然也会带来很多问题,比如三森药业。” “三森药业的污水排放包括其它环境整治,其实做得不够,只是因为最近在扩产,二期刚刚投入生产,三期刚刚上马,所以出现了一些问题。” “但是我们应该看到,相比成绩,三森药业的问题还是可以担待一些的。而且三森药业也表态了,马上投入资金进行污水整治,绝对达标,所以,我想向张省长你请示一下,能不能灵活处理一下,生产还是让他们继续生产,治污也同时进行?他们的生产任务的确很重,几个拳头产品都供不应求,如果不能按时交货,也可能对病人患者产生某种不好影响,——这也是您去临江镇,看到他们工厂还在生产的原因。这不是对你不敬,而是病人患者需要,必须加班加点的生产。” “张省长,做为江城市一位老领导,我肯定对江城420万人民的健康负责,我向您保证,他们的污水治理很快就能够到位,所以我想,三森药业还是让它继续生产,张省长,您看可行?” 张中军耐心地听完对方长篇大论,平静地说: “不可能。” 第86章原则的问题 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答应这位“江城老领导”。 他不可能朝令夕改,自己刚刚做出的指示和决策马上就由自己来推翻,这不是一位省长正常的工作行为,于私,他很生气这位人大主任不知进退,居然这样插手正府工作,难道为了一点利益真的连d纪国法都不顾了吗? 但是必须的沟通还是需要的: “正府工作是一盘棋,王主任你也是老d员,老领导,肯定理解。全面整治污染将成为明年正府工作的一项重点工程,所以从现在开始,就必须进行刹车状态,不允许污染继续,只能减少和停止,这也是我到临江镇开这个现场办公会,再到云阳调研白马镇自来水厂的原因。” “环境污染,已经危害到我们每一个人的健康和生命,必须制止,刻不容缓,尤其像三森药业这样的污染大户,必须成为第一批整治的对象。几千万税利和十万居民的健k生命,孰轻孰重,我们应该分得清吧?” 他断然挂了电话。 杨中和叶三省一行回到文化,直接进了县正府第一会议室。 县长欧阳主持了会议。 首先,欧阳坚就旗帜鲜明地强调,今天,张省长到我们临江镇调研,现场办公,体现了省*委省正府对我们文化县工作的重视,但同时,也是一种鞭策,更是一种压力。 然后,他毫不客气地对三森药业和九宏自来水厂进行批评,虽然没有上升到高度,但是直接表明他的态度:必须不折不扣地按照张省长的指示,全面,彻底解决临江镇十万居民饮用水的问题。 王洪九抢先接话,表示他做为临江镇土生土长的一员,发生这样的问题他罪大恶极,站起身向参加会议的所有人深深一躬,然后表示,九宏自来水厂一定按照张省长的指示进行整治,具体就是投入资金进行净水设备的升级。 这个时候,他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从他的座位走过来,走到叶三省的面前,伸出手跟叶三省握手,然后拥抱,然后回到座位说,小叶同志对于这次事件付出了很多,希望在接下来的整治中发挥作用,他决定聘请叶三省做为顾问,时刻监督自来水厂的技术改造。 叶三省有点懵。 他还是太年轻。现在,到了各位大佬图穷匕见的时候,他还是没有跟上他们的思维。 王洪九过来的时候,他以为这位社会大哥想向他挑衅,做好了准备,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跟他拥抱。 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被动地接受了对方所有的行动。 等到王洪九走回座位,他才转过头看杨中,杨中笑笑,表示没有关系,他才放了心,松懈下来。 王洪九回到座位,继续他的表演,专门对杨中深深一躬,说以前自来水厂在跟正府配合不到位的地方,请杨镇长原谅,他个人,对任何人都没有恶意,他是临江镇人,杨镇长和吴书纪欧阳县长都是他的父母官,他可以赌咒,任何事他都会完全配合。 欧阳坚说,王董事长别的事不要在这里说了,今天我们具体解决问题。你有这个态度,非常好,自来水厂能够配合正府工作,我们也很欢迎,同时,我们也希望九宏自来水厂解决问题,满足临江镇十万居民的饮水问题。 ——不知不觉中,县长也被带了节奏,认为临江镇有十万村居民了。 王洪九再次站起,慷慨激昂地说,社会上叫我王大爷,绝不拉稀摆带,该自来水厂的事,就担了,该打该罚,绝对认,但是,欧阳县长,县上各位领导,你们认为单单我们水厂解决问题,就解决了问题吗?三森药业在我们旁边,小叶也说了,一公里之内,都有伤害性,三森药业不停产,不搬迁,水厂的水质能够彻底解决吗? 这才是这一次事件所有的问题的关键! 张省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一直不让大家往这个问题上讨论,希望按在桌面下把它解决了,最好,由江城市或者文化县来解决,而不影响他推动全省治污工作的大局。 刑宇自然知道,但他不会轻易表示态度,也不想。 欧阳坚和乔中华都知道,但水厂和三森药业哪一方他们都不想逼迫太紧,不想得罪。 王援朝自然也知道,所以他才会给张中军打那个电话,他的真实目的并不是真为了阻挡药厂停产,而是担心被强迫搬迁,所以才会狮子大开口,希望能够争个先手,以后省上万一要拿意见时,也不会要求药厂搬迁。 杨中也明白,做了功课,知道最后可能必须要水厂和药厂中间做一个选择,但是他没有预想到省长现场办公会,也没有想到整个事件推进如此之快,现在,他也觉得很为难,没有想好。 叶三省再次发懵。他对于这次事件准备得很充分,但也仅限于事件本身,对于如何解决,也是就事论事,根本没有想到事件发展到最后,是王洪九**跳到前台,把问题摊明:要解决问题,药厂和水厂必须有一个要搬迁。 县*委书纪乔中华冷眼旁观,——并不是他能够置身事外,而是因为他年龄超然带来的身份超然。他马上到点,这届县*委书纪干完肯定去人大或者政协,所以他根本不想介入这些背景复杂的争斗,尤其是现在省长进来了,他更不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有态度的话,他的态度就是听领导的话。 会议室有很长一段时间沉默。 没有人会轻易表态,哪怕是那些“高瞻远瞩”的人,也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 “看来必须是我说说话了。” 一个人站起来。 林武。 他完全可以坐在座位上说,但是为了表示不输于对方的气势,他必须站起来。 “王董说三森药业必须搬迁,想法是好的。头痛医头谁不会啊?但是就因为头痛医头,就要把头割掉吗?”需要的时候,林武可以展现他不逊于任何人的口才,“三森药业的贡献,大家可以去查一查税收数据,我不是炫耀,我只是想说三森药业对于整个文化,整个江城都是不可或缺的部分,我们在江城的税收很重要,在文化,在工业园区都是举足轻重的,甚至可以说是文化纳税大户中的no:1。水厂呢?一年交了多少税?如果水厂和药厂必须要搬迁一个,我想请县上各位领导,甚至我们可以把这个提案报到市上省上去,看看是搬迁谁?” “林董事长,财大气粗,林氏集团,我王某也向来景仰,如果说贡献光是说税收的话,那我没有二话,药厂的确比二十个水厂都牛,但是,贡献不是这样算的,中央领导和……张省长都说过,关系到民生问题,我们水厂是民生问题,可不是单纯的赚多少钱的问题。各位县领导都在,文化县多收少收几千万税无所谓,十万居民的喝水问题,哪可能是一点点钱能够比的!” 王洪九毫不退让,准备充分,这一番话,就是左文给他准备的。只是因为今天张省长一直没有给任何人机会说到这里,哪怕他巴巴地追到云阳白马镇也没有机会说出来。 “民生很重要,税收同样重要。”林武淡淡地说,“王董你可能误会了,不是说保药厂就不让你们水厂活,只是让你们换一个地方,这是真正的两全其美。” “我们说了不算,要正府说了算。” 王洪九挑衅地看着对方。 会议室再度陷入沉默。 这才是彻底解决这次事件的根本:既然一公里内都是伤害,如何让水厂与药厂保持一公里的距离? 第87章一言九鼎 林武心里第一次开始紧张起来。 他已经得到了王援朝被拒的消息,同时刑宇那边根本不搭手,——毫无疑问,这位市*委书纪不想因为这次事件影响他正在上升的仕途。剩下唯一能够指望的战友,在这次事件上又没有多大的影响力,现在,在他已经准备大出血治污后,突然到了一个重要决策的时刻,而决策权,却不在他的手中。 一旦今天主持会议的欧阳坚说出某句话,做出某个决议,基本上就可能是这次事件的最终处理结果,对他来说,就可能是几千万几个亿的损失,这,就是正府的铁拳。 他必须为以前忽略环境污染治理付出代价,哪怕再昂贵。 很多年了,他再一次体会到无助的感觉。 王洪九也相当沮丧甚至后悔,哪怕他一直表现得愤怒和凶恶,扮演强人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次小小的环境专项整治,仅仅几百万就能够解决水质处理,闹到现在这种必须你死我活的地步。 是因为自己的贪婪和胡闹,一步步把抵在自己腰上的刀子推进肉里? 有一刻他非常仇恨雷大全和左文,不是因为这两个“诸葛亮”推波助澜,他不会一条道走到底,现在让自己站在悬崖上。 下一刻他又原谅了他们,清楚地知道不是因为他们的原因而是因为他自己,他从来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角色,正是因为他的个人性,他的身份,他的成长和经验促成了他的一切思维逻辑和行为逻辑,促成了他现在的处境。 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他现在认为,重来一次,极大可能还是如此。 那么,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或者缓冲一下? 同样的,他也像林武一样无计可施。 欧阳坚有些恼火地扫视会议室众人。 刑宇在省长面前表现得果断忠诚,转身就把问题推到他面前,他现在必须主持这个会议,而且必须有一个结果,否则无法向省长,向市*委交待,可是,他该怎么来做这个恶人呢? 他到文化两年多,文化的官员一提起它都会首先说两个字“霸道”,可是官场之中,有谁能够真正霸道?他表现出来的工作风格大部分只是针对那些可以表现霸道风格的工作,一旦遇上真正复杂难解的问题,他也会“推”和“拖”,这是任何官员都会的两招。 那么,现在看来,他也只能如此了。 “小叶,你也发表一下意见吧。”欧阳坚目光从所有低头沉思的与会人员脸上一一闪过,最后停留在抬头凝望的叶三省脸上,“你全程参与了这次专项整治,接待了都市报的特别行动组,省长也点了你的名发言,又跟着去了云阳,你最了解情况,你先说说。” 或者是这位文化县长的灵机一动,希望从这里撬动会议进程,或者是叶三省昂扬的状态触动了他,欧阳坚像张省长一样直接点了名,然后顺理成章地加了后面那番话做为解释。 整个会议室其他人的目光立刻全部集中在叶三省脸上。 惊愕、怀疑、不屑、莞尔、好奇、期待、妒忌…… 叶三省似乎也是一怔,然后很快地笑笑,看着大家问:“工业园区只有三森药业一家污染企业吗?” 众人不解,杨中眼中一亮。 “当然不是。”叶三省自问自答,“这几年我们临江镇正府开出的处理意见书,一大半的企业的污染处理都不达标,这次专项整治,有二十一家企业都需要整改,有的企业环境污染相当严重,噪音暂时不说,比如水泥厂,它的尘灰对水厂,对整个临江镇的居民都有相当大的影响,我们必须严厉进行整治,但是这还是需要一个过程,一段时间,而我们居民用水,是一天也不能断的,也不能等的。” 在杨中看来,叶三省的成长实在太迅速甚至可能说是飞速,看他现在发言,说明他早有准备,完全不怯场,而且能够用设问引导大家跟着他的思路进入问题,真是令人惊叹。说到后面,竟然有几分成熟官僚的味道。 “小叶你的意思是说,工业园区这些企业污染相当严重,彻底整治需要一个过程,而且又不可能因为水厂在那里就全部搬迁,所以搬迁的只有水厂了?” 徐兰问。 做为文化县常务副县长,她今天一天都没有机会表现一下自己,但是做为常务副县长,必须在所有的工作都发挥作用,帮助县长解决问题,所以她抢先说话。 实际上,几乎所有的人在叶三省说到水泥厂的灰尘时都明白过来,跟着恍然,这几乎是处理两家企业何去何从的唯一办法。 “是的。”叶三省答道:“药厂的污水一公里之外都具有污染,水泥厂的尘灰随风能够飘得更远。我们环保局和防疫部提供的检测数据表明,水厂水质没有达标的原因,并不是仅仅是因为药厂的污染,至少,还有水泥厂的尘灰。” 会议室突然想起缓慢而有节奏的掌声。 一个人的掌声。 林武用力地一下一下击掌,称赞道:“小叶同志真是人民的好公务员,工作扎实,我们三森药业在这里向县*委,县正府,向临江镇伟,镇正府严肃表态,立刻投入资金进行污染整治,并且订立时间表,保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达到要求。” 转头挑衅地看王洪九。 王洪九身子往后靠在椅子上。 刚才,明白叶三省意思那一瞬间,他一下子有种全身脱力的感觉,瘫在椅子上。 他毫不困难地明白,他败了。 水厂搬迁,这是毫无疑问的选择,任何人,任何一级正府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从引入记者开始,他现在完全到达了他的目的,把水厂水质没有达标的问题推到药厂,甚至,叶三省还主动为他增加了水泥厂这些凶手,水厂成了没有争议的受害者,他赢得了整个战役,却彻底输掉了这一场战争。 药厂只是花钱治污,这是林武迟早都要做的,而他王洪九,刚必须搬迁水厂。 说是搬迁,叶三省已经在省市县各级领导面前指出,水厂现在的水处理设备,已经落后,必须淘汰,所以搬迁没有什么价值,实际上,相当于他王洪九另外掏钱再建一个水厂,他愿意吗?他就该做这个冤大头吗?这是他的战利品还是战败赔款? 愤怒在他的心中慢慢积累。 “那么,就这样定了。”欧阳坚再次扫视众人,表情坚定,“药厂,以及工业园区所有污染不达标的企业都必须进行认真整改,要有时间表,吴书纪和杨镇长你们严格督促,对于不配合的企业,我们接下来会制订严格的处理规章制度。水厂,就从工业园区这边搬迁,另外选址,跟工业园区,跟临江镇生活区,以及任何可能产生污染源的地方都要保证安全的距离,选址的问题由王董事长和临江镇你们协商讨论,征地啊,搬迁啊,临江镇这边要给予必要的优惠和保障,王董事长,吴书纪,杨镇长,没有意见吧?” “我能有什么意见,你们定了就是。”王洪九冷笑嚷道:“捡软的捏吧?反正我又不认识市*委书纪!反正水厂的水质不达标,我回去就把水厂关了。” “王董事长,水厂是不能关的。在新的水厂投入生产之前,绝对不能关。”欧阳坚毫不客气地说,“这是关系到我们老百姓生活的头等大事,民生工程,不是你、我想关就关的。张省长上午现场办公,对药厂指示立即关停,对水厂的态度如何,你感受不到?这个问题不要讨论了。” “欧阳县长,水厂设备可以搬迁,那挖的井可不好搬吧?要不要我重新再打两口井?那可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够解决的。”王洪九刁难道。 “根椐数据检测和以前的研究论文,像药厂这样的地表排污,是影响不到地下水的水质的。”叶三省说,“只需要把抽上来的地下水,直接输送到新建的水厂进行处理,增加一些管道就行了。” “你行你来。” 王洪九再也忍受不了,怒喝道。 他本来打定主意不跟叶三省这种小人物计较,可是这件事从头到尾,这个讨厌的年轻人都在其中。 “如果王董您聘请我”这句话涌到叶三省嘴边,又吞了回去,微微一笑。 杨中一直看着他,这时点点头,表示赞赏,说:“欧阳县长,王董事长,按照水厂要尽量远离工业园区和居民生活区这点来看,目前最好的地方可能是靠近清流河那边。清流河一直保护得不错,虽然流量不大,万一出现什么问题的时候,也可以就近使用清流河的河水救急。” “选址问题是一方面,我觉得新水厂的性质是不是也可以一并讨论一下?比如可不可以引入其它的社会资金和国有资产?”徐兰提议道。 王洪九大惊。 这可是釜底抽薪。 水厂以前是他独资的私人企业,这要改制,算不算趁机*,赶尽杀绝? 可是,现在真要让他一个人再投资重建一个新的水厂,他似乎也不情愿,因为,水厂真的赚不了钱,一直在亏损。 他呆住,不知道该不该反驳,或者怎样反驳。 迟疑一下,说:“欧阳县长,徐县长,吴书记杨镇长,这样吧,我考虑一下,明天我们再讨论。反正现在都到饭点了。” “可以。我们明天上午九点,还是在这里继续讨论。” 欧阳坚一口答应。 徐兰刚才提出的这个问题,他们也没有预案,甚至包括叶三省提出的水厂搬迁也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正府这边也需要先讨论一下,拿出一个可接受可操作的预案。 这天晚上,叶三省被安排住在文化宾馆。 算是出差。 吃饭大家一起在县正府食堂吃的工作餐,饭后杨中就不见了,叶三省一个人呆在宾馆房间里,刚跟已经离开江城的易老色通完话,安抚一番,高雪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开口就说: “王洪九请你喝茶。” 第88章王不见王 叶三省大吃一惊。 第一反应就是王洪九认为自己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非常恶劣的角色,从中作梗,现在要报复他,可是马上他就明白这不可能,即使要报复也不会这样急迫,用这样的方式让高雪皎来通知他,那么,是真想请喝茶了? 可是王洪九为什么要请他喝茶?难道他还想改变搬迁的决定?自己一个小小工作人员,也没有这个权力,在接下来的选址,资金谈判等环节中也绝对没有什么话语权,甚至可能不会参加了吧? “开玩笑吧。”他下意识地回答。 “不开玩笑。”高雪皎在电话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说,“他先请我向你转告他的意思,他不记恨你,你只是一个工作人员,这是你的工作,包括你在今天下午开会说药厂不能搬迁只能搬迁水厂,他也说这本来就是县上镇上那些官员的意思,只不过是借你的口说出来。把问题往下推,把球往别人那里踢,逃避责任是任何官员驾轻就熟的技术。所以他恨的人只有杨中,其次是欧阳坚和林武。然后他觉得你是个人才,希望跟你交个朋友,请你喝个茶。” 叶三省舒了口气,感叹王洪九不愧是从众多社会大哥中冲出来的人物,这番话说得如此中肯,任谁都难以拒绝,——可是他想不到这是高雪皎自己组织的话。王洪九给高雪皎的请求很简单,就是帮他约一下叶三省,见个面喝个茶。 王洪九在文化根深蒂固,关系深厚,除了像县*委县正府这些主要领导大多是外来的,他需要下功夫结交,本地的官员基本都能随时建立某种隐秘关系。比如他想见叶三省,一打听叶三省前一个月都在计生办的办公室里窝着,而九宏大酒店的总经理古前进跟陈永胜又是酒肉朋友,他可以让陈永胜来约叶三省,叶三省绝对不好推托,或者通过经营游轮的王龙炳的儿子王洪渊约正在带领叶三省实习的朱其,但是经过考虑,他还是选择了高雪皎。 同学关系,那可是四大铁之一。 而且,他敏锐地感觉到,高雪皎更容易接触,那种深入、隐秘的接触,不仅仅是因为高雪皎接受了他的“好意”。 高雪皎果然没有推托,一口答应。 “这样啊,太令人吃惊了!”叶三省在电话这边苦笑:“我首先得感谢王董事长的大度和明白事理,可是,高同学,现在这个时候,王董事长跟正府这种关系,正要谈判,我私下跑去跟他喝茶算什么?里通外国?背主求荣?我们杨镇长跟他算是死仇,他还买凶对付杨镇长,万一正府这边知道了,我以后在镇里如何办?” “你先跟杨镇长说,请示一下,我相信杨镇长会同意你去喝茶的。”高雪皎平静地说。 叶三省吃惊了,说:“那,好吧,我马上给杨镇长打个电话请示一下。” 挂了电话,既惊奇王洪九的匪夷所思,又惊奇高雪皎的冰雪聪明,——是的,他这位同学就这么坦荡地让他给杨中打电话,杨中难道会阻止他? 几乎所有的领导都会说,这是你的自由,大部分领导还会说,正好可以跟王洪九先接触一下,摸摸他的底,明天好讨论。 呆了好半晌,还是拔打杨中的电话,说了高雪皎给他打电话,包括他和高雪皎所有的对话一字不漏地汇报。 杨中等他说完,哈哈大笑,说小叶你还真是一个奇葩,就像……肥肉招苍蝇一样,哪里都能够插上一脚。不过我建议你不用去,王洪九这种人,没有结交的必要,他和我们的道路不同,将来也肯定走不到一起的,我也不用看他的底牌,反正这事他再折腾也掀不起什么大浪,当然,你如果觉得你不好拒绝你同学,去坐坐也行,看你自己决定。 叶三省心想杨中还真是与众不同,迟疑一下说,杨镇,那我就去坐坐吧。 杨中继续笑,说年轻人就是心气高,不过跟各种人打交道也是必须经历的,去就去吧,不过提醒你一下,真的要保持距离,说话也要注意,不要犯根本性的错误,小叶你的道路还长,任何时候坚守原则是必要的。 叶三省挂了电话联系高雪皎,高雪皎说了地址,说王洪九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叶三省心里闪过一丝不快,王洪九和高雪皎似乎都觉得他一定会答应,他不喜欢这种被别人掌握的感觉。 二十分钟后,叶三省从九宏大酒店的电梯上到九楼茶楼,服务生带他到一间名叫“春云”的包房,王洪九一个人坐在功夫茶桌后,看见叶三省,微笑着站起来,伸出手: “欢迎小叶。咱们不打不相识。” 他下午出了县正府会议室,气得不行,虽然表面还保持着镇定。 到九宏大酒店开了一个套房,把赶来献殷勤的总经理古前进赶跑,一个人在床上躺了好久,才慢慢恢复思考。 怎么会弄成这样? 这么多年来,依仗他的黑恶势力和“足智多谋”,他几乎是一帆风顺,——有时候,仅仅报他的名字,用他社会大哥的名声进行威慑就能够达到目的。除了最近碰上的林武。 但林武不是社会大哥,而且社会上那一套对林武来说几乎没用,林武在江城表现得比他更加强势,更加霸道,因为他有靠山。 林武的靠山就是他的战友,王援朝和刑宇,这些人,代表的是权力。 这是他无法对抗的。 所以这一次,他一边想跟杨中对抗,一边也想跟林武别别苗头。 结果林武还没有还手,他就莫名其妙地被一步步逼迫走到了这一步……或者,没有人故意逼迫他,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到了现在,鸡飞蛋打。 但是,总有一个人吧?他该把仇恨记在谁身上呢? 杨中?林武?欧阳坚?刑宇和张省长?特别行动组?雷大全和左文?高雪皎?高雪皎那个同学叶三省? 想到叶三省,他脑中再次浮现这个年轻人轻言细语却话锋如刀的情景,愤怒再次积集,虽然他也知道,这次事件跟这个年轻人没有多大关系,只是正常的工作,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然后,他又想到了上次围堵临江镇正府,就是这个年轻人给破坏了,md!还真是我王大爷命中克星,可是他王洪九这小半辈子都是迎着恶人冲过去,把对方踩到脚下然后扬长而去……,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给这个年轻人谈谈?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无法抹去,王洪九没有任何犹豫,略一思忖就拔打了高雪皎的电话,然后,半个小时,叶三省就推门进来。 “我们可没有打,我也没有资格跟王董事长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听领导的话,服从工作安排。”叶三省温和但有力地说。 “打了的。”王洪九也不是轻易退让的人,“你报到那天,就坏了我的好事,然后水厂,也是你抓住了我的破绽,今天的会议,也是你提出水厂搬迁而且形成了决议,怎么说没打?小叶同学,你是狠狠打了我的。” 他故意称呼“小叶同学”而不是“小叶同志”,希望叶三省不要忘记他们之间还有一个高雪皎。 “那不是打,是工作。”叶三省也不改口,“还有,我们上午就见过了,下午又坐在一起开会,早就认识了。” “我说的相识,那不是知道名字,名字和人对上号就行了,是要做朋友的那种相识。”王洪九微笑着解释。 “很抱歉,我觉得我真的不够资格跟王董事长做朋友。王董事长您是临江镇,文化,江城的风云人物,商界大佬,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务员,身份地位差得很远,强行攀交,我师父说过,那是自取其祸,自讨其辱。”叶三省认真地说,“我来跟王董事长见面,来这里,也不是来跟您交朋友的。” “那你来干什么?” 王洪九情不自禁地随口问道,不知不觉中被带了节奏。 “我想向王董事长提几个建议。” “你说。坐下说,行吧?” 叶三省坐下,看着王洪九,缓缓道: “事情出了,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谁对谁错,谁将为此负责,而是应该首先解决问题。” “水厂搬迁,势在必行,这谁也阻挡不了,那就不用去考虑,所以应该考虑的是新水厂。” “选址问题,我对临江镇地理不熟悉,没有发言权,怎么选址,怎么要求镇正府和县上给予最大优惠和补贴,那是王董事长您现在要解决的。” “但是新水厂的投资,我个人觉得,独资不是最好的办法,王董事长你可以引进其它投资,比如国资,比如自来水公司,甚至三森药业的资金。徐县长的提议你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考虑,其实是在帮你,你想想,如果这次事件,你的水厂中有国资,很多问题就不是问题。” “引进资金,不是分去了你本该享受的利润,而是替你分担风险。因为你的水厂,我知道,这几年一直都没有太多的利润甚至没有亏损。” “不妨给你另外一个建议,那就是云阳区白马镇的水厂可以学习一下。白马镇水厂不仅保证了白马镇的饮水,而且向周边两个镇供水,王董事长你去白马就白去了一趟?你明天跟正府谈判时,可以提出这一点,是不是新水厂可以考虑向临江镇周围的乡镇供水?就算明天谈不下来,也可以纳入计划框架。” “最后一个建议,王董事长,因为这次当着省市县的领导定了性,九宏水厂的水质没有达标,部分原因是受到了三森药业的污水排放影响,所以你可以向三森药业提出索赔。不管索赔多少,或者用什么方式达成赔偿,比如前面说的投资你的新水厂,这都是你的正当权利,相信市上,县上和临江镇正府都会支持你。” 王洪九呆住了。 第89章左右互搏 刚开始还带着不屑和怨恨,没有完全清楚自己邀约这个年轻人的目的和应该采取的态度,但是随着叶三省的侃侃而谈,他完全被震惊了。 他的水厂的确不赚钱了,纯粹是因为他以前靠水厂崛起,所以这几年都亏钱养着。他也找过人咨询水厂怎么赚钱,好像除了水费提价外没有其它路可走,因为临江镇居民短期内不会极大的增长,市场就这么大,而关系到民生,物价局也不允许随便提价,但是叶三省突然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如果把周边的乡镇纳入水厂供水范围,市场突然增加几倍,铺设管道是要投一大笔钱,但这账肯定算得过来,一次性投入后,增加的几乎就是纯利润,可以立竿见影地扭亏为盈,甚至,将来可以慢慢扩张,把文化县所有的乡镇连成一片。 而镇正府和县上也肯定会支持,这将成为他们的政绩。 这是双赢。 当然,取得他们的支持也不是没有条件,但叶三省就给他创造了“条件”:引进国资。 真是一环扣一环的天才构思啊。 还有,向林武索赔,他怎么没有想到! 这是再好没有的事,真是赏心悦目,快意江湖! 他这一阵真是乱成一团麻,病急乱投医,雷大全和左文这两个聪明人跟叶三省比,简直不配提鞋。 突然之间,王洪九精神振奋起来,感觉他面临的不再是难局,而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机会。 “这是你个人的建议,还是杨镇长,或者说是他们的意见?” 他平静地微笑着问。 “以王董事长对杨镇长的了解,你觉得杨镇长会让我来转达他的意见吗?”叶三省微笑着反问。 王洪九点点头,杨中是不会跟他做任何妥协的人,尤其是杨中现在突然住进文化宾馆,似乎是觉察到了某些危险甚至可能知道了他买凶,他怎么可能这么让叶三省这样点醒和指导一个敌人?不论是杨中的个性和他远大的前途,他都不会跟王洪九私下有任何关系和接触。 “那么,小叶,我现在以一位老大哥的身份,向你提个请求,你哪天在正府……觉得呆不下去了,想下海经商了,你给我个电话,我聘请你做我的副总,或者下面任何一个公司的总经理,如何?” 他盯着叶三省,显得很真诚地说。 五分钟后,叶三省出了九宏大酒店。 他当然不会答应王洪九的邀请和诱*惑,因为王洪九肯定想不到,叶三省大学就已经算是一个比较成熟的商人了,他放弃了收益不错的几项投资义无反顾地报考公务员,就是为了从政,怎么可能返回去重新经商呢。 当然,肯定是叶三省提出的几项中肯的建议打动和震惊了这位社会大哥,所以他才说那样的话,那些建议,其实只是叶三省几年经商经验的总结,而且旁观者清,王洪九一旦情绪稳定,恢复平静,也会想到的。 不过能够得到如此青睐,叶三省心里还是有些骄傲,他就在九宏大酒店门外,直接拔打杨中的电话,报告了他和王洪九见面的情况,包括他给王洪九提的建议,包括王洪九的邀请,包括他在王洪九的茶室里面仅仅站了三分钟坐了五分钟,前后不到十分钟。 杨中相当吃惊。这个年轻人总是给他带来惊……喜。 毫无疑问,王洪九听进去了叶三省的建议,那么,明天的谈判,王洪九肯定会按照刚才叶三省提出的方向进行要求,哪怕他可能耍一些花招,但肯定会在水厂股份制、扩大用户和向三森药业索赔上使力,这相当于开战之前他们已经预知了对方的一些进攻方向,打牌时偷看底牌一样。 实际上,他正在做的工作,就是对付明天的谈判。 吃饭后,他就和文化常务副县长徐兰,以及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回到了正府会议室讨论明天的谈判,叶三省及时地给王洪九送去了“建议”,他们自然也就可以事先做好对这些“建议”的回应。 一切丝丝入扣。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给王洪九提这些建议吗?”杨中问。 “首先,王洪九冷静下来,他也想得到;然后,可以把王洪九引入到一个事先划定的战场中来,事半功倍;最后,这样能够更快地解决这件事,对省上,市上,对临江镇居民都是一个最好的交待。”叶三省答。 杨中停顿了一下,才说:“你做得好。” 他挂了电话,依然无法从吃惊中立刻回过神来。 叶三省的表现越来越不像个刚刚招考的新人,尤其是最后这番话,简直像一个阴谋家,即使他当年,也没有这样精明能干吧? 他走回会议室,信心十足地对徐兰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王洪九可能提出哪些要求进行考虑。” 这个时候,王洪九也跟雷大全打完了电话。 他淡定地跟这位市正府里最铁的盟友说,下午开了会,确定水厂不仅要更新设备,还要迁址。明天正式谈判相关事宜,我首先会在选址用地上提一些要求,这很自然,然后提出扩容,把周边的乡镇都铺设管道送水,这样水厂保证能够赚钱,然后是向三森药业索赔,这个数额应该跟水厂现在的价值差不多,因为一搬迁,除了两口井和管道还可以用,其它根本没有价值,相当于建个新厂,最后,表示水厂的他可能会改制,让国资进来占一定股份,当然控股肯定还是他,最好他不花一分钱,正府建个新水厂给他,股份他占百分之五十一也行。 一番话说得极有条理,态度从容,他要在雷大全面前显示他一直是个强人,遇到再困难的局面都能够从容化解,同时,也让雷大全立刻行动,给相关的人打招呼,帮助他在明天的谈判达成一个最有利的协定。 雷大全以前在文化干过,很多官员都跟他关系密切,不用明说,雷大全就会主动去跟相关的人联系。 即使,这些人在欧阳坚的威压和杨中的坚持下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是也会让这些人知道他王洪九不是朝中无人,执剑经商,他背后也是有官员朋友的。 当然,他也不会对雷大全坦白这番话根本不是他现在能够想到的,而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年轻人的提醒和指点。 想到叶三省,他再次吃惊于这个年轻人对于这件事前前后后的了解细致,考虑周到,尤其是今天意外给他提的建议,不是一个老练的商人想不到的,这个年轻人据说没有背景,那么,他是怎么历练出来的? 他刚才给叶三省提出的邀请多少有些江湖味道,现在回想,却实在是一个值得考虑的商业行为,至少,他可以肯定,叶三省比现在替他各管一块的那些老兄弟们,单纯在做事和经营上,靠谱得太多。 明天早上八点,叶三省接到通知,今天的会议他不用参加。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感到失望。他这两三天忙得马不停蹄,却心里踏实,精神振奋,现在突然放松,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什么。他本来早就穿戴整齐,在房间呆了会,索性脱了衣服躺回床去,好好睡一个本属于国庆假期的懒觉。 九点,文化县县正府第一会议室,三森药业董事长林武,九宏自来水公司董事长王洪九,文化县常务副县长徐兰,临江镇d委书纪吴志奇,镇长杨中以及文化县国资委,国土资源局,环保局等相关部门的负责人汇聚一堂,参加临江镇新自来水厂选址及相关工作会议,文化县长欧阳坚主持会议。 杨中拿出由临江镇正府制订的框架意见。 首先,确定原水厂因为靠近工业园区,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搬迁。这是昨天就确定了的决议,王洪九虽然心有不甘,也无法反对。 其次,关于新水厂的选址。经过昨晚正府这边讨论,初步在清流河边圈定两处土地,需要经过实地勘查后再讨论决定。 然后,关于新水厂用地的优惠和保障,在请示了市上,县*委县正府将按照相关政策给予最大优惠,保证新水厂尽快建成,投入生产。 最后,关于新水厂股份问题,县*委县正府决议,县国资委将投入资金,或者以土地做为股份,在新水厂中占有一定股份,起到控制风险,监督经营的作用。 一共四个部分,王洪九扫了一眼就根本不理这个意见,而是直接向林武发难,表示首先要讨论三森药业对九宏自来水公司的赔偿问题。 倘若叶三省昨晚没有跟杨中打电话汇报,正府这边没有讨论,肯定要被王洪九猝然发难打个措手不及,但是现在,胸有成竹的杨中首先强调,王董事长提出这个要求,是完全正当的,是属于九宏自来水公司的合法权利,正府这边完全支持,但是,这只是两个企业的商业行为,不在这次会议讨论范畴之内,王董事长可以下来跟林董事长交流,是私下协商还是走法律程序,悉听尊便。 王洪九一楞,还没说话,林武闹了起来,再次把他昨天的老调重弹,说他承认三森药业的污水对自来水厂有影响,但是这个影响有多大呢?他还是要请西川大学和西川农大的教授来做实验,或者请另外的第三家权威机构做鉴定,三森药业该承担多大的责任,他林武绝不含糊,但有人想讹诈,那他也绝不答应。 王洪九哈哈一笑,说那请林董事长现在就把专家教授请来,他们就在这里等着。反正修建新水厂需要大量的资金,他等着赔款到位再说。 会议一开始,似乎就陷入僵局。 第90章尘埃落定 杨中微微一笑,说:“王董事长和林董事长你们要打擂台,打官司那是你们的事,咱们还是按照章程来吧。首先是,水厂搬迁这个是确定的吧?” 昨晚就“偷看”了王洪九的底牌,甚至知道他还有没有打出的王牌,所以他胸有成竹,哪里会在一开始就跟着对方的节奏走,目光炯炯地盯着这位社会大哥。 会议室所有的人都盯着王董事长王大爷,包括林武。 “是。”王洪九无奈地点头同意。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无法抵抗。除非他愿意正面对抗从县到市到省各级正府。 “但正府也要给我补偿费。我的水厂先建,工业园区是后来的,如果有问题,那是正府选址错误,现在倒要我搬迁,肯定应该对我进行补偿。” 王洪九嚷道。这是他从叶三省提醒向三森药业索赔自己想到的。 “肯定会补偿的。”杨中毫不迟疑地答应,“具体多少,我们下面会有讨论,但是这第一项,没有争议了?” 王洪九点头。 “那第二项水厂的选址,王董事长有什么意见?” “这个我能够有什么意见?临江镇就那么点地方,既然要远离工业园区,自然就往清流河那边靠,那边找块地……我只要两个要求,新水厂选好地后,周围不许再建厂啊,修楼盘啊产生污染源,还有,就是正府必须给予最大的优惠和补偿,最好是划拔用地。”王洪九阴沉着脸说。 “你这两点我们都会重视的。”杨中接话很快,“保证新水厂周边环境,这是必须的,然后是优惠和补偿也是必须的,接着我们就会谈。划拔用地也好,优惠也好,肯定都会尽我们正府最大可能,王董事长你想,新水厂建成后,老水厂这边的占地正好可以一并纳入工业园区,反正工业园区也不断扩大,所以这是两全其美。” 王洪九有些气结。 最后这句本来是他留着准备用来讨价还价的筹码,结果杨中毫不客气地抢先说出,反倒成了正府搬迁水厂的英明之举。 “关于第三点,刚才我也表了态了,正府这边肯定会全力支持新水厂的建设,早日建成,早日生产……” “我有个意见。”王洪九打断杨中说,“新水厂建成后,可以向周边的乡镇,比哪北郭镇,河口镇送水。” “这个问题……”杨中迟疑起来转头看徐兰和欧阳坚,“我们临江镇正府无权……” “我来回答王董事长这个问题。”徐兰默契地接过话题,“其实这可以跟第四部分合在一起讨论,就是新水厂的性质问题。” “新水厂的性质是一个什么样的性质呢?我们的考虑是股份制企业。股份制企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包括刚才王董事长提到了向北郭镇,河口镇扩张,都可以在股份制的构架下,用商业行为来解决,而不是粗暴地使用行政干涉。” “王董事长提到了北郭镇和河口镇,我们以前也做过一些调研,也有一些私人和企业想在那里建水厂,但是因为这两个镇居民少,市场小,经过测算后利润空间不大,或者觉得要亏损,就一直没有落实,但是这两个镇的居民也一直希望用上自来水,所以,我们县*委县正府原则上是支持新水厂向这两个镇,甚至更多的乡镇送水,但是我们还是要坚持两个基本原则,一是新水厂的水质必须达标,二是用商业行为,而不是行政干涉。” ——王洪九心里一松,就怕正府在这上面设置障碍,这可是他坚定信心经营新水厂的基础。 “但是,正府不干涉并不代表正府会在这个问题上缺位,尤其是这种关系到民生的重大问题,那么,正府怎样对此进行监督和管理呢?”徐兰话音一转,“就是我们第四部分要讨论的两个问题,我们希望在新水厂的股份制中,国资拥有一定的份额和话语权。” “我支持国资占股,但是股份不能超过百分之五十。”王洪九高声插话。 “我们正府的初步意见是,国资这边占百分这二十到三十,王董事长占到三十到四十,其它的份额可以引入其它资金。”徐兰不理会,把昨晚讨论的结果抛出来。 “引进其它资金我不反对,甚至林董事长要把他对水厂的赔款折成建设资金入股我也不反对,但我必须控股。” 王洪九一副成竹在胸的味道。觉得叶三省昨晚的建议真好。 “我尊重文化县*委县正府的意见。” 林武说。 他昨晚就接到了杨中的电话跟他沟通,知道王洪九要咬住他赔偿,他第一反应是愤怒,跟着马上平静下来,明白这一关是肯定要过的,再说这次事件,三森药业最坏的结果没有出现,虽然关停,但是立即整治,就能够恢复生产,只是亏损一些钱,——而他,早就决定出血,甚至昨晚就让手下的技术人员安排购置污水处理设备。 现在王洪九看似无理的要求,他也立刻理性分析,如果水厂真的按徐兰的说法,把附近乡镇分期分批地纳入送水计划,那么新水厂毫无疑问会赚钱,他也不反对把赔款折成股份,或者,这也算是在这位社会大哥内部栽棵钉子。 甚至,他也不反对跟这位社会大哥缓和一下关系。他是在江城建筑市场高调抢钱,但并非一定要跟某个人过不去,王洪九这种人,能够不走到翻脸这步,还是保持和平为好,哪怕是表面的。 “有了王董事长这个意见,有了林董事长的支持,再加上徐县长刚才代表县*委县正府关于这次会议的明确指示,我想今天我们这四个部分的意见框架都得到了同意和支持,那么,我们就在这个框架下进行下面的讨论。”杨中及时把会议议程往下推进,“下面我们讨论新建水厂的投资规模,资金筹措,股份等相关问题。首先,我们看新水厂的预算。” 从这里开始,由临江镇镇正府关于工业园区环境整治专项工作引发的“十万居民喝毒水”事件,进入实质性解决程序。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洪九又打了一个电话,询问如果林武在赔款数额上不让步,有没有好的办法逼迫对方,叶三省正在宾馆退房,不好说话,简单地劝诫对方,这次事件由张省长现场办公决定了的,无论是谁,无论多大的困难,都必须立刻解决问题,所以牵涉其中,应该做一些妥协和忍让,保证事件圆满解决,否则后果可能得不偿失。 结果这位很有些小聪明的社会大哥举一反三,换位思考林武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林武也肯定希望早日解决,所以林武在谈判时也应该会做妥协和忍让,所以在下午谈判时他摆出一副随时掀桌,一拍两散的无赖样子,林武这位在江城以霸道著称的商界强人,在徐兰私下劝说下,在赔款上多给了一个点,在股份上又少占了一个点。 ——这两个点,价值可是好几百万。 签订正式协议后,因为觉得终于让林武吃了一个亏,压过了对方,王洪九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哈哈大笑着说,他刚才的表演还行吧?可以得个影帝什么吧?知道是谁教他这样的做的吗?他的诸葛孔明就是曾经与他表演针锋相对的临江镇正府的叶三省,包括今天谈判他的索赔,新水厂扩容等,都是叶三省建议他的。 所有参与这次会议讨论的人员都很愕然,但没有人表示什么,包括林武也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笑,带着三森药业的总经理和财务人员沉默离去。 国庆假期一过,上班第一天,尹先发宣布了对两位新同事的工作安排。 介于两位新同事表现不错,提前结束他们的实习,高云留在d政办工作,具体工作跟以前不变,另外负责联系临江镇九宏自来水公司新水厂的修建工作;叶三省去船管站工作。 第91章风云际会 十一月下旬的江城,秋高气爽。 从市*委组织部走出来,上了车,说了地方,蒋尔云就一直从车窗眺望天空,他的心情,也跟这天气一样舒爽。 虽然早就在运作,也一直有预感和期盼,但现在,靴子终于落地,他听到了最动听的声音。 ——就在一刻钟前,他坐在市*委组织部部长袁守志的办公室,袁部长严肃地对他宣布:省*委决定,蒋尔云同志任开南新区区*委委员、常委、书纪。 从那一刻起,他就是所谓独掌一方的诸侯,可以在某个范围内令行禁止,独行其事,大展拳脚,一酬壮志。 虽然知道接下来,他的手机将接到无数的电话和短信,至少这一刻,他还是能够享受片刻的闲暇。 云阳区所有的工作,所有的人和事,都可以暂时不放在心里了,一切,将有新的区长去接手,接下来几年,他属于开南新区,而开南新区,也属于他。 无法控制的,他脑海中关于开南新区的资料一起涌现:机构不健全、难产的花冲工业园区、农民上访、社会大哥中的大哥北哥、招商不到位、用电困难…… 全是些负面新闻,不良印象,窘迫处境,多少打消了他一些兴奋。 可以肯定,迎接他这位新区*委书纪的,不仅有笑脸和掌声,同样也有考验和困难,甚至可能是步步荆棘,深渊和地雷阵。 或者,这正是省*委市*委对他的认可和重视,才会把他放到这样一个位置上去? 做为市*委书纪的刑宇,到江城两年多来第一次重要的人事调整,就是他蒋尔云,光凭这,就足以自豪。 当然,这是他在云阳这几年,各方面工作做得踏实,出色,得到了上级组织的认可,得到了刑宇的青睐,甚至省*委的赞扬,这也是对他这几年努力工作,甚至这十几年二十几年兢兢业业工作的肯定和回报。 但是,毫无疑问,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很多人都心知肚明:这一个多月来,张省长在全省推开的“加大整治污染力度,全面彻底落实污染整治工作”行动中,云阳区做为典型,大会小会受到表扬,省报省台上了好几次,接待了很多前来学习的兄弟区县代表团,区*委书纪彭立尧和区长蒋尔云都顿时成为江城及至全省的政治明星。 蒋尔云知道彭立尧在活动副市长,但是想不到先有动静的居然是自己。 他平时给人的印象是不显山不显水,不愠不火,憨厚稳重,这一次异军突出,可能会让很多人大跌眼镜吧? 蒋尔云得意地笑了。 时来天地皆同力。一个人运气好的时候,那还真是挡也挡不住,否则张省长为什么专门绕道云阳区来调研白马镇水厂?他自觉在云阳的工作成绩,起码可以摆出十多项远超这个水厂,拿到全省去显摆也不惭愧,可是偏偏这个根本不受关*注的白马镇水厂被推了出来,而且推到了某个高度。 还有,为什么偏偏那个刚刚招考录取,刚刚进入公务员系统的年轻人就碰上了黑河d政代表团,就建立了联系,然后,就在那天晚上一起吃饭,然后,在张省长面前举例举了云阳区白马镇水厂? 一切都是时来运来。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这位刚刚被任命的区*委书纪脑海,他忍不住拿起电话翻到当时存下的电话号码,拔打过去。 但是关机。 蒋尔云迟疑一下,拔打当时留下的另外一个人的电话号码: “杨镇长,你好,我是蒋尔云。” “蒋区长,你好。” 杨中那边肯定也看了来电显示,虽然意外却不吃惊。 “我想找你们那个小叶,他的电话关机。” “叶三省吗?他那边的工作不太忙吧?不过他这个人喜欢找事做。”杨中沉吟一下,“他现在在船管站上班,没有在镇正府办公大楼这边,要不,我给你另外一个电话?” “好的。麻烦杨镇。”蒋尔云有点吃惊。 他知道叶三省刚刚到临江镇,应该在实习,不过应该都在d政办吗?难道是换了一个部门实习? 杨中报了一个叫张鲁的电话过来,说是船管站的站长,叶三省的直接领导,蒋尔云记下后拔打过去。 依然关机。 蒋尔云苦笑起来,不知道该继续麻烦杨中,还是以后再打,然后,他的电话开始振动,那些预料之中的祝贺电话和短信如约而至,他不得不一一应付,暂时将叶三省抛在脑后。 这天下班回到文化县城后,杨中有一个推托不了应酬:财政局。 年底了他们有一个经费核查,这可是关系到全镇几十位同事的经济大事,吴志奇,尹先发等镇上的主要领导悉数作陪。 在酒桌上,有人说到了蒋尔云到开南新区任区*委书纪,杨中大吃一惊,装作不经意地询问一下,确认是下午宣布的。 那么,他给自己打电话应该是宣布不久后?甚至可能是这位新任命的区*委书纪刚刚宣布,第一个电话就找叶三省? 固然,杨中也知道云阳区白马镇水厂被树为典型,彭立尧和蒋尔云跟着“得道升天”,其中有一份叶三省“随口”的功劳,可是一位区*委书纪不会专门为了表示感谢打这个电话的。 ——他要感谢的话,这一个月随时都可以,而且,他们这种人,除非必要,不会把这些情绪表露给别人看,让别人知道。尤其他还打了杨中的电话。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蒋尔云迫不及待地找叶三省? 杨中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起身走出包间拔打叶三省的电话,直接说道:“小叶,今天有人打你电话,打不通。” “今天下午政治学习,他们把我的电话关机了。”叶三省说。 “打牌吧?”杨中毫不留情地问。 “是。”叶三省迟疑一下,老实地回答,“我不打牌,他们不让我走,我就在旁边看书,他们也不许,我就跟伍大聪下水游泳,了解水情,应该还算是在工作吧?” 船管站在正府办公大楼只有一间办公室,不过基本没有人过来办公过,船管站另外在江边码头租了开客栈的王光利的房子做办公室,另立山头,不受监督,一伙人在独立王国快乐得很,经常在上班时间关起门来麻将。 杨中刚到临江镇时,想过要把船管站招回办公大楼,也想过抓他们的典型杀一儆百,都因为事多或者时机不对,最后不了了之。 船管站站长张鲁,工作能力不错,待人接物也行,但有一个明显的缺点就是喜欢赌博,他老婆都来镇上闹过两回,要求把张鲁的工资交给她保管,不然女儿都要挨饿,吴志奇和纪委书纪唐万新都找他谈过几次话,怕他因为赌博窟窿越扯越大,最后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张鲁总是当面答应很好,能够管几天,然后依然如故,屡教不改。 叶三省过去,自然被船管站一伙拉着同流合污,他也明白绝不应该,尤其是上班时间,所以赶紧解释。 不过杨中现在关心的倒不是他今天的行为算不算工作。 “你几点开的机?” “他们打到下班,才把每个人的手机还回来。我可能是六点左右开的机吧。” “后来有人给你打电话吗?” “有一个姓曹的女生。”叶三省期期艾艾地回答。 “另外没有了?” “没有了。” 沉默一下,叶三省反应过来,问:“杨镇有什么事吗?” “没事。”杨中没好气地说,“你有什么事,立刻打电话告诉我。” 挂了电话,还是不明白蒋尔云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给叶三省打电话。 这边叶三省挂了电话走回包间,伍大聪立刻叫道:“小叶你是不是又借机躺酒?先罚一杯。” 他到临江镇只比叶三省早了两个月,也是新人,但是在叶三省面前,他自然要充老人,叶三省到船管站两三天,他就摸到了叶三省的好脾气,把叶三省呼来唤去,现在喝了酒,更加得意。 除了刘学文,船管站剩下的七个人都在,六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叶三省。 第92章交叉管理 “哪个打的电话?”张鲁问。 叶三省迟疑一下,伸手举杯自饮一杯,说:“我认罚。” 下午打牌的时候,他们就抽了钱,晚上没有回镇上,就在旁边的游轮上要了一个包间喝酒。 叶三省说自己没有参与麻将,没有抽头提钱,不能白吃,准备回镇上吃食堂,伍大聪双眼一翻,说又想脱离组织,脱离群众,不准。直接上纲上线,做了命令,叶三省只得“与民同乐”,把公文包带上游轮,准备等会回宿舍继续工作。 看着叶三省这么没脾没气地认怂,张鲁倒有了一丝好奇,继续追问:“刚才哪个给你打电话?” 叶三省逃不过,只得招供:“杨镇长。” “啥子事?”伍大聪抢先问。 “问我下午关机,有人给我打电话。”叶三省迟疑一下,补上一句:“我说政治学习,大家都关机。” 张鲁满意地点点头:“哪个给你打电话呢?找不到你还直接问杨镇,那不是多事吗?” “这个人还真怪啊,他还以为叶三省是杨镇长的贴心豆瓣(西川方言:心腹)?”伍大聪表情古怪的笑了起来。 倒也难怪。 大家都知道一个月前那次把临江镇推上风口浪尖的“十万居民喝毒水”事件中,叶三省立下了汗马功劳,结果却是缷磨杀驴,叶三省被发配到船管站,杨中真正的心腹高云接手了本应属于叶三省的工作,负责联系新水厂的修建,这是现成的功劳,明显摘桃子。 固然,大家都听说是因为叶三省私下跟王洪九喝茶,为王大爷出谋划策,这种行为即使不算泄密,也是背叛,非常恶劣,据说县长欧阳坚也发脾气,镇上对他这样处理也很正常,但是大家总觉得杨中有点薄情寡恩,哪怕叶三省犯了错,也应该伸手拉一下这位曾经的功臣吧? “以叶兄弟的功劳,就算到船管站来,也得封一个副站长吧?”白卫国说。 他是船管站资格最老的职工,有个外号叫“损人不利已白开心”,来自古龙那本小说《绝代双娇》,这时候这样说,明显是挑拔。 船管站没有级别,包括船管站直接领导综合行政执***公室同样没有级别,所以不管是站长副站长,都只是一个名义和称呼,但是这样的“职务”,走到外面去,多少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和尊敬,毕竟有一个头衔,不是“白身”。 “他要当副站长,我第一个不服。”伍大聪嚷道,“要上也得白哥上,是吧?” 白卫国嘿嘿地笑了起来。大家都知道这绝不可能,都在互相乱说。 “喝酒吧。”叶三省憨憨地笑着举杯。 “来来来,我来整一庄。” 一个人推门进来,高声笑道。 王洪渊,小王总。 “王总啊。”伍大聪斜着眼瞥王洪渊,“我看到港监那伙人上了船的,还以为王总只知道陪当官的就把兄弟伙忘记了。” “哪可能。”王洪渊笑道:“他们下来检查工作,老汉(父亲。西川方言,带儿化音)又不在,我只有陪了。” “检查工作?直接说是来敲竹杠吧。他们敲得来我们就敲不来?他们是县官我们还是现管呢!”伍大聪借酒撒疯,“王总,不要以为我们关系好就不能敲竹杠,革命靠自觉,你来整庄酒还不如把单买了实在。” “买。”王洪渊继续陪着笑脸,心里腻歪。 伍大聪说得对,县官不如现管,港监局就是海事局,早就改名了,现在还有一些人习惯这样称呼,所有的船舶业务都属于海事局管,但是在临江镇的地头上,船管站的影响更加直接,还不说王洪渊和他父亲都是土生土长的临江镇人。 听起来,船管站跟海事局应该有从属关系,但是实际上,它们之间没有直接的行政关系,船管站是镇正府为了配合当地情况设立的一个机构,由镇正府直接领导,跟海事局只有一些业务往来,互相之间还带着一些争权夺利,互相猜忌,所以今天海事局来了一伙人检查工作,根本就不跟镇正府这边联系。 但是船管站坐镇临江镇码头,租了光利客栈最顶端两个房间,居高临下,整个码头人事尽收眼底,叶三省又时刻在码头巡逻,海事局的车一到,叶三省报告给张鲁,张鲁一心打牌,置之不理,而且知道海事局上了游轮,晚上偏要到游轮上来吃饭,就是存心别别苗头。 王洪渊下午都在招待海事局的人,也陪着打了一个多小时的麻将,输了几千块才下桌,——反正每年年底都要挨这一刀,只有坦然承受。徐姐悄悄来告知船管站一伙人也上来了,他就知道船管站肯定看见海事局的人来了,也跟着来打秋风,所以海事局那边晚上一开宴,他打了庄就赶紧到这边来招呼,果然一进门就被伍大聪拿话抵得死死的。 他倒不在乎这桌饭钱酒钱,但是他王洪渊在临江镇多少也算个人物,这么被人吃拿还要陪笑,心里不舒服,尤其是船管站,三天两头就要在他这里站些便宜,吃吃喝喝,招待朋友住宿,拿些河鲜,他都忍了,现在还要摆这副欺负人的架子,他……继续忍吧。 转身从站在身后的徐姐手中拿过一条烟,撕开一人甩了一包,剩下地放在张鲁面前,说:“先打烟庄,再打酒庄。” 大家一看是烟是中华,气顺了很多,王洪渊又表了态买单,心里高兴,酒庄就喝得顺利而高兴,互相捧场,都说了些义气豪爽的酒话。 王洪渊敬酒敬到叶三省面前时,认真看了一下,笑道:“叶兄弟你是个实在人,我喜欢,我们多喝一杯。” 伍大聪立刻嚷道:“小叶咋就实在了?难道我们就不实在?” 王洪渊认真地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都看得到。这一个月小叶来船管站后,是不是工作都他一个人做了?天天在码头上晃的就他一个人,他这个月到我这游轮上的次数起码比你们这一年的次数还多。” 伍大聪笑道:“谁叫他是叶三多呢!就该多做事。” 叶三省到船管站后,把他在正府办公大楼那套工作作风带到了船管站,每天一早提前到达做卫生,把脏乱得像一个狗窝的船管站整理得焕然一新,然后抢着做事,整天都在码头,有事做事,无事就帮着餐馆客栈船老大们做事,不到几天,就被大家用《士兵突击》中的许三多给他取了绰号“叶三多”。 叶三省跟王洪渊喝了酒,心里好生惭愧。 这一个月他到船管站,基本没有人教导他该做什么工作,连日常工作也是从船管站工作职责和工作日历上自学,然后按照他的习惯开始剖析整个船管站的岗位工作,发现问题,考虑解决办法,尤其是刚刚经历了水厂事件,自然把污染问题的警惕带到了船管站,自然,整个船管站工作范畴内,游轮做为第一大污染源进入他的视野,他私下做的工作文档中,如何整治这两艘游轮的污染列了一个专门的文件,正准备找机会向杨中汇报,现在,就放在旁边的公文包中。 到了那一天,这位小王总肯定才发现,勤奋做事,看似憨厚的自己,比起嚣张在明处的伍大聪,坏在暗处的刘学文,损人不利已的白卫国,都要可恶。 王洪渊酒庄打完离开,张鲁立刻吩咐:“小王总买单,那今天抽的钱就先保管好,下次喝酒继续抽,今天的留到后面团年用。免得到时又到处化缘拉饥荒。” 船管站现在一共八个人,叶三省进来后,镇正府笑称现在集齐“八大金钢”了,除了白卫国年龄大一些,都是些精气勃勃的年轻小伙,张鲁驭下不严,——他自己就长期带头麻将。大家乐得散漫,相比工作严肃的镇正府办公大楼,船管站像是一个世外桃源,基本每天晚上都约在一起喝小酒,要么找人请客,要么麻将抽钱,要么轮流做东,有时实在找不到由头,就签个船管站的字先欠着,现在光是码头那几家小餐馆,就欠了两三万饭钱,还不算镇上的餐馆。 这些欠债镇里肯定不会认,张鲁一直想找个办法搞点钱盖账,但是船管站权力范围主要在码头,只有这么大,船来船往也算热闹,但人家都遵纪守法,你也不能像交警那样随便贴罚单,又不像计生办罚款流水巨大,随便截点就是小金库,说不得,只好到时年终效益奖下来,大家都凑一点先付一部分。 “张站长,我有个想法,说不定能够解决我们站的经济问题。” 叶三省突然说。 第93章不掩锋芒 叶三省到船管站,大家都认为是发配,甚至是“处分”,倒没有对叶三省另眼相看,当成外人,天天约着一起喝酒,除了刘学文,叶三省自然也了解船管站面临的“经济困难”。这些日子考虑船管站的方方面面,也想过怎样创收,他大学四年基本上都在外面赚钱,倒比船管站这些每个月拿固定工资的同事想法更多。 此言一出,大家都是一愕,六双眼睛一齐盯着叶三省,张鲁哈哈一笑,故作严肃地说:“那你明天到我的办公室汇报。今天大家喝酒,小王总请客,不喝白不喝,喝高兴。” 带头举杯,众人跟着举杯。 第二天上午,张鲁晃晃悠悠地到船管站,一看只有刘学文一个人坐在那里看小说,知道其他人多半在码头的茶馆,当然,叶三省除外。 船管站全称叫船舶管理办公室,属于临江镇镇正府综合行政执***公室下面的一个部门,正式编制五人,还有三人是聘用人员。 现在租用的光利客栈两间大房办公,一间做办公室,放了几张陈旧的办公桌,一间用来堆放杂物,还放了两张高低床,供值班人员休息。 张鲁跟大家一样,都是面对面地挤在一起办公,所以他昨晚叫叶三省到他的办公室,那是开玩笑,但是张鲁却可以肯定,叶三省不是开玩笑。 水厂的事跟他无关,后来大家说闲话,他也知道个七七八八,知道这位新同事在其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有些工作思路和方法简直令人惊叹,所以叶三省来,他非常欢迎,叶三省那些古怪的行为,比如每天早上做清洁啊,到码头上给人帮忙啊,不参与麻将啊,他都包容而且不许其他人进行打击,昨天晚上他故作玩笑把话头带开只是不想让其他的人听见,尤其是白卫国和伍大聪这两个败事有余的家伙。 张鲁走出客栈,沿着石梯走到码头,果然伍大聪几个泡在榆树下王老头的茶馆,扫了一眼码头,没看见人,走过去问叶三省哪去了,伍大聪把目光从几个老头的叶子牌收回,左右一看,说不会这么早就下水吧?他昨天跟我摸了摸码头,没有摸完,要不可能就是去游轮了,昨晚走的时候,小王总约了他喝茶,有事说。 码头临江,游轮也停在江边,不过游轮选取了清流河跟沱江交汇处,距离五百米左右,张鲁可不想走过去又找不着人,直接拔打叶三省电话,接通后问他在哪里,叶三省说刚回到办公室,一早去了游轮,可是王洪渊还在船上睡觉。 张鲁叫他等着,先去茶馆旁边的餐馆吃了碗面,再回到办公室,一看叶三省埋头在笔记本电脑上,走过去一看,好像是一张水文图。 叶三省站起来:“张站长。” 张鲁对刘学文说:“学文你去看看老伍他们,我跟小叶说点事。” “国家机密啊。” 刘学文不满地站起来,走出门外,掩上门。 “坐。小叶说说你昨晚说的解决经济问题。” 张鲁拉了张椅子在办公桌对面坐下,直接问道。 叶三省镇定一下,说:“我以前整理船管站历史文件报告,开始了解船管站的工作,有一些疑惑,比如我们跟海事局的关系,权责?比如我们的申请报告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复?到了船管站后,了解得更加深入一些,有了一些思考,其中就包括经费问题。粮草先行,任何单位任何事,没有钱就不好办,所以我就想,怎么搞钱?” 他这一个多月下来,基本了解张鲁的个性,也不藏着掖着,同样直接坦诚自己的思考。 “我们船管站呢,还是一个行政机构,所以我想很难通过商业行为来解决经费,比如开个什么公司,服务中心,即使能够解决,也会被人检举,而且性质难定,镇上也可以随时收回去。所以,我想的还是靠水吃水,只有从收费上想办法。” 张鲁眼睛眯了起来。他本来是满怀希望,听到“收费”两字,直接失去兴趣。 他在船管站干了这么多年,收费的项目就那么几个,收的钱是固定的,而且还要上缴,年轻人还真是敢想,异想天开。 “我想的收费,是另外增加一些名正言顺的收费项目。” “我们以前收取的费用基本上就是一些船舶的登记,检验,发证,还有转让,买卖,报废,过户,灭失,销户等管理费用,我认为,可以新增一项,对所有船员的培训。” “这个培训包括相关法律法规,安全知识,操作技能等,初一看没有必要,能够上船的船员,肯定早就能够操作船舶了,不然船老板也不敢不让,但是这个培训是为了加强管理,从法理上是站得住脚的,相当于其它岗位的上岗证。” 张鲁的眼睛睁开,脸上的表情重新充满期待。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问题,谁来发这个证?谁有资格来发这个证?” “一旦闻到腥味,海事局肯定要伸手,而且他们搞这个培训更加名正言顺,更加让船老板们相信,更有权威。” “所以昨晚我其实是想拉张站长你去跟海事局他们喝杯酒的,能够保持合作,最好还是要得到他们的支持。” “但是县官不如现管,海事局将来要搞这种培训,他在全市全县搞收大钱,跟我们无关,在我们的地盘上,所有船舶都需要我们临江镇船管站认证的‘上岗证’。所以我们要争取镇上支持,做一个土办法。镇上肯定支持。” “将来官司一旦打起来,肯定会打的,我们肯定打不过,最后县上市上仲裁,肯定会取谛我们这种地方割据行为,但那是后话,我们先收这一把,解决饥荒再说。” “我这个月做了一个统计,少的时候有七八条船,多的时候有二十多条,我们船管站的登记有三百多条船,但是也有很多不属于我们临江镇,比如从酒城来的船就占了小一半,这也肯定要纳入我们的培训范围。” “收费我考虑过了,一百五十元人民币一人,老师呢,可以请d政办支持一个熟悉法律法规的同事,尹主任就很好,技能操作张站长你可以上,表示我们这个培训是隆重和严肃的。” “培训时间为三天,但是时间可以灵活,他们在这里缷货装货的时间就可以参加培训,场地就在客栈里租个房间,随时都行,有一个人培训一个人,有十个人培训十个人,这次培训了半天,下次培训一天,时间可以相加,有效,实在不行,还可以强化,晚上加班等等。” “我初步统计了一下人数,可以纳入我们培训范围的船员会超过两千人,当然,肯定全吃不下,短时间内也通知不到召集不了,但是这一个月到年底前,应该培训三四百人没有问题。” “钱肯定要上交一部分给镇上,张站长你去找吴书纪哭穷,他肯定不会痛下杀手,我们可以按计生办那样,上缴25%,我们能够留到七成多已经不错了。” “培训人员这里,我跟他们的船老板直接联系,让他们尽快在年底前参加培训,我们也可以说不培训不好过年检这类。至少,每天到码头的船,我们可以‘粗暴’一点,强制性参加培训。反正每年年底都有安全检查这些例行公事,我们可以狐假虎威。也要让镇正府出个**,这样正式,至于现在需要告知海事局不,你最好征求杨镇长的意见,他肯定有好主意。” “这次培训如果成功的话,如果海事局反应比较慢的话,我们明年夏季可以继续搞,换个什么名目就行。” “我们甚至可以跟保险公司联合,开展类似培训,这种培训收费可以很少,但我们可以通过保险返利获得收益。还比如应急培训啊,甚至他们如果输送茶树油的,可以跟防疫站弄卫生健康证,都可以搞。” 一番话说完,一向沉稳的张鲁脸色涨红,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仿佛不认识似的:“小叶你还真是……” 叶三省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十多页的文档,说:“张站长,我其实还想做更多的调研才写这个的,但是昨晚一时没忍住,又看到年底了,就匆匆把这个文件打出来,你看看,这也算是我提前交的工作汇报吧。” “好,我看看。”张鲁接过去掂量一下,笑了。 “那我去码头了。” 等到叶三省离去,张鲁坐回自己的办公桌,翻开文件,第一眼就被震惊了! 这个报告不是刚才说的培训计划书,而是“关于提升临江镇船管站级别的报告”。 开篇说目前临江镇码头除了渡船,每天都会停泊十艘以上的大小船舶,已经不能适应需要,必须进行升级建造。 列举了详实的数据说明,这两三年船舶数量不断增加,因为从最初高速公路的争夺缓过气来后,很多客商发现水运更加便宜,尤其是对不需要赶时间的货物,比如临江镇陶厂的吨缸,基本现在都采用水运。 沱江往下一百多里在酒城汇入长江,酒城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码头,是西川水运的集散地,临江镇主要航路就是到酒城码头,临江镇船管站也主要是为这段水路服务,通过西川整体生产数据和江城、文化具体的货物分析,报告结论是临江镇码头的货物吞吐量将以百分之二十的速度增加,至少五年内如此,所以必须对目前的码头进行改造。 对码头进行改造的同时,自然也是修建新的船管站。 报告指出,目前的船管站租用民房,毫无存在感,同时设施设备落后,完全不能胜任新形势下的船舶服务,所以建议在码头新修一幢独立的小楼,实时监控整个临江镇码头,更好地为往来船舶服务。 叶三省网上查阅了一些船管站,自作主张地按照他的构想设计了房屋模型,而且连船管站的外观标识、颜色粉刷、制度牌悬挂、内部装潢、外围绿化,交通辅道等都做了细致意见,尤其是配置高清视频监控,甚至建议条件许可,可以在码头上建设一套射频识别船舶进出码头和红外线报警提醒系统。 这是硬件。软件叶三省也公然建议,船管站设立几个科室,职责明确,人岗一体,工作到位。 这份报告后面,还有一份关于船管站各项工作的建议,一份关于临江镇水域污染情况的调查、分析和意见。 张鲁失笑道:“这还真tm是……副站长的高度啊。” 呆了几分钟,也不管了,打杨中电话问了在办公室,直接叫了刘学文开车送他到镇上,首先向杨中汇报了关于开展船员法律法规和技能操作培训的事。 “终于想到要搞钱了?”杨中笑着问。“镇里肯定支持。我看先不管海事局这边,有什么问题到时我来出面跟他们扯皮,你们抓紧,先把钱收上来完成培训。你打个报告来。” 从心里说,他是反感这种披着正当名义损害别人利益的事,但是这一年多基层工作经历,他早就明白任何事情不是非对即错,很多时候都有中间灰色地带存在,而且最后解决问题,往往都是一种妥协,尤其这个培训,从某种意义上说,还真需要搞,这同时也是对船员的一种负责态度。 还有牵涉到钱的问题。 整个临江镇正府一年的流水往来几千万,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全县第二大镇,第一富裕的镇,还欠着两名清洁工几年工资近十万,年终的绩效每次都是从企业化缘,不仅船管站欠着历年积累下来的饭钱,他们镇正府也欠孔二毛不少伙食费。 张鲁想到这个办法搞钱盖账,他虽然不喜欢,但也只能微笑着表示支持。 “这个报告暂时没有,马上就做。”张鲁涎着脸笑道:“不过我另外有一个工作报告要请杨镇长过目。” 把一直捏在手中的升级报告递过去。 杨中奇怪地看他一眼,接过报告,然后立刻被吸引住,不到一分钟,他就笑了,抬起头看着张鲁问: “这个报告是叶三省做的吧?” 第94章卷土重来 “还有这个。” 张鲁不回答,把手中的另外两份报告递了过去。 “这是叶三省同志以……副站长的身份做的船管站全局性工作报告。” 他继续涎着脸笑着说。 杨中接过去,扫了一眼,这次没有细看,而是沉思。 好半晌,才缓缓地说:“小叶喜欢思考,同时也能够脚踏实地地做事,这很好,这三份报告都有价值,我先看看。张站长你先回去把培训的工作做踏实,也写一个报告来,这边我先跟吴书纪沟通一下,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原则上,镇上是同意你们的意见的。” 张鲁回到船管站,直接命令叶三省再把三个报告打印一份给他,同时,立刻把那个培训计划做成报告。 报告其实早就做好了的,放在叶三省的笔记本电脑和u盘里,叶三省最后做了一遍修改和完善,打印出来交给张鲁,张鲁当天下午就送到杨中那里。 下午下班前,刘学文偷偷把张鲁拉到一边,毫不羞惭地说上午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外面偷听到叶三省说要做培训计划,他做为船管站一员,也是刚来不久,希望参加,希望好好表现证明他在船管站的价值,他可以给培训的船员讲解相关的法律法规。 张鲁心里好笑,刘学文这人他还不了解?有名的贪财如命,笑里藏刀,在计生办就被陈永胜防着,什么事都排除在外,不让他参加,就是怕他坏事,他来参加培训班讲课,那肯定要狮子大开口,自己捞上一把,说不定还会对参加培训的船员私下威胁,从中渔利,——上次杨中刚刚搞了一个环境专项整治,他这边就给王洪渊联系,夸口只要给他一笔活动费,他保证查不到游轮上去,幸好王洪渊没有上当,跟张鲁通气才知道可能上当,气得马上要提刀去跟刘学文摆个清楚。 如果不是吴志奇亲自给他打电话,他才不愿意刘学文来船管站,笑着说现在一切都只是想法,八字都没有一撇,等培训班办起了再说。 刘学文开了车去镇上接高云回县城,路上左思右想,觉得张鲁在培训这事上应该不会分一杯羹给他,立刻神神秘秘地向高云透露叶三省的培训计划,表功自己花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到的,宣称这不合规矩,高云可以马上去向杨中举报,或者直接去县上检举。 高云沉稳地笑着应承,一眼看穿刘学文的心思,肯定是捞不到好处才想搅局,他才不会被当枪使。 这一个多月,他联系新水厂的修建,其间的辛苦、麻烦、复杂、琐碎真是一言难尽,他以前对叶三省不以为然,觉得就是抓住一件事就往死里使劲,全力做好,现在自己来做,才明白还真是“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步步歇”,心中有些对叶三省佩服,却也更多妒恨。 叶三省“发配”去了船管站,在他看来那是个不毛之地,远离镇正府中枢,以船管站的业务范围,毫无出政绩的可能,哪知道叶三省居然还能够折腾出这样一个培训计划,一眼可见相当新颖,有很大可能成功,那么,他当然不会乐见其成,能够破坏的话他也不妨伸手相助。 但是首先是要出手隐秘,保证自己安全,干净,——现在镇里很多人都在私下说他是摘了叶三省的桃子,他不能再被人落了口实。 其次,现在明显还不是时机,必须等到叶三省培训班办了起来,收了钱,才能够有把柄可抓。 还有,刘学文让他去找杨中举报,他安的什么心思?没有镇里的支持,张鲁一个人搞得起来?船管站在镇里就是一个最底层的机构,敢开门收钱肯定会首先向杨中和吴志奇汇报,要举报必须向县纪委,检察院,或者捅给海事局也行。 高云舒服地坐在副驾上,认定叶三省这是自己作死,而且搞不好会拉着船管站和镇正府领导一起落水,那么,他该不该提醒一下杨中? 因为年底,因为搞钱,这一次镇正府的工作效率空前的高。 第二天上午杨中和吴志奇碰了下头,然后把综治办和相关的部门召来开了一个短会,中午就把“关于进一步落实安全生产,对镇所属船舶船员进行安全培训的决定”红*头文件就送到了船管站的办公室。 叶三省立刻行动,一下午打了上百个电话,第二天继续联系,通知所有船管站登记注册的船老板,而且当天就把停泊在码头的十一艘船的船员进行了集中培训,收取经费两千多。 重要的是,除了极少数态度粗暴的船老板,基本都表示会安排时间来接受培训,年底之前预约的船员超过五百人,张鲁得意洋洋地向杨中汇报,杨中倒没有多大的意外:叶三省的培训计划前期调查工作和准备工作都很充分,“创意”不错,跟船老板沟通应该没有问题,取得好的结果是肯定的。 再一次,他考虑对这个年轻人的工作安排是否正确。 那天在县正府会议室签订了新水厂的股份协议和三森药业的补偿协议,王洪九突然“揭露”叶三省帮他出谋划策,大家当时微微一笑,心里却是各自心思。 杨中是惋惜和后悔。像这样的事传播出去,——肯定会传播。叶三省基本上在文化官场要被贴上反骨仔的标签,相当于打入冷宫了,他很后悔那天叶三省给他打电话,他应该坚决地阻止。 从事情的整个过程客观来看,叶三省其实是没有错的,相反还为他们彻底解决这次事件立下大功,但是叶三省的确为王洪九“谋划”了,杨中也无法向所有的人解释,——当然,他肯定会向一些关系密切的人做解释。 杨中只能想,或者,这就是年轻人的命运。开年必亏,一出道还是多跌几跤好,比前面一帆风顺,一遇挫折就一蹶不振好一些,他以后想办法拉一把叶三省,等事情冷了后再扭转,而且,杨中自己也将引以为诫,决不跟王洪九这些人拉拉扯扯。 吴志奇稍微了解情况少一些,觉得年轻人因为做了一些事,昨天又在省长面前发了言,被省长点名陪同,可能膨胀了,飘了,摔一下也是因果,自作自受。 徐兰从杨中昨晚接了电话前后讨论的态度分析,这位年轻的镇长应该知道叶三省昨晚去跟王洪九见面,而且后半段讨论杨中态度无比自信,非常有针对性地从几个方面考虑王洪九可能提的要求,今天证明也是对的,所以她对叶三省没有什么多想,倒是佩服这位杨镇长真是知人善用,心如坚铁。 欧阳坚心里恼羞异常。他讨厌王洪九这种社会大哥,非常清楚这些人是如何通过黑恶赚到第一桶金,现在居然冠冕堂皇地坐在正府会议室跟正府讨价还价,在他看来,这是公然跟地方正府叫板,尤其是当面把叶三省提出来,不仅是针对林武,更是赤*祼地羞辱在座的官员。 林武相当惊愕,没有反应过来这其中的曲折变化,叶三省虽然对三森药业的指控提出了详实的数据和实证,充当打手,但那也是一位正府工作人员的正常工作,而且对水厂也同样进行了批评和指控,但是为什么他会跟王洪九见面谋划?他觉得应该找个机会跟这个年轻人聊聊,不是报复,而是弄明白王洪九可能在其中的鬼鬼崇崇。 当然晚上,欧阳坚分别给吴志奇和杨中打了电话,说你们那个工作人员太不检点了,行为非常恶劣,即使没有违法也是违纪,必须严肃处理。 杨中跟吴志奇碰头商量,叶三省有错,是年轻没有经验,但这次事件能够圆满解决,功劳也是很大,不表扬已经亏欠了,要处理那就很过分,可是县长的意志必须考虑,最后还是征求尹先发的意见,这位d政办主任说提前结束实习,分配工作吧。 这算是一种比较老练的处理办法。把叶三省安排到船管站,不在镇正府办公,大家会理所当然地看成“发配”,不罚而罚,不处理而处理。 吴志奇和杨中都认可,都觉得歉然,最后都没出面,连谈话都不跟叶三省和高云谈,让尹先发出面安排一切。 高云不说了,无功受?,叶三省到了船管站,依然保持着那种勤奋朴实的工作作风,毫无怨言,杨中听了反馈放了心,他还是怕叶三省无端受责灰心,哪知仅仅一个多月过去,就又放了这么一个大招。 培训计划倒也罢了,可是那个升级报告,真是了不起。 ——用张鲁转述叶三省的话来说,培训计划是治标,升级才是治本。培训只能搞一期两期,能够暂时缓解一下饥荒,但是一旦船管站升级了,各种经费,权限都水涨船高,那时候,几万块的饥荒就根本不在话下了。 这个升级报告,不仅延续和贯彻了这一年船管站递交过的升级申请,重要的做了全面的优化提升,气魄宏伟,目的明确,论证充分,充满期待,杨中想,如果以前的报告做得像这样,县里和交通局也不会连个回复也没有,不知道在哪个环节被刷。 同样的,从镇正府的层面来看,这个升级报告也相当有价值,一旦船管站升级成功,船舶管理办公室不仅能够从行政综合执***公室独立出来,而且很有可能升级为临江镇第五大办公室,这对于提升整个镇正府行政管控,综合评比也是有相当大的助力,所以他和吴志奇都会支持这个升级报告,或者,叶三省也认识到这一点,才这样理直气壮地炮制出这样一份超常的报告,完全不是一位普通的工作人员,而是一位称职的镇正府领导。 一半的副镇长都肯定想不到叶三省这么深,这么远。 还有另外两份报告,船管站那份工作报告完全可以因此把叶三省提升为副站长,游轮污染那份是杨中正在执行的四项重点工作中环境专项整治工作的锦上添花,趁着对工业园区大刀阔斧的整治,也可以把游轮,进而整个镇的卫生这些边边角角做一个全面的犁庭扫穴。 为什么其他人就没有想到过?偏偏是叶三省? 或者,也有人想到过这些工作,可是他们缺乏主动性和责任心,或者觉得事不关已,少说不做就不会错,可是,这些人从根本上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 这三份报告加上那份培训计划书,肯定都会用,那么,叶三省这个人呢? 是让他继续放在船管站?还是安排在一个更加适合他,更能发挥这个年轻人作用的岗位? 如果重新安排,会不会有人捅到欧阳坚那里,让欧阳坚产生某种印象? 算了,一动不如一静。年轻的镇长最后决定,克制了自己强烈的个性。 或者,是觉得重新安排工作的时机不成熟,或者,是觉得在镇正府范围内,还真没有特别适合叶三省的岗位,每一个岗位这个年轻人都会在那里发挥作用。 又想到欧阳坚,这位主持了这次事件解决的县长,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发表任何一个意见,可是随着水厂的峻工,文化县也跟云阳区一样,得到了省上的表扬,欧阳坚毫不客气地领取这份荣誉。 仅仅因为他是县长。 所以他只需要保持着猛虎坐山之势,自然就有徐兰,有杨中,有叶三省这些人替他冲锋陷阵,扫平障碍。 所以,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又想到蒋尔云。 心里一热。这位区长不算黑马,但能够顺顺利利地上升到区*委书纪,又迈出了人生重要的一步,他为什么要打电话找叶三省呢? 杨中克制自己拔打蒋尔云电话的冲动,觉得应该找个机会跟欧阳坚沟通一下。刘成家不也是提醒过他吗? 没过几天,就在杨中准备再次带队对包括游轮在内的临江镇其它污染企业,污染源进行整治,他接到了欧阳坚的电话。 “你们那个工作人员,叶三省,是不是总喜欢胡折腾?” 县长开口就责问道。 第95章营营苟苟 “是关于船员培训?” 杨中沉稳地问。 他同意和支持船管站的培训计划,就做了准备,随时等着上级和各个相关部门的垂询。虽然欧阳坚鲜明的态度有些意外,但杨中没有吓到。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让他干?” 欧阳坚似乎怔了一下,继续责问。 “欧阳县长,是这样的,这个培训计划不是叶三省一个人搞的,是船管站的报告,我们镇正府经过讨论,觉得可行,觉得可以让船管站尝试一下,觉得这样可以加强对船员安全知识和操作技能的了解,加强对船舶……” “不是你们觉得,杨镇长!”欧阳坚截口道:“我知道你们上次不想处理他,有些委屈,他也的确在解决水厂这事中做了工作,但是他跟王洪九私下见面,这绝对是不能容忍的错误,必须处理。这一次,你也不用替他分辩了,就是他一个人搞出的这个培训。船管站几年都一潭死水,偏偏他一去就弄事,就他能?” “正是因为船管站前面找不到点,打不开工作局面,小叶这个培训才让我们觉得可以尝试一下,不仅如此,他还……” “好了,不要说远了,也不说他了,说工作。”欧阳坚再次打断说:“于市长给我打了电话,说我们这种行为是不正确的,往大了说,是政治不正确,往小说,也是地方主义,不顾大局,责令我们立即改正,先拿一个意见给他看看。” 于市长是分管交通的副市长于文泰,看样子是有人捅到海事局了,海事局也不跟临江镇镇正府联系就反映给交通局,交通局同样不跟文化县这边沟通直接反映给主管领导,先得到于市长的表态,再由于市长压下来,算盘打得挺好的。 但是于市长也不昏庸,该表的态表了,但是处理上还是留有余地,没有说马上停止,而是责令改正,先拿一个意见,这里面就有操作余地,甚至叶三省的培训计划里都做了预案,杨中松了口气。 “我们做了准备,意见我也跟吴书纪先就考虑了的,交通局和海事局那边,我们主动联系,努力沟通,争取让他们也参加到这个培训计划里来,一起把这个培训做好,这本来就是属于我们双方共同的工作,也会是我们双方共同的成绩。”杨中胸有成竹地说,“至于费用,我们可以邀请他们的人,我们付劳务费。” “杨镇长,看来你是坚决不承认错误了。” 欧阳坚反应很快,一下就捕捉到了杨中的真实情绪和态度,或者,他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欧阳县长,我认为我们没有错误。安全生产培训,任何一级地方正府都应该时刻做为重要工作来抓,船管站也有资格来做这件事。”杨中认真而有力地回答,“最多,只是一个工作考虑不周。” “好吧,能够取得交通局的谅解和参与,肯定是好事。工作,成绩和费用,这些你们自己跟交通局沟通,做一点让步,大家一起做工作。”欧阳坚停顿了一下,态度柔和下来,“我先把你这个意见汇报给于市长,你也马上跟海事局,交通局那边联系,看看他们的态度是什么,有什么结果立即汇报县上,需要县里出面沟通的,也说一声。。” 做为临江镇正府的上级组织,欧阳坚也不希望一出问题就认打认罚,能够推诿责任,甚至化敌为友,那就根本不存在错误和责任,自然更好。 “好,我立刻去做。” 听到欧阳坚转变了态度,杨中立刻表态。 “杨镇长,我还是要提醒你,我们的工作,向来是讲究有例可循,这不是什么固步自封,而是一些规矩制度,是经过了无数的考验淘汰,证明了它的优秀和可行,你们那个小叶,有想法是好事,但也要对他多加约束,保证想法在某个框架内,这样才不会犯错误。一味追求眼前利益,不顾规则,那是要犯大错误的。” 欧阳坚语重心长地说。 “我会把欧阳县长的教导转给他,以后对他严格要求。” 杨中挂了电话,叹一口气,他也理解欧阳坚,在县长这个位置上,市上说这是个问题,那他也得尊重市上的意见,从态度上支持市上,可是欧阳坚若是镇长,只怕跟自己的态度和意见完全一样。 还有最后那番话,看起来是训导叶三省,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官场中的事情,向来讲究“无例不兴,有例不废”,标新领异可能一时博得眼球,但会对整个秩序和制度产生破坏,所以成熟稳重的官员,尤其是上到某个位置,一般都不会做这种会被同事侧目的事,而会老成守制。杨中承认这种潜规则很有道理,但他现在还年轻,不想“沉稳”,倘若他也只知道唯唯诺诺,混资历,就不会搞四项重点工作,不会针对工业园区的污染痛下杀手了。 但是该做的工作还是得做,虽然他非常不情愿,尤其是处在不利的位置,需要某种他厌恶的方式去进行。 拔打张鲁的电话,让他和叶三省在码头等着,马上出差,然后去了吴志奇办公室说了情况,出门开车到码头接了叶三省和张鲁,往江城出发。 上了高速,杨中才把今天的任务对两人说了,也简单说了一下欧阳坚的电话和市上的态度,张鲁和叶三省都有些紧张和尴尬起来。 虽然早就预想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旦真要巴巴地跑去人家的衙门求情告饶,还是有些无奈和憋屈。 “对不起,杨镇长,给你和镇上添麻烦了。” 叶三省从后座直起身子靠近杨中说。张鲁坐了副驾的座位。 “这不是麻烦,这是工作。”杨中淡淡地说。“你们想想到时怎么解释,怎么取得他们的认同。” “这可不好办。”张鲁冷笑道:“我们这算是劫道,夺人财路,他们现在有了尚方宝剑,还不把我们往死里踩?到时我们一到他们办公室就跪地叩头吧。” 杨中笑,叶三省迟疑一下,说:“我们可不可以把他们约出来吃饭?” “对,酒杯一端,政策放宽。酒桌上好说话些。”张鲁立刻赞同。 “刚刚参加工作,就学这些斜门歪道。”杨中瞥两人一眼,“要约你们约。” “我先试试。”叶三省说。 杨中一怔,再次瞥两人。 这种事情酒桌上肯定比办公室更好沟通,杨中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后面不过是随口说说。要约人,他在江城肯定比这两位下属渠道更多,可以让刘成家直接命令,也可以让跟交通局熟悉的朋友安排,谁知道叶三省还真抢过去,他心里好笑,也不再说,看看叶三省如何试试。 叶三省摸出电话,按了免提,拔打高雪皎电话,先直接说了要求想约市交通局和海事局的领导,然后简单说了原因,自己自作聪明办培训班惹祸,需要跟对方沟通,现在由杨镇长带着,正往江城走。高雪皎没有废话,说他先联系,等他电话。 那次事件之后,他们没有再联系,彼此都觉得尴尬,却也不知道如何化解,叶三省今天突然打电话,高雪皎心里非常高兴,立刻拔打江城市交通局局长王长安的电话,老实地说了临江镇镇长杨中因为船管站培训船员的事,专门前来跟交通沟通,希望晚上请吃个饭。 高雪皎的通讯录上,有不少局行领导的电话,甚至还有几位市领导,但是他也知道,这都是因为工作关系留下的,他从不轻易联系,但是现在,他直接联系的交通局正局长,而不是下面的中层干部或者工作人员。 王长安正在办公室,接到这位高记者的电话有些意外,但是上位者的风度还是耐心地听完了高雪皎的情况说明和请求,然后笑着问:“小高你跟杨镇长熟悉啊?” 上次省里的断头路行动,解决从江城到渝州的跨省线路问题,虽然由云阳区交通局具体执行,但是王长安挂的帅担任的组长,而且在省上立了军令状,整个过程高雪皎大力报道,王长安和交通局获得了省上市里的表彰,所以王长安心里还是记得高记者,再加上杨中背景深厚,所以他忍不住问。 高雪皎说我跟杨镇长打过交道,没有交情,说实话上次报道,还差点成为他们临江镇的恶人。是我的同学叶三省在临江镇船管站,这次事情好像也是因他而起,所以他和杨镇长请我出面给你们求个情,请吃个饭。 “那还真是有渊源啊。但是这个事呢,我还真不太清楚,这样吧,我问一下陶局长,他分管这方面的工作,然后让他跟你联系。” 王长安心里好笑,这世界还真是小,没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谁,有事就会发现谁跟谁都可能扯得上关系。但是对他来说,这件事是非对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权限范围,对于下面这种船管站,人员工资物资都由地方正府负责,他们只是业务指导,关系一向别扭,可是一旦涉及到破坏规矩,做为交通局长,守土有则,他必须捍卫交通局的利益,所以接到举报,了解了一下情况他就立刻向分管副市长做了汇报。 现在肇事者来了,通过什么渠道走到他面前不重要,重要的对方已经摆出了这么一个姿态,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是杨中,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镇长,正科级,距离他这个正处级还差很远,他也不敢轻视。 他打电话叫来副局长陶大超,确定了交通局的态度和底线,然后陶大超当着王长安的面跟高雪皎联系,答应晚上赴约,并且表示地方的同志到了市上,怎么能够让客人请客呢,今晚吃饭的地方由杨镇长定,单由交通局买。 高雪皎得了这个答复,转头就给叶三省电话,叶三省依然开了免提,三个人听了高雪皎转达的交通局的意思,都有些惊奇。 好兆头! 买单是小事,可是这透露出“善意”,表示交通局不想为难。 杨中多少猜到一些,应该是交通局的领导了解一些自己的背景,卖他一个面子,而不是高雪皎和叶三省的原因,但是这样也好,免得自己亲自出面托人,欠人情不说,他也从来腻歪做这种事。 晚上六点半,大家准时在临江阁餐厅春和雅间见面。 这个地方是叶三省在电话里请高雪皎订的,高雪皎订这个地方因为新开,临江,环境好,更因为叶三省他们来自临江镇。 交通局这边由陶副局长带队,办公室主任封雪,船舶管理处张大元,安全管理处张亮一共四人。 临江镇这边杨中,张鲁,叶三省三人,再加上“中间人”高雪皎,刚好七男一女,一见面,陶大超就笑道:“我们今天是八仙聚会。” 杨中捧嘴说:“八仙过海。” 第96章迎刃而解 陶大超不怀好意地指着杨中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杨镇长,你们倒是显了神通了,但是把我们晾在一边了。” 杨中赶紧表态:“八仙是一体的,工作和成绩也是大家的,只是分工不同,我们做前面,开路先锋,交通局的同志们是主力,来决战,最后一起胜利。” 这几句场面话一扯,大家都清楚今晚的调子差不多就定了。高雪皎充当半个主人,先拉了陶大超和杨中坐了首席,然后大家依次入座,互相介绍,第一杯酒,杨中首先表示,说感谢交通局这么多年来对临江镇一直的关心和照顾,随口举了正在修建的文化县绕城高等级公路和文安高速公路临江段做为具体事例,大家一饮而尽。 接着陶大超举第二杯酒,说刚才杨镇长太客气了,明明是交通局应该感谢地方的同志,就刚才说的绕城路和文安高速,就离不开杨镇长你们在征地动迁中的付出。 第三杯酒,杨中提议由高记者来,陶大超举手同意,高雪皎只得举杯,说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今年马上就要结束,祝大家收个好尾,工作圆满顺利。 三杯之后,按照惯例就是自由搏击时间,但是杨中抢先说,咱们今天酒要喝,事也要先谈,谈完了事再喝酒,才更舒心畅快,陶大超支持说听杨镇长的。 杨中说哪可能听我的,陶局你无论职务资历年龄威信在这一桌上都是老大哥,今晚肯定听你的。我只有建议权,决定权和否决权都在陶局你手中。 陶大超谦虚地说革命工作,不分你我,一起共建。 杨中直接点名,张站长你先向交通局的同志汇报一下情况。 需要的时候,这位执拗霸道名声在外的年轻镇长也可以说一些圆滑的场面话,玩一些官僚的技巧,比如现在。 张鲁早有准备,简明扼要地说了这次船员安全知识和操作技能培训的情况,包括船管站拉下的饥荒,叶三省如何构思,目前进行的情况,收到费用多少,一点也没隐瞒。 海事局船舶管理处处长张大元首先批评说,你们这个船管站胆子还真大,先不说你们这个培训合不合……规,光是你们许诺培训过关发证,就不想想哟,我们市里面都没有这个资格发证,这个船员适任证要我们报上去,省上发的,才是得到承认的正式证件,不然你连驾驶资格都没有,随时查你扣船,你们这是打白条,空口许诺。 做为今天对接的主角海事局局长去了省里开会,杨中他们又没有提前通知,所以陶大超只得带了海事局两个处长出来。海事局现在没有专门设立船员管理处,船舶和船员都由船舶管理处一起管理,是海事局最重要的部门,张大元也是海事局重要的业务骨干。 张鲁按照事先准备的说辞笑道,我们当然不能发证,不是有你们交通局各位领导吗? 叶三省也陪着笑说,我们主要是怕给你们领导添麻烦,怕万一搞不好,牵连你们,到时一起受难,所以我们就悄悄地先做了前期准备工作,万一搞砸,我们船管站自己就背了,不影响全市海事工作大局,保证各位领导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安全后方。 陶大超忍不住笑道,小叶你,我从来没有听见能把歪理把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面不改色的。 他一说话,杨中也接口说,歪理也是理嘛。 海事局安全管理处张亮说,听起来是好听,我们不过问,你们是不是就闷声发大财,到时随便给人家一个假证就忽悠过去? 叶三省抢先否认,——虽然他以前就打的这主意,对已经培训好的船员也解释说证正在市上盖钢印。认真地说,绝不可能,我们肯定会来向各位领导汇报工作的。现在不是来了吗? 陶大超看杨中问,杨镇长现在你们镇正府是一个什么意见呢? 他今天带着交通局的人来,不是为了出气,也不是为了批评临江镇做得不对,所以没有必要让海事局二张继续指责下去,有个态度就行了,重要的是如何解决问题。 杨中没有犹豫,说欧阳县长专门打过电话,于市长要求我们立即改正,这个改正我的理解,就是要把这个培训办得名正言顺,合规合矩,办得扎实,办得方方面面都满意,所以这次培训呢,首先是要继续做下去,才能够向县上市上交待,但是呢,光是我们临江镇船管站做,肯定达不到这个标准,后面的工作,我考虑是以交通局海事局为主,我刚才就说了,我们是开路先锋,决定胜利的还是你们,后面的工作,是海事局为领导,交通局海事局主办,我们临江镇船管站承办,有了海事局的业务指导和方向把握,才能做好这件对于整个文化县海事工作,对于从文化到酒城这段航道安全管理都大有帮助的事情,利国利民。 陶大超沉吟着没有说话,交通局其他三个人也就跟着沉默。 陶局,我们欧阳县长安排我来向您们汇报请示,还专门表了态,我们文化不仅是江城市三县三区中各项指标第一,我们海事工作,也要做到第一,交通工作,也要做到第一,这是欧阳县长代表县*委县正府的承诺。 谢谢欧阳县长对我们交通局海事局工作的支持,杨镇长既然你提了这个建议,我看行,就按这个意见办。这个培训接下来的工作,具体还是由你们临江镇船管站执行,我们这边海事局也下个文件,叫县海事局也一起配合,打个报告上来,我们一起把这个工作做好。 来之前王长安就做了指示,只要把主导权抓在手里就行,哪怕是名义上的。这事公对公,既然杨中亲自出面,显得势在必行,那就没有因为这些小事闹得生分,——海事局在整个交通局工作中,还真不是重要的工作,要说交通局中最重要的工作,那是公路局,运政这些业务部门。刚才陶大超故作犹豫和沉思,只不过是要摆个样子给杨中看看。 培训收取的经费,我们会分配百分二十给县海事局。叶三省说。 陶大超一怔,笑了,说还忘记了这个具体的经费问题。 你们领导只抓方向,我们办事员就要在意这些小事。小人言利嘛,我是小人。叶三省笑着说。 张大元和张亮脸色阴沉下来,互看一眼,张大元说,那我也来当一回小人,这个利要争一下,你们跟海事局这边,至少得五五分成。 这个培训费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但是先缴给县里的海事局,再上缴到市里面,肯定更少,所以他也不管,先来个狮子大开口再说。 各位领导,我们船管站什么福利横财都没有,饥荒都拉了好几万,就靠着这次培训费能够小小滋润一下,过个好年,拜托了。要不我先敬一杯。张鲁双手抱拳冲着交通局四人作揖,然后举杯自饮一杯。 张亮说,交通局也不是地主啊,大家都要过年。 杨中笑道,反正你们交通局肯定比我们基层正府肥,一个项目就超过我们一年的财政拔款,陶局,这一次你必须体谅我们,关爱我们。 高雪皎也趁机插话说,交通局是老大哥,我看可以照顾一下。 陶大超笑了,说你们是逼上梁山啊,那好吧,就百分之三十吧。杨镇长你别再要求了,就这个百分之三十,我也是充胖子担了下来,回去王局还要批评我。 交通局的确是实力单位,不会在意这点小小的经费,而是看重这个培训的主导权,杨中他们主动交出这个领导权,马上就可以写进他们交通局的工作成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相当于临江镇白送了他们一项政绩,断无不同意之理。 海事局二张一看陶大超表了态,表情立刻阴转多晴,跟着微笑起来,他们也早打过算盘了,如果这个培训可行,到时他们正式由海事局出面组织,在全市其它区县推广,那就不是几万块的事了。还要故意装作吃了大亏的样子凑趣,高雪皎连声叫碰杯,纪念这个具有历史性的重要时刻。 碰杯完毕,杨中示意,叶三省从公文包中取出那份升级报告,杨中递给陶大超,认真地说,还要给陶局你们添麻烦,反正来都来了,就先让你们看看,跟着我们就向县海事局那里补交报告,一层层上来。 陶大超接过扫了几眼,翻页看看,立刻点头赞道,杨镇长你们工作做得很好嘛,我记得你们以前就打过报告了,但是现在这个报告做得比以前好了不知道几个档次,请了专家啊。 杨中指着叶三省说,这就是我们的专家。 陶大超愕然说,小叶不是刚去船管站不久吗? 张鲁说,惭愧,小叶非常用心,比起我这种在船管站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油条,想得更深更远。 陶大超认真地说,这个报告可不仅是用心就可以做好的,还得有格局,有眼界,对这个行业有深刻的理解,相当的专业。 把报告递给张大元,你们也看看吧。 杨中笑道,那陶局的意思是可以批准了? 陶大超也笑了,说哪有这么容易。我们现在是在酒桌上,又不是在开班子会。 杨中点头,所以我也就是想先让陶局你们看看,等我们的正式报告上来。现在既然坐到酒桌上,就开始喝酒。 第97章功业与美女 晚上杨中送叶三省去江城大厦,高雪皎被不便透露的领导电话召去,有可能是工作,也有可能是应酬,张鲁另外有群朋友在歌城等着。 大家在临江阁外面分手,热烈地约了改日再聚。 上车后叶三省感叹说,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而且结果还不错。 杨中把车开出停车场,心里好笑。 他知道叶三省所谓的结果不错应该是指能够从培训收费中拿到七成,这远远超过了他们来时在车上讨论的底线五五甚至四成,他也认为叶三省肯定看不出这件事顺利解决,主要是因为交通局并不是多么看重这点利益之争,地方正府哪怕是最基层的乡镇正府,也是一级地方正府,交通局再是市局,还是一个行业局,真正要对抗起来,并不占什么优势,所以交通局的指导思想肯定是合作。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临江镇的镇长是他,杨中。 当然,后面一个原因不足为外人道,笑着把前面一个原因给叶三省说了,叶三省恍然大悟,连称受教。 趁着心情好,也觉得叶三省和他关系不同,杨中问:“你那个老舅咋这么久不联系了呢?” 叶三省一怔,反应过来是说他在资州龙江镇做副镇长的“舅舅”李邦贵,也是杨镇长关心对龙江镇支持的油茶项目。 上次参加了油茶树的科研项目验收后,杨中表态帮助龙江镇是义不容辞,当仁不让,但是最好由县里来实施,而且要考虑对方的实际情况,由龙江镇提出来比较好一些,并且邀请李邦贵带队来临江镇参加调研,学习油茶的种植和加工,叶三省当即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李邦贵,李邦贵也很高兴,说他马上跟镇长和书纪反映,然后再报县里支持,结果一个多月过去了,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马上跟老舅联系。”叶三省急忙掏手机。 杨中制止他说:“这么晚了,明天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那我就汇报一下另外一件事,杨镇。”叶三省迟疑一下,说。 “就我们两个人,又不是办公室,这么严肃?”杨中奇怪地瞥他一眼,“说吧。” “杨镇您可能对船管站有些看法,觉得他们上下班作息时间不严,办公环境搞得一塌糊涂,每年的工作基本没有亮点,其实,我觉得抹去这些表面现象,船管站的工作,其实还是……及格的。” 叶三省审慎地说。 这番话他一直想找个时间说,也知道杨中的性格,必须直说,说实话。 “你还真不怕我生气啊。”杨中冷笑,“说说如何及格?” “船管站不像其它的部门,比如计生办和宣传,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都看得到,而且指标可以提升,船管站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安全。因为船舶管理一不小心,出事就是群伤群死,责任重大,所以安全就应该是衡量我们工作最重要的指标。这几年船管站工作是没有亮点,但是没有亮点就是最大的亮点,不出事就是最大的成绩。”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推行这个培训计划的原因。” “哪怕被人骂,被人误解,被人举报,也要进行这个安全知识和技能操作培训。在收培训费背后,是我们船管站对于安全工作的加倍重视,安全工作培训再多都是应该的,小心一百次不算多。” “所以船管站和张站长的工作,我认为可以打及格。我也看了他们的工作日志,每天该检查的科目都没有拉下,该做的工作都做了的。” 既然开了口,叶三省就放言直说。 “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目的?”杨中沉着脸问。 他心里震骇异常。 刚才还觉得叶三省眼里只有几万块的培训经费,哪知道这个年轻人看问题竟然看得这样深远,这样理直气壮,这样堂皇正大,还真小瞧了他。 “大的方面来说,希望镇上对我们船管站有一个好的印象,船管站的升级需要镇上大力支持;小的方面,马上年终了,绩效方面请镇上加加分。” “哈哈哈!”杨中大笑起来,“听你这话还以为你是站长呢。” 到了甜城大厦开了房间,叶三省马上给李邦贵打电话,却发现电话欠费停机,这阵真是忙昏了头,赶紧充了两百元人民币进去,跟着短信过来,叶三省有点轻微的强迫症,把它点没,然后看见上一条短信还是曹红丽的,没有删。 那天下午伍大聪把下午收的手机还给大家,叶三省一开机,曹红丽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慌慌张张地问他下午为什么关机,叶三省听她声音似乎在哭,吓了一跳,说同事们打牌,不许任何人打扰,曹红丽说还以为你想不开发生什么意外了,叶三省失笑问,他有什么想不开的。 曹红丽说刚才闺蜜约她吃饭,她问起叶三省,闺蜜说这一个月都没约了,据说是单位上出了事,被发配到一个很边远的地方上班,离镇上可能都有十几里。 叶三省心说这是哪一出啊,他不过是到船管站上班,距离镇上走路都只需要一刻钟,不到三公里,再说都一个月过去了,还有什么意外不意外,想不开想得开的,心里好笑,却又觉得不好笑,突然间又有些温暖。 解释了一下,曹红丽放了心,还是唠叨地安慰了他好一阵,又是鼓励,挂了电话,又给他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 他当时觉得女孩真是神奇,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他以为他和她肯定不会再见面了,即使以后李博组局,她都会选择错开吧?谁知道会突然给他这么来一个电话,这样的关心他,难道是美人救英雄,觉得他现在公子落难?还是纯粹母性泛滥?女孩的心思还真难猜。 不过因为跟着就是培训计划展开,忙得他一塌糊涂,又把她抛在脑后,这时候看见她的短信静静地存列在手机里,心中一动,立刻发了一条短信过去问她: 干吗呢? 他想如果她在忙或者没有看见,那就算了,现在快到十点,有一点晚,明天联系也行。 谁知不到三秒钟,电话就响了,曹红丽的来电。 似乎她在那边一直捏着电话等着这个短信似的。 “你在哪里?好,立刻来我这里。” 非常简短地挂了电话,跟着短信声,一个地址。 是一家歌城的房号。 叶三省有点懵,这什么意思? 电话中很清静,似乎没有音乐声啊。他很想再打一个电话过去问,迟疑一下,还是直接出门,叫了车过去。 是一家新开的大型歌城,这个时候正是人潮熙攘,他坐电梯到了三楼找到房间,推门进去,迎面就是一声欢呼和掌声。 红红绿绿的灯光中,四个女生从沙发上蹦起来向他奔过来,一边挥手一边叫,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似乎还有人叫欢迎姐夫。 曹红丽得意洋洋地扭着身子过来,伸出手,叶三省只得伸出手跟她在半空中击掌。 “这是多多,清儿,小梦,我在江城最好的三个闺蜜。” 曹红丽介绍说,叶三省一一跟他们握手:“我是叶三省。” 心想女生就是矫情,来不来就是“最好”,那她跟李博的女友呢? “知道,丽姐刚才说过了。姐夫好。”多多叫道。 叶三省有点发怔,倒不是这女孩叫他姐夫,——他知道她们多半在开玩笑。而是因为三个女孩的名字听起来倒像是艺名,还有,多多这名字特别好听吗?他不由得想起了陆多多。 “你们可以打电话了。” 曹红丽对三个女生夸张地挥手,拉了叶三省在沙发上坐下,挽着他的手告诉他,她们晚上喝了酒,到歌城来,把四个人的手机都收起来放到茶几上,看看谁的手机先响,就叫他来买单,所以今晚叶三省买单。 “缘分吧?”曹红丽仰着头看他,眼睛里闪着水汪汪的光。 “缘分!”叶三省心里一荡,感觉得到身边这具身体传来的热力,豪气地说:“酒你们尽管点,洋酒红酒小吃方便面,想点啥就点啥。” “傻瓜!谁点方便面啊。”曹红丽拉他一下,白他一眼。 “这里面没有方便面吗?装修这么豪华。”叶三省故作不解地问。 “唱歌吗?唱啥?我帮你点。” 曹红丽走过去点开音乐,自己先点起来。 一会回来,说:“上次我们唱过的,广岛之恋。” 叶三省点头:“越过道德的边境。” 曹红丽瞪他:“好久不见,你还学会了油嘴滑舌。” 叶三省只好凑趣说:“要不你尝尝?” 曹红丽打他一下,多多首先回来得意地报告:搞定。 跟着小梦也回来说马上到。 清儿到外面打电话去了。 叶三省明白她们都在叫各自的好友,豪迈地挥手说:“把弟弟们都叫来,今晚姐夫买单,你们现在先给弟弟们把酒点好。” 小梦和多多欢喜地跳跃着去点单,曹红丽一旁笑盈盈地看着他,不说话。 音乐响起,第一首就是合唱。 叶三省拉了曹红丽起身,把话筒递过去,随势搂在她的腰上,微微用力,紧紧地搂着她。 脑海之间,闪过齐豫那首《如果真的不要》中一句歌词:而你肩上那一片土地,却是我永远无法到达的巅峰。 而此刻,她柔顺地依偎着他,他觉得一下子就到达了人生的巅峰。 整个人都像是在梦里,如梦又如幻,轻飘飘地难以着地,唱歌却发挥得特别的好,配合默契,声音完美。 一曲既终,多多,小梦和清儿都站在他们身边鼓掌,真诚地赞叹说姐夫唱得真好。 叶三省和曹红丽甜蜜对视,心里都充满幸福和满足。 回到座位,换了清儿唱一首邓丽君的怀旧歌曲,两人心里立刻又弥漫柔情,好不容易服务生送酒进来,果然红黄白都有,各取所需,大家碰杯。 跟着三个女生的男友陆续到达,叶三省说要好好请“弟弟们”喝高兴,可是清儿的男友是一位四十左右,矮胖微笑的中年人,最后到达。 眼看三个年轻男生尴尬,中年男人可能经历过不少这样的场面,沉稳地一笑,自我介绍说叫齐雍峰,做装修公司,大家兄弟相称。 其他两位男生一位在检察院,一位在教育局,都是英挺帅气的青年俊杰,气宇轩昂,一入座,多多和小梦坐在两人身边,金童玉女,让人惊艳,倒衬得相貌普通的叶三省和年龄偏大的齐雍峰跟身边的美女不搭。 可是几轮酒敬下来,几首歌唱下来,齐雍峰的温和性情,长袖善舞,叶三省的沉稳机灵,善解人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喜欢,四个女生都是貌美如花,年轻活力,四个男人都是自信满满,各有所恃,喝得其乐融融,唱得满堂热闹。 突然接到张鲁的短信: 小叶,m的,如果我能够做主,今天晚上就把你提成副站长。 叶三省无声地笑了。肯定是杨中给张鲁说了晚上他们在车上的对话。 叶三省在做这个培训计划的时候,就想到了退路和某种冠冕堂皇的解释,同时,功归于上,他不能抢张鲁的风头,一切他都考虑到了,所以今晚这件事看起来可以尘埃落定,做出成绩了,他也把早就准备的牌打了出去。 他不会再犯水厂事件中的错误了。 做事,肯定要继续做,但也得提高警惕,保护自己。 “傻笑什么?” “跟你在一起高兴。” “谁的短信?” “领导。” “领导和我谁更重要?” “你。” “那就去他的领导,跟我喝酒。” 四个女生先前都喝了酒,四个男人有三个先前也在应酬,快到十二点时,大家都差不多到了状态,曹红丽挨近叶三省小声说,如果钱不够她有卡,她的卡没有密码。 叶三省心里一暖,觉得今晚真是值得,真是快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说,单他已经买了。他进来的时候就在前台看了,歌城新开张,在搞活动,充一千送三百,充两千送八百,刚才他出去的时候充了五千,用的她的电话,以后她来这里唱歌,报她的电话就行了。 曹红丽一呆,然后表情慢慢扭曲,似乎想哭。 叶三省赶紧起身,说我的歌来了。 他点了一首林子祥的老歌《敢爱敢做》,声音有点高,平时有些唱不上去,今晚喝多了酒,嗓子反倒打开了。 一边尽情地抒情一边想,钱是个好东西啊,他们今天巴巴地跑到江城来跟交通局求情赔笑,不就是为了那点培训经费吗?男人要善于挣钱,也要善于用钱,尤其是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 钱不就应该这样使用的吗? 第98章是金子总会发光 到了十二点半,大家决定结束,都很快乐。 叶三省悄悄地安排服务生存了酒,扶着有些醉意的曹红丽出了歌城。 齐雍峰征询大家意见去吃点烧烤,说这一次该他来请客。 曹红丽夸张地摆手说不去了,她和叶三省要回家了,要回温柔乡了。 清儿立刻说他们也要回家了。 然后大家告别。 上了出租车,叶三省问曹红丽住哪,曹红丽喷着酒气瞪他,说你在哪我就住哪。 叶三省突然紧张起来了。 毫无疑问,他喜欢她。 但是,这是不是也太快了? 但是,今天的气氛太好,他不应该拒绝她吧?如果拒绝那将很煞风景,甚至她可能会觉得受伤,以后都不理他。 但是,他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如果今天晚上他无法控制自己,将来,他就将为此承担无法预计的人和事。 但是,那又有什么呢?如果今晚他错过她,那可能是他一生也无法原谅自己的遗憾。 但是,她现在有些醉了,这是不是欺负女生,占她的便宜呢? 但是,她刚才还没有喝醉时,不就跟他亲密接触了,是接受了他吗? 但是,他就该因为一时的冲动…… 但是…… …… 一瞬间,年轻人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每一个念头都像是拿着刀在他脑中砍,溅出的都是他自己的血。 因为他意识到,这是他人生一个重要的时刻,可能会影响他的一生。 他必须慎重。 “去哪呢?” 司机扭头问他们。 “江城大厦。” 叶三省不由自主地回答。 突然之间,叶三省一下就轻松起来,心无杂念,完全放开了。 所有的疑难和选择都被一个陌生的出租司机这么一问,就豁然抛开了,或者,这也是命运。 他拥紧了她,转头,轻轻地吻她的耳朵,轻轻地在她耳边说: 我喜欢你。 第二天周六,一早高雪皎就给叶三省打了电话,问他如何安排,晚上可以组局,叶三省说陪一位朋友,今天一天都无法分身,高雪皎以为是叶三省某位特殊的朋友,却不想是他认识的曹红丽,没有多问,约了周日联系。 他们去了官帽山,叶三省和曹红丽都各自许了愿,曹红丽故作神秘地不许他问,然后去黄河水库划了游船,回到城里,吃了西餐看了电影就回到房间腻在一起看电视。 然后做*爱。 像所有那些初尝爱果的年轻人一样,他们对于这种游戏乐此不疲,直到最后精疲力尽才紧紧搂抱着入睡。 星期天上午,高雪皎打电话来说,他今天一天都要去义双县采访,晚上那边有安排,肯定要吃了饭喝了酒回来,不能陪他,又安排说他可以坐文化县那个宣传部副部长江家女的车回文化,她一般是晚上吃了饭走,曹红丽一边听着,表示同意,叶三省答应,请高雪皎给江部长说一声,上次他们吃饭挨着坐的,他有她的电话。 然后曹红丽带着他参观了她上学时读过的小学,中学,吃午饭的时候,叶三省问曹红丽年底了,他们一般接的年会,团年和庆功会是些什么单位,曹红丽愕然,叶三省解释说过年后希望做点什么生意,看看哪些行业的效益好。 曹红丽一怔,想到那天在歌城充值五千,这几乎是一个公务员一个月的薪水,叶三省肯定意识到耍了朋友,经济必然紧张,想要挣钱养她甚至买房,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叶三省大惊,忙问她又干嘛了。 曹红丽哽咽着说,以后他们在一起,可以不用上好的餐馆,节约一些。 叶三省怔了怔,反应过来,心里却是沉重起来,微笑着安慰她,说不碍事,他大学时勤工俭学,挣了一些钱。 ——他心里想的却是易老色不想在贡城呆了,想来江城发展,他替易老色摸摸底,至于曹红丽这边,耍朋友要花点钱,甚至将来在江城买房,他完全没有压力,也没有想过。 ——最难消受美人恩。 吃了饭两人就在酒店旁边的湿地公园散步,冬日的阳光煦暖宜人,曹红丽不管不顾地挽着叶三省的手臂,叶三省挣不掉,说人多呢。 曹红丽说正大光明耍朋友怕啥,叶三省说我配不上你,怕讨人毒打,曹红丽认真打量他一下,认真地说,还真是。把叶三省气得。 曹红丽得意洋洋地批评说,男人嘛,大度一点。叶三省趁机问,你看你那两个闺蜜的男友,单位又好,人也帅,你找我,是不是很吃亏?她们肯定背后说你了。 曹红丽抓紧了他,再次认真打量他,然后说,是说我瞎眼,挑花了眼最后挑了一个最不出众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跟你在一起,比跟我以前任何男友都有安全感。 安全感! 叶三省无语。突然之间非常讨厌这个现在非常流行的词。 不仅是女人,连男人也在说,不仅是年轻人,连中年人老年人都经常挂在嘴上。 知道他报考公务员后,除了陆多多,易老色这些人外,几乎所有熟悉他的人都表示了惊奇,觉得叶三省在大学四年经商经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突然想进入体制内,是不是因为安全感? 同时他也非常不舒服刚才曹红丽的话。 虽然他知道她这样艳丽的女生肯定追求的人很多,可是被她这么跟前面的“任何”男友相提并论,而且毫不在乎地说明很多,叶三省还是不能接受。 ——或者,从骨子里,他还是继承了王道士很多传统观念和思想,是一个内心保守的人。 不高兴了,哈哈,曹红丽笑了起来,伸手捏他的耳朵,——她比他矮不了多少。告诉你真实原因吧,那就是缘分,因为你刚好在那一刻,发了短信。 叶三省苦笑起来,说那你是我充话费充来的。又想到出租车上激烈的思想斗争,加上一句,我们在一起也是因为出租车司机决定的。 曹红丽大约听懂了一半,哈哈笑了起来,反正就是这结果,不认也得认了。 是这结果吗? 叶三省在心里打个问号。 两人对看一眼,眼中都看出对方同样的渴望。 十三分钟后,他们回到房间,剥掉身上的衣服,相拥上床。 晚上他们打了电话给酒店送餐到房间,一直没出门,大半的时候都腻在床上。 八点钟,江家女准时来接他。 叶三省拉开车门准备坐后座,江家女招呼他坐副驾,说好说话。 上了车后她表情有些古怪,打开车窗,上了高速才关上车窗,开始恢复一位领导的形象,询问叶三省的一些情况,尤其是一个多月前那次“十万居民喝毒水”事件的一些详情,末了劝诫他,不要跟王洪九这些社会大哥搅在一起。 叶三省真诚地感谢领导关心,坚决地表态以后决不会这样了。 这是他的真实思想。 到船管站后,他表面上依然从容淡定,继续勤奋做事,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可是他的内心,还是经过了好几天的痛苦煎熬和深刻反省。 首先承认自己的错。 去见王洪九的行为的确太孟浪了,尤其是那种特殊时间。 那么,他为什么当时鬼迷心窍地答应高雪皎去见王洪九呢? 不仅仅是因为高雪皎是他同学。王道士教导他官场如战场,须心如铁石,不为情所困,这个情就包括了爱情、亲情、友情,所以他一旦真正认识到跟王洪九见面是一种危险行为,他也会断然拒绝高雪皎,或者寻找托辞。 他认为自己那一刻是飘了。 是因为在那次“十万居民喝毒水”事件中开始表现不错,觉得万事可为,又被省长点名陪同,杨中也对他欣赏,完全没有意识到跟王洪九见见有什么不对,甚至还企盼因此立功,一鸣惊人,所以才会在王洪九面前提出那些建议。 虽然他跟着就向杨中汇报了,但是那种行为,已经不可原谅,不可否认地要被定性为违纪了吧? 所以他最后承认自己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所以现在江家女旧事重提,他也心悦诚服地认错感谢。 江家女心里倒有些诧异。 县上这些官员,除了欧阳坚徐兰分管副县长和相关几个部门,只怕就是她更清楚水厂这件事前前后后的是非曲折,叶三省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最后被发配到船管站,换了任何人都可能牢骚满腹,可是这个年轻人似乎浑不以为意,态度谦虚,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样的人才,迟早会咸鱼翻身的,——何况他还不算咸鱼。 忍不住说道,想不想转到宣传上来?你们镇上那个宣传员兰什么,年龄大了,文章很一般,又经常卖老资格,我跟你们吴书纪说一下,你来接他好了。 宣传员在镇上同样没有级别不算职务,只是一个具体分工,上面还有d政办主任和分管副镇长,临江镇的宣传员是兰海涛,干了好些年了,叶三省知道,迟疑一下,说谢谢江部长关心,他现在在船管站刚刚做了一个培训,摊子才铺开,至少到年底,肯定都走不开,镇上也不会允许他临阵脱逃,所以他得先把这个培训做好,以后有机会再请江部长关照。 江家女好心被拒,本来以她副部长之尊接送一位乡镇普通工作人员已经是纡贵屈尊,只是照顾高雪皎的面子,这时心里不快,保持风度随口问什么培训计划,叶三省只得如实汇报,包括这个周五到江城跟交通局沟通的结果。 江家女大吃一惊,果然人不可貌相,果然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忙问这件事配合年底全市全县各个部门的安全检查,应该好好报道一下,你同学咋搞的? 叶三省苦笑道我哪里敢命令他,他这两天都去了义双县,面都没有见。江家女断然道,他不报道不行,还有,你回去先做个稿子,我让《江城日报》的记者联系你和那个兰宣传员,如果可能,推到《西川省报》的。 江副部长安排了工作,再沉吟一下,觉得没错,这件事具有典型性,很可能登上省报,无意中抓住一个宣传点,心情高兴,觉得自己接送叶三省这趟值了,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介绍给女儿认识? 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已,她江副部长的女儿,总得门当户对才行,叶三省再有才能,也不知要混到哪年才够级别进入她的法眼,何况,刚上车时年轻人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她可是过来人。 唉,年轻人虽然有才,有冲劲,可惜持身不够啊。 第99章人生歧途 下周二,交通局海事局的文件送达临江镇船管站。 效率很高,但更高的是海事局早就准备好的招数。 文件把江城市三区三县的海事安全工作做了一个统筹,分成几个点进行统一的船舶船员安全培训,文化县这里的点自然设在临江镇,由县海事局具体领导执行,义双县的点设在城关镇,岳兴县设在县海事局,云阳区、中兴区、开南新区三区统一设在云阳区白马镇。 周三,关于这个培训,叶三省和兰海涛的新闻材料才刚刚送到江家女办公室,西川都市报,江城日报就做了报道,江副部长目瞪口呆,连呼可惜。不过可能因为那天晚上喝酒临江镇三人团表现不错,交通局安排的报道中提到了他们三人的名字,也提到了文化县工作突出,走在了全市前列,算是安慰。 但这一切都跟叶三省没有多大关系了,他从周一就开始投入越来越多船员的培训工作中,他没有上课资格,却是最具体的组织者和执行者,周二又挨着船老板的电话打了一通,告知市交通局海事局的最新决定和通知,这下前来培训的船员更多,码头船舶拥挤,船管站其他的人都驻在码头指挥交通,镇d政办也派了朱其三人过来帮忙,做学习材料,维持秩序,一向被镇正府忽略的船管站突然成为热点和焦点,连周末都加班。 一个月过去,十二月快要结束时,临江镇船管站已经培训一千一百多名船员,收取培训费用十六万多,除去场地租用费用、学习材料费用、老师劳务费用等各种杂费,纯收入超过十万。 这笔钱已经躺在镇正府的账上。 培训第二周,叶三省就把收取的经费全部移交,镇正府派过来帮忙的三个人中,有一个就是出纳胡珊,杨中跟吴志奇商量后,已经跟张鲁说了,按照约定分配三成给县海事局,镇上也留三成,到年底应该有五万块让船管站自己支配。 而且,培训工作继续,一直到春节放假才停,要一鼓作气,争取把跑文化县到酒城这条航道的船舶船员全覆盖,到时春节船管站可以过个滋润年。 船管站立刻成为镇正府所有工作人员眼红的对象,而对高云来说,则是妒忌。 他万万没有想到叶三省到了这样一个边缘部门,居然还能够折腾出这样一件事来,而且还成功了。 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他对这件事的伏击,最后看来还成为助力,有可能因此写进交通局海事局和镇正府的工作报告中去。 ——刘学文向他透露叶三省的培训计划,他也不会轻易成为刘学文的刀子,反而空口许诺,引*诱被张鲁排斥在外的刘学文主动行动,向相关部门递交了举报材料。 ——那天在杨中车上,叶三省很想汇报,以交通局对我们培训情况的了解,他们不是接到群众反应,很可能是收到举报材料,甚至可能是内部的举报材料。但是想到上次水厂事件中,他为了贪大图功,跟王洪九见面,这次就忍了,见好就收,免得杨中可能因此看轻自己,忍住没说。 高云疑人偷斧,这些天觉得别人看他都目光有异,觉得别人在笑他是绣花枕头,笑他偷了叶三省的功劳,笑他在d政办狐假虎威,不过是借了杨中的光,心里郁闷得很。 这天刘学文送他回文化,拉他跟几个朋友找了一家生意很好的大排档喝酒。 现在天气凉快下来,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之一,一到晚上,文化县城到处都摆满了这种东倒西歪的大排档,有些餐馆专门把酒桌搬到街沿上,满足那些酒客的需要:消费的时候看看别人,也让别人看看自己。 这是小城市居民一天很重要的娱乐,可是高云不太习惯,甚至厌恶。 他永远保持的衣冠楚楚跟这种环境和气氛总是格格不入,那些刘学文很尊敬的小官吏小商人在他眼中也庸俗不堪,根本不值得他花上两个小时一起同饮同乐,但是,刘学文天天接送他,他多少也得照顾一下他的面子。 好不容易散场,刘学文鬼鬼崇崇地建议,去洗个脚。高云心里一动,却是淡定地说,年底了,各个办公室的工作报告现在都堆到了d政办,都要让他过目,明天后天都有得忙的,今天就不了。 两人分手,高云看着刘学文歪歪斜斜地走远,招手拦了一个人力三轮,轻车熟路地来到已经私自来过好多次的洗脚房。 运气真好,他喜欢的那个周妹还没上钟。 几分钟后,周妹把他的脚放进温度刚好的洗脚水里,高云舒服地出了口长气,觉得躺着的床真软。 周妹把他两只脚放好泡着,爬上床开始按*摩。 这是高云最享受的环节。 但是今天,他心里藏着一股邪火,不能像平时那样完全放松,心游万仞,也没闲眼,眼前都是周妹晃来晃去的雪*白手臂和丰*满的x部,等到周妹跪在一这给他揉肚子时,他忍不住伸手放在了她的臀*部上。 周妹身子轻轻一颤,却没有移开,也没有伸手拔开他,依然继续她的工作。 这个反应鼓舞了高云,他的手放稳,密密地盖着,然后结结实实地捏了一把,心里舒爽无比。看着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他的手开始不老实地游走。 周妹心里也是长舒一口气。 她早就看出这个年轻男子的心思了,——跟来这里洗脚的绝大多数男子一样,只是这个年轻男子显然更加胆小或者克制,这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份。 毫无疑问,这个年轻男子家世非常好,不说他的衣着,谈吐,举止,光是从他那块闪亮的腕表就可以看出,还有有时跟他一起来那个油滑同伴对他的讨好。 察言观色,是她们这一行的基本功夫,两三分钟时间,她们就能够从客人的目光,表情,说话和行为看出这个人有钱没钱,做什么的,想不想揩油或者干其它,豪爽还是吝啬,八九不离十。 高云一看就是个乖乖男,一直被管教着,有贼心没贼胆,她并不讨厌他,甚至还有一点喜欢这样干净,阳光年轻男子,一直耐心地等待着他露出本性。 ——她绝对不能主动,至少不能表现得过分热情,可以在按*摩时适当表示关心,装作偶然地触碰他的敏感地带。 现在,他终于迈出了关键的一步,接下来,一切都水到渠成。 一个小时后,高云走出洗脚房,心里充满罪恶和满足,十二月的夜风带上了些许寒意,但是他的心里却燃烧着一团火。 叶三省算什么?至少周妹是洗脚房的头牌,还不是一样在他面前低头屈服。 叶三省在干什么?肯定在加班。 加再多的班有什么用?表现再好有什么用? 实习结束还不是一样被打发到船管站,而他留在了表示被培养的d政办,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如果杨中接下来这两年能够提拔到县级领导,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跟着杨中去县上做联络员,如果杨中运气不好,还要在基层呆,那他可等不得了,可以随便选择回县里或者回市上,去团*委工作或者做某位领导的秘书,进入官场快车道。 而叶三省,则肯定一直会在乡镇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工作,五年十年都可能混不到一个副主任科员。 有些人天生就可以享受,有些人天生就是劳力者,这就是命运。 高云快意地想。 这个时候叶三省的确在加班。 这段时间,整个船管站的工作还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除了刘学文,包括损人不利已白卫国,专门挑事伍大聪,天天都加班,每天晚上都要到十点,培训班才下课,回到宿舍,饶是年轻,叶三省也是往床上一躺,半天回不过气来。 连续两个周末没有去江城了,曹红丽幽怨不已,每天发好几条短信,——打过一次电话,叶三省拜托后,她就乖巧地不再冒然打来影响他的工作改发短信。叶三省忙过工作,也得赶紧回她,可是总是要费尽心力,才能够赶上她跳跃性的思维和猜疑。 有时候叶三省想,如此恋爱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累,那还不如不要。 回想他在大学四年,他喜欢过人,也有人喜欢他,但没有正式承认过彼此的喜欢,也没有真正的恋爱过,这算是他的初恋。 要说他没有经验,他大学四年在外面也看到很多学到很多,要说他有经验,那还真是勉强。 或者,是因为他们迅速地就上床了? 叶三省那几天专门在网上查阅了一些关于爱情、女孩子和上床的文章,对于大多数女孩子来说,上床意味着情感关系的确认,意味着身体的归宿感,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归宿感对她们来说就是爱情。也许之前也有过挣扎和选择,但一旦上了床就会想: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我要从一而终,甚至,结婚。 这是一种正常的思维方式,但男人可不会这么认为。 上床对男人意味着一段崭新关系的开始,意味着责任,意味着压力,他必须认真而严肃地重新考虑跟女生的关系,甚至,是考虑一种新人生。 有点道德感的男人是不会在没做好准备的时候跟女人上床的,他得时刻准备承担因此而来的一切,包括听到女生索要钻戒的声音。 那天江家女来接他回文化,临别的时候,曹红丽深情地看着他,深情地说:我要嫁给你。 叶三省坐上江家女的车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不是想逃避,而是真的没有做好婚姻的思想准备。 中国人一直说西方人太随便,初次见面就能上床。而西方人也一直说中国人太随便,上一次床就要结婚。这是两种文化的取向不同,叶三省自认没有西方思想,但也不想因为上床就必须要走进围城。 但是毫无疑问,上床对女生意味着增加了索爱的砝码,所以曹红丽现在非常渴望在一起,所以叶三省现在非常心虚,这也是他这两周没有去江城的原因之一,——如果真要请假,相信张鲁也会同意的。他希望彼此都冷静一下,确认彼此的情感,再决定下面的交往。 这一次,他可能真的没有“三省”。 叶三省躺在宿舍的床上,无声的苦笑。 可是,这一刻,他又无比渴望她在他的身边,能够拥着她丰*满的肉体,哪怕是不说话,不做什么,也像是拥着了全世界。 第三个周四的下午,叶三省实在忍受不了思念的痛苦,决定坦然面对,决定明天一定请假去江城。 周五是平安夜,周六是圣诞节,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在这样的日子不陪喜欢的女生,不跟曹红丽共享爱果。 中午在码头的餐馆大家吃过工作餐后,窝在茶馆喝茶,叶三省想找个时机偷偷地向张鲁坦白说明情况,一辆轿车无声地驶入码头停下,三个人从车上下来,张望一下,往茶馆走来。 笔挺的检察制服,表情严肃,轿车也印着“检察”的标志,大家看着这三位不速之客,都有些发呆,热闹的码头顿时安静了很多。 三个人走近茶馆,轻易从众多茶客中辩认出叶三省一桌正府工作人员,当头一位瘦高的中年检察官问道:“你们是船管站的人?” 张鲁站起来答道:“是的,我是船管站站长张鲁。你们?” 中年检察官掏出证件递给张鲁:“我们是县检察院反贪局。” 张鲁认真查看证件,然后递回:“请问你们?” 中年检察官说:“叶三省是谁?我们想请他协助我们做个调查。” 第100章事情开始发酵了 “我是叶三省。” 叶三省站起来,一脸愕然。 他刚才一门心思考虑如何请假,哪想到这三位检察官居然是来找自己的。 而且是反贪局的。 心里一紧,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够惊动反贪局? 他肯定是没有任何贪污受贿行贿,难道是因为有人举报这次培训?可是自己一个月前就把账交了啊? 总算记起王道士从师父那里传下来旧时候跟衙门官吏交道的教训:情况不明之前,话说越少越好。 生生忍住不问到底何事要找。 不过,既然人家指名点姓地找来了,肯定不会错,肯定有事。 这个念头同样闪过一桌的船管站和朱其胡珊众人脑海,连同张鲁,都没有多问。 “那跟我们走一趟吧。” 中年检察官表情还是淡淡的阴沉。幸好他那两位同事没有上来给叶三省亮出手铐或者其它行为。 叶三省看了一眼张鲁众人,想说什么又觉得没有什么可说,拉开条凳,跟着中年检察官走出茶馆,主动走到后座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看着呆楞的同事们,想笑笑,想挥挥手,结果却什么也没有做。 中年检察官坐的副驾,轿车离了码头,他打了一个电话,简短地说:人到了。 一路上四人无语,半小时不到,轿车驶入文化县检察院大院。 叶三省从车窗里看见两幢陈旧的小楼,心道原来这里就是检察院。 轿车停下,叶三省自己拉开车门下车,跟着三人进了小楼大门。 一楼门厅也没有人值班什么的,中年检察官对一位年轻检察官说:“带到你的办公室去吧。” 叶三省跟着年轻检察官上了二楼,办公室的门几乎都是关着的,没来由地产生一种紧张气氛。到了稍边上一个房间,门上挂着标牌“法警队”,年轻检察官推开门,指了一下,说:“你先坐下。” 叶三省进去一看,房间不大,约有二十平米,摆了四张办公桌,两两相靠,各处一角,迟疑一下,在一张办公桌前的藤椅坐下。年轻检察官却关上门,听脚步声竟然下楼去了。 叶三省定了定神,打量房间,角落里摆着一些警具,墙上挂着两面锦旗,有开水器,面前的办公桌上凌乱放着一些文件档案,他不敢伸手去碰。 坐了人生最漫长的五分钟,脚步声过来,房间推开,一男一女两位检察官进来,直接在叶三省面前坐下,自我介绍后,女的铺开询问记录,男的看着叶三省,平静地说,我们依法对你进行询问。 叶三省身体的弦全部绷紧,点头,说明白。 男检察官首先问叶三省的姓名之类基本的信息,然后问知道我们为什么带你来吗? 不知道。叶三省平静地回答,目光平静地直视对方,毫不畏缩。 男检察官停顿了几秒钟,放弃了套路,问叶三省在镇正府做什么工作,到船管站之前做什么,在计生办做什么,跟陈永胜的往来。 然后在这里开始详细,包括叶三省使用陈永胜计算机的情况,一起吃了多少次饭,谁付的账,每次都有谁,陈永胜平时都跟谁有往来,具体细节…… 叶三省每一个问题都缓慢而诚实地回答,心想公检法的套路都是声东击西,现在应该是先放烟幕弹,真正想要问的肯定在后面藏着,小心翼翼地等着对方抛出真正的“王炸”。 虽然,从目前检察官的态度,他感觉可能真是“协助调查”,目标不是自己,很可能是镇上某位领导,微微松了口气,可是精神依旧紧张。 问询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其实问题不是特别多,主要是等待女检察官记录,同时叶三省的语速也慢,男检察官说那今天就暂时到这儿,让叶三省在问询记录上签了字按了手印,然后说,你先在这里坐一会,我们到时叫你一起离开。 叶三省点头,两位检察官收拾东西离去,再次把他一个人留在办公室。 叶三省有些懵,他以为对方还有重锤,结果还真这样就结束了,不由得回想刚才所有的问题,一个结论浮现在他的脑海: 陈永胜? 应该是针对计生办主任陈永胜来的吧? 陈永胜出了什么问题?检察院查应该是经济问题吧?计生办是镇正府中收钱最多的部门之一,每年罚款两三百万,还有小金库,出问题不意外。 自己应该没有问题吧? 不过就是跟着吃了几次饭,这最多算小**,应该不会牵连进去,哦,计生办发的夏季饮品,自己也被强迫着领了一份,不会的,检察院不会查这些小钱分分钱角角钱的…… 计生办出了问题,有没有其他领导会牵连进去?杨中肯定不会,吴志奇呢?分管副镇长是李国平,但李国平憨厚老实,不像乱来的人,他这半年所有的心思都在刚生的儿子上,老婆是供电局副局长,必须上班,他母亲在帮着带孩子,可是年龄大了,所以李国平只要镇上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他就不来,上班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可能正是因此放任陈永胜负责,才出了问题,计生办其他的人很可能都脱不了干系…… 想到靠“卖肉”在计生办耀武扬威的陈洁,阴沉可怕的体育生黄光灿,总是板着脸的张文英,色*情段子不离嘴的李强,再加上从计生办离开的刘学文,叶三省惊奇地发现,计生办的人他一个都不喜欢。 唉,那就不管了,各人自扫门前雪,当然,想管也管不了,自己做的事,当然就要自己承担责任,可惜杨镇长,四项重点工作才做到一半,好不容易打完环境整治这一场y仗,刚刚又得了船管站这么一个彩头,突然冒出这么一件破事,肯定是一次重大打击,今年的年终考核临江镇肯定落后,说不定还要影响每个人的绩效…… 叶三省胡思乱想了不知好久,才听见脚步声又响起,去码头带他,把他带上来的年轻检察官推开门站在门口说:“走吧,下面有人等你。” 叶三省起身,跟着年轻检察官下楼,出了门厅,看见尹先发的车停在院子里,尹先发面色阴沉地坐在驾驶室,招手叫他过去。 叶三省过去拉开车门坐了副驾,尹先发把车开出检察院,然后打电话,说我先回来了,好,等我。 听口气应该是跟吴志奇或者杨中通话。 离了县城,叶三省以为尹先发要给他说什么,结果尹先发一直沉思,到了临江镇尹先发先把叶三省送到码头,停车后才开口说:“小叶,这次检察院协助调查,是因为计生办陈永胜出了事,现在还在调查,你回去后不要多说,过两天,情况就清楚了。” 虽然差不多可以肯定是计生办陈永胜的事,但是现在尹先发亲口告诉他,叶三省还是有些吃惊,点头答应说:“尹主任放心,我记下了。” 下手挥手告别,码头伍大聪几个人在忙,江边停了近二十艘大大小小的船舶,上楼梯到船管站,张鲁在办公室伏案疾书,胡珊一旁看他,看见他笑道:“还是你来,这是今天新来的名单。” 叶三省虽然把账移交给了胡珊,但是每天新增的名单还是他在统计,输入电脑,正好他的笔记本派上用场,刚才他走了,张鲁只得亲自上阵,手忙脚乱,效率奇低,叶三省回来,顿时如释重负,物归原主。 忙到下班,工作结束,胡珊朱其他们回镇上去了,叶三省跟船管站加班人员在餐馆吃工作餐,等会还有两个小时的培训。 肚子填得差不多,伍大聪才抬起头看着叶三省笑道:“叶站长,下午吓得不轻吧?老陈他们胆子也太大了。” 那个周一开始,船管站几人都开玩笑地称呼叶三省为叶站长,认为光是凭他为船管站挣这几万块,就应该是副站长了。——就像d政办喜欢开玩笑称呼兰海涛为兰镇长一样。今天中午他被检察院带走,回来差不多四点,大家都没有问他,现在反应过来,他一走,船管站的人怎么可能耐得住,肯定到处打听,一问镇正府的人,自然明白计生办出事,却与叶三省无关,是真的协助调查。 看来,倒是他这个“身在局中”者,还不如他们知道的消息多。 苦笑着回答是吓坏了,平生第一次进公检法的门,跟着引导话题说陈永胜他喝过几次酒,伍大聪果然不屑地说,几次酒,几百次都无所谓,你知道老陈他们搞了多少吗?一百多! 原来计生办这次不是陈永胜一个人的问题,——当然,也可以说是主要因为他一个人,他是主谋。计生办所有的人都参与了贪污,上午检察院接到报案,立刻周密布署,一举将计生办六个人(包括三个月前离开的刘学文)都秘密抓捕,分别审问,至于叶三省协助调查,是后面了,参与协助调查的人很多,包括分管副镇长李国平,d政办主任尹先发等很多跟计生办发生过关系的人和部门负责人,甚至包括镇上卫生院,派出所等单位的相关人员,今天一天,临江镇正府表面平静,其实内部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叶三省倒是放了心,反正此事与自己无关,虽然检察院让他走的时候也说了,随时可能再次请他协助调查,但现在在他心里,再重要也没有明天跟曹红丽一起过节重要。 尤其,经过了在检察院那无比漫长的两个多小时。 饭后他跟张鲁请假,张鲁自然允许,说正好散散心,计生办的事肯定与你无关,但谁遇上这么一下子,心里都有些堵。 周五一早上班,伍大聪就及时发布“小道消息”,说副镇长陆长安昨晚也进去了,信访办的杨朝明也进去了,镇派出所吴指导员也进去了,卫生院副院长汤程也进去了,这些人,都不是协助调查。 据说,他们都是被陈永胜拱出来的。 第101章始作俑者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现在才真是事大了。 叶三省也是骇然,陈永胜这是吃不住审问还是主动使用乌贼战术?不过在这种层面使用这种战术有什么用?不说县上,就是镇正府来看,也是些小虾小鱼,不会有任何顾忌就会直接抓捕,——检察院的行动也证明了这点。 只能说明陈永胜是一个烂人。 无论是道德品质还是个人能力。 或者,这也是小人物的无奈和悲哀吧。 他这种办公室主任,什么级别也没有,却掌管着巨大的权力,尤其是金钱,在镇正府这个层面,算得上位卑而权重,一旦把握不住,很容易走上斜路,出了事,没有人会保他,他也抓不住几个真正有权力的人物,遇上公检法的铁拳,自然崩溃,什么行为都不足为奇。 只是庆幸自己是到船管站,如果不是“发配”,计生办缺人,自己年轻力壮,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把自己放到计生办去充实力量。 大家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各自埋头做事。 吃了午饭,叶三省的心,就已经飞到了江城,装得满满的都是曹红丽这个名字和她的身体。一上午,他们就发了十多条短信,远超其它任何一天。 下午朱其悄悄对他说,吴书纪杨镇长都到县里去了,听说是向乔书纪和欧阳县长汇报去了。 叶三省心说这可不是汇报,是去做检讨,可能同时也是向县上两位主官求助,看看检察院那边的态度,这个案子要做到什么程度。 不过这都不是他该关心的问题,知道就行了,思念心切,他直接约了野的,下午一下班,野的直接到码头来接他,直接送去江城。 他包车。 上了车就不停地跟曹红丽发短信,不到一个小时就下了高速,花了十二分钟到达江城大厦,等电梯用了一分钟,他走到房间门口曹红丽刚好拉开门,叶三省眼前一亮,头脑一昏,一个温柔的肉体入怀,他一把抱住她。 好几秒钟,他才抱着她挪进门,用脚关上门,狠狠用力地抱了几下,嘴在她的脸上胡刷乱啃,手滑到她的臀部,再次用力。 一股热火从心里冲起。 他无法控制自己,也不想让控制,抱着她慢而快地往屋里挪,然后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抬起头,深深地看她一眼,再轻轻地压了上去。 九点半,他们手拉着手出门吃饭。 肚子实在饿得不行了。 “不怕别人看见?” 叶三省问。其实是他不习惯这样跟一个女生一直牵着手。 “只怕我妈。”曹红丽答非所问。 这个话叶三省不敢接,问:“这几天你们酒店应该忙得不可开交吧?” “那是。一个最赚钱的季节。餐饮不说了,夜总会也是,光是客房,几乎天天满房,外面回来的人多。” “我是说你还这么有空?” “请假呗。”曹红丽无所谓地说,“难道还有比你更重要的事吗?” 叶三省默然。 他对工作的态度跟她完全不同,或者,因为她是女生,好像有句话说的是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而征服世界,钱钟书也说过,女人找男人,仿佛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既然有了男人,又何必在乎工作呢。 那么以后,自己就是她的工作了。 叶三省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并不厌恶,反而有种特别的快乐。 曹红丽带他到了一家以前她吃过的小店,两人点了三四样菜,狼吞虎咽。 如果说除了漂亮,曹红丽还有一点让他特别喜欢的,就是直爽,比如现在这样大吃特吃,不像其他女孩那样考虑身材。 一会吃饱,思念之情消解,饥饿之苦灭去,叶三省情不自禁地又想到了工作,想到计生办陈永胜带来的地震,突然很想找人聊聊。 高雪皎不敢打扰,一跟他联系绝对就是一个大局,今晚他只想跟曹红丽一起度过,那么杨中呢? 犹豫很久,还是觉得不好,人家是镇长,他是什么?叹了口气,起身结账,收拾心情,问曹红丽想去酒吧坐坐还是看场电影。 这个时候,呆在文化宾馆的杨中,也很想找人聊聊,也想到过那个普通而不平凡的新同事,叶三省。 陈永胜出事,杨中并不意外,也不觉得会因此会影响到他,影响到临江镇正府形象什么的,这一年其它乡镇出的事比这大多了,书纪都被**过两个,所以尹先发向他和吴志奇反映情况,他们讨论后决定主动报案,一举把整个计生办一锅端了,但是后来的发展还是出乎他们的意外。 昨天晚上他们就接到了检察院那边的告知,说陈永胜在里面不仅老实招供,承认所有贪污事实和金额,而且捕风捉影地主动举报,很有攀咬的嫌疑,大有扯烂天不补的架式,要他们做好思想准备。 结果今天一早,检察院那边又圈了很多人进去,他和吴志奇见势不妙,立刻向乔中华和欧阳坚反应,下午,乔书记和欧阳县长听取他们的情况汇报,表示他们已经跟检察院那边沟通了情况,不让这件事扩大化,但是有些情况让他们觉得怵目惊心。 陈永胜跟李洪锋私下关系密切,一直在出钱出力帮助运作他取代尹先发成为d政办主任,做自己的保护伞,而李洪锋也接受了陈永胜的“政治贿赂”,两人这些日子很请了一些县*委组织部的官员吃饭喝茶。 陈永胜也在积极拉陆长安下水,吃吃喝喝,陆长安还算警惕,钱直接拒绝,礼物贵重的也没有收,但是陈永胜通过他的酒肉朋友,九宏大酒店的总经理古前进,不仅安排他老婆去了工作轻松的公关部,每个月还特别发放一千元的补贴。 陈永胜还跟镇正府人大主席郑见银和d委副书纪李军关系密切,吃喝不说,交待说送过一些贵重的礼物。 这些情况都是检察院向县纪委和县*委通报的信息。 李洪锋和陆长安不算违法,但有违纪之嫌,郑见银和李军也有违纪之嫌,只是怕影响太大,县*委暂时让检察院没有请他们协助调查,而是由纪委找他们先谈话,吴志奇和杨中心里都非常沉重。 社事办主任刘强马上到年龄,郑见银和李军还推荐过陈永胜去接,觉得他这几年计生罚款收得不错,每年为镇正府解决了巨大的资金压力,幸好平时温和的纪委书纪唐万新坚决不同意,顶了回去,不然,这个错误要犯得更大。 ——当然,陈永胜伙同计生办一伙人每年私分计生罚款几十万,他也可能不想去社事办,他的委屈只装出来的。 他们只有向乔中华和欧阳坚保证,回去后一定认真开展整风工作,狠抓反腐倡廉工作,同时跟这次参与协助调查的同志一一沟通,解决问题,凝聚力量,保证临江镇正府工作的稳定和团结。 特殊时期,杨中也不敢离开文化,就在宾馆里呆着,以备应该随时发生的意外,心情抑郁,自然想到叶三省,不禁苦笑:这个人到底是福将还是灾星? 这个问题是尹先发那天来向他和吴志奇反映情况时苦笑着问的。 实际上,这次计生办出事从某种意义上说,始作俑者要算叶三省。 ——只是目前知道这事的只有他们仨人,连叶三省自己也可能不清楚。 事情的起因是尹先发这个d政办主任到了年底,自然是整个镇正府最忙碌的人,拜托叶三省一个月的整理录入工作,这一次他的工作轻松不少,很多总结报告都能够找到以前的模板,总结报告需要的数据,依据都能够很方便地找到原始材料,不像以前总是手忙脚乱,有时为了查一个数据要翻很久的历史材料,最后找到时思路也被打乱了。 心里带着对叶三省的感激和喜欢,那天看计生办的工作总结时,感觉有些数据不对,——他一直对陈永胜和计生办的工作心存疑惑,便在叶三省整理的文件档案分类里寻找根椐,然后发现一个文件需要密码。 他知道船管站最近忙,就没有召叶三省回来问,叫了高云到他的办公室看看,高云也解不开,但高云马上掏出电话咨询,只问了两个人,花费几分钟,高云就按照电话中的指示,下载了某些应用程序,破解了那个由陈洁设置的最初级最简单的密码,——没有辜负高云的科班出身。 然后尹先发看到了令他震惊异常的计生办秘密账单。 记录了陈永胜这些年来利用多收少报、不开发票、大小发票等手段侵吞计生罚款一百七十多万,与计生办工作人员私分的详细数字。 这也是陈永胜的犯罪历史。 根本不用任何分析推理,一目了然。 尹先发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陈永胜为什么这么愚蠢,而是这个文件为什么会被叶三省放在他整理后的分类文件中? 是叶三省的手误,还是有意为之? 第102章新的程 叶三省早就破解了这个文件,故意把这个炸弹放在这里,等待别人去引爆? 最后,这位老官僚相信自己的判断,叶三省不是那样机心的人,叶三省如果早知道了计生办的猫腻,他应该会第一时间向他,杨中和吴志奇反映的。 想过了这一点,尹先发开始考虑他又如何处理这个炸弹。 置之不理肯定不行,高云都帮他破解过密码,将来别人发现,高云不会替他保密,那么,只有自己出手来排除这个炸弹了。 尹先发不敢擅自行动,立刻向杨中和吴志奇汇报。 两位主官也面面相觑,内部解决和处理肯定不行,涉案金额如此之大,又是窝案,只有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他们请示了欧阳坚和乔中华后联系了县检察院,把那个加密文件也一并做为报案材料转交。 然后,吴志奇让杨中和尹先发考虑善后,以及可能出现的情况做个预案,然后,尹先发和杨中就说到了叶三省。 应该不是灾星。 计生办的情况是叶三省来之前就存在和发生了的,这个毒瘤迟早会暴露,叶三省“发现”了它,现在主动把它挤破应该是一件好事,拖下去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 从这个角度说,叶三省依然是他们的福将。 计生办的问题其实大家都有所感觉,但是为什么从吴志奇到杨中到尹先发到其他的同事,大家都没有“发现”或者主动去“发现”呢?偏偏就是叶三省“发现”了呢? 杨中对尹先发说,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说明我们敏感性和主动性都不够,或者是因为计生办能够罚款,所以认为他们搞点小动作可以容忍,不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可是人的贪欲是无穷的,一旦放开口子,只能越来越大,最后不可收拾。 尹先发沉稳地说,我建议叶三省不用表扬,这事就我们三人知道就行了。 杨中怔了一下,反应过来,点头同意。 这种表扬惠而不实,反而会给叶三省树立几个明显的敌人和许多隐藏的仇恨,上次水厂事件中,叶三省已经背了一个泄密的恶名了,不应该再给他增添压力,真要对他进行奖励,可以用另外的方式和名义。 然后他们开始考虑另外一个问题,就是计生办的工作不能停止和缺失,必须另外抽调人手去计生办填补这个空缺。 他们第一个人都想到了叶三省。 因为他熟悉情况。 这是很让他们可笑又无奈的现实。通过对历史文件报告的录入,通过水厂和船管站两个工作的证明,叶三省无疑是对整个临江镇正府工作比较熟悉的人之一,计生办工作也不例外,相对那些在镇正府工作很多年的同事,叶三省的用心,踏实,也是目前“临危受命”的最好人选之一。 甚至,杨中一瞬间还想过了让叶三省到计生办“副主任主持工作”,然后,自己也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这种匪夷所思的安排不是没有,但是对于叶三省这样既没背景又刚刚工作三个月的新手,绝对是破格,绝对引人非议,对于叶三省,不会是福只会招祸,同时,班子里任何人,包括吴志奇和尹先发也会反对。 所以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叶三省能够让他省心,觉得踏实。 蒋尔云那个电话再次浮现,这位新选区*委书纪为什么会给叶三省打电话呢?在那种时候。 第二天下午,大家就聚在一起。 高雪皎一上午就在约,没法拒绝。有一整晚的甜蜜恩爱,他们的相思之情得到慰解,也不反对圣诞节大家一起快乐。 是李博朋友开的一家咖啡厅,在江边,叫幽悠咖啡。 李博的女友打电话给曹红丽,高雪皎联系叶三省,两人讨论后觉得暂时对别人保密,各自前往,心里都带着种恶作剧的快乐和秘密的幸福感。 高雪皎三点过到,曹红丽六点到,宣称在单位加班,高雪皎带的伍胜男,李博两位,诗人谢春两位,朱勇两位,还有位新朋友周波,在市财政局工作,李博隆重地推荐给大家,称波哥是江城娱乐界的活地图,另外绰号啤酒王子,宵夜王子。 晚餐自然在李博的餐馆,大家坐下后周波看就他一个人单着,立刻掏出电话发了几个信息,大家开席庄还没有打完,就有两个女生陆续赶到,坐了周波左右,漂亮不输在座其他女生。 大家既惊且羡,不由得围绕周波狂轰乱炸,周波兵来将挡,显示了雄厚的实力,没有辜负啤酒王子的绰号。 高高兴兴地喝到九点过,周波打了电话一问,酒吧都没有座位了,大家就去唱歌。 一进包房,周波就叫服务生把他上次存的酒搬来。 果然是“搬”,足足四十瓶啤酒。 这四十瓶酒确立了周波今晚的当之无愧的主角,再次证明了他的啤酒王子名副其实。 叶三省跟他吹了一瓶,跟他说话,听他不经意间流露的信息知道,他是周副市长的公子,比起父亲是宣传部一位处长的谢春来,他才是地地道道的官二代。 怪不得李博对他如此隆重而骄傲地介绍。 周波叫来的两位女生中有一位是学艺术的,唱歌非常有范,音域宽广,随便一首歌都能够唱出明星味道,大家只有鼓掌的份。 有个时间,叶三省坐到沙边一角,看着大家兴高采烈地玩骰子,划拳,唱歌,突然有种莫名的伤感,不是因为快乐易逝,而是觉得自己从小受王道士教导要做事,要刻苦,要奋斗,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似乎跟眼前这些迥然两个世界的人事。 可是他还来不及思想,就立刻被高雪皎发现,过来安慰他说,这算什么?你知道我每年要去看守所多少次吗?每年江城被拿下的官员有多少,级别有多高吗?一个计生办主任,啥级别都没有,百多万,给别人塞牙缝都不够,又跟你没关系,多愁善感啥!喝酒! 叶三省苦笑。的确,计生办的事在他们临江镇,在所有牵涉的人眼中,算是大事了,可是在高雪皎,甚至路人眼里,又算啥?毬事都不算!还没有他费心组一次跟各路神仙的局重要。 江湖有别。 人生各异。 或者,高雪皎是对的,这真不算什么。 在未来的仕途中,他会遭遇无数这样的局面,有的时候他还不能像这样撇得清,有的时候他还不得不做出自己的选择,有的时候,他可能不仅仅是“协助调查”了。 星期天下午回到文化,在街上走了一圈,满眼都是匆忙往来的人,很多人提着背着购买的年货,脸上带着笑容,对于这世上大多数人来说,又是一个快乐团聚的日子,可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痛苦、漫长的人生开始。 或者说,他们的人生,已经毁了。 当然,对于另一些人,又是新的征途。 周一上午,叶三省一早就接到通知,到了镇正府小会议室一看,d政办副主任李洪锋,还有朱其,农业办一位工作人员邓长富,维*稳办一位工作人员王锡川,都安静地坐着,赶紧在朱其身边坐下,想问什么,碍于李洪锋在,不好开口,只能跟他们学着眼观鼻,鼻观心,装模作样地沉思。 一会,门外脚步声响,吴志奇,杨中,纪委书纪唐万新,组织委员武丹,副镇长喻长礼,副镇长李国平,d政办办公室主任尹先发走进来在他们对面坐下 杨中扫一眼众人说:“人都到齐了,那就开会。今天这个会的议题,就是重新安排计生办工作人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重建计生办。” 然后他看武丹,武丹点点头,咳嗽一声,表情严肃地拿起面前一份文件宣读道:“经镇党委会决定,任命李洪锋同志为计划生育办公室主任,负责计划生育办公室全面工作。” 会议室沉默一秒钟,吴志奇举手鼓掌,大家才反应过来,一起鼓起掌来。 叶三省反应过来,刚才他们是在开d委会,讨论李洪锋的任命。 李洪锋是d政办副主任,d政办是大办公室,去计生办做主任,看起来是不赚不亏,但是计生办是实利部门,又有实权,不是大办公室的大办公室,自己独挡一面,肯定比窝在d政办好,——单是计生办能够拥有独立的办公室,就值得。叶三省瞥见李洪锋掩饰不住的喜色。 当然,他不知道李洪锋的喜悦里,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陈永胜进去后,他就担心陈永胜把他们之间私下的勾当和盘托出,尤其是听说陈永胜在检察院乱吐乱咬后,他这个周末如坐针毡,晚上睡觉尽是恶梦,好不容易昨天晚上老领导回他话说,去计生办,现在可以提前了解计生工作的情况,做一些准备了。 他才放下心来。 他也不知道为了他这个小小的计生办主任,不仅杨中和吴志奇罕见的针锋相对,连县里好几位大佬也参与角力。 杨中的态度非常鲜明:像李洪锋这样的人,私下跟陈永胜结成政治同盟,捞取政治利益,属于政治投机,没有处分他就相当宽容了,还要让他负责计生办这样很重要的部门,绝不可能。 吴志奇的态度也很明确:用人要做全面考虑,李洪锋跟陈永胜走得近是要考虑,但不能因为陈永胜一面之辞就否定一位同志,而且可以把李洪锋到处活动解读为进取心稍微过了一些而已,同时李洪锋有一定能力,又当过领导秘书,计生办现在全军覆灭,需要一位有担当,有关系的同志来做这个工作。 实际上,吴志奇对李洪锋肯定没有任何好感,但李洪锋以前做秘书的领导现在去了市人大,以前也帮过吴志奇,这次专门跟他打了电话沟通,他得卖这个面子,同时,乔中华也觉得可以让李洪锋去锻炼一下,——乔中华肯定也是接到了这位老领导的电话。 最重要的,人事权这是吴志奇做为d委书纪最重要的权力体现,他不会因为杨中的坚决反对就退让。 所以刚才的d委会吴志奇提议后,只有杨中一个人持保留意见,参会的班子成员都投了赞成票。——他们都不知道陈永胜在检察院招供的跟李洪锋的私下勾结,连尹先发也不知道。 所以现在,虽然满心厌恶,杨中还是保持风度地跟着鼓掌,心里再次渴望拥有绝对权力。 武丹接着宣布,为了充实计生办力量,从镇上其它部门抽调以下人员到计生办工作。就是这次前来参会的朱其,叶三省,邓长富和王锡川。 四个人都毫不知情,即使刚才猜到了几分。 大家再次鼓掌,四个人也懵懂地跟着鼓掌,互相看看,面面相觑。 武丹又宣布,经镇d委会决定,镇领导工作做一个微调,以后计生办的工作由喻长礼同志负责,李国平同志不再负责计生办的工作。 这一次,没有人有任何表示。 大家沉默接受,或者说是知道就行了。 然后是纪委书纪唐万新讲话,——也可以看成是对计生办新集体的训话。 没有什么新意,希望大家以陈永胜他们为诫,在接下来的计生工作中廉洁自律,但是叶三省听得很认真,不停地跟自己在计生办时的工作对照,觉得自己还是新手经验不足,其实从很多现象,——不是蛛丝马迹。应该能够分析得出陈永胜他们已经结成一个比较牢固的团伙,而且涉嫌经济问题,那么,如果当时有这种警惕,自己应该怎么做呢? 首先肯定是管好自己,绝不参与他们的任何跟工作无关的行为,比如吃喝,比如计生办发的饮料也不要,那么,该不该向组织反映自己的怀疑呢? 突然想到整理历史文件报告时,在陈永胜电脑里发现的那个需要密码的文档,那应该是属于计生办的,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 他心里一紧,挺直了身子,看着对面的杨中和吴志奇,再扫一眼正在表情严肃讲话的唐万新,他该不该反映一下情况? 杨中对他点点头。 叶三省脑中闪过问号:这是什么意思?不明所以。反正镇长肯定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想的什么,那他点什么头? 唐万新讲完话,是吴志奇。 应该是这次会议的最后一个环节。 吴志奇稍微讲解了一下现在计生工作面临的困难,相当于另起炉灶,希望大家在李主任的带领下,首先是恢复计生办的工作,这需要五位同志齐心协力,任劳任怨,发挥艰苦奋斗的工作精神,然后又强调计生工作的重要性和紧迫性,重要性很好理解,一年两百多万的罚款,占了镇正府自由支出的很大部分,紧迫性是因为计生工作不等人,不会因为镇正府计生办出了问题,超生问题就会停下来等你,所以要求计生办立刻投入工作,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镇正府计生工作走上正轨,不让一个超生多生漏网。 最后,吴志奇再次鼓励大家,计生工作是镇正府所有工作中的一个组成部分,镇正府所有的人都有义力也会全力帮助你们,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叶三省举起了手。 杨中示意后,叶三省站起来,说: “吴书纪,我想提一个建议。” 第103章翩翩一只云中鹤 吴志奇示意他说。 “我们能不能去见一见陈……永胜?他……这个很突然,什么都没有留下,我当时在计生办呆过一个月,他们连工作日志都几乎不做,我们过去一抹两眼黑,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为了减少漏失,为了保证计生工作的延续性,所以我想能够见见他,让他把工作安排仔仔细细地交待一下。”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有些侷促站在那里的年轻人,真是匪夷所思的想法,偏偏又是一副很认真很诚恳的样子。 “有计生办交的今年工作报告,其中也有明年的计划部分,你们可以做一个参考。”吴志奇迟疑一下说。“见陈永胜,是不可能的。小叶你这个想法……” 他笑着摇摇头。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脸上都露出笑容,觉得叶三省还真是个神人。 “陈永胜不可能见,但是我们可以让检察院转告他,把他的工作计划和相关情况都写一个说明。”杨中说,“我来跟检察院联系一下,看看这个方法可行不。” 他没有笑,而是用同样认真的表情对叶三省说。 “谢谢杨镇长,谢谢吴书纪。” 叶三省点点头,坐下。 “小叶好样的,进入工作状态很快。值得表扬。” 李洪锋侧身过来,伸出手重重地拍叶三省的肩。他和叶三省之间隔着朱其,这么夸张的动作,自然是为了显示他的领导地位,准备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带领计生办这个团队,开展工作,但是在有些人眼里,多少有些显得小人得志。 “那好吧,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吴志奇做了总结,“李主任,计生办的工作,就看你了。” “一定不会辜负镇d委的信任,保证胜利完成工作。” 李洪锋表情严肃,用力地回答。 不知怎的,这个“胜利”听在叶三省耳里,觉得有些刺耳,陈永胜那可是“永远胜利”。 等到吴志奇和杨中他们离开,李洪锋召集大家到了一楼计生办办公室,说,我们开个短会。 这句话一说,不仅朱其和叶三省,包括农业办过来的邓长富,维*稳办过来的王锡川,头都大了。 依然是李洪锋的老三篇,只讲三点,第一是心态,要恪守甘于奉献的职业操守,平和平静平稳;第二修为,要坚守干净干事的人生底线,慎独慎微慎行;第三是作风,要锤炼吃苦耐劳的担当精神,真干实干苦干。 满足了李主任的表现欲后,总算切入到具体事情,李洪锋宣布工作分工。 朱其,负责两非案件和社会抚养费案件,负责奖扶工作,计生利益导向工作,负责入户、迁户证明、办证把关,负责月考评和周调度统计。 邓长富,负责卫计办流人口,再生育审批,行政执法,村级计生助理员培训,负责卫生健康检查指导工作, 王锡川,负责群众满意度工作,宣传工作,村居民信息管理工作, 叶三省,负责档案管理,负责办理生育证,生殖保健服务证,手术证介绍信,流动证和妇检单录入,负责全员wis信息平台和录入,负责人**流平台审核,村干部计生奖惩,负责便民服务窗口。 李洪锋自己,负责全面工作。 叶三省以前在计生办呆过一个月,平时跟陈永胜也聊过,算是比较了解计生办的工作,现在听了李洪锋的工作安排,有些沮丧,自己明显就是一个固定在一楼计生服务窗口的工作人员,以后必须准时上下班,哪里不能去,时刻守在那里,接待前来咨询申报办证村居民,工作单一,死板,完全没有创造性。 这应该是一个会写字,会使用电脑就能够胜任的工作,而且最好是女生。 令人惊奇的是,他们这次计生办重组,竟然没有安排一个女同事,这是不可思议的。 当然,也有具体困难。 临江镇女工作人员就十来个,像黄一萍胡珊这种专业岗位肯定无法动的,也有像张林丽这样文艺骨干刚刚生完孩子回镇上报个到就被借调到县*委宣传部去了,其他都是老弱,实在无人可派,以前计生办的陈洁也是专门从外面调来的。 当然,也有解决办法,马上招聘两个没有编制的女工作人员,像以前的“八大员”一样,先把工作做起走再说。 但是令叶三省沮丧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李洪锋任命刚刚宣布,他就向他们分派工作,自然是早就得到了消息,叶三省觉得自己这三个月工作还行,镇上要把他从船管站调到计生办,多少应该提前告知一下吧?而不是这样懵懂地到了会议室从组织委员嘴里听到。 这一刻,跟杨中渴望绝对权力一样,叶三省心里也无比渴望以后任何事都能够有预感预知预案,不是像手套一样任人摆布,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从会议室出来,他们被要求马上回岗位进行工作交换,叶三省一个人转身到尹先发办公室。 敲门进去后,尹先发微笑着给他倒了水,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到来,而且想跟他谈谈的样子。 叶三省首先说他上次使用计生办的电脑,里面有一个加密文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许可能跟计生办这次的案件有关,提供证据。 尹先发看着他,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换了话题问叶三省,对于这次工作调整,有什么想法? 叶三省苦笑,说没有想法,肯定是骗人,但真要有什么想法,也好像没有。船管站和计生办都是一样工作,只是从个人感觉来说,不太喜欢跟怀孕生育打胎流产这些事打交道,尤其是听说过一些以前计生办粗暴执法,心里有阴影。 尹先发笑,说计生工作的确不太好听,也不太好做,临江镇算是全县全市都比较富裕的大镇,但普通村居民收入也并不高,收取计生罚款并不容易,所以有些时候难以掌握分寸,所以小叶,你现在去计生办,我给你提个建议,首先是要坚持原则,然后在坚持原则的大前提下,工作方法灵活一些。**同志也说过,要七分虎气三分猴气。 叶三省认真地说,他记下了。 尹先发看着眼前这位相貌普通精气内敛的年轻人,想到杨中,想到欧阳坚,觉得年轻真好,觉得叶三省将来肯定会当镇长,甚至县长的,只是在这个前进的过程中,也肯定会面临很多考验和压力,遭遇到很多困难的挫折,他希望能够在有限的范围内帮助他,至少,在临江镇这段工作时间里,他希望这样做,愿意这样做。 工作这么多年,这位d政办主任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年轻人产生这种情绪。 而且他们才认识三个月,说过的话,不会超过他跟镇正府里任何人。 他笑着对年轻人说,七分虎气三分猴气,不仅仅适用于计生工作,也可以推而广之,适用于所有的工作,甚至,可以用来指导我们待人接物,帮助我们做任何事情。 叶三省再次认真地说,他记下了。 回到船管站,张鲁早就接到了关于叶三省工作调整的电话,安排伍大聪接手叶三省的人员数据统计工作,然后大手一挥,今天中午给叶站长饯行。 为了显示隆重,也为了表示感谢,张鲁宣布,饯行不在码头那些苍蝇馆子,去小王总的游轮。 船管站众人雄纠纠地上了游轮,对前来招呼的徐姐豪迈地说要个包间,点最贵的鱼。 ——反正今年有好几万的培训费分成,反正这也算是叶三省为船管站创的收。 喝到一半,王洪渊睡醒了闻声过来敬酒,听了叶三省工作变动,也听到了他同学朱其到计生办,立刻说中午免单,算他请客,立刻给朱其打电话,说晚上继续在这里。 叶三省表示感谢,心想这次工作变动也有好的地方,比如至少不用自己做恶人了。 ——他提交的计划中,不仅有船舶管理办公室升级,还有针对游轮的污染整治。 下午到了计生办,一看朱其,邓长富,王锡川和李洪锋都带着酒气,应该是各自部门中午都举行饯行,大家互相看着都好笑,李洪锋让大家立刻开始工作,先熟悉计生工作,争取一两天内就进入工作状态。 周三,尹先发让高云送了一份文档过来,竟然是陈永胜写的工作笔记,洋洋洒洒写了五页两千多字,不仅有简略的明年工作安排,今年的工作总结,还有不少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细节和方案,比如某位超生人员可能躲藏在哪里,某位罚款人员心怀仇恨,需要及时沟通和防范等等。 李洪锋复印了让大家配合计生办去年的工作总结一起学习了解。 然后元旦放假。 叶三省提前联系了师父王道士,元旦不在资州寺庙而在省城宾馆,——到底没有挡住汪海洋的“盛情”,翩翩一只云中鹤,飞来飞去堕红法。 不过,本来师父也是红尘之人。 他担心师父,要去看看,曹红丽嚷着要一起去,叶三省不好拒绝,只得用元旦你们酒店生意好,你总是请假不太好,还是要努力工作,努力挣钱买房,一顶顶大帽子飞过去,曹红丽乖乖地听话,只是叫他回来的时候一定到江城,她想他,想和他聚。 元旦前一天,下了班后,叶三省直接约了野的从临江镇到省城,下高速已经十点,野的直接送他到王道士住的锦江宾馆,下车打电话王道士说他正在陪客,让他在大厅等着。 叶三省在省城没有朋友,同学应该有,但没有联系过,只好坐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跟曹红丽他们发短信。 快十一点,才看见王道士从电梯出来,把一位身材不高的,穿茄克的中年男子送到门外,上车离去。 叶三省起身,远远地看见那辆车的车牌是酒城,心里疑惑。 王道士回来对他点头,两人沉默地上了电梯,回到王道士的房间。 因为师父表情严肃,叶三省开玩笑说:“待遇不错,套房。” “礼下于人者,必有所求。”王道士表情依然严肃得有些沉重,“别人对你好,必须想从你这里得到加倍的回报。” “那个人是谁?”叶三省忍不住问。 “陈哲光。” 第104章西川第一 叶三省大吃一惊。 即使跟自己毫无关系,但是像陈哲光这样的官场人物,哪怕不是西川人,也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和事迹吧。 陈哲光是现在西川省省*委常委,西川省会蜀都市市*委书纪。 虽然西川是人口大省,面积也大,蜀都市终究是内陆城市,一向都排名二线城市,但是陈哲光主政蜀都近十年,有报道称“以一已之力把蜀都提升为一点五线城市”。 一手文宣系统,一手城乡统筹,陈哲光依靠闪亮的政绩和鲜明的执政风格,成为全国的政治明星,叱咤风云,不仅让蜀都这座城市烙上他的个人印迹,还影响了全国很多城市的规划和建筑,是当今政界炙手可热的权力人物,想不到,竟然孤身前来跟一位道士喝茶,一谈就是两个小时。 陈哲光是政治强人,能吏,他和他的执政团队执行能力很强,在这座城市,他的权力意志能够得到切实的贯彻实施,很多时候,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强势,但是陈哲光个人,却非常推崇道教,在这座城市,这并不是秘密。 从十年前他主政蜀都后,蜀都官方多次举办国家级的道教文化节,前几年,年逾百岁的原蜀都市道教协会会长蒋大师,在第二届中国(蜀都)道教文化节上表演龙门太极拳及太极扇子功,演出后,陈哲光特地向他请教养生健康秘诀。而长期在天师洞打卦问卜的高姓道士,则摇身一变,被聘为蜀都市城市形象提升协调小组的文化顾问。 实际上,正是高道士的存在,才促使了王道士现在面临的难局。 高道士的头衔是文化顾问,实际上,差不多算是陈哲光的私人智囊或者决策咨询,放以前,也是幕僚中非常特殊的存在,地位超然,名声在外,很多人为了接近陈哲光,都会选择这位青城高道士做为跳板。 也正因如此,蜀都市商界大佬,一向跟陈哲光走得很近的汪海洋渐渐觉得高道士这些年膨胀得厉害,有些事情有意无意瞒着他,比如有些明明他可以轻松搞定的项目却把他推到一边,转手给了别人,这事却无法明说,也不能跟陈哲光叫苦,因为陈哲光刚愎自用,不允许他们那个圈子里任何人置疑他的决定,他只能憋闷在心里,最后,他也受人指导,决心从根上动动高道士。 陈哲光崇尚道教,他自然不能批评,也不能诋毁高道士,但是,正如对抗权力的只有权力,对付道士的,也可以用另外一个道士,他用心寻访,最后发现了王道士,经过一些考查,他觉得王道士无论是专业还是为人处世,都不逊于高道士,最后,他把王道士推荐给了陈哲光。 王道士和陈哲光第一次见面是在汪海洋一个朋友开的茶庄,在文殊院里面一幢独立的小楼,一墙之隔,外面是人潮熙攘的街道,里面是幽静清冷的禅茶。 汪海洋征求过陈哲光的意见,陈哲光说了鹤鸣茶社,青羊宫,锦江宾馆几个地方,汪海洋又问王道士,王道士说当官不为怪,做事也不为怪,喝茶,那就去喝茶的地方。 结果那天在文殊院见面,王道士换了一身便装,仿佛一个普通的茶客,陈哲光也只带了秘书,也像忙中偷闲的寻常百姓,坐下便从《道德经》开始,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王道士说这是世间道理,莫不如此,便是权力也是这样,小官小吏时无不孜孜以求往上爬,由一至二至三,可是也由此带来各种麻烦和焦虑。 由焦虑说到年龄说到身体,王道士说老子早有决言,吾有大患吾患有身,人的各种烦恼,都是身体带来的,意识才是实质,身体只是载体,当初造物主选择了比恐龙更小的身体来承载意识,所以猿人才变成了智人,才有了人类,或者人类文明发展的终极,便是意识独立于身体而存在,或者说是对身体的改造最终消灭了身体。老子说过很多关于虚与实,梦与现实的解析,甚至可以说,我们现在所谓的真实世界,也不过是一个虚拟的真实。 由意识说到心,由心说到心证,由心证说到道法自然,王道士说所谓天人合一,就是道法自然,人与世界,与社会和谐地相处,融洽互生,不逾矩而无规矩,不与人而目中无人,规矩是我我是规矩,人就是我我就是人。这个时候,陈哲光说,道长高见,这是说到了道家的无为而为了。关于这一点,我就有朋友批评我,说我心在道家,行为却是法家,如何解? 王道士说,基本上说,道家是反封建,反传统,具有神秘主义和无正府主义,强调自然和人世诸事上人的无为,要求顺应“道”的指引。在道家看来,理想的社会是百姓自治的小型社群(农业社群),而理想的君主则应该不与民争,顺应自然。但是呢,道家的理论中其实也有入世的学术和智慧,而且是一种更高的入世智慧。举例说吧,先说人物,比如鬼谷子,黄石公,是间接入世,通过他们的学说和传人影响天下,又比如姜子牙,诸葛亮,这是直接入世,通过自己的权谋武功平天下。还有陈抟,你说他出世吗?包括老子本人。 所以古往今来的大贤大圣,总会在两者之间做出倾向和平衡,而不是取舍,而且一时有一时的倾向。书纪您所为,看起来是“术”上的南辕北辙,但是因为选择了“道”来做为弥补,也是一种平衡,也画了一个圆。 陈哲光表情淡然,说世有参差,万人万相,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跟道长一样想法,一般看我。我经常问我,一项工作,是不是?应该吗?必须?为什么?还有什么?自认对于这座城市,对于自己的工作做到了努力,也有成绩,可是还是有人评说指责。 这个时候,王道士做了一件事情。 他站起来,把所有的门窗都推开,然后打开所有灯光开关,再把放在墙角的白烛拆开,每一根都点亮,按序摆放,然后坐回茶台,问陈哲光,你还能看见你的影子吗? 君子所懋者德,所贵者名,名德既成,谤毁亦生,与其能辩,不如能容,与其能防,不如能化。 王道士凝注着这位蜀都市*委书纪,省*委常委,缓缓说道。他的表情深刻而从容,声音低沉而有力,一瞬间形成一种强烈的氛围,击中了陈哲光。 就这一番话,也就从这一刻,陈哲光接纳了王道士,一个月间,派车从资州把他接到省城三次,讨论的问题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具体,然后到了这一次,陈哲光准备启动蜀都市中心的蜀都广场改造工程。 这可是一项牵动所有蜀都市民的浩大工程,不仅仅是因为它的规模,而是因为它的特殊性。 整个蜀都市有一条东西向的蜀都大道横穿内城,同时,也有一条由北向南的中轴线人民路直贯,而蜀都大道与人民路交叉这一点,就是蜀都广场。 一向是整个蜀都市,乃至从某种意义上是西川一省的中心。 著名的领袖像,也矗立在广场的中心,省展览馆前的中轴线上。 陈哲光想在这里做一个改造工程,那真是触动方方面面,但是做为提升城市形象的整体规划,这又是他认为的点晴之笔,不得不为。 而且,他还具体到了这个改造工程的某些细节。 在规划设计会上,他特别做出指示,要求蜀都广场文化景观工程要抓住文化主题,“充分体现蜀都道教蜀文化特色”,最终,由本土文化名家,设计师等专家组成的团队出炉了一个“太极云图”方案。 这个方案由七大部分组成:太阳神鸟、拥有两个鱼眼喷泉的太极云图、黄龙水瀑、12根图腾柱、12座意境雕塑、2处音乐喷泉、下沉广场艺术装饰等。其中,广场中央的太极云图,直径达150米。 这个方案跟原来全球招标法国设计师的方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做为市*委书纪,他需要在两者之中做出选择,同时,这也可以看成是他的某种取舍。 王道士成为他“咨询决策”的顾问之一。 刚才,他们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来剖析这个“太极云图”方案的整体和细节,推敲得失,——实际上,主要是由王道士提供堪舆风水的建议和解释。 他们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直接进行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阶段。 王道士没有对叶三省隐瞒,他觉得这一切都应该让他这个最得意的徒弟知道,尤其徒弟现在投身仕途,陈哲光可以为叶三省提供某种值得参考的案例,——至于让陈哲光伸手帮助,他和叶三省都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时机未到,而且他们都没想过从这里发力。 王道士也说了自己的隐忧。 他是希望结交一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他的“生意”主要靠那些非富即贵的信徒支持,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会跟陈哲光这样的人走到一起。 齐大非偶。 陈哲光的世界不是他一个乡野小道能够把握,陈哲光的人和事牵涉到的方方面面都实在太大了,他承受不住,无论福份还是灾祸。 而且现在,陈哲光坦露,在两个方案之间他还没有做最后决定,希望大家都给他提提意见。 王道士心里更觉压力。 这可不是很多人一起开会,而是两个人私下问道。 无论这个“太极云图”方案用与不用,他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其中发挥影响,他都不想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可是现在,他已经进来了,如何才能够做到不萦于心,不困于物? “师父,我看你还是很享受这种尊重吧?” 叶三省问。 第105章两个红道士 王道士一愕一怒,正在斥责,突然一叹,表情黯淡下来。 不是因为叶三省又一个多月不见表现出来的自信,而是叶三省一语中的,说出了他一直不想承认的隐秘心思,他突然之间反应过来,或者,自己真的是入局了。 哪怕对汪海洋的邀约有所准备,以前他心里还是做好一拍两散,大不了被讥嘲一番,灰溜溜地回到资州重新做他的野道士,可是这几次交往下来,迎来接往都是处长局长**,汪海洋安排的宴席陪客无不是衣冠楚楚,神情俨然的大人物,他其实很享受这种尊敬和风光。 尤其是,资州县长某天晚上,听说他回资州了竟然亲自到山上来跟他喝茶,这还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交谈中县长甚至隐隐约约地承诺,可以在资州境内择一风水宝地,建一道观,这样的诱*惑,绝对是他无法抵挡的。 所以他开始看重陈哲光的召见,甚至心里存了必须要让这位西川强人赏识的心思,但是现在叶三省这么一问,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心动了,迷乱了。 当头棒喝。 “看得真准,三省,师父是乱了方寸,身不由心了。” “那就退让吧。退则阔,让则宽。” “也是的,哪怕是钓鱼,也要拉扯几下,古时皇帝,也要讲个三辞三让。我这么慌慌张张的,只怕让人家看轻了。”王道士傲然一笑,“我就这走。” “师父的退让还是为了以后的前进啊。”叶三省苦笑。 “先别想以后,有一点远,先解决眼前难局。”王道士也笑了。 “就是走吗?不辞而别?”叶三省问。 “先走,再发短信说庙里有事,他认为我是知难而退也好,待价而沽也好,由他去吧。”王道士沉吟着说,“以他的身份,不过一叹一笑,不会过分为难我的。” “不可以走得更漂亮些吗?”叶三省也沉思起来。 “你说。” 王道士笑了。期待地看着眼前自己最看重的徒弟。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由高道士起,不如还是从他那里想想办法吧。”叶三省建议说,“有什么纰漏,那也是你们两个同道中人之间的不对付,别人会宽容地看待你们的。” 王道士眼睛一亮:“好办法。我想想。” 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打了个响指,说:“咱们出去泡吧。” 这个时间,在西川大部分的城市,基本上都是休息时间,大部分人早已上床睡觉,但是在省城蜀都,对于很多人来说,才是夜生活的开始。 师徒两人打车到了宽窄巷子,到了一家酒吧,上了几步石梯进去,一看人潮熙攘,把大厅挤得水泄不通,舞台上一人正在朗诵诗歌,王道士得意地对叶三省一甩头,不知道是想表示“怎么样”还是“我就知道是这样”。 “师父你经常来这里啊。” 叶三省看师父招呼服务生安排座位,叫酒,怡然自得,一副老马识途的样子,感叹道。 “最近认识的几个诗人朋友带我来过几次,我喜欢这里,听他们读读诗,谈谈诗歌挺好的。” “因为诗歌也比较玄,跟师父的术业相通,大家应该算同门吧。” “这里不要叫师父……算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诗歌也有师父。” 两人一边说一边跟随服务生跟一对情侣拼了桌。 王道士先跟男生问了一下今晚什么节目,然后跟女生讨论刚才那位朗诵诗人,一副自来熟,完全抛弃了平时那副道貌岸然,如鱼得水。 叶三省有些吃惊,也并不在乎,他和师父以及师父的师父都不算是普通人,人生际遇略具传奇,对于大多数人和事,都有自己的视角和看法,叶三省自己,不是师父觉得他应该从政,很可能将来传承师父的衣钵,成为下一个王道士。 今天他们来酒吧,只是把自己当成两位普通的酒客,不是“拟把疏狂图一醉”,也不是角色扮演,只是人性中另一面的偶尔崭露而已。 或者,叶三省可以理解为王道士突然想通了,看破了,心情激荡,要以酒洗之。 跟着不停有诗人上台朗诵,王道士认识的诗人今晚不在,师徒俩自得其乐,每位诗人都举一杯,一直喝到一点过,两人才醉熏熏地离开。 走在午夜清冷的街道,眺望四周红红绿绿的霓虹灯,不时有车从身边掠过,王道士满足地说:“这座城市需要舒适休闲的生活。” “这座城市的人民需要舒适休闲的生活。” 叶三省接口道。 第二天早上,两人用了早餐,王道士联系了负责他接待的于处长,要了一辆车前往青城山。 叶三省很早以前被王道士带着来过,纯粹观光。那时候老王道士刚刚去世,王道士刚刚出道,叶三省还是个懵懂儿童,没有什么印象,这次到来,远远就看见公路上立着雄伟的牌坊,表明青城地界到了,停车后走一会就有缆车,王道士说我们爬山。 到了天师洞一问,高道士居然不在,而是在山下市区。 叶三省详细问了路径,师徒两人重新下山,这么一折腾,已经中午,叫了司机就在路边一家餐馆随便填了肚子然后驱车进城。 进了城再出城,一直问到城郊一处幽静小院,门楣挂了一块书有“高门”的木匾。 王道士笑道:“看来我该在我那里挂一个‘王府’。” 司机多嘴接道:“那陈书纪……” 幸好反应得快,把后面的“陈宅”收了回去。 “高门”开着,王道士领着叶三省昂首直入,当面的堂屋里摆了一张茶台,高道士正端坐在正中,谈笑风生,旁边围坐了几位中年男女,衣着华贵。 看见王道士,高道士脸上惊奇表情一闪即没,微笑着站起来,身子挺立,两手抱拳举于胸前:“无量寿福。” 一身青衣道袍,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并无任何饰物,的确是飘然出尘,此时左手抱右手,也是道门师兄相见的礼仪,寓意是扬善隐恶。 ——这个礼节,有的说法来自行军礼时,右手拿着武器,左手抱盖于握着武器的右手背上,表示尊敬和和平;有的说法是楚人尚左,道家始道老子是楚人,故以左边为大边,以左手为善,右手为恶。 “无量寿福,打搅师兄了。” 王道士也同样抱拳为礼。 今天他专门穿了一套整齐的道装,所以高道士一眼就猜到了他的身份,——陈哲光身边出现新的道士,自然会有人跟他小道消息。 高道士这才离座,对一众茶客摆手说:“诸位暂便。” 转身再对王道士说:“今日阳光尚好,我陪师兄看看我的院子。” 叶三省第一次见到高道士,也是第一见到如此俊逸高雅的人物,不由景仰,可是这第一句话,就把叶三省的崇尚打破,——他说的是“我的院子”,专门加了定语,显示这个有人极强的控制欲,同时功利心很重,多少有些俗了。 高道士飘然出门,带着王道士往院子旁边走去。 叶三省走到刚才高道士正中那座位坐下,对着众人微微一笑,说:“我给各位做茶。” 停顿一下,又说:“同时也说一段禅门公案。”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何方神圣,可是他刚才跟着另外一位道士前来,高道士二话不说,立刻起身作陪,说是逛逛院子,其实是师兄二人有秘密话要说,自然,这个年轻人也可能是身怀异术的奇人。 叶三省也不废话,把五袓弘忍传法那一段公案从容说给众人听,一边接着高道士做功夫茶,堪堪一段故事说完,还不等他发挥,只见高道士和王道士已经并肩走回,脸色淡然,看不出喜怒变化。 叶三省起身,双手合什对着众人示意,说声抱歉,然后离座出屋。 两位道士互道无量寿福,各自转身,一人进屋,一人出院,竟是丝毫不拖泥带水。 叶三省跟着王道士出屋,上了一直等在外面的轿车,开出一会,两人都不说一句话,司机倒忍不住说:“王老师你……居然是来见高老师。” 王道士说:“想问我们见面说什么?” 司机既惊奇又佩服地说:“王老师你……都猜到了。” 叶三省心里好笑,这还有猜不到的! 看来王道士在陈哲光这里已经有一定神化效果了。 王道士说:“既然到了这里,我们去那个著名的水利工程看看吧。” 司机不好再问,驾车到了江边,王道士和叶三省步行到了宝瓶口,立在栏杆这看着静静流淌的江水,王道士叹了一声逝者如斯,然后给叶三省说刚才两人见面情况。 王道士开门见山的说有事相求,高道士虽然吃惊也不表露,谁知王道士开口说的却是一件跟他们目前的关系,跟蜀都广场设计方案,跟蜀都市的人和事都没有任何联系的事:木棉袈裟。 王道士自然把这件袈裟的由来说了一遍,然后说到他寄居的寺庙百年之约快要到期,倘若找不到这件袈裟,他就连栖身之处也没有。 高道士听到后来倒真有些惊奇了。 实在是木棉袈裟名头太大,他也实在想不到王道士会跟这种佛门至宝拉上关系,笑着说这是要道士来做和尚的事啊。 王道士奉承说,所以要来求师兄相助,师兄交际广泛,福缘深厚。 高道士略一沉吟,反问,三十六计走为上,师兄是否要抽身脱逃? 第106章梅花太极 王道士一惊,想不到高道士反应如此之快,不过也好,免了多说废话。回答说本来就是乡野之人,不配庙堂之谋。 高道士叹气说,我辈清修之人,本是不该参与如此谋划,但是哲光书纪看重,以图万全,我辈敢不尽力?但是这些事,都是有记录的,将来万一有事,该如何交待?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又如何能够随心所欲? 一连几个但是,王道士也揣摩不准他的真实意图,只好静待下文。 果然高道士感慨一番,冷笑道,师兄你走吧。我知你来我此处,不过借我做个幌子给别人看。你以进为退,请我帮你寻找木棉袈裟,实际想让我逼退你,或者给别人理由,呵呵,好算计,不过我“中”你的算计,我得助你。表情转为傲然,可是你退得,我却退不得,我纠缠太深了,我也舍不得。由俭入奢易,由奢回俭难,我习惯了现在这种生活,喜欢被人家看重,被人簇拥,——比如屋子里那些人,不是因为我跟哲光书纪有那层关系,他们会巴巴从蜀都追到这里听我说道? 人各有志,人各有命。王道士陪着慨叹。 这既是对人世运命的无奈伤感,也是抒发各自的方向和取舍,——高道士将继续寄生陈哲光这位西川强人,王道士则保守地蜗居川南一隅,享受他的自由自在,道法自然。 两人皆是心智过人,略一沟通便知彼此之意,也不废话,不管王道士自愿与否,甘于退让,高道士承他这情,接了他的所托,将来会利用一切关系和机会助他寻找木棉袈裟。 这是结盟,也算是两人君子协议,或者说是秘密约定。 “高道长也是越级厉害的人物。”叶三省赞叹道。 “每个行业,埋没的天才比比皆是,但冲出来的,必定有他出类拔萃之才。”王道士叹道,“你以为当一个道士就那么好当?当一个厉害的道士更不容易。” “当一个公务员也不容易。” “所以我才让你去当公务员。”王道士哈哈大笑起来。“但是公务员更容易立功立业,比如这李氏父子,你以为冶水就是他父子二人之功?那是千千万万无名百姓数年,十数年,数十年辛苦铸成,他不做这太守,就无法调动这么多社会资源,推动如此巨大的工程,铸成如此伟业。又比如哲光书纪,人称‘城拆光’,可是凭他一已之力,能够拆掉一座千万人的大城?他腰都不用弯,就是一个想法,一种意志,就有无数的人去做,就能够推动这座城市按照他的设想产生巨变,这就是权力。所以,三省,加油吧。” 叶三省无语,凝视着江水在宝瓶口一分为二,从身边流过,若有所思。 王道士掏出电话拔打,不通,摇了摇头说:“青城刘掌门不在。” 然后又拔打,说了几句,回头对叶三省说:“我们去龙泉逛逛。” 叶三省笑:“今天这天气,适合到处走走。” 他知道王道士既然决心告辞,多少有些人要做个告别,做为徒弟,他这个元旦的主要任务就是陪伴师父走完这一段不速之旅,结束这一段驿动的心。 车行半途,王道士拿手机给他看,说高道士发给他的。 叶三省一看愕然,高道士在短信中却不是说跟王道士有关的事,而是赞叶三省“令徒英才,必成大器”。心想自己不过跟高道士一面之缘,话都没有说过一句,怎么就入了他的青眼? “捉刀之人。” 叶三省厚着脸皮说。 “光是昨晚那一问当头棒喝,就足以匹配。” 王道士点头笑道,不以为谬。 到了龙泉,直接上山,在一处半山茶园,龙泉太极高手蒋忠接到电话早就等待在此。 叶三省跟着王道士一进茶园,蒋忠就带着一群人迎了上来,介绍说有作协主席,美协主席,书法家协会主席,文联**,宣传部副部长,靠在蒋忠身边的赫然是龙泉区*委书纪雍勇。 蒋忠解释说他正好约了几个朋友,都是文友在这里喝茶,正好雍书纪元旦期间检查安全工作,碰到了,今天的工作也结束了,就一起喝茶,晚上给王老师接个风。 叶三省心里好笑,蒋忠肯定是颠倒了因果关系,不是恰巧约了人在这里喝茶,恰巧碰上雍书纪,所以一起等人,而是知道陈哲光身边的新晋红人要来,所以约了这些人,雍勇也是闻讯而至,但是,他们不知道王道士已经决定离开这个圈子,他们今天辛苦搭上这条线,将来会不会后悔呢? 应该不会后悔。 官场中人,不到最后不会死心,不会因此翻脸,他们的经验和认知是尽全力寻找任何机会,而其中绝大部分肯定最终无用,但只要其中一两条线发挥作用,就值得他们这么做。 又想到,所以王道士有时候给他解释,权力说复杂是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比如信息不对称也是权威的一种体现。 比如这些人云里雾里,看见或者打听到王道士受陈哲光召见,认为很可能是另外一个高道士,所以这么巴巴地来巴结,但是他们肯定不知道陈哲光跟王道士的真实关系,更不知道今天以后,王道士就要打回原形,不过是川南小城一个草根。 叶三省跟随王道士入内,在边上找一位置坐下,左手青山,满是虬结曲枝的梅树,灿若桃花,右手天空,一碧如洗高远辽阔,心里为之一空,慢慢安静下来。 一个人想了会事,想了想曹红丽,杨中,临江镇这些人和事,思绪回到眼前,心想倘若自己身处师父的位置,每到一处,都是这样隆重礼遇,谀媚恭维,他舍不舍得放弃? 或者,王道士给他安排的人生之路,走到某个层面,会不会也是这样,迎面都是微笑和掌声,可那是他追求的吗? 听到王道士正说刚才在青城脚下,本要跟另外一位太极掌门喝喝茶,结果刘掌门去了湖北,参加一个英雄大会,有点类似天下掌门人大会那种,少林,武当,峨嵋等等各大门派的掌门人都到,而且有点轮值的味道,今年是河南嵩山,明年是武当山举办,四川本是武术门派种类最多的地方,但是这些年武术不太热,所有门派武馆招收的学生加起来,还比不上少林寺外一个武校招收的学生,武术已经成为登封县的一个支柱产业。 武术讲究渊源,传承,青城刘掌门抢了先机,封了青城派掌门,蒋忠身处龙泉山,但龙泉山在全国不属名山,无论如何,也不能自封龙泉派掌门去全国招摇,大家都是太极一脉,分支不同,可是现在的名声境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里气愤,不免言语中带上了情绪,转头又借势批评雍书纪,说对龙泉武术和武协不够关心,经费不够,雍书纪难得的好脾气解释说,我们龙泉在蜀都十几个区县中,排名数前,钱是不缺的,缺的是名义,你要钱,总要给我一个说法是不是?你打一个报告,有理有据,而且要特别一些,不然凭啥光给你武协批,我作协不批?你得有所创新,尤其是切合现在省市精神的项目,报上来,师出有名,我好向区里各个部门解释。 蒋忠郁闷,他一个武术协会,能够创什么新?又怎么能够跟省市精神结合?也不像舞蹈好看,书法家协会能够写春联,作协能够唱赞歌,美术家协会办画展,都是名正言顺,他搞武术表演?也搞过,每年庙会都有,但感兴趣的人不多,觉得你那都是套路,又没真功夫,不如电影好看,更不如魔术好看呢。 正自无语,一个人说道:”蒋主席,我提个建议。“ 众人回头一看,是跟王道士一起来的年轻人,刚才王道士简单介绍说是他的弟子。 雍书纪招手道:“说,尽管说,为我们龙泉献言献计,出谋划策。” “刚才雍书纪说得很好,武术,也包括各种协会需要推陈出新,但是呢,各个协会也限于自身的固定专业,固定套路,很难创新,同时这里面也有一个尺度的问题,我觉得呢,这里面有一个‘请进来’和‘走出去’的办法。” “‘请进来’和‘走过去’是大家听惯了的套路,那么,具体我们现在的情况,怎么一个‘请进来’和‘走出去’呢?” “‘走出去’是可以把我们各个协会一些固定的元素,一些优质的元素,一些特色元素通过加强扩大甚至夸张,重新向观众展示,比如戏曲协会中川剧的变脸就是一个比较成功的例子。” “那么,‘请进来’呢?比如在川剧中加入交响乐,打击乐,摇滚乐,就是一种‘请进来’,虽然,效果有待评说,但至少思路要这样考虑,与时俱进嘛。” “具体到武协,我觉得以传统的太极不足以吸引眼球了,大家听惯了,所以我们可以刺激一下观众,比如,在太极前面加一个‘梅花’,变成‘梅花太极’,这样,蒋主席你以后专注和推广的武术就是‘梅花太极’,而不是太极了。” “白马非马,就是这样。” “而且,蒋主席这是你的原创,或者说你从此开宗立派,是真真实实的梅花太极掌门。” 蒋忠听到一半眼睛已经亮了,尤其是最后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像一支利箭完全刺透了他的心,心一热,脑也一热,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大声道:“好!梅花太极!就这么着。” 几只茶杯都跳了起来,众人一惊,跟着笑道: “好一个梅花太极。” “恭喜蒋主席自成一派,恭喜蒋掌门。” “就这好!梅花太极,跟我们龙泉山联系起来了,既有地域特色,又是著名本草,妙之极。” …… 众人一齐称赞,雍书纪鼓掌说:“这个想法不就是跟省市精神联系起来了吗?从省里到市里到我们区里,都在说文旅项目,打造具有代表性的本土项目,要给景区增加文化内涵,这个‘梅花太极’的提法,我看就到达了这个要求。我们龙泉山的梅花天下闻名,每年都有数百万游客来看梅花,以梅花为名,兼顾了方方面面,而且立意新颖,不落窠臼,好,蒋主席你立刻就把这个说法落实,做成一个文化生根项目,找几个……在座都是区文化界的名家,你们都先给这个项目做个顾问,把这个项目做扎实,报上来,我亲自来抓。” “蒋主席可以先创一套梅花太极功舞,把以前的太极功夫跟梅花的特点,甚至梅树树枝梅色结合起来,作家协会可以编一个故事,画家可以画一个系列,再请舞蹈家协会配合,做一个大型舞蹈同时配一个独舞什么的,大家联动,一起使劲。”叶三省热心地建议说。 “建议很好。”雍书纪高兴地说,“这个小兄弟不像是方外之人,倒像是正府干部。” 王道士含笑看着叶三省,也不点破。 “能者无所不能,王老师的弟子,自然也不是普通之辈。”蒋忠笑道,“我们这个梅花太极搞起了,兄弟你要来扎起。” “必须的。”叶三省笑道。 “我还是想问问,小兄弟你是咋想到这个梅花太极的?”作协主席插话问:“你看,这梅花,这太极,都是大家听惯了的词,可是这么一搭配,就有种意外的感觉,我已经决定了,要写一本书专门写这个,它一下子就让我找到了灵感。” “应该是我看过的一本书受到的启发吧。”叶三省诚实地回答:“是一位广告界大咖写的,叫《越级符号就是越级创意》,它的核心思想就是推广任何一样产品,都需要给它贴一个标签,如果它没有标签,也要给他贴一个。” “比如他们推广田七这种药,不是正面宣传它的疗效,而是用一个拍照时大家一起喊‘田七’,这样一示范,大家以后照相就会情不自禁地喊‘田七’,自然而然就记住了这个符号。” “蒋主席的太极,我一时间想不到它的内涵如何挖掘,就想给他附加一个标签,再看到这满山的梅花,自然就出现了梅花太极这个符号。” “符号学,好。”作协主席赞叹道,转头看美协主席,“熊主席你设计一个梅花太极的logo,咱们要申请专利。” “符号,贴标签,这思路很不错嘛。”雍书纪沉吟着说,若有所思。 叶三省心里格登一下:坏了。 第107章伤心凉粉 自己这么打岔,可不要无意中影响了这位区*委书纪的执政思路吧。 王道士刚才才说了,要做大事,必须要拥有权力,才能够整合和调动各种资源,而现在这位区*委书纪已经拥有这种整合调动巨大资源的能力,如果因此有了什么思路,要做什么大动作,自己所作所为岂不是跟师父南辕北辙,背道而驰了? 不过,似乎也正是这样,师父毅然决然退出影响权力决策,徒弟却千方百计往前想拥有这种能力,想到他工作后到临江镇通过整理历史文件报告影响杨中,进而影响到了省长,师徒俩已经选择了两条不同的道路,——而这种选择,正是王道士刻意的选择。 不觉莞尔。 晚上就在茶馆旁边的农家乐用餐,老板姓杨,据蒋忠介绍,杨老板做的凉粉有名,远近很多游客都专门来这里,就算不用餐,也要吃一碗凉粉,晚餐自然也给每人上了一小碗凉粉。 叶三省尝了几下,觉得味还行,重点是辣,果然一桌人都吡牙裂嘴,冷汗直冒。 “一味重,便印象深刻,这也算是越级符号,贴标签了。”蒋忠活学活用,卖弄说。 “简直是辣得伤心,也辣得开心。”作协主席吃得满脸幸福。 “好!”杨老板一旁快乐地看着大家,这时突然拍手道:“就叫开心凉粉。” 大家看他,杨老板有些腼腆地说:“刚才听了那个小兄弟的话,我也在琢磨该给我的凉粉起个名字,刚才魏主席一说,我就觉得这个‘开心凉粉’就很好听。人嘛,人生一世,就得开开心心的。” “老板,我觉得不如叫‘伤心凉粉’。”叶三省摇着头建议,“大雁塔不如小雁塔,从传播效果来说,我觉得‘伤心凉粉’更好听。” 大家沉思,作协主席首先说:“的确,伤心凉粉更有内涵,更能够吸引顾客,也让顾客传播,因为它带有种未知和好奇,更具文化。开心倒是开心,就是太直白了。” 雍书纪果断拍板说:“就伤心凉粉。老杨赶快去注册商标,争取打造出一张我们龙泉的美食名片。” 杨老板呵呵笑着说:“今晚的凉粉不算钱。” 众人一笑,都说杨老板会做生意,这么好的一个创意,就值几碗凉粉,连餐费都舍不得免。 尽兴而散,司机送两人回到锦江宾馆。 进了电梯,王道士说,司机会把我们今天的行程报告给吴处长,吴处长也会向陈哲光汇报。叶三省说,这正是那些人巴巴要跟你一起的原因,因为能够“上达天听”。王道士说各取所需吧,他也想让吴处长汇报给陈哲光,他今天和高道士见了面。 第二天一早,王道士让吴处长继续安排用车。 吃过早餐,师徒二人走出宾馆北大厅,王道士叹道:“误落尘网中,复得返自然。” 叶三省讥笑道:“别高兴太早。朕要你来,你便要来,朕许你走,你才能走。” 王道士哈哈一笑:“人家宰相城府,不会跟我这小人物计较的。” 早有两辆车在外面等候,王道士回资州,叶三省要去贡城,昨晚易老色打了求救电话,他得过去灭火。 师徒二人挥手上车,十分钟后,两辆车分道扬镳,叶三省收敛心神,开始考虑如何面对贡城的棘手麻烦。 叶三省毕业前,就把手中的“生意”做了安排,大部分都转让给合伙人,这些合伙人都是他的朋友和同学,其中最主要的接收者,就是易老色。 其中奶茶店,中介服务,房产销售这些都是象征性的算点钱就让易老色完全获得他的股份,其中有一家物业公司,现在出了问题。 这家物业公司是当初叶三省在房产销售时建立的,因为叶三省出众的销售业绩和谦和理性,深受滨江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张章采的赏识,张章采成立配套的物业公司时,让叶三省用销售提成做为股份占了百分之十二的股份,后来叶三省主动参与管理,提了不少可行性建议,并且化解了不少开发商与业主的矛盾,张章采就让叶三省挂了一个副总,股份提高到百分之二十,毕业那年,甚至让叶三省做了物业公司总经理,全面负责。 叶三省毕业前夕,找张章采沟通过,推荐易老色继续他的工作,担任总经理,张章采比较满意叶三省的工作,就说试试看,易老色继承了叶三省物业公司的总经理,也继承了他的股份。 这个股份,再加上其它股份,总共折算三十万,叶三省只要了易老色存款的一半,两万现金加一个口头承诺,实际上,物业公司管理得好,一年利润就有三五十万,但叶三省志不在此,他也不会跟易老色斤斤计较。 他只希望易老色能够担当起这个总经理,三五年之内就能够凭自己赚到这笔钱,同时,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哪知易老色接手不到半年,刚刚上道,他的总经理宝座就岌岌可危,同时,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也面临着赤*祼的抢劫。 原因是张章采的世纪滨江三期项目三个月前转让给了宜都国际。 张章采以前是做建筑的,这些年随着房价的节节攀升,开发商赚得盆满钵盈,张章采也跟着喝了汤,然后见猎心喜,自己拍了一块江边的地开发,因为销售得力,或者是大环境,开盘后销售不错,赚到远超以前建筑的利润,趁胜追击,又在旁边开发二期,二期还没有修建完成,就拍下了更大的地,规划为三期。 因为他自己就是做建筑出身,所以他一条龙全产业链,从拿地,修建到销售一手操作,结果资金链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问题,二期开盘后销售又不尽人意,不得已,三期停工了三个月后,引入宜都国际接盘。 宜都国接手世纪滨江三期后,注入资金,恢复了正常的修建速度,同时,提前建立自己的物业公司做为三期的配套。物业公司倒是建立容易,可是现在三期距离封顶完工差得很远,几十号人不能白养,宜都国际就让张章采把世纪滨江一期二期的物业一起交给他们,既是让自己的物管公司现在就有活干,同时也方便以后集中一起管理。 这不是请求,而是要求。 现在张章采全靠宜都国际救命,这点小事自然照准,可是对于易老色和现在物业公司工作人员这些人,就是大事,尤其是身为总经理兼股东的易老色。 张章采为了拉住宜都国际,物业这点哪里放在心里,宜都国际把一期物管公司估了一个极低的值,准备一次性收购。 实际上,物管公司这种轻资产的公司,真要估值,宜都国际给的价也说得过去,但是世纪滨江一期入住率很高,物管公司肯定赚钱,真要按照市场估值,应该考虑它的赚钱价值,张章采不在乎,易老色绝对在乎,——他就指望着物管公司赚钱还债,哪知一年还没做完,一次红都还没有分呢。 叶三省自然也不想答应。 物管公司是没有什么固定资产,但当初张章采让叶三省用提成入股,那部分提成就价值十万,现在按宜都国际的算法,三成都不到,这绝对是抢劫,趁火打劫。 叶三省昨晚想了一晚如何妥善处理这件事。 首先,张章采决定把一期物业交给宜都国际,做为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小股东,肯定挡不住,——宜都国际肯定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甚至连谈判都不跟易老色谈一下,直接出个通告送给易老色现在管理的物管公司。 那么,剩下的,是不是只有保卫那部分股份的价值了呢? 这部分股份的价值,又该如何正确评价?谁又能够正确评价呢? 想到这一点,叶三省心中总算有了一个方向和计划。 做为一个两年多经验的物管公司总经理,叶三省觉得自己的工作应该得到正确的评论,能够在这次保卫战中发挥作用。 当然,如果遇上极端强硬的对手,他也很可能毫无建树,那样的话,他准备……妥协。 两个小时后,轿车到达贡城。 在高速公路出口,易老色接到了叶三省,两人叫了出租车,易老色问去哪,叶三省笑笑,说,难道除了易总经理的物管公司,还有别的去处? 易老色苦笑道,我以为你要直接去宜都国际。 叶三省摇摇头,我去有什么用?他们甚至见都不会见我。我们以为是钱,人家连看都不会看,人家下的是大棋,我们,连棋子都不配给人家当。 那咋办?易老色呆住。 见还是要见的,但是见之前,我们得做点准备。叶三省沉吟着说。 易老色慢慢咧开嘴,开始微笑。 以他们相处四年的经验,只要叶三省说要做点准备,他就知道事情多半会成。 第108章执剑经商 接下来三个小时,除了中午在小吃店用面条填肚子,他们拜访了世纪滨江一期业主委员会9人中的7人,除了两位不在贡城外出旅游去了,因为叶三省以前跟他们关系良好,配合默契,所以他们都没有任何犹豫就在叶三省准备的材料上签字画押,而且关心地询问叶三省最近情况,欢迎他任何时候回贡城来找他们喝酒。 然后他们又寻找了几位有特殊事例的业主做了材料证明,直到下午四点,叶三省才去宜都国际的办公楼。 宜都国际是刚注册的一家房产开发公司,叶三省的经验中,这应该是一家项目公司,专门为了某个项目注册,背后隐藏着一些资本方,但是他到达宜都国际的办公楼时,觉得自己从百度,业主和易老色那里得来的资料还是太少,有些偏差。 宜都国际租用的市图书馆的两层空置楼层做为办公场所,装修简约而有格调,不像是房产公司倒像是装修设计公司,前台小姐听了叶三省和易老色的来意后,把他们延请到一个隔出的小会议室等候,给他们倒水后说马上向领导汇报。 透过立地的玻璃,叶三省可以看见整个工作间十多名工作人员的忙碌有序,第一感觉这是一个充满活力,具有实力,信心十足,前途无量的公司,不由得对接下来的处理悲观起来。 一会一位挂着工牌的西装男进来,自我介绍说他是公司后勤部总监,姓韩。 叶三省看这位韩总监满脸稚气,嘴上嫩毛,心想该比自己还年轻吧?站起身客气地跟对方握了手,再次自我介绍。 但是韩总监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疑惑地问,叶先生现在跟物管公司没有任何关系,我可以这样说吗? 叶三省温和地点头承认,说是,我只是前任总经理,现在,我的职务和股份都转移给了我的同学易涛,如果韩总监认为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跟你交流,那我可以离开。 韩总监只迟疑一秒钟,微笑着说,没有关系,叶先生请说。 这是一种自信的微笑,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可以凭借实力碾压一切,叶三省过去年几年间见多了这样的对手。 也不废话,叶三省开门见山地说,宜都国际收购滨江一期物管公司的估价过低,这损伤了像易涛这样小股东的利益,他们希望宜都国际重新衡量物管公司的价值,给予一个公平的价格。 韩总监礼貌地微笑着说,他们非常理解叶先生和易先生的心情,他可以向公司领导反映这个情况,但是这个价格是公司董事会做出的决议,恐怕很难改变。 叶三省用同样礼貌的微笑说,他也理解一家志向远大,规范经营的大公司的制度和程序,同样,他们也准备用制度和程序来捍卫自己的权利。 他把准备好的所有材料推给韩总监,简单介绍了一下,然后说,做为物管公司,最终不是由资本说了算,还是要由法律说了算。如果业主委员会坚决跟现在的物管公司站在一起,拿起法律武器捍卫业主的利益,恐怕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纠缠或者影响很大可能惊动市省的纠纷。 韩总监的脸色有些变了,怔怔地看了一下材料,抬起头,眼里有些恼怒,说,叶先生是在威胁我们吗? 叶三省耸耸肩,说很抱歉让我这样误解,我跟这件事无关,只是因为我是前任总经理,我同学置身其中,他还欠我一些钱,本希望依靠自己的努力工作还债,是你们粗暴地剥夺了他的权利和希望。 韩总监冷冷地说,如果我们拒绝呢? 叶三省还是保持着微笑,说,时间不在你们,世纪滨江三期马上就要开盘,这种时候闹出物管纠纷,肯定是你们董事会不想看到的。 韩总监不说话了,沉默碰上不知在想什么。 叶三省收回材料,推了一份事先准备的复印件过去,然后说,我们希望宜都国际做为有担当,有格局的大公司,能够全面地考虑这件事,考虑合作者的利益,我们等待你们的回复。 他站起身,对韩总监点点头,转身出会议室。 易老色跟上。做为物管公司的总经理和股东,这次事件最主要的当事人,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出来后,易老色总算憋出一句,那个韩总监跟他谈啥,毛都没有长齐。 叶三省明白他同学心理,怕这个韩总监不管事,今天他们的准备是白准备了,笑着解释,说感觉这个房产开发公司挺正规的,韩总监肯定不会瞒报,他等到明天下午,如果还没有回复,他就主动去找张章采。 易老色不解地问,找张总干嘛? 叶三省叹了口气道,我认为张董事长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晚上九点,叶三省接到张章采的电话,问他还在贡城吧?叶三省说还在。 张章采叹着气说,小叶啊,你呢,唉,也理解,这样吧,你现在方便来我办公室一趟吗? 十分钟后,叶三省带着酒气到达张章采在文创城的办公室。 “喝酒了?” 握手坐下后,张章采笑着看着眼前这位为他做出很大贡献的年轻人。 “跟易涛和几个同学。”叶三省老实地说,“就是易涛把我叫回来的。” “知道是他。”张章采不想也不屑在年轻人面前遮遮掩掩,开门见山地说:“刚才宜都国际的董事长打了电话给我,他们还是比较重视这个问题的,要我来解决,我只好给你打电话了。小叶,你想如何解决?”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们这些小人物,不过求点小钱而已。”叶三省也直接地回答。 “小钱是多少?” “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是怎么一回事,张董你最清楚,当初拿百分之十二,我就投了十万,后来你大人大量,赏识我,不拿薪水当物管公司总经理,只分红,股份给我提到百分之二十,所以张董您说这二十股份是多少就是多少。” “其它呢?” “只要钱。其它绝不给宜都国际设置任何障碍,也不影响张董你的大局。” “我给你二十五万。” 张章采看着叶三省,“如何”两字却没有说,疑问句变成祈使句。 “行。不是给我,是给我同学易涛。我可以替他做主。” 叶三省也没有任何犹豫,一口答应。 “明天叫他到我的财务办手续。但是,还有一个条件。” “您说。” “是宜都国际那边的意思。他们看了你们的材料,觉得你们的工作做得很好,为了保证这个……持续性,他们准备继续聘用你那个同学……易涛,但不是总经理,而是副总经理,希望你那个同学答应他们。” “这是那个股份的必要条件吗?” 叶三省迟疑一下,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算是吧。他们说了,我就得帮他们这个忙。” “聘用期应该不会长,可能是半年,过渡时期保持稳定,榨取剩余价值吧,一旦完全上手,就会把我同学踢开。”叶三省笑道,“但是我还是替他答应下来。能够合作就合作,合作第一。” 张章采笑了,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说:“小叶,我就欣赏你这一点,无论如何,合作第一。有时候看起来是吃亏了,但你得首先有吃亏的资格,而且吃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投资。” “那我回去喝酒了?他们还等着我。” 十分钟后,叶三省回到学校旁边的校园小火锅。 易老色,还有一位考了研的同学,就他们三人。 虽然叶三省知道这座城市里,还有一些人值得他见一见,一起吃个饭喝个茶什么的,比如罗安琪,关小凤,古教授,可是他觉得不好打扰他们。 易老色看见叶三省走进店里坐下,表情淡定地坐下,就像他刚才不过是出去打了个电话一样简单,一看时间不禁愕然:“才半个小时,就谈好了?” “跟大人物谈判就是有一个好处,不用说废话。” 叶三省给自己倒酒,再把两个同学倒满。 “搞定了?” 叶三省举杯:“来,庆祝易同学二十五万现金加一个副总到账。” 这天晚上,叶三省无法控制对曹红丽的想念,结束酒局后叫了个出租车直奔江城,拜托高速公路的方便,十二点前,他能够拥着他的爱人躺在江城大酒店舒适柔软的大床上。 他直接在酒桌上说了张章采的意见,25万按照市场行情来说,肯定偏低,叶三省说我们没有办法跟人家斗,即使光脚不怕穿鞋的,闹烦了名声不好,损失同样大,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妥协的准备,只要给十七八万,甚至十五万都行。当然,做那些材料是谈判前必须的,执剑经商,没有任何一点威慑对方的力量,那就不叫谈判,叫投降。 至于物管公司副总经理,叶三省说,他来的车上就决定了妥协,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干脆放弃这边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让易老色到江城去找事做。他们现在毕业了,一个新的阶段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谁知道宜都国际慧眼识英雄,居然还想让易老色发挥余热,他建议不妨接受。 一是体现一下自己的价值,二是对世纪滨江一期的业主有所交待,三是学习一下如何在这样尴尬的环境中跟同事相处,这也是一种很好的学习。 像很多次以前一样,只要叶三省做了决定,易老色别无选择,只得不情不愿地接受了叶三省的建议。 他不知道叶三省做出这样的决定,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自己在江城还没有站住脚,也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投资和进入的“生意”。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耐心,仓促,是愚蠢者的敏捷。 差不多在叶三省上车直奔江城的时候,江城一位商界大佬接到了张章采的电话,告诉物管公司这事没有问题了,他已经搞定了。 这位商界大佬是一个叶三省万万想不到的人。 林武。 江城林氏集团的董事长。 第109章辉煌的过去 在“十万居民喝毒水”事件中另一位重要的当事人。 随着林氏集团的扩张,尤其是房产开发全国如火如荼的大环境下,林武资金实力雄厚,官场资源丰富,更重要的,有他战友保驾护航,寄生在这个行业的黑恶势力他可以视若不在,所以他这几年也在这个行业疯狂扩张,不仅在省城拿地,也把触须伸展到全省重要的城市,世纪滨江三期就是他进入贡城房产行业的一个桥头堡。 张章采是贡城的地头蛇,长期从事建筑,手下有很多兄弟,关系复杂,算是贡城的一个社会大哥,这是他从事这个行业的一个优势,但同时,也是他进行正常商业活动的一个劣势,比如这次他开发世纪滨江三期出现资金缺口,明明是一个好项目,依靠一期二期打下的基础,肯定能够赚钱,但是在贡城竟然没有一个有实力的企业敢于接盘,或者伸手。 在停工三个月后,这个项目通过中间人,推荐到了林武面前。 经过调查,林武决定做这个项目。 张章采的所谓黑白通吃的社会大哥身份和势力对他不值一提,不屑考虑,重要是这个楼盘的地段,配套和成本不错,能够赚钱,而且这个项目完全由他主导,张章采完全放手,虽然,他最后还是保留了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重新开工后张章采果然非常配合,各方面关系的疏通都主动提供信息和资源,宜都国际提的一些要求,张章采基本照办,包括现在的物管公司。 实际上,在对这个项目前期调查中,世纪滨江一期物管也属于其中一个调查方面,私下走访了一些业主得到的消息是物管相当尽责,贡城市民对世纪滨江的印象不错,潜在消费者中负面评价很少,这不是促使他投资世纪滨江三期的主要原因,但至少是一个原因。 林武派到贡城的负责人对于物管公司开出了肯定是不合理的低价,认为张章采肯定会接受,因为对于一个规模超过十亿的楼盘,几十万甚至几百万都不足以影响他们的合作,哪知道今天,有两个年轻人向他们提供了这样一些材料,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估价。 韩总监第一时间报告了贡城的负责人,负责人报告了林武,包括两个年轻人对宜都国际的“威胁”,这让林武非常恼怒,因为真要按照两个年轻吹嘘的这么做的话,肯定会引起媒体的关*注,触发舆论,影响会非常坏,尤其刚刚经历了“十万居民喝毒水”那件事,他战友和刑宇一干官员都专门给他打了招呼要低调,万一闹大了,难保有人会再次捅出宜都国际背后的资本方来。 然后,他开始阅读那些传真过来的具体材料。 然后,他看到了叶三省的名字。 “十万居民喝毒水”事件中,他被西川都市报连续点名,差点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虽然最后化解,出钱解决,还是让他觉得憋闷。 事后他回想整个事件,王洪九手段下作,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令人厌恶,但他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好的办法反击。——固然他轻视这位社会大哥,也轻视江城所有的社会大哥甚至整个西川这些靠黑恶势力解决问题的人,但是轻视是一回事,要主动对付他们又是一回事。除非必要,他还真不想跟这些纠缠,更不想因此触犯法律。 那么揭开这个盖子的西川都市报呢? 他更不想做什么。他首先明白这种力量对比不是可以用金钱和关系来衡量的,像西川都市报这种全国都有影响力的报纸,除非他是省*委领导或者宣传部的直接领导,基本无法对抗。 然后是杨中,欧阳坚,甚至刑宇这些人,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 在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跟正府对抗的想法,——这点他更看不起王洪九。他白手崛起,全靠战友手中的权力,所以他对于官员们从来都是客气和付出,要钱出钱,要人出人,哪怕是临江镇镇正府这样的基层正府,罚单开出,他也让三森药业老老实实去交钱,做生意,必须时刻跟正府站在一起,这是他最重要的生意经之一。 所以整个事件,做为江城最有实力最有个性的商界大佬,却什么表示也没有,自始至终都在配合。 叶三省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是因为这个人才确定了三森药业对水厂的污染,他也没有记恨。他理解这是年轻人的工作,也不值得跟这样一个小人物过不去,甚至还有点欣赏叶三省的出色表现,虽然,最后也为他居然去跟王洪九出谋划策感到不解和遗憾,但是现在,他突然发现了叶三省的另一面。 这个年轻人大学时期居然就能够做到管理一家不小的物业公司甚至拥有股份,这可真是出人意外,不可小觑。 然后他又翻看叶三省送来的材料,再次震惊。 不是那几个业主委员会的签名材料,而是世纪滨江一期那几位特殊的事主写的材料。 有的年轻双职工家庭,入驻世纪滨江后一旦单位有事,只要打个电话,物管公司就会安排保安去幼儿园接他们的孩子,不是一次两次,而是一年多都是这样,完全义务。 有的老年痴呆,物管比老人的家人还要贴心,只要出门,必定派人陪伴,基本从未走失。物管公司对每一位工作人员的要求是一个月内基本熟悉所有进出业主。 有的孩子在外面打工,家里只有老父老母,物管坚持每周两次上门服务,看有什么需要,表现得比亲生儿女还好。 有一家夫妻入驻不久,因为单位经济问题,协助调查,物管接到通知,不是严防秘查,而是立刻派人去幼儿园接他们的孩子,交给物管一位女员工照顾,然后再到家查看相应情况,把这对夫妻家里的一猫一狗照顾得周全,一周后夫妻俩出来,感激不尽,叶三省召集所有的业委会成员和物业公司工作人员开会,严肃地说,我们没有权利区分好人和坏人,我们眼中,业主就是上帝,我们就是为业主服务的,即使有人违法,也有国家法律惩罚他,我们不能因此影响我们的服务。当然,如果国家执法机关有所要求,我们也会全力配合的。 有一家老人有段时间患上了妄想症,总觉得晚上有人来害她,必须听到脚步声才能够安然入睡,他们的儿子在医院上班,工作压力很大,物管就每晚安排两名保安换着在她家门外走动,一直坚持了一个多月,至到老人病症减轻,不再需要。 …… 林武在办公室里呆了好半晌,尤其是那对夫妻协助调查,叶三省对物管强调依然保持服务,一下就击中了这位江城商界强人的心。 谁的心不曾柔软。 哪怕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也会时时考虑有朝一日翻云覆雨,沧海桑田,由座上客变成阶下囚,所以这种不变的温暖才特别珍贵。 所以林武立刻给张章采打了电话,向他通报了今天物管公司的小股东来宜都国际的情况,希望他妥善解决,可以适当让一下步,多出宜都国际以前给出的部分,他可以私人承担一半,同时,他还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能够留住现在物管公司的总经理和核心管理层。 现在,张章采打电话给他说搞定了这件事,他忍不住问怎么搞定的,张章采说了跟叶三省见面的详细情况,林武再次感叹,这个年轻真是个人才啊。 按照林武的逻辑,这应该是包括在世纪滨江项目转让中的附属条件,叶三省若有什么不满,应该去找张章采,从张章采那里拿钱,才是道理。张章采卖了他们,他不承认那个估价,应该找张章采补齐,宜都国际就算为了维护公司的权威,也肯定不可能改口。 但是叶三省能够这样简单就跟张章采达成协议,说明他早就做了预案,甚至前面找宜都国际是一招花枪,主要是耍给张章采看,一旦达到目的,虽然结果不甚至满意,也立刻接受,知进退,懂忍让,这很令人欣赏。 还有一点让林武很欣赏的,世纪滨江一期物管公司几乎从来没有跟业主发生纠纷,更不提打架斗殴这种恶劣事件,——这也是林武调查得知,世纪滨江卖到后来越好卖的原因之一,很多业主纯粹就是因为物管口碑好而愿意在众多楼盘中选择世纪滨江。 现在很多房产开发公司的物管,保安系统都分外保和内保。 外保就是单纯的站岗放哨,服务业主,什么形象岗,巡逻岗,有小偷就赶走,如果小偷已经得手了,能追就追回来,即使抓住了,也不能打,要打110,基本上做到人畜无害。 内保就不同了,唯一的要求是能够打,下狠手,所以内保一般不会列入物管保安名单,而是由保安队长或者物管经理自己掌握,大部分都是由社会上的混混充当,发生纠纷时,一个电话就招来充当打手。 林武的调查得知,叶三省管理物管期间,竟然没有设置内保。 据调查说,叶三省说过,要内保做什么?打业主吗?如果我们做得不对,靠打能够站得住脚吗?如果业主做得不对,我们也可以通过其它途径,比如法律和谈判来解决问题,如果有其它势力来威胁物管,我们靠打是两败俱伤,为什么不相信警*察呢?依靠警*察解决问题站得住脚,心里有底气,同时也可能成本最小。 林武击节赞叹。 这跟他的理念完全一致。 他的林氏集团有由自己战友组成的保安部,但主要是安置战友的一个方式,仅限于显示力量和威慑,他心里早就给自己设了底线,除非生死攸关,绝不使用,有事情,他更愿意寻求警方的帮助。 这就是他看不起那些自以为是,耀武扬威的江城大哥的原因。 一时间,他忍不住叹惜,可惜这样优秀的年轻人进了官场,否则还真想把他挖过来,至少,目前物管公司这块可以完全放心地交给他。 突然又想到王洪九,这位社会大哥跟叶三省见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叶三省真的为他出谋划策?如果是真的,王洪九为什么又这么翻手就卖了他了呢? 他决定有机会约这个年轻人喝喝茶,他的林氏集团支柱产业之一三森药业还在临江镇,据说临江镇工业园区的性质要发生变化,到时这个年轻人说不定能够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第110章单刀赴会 第二天早上,叶三省沐着朝晖醒来,一看身边那张美如芙蓉的脸,心里说不出的满足,觉得世界虽大,万事可为。 忍了忍没忍住,把嘴凑过去放在她的脸上,她伸手拔了一下,然后改为抱紧。 她也醒了。 然后她的身体也翻了过来压住他,慢慢主动,用她的嘴来咬他,手也开始乱动。 然后,相拥一起。 一直腻到九点,两人才决定起床。 穿衣的时候,曹红丽拿出给他买的内衣,外套和裤子,让他从头到脚换完,说他这几天在外面跑,脏。 叶三省无奈。刚才还在享受跟她在一起的快乐,现在就得承受与之而来的另一种“享受”。或者,他是不该这么快跟她在一起? 因为在一起对女生来说,意味着开始关心男生的衣食住行,她会觉得与这个男生已经是一个整体,对他的关心甚至强过自己。 因为这是曹红丽工作的酒店,她先离去,过了一会,叶三省再出门,两人在旁边小街里汇合坐下吃早餐。 曹红丽问他今天有什么安排,叶三省说没有安排,明天上班,今天就是陪你。曹红丽楞着头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去看看我的婶婶。 叶三省愕然地看着她,——这个时候,他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去见曹红丽家里任何人。曹红丽得意地笑了笑,说婶婶有三个儿子,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从小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然后伸手来捏他的鼻子,说知道为什么她会喜欢他吗?就是因为他叫叶三省,她想,有一天她要好好地叫他“省省”。 叶三省目瞪口呆。 他摇摇头,觉得所在的并非人间。 他一直以为曹红丽是因为他才华横溢而喜欢他的,现在仔细一想,他跟她不过见面两三次,展示了什么才华?唱歌?喝酒?还是酒吧里跟人动刀子? 或者主要原因是因为那天晚上在酒吧没有怂,挺身跟苏少他们斗吧? 或者,仅仅因为那天他凑巧给她发了一个短信,正好碰上她跟闺蜜做游戏,还真是“充话费充来的”? 反正他不太相信曹红丽说的那个什么见鬼的“安全感”。 当然,也不相信这个“省省”。 虽然,他也看过几本言情小说,有的女生,仅仅因为男生系了一条她喜欢的领带就会动心,但那是小说,现实中……也许有吧,但他还真不相信就是自己。 现在去,不太好吧?他迟疑着对她僵笑。希望她理解他说这个“不太好”不仅是指此时此刻这个时机,也指更重要的身份。 有什么不好的,曹红丽满不在乎地说,婶婶对我可好了,就跟我妈一样。 叶三省心里大叫,就是因为跟你妈一样。可是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吃了饭,曹红丽打了婶婶电话,问了在家,自作主张地买了半袋水果让叶三省提着,打车前往。 婶婶住在中兴区,也就是江城以前的老城区,到了马鞍山上,又开了好几十米曲折狭窄的巷道,下车的时候,叶三省没让那个满脸不高兴的出租车司机找零。 叔父以前在机械厂,十多年前厂子就垮了,就在城里胡乱接些零活干,什么保安,搬运,清洁工都干过,婶婶以前是纺织厂的,下岗后“工作”倒很稳定,一直在一家盲人按摩店做按摩,他们住的屋是以前机械厂的职工房,就是老式的筒子楼,三间屋加一个厨房厕所,不到五十平米,曹红丽说这房是婶婶他们买了,马上就要拆了开发。 叶三省苦中作乐,开玩笑说那你算是拆二代了,可惜你要问下婶婶,她有三个儿子,你有没有份。曹红丽沉下脸不高兴地瞪他一眼。 到了婶婶家,典型的普通居民家庭,没有装修,用品陈旧,所有的家和电器在叶三省眼里都是可以淘汰了,婶婶很高兴,简单跟叶三省招呼一下,拉着曹红丽在沙发上坐下,问长问短,埋怨好多天都没来了。 叔父头发花白,脸色憔悴,掏了一支皱巴巴的无过滤嘴香烟给叶三省,叶三省谢谢不抽烟,叔父无言地自己点上,拉了拉冰箱,倒了杯白开水给叶三省,然后沉默地陪坐在一旁。 叔叔今天放假?叶三省找话问。 他那个班三天两枣,现在年轻人又多,找活干很难,反正就耍吧。婶婶抽空答一句,跟着问,小叶你在正府工作? 叶三省答是,不在江城,在文化县临江镇计生办。 曹红丽愕然问,你什么时候到计生办去了?怎么不跟我说呢。 婶婶抢着说,小叶你看看,能不能帮我们想个办法,这个拆迁多赔我们一些,不然拿到赔的钱还买不了一套同样面积的新房。 叶三省怔住。 对啊,你跟拆迁办的人熟不?找他们通一下关系,帮婶婶的忙。曹红丽身子歪过来拉他。 拆迁虽然是拆迁办在做,但是应该是开发商的事吧?叶三省迟疑着问。 他对这套程序不是很熟,但在物管公司两年,又做过房产销售,多少清楚一些其中的门道。 不管谁在做,反正你找你朋友帮下忙吧。曹红丽命令道。 你们都是正府的,好说话。婶婶说。 叶三省苦笑。 正府有那么多公务员,江城都有一两万吧,他到临江镇三个多月了,连临江镇正府的工作人员都认不完,哪里可能跟遥远的江城拆迁办扯上关系?再说他一个小小工作人员,还是新人,哪有资格使得动拆迁办的大爷? 还有,现在拆迁这一块虽然有拆迁办,很多地方正府都是外包给专门的拆迁公司做这种脏活,拆迁跟赔偿又是两码事,赔偿这块按照正府出台的政策,那是谁也说不上话,也不敢轻易更改制度金额的,当然,如果跟开发商协商,有时能够获得更多的赔付。 但是,像婶婶这样老实温顺的人家,他们如何跟开发商协商?他能够撺掇他们去做钉子户? 好的,我等下就问问。 他只有先答应下来。 可是如果让高雪皎帮忙的话,他和曹红丽的关系就掩藏不住了,可是目前他的社会关系上,能够帮忙的只有他这个记者同学了。 赶紧问。曹红丽高兴地说。 叶三省只得问了婶婶叔父的姓名情况,走出门外,装模作样地给王道士打了个电话问情况,王道士说他给陈哲光发了条短信,没有回他,然后回到屋里,说朋友正在了解情况,然后回话。 心里懊恼万分。 王道士教导他们,千万别说假话。不是因为假话不能说,必要的时候,可以从权,可以欺骗,但不要轻易说假话,这关系着一个人的信誉,同时,为了一个假话,很可能不得不说更多的假话来维持,陷入一个无法解脱的恶性循环。 但是刚才,那样的情景,他不得不暂时画了个饼,给两个善良的老人希望,可是,以后呢? 他明白自己基本不可能解决他们的问题,即使加上高雪皎尽力相帮,也希望渺茫,何况,高雪皎未必会尽全力。 接下来,他度过了跟检察院差不多漫长的半个小时,曹红丽才依依不舍地带着他告辞。 两人走出长长狭窄的巷道,沉默无语。 叶三省是因为谎话和责任,曹红丽是因为伤感。 至到走到巷头,曹红丽揉了揉眼,问叶三省,现在去哪。 叶三省不敢看她,抬头四望,正想说话,突然瞥见巷口一家门面装着玻璃门,挂着一块木制招牌,白底黑字,写着方正的宋体: 金正律师事务所马鞍山服务站。 装修亮丽,在一排陈旧黯淡的门面中鹤立鸡群,引人注目。 叶三省皱起了眉,沉思一下,对曹红丽说,你打个电话问问婶婶,他们拆迁赔偿问题,是不是寻求了法律支援? 曹红丽不解地看着叶三省,摸出电话拔打过去,问了是说。因为他们这几幢楼都是机械厂的职工,除了少数的房是早卖了外人,基本都是熟人,所以由以前的工会主席出面,组织大家团结起来,跟开发商争取更多的赔偿,每户都交了两百元,刚刚联系了一家律师服务所,就是就是巷口这家法律服务站,他们愿意以低廉的收费提供法律服务。 两人目光一起看在那家法律服务站。 有什么不对吗?曹红丽问。 叶三省再次沉思,然后下了决心,拉着曹红丽走了过去。 拉开玻璃门,里面只摆了一张办公桌,一张沙发和一个茶几,一个西装眼镜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后看书,看见两人进来,有些惊奇,抬眼问道:“两位?” 叶三省拉曹红丽在沙发坐下,反问道:“你们这个服务站开业多久了?” 眼镜男起身出来,拉了椅子过来坐在他们侧边,问:“两位是?” “我们想请你们提供一些法律援助。”叶三省说,“你们才开业不久吧?” “半年多了。不放心吗?我们可是全市数一数二的大律所,你随便问问就知道。”眼镜男笑,“我是金正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蔡友,两位有什么事?” “这是我女朋友,小曹。她亲叔叔亲婶婶就在机械厂。我们刚刚看望了他们。”叶三省把曹红丽介绍给蔡友,然后再对曹红丽说:“你先出去等我会,我有事跟蔡律师说。” 曹红丽呆住。 但是叶三省严肃起来的时候,有种不容拒绝的气势,她被镇住了,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起身出门,站在街边看着往来的车辆,莫名其妙。 “我叫叶三省,现在在文化县临江镇正府计生办工作,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叶三省掏出工作证递给蔡友,“蔡律师,你们开这个服务站,就是为了益华房产对这一片老楼的拆迁赔偿吧?” 第111章挥剑问情 蔡友有些奇怪这个年轻人的作派,正接过工作证察看,突听此问,惊了一跳:“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们金正律师事务所跟益华房产关系密切,这个服务站就是专门为了这次拆迁赔偿开设的,这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我的叔叔婶婶能够按照市场行情赔付,不然他们这边房拆了,那边卖不起房,辛苦一生,还要租房住,我这晚辈,于心何忍。” “那绝对不行。”蔡友反应过来,一口拒绝说,“不仅你叔叔婶婶,机械厂所有的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也得按照政策法规办事。” “蔡律师,你现在刚刚接受机械厂职工的委托,你要做的,是从法律上保证他们权利,帮助他们获得最大的利益,你这话,怎么站到开发商那边去了呢?” 蔡友脸立刻红了,表情尴尬。 刚才他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倘若传了出去,他这律师不知要被多少人嘲笑。知道自己刚才小瞥了这年轻人,叹了口气,说:“小兄弟……小叶是吧,我们是受理了机械厂职工的委托,但是做为律师,那也得遵纪守法吧?我们能够做的,肯定是帮他们争取权利,希望从开发商那里拿到最大的赔偿金额,但是那也得人家心甘情愿啊,我们又不是正府,又不能用行政命令,只能跟他们慢慢磨,那还真是戴着镣铐跳舞,螺丝壳里做道场,操作的空间非常有限,所以小叶你也要理解……” “刚才婶婶批评厂里那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其实这个评语用在我身上才是妥帖,我才是什么事也做不成,只能坏事……” “小叶你是威胁我们?” 叶三省打断了蔡友,蔡友马上又打断叶三省,脸沉下来。 “你是律师,我哪敢威胁你,你们要挣钱,没有谁会挡你们的路,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多考虑一下具体情况,具体个案,比如我的叔叔婶婶,如果赔付不到位,他们的确无力支撑一套新房的价格,他们也许做不了钉子户,但做为晚辈,我也会向相关部门如实反应。”叶三省用他那种正在形成的,温和而有力的交流风格说道:“我一来,就向您,蔡律师自我介绍了,我叫叶三省,是一位公务员,一位公务员不会做违法犯纪的事。” 蔡友沉默了一下,闷闷地说:“小叶,你这个情况,我只有向所里反映一下。” “谢谢您。”叶三省站起身,从办公桌上拿了一支碳素笔,在台历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然后伸出手:“我只想我叔叔婶婶晚年不受风雨,没有其它任何一点多余的想法。我等着你的回复。” 蔡友表情阴沉地跟他握手。 叶三省走到门口,回头说:“蔡律师,我是坦诚的,你随时都可以找到我,我也不会乱说乱做,也不怕你今天给我录了音什么的,”——抬手制止想说话的蔡友,“今天我们的见面,希望蔡律师守口如瓶,不要告诉不相关的人,毕竟我是公务员。” 出了门,挽着一脸茫然的曹红丽,叫了车,说去圣水寺坐坐。 刚才在服务站里,是他平生最没有把握的一次谈判,他不得不把自己整个人都押了上去,坦白地说自己是公务员,增加自己的信用和说话份量。 他以前做房产销售时,听说过开发商的套路,有时候让关系过硬的律师朋友提前在计划开发的区域去开一个律师服务站,用几个案子建立良好信誉,然后顺理成章地代理拆迁赔偿,然后跟开发商勾结起来暗箱操作。 叶三省刚才看见那个服务站,实在跟周围的门面格格不入,而且,老城区尤其像机械厂这边,已经被称为“贫民窟”,有多少官司业务需要专门在这里开一个服务站?结果一诈,蔡友猝不及防之下就露了馅。 但是叶三省完全没有压倒蔡友的快乐,相反心情沉重。 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到,说不定机械厂出面组织的工会主席都得了承诺,再加上早已公关到位的法官和需要政绩的正府官员,这些人组成完整的链条,勒在那些无权无势的拆迁户脖子上,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们享受这一场房产盛宴。 他这个小小的公务员也不能。 他唯一能做的,希望凭借个人的努力,帮婶婶争取到一个更加合理的赔付。 为了到达这个要求,他甚至违心地“出卖”其他拆迁户,只要求叔叔婶婶晚年有一处遮风挡雨之地,他说不怕蔡友录音,其实是提醒对方今天的对话他很可能录了音,他请蔡友“守口如瓶”,其实是表示他会为今天的事“守口如瓶”,只要开发商对叔叔婶婶赔付合理,他就不会“败事”,——这些,对叶三省来说,是尤其难以接受的行为。 但是为了叔叔婶婶,为了曹红丽,他只能这样做,他个人的力量有限,只得出此下策,甚至有点下作的策略。——这一刻,他再次无比地渴望权力。 坐在圣水寺里,叶三省认真反省自己这几天的所做所为。 惊醒师父下定决心退出省城,为蒋忠出谋桃花太极,解决易老色的物管公司,刚才要求益华房产赔偿,一件件似乎自己都起了很大作用,可是仔细分析,未必尽然。 师父一直心存疑惧,退出是迟早的事,自己只是加快了这处进程;蒋忠有他的基础,他是龙泉区武协主席,功成名就,自己最多算锦上添花;易老色的物管公司其实解决并不好,客观说是吃了亏,并不理想,人家最后邀请易老色,是人家的考虑,跟自己的争取毫无关系;今天这个拆迁,就目前这个状况,对方不知道会不会卖账,会卖多少账。 再进一步剖析,在物管公司这事上他接受妥协,虽然无奈,但心里多少存了快刀斩乱麻的心理,想早点结束,回到江城,跟曹红丽腻在一起;而刚才为了增加自己说话的份量,直接把自己的姓名,身份,电话都押了上去,毫无保留,那一刻,因为婶婶,因为他们的生活处境,他觉得应该这样做,应该帮助他们,可是,这是不是也因为曹红丽呢? 据说有一位作家说过,在中国,你跟一个人结婚不是只跟他(她)结婚,而是要跟他(她)的七大姑八大姨结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中国是一个人情社会,王道士就说过,以后他从政,不怕他过不了金钱关美色关,就怕他过不了人情关,仅仅因为曹红丽的婶婶,自己刚才就那样拼了,以后她还有什么亲人,自己又拿什么去赌呢? 耽于美色。 而且,这段时间花钱也如流水。 为了抢那一点时间跟她在一起,经常打车;在船管站,基本没到正府食堂吃过饭,天天都是伙同张鲁他们轮流请客;为了讨她欢心,一下就在歌城充了五千元;请别人吃饭,买东西…… 虽然他现在身家小一百万,可是既然决定做公务员,至少就不会把精力用在经商上,这点钱他必须节约,用在刀刃上。节约,也是王道士对他们的一再教导,虽然王道士来钱容易,却不从奢侈挥霍。 还有自己这一段时间虽然做了点事,水厂和船管站都发挥了作用,但同时也带来负面效应,单是“泄密”这个标签就要用很久的时间才能够让别人淡忘,他是不是有些乱了? 叶三省想了很久,曹红丽一直在旁边陪着他,以为他在为拆迁赔偿的事为难,心疼万分,却又不好打断他的沉思。 又喝了一开茶,叶三省抬起头,对着曹红丽笑笑,下了决心,说:“小曹,你婶婶的事,我刚才在那个法律服务站已经谈了,结果怎么样,不知道,但是我尽力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无官无职,只能做到那个地步,如果再出格,就会违法犯纪了。” 曹红丽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为什么叫她“小曹”?他不是一直叫她“小丽”吗?但是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点点头说:“谢谢省省。我知道你对我好。” “对一个人好是一回事,有能力对一个人好又是一回事。”叶三省苦笑起来,“你这么漂亮可爱的姑娘,至少也得一个身家亿万,或者局长**才配得上。虽然这样说很俗气,但却是很现实。一个女生,漂亮就是她最大的财富,所以现在你就是拥有价值亿万财富的女生,而我呢?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也许我的才能会在将来证明它的价值,但谁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呢?按照现在的规律,一帆风顺的话,起码十五年我才可能在县上混一个正科级的局长。十五年,多么漫长啊。” “你什么意思?” 曹红丽脸沉了下来。 她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可是女生的直感让她觉得恐惧,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是说现在的我真的配不上现在的你。”叶三省埋下头,不看她,“我自认为我比大多数的同龄人都更聪明,更能干,可是现在各个行业都阶层固化,论资排辈,要一步步前进需要漫长的时间。也许经商会快一些,抓住一个风口就能够一飞冲天,可是我被‘选择’了,我选择了做公务员,我很努力,但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我怕你等不起,怕耽误你。” “就是因为刚才婶婶让你帮忙拆迁赔偿?” 曹红丽尖锐地反问。 “有一些这个原因。是它刺激了我反省,让我认清自己的形势和能力,我现在才工作,什么都不是,什么力量都没有,什么关系都需要慢慢建立,我想帮婶婶也帮不上,我自己觉得憋屈和苦恼,所以我想当官拥有权力,但需要时间,漫长的时间。”叶三省诚实而痛苦地说。 “那么?” “我们分开吧。” 第112章手段与目的 叶三省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眼前那张漂亮的脸。 看着那张脸上丰富的表情慢慢凝固,僵硬。 超过十秒钟,她才问:“你确定不是开玩笑?” 叶三省苦笑:“我为什么要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跟你开玩笑?” “那你为什么要说分开?” “我说了啊,我现在真的配不上你。以你的漂亮,我需要奋斗很多年才配得上,你会等我这么多年?” “为什么不!” “别说气话。这是很严肃,也很现实的问题。” “你这道理,为什么要这样讲道理?我漂亮还不对吗?” “不是说你漂亮不对,是说你太漂亮了,我有压力。” “我给你压力了吗?我让你给我买衣服了吗?我说了以后我们吃饭可以吃简单一点,哦,歌城的卡可以退了吗?” “不是这些问题,压力是自然就会产生的,是全方位的,比如我跟你走在街上,人家看我,肯定认为我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谁也不会认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 “我不在乎。” “我如果说我在乎,那就是跟你赌气了,但我是真的在乎。我当然希望我的女朋友很漂亮,跟我在一起走在街上我也会脸面有光,可是我更希望我能够理直气壮地走在她身边,不让她觉得羞愧。” “我从来没有觉得羞愧。我跟你在一起,就没图过你的钱,也早知道你不是官二代,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唉,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啊。可是我们现在都还太年轻了,接下来会面对很多现实的问题……” “莫名其妙。什么现实问题,说来听听?” “怎么说呢?比如买房,比如两地分居,我得想办法调动工作到江城来,这不是容易的事。” “买房我们可以按揭,首付一人一半,存一两年,不够可以借。我出面向李博借,几万块不是问题。调动,我可以去文化找一个宾馆打工,这都不是问题吧?” 叶三省苦笑,女生一旦执拗起来,那还真不是问题。 “文化只是一个县城,各方面条件都不如江城,你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我也不希望你牺牲,这样我的压力就更大。就算你可以来县城,呆得住,可是以后你父母亲年龄大了,他们也希望你跟他们住得近一些吧?还有孩子,教育问题你也应该考虑在江城,甚至到省城更好吧?” “想不到你还想得这么远。”曹红丽冷哼一声,“别用这些来糊弄我,这都不是分开的理由。” “这些是理由,但是我要对你说实话,最重要的理由是,我这一个多月,实在太乱了,我的心乱了。”叶三省伸出手抓住她的手握住,“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又到计生办去了吗?你想想,我在上次参与专项环境整治工作中,犯了错误,发配到船管站去打杂,更严重的是贴上了一个‘泄密’的标签,说是‘泄密’,实际上很大部分人都认为我是‘背叛’,你说我心里的压力有多大?——其实我非常感激你在那种时候来安慰我。” “然后我在船管站努力工作,使出浑身解数,刚刚做出一点成绩,计生办就出事了,我年轻,又没有负担,又算到处可以打杂的闲人,自然就踢到计生办了。你说我一个刚刚工作三个多月的新人,按说实习都还没有结束,就换了几次岗位,跳来跳去算什么?别人会怎么看?领导心中又什么印象?” “所以我觉得我这种时候还真不应该考虑情感这方面的问题,而应该把精力用在工作上。”他深深地凝视她,“你也不想你的男人将来一事无成,只知道混日子吧?” “你还怪我……温柔乡妨碍了你的英雄梦哟。”曹红丽扁起了嘴。 “我只想希望我们彼此冷静一段时间,暂时分开如何?” “现在才说这些,那么当初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 曹红丽冷笑,把手抽了回去。 这才是当胸一刺。 叶三省只有老实回答:“因为你太漂亮了,而且是我喜欢的……样子,我无法抵挡你的魅力。” 曹红丽笑了,艳若桃李,然后变成冷笑,“那现在能够抵挡了?” “依然无法抵挡。”叶三省再次埋头,不敢看她,“可是我必须克制。” “为什么要克制?” “因为,我算是一个孤儿吧。” 叶三省表情沉痛地说。 他也为她准备了当胸一刺。 他决定向她说出一些他的真实情况。一些。 而即使是一些,他也罕有这样的时候。以前在大学,他几乎没有跟任何人主动说起自己的家庭,亲人,包括易老色和王大路他们。 现在,他说了。 他说他是如何从小就被王道士收养,而王道士又是一个古怪的道士,肩负着神秘的任务,本来想传他做下一任王道士,结果因为他成绩还行,品性还正,王道士就决定让他当公务员。 他的人生,就是这样跳来跳去的。 而他觉得,他应该回报王道士的养育和教导恩情,至少,王道士让他当公务员,他就必须当好,做出成绩回报。 而现在,他这三个多月,他觉得非常混乱,毫无计划,随波逐流,破绽百出,所以他想静一下,先认真做好工作。 “好吧,我允许你克制,我们可以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曹红丽咬着牙努力地说,透着恨意,可是她的眼中洋溢着柔情。 “你同意了?” 叶三省惊奇地问。 “我不同意行吗?” 叶三省无语。 “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同意?” “想。” “因为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在考验我。”曹红丽得意而自信地说,“但你最终离不开我的。因为,我,漂亮。” 叶三省再次无语。 他实在搞不懂她的脑回路是怎么生的。 好吧,既然,那就这样吧。 考验就考验吧,反正能够让他清静一下就好。 中午曹红丽赶回酒店帮忙,今天酒店有好几个寿宴婚宴,叶三省一个人在禅茶室坐到下午一点,饿得不行,才给高雪皎打电话。 高雪皎说他在应酬,不过朱勇约了他下午喝茶,在善渊堂茶楼等他,叶三省可以先过去跟朱勇喝茶。 叶三省结账出门,打车直接到善渊堂。 远远看见四楼的大招牌,叶三省在楼下一家面馆填了肚子坐电梯上去,朱勇却不在大厅,一问,外面走廊上有一位男子,过去一看,正是朱勇。 这幢建筑走廊宽大,今天天气很好,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很暖,茶楼在走廊摆了桌椅,朱勇一个人坐在转角处,正舒服地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勇哥。”叶三省招呼道,走过去。 朱勇睁开眼,看见叶三省,惊喜道:“雪皎还在应酬?” 他反应很快,马上想到叶三省肯定是高雪皎叫过来的,而高雪皎不在,肯定还在应酬。 “勇哥好舒服,元旦你们也放假了?” 叶三省过去坐下,对跟着过来的服务员点了茶。 “我们不存在放不放假,一般都是轮班,我是指导员,轻松一些,想到今天下午再不约高兄弟喝个茶,明天就要上班了。” 朱勇坐直了身子,取烟发叶三省,叶三省摆手。 “不是喝茶这么简单吧。” “当然。我想请高兄弟给我们整篇报道,宣传一下我们,我也好跟着沾点光。” “有机会了?” “啥子机会哟。你没听见前天街心花园那事?” “街心花园?是不是警*察开车撞人?” “对。我们大队一位副大队长,喝多了,撞了个人,也不严重,就是擦挂了一下,本来是小事,可是他牛气哄哄,既不下车,也不道歉,还打电话叫兄弟们来现场处理,惹火了围观的市民,大家把他的车掀了,又在后备箱里发现了很多高档烟酒,这下事就大了,我们的交警到现场,市民拦住不许走,110来都处理不了,后来还是出了特警,我们副支队长亲自到现场解释,道歉,表示一定秉公处理,才把现场处理了。” “我看了西川都市报的报道。是高大记者写的。” “这跟他没有关系,事情都已经出来了。”朱勇叹了口气,“不过也有关系,这么一报道,敲钉转角,市局和支队都必须给个说法,至少副大队长警服要被脱了。” “一个副大队长空了,那么勇哥就有机会了。” 叶三省反应也很快。 刚才他不过随口一诈,朱勇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有求于高雪皎。官场之中,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要前进,可是前面的人压着你,运气不好的时候,前面的坑好多年都空不出来。现在交警支队意外空了一个位置,自然会有人来填这个坑,最不缺的就是人,符合条件的人多得是,想不到朱勇想从这里发力。 ——不过也可能朱勇早从其它方面发力了,这里只是一个辅助作用。 王道士说过,官场之中,每一次职务的调整升迁,绝大部分的人看到的只是一个结果,一个表面的宣布,可是那个过程,那些隐藏在职务背后的博弈和角力,才是最复杂最精彩的。 “十分之一的希望吧。”朱勇苦笑,“而且,我这十分之一,还是排名靠后。不过十分之一的希望也是希望,万一呢?我在事故上是老资格了,也不想一辈子就窝死在这里啊。” 一个副大队长,牵动几个中队长指导员甚至机关的科室负责人,几家欢乐几家愁。 “十分之一总比买彩票强了。有的时候,还真要讲点运气。”叶三省安慰道。 “有的时候,是要讲运气,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自己努力,自己早做准备,不是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吗?叶兄弟,你现在也算开始起步了,你也要早做准备。” “我怎么准备?” 叶三省愕然,不想朱勇话头突然一转到自己头上。难不成这两天都在给别人出谋划策,现在轮到自己被出谋划策了? “基层有优势,比如锻炼自己能力,了解正府运作机制,熟悉人情民情,但也有劣势,比如远离领导,——我说的领导不是那些什么镇长副镇长,我也不是看不起他们,你的成绩很难让市县的领导看见,更别说省了。还有天天接触的都是实际问题,有时就忽略了抬起头来看世界,格局和野心就……叶兄弟,我们兄弟之间说实话啊。” “必须的。” 叶三省赶紧捧嘴。心说,我还真让省长看见了呢。不过他也承认朱勇说得有理。看起来朱勇还是一个经常思考,积极进取的警*察。 倒也是,他二十七八岁吧?就能够担任事故中队的指导员,不算亮眼,但在同龄人中,也算挺不错了。 “我还要跟你提一个建议,叶兄弟,你别说我交浅言深。”朱勇严肃地说。 “尽管说,勇哥。”叶三省谦虚而真诚地说,“我跟雪皎是好同学,你跟雪皎是好朋友,我们也是好朋友,必须实话实说,直说。” “我就是听雪皎说了你在你们镇自来水厂中做了很多工作,上次又是船管站,再加上我们几次相聚的感受,叶兄弟你是一个喜欢做事,善于做事的人,我曾经也是,每一次事故,只有可能,我都抢着出现场,但是呢,做事呢,也是一分为二的,我有个经验就是:把做事做为手段,不把做事做为目的。” 叶三省一呆,被这句话镇住了,震住了。 王道士一而再,再而三地教导他到了单位,就要抢着做事,宁可做错,不可不做,可是从来没有教导过他为什么做事,做事的目的是什么。 他这三个月也隐隐感觉到了这个问题,但是一直没有抓住,更无法去思考,而现在,朱勇一下就把它挑破了,点醒了他。 是啊,做事不是目的,做事的目的是什么? 这天下午,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晚上喝酒,打车回临江镇,睡觉,他都在想这个问题。 但是他得不到答案,或者说,不敢轻易得出答案。 第二天上班,李洪锋召集计生所有的人开会。 一开口,这位新晋计生办主任就表情严肃地宣布: 我们要做一件大事。 第113章一件大事 这一件大事,就是针对门小文恶意代理临江镇超生子女上户问题,拿出对策,彻底解决。 所有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这还真是大事! 这也是临江镇的一件老大难问题,历史遗留问题,像一块贴在临江镇身上的牛皮癣,难以割裂。 计生办业务看起来广泛,李洪锋给每个人分摊的工作种类不少,其实大家心知肚明的核心工作就是严格执行国家计划生育工作,防范杜绝超生,对超生进行罚款。 而罚款标准,一般来说,省市稍微远了一点,各乡镇都是按照县计生局出台的政策,根椐各自乡镇收入标准进行调整,制订相应的数额。 江城各区县的标准都是一万,但这标准肯定执行不下去,各区县下面的乡镇有的是八千六千,三千四千也有,临江镇计生办的标准一般是五到八千,这里面有一定的操作空间,权归于计生办,所以陈永胜在临江镇以小小计生办主任身份,居然能够跟各位副镇长,各位班子成员一样成为镇上的头面人物。 门小文是一位律师,在县里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妻子姓王,是临江镇人,以前帮妻子的一位闺蜜代理过一件官司,后来这位闺蜜超生,妻子又让他帮忙,找了关系,少罚了几千块,门小文也因此敏锐地从中嗅到商机。 主要原因,是各乡镇的罚款标准不同。 门小文做了这么多年律师,在文化县关系自然四通八达,他找了一家比较边远贫穷的乡镇进行公关,跟那边的正府和派出所建立了牢固的利益关系,然后回头开始在临江镇通过他妻子代理超生罚款。 刚开始,只是在亲戚和王姓家族内部,后来业务扩大,每年要代理几十上百桩,从中获得十万以上,造成临江镇计生罚款损失几十万。 具体操作模式是想要超生的家庭,通过他,主动到门小文联系的乡镇交纳罚款两千到三千,他从中收取代理费用从五百到两千,那边乡镇保证孩子出生能够上户。 对于大多数村居民来说,能够节约几千块,孩子上户上到哪里都一样,反正现在种田也收益不多,户口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 临江镇向县里反映过几次,县里也开过几次协调会,但是没有成效。 首先,各乡镇收费标准不可能一致,不然富裕的乡镇会少收,贫穷的乡镇收不上来,会激化矛盾。 其次,那些贫穷的乡镇巴不得别的乡镇多来些超生罚款交到他们那里。 门小文做为律师,他的操作可能有问题,但至少从目前来看,没有违法。 最重要的是,门小文的父亲兄弟姊妹众多,有一位是县人大副主任,有一位是县司法局长。 所以门小文做这项“生意”驾轻就熟,六七年了,临江镇拿他就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正府身上割肉,像一条寄生虫。 而现在,李洪锋上任伊始,就豪迈地宣布要解决这个压在计生办身上最大的石头,朱其叶三省这一伙乌合之众,自然又是惊奇又是茫然。 以陈永胜八面玲珑兼阴狠狡诈之能,也无法解决,凭什么李洪锋这种只会袖手空谈的书生(秘书),就敢大言炎炎地奢谈彻底解决? 这一次,李洪锋没有先说他的三点,而是先抛出这个问题把大家震住,再针对这个问题说了三点,看来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依然是心态,修为,作风,幸好这一次,李主任没有老三篇,而是围绕门小文这事进行相应的阐述,比如心态就是大家要摆正态度,不要因为门小文他有叔叔在县人大和司法局当官就畏手畏脚,也不要因为这是一个搁了很久的难题就认为不能解决,鼓励大家勇于斗争;比如修为,号召大家从法律上进行研究,抓住门小文的破绽,以毒攻毒,要办成铁案,从根本上堵住政策漏洞,让千千万万的门小文再无漏洞可钻;比如作风,要求大家雷厉风行,争取在春节之前解决这个问题,打响计生工作第一炮,不许拖拖拉拉,不有畏难情绪,严肃纪律,奖惩分明。 李洪锋强调,这次专项行动,已经请示了吴书纪, 叶三省心想,他为什么不提喻长礼呢?喻长礼现在调整过来分管计生工作,李洪锋如果不请示喻长礼直接向吴志奇汇报,算不算越级?越级在官场之中,向来视为大忌,除非迫不得已,切莫轻为,因为你固然会因为越级得到某种想要的结果,但也会反噬,会承担接下来的很多后果,比如同僚会视你为假想之敌,随时保持警惕。 至少,李洪锋在会上不提喻长礼的名字,是一种轻视。 还有,专项行动,李主任还真把计生办当成镇正府来摆布规划了,就他们几个人,需要专项不专项吗? 还有,要从法律上战胜门小文,不是应该抽调一位精通法律的同事来协助吗?凭他们几个门外汉,斗得过门小文? 还有,奖惩分明是什么意思? 正在胡思乱想,李洪锋宣布,为了表示对这项工作的重视,计生办成立专项工作组,组长由朱其担任,组员暂时未定,由朱其自己选择一到两位,选择到的同志,不许推诿。 朱其大惊,站起来连说李主任,他可担不起这个重任。 其他人也是一惊一乐:李洪锋果然还是李洪锋! 还以为他真要勇挑重担,敢于攻坚,却是自己坐在帐中,看人打仗。支使朱其这个老实人去做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厚道吧? 李洪锋严肃示意他坐下,说你是老同志,在d政办一起工作这么久,我是了解你的。这个工作非你莫属,这个工作做得好,我向组织推荐你做计生办的副主任。 叶三省心里好笑,李洪锋还真是官僚成瘾,一旦“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同时,随手一顶乌有的官帽甩出来,还真不愧是领导身边的人,深谙个中三昧。 朱其脸涨得通红,憋了半晌,说,那我叫叶三省。 叶三省一惊一呆,跟着反应过来,心里叫苦。 随即想得更多,这可能是李洪锋早就思虑深远的安排。 朱其在d政办带过自己,自然会第一时间选择自己,所以李洪锋早就想好了,安排朱其和自己去做这个工作。 他倒不怕做事,可是,这事做得吗? 这还真是央视那个节目:挑战不可能。 又想到朱勇昨天给他说的“做事是手段,不能把做事做成目的”,一时恍惚起来。 李洪锋满意地点头说,小叶没有意见?那好,专项工作组就由你们两位组成。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争取在春节之前完成这项工作,向d和人民交出满意的答案。 这天下午,整个临江镇正府都在传播两个消息。 一个就是李洪锋安排朱其和叶三省去对付门小文。 大家都觉得很快乐。因为门小文实在欺“镇”太甚,总算有人正式出头了,李洪锋虽然不靠谱,但大家觉得叶三省靠谱,所以这事还有得看,充满期待。 连杨中也跟尹先发打了电话,说李洪锋还真看不出,还是有一定心机的,他也真想看看叶三省这一次如何发挥。 一个是刘学文出来了。 而且今天一早,就来镇正府晃了一趟。他上班,去船管站就行了,专门来显示一下,是证明自己出来了,是清白无辜的。 实际上,他还真是清白无辜。 计生办进了检察院的所有人的口供互证,都没有牵上刘学文,主要原因是他的品性太坏,一去计生办就被陈永胜打入另册,事事防范着他,所以他什么好处也没有捞到,计生办私分的钱,他也没份,谁知道这最后竟然救了他。 但是跟着就流言四起,说他这么快就出来,是在检察院里吐露了很多计生办的内幕,把一些猜测也当成线索招供,甚至,有的流言说,计生办翻船,正是因为刘学文的告密,他在计生办被排挤,没有吃到肉,怀恨在心,所以抱着“我吃不到谁也别想吃”的心态向检察院举报。 不然,为什么他一离开计生办到船管站,计生办就出事了? 做为这件事比较清楚的书纪,镇长和d政办主任尹先发,自然不便出面解释,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是镇正府主动检举的,所以刘学文不明不白地背了计生办这口黑锅,张鲁在船管站接到兄弟伙的电话,头都大了:他以后拿这个后脑生着反骨的刘学文怎么办? 或者,这也不算冤枉。 刘学文私下检举船管站那个培训,叶三省和尹先发都猜到了,可是没有证据只能憋着,现在刘学文这里背锅,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身在传言之中的叶三省自然不知道这些。 整个临江镇正府,能够给他小道消息的,只有朱其,最多再加上伍大聪,现在朱其自己也身在局中,从上午开始,他和叶三省就在商量如何完成李洪锋交给他们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第114章谋人与谋事 在以前计生办的工作总结中,陈永胜提到过门小文这一桩事,希望镇上出面跟门小文在县人大担任副主任和司法局担任局长的两个叔叔沟通,没有其它任何实质性的解决办法。 两人研究了半天他们搜集到的有关这件事的资料和网上搜索到的相关案例,最后都很沮丧,朱其哀叹说,除非吴书纪撕下脸出头,否则人家不会卖我们一个小小镇正府的面子,可是人家每年利润超过十万的“生意”,也不会轻易就放弃。 叶三省说是,人家是私事,我们这边是公事,是工作,所以我们这边的力度肯定比不上对方,陈永胜肯定没有使出全力来做这件事,他觉得没有必要因为工作结死仇,这就是这个问题拖下来的原因。 朱其说除非县*委书纪和县长出面打招呼,可是这点小破事,你捅到县长那里去,人家肯定觉得你们镇正府工作能力不行,要连带大家一起挨批评。 叶三省说,就算县长出面招呼,解决了门小文,只要这个漏洞存在,就会有十个门小文出现。 朱其苦笑着说,那不是,明摆着赚正府的价差,可是各个乡镇又不能黄鳝泥鳅一样长,所以这个价差永远存在,永远会有人做,堵得了一个门小文,堵不住这个剪刀差。 叶三省皱起了眉,仿佛突然之间抓住到了什么,好半晌,才问,我们临江镇是不是只有门小文一个人在做这个生意? 朱其怔了一下,回答说好像是只有他一个人。 那么,其它乡镇有这个问题没有?叶三省继续问。 朱其又想了一下答道,好像没有。以前协调会开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其它乡镇提出类似的问题。 叶三省点点头,认真地说,我们或者可以从这里开始。 十分钟后,他和朱其来到李洪锋的办公室。 这也是陈永胜以前的办公室,叶三省曾经在这里呆了近一个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现在成为李洪锋独立的办公室,装模作样地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套竹沙发,布置成跟其他班子成员独立办公室一样的格局。 “关于门小文,我们有点想法,先向李主任汇报一下。”两人坐下后叶三省开口说:“这件事我们考虑了两个方面入手,一个是人,一个是事。” “从事的方面,是想办法堵住政策漏洞,比如沟通那边乡镇派出所,不给超生子女上户口,比如由县计生局出文件,统一各乡镇罚款指标,但是看来,这是行不通的。” “你不是解决一个派出所,你要解决就要解决所有乡镇的派出所,不然你堵一个,门小文换另一个,那又要县公*安局出文件或者统一命令,事情就越搞越复杂了,还有各乡镇的罚款标准,肯定无法统一,所以从事这方面入手,基本无望,不然也不会拖这么久了。” “所以,我们只能从人这方面入手。” “光解决门小文其实没多大意思。我们不是说过了,门小文不做,其他闻到腥味的律师也会扑上来做。”李洪锋不以为然地说,“当然,如果能够解决门小文,也算成绩,勉强对镇上也有所交待。” “我和朱其分析过了,这件事,虽然从事上不好解决,但从人上来说,说不定解决了门小文,就可能真正解决这件事。” 叶三省微笑着说,声音温和而有力。 李洪锋眼睛眯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点头,示意叶三省继续说下去。 “我们以前有一个误区,或者说是陈永胜他们的误区,然后误导了我们大家,就是因为计生罚款各乡镇标准不同,所以这个漏洞永远存在,即使门小文不做,也会有很多人来做这个‘生意’,所以我们在如何对付门小文上,并没有用多少心思,也没有下决心。” “但是我们认真看一看,临江镇,除了门小文,还有别的人来做这个‘生意’吗?没有。其它乡镇,有没有人做这个生意?也没有。为什么呢?这又不是独门生意,又没有准入证,不是你门小文做了,其他人就不许做,可是其他人为什么没有来做呢?” “我们忽略了这门生意的特殊性,也忽略了门小文这个人的特殊性。” “首先这门生意的操作空间并不大,必须要在罚款标准高和低的乡镇之间操作,才有利润空间,所以,也只有在临江镇和城关镇这种最富裕的乡镇拉人头,到顺河这些收入最低超生罚款两三千也在收的乡镇去上户,所以我们真要堵漏洞,需要做工作的乡镇并不是很多,因为门小文可供选择上户的乡镇也不是很多。” “因为这个利润空间也不大,只有两三千元。换了那些罚款标准一般的乡镇,门小文的操作空间就没有了,他也没有兴趣劳民伤财去做无用功。” “还要考虑人口基数,每一单‘生意’一千多元,还不值得一位有背景的律师去游走刀刃,他随便接一个案件都是几千几万的收入,所以我们临江镇几乎是唯一的选择,所以也只有临江镇才出现门小文,其他乡镇很难出现这种事情。” “当然,还有考虑这件事的操作难度和风险。这就涉及到门小文的背景了。别人来做这件事,会相当难,你得取得村居民的信任,——这明显是跟正府对着干,难保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孩子上不了户口,就要花冤枉钱,就要打水漂。几千块钱对于村居民是很大的支出,光是让村居民相信这一点就要花费很多心思和努力了,而门小文有这种天生的优势,他妻子姓王,王姓在临江镇是大姓,所以门小文能够迅速拓展客户,而且建立信用。换了其他的人,就很难了。即使能够成功几例,也不会像门小文这样,每年都有几十桩‘生意’。” “所以我和朱其才分析,这种‘生意’很可能只有临江镇才出现,也很可能只有门小文才能做。” “所以我们认为,解决掉门小文,就相当于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件事。” 十分钟后,叶三省和朱其坐到了喻长礼的办公室,尹先发和杨中也参加了这个由李洪锋命名的计生专项工作汇报会。 “如何解决门小文?我觉得可以多管齐下。”叶三省将前面的分析复述一遍后继续侃侃而谈,“比如他的背景,一直是我们担忧的,但是反过来看,这也是我们可以做工作的地方。” “我们可以李主任出面,正式拜访他的两位叔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们应该首先相信门小文的两位叔叔都是国家干部,都是d性很强的同志,不应该先把他们想像成帮亲不帮理的糊涂官,我们可以做一些准备,在现在越来越规范的大环境下,门小文的两位叔叔应该做出正确的选择,他们应该反过来督促门小文放弃这桩‘生意’。至少要争取到他们不会偏袒门小文。” “门小文的妻子是这件事中很重要的一环。正是因为她的存在,门小文的‘生意’才能够迅速拓展,所以我们也要做她的工作。门小文这个人是律师,精明,肯定难对付,也肯定早就考虑过如何应付正府,但他即使没有破绽,他妻子也没有破绽?他妻子那一个大家族就没有破绽,没有破绽我们也要发现破绽,创造条件也要上,如果能够做好他妻子的工作,也可能通过她来劝导门小文或者增加对方的压力。” “门小文的律师事务所我们也可以考虑。门小文在律师事务所是一个什么情况,他跟同事的关系,跟领导的关系,甚至这个律师事务所有没有可以做工作的,都可以通过我们的了解后进行。” “甚至他在文化县城的社会关系,他家庭的其他成员,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工作方向。比如他熟悉的法官,我们可以通过他来转告和沟通;比如他儿女读书的学校,可以适当考虑如何开展工作;比如他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可以通过单位来影响。” “也要正面接触门小文。跟他宣传政策,从性价比上看,一年十万的利润跟某些风险相比,后面的影响和严重性更大吧?他是律师,肯定精明,不会算不来这个账。如果他现在撒手,见好就收,咱们可以过往不计,如果他还要负隅顽抗,这种累计后果要给他分析清楚,希望他不至于成为某种典型,甚至影响到他的职业和他的两位叔叔。” “跟门小文接触的时机,看是先做外围工作到一定地步再接触还是首先接触,单刀直入,由领导掌握。” 杨中和尹先发对看一眼,心里都充满惊奇。 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年轻人,进步太迅速了,实在出人意料。 其实叶三省的思路很简单,确定解决人能够解决问题,然后寻找解决人的办法。 这也不是多么难,多么复杂的思路,只要说出来,后面如何从门小文的方方面面关系入手,那是正府部门解决人的常用套路,比如解决上*访户时都会这样做,大家都会想到,但是难就难到大家都没有去想,而叶三省去认真想了,然后伸手捅破了这层纸。 “具体工作我们考虑先去派出所做一些档案搜集工作,请尹主任跟派出所那边联系一下,我和朱其跟着过去,主要是查一下门小文妻子和她那个大家族的材料,看看从哪个方面可以入手做工作。” “这个没有问题。我马联系派出所那边。”尹先发说:“拜访门小文两位叔叔我看杨镇长得你出面吧。” 他看着杨中,把后面那半句“光是李主任显得不够尊重”咽了回去。 “这没问题。”杨中点头,“你们的思路很好,就按这个思路去做,我只希望你们不要急于求成,先把准备工作做充分,一步一步地来,不求快,反而更快,更能够圆满地解决问题。” 他过来的时候,在心里已经责怪李洪锋煞有介事,小题大作,哪知道叶三省汇报下来,心里舒爽,他几乎可以肯定,通过这一系列的操作,门小文肯定抵挡不住,只有收手,——实际上,任何时候一个人都不能对抗一个组织。想到这块一直寄生在镇正府身上的牛皮癣终于可以割掉了,他觉得叶三省真是名副其实的福将,忍不住想,镇正府还有哪些工作可以让他去试试? 第二天上午,叶三省和朱其正在办公室分析昨天从派出所复印回来的材料,他的电话响了。 陌生来电。 一个沉稳的中年男人声音,开口说道: “叶三省?我是门小文。” 第115章正面交锋 叶三省大吃一惊! 的确是大吃一惊,而不是一般的意外和惊奇。 因为他心虚。 这一次,他准备从解决人入手来解决这件事,而解决人,虽然是按照套路从门小文所有的关系入手,可是他内心,多少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光明磊落,尤其是昨天他和朱其才去派出所搜集了门小文妻子和她那个大家族的各种“黑”材料。 尤其,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这不比以前解决“十万居民喝毒水”和船管站,这一次,多少有点阴谋的味道。 而现在,突然当事人直接撞上门来。 “有事?” 他干巴巴地问。 “当然有事。因为你正在搞的事。”电话那边的声音依然沉稳,“我也就不在这里骂你,威胁你,我怕你电话录音,以后解释不清,我们见个面,如何?” “好。你说时间,地点。” 似乎是受了刺激,叶三省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努力不在气势上输给对方。 “那就现在吧。”门小文平静地说,“你从临江镇到县城,十五分钟就到了,我就在律所里等你,我们三十分钟后见,如何?” “好。” 挂了电话,叶三省赶紧理一下刚才的电话。 首先,门小文能够把电话直接打给他,而且说“正搞的事”,显然清楚计生办要对付他,而且很有可能知道计生办准备怎么对付他。 肯定有正府内部的人员,而且很可能是跟这事有关系的人泄露给他的,谁呢? 门小文在电话中说得非常简短,说到了电话录音,说明这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明知道叶三省他们在搞他还能保持平静,克制情绪,说明他也是一个理性的人。 ——这倒提醒了叶三省,以后这样的电话,还真是要录音,以便应付各方面的询问。 起身叫朱其:“我们去向李主任汇报一下。” 十分钟后,叶三省和朱其已经坐在了往文化去的车上。 杨中不在,他们向李洪锋和尹先发和喻长礼都做了汇报,门小文的电话和叶三省冒然答应打乱了他们这个专项工作组的计划,但是尹先发认为,先正面接触一下也行。 ——听了昨天叶三省的汇报后,他和杨中,喻长礼都认为门小文这事肯定能够解决,而且他们也下了决心,所以门小文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了。 当然不是叶三省一个人去,这不是私事是公事,朱其做为专项工作组的组长,出马名正言顺,而且多一个人在场,将来有什么说法,也不至于产生误会,叶三省才说得清楚。 倒不是怕门小文对叶三省做什么。门小文肯定认识三教九流的人,但他的身份是律师,而不是社会大哥。 提前两分钟,他们到达门小文所在的文化金融律师事务所。 在一家临街小楼的二楼,事务所占了整整一层,有七八间屋,每间屋都挂着标牌。 叶三省看着一楼楼梯那个白底黑字的招牌好笑,“文化金融”,晃眼一看,这家律师事务所横跨两个巨大的行业,来头不小,应该是以前注册的,才会让这样不规范的名称过审,它的大门用了国徽和一些法律标识符号,也不规范,也应该是以前制作的。 当然,这也显示这是一家老牌的律师事务所,渊源流长,在这座城市里关系深厚。 两人上楼,第一间屋是打印室,一问门小文,一个小姑娘站起身,笑着说,门主任啊,出去了还没回来吧,你们先到他办公室坐坐等他吧。 引着两人到最边上第二间屋,推开门,请他们在沙发坐下,给他们倒了水,然后离开。 m的,玩我们,让我们等啊。朱其骂道。 如果他是故意的,其实他现在也在等我们。叶三省说。 然后想到这是那个古龙小说《天涯明月刀》中的桥段吧? 他坐直身子,打量门主任这间办公室。 约有二十五六平米,装修简约,因为年代而显陈旧,又因主人的原因收拾得条理,整洁。 办公桌上除了电话,电脑,和一叠整齐的文档别无它物,文具和其它杂物摆放在办公桌旁边的矮柜上,办公桌后是两排铁皮文件柜,每一格都贴着标签。 除了待客的沙发,立地的热水器,墙边还摆放了两盆一人高绿色植物,一左一右,然后是沙发上面挂了一幅字,叶三省第一眼看成“佛”,后来才认出是“虎”。 这是一个非常简洁的办公室,看不出主人有更多的特点,叶三省有点后悔,他本应该做更多的准备,了解门小文更多再来见面的,可是此时此刻,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坦然面对这一次猝不及防的遭遇了。 他的电话响了,以为是门小文,结果拿起一看,居然是曹红丽。 心里叹了口气,这种时候,还真不想接她的电话。 犹豫着按下接听键。 “省省,你在干嘛呢?” 曹红丽的声音腻得像要流出水来。 “正在别人的办公室,马上要谈事情。” 叶三省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 曹红丽那边停顿了一下,收敛了一下情感,柔声说:“我就不问你想没想我了。刚才婶婶打电话来说,上午有人去看望了他们,说是春节慰问,是开发商的,每家每户都送了米和油,但是有个‘领导’私下给他们封了慰问金,两千元,说别的人都没有,只有他们有,到时拆迁赔偿的时候,他们做为特别困难的拆迁户,开发商还会有特殊的补偿的,‘领导’说你们有个好女婿。婶婶说她想来想去,要说女婿只有她的男友了,应该是省省你做了工作,婶婶让我谢谢你。” “不用谢我,这是婶婶他们应该得到的合理赔付。我的能力有限,只能帮到这里,后面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如果最后结果不满意,也请婶婶不要埋怨我,是真的,我尽力,但能力有限。” 叶三省苦笑着说。 他没有想到益华房产那边反应这么快,或者,他们本来就准备了春节慰问,自己只是一个插曲。 “能力有限?我看叶同志能力无限啊,再尽力的话,那就谁也挡不住了。” 一个人站在门口冷笑道。 身材瘦小,头发整齐光滑,西装笔挺,金丝眼镜,挟着公文包,仿佛就像是从电影电视中出来的招牌律师,想不到文化这种小县城还有这样精致的人物。 自然就是门小文。 叶三省迟疑一下,和朱其一起起身。 “门律师?” “你们也可以叫我门主任。”门小文矜持地说。 走进屋,把公文小心地放在办公桌旁的矮办公桌上,回来看着两人:“请坐。这位就是朱其,专项工作组的朱组长?” “我是朱其。” 朱其迟疑一下,伸出手去。 门小文古怪地笑了一下,伸出手跟朱其握,转头对叶三省说:“我们就不握手了。因为我不喜欢你。” “这是门主任的自由。”叶三省不卑不亢地说,“做工作,从来就不是为了讨别人喜欢,而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职责。” 门小文一开口就拙劣地分化和他朱其,反而让他松了口气,觉得这位所谓的律师事务所主任不过尔尔,强调地把话题回到“工作”上来,不讨论私事。 “有了这个理由,就可以做伤害别人的事?”门小文在他们旁边坐下,目光炯炯地看着叶三省:“叶同志,你们做工作,谁也不会拦你,你们要对付我,尽管冲我来,为什么要去骚扰我的家人?这不是男人应该做的事吧?也很卑鄙下作吧?” “门主任,可能我们对一件事的认知有差别。”叶三省毫不畏缩地看着对方,“这是一件工作,工作的方式方法多种多样,你是一位律师,应该在法律的框架内进行评判,而不是用什么卑鄙下作来形容。同时,我们不是要对付谁,而是谁妨碍了正府的正常工作,我们就要分析这个人的动机和行为,这其中也包括他的各种社会关系,并不是刻意要做什么。” 门小文凝注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在权衡什么,思考什么,然后,他放弃了跟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讨论或者争辩,直接说道:“不用说其它的了。我今天请你们来,首先是以一位律师的身份正告你们,请你们遵纪守法,一切行动都在法律的范围内进行,不然,你们就等着接律师函。” “其次,我是以一位父亲,一位丈夫的身份正告你们,请你们立即停止骚扰我家人的行动。我也做过很多上*访户的业务,你们那一套我很清楚,请不要用在我身上,这是我的底线,谁敢触犯我的底线,就是我的敌人,我的仇人,私仇,我会奉陪到底。” “就这样。” 他站起身,摆出送客的样子。 叶三省站起身,依然保持着淡淡地微笑,温和而有力地说:“请门主任相信一级地方正府的工作能力,我们所有的行为,都将在法律的准绳内进行,如果门主任觉得我们有什么逾矩之处,尽管给我们发律师函。同时,我会不会把门主任后面这句话看成触犯法律的威胁,我会理解这是一位正常男人正常反应,虽然,这不太符合一位律师事务所主任的身份。” 他也不伸手,转身出门。 朱其笑笑,跟着出门。 第116章其人其事 两人返回临江镇。 就在车上,朱其向李洪锋和喻长礼汇报了这次碰面的详情,叶三省向尹先发汇报,当着朱其的面,叶三省直接说,尹主任,门小文知已知彼,连朱其是组长,我们前脚去派出所,他后脚电话就来了,而且是直接打电话给不打给组长主任镇长,刚才又当面威胁,肯定有卧底啊。 尹先发笑骂道,别胡思乱想。然后让叶三省和朱其暂时不忙回来,去找另外一位律师,了解门小文的情况,把姓名的电话号码告诉叶三省。 挂了电话,尹先发表情严肃起来,他其实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明白叶三省说得对,镇正府内部肯定有人给门小文通风报信。 包括以前给王洪九泄密也是一样。 这也正常,镇正府有不少就是临江镇土生土长的工作人员,包括他自己,所以王洪九,门小文这些当事人能够第一时间知道镇正府目标所向,并且做出反应,这是大家习以为常的人情,世情,可是现在,尹先发觉得有些过分了。 过分就是不正常了,就应该整顿一下。 那么,会是谁呢? 他回想了一下从昨天上午到今天上午,不过是一天的时间,昨天下午朱其和叶三省又去了派出所,镇正府知道的计生办这个专项行动的人并不太多,应该就是相关的人员泄密,当然,派出所那边也可能意外地泄密。 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刘学文。 但是刘学文毕竟在船管站,而且现在计生办的工作他按正常的程序不会知道,当然,也不排斥他在镇正府也有其他关系好的人给他通风报信。 第二个想到的人是高云。 尹先发脑海中出现这个名字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高云现在做为尹先发的助手,d政办的工作大多能够了解,叶三省写的报告他也看了,可是跟计生工作没有关系,跟门小文更应该没有联系,按理说也没有泄密的动机,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他呢? 做为一位精明的老官僚,尹先发自然感觉得到高云对叶三省从最初的不屑到现在敌意,尤其是这几个月叶三省频频出彩,高云“一事无成”,——高云年终总结时最大的亮点是负责临江镇新水厂的修建,但那也是杨中和叶三省折腾的功劳。 但是,即使这样,高云也不应该做这种事啊?或者,是因为刘学文心怀不满,撺掇的?他们走得实在太近了,刘学文这种痞子,可别把高云带坏了,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跟杨中说说这事? d党政办主任满腹心事。 这个时候,叶三省联系了那个叫卢子贵的律师,约了在茶楼见面。 卢子贵高大魁梧,上身皮茄克,满脸横肉,坐下自我介绍说他主要做刑事案件,门小文主要做经济案件,两人这些年算是井水河水,各有渠道各有圈子,但是尹主任安排了,他也得卖这个面子,两位想了解啥,知无不言,唯一要求就是今天他们的见面必须保密,不让别人知道。 叶三省心想这位卢律师形象倒跟刑辩律师相当匹配,看他直爽,也直接了当地说,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让门小文放手,不再插手做那种帮人罚款,上户口的灰色业务,干扰临江镇计生工作,但是看起来,现在门小文是为了钱不怕刀,不会轻易退让的,所以他们专门来向卢律师请教。 卢子贵哈哈一笑,门小文就是这么一个人。要想让他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我没有这个能耐,能够帮你们的,还是尹主任说的,说些门小文的情况,让你们了解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人。 接下来半个小时,基本上卢子贵说,叶三省偶尔问,朱其拿了个笔记本有时记几句。 原来所谓那个金融律师事务所,创始人是工行一位中层干部,从行里辞职出来,当时主要做工行的业务,然后扩大到县各大银行,再扩大到所有的经济案件。 门小文是后来加入的,不到五年,因为他叔叔的原因,创始人封了他一个主任,其实这个金融律师事务所一共有五个主任,五个人算是股东,由他们五个人分摊房租水电和其它费用,但是其他加盟的律师,每个案件,按照事务所帮他们疏通关系提供援助的力度,要交纳一定的管理费用,所以整个律所,原则上是一个大家合作共享的关系。 但是自从门小文加入后,这种大家平等互助的关系有所松动。主要原因是因为门小文觉得他叔叔是司法局长,大家沾了他的光,所以他不想出分摊费用,相反,所有律师交纳的管理费用,他又要多吃多占,蛮横使用,弄得其它四位主任苦不堪言,正在讨论是否另起炉灶,抛弃这个金融律师事务所。 ——他们唯一觉得难以割舍和可惜的,是“金融律师事务所”这个招牌,实在是大气,现在取这样的名字,无法再通过了。 也正是因为大家都不待见门小文,所以卢子贵才愿意跟他们说这些。 律师不待见门小文,还可以理解为同行相轻,但是连大部分法官都很讨厌他,因为他几乎每次庭辩,都会故意加上几句“我叔叔说”,让主审法官腻歪得不行。而且一旦判决不如他意,就要找院领导反映,就要申诉,要合议庭,所以很多法官都不想跟他打交道。 只是现在法院法官分发案件,是随机摇号,没有选择,躲不过这个瘟神,遇上了,只好先跟他沟通商量,门小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总是向那些无知的当事人吹嘘,说法官都怕他,只要他代理的案子,绝对要按他的意思判决,绝对不会输。 然后,是他的当事人,几乎最后都要深受其害。 有一桩离婚案最能够说明问题。 一般来说,离婚案件只有两个关键问题,一个是子女的抚养问题,一个是财产分割以及抚养费问题。 这个离婚案件中,女方婚后一直在家照顾女儿和家庭,没有收入,男方开了一家餐馆,生意不错,年利润能够达到三十万,男方愿意承担抚养费用,并且承诺以后每年将餐馆利润的三分之一给予女方,女方本来已经同意,可是门小文眼红这家餐馆,撺掇说餐馆一年利润多少不能掌握,而且经营权变化这些很难掌握,不如直接要求三分之一股权并且参与经营。 然后门小文再找男方协调,劝说,男方最终答应。 门小文在这个调解期间觉得男方女方可以忽悠,又让女人提要求,说怕三分之一股权被男方欺负,要求再引入一位股东占三分之一股权,这样三家平均,门小文再找男方协调,纠缠到最后,男方抗不过门小文的花言巧语加威胁,最终寻找了一位“双方认可”的股东入股,而这位股东就是门小文安排的朋友。 然后这家餐馆股份一分为三,门小文利用手中的三分之一股权,再假心假意地关心女方,粘粘糊糊,骗得了女方的信任,两人股权加起来对付男方,男方无法应付,不久就不得不把手中最后的三分之一股份廉价转让给门小文,最终这家餐馆落到了门小文手中。 可是换人如换刀,餐馆换了经营者,生意慢慢萧条,门小文见势不对,再次忽悠女方,说是因为门小文朋友那三分之一股权分散,导致管理不善,让女方高价收购,跟着,再把自己的三分之一股份也一并劝说女方收购,自己金蝉脱壳。 最后的结局是,男方一个生意不错的餐馆化为乌有,女方付出一大笔现金,拿到了一个生意亏损的餐馆,最终低价转让,两败俱伤。 这就是门小文典型的原告被告一起吃。 卢子贵还说了一些门小文的“事迹”,叶三省和朱其清楚了他们的对手是一位人品低下,不择手段的人渣,他们的心沉重起来:门小文越是无赖,越是难以对付。 昨天他们那个看似志在必得的计划,有些想当然了。 第117章宴无好宴 卢子贵走后,两人又呆坐了会,结账离开。 现在咋办?朱其问。 他是组长,可是这事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主动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完全让叶三省充当了主持,固然是他的性格,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确不太会弄这个计生工作,尤其是李洪锋搞的这个专项工作组。 难办。叶三省老实地说,看来还需要想另外的办法。 他们的计划主要是解决人,而解决门小文选择是迂回攻击,是想从门小文身边的人做工作,但是现在门小文知道了,肯定会事先跟他妻子,叔叔沟通,这些人都有了准备,这个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比如他妻子,叶三省他们主动去找她做工作,她肯定会担心丈夫的安危,应该答应去做丈夫的工作,可是现在门小文早给她说了,还交待她如何应付,叶三省再去找她,她只会觉得丈夫英明,不会觉得门小文做的事有什么不对,感觉不到临江镇正府的威胁了。 同样的,他的叔叔们事先知道了临江镇的行动,现在绝不会软口,尤其是司法局长那位,更不会承认自己监管缺位。 叶三省的电话响了,居然是舅舅李邦贵的。说下周一,他会带几个人到临江镇来考察学习油茶树的种植。上次叶三省回去之后,他就跟镇长书纪反映过,镇里取得了统一意见,向县里递交了申请报告,但是一直没有回音,他跟镇长书纪商量,决定自己先弄起来。叶三省说到时他会申请接待陪同。 朱其等他接了电话,笑着说我不是问工作,是问现在还回不回镇上去?反正是出公差,要不在城里溜达溜达? 叶三省说好,两人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行走,遇上值得一说的地方和单位,朱其就给叶三省介绍几句,走过一座老旧的高大建筑时,朱其介绍说是县剧场,平时县里的演出,大会都会在这里,叶三省感叹说,这么老了,文化应该修新的了,朱其说已经规划了,文化县城的整体战略是城市东移,翻年后就可能动工。 正说着,院里走出一位身着演出服的美女,看见两人招呼说,怎么回事? 朱其很高兴地说,专门来看你呢。 跟着向叶三省介绍美女叫张林丽,是镇上文化服务中心的同事,现在借调到县*委宣传部,又把叶三省介绍给张林丽,张林丽惊奇地叫了起来,你就是叶三省啊,知道,但是一直没有见过。 叶三省自然也知道这位临江镇著名美女,唱歌跳舞外带主持,县里重大的文娱活动都是必须参加的台柱,他到临江镇的时候,她刚好生完孩子,可是一回镇上就被借调走了,两人没有碰过面。 张林丽说她们部*长提到过叶三省,叶三省说江部*长是吧?我坐过她的车。张林丽又对朱其说她正在排练,要参加市电视台的春晚,文化馆派人送串词过来,她出来接。 朱其和叶三省自然要陪她呆这一会。 张林丽说刘学文晚上约吃饭,要不你们也一起参加吧?叶三省赶紧抢在朱其说话前说他们还有事,就不麻烦了。 一会文化馆一位中年女子过来把写的串词交给张林丽,三人分别,叶三省说,他打电话给尹主任说了镇正府内部有人泄密,他怀疑这个人有可能就是刘学文。 朱其沉思一下,说是有这个可能。 又喃喃自问,刘学文请张林丽吃啥饭? 其实这个问题,上午张林丽接到刘学文的电话时,就一直梗在心里。 她跟刘学文没有多熟,认识而已,而且刘学文在同事中名声不好,她自然敬而远之,但是刘学文莫名地请她吃饭,她也不好拒绝。 她是文艺世家,爷爷那辈就经常挨批,各种运动都逃不掉,父母这辈,事业也不太顺,她受的教育就是少与别人惹事,莫沾单位是非,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所以刘学文这样的“小人”邀请,她只能y着头皮答应。 所以她意外碰到朱其,立刻邀请他们一起。 可是那个年轻叶三省抢先拒绝了她。 张林丽郁闷地继续排演,直到快下班,才换了衣服,赶到刘学文说的笑膳。 笑膳是一家装修雅致的餐厅,只有六个雅间,大厅也没大,摆了几张台,张林丽推开雅间的门,刘学文和高云已经早已到达,等候多时。 今晚的局是刘学文组的,但是请客的人是门小文。 叶三省猜得不错,泄密的人就是刘学文。 但是还有一个泄密的人却是高云。 而且是主动泄密。 叶三省昨天上午提出计划,写了报告,高云看见后,心里妒忌不已,从临江镇回县城的车上,装作闲聊,把计划的详情告诉了刘学文。 他知道刘学文在文化县城交际广泛,应该有渠道把这个消息传递给门小文,而且刘学文肯定会去做的。哪怕刘学文跟叶三省没仇,但这种损人利己的事,刘学文抢都会抢。 果然刘学文转身就给门小文打了电话,门小文今天一早就向叶三省问罪,高云在d政办大办公室看见朱其和叶三省慌慌张张地进城,问了尹先发,表面平静,心里快乐无比。 然后刘学文从船管站打了电话过来,说晚上他约了临江镇第一美女张林丽吃饭。 实际上,前一阵他和高云在县城里碰见张林丽,高云惊为天人,刘学文看在眼里,后来高云又委婉地打听过张林丽的事,非常同情这位美女的遭遇,刘学文立刻拍了胸脯,说他来约。 可是跟着就是计生办出事,刘学文也被折腾了一番,然后是元旦,所以挨到现在才做这件事。 可是刘学文觉得恰到好处,因为,今晚正好门小文想要借感谢为名跟他“背后”的高云拉拉关系,他也借这个机会把高云拉进陷阱。 实际上,这还是他从叶三省身上得到的灵感。 叶三省在上次“十万居民喝毒水”事件中,做了很多工作,可是最后却去跟王洪九见面,这是犯了相当大的“政治错误”,而刘学文,正想有样学样,让高云也犯这样的错误。 如果他直接说门小文请吃饭,高云肯定不会答应,肯定不会参与,但是他说是他们请张林丽吃饭,高云肯定兴冲冲地抢着去,然后他再让门小文装着碰着,然后再坐一桌,估计那时候高云应该不会直接摔门而去,而且再加上张林丽在桌,多半会默认。 临江镇正在对付门小文,高云却在此刻跟门小文私下接触,一起喝酒,这是跟叶三省一样的错误,刘学文就想因此拿着高云的把柄,以后万一有什么可以用来要挟这位背景浓厚的少年公子,成为自己的救命符。 “你好,我是高云。” 高云站起身,彬彬有礼伸出手。 “你好。” 张林丽跟高云握手,松了口气。 她出众的美貌让她自小就明白,宴无好宴,打着各种旗号请她吃饭或者其它什么的人,多半是垂涎她的身体,来之前她就猜到刘学文多半想把她介绍给某人认识,现在看见是高云,她也听说过一些他的背景,他和杨中的关系,再加上高云高大帅气,她并不厌恶。 刘学文安排张林丽在高云身边坐下,一会县法院经济庭庭长邓洪兵带着一位做大理石的生意人熊朝阳,刘学文另外一位检察院的朋友罗志陆续到达,熊朝阳带了白酒和红酒,男人每人一个分酒器,张林丽喝红酒。 刘学文宣布开席。 第118章为我正名 这个时候朱其和叶三省在江边一家渔馆也宣布开席。 朱其和叶三省逛了一个多小时,基本上把文化县城逛了一个大概,叶三省也算是第一次深入了解文化这座县城,虽然不大,却历史悠久,是蜀渝茶马古道上很重要的一个关钥,建城一千多年了,历史人物和故事都很多。 决定了不回临江镇后,朱其一边逛一边打电话约人喝酒,主要目的是他做为地主欢迎叶三省这个外地人。 结果晚上来了七八个朋友,清一色精气勃勃的年轻小伙子,叶三省倒抽一口冷气,心想朱其果然是好脾气好人缘,今晚必是一场恶战。 坐下介绍后,居然有三四个人听说过叶三省的名字,细说原由,却是因为上次“十万居民喝毒水”事件中,他跟王洪九扯到了一起,这事在小范围内流传,而在座有两人,跟王洪九关系匪浅。 一人在九宏汽车运输公司做调度,九宏汽车运输公司也是王洪九的企业之一;一人姓王,自己做水鲜生意,是王洪九远房侄子,生意也跟王洪九多有交集。介绍后都对着叶三省哈哈大笑,安慰他这不算什么,也只是当事人记得,别人都当笑话看,绝对不会影响他以后在官场的进步。当然,他们跟王洪九的关系也不影响他们今晚喝酒,今晚都是朱其的好朋友好兄弟。 叶三省苦笑,这就是小城市的风格,意外的惊喜与意外的尴尬同存,下午他们能够在街上碰到美女张林丽,现在酒桌上就能够碰到王洪九的人。 众人开始拼酒,喝到六七分时,叶三省看着这一桌兴趣盎然的年轻人,都在文化县城生活,做的都是小生意或者单位的普通工作人员,可是他们此刻的快乐是真实的,心里存事的只有自己吧?心里有野望的也只有自己吧?可是这一刻,有什么区别呢? 突然间,他觉得那两个安慰自己的年轻人说得对,自己一直压在心里跟王洪九见面的事真不是事,包括刚刚被打脸的门小文的事也不是事,自己看来严重得很困难得不得了的事,在其他人看来,就是一个笑话,或者在领导眼中,只怕还比不上张林丽正在排演要到市里参加春晚的节目重要吧? 肯定比不上。 你一个小小计生办的破事,哪里比得上代表文化县脸面和水平的表演节目。 叶三省突然轻松起来,放开地跟一桌朱其的朋友快乐喝酒。 第二天上班,尹先发通知朱其和叶三省到院里集合,参加由临江镇d委书纪吴志奇带领的专项工作组,对全镇进行安全大检查专项工作。 马上就要到春节,这样的检查从上到下都有,这样的专项工作基本都是从各个部门抽人,吴志奇最近放手让杨中具体负责各项工作,但是这样具有象征意义的专项工作,他还是要做做的。 这一次一共集中了小二十位临江镇的工作人员,分了四个组,杨中自然带领一组负责工业园区那边,尹先发和分管社事办的副镇长各带一组,吴志奇带领叶三省朱其这一组负责检查临江场镇。 一组五个人从镇正府出发,按照吴志奇指示的线路沿着街道行进。 叶三省按照他一惯的工作风格带了笔记本和笔,随时准备记录。 他这是第一次做安全检查,但是以前跟着杨中做过污染专项工作,又在船管站独立地研究过码头的情况,并不陌生,听从吴志奇的指示,深入到每一个角落进行查看。 同组还有两名社事办的工作人员,都姓李,一人叫李益兵,一人叫李德元,李益兵是中年人,李德元参加工作才两三年,这次书纪亲自带他们这组,李德元干劲十足,每每抢到前面,叶三省倒不好意思跟他争,至少不好做得太过明显。 文化县城不大,临江镇更小,但是这一次安全隐患主要查找火灾,垮塌等事故隐患,工作要扎实,所以行进得很慢,有时需要翻墙上房,工作量也不小。 叶三省到了临江镇已经差不多四个月,除了假期,基本都住在宿舍,下班后经常溜达,也算比较熟悉,可是这一次用批评审视的目光来看,却发现这个全县第二大镇,其实存在很多问题。 街道规划不科学先不说,就是街面也凸凹不平,不仅有很多水洼,而且有的路段还是泥巴路,石子路,连石板都没有铺完。 然后是下水道肯定没有认真整治过,有的路段,污水溢上街面,臭不可闻。 临街的店面也是千齐百怪,有的是卷帘门,有的是玻璃门,有的是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木板,有的装了空调,有的店面里还是泥地,一眼可以看出这镇的历史和这些年的变化。 店面的墙上,门楣,木制的屋檐下,胡乱地拉着电线,有的你根本看不出它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有的地方,你得埋头,才能够过去。 叶三省问身边的李益兵,说这些电线就是明显的安全隐患啊,镇上应该彻底整治一下啊。 李益兵不屑地笑笑,说得轻松,钱哪个出?这本来该是电管站的事,我们镇上只是给他们提意见。电管站也管不过来,人少,村居民私拉乱接,你不可能天天盯着,或者每周都来一次巡查全镇吧? 叶三省愕然,那他们这次安全大检查的意义何在? 转头还是把这些写在笔记本上。 一边走一边询问李益兵各种疑问。 李益兵也算是临江镇老人,在社事办具体要做的工作也很多,但有一项工作却是由他个人负责,那就是全镇的电视节目,李益兵见叶三省谦虚好问,几乎算是他这些年第一次受到如此重视,登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整个检查工作持续了一整天,才算结束,尹先发让各组都由专人写个今天的工作报告,明天下午开个会先总结一下,然后再进行这次专项工作的扫尾工作。吴志奇这组,叶三省自然当仁不让。 叶三省第二天上午交了报告,尹先发汇齐四份报告到杨中的办公室,笑着说,还真是让你给说中了,其它三个组都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包括你带的那个组,只有小叶这份报告不错。 杨中那个组是高云写的,尹先发心里藏着这次计生办泄密的郁闷,故意这么当面刺一下。 杨中接过报告,说,有时候,想看到他的报告,有时候,又有些怕看到他的报告。 尹先发揭破说:你把小叶放到老吴那组查镇上,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杨中苦笑着摇头,我是一直存着这个想法,安全隐患要存,可是卫生啊,污染啊,整个镇容镇貌也需要来一个巨大的改变,我们临江镇号称全县第二大镇,也是第一富裕的镇,可是放到全市比起来,差距太大了,你想想,我们临江镇还有工业园区,为啥市里的领导就很少来我们这里走走看看呢?只怕还是脏乱差的名声在外啊。 尹先发也苦笑,这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资金问题是一个,还有这是一个系统工程,不是一点局部的改变就能够到达效果的,牵涉的方方面面。不过小叶还算跟上了你的思路,——我还真奇怪,他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新人,怎么会想到这些?我有时都在怀疑是不是你事先指导了他。 杨中摇摇头,说,年底会多,镇上你多看着,也帮着多考虑这方面的问题。还有,高云最近怎么样?我这阵忙得晕头转向的,你多指导他一下,多向小叶学习,在基层,还是要做事,而且要踏实做事,不要老是神神在在地装城府。 要不要认真说一下高云和刘学文的事?这个念头在d政办主任脑海中转了几下,终于放弃,叹了口气说,指导呢,只是提供一种经验和方法,他接不接受,觉不觉得对又是另外一回事,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 杨中敏感到了什么,把目光从叶三省的报告中收回来,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位镇正府的灵魂人物,问,小高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暂时还没有。尹先发赶紧回答。他可以不敢接这个话。 那就是说他可能做错?杨中紧追不舍地问。 我觉得他天天跟刘学文一起上下班,可能不太好。尹先发迟疑一下,还是说了半截话。 刘学文这个人……检察院不是已经给他澄清了吗?他是不是心里还有什么包袱?杨中沉吟着说,你说得对,老是跟一个人在一起,会限制很多思考。这样吧,我让他买个车,自己上下班。 下午开安全大检查工作第一个总结会,吴志奇去了县城,其他三位组长都在,会议由尹先发主持,一上来,他就直接表扬叶三省,说第一天的检查工作,各组都做得很仔细,全面,但是只有吴书纪这个组的报告是最详实,最有份量的,甚至可以说,我们这次安全大检查专项工作,基本上就会按照这个报告中列出的问题,有针对性的一一解决。 尹先发在镇正府素来不轻易发表意见,恪守本职,只为两位主官提供材料,思路和意见,这么容易高调地称赞,看起来有点像吹捧吴志奇,但是所有人都清楚,是在称赞叶三省。 尤其是叶三省一个多月前去船管站时,是背着“叛徒”“泄密”的名声去了,现在这样在会上,——虽然不是全镇大会。公开地表扬,又像是为他正名。 高云的脸色变了。 同时,他现在在心里开始深深地后悔,后悔他前天晚上参与的那一个酒局。 第119章做正确的事 那天晚上,一开始非常兴奋而快乐。 张林丽是他所见过最动心的女人,没有之一。 她的脸蛋漂亮得无可挑剔,头髻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显得高贵而美丽。 虽然刚刚生了孩子,身材没有像其他孕妇一样变形,曲线依然优美,反而因为哺乳增加了圆润和性*感。 她不喜欢说话,这是漂亮女人的通性,但是她倾听的时候,会让你情不自禁地觉得被重视,想表演,她偶尔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美艳不可方物。 再想到她能歌善舞,她的身世和品性,她的遭遇,又让他又怜又爱,心神荡漾。 跟她相比,他以前见过的女同学,女朋友,女同事,还有什么周妹兰兰小芳,都像是路边的杂草。 她坐下好一段时间,他脑子都是晕乎乎的,刘学文给他介绍新朋友,宣布开席,他就茫然地随着他们喝酒,心思只有她的身上。 然后刘学文说旁边碰到一桌朋友,他过去敬酒。 然后,刘学文带了一个朋友回来,说朋友要回敬,介绍姓门。 然后,门朋友居然就不走了,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在他身边坐下,跟满桌人你来我往喝得不亦乐乎。 他随口询问门朋友的职业,门朋友说做律师。高云心想怪不得他跟法院的邓庭长关系深厚,可是突然之间,他怔了一下,觉得有什么不对,忍不住唐突地问对方姓名。 门朋友认真地从西装外套掏出名片双手递给高云,说请多关照。 高云一看那上面门小文三个字,立刻转头看刘学文,可是这时候刘学文正拉着熊朝阳碰杯,心念一转,他也不笨,差不多就明白了事情大概。 他第一反应是起身告辞,可是一旁假装旁顾却暗中观察的刘学文立刻示意张林丽举杯,敬他的酒。 他呆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喝了这杯再走,可是他不知道,只要错过那一瞬间的清醒,绝大部分的人,都不可能从这张声色犬马的酒桌上离开。 高云也没有例外。 接下来的酒局如常进行,波澜不惊,可是除了高云,刘学文和门小文三个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刚才一瞬间发生的转折变化,而这变化将来会影响在座所有的人,甚至,那种影响是巨大的,巨大到,改变某些人的命运。 酒到高*潮,邓庭长宣布大家饭后去唱歌,高云第一个表示赞成,他甚至想到了红红绿绿的昏暗灯光下,拥着这位临江镇第一美女跳舞的旖旎情景,可是酒局结束后,历经很多这种场合,面对无数心怀叵测男人而一直控制自己酒量的张林丽,坚决地拒绝了他们,说她还要准备明天的排练,这是宣传部*长下了严令的。 她走后,高云觉得整个世界一下子就失去了光彩,半推半就地被刘学文拉到歌城,索性换了想法,自暴自弃,没有拒绝熊朝阳的安排,挑选了一位有些像张林丽的小姐,成为一位普通而合格的寻*欢客。 他不知道的是,刘学文悄悄在一边拍下了他跟小姐的亲密录像。 现在,面对尹先发对叶三省直接的表扬,他突然惊醒过来: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他不后悔对叶三省的出卖和算计,但是他自己这几个月什么成绩都没有,什么值得一提、可以向家里炫耀的事都没有做,他这么年轻,难道就要像那些老官僚一样幍光养晦,藏器待时? 他现在明白他一开始到临江镇时采用的战术肯定是错了,他应该像叶三省一样做事,做事,再做事。 叶三省把他应该做的正确事情做了,——或者,这正是为什么莫名地忌恨这位本不该跟他相提并论的同事原因吧? 现在,他和叶三省同时做同样的报告,叶三省毫无疑问做得更好,压过了他,那么,他该怎么办呢? 尹先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坐在他对面的“助手”刚才那短暂时间里复杂的心思,按照他的思路开始布置工作,就是先让四个组的一名组员各位汇报昨天一天的检查情况,由叶三省做记录,最后,再让叶三省做一个综合分析归纳,进一步完善,制订切实可行的整治计划,明天开始,实施行动。 当天下午,叶三省带着辛苦一中午完善后的计划正要去向尹先发汇报,李洪锋听见脚步声从他的办公室出来,说我陪你一起去。 领导有言,叶三省自然不能拒绝,两人一起到了尹先发办公室,叶三省把报告递交过去,尹先发正要审看,李洪锋说:“老尹,我要给你提个意见。” 尹先发放下报告,微笑点头:“李主任你说。” 临江镇是最基层一级正府,书纪吴志奇这两三年有些懈怠,杨中又是一心做事,对事不对人,官场气息不太浓厚,但到底还是一个小官场,身处期间的人,多少还是有些q规则和通常习惯,比如同级之间,才是“老谢”“老张”这样随和亲近的称呼,以前李洪锋哪怕自以为是,认为自己迟早会接尹先发的职务,但是称呼还是老老实实的“尹主任”,调到计生办几天后,自以为职务变化,虽然尹先发是班子成员,但他是新贵,勉强可以跟以前的上司平起平坐了,所以首先称呼毫不客气地换了。 尹先发还是保持着以前那种客气,但有距离的称呼,叶三省一旁看着,一愠一火,高下立判,但是李洪锋是他的直接领导,此时身处两人交锋,不觉有些尴尬,马上说:“尹主任要没有什么事的话……” 想要抽身离开。 李洪锋早有准备,抬手制止说:“小叶你别忙着走,这事跟你有关。” 叶三省愕然,只得呆立一旁。 李洪锋转头看尹先发,态度温和地说:“老尹,计生办的事你也清楚,本来人手就不够,又都是新手,刚刚小叶才做了个计划,又出师不利,这种时候,非常需要大家支持,我的意思是,接下来的安全大检查工作,就不要再让小叶和小朱跟进了?一抽就是两个,我们本来就只有四个工作人员。” 尹先发表情依然是那种淡淡的温和,说:“李主任你的困难非常理解,但是你也知道,日常工作一般都要给专项工作和重点工作让路,需要人手,都是向各部门抽调,请李主任包容一下,下周之内,安全大检查专项工作肯定结束。” “那我们的计生工作呢?就放下来等着?”李洪锋加重了一些语气反问。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所有的工作都是工作,但也要分一个轻重缓急,还是那句话,请李主任理解。” “那把小叶放回来,我可以把朱其留在专项工作组。” 尹先发笑了一下:“李主任,你在计生办也成立了专项工作组,朱其是组长,怎么说也不该把组长留下来吧?” 李洪锋脸色微微一红,说:“那尹主任你要考虑我们计生办的具体情况,这个专项工作完了,再给我们计生办调个人来。” 他这次专门来跟尹先发理论,因为这次安全大检查专项工作一下就抽了计生办两个人,而且是得力干将,基本上把他憋着劲想放个大招的门小文专项工作整瘫痪了,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想在尹先发面前显示一下他这个计生办的权力,所以他的委屈是半真半假的,也不是想扳赢,就是显示一下自己的话语权,但是最后这句话,无意中显示在他心里,还是把尹先发当成领导。 “李主任,计生办差人,我肯定知道,但是你也知道人事权不在我这里,你可以直接去向吴书纪提要求嘛。真要人,我也可以帮你建议一下,刘学文就是从计生办出去的,据说现在在船管站呆着也不痛快,要不要我帮你把他调回来?” 李洪锋脸色一下变了,连说不敢,慌张告辞。 他这种朱其眼中的书生,只会空谈,只能在尹先发他们面前别别苗头,打些安全的仗,可不想跟刘学文这种什么路数都不限的流氓纠缠。 叶三省也跟着要走,尹先发说:“小叶你留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李洪锋怔了一下,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尹先发示意叶三省重新坐下,他自己也坐了过来,挨着叶三省亲切地问:“小叶,门小文那件事,你现在怎么想的?” 叶三省一愕,他以为尹先发另有什么事情要跟他说,哪知却是说计生办这事,可是刚才计生办主任,他的领导李洪锋也在这里,为什么不说? 迟疑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说道:“首先我还是觉得前面我们那个思路是不错的,解决了人,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当然,也是因为我们目前无法找到更好的办法,所以就还是按照以前的计划进行。不能因为门小文知道了,防范了就不做,就害怕做,就认为无效,就放弃,至少,不做一下,怎么知道呢?” “门小文的反应,实际上证明了他害怕,所以他才会这样无聊地打你电话,跟你接触。”尹先发赞赏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觉得他和杨中没有看错,叶三省没有遇到困难的挫折就畏缩。“我们做基层工作的,任何时候,去做,总比不做好。” “我也想过,就算我们的计划一时间无法产生效果,在这个跟他斗争的过程中,说不定他就暴露了什么问题了呢?就像两军交战,他摆个阵势没有破绽,可是你来我往地冲锋几下,阵势肯定就乱了。” “说得好。就按你们的计划先去做吧。”尹先发笑了。他本来是想瞒着李洪锋给叶三省支支招,看来暂时不用了,先等这个年轻人去冲冲也好,“你也不用理会他的威胁,他能够对你做什么?他一个律师,敢记什么仇?再说,你是代理我们临江镇正府,任何人都不能跟正府对抗,哪怕我们是最基层的地方正府。门小文他是自己乱了方寸,才会说那些话。” “我不怕,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有老婆儿子不会跟我玩命。”叶三省故作轻松地说。“好像我们计生办现在五个人都是单身,没有负担。” “耍朋友了?” 尹先发盯着叶三省的衣着问。 这一套,是元旦曹红丽给叶三省换的那套新衣,叶三省这几天忙得马不停蹄,一直没有来得及换洗,有些碍眼,被尹先发发现了。 “耍了,好像……准备分手吧。”叶三省迟疑一下,老实地回答。 “你还年轻,事业为重,其它的事,暂时还是不要考虑。这是我的个人意见,供你参考。”尹先发没有注意叶三省的语病,问:“现在我问你,你那个报告中,提到了很多跟这次安全大检查看起来有关也无关的问题,比如电线私拉乱结,比如污水横流,比如镇容镇貌这些,你有没有什么通盘的想法?” 这才是今天他留下叶三省想问的。 第120章坐而论道 叶三省又是一楞。 这又是一个他没有想到的问题,——他还以为尹先发要跟他说安全大检查的事呢,来的时候他还做了预案。 沉吟一下,坦白地说:“尹主任,我还真没有想过,更没有什么通盘的想法。我是昨天跟着吴书纪去检查,才发现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环境居然……实在有点不成样子,怪不得别人说我们临江镇是乡下,脏乱差,所以就把看到的和一些想法,一并写到报告里了。尹主任你是想问问怎么改变这个环境吧?我看很难,因为这其中的每一项工作都不是独立的,比如你说污水,它不仅仅是一个排水管道,还牵涉到居民的生活习惯,整个临江镇建规划,电网水网广播电视网等管线布放等等,这是一个系统工程。” 叶三省慢慢清理自己的思路:“你看现在大城市房产开发中,开发商都不想在旧城区折腾了,因为旧城改造,或者说旧城区开发它不仅是一个拆迁困难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配套设施跟不上,也不是你把一群小楼推掉就能够建立起一幢摩天大楼,它也是一个系统工程。” “所以具体到我们临江镇想要改变环境,每一项工作都可能成为一项专项工作,需要镇正府各个部门和其它单位一起合作,不是哪一个人使力或者说从某一点切入就能够达到要求的。” “所以说,这个听起来简单的镇容镇貌,环境改造,不是扫扫地,清理一下垃圾堆这么简单,应该是一项远超过我们镇正府所有工作的一项艰巨工作,可能一年两年都很困难,但是反过来,正是因为它难,所以我们才要抛弃一蹴而就的想法,不能想着灭此朝食,花个十天半个月或者三个月半年就能够看到效果,而要有慢慢来,坚持做,滴水穿石,日拱一卒的思想准备。” 叶三省慢慢理清了思路,从容地说:“所以我感觉,可以先把需要整治的方方面面都清理出来,做个归纳分类,由易到难,由小到大,分步走,同时走,不求快速建功,只求每天前进一点,积小胜而成大胜,最后达到我们的目的,改变整个临江镇的环境。” “思路不错。” 尹先发忍不住想击节称赞,勉强克制自己,淡淡说了四字。 他专门来问叶三省这个问题,是存了锻炼培养的心思,在心里把这个以前不待见、毫无背景的年轻人跟对高云完全一样看重了,希望借这个问题来提点一下,并不真是希望叶三省能够说出什么了不起的真知灼见。 面对这种老大难问题,连杨中这样锐气十足,拥有强大背景和广泛资源的主官都一筹莫展,一个普通的新人能够做什么? 可是叶三省的思路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日拱一卒,功不唐捐。 滴水穿石,量变质变。 这是很平常的考虑,可是正是因为它平常,所以才被大家忽略了。 正是因为这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大家都觉得很难建功,就在心里不知不觉中放弃了。 这其实跟门小文的事一样,大家觉得没有办法就放弃了,而叶三省却是认真去想了,去找了办法,也许这办法不好,可是却可能因此而改变整个事情的结局。 真是……福将啊!虽然,叶三省肯定不是天才。 或者,是自己这干人老手颓唐,懒于政事,才凸显了这个年轻人的可贵? 尹先发自失地一笑。 “你平时喜欢看历史书吗?”他问。 “看得很少。倒是初中高中看过一些,因为师父有很多历史书籍。” “历史书应该多看。看史书其实也就是看现在的社会,看世情,看人心。”尹先发说,“所谓的天下大势包括改朝换代,落在史书上,往往只是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一场又一场的大战,一次又一次的斗争,其实,所有的胜负,早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决定了。所以一个人要埋头做事,也要抬头看势,这个‘势’是指大势所趋的‘势’。” “尹主任您是指这次计生办门小文的事,说他抗拒不了大势,抗拒不了正府的努力吧?” 叶三省明白尹先发是在指点自己,心里感激,却故意引开问道。 “也算吧。”尹先发一瞬即明白了年轻人的心思,笑了,“对抗大势的人,哪怕他再精于算计,再有背景,也不过是徒然增加伤害,改变不了结果。门小文如此,别的人也是如此,别的事,也是如此。” “我刚才想到一点,就像银行依靠信用一样,门小文这门‘生意’做得这样大,还是依靠他的信用,——他能够帮人上户口。所以,我们只要狙击他一下,哪怕他有一两个户口上不了,他的信用就会动摇,别人就不会放心地听从他的安排,把钱交到他的手里。”叶三省若有所思地说。 “这是一个思路。只要你认真去想,其实可以发现很多办法都可以狙击他的,哪怕只是小小地狙击一下,就像你刚才说的,积小胜为大胜,最后门小文自己都可能因为无利可图而放弃。”尹先发赞成地点头,然后问:“那你认真考虑过,门小文真的被我们解决了,还有没有其他的门小文冒出来呢?” “可能有。”叶三省也点头说,“但造成的影响和损失肯定没有门小文这么大了。疥癣之疾而已。再说水至清则无鱼,就像**也无法彻底根除一样,有一两个,三五桩这样的计生罚款代理事情,我们也可以完全容忍,同时,也会继续保持打压的态势。” 尹先发点头,在心里慨叹。 这是他第一次跟叶三省这样长谈,也是他早已改变的心态第一次隐约向这个年轻人坦露,他发现刚才他们的谈话,就像是两个完全平等的工作人员在交流工作心得,不知不觉中,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蜕变,充满了自信和经验,值得信赖。 ——他不知道的是,叶三省的经验和自信,早在很久以前就慢慢积累和建立,这几个月只是一个适应和渐渐崭露的过程。 “你现在工作量很大。”尹先发认真地说,“计生工作,尤其是门小文那事你要盯着把它做下去,这边安全大检查又是必须马上要做的,还有,就是刚才我们说的那个镇容镇貌,或者说是临江镇的环境问题,你认真思考一下,按你刚才那个思路,先做一个报告给我,我们完善一下,可以慢慢开始做起来。” 这一刻,他心里隐隐已经将叶三省当成平等,可以交流意见的同事,而不是上下级,也不是老官僚和新人。 叶三省告辞的时候,尹先发送到门边,突然想起什么,问: “你会打乒乓吗?” 第121章当组长了 下周一,杨中召开了安全大检查实施大会。 出于工作量考虑,又抽调了几名工作人员加入这一专项工作,连会计黄一萍和出纳吴珊都临时抽来帮忙。 首先由高云把完善后的安全大检查实施工作计划分发给大家,大家在看各组具体工作计划的同时,杨中特别表扬了高云对这份计划的完善做出的工作,然后再做了一些必要的布署和鼓舞,宣布安全大检查进入行动阶段。 上周的检查,只是发现问题,解决了一些小问题,一些举手可除的隐患,这一次,是彻底对全镇的安全隐患都做彻底,全面的整治。 也因为要求彻底,全面,所以工作量相当大,进程也相当慢,比如叶三省他们这组中,电线私拉乱接这一项,就是最麻烦的工作之一。 得跟电管站联系,请他们派人协助,而这个联系工作又容易变成扯皮工作,比如重新安装费用谁来出?针对私拉乱接怎么处理?占用情况如何分摊? 电管站现在改名供电所,大家还是习惯叫以前的名称,但是供电改革后,电管站性质已经变成了企业,主要工作是进行线路维护服务、停、送电服务、电费收取等,所以一开口就谈钱,而镇正府很多时候,最不想谈的,也是钱。 所以光是电线私拉乱接这一项,春节之前肯定是不能按照计划改造的,只有把诸如最可能造成短路出事、裸线引发火灾的这些部分解决。 又比如尹先发那一组,涉及到清流河上的一座石桥,临江镇居民习惯称呼为老桥,用了上百年,十多年前又在上游重新修建了一座更加宽大,可以通行载重卡车的石桥,但是老桥还有很多村居民和附近乡村的村民在使用,叶三省在这次报告中建议对过桥村居民和牲畜车辆等做一个限制,比如拉石头的架子车,就不能通过,必须绕道去大桥,高云在叶三省的基础上进行“完善”,好大喜功地加码提出进行加固和更换一些石材,得到了杨中的批准,可是光是寻找合适的石匠和石材,就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更不用说具体施工了。 但是因为有了尹先发和叶三省这次交流,杨中接受了“日拱一卒”的思路,心里不慌也不乱,这两项工作可以慢,但不会因为慢而放弃,而是同时开始,一边跟电管站沟通一边寻找石匠石材,一边解决叶三省综合计划里那些简易可行的整治措施。 实际上,那天尹先发送走叶三省,带着报告去了杨中的办公室,汇报了这个计划以及关于整个临江镇镇容镇貌环境整治的考虑,尤其是强调了叶三省那个日拱一卒的思路,杨中不用考虑就完全同意,并且让尹先发尽快跟叶三省一起把那个综合计划做出来,然后,他说,那么这个安全大检查的计划书,就让给高云了。 最近这两三个月,他和尹先发越走越近,配合默契,关系已经亲近到可以坦然直说。 他的意思是这个报告的进一步完善工作,就让高云来做,同时,这一份工作成绩,也将无形中归于高云。 尹先发略一思忖,也不争辩,点头同意。既然还有一份超过安全大检查的成绩等着叶三省,没有必要争夺这一份功劳。 同时他也理解杨中的苦衷。 这四个月下来,同时来到临江镇的两位新人,人人可见叶三省表现得比高云出色,杨中必须要为高云加加分,否则不好向彼此的父辈交待,——高云来临江镇,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杨中在这里,杨中有义务扶高云上马,再送一程。 所以尹先发就把叶三省那份报告交给高云,让他趁着周六周日完善,最后自己又亲自补充修改,周一上午再发给各组实施。 毫无疑问,这一次安全大检查比以前例行的工作更加全面,更加彻底,镇里的决心更大,很多工作,计划和执行得更加深远,有更多的考虑。 大部分工作组成员都不了解,只有杨中,尹先发和叶三省才能够知道这个安全大检查背后,还藏着一个对整个临江镇环境综合改造提升的专项工作,虽然,这个专项工作还没有出炉,但已经在同时同步进行。 比如蜂窝煤整治。 前年7月1日,江城就出台政策要求在全市市区县城,包括乡镇居民集居地(已经使用天燃气区域)划定为高污染燃料禁燃区,禁止燃用固硫蜂窝煤,但是在乡镇这一级,执行并不到位。 不是因为习惯,而是因为天燃气开户要收取上千元的开户费,而且并不便宜。比如现在蜂窝煤一个煤两毛五分,一家三口四口一个月不地超过一百二十个蜂窝煤,一天到晚都有一个热炉子可以烧水,温东西,大家觉得适用,方便,廉价,节能,而用天燃气则不止这个价,即使用煤气瓶,一瓶就要30元以上,还用不了一个月,而且很多人觉得不太安全,比如家里老人记忆不好,时常担心忘关阀门。 所以在临江镇,还有相当一部分居民一直在使用蜂窝煤。 这一次安全大检查,叶三省不仅要负责清查那些使用蜂窝煤可能引起火灾、因为通气不好可能引起一气化碳中毒的住户,同时一一登记所有的蜂窝煤用户情况,准备分期分批进行解决,比如首先可以劝说一部分人改用煤气瓶或者天燃气,对一些特别困难的居民可以考虑补贴。 因为吴志奇年底会多事多,不再参加后面的具体工作,杨中宣布叶三省他们这个组就由叶三省担任临时组长,具体负责执行。 这是一个很古怪的任命。 其他三个组,都是班子成员,甚至包括像杨中这样的镇长,而叶三省只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几个月的新人,这肯定是重视的表现,但是这个安全大检查的计划,本来是叶三省在负责现在却转到了高云手里,那又是明显的偏袒,除了少数一些人像杨中,尹先发等,所有的工作组成员包括镇正府没有参加这个专项工作的人,都看不太懂。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这种专项工作组组长,严格说来,除了责任更加重大,什么福利和意义都可以说没有,叶三省担任组长,除了供朱其他们打趣几句,也没有引起大的波澜。 周三的时候,李邦贵带了六七人开了两个车到临江镇来调研学习油茶树种植,叶三省无法抽身作陪,由分管农业的副镇长对接,只有晚上在正府食堂陪着老舅喝酒。 因为年底,因为大家事多,李邦贵他们连夜赶回去。 本来这个工作,按部就班的话,需要西川农大的教授先过去检测一下他们那边的阳光、空气、土壤等相关,再做相应的处理和安排。 但是李邦贵来之前,叶三省就向尹先发和杨中申请过,说事急从权,如果一步一步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伏龙村才能够种上油茶树,不如先支援一批油茶树苗过去,栽上再说。 杨中和尹先发都赞成,尤其是杨中,只有是有关油茶树推广,他都一律绿灯,表扬叶三省说这也是一种先“日拱一卒”,所以跟随李邦贵他们回去的,还有两辆卡车的油茶树苗,也算不虚此行。 这周五,安全大检查的第一期工作差不多结束,按照吴志奇在会上的总结说,安全工作要月月抓,天天抓,剩下那些比如加固老桥,整理电线这些工作,属于二期工作,后面按时计划一步步地向前推进,包括彻底禁止蜂窝煤的工作也是这样。 周四的时候,高雪皎就打了电话,说周五下班后到江城聚,不然春节前大家都可能凑不齐聚不了,叶三省只能答应,随口问曹红丽来不。 高雪皎哈哈大笑,误以为他对曹红丽念念不忘,说他肯定叫李博的女友必须把曹红丽请到。 叶三省一呆,反应过自己干了笨事,可能是这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无法细想,可是这种事无法解释,只得打定主意到时再说,随机应变。 第122章谁先微笑 周五晚上,叶三省到达江城李博的餐馆,几乎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包括他从贡城召来的易老色。 因为高雪皎说了这一次是个大局,他一直考虑让易老色来江城发展,彼此有个照应,正好借此机会多认识一些朋友。 王道士以前一直教导他,说曾国藩说的,是英雄就得培养羽翼。又说同时代的另外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巡抚胡林翼也说过,地方公事,官不能离绅士而有为。都是在教导他如何跟人相处,笼络别人,培养自己的势力。 可是当他到达李博餐馆时,还是吃了一惊,觉得自己枉自被王道士教导这么多年,他的同学高雪皎肯定是早就明白,而且已经使用这个道理。 高雪皎今晚所谓的大局,不是一桌,而是整整三张连台,把李博的三个包间隔板拉开,连成一体,男士两桌,女生一桌。 他在高雪皎身边坐下时,心里竟然有几分感激和庆幸,因为高雪皎坐了正中一桌招呼左右,并没有把他安排到另外一桌男士去。 易老色当然安排到了另外一桌。 叶三省坐下,高雪皎站起,对桌子上众人说,只有老唐了,他有应酬,不等他了。然后举杯,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大声说,今天请大家一起团个年,感谢各位哥兄老弟对我的关心和帮助,小高才到江城一年,这一年里,取得了一些小小成绩和进步,都不离开各位的支持,所以这一杯酒,要敬大家,感谢感恩感激,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继续得到各位的关心和帮助,继续支持小高,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小高,大家干了。 众人早都一起站起举杯,干了这杯酒。 坐下后,高雪皎再给叶三省一一介绍这一桌人,也把叶三省介绍给他们。 叶三省以前见过的云阳区交通局雷副局长,市广电局副局长夏明亮都在,其他人基本都是局级领导,董事长总经理,还空着一个位置,应该是留给新华社的唐军的。 高雪皎介绍叶三省的时候,清楚明白地说叶三省现在在文化县临江镇正府工作,请各位哥兄老弟以后多多关照他这位同学,表情坦荡,叶三省好生佩服他这份气度,心里有些妒忌他这位同学来江城不到一年,就认识了这么多人,——不是认识,今晚能够接受他的邀请,至少都是关系相当密切的人了。 这一桌人在江城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旁边一桌也不差,比如叶三省认识的交警队的朱勇,这个餐馆的老板李博,市财政局的周波。 他没有看到谢春谢诗人等一些以前喝过酒的,说明高雪皎这次请的人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同时,自己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员,高雪皎安排坐他身边,而把真正的官二代周波安排到旁边一桌,叶三省心里再次感激和庆幸。 夏明亮首先叫了起来,说小高你这话不客观,不完全,高雪皎捧场地问夏局请指教,夏明亮说你刚才连说两个哥兄老弟,把姐姐我放到哪里了? 这一桌就她一个女的,她抓住高雪皎的话挑衅,自然是恃宠而娇,显示自己超然卓立。 她也有这个资格。 这一桌级别她最高,又是所谓的江城四大名女人之一,市上的领导都知道她,跟她有着某种联系,甚至连高雪皎任职的西川都市报省上的领导都跟他关系密切,她今晚还有好几个酒局,但是她聪明,——或者这也是她能够从无数美女中冲出来变成美女局长的原因。所以她选择首先在高雪皎这里喝开场酒。 高雪皎笑,知道夏明亮挑衅并不是想跟他争个输赢,分个是非,而是借此显示自己,安排叶三省说,同学,知道不,为了等你,我们所有的人都饿着肚子,这样,你先敬美女一杯,再敬我们大家一杯。 叶三省自然举杯,夏明亮不依,说,先不敬,先要罚,叶三省自然不敢怫逆,先自罚一杯,夏明亮还是不依,叶三省只得自罚三杯,再敬两杯。 完成任务坐下,叶三省心想,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官场中人,比如这张桌子上坐着的各种神仙,都有自己特长,夏明亮首先仗恃的是她的姿色,别人一眼可见,她也从不避讳,而且要抓住一切时机夸大这种效果,所以有些领导考虑队伍配备时就会考虑到她这样的人才,这不羞耻,也很正常,夏明亮深知这一点,所以用起来底气十足,得心应手。 那么,自己呢? 自己仗恃的是什么呢? 聪明?能干? 谁都有,也不稀罕。 官场之中,从来就不乏聪明能干之士,有一个说法是国外的精英都去了商业或者艺术这些领域,但国内,精英都在官场。 应该是自己从小受王道士教导,异于常人的早熟吧,还有,就是目前这种沉下心去的踏踏实实工作态度。不跟夏明亮这种天赋“异禀”的人比,至少跟同龄人比,不会逊于任何人。 真的吗? 未必。就近就有一个人,他的同学高雪皎,他就好像“逊”了。 当然可以解释,高雪皎因为平台特殊起跑早一些,所以现在领先,从长远来看,绝大部分记者一年就是如此,十年二十年也是如此,无冕之王,一出道即是巅峰,二十年后依然无冕,不像自己,只要努力,就会一步步地向前爬,实力身份地位都会慢慢积累和增长,就像那些成长性强的股票,哪怕开始看起来没有亮眼的表现,但是总会慢慢攀升到一个不错的高度。 也未必吧? 高雪皎的聪明能干绝对不可能永远是一个江城驻站记者,他也会成长进步的,西川都市报的领导,也可以是厅级甚至更高级别的干部。 叶三省胡思乱想的时候,酒局已经按照正常的程序,慢慢进入白热化。 高雪皎“汇报”自己去年一年的成绩,尤其提到了“十万居民喝毒水”这篇特别行动组的报道,他是特别行动组成员之一,这篇报道也获得了西川都市报的年度十佳报道,而这篇报道中的一位重要成员叶三省,正坐在他的身边。——叶三省突然有些小人之心地想,他被安排坐在这里,是不是就是为了配合高雪皎的自述? 夏明亮跟一桌人敬酒,欺负每一位男士,她只喝小半杯而要对方饮干,抢着对那句暧*昧的“我随意你干”说了,正气凛然地反问,我不随便你能干?完事后举着酒杯扭着身子走向另外一桌男士敬酒,雷副局长捧场地端着分酒器跟在夏明亮身后,扮演护花使者的身份。 周波自然不甘寂寞,从另一桌过来补位,坐了雷局长的位置,跟一桌人称兄道弟,觥筹交错,几杯酒下来,大家都知道他是周副市长的公子,虽然,有很多人以前就知道。 高雪皎在三桌中走来走去,不时互相介绍,又不时被人拉到一旁举杯说话,半个小时都没有碰一下筷子,显示了雄厚的酒量。 女生那桌不断地响起尖叫和欢呼,她们喝的红酒,碰起杯来一点也不比男人们温柔。 那位房产公司的李总,不时招呼服务生倒酒加菜,应该是高雪皎安排来买单的客户,咦,他是哪家房产开发公司呢?刚才听着耳熟,等下单独敬酒的时候问问。 …… 叶三省的手机突然振动,拿起一看,是曹红丽的短信: 我不说话,你今晚就不会跟我说话是吗? 叶三省苦笑。曹红丽的意思应该是,我不主动,你就不主动?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类似的一句话:我不会对你再微笑,除非你先对我笑。 他端酒杯,走向旁边男人那一桌,首先跟熟悉的朱勇,李博他们喝酒,示意易老色他们今晚就不拼酒了,挨着把一桌人敬完,花了十分钟,才自然地转到女生这一桌,排在四五位男士后面等着敬酒。 就在这里,坐在他旁边的开南新区招商局局长李明军叫他,电话。 叶三省回去拿起电话一看: 关小凤。 或者是酒精的缘故,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 接通电话后他刚说了一句关总您好,关小凤第一句话就说: 小叶,我在江城。 第123章冤家路窄 叶三省猝不及防,迟疑一下,还是坦白说:“我也在江城。” “那么,见……你在吃饭?” 关小凤肯定听见了这边的喧闹声。 “正在吃。关总你来江城有什么事吗?” 叶三省生生地把“需要我帮忙”这半句咽了回去。他不怕帮她做事,但怕见她,尤其是现在。 ——他瞥见曹红丽正疑惑地瞪着他。女人,有时候有一种古怪的直感,精准得可怕。 “来要一点账,年底了。”关小凤呵呵一笑,“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这样吧,你吃完了我们碰个面,我等下把酒店发给你。” 飞快地挂了电话。 叶三省怔住。他不想惹她,可是关小凤却自然而直接地约了,怎么办? 一转头去看曹红丽,却见前面几位男士已经敬完了酒,他也挨上去笑着敬了各位女生,回到座位,看见李博女友正跟曹红丽挨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曹红丽满脸不高兴。 心中为难,走到旁边问正在跟朱勇说话的高雪皎等会怎么安排,高雪皎说这个酒先喝高兴,要唱歌的话我们那桌都不会去,还是只有我们几个年轻人,我怕老雷他们拉我打麻将。 朱勇说又想找机会追曹美女?我看你干脆直接表白算了,最多不过被拒绝,年轻人,哪个不被拒绝过好多次,我当年追我老婆就死缠了好多年。 他不过比叶高二人大五六岁,这时候偏要装出老气横秋的样子指点,叶三省笑笑,说我有个朋友来江城了,以前对我帮助很大,必须去见见。高雪皎说你想走就悄悄走吧,到时我们怎么安排再跟你联系。 叶三省说好。 取了自己外套,悄悄出包间,一眼也不敢往女生那桌看,刚刚走出餐馆,手机震动,拦了出租车,上车一看,两条短信。 一条是关小凤的,酒店名称,连带房间号码。一如叶三省所料。 一条是曹红丽的:干嘛去了?会别的女人去了? 叶三省苦笑,或者这是女生的多疑,或者这是女生的随口责问,但居然是实情。没办法,只得说谎回复:领导召见。 当然,这也勉强可以算是真话,他在关小凤的公司里做过销售,关小凤算是他的领导。 十分钟到达江城大酒店,叶三省走过大厅的时候,迎面撞见一人,觉得面熟,抬眼一看,竟然是王洪九。 两人都有些错愕。 “王总,新年好。” 叶三省首先反应过来,压抑所有的情绪,微笑着问好。 “小叶……干啥?” 王洪九的公司租用了江城大酒店整整一层做为办公场,他在江城的时候,一半的时间都在这家酒店里,叶三省上次陪易老色住过这里,进进出出几次,两人这种时候碰见,不算偶然,也不算必然。 “约了一个朋友喝茶。” 叶三省表情坦然地说了一个不算谎话的谎话。 挥挥手,转头往电梯走去。 五分钟,他敲了关小凤的门。 门打开,关小凤从门后探头出来,微笑。 叶三省进门,笑着说:“关总,你什么时候把生意做到江城来了?账好要不?今年经济形势可不景气哟。” “叫姐。” 关小凤歪着头看他,认真端详几个月没见的男人。 叶三省尴尬地笑,看着身穿浴衣的女人,想她是给她打了电话后才新浴的吧?想到她宽大浴袍里面的美妙身体,心里一热。 “关姐。” 关小凤扑过来抱着他,叶三省身子一僵,然后慢慢松驰,伸出双手抱着女人,慢慢用力。 半个小时的,他们疲惫而愉悦地躺在床上,各自发呆。 叶三省想起一位当红女星采访说过的一段话,其中有一个词叫“礼貌性上*床”,引起过很大的争议,他想,他和关小凤是不是这样? 他摇了摇头否认。 那个“礼貌性上*床”有一个重要的前提是利益方,他和关小凤即使以前存在利益关系,现在也一清二楚了,他和她,勉强还算是情人吧。 是那种不长期在一起,但可能在很长时期内都会保持着一种隐秘的信任和喜欢的情人关系。 想清楚了这一点,叶三省心情放松了很多。 王道士说过,这世上任何一种关系,都存在着义务和责任,享受某种权利的同时,也将承担某种要求,比如现在,他享受了她的身体,是不是也同时要替她分担一些压力,比如要账? “在想什么呢?” 关小凤侧过身,一只腿压过来。 “你为什么不抽烟呢?” 叶三省问。这是她一向的习惯。 “心里又烦起来了。你说得对,今年大家都难过,账不好要,又不得不要。” “什么账?我来帮你想想办法吧。” 叶三省心里叹了口气,心说果然,既然这样,还不如主动一些。 虽然他在江城也没有什么关系和势力,但至少可以帮她出谋划策,态度要端正吧? “这个办法不好想。”关小凤爱怜地看着男人,心里一暖,“因为这个人德性不好,不会讲理,是你们江城的一位社会大哥。” “谁?” 叶三省心里一紧,预感到了什么。 “王洪九。” 四十分钟前,王洪九呆立在江城大酒店的大厅,疑惑看着叶三省的背影,好半晌没有反应。 “王总。”他的司机过来招呼他。 王洪九回过神来,沉思着走出大厅,上了车后,对司机说:“等会回来,你去看看监控,刚才那个小伙子,他叫叶三省,约了谁喝茶。” 司机反应很快:“我就说王总你的手机掉了,要看看是不是掉在大厅,谁捡走了。” “聪明。” 王洪九赞道。 他是江城大酒店的客户,又是社会大哥,调一个监控看肯定没有问题,但是不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是一个成熟的混混必须具备的本领。 两个小时后,司机在酒店的监控室里,兴奋地直接拔打王洪九的电话: “王总,你肯定猜不到,我查了,那个小伙子去了哪里,见了谁!” 第124章狂澜 第二天早上十点,按照关小凤跟王洪九约的时间,叶三省提前十分钟到达江城大酒店大厅,跟关小凤汇合,然后上电梯前往九宏集团公司所在的楼层。 实际上,昨天晚上关小凤说王洪九的公司就在江城大酒店时,叶三省就感觉到不太舒服,一时找不到哪里不对,只有提醒自己以后最好少来这里,——不仅曹红丽在这里上班的原因。 九宏集团漂亮的前台小姐早就等候在电梯门口,接着两人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然后推开,延请两人进去。 王洪九从他的办公桌后抬起头,看见叶三省似乎一愕,然后露出古怪的表情,笑了,站起身走过来 “没有想到小叶你也来了。”他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欢迎关总,欢迎小叶。来,坐下喝茶。” 示意两人到他的功夫茶台前坐下,前台小姐这时坐到了做茶的位置,开始烧水,王洪九打横坐了,他的司机也从沙发上过来坐在王洪九的对面,表情古怪地看着两人。 关小凤和叶三省昨晚商量过了,现在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坦然地坐下,看着前台小姐忙碌。 关小凤这次来要的账一共有两笔,一个是王洪九售楼部的装修款,一个是彩灯款,说是两笔,其实也可以说是一笔。 关小凤有一个业务广泛的文化公司,最早是江城一家广告公司接了王洪九开发楼盘的广告业务,分给关小凤的文化公司做视频这一块,后来关小凤的文化公司又把售楼部的装修业务接了,合作期间,王洪九准备春节的时候把楼盘和其它两个场布置得喜庆一些,贡城的彩灯世界闻名,也委托给了关小凤的公司做几组彩灯,现在有几十万款项一直没有拖着没有结算,所以关小凤来催问。 实际上,关小凤这几年很少具体过问公司的具体业务,至于催款这种事情更不用她出马,昨晚她笑着问叶三省,如果我说我亲自来江城催款就是想看看你,你相信吗?叶三省哪敢接话,却也因此下了决心陪她亲自来见王洪九。 漫漫地寒喧几句,等到前台小姐做好茶出去,关小凤喝了两杯茶,开口说道:“王总,您也知道我的来意,我也就厚着脸皮直接说了,不知道王总的付款计划是……” “哈哈哈,就是钱嘛,不重要。”王洪九笑着打断了她,“我这里有比钱更重要的事要跟关总和小叶谈。” 关小凤和叶三省心里都是微微诧异,看着王洪九。 王洪九潇洒地打个响指,他的司机起身从办公桌上端了一个开着的笔记本电脑过来放在两人身前,王洪九也身子微侧,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观察两人表情。 司机点出一个视频文件,然后点开。 赫然是叶三省进行关小凤房间的录影。 关小凤和叶三省的表情都立刻变了,尴尬中带着愤怒。 然后,一丝庆幸从叶三省心里升起,幸好,昨晚他没有留宿那里,幸好,他觉得还是应该再去跟曹红丽他们聚,虽然,他赶过去的时候,曹红丽已经生气走了。 更加庆幸的是,他勇敢地陪关小凤来了,而不是让关小凤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情景。 甚至还要庆幸王洪九现在就掀了底牌,否则以后什么关键时刻放出来,更加猝不及防,肯定不如现在还能应对。 ——一瞬间他甚至明白了更多,包括王洪九怎么弄到这个视频,包括今天是周六,关小凤一个小小的供应商,为什么前台小姐还要隆重地等待在电梯口,这是王洪九的恶趣,首先狠狠戏弄关小凤,跟着再来找叶三省。 “王总,这是什么意思?” 他努力克制自己,平静地问。 “这得问你和关总,这是什么意思?” 王洪九得意地反问。 他等待这一刻看笑话,等了好久。他没有想到叶三省会跟关小凤一起来,但是现在看来,两人一起看这视频,效果更好。 “我读书的时候,在关总的公司打过工,现在关总来要账,我自然要帮她想想办法。” 叶三省反应很快,也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应对办法。 实际上,这也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应对之辞,只是没有想用先用在这里。 “想办法想到房间里去了?” “因为王总你的公司也在这家酒店,难道我们在大堂吧或者五楼茶楼?被你看见你岂不是要胡思乱想?所以在房间里讨论不是很正常吗?即使这样,也被王总你胡思乱想了。”叶三省冷笑着说,“王总,你是社会大哥,一直跟阴谋诡计,卑鄙下流打交道,但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不是所有的事都是你想象的一样。” 他的身子挺直,态度镇定,表情真挚,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从容自信和淡淡的蔑视,仿佛这一刻视频中的人不是他,而是他旁边这位满脸横肉的社会大哥。 本来虎视耽耽,等着趁胜追杀的王洪九一怔:还可以这样解释? 看叶三省的表情,似乎他真是被误解了一样,任何人都会被他这副诚恳的无辜样子打动,相信他说的话,可是他王洪九不会。 “想个办法想了整整一个小时?” “那是因为王总你名声在外,不好要账。” “你走的时候,你的外套的拉链只拉了一半。进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外面冷,房间热,我也不好脱掉外套,拉开一点,这不正常吗?” “你……” “王总,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或者你觉得用这种方式就能够赖账?”叶三省脸上闪过讥诮之色,“王总,你是江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商界大佬,人大代表,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关小凤呆呆地一旁看着,从最初的羞赧和震惊中恢复过来,看着叶三省从容地跟王洪九,不急不躁,不愠不火,就像两个老练的商人在讨价还价一样,突然之间,心里充满柔情。 不再是从前,不再是那个青涩的男生,不再是那个仰她鼻息挣点小钱的穷学生,不再是那个自己带着高高在上施舍的小情人,不再是…… 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可以抵挡世上风雨的真正男人。 甚至,已经是一个强人。 “我觉得有没有意思不重要,但是如果别人看见这个视频,那肯定有意思吧?” 王洪九终于耐不住,直接亮出底牌。 “这就是王总特别为我们准备的?”叶三省表情依然是淡淡的,似乎还有一点笑意,“最厉害的招数了?” “随便玩玩吧。” 王洪九无谓地说。 “我能够跟你单独谈谈吗?” 叶三省建议说。 “为什么要单独呢?” 王洪九反问。 “如果王总觉得这样好,觉得有些话可以到处传,我也不反对。”叶三省举起双手微摊在胸前,睥睨着说。 “给我一个理由。” 王洪九迟疑一下,冷笑着说。 他本想重重地拍下桌子,恶狠狠的压制对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克制了自己。 “苏少。” “什么意思?” “苏少爷?” 王洪九怔住,呵呵一笑,摇了摇身子,对他的司机挥挥手,看着关小凤:“关总对不起,你们到隔壁会议室坐会,我跟小叶有点……私人恩怨。” 关小凤疑惑地看着叶三省,他们昨晚讨论了一些预案,但其中没有这个什么“苏少”,但是此时,她只得起身,紧张而关心地看看叶三省,跟着司机离开。 办公室门重新关上后,叶三省笑笑,问:“王总你现在的水厂可以赚钱了吧?” 王洪九怔了一下,不解而恼怒地说:“当然。” “那么王总不应该感谢我吗?”叶三省整好以暇地问:“吃水不忘挖井人,水厂能够顺利投产赚钱,我在其中有一点点的功劳吧?王总义气为先,我可以为自己提点要求吗?” 几个月前,王洪九自导自演了一出“十万居民喝毒水”,最终叶三省给王洪九“出谋划策”,建议他目光不要局限于临江镇,可以向白马镇自来水厂学习,把水输送到附近两个乡镇。可以说,正是因为这石破天惊的建议,促成了整个事件的最终顺利解决,皆大欢喜。 “帮过我王大爷的,我从来不会亏待。”王洪九也镇定下来,笑着说:“小叶你想要啥,尽管提。” “一般来说,这种商业创意应该收取不菲的报酬的,但是刚才我也说了,王总的钱不好拿,不说报酬,就是欠款也难收,所以我不敢向王总要钱。” 叶三省现在换了一种轻松自然的神情。 “那要女人?” 王洪九笑着问,似乎丝毫不以叶三省的话生气。 “女人也是钱,更不敢要。”叶三省也笑,“我希望王总的物管公司由我朋友来做。实际上,我在读书时弄过物管公司,口碑还不错,我走后我朋友接手在做,王总如果考虑把你开发楼盘的物管公司让我朋友来做,可以去打听一下,绝对不会失望。” “物管公司?” 王洪九有些楞了。 他揣测叶三省故意提起水厂,是想让自己放弃在录影上做文章,最多是想让关小凤拿到欠款,可是叶三省竟然提的是这个要求,万万没有想到。 “王总可以考虑一下,不用现在就答复我。”叶三省淡淡地说,“不一定每个建议都会得到回复,每个要求都有答案。王总你让我提,我就提,至于答应不答应,那是王总的事。” 王洪九一瞬间突然有种冲动,很想马上答复说行,——他的物管公司由一位兄弟在弄,基本上除了收钱就谈不上其它服务,这位兄弟对于商业管理肯定远远不如打架斗殴更有经验和自信,那个楼盘的物管在业主那里,说不上怨声载道,至少也是恶评如潮。但是多年混迹社会的经验抑制了他,他笑笑,说:“那我就考虑考虑。无论行与不行,我都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突然之间,他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故意提出这一点,是不是表示他并不害怕他这位社会大哥,来自临江镇的王大爷? 因为一旦他来做物管公司,就会长期地跟他交道,频繁地交涉,而这种包含利益在内的往来,很多时候被其他正常商人视为畏途的。 “好吧,我再提两个要求。” 叶三省说。 “还……”王洪九愕然,“我可没有说要你提这么多要求的。” “你说没说并不重要,我提,你怎么答复我才是最重要的。”叶三省淡淡地说。 “说苏少吧。” 王洪九截口说道。心里有些厌恶和生气,觉得自己在跟这个年轻人的说话中没有占到上风,想尽快进入主题,结束这次本来以为成竹在胸,胜券在握的交流。 “苏少自然是要说的。我这两个要求,似乎跟苏少也有关。” “那你说。” “第一个要求,自然是要求你把这个录影删了,并且保证以后任何时候不再提及。” 王洪九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第二个要求,关总的欠款,请在年前清付。” 王洪九笑了:“听起来倒是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提要求。” “如果我拒绝?” “那是王总的自由。” “有什么后果呢?苏少?”王洪九食指在桌上敲:“你总得先告诉我苏少的事是什么吗?” 叶三省看着眼前这个社会大哥,停顿了一下,然后吐出两个字: “杨中。” 第125章杀手锏 王洪九身体一僵,盯着叶三省好半晌才慢慢笑了:“看来你知道?” 叶三省点头。 “你是知道一些,还是全部知道呢?” 王洪九又问。 “应该是全部知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 王洪九脸上露出凶恶的表情。 “怎么了?要杀人灭口?” 叶三省微笑着问。 他轻松的表情也是真实的,不像作伪。 王洪九狠狠地吐了一口水:“我有这么蠢吗?杀你就灭得了口?你说你到底知道什么?听谁说的?” “现在换王总向我提要求了?” “别叽叽歪歪的,快说,我现在心情很不好。”王洪九怒目而视。 “心情不好的时候,不适应于谈判。”叶三省表情泰然地建议说,“要不要我们先喝会茶?” 王洪九怒气勃发,很想站起身就是一记盖拳,却突然笑了笑,说:“我喝茶,你说。” ——再怎么说,叶三省也是公务员,还是来要债的,他王洪九跟一个无名之辈大动干戈,传出去王大爷的脸往哪儿搁? ——再怎么说,他也不用急吧?一切尽在掌握,还怕这个年轻人说几句话?倒要看他怎么说出花来。 ——再怎么说,这个年轻人知道了杨中的事,必须妥善解决。 “我听说像王总这样出道的人,就算霸业渐成,也没有逡巡退让的余地,必须步步向前,哪怕是步步荆棘,也得咬牙挺着,否则一旦受挫,哪怕只是小小的挫折,甚至一旦沉默,别人就会以为你威风不再,以为你收山归隐,就不会再畏惧,以前用血汗挣来的声名就化为乌有,是吧?” 王洪九心里恼火,不是因为叶三省这么直白地问题,而是这句话中有两个词他不太明白什么意思,迟疑一下,微笑着说:“算是吧。” “所以王总才必须不断地展示自己实力。”叶三省接着说,“但是呢,王总自己也明白,现在整个社会大环境变了,不像以前提着菜刀就可以把项目抢过来,现在必须在某个框架内,或者说是某个限度内进行争夺,——这也是我前面说的谈判时代。所以王总现在就算想教训某个人,也会考虑后果和成本,希望用最小的代价达成结果,甚至希望隐在幕后,让别人去做。” 王洪九沉默,没有反应。 “所以王总也会权衡做与不做之间的得失。所以今天这件事,王总也应该考虑过两种做法其间的得失吧?” 王洪九冷笑,依然没有接话。 “我是说关总来要账这件事。”叶三省直接地说,“几十万块钱,对你和关总来说,都不算特别大的事,但这件事若是闹起来,传出去,同样对王总名声不好吧?其他的社会大哥会说你欺负女人,合作伙伴会怀疑王总连几十万现金也紧张,那些观望的人,只怕更不敢跟王总打交道了吧?为什么王总你的售楼部装修在江城没有人敢接,落到其它城市的装修公司头上,不仅仅是因为王总你对装修的要求太高了吧?” 王洪九再次升起揍人的念头,再次克制,——因为叶三省说的话击中了他。 这两三年来,随着他赚的钱越来越多,他却有种感觉,似乎生意之路越走越窄,敢于凑近他的人越来越少,敢跟他合作的商人几乎没有一个不犹豫怀疑加恐惧的。 他也想到过这一方面的原因,只是不敢承认。 水厂事件后,他问过左文,说那么明显的事,水厂的出路就是向旁边的乡镇扩张,居然没有一个朋友他向提出这样的建议,竟然由一个正府的工作人员提出,左文的回答是不善于聚集人才。 可是他怎么聚集人才?招聘吗?或者从他那些只知道打架斗殴喝酒惹事的兄弟中发现? 现在房产开发的确利润很大,几乎是整个九宏集团最主要的支撑了,但是,谁知道这样的好日子还有多久?况且房产开发本身也有风险,比如现在他在江城,就遇到了强大的对手林武的狙击,好几个月没有拿到地了,他感觉到了危机。 “再说这笔装修款再拖,也会付的。”叶三省自信地微笑:“关总不是社会大哥,但可以寻求法律的保护,超过一定期限,她会向法院发起诉讼,无论在江城还是贡城打这官司,法院都会公正判决,而且会得到执行。” 王洪九眯起了眼,透出针尖般的光。 叶三省给王洪九倒茶,轻轻地说:“王总,他们说的,煮茶,不能用猛火。” 王洪九刚要开口,叶三省已经接着说:“杨中苏少的事,我最后说。我先说你做的这个录影,是去酒店的监控室录的吧?” 王洪九听到“杨中”“苏少”的名字就住了口,这时候自然不会回答。 “我现在还不明白,王总你做这个录影有什么用?用来威胁我们?还是想赖这几十万?” “但是大家都是商场上混的人,这个录影有什么用?” “用来毁坏我和关总的名声?也许有用,也许没有用。” “虽然我跟关总是清白的,是纯粹的老板员工关系,但我也考虑过最坏的结果,我也不过是个批评。正府也不会因为这个开除我的公职,因为关总也是单身女人。关总呢?可能名誉受到损失,但她这种商场女强人,见多识广,也不是承受不起。” “但不管有用没用,今天我们四个人一起看了这个录影,都知道这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将来有什么事,王总你首先要相信你的司机能够抗得过公*安部门的审问,同时,江城大酒店会为此承担巨大的信用损失,王总你总得给人家一个交待吧。” “当然,最后是我们反击。” “我们虽然不是社会大哥,没有跟王总相提并论的实力,但我会利用一切机会盯着王总的企业,督促它遵纪守法,比如水厂,如果我还在临江镇正府的话,就会一直监督它的水质达标,这是我的工作之一。” “还有舆论监督。报纸电视这些总不是王总能够控制的吧?” 王洪九脸上怒气闪现,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被一个无名小辈威胁过,正要发作,叶三省说:“现在我告诉王总杨中和苏少的事。” “世界上有很多巧合,有时是偶然,有时却是必然。有时候我觉得我跟王总的相遇,也像是一种必然。”叶三省先慨叹一句,“杨中要对付你,那是他的工作,可是你对付杨中,先是背后指使工人去临江镇闹事,被我意外破坏了,然后你又想买凶杀人,谁知道那个凶手夏天的时候掉河里被我意外救了,欠我一个情,所以我就知道了这事,所以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劝你,王总,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和杨中,并无私人恩怨,都是因为各自身份,各自立场,何必要闹得这样不死不休呢?” “王总,要不要我给杨中带个话,你们见个面私下谈谈?” 叶三省微微倾向王洪九,目光炯炯地盯着对方,用力地问。 这个暗示性的动作催眠了王洪九,他一时之间没有意识到更多,冷笑着说:“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你算什么!” “这是一个谈判的时代,王总。”叶三省表情诚恳,像是一个布道的牧师,“但是谈判,需是势均力敌的人,我知道王总看我不起,所以我在王总眼里,的确不算什么,我是两手空空,我没有什么能够拿来给王总交换的,就是这一番话,王总听得进去,就答应我的两个要求,听不进去,那就算了。” 叶三省点点头:“我先告辞。王总你可以考虑一下。” 他站起身,直接出门。 王洪九有点懵。 他可能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对手,既不跟他比拼实力,也不讨价还价,既不生气也不冲动,平平淡淡地说完他的话,他的要求就直接告辞了。 他想叫住他,甚至再威胁他,可是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会害怕他,也没会听他的。 他也想过教训他一顿,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 揍他一顿不要紧,可是要揍得有价值吧?刚才年轻人也提到了“舆论”,那个记者高雪皎虽然跟自己关系不错,但这时很可能会站在对面去,还有他知道杨中这个把柄,闹翻了那才真是杀敌一百,自损三千了。 是的,不管叶三省,还是关小凤,还有那几十万,在他眼中只有“一百”。 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以前跟人斗的时候,是光脚不怕穿鞋的,现在有钱有势穿上鞋了,也该遇上“光脚的”了。 还有,他说知道自己对付杨中的事是因为救了一个小混混,真是这样吗?他该不该找苏少问问真实情况?苏少会回答他吗? 这位社会大哥心乱了。 叶三省走出办公室,走到旁边的会议室,看到关小凤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在沉思,又似乎什么也没做,他站在门口叫道: “关总,我们走吧。” 关小凤没有任何犹豫和疑惑,也没有问,起身出门,跟在叶三省身边走向电梯。 五分钟后,他们走出大厅,招手叫了出租车。 上车后叶三省掏出电话拔打王洪九。 接通后他只说了一句话: “王总,刚才我误操作,我们见面时手机开着,竟然录了音。” 第126章 冷战思维 叶三省挂了电话,问了出租车司机到贡城包车的价钱,招呼关小凤下车。 两人走到路边,叶三省歉意地对关小凤说:“对不起,关姐,没有想到这事会弄到这个地步。”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关小凤冷静的问。 叶三省把刚才跟王洪九见面的情景复述了一遍,然后说:“有些仓促,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这已经很好了。”关小凤爱怜地看着他,“至少能够威胁到他一下。那几十万,他不给就算了。” “不能算。这种人一点退让都不行,否则他就认为你好欺负。”叶三省认真地说,“如果过年后他还不付,你就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起诉他。” “你真录了音?”关小凤问。 “录了。” 关小凤笑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学生,有些事情做不来,又以为你有很强的道德感,——年轻人都这样。看见你这么流氓,我就放心了。” 她难得地说了一句俏皮话。 “为了放心,所以我要你现在就走,就坐这个出租车直接回贡城。”叶三省老实地说:“因为我跟他交往不深,不知道他的底线和个性,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理,所以你还是先走。酒店里还有行李吧?” “我的包,还有一点东西。不要就算了。” 关小凤也很果断。 “你的包一向都很贵的。”叶三省笑,“你打一个电话到总台,让酒店帮你收拾好,把房卡给我,到时我去取,寄或者……其它办法,不会丢失的。” “那好。” 关小凤摸出房卡给叶三省,深深地凝注着眼前这个男人,没有再说,转身回去坐了副驾,让司机开车,挥手告别。 叶三省挥手,然后拔打高雪皎的电话,问他在哪里,然后说他马上过来,有事相商。 直到叶三省上车离开,江城大酒店内的王洪九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刚才正在跟司机商量,如何回复叶三省提的要求。 他没想到叶三省居然知道他和苏少的“业务”,这倒有些麻烦,但也不是真麻烦,反正没有真凭实握,他完全可以耍赖不认,但是真传出去也不好,至少影响跟这个录影的效果差不多。 所以看来需要让一些步。 录影暂时就不管了,让它暂时保存在电脑里,反正以后随时都可以用,至于关小凤那笔欠款,完全支付是不可能的,——他王大爷也不是吓大的,别人一说他就乖乖照办,脸往哪搁? 就象征性地付一点点吧,看看情况再说。 至于物管公司,叶三省的提议很有意思啊。如此因此把这个有才能的年轻人笼络住,也不算亏。叶三省说得不错,他现在号称集团公司,公司里面什么总监,部长应有尽有,可是都是些吃他的喝他的替他惹事的兄弟,能够给他干事的人,基本没有。 别人都怕他,这是他头上那个社会大哥头衔带来的效果,——他享受了这个头衔的好处,也必须同时承担这个头衔的副作用。那些自命不凡的商业人士,没有谁愿意跟他合作,替他打工,叶三省不怕他,又有才,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那么,叶三省会真心替他出谋划策吗? 正在权衡,他接到了叶三省的电话。 然后惊呆。 怎么会这样? 威胁我? 他呆了很久,才有些回过味来,慢慢回想刚才他和关小凤叶三省的见面,尤其是叶三省跟他的对话。 怪不得年轻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怕他,原来他手里握着自己的把柄,更加可恶的,早就给自己挖了个坑,设下埋伏。 所以他不停地在对话中提到杨中,提到苏少,怪不得他不说自己只想伏击一下杨中,教训一下,让杨中出丑,而换了字眼买凶杀人,那是故意栽赃了。 而且自己居然搭了一句话。 想到那段录音可能做为呈堂证供,证明自己妄图杀害一名前途无量,背景深厚的正府官员,王洪九背心一阵发冷。 这比他那个录影可是强劲百倍。 这个年轻人简直比他见过的所有混混都可恶十倍,奸诈十倍! 他怎么这样做?! 他就不怕被报复吗? 他就不怕王大爷真的买凶杀人吗? m的,这次不下他一只手一只脚老子不姓王! 具慢,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对付一个小年轻容易,可是他手中的录音怎么办? 又去吃牢饭? 一旦吃牢饭,他的九宏集团不知道有多少产业要被瓜分,几年出来,谁还记得他王大爷? 难道他年近半百,还要再来一次东山再起,白手起家? 万万不能。 “大哥,咋了?谁的电话?”司机问。 这是他王家的一个子弟,绝对信任又有些头脑,他正准备好好栽培一下,将来支出去替他做大事。 “没啥。”王洪九笑笑,“我们去喝茶。” 他拿出电话拔打左文,约他灵湫寺茶社见。 他可能会因为一些小事暴跳如雷,但真正遇上大事的时候,他反而能够沉得住气。 王洪九到达灵湫寺的时候,叶三省也到达了高雪皎的办公室。 西川都市报驻江城记者站租用了临江一幢建筑的十一楼一个套间,客厅被布置成工作间,一个房间做会议室,一个房间是高雪皎独立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以前是站长的办公室,虽然站长这个头衔没有任何级别,只是报社内部的俗称,在每个城市都要指定一个记者负责,有的城市只有一个记者,那就是毫无疑议的站长了,江城的站长现在回到省城去了,高雪皎顺位替补用了站长的办公室,自然也是西川都市报驻江城站的站长了,虽然,报社内部还没有正式指定。 高雪皎正在审一个稿子,让叶三省坐了几分钟,才过来问他什么事这样急,表情也不善。 叶三省说了他和王洪九刚才的交道,包括杨中苏少的事,包括关小凤的欠款,包括王洪九录影他去关小凤房间,包括他录了他和王洪九对话的音,只是隐瞒了他和关小凤的真实身份。 高雪皎倒抽一口冷气,干笑道:“老叶,你还真敢做啊。”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叶三省苦笑,“我不能被一个奸诈凶恶的社会大哥捏在手里,只得拼一下啊。我赶来跟你说这些,首先是让你知情,怕王洪九找上你你却蒙在鼓里,然后也是向你讨教,请你帮忙,现在该怎么办。” “我肯定应该知情。当初我去临江镇不给你打电话就好了,酒吧碰到苏少我也在场,也知道你救了苏少的兄弟,王洪九买苏少做业务,所以我肯定要知情。我敢肯定,王洪九肯定会找我的。”高雪皎也苦笑起来,“你向我请教,我又该向谁请教?这可不是写文章,来文的我不怕,来武的,我可怕得很。”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要我现在就跟王洪九联系,两个人坐下再谈判一次?”高雪皎自问自答,“这肯定不可能。效果也不好,现在不是时候。” 他沉吟着说:“现在不是他拿住了你的把柄,而是你拿住了他的要害,你这个录音,比他那个录影厉害得多,所以现在是你主动,你得等着他表态,你应该以静制动。” “我还是有点担心他乱来。”叶三省老实地说,“毕竟,他的混法和我们不一样,想法也肯定不一样,我们会担心事情闹大,他万一不担心呢?你看他竟然敢动杨中,所以我这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又没有背景,更不会被他看在眼里。他现在肯定非常愤怒。” 高雪皎沉思了一会,说:“你的担心有道理,但我认为不会。” “就像你跟他谈判时说的,他现在是穿鞋的,你是光脚的,这事闹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抓屎糊脸。所以他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彼此相安无事,都不闹事。” “他对付杨中,是因为利益,因为杨中动了他的奶酪,你算什么?几十万欠款,还不值得王大爷打一场倾国之战。要知道你的录音放出来,他就算不坐牢,至少成为整个江城官场之敌,以后他怎么混?怎么做生意?他不会那么傻。” “也正因为他对付杨中,对付杨中那些手段,——自己都不敢出面,只能躲在幕后,最后还是用人大代表的身份告状,而不是直接带人去砍杨中。说明王大爷已经不是以前那种猛冲猛打的混混,而是养尊处优,有钱有势的社会大哥,穿了漂亮昂贵的鞋,就不会随意踩起泥潭中。” “所以老叶你放心,王洪九绝对不会乱来。” “那我就放心了。” 叶三省认真地说。 实际上,他也早就考虑过,权衡过。 甚至,自从被王洪九出卖那一天,他就觉得,迟早一天,他会跟王洪九当面对决。 从那时起,他就考虑他面对这位有钱有势的社会大哥时,他该如何应付,该说什么话,如何才能够击中对方,找到对方的软肋。 他也努力搜集有关王洪九的信息,分析这位社会大哥,尤其是他目前的状况和心理。 他觉得王洪九并不是想象中那样不可战胜。 这些年王洪九是赚了很多钱,建立了一个看起来庞大的商业帝国——九宏集团,横跨很多行业,同时积极参加社会活动,努力洗白,但同时,又在努力维持社会大哥的名声,努力在其间取得平衡,这是他的尴尬之处。 所以遇上杨中锐气十足,屡屡制他,他不得不反击的时候,竟然假手苏少这些少不更事的混混,说明他并非算无遗策,同时,也缺少勇气。 王洪九手下多得很可以做这事的兄弟,可是他不想,也没有亲自来计划这件事,虽然这不能说明王洪九外强中干,但至少可以说明他失去了一些勇气,失去了敢于失去一切的勇气。 正是基于这一点,叶三省觉得有机可趁。 昨晚决定陪着关小凤来见王洪九,他和关小凤就商量了不同的对策,而他自己,更是另外做了一些预案,有柔和的,也有激烈的,更有最坏、最无耻的。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用上了。 因为王洪九突然抛出了那个录影。 猝不及防之下,他也立即使用了最坏、最无耻的那一击。 这是他从一本科幻小说中看来的,其实也是苏美两国曾经持续很多的冷战思维:互相威胁。 他相信手里有了刚才的录音,王洪九不敢乱来。 但是身在局,又牵涉到其他的人和事,他也不敢保证,就像很多身经百战的指点员有些时候也会疑惑和动摇一样,他也需要从高雪皎这样的局外人寻找支持和确认。 现在他在江城最大的助力,他的同学给予了他肯定,他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全身松驰。 谈话开始转为轻松,两个同学讨论了王洪九给高雪皎打电话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做了一些预案,高雪皎还有工作,叶三省准备告辞。 他在心里默默地感激王道士。 师父教得真好。 凡事预则立。 要不是自己事先做了这么多准备,要不是自己很早就在做准备,今天一见王洪九绝对惊慌失措,束手就擒。 但是自己反击了,也许不是最好的方式和结果,但至少,证明自己可以一战。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像电影中那些秘密工作者一样说: “今天我们没有见过面。” “我们也什么也没有说。” 高雪皎捧场地笑着说。 第127章狡兔三窟 赶回甜城大厦跟易老色一起吃了个饭,简单交流了一下,易老色搭乘中巴回贡城。 他没有告诉易老色这一两个小时惊心动魄的经历,也没有告诉易老色,他在一位江城社会大哥面前替他争取物管公司,一切,都未确定,以待未来。 送走易老色,他想过去灵湫寺喝喝茶静一静,又不想刻意这么做,便在附近找了一家茶楼暂时坐坐。 ——也幸好他没去灵湫寺,否则他和王洪九在那里撞见,那就精彩了。 曹红丽发了短信来: 你不解释一下吗? 叶三省苦笑。 他解释什么? 他能够解释什么? 无论关小凤,王洪九,都不应该让她知道,包括曹红丽自己,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又想,她在江城大酒店工作,万一她看见自己昨晚居然去了那里,她查看监控不?看见了会怎么样? 突然间觉得,应该在江城买个房了,再一转念,先租个房也行。 反正没事,说干就干,找了一家中介,看了三处房子,选定了临江的一套两室一厅,一千八一月,精装,家用电器等全部配备,是一对新婚夫妻的婚房,现在去了外地打工,完完全全是提包入住。 叶三省签了合约拿了钥匙,先去电脑城找张方红又买了一个同型号的笔记本电脑,再买了些生活用品和食物,晚上自己动手弄了一荤一素一汤,吃完了沙发上一躺打开电视和电脑,突然觉得有点家的感觉。 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曹红丽。 赶紧又打消这个软弱的念头。 他决定把这里变成一个避风港,安全屋,不让任何人知道,无论是曹红丽还是高雪皎。 笑了笑,拿出手机连接电脑,把他和王洪九的那个录音传输到电脑上,重新再听了一遍,觉得自己上午的临场发挥不错,上传到自己的邮箱,设置了密码,想了一下,把邮箱和密码发给师父王道士。 王道士很快就发了一个“?”过来,叶三省笑笑,回了一个“!”。 王道士不再理他。 qq上这一次一起招考的韩中华又发了信息问他,参加明天中午的聚会吗? 依然是辛珊珊召集,主题是马上春节放假了,大家一起参加工作,一起前进,希望来一个座谈会,各自讲述感想经验,倾诉相思之情。 周三的时候这个聚会就发起了,韩中华是聚会热爱者,第一个报名,问了叶三省,叶三省当时忙得不可开交,含糊地回答到时说,周五又问了次,叶三省考虑后说可能要加班,委婉地拒绝。 他怕高云参加,到时见面尴尬。同时,他觉得自己这十几位一批参加工作的“同志”似乎有了距离,不是年龄和职务,也不是因为他这几个月工作干得还算顺手,而是心态心情。 谁知道这个韩中华像牛皮糖似的粘住不放,现在还问,笑了笑说真来不了,遇上了些事。 突然间,他觉得应该给辛珊珊说一声,翻出她的qq“守拙”发信息说自己有事参加不了同志们的聚会,非常抱歉,祝同志们聚会快乐,新年快乐。 辛珊珊立即回了一个“哦”。 叶三省苦笑。心想大学时在宿舍就讨论过,如果有位女生回你的话只有一个“哦”,那基本你就死了吧,如果回答“好的”,那就不仅是多一字,而是多了一份希望。 他固然不会对辛珊珊有什么企图,只是看来自己两次拒绝,这位天之骄女肯定觉得很伤脸面,已经把自己打入另册。 正要打开网页,辛珊珊突然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下次一定参加哟。 叶三省一惊,情不自禁地随手回答: 必须。 发出后才反应过来,怎么能够这样随便就答应了呢? 万一下次有什么事呢? 最重要的,高云随时都可能参加啊。 这一次,真正没有过脑,没有“三省”。 拍拍脑,忍不住又开始工作,——这个电脑上虽然什么资料也没有。他基本记得自己做的那个临江镇环境全面改造提升的内容,先做了个提纲,再从网上搜索相关的内容和案例,分析,思考,再结合临江镇的情况分析,思考,最后列出自己的建议和计划。 第二天回到文化,他给李洪锋和尹先发都打了电话,下午去拜访金融律师事务所的几位创始人。 ——因为门小文的反击,他的那个看起来很全面,切实可行的计划搁浅,李洪锋也很沮丧,说慢慢来,再把准备工作做充分一些,春节过后再做,——实际上,是打退堂鼓了。 ——叶三省也觉得应该再把准备工作做充分一些,因为计划泄密,门小文肯定在他以前所有出击的方向都布署了防守,很难成功,但是昨天受王洪九刺激,叶三省决定还是按照以前的计划进行,以不变应万变。 尹先发倒是很高兴,也很欣赏叶三省这种工作态度,鼓励他大胆去做,代表计生办,代表临江镇正府。李洪锋迟疑着,也还是支持他,叫他小心,尽量不要刺激对方,不要把事态扩大。 两位领导其实对这事却心态各异,尹先发相信叶三省的工作能力,希望就像他们事先讨论的那样,对手摆开了严密防守阵势,他们可以在看似无用的进攻中扯动对方,找出对方的破绽来,解决问题,而李洪锋则是想让叶三省去折腾也好,有枣无枣打一竿子再说,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叶三省得了令箭,首先联系几位创始人,——这是前几天准备工作找到的电话。不过只有两位有空,约了时间,然后“召唤”朱其,朱其正在跟朋友麻将,不满地前来汇合。 不到一个小时,就在两个茶楼见完了两位县城的“名”律师,彬彬有礼地告辞出来,朱其说:“我讨厌律师这个职业。” 叶三省哈哈大笑,说:“你这是厌恶和尚,讨厌袈裟。这个职业决定了他们说话滴水不漏,怎么可能向我们提供有价值的信息呢?再说,怎么他们现在也是同事,还都是合伙人,基本的道德还是要有的吧?” 他们跟两位律师的交流仿佛小报记者面对大明星一样,基本都是一问一答,一半的答案都是“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之类,涉及到门小文代理计生罚款,两位创始人都礼貌的说,那是门律师个人业务,他们有行规,办理案件互相不探问,不打听。 朱其悻悻地说:“你不觉得天下的律师都一个样吗?装模作样地很有礼貌,衣冠楚楚,公文包,说话谨慎,眼神都带着戒备,不这样会死啊!” “或者是他们这个行业的‘要求’吧,不这样别人就不会相信你是律师,不会相信你的能力,所以他们必须维护和捍卫这……” 叶三省一边走一边说,突然间站住脚步发起呆来,仿佛抓住了什么。 “发啥呆?” “你说律师为什么总要这样,西装革履,大热天不怕热,冬天不怕冷?”叶三省自问自答再自问:“因为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这个形象能够给他们的事业加分,所以他们在乎,我们是不是应该从门小文在乎的地方入手,击中他呢?” “是吧。我们前面做的准备工作不也算吗?” 朱其难得地露出沉思表情。 “那是我们的想法,以为门小文会在乎妻子儿女,在乎同事的看法,在乎他两个叔叔……当然,这些他肯定也在乎,但在他心里,未必排到第一,我们想通过这些方面影响他,未必成功……” “你是不是想打听到门小文有没有什么情人或者办案中有不法行为,进行威胁吧?”朱其疑惑地看着叶三省,“你别魔怔了啊。” 叶三省一笑,心想真有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可以用用呢?经历了昨天跟王洪九的谈判,他觉得自己似乎又捅破了一层什么纸。 王洪九畏惧法律,那么,门小文畏惧的又是什么呢? 周一上班。 安全大检查第一阶段工作结束,剩下一些扫尾工作由相关的人员继续进行。 本来这项工作计划移交给高云后,叶三省理应无事,可是他正在做的临江镇环境改造提升计划又跟这项工作有关,尤其是所谓的“扫尾工作”,恰恰是需要叶三省长期坚持的,比如电线的私拉乱接,比如蜂窝煤的彻底禁止。 上午处理了一些工作后,下午叶三省跟朱其走访临江镇的居民。 叶三省做了一个详细的访问表,都是关于临江镇目前存在的各种问题,以及居民的意见,包罗万象,姓名性别年龄什么时候到临江镇居住家有几口人这些常规的统计之后,就是一些有针对性的问题,比如你了解电线私拉乱接的危险吗?如果进行改造你会支持吗?你了解蜂窝煤产生的煤气危害吗?你觉得应该彻底禁止蜂窝煤吗?街道两边的招牌需要统一吗?统一的话钱谁来出?各出多少?用水泥和青石改造街道,如果正府承担一部分,你愿意出钱吗?你愿意出多少钱?平时出行方便吗?主街道需要重新规划吗?穿镇而过的河道需要改道或者堵塞吗?对新修的镇正府大楼有什么看法? 当然,像所有的走访问卷一样,最后都有一个“其它”,供居民自由发挥。 一下午,他们只走访了二十户居民,其中包括门小文的妻子,被堵在门外遭到直接谩骂。 周二,从上午开始,叶三省就拉着朱其继续走访。 朱其一开始不太明白叶三省在做什么,后来猜到一些,但他没有问,保持他一惯的好脾气和大大咧咧。 实际上,现在整个临江镇,甚至文化县和江城所有的机关和单位都开始弥漫一种叫过年的气氛,李洪锋出师不利,失去了在过年解决门小文的信心,也不再关心叶三省和朱其这个专项工作组,连尹先发也没有过问,——做为d政办主任,过年这段时间有得他忙的。 然后直到过年前一天,大家放假,叶三省回到他在江城的出租房里,囤积米菜食物,准备一个人好好静几天。 他不是不想回师父王道士那里,而且按理今年是他工作第一个春节,他应该回去,还可以跟师父好好交流工作经验,可是一想到春节师父那一排厢房住满了外地回来的师兄师弟和善男信女,每天师父都被十数人乃至数十人簇拥,他觉得没有必要讲究形式去凑热闹。 对高雪皎曹红丽他们,他自然说要回去看师父。 易老色倒是知道他在江城,也说过来陪他过年,叶三省坚决拒绝了,让他回家过年陪父母,他们有的时间。 除夕晚上,叶三省一个人窝在沙发上开着空调看春晚,考虑很久,只给师父和古教授发了问候短信,倒是收了一大堆,自然要回,最后一想,什么坚持也没有。 但好像也有,比如他和杨中,尹先发之间就没有任何问候。 但是实际上,他觉得在江城,这两个人跟他的关系,跟他和高雪皎一样重要,比如初三。 初一一整天窝在家里看书思考,同时也整理春节前的走访资料。 初二同样窝在家里。 初三下午三点,他准时到江城税务局一楼,准备跟省领导市领导进行乒乓对抗。 第128章乒乓外交 乒乓球是一项全**动,启动资金小,器材简单,场地要求少,老少咸宜,在中国比足球在巴西还要普及,水平也更高。 在所有的世界竞技比赛中,乒乓获得的冠军,甚至超过举重,游泳,跳水,跳水,射击,体操这些夺金大户。 很多中国退役的乒乓球运动员出国后,只要还有兴趣参赛,都能够代表所在国的国家队参加比赛重新争夺世界冠军,很多时候世兵赛奥运会这样重大的比赛,各国代表队有一半都是中国人。 而且这些退役出国重新披上战袍的中国运动员,打个什么国家冠军洲际冠军简直是探囊取物一般信手捻来。曾经西川省有一位在国家队当过陪练的乒乓球运动员,出国后就轻轻松松打过欧洲冠军。 而且这个人就是文化人,也是临江镇人。 他叫陈天云。 陈天云后来被召回,成为西川省乒乓球队教练,现在是西川省体委小球管理中心主任。 陈天云有浓浓的乡土情结,经常回文化,只要文化有什么活动,都会回来站台,文化有什么事需要省里支持,他都会伸手相助,寻找关系疏通,而且每年必回文化过春节,这些年还形成了一个传统,初一初二陪伴父母走走亲戚,初三大会朋友,每年都要在文化宾馆摆上两三桌。 能够参加这个聚会的,自然都是严格挑选,不仅有外地的朋友前来,还有省市县的领导,各行各业的名流大佬,可谓是“往来无白丁”。 陈天云跟尹先发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学,家在隔壁,关系密切,陈天云被召进业余体校后,他的作业都是尹先发代做,考试代考,直到陈天云特招到艺体校,后来进了省乒乓球队,两人感情都没断过。 陈天云每次回来,必请尹先发陪伴,有时还要尹先发张罗,这一次是因为江城市委书记刑宇重视,所以初三安排在江城聚,下午安排在税务室的活动室打乒乓。 叶三省准时到达,尹先发在税务局大门等他,带他进去。 活动室在一楼进门大厅左面,不知道以前怎么布置,现在改成了一个相当标准的乒乓球训练比赛场馆。 四张红双喜乒乓比赛球台,用挡板隔成四个标准的比赛场地,一角有换衣间,沐浴间,墙上有电子显示牌,还有标准的计分牌,发球机等。 已经有人在打球。 尹先发带着叶三省在挡板外的椅子坐下,说正在比赛两人就是陈天云和江城正府秘书长谷陵。 叶三省看陈天云身材瘦小,短发,带着运动员特有的精神,长裤和外套都没脱,随手拔挡,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样优美,对阵的谷陵则是背心和短裤,左右前后奔跑,全力施为,还是处于下风。 尹先发过去提了一个运动包来,说这是陈主任送给你的,全套的乒乓球运动服装,你去换了,准备上场。 叶三省又惊又喜。 他来之前,已经做了准备,穿的是休闲鞋,需要时也可以做运动鞋,反正乒乓球运动量不大,强度也不高,可以支撑,里面把秋衣秋裤换了,套的运动服装,外面再套上外套裤子,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尹先发早就准备得更加充分。 满心感激。 陈天云跟他素不相识,自然是尹先发要求的,不知道自己何能何德,让尹先发如何安排,看着尹先发一张淡然而腊黄的脸,点头说好。 换了衣服去换衣间,里面已经有一个身体强壮的中年男子正在换衣,看见叶三省有些吃惊,怔了一下问,小伙子你是? 叶三省赶紧回答,我在临江镇正府工作,我叫叶三省。 中年汉子哦了一声,继续换衣不再说话,叶三省迟疑一下,问,领导您是? 中年汉子呵呵一笑,你是尹主任带你来的吧?我姓陈,在体育局工作。 陈局长好。叶三省恭敬地说。 县上体育局和文化局早就合二为一,现在又和旅游局,广电局,新闻出版局刚刚合并,文化县的文广新旅局局长就得意洋洋地自称“五军都督”,但是市上,体育局还是独立的局。叶三省参加这次乒乓聚会,事先做了一些工作,知道体育局局长叫陈东东,应该就是此局。 陈东东穿好衣服,说我先出去,你快出来,咱们打一场。 等到叶三省穿好衣服出去,陈东东已经跟一位秃顶的男子打开了。 叶三省走回去,把衣物放在椅子上,尹先发说,你热下身,等会跟袁局长打。 叶三省一怔,尹先发昨晚特意发了短信,今天到场和可能到场的领导,袁局长肯定是西川省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局长袁方来,也是今天这场乒乓聚会的主角之一,所谓的“省领导”。 机关事务局看起来基本不跟市县发生关系,属于省*委省正府内部的一个管理机构,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是管“四套班子的衣食住行”,其次,是服务“四套班子的办公”,但是任何人都知道,领导身边无小事,尤其是衣食住行,再加上办公,那就是重中之重,相当于以前的内务府,袁方来勉强可算内务总管,这是一个随时可以接触到任何省领导的位置,几乎可以匹敌省*委和省正府的秘书长,对于各地市州的领导来说,那是通向省上领导一条相当重要的渠道,对于叶三省这样的普通工作人员来说,绝对是仰不可及的“省领导”。 一会一位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穿着运动长裤和外套进来,左手拿着一张球拍,右手提着包,把东西放在椅子上后开始摆动着双臂,踢腿,叶三省想这个人是在外面车上换了衣服进来的。 尹先发迎上去,两人握手,说话,中年男人向叶三省这边看来,笑着招手,点头。 尹先发招手,叶三省赶紧跑过去,介绍说这是我们省机关事务局的袁局长,小叶你跟袁局打一场。 袁方来伸手跟叶三省握,说小叶我们好好打一场。 他的手不大,温暖而干躁,握手力度适中,不像有些领导只是伸手性地伸出手,握手像在碰手。 税务局的活动室准备了十多块球拍,叶三省选了一块,拉开挡板进去一看,袁方来居然是左手横拍。 横拍选手相对少一些,左手就更加少,左手横拍那就相当稀罕了。 两人练了几分钟球,开始正式比赛。 叶三省属于典型的中国打法,直板抢攻,一有机会就扣球,而且有时为了抢占先机,身子首先左倾,把见多识广的袁方来逗笑了。 但是叶三省也不弱。从小学到初中高中,他们那种小县城的学校,娱乐方式太少,乒乓球几乎人人会打,叶三省自然在全球师生中脱颖而出,一直是校级选手,他判断准确,扣杀凶狠,而且年轻力大,只要扣中,袁方来就抵挡不了。 ——尹先发没有任何提醒,叶三省的理解就是放开打。 但是横拍选手大多防守能力出众,相持能力很强,再加上袁方来是左手,线路诡异,一旦叶三省无法抢攻,或者进入相持阶段,最终失球的基本都是叶三省,而且叶三省的扣球成功率也只有六成多一点,所以总的来说,看起来叶三省进攻凶猛,比分却是一直落后。 第一局叶三省以8:11失利。 袁方来来了兴趣,说一声交换场地,把外套甩在挡板上,对着叶三省虎视耽耽。 他在机关事务局主要是服务省*委省正府的各位领导,现在省上主要领导有十多位,有的喜欢游泳,有的喜欢网球,喜欢打乒乓球的最多,有十位,都是由他根椐各位领导的个性和乒乓球的技术、风格来安排对手,这就需要陈天云的配合,有的领导喜欢跟职业选手打,有的领导需要安排女选手和小球手,有的领导需要在下属中寻找合适的对手,有时候他也会亲自上场陪伴。 自然,他会选择防守反击做为主要打法。 这就是他选择横拍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领导也不会喜欢一位猛冲猛打,几秒钟就要捡一次球的对手。 但是跟叶三省打,他放松得很,又因为叶三省全力以赴,他也不得不施展全部本事,包括他一直隐藏的刁钻发球,——每次看到叶三省吃发球,或者回球质量不高,他心里就舒爽异常。 第二局,叶三省重视了他的发球,不再刻意抢攻,扣球的成功率提高到七成八成,但是袁方来是每每见到国手现场比拼的,经验更足,技术也更全面,两人比分咬得很紧,交替上升,连一向稳重,在旁边替他们翻分的尹先发都忍不住大喊“加油”,陆续到达的聚会人员一边活动身体一边观看。 叶三省首先抢到赛点,但是袁方来发出了一个高质量的反旋球,叶三省回球过高,袁方来果断地扣杀,叶三省挡回,袁方来再扣。 比分扳成10:10. 然后是袁方来拿到赛点,叶三省果断扣杀,十一平。 然后是十二平。 这时候看球的人都被吸引了,整个活动室除了两张球桌还在对打,大家都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场比赛。 十三平。 14:13. 袁方来再次拿到赛点。 这一次,叶三省没有扳平,袁方来发挥了他的优势,把球拉入了相持,叶三省没有挡住对方越来越有力的旋转球,回球出界。 大部分人都鼓起掌来。 “后生可畏。”袁方来笑着走过来,伸出手来:“本想再打一局,被打累了,我先休息会。” 一般都是打三场,袁方来的表情是真的,气喘吁吁也是真的,绝对不是畏战,也不是觉得二比零胜后叶三省不再值得打。 “袁局长,今天发挥得好。” “袁局以前是隐瞒了实力哟。” 众人纷纷说话。 袁方来看着叶三省意味深长地说:“小叶,一味地猛冲猛打也不行的啊。” 叶三省正在接话,陈天云在旁边的场子招呼:“小叶,还能打不?过来跟秘书长打一场。” 他和谷陵刚才也打完了,看了他们最后几个球的较量。 叶三省自然不能推托,对袁方来笑着点点头,拉开挡板过去,对着谷陵笑道:“秘书长好。” 谷陵笑道:“小叶的球风跟我很相似啊。” 叶三省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憨笑。 两人练了会球,正式开打。 果然谷陵跟叶三省一样,也是凶猛抢攻的选手,两人这一交锋,几乎都打不到三个回合,不是你扣就是我扣,不到十分钟,就稀里哗啦地打完了第一局。 谷陵在陈天云面前束手束脚,面对叶三省却是势如破竹。 叶三省以7:11失利。 换了场地再打。 又是不到十分钟,又是7:11 第三局,依然如此。 最后一个球被谷陵扣死后,叶三省呆呆地看着场外尹先发翻出的比分,似乎不太相信。 谷陵走过来说:“还真巧。如果不是看了你跟袁局长的比赛,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让我的。” 拍了拍叶三省往场外去。 现在参加今天乒乓聚会的人差不多都已到齐,四张球桌捉对厮杀,旁边还有热身观看的选手等着。 叶三省注意到基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球拍,但是服装都跟自己差不多,应该都是陈天云赠送的。 他跟着谷陵走到场外椅子坐下,有人过来递了矿泉水,谷陵喝了一口,说:“小叶,我们见过,我知道你。” 叶三省愕然,不敢问。 谷陵笑:“上次张省长到临江镇现场办公,我跟着马市*长也在,看了你的‘表演’,印象深刻,很不错的。” 叶三省反应过来。心想那次现场办公,来的官员不少,连市*长都没有机会发言,自己竟然侃侃而谈,而且最后还被点名陪同参观白马镇自来水厂,当时不觉得,现在却知实在是一个出尽风头的机会,应该感谢杨中给了自己这个机会,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好笑。 “莽撞了。”叶三省苦笑着说。 “小叶,你知道打乒乓主要靠什么吗?”谷陵问。 叶三省迟疑一下,说:“实力?” 谷陵说:“是靠判断。在对手发球,回球的那一瞬间,你就得做出准确的判断,判断来球的速度,旋转,力度,落点,然后你才能够据此做出反应,越是判断准确,越是反应准确,越是不容易失误。” 叶三省一怔,秘书长这是在指点自己吗?但是第一次跟这样的大人物坐在一起聆听传道,心里还是有些激动,点头说:“受教了。” 谷陵继续说:“你的球风和我的球风一样,喜欢猛打猛冲,有一段时间,我们国家队也非常强调前三板,希望以极大的力量立刻击毙对手,不给对手任何机会,甚至不让对手展现特长,但是现在战略思想有一些转变,变得柔和和包容了。” 他喝了口水,继续侃侃而谈:“年轻人喜欢猛打猛冲,这是自然,就像围棋,小叶会下围棋吧?” 叶三省点头:“会一些。喜欢李昌镐。” 谷陵笑:“难得。你不应该喜欢古大力吗?很多年轻的棋手甫一出道睥睨天下,血气方刚,仗着青春的胆气纵横驰骋,连小林光一年轻时都试过大模样作战,但是一旦权柄在手,利益获得,就会变得保守,就想依靠经验和算计来对付世界和他人,这好不好?难说……” 突然把矿泉水瓶放在椅子上,站起身说:“书纪来了。” 第129章领导们 叶三省转头往门口望去,却不见刑宇。 只有一位清秀斯文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叶三省不仅在电视上见过,上次张省长现场办公也见过,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张子高。 张子高门口这么一站,面向门口的官员都看见了他,都一齐停止了动作,站直身子,跟着其他人也受到影响,一瞬间,整个活动室都静了下来,只听见乒乓落在地上轻轻的声音。 张子高冲大家笑笑,点点头,往旁边一让,大家只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两个人从门口走进。 当先一人,头发油亮,西装革履,气宇轩昂,正是江城市*委书纪刑宇。 跟在他身后一人年约三十,也是西装革履,矜持不凡。 他们一进来,大家都看着他们,迎了上去,却前后有序,并不混乱,叶三省跟在众人身后,看着表情俨然的众人,心里一震,这就是官威。 上次见到刑宇,是跟在张省长车后,就跟普通的官员见了领导没有什么两样,脸上带笑,注意力全在张省长身上,毫无锋芒,也不可畏,可是现在这样这么一站,一扫众人,也不说话,却自有一股威势迫人。 袁方来本来坐在椅子上,看见张子高已经明白,站起来,走两步,刚好迎着刑宇,两人握手,刑宇满脸带笑说欢迎袁局来江城指导工作,袁方来说又给刑书纪添麻烦了。 他俩级别一样,一人是地方诸侯,一人是中枢要员,实力各有秋千,也算相当,刑宇是地主,自然要摆出热烈豪爽架式。 刑宇又跟陈天云握手,说了一连串的排比句感谢这位杰出运动员对家乡的关心和奉献,说以后回家一定要说,他有空必定跟他打球吃饭。 跟着一干乒乓聚会选手上前跟书纪见面,大多是刑宇部下,某个单位的负责人,某公司老总,还有一位作家,一位书法家,基本上都是刑宇熟悉,见过的人。 刑宇握了几人的手,举起双手说,我们就先不内部交流了,不然冷落了贵宾,我先跟袁局长打一局。 转头不忘照顾陈天云,说你是专业,我今天就不班门弄斧了,改天再请教。 脱了西装外套递给一旁的张子高,接过身后那位年轻人给他选的球拍,跟袁方来进了比赛场,练了几个球,然后宣布开球,袁方来先发球。 刑宇穿的皮鞋西裤,自然不是为了来打乒乓的,但是这么上场,又显得对客人的重视,袁方来也没脱外套,所有的人自然都围在挡板外助阵。 刑宇球技竟然也不错,乒乓也果然是全民参与的一项运动,每个人都可以打几下,两人比分交替上升,到了九平后,袁方来连得两分,拿下比赛。 刑宇带头鼓掌,说省上的领导果然水平就是高,袁方来笑着说承让,书纪放水,暗箱操作。 刑宇把球拍递给年轻人,接过张子高的外套穿好,对袁方来和陈天云说,两位省领导来江城指导工作,本来应该全程陪同,但是两位也理解,别人春节是放假,我们春节是打仗,今天他这个书纪还有相当重要的任务,上午拜完了江城退休老干部的年,接下来要去省城拜年,所以今天就陪不了两位贵宾了。 袁方来和陈天云都说理解。 刑宇召唤谷陵,谷陵早就等候在一旁,——刚才刑宇进来,他可以第一个上前迎接,但是放慢脚步让袁方来他们走在前面,他一直站在刑宇不近不远的地方。这时赶紧上前。 刑宇指着谷陵说马市长也出去拜年了,两位贵宾今年就交给你了,给我照顾好,出了问题拿你是问。 谷陵响亮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刑宇又指着身边的年轻人说,王科你们认识吧,他也喜欢打球,你来安排。 谷陵点点头,说王总早就认识了,我们市的优秀青年企业家。 刑宇点点头,又对众人挥挥手,转身出门。 众人送到门口,袁方来和陈天云,谷陵,王科送到税务局大门口。 回来大家继续捉对厮杀。 谷陵给王科安排对手,王科笑着拒绝,说他先看看,想打的时候自己找对手,谷陵回来在叶三省旁边坐下,问叶三省认识王科不,是前前市*委书纪王援朝的儿子,海归,这几年在江城做生意风生水起,有名的青年企业家,前不久才被省里评为优秀青年兴业带头人。 叶三省自然不认识,可是居然由刑宇带他来放在这里,自然是想让王科通过这个乒乓聚会认识更多的江城头面人物,增加感情,有利于以后的商业活动,看来刑宇跟王援朝关系匪浅。 突然想到当年中美建交,就是从乒乓球开始的,看来乒乓外交的传统大家一直保存着,尹先发希望自己通过这次聚会认识一些人,王科也希望这次聚会建立更多的人脉,而刑宇真正来这里跑一趟,固然是“省领导”来了,也是希望通过乒乓建立某种特殊的联系和渠道,需要的时候可以向上传达江城的信息和要求,甚至袁方来今天专门跑到江城来呆这半天,为级别权力远低于自己的陈天云站台,也是因为乒乓,那么,自己该怎么做呢? 主动出击,到处混脸熟,要电话?那肯定是不行的,王道士早就教导过他,很多关系,都必须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不说势均力敌,至少你得有一些可供对方可交换的力量。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王道士说过,与大人物交往,就会产生自己跟大人物是一个层次的感觉,这是非常错误的。所以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和冷静,随其自然,不用强求一次就要认识所有的聚会人物,跟所有人建立关系,至少,自己“认识”了谷陵,正府秘书长,已经大赚特赚了。 谷陵收拾他的东西,说小叶你先坐会,我过去陪袁局和陈主任,这是书纪特别交待了的。 叶三省看他仔细地把他那漆都磨损得差不多、胶面也秃了的球拍包好放进运动袋,忍不住问,这块球拍有什么意义吗? 谷陵笑了,说年轻人就爱多想,这里一半的人球拍都有来历,通过陈主任可以要到几乎所有国手的签名,但签名的球拍一般都不会使用,会保存,但国手也会送一些使用过的球拍,但他这块都不是,就是纯粹因为他喜欢打乒乓,所以一直就用这一块,用顺了手。 突然间,谷陵仿佛想到了什么,看着叶三省说,我这不是敝帚自珍,而是一种对自己的提醒。小叶,有些东西,比如衣物,比如器具,比如一块新球拍,刚买的时候崭新,使用很小心,很爱护,只怕它污损,但是用久后,难免陈旧破损,你就会渐渐不在乎它了,随便丢放,这就会更加加快它的污损速度,很快就不能使用了,这个道理,跟我们做工作的心思,做人的品性其实也是一样的。 叶三省憷然一惊。 这是明白无误的指导了! 秘书长,我一定会记得你刚才说的话的。他沉声说,目光坚定,表情认真。 谷陵笑笑,往袁方来那边走去。叶三省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反省自己这一阵的行为,这一阵的工作,是不是放松了自己的某些原则,有些为达目的逾矩了呢? 比如使用录音威胁王洪九?比如一门心思想找到门小文的破绽? 甚至在船管站包括办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培训班? 因为在水厂事件中做得不错,一门心思想保持自己在杨中,尹先发心中的能干印象,遇到问题就想尽办法解决,有时甚至不惜使用一些非同寻常的方法,这是不是像谷陵说的,开始小心爱护,慢慢就不在乎了? 或者,他那些所谓自作聪明的办法,别人不是没想过,只是怕担风险或者其它原因,没有说出来没有去做而已,并不是他比别人聪明比别人能干! 叶三省的心收紧了,双手捂脸,伏在腿上。 晚上在四季酒店的宴会厅要了最大的包间,谷陵主持,主宾自然是袁方来和陈天云,陪客身份相等的太多,起码有七八个局长,光是推让座位就花费了二十分钟,叶三省自然等大家坐定后才忝陪末座,尹先发因为关系特殊坐到了陈天云身边。 叶三省左手坐了一位胖子,脸色阴沉,似乎对于这个座位安排不满,右手坐的是王科。他数了一下,这一桌一共二十四人,只有一位女士,是陈天云的妻子。 酒是名酒,抱了几件放在墙边,在座的一位老总赞助,这位老总在开南新区投资建了一个生物食品公司,刚才谷陵特别介绍并感谢,袁方来说以后可以来赞助我们机关事务局的乒乓赛事,老总立正举报宣誓,说一定听从袁局的安排,随时召唤。 二十四人大部分都是熟人,每年初三基本都会参加,只有叶三省,王科几位是新人,谷陵扮演了一位称职的秘书长,介绍每个人都热热闹闹,包括叶三省,介绍说是他亲自发现的一员猛将,直接避开尹先发和陈天云。 叶三省站起身,自觉不够资格对诸位抱拳或者合什,只好鞠了半躬。 坐下后心里充满对谷陵的感激,也充满对尹先发和陈天云的感恩。 他明白,肯定是尹先发特别打了招呼,所以陈天云才会事先对谷陵说,不然谷陵不会轻易对一位普通的乡镇工作人员这么亲热,甚至专门给他讲点道理,他只是不明白,尹先发为什么会这样对他? 他跟尹先发非亲非故,就是这几个月因缘际会交道多了些,工作被尹先发赏识,但也用不着这样把宝贵的政治财产倾囊相授啊,仿佛托孤一样。 想到“托孤”这词,心里一个格登,莫非尹先发要退了? 一想他的年龄虽然不小,但是距离退还早吧?镇正府领导里要退的人不少,像社事办主任刘强,人大主任郑见银,甚至书纪吴志奇都快到点了,但尹先发不会退。 但是万一有什么事呢?比如尹先发犯了错误?或者职务要进行调整? 叶三省在心里叫:尹主任不能动。 现在镇正府班子成员里,尹先发和杨中是最欣赏他的两人,杨中身为镇长,面对的人和事更多,层面更高,尹先发注意力更多在内部,跟叶三省接触更多更直接,包括叶三省现在正在做的镇正府环境全面改造提升的方案,需要尹先发大力支持,不能在这节骨眼上闪腰。 心想下来一定要问个清楚。 谷陵首先请省领导袁方来举第一杯酒,然后是陈天云,自然当仁不让地举了三杯酒。 接着是自由出击。 一桌登时秩序混乱,大部分人都举着杯汇集在两位主宾身边排队,叶三省自认份量不够,不敢抢先,举杯先向旁边那位阴沉着脸的胖子举杯,胖子笑着回应,两人碰了一杯,再转头向身边的王科举杯,王科端起洒杯起身离座,向对面的簇拥着的人群走去。 这是毫无疑问的轻蔑! 第130章 干将发硎 叶三省热血上涌,努力控制自己,平静地放下杯子,伸手拿过茶杯喝了口茶,知道今天情况特殊,一时间碰到这么多江城的实力派官员,自己情绪敏感,绝不能冲动。 旁边的胖子看在眼里,来了兴趣,举杯说:“小兄弟,来我敬你一杯。” 算是回敬。 两人碰了杯,胖子问叶三省在哪里高就,叶三省说在临江镇正府工作,胖子自我介绍说叫冯大明,在一家房产公司,叶三省又敬了冯总一杯。 两人在这张桌上,除了那位作家和书法家,都是属于“编外人员”,当然,王科和那位赞助商也算,但是他们一位是由市*委书纪亲自引来,一位是这个聚会的老油条,现在跟其他人交流得其乐融融,叶冯两人相顾自怜,倒算亲近,互相留了电话。 一会程序进行了大半,叶三省看两位主宾身边的人少了,也端起杯过去敬酒,尹先发自然又给袁方来和陈天云介绍了一次,然后跟着把一桌上的选手挨着敬完。 叶三省端了一个分酒器,敬到一半就回到又倒了一个分酒器,末尾再倒了一个分酒器,这一轮敬完,至少半斤酒下肚,中间没有吃口菜,也没有停顿,显示了雄厚的酒量和憨厚,被一些人看在眼里,包括跟他亲近的冯大明。 这次乒乓聚会,文化来了一个副书纪,一位宣传部*长,一个文体旅游广电局局长,也就是自称“五军都督”的王度,知道叶三省在临江镇工作后,都拍拍他的肩勉励,其他的人也都笑脸相迎,虽然是酒桌上的客气,但是刚才谷陵专门介绍了是他发现的猛将,不管他跟谷陵什么关系,都应该好好**一下。 叶三省按照顺序收尾的时候,王科也回到座位,矜持端坐,叶三省怔了一下,慢慢地从他身后走过,回到座位。 投桃报李,以牙还牙,——年轻人到底还是没有克制自己,冷冷地回击。 王科的脸色变了。 他抬起头,深深地吸口长气,像刚才叶三省一样,强行控制自己情绪。 冯大明一旁看着好笑,觉得自己这一趟巴巴地赶来,受尽冷遇,但总算有所收获。 一场酒喝到近十点,叶三省自认酒量还行,结果到了**时刻,从袁方来开始,陈天云,谷陵等几位重量级的人物,都喝了两三个小钢炮,那位赞助商老总,更是耸人听闻地喝了七八个,一晚上喝了一斤半以上。 结束后尹先发带着叶三省告辞,其他人各自组队,安排余兴。 尹先发安排了车接他,今晚他还要回临江镇,告辞的时候,他对叶三省说,这几天好好把那个计划做做,想得远一点,深一点,最好这一次彻底整治,功在长远,能够管个十年二十年,初七上班,好好聊聊。 叶三省回到出租屋,先喝了点糖水缓和酒气,然后泡茶,打开电脑,兴奋不已。 不管怎样,今天都是他这几个月来相当特殊的一天。 能够跟这么多江城的头面人物近距离地接触,尤其是得到谷陵的教导,无疑收获巨大。 当然,现在谷陵距离他还很远,而且仅仅一次接触远不足以让这位正府秘书长真正赏识,但至少,开了一个好头。 王科可能是这次聚会唯一的副作用。 但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跟他混,他们在各自的道路上,再说,王科交往的层面不同,至少五年十年内,他们可能都没有交集,不想他了。 然后是尹先发,他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对自己这样好。 然后是冯大明,这位带些匪气的房产老总,以后多接触看看,希望不是另外一个王洪九。 思绪如潮。 再次阅读春节前的走访资料,回想尹先发告别时的叮嘱,要考虑长远,做个能用十年二十年的规划,他催动已经兴奋到极致的大脑,喝喝茶,在屋里走了几转,似乎捕捉到什么,又无法真实地抓住它,看了会电视,终于沮丧地睡觉。 这一晚,他好几次从梦中惊醒,然后又入睡,每一次都做了非常古怪的梦,每一次醒来,却都记不起。 第二天起床洗漱清醒自己,坐在阳台上发呆。 没有阳光,天阴着,微风能够刺激人。 他漫漫地看着手机,都是些新年快乐,新气象之类的恭喜话。 他再次陷入沉思。 然后曹红丽的短信惊醒了他: 你真不理我吗? 叶三省苦笑。 跟着短信又来了: 你是有了新的女友吗? 叶三省更加不知道如何回话了。 她比我好吗? 如果你觉得我有些不好的地方,你为什么不给我说,我可以改,你为什么一定认为新的女友就比我更好? 叶三省摇头,再摇头。 他站起身,正想做点什么,突然间,他呆住了: 新? 新! 新的就比旧的好? 可以改? 可以不改? 一个念头突然击中了他,他抓住了! 昨晚他差点就抓住它,却被它逃走了,在梦中,他也差点抓住它,却总在醒时被它逃走,现在,它终于逃不掉了,被他牢牢地抓住了。 长远规划! 新! 他奔进屋,把手机往沙发上丢,打开电脑,首先从搜集的资料中翻出整个江城的地图,然后目光集中在临江镇那一块。 认真看了好一会,他才满意地点点头,坐回沙发沉思。 然后,他再次点开电脑中那些走访资料,把一些话复制下来。 然后,他开始搜索相关的资料。 一直干到下午,觉得肚饿才回过神来。 穿了外套换了鞋子下楼,街上满是喜庆的人群,店铺基本都已开始营业,他找了一家快餐店要了鸡腿汉堡,填了肚子后漫漫地混在人群里,漫漫地闲逛。 新年真好。 他感觉到大家的快乐,脸上一直挂着笑。 倘若此刻迎面碰见曹红丽,他会冲上前去抱着她,吻她,或者向她求婚。 倘若此刻碰见易老色,他一定说:让我们一起开创大局面吧。 倘若此刻碰见王洪九,他一定微笑着伸出手:王总,新年好。 倘若此刻碰见高雪皎,他也会拥抱他,快乐地对视。 倘若此刻…… 可是满眼都是陌生的人群。 他突然感到有些孤独和寂寞。 真想啊! 他摸出电话,站在人群中给尹先发拔打过去。 接通后,首先冷静地问好,新年好,然后,他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情绪,一字一字地说: 尹主任,我准备建一个临江新城。 第131章临江新城 江城古称汉平,位于西川省中部,一千多年前就设汉平州,管辖西川中部数个郡县,是川中重镇,现在幅员面积五千多平方公里,下有三区三县,常住人口四百三十万人,是西川大市。 江城位于西川省城蜀都市与渝州中间,百年来皆是西南交通枢纽,四通八达,三十年前,也是西川有数的重要城市,各项指标位居前列,号称“江老三”,表示除了蜀都和渝州外,在西川省排在各地市州前面。 这二十多年发展停滞,各项指标下滑,综合排名基本列于全省二十一个地市州中游,但是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在省上领导心中,还是有一定份量,每一位江城市*委书纪,基本上都得到了提拔,以至于在一些干部心中,江城是一个不错的镀金位置。 至少,刑宇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从科技部空降西川担任科技厅**,再从省科技厅**的位置到江城市担任市*委书纪,他知道这不是终点,只是履历中的一个记录,接下来,他的职务将是科技部副部*长或者西川省分管科教文卫的副省长,但是目前,他还必须坚持在江城市*委书纪这个位置上,尽职尽责,等待中央这一次全会结束,**选举,新的***履任。 按照惯例,一把手调整期间,不能动人。这一次调整,至少有十几位封疆大吏要动,而每一位封疆大吏,又牵涉到下面很多地市州的书纪,而这些书纪,又牵涉到更多区县领导,所以大家都由下而上等待着。 ——至于蒋尔云那样的职务调整,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例子。 春节过后,按下的暂停键重新启动,各项正府工作因为春节这个漫长的假期积压很多,大家都被逼着还债,紧张工作,他这个市*委书纪工作也不轻松,等着汇报工作的局行负责人,区县领导就排起了长队,秘书长每天都要向他汇报,安排必须接见的下属,笑着说争取半个月内恢复正常的作息。 大年那天,他接见了文化县*长欧阳坚带领的专项工作汇报团队。 而十天前的初五,欧阳坚在电话里就简单汇报了主题,是准备配合工业园区升级,打造临江镇新城。 欧阳坚在电话里坦承,这个临江新城现在只有一个初步的想法,很多考虑还停留在概念,连基本的规划都没有完全确定,但他非常希望能够向书纪汇报一下,得到市里的支持。 一般来说,这种县里的专项工作完全没有专门听取工作汇报的意义,打造临江新城,文化县*委县正府就可以完全决定了,但是把工业园区绑在一起,就需要向市上汇报,取得市上的支持,而这个汇报,显而易见还藏着欧阳坚更大的野心。 工业园区定性问题,从上次闹出“十万居民喝毒水”事件捅出来,省上也很重视,而且这种现象全省普遍,所以省上专门开了正府常务会研究这个问题,决心对全省各地市州各区县的工业园区进行一个彻底的梳理,然后按照各自的特点和优势,进行区分处理,推一批重点,做为国家级的园区,然后保一批,做为省级园区,其它的进行控制,下一步慢慢跟其它园区合并,或者做为特殊的生产集中区域,不再使用园区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名称。 一句话,不允许像以前那样各自为阵,遍地开花,以前存在的问题,也要逐步解决,绝不放任。 自然首先是摸底,各地市州对各自存在的园区进行调查总结,拿一个初步意见,然后到省上汇总,进行综合评比,最后给出解决方案。 江城这边,春节前两个月都在做这方面的工作,按照省里吹的风,一个地市州最多一到两个国家级园区,一般是一个,也可能一个也没有,这个精神下到各个区县,区县的领导自然都有自己的打算。 对于江城来说,开南新区现存就有一个国家级的工业园区,那么其它三县两区,就只有争取省级开发区了,最好的结果也是维持现状,不被淘汰,但是各区县的领导自然不会甘心,总还是希望自己一亩三分地上开出大花结出大果来,万一还能够争取一个国家级的园区呢? 这其中自然包括欧阳坚。 春节前两个月他没少跟县*委书纪乔中华交换意见,没少跟刑宇磨嘴皮争取,也召集过几次县正府的智囊团讨论如何出奇制胜,斩将夺旗。 至到杨中初四那天晚上给他打电话。 初四那天下午,叶三省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激动而豪迈地向尹先发宣布,准备建一座临江新城。 实际上,他这个考虑是在十多天对临江镇数百户居民的走访中慢慢凝聚的,然后在初三那天参加那个冠盖如云,包括市*委书纪也现身的乒乓聚会,受了刺激,象一直燃烧的地火,终于迸发而出。 尹先发在电话那边听叶三省说了几句话,就打断了他,问了叶三省还在江城,说你等一下,我一会给你打过来。 一分钟后,他就打过来,说他刚才跟杨镇长联系了一下,杨镇长本来准备初六回来,但是听了这个消息,今天下午他就从省城到江城,尹先发也从临江镇出发,他们三人在江城碰头,让叶三省先找一个茶楼把地址发给他们。 两个半小时后,三个人在江城善渊堂汇合,刚刚坐定叫茶,杨中就迫不及待地对叶三省说: 你说。 叶三省首先说的是这个考虑的来由和它的合理性,前瞻和必然。 在做临江镇环境综合改造提升这个计划的时候,叶三省春节前走访了数百户临江镇居民,对于镇容镇貌的改造,他们基本上是支持的,但也基本上不想出钱,希望完全由正府解决。 至于禁用蜂窝煤,整治电线私拉乱接,改造地下水道等等这些细节,本来是叶三省非常用心之处,现在因为有了新城的设想,暂时不用汇报,但也正是在绞尽脑汁考虑如何整治这些环节中,叶三省常常因为苦恼,有时会迸出“还不如做一个新”之类的吐槽,后来终于成为一种另辟蹊径的大胆设想。 也许还是初三晚上告别时尹先发提那个要求,希望叶三省做的综合改造提升计划要有长远的考虑,能够保持十年二十年的效果,叶三省面对走访材料再次感到为难,甚至面对尹先发的要求一筹莫展,最终不得不推翻自己,另起炉灶。 临江镇的客观情况摆在那里,街道狭小,居民集中,一条穿镇而过的大街还兼交通功能,一小半的建筑还保持着几十年前的木泥结构,甚至有一部分建筑源自明清,你要系统地改造下水道,就得把整个街面都掀开,甚至要影响到很多居民的生活和居住,这个工程量只怕比新建一条大街还要大。 幸好走访那个调查表做得详细,很多居民都表示愿意配合正府,把住房重新修建或者翻修,这让叶三省的新城计划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临江镇毕竟是文化县第一大富裕的镇。 所以在各种材料中折腾了小一个月的叶三省,最终浮出水面,捕捉到了一个大胆、崭新的灵感: 临江新城。 杨中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这位临江镇镇长笑着对叶三省说,这真是天才的构想啊。虽然看起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全省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的思路,可是我们临江镇就没有人提出来,包括我自己。 他叹了口气自嘲,我还枉自要在临江镇做点大事情,大事情就摆在我眼前,我居然就没有抓住,没有想到。 他在来的车上就想过了,——甚至在接到尹先发电话时就反应过来。这个设想相当的好,就像一下子推开一扇窗,眼前豁然一亮,很多摆在临江镇正府面前,卡住脖子的困难,几乎都是迎刃而解,不再是问题。 比如镇正府新大楼的问题。这是杨中一到临江镇就想做的“大事”,可是首先是资金,然后是选址——现在临江镇很难找到一处合适的空地,杨中的想法可不是简单修一座楼,而是希望修这一幢楼的时候造一处新的生活商业区。现在选址不是问题,把正府办公大楼融入一个新城的建设更不缺乏资金,甚至,开发商为了拉紧正府,会付出很多,毕竟,正府办公大楼在哪里,哪里的地价就会首先升值。 比如正在构思的镇容镇貌。当新城启动后,按照叶三省走访反馈的信息,起码有六成的居民希望改善居住环境,以前他们没有条件,大家都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有钱也没有地方修建新房,现在,新城那边有的是用武之地,临江镇可是有五万多村居民的大镇,完全有条件有实力支撑一个临江新城,不会让新城成为空壳。 比如交通堵塞问题。尤其是临江镇还沿袭着以前的每三六九逢场,当新城分流了大部分居民后,现在临江镇就可以从容规划,轻松解决以前因为人口带来的各种问题。 比如医院等单位频繁的扯皮。医院一直希望扩修,但基本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现在有临江新城,医院和一些单位可以做为带动单位首批入驻,既解决了医院的拥挤问题,又能够增加新城人气,迅速让新城进入发展的快车道。 甚至可以引入大型的连锁商场,让临江镇居民从此不用去县城,也能够享受更加便宜的生活环境,享受丰富的文化娱乐,直接提升临江镇的生活品质。 最重要的,临江新城的启动,有助于解决工业园区的定性问题。 杨中这一阵跟欧阳坚接触很多,主要就是因为工业园区的工作。欧阳坚想为文化县争取一个国家级园区,杨中自然也是求之不得,他们这两个多月想了很多办法,都感到没有成算,现在突然冒出这个临江新城,不仅大大提升临江镇在文化县,在江城的重要性,相应的也为工业园区的定性增加了筹码,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比如工业园区二期三期的扩容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临江镇居民往新城搬迁,现在的临江镇生活用区就不再因为不断扩张而压缩工业园区的用地规划了,这对于临江镇工业园区争取国家级园区非常重要,非常有说服力。 甚至,刚刚新修的水厂,也显得具有前瞻性。 因为临江新城规划在清流河对岸,水厂可以很方便地供应饮用水。 所以杨中异常振奋,所以他立刻从省城赶回,提前结束他的春节假期,决定立刻上马这个项目,投入这个“伟大而光荣”的工作中。 实际上,杨中在回来的车上就确定了,他到临江镇快两年了,也做了很多事,但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琐事,包括他的三大战役,四项重点工作,都局限于正常的正府工作,而这个临江新城,才是真正的大战役,大重点,才是真正足以让他这个镇长能够在全县,全市甚至全省站得住脚,立得住身,说得起话的光彩事业。 叶三省继续汇报。 临江新城的规划,这不是他的强项,也不是他能够决定的,这需要相当专业又切合实情的分析决策,包括征地,包括功能区分划,包括需要引进的重点单位征地用地,可能出现在的大型楼盘和社区,都需要从更高的层面统筹。 但是对于新城启动后的临江镇旧地,叶三省也提出了一些建议,比如因地制宜,打造明清一条街;比如建立陶瓷博物馆;比如结合船管站的升级打造老码头; 虽然还是一些粗略的考虑,但也算不错的推进,接下来,肯定会有更多的人参与到这个计划中,提出更多,更完善的规划。 他们三人讨论了一个小时,基本没有争论,一人提出建议,其他两人就做补充,或者进行加深。 然后他们在茶楼里叫了简单的饭菜。 吃完后,像几个小时前叶三省无法按捺自己一样,临江镇镇长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兴奋,拔打了欧阳坚的电话。 第132章 一生之城 跟杨中在回江城的车上想的一样,欧阳坚喜出望外。 甚至,跟杨中接到尹先发的电话一样,欧阳坚在电话里听了几句杨中的汇报,立刻打断杨中问他现在在哪里,然后说你等着,我马上过来跟你们碰面详谈。 一刻钟欧阳坚就跟杨中三人汇合,再过一刻钟,欧阳坚就在茶楼拍板,同意立项,而且立刻成立临江新城专项工作领导小组,他亲任组长。 临江新城这个提法从出炉到确认,不到五个小时。 副组长自然是杨中。 但副组长肯定不是唯一,接下来,会有很多相关的领导进入这个领导小组担任副组长,或者成员。 尹先发和叶三省,还没有资格进入这个领导小组。 杨中紧跟着宣布,他代表临江镇正府成立临江新城专项工作小组,由吴志奇书纪自任组长。 他和尹先发为副组长,叶三省成为工作组第一位成员。 欧阳坚说,他这边会马上跟乔书纪汇报,——等会他就打电话。然后初七上班,他就召集规划委员会开会,同时也要跟人大通气,让人大支持。临江镇这边呢,也要同步展开工作,尽快先拿一个初步的方案出来,可以跟市里的规划设计院联系,请他们参与到临江新城的规划设计中来,争取描绘出一张最美的图画。 杨中说他马上回去向吴书纪汇报,初五初六还有两天假期,但是他们从现在开始,就立即开展各种前期准备工作,尤其是新城规划设计,大致的框架必须马上拿出来。 四个人互相看着,都很志得意满。 杨中认为他终于抓住了一件大事做,这将成为他从听命于人的秘书蜕变成自己做主的一方诸侯的标志性政绩。 欧阳坚觉得一直压在他心上的这块石头终于要被掀翻了,临江新城的出炉和启动,首先会巨大地拉动gdp,提升文化县的综合增量,最重要的是有利于工业园区争取国家级,从而在整体上提升文化县在江城的地位,提升他个人在市*委领导心中的份量,保证今年换界顺利接掌文化县*委书纪,也保证他在同僚面前底气十足。 尹先发想的是能够在工作的最后一段时间做这样一件事,真是人生幸事。尤其他是临江镇人,能够通过临江新城的建设,让他的乡亲们生活环境,生活质量得到巨大的提升,他脸面有光,心满意足。 叶三省自然是因为想法得到了领导的重视和采纳踌躇满志,同时为一出道就参与到一桩重大的工作而兴奋骄傲。 欧阳坚对杨中说这两天时刻保持联系,分头行动,告辞而去。 关于临江新城,他还有做为一位县*长要做的工作,或者,他也会像尹先发,杨中一样向他的领导,比如刑宇和马林汇报。 的确也是如此。 欧阳坚只比尹先发和杨中多克制了一些时间,初五上午,他就给刑宇打了电话要求汇报临江新城的构想和规划。 但是刑宇并没有马上同意。 对于一位市*委书纪来说,一个小镇的工作,哪怕是对于这个镇是翻天覆地的变化,站在整个江城市来说,就不算什么了,虽然,它牵涉到了工业园区争取国家级这个问题。 而这个问题站在整个江城市的工作来看,也并没有多了不起。 江城已经有了开南新区一个国家级的园区,多一个算是锦上添花,而且即使临江镇这个园区不绽放光彩,还有其它区县园区可以争取,临江新城的启动只是为临江镇园区增添一个有利因素,并非决定性的筹码,其它区县也都在努力,并不逊色多少,所以刑宇不会像欧阳坚那样激动。 初七开始上班,欧阳坚再次打了电话要求汇报工作,这一次,市*委秘书长张子高以刑宇工作繁忙,马林市*长又去了外地,排队的人太多暂时回绝,结果两天后,欧阳坚拿到了杨中他们提交的第一份关于临江新城规划建设的正式方案,再次要求汇报工作,在电话里这位文化县长甚至用哀求的口吻说,哪怕是半个小时也行。 面对这样苦苦纠缠的下属,市*委书纪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得同意,说那就让秘书长安排一下。 结果张子高安排在大年十五,解释是的确排队的人太多,而且春节还没完全过去,有些应酬还要做,省里又有两天会。 欧阳坚不敢抱怨,按照约定时间,带领他的领导小组和杨中的专项工作组精心挑选的成员准时到达市*委小会议室,向江城市*委书纪刑宇汇报临江新城的构想和初步规划。 叶三省做为这个构想的主要成员之一,参加了这次汇报。 具体汇报主要是临江镇镇长、临江新城专项工作组组长杨中,欧阳坚负责补充和保证,但是涉及到了数据和人证这些,杨中就会示意叶三省详细例举。 同时参加汇报的还有文化县常务副县*长徐兰,分管副县*长,县国土资源局局长,国住建局局长,县国资委等相关部门负责人,临江镇d委书纪吴志奇,d政办主任尹先发等,队伍相当庞大。 否则也不会选择会议室,而是就在刑宇的办公室了。 刑宇这边带了市*委秘书长张子高,常委办主任。 汇报用了差不多一刻钟时间,杨中,欧阳坚和叶三省三人配合默契,表现优秀,接下来本是市*委书纪提问,但是刑宇笑着点了点头,首先赞扬临江镇班子和文化县县*委县正府大胆创新,锐意开拓的精神,然后宣布市*委市正府非常坚持这个临江新城的构想,希望尽快完善,拿出最终方案,启动建设,成为文化县,江城市的又一项重点工程。 众人立刻鼓掌,兴高采烈。 没有想到一向温和谨慎的市*委书纪在临江新城这个方案上如此果断决策,都是高兴异常。 刑宇看着欧阳坚又问,欧阳县长,你今天不光是为了汇报临江新城来的吧? 欧阳坚露出适当的羞涩表情,装出被领导看破的样子,笑着说,刑书纪英明,我们还有一个想法。 接下来,换了欧阳坚亲自汇报。 主要是围绕工业园区的各项数据,比如三森药业二期工程已经完成,投入使用,马上上马三期,比如临江陶厂的市场份额去年扩大了百分之二十,比如又有三家大型企业即将入驻临江镇工业园区,其中一家是世界五百强,阐述今年工业园区的发展将迎来一个飞跃,预计gdp规模今年翻番。 同时,临江新城的启动,也为工业园区的发展扫清了障碍,在规划用地,污染整治,用水用电等各个方面不再存在问题,有利于整体提升临江镇工业园区的品质和实力。 毫无疑问,这才是今天汇报的重点,也是欧阳坚的野心。 一个临江新城,文化县自己就能够决定,用不着专门追着市*委书纪汇报请示,欧阳坚的目地是借机造势,不仅希望工业园区保住省级,还希望趁机争取国家级。 所以参会的人都心知肚明。 欧阳坚汇报完后,有两分钟的沉默。 大家都紧张地看着刑宇,等待着市*委书纪的意见。 刑宇吐了口气,转头看张子高,问,老张,你的意见呢? 有时是为了获得一个缓冲的时间,有时是为了显示权威,把问题推给下属,这是任何一位官员都无师自通,驾轻就熟的技巧。 书纪发话,秘书长只得点点头,说,欧阳县长把临江新城的构想和工业园区的提升结合在一起,考虑得很周到,很巧妙,有胆识,有思想,文化的同志非常用心,值得肯定。临江新城的启动和建设,必须尽快,尽善,这是刚才刑书纪的指示,也是市*委,市正府对临江新城的要求和期待,请文化的同志们努力。然后是工业园区。 秘书长停顿了一下,看看刑宇,再看着欧阳坚,缓缓说道,欧阳县*长有想法,有信心争取国家级园区,这很好,市*委市正府肯定会支持,当然,你们也知道,现在江城三区三县,开南新区先不说,已经有了一个国家级园区,其它两个县和云阳区,中兴区,也跟你们文化一样在憋着劲想争取国家级园区,这就是我们江城目前面临的问题,也可以说是困难吧,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可能全部报上去都申请国家级园区吧?省上会批评我们,那么我们怎么办?选择谁不选择谁?市里也会有一个全面权衡,综合考虑。我的意见是,你们先把工作做扎实,把具体数据,具体事例做详实,把申报方案做好,做出亮点,才有希望脱颖而出。 一席话说完,大家停顿一下,欧阳坚带头鼓掌,大家赶紧鼓掌。 刑宇等到大家掌声停歇,才笑着说,秘书长的意见很好,跟我的想法也很相同。打铁还要自身y,临江镇工业园区争取国家级,市*委市正府从来都是全力支持,希望你们按照刚才秘书长的意见,全力把基础工作做好,做扎实,各项数据指标都有提升,才具有说服力,才会在全省具有竞争力,才有希望争取国家级。 张子高的话鼓励但没有明确意见,这很自然,书纪都没有发话,他哪可能抢着表态,即使他能够猜到刑宇的想法。刑宇自然也没有明确意见,只是随势借张子高之口阐明市*委市正府的态度,就是目前不可能偏袒任何区县。 可是欧阳坚于愿已足。 他来的时候就知道不可能得到明确的意见,因为争取国家级不仅需要市里的支持,还要省里的支持,道路漫长,但是他还是巴巴地缠着刑宇开了这个汇报会,因为这就是正府工作的正常程序。 而很多工作,就是在这样模糊的态度中向前推进,最后明确。 还有一点,他这么做是因为他跟刑宇的特殊关系。 刑宇是空降干部,他是本土官员,以前从来没有交集,看起来只是正常的工作交往,但是因为王援朝,他们建立了隐秘的联络。 ——他是王援朝的秘书,虽然不是唯一,但身上打上了这位江城政坛不倒翁的烙印,而刑宇则通过三森药业,跟王援朝默契地建立了政治同盟,进而把欧阳坚也纳入市*委书纪的权力版图之中。 欧阳坚此举,是向刑宇表示忠诚,否则他为什么要出格、不合规矩地弄这么一个庞大的汇报会?而且,他也应该首先向市府那边先汇报工作,即使市*长马林去了北京,这半个月都不在江城。 接下来市*委书纪再次赞扬了文化的同志勇于进取的精神,欧阳坚也代表文化县*委县正府表了决心,坚决按照刑书纪和张秘书长的指示,尽快完善临江新城方案,扎实做好工业园区提升报告,争取一炮打响,迎来新年开门红,向市*委市正府交出满意的答卷。 整个汇报会不到五十分钟宣告结束,参与汇报会的大多数临江新城领导小组成员从头到尾除了微笑,鼓掌,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 会议结束后刑宇马上回他的办公室,还有很多人排着队等待着市*委书纪的接见,走的时候叮嘱等马市*长回来,马上要向马市*长汇报,欧阳坚“恃宠而娇”,再次破格地借用市*委会议室继续开个短会,布置工作。 实际上,所有人的工作,来的时候就基本上清楚了,但是现在,欧阳觉得有必要重申一次。 因为现在,得到了市*委的同意和支持,拿到了尚方宝剑,他们去相关部门接洽工作时,更有底气,师出有名。 欧阳坚首先带头鼓掌,等到大家都鼓了会,才停下来兴奋地说,刚才大家都经历了一个重要的时刻,可以说,我们文化县临江新城,就是从这一刻正式启动了。 大家再次鼓掌。 欧阳坚感谢了市*委市正府对于这个专项工作的支持,表示文化县*委县正府会在市*委市正府的带领下,做好这个工作,交出一张完美的答卷。 然后再次安排相关人员工作,国土局的去市国土局,住建局的去市住建局,他和徐兰也要去见约好的几家企业和房产开发商。 杨中做为领导小组成员,也有他的任务,叶三省坐尹先发的车回文化。 车子上了高速后,尹先发叹道,这事总算定了。 叶三省明白他说的是临江新城,而不包括工业园区。 任何一件事,每个人的侧重点都有所不同。对于欧阳坚来说,临江新城不算什么,但能够因此促成工业园区争取国家级,那就是头等大事了。对于杨中来说,两件事都是大事,都是值得他努力去奋斗的政绩,但是对于尹先发,工业园区提不提升就不那么重要了,反而临江新城能够在他的手中建成,那就是他一生之城,是他一生最辉煌的功勋。 肯定能成的。叶三省说。 尹先发叹了口气,说,小叶,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你暂时不要向别人说。 叶三省怔了一下,说,好。 尹先发停顿了一下,认真地把车从超车道换到行车道,然后说: 我病了。 第133章 降维攻击 叶三省一震,情不自禁地涩声问,什么病。 癌症。 尹先发淡淡地说。 叶三省惊呆,好半晌才问,确诊了? 尹先发苦笑了一下,当然确诊了。不过小叶你也不要这样吓人,还不知道死不死得了。发现得早,正在想办法治疗。 叶三省心说,是你在吓人啊。想问那临江新城的工作怎么办,马上反应过来这不好,太残酷了,这种时候还问工作。迟疑一下,问,准备去省城治疗吗? 尹先发摇了摇头,说他不想做化疗,见了很多癌症病人一化疗整个人的身体就垮了,准备保守治疗。 停顿一下,继续说,其实上次问你会不会打乒乓球时就查出来了,所以那时候就在着手安排工作交接,小叶你聪明肯干,索性把你引荐给正府秘书长谷陵为首的那群乒乓球友,看看以后能否照顾一下。现在看来,一番心血没有白费,你居然折腾出一个临江新城来,没有让我看走眼,也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当然,我也有点私心,我结婚晚,儿子才十岁,万一我这次逃不了,十年的时间小叶你能够混出头,有个一官半职,将来也可以照顾一下我儿子,那时候他也应该刚刚大学毕业,走出学校。 谢谢。一定。 叶三省用力吐出这两个字,看着尹先发那张越来越腊黄的脸,心里充满感激和悲伤,眼里慢慢有泪。 尹先发临江镇正府第一个告诉的人是杨中,然后是吴志奇,第三个就是叶三省。 现在临江新城得到市*委书纪的肯定和支持,正式启动,尹先发离开工作岗位,专心治病,换了张鲁来接他的d政办主任。 据说人选还是尹先发推荐的。 这很自然。整个临江镇正府尹先发最了解所有人的情况,张鲁性格稳重,聪明能干,又是临江镇的老人,熟悉各项工作,了解所有的人,绝对是合适合格的人选,唯一让人诟病的就是太喜欢赌博。 但是尹先发坚决推荐张鲁,除了能力性格之外,还说张鲁担任d政办主任,正好借着临江新城的建设,把船管站的升级两事合为一事,不会耽误。——船管站的升级,也是临江镇正府目前的一项重点工作,也是今年的重要政绩之一。 最后,尹先发还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说,张鲁和叶三省肯定能够合作好,他们在船管站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做为临江新城的概念提出者,叶三省肯定成为临江新城专项工作组必不可少的一员,尹先发这个理由立刻把杨中说服了,完全同意。 在最终确定任命之前,吴志奇专门找张鲁谈了话,张鲁也表了态,一定克制自己,绝不赌博,至少,不能让赌博影响工作。 所以张鲁也成为临江新城专项工作组的一员。 实际上,这个牌子,初七一上班,杨中和尹先发带着叶三省向吴志奇一汇报临江新城的构想,当天临江新城专项工作组就宣布成立,腾出了二楼一间小会议室暂时做为工作组的办公室,招牌也算是挂了出去。 吴志奇跟尹先发,杨中和欧阳坚一样,一听这个构想,就立刻表示同意,而且罕见的情绪激动。 他的思想跟尹先发多少有些相似。 他马上就要到退休年龄,能够在这种时候抓住这样一项政绩,做出这样一项闪光的事业,无比的诱人和激动人心。 他坦然地接受了杨中给他安排的专项工作组组长的头衔,马上进入角色,开始思考。 同样的,跟杨中,欧阳坚这些锐气十足,前途广大的官员着眼点不同,工业园区能否提升,能否争取国家级对他意义并不重大,他的心思只在临江新城,当即提出,以后临江新城,不仅要盖一所漂亮的办公大楼,而且还要给我们临江镇正府的工作人员,每人一套福利房。 ——这两年他都在考虑退休后的人生安排,人大政协肯定是不去的,主要是以后住在县城还是就在临江镇,如果能够给临江镇居民建一个新城,给正府所有的工作人员弄一套房,他吴志奇可以光荣地在这里养老了,哪里都不去。 此言一出,当时参与汇报的杨中和尹先发相顾失色! 自从房改之后,大家住的都是商品房,早就没有福利房的说法了,吴志奇这两三年性格愈发深沉,轻易不发表意见,今天却这样冲动地提出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已经不是可以用激动来解释,这可能是一直梗在他心里的一个情结。 尹先发说,我看可以尝试一下,反正新城我们规划,圈地的时候好好操作,自己弄一块地集资建房。 杨中心里苦笑,不管你是集资建房也好,福利房也好,都是违规,而且新城的地不是正府想弄就弄的,无论你用什么手段遮遮掩掩把地弄下来,最后只要有人举报,所有的人都难逃法网。 不过这种大胆而诡异的想法,也可能只有吴志奇敢想,敢当着几个人说出来。所谓无欲而刚,吴志奇年龄反正快到点了,想给大家谋点福利,也豁出去了。 我看可以这样。叶三省一旁插话说,可以跟开发商协商,用团购的办法谋取最大优惠,这在程序上没有问题。而且,我们可以提前跟开发商“勾结”,在他拿地规划的时候,就寻求合作,就可以先收取部分定金交给开发商,然后提出我们的要求,比如房屋规格,建筑面积,户型这些,开发商可以用一幢楼或者一个单元两个单元来满足我们的需要,因为我们先交了钱,缓解开发商的资金压力,又因为我们团购,一次性购买几十套住房,实际上解决了开发商的风险压力,同时,几十户业主同时入驻,能够解决很多新楼盘的人气问题,更重要的是,我们是正府,我们的意义,我们的公信力是无价的,甚至可以提升楼盘和小区的品质和价格,从这些方面解释,我们应该从开发商那里拿到一个相当优惠的团购价。 三位临江镇班子成员怔怔地看着叶三省。 虽然,他们已经屡次震惊于这个年轻人的优异表现了,可是这么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还是再次让他们目瞪口呆。 这些你又是怎么想到的?杨中问。 他迅速衡量过,这才是有可操作性的办法,依靠正府的优势合理合法地占便宜,通过协议和合同就可以完全规避法律风险。 我如果说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肯定是糊弄,其实是因为我大学四年,有三年都在房产行业打工,这是开发商习惯使用的套路,我看多了。叶三省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到时我来跟开发商协商。吴志奇豪气地说,这一刻完全不像是个拿鞭子的d委书纪,工作组组长。 其实,我们可以推而广之,临江镇现在的居民在新城购房,也可以采用团购这种方式。叶三省继续建议,由我们正府出面组织,转身再跟开发商协商,这样三方利益兼顾,风险均担,开发商看起来利润减少,但相应的风险也减少了,开发商会算这个账,会做取舍,这样有利于快速推进新城的建设。而且,居民的团购做起来,那就是几百户上千户了,我们镇正府这几十户淹没其中毫不起眼,不引人注意。 尹先发击掌说好,杨中冷笑着说,但是正府的团购肯定跟居民的团购有价差,这个价差捅出去,就是幡然大波。 正是有价差,才好操作。叶三省胸有成竹地说,我们可以针对团购出台一个土政策,比如在临江镇生活超过十年的,加多少分,二十年的,又加多少分,在临江镇投资的,工业园区的工人,又加多少分,在临江镇工作的,又加多少分,获得过五好家庭的,加多少分,有特殊才能的,又加多少分,有临江镇户口的,加多少分,一家几口都是临江镇户口的,又加多少分,我想通过这个加分多少,应该能够控制团购价格,达到我们的期望。 这一次,三个班子成员是深深震撼了。 这个年轻人哪里是刚参加工作的新人,分明是一位机关老油条。 他们三人都是深谙其道的官员,这种办法也是他们驾轻就熟解决问题的手段,只需要在制订团购政策时,对正府工作人员做一定的倾斜,他们就能够享受到实实在在的优惠,而且,这种倾斜条款会隐藏在几十条看起来类似的优惠条款里,毫不出奇,最后所有的人都按这个政策来,谁能够从中把他们正府这几十号人摘出来说事?谁有理由!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杨中紧紧地盯着叶三省。 如果真要这么做,有些事现在就要做,比如要考核户口的话,从明天开始,临江镇的户口就只能迁出不能迁进了。 你想用这个打击门小文?尹先发问。 这不是他反应快,跟得上叶三省的思路,而是他了解叶三省这个人,知道叶三省心里存下的事,就会一直装着,不解决不会放弃,所以他才第一时间从户口联想到了困扰计生办好多年的难题。 可能有效。叶三省老实地承认,反正我们必须这样做,能够把门小文扫进去,一揽子计划解决当然更好。 真是了不起。杨中难得地这样直白赞扬说,那就这么定了。公*安那边,我看还是请吴书纪去协调吧,您跟他们熟悉,从明天开始,户口就暂时冻结。 然后临江新城专项工作组迅速挂牌,这一爆炸性的消息不仅轰动了整个临江镇镇正府,也搅动了整个临江镇五万村居民,无论他们是在临江镇还是在外打工,生意。 甚至波及整个文化县城,整个文化县。 大部分人的都充满兴奋和期待,尤其是临江镇的居民,觉得镇正府这些吃干饭的总算开窍了,做了一件好事,他们总算有了一点盼头,都期待着去新城买房换个生活环境。 然后就有风声传出,新城购房有不同的政策,其中很关键的一条是临江镇户口可以得到巨大的优惠。跟着居民们就发现,迁入临江镇户口已经冻结,由此证实了这一传言,由此,引起巨大的反响。 反响之一当然就是门小文代理上到边远乡镇的那些户口。 当时临江镇的村居民愿意让门小文代理,那是因为整个文化县城内部户口迁移非常方便,只有有合理的理由,对方有直系亲戚等等,就可以办理,现在临江镇户口突然冻结迁入,立刻把那些来不及行动的超生户激怒了:多一个户口可是多一分优惠。 村居民可不会跟你说什么契约精神,他们大半使用最原始,最粗鲁的一招,上门谩骂。 那几天门小文妻子家里每天都聚集着几十人围堵,还不是要求退钱,而是要求把他们超生子女的户口迁回临江镇,门小文上班的那个金融律师事务所也有居民前去“拜访”。 门小文不堪其扰,又迫于妻子家族的压力,——他代理过的户口中,一半都是转折家戚。最后不得不联系吴志奇,希望镇上能否特事特办,允许那些超生子女把户口迁回。 那几天吴志奇精神**,性格大变,好脾气兼恶作剧地建议,这事首先需要做公*安那边的工作,如果需要,他可以安排镇计生办配合,让门小文跟计生办新任的李大主任联系。 李洪锋意外地接到“强仇大敌”求情,心里舒爽无比,还是按照他的套路,首先从“修为”“心态”“底线”详细地阐述了一位律师应该具备的操守,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表示,爱莫能助。 跟着门小文的妻子就来正府大门外谩骂,尹先发也不计较,打电话让派出所来处理,先警告,再骂就会拘留。而门小文这些屈辱的求情,门小文妻子失态的谩骂,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对叶三省最好的赞扬。 门小文这一桩看起来相当困难的工作,竟然因为一个临江新城团购政策而意外解决,从此都不再是问题,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叶三省和朱其那个专项工作组也因此自然解散,李洪锋虽然因为这事无形中化解很痛快,但也因为叶三省被抽调去了临江新城专项工作组而不痛快,他无法反对这一件对于整个临江镇正府来说,天字一号的工作。 任何人都无法反对。 正月十六,临江新城工作正式启动。 【作者题外话】:我的新书《大商人》上市,各网店有售。原名《商藏》。 第134章王总也要参与 首要工作自然新城的规划设计。 这一次,杨中显示了他的眼界,格局和领导能力。 这位临江镇长大手笔地邀请了国内一流的五位规划和建筑大师,带领他们的团队前来临江镇考察调研,做出各自的规划设计草案,以供选择。 杨中明确表示:“……目的就是为了遴选国内外有实力、高水平的规划设计团队,建立新城发展总控机制,编制高标准设计方案,推进高品质的建设实施,从而更高质量地推进临江新城的规划建设,更好地践行‘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为人民’的理念,打造一座现代化的,综合性的节点新城。” 明确提出“高举高打”的指导思想,要把临江新城建筑成为一个百年宜居,宜业,宜游,宜享的生态新城。 经过前期的准备,讨论,研究,综合,新城规划建设工作整体围绕“1573”框架开展: 1是由叶三省找出的由江城市正府印发的推进新城规划建设的《实施意见》; 5即围绕综合交通、产业发展、空间品质、公共服务、环境品质和新基建这五个重点领域。 7是七个指导意见:一、坚持高点定位,以世界眼光和国际标准,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二、坚持系统研究和整体谋划,按照独立的综合性节点城市目标,做好系统性用地保障。三、充分尊重新城自然地理格局,挖掘文化历史内涵,演绎独特的“一城一意象”。四、完善多样化住房供应体系,推动老城区有机更新。五、强化政策聚焦,推动新城发展的体制机制创新。六、坚持开门做规划,加强新城规划建设的公众参与。七全力保障新城总体城市设计的实施和落地,加快奠定新城区域性综合节点城市地位和功能,强化城市建设的集聚度和显示度,树立起高品质、有特色的城市形象。 3是整个临江新城推行旅游景区、产业聚集区、新型城镇化发展区三区功能合一、产城乡一体化的新型城镇化模式 然后在这个指导思想下,临江新城的规划设计有条不紊地推进。 接待专家组和政策讨论制订这些工作,是领导小组的工作,由欧阳坚具体过问,临江镇这边基本都由高云负责。高云也是初七那天就被确立成为专项工作组的成员,而且他还配合张鲁负责着d政办的工作,看样子很有可能被提拔为d政办副主任。 叶三省这段时间的主要工作是负责制订那个充满“阴谋诡计”的团购政策,张鲁从综治办抽调了一位工作人员配合他,张鲁自己,也经常参与这项土政策的讨论中,出谋献策。 这一次,整个临江镇正府上下效率非常之高,不到一个月,临江新城的最终方案经过三稿修改就宣告出炉,欧阳坚再次带领庞大的汇报团队去江城汇报,得到了市*委,市正府,市规划资源局,市规划院,市经信局,市住建局,市交通局,市国土资源局,市国资委等相关部门的同意和支持,草案变成决议。 叶三省当天,就把这个决议做成巨大的告示,张贴在镇正府门前的公告栏,被临江镇的村居民围得密不透风,当天,基本精神和细则,就差不多传遍了一直关心着这项正府工作的所有临江镇村居民。 叶三省趁热打铁,第二天,在得到了杨中的同意后,就把关于临江新城购房的若干细则和实施办法张贴出去,在临江镇所有的村居民中激起了巨大的反响,当天,正府的大门就被前来咨询的村居民堵得水泄不通。 专项工作组早有准备,张鲁安排所有专项工作组的成员暂停手中的工作,全部出去向群众解释各项细则,这个工作一直持续了两天,前来咨询的人才慢慢稀少。 大多数人都是关心自己可能享受到的优惠,会提出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希望为自己加分,比如说当年参加了镇上修渠,比如说他父亲曾经上过省报报道,比如说他们家晚婚晚育,为什么计划生育积极分子就可以加分,而晚婚晚育没有加分,叶三省他们一一细心解释,有争论的情况都会暂时记下,说要经镇委会讨论,再给答复。 只有极少数的人觉察到这个土政策加分可能不太公平,但是叶三省他们早就做过各种预案,总能巧妙地应答。 实际上,这个若干细则和实施办法并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应,临江镇正府也从来没有宣传必须照此执行,将来临江新城商品房的销售也会按照市场规律进行,价格由开发商制定,任何人愿意,都可以按照市场价格在临江新城购房,不受任何影响,但是这个土政策,它在团购的名义下,保证临江镇村居民能够享受一定的优惠。 也正因为它是土政策,不具备法律效应,所以任何觉得不公平的质疑者,都无法使用法律武器来进行攻击。 唯一的大麻烦可能来自县城很多同僚的抱怨。有一些看了临江新城规划方案的正府工作人员,非常心动,觉得也可以在临江镇买房,不仅空气,水,物价等各方面远超县城,文化娱乐也不逊色,可是他们不是临江镇户口,居然无法享受这个土政策的优惠。 ——这可不是一点点优惠,从几千到几万,最多可能优惠到十多万。 吴志奇和杨中都接到不少这样的抱怨电话,有一部分是快到退休年龄的官员,他们希望有一个好的养老所在,两位临江镇主官都表示受莫能及,因为土政策也是政策,一旦出台,那也不是谁能随便更改,否则丧失公信力,会引发巨大的连锁效应。 当然,两位主官也老练地说这样的情况他们镇正府会做考虑,拿出相应的补充细则。 吴志奇这段时间精神抖擞,用他的话来说是“第二次青春”,他和杨中简单分了下工,杨中去负责工业园区,他负责临江新城这块,每天都要接待好几位衣冠楚楚,神情俨然的客人,有开发商,有商人,有的是想来拿地,有的是想来开商场,建医院,办私立学校等等,有时他被电召进城,欧阳坚亲自向他介绍客商,有时还要远赴江城,跟一些人会面,张鲁做为d政办主任,跟着吴志奇忙得马不停蹄,杨中没法,有时只得征用高云陪同。 叶三省他们二楼专项工作组的大办公室里,在叶三省的建议下,已经做了一个巨大的沙盘,规划用地已经得到了市县的同意,现在清楚地显示在沙盘上,按照杨中“以点带面”的建设思想,新城已经划分为几大功能区,确定意向的单位和重点建筑,都标识在上,一目了然。 临江新城的热度引来无数访客,当然目的都是拜访两位主官,两位主官有时不在,客人也会在专项工作组的办公室逛逛,看看沙盘,思忖准备在哪一块黄金宝地插上自己的旗帜,有一天下午办公室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把叶三省吓了一大跳。 王洪九。 初七上班第一天,叶三省就被杨中和尹先发带着向吴志奇汇报临江新城的构想,立刻得到吴志奇的支持,并且当天就正式成立专项工作组,正式挂牌,叶三省做为唯一的工作组成员忙得不可开交,下午收到关小凤的短信,说收到了九宏房产打过来的尾款,叶三省来不及多想,只回了一个“好”,片刻就把这事忘在脑后。 后来想过这事,看起来王洪九应该是屈服了吧?否则他根本就不会打款,或者打一部分,当然,他不屈服不行,自己手里掌握着他的录音,虽然不会轻易使用,但是关小凤会通过法律程序起诉他,无论如何,他打不赢这一仗。所以也不再想,觉得这事算是过去了。 现在突然看见王洪九昂首挺胸地走进办公室,身后跟着他那个表情阴沉的年轻司机,心里一个格登:找我? 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应该是来找吴志奇的。 杨中他肯定不会找,他们是死敌,只有吴志奇,才是他应该找的,因为吴志奇具体负责临江新城这边,临江新城几十万平米的建筑面积,规模可达四五十亿的建筑规模,这位九宏房产开发公司的董事长,又是临江镇人,他怎么可能不想分一杯羹呢? 他现在才来,已经算晚了。 “欢迎王总光临指导。” 想明白后,叶三省不卑不亢地热情招呼。 “十处打锣九处在,哪里都有你啊。”王洪九呵呵一笑,“是不是我们应该好好合作一下?我那个物管公司,就让你来做吧?” 第135章促膝谈心 饶是叶三省想过很多再次跟这位社会大哥见面的预案,还是没有想到这位不仅是临江镇和文化,在江城也是个人物的王大爷,还是这样流氓,直接污人清白。 不过叶三省无法分辩,他说过希望王洪九把物管公司给他的朋友做,那是以进为退的策略,现在王洪九这么当着众人一说,再加上上次他被王洪九出卖“出谋划策”,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只怕要认为叶三省跟王洪九真有什么不清不楚了。 幸好高云不在。 叶三省忍不住道一声庆幸,马上又反应过来自己这一声庆幸何其荒唐,克制自己平静地说:“王总不要开玩笑,我是正府工作人员,不会参与任何商业活动。王总你有什么事就说。” “生气了?”王洪九快活地笑了起来,“所以说不要轻易威胁别人。我有什么事?我就是专门来找你的,聊聊天,摆摆龙门阵,不行吗?” “我在上班,公务在身,要对工作负责。王总你自便。”叶三省坐回座位,不再理他,拿过身前的统计资料,准备工作。 “你们不是在招商吗?我是客商,你们得有人接待吧?”王洪九问。 朱其站起身:“王总,你准备投资,那好啊,我来接待你。” 朱其也被抽调到临江新城专项工作组。 一般来说,d政办的人出去,基本都会提拔,但是朱其到计生办还是普通工作人员,他脾气再好,心里也不舒服,所以他前段时间名为组长,却放手让叶三省做事,多少有些怠工的情绪。 现在到了专项工作组,虽然还是没有提拔,在这个专项工作组也不存在提拔,——临江新城一旦建设到某个阶段,这个专项工作组就会自动解散。但是临江新城是目前正府天字号的工作,能够过来,绝对是受重视,所以他现在也很主动,一见叶三省跟王洪九闹了不快,见机抽话。 “小朱啊,我准备到临江新城开发,算不算投资?” 王洪九笑着说。他现在平时不常回临江镇,但是镇正府的工作人员,八九成都认识。 “房产开发是新城建设的重要工作,我们吴书纪会亲自接待你。”朱其说。 王洪九哈哈一笑,正要说话,门外脚步声响,一转头,正是吴志奇带着张鲁从楼梯上来,伸手冲办公室众人挥手:“各位后会有期。” 出门迎着吴志奇远远伸出手,跟着去了吴志奇办公室。 叶三省思忖王王洪九刚才那个“后会有期”应该大有深意,他是表示能够在临江新城拿到项目?他就不怕杨中会反对?或者他自认有什么隐秘的手段?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张鲁过来对办公室几个人说,晚上一起吃饭,王洪九请客。 几人哄然叫好,朱其看叶三省,叶三省愕然,迟疑一下问张鲁:“张主任,可以请假不?” 张鲁意味深长地笑道:“别人可以请假,你不行。因为王总特别要求了你必须参加。” 朱其落井下石说:“小叶同志,为了正府的利益,你就牺牲自己吧。” 叶三省苦笑,答好。 心想这个吃饭是什么意思?表示镇正府跟九宏集团已经达成了初步意向?下午这个见面看来是王洪九先跟吴志奇约好了的,如果他们刚才没有谈好,应该不会吃饭,那么,吴志奇真不在意杨中的感受?还是王洪九能够满足镇正府这边的要求,给出了最大的优惠? 可是,王洪九这样的商业伙伴,值得信任吗? 晚餐安排在游轮上。 王洪九打了电话,王龙炳和王洪渊大小两位王总早就等着,王洪渊还迎出来在游轮的浮桥那里等候,显示了王洪九在临江镇,在这些人心里的地位和份量。 酒局相当和谐,吴志奇兴致相当的好,与王洪九推杯换盏,其他人捧场,气氛热烈,叶三省心事重重,脸上却不表露,该敬酒就敬酒,该碰杯就碰杯,王洪九倒没有专门针对他,也没有再为难他,反而主动过来敬酒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再提他的自来水厂,说没有小叶兄弟的点醒,他就想不到向周围乡镇供水,现在看来,倒是下了一着好棋,提升了水处理能力,可以及时保证临江新城的供水。 叶三省回答说那是本职工作,不是什么功劳,临江新城启动后,王总的自来水厂还要加强管理,再出一个污染问题,那就找不到理由了。 喝了九点过,酒局结束,王洪九跟吴志奇约了下一次再谈,各自散去。朱其把叶三省送回临江镇,自己回文化县城。 叶三省一个人走到初春的街上,不想这样回宿舍,看着身边的灯光人声,忍不住拿出电话拔给尹先发。 尹先发问他咋这么晚打电话,叶三省听他声音似乎很高兴,就说吴书纪带着刚跟王洪九吃了饭,想找尹主任聊聊,尹先发说他在家,叫叶三省过去。跟着说了地点。 尹先发的家住在穿镇而过的清流河边,就在横跨清流河的一座石桥下。 说是清流河,其实是清流河的一条支流,最宽外不过十米,一般都是三五米,因为居民生活污水流入,脏得不成样子。 尹先发的家是一间进深很长的老屋,隔成了三四间屋,最外面临河一间当做客厅,摆了沙发电视饮水机这些简易器具,都很老旧。 叶三省进屋第一个念头就是:这种地方居然住了这么多年。 尹先发把叶三省的神情看在眼里,苦笑,等叶三省坐下,开口说道:“小叶你也看见了,我还是镇正府班子成员,住的也就是这样的地方。本来计划退休后到城里买房,正好儿子差不多读高中了,但又舍不得乡亲,舍不得生活惯了,你现在提出临江新城,正好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我要全力支持,全镇的人也都支持你。” “那为什么以前大家就不想到搞一个新城呢?”叶三省问。 “对啊,为什么都没想到呢?”尹先发露出无奈的表情,“可能大家都认为这是领导的事吧,都这样想,哪怕想到了要改变这个居住环境,都不会想下去,往深里想,还是你这个才来的新人,外来户把这事想明白了。” 顿了一下又说:“吴书纪跟我的想法差不多。有了这个新城,他可能决定在这里养老吧。这个新城,对于杨镇长来说,只是起点,对于吴书纪和我来说,却是终点。” “主任你的病怎么样了?”叶三省听他说得伤感,赶紧换了话题。 “还能怎么样?慢慢熬吧。”尹先发笑,“医生跟我说,静神灭想,生之道也。可是我这种一直忙着的人,哪里可能一下子就静得下来?老实说,这些天就去镇上喝茶或者窝在家里看书看电视,还真不适应这种清闲,你刚才跟我打电话,我都觉得惊喜。” 叶三省心下恻然,理解尹先发这种人的心理,其中也可能有一点小小的权力失落,又可能是因为临江新城这样宏大的工程刚刚启动,却被排除在一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种遗憾,安慰道:“先养好身体。新城不是三五个月能够建成的,一旦你的各种指标正常了,依然回来主持大局。” “小叶你不用安慰我,我现在已经不奢望主持什么大局,——有杨镇长和吴书纪主持,我相信临江新城一定会顺利圆满。我只希望我能够熬过这一劫,多活几年。”尹先发坦然说,“倒是有些话,要跟小叶你说说。” “主任您说。”叶三省恭谨地说。 “小叶,你能说说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或者说,你的未来有什么规划,想做一个什么样的官员?堂皇一点说,有什么理想?”尹先发问。 叶三省怔住。 他能够给尹先发说他那个古怪的师父和他跟普通人不同的身世?那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说得清,说得完的。 “既然选择了公务员,总还是想进步,想拥有更大的权力,这样才能够做更大的事,比如帮助我老舅那儿脱贫。”叶三省认真地回答。 “做大事,年轻人……应该说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那个年代有了很多区别,你们有更多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关心社会,更加自信,这是好事。”尹先发缓缓点头,“我年轻的时候,参加工作就在供销社,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当个供销社的主任或者副职也行,为什么呢?觉得实惠。天天都有人请吃饭喝酒,亲朋好友都来打你批条子买东西,脸上有光,很现实吧?但的确是我那时的真实想法,后来‘努力’了十几年二十年,也算有了点小权力,吃个饭可以报销一下,也有人请,也受人恭维,但是却一点也没有成就感和满足感,我经常想,这是什么原因?找不到答案,直到最近这段时间,一个人*冥想,才算有点收获。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受到小叶你的刺激。” “答案就是理想不够远大,不够纯粹,不够堂皇。”尹先发表情庄严,“总结自己的一生,我的结论是,要树立远大理想,而且这个理想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比如‘为人民服务’。因为个人利益很容易满足的,你想钱,就会发现很多渠道和方式可以通过权力去摄取,想女人,有了权力自然就会有人送上门来,想得到尊敬,只要有人巴巴追着捧场,最后你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沦为一个庸俗而**的官员。” “而且结局必然是毁灭。”叶三省接口说。 “不是法律上的毁灭也是身体和精神上的毁灭。”尹先发说,“所以我要问你的理想。不错,你现在这个理想,虽然还不是很明确,至少比我当年要高很多,值得追求。” “然后,我要跟你说说你目前的情况。你怎么看高云?” 尹先发突然换了话题,突兀地问。 第136章 以静制动 春夜有风,透过老式的窗棂射进来,刺得人一个寒噤,吹得挂在屋梁的灯泡晃动,映得尹先发的面容明灭不定。 “高云?我们一起参加工作,你们自然会把我和他拿到一起看,可是,我怎么比得上他呢?”叶三省苦笑,“大家都知道他和杨镇的关系,也知道他背景深厚,前途无量。” “是的,至少五年之内,论发展,你肯定比不上他,五年以后,你也比不上他。”尹先发点头。“你得理解,也得接受,这是现实。我们是一个人情社会。” 叶三省苦笑,这不是废话吗?不仅五年,十年,也可能一生都比不上。 “但是十年以后呢?二十年以后呢?”尹先发接着问,目光炯炯地看着身前这个寄予了厚望的年轻。 叶三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身前这位敦厚睿智的长者。 “在很低的层面,比如乡镇,县,高云的背景可以影响到他的进步,但是一旦到了市级甚至省级,那就不是他的家庭力量能够决定的了,需要比拼各自的真实能力和政绩。”尹先发解释说。 市级?省级? 叶三省倒抽一口冷气,他还从来没有想过那么远,尹先发可能是对自己寄望过厚,受之深,想拔苗助长了吧? “官场比拼,从来都是马拉松的比赛,谁笑到最后才是胜利者。那些领跑的人,不过占有先机,而有实力的人,总把目标放得长远,所谓‘仰之弥高’。”尹先发亢声道:“也不说那么远,先回到目前来说,高云的优势一目了然,所以有什么变化你也不用气馁,坚持你自己。你的优势在哪里?在做事。” 叶三省心里一惊:变化?高云要提拔了吗?这么快? “埋头做事很好,一定会得到领导欣赏的,领导也要组建自己的战斗团队,团队中也要有能够做事,勇于做事的人,所以你肯定在领导眼中有自己的位置,但是,做事,也仅限于某些层面,到了一定层面,你也得学会做人。” “现在在乡镇,琐事是多,所以埋头做事的人不会被埋没,但一旦到了某个层面,你得抬起头来看人,分析人,谋划人,甚至,从现在开始看人,分析也行。比如,你得分析高云,分析杨中,分析吴志奇,分析我。” “到了一定层面,做事已经不太重要了,要学会识人,用人。好像太远了。”尹先发自失地一笑,“我的意思是,你从现在开始,不仅要继续努力做事,也要学会‘做’人,就是分析人,了解别人,这样更有利于你做事,也会让你做事的效果更好。” “谢谢主任指导。” 叶三省真诚地感谢。 以前王道士也说类似的话,官场上混,必须学会“揣情”“摩意”,他只是觉得临江镇人少池小,用不着这么复杂,只要用心做事,就会有收获,现在尹先发指出来,他觉得自己忽略了这一点。 “你今晚来找我,是想问我为什么吴书纪要跟王洪九吃饭?或者说,临江新城的开发建设,为什么要跟王洪九这种人合作?”尹先发问。 他今晚情绪很高,思维跳跃,叶三省完全被他带着。 “是的。” “很简单,正府工作不是江湖恩怨,可以快意恩仇,你开门招商,人家想要投资,你就得接待,任何时候不能因为个人意气影响自己的工作计划,影响大局。”尹先发侃侃而谈,“吴书纪的指导思想是临江新城为重,为了临江新城的顺利启动,迅速建设,那些恩恩怨怨的小节必须暂时抛开,他要权衡得失,站在高点来看。” “具体来说,王洪九参与到临江新城的建设中来,有一些好处。比如现在面临征地,这必须会引起很多问题,尤其在临江镇,王姓是大姓,有些时候王洪九出面,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冲突;同样的,王洪九在临江新城开发,熟人熟事,应该很顺利,很难出现半拉子工程和烂尾;王洪九好面子,在家乡做工程的话,应该会保证质量等等。” “重要的是,吴书纪会用王洪九做为筹码去跟其他开发商谈。我们镇正府还等着那个团购买房呢。王洪九肯定知道他不受欢迎,——杨镇长就会决抑抵制他,所以他肯定会拿出巨大的优惠力度,而其他开发商要进来,首先就得接受我们搞的寻个土政策,必须拿出比他更大的优惠力度。” “我明白了,吴书纪是用王洪九来哄抬物价。”叶三省恍然道。 “当然,大家都知道王洪九的个性,——江城的人不了解他,我们临江镇的人还不了解他?所以吴书纪是不会把新城的重点工程,甚至重大工程和大块的土地给他的,应该只会象征性地给他一些边角余料,让他折腾。”尹先发笑了,“小叶你的担心是应该的,但你也要相信,吴书纪也是啥都经历过的老革命,心里有一杆秤。” 饶是欧阳坚亲自挂帅,动用各种关系和私人资源,市*委书记刑宇大力支持,从省上到市上,从正府到人大,到规划委,到各个相关部门一路绿灯,临江新城的审批程序也要按照正府程序,有条不紊地往前推进。 主要的阻力来自征用耕地带来的一系列麻烦。补偿,复垦,购买指标等等,各个方案一个接一个,这一块虽然是由领导小组负责,但是叶三省他们也经常去做各种基础工作,提供数据,制订草案。 五月,拿到了省上的批文,市里也出了**,临江新城举行了简约而隆重的开工动土仪式,市*委书纪刑宇,市*长马林等各位领导,以及临江镇镇长杨中等人一齐掀了一揪土,象征这一各方**的市重点工程,进入实质性的实施阶段。 首先入场的是中铁集团,它们承建了临江新城两条宽阔的十车道交通枢纽,以及数条纵横的车道。 这几条车道修好,新城就像搭好了骨架,跟着电业局,自来水厂,电信等会跟着入场,基础建设也同时展开。 投身于一件宏大的工程之中,你才会发现个人力量的渺小,太多的事几乎将所有的人都淹没了,叶三省每天都有忙不完的琐事,都有想不到,却每每意外出现的问题要去解决,临江新城专项工作组加上杨中吴志奇陆长安几位领导一共有十五人,这已经是镇正府能够抽调出来的最大人力,李洪锋被抽走了朱其叶三省两员大将,经常在正府开会时抱怨,两位主官置之不理,他只好另外招聘编外人员。 那天晚上跟尹先发谈话后,叶三省记住了这位前d政办主任的教导,不仅要做事,还要抬头看人,可是临江镇两位主官都是不屑于隐藏自己情感和意图,——杨中是纯粹个性,吴志奇则是因为年龄。这没有什么好琢磨的。张鲁,朱其这些,都对自己不错,也不用猜测他们有什么机心,那么,不太对劲的李洪锋?高云?刘学文? 刘学文也不用琢磨,他的坏心思是写在脸上,敬而远之则行,幸好他也在船管站,经常一周看不见一次;李洪锋心思只在“积极进取”上,这点倒跟叶三省差不多,不过他眼中肯定没有叶三省,只有张鲁,以及班子成员;那么,就只有高云了。 尹先发多半是提醒他要注意如何跟高云相处。如果注定这五年,甚至十年之内就竞争不过高云,就不如摆正心态,用自己的节奏前进,没有必要事事比齐争高,这是叶三省的领悟,也是这他几个月跟高云一起共事的指导思想。 不跟高云争论,不跟高云抢事,在专项工作组里完全按照领导安排的事做,必须要跟高云沟通讨论的时候,就把高云当成领导一样对待,尊重他的意见,听从他的安排。 高云应该相当满意这种状态,同时他在专项工作组,也差不多成为杨中,张鲁之后第三位重要人物,经常跟着杨中出去,吴志奇有时接待客商,也会叫高云作陪。 这段时间高雪皎来采访过两次,他的站长职务终于内部明确。短短一年,能够从一位新手成为记者站站长,高雪皎显示了他过人的才能。 曹红丽没有再给他发过短信。 真是位倔强而骄傲的姑娘。 叶三省基本每周都会回江城,躲进他的那个安全屋享受清静,参加过几次高雪皎或者李博组织的饭局,每次都会听到曹红丽被不同的优秀男生追求,他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没有多大的波澜。 易老色也来过江城几次,非常苦恼。 因为他越来越受重用。通过这几个月的工作下来,宜都国际完全信任了易老色的能力,表示希望他继续在世纪滨江做下去,以后世纪滨江三期的物管也要合并一起,而且会把总经理的职位给他,甚至,可以考虑重新恢复他的部分股份,这跟当初宜都国际咄咄逼人的凶恶迥然不同。 但他又想及早脱身前来江城跟叶三省汇合,总算叶三省说他目前也非常忙,可以再拖一段时间,看看再做决定。 李邦贵三月份又来过一次。 上次带回去的油茶树完全栽活,长势喜人,这次过来专门学习如何管理,杨中抽时间亲自接待,走的时候又送了几车油茶树苗。 王洪九拿到了不大不小的一块地,经过协商和权衡,他决定跟镇正府合作,建居民小区,取了一个俗气得不能再俗气的名字:幸福小区。这个小区有200多户居民,建筑面积将近35000平米,主要利润来自小区门前一排四层高的门面。 尹先发的病情得到了控制,但班肯定是上不了的,听从医生的建议,他每天下午都去镇上的麻将馆打麻将,据说这有意想不到的功能。叶三省还是经常去约他喝茶,——酒他也戒了。基本上一周两周一次。 然后是叶三省自己。 第137章包大人 最初他主要的工作就是征集那些希望参加新城住房团购的居民信息。 只要交纳两千元意向购房金,就可以拥有团购资格,按照临江镇正府制订的那个土政策享受优惠。 ——而这边,则是吴志奇代表镇正府跟开发商谈判,必须接受这个土政策,才能够进入新城开发。 实际上,居民住宅差不多就是临江镇正府自己进行开发,只不过这个开发毫无风险,因为建设的房屋已经预订,所以不存在销售问题。但是因为正府不能承担商业行为,所以必须寻找合适的房产开发商来做这个名义上的开发,实际上的“代理”。 虽然利润不高,但好在没有风险,甚至没有资金压力,所以这一块也成为很多开发商争抢的骨头,王洪九因为在土地征用过程中发挥了作用,也拿到了其中一部分建筑工程。 这一次,不用叶三省建议,吴志奇就以这一批团购房为还房安置房,再往棚户区改造这个正在推行的政策上靠,向市里县里要钱。 叶三省花了一个月,征集到希望参加团购的临江镇居民共计两千七百多户。 考虑到临江镇常住人口不到一万两千人,这个意向率起码超过八成。虽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居民本人不想,他的亲朋好友借他的名义申请的。 有一个月的时间,叶三省的电话罕见的成为热线,都是向他请求团购的时候加分的。 中国人么,最擅长的就是拉关系找关系,哪怕是铁板一块,只要用心,也能够钻出鏠来。可是这一次,这些找到叶三省同学,师友的关系,都在这个年轻人油盐不进,铁面无私前败下阵来。 ——或者,叶三省初来乍到,在临江镇基本没有关系,才是吴志奇专门选择让他来做这个工作的主要原因。 连镇正府的同事都说,这个小叶,平时说话喝酒毫无架子,其乐融融,可是一旦涉及到工作,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好像临江镇就他一个人大公无私,铁面无情一样。 所以那一阵,临江镇正府又给叶三省取了个绰号叫“包大人”。 想到自己来临江镇不到一年被叫过的绰号“叶三多”,“叶大炮”到现在这个“包大人”,都是半是称赞半是讥嘲,不算什么好,当然也不算什么坏,叶三省只有苦笑。 征集信息告一段落后,叶三省参与到接待客商,项目落实,外联与统计等工作,这些工作因为以前是高云带人在做,现在叶三省自然事事询问,类似请示,高云也毫不客气地指手划脚,把叶三省当成下属一样使唤。 他不以为意。 倘若是以前,他只在表面淡然,内心有结,现在却真是完全不以为意,而且隐隐有些自豪:高云现在基本跟着杨中东奔西跑,新城这边也只过问些概况大体,固然接触的都是县里市里的领导,但对于临江新城的了解和运作,有他这么清楚和深刻吗? 自从临江新城这个构想提出和启动后,整个临江镇正府所有工作人员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做为始作俑者,叶三省觉得工作和思想都陡然一转,不再像以前那样局限于一城一地,而是杨中经常挂在嘴边的“要从全局出发,从大眼着手”,他觉得自己不仅做事的能力有了开拓性的提高,而且眼界和格局都在无形中提升。 他想到那次朱勇跟他谈心,说他不应该老是呆在乡镇,要想办法换工作,一定要进城,说乡镇虽然关系可能单纯一些,工作轻松一些,压力小一些,但是你就算在乡镇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又能掀多高的浪头?那里做事能够得到多大的经验?反反复复在那里折腾十年甚至三五年,你能够得到什么?说不定就是这么一闪,就被别人远远抛在后面了。 所以他有时也感谢自己,幸好折腾出这么一个临江新城来,否则他就算把镇正府所有的岗位都轮遍,不断地做出成绩,又有什么用呢?混个五年提个主任,十年提个副镇长,这是他的理想吗? 工作稍微轻松下来后,叶三省再次拿起他那个临江镇综合改造提升的方案,对里面的一些工作做了相应调整后,报请张鲁和杨中,然后开始一步步地实施。 日拱一卒。 比如电线私拉乱结。 这是一项相当麻烦的工作,正府出钱又出力,同时还要被居民误解,但是叶三省显示了罕见的倔强和坚持,首先是跟电管站沟通,又请派出所安排了两个协警,联合行动,挨家挨户的清理线路,发现不合规范,就重新规划走线,当场解决。 叶三省耐心地向居民们解释,安全不安全,不是想当然,不是居民认为没事就没事,要由专业的电工来判定,而火灾一旦发生,不仅是全家财产化为乌有,而且会有人身安全,同时,因为密集居住,还会殃及邻居,一点星火,可能烧掉一条街,一个镇。 对于很多已经确定在新城买房的居民,不以为然地说反正马上就不住了,何必多此一举,浪费钱财,叶三省还是温和地向他们解释,首先不是浪费钱财,重新换线排线这些花费相比一场可能的火灾来说,九牛一毛,同时,新城建设虽然进展迅速,可是要等新房建好,起码也是明年,你再装修,再除甲醛,再搬进去,又可能是一年,所以大家这两年不应该住在一个充满危险的房屋里。 杨中和张鲁自然支持叶三省的工作,反正去年杨中搞那个四项重点工作就有相关的内容,叶三省尽可打着专项工作组的名义行动,而且相比临江新城启动后镇正府的盘子和流水,这点小钱不值一提,而且可以防患于未燃,绝对是值得做的工作。 经过叶三省的努力,电线私拉乱接整治工作以每天三十户到四十户的速度推进,预计两个月可以彻底完成这个困扰临江镇正府好多年的老大难问题。对于那些态度恶劣的“钉子户”,尤其牵涉到偷电,叶三省的方法是劝导,警告和开出罚单,最后强制实施。但是基本上都没有坚持到最后一招。 吴志奇专门对叶三省进行了表扬,叶三省笑着摇头,真诚地说,这项工作现在能够推行,主要原因是因为这一次是正府出钱,以前都要让居民负担大部分,所以以前居民反对。 吴志奇心里好笑,现在正府有钱,还不是因为临江新城的建设,一下把临江镇的体量和规模都提升了一个级别,所以才不会在乎那点小钱,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临江新城的出现,功劳还是要算在这个年轻人的头上。 随手又让他继续努力,把解决全镇闭路电视信号,几户老上*访户,清流河排污这些老大难问题丢给叶三省。 ——不知不觉中,临江镇两位主官和相当一部分相关人员,都形成了一种共识: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让叶三省来试试。 叶三省这天正带着电线组按照以前普查的情况挨户进行整治,一边瞅着屋后边成堆的垃圾和那条黑绿的清流河支流发呆,想着怎么才能够解决这个应该是目前他遭遇工作中最难的难题,他的电话响了。 杨中。 他接了电话,杨中的声音微微带些兴奋,问小叶,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给你打电话? 叶三省问哪里。 杨中笑着说,我在省正府。 第138章 前因前疑 叶三省啊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接,杨中那边已经笑着说,有位领导要跟你说话。 跟着电话中传来一个浓厚的男中间:“小叶,我是蒋尔云。” 叶三省一惊:“蒋……书记好。” 这几个月他虽然在埋头做事,可是也会关心文化,江城重大的人事变动,蒋尔云能够在年前就“黑马”般杀出,当时算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叶三省自然知道这位以前云阳区的区长,现在已经是开南新区的区*委书纪了。 ——叶三省私心里也想过,蒋区z变成蒋书纪,说不定还是因为他跟在张省*长面前多那一句嘴,至少,也算原因之一吧? “小叶啊,一直都想着你,但是事多,这么长一段时间都没听到你的消息,现在正好跟杨镇长一起在省正府汇报工作,就提到了你,就给你打了这个电话。”蒋尔云依然是那个标准模样,说话不紧不慢。“主要是想跟你说一下,黑河那边,跟我提过两三次你,都觉得你不错,尤其是卓玛县*长,希望你能够过去锻炼两年,我觉得这要看你的意见,当然,也要看杨镇长他们的意见。就是这个事,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谢谢蒋书纪。”叶三省感激地说。 “你有我的电话,有事可以打我的电话,保持联系。” 蒋尔云温和有力地说,然后挂了电话。 叶三省紧紧地捏着电话,呆立在街檐。 这是一个他完全没有想到的电话,蒋尔云和杨中在一起,给他打电话? 他也经历过很多那样的场合,酒喝半酣,两个酒友谈到某人,立刻就在酒桌上给某人打电话,抒发感情,可是现在是工作时间,他叶三省也不值得一位前途无量的镇长大人和一位新晋的区*委书纪如此惦记吧? 蒋尔云上次是给他留了电话,他曾经在江城也有一两次想约蒋尔云喝茶,可是又觉得唐突,觉得他好不容易跟蒋尔云建立起来的这点联系不要因为自己一两次轻率的行为而用光,所以一直克制自己,准备留到某些比较重要的时刻才向这位江城实力派领导求助,想不到蒋尔云会跟杨中在一起时主动说到他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 他和杨中在一起做什么? 为什么会提到他? 还有,黑河“锻炼”,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去的。一般都是重要部门,重要岗位,科级以上干部,组织培养对象,才有资格争取过去“锻炼”两年,回来一般都会得到提拔和重用。 但是像叶三省这样的新人,又没有级别,又不是重要岗位,一般是没有机会的,因为过去是援建,是需要给黑河带去一定的工作经验和资源,叶三省不太明白蒋尔云为什么会说让他过去锻炼? 叶三省肯定不知道,杨中和蒋尔云在一起,是因为工业园区申报国家级此刻进入了决战时刻。 实际上,这几个月叶三省和杨中见面的时间都少。 杨中把临江新城丢给吴志奇,除了重大决策需要班子决议时他才会过问临江新城这边的建设,全力以赴去和欧阳坚一起做工业园区提升和竞争国家级的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文化县城和江城,回临江镇都是匆匆一趟,带走提前打电话回来让大家搜集的资料或者做的方案。 关于工业园区,杨中跟欧阳坚商量后,也像给临江新城聘请全国有名的规划设计团队一样,专门去省里市里请了专家会诊,寻找从其它区县园区夹击中突围破局的办法。 他自然不会认为,光是一个临江新城的启动,就能够带动工业园区的自动升级,临江新城只是一个契机,而不是充分必要条件,要让工业园区独占鳌头,尤其是要得到省里认可,最终申报成功,还有相当艰难的工作。 他也曾经有一次把叶三省召到办公室来问过,如何才能够成功地申报国家级。 叶三省首先坦白地说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了解得少,但是从务实的角度分析说,临江镇工业园区,首先第一步是要从其他区县的夹击中冲出来,得到市里的认可,支持和推荐。 关系疏通有欧阳县*长和杨镇长,但是自身内容也要做扎实,有说服力。而想力压其它区县,首先是要避免同质化。如果大家都差不多,这不仅是让领导为难,自己也难冲出去,所以要突出临江镇工业园区的产业特点和特质,比如换一个方向出击,改成物流园区,符合现在的方向,又跟其它区县明显区别,比如陶厂和油茶产业中心都是独有的亮点,而且这两项工作务农,能够帮助广大农民增加收入,符合当前给农民减负,扶贫的政策。 第二步就是高屋建翎。一个国家级的工业园区,应该有国家级的内容在里面。比如引进五百强企业,比如拥有尖端科技,比如在某个行业具有垄断或者权威的话语,这就需要做方案时如何突出这一点。 叶三省建议成立一个园区规划设计院。这是因为那一阵接待了很多专家和全国有名的专业团队,叶三省说何不请他们到园区来开个工作室,直接从前端上进行引流,而这些专家和专业团队绝对是国家级的。 杨中再次震惊。 他只不过抱着聊且问问的态度,但是叶三省还是给他提供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建议,杨中大受启发,联想更远,准备在这个基础上加以提升,成为这次申报的亮点。 他有些感慨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每一次遇到瓶颈的时候,叶三省都能够在他面前捅开一层纸,豁然光明,有些问题能够迎刃而解。 他有时也感到不可思议,这个年轻人成长得太快了吧?现在他看问题,完全是站在一位领导,至少是站在一位园区领导的高度,如果他是高云,以高云的家庭,耳濡目染再加上用心学习,这样表现毫不为奇,可是叶三省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二本大学生。 有时他甚至有些妒忌和庆幸,这个年轻人不是跟自己级别一样的书纪,镇长甚至县*长,否则自己前进的道路上会多一位强劲的对手,比如说是叶三省先提出临江新城这个概念,但是现在,论功会算在自己头上,他杨中,才是临江新城的缔造者。 有些话,谁先说谁后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大家认为是谁说的。 他再次向欧阳坚汇报了新的想法,欧阳坚完全赞成,召集领导小组再次重做了申报方案,然后顺利地得到了刑宇的认可。 用刑宇的话来评价这个申报方案: “这是我目前看到内容最丰富,数据最详实,最有亮点和价值的申报方案。最重要的,是它的前瞻性。其它的方案都是有一说一,有一说二,这个方案是有一看三,这才是一个国家级工业园区应有的样子。” 刑宇甚至要求其它几个区县的申报方案都打回去重新做。 然后经过正府常务会的讨论和权衡,这一次,六个县区的园区都推了出去,参加省上的pk。 文化由县*长欧阳坚带队,但是开南新区有些特别,是由区*委书纪蒋尔云带队。 一般来说,这是正府的工作,具体由县*长区z带队就行了,但是蒋尔云新到开南新区,开南新区情况又比较特殊,开南新区的经济开发园区是由以前的花冲经济开发园区过来的,采用的是先上车后买票的操作,这一次省上准备彻底处理历史遗留问题,市上钦定开南新区必须拿下国家级工业园区,各种关系和资源大力支持,蒋尔云不敢怠慢,所以亲自带队。 也是因为这次省上想一次解决全省园区的遗留问题,分管副省*长亲自坐镇,各园区申报方案的陈述评比工作,就没有放在发改委而是放在了省正府这边,所以蒋尔云才和杨中碰到了一起。 这一次,全省二十一个地市州一共有九十七家园区提交了申报方案,杨中从内部消息得到的信息是,有三十家都有志于竞争国家级园区,而省上最终会报到国务院的名额只有十二个,竞争想当激烈。 经过初步的筛选,有五十四家园区得到省里参加陈述评比的机会,时间一周,每个园区都有四十分钟陈述时间,然后是专家提问,参加陈述评比的园区按顺序进入会场,这天下午江城区通过筛选的三家园区都在会场外面的走廊等候。 欧阳坚自然看见了蒋尔云。 他以前在云阳担任常务副区长时,蒋尔云就是区长,算是他的领导,三年前他倒文化做县长,可是蒋尔云也没有闲着,年前到了开南新区做了书纪,依然领先半步,压着他一头,所以他就见面时打了个招呼,寒喧几句就装作接听电话跑到苗圃旁边躲着。 蒋尔云外表憨厚,心中嘹亮,知道自己这位心高气傲的前搭档心思,转头看见杨中,主动上前招呼。 杨中一直等着这位蒋书记看到他,他就准备招呼,想不到蒋尔云主动走过来,立刻迎了上去回应。 ——这是临战前的紧张时刻,也是大家面面相觑的尴尬时刻,能够跟这位新晋书纪拉拉关系,求之不得。 两人寒喧了几句各自的准备,蒋尔云迟疑一下,问:“你们那个小叶最近怎么样?” 杨中一直就等着他问这个问题,——他们见面,肯定应该说到这个表现突出的年轻人。这也是他一直存在心里的疑问,这时笑着答道:“小叶很不错啊。实话说吧,我今天能够站到这里来汇报,就有小叶的功劳在里面。两层意思:一是他最先想到我们临江镇应该建一个新城的,所以没有临江新城,我们这个工业园区就不会有底气争取国家组;二是这个工业园区,他也提出了一些建议性的意见。” 蒋尔云似乎有些诧异,又有些释然:“小叶还有这一手啊。他喜欢琢磨事,也做得到。杨镇你应该把他放进这个组来啊,这可是你们文化县,临江镇的头等大事。” 杨中赫然。 第139章一战底定 蒋尔云到底不是文化的官员,不会清楚其中的委曲婉转,这应该是随口一句,不是专门批评杨中,可是杨中也知道,正因为是随口一句,所以是蒋尔云的真实思想,——这也可能包含着吴志奇,尹先发等局中人的问号,虽然他们都克制了没有表现出来。 杨中没有把叶三省放在工业园区这边来,因为他存了私心。 私心就是高云。 没有办法,高云是奔他来的,他必须照顾他,扶他上马,而且要以跟高云背景和家庭期待的速度“扶”。他已经跟吴志奇交换了意见,准备过段时间就把高云提拔成为d政办副主任。 ——其实从一开始,杨中就是这样为高云设计的。一开始是让尹先发带他,让他熟悉临江镇正府运作的方方面面,杨中自己,也有机会就带着高云东奔西跑,建立各种关系,了解一个镇正府领导的思想和工作。 所以临江新城构想出来后,杨中经过思考,还是把高云放在更重要的工业园区这边,因为临江新城那边基本上都是些琐碎的工作,而且临江新城最后肯定会顺顺利利地建成,到时无论如何,大家都有一份功劳的。 他也想过这似乎对叶三省不太公平,但是杨中别无选择。 何况,在工业园区的申报中,也许还用得上高云父亲的关系,甚至,在杨中内心深处,还有一些高云应该在素养、格局这些方面要强于叶三省,将来应该比只会做事的叶三省走得更远。到了更高的层面,只会做事,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优点了。 所以他慢慢也就坦然了,但是现在蒋尔云这么随口一说,这位自诩高洁的年轻镇长还是觉得有些尴尬和羞愧。 “蒋书纪那天你打电话找小叶有什么事?” 情急之下,杨中突兀地问道。 其实这个疑问一直在他心里藏了半年,因为蒋尔云打那个电话的时刻非常特殊,应该是他刚刚确认要去开南新区担任区*委书纪,所以杨中一直梗着这事。 “你还记着那个电话啊。”蒋尔云笑笑,迟疑一下,说:“我当时动了念头,想让小叶跟我去开南新区。当时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小顾我又早考虑了,要安排出去。” 秘书! 杨中恍然,原来蒋尔云当时打电话,是想让叶三省去做他的秘书。 一位区*委书纪的秘书。 想到叶三省因为一次偶然的手机关机,错过了一位区*委书纪意外地垂青,对于一位年轻人来说,多么惊人而又富于戏剧性啊。 是损失吗? 也许,秘书那可是官场快车道。 ——他们文化县,现在就有一个奇怪的说法,是秘书帮。好几位县领导,都是秘书出身。 但也未必。叶三省扎扎实实地在基层锻炼几年,也许前来路走得更稳。 虽然……无论如何……杨中心里还是替叶三省感到惋惜。 “小叶他……”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杨镇这事就我们说说算了,你也别跟小叶提,怕扰乱他的思想,反而起到不良影响。其实这事早过了,你不问起,我都忘记了。那天跟着他们就给我推荐了人选,所以后来我也就没有再打电话了。不过呢,小叶的确不错,在年轻人中这样的人非常难得。” 蒋尔云说到最后,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奇特表情。 市正府秘书长谷陵从休息室出来,招呼欧阳坚他们进入会场。 这一次,全省上下都相当重视,江城三个园区的汇报团队虽然由各自的区县领导带队,但是江城市*长马林特意安排时间亲自赴省城助阵,参加旁听。 杨中对蒋尔云说一声我先进去了,快步跟上文化县的队伍,进入会场。 偌大的会议室只在中间布置了两排相对的桌椅,一边是九位专家组成的评审组,一边是各区县陈述人员,专家后面坐了几位重量级的领导,包括副省长杜小翔。 陈述人员这边,由一人主要陈述,可带一至两名补充辅助人员,其他人坐在陈述人员后面一排,临江镇工业园区由杨中负责陈述,欧阳坚坐在一边辅助,马林,谷陵和其他人员坐在他们后面。 杨中坐下后,慢慢凝聚自己的情绪,平静自己,等到主持人示意开始后,他调整身前的麦克风,轻轻咳嗽一声,开始发言: “为什么中国大多数产业园区现状都不乐观呢?” 他出语惊人,抬起头扫视在场。 “近十年来,全国各类产业园区、经济开发区风起云潮,争先恐后,几乎市市建,县县建,看似热火朝天,可是还未退潮,已经能够一眼可见的哀鸿遍野,一地鸡毛,大多数园区闲置率、空置率惊人,甚至成为杂草丛生的鬼园,引进的企业开工稀少,盈利更是寥寥无几,正府期待的税收,就业,gdp变成镜花水月,土地资源、社会资源浪费严重,让人惋惜,令人痛心。” “大部分的产业园区都存在以下典型问题:产业园区规划盲目追求布局外观性,不重实效性;产业园区规划还停留在传统城市规划模式层面上;产业园区规划同质性现象严重,竞争力缺乏;产业园区规划水平不高,配套衔接不够,投资环境差;产业园区规划重外表空间,轻内在产业,缺乏驱动力量。” “具体表现为:前期无科学规划,招商目标不明确,所以招商没有竞争力,园区半死不活,然后降低招商要求,引进企业效应有限,互不关联,无产业聚集,园区无后劲……” 对面九位专家早已从文化县提交的各种资料中抬起了头,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陈述人:他不是来陈述园区情况的吗?倒像是来做报告,给他们上课的。 “一个产业园区的建设,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规划设计。” “规划设计的核心意义在于指导解决园区‘发展什么、怎么发展、在哪发展’等重要问题。一套科学园区规划,不追求口号响亮,概念唬人,而在于能真正指导实际行动,能切实保障园区按计划推进,最终落实为‘建得起来,招得了商,盈得了利’。它主要有三个方面。” “首先是它能保证推进有计划,落地有竞争力。科学的产业园区规划设计能使产业园区建设按照预期的一步步进行,能切实提升产业综合竟争力。可以通过合理规划产业园区的产业功能区块,可以实现产业集聚和产业链的合理延续,进而提升产业竞争力;另一方面,通过指导产业园区有计划建设实施,同步促进企业的技术研究、设备更新和产品开发,为产业竞争力的进一步提高奠定基础。” “其次能充分挖掘发挥园区潜力,提升招商竞争力。科学的产业园区规划设计可以从顶层入手,研究制定产业园区发展规划是落实区城经济发展战略、提升园区发展水平的客观要求。高起点、高标准、高要求做好规划研究工作对于充分发挥园区比较优势、科学开展招商引资、切实提升园区核心竞争力等其有重要作用。” “最后能合理调配资源,使收效最大化。制定完善的产业发展规划是产业发展配套招商基础。只有根据完善而详细的产业发展规划,招商部门才能把有限的资源用在重点招商产业上,同时正府可在相关政策上对重点产业予以倾斜。” 在几乎所有专家都要失去耐心,准备质疑这位可能是这一次所有陈述人中级别最低的镇长时,杨中话音一转: “这就是我向各位专家汇报的第一点:我们临江镇园区成立了全国第一家着落于园区的‘园区规划设计院’,它的全名叫‘文化前瞻产业园区规划设计院’。以前的结论,就是我们前瞻设计院最新的研究成果之一,也是我们临江镇园区第一亮点。” 这下峰回路转,九位专家都松了口气,不禁莞尔。 看得出这位年轻镇长做了功课,苦心孤诣,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惊动大家,重视临江镇园区。 不过这几天听了二三十个大同小异,中规中矩的陈述,临江镇这种别具一格的方式还真有点出奇制胜的味道,也真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包括后排的副省长杜小翔,脸上也露出微笑。 杨中接着进入正题,按照前瞻规划设计院给出的建议,从园区规划背景、发展定位、规划布局、招商策略、园区运营管理等内容,结合临江镇的实际情况分段陈述。 自然说到了叶三省专门强调过的特质,陶厂和油茶中心,也说到了临江镇园区异常的交通枢纽,围绕临江镇周围,两百公里内有六个机场,四条高速公路,一条长江水道,——虽然他没有采纳叶三省那个物流园区的惊人建议。 自然也提到了临江新城。 因为新城的建设,以后园区扩容基本就不存在土地指标问题,重要的是依托新城,临江镇园区就不像其它大多数园区,只是一个生产基地,临江镇园区将囊括生产、生活、娱乐三位一体,入驻园区的企业,可以享受到更加丰富的配套服务,园区工人们,可以就近生活,他们的子女父母,都能够在临江新城得到全面的教育、医疗等各方面的保障,园区成为临江新城的一个不可切割的部分,成为宜业、宜居、宜游、宜享的所在。 然后又从整个园区的外部环境、内部资源、产业定位、产业发展和空间布局、园区配套策略几个方面阐述了临江镇工业园区的优势,结合关联发展原则、成链发展原则、集聚发展原则、集约发展原则、合作发展原则来阐述临江镇园区的运营管理,尤其是独创的“招商前置”和“产业导入”,是临江镇园区的又一亮点。 杨中汇报完毕后,有一阵沉默。 欧阳坚和谷陵想鼓掌,可是看着大家都没有反应,也不好造次。 好一会,主持人才肯定地说:“刚才这个陈述,是我这几天来见过最别开生面的陈述,当然,不仅是形式上有创新,内容也很扎实,尤其是加入规划设计院,那是强强联手,相得益彰,依托新城,巨大地丰富园区内涵,拓展了外延,非常不错。接下来请各位专家提问。” 这一次,专家也表现得有些不同,没有像前面那样抓住园区的缺陷和劣势发难,而是就杨中简略陈述过的“招商前置”和“产业导入”发问,询问详情,——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新鲜的事物。 这一次,杨中把主角让给了欧阳坚。 当初叶三省建议顺势网罗那些专家和团队,请他们来园区成立工作室,对症下药,结果杨中向欧阳坚一汇报,欧阳坚气魄极大地说,我们要自立门户,开宗立派。 于是由文化县正府出面,以五万至二十万一年的费用聘请了几位专家和几个团队,搭起了“文化前瞻产业园区规划设计院”的架子,不需要他们驻扎,只需要和这些聘请的专家和团队共享他们的研究成果,同时,他们也负责每年对临江镇园区提出意见,达到共赢的局面。 而这个共享成果中有一项就是这些团队和专家这么多年深耕这个行业,接触了大量的园区和企业,拥有巨量的真实案例和数据,比如前期粗略综合统计,他们参与调研过的园区超过七百家,通过互联网,能够获得全国五千多家各类园区的第一手资料,建立的数据库能够对全国3000万家企业数据实时更新,由些定位全国各省市各类产业集中度、产业竞争程度、产业转移趋势、产业投资热度等关键信息。 而“招商前置”就是以这些研究为基础,以这些海量数据作支撑,在前期产业定位时便精准捕捉目标企业,征询目标企业入驻意向,入驻条件,使园区招商无缝对接,从而保证规划指导性强、实操性强、落地性强,招商实施有方向、有重点、有目标,使园区真正成为地方经济的驱动引擎。 专家们都赞叹不已,异口同声地说这应该是我们做的事啊,或者是省里做的事,你们一个镇,一个县就做了,真是了不起。 由此决定了临江镇园区的好评。 第140章福兮祸所依 杨中和欧阳坚走出会场的时候,互相看看,微笑示意,都知道他们这一仗打得漂亮,不仅各自表现上乘,他们两人和临江镇园区在省里挂上了号,也在省上各位领导,各位专家面前给马市*长长了脸,更重要的是,他们觉得这一次一定有戏,一定能够被省里推荐上去。 两个人心里都舒爽无比,上了中巴,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各自在心里体味这种难言的快乐。 直到欧阳坚接了一个电话。 然后对杨中说,是马市*长,马市*长说那个规划设计院级别要提升,市里来做,可以放在临江镇。然后安排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针对全市三县三区的园区都做一个规划设计。 杨中笑笑,完全不出预料。刚才看到杜副省长频频点头,他就想到,省里市里肯定要插手这个规划设计院,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规划设计院放到一个镇上,也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不过他心里不以为意。 工业园区这一仗打完就完,他明白后续无论如何,都可能跟他杨镇长,跟临江镇没有多大关系了。临江镇工业园区以后肯定不会叫这个名字了,这一次申报结束,就会定性,巨大的可能是由县上来管,甚至可能成立跟文化县平级的管委会,他杨中肯定不会是这个管委会主任,会有别的人来接手,可能是现在的常务副县*长徐兰,或者直接从市里空降。 但是他杨中该做的已经做了,而且达到了他的预期。 尤其,他可能是唯一一个以镇长的身份参加这样高级别的陈述评比工作,而且表现不错,他甚至因此感觉自己不再是唯唯诺诺的秘书,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官二代,而是一位自信满满,脚踏实地的正府干部了,他觉得他完全可以胜任目前和将来的所有职务,不再像以前那样,故意用霸道的工作作风,用雷厉风行的做事来证明自己。 突然间,他很想找个人分享一下,想到叶三省,又笑笑,然后给父亲发了一个短信,又给舅舅黎小周编辑了一个汇报短信。 这也是他到临江镇担任镇长后,第一次跟他们说到工作。 一会,两人都回了一个简短的:知道了。 一周后,评比结果揭晓,江城的花冲工业园区和临江镇工业园区双双入选省推荐名单,也是全省唯一一个有两个园区入选的城市。 虽然报到国务院,参加国家级评比还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刑宇专门给文化县和开南新区打电话表示祝贺和进行表扬,并在全市年中经济工作会议上对文化县和开南新区进行了专门的表扬,尤其是点了蒋尔云,欧阳坚,杨中一些人的名字,并且要求他们进一步做好准备,参加全国的园区pk,市里省里会使用一切关系资源,全力以赴,争取获得最好的成绩。 文化前瞻产业园区规划设计院更名为前瞻产业园区规划设计院,由江城市正府直接负责,成为市*委、市正府的智囊团成员之一。 杨中回到临江镇,一边对工业园区的工作进行改造提升,查漏补缺,一边把注意力回到临江新城的建设上来。 随着几条主干道的开工建设,一些开发商已经入场,整个新城开始呈现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上一次没有购房意向的居民,受到感染,纷纷来到正府报名,准备加入第二批团购。 吴志奇依然忙碌,一半的时间都在文化县城和江城,精神勃勃,杨中跟他开玩笑说,书纪你现在看起来比以前年轻了几岁,吴志奇笑着说,那你要接我的班,还要再等上几年了。 两位主官的心情都不错,关系也意外地融洽起来。 张鲁,高云,叶三省等临江新城工作组的成员也很忙,但大家心情都不错,这一项江城市的重点工作,文化县的重大工程,临江镇的倾镇之战,毫无疑问将取得成功,将写入他们每个人的履历成为亮点,一生受益。 甚至有的人,现在就开始享受它带来的红利。 七月底,高云被提拔为d政办副主任。 这个任命宣布第二天,叶三省坐在电脑面前做一份工程进度统计,他的工作邮箱提示有一份新的邮件。 他打开一看,标题写着: 高云的本来面目 有一份除掉,显示是视频。 叶三省吃了一惊,首先担心是恶作剧,或者病毒,迟疑了一下,确认电脑上所有的重要文件都已经备份,打开防护软件,再下载附件打开。 赫然是高云搂着一位打扮娇艳的小姐,在歌厅包间里亲密的情景。 只有不到一分钟。 因为谨慎,叶三省关掉了声音,没有影响大办公室里的其他人。 看完视频关掉后,叶三省身体向后靠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是谁? 为什么要发给他? 这个人想到达什么目的? 我该怎么办? 一分钟后,他就反应过来,这个人把视频发给他,首先可以肯定,他对高云不满,不满高云提拔。 然后,他自己不用这个视频去举报,却发给自己,自然想借刀杀人。自然也知道自己跟高云关系特殊,猜到自己心里可能对高云的提拔不太舒服,所以想借刀杀人。 所以这个人非常了解自己,也了解高云,所以很可能是临江镇正府内部的人。 那么,自己就该乖乖地成为这个人手中的刀,刺向高云? 他思考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可能他还真的没有选择。 既然他的工作邮箱接到了这个视频,他就无法隐瞒,就必须汇报。 可是今天吴志奇,杨中和张鲁都不在,其他人他自然不想,包括纪委书纪唐万新。 他起身走到走廊,考虑一下又走下楼,走到正府大院外,保证任何人都听不到他的通话,才拔通了杨中的电话。 “小叶,又有什么建议吗?” 杨中在电话那边似乎心情很好。 “杨镇,我有个情况向你反映。”叶三省斟酌着措词,“刚刚在我的工作邮箱,有人发了一个视频过来,是高云在歌城的不雅视频。”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才缓缓说:“还有谁知道?” “你,吴书纪,张主任都不在,我现在在正府办公大楼外面,第一时间给你打的电话。” “我现在回不来,你先放一边,等我回来。” “好的。” 第141章失足者 杨中挂了电话,转头看着身边的高云,心里深深在叹息。 他们现在在省城人民公园的鹤鸣茶社喝茶,昨晚到的省城。 欧阳坚正在省正府开会,这一次,西川省一共有十二家园区前往京城陈述评比,参加全国pk,竞争国家级的园区,欧阳坚开的就是临行前的动员大会,由分管副省长杜小翔主持。 他和高云等待欧阳坚,一时兴起,杨中就带着高云打车前来此处喝茶。 人民公园的鹤鸣茶社,始建于1923年,是全国历史最悠久的茶社之一。最初附近有6家茶馆,只有鹤鸣保留了下来。 创办人姓龚,大邑人,鹤鸣茶社名字的来源据说就是大邑鹤鸣山,20年代初,他租了公园一块地皮,修建了一座亭式厅堂茶厅,取名为“鹤鸣”,横额由书法家王稼祯题写。1988年,在保持原貌的前提下,鹤鸣茶社进行了全面整修,搬迁了楼上的住户,恢复了楼上雅座100个。 少城公园改名为“人民公园”后,鹤鸣茶社逐步扩大。2007年,再次经历大规模整修的鹤鸣茶社,成为了老成都历史文化景点之一。如今,它占地30亩左右,当仁不让地成为成都最大的茶社。 但是这还不足以吸引两位年轻才俊前来“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们来的原因乃是因为省城的市*委书纪陈哲光。 陈哲光崇尚道教,官场中人皆知,陈书纪还经常来鹤鸣喝茶,跟数百芸芸茶客躺坐一起,享受难得的片刻闲暇,可以说是一位市*委书纪体察民情,也可以说是陈哲光个人的情趣,杨中想到这段时间左右无事,不如来此体会体会。 杨中从小跟父母迁居过几个城市,十年前才到省城,高云则是一直在省城,两人对于这里都不陌生,来过无数次,可是现在打上了省*委常委、市*委书纪的烙印,再到这里喝茶时,还真有不一样的感受。 西川盆地的上午的阳光煦暖,却不热烈,宜人宜心,两人躺在竹椅上正在享受,叶三省这一个电话打来,杨中的心情立刻变得无比恶劣。 “镇里有事?” 高云也“醒”来,看着杨中表情不对,问道。 杨中慢慢坐直身子,皱眉沉思了一下,看着高云,说:“是你的事。” “我的事?” 高云一惊,也坐直了身子。 “少年人戒之在色,中年人戒之在怒,老年人戒之在得。你父亲应该没有少给你说这些道理吧?”杨中缓缓问道。 高云脸色一变,心里一震:事发了! 张林丽?周妹?还是其他? 杨中的表情是真怒,而且失望,不是跟他开玩笑,他说这句话肯定跟那个电话有关,那个电话肯定说到了自己跟女人。 “谁打的电话?” 高云问。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客气了。 “叶三省。”对于这位世弟,杨中也不想玩什么玄虚。“他说刚才有人发了一个视频在他的工作邮箱里,是你在歌城包间的不雅视频。” “他……” 高云正想怒骂叶三省肯定是妒忌诬陷,马上反应过来叶三省不会这么愚蠢,叶三省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人,——虽然他不喜欢他,但对于这个同事还有种奇怪的信任。 “小叶不是那种人。”杨中完全明白高云的心思,沉声道:“你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处理这件事。当然,也应该想想你交往那些人,是谁做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刘学文!肯定是他,这个杂种!” 高云怒骂道。 上次杨中劝导过他后,他就自己买了辆车,不再跟刘学文上班下班都在一起,但还是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尤其是经过了跟门小文吃饭唱歌那次后,他们关系更亲密了一些,彼此间也随便多了。 也正是因此,刘学文上个月对他说,他不想在船管站干了。 他以为张鲁走了,他多少也应该提个副站长吧?他过年后上班就勇敢地向吴志奇提出,吴志奇以他刚刚经历了检察院协助调查,现在不宜动回绝了他,然后是临江新城那边启动后声势惊人,热火朝天,以他的想象,其间可以上下其手的地方不知道有好多,可是专项工作组到处抽调人员就是偏偏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四月初再次向吴志奇毛遂自荐,吴志奇又以船管站也在升级,不宜从船管站抽人再次回绝,最后,全镇半年工作总结会后,他厚着脸皮再次请求,说李洪锋到计生办把工作弄得一团糟,直接的效果就是今年上半年计生罚款同比下跌幅度太大,他希望重回计生办并提升副主任,以副主任的身份主持工作,吴志奇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说你还真想得出来,直接对刘学文说我个人意见,你最近一年半年都不宜动。 这一切刘学文都事先跟高云商量过,高云自然不会支持,也不会明确反对,他还指望着这位活动能力不错的“朋友”经常帮他张罗跟张林丽的聚会,但是被吴志奇连续拒绝后,刘学文终于忍不住,转身请求高云帮忙。 他自然不会忘记,当初就是为了接送高云上下班,吴志奇就卖了那么大一个面子,亲自给他打电话,征询他想去哪里,连续碰壁后,他才明白不是因为他在吴志奇心中有份量,而是因为高云和高云的背景让吴志奇如此,所以,他现在只有依靠高云了。 或者,他认为这是收取存款。 他平时为高云跑前跑后,现在,高云总得帮他这一次吧? 可是高云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 ——高云才不会为一位在镇领导,甚至包括镇正府大部分工作人员心中贴了标签的“小人”,影响自己的声誉。 刘学文又惊又怒,继续“请求”,自然,带上了些埋怨和逼迫,高云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牛皮糖一样的人,而且是地地道道、厚颜无耻的小人,他父亲是经常给他指导些为官之道,可不是这种低层次的无赖纠缠,可是偏偏这种流氓行为他束手无策。 不过高云心里总算清楚,一旦他答应了,就可能是一个无底洞,这一次吴志奇可能会被他或者他的背景影响,但接下来呢?刘学文肯定还会提出更加无理的要求,他能够次次都满足吗? 而且,刘学文明显是一个为了钱财可以以身试法的笨蛋,他怎么可能为他背书! 所以最后,无论刘学文怎么纠缠,他都还是坚决拒绝。 刘学文一时气急,顿时翻脸,爆了粗口,又说了些威胁的话。 高云惴惴不安地过了几天,刘学文居然又陪着笑脸来约他喝酒,又特意约了张林丽,高云记得父亲说过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也就随势下台,恢复了两人和睦的关系,他以为刘学文想通了,或者说刘学文明白不能勉强自己,事情应该算过去了,谁知道现在突然冒出这样的事来。 虽然没有看见什么视频,可是歌城包间,基本上都是和刘学文一起,不是他是谁? “好吧,就先算是他做的这事。他把视频发给叶三省,自然是想隐藏自己,借叶三省之手来坏你,现在先不管他,先管这事,你说,怎么处理?” 杨中慢慢克制自己的恼怒失望,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问道。 高云卡住。 这种事情,不是他父亲的权威能够解决的,甚至,根本就不能让他父亲知道,像那些陷入丑闻的明星一样,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居然会遇上这样的事,束手无策。 看着这位年轻世弟,杨中叹了口气,又恨又气。 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的话可能影响高云一辈子,尤其是对于像他们这种志向远大的年轻人;说小呢,它又不是严重的政治错误,也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和巨大的损失,主要是看如何处理了。 “今天下午就要飞京城,我们都回不去了。”杨中沉吟着说,“先明确一点,这个人,不管是不是刘学文,除了这个不雅视频,他手里还有没有其它的东西?或者说,他自己还有没有其它把柄可能落在他手里?” 高云再次呆住。 就这一呆,杨中再次怒气升腾:显然,这位世弟肯定还有事,他瞒着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瞪着高云,高云畏缩地转过目光,杨中心里一软,毕竟他还年轻,入世尚浅,不知道世道的险恶和人心的凶残,毕竟,他是他的世弟,冲着各自的父亲,这一次,他都必须替他善后。 “我还是先叫小叶把视频发过来看看再说吧。” 杨中说。 他拔打叶三省的电话,叫他马上把视频发过来,他在短信上发了一个信箱过去。 一会,他们就看到了那几十秒的视频。 高云脸涨得通红,杨中倒松了口气。 虽然不雅,但也不是十分出格,虽然对于一位正府公务员来说,杀伤力还是极大。 他正要说话,蓦然之间,脸色变了,重新播放视频,然后暂停,指着其中视频中坐在高云旁边那人问:“这个人是门小文?” 第142章鹤鸣唳天 高云木然,点头。 这可能是他有生以来最难堪也最难过的时刻。 “你们这次见面的时间,看你们的穿戴,是春节前吧?应该是计生办正在准备解决门小文的时候?” 杨中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继续问。 高云不得不再次点头。 杨中这次倒不责骂他了,他苦笑道:“如果这事是刘学文做的,他肯定不会只有叶三省这一手,还有其它的坏招,这事捂不住了,我得跟吴书纪先通通气。” 杨中拔打吴志奇的电话,说了视频,也说了高云猜测可能是刘学文所为。 吴志奇那边轻咳一声,说杨镇我也正在想,是不是该给你打个电话,又怕影响你正在做的重要工作,正好你打过来,我也跟你说吧。今天一早,我就收到了匿名举报信,说高云在春节前,也就是我们计生办正在应对门小文时,居然跟门小文一起喝酒唱歌,泄露正府机密,又说高云平时生活腐化,手表几万块,衣着尽是名牌,经常进入洗脚房、歌城等娱乐场所,并有不法行为,我正在琢磨怎么样处理这事,看来这位举报人是双管,甚至可能是多管齐下,——我等会问问老唐和其他班子成员,看他们有没有接到类似的举报。这个人想要致高云于死地。既然你那里有视频,我还怀疑这个人是否往县里捅没捅。 杨中在心里骂了一声娘,说书纪咱们先别乱,这个如果真是刘学文的话,他真实的目的不是毁高云,而是以此威胁到达他个人的目的。我和高云现在都无法赶回来,只有书纪你主持大局了。我个人的意见是书纪你看,是不是正面接触一下刘学文,如果他承认了,问他有什么诉求,不重要的话,如果说是一个计生办的副主任之类,可以暂时先稳住他,把这事捂一下,我们内部解决,等我和高云回来再解决如何? 吴志奇没有答应,反问,我得先确认,这个人的举报是否属实? 杨中迟疑一下,看一眼高云说,情况应该是有的,但是举报人肯定有夸大和虚构和故意引导,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一捅开,对高云影响太大,对我们临江镇正府影响也很坏,所以我们要争取内部解决。 吴志奇皱眉,明白杨中想保高云,他自己,当然也肯定是能保就保,不希望在临江新城建设的大好时机,在他自己最后发挥光热的宝贵时期出现这样的丑闻,说,杨镇我同意你的意见,争取把事情控制在最小影响范围内解决。我马上就跟老唐问一下,如果他也接到了举报,那就得试探一下其他班子成员,如果他没有,那就暂时别惊动其他人,直接先问刘学文,如果刘学文否认,我再想办法。 杨中沉吟着,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说,那好,先这样吧,保持联系。 正要挂电话,突然想起,赶紧加了一句,书纪你看能否问一下叶三省有没有什么办法,反正他已经知道了,不用对他保密。 这种时候,说话也用不着客套。 吴志奇挂了电话,心里也很厌烦。 他今天中午在文化还有重要应酬,本来准备在办公室见两拔人,然后就走,现在看来,计划全被打乱了。 正要打纪委书纪唐万新的电话,想起杨中最后那句话,先拔打张鲁的电话,让他叫叶三省到办公室来,强调带上电脑。 然后再打唐万新的电话,装作随意地先问最近工作安排,唐万新说有一个宣讲,然后准备按照下半年的惯例,对全镇各村社的村委会进行巡视,突然反应过来,问书纪有安排? 吴志奇放了一些心,唐万新应该还没有接到举报,说临江新城这边虽然说士气宜鼓不家泄,但是纪律工作也不能放松,你看看怎么对新城的在建项目,招商,团购等工作做一个巡查,把有些问题扼杀在萌芽之中。 唐万新应承下来,说他先作个方案。 挂了电话,张鲁正好带着叶三省敲门进来,吴志奇沉吟一下,决定不避张鲁,——做为d政办主任,他也应该知道这事,而且应该参与到如何处理这事中来。 吴志奇开门见山,对叶三省说杨镇长已经跟我说了,你就不用再向我专门汇报,先看看视频。 叶三省接到张鲁带电脑的要求,就知道吴志奇已经知道,上前点开邮件,展示他是从工作邮箱中下载的,然后在电脑上点开那个视频。 这一次,他没有静音,而是有很小的音量,足以让两位领导更加真切地了解。 几十秒过后,吴志奇脸色冷了下去,张鲁却有一些惊慌,——到底,不如尹先发老练。 我也接到了举报,吴志奇拿起桌上拆开的匿名信扬了扬,说高云就在我们计生办跟门小文斗争期间,却跟门小文喝酒唱歌,同时生活腐化,经常出入洗脚房那些场所…… 娱乐场所可能还问题不大,可是那种时候跟门小文裹在一起,这是严重的政治错误啊。张鲁忍不住插话说,以前小叶……那次还算无心之失吧,可是被王洪九那样一说,也背黑锅背了很久。 高云的事先不说,我们先说这寄信……给我寄信和给小叶寄信的人是谁?吴志奇问,小叶你考虑过没有?张主任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和线索?尽可以说,大胆猜测都行。我们现在关起门来说,不存在任何问题,也不存在说对哪一个同学有看法,纯粹是为了工作。 不会是刘学文吧?张鲁迟疑一下,说。他和高云走得最近,也最有机会拍到这种视频,但是他和高云关系亲密,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没有理由啊。 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我可以把这个人找出来。叶三省表情认真地说。 你说。 吴志奇和张鲁一齐望着他。他们都算比较了解叶三省,张鲁是在船管站那阵,吴志奇是这几个月接触频繁,都知道这个年轻人做事靠谱,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刚才向杨镇汇报后,我也在想谁会发这个视频给我,我也想到了刘学文,但是没有证据不敢随便猜测。 首先我想的是谁能够知道我的邮箱?我的工作邮箱应该知道的人很多,因为前期统计居民购房时,有些居民在外地,有些一时没有带齐资料证件,我都给他们留了工作邮箱,请他们通过邮件发送给我,方便省事。所以我想从这里找人不好找。 然后,我就跟我在江城的一个电脑师父联系了,问他能否从别人发过来的邮件查到对方的一些信息,他说要看,有的能查,有的不能查。我的工作邮箱中有很多资料不能让外人知道,我不能让师父随便进去,就请他立刻从江城过来,现在可能都快到了。我本来打算自己查一下,现在镇里出面查,更好。 叶三省从容地解说从收到邮件给杨中打电话后这段时间他的思想和行为。 十分钟后,张方红坐到了叶三省的电脑面前。 通过文件头,张方红轻易地查到了发件人的ip。 本来现在大多数电子邮件服务商都不会在文件头显示ip,以张方红的专业技术,肯定无法获得更多的信息,但是这个举报人做贼心虚,临时注册了一个邮箱,而且可能因为莫名的担心,用了那种非常开放,不太受欢迎的电子邮件服务提供商,泄露了ip。 又因为张方红这么多年的专业经验,叶三省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事情,可是这样巴巴地请他过来,两位镇领导又守在一旁,他多少猜到一些内情。他也为江城不少网吧配过电脑,做为网络服务,猜想做这种事的人多半会选择网吧,果然打电话一问,这个ip居然是一条专线,就在文化县城的一个网吧。 吴志奇让叶三省先给了张方红付了约定的五百元酬劳,然后让张鲁跟叶三省到文化去查。 二十分钟,张鲁带着叶三省跟前来汇合的两位派出所民警进入涉事网吧,果然运气很好,——其实也很自然。网吧有完整的监控。 十分钟后,他们通过监控,按照叶三省收到邮件的准确时间,轻易地查到了发送邮件的年轻人,——他一早进来,明显不是游戏玩家,开机随便打开网页浏览了十多分钟就结账离开。 不用对比信息,两位民警都同时认出年轻人叫熊早,他们这个派出所片区有名的刺头,经常惹事,经常进出派出所和看守所,他父亲熊朝阳是文化有数的大理石经销商。 半个小时后,他们在一家茶楼把熊早带到派出所,在他的身上搜出一个u盘,里面存放着一个视频,正是叶三省邮件收到的那个。 没费多大功夫,熊早就交待这是他爸的一个朋友,也是他的一个朋友让他寄的,给了他五百元酒钱做为报酬。 这个人就是刘学文。 第143章劫后余生 这个时候,杨中一行登上飞机,带着不安的心情前往京城,进行园区陈述评比最后一战。 而临江镇这一场意外或者不意外的伏击战,也进入关键阶段。 熊早暂时扣押在派出所,张鲁向吴志奇做了汇报。 吴志奇正在文化县城接待江城一家商场的老总,让张鲁和叶三省也过去,就在文化宾馆二楼的包间。 叶三省坐下后,意外地从客人中发现一个熟人。 冯大明。 初三那次乒乓聚会,晚宴时坐在叶三省右手,面色阴沉的胖子,一家房产公司的老总。 那天晚宴,冠盖如云,冯大明似乎对座位的安排和冷遇不满,倒是跟叶三省有些同病相怜,两人碰了几杯,互留电话,叶三省准备找个机会到江城约他喝个酒加深感情,只是这半年来临江新城的工作实在太忙,这事就搁下了,这时相见,有些惊喜地举手示意,冯大明也很高兴,从对面座位走过来跟叶三省握手说话。 叶三省和张鲁到得晚,本身也是陪客,就临时加座坐到了吴志奇对面,叶三省看冯大明跟吴志奇只隔了一个座位,说明他在这个饭局中相当重要,问,冯总要来我们临江新城开发? 冯大明哈哈大笑,说好说,好说。等会多喝两杯。 回到座位。 叶三省心中狐疑,这位冯总喜怒不藏,是个豪爽人,怎么说话说含含糊糊,不是他的风格啊? 吴志奇主持饭局,主题是欢迎卓越商场前来临江镇投资兴建卓越商业中心,他和冯大明之间那个矮壮的中年男人,就是卓越商场的老板李卓扬。 叶三省自然听说过李卓扬的名字。 李卓扬也算是江城商界的一个奇迹。 据说他以前是厨师,在正府餐厅呆过,后来又到北京做过一段时间厨师,厨艺高超,大受欢迎,因此认识了一些贵人,然后回到江城投资开发,属于江城最早的一批房产开发商,在江城老城区,也就是中兴区黄金地段拿下了一家国营旅馆,拆除后兴建了一幢大型商场,卓越商场。 从此一心一意经营商场,不再继续房产开发。 后来俗称新区,也就是沱江对面云阳区的一部分大张旗鼓地进行开发,李卓扬同样没有涉足房产开发,而是在新区又开了两家连锁商场。 也算古怪,江城这些陆续进来的大型商场不少,有的面积和装修都远超卓扬商场,但是都在经营一段时间后败退,只有卓扬商场一直是整个江城人气最足,生意最好,口碑也最好的商场。 他如果来临江镇投资再建商场,对于临江新城来说肯定是锦上添花的好消息,难怪吴志奇再忙也要赶到县城来接待。 只是不知道冯大明是怎么回事? 他是做房产开发的,现在才来抢食,不是晚了一些吧?临江新城的骨架都差不多搭起了,功能区都划分清楚,大部分地块都名花有主,现在进行的,都是像商场,餐饮,娱乐等服务功能的招商,连医院和学校,都早被抢占了。 吴志奇心里装着事,李卓扬也很克制,又是中午,酒局基本上算是点到为止,反倒是冯大明拉着叶三省碰了几杯。 结束后冯大明要拉叶三省喝茶,叶三省说下午还有重要的事,张鲁出面证明,冯大明悻悻跟着李卓扬告辞。 吴志奇三人返回临江镇,车上通知刘学文到镇上来。 二十分钟后,刘学文走进吴志奇办公室,看见张鲁和叶三省都在,顿时惊慌起来,干笑一下,又恢复镇定,主动走到吴志奇的办公桌前坐下,问书纪找我。 吴志奇没有理他,示意叶三省,叶三省拿着手机给他看从监控中截取的视频,熊早在网吧的画面。 刘学文再次慌乱,强作镇定地笑:“这都找到了。” 张鲁恨恨地说:“还不慢吧。” 他在船管站的时候就讨厌刘学文,现在惹出这样的事来,做为d政办主任,他心里比吴志奇和叶三省还要痛恨这个小人。 “是挺快。比我想象的要快。”刘学文慢慢恢复镇定,笑道:“不过也很好猜,因为镇正府里面,谁都知道我跟高云走得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鲁提高了一些声音,怒目而视。 他平时也是很稳重的人,可是这是他担任d政办主任来第一件窝心的大事,高云又刚被提拔成为他的副手,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 刘学文轻蔑地看他一眼,正要说话,吴志奇伸手止住他,说:“你们先出去。” 张鲁一怔,醒悟自己有些越位了,点点头,跟叶三省出办公室,掩好门,迟疑一下,也不走远,就在楼梯口摸出香烟等候。 叶三省抱着电脑回到临江新城专项工作办公室,坐回自己座位,想的也是刚才张鲁问的问题:刘学文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不是跟高云一直关系密切吗?怎么突然反目成仇,居然到了这种匿名举报的地步。 这个视频看来是冬天录的,是不是说明刘学文早就不安好心,从那时就在搞小动作,刘学文这个人真是小人,幸好自己没跟他接近,当然,可能自己在刘学文眼中,也没有多大价值,——唯一的价值可能就是利用当枪使。 正想着,李博的电话打了进来,说这个周六他过生日,叶三省自然答应说必到,玩笑说要不要买个蛋糕什么的,李博说你应该买花或者巧克力。 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李博这话所指。 突然之间,那张美丽的笑靥占据了他的脑海和思想,他呆了半晌,无法驱赶,索性靠在椅子上慢慢思想她。 直到张鲁进来招呼他。 他跟着张鲁走到走廊尽头,张鲁告诉他,刘学文这事结束了,以后谁都不要再提,电脑上的视频回去就删了,绝不能外传。 叶三省一脑子疑问,可是张鲁不说,他也不能问,点头答应,转身要走,迟疑一下,说张主任,您跟我一起回办公室行吗? 张鲁一怔,反应过来,说小叶现在做事细心了。 叶三省苦笑。 两人回到办公室,当着张鲁的面,叶三省把那封邮件彻底删除。 ——虽然,叶三省如果另有心思,完全有可能早就另外备份了,但他现在这么做,至少,将来万一有什么,解释得清。 几乎在同时,吴志奇算了时间拔通了杨中的电话,——他和高云一行飞机刚刚落地,刚刚开机。 吴志奇简单地给杨中说了调查和处理情况,让他安心做好园区pk工作,其它的事回来再说。 杨中转头批评高云,说是刘学文,吴书纪已经处理好了,这事暂时就这样了,回去后我们好好谈谈,你自己多想想,得有个认识。 高云松了口气,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快乐。 他完全明白,这件足以影响他仕途,甚至一生的丑闻能够如此快地处理好,绝对是因为杨中的态度,而杨中的态度又是因为他们各自的父亲。 权力真好。 他在心里感叹。 仅仅是一次飞行的关机,手机重新打开后,一切乌云就消失了,而促成这个奇迹的,就是权力。 第144章 蛇有蛇道 按照叶三省对于刘学文这事的意见,不说报官让纪委介入,至少也要内部处理,可是周五,刘学文的工作由船管站重新回到计生办,并且由张鲁宣布提拔为副主任。 朱其和叶三省到了临江新城专项工作组,计生办差人,李洪锋最早招聘了两名中年妇女,后来又从农业办调了一个人,勉强保证计生办正常工作开展,他也一直向吴志奇和杨中要求补人,但是现在刘学文回来,他心里像吃了苍蝇,厌恶无比,却无法拒绝。 张鲁给他说的理由也很充足:船管站的升级工作差不多完成了,基建,硬件,软件都配备到位,只等交通局海事局和正府联合验收,工作轻松下来,工作人员可以暂时抽调了,刘学文以前就是从计生办出去的,熟悉计生工作,所以从船管站调回计生办也很自然,至于提拔他做副主任,是为了加强计生办的领导,发挥刘学文的业务能力。 临江镇正府其他人对于这个任命倒没有什么反应,一则于已无关,二则刘学文这个人喜欢钻营,这一次多半是走通了哪条路子,——他不是跟高云关系一向很好吗?高云刚刚提了d政办副主任,他跟着沾点光,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有一个人感觉比李洪锋更恶心。 叶三省。 他完全没有想到刘学文这种人,做了这种事后,不仅没有受到处分,反而得到了提拔。 那天下午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来思考这件事,分析这件事,推测这件事,想搞清楚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是不是跟综治办和维*稳办对待那些顽固的上*访户的套路一样?遇到难题先捂住再说?稳定压倒一切? 可是,难题总是问题,不可能永远捂得住的啊,下次它爆发的时候,可能就更加激*烈和破坏了,以吴志奇的经验和杨中的聪明,难道会不明白? 可是,倘若是由他来解决,这事又该怎么解决呢? 说到底,你还真拿刘学文没有什么办法呢。 他是匿名举报,但是匿名举报没有违法,相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行为还应该得到鼓励和表扬,至于匿名,他可以解释说实名举报的话,怕遭到打击报复。 所以光凭自己喜恶来决定对刘学文的态度是不正确的,吴志奇的处理办法也许不是最好,但至少算一种稳妥的办法,尤其是杨中和事主高云不在的情况下。 叶三省悠然长叹,觉得这事给自己又推开了一扇门,提供了一种新的“前进”参考:不仅是做事可以获得想要的,也有其它途径。 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存在即合理”吧。 或者说是会闹的孩子有糖吃。 仔细分析,这里面其实有一个重要的环节,那就是高云首先行为有亏,所以才被刘学文拿住了把柄,杨中要保高云,要封口,所以必须要有所付出,那么,这算不算以权谋私,牺牲正府的公权达成私人意愿呢? 如果连杨中这样正直的人,也会做这种交换,那…… 哦,不是杨中,是吴志奇为了顾全大局,毕竟高云刚刚才提拔,这事捅出去,直接打吴志奇和整个临江镇***的脸,所以吴志奇不得不妥协,签订城下之盟,被刘学文这种小人讹诈了。 唉,也只能这样了,让刘学文这种真小人去跟李洪锋这种伪君子纠缠,也算物有所值,适得其所了。 神思恍惚中接到电话,一看来电,居然正是刘学文,迟疑着先按下录音键再接听。 刘学文直接叫他晚上不用安排了,晚上一起吃饭,他请客,请大家庆祝一下。 叶三省无暇细思,先推为妙,说他今晚要去江城,已经约了野的。刘学文说小叶你这就不够朋友了,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今晚正好给兄弟你认真赔个礼道个歉。叶三省不敢接这话,说真有事,这样吧,我先跟他们联系一下,不然就非常失礼了,毕竟人家先约了。 挂了电话立刻给张鲁打过去。 李博的生日聚餐是明晚,他今晚只是想按照惯例一个人回到江城的出租屋里好好反省一下,再说,刘学文的庆祝宴,他去参加干什么? 他直接说刘学文晚上请吃饭,怎么办?张鲁似乎比他更生气,在电话中怒骂道,这狗东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要理他。说刘学文也请了他,请了吴书纪,他们都推了,看架式刘学文想要在正府食堂大操大办,扬眉吐气,那就等着他蹦跶,迟早会让他好看。 叶三省得了令旨,也不再给刘学文电话,直接发了一个短信过去:抱歉,必须前往江城。 也不解释,也不说些改日的套话,希望刘学文能够明白自己鲜明的态度,——如果真要得罪一位小人,叶三省觉得自己也不在乎。 又想到现在吃个饭都要瞻前顾后,自己工作不到一年,就活得如此小心,这算是自己成熟了,还是失了锐气? 再想刚才张鲁说迟早让他好看,希望这位d政办主任不是气话,而是有所安排。 坐了野的去江城的路上,正在思考要不要去看场电影,或者哪里逛逛随便解决肚子问题,他的电话响了,一看来电,居然是一个万万没有想到的名字: 古教授。 赶紧接听见电话。 古教授依然是那种温文平和的声音,仿佛就像是在课堂上一样,说现在才打电话,因为下午一直在开会,然后又是自助餐,都有朋友陪着说话,现在才脱身,他要去参加一个饭局,如果叶三省在江城或者能够赶到,就跟他一起。 叶三省惊喜异常,说他正在回江城的车上,预计一刻钟就可以到。 古教授依然是那种平静和缓的声音,告诉他饭局地址,让他直接过去。 二十分钟,叶三省到达醉美酒楼。 下车一看,是一家新开的酒楼,瘦高挺直的古教授站在门口,显然是正等着他。 旁边俏立一人,竟然是夏明亮。 所谓的江城四大名女人之一,市文广新旅局副局长。 叶三省对于这位任何场合都要霸占话语权,搔首弄姿,卖弄风情的交际花并无好感,可是此刻见了,跟古教授问好后,也只得上前招呼。 古教授说,他和夏局长是大学同学。 夏明亮微微点头,矜持地一笑。 叶三省赫然,万万没有想到古板传统的古教授居然跟风情万钟,长袖善舞的夏明亮同学,万万没有想到夏明亮今天居然一反常态,摆出这样一副端庄娴静的淑女模样,而且,看样子,古教授和夏明亮还不是一般的同学关系。 果然是谁的衣橱里都可能装着一头大象啊。 这个饭局是夏明亮安排,早就约了,叶三省跟着夏明亮和古教授进了酒楼,却不像平时那样直接进包间就开始劝酒,而是引到总经理办公室,里面已经有好几位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士等在那里,围着一张书桌。 一位矮胖的中年男士,穿着绿色的t恤,戴着眼镜,是一群人中面相最为不善的人,正在挥毫疾书。 三人进去,大家都看了过来,夏明亮挥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等着矮胖的中年男士书完那副对联,一起鼓掌。 然后把古教授介绍给大家,也给古教授介绍在座诸位。 刚才挥毫的矮胖男士姓聂,是一位全国知名的作家,其他人除了醉美酒楼的总经理叶总,不是教授就是专家,一看就是夏明亮专门召集来作陪古教授的,往来无白丁。 聂作家笑着请古教授露一手。说刚才他们应叶总所请,为酒楼撰联,把“醉”“美”两字嵌入,聂作家刚才所书,正是他们在等候期间所想。 叶三省看那联语: 醉卧东海,看万里长江美中国,几番沉睡几番醒?闲步九州,问千秋明月映天下,何处风霜何处晴? 心想“醉”“美”倒是嵌进去了,可是都嵌在上联,然后“东海”跟江城有什么关系呢?气魄倒是大,但是显得虚,似乎挂哪里都说得过去,正自疑惑,聂作家解释说,叶总是上海人,来到江城开这家酒楼,而江城得名,大半来自穿城而过的沱江,沱江下流到酒城,汇入长江,直达上海。 叶三省叹了口气,这联语虽然牵强,配上这解释也过得去,可是这么甫一见面,便“请”人“露一手”,到底是“露脸”还是“献丑”呢?夏明亮在江城谁人不知,谁人不喜,心里爱煞或者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不知有几,在座诸位都是所谓的文化人,自然也有文化人天生的狭窄心胸,他们自诩在江城都算个角色,可是在这间屋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心里自然吃味窝火,这时趁着这一个文字游戏逼古教授上台,自然是存着考究的心,不过想到古教授的文学功底深厚,叶三省记得他的办公室就挂着对联,应该能够应付。 古教授对着众人微微一笑,走到书桌前面,挑选了一支毛笔,慢慢染墨练锋,沉吟一下,一挥而就: 美酒作邀,三五人一弯明月;醉态可掬,千百年十分天真。 众人不由分说,都一起鼓掌。 叶总大声说他要把两幅对联都刻在酒楼里,感谢各位大家留下珍贵墨宝,现在请移步入席。 叶三省跟在古教授身后,心想古教授真是隐藏很深的厉害人物啊,对联怎么样先不说,首先真是捷才,然后,那一笔字,飘风疾雨,一气呵成,绝对值得保存,单这一副字,叶总今天请这客就不亏。 【作者题外话】:我真是猪油蒙了心,当初编辑大人问我时,我居然应承说坚持不断更……幸好我也鼓起勇气申明了,写得慢,又有点强迫症,力保质量,所以一个月写上十万字就先自封一个先进了……最近每天都是努力努力再努力才能够在最后时间完成更新……各位读者老爷,多给我一点鼓励吧!随便说一声,今天订阅收入创了历史新高。再次拜谢各位付费订阅的读者老爷!! 第145章与伟大同行 这天晚上,叶三省经历了这一年来罕见,古怪的饭局。 首先饭局的参与者大多是文人骚客,完全不是叶三省这一年来的酒肉朋友能够相提并论。 其次主持者夏明亮是江城有名的美女,饭局之花,套用那个广告词是“每晚不在酒桌,就是在去酒桌的路上”,而且基本每晚都不止一个饭局,却在这天晚上意外的文雅安静。 然后是叶三省想象中的这些教授作家,谈笑皆鸿儒,应该都是谦谦君子,斯文客气,谁知道却一个个表现得像斗鸡,争先恐后地抢话,言词激*烈,连上海人叶总最后也加入战团,争论不休,把一桌好菜留给叶三省。 最后是一向方正古板的古教授颠覆了他的印象,在酒桌上纵横捭阖,挥洒自如,风流倜傥,妙语连珠,一开始大家还话题发散,各自为战,后来渐渐有些古教授舌战群儒的味道了。 夏明亮一边观战,笑靥如花,仿佛云端里看着众人厮杀,——这本就是她刻意营造,追求的效果。 她知道古教授只要回到他擅长的领域,就会克制不住地显示他的渊博和独到,而这些她召唤来的作家和教授也会激发出强烈的好胜心和表现欲,整个酒局基本上是按照她的剧本进行的,唯一意外的是结尾,古教授似乎完全没有理会她隐约的暗示,不卑不亢地跟“群儒”告辞,带着叶三省扬长而去。 夏明亮不由得气恼万分:他难道不明白她辛辛苦苦组的这个局,不是为了显示她有一个学识渊博的同学,而是为了后面的活动铺垫气氛? 古教授带着叶三省回到了他们这次开会的酒店。 古教授身份尊贵,单独一个套房,一进门,古教授就问:“你是不是想问我跟我这个大学同学,你们夏局长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叶三省忍住笑说:“学生不敢妄加揣测老师的私生活。” “你已经在妄加揣测了。”古教授坏笑道:“有没有继续猜测我们今晚是不是该发生点什么?你们现在这些学生啊,比我们那时候大胆,率直多了,我们那时候想的,你们现在就敢做,我也曾经想过改变,像们一样敢作敢为,最后还是觉得,跟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步伐就不要强迫自己吧,最后干脆躺平,就这样吧,都半老头子,还玩新潮啊,自己觉得舒服,觉得自在就行了。” 他刚才在醉美酒楼是单调生活中罕见的兴奋时间,现在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雄辩和酒精中冷静下来。 叶三省笑笑,想古教授肯定跟夏明亮有点什么,至少,夏明亮对古教授是有好感的,不然不会这么隆重而刻意地安排,——向来,都只有别人安排她夏局长的份。 那么,古教授心里想的是什么呢?他把自己带云赴宴,然后再一起告辞是不是借自己来掩护,或者证明什么? 他又向谁证明?需要这样做吗? 叶三省哑然失笑:自己多半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古教授打电话给自己,应该只是纯粹好久不见,又刚好到江城开会,所以想跟自己聚一聚。 古教授把叶三省的表情变幻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说:“那时候在校园里,我和夏同学都风云人物,虽然彼此喜欢,但选择的人生道路明明白白地摊在彼此面前。有一部官场电视剧,十多年前吧,不知道你看过没有,那个女市长赵芬芳的丈夫就是一位大学教授,女市长为了获取更大的权力,步入邪道,教授丈夫沦为木偶,我不愿意这样的婚姻。” 叶三省只有点头的份。 想到曹红丽,这样的鲜花适合放在自己的阳台上吗? “说说你自己吧。”古教授转换了话题,“快一年了,让我听听你做了些什么,看看你辜负我的期望没有。” 叶三省苦笑。 他接到古教授电话后去醉美酒楼途中,就想到了古教授见面可能会考较他,逃避不了,只得慢慢回想自己这一年的经历,把自己做过的事,觉得可取之处一一述说。 说到报到那天,就意外闯破了临江镇社会大哥,王洪九王大爷的好事,应该在d政办主任尹先发和镇上两位主官心里挂了个号,古教授未置可否,说这是偶然,毫无意义。 说到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把临江镇的历史文件报告录入电脑,古教授说这有意思,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一个新手的切入口,实际上,这些文件和报告其实是正府工作的精粹,凝聚了很多人的思想和心血,通过对这些文件报告的认真了解,可以一下子就能够深刻体会到正府工作的程序和运作,光是这一点,他当初对叶三省就没有看走眼,叶三省说是无心插柳。 说到通过对报告文件的理解,所以他才给镇长杨中写了那份关于环境专项整治工作的补充报告,其实是对以前文件和报告的剪裁,复制,粘贴,古教授说一个新人,能够做到这点,已经非常难得了,实际上,基本上所有的正府工作,都没有什么特别新奇的办法,都是在前人的招数上略加改变,有所提升,就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正府工作不为怪,应该按部就班,有例可循,千万别企求异想天开,一鸣惊人。——再提高一下,我们的历史,千百年来不也是不断复制吗? 说到“十万居民喝毒水”,这花了叶三省十来分钟,古教授时而微笑,时而皱眉,听到最后张省*长现场办公,县正府会议室里临江镇正府、自来水厂、三森药业三方协调,最后妥善解决,古教授长长叹了口气,先赞扬叶三省在其中发挥的主动性,又批评他最后行为不检,被王洪九摆了一道,最后,严肃地指出,整个过程中,过于活跃,有些事情,完全可以让同事,或者直接转给领导,不应该这样事事抢风头,甚至还因为张省*长点名而沾沾自喜。功归于上,过归于已,是官场新人的不二法门,叶三省既无靠山,又无背景,这么闪亮登场,很容易招人嫉恨。 叶三省苦笑着说所以被发配到船管站去了,又说了在船管站为了解决欠款办培训班的事,古教授再次赞扬,培训班完全是自讨苦吃,正府工作,除了适逢其位主官,其他人都不应该为历史遗留问题负责,这里不需要活雷锋,这样的事做好了,大家会觉得理所当然,讨不了好,一旦过程中出了差错,那就是所有的锅都要自己背,而且正府的欠款,欠着就欠着,现在大部分地方正府都是财政赤字,谁担心过?叶三省还真是初生牛犊,不过幸好后面还跟着一个船管站升级,总算拔出萝卜带出泥,有份功劳。 跟着就开始总结,说据叶三省前半年那些工作看来,叶三省的工作作风有些*式的风格,喜欢做大事,思路开放,一个小问题能够放大来考虑,这种习惯可能部分原因是受到当下整个环境影响,各级正府都在拼gdp,上大项目,遇上一个同样喜欢做大事,想做大事想出政绩的官员,会赏识你重用你提拔你,但这种提拔也可以看成是用你当枪使,据叶三省介绍看来,临江镇长杨中,文化县*长欧阳坚都是这样的角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叶三省前面几次做事成功,不是因为叶三省厉害,而是因为背后有杨中,甚至欧阳坚的支持,甚至有些事就是他们亲自主持的。古教授意味深长地摇摇头,但我认为,以后的正府工作,不会永远是这样粗放式的狂飚猛进,总会有一些改变的。 叶三省不以为然地笑笑,说大项目马上就来,跟着用了这天晚上最长的一段时间,从他到计生办遭遇门小文,尹先发带他参加乒乓聚会,托孤,最后,他受到刺激,提出临江新城,带动工业园区,现在临江镇大变样,今年经济指标翻一倍不成问题,力压城关镇成为文化县毫无争议的第一大镇。 这一次,古教授听完后沉思了一会,才问:“你心里想过以后跟着杨中一起前进没有?” 叶三省一怔,从刚才叙述的得意中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笑,说:“古教授果然是古教授。” 也是这一刻他才发现,他内心深处,果然藏着能够跟着杨镇长一直走下去多好的想法。 杨中一直赏识他,支持他,再加上杨中有能力,有理想,有背景,肯定会迅速地前进,王道士说过,如果自己不能伟大,也要与伟大同行。给叶三省最现实的解释说,因为你没有背景,所以你进入官场之后,必须找一个有背景的人做靠山,大树下好乘凉,附之骥尾,也可以日行千里。荀子也说过“君子性非异,善假于物也”,杨中就是最应该“假”的“物”。 ——这也可能是他对高云一直不够释然的原因。 “我建议你不要把他当成靠山,而要把他当成对手。”古教授建议说,“仰之弥高。你在学校时,也没有把贾茂晋当成对手,所以你应该选择更高更强的对手。” 叶三省无语,心里苦笑:古教授今晚难得喝多了一些,兴致高了一些,所以话说得大了。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员,凭什么把一位前途广大,能力出众的领导当成对手? “我说一个故事吧。”古教授看着满脸不信的学生,喝了口茶说:“明朝嘉靖年间,夏言是内阁,他一手把严嵩提拔起来,就是历史上大家所谓的那个奸臣严嵩,可是最后严嵩背叛了夏言,甚至把夏言送上了刑场。” “我说这个故事不是向你强调官场无常,背叛和出卖这样残酷的事要你学习,而是想说严嵩为什么要背叛夏言呢?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严嵩比夏言还要年长两岁。两岁啊,在平常人看来不算什么,可是在官场之中两岁就足以改变一场斗争的方向和胜负。严嵩因此认为继续跟着夏言没有前途,他永远不可能超越他,他只有另起炉灶,把挡路石夏言推开,自己才有机会进入内阁。结果也是如此。” “所以官场之中,有时还真不看职务,要看年龄。杨中只比你大几岁,如果你运气好的话,几年的时间就可能追近他,你们都有……理想,有能力,到时肯定成为对手,与其到时再说,不如现在就把他当成目标来激励自己。” “杨镇长朝中有人的。”叶三省不得不否定老师,“你说我追近他,十年?五年?像我这样刚刚进入正府的普通工作人员,运气非常好三五年才可能得到一次提拔,当我成为一位科级干部时,说不定杨镇长已经是厅级干部了,而且极大可能早调回省里或者外放到其它城市了,我哪有机会跟他成为对手。” “如果你愿意,我让我同学安排,你到文广新旅局也行,直接在你们临江镇或者文化县正府也行,她保证把你提成科级干部。” 古教授盯着叶三省,认真而严肃地说。 夏明亮?! 第146章各样心思 她又不是组织部……她有这个能量! 只要她愿意,帮助叶三省前进一步应该是举手之劳,——即使不考虑叶三省前面做过那些事情。 可是科级干部也要分很多种啊,正科副科,主任科员,副主任科员,有的只是一个级别,要像杨中这样,才是实打实,拥有权力的正科级干部,夏明亮帮忙会帮到哪一步? “谢谢古教授,我相信夏局长行,也相信只要您一开口,她会帮这个忙,但是,我不想让古教授因为我去欠这个情。”叶三省认真地说,“您也不愿意是吧?” 古教授一怔,苦笑。 “所以刚才古教授说到了您现在这个年龄,舒适自在为主,真没有必要因为我去委屈自己。” 叶三省诚恳地说。 “你不喜欢她?你不想身上打上她的烙印?”古教授一针见血地问,敏锐得惊人。 轮到叶三省怔住,苦笑,说:“算吧。我现在还早,先打基础也行,用不着慌慌张张地往前跑。” 他的真实思想的确不想跟这位交际花官员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名声不好听,同时,他总觉得她现在的实力都可能是虚幻的,暂时的,易逝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以色事权,色衰而权驰,最重要的,夏明亮交往复杂,官场之中,没有资源和人脉不行,但太多太复杂也不好。 或者,是因为他隐藏很深的自尊吧。 刚才在醉美酒楼,叶三省跟着古教授和夏明亮进入总经理办公室时,她居然只顾着介绍古教授,活生生地把叶三省忽略了。 英雄不问出处,不是英雄,更加不用问出处了。夏明亮眼睛只盯着市领导,最多再加一些实权派的同僚和前途一眼可见的年轻才俊比如高雪皎,哪里会关心像自己一个郊区乡镇的普通工作人员,——叶三省相信她不是故意。但他在那一刻,就决心永远不跟这个女人扯上任何关系。 所以现在古教授去求夏明亮,也许在古教授来说没有什么,他们毕竟关系不同,但在夏明亮看来,绝对是恩赐,从此以后会更加蔑视他,而且,有机会就会从他这里寻求回报。 “妇人之见!”古教授鄙夷地冷笑,“官场之中,向来是一步领先,步步领先。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往前挤,没有觉得自己还早的。” 停顿一下又问:“继续说,还有什么告诉我。” 叶三省迟疑一下,说了高云的事,只是没有提名字。 “很正常,我在学院……你觉得你在这件事中受到了愚弄?义愤填膺?因为你觉得你知道真相,站在了正义的一方,而坏人却得到了喝彩?”古教授面色奇特地讥嘲道:“实际上,在战争首先伤亡的,是真相。很多时候,你想分辩是非曲直,别人只想知道你屁股坐哪,只知道有椅子坐就行了。” 叶三省无语,心里非常不服务:这事这样处理就真的能够翻篇了? 就在这个时刻,首都机场里,杨中对高云说:“走走吧。” 他们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到达登机口,团队的其他人找了座位坐下,杨中觉得是时候了。 高云点头,跟着杨中走过两个登机口,走到玻窗边停下。 “你想过没有,这事真能翻篇吗?” 杨中问。 “肯定不能。”高云恨恨地说,“一条喂不饱的狗,好不容易抓住……了,它肯定会继续纠缠。” “吴书纪处理没有错。”杨中看着远处的夜灯和夜灯下缓缓滑行的飞机,“必须先安抚住。不然他就狗急跳墙,大家都难堪。所以你想过回去如何对……待他?” “想过,没有想到办法。”高云迟疑一下,老实地说。 杨中皱了皱眉,他也没有办法。 首先正常的途径可能没有效,刘学文这一次是豁出去了,又刚提拔,不正常的途径,杨中又不愿意沾,一时间还真是棘手。 突然间,一个人闪过他的脑海,他笑了笑,决定按照刚才一瞬的直感,回去找这个人问问。换了话题问:“准备什么时候让你父亲知道?” 高云脸色沉了下来,他们都知道,迟早要向他们各自的父亲汇报这一事件的。 “至少也得等它妥善处理了,没有后患。” 他咬着牙斟酌着说。 那是当然!杨中心想,可是这怎么才能没有后患呢?怎么可能没有后患呢? 他脑中再次闪过那个名字。 “好吧,以后有什么打算?”杨中又换了个话题。 “杨哥你是让我走吗?”高云反应也很快,跟上了杨中的思维。“可以啊,反正我在临江镇呆着也烦。先去文化?” “去文化的话,乔中华肯定要退,欧阳坚的秘书才来不久,是市领导介绍的,你上不了,可以考虑去县**?”杨中建议说,“**好解决级别,到时从县**到市**,几年一过,出来就是县级领导了。” “直接回江城或者省里也行。我先问问家里,不过无论如何,都得把临江镇处理干净才好走。”高云不太关心走不走,只关心他的丑闻如何抹去,“你说刘学文这样的人怕谁?在乎什么?” “你开始这样思考,很有进步了。”杨中露出微笑,“不过镇里面就你这段时间跟他走得最近,你难道不知道?” 高云虽然是被逼的,到底吃一堑长一智,知道该如何从刘学文的软肋出手了,但是他跟刘学文交往这么久,居然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抓住,一点防范心理都没有,而刘学文则早就安排了陷阱,相较之下,还是因为高云的家庭背景,还是因为他以前的道路,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都走得太顺了。 差不多同一时刻,文化县城一家大排档,刘学文直接说出了高云想要知道的答案: “我姓刘的就没怕过谁,没在乎过啥。” 他明显喝多了。 今天是他的光荣日。 在跟临江镇领导博弈中,他觉得自己最终占了上风,吴志奇答应了他的要求,提拔他做了计生办副主任,——虽然是一个什么也不是的职务。他觉得这场伏击中,他取得了巨大的、最终的胜利。 他最初只想搞一搞高云泄愤,结果吴志奇他们反应好快,居然抓到了熊早,然后找到他头上,幸好他临危不惧,那种扯烂天不补,舍得一身剐的气势压住了“稳定压倒一切”的书纪大人,不仅屁事没有,而且为了安抚他,还答应了他的漫天要价。 虽然高云逃过一劫。 但高云也没有彻底逃脱,只要他愿意,随便让在座任何一个人出面做证,就能够说明当天晚上高云做了些什么,这个前途广大,背景深厚的年轻人,还是捏在他的手心,——至少刘学文现在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他才狂妄地大喊。 晚上在临江镇摆了两桌,可惜他请的人,几乎一半都没有来,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他,来的人中,只有陆长安这位副镇长级别最高,连郑见银这种喜欢凑局的老人都声称恰巧有事,所以最后一桌人都没有坐满,喝得不是很尽兴,幸好城里面他那帮狐朋狗友早就等着他二台了。 门小文,邓庭长,熊朝阳父子,再加上刘学文一个同学一个赌友,大家喝得热火朝天,庆祝刘学文零的突破,终于当“官”了。 尤其是首先表态今晚他来买单的门小文,他被临江镇计生办狠狠地打脸,李洪锋那种轻蔑的口吻他现在还记得,现在总算有了机会报复,所以他一反平时的矜持,今晚放开喝酒。 有了他的带头,跟门小文关系密切的邓庭长,熊朝阳都非常捧场,只有熊早一旁有些尴尬。 他父亲跟这些人平辈论交,按说他得叫在座诸人叔叔,可是他自觉脸面不输这些人,矮不下来,只好含糊地以“刘主任”“邓庭长”“王总”这些称呼喝酒,倒是在座中最冷静最清醒的。 他看不惯刘学文的小人得志,听他借酒撒疯,猜到这次提拔多半跟自己那天在网吧寄的邮件有关。 那天他在茶楼被派出所民警带走,并不害怕,在派出所呆了几个小时就让他离开,只收了他那个u盘,他也毫不在意,打了电话问刘学文,刘学文说民警搞错了,他也就以为这事过去,现在一看,心里立刻就不平衡了。 几百块钱就帮你干了这样大的一件事,你刘学文居然没有什么表示?只知道装憨! 而且还要炫耀。 老子要叫你娃好看。你不给老子的,老子自己要找回来。 他现在后悔当时应该把那个u盘中的视频复制一份,可惜民警来得突然,他还来不及处理。 不过,他点开看过那个视频,以他的眼光来看,一点都不荤,正常得很,可是现在反应过来,视频中那个年轻人应该身份不同,刘学文应该是用这个视频来敲诈,而且成功了,那么,他也应该去找这个年轻人敲诈一下。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但是他还在视频中看见了门小文和他父亲,下来他问问他们,看他们是哪天一起去唱了歌,看样子是春节前后。 他端起酒杯,不怀好意地举向得意洋洋的刘学文。 第147章釜底抽薪 航班到达西川省城蜀都市已是凌晨,杨中和高云各自回家,团队的其他成员就在省城找酒店对付一晚,周一下午在江城市正府有一个汇报会。 第二天上午,杨中起床,老爷子居然已经出门去了。 他憋了一肚子话想跟老爷子交流,随便“请教”一些省市领导的动向,——虽然现在还跟他关系不大,但“埋头拉车,抬头看路”这可是老爷子一直教导他的。 老爷子现在在省人防作主任,这是一个待遇丰厚,责任不大的职务,过去五年了,看样子准备一直在这里呆到退休,算是领导对他前面工作的肯定。以前,他那个安检局的工作,是人人公认的高危职务。 闲下来后,老爷子参加了一些社会活动,为将来退下来的晚年生活安排,比如摄影,加入了省摄协,挂了一个副秘书长,杨中和母亲当面就嘲笑,这个爱好唯一的好处是提前锻炼老爷子的心理承受能力:花钱。 “单反穷三代”,这真不是戏言,老爷子前前后后已经为这爱好投了七八万了,看架式还要继续与时俱进,向这个无底洞砸进他的养老金,回报的结果他身边多了一群长头发、衣服口袋多的艺术家,每次活动人防办都要赞助,家里也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艺术品”。 杨中的妈妈在华西医院后勤负责,找她办事的人一向比老爷子多,现在追悔莫及,向杨中诉苦说因为工作紧张放松了警惕,疏于管教,被艺术家钻了空子,现在只有考虑如何挽救这个失足老年了。 今天周末,看架式是跟艺术家们约了出去拍日出,或者去遥远的郊区拍风景了。 老妈自然也不在家,她的应酬太多,主要是因为现在的病人实在太多,稍有点动静就要到华西,就要给她打电话,然后感谢,再加上“售后服务”,一来一去一家病人就要请老妈吃两三次饭,陪探两三次病房,打十几个电话,而据杨中粗略估计,老妈的电话光是省城就被至少上千人认真而慎重地记在通讯录上,一年向她求助的病友至少超过三百六十五人。 也不去冰箱里找东西,洗漱后出门,在街边吃了碗面,约了同学喝茶,交流,中午邀了几位方便的好友小酌,——这是杨中回省城的例行节目。然后洗脚按摩休息了两个小时,开车前往江城。 快到江城的时候,他给叶三省打电话。 中午的时候,他就给叶三省打了电话,一是因为他想问问这个“诡计多端”的年轻人,有没有办法彻底处理刘学文匿名举报高云这事,二是想借此机会安抚一下叶三省。 毫无疑问,在过去的一年里,两个同时分到临江镇的年轻人,叶三省表现远远超过高云,但是结果高云被提拔了,而叶三省被忽略了,任何人面对这样的情况,心里都会失衡。 当然,这种情况比比皆是,不足为奇,在领导心里,有一个综合考虑,比如在杨中心里,高云的背景和他们的世交感情,就足以碾压叶三省任何现阶段的成绩,所以他最终选择高云。 同时,高云的提拔是必然的,不是杨中能够反对的,他也没有理由反对,这是实情,也是杨中唯一能够安慰自己,对自己解释的理由。 但是叶三省表现也实在太过惹眼,杨中无法不起爱才之心,还有,老爷子教导过他,是英雄就得有羽翼,一个好汉三个帮,任何时候,都得有几个帮你做事的兄弟,所以叶三省是目前他认可的第一个可以帮他做事的人,也是临江镇唯一能够让他俯下头来问计的人。 ——他不知道的是,这句“是英雄就得培养羽翼”是曾国藩说的,王道士同样教导过叶三省,而因为出身不同,他们对于这句话的理解也不相同。 他到达江城已经快六点,叶三省说了地点,他直接开车到李博的餐馆外面,叶三省和高雪皎,李博都已经等在门口。 他和李博素未平生,参加李博的生日酒宴是中午打电话时,叶三省说了下午和晚上的安排,他临时起意,决定参加的。 他一般不参加应酬,这在临江镇是众所周知的,他希望通过这个行动向叶三省传递他对他的赏识,看重和微妙的歉意,他相信叶三省能够明白。 当然,叶三省说高雪皎也在,消除了其它的顾虑,——至少这个饭局不是三教九流,不会像刘学文对高云的伏击那样。 杨中停好车,下来跟大家一一握手,把早准备好的一瓶红酒给李博,祝了生日快乐。 李博激动得脸都红了,——这可不是他接触那些有名无实的官二代,也不是像朱勇那样限定在一定层面奋斗的小吏,杨中可是背景深厚,前途广大的实力派,即使是以前,他当前市*长马麟秘书的时候,在江城也是人人尊重的角色,竟然来参加他的饭局,而且还带了一瓶酒。 他们簇拥杨中进去,请杨中坐了首席,高雪皎和李博一左一右陪着,然后才是叶三省,周波他们。 李博今晚依然是两桌,男士一桌,女士一桌,叶三省刚才到达的时候,就过去跟李博的女友她们打了招呼,还夸张地对曹红丽说,我要申请换到你们这桌来,当d代表。曹红丽赏了他一个白眼。 杨中一到,李博做了介绍,大家开席,三杯喝完,各自混战,杨中抢了李博的风头,成为大家争先恐后的敬酒对象。 叶三省一旁看着,心中感慨。 没有办法,这就是中国式饭局。 权力崇拜根深蒂固,明明杨中只是一个外人,现在却成为主客;明明叶三省是杨中的下属,杨中是因为叶三省才来参加这个饭局的,可是高雪皎却要被安排坐在杨中身边,叶三省反而靠边;明明李博是主人又是生日,现在却等在一旁,陪着笑看着众人行动。 杨中今天做戏做到十足,酒来就饮,显示了雄厚的酒量,等到他这一波结束,大家回归正常次序从李博开始,进入混战,杨中跟以前熟识的高雪皎,周波交流几句,对叶三省说,我们去敬一下女士。 两人端杯走到旁边,叶三省介绍,杨中敬酒,结束后杨中示意,叶三省跟着走到包间外一个水池前站住。 “刘学文举报这事,你怎么想的?”杨中问。 “我觉得要彻底处理这事,还是需要从根本上解决,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 叶三省毫不迟疑地回答。 杨中说要跟他一起参加饭局时,他就猜到杨中可能要问这个问题。 ——天下没有无缘的爱和无缘的恨,尤其是那些官场中前途广大的官员,就像比赛时的赛车手,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会做,杨中屈就来参加这个跟他毫无关系的饭局,必有所图。 杨中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年轻人总是能够领会他的意图,跟上他的思维。 “你说。” “首先我们得确认,视频删彻底没有?” “这个是吴书纪在处理。目前来看,只有刘学文那个环节,不知道他隐瞒备份没有。”杨中沉吟着说,“但是我们现在,只能假设刘学文把视频删完了。” “好,那我们现在担心的就是将来有一天,刘学文可能反悔,他的手段,没有视频的情况下,只有拉当天一起吃饭唱歌的人作证,证明高云在那个时间段跟门小文一起吃饭。”叶三省轻叹一口气,却不沮丧,“我考虑的是就是从这里下手。” “你说。” “其实唱歌没有什么了不起,不雅就不雅,这事再捅出去也顶多一个批评。所以一开始我就没有考虑视频。”叶三省却又把话回到刚才。 杨中点点头。 他明白叶三省这不仅是安慰,也是向他解释把解决问题的重心集中在跟门小文吃饭上。这很对。 仅仅唱个歌观感不会很坏,谁没有进过歌城?很多官员都叫过小姐,有些公务接待,歌舞升平时那些丑态百出的官员形象更坏,所以大家不会因为高云这个视频而另眼相看,主要的问题在他在那个特殊时间跟门小文搅在一起,传出去影响不好,有叶三省前车之鉴,也会让以后的其他领导觉得高云的政治敏感和政治素养不够,不利于他以后的发展。 “而吃饭这事,它客观存在,与其让刘学文时刻可以用来威胁我们,不如我们主动把它挑破。” 杨中眼睛一亮:这个年轻人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我考虑的是,可以从当天吃饭的其他人入手,找一个理由动他一动,然后再让当天所有的人都来写清当天的情况,留作证据。” 杨中摇摇头,叹了口气:“吴书纪说没有给你说具体情况,张鲁给你说了?” “没有。” “那你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我相信高云没有这么愚蠢,他不会主动跟门小文吃饭的,所以他只可能是被陷害,被刘学文设计了,所以我不用猜就可以确定当天他们的聚会,应该是在一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高云和门小文坐在了一起,高云的错,只在他没有立刻起身离开。” “高云应该请你吃饭。”杨中笑笑,“你心胸真广。” 这话不好接,难道在杨中心里,自己就应该跟高云针锋相对?古教授可是把杨中也设为对手,没把高云放在眼里。 “这事你暂时不用管了,我来处理。”杨中拍拍叶三省的肩,“迟早的事。” 第148章却各沉吟 杨中和叶三省回到座位,开始回敬,然后,杨中告辞。 叶三省,高雪皎,周波和李博送到门口看着杨中上车离去,回来温酒挑灯再战。 现在,才是完全属于李博的生日酒局。 周波和高雪皎成为焦点,叶三省,朱勇,甚至李博都成为配角,但是这是他们聚会的定式,大家都不以为意,叶三省以往可能还会观察大家,及时插话补充,今晚他心神不定,满脑子都是杨中最后说那四个字: 迟早的事。 什么迟早的事? 是说高云?刘学文还是自己? 是说刘学文被解决是迟早的事吗?还是说自己像高云一样提拔是迟早的事? 到了歌城,依然还是神思恍惚,提不起精神应酬。 朱勇端了酒杯过来跟他碰了一杯,在身边坐下,叶三省随口问:“嫂子呢?” “她先回家照顾孩子了,才两岁,睡觉的时候离不开人。”朱勇拿起桌上的烟点燃,“你应该多关心小曹啊。” “小曹?”叶三省一怔,反应过来,笑了,“对啊,小曹她跑哪里去了?” “应该是接电话吧。”朱勇意味深长地笑笑,“你最近参加我们的聚会少,追小曹的人特别多,每次聚会她至少都要离席接一个超长的电话,所以我们都取笑她叫‘永不消逝的电波’。” 叶三省心里一痛,说:“心中有欢喜,眼中何须见。” 朱勇说:“我二十岁以前看女生,只看缺点,这个太俗,那个太矮,二十岁后,改了,都看优点了,有几分喜欢就够了。叶兄弟,喜欢一个人的‘缺点’,这才是最长久的。” 叶三省端起酒杯,觉得这句话击中了自己,他自饮了一半,停一下再一饮而尽。 “喜欢是神奇的事吧,就像唱歌,你得投入感情,或者又像是……萤火虫,抓住又让它飞走。” “诗兴大发了?今天谢诗人不在。”朱勇替他重新斟满了酒,叹气说:“叶兄弟,你知道你理想远大,但也不必用这种刻意的斯巴达克的苦行来磨炼自己啊?你看周围的兄弟,哪个不是快快乐乐地边走边唱?有些事没有必要永远一个人扛,藏在心里,只有喝多了才跟人掏心掏肺,自己都觉得可笑是不是?我不是劝你及时行乐,只是说,弦别绷得那样紧。” “我好像是把自己绷得太紧了?然后觉得自己都这样辛苦了,却得不到公平的对待是吧?” 叶三省喃喃自问。 他想到了古教授和夏明亮,想到杨中,高云,刘学文和临江新城,想到了王洪九,易老色,尹先发…… 一时间,心潮汹涌,无限感伤。 “所以要对自己好一点。你看我,奋斗是要奋斗,但是老婆孩子也要照顾。”朱勇摇头笑笑,“有时我也后悔,有野心的人是不应该进入围城的,但看着孩子粉粉的脸,奶声奶气地叫‘爸爸’,还带着音调,什么劳累抱怨都没有了。” 停顿一下,说:“当然,我不是劝你现在就找个人结婚生子。毕竟,你这个年龄,过个三五年有点基础再说吧。” “这个基础是指金钱?还是说一官半职?”叶三省问。 “都有吧。”朱勇答,“你至少得买个房。喜欢一个人就得给她一点保障吧?还有呢,有个头衔至少让老婆出去介绍你的时候脸面有光……这不是俗气,而是现实,是人之常情,比如说叶科长听起就不错啊。”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举杯。 曹红丽在他们身边坐下,问:“笑什么呢?” 她打完电话进来,别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只有叶三省和朱勇没有女伴,她似乎也只有跟他们打堆。 “我们是苦笑。”叶三省说,“倒是小曹你时刻脸上都带着微笑,是工作性质的原因还是你天生是个乐观的人?” 曹红丽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淡淡地说:“今年我爸爸五十三,我妈妈三十一,我二十三。” 叶三省和朱勇怔住,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表情尴尬地僵在那里。 “对不起。” 曹红丽没有理他们,继续说:“我小的时候,是个胖妞,跑不快,每次体育课都视若畏途,后来有个体育老师对我很好,总是在同学们跑到前面时陪着我在后面跑,还一边夸奖我很漂亮,有小大人的样子,那时候我心里就把她当成我的妈妈的,后来我故意跟爸爸提她,想让爸爸娶她,爸爸说:我每个节庆都给他送了红包的啊。” 这不是段子,也不幽默,叶三省和朱勇深深在地心里叹气,仿佛听到了那一刻那个小女孩内心一角徐答破碎的声音。 或者,这也是曹红丽一直藏在心里的话,一直想对人说。 “刚才我想了,有些话说了可能会后悔,但我觉得还是要说,因为遗憾比后悔更加让我后悔。” 叶三省伸手抓住曹红丽的手,看着她,缓慢而用力地说。 曹红丽看着他,被叶三省脸上那种奇特的严肃和深情扼住了,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那种惶然和无助,无比地惹人怜爱,坚定了叶三省的决心: “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杨中离开李博的生日饭局,正在考虑回文化还是在江城约约谁喝个茶什么的,欧阳坚的电话打了进来,问他在哪。 杨中说在江城,正准备回文化。欧阳坚说那好,先别回,陪我找个地方坐坐。 杨中一怔,一时间无法*理解欧阳这个“坐坐”是什么意思,但毫不犹豫地答应说好,县*长你说地方,我马上过去。 什么地方呢?欧阳坚在电话中迟疑起来,茶楼太清静了,酒吧太吵太多人了,这样吧,你找个歌城开个房间等我。 杨中又是一怔,正想问有多少人,欧阳坚那边说,杨镇,你别想多了,我今晚心情不好,就我们两人喝点酒,坐坐。 杨中再次说好。 挂了电话,杨中开车直往市中心走,往着最大最闪亮的霓虹灯广告过去,停了车进了歌城要了一个房间,叫了一打麦芽浓度高的外国啤酒,配了拼盘,给欧阳坚发了短信过去。 半个小时后,欧阳坚推门进来,带着酒气。 杨中从沙发上起身迎上去,问:“刚刚在应酬?” 他跟欧阳坚关系一直不亲近,无论他当马麟秘书的时候欧阳坚在云阳区做常务副区长,还是他到文化县临江镇当镇长了欧阳坚当县*长,他们都是正常的工作关系,私下没有任何接触。 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杨中刻意的。 他到江城的时候,黎小周就给他讲解过江城基本的权力格局,告诫他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不要介入地方势力的纠纷之中,其中特别强调过前前市*委书*记、现人大主任王援朝,而欧阳坚,就是王援朝的秘书之一。 但是这小半年因为工业园区竞争国家级这一工作,他们往来密切,互动频繁,彼此都发现对方精明能干,尤其欣赏彼此的工作作风,渐渐亲近起来。 再加上虽然目前关系是上下级,却因为各自的背景,算是势均力敌,相处时杨中不卑不亢,两人都觉得非常融洽,非常自在,虽然没有明说,渐渐把对方当成朋友,彼此间说话也越来越直接。 “接待爱德富电子一位副总裁。”欧阳坚把手中的西装往沙发上一丢,他从晚宴开始,就一直只穿衬衣。现在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街上已经有人开始穿短袖t恤了。“虽然爱德富基本上是落户开南新区,但是万一呢?总得试试吧?但是人家骄傲得不得了,提出的条件完全是逼我卖国。” 对于领导,是没有休息日的,同样的,只要领导愿意,每一天都可能是休息日。 杨中相当同情他的县*长,这些工作,这个应酬纯粹是自找的,别人早就放弃了,但是欧阳坚就是这样的工作作风,总是想努力努力,万一就成了呢! 这也是他欣赏和佩服欧阳的地方。当然,他自己也一样。 实际上,如果能够拉到爱德富电子到临江镇工业园区来,那就又是一个重量级的筹码。 但是杨中有种奇怪的直觉,今晚欧阳坚心情不好,绝对不是因为工作,不是因为爱德富电子的原因。 ——男人,有时的直觉也很准的。 “至少我们尽了力了。”杨中替欧阳坚倒酒,“我想你应该喜欢这种劲大的啤酒吧?” “可以。”欧阳坚拿起啤酒瓶看了看。“今晚想喝劲大的。但不想再喝白酒了。” “怎么个心情不好了?给兄弟说说。”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杨中换了一种称呼。虽然,这种称呼向来是他深恶痛绝的。 欧阳坚刚想端杯,闻听此言,手便停在那里。 虽然他刚才在酒桌上非常不耐爱德富那位副总裁的高高在上,漫天要价,忍不住给杨中打了电话,心情郁闷也想找人倾吐,可是,这事又真的可以随便诉说? 昨晚他和杨中他们一同飞回西川,按照安排是要在省城呆上一晚今天回来,可是一位“善解人意”的“朋友”,打听到文化县园区汇报团的行程,早早开车到机场外等候,卡准时间电话,欧阳坚却不过情面,又住了好几天酒店了,就连夜乘车回到江城。 到了小区地下车库,朋友走后,他默默地抽了一支烟,然后上电梯到一楼,从大门走出,找了一家商务酒店开房。 因为刚才他还没有下车,就看见了停在那里的那辆老式桑塔纳。 他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他还在跟王援朝当秘书时,这辆车就由花冲开发区一位饲料老板“借”给王援朝备用,后来王援朝到了人大,这辆车也跟着到了人大,一直供王援朝不方便使用公车时备用。 但现在,停在了他楼下的车库。 第149章四面之墙 他从来没有埋怨过妻子,更不会责骂她。 甚至这种情绪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流露任何一丝一毫。 她只是一个弱小无助的女孩,从乡下来到杀机四伏的城市,没有逃过成为禽兽们嘴里猎物的命运。 王援朝把她介绍给他的时候,声称是他的远房侄女,他完全知道意味着什么,微笑着接受,并且表示感谢。 结婚后他开始平步青云,从秘书到镇长,到副区*长,常务副区*长,然后是县*长。 他明白这一路顺风可不仅仅是因为他敢想敢做,能力出众,所以他一直把对她的情感隐藏得很深,直到现在,直到昨天晚上。 他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后,这样的事情居然还有。 他在车库抽那一枝烟的时间里,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是最后,一位官员的理智压过了一个男人的愤怒,他选择了默默离开。 或者说,从他抽烟开始,从他步步高升开始,从他接受这一段婚姻开始,从他喜出望外地成为王援朝秘书开始,他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但是,这是他的选择?还是他被选择? 是命运选择了他,还是王援朝选择了他? 就是因为他出身贫穷,家世清白,聪明能干,还要加上听话吧,才被选择? 欧阳坚端起酒杯,猛地一饮而尽,正要说话,包间的门被推开,服务生进来替他们又开了一瓶啤酒,然后讨好地问他们还需要什么服务。 开酒不是目的,暗示性地询问两位单身男士才是服务生的目的。 欧阳坚厌恶地挥手,示意服务生出去,又说一声:“把门关上。” 一直看着服务生把门关好,才转过头,长叹一口气,看着杨中,说:“你不觉得门是一个很重要的发明吗?它隔断了两个空间,或者说两个世界,你要从一个世界进入另外一个世界,必须通过一道门。” “你可以是主动推开的,你有力量,你进入。” “但有的门是上了锁的,你无论怎么用力,都打不开,都进入不了门背后的那个世界。” “有的时候门是感应门,你还没有走近,门就主动开了,邀请你进去。” “有的门是旋转门,看起来它一直是封闭的,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它也一直是打开,你得抓住机会,趁着它打开的部门转到你面前,你就赶紧站上去,否则这门你就进不去,过期不候。” “当然,你也可以等候下一次旋转。但万一下一次没有了呢?比如门停了,而下一次,肯定也不同了。” “有的门是滑开的,你推是推不开的,用再大的力都不行,除非你把门推破,你得横拉,这有一定技巧,重要的是找到方向。” “有的门需要钥匙,有的门需要献祭,有的门需要祈祷,有的门有守防的人,需要你亮出通行证或者付出贿赂,或者进行身份识别。” “有的门,是你的信仰,你得献出灵魂。” 欧阳坚一番话说完,又是一声深沉的叹息。 “对于这世界大多数的门来说,只要付出金钱,都可以进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金钱是这世上……可以说是唯一的硬通货吧?” 杨中明知道欧阳坚那番话中隐含着对权力的解析,但他故意往另外一个方向拉。 “钱肯定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但是是之一。”欧阳坚说,“不瞒杨兄弟,你知道我现有有多少存款吗?” “一百万?” “不是有个段子说我们这些官员:工资基本不用,烟酒基本靠送,老婆基本不用……”欧阳坚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之色,“我参加工作三年后,给……王援朝当秘书,工资就基本没用过,然后再加上一些灰色收入,算下来每年都能够有个三四十万的存款,因为要还房贷,所以这十年下来,可能有个小两百万的存款吧。但是这些钱算什么?跟我们身边经常打交道那些人相比,还不如人家买的一辆车。” “比起那些商人,自然不能比钱。但是跟普通老百姓比,已经很好了。”杨中很想正色劝诫,但是此刻欧阳坚情绪有些不太正常,他只好温和地安慰,“我做为镇长,临江镇每年的流水几千万,欧阳兄你做为县*长,随便批一个项目都是上亿,谁拿到这个项目,都可能赚到超过我们一生工资的利润,心里有时不平衡也正常,但是我们是国家干部,我们选择了这个职业,就得放弃很多,包括对金钱的追求。” “我们两兄弟,这个时候不用这么严肃吧。”欧阳坚苦笑,“心里不平衡的时候肯定有,但就是兄弟你刚才说,既然选择了从政这条道路,就不要考虑更多,什么都想要肯定不行。我要想找钱存款才这点?我说的那些灰色收入,也只是没有办法,必须和光同尘,一点土特产啊,一点烟酒啊,哪怕是逢年过节,那些人送的礼我都会当面看,现金一律退回,这点底线我还是有的,杨兄弟不用为我担心。” “家庭原因吗?”杨中问。 他突兀地转换话题。 肯定不是工作原因。他们都不是会被工作压倒的人,目前的工作对于他们这种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来说,只有挑战性,不会畏难,比如工业园区这样困难巨大的竞争,欧阳坚和杨中也选择的是迎难而上,尽力而为;比如爱德富电子这种希望渺茫的项目,欧阳坚也没有放弃而是努力争取。 他也肯定不会问情感原因。这肯定就牵涉到一位官员的私生活了。他们关系还没有亲密到那个地步,而且,据他这些年对欧阳坚的了解,还没有听到欧阳坚任何八卦传闻,倒是欧阳坚有些刻意标谤自己。 据说在云阳当常务副区*长时,他就不着痕迹地把区政*府里很多从各乡镇各局行抽调的年轻女工作人员退回去,到了文化后,不再顾忌,直接开了政*府常务会,指示以后这种行为要男女比例对等,现在文化县正府,除了接待办保留了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工作人员,其它部门恢复如常。 实际上,这个土政策是当时王援朝主政江城时开始的,市*委市正府和市级很多局行,都从基层上调一些年轻,有学历,有能力的工作人员到机关工作,工作两年左右再回到原单位,目的是培训年轻干部,但是在执行过程中,大多数时候都选择年轻漂亮的女性,还美其名曰“亮化工程”。 王援朝到了人大后,后来两任市*委书纪萧规曹随,也没有过问这事,就成了惯例持续下来。杨中倒也不刻意反对,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问题,他着重点只在正府工作,他们临江镇正府的镇花张林丽,刚刚生完孩子就被县*委宣传部抽调上去了,他倒觉得那个平台倒比她窝在临江镇更能够发挥她的特长。但是欧阳坚这样做,就带着很明显的某种倾向和目的。 因为他曾经是王援朝的秘书,他的仕途进步,跟王援朝有很大关系,甚至可以说,他身上,打着王援朝的烙印,可是他却这么明显地反对王援朝的一项土政策,这不是人走茶凉这么简单了,他是为什么呢?杨中很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因为以前他和欧阳坚关系疏远,又受了黎小周诫告,不要介入地方纠纷,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现在看来,他得面对这个问题,得面对江城的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一些复杂关系和恩怨情仇了。 或者,是他即将而且必将成为江城官场一个不容忽略的角色,所以必须面对这些。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的情况杨镇你多少了解一些,没有办法,唉,稳定压倒一切吧。”欧阳坚苦笑,“杨镇,你可能要走跟我差不多的路,镇长,书纪,副县长,常务副县长,县长,书纪……这样一路上去,可是我们出身不同,我没有你这么好的命。” 服务生进来的时候,他本来想控制自己,用其它的理由搪塞过去,喝喝酒唱唱歌抒发一下郁闷的情绪就行了,谁知道不由自主地滔滔阐述了一大通“门”言,现在被杨中直接问到家庭,他再努力控制,最后一句还是忍不住流露出深沉的感伤和痛苦。 “说命好,我如果不承认,那就是矫情了。但是呢,我的家庭背景有时是助力,但有时也会成为枷锁,成为标签,被别人指指点点,比如你再努力,别人都会认为你是裙带关系,反倒不如欧阳兄你这样一身轻松,白手起家,全凭自己的能力。” 杨中安慰道。 “能力?”欧阳坚脸上露出讥诮之色,“我们各级正府里边最不缺的就是有能力的人。唱两首歌再说。” 他举杯跟杨中碰了,起身去点歌。 旋律马上就出来,欧阳坚拿起话筒,开始唱歌。 令杨中诧异的是,居然是很老的苏联歌曲,完全不是他们这个年代的人应该选择和喜欢的。 但是欧阳坚非常投入,声音中饱含着情感,一丝不苟地遵守节奏,努力向原唱靠齐。 蓦然之间,杨中想到了王援朝,这应该是受到王援朝的影响吧?他想到《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一句话,“这里的高墙很奇怪,刚开始你讨厌它,慢慢地你适应了它,再后来你就离不开它了。” 或者,这也可以说明欧阳坚跟王援朝的关系。 即使,欧阳坚再怎么想努力做切割。 他叹了口气,他自己,跟他的家庭背景是不是也是这种关系呢? 第150章婚姻乃筹码 那在晚上,杨中没有回文化,就在江城住了一宿。 他和欧阳坚一共喝了两打半,三十瓶,因为是小支啤酒,并不算什么,如果再加上他们前面在各自的酒局上喝下的白酒,那就相当恐怖了。 欧阳坚叫杨中别开车了,怕出事,杨中从善如流。 经过这晚的对饮交流,他们的关系更加密切,快结束的时候,欧阳坚的情绪正常了很多,恢复了理智,笑着向杨中举杯说: “年底临江新城应该初具规模,老吴可以光荣退休,你到时就接他的班,你先想想,是给你安排一个镇长,还是就在现在镇正府的人里面选。” 这不是欧阳坚喝了酒,也不是空口许诺,而是事实。临江新城可以肯定大功告成,吴志奇可以心满意足地功成身退,顺利的话,他甚至可以在退休前拿到新房的钥匙。吴志奇退后,毫无疑问杨中是临江镇d委书纪最合适的人选,甚至可以说,从两年多前杨中到临江镇,就是这样安排的。 杨中说这个还没有考虑过,前段时间忙园区,接下来新城的事也挺多,再说这事也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说不定市里还有另外的安排,给他空降一个镇长过来呢?他前面不也一样是直接从市*长秘书到临江镇做镇长的吗? 这天晚上杨中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他感觉到了,他的仕途又到了一个节点。 不仅是因为即将接任书纪,不仅是因为欧阳坚今晚跟他单独喝酒,他们建立了某种隐秘的关系,不仅是因为临江新城的顺利推进,工业园区竞争国家级告一段落,也因为从欧阳坚的家事开始,他觉得他开始慢慢地融入江城这座城市,跟这座城市的人和事建立了无法切割的联系。 按照他目前的情况,除非特殊情况,他会在江城一步步地向前推进,不会轻易离开这座城市,或者到省直机关,那么,他接下来,是不是真的应该换一个思想和角度对待这座城市呢? 然后他又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思考女人,性和情感,这些本来是他一向忽略的。 欧阳坚在情绪最激*烈地时候问他:“你说女性的身体构造不都一样,为什么男人还总是充满好奇呢?” 杨中无语。 他不好接这话,同时,他也真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话题。 他父亲母亲都从不关心他的个人问题,秉执的指导思想大概都是“匈奴未破何以家为”,男子汉、年轻人应该做出一番事业才能考虑个人问题。 他昨天晚上在机场跟高云交流也谈到这个话题。 但也只是随口问了一下高云的家里提过这个问题没有,高云笑着说,怎么也得杨哥你完成任务再轮着我吧。 杨中明白,他们这样的家庭,有的时候还真的像封建时代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不会随意结亲的,因为一旦结婚,在官场上就等于失去了某种交换的筹码。 这很现实,也很冷酷。很冷酷,却现实。 也许他们将来的婚姻,未必就比欧阳坚更好,未必就比欧阳坚更有选择权。 然后,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叶三省,他会如何选择他的婚姻呢? 是像欧阳坚一样,等待一位赏识他的领导?或者选择一位彼此喜欢的恋人? 他想起几个小时前参加的那个餐馆老板的生日饭局,隔壁一桌女生中,他觉察到了有位女生对叶三省怪异的态度,——仅仅因为叶三省领着他过去敬酒时她故意不看叶三省。 很漂亮吧? 但是叶三省需要的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吗?对于像叶三省这样没有任何背景的年轻人,难道不是更需要一位能够支持他前进的女孩吗? 娶妻娶德,这个“德”包含的内容那是相当丰富的哟,他突然很想问问叶三省对于恋人和婚姻的想法。 或者,以后找个机会问问。 这天晚上,叶三省也是久久无法入睡。 他倒不是考虑自己的何去何从,如何选择,——他现在已经选择了,就不用再患得患失,瞻前顾后了。 正如他几个月前断然离开曹红丽一样,在歌城包间曹红丽说到了她的家庭和少年,那一刻,他的男人的保护欲也好,是古教授夏明亮给他的榜样也好,是朱勇的劝导也好,是杨中给他的刺激也好,他决定向曹红丽“求爱”。 然后是整个包间的起哄,暂停音乐,在所有人的注视和期待中,曹红丽抱着叶三省哭了起来。 串场回来的周波立刻指示歌城送来了玫瑰和巧克力,叶三省被大家强令重新完成仪式,单腿跪地庄重请求,曹红丽故意扭扭捏捏,拖拖拉拉,叶三省再请,三请,在大家心满意足地观看中曹红丽才勉强用声音小得像蚂蚁的声音说“我愿意”,在大家鼓掌欢呼之前,猛地俯头大吼“我愿意”,然后在叶三省的寸头上深深一吻。 接下来两人一一接受众人祝福,深情对唱,轮番敬酒,结果曹红丽有点喝到位,唱歌结束就没有宵夜,各自分手,但是叶三省肯定被大家强迫送曹红丽。 然后两人搂*抱着回到叶三省的出租屋,进门之前,叶三省收到易老色的电话,他断然挂掉。 然后两人拥抱着倒在床上,**。 然后曹红丽沉沉地睡去,像一条驶入港湾的船。 然后叶三省充满愉悦地感伤,开始想事。 今天肯定是一个节点,不仅是曹红丽,——从此以后,他将承担责任,也将有一个“家”。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半年前曹红丽不是带他回家见父母,而是带他去见婶婶。 王道士也给他说过,一个有野心的年轻人,不应该过早地陷入儿女情长之中,因为很多时候,婚姻会成为关键时刻一个重要的考量,自古以来,婚姻也是政治生活中一个重要的手段,但是现在,他既然决定了,就放弃这一块的待价而沽吧。 换一个角度看,稳定的婚姻,也可能成为一个有野心的年轻人的助力,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他看了易老色给他发的短信,说他要到江城来发展了。鉴于他在世纪滨江物管公司的优秀表现,宜都国际决定调他到江城这边来,管理这边楼盘的物业。 叶三省心里有些歉然,如果易老色早点说,或者今晚他没有做出这个重要的决定,那么他这个出租屋很可能由易老色接手,但是现在,他这个同学只能自己去租房了,而这里,曹红丽睡觉前已经宣布,要把这里布置成为一个“家”。 今天做为一个节点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突然觉得:他成人了。 他昨晚参加古教授和夏明亮的饭局,虽然极少发言,但是感觉自己成长了,参加的是成人饭局,这是一种古怪的感觉。 而今晚杨中突然决定来参加李博的生日饭局,也让他有种成年的感觉:被直接领导赏识而且当成平等的朋友交往。 他以前不是没有跟官员喝过酒,高雪皎的饭局总有一两位实力派官员,一些工作应酬也跟大量的科级处级干部接触,甚至还受邀参加过云阳区蒋尔云、彭立尧的正式酒宴,但是那些场合,那些表面兴高采烈、称兄道弟,心里却肯定没有把他当成平等的……酒友,所有的客气和礼貌都是虚伪,热情都是距离,但今天,杨中是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像他和高雪皎、李博一样,而不是下属。 虽然没有得到职务上的提升,但他还是感觉到自己成长了。 而职务,是肯定的,迟早的事。 对吧?连杨中都这样说了。即使不是许诺,也是对他的评价和肯定。 当然,要得到职务的提升,也需要人赏识,或者说得到组织的信任。 古教授说在很低的层面,认真做事尚可,但是上升到一定层面,很多时候就要靠关系和职务去解决问题了,他反过来用叶三省的例子,说比如你们这次工业园区,你以为光是凭你们的申报方案做得扎实好看就能够脱颖而出?更重要的是国务院的综合考虑,而这个综合考虑中,就有平衡各省关系在内,不然省里面为什么要专门为这个项目发动驻京办所有资源? 古教授对他要求太高,要他找一个比杨中更远大的靠山,杨中只能做为对手,做为追赶的目标,可是古教授心中可以依靠的靠山是想找就找得到的吗? 那样的人身边肯定早就围满了绞尽脑汁奉迎的野心家,他叶三省有何德何能,能够从千军万马中杀出获得青睐? 再说,这样的“靠山”真有必要吗? 以利聚必以利散,还有,所谓的“靠山”万一是冰山,说不定哪天就化了呢? 王道士也教导过他,要寻找靠山,但这种靠山以隐秘的关系最好,像杨中、欧阳坚和文化县其他秘书出身的县领导,身上都有着鲜明的派系烙印,叶三省并不以为这样就好,——当然,也不能轻易地认为就不好。 寻找靠山获得政治利益,必然要进行政治捆绑,必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前不久听朱其说江城最有名的官场不倒翁王援朝最近也有人在查,而王援朝的秘书之一、文化县*长欧阳坚一直想跟王援朝做切割,叶三省心里也相当震惊。 倘若连朱其懒散惯了,不太关心时政的人都知道了都在传播,那说明这事不是空穴来风,同时也说明古教授和王道士那些理论并不都是正确的。 古教授听他说了门小文和刘学文的事,说:“像你所说这种人人皆知的小人,恶人,坏人倒不害怕,因为你知道防范,而世上大多数的坏事,都是由那些平时看起来是好人,至少是普通人的人做的,那才是防不胜防,恐怖之极。” 叶三省当时唯唯诺诺,现在心想,古教授那套“人心惟危”的思想只怕过时了吧,虽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这样岂不就成了装在套子里的人了?如何与人交道与人合作? 他反复反省,觉得自己是对的,王道士和古教授的思想跟他们的背景和环境有关,但是时移世易,有些观点和经验未必还对,必须与时俱进。 第二下午,他等到了易老色。 第151章声东击西 昨天宜都国际在江城的负责人跟易老色谈了公司的考虑,征询他的意见,易老色喜出望外,立刻答应,立刻办了交接,然后开始处理自己的私事和“生意”。 晚上给叶三省打电话不回,结果很晚才接到短信,想到叶三省下午要回临江镇,易老色只得立刻从贡城出发赶到江城,那些来不及处理的私事和“生意”暂时放一放,反正他那边房屋的租期还没到,先到江城这边报到——尤其是向叶三省“报到”,过几天再回去处理不成。 两人在江边找了一家茶楼见面,讨论了一下易老色过来后的战略与战术,叶三省叫的拼车就来接他回文化。 他们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们见面那个茶楼最大包间里,杨中也在。 事实上,昨晚他们唱歌那个歌城,他们的包间距离杨中和欧阳坚的包间并不远,幸好欧阳坚和杨中都一直没有出包间过,否则很容易碰上到处都会碰上熟人到处串场喝酒的周波。 杨中上午就给刘成家打了电话,刘成家昨天也去了省城,说中午回了江城联系。 杨中转头跟高云通了很久的电话,让高云详细把当天的情景说了一遍,哪些人参加,讨论了一下,杨中心里有了底,觉得叶三省的计划非常可行,当然,现在用不着叶三省了,接下来他亲自操作。 杨中把目标人物圈定在熊朝阳身上。 律师门小文,县法院经济庭的庭长邓洪兵,县检察院起诉科的科长罗志,都是长期跟法律交道的精明角色,不是那么容易糊弄,刘学文肯定关于这事做了各种预案,也不好突破,剩下就是张林丽了,杨中还不想对自己的美女下属使用这种歪招。 所以熊朝阳就是唯一合适的人选了。 而要动熊朝阳,首先需要刘成家的支持,不仅是战略上的,也是战术上的。 虽然,有了昨晚那层关系后,杨中也可以向欧阳坚求助,但是出于保护高云的心理,还是不想让欧阳坚知道这件“丑闻”,以及自己的曲折操作。 他到达包间后,刘成家他们已经玩上了,杨中默默地在旁边喝了会茶,刘成家胡了一把大牌,让牌友们等下,起身走到旁边一间空着的包间,问:“你这么迫不及待干什么?明天不是要汇报吗?” 杨中苦笑,说:“这不是工作……也算工作吧,但也算私事。不是我的事,是高云,我得帮他解决麻烦。” 跟着说了高云被刘学文匿名举报以及视频的事。——既然要借刘成家的力,下面的人自然会向他汇报,肯定瞒不过他,索性说明白。 “这还真是麻烦事,遇上这种咬卵匠。处分他也不是,不处分也说不过。”刘成家皱起了眉。 杨中知道这位常务副市长说的处分是处分刘学文,而不是有背景的高云,跟着又说了自己的考虑,刘成家脸色舒展开来,说:“这样做不错,脓包挑破,永绝后患。” 随即明白杨中巴巴今天非要过来见面的原因,沉思一下说:“这个熊朝阳应该跟检察院和法院都有事,最大的可能是那个姓邓的庭长帮他打过官司,这样的话,让检察院出面比公*安名正言顺,我给老裴打个电话,你直接去找他吧,怎么做你跟他说一下,他会操作。” 杨中满意地点点头。这位常务副市*长虽然最近有些“玩物丧志”,但是反应依然敏捷,基本素质还在。 就在那里看着刘成家给文化县裴检察长通话,也接过刘成家递来的电话跟这位文化县检察大员说了几句客气话,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要了裴检察长的电话,告辞刘成家,立刻赶回文化。 一个半小时后,他跟裴检察长就坐在文化宾馆二楼的茶楼包间里,这个时候叶三省也刚好回到文化,还要换野的回临江镇。 虽然到文化已经两年有半,他跟检察院还很少交道,除了县干部扩大会议、县政协会这些人数动辄上百的大会,他跟裴检察长没有其它见面的机会,这一次,算是正式认识。 矮胖圆脸的裴检察长看起来有些慈祥,很难把他跟正府官员人人敬畏的检察官联系起来,杨中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他的计划和目的,裴检察长淡淡一笑,说没问题,交给我们就好了。 只这一刻,那一副异于常人的沉稳和自信,才透露出一位检察干部的杀气和本色来。 裴检又说事情虽小,但这是领导亲自安排的工作,他们检察院也要老鹰搏免亦用全力,今天周末,怕相关人员不在文化,打草惊蛇,明天周一上班,上午就开始行动,今晚他就让反贪局做好准备。 杨中感谢后告辞。 他事还多,尤其是明天的汇报会,不知道市*委书纪刑宇参加不,反正市*长马林肯定在,不能大意。 周一上午,杨中到吴志奇办公室说了这次去京城的情况,也说了请检察院出面,彻底解决高云这事。 吴志奇倒不介意杨中先斩后奏,也说了些临江新城这边的情况,让杨中以后要把新城这边的工作也抓起来,随便说了关于临江镇正府一些人事调整的考虑。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年底可能就要退了,他已经决定退休后就在临江新城安度晚年,那就得做一些必要的“**人”安排。“政治身后事”,临江镇虽小,也是一级正府,他吴志奇多少也是老班长,得保证这个班子运行得力,保证他以后在临江镇安然无忧。 中午裴检察长打电话过来,说昨晚他们反贪局长调查了一下,熊朝阳这人做生意还行,但信誉欠佳,打过不少官司,所以他就跟法院方面联系了一下,连夜把熊朝阳的官司案卷调出分析,发现几乎所有的官司都是由经济庭的庭长邓洪兵审判的,——现在法院法官办案都是统一摇号,这自然有些不正常。而且都是门小文担任辩护律师,其中有很多都值得怀疑,今天一早,他们就把熊朝阳“请”来询问,按照计划,让他如实写了那天晚上酒局的情况,意外收获的是,熊朝阳承受不住审讯员的压力,交待了他的官司中不少违法问题。接下来,他们马上就会“请”邓洪兵,门小文来协助调查熊朝阳的案子,“随便”会问到那次饭局,会让他们写出当时的实情,甚至他们检察院的起诉科长罗志,也可能会叫来写,因为熊朝阳已经有了先例,这些人应该会如实地写出那天的情况。 意外收获这方面,裴检察长自然不便透露,杨中也不关心,甚至门小文刘学文他们受不受熊朝阳牵连他也毫不在意,他有他的工作重心。 在食堂简单用餐,杨中带着高云直接前往江城,汇合了欧阳坚等临江镇园区汇报团的成员,前往市正府十六楼的会议室,等待着下行的汇报,就在这个时候,高云的手机突然接到一条短信: 我有你耍小姐的视频,不想把事闹大,拿五千块来平事。 高云惊怒交加,赶紧悄悄给杨中看。 杨中也是震惊异常。 检察院那边正在解决这事,竟然有人用这事来敲诈? 难道是因为检察院那边“请”人惊动了对方,不得不铤而走险,妄图对他们进行反制? 对方是谁? 看这条短信口吻完全就是社会混混,跟上次刘学文那种平实、普通的文字截然不同,当然,也有可能是故意用这种语气和文字来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是真敲诈?还是另外有什么目的? 杨中控制自己,镇定地让高云直接给对方打电话过去进行试探,同时跟高云讨论了几种可能的应答。 高云也镇定下来,拔打那个电话,居然一拔就通。 居然一拔通还没说话,那边就骂骂咧咧地问他想好没有?想好今天下午就给钱,不然明天就让高云臭大街。 高云按照跟杨中商量的应对说他可以给钱,但要当面看着把视频删了。电话边那毫不在意地说好啊,那就当面删啊,问高云在哪里见面。 按了免提键的高云和杨中面面相觑,听电话中口音是年轻人,居然连见面地点也让高云定,他就不知道他的行为是敲诈?他就不知道小心用心一点,至少也要防着事主报警,警*察布控吧? 高云说他也不太清楚文化的什么地方合适见面,同时还要向同事借点钱,十分钟后再打过去确定地方。电话那边哈哈大笑,说我等着,不怕你耍什么花招,只要你不怕视频发到网上。 高云挂了电话看着杨中,杨中说,那就去先约个地点去看看吧,到底什么情况。高云迟疑着说,我现在回去,那这个汇报? 杨中不容置疑地说,让叶三省去。 第152章大恩即大仇 停顿一下又说,我给吴书纪打个电话,让他安排民警吊着叶三省,一边保护,一边看情况抓人。 十分钟后,高云给对方打了电话,约了一家酒店的茶楼见面,约定都是单独一人,高云说自己在江城开会,一位朋友前去赴约,会带上钱,要求对方也带上视频。 对方一口答应。 吴志奇正在新城工地视察,不是所有镇正府工作人员都关心的团购房,而是未来的商业中心。 李卓扬已经跟开发商签订了正式协议,不是租赁,而是签的是共同开发,这样临江商业中心下面五层产权将直接归属卓越商业股份有限公司,李卓扬投资九千万,按工程进度付款,订金已经打入开发商的帐户。 按照卓越商场的要求,商业中心的规划建设做了相应的调整,这就牵涉到一系列的手续,正在跑,但是为了抢工期追进度,开发商这边已经“悄悄”地按照新的设计图纸进行施工了。 毫无疑问,这个商业中心也是将来临江新城的核心商圈,拥有多功能全方位的配套服务,商业中心的名称直接被命名为卓越广场。 吴志奇最近喜欢到各个工地视察,感受那些热火朝天的场景,就像那些辛勤的老农民漫步田埂看着沉甸甸的庄稼地,临江新城,就是吴志奇一生收获最大的田地。 接到杨中的电话,他很想直接把刘学文叫来臭骂一顿甚至直接想叫派出所提人,真踏马的不省心,总算身边人多,克制了自己,把张鲁到过来,说了情况,让他立刻回镇里带着叶三省去“赴会”。 十分钟后,张鲁和叶三省就坐上了去文化县城的车,吴志奇安排了张鲁联系警方,但要控制事态,张鲁心想那就不用惊动刑大,也不跟县局交道,手续麻烦,直接跟上次看视频的派出所联系,派出所那边也跟张鲁一样的心思,一客不烦二主,依然让上次那两名民警过来协助。 同时,那个电话号码也查了,是一位贵州的女性,十九岁,姓陈,显然敲诈那人使用的别人的手机号码。 半小时后,隐藏在茶楼对面一家洗脚房的张鲁和两名民警看着熊早从街道一边过来,施施然地进了茶楼,三人对看一眼,不由得都笑了。 这时也不管其它了,也不管熊早还有没有同伙,三人从洗脚房出来,奔进茶楼,熊早刚刚在茶楼里识别了接*头标志,傲慢地在叶三省对面坐下。 张鲁愤怒地骂道:“你个龟儿子,自己把手背起来。” 熊早一惊,马上却笑了,说:“你们硬是来得快哟。都被你们在茶楼逮到两次了。五千块以下是不立案的哟。” 两个民警也笑了:“你**的还懂法说。走嘛,去派出所跟我们普法。” 出了茶楼,张鲁给吴志奇打了电话,还没有走到派出所,杨中的电话就打了回来,让直接把熊早送到县检察院。 十分钟后,在检察院的审讯室里,熊早才知道他父亲一早就进来了,不由得呆了。 审讯之后,熊早这一节算是一个插曲,跟检察院对熊朝阳他们的行动毫无关联,纯粹是熊早利欲熏心,个人行动。 或者是他头脑过于简单,根本不具备完成一件敲诈案件的本事,或者是对高云过于轻蔑了,又以为有刘学文的“成功”案例在前,高云这种新参加工作的雏儿,肯定会乖乖就范,所以打听到视频中的人是谁,直接出面就跟高云联系上了,高云说什么他都毫无防范地接受,甚至说在江城开会,换一个人见面,他居然也信之不疑地同意。 至于他用的那个电话号码,是以前他认识的一个女扯扯(西川方言:相好)的,他为了躲避一些人,暂时不用自己的号,倒不是他还具有一点点的反侦查能力。 晚上裴检察长给杨中通报了情况,说他们已经对门小文和邓洪兵采取了措施,在熊朝阳的经济官司中,熊朝阳通过门小文向邓洪兵进行贿赂,获得对他有利的判决,接下来他们会对这两个人进行突破,获得更大的战果。裴检察长风趣地说他代表县检察院感谢杨镇长提供线索,对全县的检察工作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当然,他也说了,每个人都按照杨中的要求写了那个饭局的真实情况,应该是刘学文巧妙安排,故意让高云跟门小文碰面并坐在一起。 杨中表示了感谢,放了心。 他本来的意思是让每个人写写那天的饭局,然后再给高云扣一个接受吃喝什么的名义做一个批评,在批评上提一句“接受吃请并唱歌”,就把这件事做一个定性,将来有什么,这些人写的证明材料就可以应付,不留后患,但是现在看来,用不着那么复杂。 检察院果然是专业,工作比他想象的还要做得“彻底”。 唯一的遗憾是刘学文居然还是没事。 这个小团伙中,出于对刘学文人品的厌恶和能力的轻蔑,他们没有让刘学文享受到任何一点现金甚至贵重礼品,跟上次计生办“窝案”一样,刘学文居然“清白”,再次逃过违法这一关。 但是穿针引线,吃吃喝喝,出谋划策,这些行为刘学文积极参与,真要做他一个主谋虽然勉强,但也说得上,这要看镇正府这方面的意见了。 杨中说那就让我们镇正府内部处理吧。 他跟吴志奇目前的战略思想一致,这种时候内部不应该再出事。 转头他对高云简单说了结果,表情奇特地说:“你要不要请叶三省吃个饭表示感谢?” 高云迟疑一下,认真地说:“不。大恩大仇。” 杨中一怔,心里一震。 或者,高云是因为骄傲,不愿意向叶三省低头,但是这句话是不是也无形中透露了他的某种真实思想呢? 古人说,“大恩如大仇,帮人要适可”,这不是大恩不言谢,而是“小恩养贵人,大恩养仇人”,因为你给予对方的恩惠太大,无法偿还,对于那些骄傲、野心的人来说,他在施恩者面前永远保持欠疚,下位,无法忍受,最终必然产生怨恨,成为仇人,所以古话也有“斗米恩,升米仇”。 西方写过《君主论》的马基雅维利也说过“恶行应一次倾尽,恩惠却须点点赐予”,道理相同,那么自己对于高云,是不是也施恩太过了呢? 杨中淡淡说:“这不算大恩。以后你还会遇上更多的事和人。” 两人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因为市*委书纪刑宇过来敬酒了。 这次竞争国家级工业园区,全省二十一个地市州就江城有两家园区参加,这是江城的光荣和政绩,所以出发前刑宇在鼓励他们时就说了,回来一定为他们庆功,结果今天下午他没有出席汇报会,幸好晚上的庆功酒宴刑宇出席了。 看着气宇轩昂的刑宇,杨中突然有种直感,这位市*委书纪有些心神不宁,心不在焉,似乎只想早早结束这个无聊的应酬,找个地方独处。 这天晚上,在回文化的车中,杨中开始认真思想工业园区告一段落后他的工作重点。 吴志奇让他把临江新城的工作抓起来,这是信任,但同时也是一种委婉地责备,所以接下来,他必须要用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关心和进入新城建设和招商,当然,还有无数琐碎的杂事和突发事件,毕竟牵涉到临江镇上万村居民的搬迁,再怎么缜密的计划都不可能完全顾及到方方面面,照顾到所有人的利益,周到案例,万无一失。 一定要让叶三省多给自己分担一些,杨中微笑着想。 想到叶三省的能干踏实,叶三省的“诡计多端”,杨中情不自禁地又想起尹先发当初问那个问题: 这个人是福星还是祸首? 他一来就撞破了王洪九的闹事,却逼着王洪九铤而走险; 他对自己的四项重点工作做了切实的补充,却引发了“十万居民吃毒水”事件; 舆论影响巨坏却引来了张省*长现场办公,自己大出风头,陪同视察; 提出临江镇自来水厂的巧妙解决方案却暗中跟王洪九接触,连带整个临江镇正府出糗; 发配到船管站,却弄了个培训计划,进而升级; 回到计生办挤出了陈永胜这个脓包,但也弄出了计生办这样的“窝案”,让临江镇正府脸面无光; 准备解决计生办的老大难问题,却被门小文逼上门来,镇正府束手无策; 反而翻出惊人的宏大计划临江新城,工业园区提出的建设性意见; 高云因此提拔,但也因此弄出视频事件; 现在提出匪夷所思的主动操作,但却意外弄翻门小文和邓洪兵,很可能在文化县引起一场司法系统的地震,不知道欧阳坚会不会暴跳如雷…… 似乎从他入职临江镇开始,整个临江镇的工作就像开了挂,开始轰鸣着马达前进,有时连杨中自己都觉得无法控制。 想起父亲的说法,一件事,你不管它影响多大,你可以只看对你个人的影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叶三省的每一次搅动,都让杨中这位镇长获得了巨大的政治利益,那么,他应该是自己的福星了? 杨中再次露出微笑,似乎真的是从叶三省来到临江镇镇正府,以前一直缚手缚脚,单打独斗,左冲右突找不到方向的工作才取得真正的突破,甚至包括他和吴志奇很可能滑入激*烈冲突的关系也活生生地逆转成为和谐融洽,志同道合。 他决定好好地补偿一下这位了不起的新同事。 不是“补偿”,应该是“正确评价”。 提拔到d政办做副主任如何? 高云现在是副主任,但是高云出了这事,他自己也想离开,那就让他去县团*委或者其它部门吧,从长远来说,他不需要高云这种关系密切的世弟做工作上的助手,跟他保持距离应该让彼此关系更加融洽而稳固,——不仅仅因为高云刚才无意之中说的那四个字“大恩大仇”。 考虑清楚这一切后,杨中惬意地往后靠在汽车靠背上,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基本可以肯定是“福星”的叶三省,马上将成为整个江城官场最大的“祸首”。 这天晚上,省纪*委特别调查组像一群老练的猎人,无声无息地潜入江城,扑向目标。 第153章山雨欲来 目标就是王援朝。 王援朝号称江城官场不倒翁,不光是指这位前前市*委书纪、现人大主任在江城官场制霸足足三十年,而是十年前就开始有人在网上实名举报,省上各个部门都接到过举报材料,曾经派过两次调查组,但是王援朝丝毫无损,一直安然稳坐,而且频频在江城官场兴风作浪,同时他儿子王科四面出击,开发投资,涉及十数个行业,在江城商界,也算一个角色。 所以那天叶三省听朱其说江城官场八卦,因为县*长欧阳坚是王援朝的秘书之一;所以说到了传闻有人在查王援朝,不过王援朝的事一直都有人在说,查了两次依然如故;所以叶三省也没有放在心上他那几天的心思都难得地没有放在工作上,而是放在曹红丽和易老色身上了。 他和曹红丽确定了关系后,他开始考虑如何尽到一位男友的责任。 首先是不是买个房子? 然后是不是考虑给她换个工作或者开个花店咖啡店这种自娱自乐的小店? 他自认心理素质挺强,但还是不喜欢她过分抛头露面。 还有,什么时候跟她的家长见个面?怎么跟她的家庭相处? 然后是易老色。 易老色不可能永远在宜都国际打工,满足于做一个物管经理,他肯定想做老板,做大事,做大生意,要成为一个声名显赫的人物,而叶三省对他的期待,也是如此。 所以他一直在想如何让易老色尽快地走上这条路,抓住哪些商机,做哪些生意。 做点小生意肯定没有问题,哪怕是叶三省悄悄研究的油茶树加工,李成龙邀请的药店加盟甚至开个餐馆或者歌城,再说还有高雪皎这个同学的资源和关系呢。 但是要做大生意,你还得回到本原,做企业,再加上目前的环境,最火的当然是房产行业,看架式还有十年好赚,可是这就需要大资金,他们这种没有背景只有野心的人,哪里这么容易可以弄到启动资金。 这就是叶三省这几天一直在绞尽脑汁考虑的问题。 周四晚上,叶三省下班后在正府食堂吃了饭回到宿舍,打开电脑正在搜集资料,杨中交给了他一个任务,对全镇的撂荒山地进行统计和分析,今年必须完成1500亩复耕撂荒山地的计划,这也是临江新城启动时就向县*委县正府、市*委市正府承诺了的。 他的门被轻轻敲响,叶三省开门,门口站着两位表情严肃的中年人,当先一位问:“你是叶三省?” 叶三省点头说:“我是叶三省。” 他没有反问,有些猜到他们可能的身份,但是现在的天气,他们还穿着黑色的茄克,拉链整齐,他替他们瘆得慌。 “我们是省纪委的。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果然当先那人掏出证件亮给叶三省看。 叶三省认真看了证件,是省纪委第一督察室,主任科员,名字叫梁宏,再对照那人相貌,点点头,说好,问我换身衣服可以吗? 因为在宿舍,天气又渐渐热起来了,他现在穿的短裤。 梁宏点头。 叶三省把上班的衣着,衬衣长裤换好,拿上手机,想了想又从布衣柜中拉了一件外套穿在外面,迟疑一下,走向门口,说走吧。 他刚才在换衣裤的时候,考虑了要不要提出要求给杨中或者其他人打个电话,又想没有必要,可能也不会同意,索性就算了。整个过程不快也不慢,梁宏和同伴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门,但目光一直盯着他。 出了供销社宿舍,走到外面街上,树荫里停着一辆江城牌照的大众车,毫不起眼。 梁宏陪叶三省坐了后座,另外那人开车,车子没有上高速而是走的老路,叶三省正在疑惑,十多分钟后,车子进了文化县城,一直开到武警中队门口,门卫检查了证件后放行,车子在一幢小楼前停下,梁宏示意叶三省下车。 叶三省恍然,他以为要去江城,结果纪委居然把办案点放到了这里。 武警中队旁边就是看守所,文化武警中队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看守看守所。 叶三省跟着两人到了二楼一间小屋,亮着灯,推门进去,是由办公室简单改成的询问室。 就是梁宏和他的同伴对叶三省进行询问。 梁宏的同伴也出示了他的工作证,他叫兰跃进。 不过他不是省纪*委督察室的,而是凉州纪*委,应该是抽调来办案的。 叶三省打起了全部精神,准备面对强力部门的压力,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两位纪*委工作人员看起来严肃讷言,却没有想象的那样首先用恐吓进行威压,再用各种刁钻技巧来进行诱导和讹诈,而是温和直接地询问。 尤其令他不解的是,询问的很多问题都是关于工业园区的一些数据,尤其是一些重点企业,比如陶厂,比如三森药业。 但是叶三省不敢放松警惕,随着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叶三省一边审慎地回答,一边在脑海里梳理,他判断出梁宏他们询问的重点就在三森药业,其它企业只是用来做为烟幕弹掩护他们的真实意图的。 因为他们询问到了三森药业的所有点滴情况,询问到了林武,询问到了欧阳坚,询问到了市领导对工业园区的视察,详细问了刑宇之后又特别强调还有没有其他部门的比如市政协和市人大的领导。 他们还详细了解了当初自来水厂跟三森药业因为污染产生纠纷最后三森药业补偿的情况,这是叶三省亲身经历,所以大部分数据都自信地一一回答。 虽然这些问题都夹杂在其它类似的提问中,并不突出,但是叶三省还是从他们的语气、表情、故意掩饰中筛选出来,合并在一起,最后他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冲着三森药业来的。 再加上前几天朱其的八卦,梁宏省纪*委的身份,他毫不困难地得出结论: 他们是在调查王援朝。 应该是这样。 叶三省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这是跟他这种小人物毫无关系的大人物,省纪*委应该是想从经济问题入手,也肯定是知道王援朝的儿子王科在三森药业持股,所以想从三森药业这里挖出什么。 叶三省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一次乒乓聚会,市*委书纪刑宇带着王科来跟大家见面,亲自向正府秘书长谷陵安排,要把王科介绍给大家,而最后王科居然跟他坐到了一起,还对他表示了轻蔑,他也毫不掩饰地进行了回击,事后他还有些后悔,一直担心王科对他进行某种报复和伏击。 现在好了,省上来查他父亲了,最好查到证据,把他父亲拿下,让王科也受牵连。 他脸上露出微笑。 梁宏和兰跃进立刻捕捉到了他这个意外的表情,也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态变化,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会突然情绪松驰下来?有多少自信满满的权力人物在他们面前都一直把弦绷得紧紧甚至会崩溃,这个年轻人还真是个异数,是因为他们没有给他施压? 当然,他们不会给他施压。 叶三省肯定是无辜的,他才参加工作多久,不会跟他们的目标搅在一起,而且是领导特别提到了他的名字认为他们可以从他这里获得一些线索,至少是详实的数据。 现在,他们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这个年轻人果然记忆力惊人,很多数据都是张口就来,虽然不知道最终对错,但看他那份随意和自然,应该不是胡编乱造。 他们还是按照既定的方针,冷静、刻板地把所有想要询问的内容提问完,一个半小时后,他们结束询问,叶三省签了字,梁平脸上第一次露出微笑,对叶三省说谢谢你的配合,如果我们还有不清楚的地方,可能还会来请你,希望你继续配合我们的工作。 叶三省笑着说,配合你们的工作是每一位国家公务人员的应尽义务。 三人出门,梁平示意他跟兰跃进离开,他自己转身去了另外一间亮着灯的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兰跃进把他送回临江镇,依然停在那个树荫下。 兰跃进对叶三省说,为了保证工作的顺利开展,希望能够保密,暂时不对任何人说今晚的协助调查。 叶三省说我记下了。 回到宿舍,甩掉衣服上床,拿起电话发呆。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杨中,可是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打这个电话。 王道士教导过他,任何时候都要坚守原则,遵守纪律,兰跃进对他说了,他就必须听从,绝不违反。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晚突然来找自己了解情况,但是明白这事跟他无关,肯定扯不上他,他是真的协助调查。 年轻人到底年轻,叶三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官场的诡异,不是任何人能够想象,王援朝这个案子最后不仅跟他有关,而且关系重大。 第二天上午,省纪*委特别调查组完全展开行动,包括杨中在内的临江镇正府好几位工作人员都被“请”到武警中队办案点协助调查。 第154章纪委在行动 实际上,省纪*委特别调查组这几天已经做了相当的工作了。 这一次,特别调查组的组长是陈路。 陈路是省纪*委第一督察室主任,是纪委系统的老资格,业务能力强,性格刚直,也正是因这两点,有些恃才傲物,没有得到进一步提拔,但是遇上重案大案,常常都会让他牵头主办,这一次,省纪*委书纪何克平亲自点他的名,据说,这是省*委书纪顾绍毅的指示。 但是出发前,省长张中军召他去谈话,说到了江城的复杂情况,对他进行鼓励,要求特别调查组发挥敢战,能战,善战精神,啃硬骨头,交出一份满意答卷,还老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谈话中,张省*长像是感慨的说,全省二十一个地市州,江城他走得算是少的了,平时关心不够,一年也去不了几次,江城的工作这些年一直不温不火,原因肯定是多方面的,但是做为省长,关心不够,也是要承担一定责任的,以后他会抽出更多的时间来关心江城,希望江城能够重新成为西川省的“江老三”。 似乎是随口提了一句,临江镇正府里有个年轻人叶三省,工作踏实,可以找他询问一些问题。 下来陈路认真思考了很久这次谈话。 一般来说,省长不会过分关心纪委这边的工作,尤其召见一位调查组的组长,而且还有具体的战术指导“叶三省”,这是非常罕见的行为,但是省*长这样做,必然有省*长的理由。 是对江城目前的工作不满?还是对江城市*委书纪刑宇有一些看法? ——王援朝暂不用说。 刑宇虽然是科班、空降,但能力不错,省*委书纪也很赏识,据说有可能提拔做副省*长或者到科技部做副部*长,那么省长特意借这个谈话表这个态就耐人寻味了。 而且,握他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刑宇很可能在三森药业里持有股份,而三森药业,也跟王援朝有关。 这就复杂了。 他们纪*委办案,最怕遇上这样的情况,如果当地一把手有问题,那办案的阻力和难度就会相当大。 陈路的心沉重起来。 当然,他也不会畏难,不会担心,二十多年的纪*委工作生涯,他办过的案子也不乏正厅级干部,更困难更危险的时刻也都经历过。 而且这一次,省纪*委高度重视,在张中军召见之前,省纪*委书纪和副书纪也给他开了“壮行会”,直接地告诉他“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这四个字可不简单,出自《史记》,刘邦对萧何信任,“为**约束,立宗庙社稷宫室县邑,辄奏上,可,许以从事;即不及奏上,辄以便宜施行,上来以闻。”意思是允许他在特殊环境特殊情况下按照自己的判断独立行事,可以不用事先请示。 这既是对陈路的充分信任,但也是迫切的要求。 说明省纪*委这一次,是下了决心。 省纪*委书纪何克平年龄比陈路还要小一些,进入这条战线还要晚一些,但是二十多年下来,何克平成了他的领导,对此陈路并不妒忌,他虽然恃才傲物,但何克平的确有很多方面比他强,尤其是大局观和视野都相当出色,理论水平和专业素养也不逊色,所以陈路能摆正自己的位置,认真领会和贯彻领导的意图。 王援朝二十年前就进入他们的视线,那时候陈路跟何克平一样,还只是一个科级干部,而王援朝,已经是副厅级官员了。 对于全省的省管干部,他们纪*委有自己的考评,并不只有组织部才做这项工作。 这十年来,省纪*委和其它部门不断接到关于王援朝的检举信,但是省*委书纪顾绍毅是一位稳重的舵手,尤其是在对待干部问题上,非常谨慎,所以省纪*委在处理这些检举信时也加倍小心,不是实名举报,没有关键的证人证物,都不会轻举妄动,第一次只是在全省例行巡视时让巡视组充当调查组,对照举报一一查证,没有任何收获。 五年前王援朝去了人大,举报信中开始出现实名,有些材料和线索可以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在请示了顾绍毅后,省纪*委再次派出了调查组,结果在江城呆了两周,什么问题都没有查到,不是举报者那边出了问题,就是举报的问题查无实据甚至证明是王援朝的政绩,举报者纯粹是出于个人目的进行诬陷。 然后到今年,对王援朝的举报并没有因为两次调查无功而返而销声匿迹,反而越演越烈,省纪*委甚至接到中纪*委批示下来的举报信,何克平向顾绍毅汇报后,决定再次派出调查组。这一次,何克平下了决心,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同时,决定前期采用秘密调查的形式。 首先是陈路通过网络跟一些举报者进行了联络,获得了一些材料和线索,再加上从其它渠道得到的一些信息,进行了综合分析。 然后陈路带着从其它地市抽调的纪检工作人员潜入江城,跟那些实名举报的人悄悄接触,获取第一手材料和线索。 当然,这些举报人跟王援朝或多或少有一些私人恩怨,事实上有夸张甚至捏造,但多少能够为他们提供一些方向和参考。 有一位举报人说了一件令人发指的事,——如果他没有撒谎的话。 前年他接到自称省纪*委调查组的电话,然后他们悄悄见了面,被带到一家旅店里,在他说出了全部情况后,那些人不仅毒打了他一顿,而且还威胁他说,省上已经对这事做了结论,定了性,王援朝是一个好同志,以后他再到处惹事,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就要逮捕**。 举报者沮丧地回到家中,越想越不对,到处打听,没有听见省上有调查组到江城,可是他也无法确认对方是假冒,幸好他并没有丧失斗志,依然继续举报王援朝,现在,终于等到了真正的青天大老爷。 梁宏向陈路汇报的时候,陈路表面平静,内心激愤。 虽然早就料到江城的情况复杂,做了心理准备,但这样胆大包天,令人发指的行为,还是让他震怒异常。 这是赤*裸的挑战和轻蔑,说明这些人背后有一张强力织成的大网,保护着某种巨大的罪恶,——想到这些人背后可能是王援朝,一切似乎又是自然。 连续奋战三天,从近十位举报人那里取得了大量的材料和线索后,调查组又私下接触了江城一些有着特殊关系的官员,像地下工作者一样小心,然后移师文化,按照张省*长的指示,首先从叶三省这里获得关于临江镇工业园区和整体情况和三森药业的详细资料,然后亮出调查组的招牌,开始进行正面进攻,“请”了临江镇和文化县相关人员询问三森药业的各方面情况,并且第一时间由梁宏带领从省城赶来的专业人士,在武警中队的配合下查封了三森药业的财务室,带走了所有的财务报表。 陈路的工作计划和步骤迅疾、稳妥,但是这一次,他遇上了更狡猾的狐狸。 他们接触过的那些举报人中,有一位是早就安排的棋子。 王援朝有着丰富的对抗调查组的经验,那些举报人一直都就在他的掌控中,特别危险的举报人他早就通过各种手段迫使对方放弃举报销声匿迹,现在还能够在网上露面的举报人都是他认为不太重要,无法掌握他违法违纪证据的外围人员,他不想大动干戈而已。 甚至在省上,他也有隐秘的关系,特别调查组一成立,他就得到了含蓄的暗示。 ——这也是前面两次调查组都无功而返的重要原因。 陈路他们一到江城,王援朝就知道了,立刻召集他的心腹——那些十多年前被他提拔到重要岗位、依然在职、手握大权、同流合污的官员们商量对策。 出于对陈路这位老纪检的敬畏,他们这次全力以赴,一开始就用上了所有的资源和手段。 市纪*委的关系启动,陈路一旦要市纪*委配合,那么这个调查组就相当于透明,结局肯定跟上一次的调查组差不多。 调查组自以为秘密的旅店里外都被安排了人盯梢,一旦有新的举报人出现或者什么行动,王援朝这边都能够立刻知晓并且反应。 关于调查组成员的情况,已经动用关系去调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破绽可抓,能否立刻建立隐秘关系。 同时调查组的手机号码都整理出来,公*安和电信那边随时待命,需要的时候可以立刻确定准确位置。 调查组在江城秘密接触的几位具有特殊关系的官员,王援朝也在第一时间获得了,经过考虑后,决定暂时不采取措施,担心惊动调查组,但对这些人可能产生的缺口进行预先防范和补救。 调查组移师文化,进驻武警中队后,他们无法再进行贴身盯防,只有在门外守候,然后,他们跟着梁宏到了临江镇,看着叶三省被带进去,然后又被送回。 情况汇报给坐镇家中指挥的王援朝,王援朝非常意外,不明白这个普通的工作人员为什么会受到调查组特别照顾,他以前明显跟调查组任何人没有联系,那么,肯定只跟三森药业有关了,王援朝考虑后决定同样不动叶三省,但是当晚就指示林武对三森药业进行严防,比如他们做的另外一套账立刻转移。 然后第二天,调查组对三森药业财务室进行查封,带走所有财务报表时,已经落后一步。 省纪*委到临江镇正府来“请”人的时候,叶三省早就到了办公室,做完了清洁在看从门卫拿到的一封信。 李莎。 那个轻化工大学的师妹,他根本没有记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倾慕者。 十个月前给他写过一封委婉而直接的信,他没有理,以为她会从此死心,这么长的时间,她也没有动静,以为这事已经烟消云散,结果她又给他写了信来,描写她这段时间的相思之苦,以及毕业季的紧张、感伤和展望,最后她说,她也考了公务员。 叶三省心想,难道你还要考到临江镇来不成? 今年他们临江镇肯定要进人,因为临江新城的建设,临江镇正府已经成为文化县毫无疑问的第一大镇,人手紧张,尤其成立临江新城专项工作办公室后,大部分办公室都在诉苦请求加人,调了三位新同事来,还是差人,但是考公可不像平时的期末考试,只要不是旷课太多,都能过关,而且即使考上了江城的公务员,到临江镇来的概率也不足百分之十吧? 他把信小心地夹在文件夹中,虽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也得替小姑娘保守秘密吧? 他考虑趁着上午不太热,去看看镇上走一走,一是验收清洁,二是检查电线,如果时间还多的话,去看看转播塔。 临江新城的工作现在基本上走入正轨,顺利地向前推进,日常工作并不太多,他这两个月就重新捡起以前那个临江镇环境综合整治提升的计划,一一落实。 电线私拉乱接其实早就做完了,但是很多居民为了图方便,贪小便宜,趁着风头一过,再次私拉乱接,镇正府当初跟电管站一起行动的时候承诺过,镇正府会常态化地监督居民守法用电,虽然这种承诺对镇正府并没有多大的约束效力,但是做为主要的当事人,叶三省还是过段时间就会再来一次大检查。 现在天热了,这种检查同时防火,很有必要。 清洁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叶三省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临江镇的清洁那样差,甚至成为文化人口中脏乱差的代表,连简单的街面清洁都是应付,问过朱其才知道,临江镇以前聘用过两个清洁员,负责全镇的清洁卫生,由镇正府负责工资,镇正府再向其它单位和居民征收清洁费,但是清洁费一直没有征收到位,结果清洁工的工资就经常拖欠,清洁工也就消极怠工,形成恶性循环,几年下来竟然拖欠了两位清洁工工资七八万,而两位清洁工的工作,也受到了大家的差评。 杨中到临江镇的时候,也曾经想过解决这个问题,让社事办出面,跟两位清洁工协商,因为他们的工作没有到达,所以拖欠的工资将做一个折扣,然后分期支付,同时,另外聘用清洁工人。 两名清洁工当然拒绝,她们认为当时说好了工资多少,不可能折扣,至于工作做好没好,不是正府说了就算,而且正府拖欠工资她们当然没有必要把工作做好,——这本烂账争论起来肯定没完。 至于另外聘用清洁工,她们坚决反对,她们要把这个工作做下去,——当时就说好了的。 她们找上新聘用的清洁工家里去闹,什么办法都用上了,结果没有任何人敢来接手这个清洁工工作。 结果这个事件就一直拖了下来,成了历史遗留问题,成了老大难问题。 两位清洁工经常来镇正府要款,还受人指点拉过横幅,杨中有心伸头一刀彻底解决,可是这个问题牵涉到吴志奇和前面两任镇长,有一位现在是文化县城关镇的书纪韩万全,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忍受,——计划外批个七八万块对于镇正府来说也不是个小数。 叶三省最初对着此事也没有办法,后来在统计居民团购过程中,跟两位清洁工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的确是贫困户,一家丈夫在外打工受伤,现在回家只能看守摆在家门口的烟摊杂货摊,一家丈夫在陶厂上班,但是超生了两个女儿,叶三省尝试着接近,慢慢取得了她们的信任,她们最近接受了叶三省提出的解决办法:她们继续工作,在原来的工资上增加五百元,她们保证街面清洁和垃圾堆离镇。 叶三省对杨中的解释是,当初跟她们的协议签得很简单,但是做为正府,也要承认,这是公信力,同样的,拖欠的工资也得给。但是一次性计划外拿出七八万块来,对于正府也有难度,所以把这七八万换成分期支付,也就是每个月支付五百,类似房产按揭一样。而当初跟她们约定的工资,经过这么多年,涨五百完全说得过去。 杨中简单在心里算账,同意了这个方案。七八万块钱需要三年多才能够支付完,三年后他肯定已经离开临江镇了,而且,这应该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结果是镇正府又一桩难题解决,叶三省却多了一个额外的工作,要不定期去检查两位清洁工的工作。 然后是转播塔。 所谓的转播塔其实只是一个电视转播天线。 当初县广电局安装的时候考虑就不周,功率不够,设备陈旧,所以全镇的电视信号一直不太稳定,影响收看,群众怨声很大,叶三省提出后,杨中带着叶三省跑了几次广电局,但是这个问题对于广电局来说也是历史遗留问题,现在五局合一,局长陈东东号称五军都督,大权在握,所有以前的麻烦自然也集中到了他身上,烦不胜烦,有些问题也的确让他难以解决,索性在局里面宣布了他自己的一个土政策:以前各局的遗留问题,统统不认。 陈东东对杨中倒是尊重,但立了规矩就不想破,敷衍推诿,拖拖拉拉,最后还是欧阳坚打了招呼,叶三省又提出了变通的办法,才勉强谈妥。 叶三省的办法是镇正府提供地方,设备更新费用由镇正府找企业和单位赞助,广电局负责设计安装,调试维护。 他正要招呼朱其一起出门,朱其却在窗口叫道“快来”。 大家一起起身,走到窗口,看见梁宏和兰跃进跟几位正府工作人员走出大门。 其中有陆长安和高云。 镇正府门口停了一辆九座的面包车,门拉开着,有一位武警站在门口。 叶三省一惊之后镇定下来,看高云陆长安他们一脸茫然,心知这是纪*委的突击行动,他们现在肯定不知道真的只是协助调查。 这时候整个镇正府办公大楼都无声地哄动,几乎所有的人都站在窗口,看着陆长安几人上车,然后面包车发动,按了一下喇叭,驶远。 他们都不知道,在文化县城的吴志奇和杨中,也接到了电话,提前到达看守所武警中队,协助调查。 叶三省放弃了去镇上检查的打算,老实地呆在办公室做资料,等待消息,快到中午的时候,一楼传来一阵喧哗声,跟着临江新城专项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人怒气冲冲地走进来,一扫眼发现了目标,直冲到叶三省面前怒喝道: “狗*日的,敢卖烂药!” 一拳往叶三省脸上砸来。 第155章一网打尽 这个人进来的时候,大家都转头看他,他向叶三省冲来,叶三省站了起来,可是这个人出手极快,不是普通的人,叶三省本能地伸手去挡,这人拳重且刁,叶三省没有挡住,脸上结结实实地中了一拳。 “砰!” 跟着又是“啪”地一声响,叶三省狠狠地摔在地上。 朱其反应过来,赶紧过来拦住那人。 办公室跟着又走进几人,当先那人西装革履,头发油光,冷笑着说:“给我狠狠地打。” 王科。 出手那人一听这话,抓住朱其猛地往旁边一甩,朱其斜滑半步,伸手双手抱住对方,他虽然力气不如对方,身体庞大,那人也甩不开他。 跟着王科进来的还有张鲁,兰海涛几人。 吴志奇和杨中不在,镇正府又被省纪*委“请”了几人走,现在镇正府人人心中不安,也只有张鲁出面接待闯上门来的王科,但也正因为是张鲁,镇不住这位前前市*委书纪的公子,给直接闯了进来打人。 打人那位,是三森药业的保卫科长沈超勇,三森药业董事长林武的战友,当过侦察兵,自然有几手功夫。 王科看沈超勇挣不脱朱其,又有两位正府工作人员拦了过去,大声对着众人吼道:“叶三省这个烂人,酒桌上跟我过不去,背后就使坏,昨天晚上去调查组举报我们三森药业,上午把我们总经理财务经理全部网进去了,我们三森药业损失惨重,卖你娃一百遍都赔不起,不打你打谁!” 叶三省从地上爬起来,此时却不觉得痛,听王科污蔑他,大声反驳道:“乱说!我从来没有举报过……三森药业,我是配合调查组协助调查,是调查组找的我。” “不是你举报,为啥你一个人昨晚就去了调查组?你是镇长还是书纪?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你科爷!” 一旁的张鲁众人听了两人争论,不由都疑惑地看着叶三省。 现在镇正府都传开了,不仅陆长安,高云他们去了调查组,连杨中,吴志奇也去了调查组,据说县里有领导也被“请”去了,大家正在六神无主之时,王科打上门来,才恍然这次调查组是冲着三森药业来的,都松了口气,可是听到叶三省一个人昨晚就去了调查组,又都觉得古怪,心里竟然有几分信了这位三森药业董事、前前市*委书纪的儿子。 “我怎么知道调查组的!他们有他们的工作方法……”叶三省急了,明知道自己这样辩解相当无力,可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适当的话来解释。 刚才那一拳,也打得他有些晕。 “反正就你举报的,我们三森药业,园区都被你搞坏了,不打你打谁?打,继续打。”王科叫沈超勇动手。 “你娃才该挨打!”一个人突然冲出对着王科也是一拳。 王科也是猝不及防,被这一拳打得闪了两闪,退到办公桌前靠住,大叫一声:“老沈。” 他今天身负重任,专门带了沈超勇来惹事,依仗的就是沈超勇出众的拳脚功夫,谁知沈超勇意外地被一个大胖子拦住,自己又莫名其妙地挨了打,赶紧大叫救命。 沈超勇见事不对,赶紧弃了叶三省朱其他们回过来奔刚才打王科的人。 这人穿着花t恤,脖子上挂着一条硕大的金链子,一看就是个混混。 张鲁抢先一步拦在沈超勇面前,叫道:“沈科长,冷静!” 一边回头对混混说:“小二,你退后,不许在这里撒野。” 这混混姓王,这屋里除了王科都认识他,都叫他王小二,真名知道的人倒少。 他是小王总王洪渊的手下,在临江镇肯定比不上王洪九王龙炳温富贵这些社会大哥有名,但也算一个小角色,这次新城团购,他也报了名,但是有些不满他行为的居民提出,王小二这种受过劳教的人,是不是不能享受优惠甚至应该减分?叶三省秉执正义,说既然当初制订政策没有减分的项,也没有说受过处分的人不能团购,那么任何一位临江镇居民都应该有资格享受团购优惠。 王小二感激非常。 今天正在街上闲逛,看见王科带着沈超勇来正府闹事,——刚才在一楼就跟张鲁吵过了。也凑了过来看热闹。 王科他不知道是谁,但是沈超勇可跟他们这些本地混混没少争斗,结有私仇,再加上王洪九因为自来水厂跟三森药业斗过一场,他们自然要占王洪九这边,眼见沈超勇抢先冲上二楼打了叶三省,他救护不及,王科还在那里嚣张,他立刻出手砸人。 王小二兴奋异常,刚才这一拳,可是实实在在地替叶三省报仇,明知道不是沈超勇的对手,可是也不畏缩。 此时此刻,他是代表正义,为正府而战! 办公室人越涌越多,将叶三省,王科,沈超勇和王小二他们分别隔开,叶三省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有些茫然,王科不停地骂,掏出手机声称要报警,沈超勇被困住,王小二反而现在叫嚣得最厉害。 临江镇这边所有的人都拿眼看张鲁,——上午出事,几乎所有的班子成员都出去找人打探情况,现在他就是所有工作人员的核心,可是这个“核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难道敢对王科做什么? 叶三省被围在场中,先是沈超勇打人,然后是王科诬蔑,只说到两句,王小二杀出,一波接一波,应接不暇,局面纷乱,他根本没有面对过这样慌忙的情景,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尤其是王科身份特殊,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呢? 说什么喝酒的过节,以他堂堂年轻企业家、官二代,用得着为这点小事耿耿于怀?还是因为误解自己举报?可是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昨晚就去了调查组? 突然之间,叶三省有种强烈的不好预感,事出反常必为妖,王科虽然浮躁一些,霸道一些,以他和经历和身份,怎么可能这种时候来跟自己计较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 可是,自己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跟三森药业没有任何一点特殊联系,跟王援朝这些大佬更扯不上关系,用得着什么阴谋呢? 虽然猜测不到,心中那种不安愈发强烈,无论如何,先解决眼前这种混乱的局面再说,至少,在正府办公大楼里闹,这成何体统!等会杨中吴志奇他们回来,所有人都要挨批评。 报警吧? 他把目光投向眼下唯一的重要领导张鲁,张鲁也正在找他,两人对看一下,叶三省举手,向张鲁挤过去。 就在这里,听得有人叫“警*察来了”。 跟着楼梯间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四名警*察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当先一位络腮胡大汉大喝道:“干什么干,这是正府。” 所有的声音立刻停止。 络腮胡问:“刚才谁报的警?” 王科在人群中举手说:“我报的。” “什么事?” “有人打我。” 王小二赶紧分辩:“明明是你带人到正府来打人,乱安排啊。” 络腮胡喝斥王小二:“住嘴!看你样子就不是个好人。”问王科:“是他打你吗?” “是他。”王科指着刚刚挤过来的叶三省:“还有他。” 络腮胡冷笑道:“还是群架啊。都跟我们回去。” 叶三省一愕,张鲁和其他人也怔住:就这么简单几句就带人走?不问个事情的起因过程是非对错? 其他三名警*察上来就拉人,王科非常配合,王小二刚想反抗,手就被扭到背后痛得流泪,只得屈服,叶三省见事不妙,看张鲁一眼,乖乖地跟着出去。 走出正府大门,看见门口停着的两辆警车,叶三省突然反应过来:这四人不是镇派出所的警*察。 第156章 身陷囹圄 四名警*察带着他们上了两辆警车,王科和沈超勇一辆,叶三省自然和王小二一辆。 叶三省还在疑惑这四人为什么不是派出所的民警,110出警不都是就近通知当地派出所?难道是110的专门处置接警的警*察?难道不是应该把王科和沈超勇分开,不让他们统一口供吗? 王小二倒是满不在乎,他坐警车的次数太多了,从后座探头对坐在副驾的叶三省表功说:“叶哥,不好意思,刚才没有把那娃打舒服,找个机会一定弄惨他。” 络腮胡坐在他旁边,笑了:“你们还真是一伙啊。” 叶三省瞥见络腮胡得意的笑,心里一个激灵,严肃地说:“我们不是一伙。是王科带着那个保卫科长来打我,王小二他正好在镇正府办事,或者是看热闹碰上了,他打王科,是见义勇为。” “对对对,我是见义勇为。”王小二还是没有明白怎么一回事,只觉得今天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回去在王洪渊面前绝对大大地露脸。“那小子本来就欠揍。” “欠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人吗?”络腮胡心情很好,忍不住调侃道。 “难道还是个有名有号的大哥不成?”王小二的思路只停留在争强斗狠上,“我王小二还没有怕过人。” “王小二?呵呵,你牛。”络腮胡笑笑。 “王小二,请你记住,等下一定说清楚,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挨打也跟你无关,你只是碰巧遇上,出于义愤打人的。”叶三省实在不相信王小二等下会发什么神经,不得不再次告诫。 “当着我们的面串供啊?你也牛。” 络腮胡也不阻拦,只是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 二十分钟后,两辆警车驶入县公*安局。 叶三省下车,看见王科也从另外一辆车的副驾下来,瞥他一眼,脸上挂着轻蔑的冷笑。 县公*安局是一个独立的四合楼,临街面是办公大楼,从街面车道进去后是一个一百米见方的大院,左右,后面都是楼房,络腮胡带着他们走向左边楼房,叶三省看见一楼上楼的楼梯口挂了几块招牌,其中一块是治安大队。 他们到了二楼,门口挂着一块半扇门大的木匾,写着治安大队二中队。 叶三省四人每人被单独安置在一间办公室,叶三省刚刚打量完这间普通的警*察办公室,络腮胡和另外一位警*察走了进来,招呼他过去在办公桌面前坐下,两名警*察坐到了他的面对。 络腮胡掏出证件给叶三省看。 张先进,文化县公*安局治安大队二中队,中队长。 另外那位民警叫杨洪。 他们首先把叶三省的手机和口袋里其它杂物收走,装在一个胶袋里,让叶三省签字。叶三省问了一句为什么,张先进威严地说,进了这里就不要问为什么,叫你做啥你就做啥。 叶三省无语。 然后,张先进咳嗽一声,说:“我们是文化县公*安局人民警*察,现依法对你进行询问……” 程序走完,张先进开始询问这次打人事件是怎么一回事,他和王科的关系,王科为什么会打他。 叶三省尽量用缓慢,平稳的语速回答,努力组织词语。 他完全清楚,这一次不比昨晚调查组。 如果说调查组是肯定没有恶意,这一次,则是肯定没有善意。 他简单地回答不明白王科为什么会带人来打他,他跟他就见过一次面,在酒桌上彼此没有敬酒而已。 他没有告诉这次乒乓聚会的细节和人物。 张先进问:“那王科说你举报是怎么一回事呢?” 虽然他是一位询问的老手,又做了很好的掩饰,叶三省还是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紧张,——因为,叶三省一直在努力地感受对方的精神和情绪,他自己,也处于高度紧张和敏感。 终于来了。 他从临江镇正府出来上警车后就隐约明白了怎么一回事,——虽然难以置信。一直就在集中精神考虑如何回答可能出现的询问。 “是调查组到我的宿舍找我,要我协助调查,不是我去调查组举报。” 叶三省说。 他想他跟调查组接触,肯定瞒不过人,调查组梁宏也没有要求他保密,只要求他不把他们询问的内容说出去。 “你说了些什么?” 张先进淡淡地问。 叶三省在心里冷笑,这可能才是这次“打人”事件最想了解的吧? “调查组的人告诉过我,不要把他们询问的内容告诉别人。” 叶三省同样平静的态度,淡淡地说。 张先进一怔,微微加重语气,看着叶三省:“你必须说。” “我认为这跟打人的事无关,我可以不说。” “这怎么会无关?就是因为你去调查组举报,他才打你。” “我说了,我没有举报。他打我,你应该去问他打我的真实原因。” “不许狡辩。他打你,你打他没有?” “我是挨打,所有人都可以证明,我根本没有还手。” “那个……王小二打了他。” “那是王小二的事,跟我无关。” “王小二都承认了,刚才在车上你们串供,你还不承认?” “王小二承认是他的事,你应该去问他撒谎没有。” “不许狡辩,不许说其它的,先说你去调查组说了什么?” “必须说?” “必须说,老实说!” 叶三省望向一边担任记录的杨洪:“你能把这句话记在询问记录吗?” “哪句话?” “必须说在调查组说了什么。” “也,威胁我啊。我还是第一次敢威胁办案人员的……人,搞反了!”张先进轻蔑地一笑:“写进去你就说?” “先问你敢不敢写?” 张先进指着询问记录命令张洪:“写。写了你给老子说。” 叶三省淡淡地说:“写进去我也不会说。” 张先进气结,想要起身怔了一下又坐回去,慢慢冷笑:“你是在逗我?” “调查组告诫了我,不能把他们询问的内容外传,这是组织纪律,所以我不会告诉你,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叶三省依旧平静地说。 张先进看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络腮胡,点点头:“你牛。你等着。” 起身离开。 杨洪迟疑一下,也拿着询问记录跟着离开。 叶三省静静地看着门轻轻关上,那一刻,仿佛一个世界的门也关上了,他被人遗弃了,关在一个独立无助的孤岛。 可是他的脑子此时却是异常的清醒。 他差不多完全明白了,他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处境,对方是谁,想要什么。 毫无疑问,这一次调查组是冲着王援朝来的,而且想从三森药业打开缺口,从经济问题上扳倒这位江城官场不倒翁。 虽然不明白调查组为什么到了文化,第一个就找上他,他也没有提供什么有力的、直接的证据,只是一些正府档案和三森药业就可以查到的数据,但是他已经确凿地卷入这一场江城官场顶级的政治风暴了。 而且,他可能被王援朝判为重点人物,迫切想要从他这里反侦查调查组的侦查方向,进而进行防御或者反制。 所以才会不惜让他的儿子王科,借以前的酒桌上过节来“碰瓷”自己,警*察也是事先就安排好的,就等着抓人,然后在王援朝掌控的范围内进行审讯。 ——王小二只是一个意外。无论今天的冲突如何发展,自己都逃不过到二中队受审的结果。 ——但是王小二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啊。他今天真应该按照计划去镇上检查,那样变数就多了一些,说不定能够逃过一劫。 世上没有后悔药,叶三省在心里叹气。而且王援朝既然要做自己,自己肯定躲不开的。这对于王援朝来说,是倾国之战,生死之际,必定是全力以赴,什么手段都使自己出来,自己无意卷了进来,在调查组没有定性、出手之前,自己只有想办法自保。 张鲁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吧? 正在思潮翻滚,门被猛地推开,杨洪走进来,把几张问询记录往桌上一摔,怒喝道:“还不老实交待!王小二已经招了,你叫他来打人的。” 叶三省安静地看着对方。 杨洪等了几秒,不见叶三省有任何反应,大怒道:“赶快说!傻了?说,说了就让你走。” 叶三省叹了口气,缓缓说:“这么明显是在诈我,你让我说什么?再说就算是我叫王小二来打人,也跟调查组问询的内容无关是吧?” 他本来不想这样刺激对方,可是实在忍受不住。 杨洪更怒,手指着叶三省,怔了下,点头:“你牛!你等着,看你真牛还是假牛!” 再次怒气冲冲地离开,狠狠关门。 叶三省无声地笑了。 他以为对方肯定黔驴技穷了,连这样简单、一眼视破的招数都使了出来,但他万万不会想到,或者说是低估了王援朝逼入绝境的决心和狠辣,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几分钟后,他被杨洪从办公室带到一楼背后一排简单的关押室。 是一楼楼梯间那小块不规则的空间用铁条隔出来的几个小房间,每个房间不到一米见方。 叶三省忍着愤怒说:“你们不能这样做。我不是罪犯。” 杨洪轻蔑地一笑:“你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案子正在审理中,我们有权把你暂时关押在这里。” 他拉开最下面房间的门,把叶三省推进去。 叶三省只能蹲着,立刻闻到了无法形容的骚臭,同时数不清的蚊子开始围攻过来。 杨洪锁上门,甩了甩钥匙,转身离去。 接下来是叶三省人生最漫长,最难熬的一段时间,痛苦,愤怒,恶心,但是最让他难受的还是羞辱。 从离开王道士进入大学,他几乎面对的就是羡慕和掌声,即使有贾茂晋这样的对手,也不过是搔痒式的攻击,应对自如。 到了临江镇正府,绝大部分时间都做事顺利,屡出成绩,即使有挫折,有困难,也都不算很严重,最后都能够化解,得到同事和领导的承认,甚至仅仅因为一席发言就得到张省*长点名陪同。 可是这一切有什么用? 仅仅一个治安中队长,就能够把他关在这里,承受这样的非人待遇。 没有人能够救他,那些他自以为关系已经很好,赏识他的人在哪里? 尹先发?杨中?吴志奇?欧阳坚?高雪皎? 他们在哪里?他们在做什么?他们难道已经抛弃了他吗? 这一刻,他无比地痛恨权力,也无比地渴望权力。 他想大喊,明白没用,只会增加那些人的快乐。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安忍不动如大地。 他想起王道士教导过他的,要“麻木不仁”,要“目中无人”,要“呆若木鸡”,想起王道士教他的呼吸吐纳,慢慢地,他开始平静,然后,在黑暗中,进入他的思想世界。 至到他感觉到饿。 回过神来感受房间外面的声音,应该是下午一两点了吧。 第157章水太深了 这个时候,尹先发跟杨中在文化县城汇合。 就在去年他们一起喝了酒的慢时光西餐厅。 也就是从他们喝酒那天,杨中下了决心,准备以更加勇猛的一揽子计划全面推开在临江镇的各项工作,并且不再顾忌吴志奇的态度和阻扰。 ——虽然,后来因为一个人的意外介入,改变了一些工作进程,他和吴志奇的关系意外地扭转,由各行其事变成志同道合。 他们现在讨论的,也是这个人。 叶三省。 叶三省离开的时候故意把张鲁叫成“尹主任”,张鲁心领神会,立刻拔打了尹先发的电话,尹先发闻讯大惊。 实际上,这位在家休养的前d政办主任居然不知道上午调查组到正府来“请”人的事。他的病不宜被人打扰,他自己也不想被人打扰,除了偶尔去新城逛逛,基本就是去周围的山上水边喝茶看书,按照吃药,不再关心镇正府的人,事和工作。 尹先发问了一些情况,得知杨中吴志奇也进了调查组协助调查,首先拔打文化县公*安局一位副局长的电话,问叶三省是怎么回事。 这位副局长分管治安,是尹先发的老朋友,说他先问一下。 十分钟,副局长的电话就打了回来,说二中队是抓了几个人回来,就在临江镇正府里面,案情是斗殴,正在处理,办案的就是中队长张先进。 尹先发说斗殴案简单,录了口供就先放人吧。 副局长在那边苦笑,迟疑一下决定实话实说。 他说这事相当复杂,劝尹先发最好别插手。抓人是局长亲自指示抓的,连他这个分管治安的副局长事先都不知道。而且事主王科是王援朝的儿子,亲自出马,张先进他们是事先就等在正府外面,那个叶三省是局长指示了必须抓的,据说是涉及到刚刚亮出身份的特别调查组,所以说这事复杂了。 尹先发默然,说那你得保证他在里面不吃苦。副局长再次苦笑,老实地说这事现在已经把他排除在外,他也不便插手,只有尽力。 尹先发挂了电话,明白特别调查组应该是冲着王援朝来的,不明白叶三省为什么搅在其中,而且成了重点目标,但是叶三省进去向他求援——那种时候叶三省的反应是正确的,杨中和吴志奇都进了调查组,镇正府只有他才有可能帮他。他也必须帮助叶三省。 他首先坚信叶三省只是不小心卷入这一场政治风暴了,本身没有违法犯纪,只要站稳这一点,他就师出有名。 他考虑后给谷陵,江城市正府秘书长拔打电话,说了叶三省的事,也说了是王科带人去正府打人。 谷陵在电话那边长叹一声,说尹哥,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他说这一次特别调查组来势凶猛,是省*委的意见,而王援朝绝不甘心坐以待毙,所以会做出一些出格行为,我们挡不了。而且,我就跟尹哥你老实说吧,调查组这次的目标可能还不仅是王援朝,这里面水深得很,我真的不便插手,插手也没有效果。 尹先发失望地挂了电话。 他相信谷陵说的是实话,这次调查组可能还涉及到现在的市*委书纪刑宇,连他都听说过刑宇在三森药业有股份,调查组自然会查这事,谷陵做为正府秘书长,如果这时候出头,会让市*长马林怎么看?让市*委书纪刑宇怎么想?又会另外掀起多大的波澜? 可是他理解归理解,他也不管特别调查组有多大的目标,他只在乎叶三省不要被这场政治风暴吞没,这个年轻人身上寄托了他的情感与理想。 他打电话让张鲁来接他,两人到了文化县城,他让张鲁去调查组反映这个最新的情况,他自己去县公*安局。 中午时间大部分人都不在办公室,尹先发打了几个有交情的警*察的电话,都是真诚地劝他最好不理这事,他们也管不了这事,这事也不像平时治安案件,操作空间巨大,现在二中队那里,从上午就把门闭着,不接待任何人,张先进几个人的电话也一直关机。 尹先发不死心,直接去了治安大队二中队。 门关着,他敲了敲,没有反应。 他继续敲,冷静从容的节奏带着一股坚持到底的味道。 五分钟后,门被打开,一位民警生气地看着他,喝问:“啥事?” “我是临江镇正府前d政办主任,我叫尹先发,我代表镇正府前来探望我们的工作人员叶三省,并且处理相关事务。” 民警有些被这个严肃认真,有些病容的瘦削男人镇住了,一时间也没确定该如何对待这个人,冲里面叫了一声“张队”,跟着张先进从办公室走出来,看见尹先发招呼说:“尹主任。” 他们自然认识,虽然没有什么交情。 “张队,我来问问案情,探望我们的工作人员叶三省。” “这不正在询问嘛。”张先进笑笑说:“要看人,总得等我们把案情弄清楚吧?尹主任,你下午来吧。” “我现在可以见见叶三省吗?” “尹主任你这不是让我们为难吗?”张先进一脸无奈的表情,“你也懂我们的规矩,现在是不能见人的。” “这个事情,很简单,很清楚,完全不必这样小题大做,你们完全可以把人放了,或者大家协商一下,该赔医药费,该道歉,几下就结束了。” “哪可能。尹主任,我们就不说外话了,王书纪……王主任的儿子也在里面接受询问呢。下午来吧。” “为什么不让临江镇派出所来处理这事呢?” “你问我我问谁?现在案子到了我们这里,我们不可能往外推吧?尹主任,你下午再来吧。” 尹先发停顿了一下,沉声说:“我希望你们秉公执法,特殊时刻,保持清醒,不要一步走错,后悔不及。” “没那么严重,一个治安案件。”张先进脸色变了变,不耐地说:“我们只是做事的人,尹主任,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们了,要找,你就去找我们领导。” 不由分说,关上大门。 尹先发默然半晌,下楼,沮丧地在一楼走廊的椅子坐下,也不管往来民警看他异样的目光。 一会张鲁的电话拔打进来,说调查组派了一位同志过来了解情况并处理。 尹先发恢复了些精神,站起身,一会张鲁就陪着一位衣着正装制服的中年男人进来,介绍说是梁宏。 梁宏听了尹先发刚才跟张先进交涉的情况,说他去找他们局长,转身进了临街那幢办公大楼,不到一刻钟,就出来。 站在院中等待的尹先发和张鲁看见梁宏脸上平静的表情,心里立刻一沉。 果然梁宏过来说,局长去了江城,是政委接待的他,政委说这个案件是局长亲自抓的,因为涉及到前前市*委书纪的儿子,所以非常慎重,他们都不能插手,只有等局长回来再说。梁宏说他宣称调查组需要叶三省继续询问,对方也不买账,说等他们这里案情询问完毕,立刻就把人给调查组送过去。 尹先发默然,迟疑半晌还是建议说:“要不要跟他们局长直接联系一下?” “没有必要。打电话肯定碰钉子。”梁宏淡淡地说,“要他灭亡,先让他疯狂。我们巴不得冒出更多的阻力呢,让他们暂时蹦哒一下。” 看着尹先发失望和焦虑的表情,梁宏总算露出一丝歉意,说:“应该没有关系,就是个打架斗殴的案子,翻不起大浪。我们那边今天十多位协助调查,都在等着,忙得不可开交,我先回去了。” 尹先发没奈何,看着张鲁送梁宏回去,心里一片凄苦。 或者,在梁宏眼中,这真算不了什么大事,他可能不了解基层警*察办事的风格,他能够从“忙得不可开交”中抽身来跑这一趟已经仁尽义至了,他眼中只有目标人物,甚至刚才让他吃了闭门羹的局长,也只是他眼中先“疯狂”“蹦跶”一下,迟早是调查组的猎物,他真没有必要在这些小事上纠缠,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说不定,王援朝他们就是希望调查组被这些莫名的招数干扰。 可是,这对于叶三省,就是天大的事。 他不知道叶三省这么抓进去会发生什么,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王援朝狗急跳墙,肯定像谷陵说的,什么出格的事都会做得出来。 他慢慢地走出公*安局大院,给张鲁拔了电话说他在慢时光西餐厅等。 现在,他只有等杨中吴志奇他们出来再说,他的能力有限,无法救援叶三省,只有希望这个年轻人能够熬得过这一关。 或者,这也是一个年轻人成长道路上的必然磨炼。 一个小时后,他等到了杨中。 杨中和吴志奇他们的询问虽然详细,但时间并不长,他们在调查组一直呆到现在是因为调查组为了突然袭击,一次“请”的人太多,他们在调查组等待询问就等了两个小时。 听了尹先发说的情况后,杨中说:“我给欧阳县*长打个电话。” 第158章县长镇长 电话拔通,欧阳坚正在他的办公室。 实际上,从早上上班开始,他就一直呆在办公室,让秘书推掉了两个预定的行程。 他还吩咐秘书,今天上午除了特别重要的事,特别重要的人,不要来打扰他,什么工作,都暂时放下。 这是他在文化县正府一向被同僚理解的霸道作风,但是今天,他其实是在逃避。 他几乎比文化绝大多数同僚提前知道调查组的行动,甚至在江城,他也是有数的前几位。 当特别调查组触发王援朝埋在举报人中的引线时,王援朝第一时间就给他的几位心腹打了电话,暗示“狼来了”。做为王援朝的秘书之一,甚至在很多人眼中继续了王援朝政治衣钵的欧阳坚,自然也在其中。 然后昨天晚上,调查组移师文化,他再次接到了王援朝的电话,一整晚他都无法入睡,在文化宾馆的套房里辗转难眠。 不仅仅是因为调查组。 他已经在文化宾馆住了四天了,一直没有回江城。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妻子,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抉择,人生的路,到底该往哪里走。 结果上午他又接到了王科的电话,让他安排县公*安局的治安民警配合他,他要主动出击。 欧阳坚第一反应是拒绝,他委婉地说他正在办公室处理事情,等一下他给王科打过去,想拖一下再看,王科勃然大怒,说欧阳你是不是觉得你翅膀长硬了?眼前还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事吗? 欧阳坚无语。 他当然明白眼前应付调查组最重要,迫在眉睫,可是他是堂堂正府县*长,不是王援朝的家奴,连王家小儿也要这么随便使唤他? 他强忍着怒气,说他直接打电话安排基层民警的工作这不合规矩,也引人注目,打给唐局又多一层转达,科兄弟你直接打给唐局吧,反正他也是老爷子提起来的。 王科哈哈大笑,说你知道老唐是老爷子提起来的就好,也不要忘记你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我给你打电话,并不真是要你安排什么,只是想提醒你,调查组现在在文化,你得放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全力应付,关键时刻,不要拉稀摆带。 欧阳坚说他知道怎么做。 挂了电话,有一瞬间欧阳坚后悔刚才只顾生气去了,应该录音下来,可是即使录了下来,他又能够做什么? 举报? 或者将来做为某种证据和解释? 到了需要用录音来解释的时候,只怕他的政*治生命已经宣告结束。 即使他能够安然置身法外,可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政*治生命远重于生命,丧失了仕途,他还不如直接死亡。 即使他最后能够跟王援朝完全切割,成功抽身,可是别人会怎么看他?整个江城官场都会把他看成薄情寡义的反骨仔,他是不是同样被打入官场另类,以后慢慢会被边缘化? 甚至更严重的是,这一次他也可能成为调查组的目标。 他和王援朝的特殊关系决定了他必然进入调查组的视野,现在没有叫他去协助调查,肯定是因为调查组还没有拿到足够多的证据,“请”他去的条件还不成熟,同时,“请”他跟今天上午“请”的那些人是完全不同性质的“请”。 他感到了恐惧,心里充满凄凉和无助。 他曾经以为前途光明的金光大道,突然变成海滩上的砂器,毫无根基,一个浪头,就足以夺去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他曾经以为这是官场的捷径,却越来越证明是最远的那条路,甚至可能通向深渊。 王援朝! 一切都是因为他。 这位前前市*委书纪成就了欧阳坚,没有王援朝,欧阳坚现在最多不过是一个正科级的干部,不会成为江城官场独挡一面的一方诸侯。 可是也正因为王援朝,欧阳坚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心里的不踏实慢慢积累成为惊惶,到了现在,知道调查组到了文化后,几乎是绝望。 他其实早就意识到了,从他在云阳成为常务副区长、王援朝从市*委书纪到人大开始,就觉得王援朝不可依靠,并不仅仅是因为王援朝权力的丧失,而是这位领路人的方向发生了错误。 王援朝太贪了。 而且任人唯亲,拉帮结伙,打击对手,罔顾民生,在他主政江城后,江城的综合排名在全省迅速下滑到了中间,而他只知道带着他那伙人捞钱腐*败,甚至为了他儿子的建筑公司专门启动些耗费民脂的大项目大工程,做为秘书的欧阳坚看得心惊肉跳。 那时王援朝的儿子才刚刚走出校门,嘴上无毛。 这也促成欧阳坚屡次向王援朝提出到基层,王援朝以为是年轻人的野心,却不想欧阳坚心中其实是害怕,想早些离开。 可惜他认识得太晚了,或者以前一直不敢承认。 他在云阳就慢慢疏远王援朝和他那伙人,尤其是到了文化后,他甚至在一些政策、工作上,刻意表现得跟以前王援朝遗留的施政纲领背道而驰。 这两年,除了节庆,他基本不主动跟王援朝联系,也很少参与那个圈子的应酬,他自己觉得,他跟王援朝的关系应该恢复到了正常、普通的工作关系,可是从几天前接到王援朝电话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实在太天真了。 无论他如何做如何想,在别人眼中,他就是王援朝一伙,他的身上打着鲜明的烙印,永远无法切割。 这实在太悲哀了。 他那天晚上在歌城的包房里对杨中说,他不如杨中命好。 这一直是他隐藏在心里的痛苦和无奈。 秦相李斯曾云,诟莫大于卑贱,悲莫甚于穷困。像他这种毫无背景的穷孩子,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得走“捷径”,不能像杨中那样从容而稳妥地前进,他选择了,就得承受。 可是这代价到底多大呢? 他不敢想。 手机响了,他看了来电是杨中。 这不是必须要接的电话,但他想接。 “欧阳兄,我想问你现在在哪里?” “办公室。” “一直都在?” “一直。” “欧阳兄,你考虑过什么是生死吗?” 欧阳坚停顿下来。 他没有在乎杨中今天的称呼、语气、问话都跟平时不同,他自己今天也处于一个特殊的节点上,但是最后这个问题,还是让他无法接话。 “那我说。”杨中似乎知道电话这边的茫然,很快就接着说了下去:“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王洪九让人围堵镇正府之后,我下了决心,哪怕是跟吴志奇闹翻,哪怕是在临江镇摔一个大跟斗,我也要按照自己的路走下去。” “你做过秘书,我也做过马麟的秘书,我们身上都会被别人贴上标签,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那么这一辈子都可能被人指指点点,说我们是靠着裙带关系上去的,所以那次我发了狠,还放下身段请我们d政办主任喝酒,向他请教如何对付王洪九,争取他对我工作的支持,决心大干一场。” “生死不过是赌上一次,把你的命交还给这世界一次。” “本来就是从零开始,大不了再次归零,重要的是,只要还年轻,真的,年轻得可以再赌一次。” “当然后来你也知道了,我没有理会吴志奇,提出了四项重点工作,准备像你一样,用更加霸道的作风推行自己的施政理念,只是后来因为……叶三省冒了出来,替我做了很多补充,又闹了很多事出来,意外地化解了我和吴志奇的对抗,临江镇的工作取得了重大突破。” “这就是我的生死关。欧阳兄。” 欧阳坚在电话这边无声地苦笑。 如果他对杨中有些感激,就是因为在这种时候,只有他这种底气十足的官二代才能够说出这种安慰兼建议的话,才能够用这种语气,这样直接。 但如果他对杨中有些怨恨,也同样因为这一点,因为杨中太聪明了,几乎完全把他这个人,他的处境看得清清楚楚,就像他赤身裸*体地站在杨中面前,无法不感到羞耻和自卑。 他能像杨中那样毫无顾忌地做吗? 首先是层面不同。他在当镇长的时候,也是肆无忌惮,可是现在他已经进入更高层面,被更多的人注视,一举一动都会牵动更多的人和事。 他也没有一位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至亲。 “谢谢兄弟,我想想吧。” 他在电话里叹气。不想掩饰。 他很想听听杨中从调查组出来的感受,也想知道调查组问了些什么,但是他也知道绝不能问,问了杨中也不会说,这是组织原则。 他,一向都坚守组织原则。 “说到了叶三省,我也不想对你隐瞒,王援朝的儿子上午带人去镇正府打他,就在我和吴书纪他们都去了调查组的时候,据说是调查组昨晚就把叶三省叫去了,然后县公*安局治安大队的人就等在镇正府外面,不问青红皂白,把所有的人都带到了县局,可能已经询问过了。这事我不用再说,欧阳兄你应该清楚是怎么回事,有什么目的,将来可能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恶劣的影响,你冷静想一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欧阳坚心情更加沉重,却也在心里隐隐佩服他的老领导魄力,连亲儿子都上阵了。 “我不便插手县局的事,至少现在。杨兄弟你也理解我的难处。”欧阳坚坦诚地说,“他们应该不会对叶……三省太过分,唉,算了吧,反正我们现在都帮不忙,看他自己熬不熬得过去吧。” “我不担心他。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只有一点点请你出面帮他的意思。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我就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提。”杨中冷冷地说,“欧阳县*长,任何人,都不会停留在原地一直等你,任何事情,都只有很短的窗口期。” 镇长挂了县*长的电话。 县*长没有生气,只是心情沉重。 官场之中没有朋友,要有朋友,就是像他们现在这样,还不足以成为对手,却有着某种“情投意合”。 他也明白杨中的建议可能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但是他真能那样做吗? 有些事情,知道应该怎么做,却偏偏做不出来。 哪怕具有这种能力,也不具有这种勇气,或者说,这种歹毒的决心。 或者,他的霸道只是浅薄的外套,就像那些街头混战的混混,最得最后胜利的往往是那些更加心狠手辣、敢于使用歹毒招数的混混,他不是。 谁的心不曾柔软。 突然间,一个古怪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他可以去关心一下那个年轻人,叶三省,不是救他,而看看他熬不熬得过。 用这个年轻人的选择来参与自己的选择吧? 这个时候,叶三省脑子里想的也满是熬不熬得过。 万一我死在这里了呢? 他恐惧地想。 第159章正气凛然 下午上班后,杨洪醉熏熏地来到关押室把叶三省拉出来。 长时间不见阳光,长时间蹲着,叶三省一下摔倒在地,手撑的时候磨破了皮。 张洪把他从地上提起,毫不客气地拖着就走。 进了二中队上午询问的那个办公室,张先进已经坐着等他了。 “一中午的时间,应该想清楚了吧?” 张先进嘴里也有酒气,中午看来他们都外出喝酒了,喝得还不少。 “想清楚了。” 叶三省平静地说。 这时候他身体才慢慢适应,恢复,脸上手上还有些发痒,那是蚊子呆咬的后果。 “那你说说吧,调查组问了你些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原则,我说过了。”叶三省看着对方,认真地说:“我想清楚了的是你们,真没有必要为虎作伥,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们想象的……” “你还威胁我们了。你牛!”张先进冷笑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杨洪喝道:“不给你上上大课你还真不知道专*政机关是吃素的。” “你们是人民警*察,执法为民……” 杨洪“啪”的一个巴掌甩过来,叶三省被打懵了。 他以为把他放在关押室为难他就已经是底线了,现在竟然动手。 他们是警*察啊! 他胸中怒气升腾,但表情淡然,默默地看着对方不再说话。 “看来你还是没有想清楚。” 张先进站起身,打了个酒嗝,拉门离去。 “你牛!你等着。” 杨洪收起问询记录,对叶三省不怀好意地笑笑,跟着出门。 叶三省心中再次充满了不好的预感,以前听说过的那些恐怖传言再次扼住了他,在他还没有想好该做什么时候,门推开,进来四位便装汉子,盯了叶三省几秒钟,然后一人仔细关好门,拉亮了灯,两人过去把窗户关好,放下厚厚的窗帘,隔断了外面的阳光和声音。 然后慢慢围过来。 一个刮刀脸竖头发,黑色休闲西装敞开,里面是一件汗迹斑斑白汗衫的中年汉子走到叶三省面前,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喝道:“站好。” “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但你们一定要知道你们……” 叶三省控制自己的恐惧,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 刮刀脸打断了他说:“不招是吧?你牛啥?老子不穿这身皮老子跟你一样牛。” 他示*威或者得意地双手拉开衣领,抖了抖那件破西装。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叶三省还是想笑。 可是下一秒,他就彻底知道这不好笑了。 屋里的灯突然关了。 一个拳头结实地击中他的肚子,叶三省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跟着一个手肘砸在他的后背,差点把他砸趴。 这一瞬间,叶三省的脑袋却是异常的清醒。 拳头是面前的刮刀脸的,背后一下来自站在左边那位足有一米九的大汉。 这四个人应该是辅警。 他们应该经常干这种“脏”活。 可是,这是办公楼啊! 那么,他该呼救吗? 呼救有用吗? 他该反抗吗? 苏少说过,混混打架时,知道打不过了,立刻躺在地上装死,这样可以避免因为反抗遭到对方更严重的伤害,可是现在这些辅警,不会因为他不反抗而住手的啊。 可是,如果他反抗了,他们是不是会说他袭警呢? 一瞬间,无数的念头闪过叶三省脑海,最后,或者是强大的恐惧,或者是出于某种本能的反应,等到又是几拳过来的时候,他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然后是坐下。 四名辅警并没有因为他的不反抗而减弱了力量,反而更加从容和凶猛。 他们开始用脚,踢他的背,踢他的胸,踢他的头。 因为叶三省用力护住头和胸,他们退后两步,跳起从半空中踩到叶三省身上,击碎他的防守。 就在那么一瞬间,叶三省以为他们是想杀了他,不然不会顾忌他的要害。 招了吧? 留得青山在。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万一自己有个什么抢救不及,或者受了内伤…… 反正调查组也会原谅他的,没有人能够忍受得了这样的痛苦和羞辱,反正调查组的问询内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可是,招了他以后会被别人怎么看? 他不能做叛徒! 上次王洪九已经让他背了黑锅了。 让他们打吧。 再忍忍。 叶三省咬紧了牙,团住身子承受那些狠毒的打击。 他的胯*下中了一脚,痛得差点跳起来。 对不起曹红丽了。 他感觉到自己脸上露出笑容。 背上又是一肘。 有人轻骂了一声,可能被磕疼了。 呼吸,不能停,停下就容易睡去。 真疼啊,麻木了吗? 坚持。 忍受。 坚持。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个人停了手,有人问:“晕了吗?” 然后灯被打开。 刮刀脸把坐在地上的叶三省推倒在地,捏住他的脸看了看,厉声问:“招不招?” 叶三省眯起眼从眼鏠中看着眼前这张脸,默默地在心里记住。 他很想吐他口水,还是控制自己不刺激对方。 刮刀脸等了几秒钟,再次喝问:“招不招?招——不招?” 沉默。 刮刀脸吐了口水在叶三省脸上,压在地上,用脚踩住,喝道:“打。” 这一次,没有关灯。 又是一阵猛烈的打击。 只有几分钟,但对叶三省来说,无比的漫长。 当他几乎以为他要昏迷的时候,他们终于停了手。 四个人互相看看,有人说:“问问再说?” 四个人跟着出门,关门。 叶三省长长地吐了口气,呼吸,呼吸,慢慢感受身体的各个部分。 疼痛很好,他最怕感受不到哪个部分,那才是最恐怖的。 脑袋还很清醒。 没有伤着脑袋就好。 门响了,两个人走进来,然后是杨洪夸张而得意的叫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自己摔成这样。” 他走过来,把叶三省从地上提起,丢在椅子上。 叶三省从眼缝中看清眼前两人是张先进和杨洪,才松开抱在胸前的双手,靠在椅子上。 张先进打量眼前这个脏乱得不像样子的年轻人,伸手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递过来,叶三省不接,也没反应。 杨洪冷笑:“别装死。摔一下不会死人的。不信你就再摔两下。” 叶三省眯起的眼睁开了一些,看着他露出微笑。 杨洪怔了一下:“不信啊?要不要……” 张先进打断了他问:“有没有话想说?” 叶三省眼珠转过来看着他,继续微笑,点头。 杨洪松了口气:“早在哪去了?早说了大家都好,非要牛。” 两人在叶三省对面坐下,杨洪摆开纸笔,张先进说:“说吧。” 叶三省呼吸,稳定自己的情绪,然后开口说:“马车不走的时候,你是打马还是打车?” 张先进和杨洪都是一怔,叶三省自问自答:“当然是打马。所以我并不恨你们,你们最多也只是拉人的车,连马都算不上,你们也只是棋子,一个电话,一声命令,你们就得不折不扣地照做,比如现在,你们最多也就是审讯我的一个工具。” 杨洪大怒,双手一撑,想要站起,张先进伸手拦他:“让他说。”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你们,我刚才说了棋子和工具,其实我在别人眼里也是,所以,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别人眼中,都是可以牺牲的卒子,我不感觉悲哀,只觉得遗憾。” “所以我要恨,只恨那些自以为下棋的人,自认为掌握了别人命运的人。这是我要说的第一点。” “我说的第二点是你们。” “如果你们甘心做棋子,那么,就当棋子吧。大家都过了河,就不用往后退了,走到底就是,看各自的命运。” “遗憾的是,棋子跟棋子也有不同。我认为,我是安全的,而你们没有退路。你们既然上了那条船,基本上决定了你们会随着它一同沉没,成为殉葬品。我肯定能够看见。” 杨洪再次发怒,做势要打,张先进再次阻拦,叶三省继续说: “没有什么不服气的。我和你们各自的结局也没有什么意外,一切都已注定,一开始,就决定了那条船必定会沉。” “你们也不用狡辩,跟我争论,制服我有什么用?调查组会让你们说实话的。你们认真想一想,你们敢说你们是代表d和人民?你们敢说你们这样做是合法合理?你们敢说你们现在心里就没有害怕?秋后算账对谁都一样,甚至,等不到秋后,现在是夏天,调查组就在看守所,距离你们不到两公里。” “你们也不用说你们只是执行命令,服务领导的命令是规矩,可是对于我们——我和你们都是一样的正府公务员,应该知道还有比规矩还大的,那就是原则和制度。” “原则和制度,是我们每一位公务员的强大后盾,可以用来对抗那些不合理的规矩,原则,比规矩更强大,更持久,更有力。” 叶三省的声音平静而从容,就像那些布道的牧师,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自信和神圣,有好一阵,杨洪和张先进都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个脏乱的年轻人,不知所措。 “我说的第三点,是关于我自己。” “我参加工作还不到一年,进入正府工作后,一直装老成,克制自己不做那些标新领异的事,但是现在,我发觉这并不太好,很多事情年轻时不去做,以后就可能永远无法做了。” “所以,刚才我做了决定,从这里出去,我会直接到调查组,不是举报你们,而是主动去调查组反映情况,利用我掌握的资料帮助调查组查明真相,揪出d和人民的敌人,那些腐*败分子和帮凶。” “听起来你好像很了不起似的,非常高尚,昨晚调查组问你,你藏着啥还没有说?”张先进问。 “你不用套我的话。昨晚说了什么,我不会告诉你们的。以后呢,你要明白,大多数人进调查组,都会带着一些戒备和防范,基本上都是调查组问什么答什么,但是一个主动去调查组的人,那就完全不同了,他会详细地提供各种有用的数据,知无不言,恰巧我又记忆不错。” “至于我对你们,你们也不用失望,我只是分清主次,先去协助调查组,再回过头来向你们法制科、纪检或者县政法*委、县纪*委投诉,投诉你们滥用警力……” “你算个鸡*巴!”杨洪怒斥。 “鸡*巴其实很重要,我们每个人的一生,说到底,要么就是为了嘴巴,要么就是为了鸡*巴。” 叶三省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露出讥诮之色。 “我的话说完了。不知道两位人民警*察接下来想怎么处置我?” 第160章不交不通 下午三点,叶三省被一个人关在办公室。 这次,愤怒的杨洪被若有所思的中队长劝阻,没有再次丢回那个鸡笼一样的关押室。 这个时候,临江镇被调查组“请”去协助调查的所有人,汇集到了慢时光西餐厅。 还有很久不在镇正府露面的前d政办主任尹先发。 张鲁向所有的人说了他们去调查组后,镇正府发生的事,以及他和尹先发的努力。 所有的人脸色都阴沉下来。 因为调查组一次性“请”去的人太多,他们在里面等待了很久,这段等待的时间几乎跟询问的时间一样压抑,忐忑,心情本来就不好,现在又听到这个消息,都很生气。 调查组要查的事本来跟临江镇正府无关,仅仅因为三森药业在工业园区,工业园区暂时由临江镇正府代管,调查组就这样一下把所有相关的人员“请”去询问,相当于把一级正府一网打尽,瘫痪了半天。 而且现在,关于临江镇正府的各种谣言肯定都在江城乱传。 当然,人家是省纪*委,有他们办案的方式,他们不敢抱怨,可是王科以三森药业股东的身份闯入镇正府来打工作人员,这算什么? “三森药业三期的用地我们先卡着,二期水电我们也要给他另外算一下,还有暂住人口,以后严格审核,不然还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陆长安揣测一下众人的心情,首先建议道。 “公*安那边我们也可以制衡一下,比如他们在临江新城买房的,我们可以出一个附加政策,不再优惠甚至罚分。以后需要我们配合的时候……比如派出所不让他们搬到新城去。” 高云跟着说。 他考虑的角度不同。首先尹先发在县公*安局吃了闭门羹,调查组也跟着受了冷遇,而且这种行为直接打了两位主官的脸,做为d政办副主任,他必须首先为领导着想,为领导出气,表示站队。 “这都是后话,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让县局放人。”杨中说,“尹主任也问过了,这个案子是他们局长唐富贵亲自指示的,没有他发话,叶三省回不来。” “这个案子背景复杂,我们镇正府出面,唐富贵不会买账,我等下向乔书纪反映一下这个情况,请他出面。实在不行……” 吴志奇说不下去,尹先发立刻巧妙地接上:“我跟市上相关领导也汇报过,他们也很为难。因为这牵涉到王援朝,所以都很慎重。我们就先看唐富贵什么意思吧。反正事情其实不大,最多是个治安案件,说不定问询一下就能协商解决,我们也可以先等等。” 他是所有人中最关心叶三省的,但当着大家的面,他很好地掩饰。这种时候,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并不是集思广益,而是少数一两个人的努力。 吴志奇点点头,起身走到外面打电话,五分钟后回来说,关机。 这很自然,一般唐富贵这种特殊岗位的领导,都会有两三个手机,有的时候,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找到他。 吴志奇接着安排工作,他和高云他们先回临江镇正府安定人心,杨中和尹先发留在城里继续活动,下午再去公*安局那边问问。 这事虽然窝心,但也不算什么特别严重的大事,而且他们认为叶三省就算留在公*安局里,也没有什么,他们完全想不到叶三省刚才过去的那半个小时,经历了什么。 战争一旦开始,就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这个时候,欧阳坚从他的办公室出来,自己驱车前往文化县城外面云峰古寨。 云峰古寨海拔五百多米,峰顶围地近三百亩,是江城有名的一处旅游景点,也是一个古老具有历史底蕴的山寨,正在打造。 据说是明朝洪武年间,郭氏始袓入蜀,走到云峰山时,挑担行李的箩筐滚下山去,于是就地定居,开荒建屋,一代代经营,郭氏成为文化大族,云峰寨也成为远近闻名的城堡。 云峰古寨距离文化县城只有几公里,不到二十分钟,欧阳坚就上了峰顶,在停车场下车,往郭氏祠堂前往。 这种时候,让这位文化县长不惜驱*车前来见面的人,不是官员,不是调查组,只是江城七中的一位历史教师,姓陈名柱,人称柱大师。 欧阳坚跟王援朝当秘书的时候就认识了他,王援朝喜欢易经风水,柱大师是江城有名的行家,一向都是包括王援朝在内很多官员的座上客,据说当时王援朝选择欧阳坚当秘书时,还专门请柱大师看了,才最后确定。 所以柱大师算是欧阳坚的恩人和贵人,欧阳坚也一向对柱大师尊重有加,每有大事,多向柱大师请问,一开始是表示跟王援朝步调一致,后来成为一种习惯,一种依赖。 前几天,一接到王援朝电话,欧阳坚就委婉地问过柱大师,柱大师给他的回话是:不交不通。 欧阳坚跟柱大师交往多年,自然知道这是易经中的一卦,回来查了,是第十二卦。 中中卦。 卦文:虎落陷坑不堪言,进前容易退后难,谋望不遂自己便,疾病口舌事牵连。 释文说,这个卦是异卦(下坤上乾)相叠,其结构同泰卦相反,系阳气上升,阴气下降,天地不交,万物不通。它们彼此为“综卦”,表明泰极而否,否极泰来,互为因果。 欧阳坚想了很久,不得其解,不过中中卦,还不算坏,调查组来势汹汹,能够不亏不赚,不好不坏就非常满足了。 今天上午,一听说调查组开始亮出身份,公开“请人”,他就明白这一战正式开打,后来又听说王科大闹临江镇正府,忍不住又给柱大师打了电话,柱大师让他稍安勿躁,他中午在江城醉美酒楼,叶老板邀请,文人雅聚,下午正好大家一起约了到文化云峰古寨游玩,他们可以碰个面。 所以他现在巴巴地溜来云顶古寨,希望从柱大师这里得到一个明确的指示。 云峰古寨其实由一寨一场构成,古寨是当年郭氏家庭聚居之地,有高大的围墙,寨内设施齐全,连演武厅、水井这些都备有,哪怕遭遇兵灾匪祸,也足以闭寨自保自足。寨外云峰场,由跑马道与寨相连而呈丁字形,一色石板铺路,街两面都是商家店面,从酒店茶馆到钱庄字号到山货铺绸缎铺药铺米铺等一应俱全,据说场上房子百分之九十五为郭氏所建,只是后来郭氏凋落,寨子里族人不多,寨外的居民也大多被城市吸引,渐渐星散,云峰古寒跟很多西川乡镇一样,萧条萎缩,只是最近十多年,旅游业兴旺,云峰古寨才又有生气。 欧阳坚进了寨子,顺着石板小路拾级而上,除零星房舍,似已没有院落了,在一个演武厅旧址的坡上,阔大的台地已犁成田园,早已不闻刀枪声,人烟稀少,山野气息扑面而来。欧阳坚走到破旧的寨墙前站住,极目远眺,虽然还不到黄昏,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起熟悉之极的那句介绍此处景色的诗句“孤城落日斗兵稀”。 发了会呆,听见身后脚步声,也不转头,问:“你说为什么穷人家的孩子就难翻身呢?不是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吗?” “很重要原因是成熟晚。这个成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成熟,而是他们中的大多数要到30多岁才能明白社会的运行逻辑和规则,而这之前他们几乎得不到明师的有效指导,成功人生的规则、权力运行规则、潜规则等等,这些是课本无法了解的。而所谓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哪里能‘当家’?只不过在极端环境下掌握了一些基本的生存技巧,只能帮他们活下去,而不能帮助他们征战世界。” 欧阳坚默然,背后那个声音又说:“我小时候看过一个印度电影,里面有一句话,算是电影的主题吧。‘法官的儿子永远是法官,强盗的儿子永远是强盗’,这跟‘龙生龙来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差不多。这话肯定不全部对,但我认为,大部分时间是非常有道理的。” “虽然孔子说过: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可是两千多年来,就出一个孔子,‘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那是天选之子。现在还真是一个拼爹的时代,穷爸爸富爸爸,我的爸爸是李刚,富人家的孩子才是早当家,你还在玩泥巴时,人家就飞过大洋跟总统一起讨论世界问题了,这就是阶层带来的见识区分,所以知识啊,努力啊,吃苦啊,这些真是次要的因素。” “那我现在怎么办?” 欧阳坚突兀地转换了话题,直接地问。 “其实我那一卦已经是答案了。不交不通,是让你置身事外。而以你的身份,置身事外就是一种态度,你应该想到。” 背后那个声音叹息着说。 “我还是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如何选择,而是心里有些软弱,不仅是心存怜悯,也是害怕,患得患失。在做选择的时候,残酷和仁慈不再是考虑的选项,正确才是那个选项。” “这就是官道?” 欧阳坚转身,看着眼前这位白发长髯,一袭长衫的老者,江城名流柱大师,涩声问。 “真正的官道,我认为是法家,法家传承于庙堂,我是野狐禅,只能算术,官术。当然,现在这些层面的争斗,术已够用。” “那请大师术解眼前的困局。” 欧阳坚再次问。 “机关工作,谋事不如谋人。这道理十年前我就给你说过,你怎么就忘记了呢?” 柱大师不满地反问,叹气。 “调查组的人也能谋?”欧阳坚问。 “调查组的人能够把握,那是最好,可是对弈双方,能够确定谁会输,也一样可以下注,做出选择。”柱大师淡淡说。 “你认为王书纪会输?” 欧阳坚反应很快。 第161章剖断如流 虽然他是通过王援朝认识柱大师的,但是此时此刻,他们都用不着顾忌什么。 “先说王科吧。”柱大师微笑,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你认为他能够继续王援朝的衣钵?他能够做一个能干的企业家?” “合格都说不上。” “对,没有他父亲,他在街上摆个摊都要亏掉裤子。又从不听人意见。”柱大师上前一步,跟欧阳坚一起并排靠在寨墙:“那么唐富贵呢?” “有才无德……也只有点小聪明罢了。” “他是副县*长兼公*安局长,算你手下,所以你对他评价宽容,实际上,他那点小聪明,还真不配他现在的位置,他能够上去,自然是因为早早就投奔了王援朝。实际上,他入王援朝门墙比你还早,结果他现在还不如你,不论是级别还是职务。他只算个吏,你才是官,为什么呢?还是他没有才,王援朝眼光还是有的。” “王维《西施咏》有句:‘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你们曾经同为伙伴,相差无几,可是现在各自际遇,已分尊卑高下,接下来祸福难测,盛衰有别,那也是自然。我提唐富贵,想说明的是,你们现在勉强还在一起,将来,你愿意跟这样的人永远纠缠下去?” “我不想。”欧阳坚老实地承认,“我来文化这三年,基本指挥不动他,所以公*安这块的权力基本上失去了。” “分权并不可怕,失去权力才是最可怕的。”柱大师轻抚长髯,“现在来说王援朝吧。” “不可否认,他是一个人杰。目光敏锐,手段独到,能够白手起家,一直冲到市*委书纪这个位置,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不过,那也就是他的巅峰。”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哪怕他贪钱好*色,也没什么,——用道德标准去评价一个政治人物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只要控制一个度,有敬畏之心,有自知之明,也能够安全着陆,乐享晚年,可是,他老糊涂了。” 柱大师深沉地长叹。对昔日的朋友犀利剖析。 “或者是老年人的吝啬,或者是他脱轨吧,你看他那个圈子,以前众星拱月,群策群力,现在四分五裂,离心离德。《韩非子》说: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何谓刑、德?曰: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现在的王援朝,一不足以示其威,二不足以赐其赏,看起来门生众多,江城官场很多位置都是他提拔的亲信,还是一个庞然大物,可是真正能够为他卖命,跟他一心的人已经不多了,因为环境、职务的变化,那些他的门生部下,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比如你。王援朝已经是外强中干,黔驴技穷了。”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最关键的是时代已经发生变化了,王援朝还坚守着他那老一套,比如跟组织对抗。” “你想想,他居然让他的儿子去镇正府打人,这是什么高招?赤*裸地显示自己毫无畏惧?战争是出于需要,而不是为了炫耀。你看二战中的日本人,就是这样一步步进入战争的深渊。如果说以前调查组还只有职责,现在,他们有了压力,王援朝来这么一出,他们必须得查出点什么才能够回去,否则无法向省*委,省纪*委交差。王援朝这是昏招,这不是高调,只能让人看到他手下无人,无计。” “你再看调查组,默默地进来,几天了才亮出身份。熊的沉默比狗的吠叫更为可怕,也更值得尊敬。” “我认为,这不像前面两次,这是一场早就注定了胜负的战争。” “欧阳,你会去救一个电影中落水的人吗?或者说,你会去阻拦电影中一桩眼睁睁的犯罪吗?你为什么不安静地坐在一旁做个看客呢?” 欧阳坚摇了摇头,痛苦地说:“倘若我能够做个看客就好了。就算我想,别人也不会放过我,谁都知道我是王援朝提拔的,王援朝一倒,自然会对我进行清算。” “这就是你的担心?”柱大师冷哼一声:“你首先要明白一点,你所有的进步,都是组织通过正当、合理的程序完成的,你也在工作中证明了你的能力,你不是幸进之臣,你是靠自己的努力前进。其次,要永远相信组织,王援朝是王援朝,你是你,组织不会搞株连,会正确评价你的。” “道理是这道理,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柱大师斩钉截铁地说,“狮子跳得过去悬崖,兔子去跳只能摔死。现在,你面前就横着悬崖,你想做狮子还是兔子?” “人,一生要走很多很多路,重要的却只有那么几步;人,一生要说很多很多话,重要的却只有那么几句;人,一生会认识很多很多人,重要的却只有那么几个。成功者和失败者的区别,也许就只在于他们多走对了一两步路,多说对了一两句话,多交对了一两个人而已。听我的,没错。” 他一口气说完这番话,丢下一句“他们还在等着我”,飘然而去。 欧阳坚苦笑。 柱大师从来如此,剖断如流,绝无所失。 至少表面是这样,可是身为局中人,哪有观局者轻松,从容。 不由自主地,他再次想到了叶三省,他是不是该看看这个年轻人怎么样了? 杨中找到办法救援他了吗? 杨中当然不会放弃叶三省。 吴志奇他们回临江镇后,杨中说他打给刘成家试试。 尹先发已经给谷陵打过了,连市*长马林都避嫌,不想沾这事,常务副市*长刘成家有这个能量? 当然,杨中打电话跟尹先发打电话是两种效果。 刘成家接了电话,首先关心地问他有事没有。杨中苦笑,说刘市*长你还不相信我?我不贪钱不贪色,工作可能犯点错误,但也能够及时改正,再努力十年看能否进入省纪*委的视野。刘成家说你现在不贪,不说明你永远不贪,或者说你没有见过让你心动的钱和色,这次省纪*委决心很大,很可能做一个大案,很多人都可能被波及,你自己也要小心。 杨中说我肯定没事,但我们临江镇正府有个工作人员可能被波及了,不是调查组,当然也跟调查组也关,是王援朝乱拳战术下无辜伤到的,想请刘市*长看看能不能先把人放出来。 刘成家叹了口气,说这事我也听说了,就是那个很爱出风头的什么叶三省吧?要说呢,我跟市局几位都还处得不错,让他们给唐富贵打个电话,也有可能买账,但是我这个时候出头,人家会不会说我心又动了,或者说我要算历史账,王援朝说不定会将火力对准我,我也怕被无辜波及啊。 刘成家十年前还有很大的年龄优势,雄心勃勃希望成为江城的主官,但是当时的江城市*委书纪王援朝有他的考虑,不想让一位同样在江城干了很久,也有自己基本盘,熟悉情况的官员走他同样的路,故意压了刘成家一次,没有让他担任常务副市长,另外安排他的亲信邱猛,这一耽误就是五年,后来邱猛去了贡城担任市长,刘成家才当上常务副市长,进了常委,可是一看自己年龄,基本无望再进一步,所以他跟王援朝一直不对付,不算势成水火,也是面和心不和,各自为阵。 这也是杨中还要经常参加刘成家那个圈子“腐*败”的原因之一。 至少,刘成家跟王援朝没有搅在一起,再说,吃吃喝喝打打麻将,也不算过分。 杨中迟疑一下,决定最后努力一下,说叶三省做事认真踏实,又很有方法,他以后工作变动,想把他带到身边,所以这个时候伸一下手,可以加固一下感情。 刘成家心道现在的年轻人真会来事,从镇长开始,就知道网罗羽翼了,不过,当年他也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杨中不会成为他的对手,他也没几年权力在握了,权衡一下觉得应该帮杨中结这个缘,他也肯定因此跟杨中加固感情,说那我就试一下。我问问老王,唐富贵在他们那里修路,找他比找唐富贵的领导可能还好一些。 杨中挂了电话,心想“老王”应该是江城市交通局局长王长安吧?他在刘成家的聚会上见过几次,喝过酒,高高帅帅的一位中年男人,据说前年离婚,刚刚又结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大学生。 交通局长,向来是一个高危岗位,江城市交通局前三任局长都没有安全到点,王长安居然又如此高调,还真是不信邪! 以杨中父亲的教导,这样的人,哪怕身正,也最好敬而远之,因为木秀于林,绝对是刚愎自用的人物,很难相处。可是王长安既然属于刘成家圈子,又跟王援朝得力的手下唐富贵搅在一起,是长袖善舞,还是脚踏两支船? 杨中苦笑,这是属于纪*委考虑的事,跟他无关,他只希望唐富贵卖王长安的面子,先把叶三省放出来再说。 他跟尹先发说了刘成家的回话,只是省略了刘成家要找王长安这节,两人商量了一下,看看刘成家的效果如何,不行的话,他们就又去找调查组。 这个时候,省纪*委特别调查组组长陈路在看守所武警中队二楼的办公室里,沉思着。 第162章需求层次 从上午到现在的忙碌差不多才告一段落。 分析组还在研究问询记录,挑出重点、可疑的线索进行判断,确定下一步的侦查方向。 实际上,所谓的分析组只是临时的一个叫法,他们这个特别调查组加上他才十个人,出发的时候分成了两个组,考虑的是特殊情况下可以进行背靠背的侦查工作,结果今天工作量特别大,大家几乎都是一窝蜂行动,“请”人的时候一起出动,问询的时候一起上阵,现在分析,也是大家根椐各自的问询情况提出要点一起讨论,一个小时下来,没有发现明确有用的东西。 首先专门请来的两名财务专家没有从三森药业的财务报表中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其次三森药业的股东情况,林武在北京,几位可能代持的白手套,不是联系不上,就是不在江城在外地,有一名更夸张,在加拿大。 然后是三森药业的历史、经营这些方面,从临江镇正府几位协助调查人员的问询记录中没有什么有用的材料。 连三森药业的总经理,也是一部三不知,说他其实只负责厂区这边的生产,只算生产厂长,药生产好就被拉走,价格啊,财务啊,包括员工的薪水啊,他什么都不过问。 看来想从三森药业这里寻找突破口的想法,只能暂时搁置。 陈路也知道叶三省被县公*安局带走的事,张鲁找上门来,他让梁宏去了一趟,无功而返。他明白王援朝想做什么,不想被对方带节奏,叶三省虽然是张省长特意点了名,不算什么重要的人物,提供的问询记录也没有什么特别价值,就算他在公*安局里被问出了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纪*委办案的方向和大致目标从来就不存在保密,绝密的是细节,王援朝肯定知道是冲他而来,所以他才会立刻进行反制。 他刚才是从会议室出来接听省纪*委书纪何克平的电话,何克平说王援朝把电话打到省*书纪顾绍毅那里去了,就通报这个情况,也没有问他案子的进展程度,但是陈路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没有再回会议室,一个人到办公室静静。 临行前,他对王援朝这个人的资料进行了仔细的梳理分析,明白这位政治强人有多么难对付,也明白这位前市*委书纪、现人大主任在这座城市有多么根深蒂固的影响力。 他甚至可以肯定,王援朝应该组织有一支队伍时刻在监控着调查组的一举一动。 王援朝在这座城市经营三十年,提拔的官员太多,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属于他的铁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这次,不是跟王援朝一个人战斗,而是跟王援朝一个阵营战斗,甚至可以上升到某个高度,是跟某种现象战斗。 这一战必须要赢,绝不能成为他近三十年纪*委工作的滑铁卢,可是,怎么才能赢呢? 现阶段的纪委工作,很多人和事都是以前从未曾有的,他们面临越来越多的考验和挑战,也面临越来越多的困难和压力。 他们的对手越来越狡猾,越来越凶恶,也越来越善于伪装自己,保护自己。这些贪官污吏们手段高超,可以把大笔大笔国家的钱用巧妙的方式转移到自己的口袋,比如建筑工程,很难让人捕捉到蛛丝马迹。 他们心理素质极强,可以面对监察机关面无惧色,坦然胜孩童,纯洁如**,一边疯狂捞钱一边却在台上正气凛然地大讲特讲廉洁自律,他们为自己设置了复杂而牢固的保护层,有很多代理人和幕前操作者,很难让监察机关抓到真正的大鱼,比如这次,陈路就做好了最后只抓住几个喽罗,王援朝依然逍遥法外的心理准备。 而同时,他们所有的违法犯纪行为,很多时候却显得堂而皇之,合理合法,很难界定,针对这些新的犯罪现象,这些年纪委针对性地提出了很多相应的办法,从中央到地方,出台了很多相应的政策和措施,比如双*规。但是,依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严峻形势,违法犯纪、贪污受贿之于官员,如同兴奋剂之于运动员,刺激着无数前赴后继者,查不胜查,抓不胜抓。 对于这种情况,刚刚上任的省纪委书纪何克平提出一些新的想法,实际上,也不算新,只是以前的思想被他重新强调,其中有一点就是反腐倡廉不能打上某种烙印,看成只是纪委的工作,也不能只靠纪委孤军奋战,而应该号召所有的党员干部一起来做这个工作,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抵制不良风气,自觉和勇敢地跟那些违法犯纪的行为做斗争,跟那些违法犯纪的人做斗争,要重新树立以清正廉洁为荣,嫉恶如仇的舆论风气。 实际上,具体到战术上,陈路觉得他们纪*委每次调查组,不应该是纪*委单打独斗,而应该是由公检法一起的联合调查组,有了这三个部门的配合,才能够在技术上全面压制对手,效率更高,工作彻底。 现在,他面临的,就是这种有些无助的困境。 沉思中,他又想到了那个最初被“请”到调查组来的年轻人,叶三省。 王援朝这样对待他是不是证明他有特殊的价值?敌之要点就是我之要求,他是不是应该再“请”他来问问? 他振作精神,沉思着走回会议室。 门被推开,一直在冥坐呼吸的叶三省被惊醒,但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转过头去看。 一个人走到他面前坐下,叶三省睁开眼,是张先进。 张先进打量了表情平静的年轻人很久,才说:“我看看你的手。” “哪只手?” “右手。” 叶三省伸出右手,张先进抓住看了一下,说:“果然是断掌。你上车的时候,我扫了一眼。” 看叶三省没有反应,笑着又说:“据说断掌的人打人痛,心狠,容易当官。” “那你应该庆幸我没有进入公*安系统。” 叶三省冷冷地说。 “你觉得谁会赢?” 张先进没有理会他的态度,突兀地问。 叶三省怔了一下,还是冷冷地反问:“你这是问询吗?不是应该有两名警*察同时在场?” “随便聊聊。” “想套我什么话?不如直接一些?” “不想套你什么话,就是随便聊聊。” 张先进一反常态,好脾气地回答。 “我不在乎你想套我的话还是其它什么目的,我现在可以直接回答你:有的人一定会输。”叶三省长吸一口气,缓慢地说:“你以为这里是……有的人的主场,有主场优势,他有你们这些听话的部下帮忙,可以随时清楚调查组的行动,设置障碍,最终让调查组无功而返,那么,你就想错了。” “我先给你说件事,门小文你认识吧?”叶三省看对方没有否认,点头,“果然认识,他在文化县城里是号人物,你们互相认识毫不奇怪,可能还喝过很多次酒,称兄道弟。” “他曾经代理我们临江镇的计生罚款,我们拿他无可奈何,他有一个叔叔在人大,有一个叔叔是司法局长,他自己又是精明能干的律师,懂法律,在别人眼里,绝对是惹不起的人物,可是,我一到计生办,就接受了解决他的任务。” “我调查他,制订计划,准备全面开战,结果他有内线,知道了我所有的计划,你知道他怎么做吗?打电话约我见面,我就去了,他也不过是骂我几句,威胁我一下,根本阻拦不了我继续对付他。” “他唯一的策略就是严防死守。死守便是守死,他门小文,大律师,在文化县城呼风唤雨,路路畅通的人物,面对我这样一个普通工作人员,还是新手,一样束手就擒,为什么?因为我大义在身,我代表的是一级地方正府。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叶三省提高了声音:“有的人就跟门小文一样,他只有等着挨打,坐以待毙,哪怕调查组一时半刻拿不到他的证据,找不到他的破绽,这有什么呢?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最终的结果早已注定。” “不仅我能看出这一点,其他人也能够看得清楚,包括你。”叶三省冷笑着看着对方,“所以你才会来跟我闲聊这些,是吧?你心里也忐忑。你甚至可能认为有的人要倒,但是领导的命令又不得不听,你心里也相当为难。” “再来说说领导,说说权力。你们为什么要听有的人的话呢?因为他拥有权力,那么,他的权力是现阶段的权力还是以前的呢?你们听话是不是因为彼此害怕?他提拔了很多人?这些人令你们害怕,其实你也是其中的一分子,而且每个被提拔的人也像你一样互相忌惮,最聪明的人,肯定现在已经在想尽办法做切割,逃离这艘即将沉没的船,比如……” 他迟疑一下,没有说出“欧阳坚”这三个字。 “最后再说一点有的人必输的原因吧。” “他辛辛苦苦爬到那么高的位置,却还是没有脱离低级趣味,贪钱霸女,说明他还处于一个人最低级的需求阶段。马洛斯的需求层次理论,没有点精神追求,没有点高尚的东西,我们的d,不会允许这些投机分子长期为害的。” “最后再说说你吧,不管你目前在想什么,你都要相信一种常识,比如出门,是对公共交通规则的信任,否则你就不会轻易踏进滚滚车流之中,从这种常识出发,你身在体制,为什么不充分信任体制呢?你觉得有的人会永远安全下去?” “当然,即使我们这个值得信任的交通系统,偶尔也会有车祸,出现意外,这种时候,你所有的努力,就是守住自己,远离危险,万一逃避不了,也要努力采取措施,把损害降到最小。” “打开气囊,保护自己。” “如果不是必需的,就不必用命去换。” 张先进脸色越来越难看,冷冷地瞪着他,好一会才说:“我觉得……有的人派人来打你是正确的,你值得打。” 第163章以怨报怨 他走出办公室,向局长唐富贵报告:一无所获。 这个时候,宣称去了江城的唐富贵正在距离他不到两公里的金河府酒店三楼茶楼的包间里赌博。 这家酒店是文化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朱卫华跟人合伙开的,一楼二楼是餐饮,三楼四楼是茶楼歌城,五楼以上是客房,是唐富贵在文化的窝点之一,一半的时间都在这里“办公”,他的兄弟伙都知道,来这里找唐大哥比去局里稳当得多。 唐富贵一大早就到茶楼的包间“上班”,这可是罕见的工作态度,他的作息时间,只要不开会,不办事,起码要睡到十点钟。 因为他昨晚就一直在这里。 前几天接到王援朝的电话,心里骂娘,必要的防范措施还是立刻行动起来:清除手机短信通话、清理办公室赃物、转移家里的现金贵重物品、安排老婆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住一段时间、让情*人去外地呆一阵、给几个往来密切的同伙打电话制订攻守同盟…… 然后,昨天调查组居然就到了文化,驻进了武警中队。 那是他的手伸不井的地方,只能安排人一直盯着。 然后,王科就直接过来要他安排“行动”,去临江镇正府抓了四个回来。 王科和保卫科长进了分局走走样子就离开回了江城,王小二审不出什么东西铐上丢在一旁,但是那个叶三省,王科的目标人物现在却成了烫手山芋。 首先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竟然扛住了没有招,——王援朝本来计划从叶三省这里问出点什么,然后以此为由向省*委书纪告状,结果只能空口无凭地说调查组兴师动众,扰乱安定,影响极坏。 然后是不断有人来捞人,都是跟这个年轻人有关,份量也越来越重,从尹先发,杨中,吴志奇,到市交通局局长王长安,调查组组长,有的人竟然把电话打到了他的秘密号码上,他就不明白,这个年轻人有啥特殊的? 虽然昨晚调查组第一个“请”了叶三省,以唐富贵二十多年警*察生涯的直觉,可以肯定这个年轻人跟本案无关,向调查组提供不了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但是王援朝要做,他也只有配合,这时候接到张先进的汇报,考虑了一下,还是暂停赌博,走到洗手间向王援朝做了汇报。 两个小时前王援朝接到叶三省不招的电话后,就跟省*委书纪顾绍毅打了电话,然后就把王科固执要去打一打的这个年轻人抛在脑后,开始一门心思研究刚刚得到的调查组成员的资料,寻找突破口,这时又接到唐富贵的电话,也有些疑惑,怎么连调查组组长也出面了,难道这个年轻人身上真有什么?还是调查组纯粹出于同情和责任? 不过敌人想要的,就不能让他如意,虽然一时想不到什么原因,他在电话里指示唐富贵,那就先把他关起来再磨磨,看看有什么收获。 唐富贵自然听从,转身就给张先进打电话,说先把人丢进看守所吧。 张先进有些愕然:虽然他们是以斗殴的名义抓回来的,但是丢进看守所算什么?他小心地问,准备关多久? 唐富贵不耐烦地说看吧,先关进去再说。 想到叶三省那轻蔑的眼神,犀利的话语,张先进忍不住又问,我们这只能呆24小时…… 唐富贵生气地打断了他,我要你教我吗? 啪地挂了电话。 张先进呆了半晌,看看天色,差不多快到下班时间了,他的心,也跟天色一样慢慢黯了下来。 上午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满心以为是领导重视,然后大张旗鼓地开始“办案”,随着王科沈超勇的离开,王小二毫无价值,叶三省又是一副越战越勇的样子,他觉得有些骑虎难下了,前面那副关掉手机,锁紧大门办大案的架式,现在看来就像是小丑,这座大院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可是,他有选择吗? 那个年轻人说得轻巧,有些路,你只要迈出第一步,就没有办法回头。 他重新回到办公室,走到叶三省旁边站着,居高临下地说:“局里面的处理意见是把你丢进看守所,不过呢,进看守所得给你办一个治安处分的单子,这会进你的档案,给你以后带来影响,你看你是进看守所,还是配合我们,现在就说,说了的话,等会还可以出去吃晚饭?” 叶三省歪起头看他,淡淡地说:“你觉得哪一种处分对我更严重,你请便。当然,你最好先考虑好因此带来的后果。” “你还真是属鸭子的。”张先进无谓地一笑:“那这样吧,我帮你个忙,今晚你就在办公室呆一晚,这比后面那些铁笼笼舒服吧?你也帮我个忙,你就老实点,可以趴在桌子上睡觉,但不能离开,也不能乱翻这里的东西,更不能用我们的座机打电话,如何?” “行。” 叶三省简短有力地答应。 他没有必要在他面前充英雄,后面关押室的确艰苦,他对张先进说过马车不走的时候,责任不在车在马,更在赶车的人,他不会跟车计较。 六点过,杨洪给他一个盒饭一瓶矿泉水。 叶三省等他走后,开始细嚼慢咽,觉得这几乎算他平生吃过最好吃的蒜苔肉*丝。他中午就饿了,这几个小时全靠旺盛的精神支持。 这是身体的一种应激反应,但不能永远透支下去。 盒饭吃完后,他开始慢慢思考这一天发生的事,以及自己可能还要遭遇什么,应该怎么做,一直到夜深,他都在想各种人和事,觉得精神振奋,似乎这一夜都可以不用睡觉。 他非常想知道外面怎么样,不相信张鲁会听不懂他的意思,尹先发会不救他,临江镇的两位主官会不管他,但是事实非常残酷,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十二三个小时,从张先进和杨洪的表情和行为来看,没有半点希望,他似乎真的被抛弃了。 他很想拿起桌上的座机拔打尹先发他们的电话,又担心授人口实,或者这本就是张先进他们故意设的某种圈套,他决定放弃,决定以此考验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看看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能够扛多久。 墙上的挂钟快到十二点的时候,他准备休息一会,无论睡不睡得着,这个时候,张先进推门进来,提着他装着他手机的塑料袋,对他说,你可以走了。 实际上,十点过,从特殊渠道了解这次调查组情况的西川省长张中军得知了这事,让他的秘书直接打给江城市长马林,马林再打给江城市副市长、公*安局长,最后唐富贵接到的命令是今天必须放人。 唐富贵唯一的抵抗是给张先进的指示是坚持到十二点。 这一次,他没有给王援朝汇报。 叶三省怔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张先进的话,他考虑了一下,问,不给我一个说法? 张先进笑,你还想要什么说法?给你挂个勋章还是发个奖状?回去睡觉,等候我们处理通知。 叶三省说,我不会回去睡觉的,我会直接去省纪*委的调查组,请求协助调查,然后,明天早上,我会去你们局法制科投诉,接下来…… 张先进冷笑着打断他,你信不信我立刻给你办个治安拘留,让你今晚去看守所睡通铺? 叶三省又考虑了十秒钟,决定不再刺激对方,拿过塑料袋打开,首先拿起手机,幸好还有电,幸好他有每天都充满电的习惯。 他站起身,对着自己脏乱的外表开始拍照,用办公室显著的标志做背景,又拍了自己手上,背上,腿上的伤,然后再清理自己的东西,签字,离开。 张先进一边看着他,也不制止也不说话。 叶三省走出公*安局那个四方院落,有种仿佛从一座城里逃离的轻松,他定了定神,招手叫了出租到看守所。 到了门口,拔打梁宏留下的电话,不到五分钟,梁宏就出现在武警中队营地门口,他们还在加班。 到了办公室坐下,叶三省阻止了对方其它问话,简短地说,他考虑了一下,三森药业的销售渠道可能存在问题。林武这个人他了解一些,不是容易吃亏的人,三森药业到临江镇工业园区才几年,王援朝已经去了人大,所以林武不可能因为一个人大主任无偿地拿出股份,绝对是因为他和王援朝还可以互相利用,而对于一个药企来说,销售是重要的一环。三森药业的销售一向很好,供不应求,所以才不断扩大,二期,三期,这里面应该有王援朝的以前的资源。 迟疑一下,又说第二点,他怀疑市*委书纪刑宇可能跟王援朝存在不正当的关系。 ——他本来想直接说大家都在传刑宇可能也跟王援朝一样,在三森药业有股份,由人代持。 他坦然说了初三那次乒乓聚会,刑宇带着王科来亮相,亲自给正府秘书长谷陵打招呼,让他把王科介绍给众人。 梁宏认真地把这两条都记在笔记本上。 他有些把握不住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真实心思,这两条举报,或者说是线索,看起来像是年轻人受了屈辱之后的捕风捉影,但是做为一位老纪检,他又敏锐地意识到,这有可能成为某种致命的突破口。 在他准备说两句赞扬的话之前,叶三省结束了他的“建议”,说他在里面呆了一天,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需要他的时候,调查组可以随时联系他,他想到什么,也会随时向调查组反映。 然后告辞。 走出调查组,上了出租车,他才瘫在后座。 刚才他一直让那股愤怒的邪火在心里放肆的烧,故意在梁宏面前显示那种亢*奋的表情,用虚假的机心掩饰真实的机心,他甚至没有提一句他在公*安局里受到的遭遇,但梁宏会看见他脏乱的衣衫,脸上的伤痕。 过去的十多个小时,让他的思想发生了某种变化,心中恶念丛生。 到了文化宾馆开房间,他痛快地冲了个澡,倒在床上,然后才开始慢慢检看手机信息。 有几十个未接电话,其中曹红丽一个人就打了近十个,基本上是一个小时一个,然后是高雪皎有两个,易老色四个,打一两个电话的最多,一小部分是临江镇正府的同事,但是没有尹先发,杨中和吴志奇。 还有一些陌生的号码和座机,不知道是谁。 也有比较意外的人,古教授是晚上八点过打的,那时候他也想到过古教授,王道士是下午三点,那时候,叶三省正被四位辅警打得晕头转向。 他笑,这可能是他这一年来电话最多的一天,最受关心的一天。 他给杨中、尹先发、张鲁、高雪皎、易老色都发了同样的短信: 我出来了,现在睡觉,明天上午联系。 给张鲁多加了一句:明天我请一天假。 他不敢给曹红丽发短信,怕她醒来立刻打过来。 正要关机睡觉,心念一动,上了qq,果然有几条叫他的,都是他们那个名叫星辰大海的招考群,都在说叶三省的事。 叶三省翻了几十条,他们都不太清楚,所以说得有真有假,关*注的重点是王科居然去打叶三省,这真不可思议。显然,在他们的认知里,叶三省这样普普通通的一个新人,有什么值得一位前前市*委书纪、现人大主任的公子大动干戈呢? 而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高云,在群里保持沉默,一言不发,即使有好几位群友圈了他。 叶三省笑笑,关掉手机丢在床边,睡觉。 第164章睛天霹雳 黑甜无梦。 即使是惊心动魄的一天,这么多年养成的生物钟还是顽固地让叶三省清晨醒来。 打开手机,有几条短信,是杨中,尹先发和曹红丽的。 叶三省没有理会,起身洗漱完毕,坐到桌前开始写投诉材料,然后下楼早餐,再回到房间,一看时间差不多到上班时间,才开始处理今天的工作。 他给尹先发,杨中打电话,简短说了昨天的情况,也说了今天的计划,上午向文化县公*安局法制科和县政法*委、县纪*委递交投诉材料,下午到江城向市局法制处、市纪*委、市政法*委递交投诉材料,至于晚上跟曹红丽看看电影回到房间抱到一起寻找安慰,这就不用汇报了。 尹先发支持,也理解年轻心里的屈辱和愤怒,杨中迟疑一下,委婉地说,他是支持投诉,但是要注意态度,不要再激化事态,他也会代表临江镇正府跟公*安局交涉一下,对昨天事情如何处理。 ——杨中昨晚给刘成家打电话时说他准备以后带着叶三省,当时是为了说服常务副市长,事后一想,这还真行。所以他不希望叶三省这事闹得太大,影响叶三省以后的工作,也影响他的安排。 然后叶三省才给高雪皎,曹红丽,易老色他们打电话。 高雪皎说昨天调查组现身,整个江城官场都知道是冲着王援朝来的,都等着看王援朝如何应对,哪知道王援朝第一个行动竟然是让儿子打人,大家都说王援朝老糊涂了,不过叶同学你也出了大名,这下整个江城官场都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了。又说曹红丽那边是他告诉她的,他觉得她应该知道这事。还有,这事他们报社打了招呼,不要轻易介入,更不用说采访报道,问了叶三省下午要去江城,说那晚上小聚,为他摆酒压惊。 易老色说老板,不是物管公司的老板,而是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找他谈了话,让他想办法劝劝叶三省,没有必要跟三森药业为难。他现在才知道他老板的老板的老板原来是三森集团的董事长林武。 叶三省说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先不用管,好好干好你的工作,其它事,看情况再说。至于为难三森药业,他还没有这个能力,他只是无辜被卷进去了,林武他们再问你,你就这么回答吧。 曹红丽一接通电话就哭了起来,叶三省哄了好几分钟,才让她情绪平静下来,说他没事,又没犯法,只是协助调查,而且下午就回江城。 安抚完毕,觉得该打的电话都打了,王道士和古教授下午再打,叶三省退房离开,先到街边打印店复印了材料,然后到县医院做了一个伤势鉴定,再到县公*安局,已经九点半。 走进四合大院,叶三省努力让自己做到情绪平静,进入行政楼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昨天呆了好久的二楼那间办公室。 问了工作人员到了三楼法制科,一间十多平米的办公室,摆了两间办公桌,叶三省进去报了身份,姓名,事由,两名工作人员表情认真起来,开始询问。 叶三省把昨天在治安二队的遭遇说了一遍,说到自己被打,表情平静,语气从容,两名工作人员对看一眼,一人说,我去请我们科长来。起身出门,片刻,一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跟着进来,介绍说是法制科科长田岗。 叶三省只得复述一遍自己的遭遇,末了递上自己的投诉材料,以及伤情鉴定和几张相片。 田岗接过翻了翻,说:“轻伤啊。” 叶三省心里怒火升腾,忍不住想说“我是不是要感激他们下手不够重”“轻伤就不是伤了”,终于还是平静地说:“是的。” 田岗迟疑一下,说:“我打个电话先问一下。” 掏出电话打过去,说:“对,有一个你们的投诉,你过来一下。” 电话那边似乎在推托,说在办案,田岗有些不耐烦,说:“你来不来,不来就算了。” 挂了电话。 几分钟,张先进就出现在门口,一看几人,就笑道:“我猜就是,果然是。” 进来坐下,对田岗讨好地一笑,说:“最近真的忙啊,又都是局长一竿子捅下来的事,比如这位叶兄弟,实在没有办法啊。” 叶三省心想这位治安中队的中队长,其实是一个玲珑人物,这番话看似在解释忙,解释他刚才推托,实际上解释叶三省投诉这个案子是局长亲自安排的。 田岗板着的脸果然松驰下来,说:“既然投诉到了你们,总要叫你们来问一下,这个情况属实不?” 把材料递给张先进,张先进一目十行几下扫完,呵呵笑着说:“这个事呢,肯定是有的,昨天我们接到报警,自然要把人带回来问一下,最后也把人放了,当然处理意见还要等一下。至于这个……叶同志说到打人这个情节,我就不知道了,我只问询,然后又出去调查其它案子,并不在场,我也只有回去问一下再来答复。叶同志这个投诉嘛,我看……田科长,这样吧,我跟他单独交流一下,能否协商一下?” 田岗迟疑起来,叶三省无法忍受,怒道:“我不跟你单独交流,我是按正规程序投诉,只希望给我一个公正的回答。你是中队长,辅警打没打人你不知道?你不同意他们敢动手?田科长,我是来投诉,并不是要跟他当面对质,情况是否属实,应该你们自己调查确定,我把材料交到这里,我先告辞。我还要去纪*委和政法*委。” 张先进急了,说:“老田,你还不相信我?就让我们单独沟通一下,有什么误解当面解决,何必让你们辛辛苦苦来查,让局领导费心?再说又是在你们法制科办公室,你让老吴他们就等在门外,有什么动静秒秒钟的问题,如何?” 田岗点头说好,对叶三省说:“那你们就在这里沟通一下,最好当面解决。” 起身带着两位工作人员出去,把门关上。 叶三省看着张先进冷笑道:“没关系,我不害怕,你要威胁我,甚至可以重新把我带回你们治安中队去毒打,随便你。” “哪可能。你把我们人民警*察想成什么人了。” 张先进表情奇特地笑笑,然后,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骇人动作。 他站起身,走到叶三省面前,单腿跪下,双手抱拳,表情严肃地说:“叶兄弟,我诚恳向你道歉。如果以前有什么对不起的地方,请你原谅,我们一起把它忘记,向前看。如果兄弟觉得需要什么补偿,尽管开口就是,我一定尽力办到。” 叶三省楞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说:“我不明白你现在在做什么,也不明白你的用意,但是你想要让我不投诉,这不可能。” “我不是怕你投诉,要是怕昨晚就不让你走,要道歉也不会等着留到现在,而是怕这事闹大,大家都收不了场。”张先进表情依然诚恳:“真的,叶兄弟,听我一句劝,多少人像你一样,受了委屈就要投诉,就要打官司,最后劳民伤财,也许有用,可能大部分时间都没用。因为我们是一个整体一个部门,就算有人替你主持公道,我最多是个替罪羊,可是很多领导就会因此受到影响,甚至职务不保,所以他们也会保我的,最后我还是无事,最多换个岗位或者受个处分,何必呢?是不是。” “处分一个替罪羊也好。”叶三省说,“你最好先站起来。” “处分我,你也不好过。”张先进认真地说。 “果然还是威胁。” “我只是说实话。除非你能够把所有的人都送进去。” 叶三省叹了口气,突然问:“像昨晚那样的事,我在关押室也好,办公室也好,如果是冬天,也那样呆一晚?” “是的。” “不怕冷死?” “不可能冷死。” “意思冻出病也是活该?” “会送医院。” “明白了。你也应该明白,我是一定要投诉的。也不接受你的道歉。” 叶三省放低了声音,表情坚决地说。 张先进依然没有起来,表情也没有变,苦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性格,叶兄弟,我佩服你。好,我不阻拦你,你要投诉尽管投诉。我今天的道歉仅代表我个人。我对手下管束不严,让叶兄弟吃了苦,我不求原谅,只求叶兄弟将来某一天需要我张某人的时候,叫一声,立刻到。也希望叶兄弟将来某一天,在这件事上能够包容我的时候,包容一下。” 再次双手抱拳作揖。 叶三省冷笑:“你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说过,马车不走的时候,我不会责怪车,我跟你有什么过不去的?我不会为难你。就这样吧,我下面还要跑几个地方。” 走出公*安局,叶三省心里满是郁闷:这都什么事,什么人啊! 可是马上,他就明白是什么人了。 出租车上,高雪皎的电话打了过来,说:“叶同学,我想过了,这应该不是你干的,但是事情复杂了。” 跟着告诉叶三省,今天一早,就有人在网上发贴,自称是临江镇工作人员叶三省,昨天被前市*委书纪、现人大主任王援朝的儿子王科带人闯进镇正府殴打,文化县公*安局不辩是非,抓进治安中队严刑逼供,最后在省领导的干涉下才放出,所以决心向黑恶势力、腐*败官员做斗争,面向全社会征求王援朝及其爪牙的违法犯纪线索。留了叶三省的电话,电子信箱。 不仅是在江城,在全省,全国很多著名的网站和论坛都发了贴子,舆论正在发酵,他也是刚得到的消息。 叶三省目瞪口呆:这又是什么事啊! 反应过来,刚刚张先进出人意表的行为,肯定是因为他是警*察,获得信息更快,知道这下事情复杂了,先下个小,想办法获得叶三省的包容,把自己摘出来再说。 跟着杨中的电话也打了进来,问网上贴子是怎么回事。叶三省赶紧声明跟自己无关,他也是刚才才知道。杨中在电话那边叹气,说我劝过你,现在事情闹大了,很难掌控局势了,我这边是县*委在问怎么回事,马上要回复。 问了叶三省在哪里,说他马上过来跟他汇合。 跟着尹先发也打了电话。 叶三省站在县纪*委门口,不停地接电话,迟疑着是先进去递交投诉材料,还是等着杨中,这时,又一个陌生的江城座机打了进来,叶三省接了电话: “叶三省是吧?我们是江城市刑警支队。” 第165章针锋相对 饶是现在夏天,叶三省活生生打了个寒噤:“我是。有啥事?” “你现在在哪里?” “文化,县纪*委门口。” “我们有一件事需要你协助调查,请你配合。” “什么事?” “到时你就知道了。” “我下午会到江城来,预计三点左右。” “不用。你就在原地等候,我们马上出发。” “我还有事,你到了文化电话我。” 叶三省忍不住怒气上升,啪地挂了电话。 你以为是你国*安啊,原地等候。 电话中的语气,威严,傲慢,就像是对待即将判刑的囚犯,叶三省从昨天到今天,情绪波动关*注,不想敷衍。 他等了一会,以为对方会继续打来,思想如何应对,结果几分钟过去,电话没响。 叶三省考虑一下,给梁宏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说了网上有以他的名发的贴子,跟他无关。梁宏说他们也知道了,正准备跟他联系,问他现在方便不,可以去调查组,他们想跟他谈谈。叶三省说那他等会过去,还要先办点事。又说了刚才接到江城市刑警支队的电话。梁宏问他应该没有刑事案件吧?叶三省说我怎么可能,应该也是网上发贴这事,但是为什么会是刑警来管?梁宏说那就不知道了,现在情况特殊,他们既然要来请你协助调查,你到我们这里来吧,一起看看是怎么回事,我想他们至少不会从我们这里随便带人走。 叶三省松了口气,虽然还是不安心。 挂了电话进了县纪*委,接待人员一听他自我介绍,表情立刻古怪起来,跟着也是请了他们信访室主任来接待叶三省。 叶三省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昨天他的事就应该在某个范围内传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刚刚发生的网贴,县纪*委这种要害部门没有理由不知道,现在事主竟然上门投诉,换了叶三省,也肯定觉得匪夷所思。 叶三省也不理会对方,首先陈述了一遍自己昨天在治安中队的遭遇,递交材料,然后告辞。 幸好这一次,纪*委没有另外问话,说他们会做一个调查,有什么情况,会电话叶三省。 下一站政法*委。 也跟纪*委差不多,惊奇之下接了材料,说肯定会调查,到时再通知。 然后打车到调查组,依然是梁宏出来接他,到了办公室,特别调查组组长已经等了他一会了。 介绍后陈路首先安慰叶三省,说:“没有想到情况会发展到这一步,但是既然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可以说是坏事,也可以说是好事,我们办案子,就怕一潭死水,使再大的劲都搅不动,倒不怕别人兴风作浪。” 叶三省不明白这位清瘦精悍的调查组长具体所指,但想到这一次调查组刀锋所指,这位调查组长威镇西川的名声,他只有倾听。 “你给我们提的两点建议,都很有参考价值……” 叶三省的电话响了,他看了来电,陌生的号码,对陈路点点头,索性开了免提接听。 果然是刑警支队的人到了文化,问他在哪里,叶三省说在武警中队调查组这里,对方明显停顿了一下,才说那我们马上过来。 “你不用担心,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会有昨天那种事发生了。”陈路看叶三省担心,安慰道:“刚才说你提的两点意见,第一点,我们连夜询问了三森药业的总经理,他虽然不管销售,但还是知道药品主要发往哪些经销商,现在已经请那些经销商所在地的纪委配合,开辟了第二战场。” “第二点,这对于我们是必须非常慎重的行为,没有真实证据之前,我们不能无端怀疑任何同志,所以,我们只能在工作方法上进行一些调整。” “回到今天发生的网上发贴这事,我和同志们商量了,虽然不是你,但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借力打力,将计就计呢?” “我们虽然不知道是谁发的贴,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贴子发出去了,影响已经造成了,留的也是你的真实姓名,真实电话,真实邮箱,我们考虑的是,肯定有一些对江城那些贪官污吏不满,手中的一定证据和线索的干部和群众,一时找不到渠道或者不相信正常的渠道,会跟你联系,所以我想干脆把你借调到调查组来。” “向社会征集嫌疑犯犯罪线索和证据,是政法机关和我们常用的一种方式,但是在没有任何真凭实据、没有对嫌疑犯采取一定的强制措施之前,我们是不能这样做的,所以,小叶,我跟你坦白说吧,这个在网上用你的名字发贴,跟你无关,我们正好可以借你的手做我们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有一点取巧,但合乎程序。” 叶三省愕然。 还有这样的操作? 陈路不愧是省纪*委的大将,第一室主任,多谋善断,不拘常规,竟然马上想到化这个意外出现的舆情为犀利的战术,果然名下无虚。 又想到他刚才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如果抽调到调查组,江城警方自然不能轻易从调查组带人走了。 “我愿意。”叶三省斩钉截铁地说,“我愿意加入特别调查组,奉献我的一切。”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你来之前,我就已经打了电话回去,抽调你来调查组的公函,可能正在传真给你们临江镇正府。”陈路笑道。“不过不需要说奉献所有这些大话,就是正常的工作,只不过特殊了一点而已。” 门外传来汽车声音,陈路皱了下眉,说:“应该不止一辆车。不是小题大作的话,就是……心怀叵测了。” 叶三省跟着陈路出办公室站在二楼一看,门外嚣张地停了三辆警车,四名警*察从第一辆车下来,正在向哨兵出示证件。 叶三省反应也不慢,说:“等了这么久才过来,应该是向县局请求支援,汇齐了警力才过来的。” 陈路既然说已经发了抽调的传真,他也老实不客气自认现在是调查组一员,在陈路面前也不隐瞒自己的情绪。 “不用担心,他们再来十辆车,也带不走你。” 陈路淡淡地说。 四名警*察自我介绍说是市刑警支队重案大队二中队,彭强、任国强、刘坚强、石磊,彭强是中队长,身材瘦小,面色蜡黄,象个病人,跟叶三省想象中威风杀气,身体强壮的刑警完全不同。 彭强先向陈路客气两句,说要带叶三省回去协助调查一桩案件,陈路说恐怕不行,叶三省正在我们调查组工作,彭强请陈主任不要为难他们,他们也是奉了局长之令前来提人的,陈路问哪个局长,据我所知,叶三省昨晚能够从县局离开,也是市局局长亲自打了电话,现在又是局长亲自下令带人,这是怎么回事,彭强说放人肯定有放人的理由,现在提人也肯定有提人的道理,陈路说那你就给我说说道理,什么样的大案要案,需要你们刑警重案中队出马,彭强说案情不便透露,他们只是奉命行事,陈路不耐烦地挥手,说不透露也行,那就请你们局长给我打电话,让我看看他是否有理由从我们调查组要人。 彭强迟疑起来,陈路冷笑着问,是不是准备招呼外面两辆警车进来抢人? 他转头看着早就静立一旁的武警中队中队长罗长乐,严厉地说,罗长乐中队长,我命令你严守调查组驻地,没有我的同意,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进来,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离开。 罗长乐响亮地吼叫,听从领导指示。 立正敬礼。 转身威严地注视四名警*察。 彭强脸色阴沉下来,走出办公室打电话请示,片刻回来,对陈路说,我们可以就在这里对叶三省进行问询。 陈路点头,没有关系,但是要有调查组的人看着。 彭强脸显怒容,说陈主任你也是老办案的,你问询的时候有人在旁边吗? 陈路坦然回答说有,比如监控室。接着说虽然叶三省协助调查是应该的,但是这次情况特殊,尤其是他已经被正式抽调到调查组成为调查组的一员,他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对我们调查组的工作产生巨大影响,比如我们必须保证他接受问询时不得泄露调查组的秘密,所以我们需要有人看着他。当然,如果你们市局真的觉得他卷入某桩案件,比我们调查组的工作还重要,那就再说,但是你们要先考虑好后果,能否承受。 他轻蔑地看着彭强他们。 四位警*察愕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三省突然摇身一变,成了调查组成员?这恐怕是整个江城420万人都没有想到的古怪吧? 彭强这才明白刚才陈路说的叶三省正在调查组工作,不是协助调查而是真的工作,再次出门请示。 回来虎着脸说就在这里,你们愿意听就听,有多少人想听都行。 陈路笑笑,示意梁宏陪着,他和罗长乐离开。 彭强也只留了石磊做记录,开始问询。 没出意料,就是关于网上发贴。 首先问是否叶三省所发,叶三省是否知晓谁人所发,为什么他的电话邮箱姓名会真实地公布,为什么会有他遭到王科殴打甚至省领导打电话这些内容…… 叶三省基本回答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 江城警方希望侦查出发贴人,这很正常,也是他们来问询叶三省的一个目的,但是他们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彭强夹杂在凌乱的问题中,问过叶三省关于被打后想做什么,问过叶三省邮箱密码,甚至要求叶三省接到可疑电话第一时间要给他们联系。 叶三省冷静地回答他不想报复,只会按照程序进行投诉,邮箱是工作邮箱,里面有镇正府很多材料,不能给,至于可疑电话,什么是可疑电话?如果真是举报的话,他现在在调查组,那是求之不得,同时也不劳刑警们关心,这是纪委的专业工作。 因为有调查组撑腰,有梁宏在一旁静*坐观看,叶三省底气十足,从容不迫。 半个小时,彭强四人悻悻下楼,三辆警车故意轰大油门,呼啸离去。 第166章焦点人物 “我是不是现在就正式到调查组上班了?” 叶三省问。 “当然。”陈路说,“我们人手非常缺,你有能力,熟悉江城和文化的情况,又经过了‘考验’,我们非常需要你这样的人。你单位那边,我让梁宏打个电话就是。” 叶三省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被陈路捕捉到了:“你还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说。” “我计划下午去江城,向市局和市纪委,市政法委投诉。”叶三省老实地回答。 “胸中血气犹在,争心不衰啊。”陈路叹气,“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你不可能还去市局吧?你可以快递投诉材料嘛。反正不差这一两天,明天又是周末,你肯定也不是想报复谁,只是想针对这种不太正常的现象,对吧?” 叶三省无语,苦笑道:“陈主任你也别把我想得那样高尚,能够让打我那些人吃些苦头,处分啊,降职啊,甚至开除啊,我都非常乐意看到的。不过今晚江城有些朋友约了给我摆酒压惊,还有……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应该见见的,不过,稍晚一两天吧,先打电话安抚一下。这边工作差不多了,我们回到江城。”陈路说,“你昨天被打的时候,你心里如何想的?能给我说说真实想法吗?” 叶三省迟疑一下,咬牙说:“羞辱,愤怒,想一定要找他们领导反映,要找我那个记者同学曝光他们,或者找我……师父看看有没有渠道撒他们的职,找欠我人情的……朋友对付他们。” ——实际上,最后一句话他当时想的是找苏少他们报复。现在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跟王洪九差不多,遇上事情居然寻求这种非常手段,真是弱智和愚蠢。 “很正常的反应。”陈路沉吟着说:“所以你投诉,所以你刚才到县局递交投诉材料,肯定已经反映到某些人那里,再加上网上发贴这事,你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焦点人物,这没有什么,但是那些人反应也很快,我们想到的,他们也想到了,所以他们才想把你掌握在手里,所以他们才问你邮箱的密码,证明他们也担心有人通过你这里反映他们的违法犯纪行为,反过来,这也说明你现在变得很重要……” “所以我现在的工作就是守着手机和邮箱?” “这个肯定的。”陈路难得地笑了一笑,“但是你有能力,有想法,你那两个建议说明你不是平庸之辈,所以你接下来,也要跟他们一起进行侦查,分析,这对你个人,也是一个锻炼和培养吧?说不定,将来你会因此走上另外一条道路,比如进入我们纪检战线。” “我可没有想……得那样远。”叶三省笑,知道这不是调查组长信口开河的许诺,更多是一种期许,“从目前来说,我呆在调查组,有安全保障,从将来看,认识你们,将来某些人想要对付我,会掂量一下,毕竟,我认识了……陈主任。” “认识谁都没用。认识法律才行。”陈路说,“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这有助于解释你心里的一些疑问,比如,我们为什么到文化第一个找你来协助调查。是因为有一位领导,在调查组出发前找我谈话,提到了你的名字。” 叶三省恍然大悟——只能是张省长,张省长居然没有忘记他这种小人物。 “虽然因此给你造成了不便,但是从结果来看,利大于弊。”陈路看着叶三省说,“我不知道领导的指示是否另有玄机,但是至少,因为你的原因,有些人跳了出来,而且掀起了风波,从我的角度,从调查组的角度来看,反而是好事,有助于我们的工作推进。” “有的时候想做某件事,找某个人,不一定非要自己去十面埋伏,挖地三尺,让对方主动撞上来,也是一种方法。” “而你,就诱发了对方主动撞上来。” “尤其现在,不知道谁挖了这个坑,借你的名在网上发贴,但你因此成了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以什么方式爆炸的炸弹,对方无法不担心,无法不有所行动,这也成为我们工作的突破。” 陈路安排梁宏带叶三省先去看看昨天的问询记录和会议分析,先了解调查组的情况和思路,叶三省抽空给古教授和王道士,曹红丽,高雪皎打了电话。 王道士已经知道了他被打被抓的事,接电话的时候又知道了网上发贴的事,他叹着气对叶三省说,我一直告诫你,刚刚参加工作,要藏,藏器待时,可是你倒好,锋芒毕露,现在露得痛快吧?以后做事,要慢,要慎重。佛在心中,心跳得慢,魔在心中,心跳得快,所以心跳得快的时候,不要做任何事,因为那是魔鬼的决定。 叶三省反唇相讥,师父你是道士,怎么每每为佛门张目?王道士生气地挂了电话。 古教授距离江城近,倒不知道叶三省这两天发生的巨变,他只是想约叶三省聚会。他跟江城师院这边最近合作了一个省级项目,每周都可能到江城来。叶三省想本来今晚是个好机会,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他得分分秒秒跟调查组一起,这个周末都可能扎在文化,只能约下周。 高雪皎说没关系,让他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曹红丽不依不饶,说你答应了今晚回江城的,她还专门煲了汤,叶三省不好意思当着外人说情话,只能坦白地告诉他有人听着呢,相信他,下周一定回江城。 他打电话的时候,都用免提,梁宏就在旁边。这是调查组的纪律。 回到会议室,看着堆在桌上的材料记录,叶三省心情突然安定下来,这是他擅长的工作,他到临江镇正府第一项工作就是把以前的文件报告录入电脑,并且从中梳理分析出很多工作思路,他希望这一次,也能有所发现。 不一会,他就进入状态,心无旁骛。 可是这个时候,关于叶三省的种种传言,在江城某个圈子内开始疯狂发酵。 首先是发生在文化看守所武警中队调查组与江城刑警争执那一幕,经过夸张渲染,堪比电影中那些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对峙场面,再加上王援朝在江城为人唾弃,警方的败走成为大家喜闻乐见的结局,并且添油加醋地广为传播。 然后是叶三省跟王科的恩怨情仇。王科为什么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带人闯到临江镇正府大楼打人,有的说是因为争抢女友;有的是说报复,因为叶三省以前在自来水厂跟三森药业的斗争中偏向自来水厂,让三森药业赔了大钱;有的说是因为叶三省向调查组举报了王援朝;有的比较离谱,说王援朝找人看过,说他今年跟姓叶的人过不去,又有几条线索,加起来就指向叶三省,所以王科要去打他,是听了法师的话,帮父亲驱邪。 然后关于叶三省更多的事情被捅了出来,包括他被王洪九的出卖,他提出的临江新城,他在大学时的创业事迹。 当得知叶三省被抽调到特别调查组后,传言到达高*峰,有的说是省纪*委很早就在下一盘大棋了,叶三省从招考开始就被故意安排临江镇卧底,早就是纪*委的人;有的是叶三省聪明无比,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声,很早就向省纪*委举报,得到了赏识,所以这次调查组一到文化,第一个就请他去协助调查,现在又正式让他加入调查组;有的说叶三省昨晚从文化县公*安局出来,就直接去调查组,提供了重要的线索,调查组故意安排他上网发贴,针对王援朝;有的说叶三省其实背景深厚,这次卷入其中,不仅牵涉到江城的官场斗争,还影响着省上的权力格局。 不一而足,漫天乱飞。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叶三省现在成为调查组侦查王援朝的急先锋。 如果王援朝过了这一关,叶三省以后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一位普通的镇正府工作人员,一位前前市*委书纪、现人大主任在众人的口中站在了对决的擂台上。 江城市*委宣传部立刻向下层层传达市*委的指示,不信谣,不传谣,安静工作和生活,相关的人员都接到了告诫电话,同时在网上大肆删贴,但是一些全国性的网站不会理会一个市级宣传部,叶三省的大名依然挂在网上,江城市*委书纪刑宇亲自给市公*安局分管网络这一块的副局长,询问是否可以用技术手段将这些贴子屏蔽,——刑宇自己,就是一位科技官员。 副局长的回答是不能。 第167章防患于未燃 第一个电话来得很快。 叶三省看的第一份问询记录就是杨中。他的心情非常奇特。 除了认真分析记录中可能的线索,他用了更多的心思来揣测杨中面临调查组问询时的心理,再代入调查组成员去考虑为什么要提这些问题,体会两个男人间微妙的较量和高纬度的智商冲撞,他的脑力也随之激荡起来,似乎获得了某种突破,就像突然间推开了一扇神奇的大门,看到了另外一个瑰丽的世界。 杨中在他心中一直近乎神一样的存在。 不是说杨中有多么优秀,多么杰出,而是杨中那种理想主义、勇敢、正直和高尚,令他景仰。当然,还有他的背景。 但是杨中在调查组面前,从记录那些对话可以看出,他也是小心翼翼,谨慎戒备,也跟普通的官员面对纪*委一样,而调查组的成员,似乎也根本没有把这位镇长放在眼里,——或者,是不知道杨中的背景吧? 这种对两个男人精英心理的极度揣测,让叶三省不知不觉地站在了跟杨中,调查组成员同样的位置,同等的身份去进行思考,进行判断并进行选择,对叶三省的思想、思维和境界都是一个极大的提高,整个过程非常的美妙和享受。 接着他选择了吴志奇。 很容易地品读出这位临江镇d委书纪的不在乎和不耐烦,对答之间毫无锋芒和留白,似乎只想尽快结束而说话不经大脑,叶三省甚至找到了前后矛盾的回答,幸好他只是协助调查,如果他真是处在被审讯的位置,很可能被老练的调查组成员击穿。 当然,如果吴志奇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也肯定会谨慎而耐心地防守,认真组织话语回答问题。 按照他对临江镇众人的兴趣,叶三省第三个选择的是高云。 刚刚翻开记录,电话响了。 他看了来电,竟然是王洪九。 梁宏从旁边扭头看他,他开了免提,按下录音。 电话接通,王洪九就哈哈大笑,说:“叶兄弟你现在可出名了,如果出来混的话,不用砍人也算威风八面,人人……” 叶三省不客气地打断他说:“王总,我现在正在工作,你如果想闲聊,恕不奉陪。” “也,翻脸就不认人了?虽然说以前对不起你过,但是你……” “王总,你肯定知道我现在已经抽调到调查组工作,这个电话,也算是我的工作电话,所以请你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好吗?” 叶三省用更快更大的声音再次打断对方,表明身份,生怕这位肆无忌惮的王大爷一时嘴快,把他拿住了他的录音的事抖了出来,那陈路和调查组就要对他重新认识了。 “我知道你这是工作电话,你这个电话都登到网上去了,全国几千几万人知道。”王洪九嘿嘿一笑,“我也就是知道你被抽调到调查组去了,才给你打电话,我要举报。” 叶三省和梁宏对看一眼,都是一怔,叶三省说:“好,那我们欢迎你举报,王总你是来调查组,还是约个地点,我们去见你?” “不,我就在电话中直接给你说。” “也可以。” “我举报文化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朱卫华开赌场,放水钱,私设公堂,伤人致残……” “请等一下,王总。”叶三省赶紧又打断他:“你举报朱卫华,可以去县纪*委,市纪*委这些部门,我们调查组……” “朱卫华是唐富贵的核心豆瓣(西川方言:心腹),唐富贵又是王援朝的一条狗,我知道你们要弄王援朝,我举朱卫华算不算给你们送炮弹?算不算专业对口?” 王洪九也打断了叶三省,大声吼道。 叶三省看一眼梁宏,对电话说:“对不起王总,您稍等一下,我拿纸笔记录一下。” 十分钟后,完成了对王洪九举报的笔录。 一般来说,警*察中刑警容易得到提拔,这跟他们付出的辛苦和承担的风险匹配的,但是朱卫华是唐富贵到文化后从治安这块提上去的,既没有业务能力,也没有服人的事迹,在文化县公*安局中镇不住堂,全靠唐富贵的宠信才坐稳常务副局长这个职位。 但他脑袋灵光,喜欢捞钱,尤其是喜欢跟人合伙经商,金河府酒店就是他和两个朋友开的,经常在里面聚众赌博,有他罩着,相当于开了一个有执照的地下赌场,生意兴隆。 王洪九的一个兄弟前去赌博,发生纠纷,报了王大爷的名号,朱卫华亲自上阵,做了这个兄弟一个出千的罪名,斩了一截小指头立威,王洪九无法跟一位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对抗,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记下这笔账。 然后他十年前打服的青石商人方中伟,这一年也搭上了朱卫华,慢慢地也开始在文化抢夺青石生意,王洪九依然发作不得。 最后是林武。 林武依仗他在省公*安厅的战友,再加上王援朝的势力,在江城房产开发上横行霸道,逼得包括王洪九在内的江城有实力的房产开发公司几乎无地可拿。 这一切汇集起来,王洪九自然把朱卫华、唐富贵、林武背后的王援朝也当成敌人,现在突然冒出叶三省这一出戏,他跟叶三省又有两三段渊源,询问了他的“军师”左文,便拔打叶三省的电话“举报”。 梁宏笑道:“想不到第一位热心市民,居然是一位社会大哥,还居然算是小叶你的‘敌人’吧?” 他们来文化之前,自然做过不少江城方面的资料搜集,王洪九这样的“名人”,多少了解一些,尤其是因为张省长点了名,他们对叶三省进行了比较详细的调查,也知道叶三省被这位社会大哥出卖的事。 叶三省尴尬地说:“我觉得他这个举报有一定的价值。实在找不到突破口的时候,只要王洪九提供人证物证,真还可以尝试动一下朱卫华,说不定拔出萝卜带出泥,能够动到王援朝那里去。” “想法是好的,但他们这些人,狡猾得很,每个人之间都有保护层。首先单纯从这件事来说,朱卫华肯定早就做好了解释的准备,只要我们问这事,他肯定会把我们堵得死死的。” “那就继续等吧,守株待兔,没有办法。” 叶三省毫不泄气。 直到晚上十二点睡觉,他又等来了三个举报电话,都是公用座机电话,遮遮掩掩,首先询问保密、安全,询问调查组的决心,询问调查组查到了些什么,不像是举报人,倒像是谍中谍的反侦查。 叶三省耐心解释好久,对方也不放心,说再看看,叶三省请对方留下联系方式,对方也不置可否。 明天一早,叶三省开始翻检那些一直举报王援朝的人的问询笔录,一边随时接听电话,查看邮箱,罗长乐上楼来说,现在武警中队周围布满了便衣,而且,对方一点也没有想隐藏身份的意思。 调查组现在加上叶三省一共十一人,警卫由武警中队担任,十一人住了两间武警的宿舍,都是板床,连陈路也不特殊,昨晚陈路和梁宏他们讨论到两点过,现在还在睡觉,叶三省觉得这事不急,说他等他们醒来立刻转告。 十点钟,振奋精神的陈路召集了调查组开了一个会。 首先陈路强调,现在出现的情况——文化县公*安局对我们的监控,不管得没得到市局的授意或默许,其实都不是新情况,我们可以肯定,从我们一到文化,就可能被监视了。所以,这也不是因为叶三省同志加入我们调查组才引发的,不是小叶拉的仇恨。 调查组长这个流行新词让大家莞尔,气氛轻松下来。 但我们也要正确面对,严肃面对。陈路话锋一转,不管他们是*也好,还是真想做什么,首先我们自己不能露出破绽。 他说了一个西川地方戏《谭记儿》的故事。 实际上,这是改编自关汉卿的《望江亭》,说的是寡妇谭记儿,年轻貌美,聪慧过人,在白道姑撮合下与出任太守的白士中结为夫妻,太尉之子杨衙内阴谋霸占谭记儿诳本奏君,请得圣旨与尚方宝剑,前来捉拿白士中,谭记儿巧扮渔妇,利用杨衙内的好*色贪杯,在望江亭上智赚圣旨及宝剑,终使杨衙内的阴谋未能得逞。 陈路说,我们就像是身怀圣旨和尚方宝剑的钦差,但是一个不慎,万一落入对方陷阱,丢掉的不仅是尚方宝剑,还有纪*委的威信和尊严,个人的体面和自由。前面云州就发生过一起案例,我们的纪*委干部下去查人,结果接受别人请吃,还去夜总会,被拍了视频威胁,幸好最后关头,这位同志还没有丧失底线,向组织坦白,不然案子办不成,反而会沦为对方的傀儡,帮凶和内鬼,那后果就太严重了。 所以我再次强调纪律,不仅是在文化,到了江城也一样。明天我们再在文化呆一天,一方面把文化这边的工作结尾,一方面看看小叶这边有没有什么新的收获,在这期间,我们调查组所有成员,除工作外,非特殊情况不得离开驻地,特殊情况也要向我请假,而且必须有人陪同。 第168章唐门中人 这个时候,文化县公*安局长也正在金河府宾馆三楼茶楼的包房里宣布“纪律”。 这不是正式的工作会议,只是他在局里一些铁杆心腹,以常务副局长朱卫华为首的“唐门”中人。 这个标签是他刚到文化走马上任就响亮地提出的。 他在见面会上高调地宣称,要“打造一支为我们人民群众保驾护航,属于我们人民群众的过硬队伍”,但是在晚上的接风酒宴上,借着说酒话,就隐约地透露出他的“领导精神”:“人民群众”就是王书纪,再下来,就是他唐局长,文化,至少文化县公*安局姓唐。从这里开始,文化县公*安局和文化县那些了解内情的人,把投靠唐富贵和受到唐富贵提拔、庇护的人,称为唐门中人。 这来自于武侠小说中的一个门派,以暗器和毒药威震江湖,唐富贵和他的唐门中人多少继续了这种风格。 他们最常说的就是“上手段”,包括电话侦听、跟踪、蹲守、摄像头,相当于“暗器”,而“毒药”自然是指刑讯逼供、违规拘押等等。 在跟唐富贵走得最近,称兄道弟的那些人中,都觉得唐富贵是一个很光棍的人,办事拿钱,翻脸拿人,敢做敢为,胆大包天,唐富贵喝多了酒也经常吹嘘,他做官就当是做生意,只有你有东西给我,我也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有点像经济学家说的,上帝目光所及,一切皆可交易。 他甚至说,你们给我送东西,我也给领导送,你们拍我马屁,我也拍领导,给领导陪笑,算下来,我只赚了我该赚的,你们在我这里亏了,也可以去找别人赚回来,就是这个道理。 有一件广为流传的唐富贵的“逸事”似乎可以说明这位唐局长知行合一。 当年他转业到一家工厂保卫科,有一天晚上,工厂一位有几分姿色的女工夜班停电,被三名垂涎已久的青工拖进坯布间轮*奸,女工到保卫科报案,正好唐富贵值班,他先安抚住女工,连夜将三名青工铐到保卫科,写下认罪书,一人罚款一千,转身又劝女工息事宁人,拿钱补偿,将此事按下。然后又借此机会关心照顾女工,最后成功地跟女工结婚。 实际上,女工肯定看不上又瘦小矮,相貌丑陋的唐富贵,只是女工受了打击,被他趁虚而入,人财两得。那三名青工气愤不过,慢慢真相传开,厂里都说唐富贵是捡了个“落地桃子”,后来称呼他的时候故意把“老唐”叫成“老桃”,把“唐保卫”叫成“桃饱喂”。 他们那个工厂在市郊镇上,有一天副市长王援朝到工厂调研,厂里领导陪着喝酒喝多了,就安排在厂里的招待所住宿,唐富贵负责保卫,听了王援朝秘书跟厂办主任的几句玩笑,灵机一动,决心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打电话叫上夜班的老婆请人代班,让她去给王副市长送糖水,呆了三个小时。 当时厂里效益不好,大部分人都估摸结局可能就是破产,都要寻找其它谋生途径,王援朝就是来调研是否破产清算的,结果第二天一早走后,王副市长没有再到厂里来,也没有让秘书联系过保卫干事唐富贵。 然后不久,厂里破产,唐富贵破釜沉舟,千方百计打听到王援朝住处——那时候王援朝刚刚调到市里不久,住在市正府旁边的家属大院一套房里,家属只有周末过来,叫了一辆电动三轮,把打扮得整整齐齐的老婆亲自送到家属大院门口,仔细叮嘱,让她一个人进去,自己在门外等了两个小时,至到看到老婆表情兴奋地出来,知道事情成了。 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彻底改变,在工厂破产前,他调到了中兴区公*安局治安大队,一年后,解决了编制,开始平步青云。 按照唐富贵做官就是做生意,有赚就行,有了一官半职后,也开始利用权力欺男霸女,在治安大队就与案犯家属不清不楚,到了刑警大队,又收黑钱差点被开除法*办,都被已经成为常务副市长的王援朝按了下来,反而稳步上升,一直做到了现在文化县公*安局局长的宝座。 他把王援朝看作他生命中的贵人,也是恩人,所以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押上了他所有的筹码——召集了所有的“唐门中人”来商量如何对付调查组,他认为,他所有的赌注本来就是王援朝给的,现在不用他下注,王援朝就已经替他全部推了出去,而唐门中人的筹码,也是他唐富贵给的,现在,他们也必须跟着他梭哈。 王援朝,他,唐门中人,大家都是一条绳上捆着的蚂蚱,一损俱损,谁也跑不掉。 ——除了平时他很赏识,用起来最趁手的张先进请了假,说是急性肠炎,这几天加班,吃坏了肚子,已经住进了县医院,拍了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发给他证明。 他们讨论了一些办法,比如针对叶三省那个号码,最初准备监听,后来觉得监听没用,监听到有人举报难道他们就眼睁睁看着,然后决定用技术手段呼死这个号码。没有办法骚扰驻在武警中队的调查组,他们封*锁了外围,但是现在调查组请人协助调查的行动已经结束,最后,唐富贵只好说仙人跳也好,栽赃碰瓷也好,只要调查组的人出来,就安排“演员”凑上去,只要能够弄出点东西来,立刻就做一个治安案件让调查组灰头土脸,王书纪会记住大家,他唐局长,也会包大家有赚的。 但是一整天,调查组的人一个也没有出来。 实际上,叶三省在他的电话被呼死后,就向梁宏提出一个将计就计的计划,准备亲自出来,主动触发唐富贵的埋伏,再依靠武警中队实施反围剿,说不定可以一下就挖出地雷,揭开盖子,梁宏笑着否定了这个冒险行为,说小叶你是电影看多了还是情绪还没平静?现在不用激化矛盾,也不宜用这种过激的手段,纪*委办案,是揪出腐*败分手,不是扰乱地方,是剔除肌体上的脓疮,不能造成更大的伤害,再说,对方的行为肯定有很多解释,一旦闹开了,打这种嘴上官司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纠缠下去,反而耽误办案。 叶三省苦笑,知道自己有些走火入魔了。 幸好还有邮箱,这一天接到不少举报邮件。或者通过网络更让人有安全感,所以很多举报人都选择了这一渠道。 当然,大部分人还是谨小慎微,怀有担心,第一封邮件都是问询。叶三省迅速回信,斟酌词语让对方安心,也尽可能坦诚地回答对方问题,打消对方疑惧,并且把梁宏的电话号码告诉对方。 其中有几封电子邮件相对特殊。 一封邮件提了七八个问题,其中有一个是,如果我是治安中队一名中层干部,提拔我的领导被查出问题,我自认是清白的,那么,我会受到牵连吗? 叶三省按照梁宏的指导回复说,我们不搞株连,任何人的问题都是由他自己承担,不会因此影响他的上级、同事、下级。至于你说你被他提拔,这个说法不正确,我们的干部选择,有相应的制度和组织程序,不能归结到某一个人,如果你认为自己没有任何违法犯纪的行为,那就安心工作吧。当然,如果你的领导出现问题,你也有义务配合调查组工作,提供线索和证据。 一封邮件是举报文化县政治生态不正常,全是裙带关系,比如几位县领导都是以前市领导的秘书,所以文化号称秘书帮,这种政治生态严重影响了文化的发展,导致从县领导开始,各有山头,拉帮结派,特别点了县长欧阳坚是王援朝的秘书,然后还发了一个附件,名字叫《中县干部》,是一篇博士论文,讲述一个县城的政治生态,全是以宗亲,姻亲,政治传承等关系瓜分了整个县城的重要职务,形成复杂的联盟。 梁宏让叶三省回复说,领导秘书是一种正常的存在,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走上领导岗位,也是合理的,实际上,我们很多领导,以前都当过秘书,当秘书有助于他们理解领导的思想、决策和工作方法,具备相当更高的视野和格局,所以他们得到提拔也很正常。文化县所谓的“秘书帮”,算是特例,当过秘书的县领导稍微多了一些,至于说到政治生态不正常,如果有这事,也不是因为秘书帮,而是因为某些人的个人行为,如果有,请你配合我们调查组的工作,提供线索和证据。 还有一封是举报唐富贵。说他叔叔跟朱卫华合伙开了一家酒店,他婶婶管理酒店,唐富贵长期在酒店吃喝p赌,强*奸了他婶婶,而且一直霸占,随时凌*辱他婶婶,同时,还强*奸霸占了酒店几位服务员,有一位服务员不堪凌*辱,割腕自杀过。 “婶婶”这两个字刺痛了叶三省,他回复对方,请他勇敢地站出来,提供更加详细的线索和证据,诸如服务员名单,是否有物证,调查组一定保证他的隐私和安全,一定给他一个公正的结果,还文化一片晴朗的天空。 但是回复过去的邮件,一直没有再由到回复。 晚上吃了饭后,陈路叫叶三省到阳台上坐坐。 第169章无限责任 只有他们两人。 陈路喝的是云南的高山茶,也给叶三省泡了一杯。他说他以前喜欢喝福建的铁观音,后来觉得喝了嗓子发干,怀疑是茶商改变了烘焙工艺,或者为了香味色泽做了添加剂,没奈何,弃了铁观音改喝清茶。。 “梁宏说你的工作不错,完全不像是一个新人,倒像是一个老纪检,再考虑到你能够经受得住一定的考验,你适合到我们这个系统来。” 陈路微笑着说,一向生*硬的表情柔和下来。 “这个……还真不好决定。”叶三省笑道:“不过就这一两天,我学到了很多,非常感谢陈主任对我的信任,我也其实也不拒绝到纪检战线,哪里都是工作,但真没有想好,等把这个工作做完。” ——能够得到这位西川著名的铁面包公认可,还真是一份难得的荣耀,但叶三省还真没有想好。 陈路点点头。倘若叶三省满口答应,他倒要怀疑这个年轻另有目的了:“年轻,有很多种可能,所谓人生就是一种可能性的艺术,政治其实也是一种可能性的艺术,像小叶你这样的年轻人,只要努力,只要持身正,相信会走很远的。” “谢谢主任鼓励。” “要多学习,跟上时代。我们正处于一个伟大的时代,也是一个变革的时代,面对外部世界的瑰丽变幻,首先要守住内心的清醒冷静,然后要加强学习,不然无法应付很多新的情况,举步维艰。”陈路情绪似乎很好,一点也没有受案情影响,“我现在就可以推荐一些值得学习的文章书籍给你,比如……《正府的有限责任和无限责任》,这是我目前最喜欢向人推荐的文章,是我们省*委政研室一位同志写的。” “有限责任?倒有些像股份公司。”叶三省笑笑,“无限责任,是指我们习惯以为正府是全能的,管理整个社会各个方面的事物,同时也承担各个方面的责任,我理解对吗?” “很好,没有想到小叶一下就能够明白。”陈路感叹道:“我们现在提市场经济,诺奖得主萨谬尔逊在他的《经济学》开门见山地说:市场经济的本质是选择。谁选择?当然是个人。对于长期生活在计划体制下的个人来说,转向市场经济体制的意义首先在于,个人在经济上拥有自由权利。” “在公民拥有经济权利的同时,也应对自己的福利状况负有部分不可推卸的责任。从理论上说,正府的责任是把市场做到充分竞争的水平,并维护公平竞争秩序和提供最低生活保障,而不再负有把每个人直接送到共*产主义福利水平的责任。对于正府来说,这部分责任是放弃或主动转移出去了,相对于计划体制下的全能正府,这是迈向有限责任正府的关键一步。” “正府并非给定制度这么简单,而是要追求制度目标和结果。正府对市场制度建设负有政治监护责任。但是正府不应该承担超额的义务和责任,不应该为所有的经济活动号召、仲裁和善后,这样只会起到相反的效果。比如那些颁发的“重合同,守信用”和“质量信得过”勋章,正府怎么可以为企业的信用状况担保呢?” “正是这样,所以当企业出现经营不善,失业,破产等问题时,所有的人,尤其是产业工人会立刻把责任加在正府身上。” “这是我们大部分老百姓的思想还没有从以前的管理体制中转变过来,当然,这也是我们以前的管理思维的某种失误。所以日常生活中,大部分老百姓还以为正府无所不在,承认正府的管理同时也认为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所以很多老百姓理所当然地把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全都捆绑在正府身上,读书,看病要找正府,连炒股亏了,也要抱怨正府,去堵正府大门。” “这种朴素的想法没有错,萨缪尔逊说:人类有一种本能----把成功列在自己名下,而将失败归咎于他人。特别是正府。例如,股市上走运者自诩料事如神,破财时刚大骂正府放任暗箱操作。其实,这是一种传统累积而成的认识,正府必须为所有的人和事承担监管责任,即正府的无限责任。但正府本身应该要清醒,要区分……有限责任和无限责任,这不是推诿责任,而是这种区分,更有助于正府为老百姓服务,有助于正府从繁琐、不必要的无限责任中抽出身来,更好地待命正府的职责。” “富而不均,腐而不败,同而不和,言而无信……,一系列的问题都压在正府身上,正府管得太多和管得太少,最后得到的都可能是恶评。” …… 陈路侃侃而谈。 或者,是因为选择了纪检这个工作,就失去了主政一方的可能,这些藏在他心里的理想、思想、心得就再也没有付诸实践的可能,只有在战时的闲暇,面对一个可以交流的人时,才能做委婉的倾诉;或者,是因为从叶三省身上看见了自己年轻的过往,想给这个年轻某种引导。 叶三省认真倾诉,思考,虽然他不明白这位威震西川的纪检大将为什么突然会说起这样的话题。 但是受益非浅。 这不是他目前可以考虑,需要考虑的问题,却给他打开了又一扇窗口,有助于他以后的工作思路进行某种拓展。 “回到我们的纪检工作来,我们的‘一岗双责’、‘无限责任’、‘集体问责’啊,其实它也要体现了我们对于有限责任和无限责任的考虑。” “我们不能对干部管得太死,比如孩子结婚请个客,单位出去旅游,朋友聚餐,某种爱好这些,不应该不讲情由,不分具体情况一概禁止,但是你不禁止,只有稍微开个口子,就会有些不自律的同志给你开个窗,开扇门,从朋友聚餐变得接受请吃,从正常礼仪变成借请客敛财,不一而足。” “所以,这里面有一个度的问题。” “当然,光有一个度还不行,还得有一个时时警醒的机制,很多同志一旦进入舒适区,就会不自觉地放松自己,一步步走向堕*落,腐*败。” “那么,我们该怎么样对我们的同志进行提醒和告诫呢?首先是从制度上完善,其实是方法上完善,能够让我们八小时之外深入到官员们的生活中去,从各个方面防微杜渐,这也就是无限责任和有限责任之间的度的把握。 “再回到我们现在的具体工作来,同样如此。” 陈路喝茶。 “小叶你的电话邮箱上网,无意中改变了我们调查组一些工作方式。比如现在我们接到举报,针对江城其他官员,其它贪腐的线索和证据,我们查不查?现在查还是以后查?这就是我们做为纪检工作的无限责任。” “但是到了老百姓那里,他们认为的‘无限责任’就是既然是省里下来的调查组,那我拆迁的事你管不管?单位分发福利不公你管不管?交通事故处理不公你管不管?他们前面也向相关部门投诉过,一旦得不到期待的结果,就是上访,就是……无限责任。” “而我们这个特别调查组呢,既然是‘特别’,就有主次之分,就有重点工作,针对性的目标。” “我还是无法*理解,这是我们的d,我们的正府领导下的文化,居然发生这种事。” 叶三省蓦然之间反应过来:陈路是不是借着这个告诉他,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么这条道路上的鲜花和荆棘都将一起接受?期盼执掌权力而燃烧,就得坦然面对权力的刀刃和反噬? 这也是有限责任和无限责任同时存在。 他故作生气地说。 “无法*理解也包括你在治安中队的遭遇吧?”陈路说,“在我的办案生涯中,这不是最荒唐的,我们被烧过案卷,被做过局陷害,刹车被破坏,甚至办案的差点成了嫌疑犯,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想,就可以理解了。” “因为这不是纸上谈兵,而是实实在在关系到很多人命运的较量,对于很多腐*败分子,他们没有退路,一旦落入我们手中,这一生就只能在监狱里面呆着了,所以他们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地反击我们,这是生死较量。” “其实对于我们来说,这也是生死较量,因为这不是针对某一个人,某一群腐*败分子,而是关系着我们d和人民,国家和正府的安全,我们不允许这些人动摇,破坏,危及我们的执政基础。” “具体到文化,王援朝虽然到了人大,但是他提拔的人还有很多在职,尤其是处于要害部门的这些人,会给我们造成巨大的阻力,我们早有思想准备,其次,王援朝长袖善舞,以前利用他在市*委书纪这个位置的资源,骗取了一些领导的信任,现在又用一些非常的手段,可能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尤其是处于关键职位上的领导,所以,你被抓被打,一些异常现象,都出现了,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这都是暂时的。” 省纪*委第一监察室主任严肃而认真地说。 叶三省点头,明白所谓”关键职位上的领导“指谁。 他很感激陈路跟他说这些,可能这些信息对于调查组的其他成员都没有说过,尤其是涉及到领导层面。这一刻,陈路把他完成看成一个平等的同志,跟他娓娓谈心。 沉吟一下,说:“前面收到的举报邮件,有一些我感觉发邮件的人很重要,可能是大鱼,有几封邮件我觉得有某种关联。” “你是不是想通过某种技术手段追查发邮件的人?”陈路反应也很快,问。“一般来说,他们既然决定举报,——目前只是试探吧。就是做了艰难的思想斗争,所以会努力隐藏自己,所以一般的技术手段很难追踪,但是重要的是,没有这个必要。” “除非情况特殊,我们不应该去惊动他们,让他们误解,而是应该通过宣讲政策,安慰情绪,沟通思想,消除顾忌让他们主动,坚定地站出来。” “说说你认为他们有什么关联吧。” 第170章师兄 “有一封邮件说他是治安中队一名中层干部,提拔他的领导查出问题,担心牵连到他。这封邮件发给我,肯定会让我联想,他是不是文化县治安中队的张先进?”叶三省笑,“但是转念一想,如果真是张先进,做为一名具有反侦查意识的警*察,他会发这样的邮件?这样介绍自己?所以我分析这是一位了解一些前两天内情的人,发的邮件。” “那么,他假装张先进发这封邮件的目的只是为了隐藏自己,至于为什么要借张先进的名义呢?自然是因为他的境况跟张先进差不多,所以投石问路,想看看调查组的态度,确定他的选择。” “一封邮件举报文化政治生态不正常,是秘书帮,还发了个附件,是最近网上传得比较广的关于县城政治研究的博士论文,我考虑了很久,揣测发邮件人的身份,是对县领导不满?是对全部不满还是某一个人?为什么?因为没有受到重视或者没有被提拔?工作原因还是私人原因?为什么要点县长欧阳坚的名?是跟欧阳坚有过节还是想掀倒县长自己取而代之?还是觉得欧阳坚当过王援朝秘书,想借此机会把火引过去?” “有没有想过贼喊捉贼的可能?”陈路插话反问。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叶三省说,“这也可能是欧阳坚的试探。虽然,做为文化县长,做这样的事是不可思议的,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正常。” “还有一封是举报唐富贵的,涉嫌强奸,受贿等不法行为。第一感觉是真实的,但同时,不好取证。但这也可能成为我们的一个突破口,因为我们虽然不好取证,但是唐富贵要防范的地方也很多,说不定有破绽。” 叶三省停顿了一下,组织话语,缓缓地说:“还有一些邮件,涉及的范围更广,暂不分析,但是所有这些邮件,都传递出一个信息:发邮件的人,对于我们调查组是看好的,认为王援朝会失败,发邮件的人里,肯定有王援朝的同伙,都在开始考虑退路,跟王援朝做切割了。” “分析和总结都很有道理。”陈路称赞说,“很多面具下的人,演着演着就当真了,但是也还是有些清醒者,对组织纪律怀着敬畏的人,会认真考虑自己的出路和选择的,所以我们这次侦查工作,也许可以从这里进行加强。做事,其实也是做人。我们要认真分析那些被王援朝挟裹的干部,分析他们的心理,分析他们面临的艰难选择和心理斗争,不要随便给他们打上某种标签,要争取把他们拉过来,瓦解王援朝的阵营。我等下向何书纪汇报一下这个思路。” “做人?”叶三省皱眉沉思道:“既然这样考虑,那么,我们可不可以梳理出一些官员,主动接触?比如欧阳坚,他做过王援朝的秘书,也得到过王援朝照顾,但是我听一些人说,欧阳坚这两三年慢慢在疏远王援朝,在文化县正府内,对王援朝当时的一些做法故意做鲜明的矫正,而且他在文化的口碑不错,没有听说过他贪赃枉法的行为,倒是一直锐意进取,也很有能力。” “可以考虑。”陈路点头,“我们来江城前,也对受王援朝照顾提拔过的官员做过梳理,欧阳坚也是我们的重点对象之一,一直没有‘请’他来协助调查,是条件还不成熟,同时也不想让他受到影响,——他的确是王援朝提拔的官员中有能力、清廉的干部之一。你说主动接触,不是用协助调查的方式,你有没有合适的办法?一定要考虑成熟,因为无论如何,你提出见他,现在都带着某种‘身份’,他会怎么想呢?要有多种预案。” “我想想……” 梁宏走过来,说有人要见叶三省,是临江镇正府的人。 “应该是给我送东西来的。”叶三省站起身。 他上午就在qq上给朱其说了,请他去他的宿舍把他的笔记本电脑和两身换洗衣服带到武警中队来。看样子他得在调查组呆一段时间,他可是空手就被“抽调”上来了。 跟着梁宏到门口一看,尹先发的车停在门口,他没下车,在驾驶室向他挥了挥手。 朱其和一个年轻女孩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他的电脑包和衣物包。 叶三省上前接过,说谢谢,朱其说尹主任主动要送他们过来,怕他们出事,叶三省刚想说有什么事可出,想到四周的便衣,倘若认为朱其他们是来递交举报材料什么的,那还真说不定发生什么,感激地再向尹先发挥手。 朱其又笑着说:“你有位师妹,今年招考,也分到我们镇来了。” 年轻女孩乖巧地上前,叫:“师兄好。” 圆脸,短发,刘海齐眉下一双大眼,土黄色工装上衣,黑色裤子,平底布鞋,看起来干脆利落,精神勃勃,叶三省正想鼓励几句,女孩又加上一句:“我是李莎。” 叶三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惊奇地看着她,嗫嚅道:“时间可真快啊,都……” “是快啊,都一年没见过师兄了。”李莎笑道。 叶三省只觉眼前一亮,年轻女孩笑起来的时候,让并不十分出色的五官完全生动起来,明媚亮丽,脑海中闪过一句话:笑容如同葵花。 “走吧。改天再跟师兄说友谊。”朱其催促道,首先转身走向尹先发的轿车。 他知道现在调查组的驻地已经成了是非之地,多留不好。他也没有觉察到李莎说的“我是李莎”,而不是“我叫李莎”,而且既然是自我介绍,说明他们以前并不认识,可是她又说一年多没见。 “师兄再见。” 李莎点头,跟着朱其上车,挥手。 叶三省怔怔地看着汽车驶离,心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生啊?这个女孩子居然真的考上了,而且真的就考到了临江镇来,但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可是,这肯定跟他有关系。 回到二楼,陈路已经躲进他的办公室给何克平汇报今天的工作,他回到会议室,打开自己的电脑,重新打开那些邮件慢慢咀嚼,一边回想刚才跟陈路的谈话,考虑陈路给他安排的任务,如何接触欧阳坚。 然后,高雪皎的qq信息发了过来:“一直打你电话打不通,后来才想到应该从这里试试,易涛被抓了。” 易涛,就是易老色。 叶三省的心一下揪紧了。 “什么情况?” “你在啊,能够从这里联系你,那就好。下午就进去了,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据说是贡城物管公司的帐目不清楚,交接中有问题,被江城经侦大队抓的。” “一定是因为我。”叶三省毫不犹豫地打字说,“即使有问题,也应该是贡城那边,怎么让江城抓人。” “我也想是因为你。所以我也不敢出面去打探情况。”高雪皎坦白地说,“我另外托了兄弟在悄悄问。让他首先看看到底是什么事,严重不,然后全力保证他在里面不吃亏。” “谢。” 叶三省正准备打字让高雪皎去通知曹红丽,最近小心,最好请几天假躲一下,转念想自己用梁宏的电话亲自说,再转念既然对方连易老色都要抓,万一梁宏的电话也被侦听了,反而引火烧身,还是qq稳当。 “谢啥,我们之间说这些,易涛也是我同学。” “再帮我个忙,立刻通知小曹,让她请几天假,躲到哪里,最好去省城,不在江城。” “好,我马上打电话。” 叶三省招呼梁宏来看他和高雪皎的聊天记录,梁宏一眼扫完,认真地看着叶三省好一会,才说:“现在我想你多少明白了,我们纪检工作,可能面临的困难、压力和艰险,不仅自己,有时会连自己的亲人朋友,都会卷入不可预知的危险之中。” “我不后悔,也不会退缩逃避。”叶三省坚定地说,“我同学的事,肯定是冤枉,但我现在没有办法帮他,只有让他暂时吃些苦头,而能够帮他,帮我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认真,全力办好这个案子,打掉王援朝。” “王援朝,也并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梁宏意味深长地说。 第171章捍卫之战 这个时候,陈路在他那间临时办公室里,也在考虑的是这次任务的最终目标。 纪委办案,越是到高层,越是目标明确而单一,不像基层,案子办到什么程度一开始都没有底,所以常常一查就是一个窝案,拔出萝卜带出泥,贪官们一个吐一个,越牵越多,甚至有的贪官一进去狂吐狂咬,不管是心理防线崩溃还是主动使用乌贼战术,有些时候交待痛快得让办案人员都目瞪口呆,不得不马上向上级请示如何收场。 他们这次特别调查组目标肯定是王援朝,但这是明面上的目标,实际上,根椐他们前期掌握的线索进行梳理分析,他们怀疑江城市*委书纪刑宇很可能卷入其中,而刑宇因为是科技干部,一直很受省*委书纪顾绍毅的赏识,这就是麻烦之处。 这就是他必须采取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的策略,有一分证据再往前走一步,不能像其它案件那样可以勇猛突进,直捣黄龙。 二十岁到三十岁的纪检干部,就像是堂吉诃德般的勇士,挺枪跃马,环顾四周,总能找到一样的战士们,可是到了四十岁后,那些锋芒和勇气收敛隐藏,变成了神秘的刺客,左右一瞥,房梁之上中有自己,即使有同伴也不暴露,——工作的时候更讲究方式方法。 何克平有一次开会时给大家做了一个比喻,说我们办案,好比是一场渡江战,我们只要顺利过江,扎营,站稳,有了阵地,基本上就宣告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但是对手不会这样坐看我们前进,他们会半渡而击,会凶猛把我们逼下水,而那些狡猾的对手,不会平庸地在各处渡口分配兵力,严防死守,而会老练地屯驻重兵于二线,等待我们渡河,再迅速出击,以雷霆之势将我们击败于立足未稳之际。 具体到江城,那么王援朝的行为就有些草率和鲁莽,比如他儿子竟然去打一个毫不重要的叶三省,难道不应该悄悄地严防,等待时机一击而中吗? 那么,是因为王援朝觉得他身后还有刑宇,不惜自己冲到了第一线? 或者,王援朝背后还有杜士诚? 杜士诚是今年年初才到省纪委上任的副书纪,也是陈路心中的一处隐痛。 实际上,陈路以为,这个职务应该是他的。 省纪委书纪何克平,曾经跟他谈过话,隐约地征求过他的意见,虽然,当时肯定是官腔,而官腔这东西,是经过数十年,甚至是数百数千年传统文化积淀的精华,它和算命先生的语言差不多,事前听起来给人以希望,事后又总是能自圆其所。但是按照官场惯例,这几乎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同时,这个提拔对于陈路来说,也是水到渠成,理所当然。 因为他的资历,因为他的个人能力,因为他的操守。 对于很多纪委官员来说,需要时常把一位纪委干部的规章准则挂在嘴上,放在心里,提醒自己在行动上要循规蹈矩,不可逾越,而对于陈路,这些规章准则似乎就是对他个人生活和工作的总结归纳,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一种标准。他开始参加工作,就在基层纪委,几十年来,从来没有离开纪委这个系统,对于很多官员来说,是我以纪委工作为荣,而对于陈路,他所有工作过的纪委机关,都以曾经有这样一位优秀的纪委干部为荣。所以,他能够一步步前进,最后被调到省纪委,所以现在,当他几乎要成为天花板干部时,还有希望得到一生中很重要的一次提拔,但是最后,这个职务却给了杜士诚。 春节过后的一天,何克平召他谈话,虽然不是特别激动,陈路还是做了一些准备,凑了几句感谢的话,但是,一进办公室,从何克平的脸上表情,就差不多完全读懂了所有的变化和结局。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反而突然平静下来。 官场中的提拔,一直是这样,越是名至言归,理所当然,最后越有可能是水中捞月,陈路叹了口气,这一次却是自己遇上了,满心凄然。 “老陈,你要有思想准备……同时,也要顾全大局……”省纪委书纪的声音,是一惯的平和,听在陈路耳中,却破裂得像一根旧鞭子。 谈话套路而简短。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无济于事,任何情绪都只有自己消化。彼此都明白,彼此的目光一碰即闪,象磁极相同的磁铁。 何克平没有给他任何一句解释,这本来也不需要,官场之中,这种情况比比皆是,除非非常特殊,没有任何一次职务调整需要领导给出理由。 整个过程中陈路表现得中规中矩,一点异常情绪也没有表现出来,但他的心中,暗暗开始堆砌悲愤:他不在乎这个省纪委副书纪,但是为什么会是杜士诚! 虽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但省纪委这两年接到那么多反映这位前青州市*委书纪、现省质监局长在青州酒业改制中以权谋私,还有绯闻,虽然暂时没有真凭实据,但不是把他从市*委书纪的职务上调任了吗?这应该何克平向省*委书纪顾绍毅交换意见的结果,可是现在,却要把他调到省纪委副书纪这样重要的位置来,这到底为什么? 这是命运开的玩笑?或者,这本身就是命运? 思潮在他的胸中汹涌,但他一直控制住自己,他的疑惑他的悲愤,就像侠士的那把名剑,平时藏在鞘里,非到必要时不出鞘见刃,而拔刀必诛腐恶。 陈路带着郁闷的心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平静如亘。 然后,他把关于杜士诚的材料封存在第一监察室,却存在了自己心里。 然后,他不自觉地搜集整理杜士诚,青州这方面的材料,至到他发现了杜士诚十年前跟王援朝的某种交集,当时两个市*委书纪为了同一个项目“共襄盛举”。 然后,他不断地推动对王援朝的再次侦查,最终何克平向顾绍毅汇报后,得到了省*委书纪的同意,他们来到了江城。 所以这一次,不仅是一次重要的工作,也是他自己的一场捍卫之战,至少,在心里,他是这样认为的。 甚至,这可能是他纪检工作一生最后的一个句号,他希望画圆这个圈。 虽然困难重重,但是陈路心里却斗志更强,他觉得现在就像是两个台球高手对峙,谁先控制白球过界,谁就掌控了大局和胜负,可是,契机在哪里? 他想到了叶三省,这个莫名其妙进入调查组的年轻人,罕见的成熟和思考,或者,这就是他的契机? 他的办公室门被敲响。 然后,叶三省推门进来。 “陈主任,我想去见一个人。” 叶三省说。 第172章默契 “谁?” “杨中。” “你们镇长?”陈路的记忆不错,立刻想起了那个目光坚定,嘴唇抿紧的年轻人。 “是的,刚才我考虑了一下,要想接触欧阳坚,应该通过我的直接领导最好。” “直接接触欧阳坚,在目前的情况下,的确是非常困难,也肯定被欧阳坚拒绝的,因为我们被人盯着,欧阳坚即使有可能倾向我们,也不希望被王援朝他们知道,但是,你为什么认为他会不在意被杨中知道?” 陈路饶有兴趣地反问。 “我不敢确定。”叶三省坦白地说,“我只是知道一二,他们最近因为工业园区的事走得比较近,同时他们都年轻,有锐气,有能力,都想干事,很多工作理念是一致的,我听过杨镇长赞扬过几次欧阳县长,不是普通的下级对上级的吹捧,而是客观地点评,感觉杨镇长的意思是换了他,他也会这样做工作,所以我认为他们有共鸣共情,彼此容易信任,而我目前,跟欧阳坚没有直接的接触机会,换其他调查组成员出面,肯定会让欧阳坚产生戒备和抗拒,我毕竟是文化的工作人员,有可能被他接受,而我和他之间,我认为唯一的桥梁就是杨中。” “考虑得很周到,可以让梁宏的电话……还是你用qq跟你的同事说可能更安全一些,但是,现在就见面?在哪里见?怎么见?外面被人监视着,如果我们再‘请’杨镇长来协助调查的话,这又会对他产生不良影响。” 陈路沉吟起来。 “我们明天不是要回江城吗?要不要江城约?” 叶三省建议说。 “江城未必就跟文化不一样,也可能被监视,你那个同学不是被江城的经侦大队抓了吗?”陈路说,“还真搞成有点地下工作的味道了。” “那要不我先退出调查组?”叶三省灵机一动说:“说我的工作已经做完了,这样的话,他们可能不会再注意我,我那个同学也失去了意义,应该没事。” “这不可能。”陈路否决,“首先不管这骗不骗得了对方,我们不需要用那些奇奇怪怪的卧底啊,谍中谍,办案要经得起考验,过程和结果一样重要。还有,你如果离开了调查组,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把你‘请’去问话,问你在调查组的见闻,从中窥探我们的虚实,方向,如果说以前你对于调查组没有什么价值,现在你呆了一半天后,你已经很重要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叶三省心里一明,感动非常,说:“要不我先问问杨镇长,看看他的意见?” 这对于他,的确是从未遇见的局面,一时间也找不到好的解决方法。 “通过qq吧,请你的同事转告。” 陈路点头同意。 第二天上午,陈路呆在他的办公室,梁宏指挥武警和调查组成员把案卷搬到车上,半个小时后,他们将由武警送到江城武警支队,在那里驻扎,摆开调查组的阵势。 叶三省的qq突然弹出信息: “我是杨中,我现在在办公室,用朱其的qq登录,可以视频。” 叶三省大喜,赶紧起身去叫陈路。 他昨晚回去给朱其的qq留了言,说有事希望向杨镇长汇报,但是电话已经被呼死,看杨镇长怎么方便。 哪知道杨中非常直接而有效地用了朱其的qq。 陈路急步来到会议室,请其他调查组成员暂时离开会议室,包括梁宠,就留下他们。 叶三省回了:“好。” 然后点开qq视频。 杨中出现在视频里。 两人对视一眼。 “杨镇。”叶三省首先开口。 “气色不错。” “工作的原因吧。”叶三省笑笑,“我想请杨镇帮个忙,引见一个人。” “你说。”杨中淡淡地说。 “我先请教杨镇一个问题,假如,我说是假如,你跟马麟市长当过三年秘书,假如马麟市长出现了某种问题,你会怎么办?” 杨中眼睛眯了一下,然后笑了,说:“你这个问题还真难回答,假如真的出现这样的问题,我想我可能会首先反省自己,是否也违法犯纪,如果没有,我会劝领导投案自首,争取从宽处理。” 他等了一会,见叶三省没有继续说话,有些猜到他这个年轻下属的意思,沉吟一下,说:“你还记得你那个朋友,李博生日那天晚上,我跟你们分手,然后去见了一个朋友,我们喝了几瓶啤酒,酒量和经历都差不多,所以有很多共同的感受,我跟他讨论了生死关,我劝他,赶快做一个抉择,留给他的窗口期并不长。” 叶三省点点头,杨中不仅猜到了他的意思,还重复确定,他说的“经历”是回应叶三省说的“秘书”,在他们共同的工作圈子中,这个人毫无疑问地指向欧阳坚。 他突然心动,忍不住问:“杨镇,那天我们分手的时候,你还说了四个字,你认为,真是这样的吗?” “那天……迟早的事?不是期待,是一种判断和肯定。”杨中略一梳理,就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人事。 不仅是叶三省记忆惊人,只要需要,杨中也可以显示他很多方面了不起的特长,只是以高标准要求自己的年轻镇长,不在乎这些。 “谢谢杨镇。” 结束视频通话。 叶三省给陈路说了那天杨中突然参加他朋友李博的生日聚会,强调那是他第一次,平时他几乎不接受私人宴请,然后解释说杨中应该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就静等回音吧。 陈路沉吟一下,以一位老纪检的专业检查这个视频通话,觉得没有什么违规,点头赞道:“小叶,你还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叶三省不解地看着这位素来威严的调查组长,陈路说:“在单位上,尤其是机关,也有很多在领导面前不卑不亢,甚至打成一团,亲如兄弟的,但是像们这样默契,而且交往,——据你说私下喝酒还是第一次?你也工作一年了。所以说你们这种相处方式,彼此的关系和距离,还真是让人钦佩,甚至羡慕。” 他停顿一下,说:“说不定我回去研究一个课题,就是从同事间、上下级关系如何健康的相处入手,到时把你当成一个有价值的案例进行研究。” “陈主任你可不要取笑我。”叶三省赶紧仓皇地声明:“那是杨镇长领导有方。” “刚说不卑不亢,马上就拍上了。”陈路冷哼一声:“出发吧。” 第173章书纪来了 当天下午回到江城进驻武警支队,立即与早就接到通知的江城纪委见面,开会。 江城纪委抽调了四名工作人员,武警支队抽调了一个班的武警,并且提供了一幢五层办公大楼做为驻地和二十四小时警卫。 当天晚上,特别调查组加上陈路一共十五名成员在一楼的会议室开了一个汇报总结会,一方面是给新加入的江城四名工作人员通报一些情况,一方面是总结梳理前期得到的线索,决定下一步的侦查方向。 陈路兵分四路。 一路继续盯着三森药业,主要是督促那几位可疑的股东回到江城协助调查,包括林武,同时也专门派了一位了解医药行业的调查组成员,开始追踪销售这条线。 一路是由梁宏负责,盯住叶三省邮件,并且逐步按照邮件中慢慢浮出水面的线索一一落实,唐富贵,朱卫华等人都在侦查名单上。但是陈路没有向调查组其他人透露关于欧阳坚的任何信息,他已经向叶三省说了,这是调查组内一件秘密行动,目前就由叶三省具体执行,连梁宏也要隐瞒。 另外两路是按照前期秘密调查的举报人提供的线索,从经济问题(重大工程)和官员提拔两个方面进行侦查。虽然明知道这些线索可能早都被王援朝一一严防死守,但是目前,陈路还是准备按部就班地推进,不急不躁。 以他的经验,特别调查组的旗号只要一亮出去,对手就稳不住,大部分时候都会自乱阵脚,看起来坚固的阵营会慢慢瓦解。 会议开完,立即工作,各个组都按照既定的计划,开始“请”那些目标人物前来协助调查。 这一次,因为有了江城纪委的协助,再加上武警支队有的是人,展开顺利,当天晚上,办公大楼三楼一排办公室,都亮着灯在询问。 因为摆明了车马进行,不用什么突然袭击,这次有条不紊,询问完一人,分析一下再“请”下一人,不再让人在调查组等得焦虑,调查组的询问也更有针对性和方向。 叶三省没有参加询问。这不是他的专业,同时他也必须时刻守在电脑前。 倒有大部分时间跟陈路在会议室,帮助陈路一边汇总问询记录,一边分析建议。 这天晚上倒没有像在文化那样加班熬夜,十二点前大家都停止工作休息。 第二天上午,市纪委回话,他们去电信局交涉,希望恢复叶三省的电话号码通话功能,电信局说他们也是受市公*安局要求,说这个号码涉及到一桩严重的治安案件,他们正在侦查,所以要求先停止使用。 陈路没有什么表示,对叶三省说,下定决心举报的人,不会因为一个电话号码停用就放弃,迟早会通过其它渠道走到我们面前的。 叶三省的邮箱继续收到一些问询和举报的邮件,有几封值得关*注的,他和梁宏都精心做了回复,希望慢慢加强联系,消除疑虑,拉近发件人,前面那几封做了重点关*注的邮件,除了那个假借张先进名义的人又发了两封邮件,说到了一些实质问题,——但跟王援朝无关,而是他自己如何被提拔,然后帮领导做了些什么脏事,觉得自己可能因此受到哪一级处分。 叶三省再次开始梳理分析这次请来协助调查的问询记录,他看到了三森药业的销售商。 现在医药产业迅猛发展,全国遍地开花,可不是只有三森药业才在扩张,同时,销售也愈来愈竞争激*烈。像三森药业这样体量的药企,区域的市场无法满足它的产能,必须得用销售商的营销渠道,面向全国用户。 而现在,所有的行业都差不多转为买方市场,销售商占据了这条产业链的主导地位,药企不可能招商,同一款药品有很多家企业进行生产,消费者有不同的选择,同时,出台了很多政策,这些政策的一个最大改变就是以往在医药企业促销活动中以医院为主体,现在份量减轻了,药店的比重增加了很多。 所以三森药业有销售商中,有两三家全省有名的连锁药店,叶三省把重点放在它们身上。 他在想,林武那个人,非常霸道,王援朝从他那里拿了股份,会给林武什么回报呢?生产不用费心,除了拿许可证,这也是一个值得考虑的方向,实在找不到突破口的时候,把三森药业现在生产的药品每一样都查一查来源,相当于把三森药业的前世查个清楚。 当然重点还是在销售渠道。 那些销售商为什么愿意经销三森药业的产品?是质量还是消费者喜欢?还是因为一直占据市场的一种惯性?有的售价比较可疑,如果是销售商出了稍高一些的价,为什么他们愿意多出这一部分利润?是因为王援朝同时也给他们找了下家吗?可惜自己对王援朝的历史了解太少,不知道他是如何在医药行业也拥有资源的。 或者,以王科介入三森药业为分界线,比较这个时间点前后销售渠道的不同,从中发现什么? 晚上陈路召开例行的汇总分析讨论会,叶三省把这些思考提了出来,梁宏说是一个方向,但是工作量太大,可以暂时押后。 叶三省还说了邮件中一些值得关*注的邮件,尤其是那个假借张先进名义的人,很可能成为第一个从邮件中走出来的真实举报者、自首者。 陈路赞扬了他,勉励大家戒骄戒躁,谦虚谨慎,稳定情绪,多思多想,要有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不要急于求成,前几天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应该知道这次办案的困难,但只要我们自己有条有理,有信心,有坚持,就能够圆满地完成这次任务。 回到江城接连三天都是不断地“请”人协助调查,有的人还暂时留置在武警支队,比较奇怪的是不像文化,武警支队周围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员,王援朝一点动静都没有。 除了易老色。 回到江城第二天,叶三省就向陈路请求过问一下他的同学,陈路表示无能为力,这种经济案件,对方有无数借口进行推托拒绝,叶三省说他在里面呆过,知道那种度日如年的感受,而且易老色应该是因为他才受到这无辜的牵连,他心里过不去,陈路淡淡地告诉他,革命工作,向来都是要有人做出牺牲的,今天是同学,明天就可能是自己,如果有一天轮到他,他也肯定二话不说,勇敢承担。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肯定想到了自己在省纪委的最后一次提拔机会。 叶三省也只能默默接受,再想到杨中一直没有回他的话,以杨中的办事效率,只能说明一件事:欧阳坚不想见他。 心里再次邪火升腾。 这把邪火到了第二天烧得更旺。 一早特别调查组突然接到通知,省纪委副书纪杜士诚要到江城。 电话是办公室打来的,陈路淡定地接听完电话,然后立刻打给省纪委书纪何克平,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何克平解释,这就是正常的工作。杜士诚才到省纪委不久,到下面地市州跑跑也很应该,正好有一个特别调查组在江城,他也可以过来视察一下工作进展情况,所以第一站就选择到江城来。 陈路无语。 理由都很正常,可是各个行业都有不可言说的一些潜*规则,尤其是纪委办案,那更是相当敏感。比如调查组下去,领导们不论分不分管,一般都不会直接指示,除非情况有了变化。 也有领导下去督战的情况,都是出了重大事故或者遇上越级困境。 所以杜士诚来得莫名其妙。 你说他来督战,但调查组又不是没有推进工作,也没有向省纪委喊困难提要求,所以没有必要,何克平也说了杜士诚说的是走一走。 你要说他跟调查组无关,可是他到了江城,不仅要会见江城市*委书纪刑宇,也要前来调查组看看。 而恰恰这个调查组又是陈路主持,陈路跟他,因为那个副书纪存了心结,杜士诚多少也应该了解一些。 尤其,杜士诚在青州主政时,跟王援朝关系匪浅,那么,他突然到江城“走一走”,就耐人寻味了。 陈路独自沉思了很久,决定暂时不告诉调查组其他成员,等到杜士诚过来跟大家见面的时候,再尽量淡化。 下午三点半,杜士诚接受了刑宇代表江城市*委和正府的宴请,又在正府宾馆睡了一会,才往武警支队过来。 一行四人,由江城纪委书纪陪着到了武警支队门口,哨兵报告进来,陈路才跟江城武警支队的支队长前往迎接。 在门口等了好几分钟的省纪委副书纪脸色不虞,陈路装作视而不见,引着四人到了办公大楼,十多位调查组成员都在忙碌,有的在问询,有的在整理分析,有的坐在电脑面前,似乎只有陈路一人空闲一些。 陈路故意问,要不要召集大家听听杜书纪的指示,杜士诚沉着脸制止说不打扰同志们,他只是来江城随便走走,不干涉调查组的工作,所以就不用做什么指示了。 ——陈路真要请他讲话,根本不用请示直接就会召集大家。 杜士诚走到会议室中叶三省背后,问,你就是那个从镇正府抽调来的同志? 叶三省赶紧站起身,说是,我叫叶三省。 杜士诚示意他坐下说,我听说你是因为特殊的机缘抽调到纪委来工作的,那么希望你好好珍惜这次学习的机会,跟着这些纪检同志认真办案,但是有一点要特别注意,不要因为以前的遭遇而在工作中带上情绪,“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尤其是我们纪委工作相对特殊,一定要谨慎。 叶三省点头说谢谢书纪,一定按书纪的指示做事。心里好生诧异这位省纪委副书纪得到的信息不少。 杜士诚转头对陈路说,虽然不影响同志们工作,还是有两句话请陈主任转告给大家,首先是要团结一心,顾全大局,案子要办,也要照顾到地方正府的实际情况,这是中午我跟刑书纪见面谈到的,江城最近这几年经济滑坡相当厉害,在全省已经排到了中后,所以我们也要谨慎,多跟地方的同志沟通,要考虑到地方正府的难处,我也是主政过一方,非常理解地方同志的考虑,这是一盘大棋,陈主任和同志们要把这种思想放在心上。然后是注意方式方法,尽量低调,把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不扰乱地方,造成某种恐慌,比如一次性就安排超过十人协助调查,这种规模可不可以考虑分期分批?值得斟酌。 陈路说我记下了。 第174章攻心 下午高雪皎从qq上发消息来,说曹红丽到报社找他,事先也不说,结果他不在,才打他的电话,说她想到文化去看叶三省。 那天叶三省让高雪皎叫曹红丽暂时请几天假避避风头,曹红丽借口去省城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到省城呆了几天,可是呆着实在无聊,忍不住又偷偷跑回江城来找高雪皎。 她不知道叶三省已经跟着调查组也回了江城,也不知道可以通过qq联系,高雪皎让她在报社呆一会,他先跟叶三省联系。 叶三省说见面肯定是不可能的,不仅纪律不允许,她来武警支队,也很可能会暴露在对手监控中。高雪皎说你也太小心了,其实人家要对付小曹,有一百种办法,比如定位她的手机就行了,所以干脆还是让她回去上班吧。 叶三省沉吟未决,正想向梁宏讨教主意,高雪皎又发来信息:叶同学,我觉得小曹对你真的很上心,你以后要对人家好一些。我说这话是因为……你几乎没有给她买过什么。我在想,万一这次她有点什么,你又该如何? 叶三省飞快地回道:欺负我可以,欺负她不行。我一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高雪皎也回得很快:对的。人家杜鲁门总统看到一个乐评家苛刻评论他女儿,说老子豁出去不干总统了,找乐评家单挑。还有捷克一个部长因为某议员攻击他妻子,趁着议员电视讲话,上去揍脸,这都是一个男人该干的。 叶三省问梁宏怎么办,梁宏考虑一下说可以让你女友回去上班,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对方不会针对你所有的社会关系,再说,我们调查组现在这么多人,你又不是特别核心的成员。 叶三省赞同,转头对高雪皎说,让小曹回屋里再呆几天吧,不用去上班,扣工资扣奖金他补。 他让高雪皎原话转达,相信曹红丽明白“屋里”是指他们那间出租屋,几乎没有人知道,连高雪皎也不知道他们有这样一处安全屋。 武警支队对面有一所中学,是江城三中,二十年前教学质量很好,现在每况愈下,陈路刻意不让大家把弦绷紧,宣布纪律只要两人以上结伴,饭后可以去校园散步。 七点半陈路召开总结例会,首先通报了两个情况,一是杜书纪对大家的寄语,一是下午接到江城警方转来的通知,三森药业一名股东失联,家属已经向他们报警,他们正在全力联系,全力搜找。 第一点不用说,杜士诚下午来大家都知道了,他说的话大家也私下互相转告,互相议论了。都不明白在办案的节骨眼上,这位领导说这番话用意何在? 肯定是批评。 甚至用了“扰乱”这样的词,这是很严重的不满,是真的因为以前他做过市*委书纪,所以目光更在意地方经济?或者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在纪检战线工作过,所以才说那种胳膊外拐,有些外行的话? 第二点肯定是坏消息。这名股东多半就是他们的目标,大家猜测的市*委书纪刑宇的代持人,突然失联,肯定是故意的,逃避调查组的协助调查。 兵分四路中的一路肯定因此受到重大打击,调查组在文化的工作也相当于做了一半的无用功。 相比之下,还是第一点对大家的影响更大。 很多时候纪委办案,不怕对手如何狡猾凶残,最怕的就是内部出现不同的声音,这会让所有办案的同志进退失据,心神不安,对士气伤害巨大。 陈路虽然还是鼓励大家镇之以静,意志坚定,大家还是有些沮丧,茫然,分析讨论的时候也提不起劲。 十一点的时候,这一天的工作差不多快要结尾,——陈路现在强调大家不要熬夜加班,保证白天有足够的精神。叶三省的电脑突然收到提示声,有新邮件。 叶三省点开邮件,是一封短信: 先做一个深呼吸,别激动,稳定情绪,再往下看。 曹红丽在我们的监视之中,随时都可以像你一样被关押起来,明白吗? 冷静! 继续看信,也别叫人,因为,你叫人我们能够知道。 现在你的同学易涛已经被关押了,放心,我们还没有给他苦头吃。同样的,只要你配合,曹红丽也不会吃苦头的。 我们需要你及时地把所有举报人的邮件转发给我们,需要你把调查组的所有情况都告诉我们。 现在你们每天晚上会放风,如果你想在江城三中的校园跟我们接*头,我们会派人在那里等候,记住:穿白t恤戴墨镜。 如果你觉得通过邮件交流更方便,我们也听你的。 不要拒绝我们,也不要找理由说你不知道,我们在调查组里也有人,你现在一直坐在会议室,随时跟陈路交流,参与调查组的核心意见,我们的人把这个情报早传了出来。 老老实实地配合我们吧,不要相信调查组能够弄点什么出来,而应该相信我们的力量更强大,连陈路的领导都特意到江城来专门敲打他,为我们助阵,你应该明白了吧? 做出你的选择,我们会给你意想不到丰厚的补偿的,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先给你部分现金或者职务提拔。 最后提醒,阅后即焚,保护自己,等待黎明。 知名不具。 叶三省又惊又怒,几眼扫完,立刻叫梁宏过来。 两人看完,梁宏又去叫了陈路。 陈路看完,有一分钟的沉默,才轻轻地说:“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小叶你没有动摇是正确的。首先,说我们调查组有他们的人我们肯定不能相信。原来的九个人都是经过考验的同志,他们不可能知道谁会进入调查组,即使反应很快,比如这几天去做他们家属朋友的‘工作’,我们前一周纪律很严,几乎隔断了外界的联系,也影响不到他们,所以先排除;然后江城纪委过来的四位同志,都是我们经过认真考查,精心挑选,政治过关,业务过硬的骨干,我们必须充分信任,而且,我想再大的利益也比不上自己的前途和人生,他们不敢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法*理难容的行为。” “是离间我们。”梁宏说。 “不会是他们。”叶三省连看三遍这封邮件,已经冷静下来,“他给出的联系方式中,没有qq,说明他们不知道我还能够用这种方式跟外界联系,而调查组的同志进进出出会议室,只要是有心人,都会发现我挂着qq。” 陈路和梁宏点头,心里都舒了口气。 他们不是真的肯定调查组没有对方的人,但首先他们必须相信这一点,否则敌暗我明,这个工作开展下去就难度太大了。叶三省能够及时分析出这一点,思路清醒,思维敏捷,的确是块好料。 叶三省也不自觉有些得意,但是另外一种隐忧浮上心头:曹红丽也不知道他能够用qq跟外界联系,是不是对方已经接触了曹红丽甚至已经动手了? “那么对方是如何猜测到小叶你一直在会议室呢?诈你?不像,对方应该是肯定知道。”梁宏沉吟着说,“用超长望远镜?或者是武警支队中有人透露的?这个人进不了这幢楼,但远远地观察,还是基本能够了解大家各自的工作的。真成谍战片了。” “有可能是武警支队的人。包括服务人员,伙食团这些都有可能。”陈路说,“也有可能是我们离开文化后,他们去文化武警中队了解过我们的情况。” “要不要我明天去三中会一会接*头的人?”叶三省问。 “会什么!”陈路一口否定,“我们是来办案的,不是来玩游戏的,不用跟他们浪费时间,也不用节外生枝,我们有我们的节奏,不要被他们影响。” 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陈路和梁宏可以不受影响,但是他如何不受影响?他怎么可能不管曹红丽! 陈路和梁宏对看一眼,都猜到年轻人心里的担忧,梁宏苦笑道:“让你女朋友来调查组,没有这个先例,我们也不能这样做,影响会相当不好,我看这样吧,我跟市纪委那边联系一下,请他们帮忙照看,先把小曹当一个证人保护,派一个女同志跟她一起就行了。” “谢谢。”叶三省感谢万分地说。 停顿一下问:“那邮件怎么应付?不理?” “理吧。”陈路说:“你回复:滚!不许招惹我的女友,否则你们会死得很难看。” “这符合你的身份和情绪。”梁宏赞同说:“可以先吊着,视情况再说。也可以看看对方还有什么招数。” 这天晚上,叶三省躺在战士的单人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想的都是这封邮件和曹红丽,他也想到邮件说的是真的吗?居然能够使动省纪委副书纪出面,而陈路和梁宏都没有对这一节发表意见,视而不见,应该有几分可能,这个可能又像在他的心上添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 他一向以为纪委办案,绝对是迎刃而破,无往不胜,可是现在身临其中,才发现也跟他们平时的工作中,困难重重,突发事件频频,每一桩每一件都需要用心应付,疲于奔命。 第二天一早,出大事了。 第175章以牙还牙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于调查组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叶三省,可就是天大的事。 市纪委昨晚就接到了梁宏的电话,今天上班就安排了一位女同志准备去跟曹红丽碰面,结果联系不上,电话打到调查组这边来,叶三省提供了他出租屋地址,市纪委的人前去敲门,无人应答。 市纪委的女同志比较细心,马上去小区门卫询问,说今天一早,来了一辆警车,带了一个年轻女孩走,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人。问是哪里的警*察,门卫自然不知,小区又没有监控。 电话打回调查组,叶三省气急败坏地说,肯定是…… 陈路过来安慰他,稳住。 叶三省很想回一句“可是你不是我怎知我痛”,强抑愤怒,坐回座位,又恨市纪委官僚,办事效率太低,昨晚不可以去陪曹红丽?昨天才跟高雪皎聊到了曹红丽,她出了事,他一定要以牙还牙,可是现在,他怎么还? 陈路又把自己的茶泡了一杯给叶三省,叶三省默默地坐回电脑开始工作。 有一封邮件居然是朱其发过来的,因为他故意在邮件中留了暗号。 暗号就是面团。 当初叶三省勤劳作事,被朱其送了绰号“叶三多”,叶三省就开玩笑说我也送你一个绰号“面团”。实际上,“面团”是叶三省在大学的绰号,他现在故意用来送给朱其,是调侃他胖乎乎的样子。 邮件说他们临江镇有一个宝来村,村支书潘文普网罗一伙流氓地痞,作威作福,为恶一方,但是因为潘文普跟唐富贵搭上了关系,所以一直能够逍遥法外,列举了好几件潘文普欺男霸女的事实。 叶三省心里一暖,朱其肯定是知道自己在治安中队受了苦,所以给自己提供炮弹,希望从潘文普牵到唐富贵,转念一想,朱其未必有这样的心思,他要帮自己,很可能直接就在qq上说了,很可能是尹先发或者其他人让他这样做的。 他让梁宏看了邮件,建议说,我们可以先动潘文普,我相信这个邮件反映的情况肯定是真的。 梁宏笑笑,说唐富贵肯定要动的,我们已经让市纪委的同志去了文化。 果然,下午就带了两名金河府酒店的女服务生回来问询。 结束后梁宏说据他观察,其中一名女生可能就是受害者之一,另外一名女生也知情,但是都不敢说。 叶三省灵机一动,说我们可以暂时把她们留在调查组呆几天。 梁宏一怔,问你想撬开她们的嘴?叶三省说你们是专业都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我就是单纯地想让她们在调查组呆久一些,这样也许会惊动某些人。 梁宏说我问问陈主任。一会回来说陈主任同意了,但最好不要超过两天。 晚上开会的时候,叶三省说,他经过百度和问询记录比对,三森药业和青州一家药企有可能在跟国家卫健委谈价时私下结成同盟。 陈路平静地说,继续沿着这个方向挖下去,把线索做实,然后再考虑如何进行。 他一瞬间就明白这个年轻人此刻的胆大妄为。 省纪委早就接到过举报,说杜士诚在青州药企的改制中中饱私囊,如果三森药业和青州的药企真的存在联手,那就说明杜士诚跟王援朝存在某种私下的共同利益,也就可以解释杜士诚为什么昨天要出现在江城。 他同时注意到了叶三省欲言又止。 会议结束后,大家散去,陈路叫叶三省,问他晚上散步去了吗? 叶三省说,既然不理了,就不用去,他们也没有继续发邮件来。 陈路说,他们肯定还会联系你的,不然他们动你的女朋友做什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法刚才没说? 叶三省说,杨镇长那边一直没有回音,说明欧阳坚还没有跟我们接触的想法,这条线暂时算是断了。我想是不是可以正面接触一下王援朝? ——他帮易老色解决问题的时候,是直接去宜都国际找他们领导,陪关小凤要欠款时直接去面对王洪九,所以下午都在想,如果正面接触王援朝,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效果呢? 陈路来了兴趣,问,怎么接触? 协助调查?叶三省迟疑着建议。 陈路摇头,请他来协助调查,动静太大,而且肯定无效。暂时不考虑这点吧。 叶三省点头,但是心里却下了决心。他另有打算。 以牙还牙。 他悄悄给高雪皎发了一条短信: 高同学,帮我一个人忙,你用一个没有登记姓名的手机号给王援朝发下面这段话:杜鲁门总统看到一个乐评家苛刻评论他女儿,说老子豁出去不干总统了,找乐评家单挑。还有捷克一个部长因为某议员攻击他妻子,趁着议员电视讲话,上去揍脸。 他相信高雪皎肯定有王援朝的电话,记者都有一个d政部门领导通讯录,而且,以高雪皎的聪明和职业,肯定能够找到这样的手机,完成这个行动。 事实也是如此。 一个小时后,高雪皎就做完了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 这个时候,王援朝正呆在他的“安全屋”里沉思,思考着江城的棋局。 王科不在,王科也不喜欢跟他一起,虽然他们有很多兴趣爱好相同,比如对金钱和女色的追求。 王援朝在王琴的家里。 王琴是王援朝的情妇之一,当初做楼盘销售员时遇上市*委书纪前来视察,担任了临时解说员,都是姓王,活泼大方,年轻靓丽的王琴给王援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久,就被善于察言观色的开发商送上了王援朝的酒桌,后来,王琴在招商局工作的丈夫被提拔为江城驻深圳招商办主任,一切都顺理成章。 后来王援朝去了人大,王琴的丈夫继续提拔,派驻京城,王援朝和王琴的关系继续保持,成为王援朝情妇中时间最长,最稳固,也最隐秘的,王援朝不想见人的时候,就会躲在这里来静静,思考问题。 王援朝在这里的时候,也经常反省自己,回想自己这大半辈子走来的路,觉得无可挑剔,唯一的失误可能就是女色。 做为伴随改革开放大潮一起成长起来的这一拔官员,王援朝赶上了最好的时间,同时也因为个人能力,不断提升,但同时,正如设计师说的,打开门窗,苍蝇也飞进来。王援朝成为苍蝇追逐的臭肉,甚至,他自己也变成苍蝇。 第176章暗战 应该是从他担任县委书纪开始吧? 以前最多只是偷偷摸摸地吃吃喝喝,接受一点礼物,数额不大的现金,包括跟单位女同事勾搭,都是藏着掖着,但是县委书纪是一道分水岭。 基本没有什么监督和约束的县委书纪权力太大了。 有一个段子说,除了军队和外交,一个县几乎包括了所有的行业和部门,而相应的媒体监督,纪委监督,上级组织监督因为行政分割而相对遥远,缺少力度,所以一个县委书纪几乎相当于一个独立王国的国王。王援朝迅速腐化堕落,不再约束自己,疯狂地掠取金钱女色,成为一位地地道道的腐*败分子。 但是因为他的能力出众,善于奉迎和欺骗,得到领导的赏识,同时通过他提拔拉拢的一批官员,结成了一个严密的堡垒,一直隐藏,不断地得到提拔,一步步走到市*委书纪。 这也是他人生的巅峰。 他自己也完全明白。失去了政治上的野心后,他更加放肆地敛财和好*色,但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保持着他一惯的小心,从不直接与金钱接触。 成为县领导开始,基本上都是他的秘书和老婆出面接受财物,后来成为县委书纪,与时俱进地学会了古玩字画,生意合伙,股票代持等更隐秘的受贿方式,再后来,大学毕业的儿子成为他主要的代言人,白手套,通过公司的方式更加安全地敛财。 在这一点上,他自认做得非常好,很难让人找到破绽,实在万不得已,还有他妻子和儿子顶在前面,他是“清白”的。 但是在女色上,他就无法撇清了。 而且,他连防守也无从着手。 从新闻联播结束后的一个小时,他忍不住一一回忆他这一生霸占过的女人,起码超过三位数,其中一大半都肯定是不情愿的,甚至有十来个,心里对他充满刻骨仇恨。 而且,她们的丈夫,有很多都是这座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相信,调查组只要从这里入手,要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找到突破口,那些女人和她们被伤害的丈夫们,肯定有很多会站出来作证,他更相信,虽然现在调查组把工作重点放在经济问题上,但是迟早也在这方面安排人力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可是自己那一帮干儿子,贴心豆瓣(西川方言:心腹)不是推诿闪躲,就是办事不力,连那个小工作人员,叶三省也搞不定,调查组的情况,动向和方向都侦查不到,这还是在江城,他的地盘。 王琴过来靠他坐下,依偎着他,手在他松软的肚子上轻轻地画圈。 他很喜欢这个猫一样的女人,也是所有女人中给得最多的,不仅是他丈夫的职务,还包括她的公司业务,每年依靠他打招呼,几百万的广告装修利润稳稳当当的,而且轻松,但是此刻,他只觉得心烦,烦她,烦其他那些女人男人,也烦自己,烦自己的过去。 他以前为什么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 可是,控制了那还当什么官?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男人不就应该这样吗? 他在省城遇上华西的教授时借着酒开玩笑地询问自己的苦恼与**,教授学究地回答他,这也是一种精神疾病,性瘾症,性*爱成瘾症。 还给他唠叨地说了一些症状,劝他尽早进行治疗,吓得他以后再也不敢跟教授见面,也不敢再向别人提起。 他叹了口气,把王琴推开,让他去给自己泡茶。 他还要再想一想。 当然,他也想过无数次了,应该没有其他的策略,还是老办法,经济问题严防死守,女色这方面,守不住只能随时做好接受组织处理,反正就是一个作风问题,批评教育,d内警告,暴露得多也不过是开除d籍和公职。 他也早就做好了相应的计划。 一旦到了那一步,他就离开江城,去国外,他妻子早就过去好几年了,在那边跟朋友合伙投资了好几个项目,能够保证下半辈子依然“小康*生活”。 而他的儿子,就让他自己去处理和选择吧。反正王科也有他的门路,到时去香港,东南亚都行。 这时他的手机提醒有短信。 他从茶几上拿过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的短信。 内容也是相当的古怪。 他第一瞬间的反应是不是发错了,可是马上他反应过来,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这肯定是发给他的,而且是故意的。 那么,是谁发的?是什么用意? 毫无疑问,这个人比较了解他,知道他跟女人那些破事,而且知道那些女人不是欢场女子,是有丈夫的人妻,那么,这个人也是这些丈夫中的一个?他是在威胁他?或者是宣示他要捍卫一位丈夫的权力和尊严,对他进行某种报复? 去举报他? 或者,是他某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借此机会刺激他?嘲笑他? 或者,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想用这条短信来挑衅他,扰乱他,让他不安心,进而使他失控,自乱阵脚? 他的心乱了。 这真是他唯一的软肋。 这个人击中了他。 他站起身,王琴正好端茶过来,他抓住他,忍不住问,你老公…… 可是他马上住口,因为他很肯定,王琴的老公不会做这样的事,他要报复他,早就报复了,这么多年,他几乎不回江城,早就把这一切看淡了,看成了一种交换。 但是,万一呢? 或者他一直没有就没有释怀,一直在默默等待时机,而现在,调查组到江城,他认为正是时候,也完全可能这样做。 你问他干什么?胡思乱想吧?王琴嗔怪地瞪他一眼,把茶杯放在茶几上,你给他的还不够吗?他有什么资格…… 王援朝苦笑。或者,他没有资格,但是还有很多的“他”呢? 你去屋里呆一会,我一个人想会事。他把王琴往卧室一推,坐回沙发。 那么,这个“他”有可能是谁呢?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沉思了几分钟,觉得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他以前考虑过那么久,都没有找到解决的方法,不可能现在能够得到答案,最后,他决定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作风”问题还是躺平等待组织的处理,——如果最后真查到了的话。但是经济问题,一定严防死守。 他再次梳理了所有可能出现的破绽:县委书纪之后,他基本就不直接收钱,方式方法也用了更巧妙更复杂的交换方式,所以这以后应该不会翻车,但是县委书纪以前和那段时间呢?他虽然也很狡猾,但肯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比如他妻子直接收的钱,他秘书直接收的钱,那时候,他儿子还小,还不足以出面替他收钱。 然后,一个名字出现在他的脑海: 欧阳坚。 他坚信欧阳坚不会背叛他,无论他和他现在的关系怎么样,身份地位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欧阳坚都不敢说出任何跟他王援朝有关的事。 因为,他早把欧阳坚看透了:这是一个野心巨大、能力很强的年轻人。 野心巨大,能力很强,决定了他会在官场上走得很远,同时,会把官位看得高于一切,不会容忍任何损害他的政治前途的可能,他如果举报王援朝,首先他自己可能就毁了,组织首先就会把他免职或者边缘化,甚至可能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所以欧阳坚不会做傻事。 但是,万一呢? 王援朝再次狐疑起来。 他本是见识极明,非常果敢,有担当的一位政治人物,或者是因为权力的失去,或者是因为年龄的增长,他的思考和决断都不像以前那样精准完美,甚至连性格也优柔寡断起来。 他开始患得患失。 犹豫了十分钟,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拔欧阳坚的电话。 第177章大势 这个时候,陈路刚跟省纪委书纪何克平通完电话。 这是第一次,何克平主动打电话过来,而不是等他例行汇报。 何克平说,调查组下去,差不多有两周了,如果实在不行,是不是就采取第二套行动方案,先拿下第一目标,后面再考虑扩大战果。 陈路说他还是想再等等,他觉得已经到了某个节点,坚持下去就可能有突破。 何克平沉吟一下,说那你自己掌握节奏,不能拖得太久,今年是关键的一年,还有更重要的工作。 陈路说好。他明白何克平所指。今年我d将迎来一个重要的节点,十八大马上召开,一切都将围绕这个中心工作。 至于第二套方案,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准备从生活作风问题入手,先拿下王援朝,不管是撒职还是开除d籍公职。 ——王援朝的生活作风问题一直都有人在反映,他们也早就拿到了比较详实的证据,也有人愿意出面作证,但是这样一样,对王援朝的处理就可能减轻,完全达不到他们的期待。 ——还有一点,王援朝虽然是第一目标,陈路还是希望从经济问题上突破后,看看跟刑宇有没有关系,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对这位江城市*委书纪、省·委书纪欣赏的官员一个交待。 所以陈路还是想从经济问题这里突破。 当然,何克平的建议也有道理,一是时间,一是如果先把王援朝撒职等待处理,就会在江城造成巨大的震动,很可能有一些摇摆不定的人会选择跟他决裂,带出他的经济问题。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陈路一直觉得,即使拿下王援朝,也很难找到他的经济问题,除非有特殊的人证,这就是他一直迟迟不敢行动的原因。 他呆了一会,起身准备去会议室看看叶三省。 这个时候,叶三省正点开邮件。 是以前揭露文化是秘书帮那人发来的。 叶三省心里大喜,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人,或者这封邮件很特殊,跟普通的举报邮件或者试探邮件不一样,至少发这个封邮件的人不是普通的人,发过来的附件居然是调研县城政治生态的博士论文,格局和视野都不同。 所以他一直对这封邮件怀着莫名的期待,而现在,终于再次出现了。 “试图在他人身上发现通往救赎的路,现实吗?每个人心中都蕴藏着魔鬼,那才是一切的根源,那么,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难道非要等到外部的崩塌,才会促成内在的构建?” 一段非常古怪的话。 叶三省招呼梁宏过来,商量如何回答,最后,决定先陪着对方走走。 “命运的恐怖之处,在于尚未发生,便束缚住了人的手脚。身处其中的人,会因此而犹豫,向前,向后,向左,向右,有时因为患得患失会觉得每个方向都是歧路,但是,命运的无情之处,在于你必须往前走,无论你往哪里走。” 邮件发过去,对方很快就回了,是一首诗: “太行岭上二尺雪。崔涯袖中三尺铁。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门便与妻儿别。” 梁宏指示,试探对方一下。 “那么,你觉得谁是有心人呢?是从前的旧时光,还是以后的新生活?” 对方回道:“这是一个劫。‘劫’是梵语‘劫波’(kalpa)的略称,意思是‘远大时节’,源于古印度婆罗门教。” 叶三省发邮件过去:“是劫就得渡。否则就算逃过此劫,也不安心,哪怕是成为高手,也不过是晚点赴死。” 对方回道:“也许总是死吧。当初选择这一条路,就注意有些劫,注定会死。唉。” 叶三省劝道:“身死,心死,社死……有很多种死法,可以选择,或者,也未必就会死。比如,将功赎罪?” 对方再叹:“我……” 叶三省再劝:“难下决心还是觉得不忍?担心非议?” 对方回道:“如果说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想要飞黄腾达就必须卑鄙,而当初,只有他伸手拉了我。” 叶三省迟疑一下,说:“你这认知不完全正确。比如,有天下午,在治安中队的办公室里,我觉得打在我身上的每一拳,都是生活的真相。出来后,我慢慢冷静下来,那只是当时一时的偏激,那些拳头,也只是局部现实,我们应该认识到,总体来说,生活还是充满希望和阳光的。” 对方说:“未经博弈的共识是脆弱的,虚幻的。” 叶三省说:“长痛不如短痛,身负重荷,不如轻装上阵,总还有搏命之机。” 等了一会,没有动静,叶三省又说:“我师父说,佛在心里,心跳得很慢,魔在心里,心跳得很快,你可以等心跳放慢后再做决定。” 依然没回。 这时候陈路走了进来,看了他们所有的邮件记录,他沉吟半晌,指示叶三省发邮件说: “小算盘永远挡不住大趋势。除了经济问题之外,还有很多明显的破绽,我们下了决心,实在不行,也可以选择其它的方向。” 等了十五分钟,陈路说,等他自己想吧,这应该是一条大鱼,我们要有耐心,不要轻举妄动,把他惊走。 这天晚上,叶三省躺在床上想了好久,他想,发邮件的真是他希望的那个人吗? 他仔细咀嚼那些邮件,觉得有点像,又不敢肯定,迷迷糊糊了好久才睡去。 明天,波平浪静。 再过一天,晚上做了例行的总结会后,陈路一个人呆在办公室想了很久,就在他要做出那个非常艰难的抉择时,梁宏过来叫他。 他有些慌张地来到会议室,是杨中通过朱其的qq发来的消息:今晚十二点半,有个人想来见见陈主任。 三个人互相看看,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喜色。 他们不再关心其它工作,重新泡了茶,一起呆在会议室发呆。 十二点一刻,陈路正准备亲自出门去迎接,一位值班的武警进来报告,说有一位访客在值班室想见调查组的人。 三个人都不管了,一起出去。 到了值班室,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拉下蒙面的头套和墨镜,看看叶三省,再看着梁宏和陈路,涩声说: “我想向调查组汇报一些问题。” 是张先进。 第178章落幕 在问询室里,张先进痛快地说了他如何向大队长送条条香烟开始,进入唐富贵的圈子而且很被“赏识”的。 唐富贵一到文化,就搞了一个大练武大考查大轮岗,把全县22个派出所加上所有的中层干部岗位进行调整,时间持续了三个月,留下充足的时间让那些“明智”的警*察想办法,找门路向唐局长行贿,成为唐门中人。 对于原来的四名副局长,也用招揽、劝退、调整分工的方法分而处之,并且提拔了朱卫华,将文化县公*安局牢牢掌握在其中,张先进的头,就是这个时候急流勇进,抓住机会成为唐富贵的亲信而被提拔成为治安大队的大队长。 张先进不是“醒悟”得晚,而是胆怯和犹豫。他看似粗豪,实则精明,一本大学,只是毕业那几年就业形势不好,好不容易进了一家事业单位,在一个镇上看守粮库,他不甘平庸,依靠学霸的努力和很好的运气,考进了公*安局,以为从此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勤奋稳步前进,可是几年过去了,他还是一个普通的民警,唯一的进步可能是从派出所调到了治安大队。 他开始渐渐明白和接受一些“道理”,觉得自己可能这一辈子都升迁无望,也许到了四十岁五十岁会安慰性地补偿一次小小的提拔,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有句话不是说很多人二十五岁就已经死了,以后的日子就是不断重复死板不变的生活而已,他真不想自己这样。 然后,唐富贵来了。 他几乎第一眼就从唐富贵傲慢贪婪的神情中明白了这是一位什么样的局长,跟这种人最好相处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但是眼看着整个县局底朝天似地换了个遍,有些莫名其妙的人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他的领导和领导的领导,他终于无法忍受和装死,找兄弟借了两万元钱送给大队长。 他不明白大队长和局长会如何分赃,但大队长还算守信,他立刻得到了提拔成为治安大队二中队的中队长,虽然这是一个什么级别也没有职务,但到底,也勉强算是一个“官”了,手下有五六个兄弟和一群辅警。 然后,他开始经常接到大队长的命令,做一些明显是“私活”的工作。美国著名的经济学家托马斯索维尔曾经说过,政治是一门让你的私欲看起来像是国家利益的艺术。对于这一点,无论是从美国总统到乡镇干部、治安大队长都无师自通,会把他们个人的诉求伪装成工作的需要。 第一次是抓赌。 冲进茶楼包间后才发现是一群家庭妇女三八节聚餐后娱乐,打的是一块的小麻将,箭在弦上,同样抓回治安中队,每人罚款五百。 事后知道,大队长就在对面开了茶楼,地理位置比不上这家,被抢了生意,大队长要教训一下这家茶楼的老板。 这是不正当竞争,而且,是公器私用。 张先进当时有些后怕,结果发现什么事也没有,被抓那家茶楼的老板连个屁都没放,不多久就把茶楼转了。 后来就有更多的脏活需要他来做了,尤其是他显露出做事周密牢靠,嘴风又严的本事后,连唐富贵有时都越过大队长亲自给他打电话直接指示,比如这次拘押叶三省。 张先进在问询室坦白了这次抓捕叶三省的所有过程和细节,并且出示了他的手机上所有的通话记录。 同时,也主动交待了以前大队长和唐富贵指示他做的一些违规行为,强调他都是听从领导指挥,而且在执行的过程中,都努力克制,力求合乎规矩,比如这次对付叶三省,他完全可以按照领导的指示立刻做一个罪名送去看守所,但还是“遵纪守法”地一直把叶三省留在办公室。 ——这是小人物的生存哲学。 ——倘若你没有决心做一个彻底的坏人,那么最好还是保持一点敬畏和底线。古话所谓“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当然,他也尽他所知,提供了一些唐富贵、朱卫华、大队长这些唐门中人的核心人物的违法线索,按照这些线索寻找人证就应该足以拿下这些人。 问到为什么要主动来调查组做这个交待,张先进说了三点: 首先是被叶三省大无畏的斗争行为和精神震动,相比之下,自己的d性和原则都丧失了,幡然醒悟,决心跟过去的所做所为做一个切割,跟过去的错误思想和行为做一个激*烈的斗争,要改过自新。 然后是调查组从朱卫华的金河府酒店“请”了两名女服务生协助调查,一直没有回去,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点,但是做为一名警*察,又是所谓的唐门中人的外围,张先进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信息而且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所以,他认为唐富贵被双*规是迟早的事,他必须要抢在这个时间到来之前断然行动。 最后,他自认为做了这么多年警*察,哪怕是得到提拔后,也从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犯纪的事,唯一就是行贿,那也是为了上进无可奈何啊。 张先进事先就考虑清楚了一切,完全坦白,没有任何隐瞒和顾忌,除了说被叶三省感动和震动这一点有些夸张外。 如果叶三省当时在,可能还会想得更多一点,比如当时张先进问他“谁会赢”时,张先进就可能觉察到了整个江城的“大势”,已经隐隐在心里做出了某种决定和选择,至于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比如监控调查组,比如调查组摆开阵势,比如从金河府“请”人,就像慢慢收紧的绞索,张先进明白必须做出决定。 毫无疑问,这样一位唐门中人的反水,虽然他只能算是唐中门人的外围,将在文化县公*安局掀起一场地震,波及更多的人。 但是陈路,梁宏包括叶三省对他的到来却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重视,张先进的问询是由其他调查组成员做的,陈路三人的注意力完全在十分钟后准时到达的另一个人身上了。 虽然是夏夜,他穿着风衣,戴着脸罩,同样也有墨镜,还加了一顶帽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他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叶三省心里一块石头就落了地:这才是他熟悉的身形,也是他们期待的人。 这个人走向武警支队,站在陈路三个人面前,露出两眼沉静地看着,四个人都没有说话。 陈路做了一个延请的手势,然后四个人一起走回办公楼。 到了楼前,叶三省和梁宏默契地停下,没有跟着上去。 一个小时后,陈路陪着这人下楼,一辆轿车无声地滑了过来,是武警支队长的车。 这个人走到车前,站住,回头,默默地扫视陈路、梁宏和叶三省,目光在叶三省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拉开后座坐了上去。 轿车启动,驶离。 三个人目送轿车驶出大门,消失在墙外,默然站立。 良久,陈路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说: “连夜收网吧。” (第三卷完) 第179章新的征程 这年夏天将去,省纪委对江城前市*委书纪、现人大主任王援朝的调查宣告结束,王援朝接受组织双*规。 在稍后的通报中写道: “……王援朝身为d员领导干部,背离入d初心,丧失理想信念,抛弃d性原则,政治上蜕变,经济上贪婪,严重破纪违法并涉嫌犯罪。对d不忠诚,不老实,搞两面派,做两面人,表面豪爽仗义,实则暗藏款曲;通过吃喝聚会,拉帮结派,搞人身依附,选人用人亲亲疏疏,与不法商人勾肩搭背,结成政商小圈子,抱团谋利,严重破坏任职地方政治生态;” “……法纪观念淡漠,违法行政,干预司法;甘愿被不法商人收买役使,大搞权钱交易,利益输送,非法收受巨额财物,严重破坏主政地方市场经济秩序;道德败坏,与他人发生不正当性关系;家风不严,失管失教,纵容家属收受他人财物。” 分析这个通报,就会发现首先强调了王援朝的任人唯亲,拉帮结派,搞小团伙,这是先算政治账。 然后是权钱交易,这是经济账。 特别指出了王援朝的作风问题,道德败坏。 ——因为这是近两年来省纪委侦办的职务最高,性质相对严重的案件,所以通报写得很多,很详细,措辞严厉,事实上,再过几个月侦办这个案子的话,王援朝的通报肯定会更加严厉得多,定性也会更加严重。 男女关系这一点虽然以前大家就在私下议论,现在公开宣示,让这位江城官场不倒翁立刻成为过街上老鼠,人人唾弃;经济问题主要是他在担任县委书纪和副市长,市长期间结交那些商人,出人意外的是众所注目的三森药业董事长林武居然平安无事,虽然王援朝双*规后他回到江城也“协助调查”去调查组走了一遭;最让大家谈论的是第一条,任人唯亲。 这一条也让很多江城官员心里充满恐慌。因为王援朝在江城经营太久,很多官员都跟他有交集,他们的提拔升迁都跟王援朝有关,哪怕是正常的,合理的程序,也有可能现在受到调查组的怀疑,现在就不仅是“协助调查”,而是可能要求直接向组织坦白交待。 实际上,有拘押王援朝的那天晚上,进行了连夜突审,第二天一早,陈路就回到省里,省纪委书纪何克平带着他向省*委书纪顾绍毅做了汇报。 在听了调查组的前期工作,突破和对王援朝的双*规,突审情况后,省*委书纪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刑宇的情况怎么样? 陈路怔了一下,没有想到省*委书纪这样直接,斟酌着回答说:“目前看来,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指向他,我们曾经怀疑的三森药业一位股东可能是刑宇的代持人,但是这位股东暂时失联了。” 顾绍毅把目光转向何克平,看着这位省纪委书纪。 何克平笑笑,说:“我们纪委办案,很多时候都还不是单一的行动,是一个系统工程,压力来自方方面面,所以考虑问题也需要周密谨慎,我说一个不太贴切的比喻吧,就好像是打猎,猎物还在活蹦乱跳的时候,猎人唯恐把箭射轻了,猎物逃跑,可是等到猎杀成功之后,又希望猎物的伤口越小越好。” 顾绍毅微微点头。 何克平松了口气,继续说:“我的意见是,刑宇这边就暂时放下,一切都等找到那位失联的股东再说。然后是这个案子,我想采取慎重一点的态度,没有明确的证据,都不动人,毕竟江城这几年各方面指标都不太理想,大局需要稳定。” 顾绍毅平静地说:“我同意克平书纪的意见。我们办案的目的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具体到江城这个案子,考虑到目前很多同志心里不踏实,怀疑,不安,我们要尽快明确我们的态度,我建议,对于那些政治攀附,行为恶劣,尤其还有其它违法犯罪行为的人,必须严厉打击,绝不手软,彻底清除出我们的干部队伍,保证我们干部队伍的健康,同时,对于一些在王援朝主政期间,跟王援朝或多或少有一定关系,得到提拔的官员,我们需要区分对待,只要不是主动投靠,有能力,考评不差,没有经济问题,没有其它问题,甚至一些错误影响不大,都可以暂时放一放,保一保,以警戒为主,让他们继续工作,以观后效。” 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做为西川省最高主官,控场的人,最怕就是出现不可预料的因素,或者说是不可预知的变化,尤其是在十八大即将召开,他必须排除一切干扰因素,保证大局稳定。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个人稳重的性格和执政风格。 陈路的调查组盯着的是一个案子,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何克平有更多的考虑,也主要是从纪委这条线,而做为省*委书纪,他面对的全省各个行业方方面面的人和事,而且眼看中央,必须综合考虑,多方权衡,的确是在下一盘大棋。 何克平能够理解他的思想很好,班*子必须集成合力,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顾绍毅问:“听说这次调查组有一些比较大胆的行动,抽调了一位参加工作不到一年,而且从没在纪检战线工作过的新同志进入调查组,最后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何克平笑,转头看陈路,陈路来了劲头,开始说叶三省的事,其它就不说了,单是张先进的转变,就是因为他跟叶三省的对抗中,受到了震动和教育,最后断然自首,虽然也有因为他害怕而装病,结果被唐富贵追究,不得不选择跟唐富贵决裂,但首要触因还是因为叶三省。 还有欧阳坚。 这位文化县长,王援朝担任县委书纪时的秘书,最后为调查组提供了最关键证据,首先是叶三省想到的去激发,后来又“不择手段”,“迫使”欧阳坚做出最终选择。 顾绍毅微微笑了。这个话题不过是大局决定之后的几句闲话,叶三省距离他关*注的层面实在太远,他赞扬陈路说,调查组能够临机应变,你这个组长功不可没。等下你们过去再向张省长汇报一下,也好好地说下这个年轻人的功绩。 ——因为张中军在调查组临行前特别提到了叶三省。也因为这个调查组,对王援朝的调查,实际上是张中军一力坚持的。 ——如果那天张中军去临江镇现场办公,王援朝没有倚老卖老地直接给省长打电话,张中军不会这样愤怒。 ——当然,这里面也有张中军个人的考虑。整个西川省的经济在全国排列在中偏后,而江城也从所谓的“江老三”滑到西川省的中偏后,这似乎是一个缩影,张中军希望对江城的“治理”,给整个西川整立一个榜样,让整个西川省的官员们警醒,提升整个正府工作,振兴西川。 何克平和陈路点头,告辞。 从省*委书纪这里得到明确的意见,江城这个案子的程度和影响就差不多限定在某个范围内,他们回去之后,就要贯彻省*委书纪的指示,完结这次调查组的工作。 陈路当天回到江城,对王援朝团伙的一些核心人物,比如唐富贵等宣布了双*规处理意见,进一步审查后再移交司法机关。 欧阳坚没有受到处理。 甚至,他到调查组“协助调查”也仅限于几个人知道,这些人,都得到了招呼,为此事保密。 但是文化有十几位官员因为唐富贵受到牵连,七八位局长被免职,其中五位肯定将承担法律责任,还有一位副县长也被双*规。 文化公*安局进行了彻底的调整,局领导*班*子换了一半,局长由义双县政委前去担任,张先进同样得到了调查组保密的承诺,但是因为拘押叶三省,受到了严重警告,免除中队长职务,不久调离文化,到了江城看守所做一位普通民警。 同样的,江城官场发生一场地震。人大两位副主任,政协一位副主*席,十几位局行一把手都被双*规。 虽然调查组严格执行省*委领导的指示,努力控制,但是王援朝在江城的关系太复杂太深了,这些人违法犯纪证据确凿,想保也保不下来,更何况江城市*委书纪刑宇也在风波之中。 陈路征求了叶三省的意见,但是叶三省拒绝了调查组的“保护”好意,放弃了去纪检系统,回到临江镇正府,被任命为宝来村村支书。 高云接到调令去文化县团*委担任副书纪。 而杨中的职务变化,发生在这一切之前,叶三省还没有离开调查组,王援朝案还在收尾阶段,杨中就已经被召到县委书纪的办公室,乔中华亲自跟他谈话。 组织决定,安排他去城关镇担任d委书纪。 第180章好意 这是杨中完全没有考虑到的安排。 他上次跟欧阳坚交流时,欧阳坚问过他是否想动一动,他下来考虑过这个动一动是如何个动法,也考虑过城关镇书纪,但是城关镇书纪韩万全,跟他情况差不多相同,刚刚任职不到两年,年轻,有能力,也有一定背景,所以除非是韩万全被提拔做副县长或者被调整到局行去,而这种可能很小,所以他就不再胡思乱想,还是准备按部就班地接吴志奇的班,等今年年底吴志奇退下来,他做临江镇d委书纪。 但是有些事情很难让人预料,让人想象,韩万全出事就让几乎所有的文化官员,甚至江城一些了解他情况的人大跌眼镜,因为这位城关镇d委书纪居然犯了一个稍有点常识和警惕的官员都不会犯的,最低级的错误。 文化县被人叫做秘书帮,不仅是指大部分的县领导包括县长欧阳坚都是秘书出身,给市级领导当过秘书,甚至包括了像韩万全,杨中这样比较重要位置的中层干部,也是秘书出身。 他以前服务的领导叫李朗,是中兴区区长,李朗后来因为经济问题被双开,判三缓四。李朗出事前把他的秘书韩万全安排到文化县临江镇做副镇长,接受组织调查时也没有说到任何问题跟韩万全有关系,韩万全没有受李朗影响,从副镇长到镇长,然后再到城关镇d委书纪。 而城关镇d委书纪,以前是要进县委常委的,现在也几乎是铁板钉钉要被提为副县长,韩万全因此对李朗感激在心。 前段时间做宣讲,韩万全不知道是什么神经发作,——有传说是酒桌上喝多了过于兴奋。竟然请了李朗来给全镇的d员干部做d史讲座。 李朗虽然缓刑已经解除,但是污点在身,而且居然是讲d史,登时大哗,警觉的城关镇d员干部一看通知就各自请假,而政治性强的,直接就向县委,县纪委反映,——令人诡异的是,讲座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提醒过韩万全有何不妥。讲座一结束,李朗就被召到县委书纪乔中华的办公室,狠批一顿,县纪委跟进,马上做出免职处分,接受进一步的调查处理。 ——这一次省纪委调查组到江城大动干戈,从江城到文化,一下进去了超过二十位平时八面威风的官员,侦查阶段却没有惊动市纪委和县纪委,尤其是调查组还在文化驻了几天,没有跟县委,县纪委这边招呼,县委,县纪委从上到下都觉得尴尬和忐忑,——光是唐富贵牵出的这些违法犯纪官员,他们竟然一直没有丝毫觉察和动作,就足以问责。所以这一次韩万全出事,从乔中华到县纪委这里,不约而同地从重从快。 然后就是空出来的城关镇d委书纪这一职务的人选。 权力节场中,职务升迁就象在电影院排队入场,前面一人走了,后面立刻会有人紧跟上填补空位,官员们就如地里的萝卜,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每一个坑都只能有一个萝卜,如果前面的坑一直没有空的,后面的官员再怎么着也只能默默等候,但是一旦出现空坑,那可就是一场萝卜们的激*烈竞争。 但是这一次,这个人选几乎所有的人第一时间都想到的是杨中,包括乔中华,甚至没有征询组织部的意见,推荐人选,就直接召杨中前来谈话。 因为临江镇是文化县仅次于城关镇的大镇,因为杨中的个人能力,因为杨中的背景,最重要的是,这大半年临江新城的建设,杨中已经成为文化县众目睽睽的官场新秀,政治明星。 毫无争议,甚至没有人去考虑城关镇现在的镇长陈小平。 杨中在接到乔中华的电话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自己可能的安排,甚至,在知道韩万全出事后,就有了某种直感。 他平息自己的情绪,梳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跟叶三省打电话。 ——现在调查组的工作差不多快进入尾声,已经有一周没有再“请”人或者宣布对某位官员的处理了,调查组的成员也能够相对自由地跟外界联系,而不像一个月前那样如临大敌,小心警惕。 杨中直接问叶三省对以后的工作有什么打算,叶三省说他昨天已经拒绝了陈路的“好意”,不去纪委,还是回镇上工作。 ——叶三省以为消息灵通的杨镇长知道了陈路想让他去纪委,却不知道才发生的韩万全出事。 杨中又问,你回镇上,有什么想法? 叶三省怔住。他明白杨中这个古怪的问话背后可能隐藏着什么,心里一动,说没有什么想法,听从安排。 杨中叹了口气,说你想回镇上安排,可是你人是回来了,有些东西却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你想想,你这么抽调到调查组,调查组这一次又在江城和文化都查了这么多人,声势浩大,你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别人会怎么想怎么看你?无论是跟王援朝有关无关的人,都会对你另眼相看,你以后的生活不太可能平静,至少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你的工作会受到各种因素干扰,你就没有想过? 想过,但想不到什么办法,也觉得没有什么用,只好坦然面对吧。叶三省老实地回答。 你想不想去县团*委?我可以替你争取一下,那里的工作环境相对……单纯一些,不引人注意一些。杨中说。 叶三省停顿一下,说谢谢杨镇,我还是回镇上吧。 他明白杨中说的“争取”基本就是“安排”,但是现在这样的工作变动,只能更加让人注目,甚至引起更多流言,他觉得还是应该回到镇上,以不变应万变,况且,临江新城的工作还有很多在他手上,这样一个宏伟的工程,他还是希望有始有终地看着它胜利峻工。 杨中有些发楞,他没有想到叶三省会这样快就直接拒绝。 他本来是考虑高云去县团*委,但是这一次江城官场震荡,叶三省首当其冲,既是功臣又吃了苦头,做为领导又欣赏叶三省,他替叶三省考虑,暂时离开临江镇正府肯定是首选,尤其是自己现在也突然离开临江镇,思前想后,觉得可以让叶三省去团*委,既是锻炼,又是更好的平台,还可暂避风头。 ——如果他直接把叶三省带到城关镇,那么别人就会自然把叶三省和他捆*绑在一起,既不利于叶三省也不利于他以后的发展。 至于高云,选择更多,就算去县正府,或者直接回到江城也是轻而易举。 可是叶三省选择留下! 倘若叶三省不是还在调查组,他很想直接召来问个清楚,但是现在,只得尊重年轻人的选择,那么,高云还是去团*委吧,——上次从京城回来那次谈话,他已经决定,不想再带着高云了。 带着翻来覆去的思考,杨中来到县委书纪的办公室。 第181章因果 这一两年,或者说欧阳坚从云阳来到文化担任县长后,江城关于文化的公开宣传和私下讨论,基本上都是围绕作风霸道的欧阳坚,而不是快到年龄的乔中华。 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不可能忘记,文化县委书纪还是乔中华。 乔中华的“低调”仅仅是因为他不像很多县市的书纪会亲自指挥正府工作,甚至过问具体项目,而是把权完全放给欧阳坚,但是最重要的人事权,依然名正言顺地牢牢掌握在县委书纪手中。 杨中同样不会忘记这一点。 他以前在欧阳坚面前不卑不亢,后来因缘际会关系成为朋友,更加随便,但是此刻走进乔中华的办公室,他的态度恭谨。 而且心里还有一丝微微的畏惧。 毕竟,一位县委书纪的权力是真实的,可以让他马上成为城关镇d委书纪,前进一步,也可以一念之间改弦易辙,让杨镇长从梦想回到人间。 乔中华没有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说:“杨中同志,首先,你到临江镇这两年多,廉洁奉公,扎根人民,证明了你是一位d性很强,值得信任的同志,同时工作努力,成绩出色,临江新城,工业园区,都是我们文化的名片,证明了你的能力,你的努力,所以,考虑把你放在一个更加合适的岗位,去承担更大的重担,这个岗位就是城关镇d委书纪。” “请组织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 杨中表情平静而坚定,声音也是。 乔中华点点头:“但同时,这也是对你的一次考验。现在非常时期,你又是在非常状态下过去,希望你能够依靠广大干部群众,统一思想,团结班*子,稳定大局,让城关镇d委和正府工作走上正轨,保证各项工作的顺利推进和完成。” 杨中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乔中华微笑:“我们是肯定相信你的,相信你有信心也有能力完成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但是同时,也要给你提个醒。” “请书纪指示。” “我前面已经强调了,这是非常时期,稳定大局和保证工作顺利开展是首要任务,我知道你有理想,有热情,想做事,能做事,但是这一次,首先是稳定,尤其是十月底十一月份,我们要开一个重要的会,所以现在是稳定压倒一切,而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过去先把大家团结起来,沟通思想,保证一致,下一步再考虑如何把城关镇的工作上个台阶,再创佳绩。” “我们文化,以前城关镇除了经济指标,各项指标都排第一,今年临江镇启动临江新城,gdp肯定会创新高,但你不要因此到了城关镇立刻大干快上,一句话,你先把城关镇稳住就是完成任务。” 杨中也笑了。 刚才乔中华这番话稍微有点拗口,但他完全明白,而且理解。 虽然心里还是稍有遗憾。 毕竟临江新城这个在江城也算是重点工程的项目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年底一半的项目就会陆续峻工,胜利可期,可是在这节骨眼上,他却突然离开,拱手将一份漂亮的答卷交给别人,虽然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份功劳多少也会大部分算在他这始俑者身上,但无论如何,还是未竞全功,心有不甘。 所以接下来乔中华问他有什么困难时,他也老实不客气地首先提出,说县上都知道他一心推广油茶树,不仅在临江镇,还跟资州县伏龙镇建立了战略扶持关系,希望县上这次能够特批一笔钱,让他一次性地完成临江镇对油茶深加工的产业升级,同时帮助伏龙镇完成6000亩油茶树的栽种。 乔中华问他这一笑钱是多少,杨中说了一个惊人的数目,乔中华微笑着说,你去找欧阳县长吧,我这不是推诿,等会我先给他打个电话,请他尽量在财政许可的情况下全力支持你。 杨中愉快地笑了。 这不仅是他个人政纲的完成,也是对于叶三省这一年来对他工作支持的一种巧妙感谢。 他跟着又提了几项要求,乔中华都大包大揽地答应下来,杨中满意地离开,第二天,就到城关镇走马上任。 一周后,当叶三省回到临江镇正府上班的时候,高云也在两天前去县团*委报了到,过了两天,吴志奇找他谈话,安排他去宝来村担任村d支部书纪。 这是一个古怪的任命。 现在有很多大学生村官,正府希望借助这些年轻人的热情,能力,新思维和互联网知识,撬动基层工作,带来活力,做为一种鼓励,大学生村官在接下来的考公等可以得到加分,但是像叶三省这样已经进入正府工作一年了再下派去村上比较罕见。 同时村支书一般都是由村支部d员选举产生,像叶三省这样一个毫无群众基础的人被上级组织委任去担任村书纪,也很罕见。 虽然,他在学校里就已经是d员。 吴志奇跟叶三省谈话时,例行地称赞了叶三省的工作能力,强调了宝来村的困难,希望他到宝来村能够开拓创新,带领广大村民共同致富,提升收入。 ——这个谈话跟乔中华跟杨中谈话方式类同,只是乔中华要求的是稳定,吴志奇希望的是开拓。 当然,在最后,吴志奇也简单解释了一下,说为什么让他去宝来村,一是因为叶三省年轻,一个人,有闯劲,没负担,可以去胜任这样困难重重的工作,另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因为宝来村前村支书潘文普,在这次省纪委对王援朝的调查中落马。 叶三省在调查组的时候,接到邮件说临江镇有一个宝来村,村支书潘文普网罗一伙流氓地痞,作威作福,为恶一方,但是因为潘文普跟唐富贵搭上了关系,所以一直能够逍遥法外,列举了好几件潘文普欺男霸女的事实。 叶三省通过邮件中朱其故意留下的暗号判断出这是朱其和他背后的“朋友”希望帮助他,通过对潘文普的调查牵出唐富贵,最终烧到王援朝那里,这肯定是一条道路,陈路和梁宏也将它列入备选的路径之一,只是后来情势的发展没有用上这条线,王援朝被拘押后,这些线索都由调查组转给了江城市纪委,市纪委再转给文化县纪委,县纪委立刻行动,拘押潘文普。 邮件中的事实清楚,办案人员通过这些线索立刻找到详实的人证物证,再加上潘文普的后台唐富贵也被双*规,毫无阻力,办成铁案,潘文普和几个爪牙被批捕。 叶三省回到临江镇上班第一天,自然就问过朱其,有点出乎意料的是,朱其背后的“朋友”不是尹先发,而是张鲁。 叶三省偷偷地向张鲁表示感谢,张鲁苦笑着说其实不用,因为潘文普祸害的人中,就有他的亲侄女,他斗不过潘文普这样穷凶极恶,又有靠山的流氓,所以想借调查组之手除掉仇人,算来他还要感谢叶三省。 两人约了过几天喝酒,——这几天叶三省要见的人实在太多,包括尹先发,杨中,还有在江城等着的曹红丽,高雪皎和易老色他们。叶三省以为这就是跟张鲁有些关系的一件事,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会跟自己扯上这样的联系。 这不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也不是谁惹的事谁解决,谁提的议谁负责,那么,吴志奇为什么要把他安排到这样一个岗位呢? 叶三省反省自己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尽职尽责,勤奋努力,能够完成安排的各项工作,基本没有给镇正府添乱惹事,除了王洪九出卖他那次。 难道是因为自己跟杨中配合得很好,走得太近惹得这位镇d委书纪心里不快?应该不是吧,最近连吴志奇自己,都跟杨中关系融洽,亲密合作,整个镇正府因为临江新城这个宏伟的项目空前的团结,而这个项目,自己还算有首创之功,不应该是吴志奇对自己的某种惩罚。 那么,倘若是对他的一种保护,让他暂时到一个不被**的地方暂避风头,可是宝来村就是世外桃源?潘文普在那里盘踞多年,肯定还有很多关系,叶三省此去,岂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任命。镇d委书纪在临江镇范围内也拥有绝对的人事权,尤其是杨中已经调离,新的镇长还没有到来。 按照叶三省对于工作的一惯态度,首先接受,一出吴志奇的办公室,叶三省就忍不住给杨中发了短信去问方便电话不,等到杨中的电话打过来,叶三省说了吴志奇刚刚对他的任命,杨中第一反应竟然是在电话那端哈哈大笑起来。 第182章庆祝 叶三省不解,杨中说,他听了吴志奇对叶三省的指示,实在忍不住。因为乔书纪要他稳定,吴书纪却要叶三省开拓,问题是城关镇只是d委书纪一个人出了问题,又不影响大局,也不是群体事件,有啥需要稳定的?临江镇现在有临江新城,发展迅猛,做为号称文化第一镇的城关镇今年城关镇难道不是应该发奋图强,开拓创新吗?而宝来村一直被潘文普把持,现在从村书纪到主任还有几个委员都一锅端了,这才是应该先稳定大局啊!他就是觉得两个书纪的指示古怪,像是反着来的,所以笑。 叶三省说杨镇……书纪,我给你打这个电话,主要是想请教该如何去当这个村书纪,也想随便问一下,当初你不知道潘文普的事?我们镇上就没有个态度? 杨中在电话那边明显迟疑了一下,说这两件事其实也算一件事,后面那个问题以后有时间我跟你慢慢讨论,前面这个怎样当一位村支书,我没有当过,所以也就不给你瞎指挥,你自己去看看相关的文件吧,反正你擅长这个,自己摸索吧,宰相起于州牧,将军起于卒伍,你能够真正到基层去锻炼一下,我觉得对于你个人的发展,还是有利的,同时,我还是觉得这是好事,暂时避开风头,你最近……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当然,村书纪不管怎么做,还是一句话,要做事,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心上,坚守这一点就行。 最后,杨中还是像以前那样豪爽地表态,我现在离开临江镇了,并不是说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你才去宝来村,给村民们带点“礼物”有助于你打开局面,哪怕是暂时没有具体的东西你也要画个饼在那里,村民讲究实际,实惠,你要调整一些思路,所以,需要资源尽管找我,城关镇拥有天时地利,再加上我这个人和,别的不说,拉一把你这个小小的宝来村还是没有问题。 匆匆结束电话,刚上任的杨书纪明显很忙,但精神很好,从他那个“天时地利人和”就可以看出这位小小的一方诸侯心气很高,踌躇满志,肯定又在计划什么大动作大项目了。 叶三省又给尹先发打电话,尹先发叫他中午去他家吃饭,因为今天是周末,叶三省要去江城。 尹先发倒是这方面的行家,从政策到职能,从岗位到日常工作,给叶三省补习了一位村支部书纪的全面知识和实用技巧,尤其是对宝来村的基本情况,困难和资源,各方势力,工作重点,甚至一些私人关系等等做了详细的分析讲述,那个距离临江镇有五公里,叶三省还从来没有去过的宝来村,在新的村支部书纪心里渐渐有了一个轮廓和形象,心里也渐渐有了些底。 尹先发最后说,老吴这个安排是有点奇怪,要说安排你去做驻村书纪……但你的年龄小,工作也只有一年,也说不过去。我跟老吴共事十一年,还是了解他的,保守是有一些,——那也是这两三年的事,以前他也一样年轻,锐气十足。但做事相当靠谱,他既然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想法。要说惩罚你,有什么意义?他马上要到点的人,犯得着?你跟他又不是过不去,也不是好重要的人,他肯定不是因这方面的原因。只是现在我都不在正府了,所以也不好直接去问他,你还是安心工作吧,做一行,爱一行,做一事,精一事,先把这个村支部书纪做好,我也相信你能够做好。 下午叶三省提前下班,工作已经交接给了朱其和邓长富,从某种意义上,他已经不算镇正府的工作人员了,不用再遵守镇正府的作息了,虽然编制还在。 以后,他不仅要“管理”一个宝来村,还要自己管理自己,至少,不用准时上下班,不用再给办公室的同事打开水扫地,不用事事请示汇报,而是更大程度上自己做决定了。 六点半回到江城,野的直接到李博的餐馆,叶三省走进包间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站起来鼓掌欢呼。 李博高叫:“欢迎我们叶大英雄凯旋归来!” 高雪皎叫道:“光荣属于伟大的曼联。” 曹红丽扑过来,在他怀里开始抽泣。她酝酿了好久的情绪,可是一看见他的时候,只有一种反应,只想好好地哭一场。 易老色双手打着响指,吹起口哨。 ——或者是江城警方的素质更高,或者是慑于调查组的威力,曹红丽和易老色被“请”去协助调查都没有吃任何苦头,甚至只是在局里面走了一个过场,就被安排在一个招待所里,软禁起来,那天深夜王援朝被拘押,树倒猢狲散,招待所的辅警接到电话让他放人,就直接勒令两人离开,什么原因也不解释,什么手续也没有。 然后联系叶三省,叶三省的主张肯定是让他们去投诉。 但是易老色首先说他们单位,——以前的单位宜都国际,已经专门向他解释并赔礼道歉,并且他又没有吃什么苦,所以他认为息事宁人,不用再折腾了。 曹红丽说她害怕,说要等他离开调查组见面后再说,结果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那些“请”她的警*察,大部分都已经被拘押起来,接受调查,最后肯定会受到法律惩罚的。跟叶三省对文化县公*安局的投诉一样,最后那些当事警*察因为唐富贵的倒台而承受各自的后果,也只能不了了之。 叶三省一手抱着曹红丽,一只手举起跟大家示意。 他们这个小圈子的朋友几乎都到了,包括苏少和周波,还有较少参加聚会的谢春谢诗人,带着各自的妻子女友,跟上次李博生日一样,也安排了两桌。 高雪皎说,大家先入席,喝两杯,再诉革命衷情。 叶三省安抚住曹红丽,易老色带了一位沉稳的中年男人过来,介绍说是宜都国际的总经理柳杨,知道我们今天聚会,专门从贡城过来跟你见见面。 柳杨笑道,我是专门来向叶书纪赔罪的。 叶三省一愕,反应过来叶书纪是自己,苦笑道,柳总别这么叫,我这个书纪……什么级别都没有,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而且是最基层的。 李博说,今晚的酒是柳总专门带来的,餐费高大记者也打了招呼,谁也不能抢,我这个老板还只有白吃白喝,坐着收钱了。 柳总说,酒是我们集团的接待用酒,专门去酒城选的基酒,请了调酒大师制作,品质不错。今天来也是我们董事长专门安排的,首先是向叶书纪解释清楚,易总的事,跟宜都国际,跟我们集团公司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江城警方要查,而且事先根本就没有告知我们;然后当着大家的面向叶书纪和易总赔罪,希望我们以后团结一起向前看,——易总,已经被正式任命为有桥物业管理公司副总经理。 叶三省默然。他还不习惯别人这样一口一个“书纪”地叫他,他也还没有想到如何处理这事,如何面对,如何与这次事件中相关的人和事相处。 宜都国际是林氏集团在贡城的房产开发公司,有桥房产开发公司和有桥物业管理公司是林氏集团在江城的房产公司和物业公司,董事长都是林武。 柳杨说他们和易老色甚至曹红丽被拘押一点关系也没有,那肯定是假话,不过人家姿态摆在这里,看样子易老色已经决定和解,他也没有理由坚持敌视吧? 还有一点,这一次三森药业做为调查组主要突破的方向之一,虽然最后没有成功,因为一位股东失联而搁置,但是王援朝的儿子王科是三森药业的股东,最后董事长林武居然毫发无损地从这次调查中脱身,的确是个厉害人物。 用王道士教导的经验来说,“此诚不可以争锋”! 他正要说两句场面话,高雪皎大声道,不管是罚酒还是敬酒,大家先坐下再说。 依然是男人一桌,女生一桌,曹红丽依依不舍地被李博女友拉到旁边去了。 叶三省坐了首位,两边分别是两位同学,然后再是柳杨,周波,李博,朱勇,苏少,谢诗人等。 第一杯酒自然是霸占了买单权的高雪皎提议,庆祝叶三省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同时官拜书纪。 第二杯叶三省表示感谢,祝大家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第三杯高雪皎意外地请柳总祝辞,柳杨也没推辞,叶三省心里好笑,他这个记者同学越来越八面玲珑,刚才打断看似怕他尴尬,其实是完全了解叶三省的心理。 但是以柳杨房产公司总经理的身份,即使还是高级打工仔,他也完全有资格来举这第三杯,在座各位,目前他也应该是综合实力排第一位。 三杯过后,各自开战,一轮完结,零星点杀,高雪皎把话题往叶三省和调查组上引,其实也是大家都想知道的这一个月叶三省精彩曲折的经历,想听听故事,可是叶三省淡淡一句,调查组有纪律,真不敢乱说就封住了众人的嘴,叶三省倒是想跟他们聊聊村书纪的话题,可是全桌可能就高雪皎一人可能接得上,只能放弃。 酒喝到七八分,依然去唱歌,朱勇和谢诗人几人告辞,剩下的好兴之人依然还有小十人,一直唱到十二点,拒绝了苏少和周波夜宵的建议,叶三省和曹红丽回到出租屋,才回到完全属于他们两人,期盼已久的单独相处时光。 一进屋,两人就搂抱着直奔卧室,淋漓地做*爱,等到激情消退,柔情生长,叶三省搂着曹红丽的手慢慢用力,他转过身,看着她,看着她漂亮的脸和眼睛,慢慢地说: “嫁给我,好吗?” 第183章如何善后 在治安中队的办公室里,在低矮带臭的关押室里,在被辅警殴打的时候,有调查组完全禁闭的单调工作中,叶三省无比地思念她,思念她丰*腴而甜美的肉体。 他把时间掰成一秒一秒地来回想她,回想他们相拥在床的每一个细节,就在那一秒一秒的时间里,他开始问自己:你还想怎么样呢?这样的女人还不值得拥有和满足吗?她和那些遥远的理想并不矛盾吧? 然后,他下定决心,他要娶她。 他要和她结婚。 然后,终于到了这一刻,他一字一字地说出这句话,发现自己冷静而从容,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和心跳。 但是曹红丽就不同了。 她立刻惊动,啊了一声,欢快地说,好啊好啊。 她侧过身看着叶三省,倾头来吻他,吻他的嘴,吻他的鼻子,吻他的眼睛,吻他的额头,吻他的头发,吻他的耳垂……,然后扑在他的身上。 叶三省慢慢有了反应,心里开始弥漫甜蜜,他慢慢抱紧她,心想,管他妈的,这世界对我还是不错的。 第二天上午,他们满意地睡了一个懒觉,——曹红丽早就专门请了一天假来陪他。 懒懒地起床洗漱,在楼下面馆填了肚子,他们准备去看车。 必须买车了。 同时买车这个行为,似乎跟他昨晚的求婚有着某种联系。 或者,也该买套房了。 他们到江城一家车行,高雪皎早就给他联系了,半个小时后,叶三省选择了一款有现货的越野车,空间大,底盘高,主要是担心村上的路难走。 同时价位不错,全部配下来才十二万多一点。 反正汽车已经不像十年前二十年前,跟手机一样,还有几分炫富的功能,现在只是一个纯粹的代步工具。 叶三省当场刷了卡,立刻开车,带着曹红丽去新修的北环线试车。 阳光艳丽,风和景明,新车飞驰在宽阔平坦的水泥道路上,就像一艘快艇划过平静的水面,乘风破浪。 “感觉怎么样?” 曹红丽转过头,笑着问他。 金色的长风随风飞扬,在阳光下闪着炫目的光。 突然间,他想起一句不知道从哪里看见的诗: 我们青春飞扬,如风行水上。 “还行吧。”叶三省笑笑,反问:“你呢?” “我被关着的时候担惊受怕,为什么我要找一个这样的男朋友啊,可是现在,我觉得我什么都有了。” 曹红丽半喊着回答。 “第一,现在不是男朋友了,是老公;第二,至少还缺一个房子。”叶三省板起脸纠正说。 “买房,你有钱吗?”曹红丽叫道:“不过按揭也行。车子你已经一个人付了,房子就首付一人一半吧,不然我不好意思了。” “好。” 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电话,叶三省迟疑一下接了电话。 “叶三省?” “我是,你哪位?” “你狗*日的还有胆问我是哪位,告诉你,老子姓潘,叫潘涛,潘文普是我三叔,听清楚了?” “你有什么事?” 叶三省心里像突然压上了块大石头,慢慢减速,把车往边上靠,努力控制自己让表情和语气都显得平静。 “你狗*日的要到宝来来?再好没有,老子也不用跑到镇正府去找你娃,听着,老子在宝来等你……” 叶三省挂了电话。 “谁的电话?”曹红丽关心地看着他。 “推销保险的。”叶三省少有地说了谎话。 他的电话又响了。 叶三省不得不再次拿起电话,一看来电是高雪皎,松了口气。 高雪皎叫他们过去一起吃饭。 昨晚人多,要应付大家,他们没有单独交流,彼此心里都藏着一些话。 到了善渊堂,高雪皎已经点好了菜,——原来这个茶楼还有厨房,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 叶三省先说买了车,高雪皎想说我还以为你要买个宝马,又硬生生地把这句话忍住。 他知道叶三省从大学时就在赚钱,而且赚得不少,但是当着曹红丽的面,决定还是暂时瞒着。换了话题说给叶三省约了个兄弟,就在云阳区当村官,等会过来跟他交流一下当村官的经验。 叶三省大喜,表示感谢,又问为啥要到这里喝茶吃饭,上次朱勇也是在这里,高雪皎扫一眼吧台,估算服务员听不到他们说话,说这是他们交警支队的窝子之一,朱勇说是交警支队长的舅子开的。 叶三省恍然。怪不得上次交警大队有一位副大队长出事,朱勇想去“蹦”一下,到处找人疏通关系,也约了高雪皎在这里喝茶,可惜那次朱勇最后还是没有成功。 不过官场之中,热心上进的人太多,哪怕被领导否定再多次,依然会对领导笑脸奉迎,只要领导没有倒台,就一直不死心,看来朱勇也是这样,否则他肯定会让高雪皎再也不来这里了。 “你以后得多给我找些资源过来,你交际广。”叶三省认真地说:“反正我目前想的,无论如何,正府工作的主要目的,就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怎么过上好日子呢?首先你得有一个基础,吃得上饭,住得上房,看得起病,上得起学,而这一切,都得有钱,所以,帮助老百姓致富是首要的问题。” “可以啊,叶书纪,政治觉悟很高啊,知道老百姓的拥护是我d执政最坚实的基础,为人民服务是我d的最高宗旨。”高雪皎赞扬道:“我以后逮着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就往你那里带。” “高大记者,倒不是要向人家要钱,也不一定全盯着有钱人。”叶三省说,“我觉得吧,应该是有利可图的项目,让老百姓有利可图,能够带动地方经济,增加老百姓收入,无论他是企业家还是工程师,或者教授,艺术家都行,只要能够给我们村民带来某种帮助,都热烈欢迎。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个人倒不太赞成那种纯发钱的致富项目,还是要有它自身的造血功能。” “你那乡下能够开发什么项目?”高雪皎不屑地说,“要能开发,潘文普早就动手赚钱了,还等着你来?” 叶三省正在反击,高雪皎笑,说:“先吃饭。” 三个人各自盛饭吃菜,稍歇,高雪皎自己没有忍住,问:“你考虑过怎么善后没有?” 叶三省苦笑:“我也没有想到这一次事情会发展得如此……曲折而复杂,我也真不知道该如何善后,谁知道王援朝还有多少爪牙逍遥法久?谁知道他们心里如何想的?” 高雪皎笑:“这两周很多人碰到我,都在问,你那个扳倒王援朝的同学到底是何方神圣,什么背景?哈哈哈,王援朝以前号称江城官场不倒翁,那叶同学你该叫什么?杀破狼?斗战胜佛?不过善后还真无法善后,你这一下打倒这么多官员,谁的家属子弟部下不把你视为眼中刺肉中钉?这断人仕途陷人囹圄的行为甚至远超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根本化解不了,所以我看最好的办法还是自己小心,逢林莫入,逢水莫渡,等个一年半载事情自然会淡下来。” 叶三省再次苦笑:“哪是我扳倒的,是调查组,我一个普通工作人员,又是新人,不敢贪天之功,也背不起这个锅。当然,肯定有些人会把账算在我头上,我也知道自己必须要暂避风头,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我想躲就躲得开的,有……时也只能坦然面对了。” 他无法当着曹红丽的面告诉高雪皎刚才就有潘文普的侄子打电话威胁他,甚至,还有更多的流氓恶徒在宝来村等着他面对,吴志奇为什么偏偏要安排他去那里呢? “为叶书纪安全计,我觉得可以找个保护伞,或者披张虎皮。”高雪皎沉吟着说。 “此话怎讲?” “你在调查组呆了一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者你现在的处境,多少也跟调查组有关,所以你可以考虑把你现在的具体情况向省纪委反映一下,能不能调到纪检系统去,最好到市纪委来,跟小曹也不用两地分居,我们也可以天天约酒,肯定比你窝在那个什么村上强。” “哪有这么简单。”叶三省苦笑。他也无法告诉高雪皎他已经拒绝了陈路的好意。“我从来没有纪检工作的经历和经验,怎么可能一下子调到那里去,况且谁不想去纪委?哪是我们这种普通人挤得进去的。” “那找个领导当秘书吧,看看哪个领导需要,主动靠上去,毛遂自荐,有了靠山就不怕了。”高雪皎再次建议。 “我哪里认识什么领导,只有请高大记者帮我留心和推荐了。” 一瞬间叶三省脑中闪过杨中,欧阳坚,蒋尔云这些接触过,勉强算是有点关系的官员,可是领导的秘书,哪有这么轻易想当就当得上的? 一年前从大学离校时,古教授巴巴地把他召去,亲传半生研习的“官场秘笈”,为叶三省指明官路,其中有一条就是成为领导的秘书。 而且古教授还学术式地把秘书工作可以这样划分为三个阶段:工作秘书,生活秘书和政治盟友。 工作秘书自然就是一些简单的,日常的机关工作,例行公事的上传下达,中规中矩的往来联系,这样的工作谁都会做,只要用心,细致,差不多就可以胜任,这个阶段,秘书和领导之间,只是纯粹的工作关系。 生活秘书就要大大进步了。这个阶段,秘书差不多已经得到领导的完全信任,领导的起居,饮食,习惯,喜好,除了正常工作之外的娱乐应酬,秘书都能全程参与并组织安排,甚至可以分享领导很私密的东西,比如家人,朋友,情*人,等等,这个时候的秘书,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秘书,不同的时候,有不同的身份,可以是领导的代言、经纪、拐杖、家丁、枪手、智囊、保健医生、饮食顾问、美容师、服装参考……等等,可是,这还不是秘书的最高境界。 秘书和领导的最好关系是成为政治盟友,拥有共同的政治理想和政治利益,成为不可分割的权力联盟,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种关系甚至超过了与生俱来的血缘和夫妻契约,他们互相信任和依赖的程度,超过世间任何一种感情,秘书可能全盘继承领导的政治遗产,领导可能通过秘书来延续自己的政治理想,权力把他们粘连在一起,结合得亲密无间,如铁与铁融铸在一起。 叶三省研读之下,佩服不已,也艳羡不已,只要想想近在眼前的文化县秘书帮,就可以明白成为秘书就是相当于进入官场快车道了,可是领导的秘书就像是天上的馅饼,哪可能平空落在他这种普通人头上? “我会帮你留心的。说不定接下来的人大主任,就会选你去当秘书,毕竟,谁来做这个人大主任,都会在心里记你三分情。”高雪皎笑,“其实还有一条路,也可以保你安全。” “快说。” 高雪皎表情诡异地看看曹红丽,说:“是你叫我说的,那我就真说了。” “不用说了。” 叶三省突然制止他。 第184章乡村工作 “怎么不用说了?”曹红丽没有反应过来,只关心男朋友能不能保证安全,“高哥你说啊。” “算了,我还是不说了,鲁迅先生当年就批评了这个办法不好。”高雪皎严肃地说。 ——做女婿换来。 一会高雪皎的朋友来了,剑眉星目,气宇轩昂,门口一站,真的是玉树临风。 介绍说叫王政,大学生村官,在云阳区双河镇太平村当了两年村官了。 高雪皎早给王政说了今天喝茶的目的,王政坐下就说:“叶书纪,我就向你汇报一下这两年的工作心得。” 叶三省连说不敢当,心想才两年的村官,说话举止间已不觉有了官气和官威,绝对是个人才,高雪皎毕业后这段时间,真的见过太多的人和事,网罗了一些优秀的人才,记者这个职业和平台真是好,转念又一想,这也正常,值得报道的都是杰出人才,所以高雪皎结交的圈子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王政出口惊人,第一句话说:“当好村官,我个人觉得,要靠运气。” “不怕叶书纪见笑,我自认有点能力,但是像我这样的人,官场比比皆是,要想在人才辈出的岗位上冲出来,才能只是基础,运气才是决定性的因素。” “比如我们云阳有个村子,就是当年温总去过的那个村子,区里拔了几千万下去夯实新农村建设的成果,而且每年还有专项经费,你说那个村子才多少户人?摊到每户人身上多少?直接脱贫。温总摸过的那块砖头,现在都给人摸滑溜了,温总坐过的那张凳子,外面调侃村里头的,说外面去的人要坐一下那张凳子,得掏一百块钱,温总视察过的厕所,直接封起来只供上级领导参观,温总送那家人的笔,直接装进盒子供在村委会,反正这个村会把这笔红利吃透吃尽,坐着躺坐也是区里市里甚至省里有名的脱贫致富模范村,村干部躺平也是躺赢,你其它的村试试,累死累活也做不到这一步。” 高雪皎补充道:“对,义双县有个村子,城投搞了几千万进去,搞现代农业大棚,村子基础设施建设好得吓人,乡村水泥路上每隔几十米就立着路灯,跟城里一样,这种典型打造,用力很猛。但是旁边的村子,近在眼前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得多羡慕嫉妒恨呢?” 王政继续说:“然后呢,要说资源。” “这个资源是广义的,不只是说这个村产米,那个村养鸡,这个村有矿,那个村有水这么简单。” “村里有现成资源那不用说,好像中了出生彩票一样,在这样的村里当官就像出生在大户人家,占尽优势。比如说义双那边小煤矿很多,一个村守着一个小煤矿就足以把全村人收入提高一个档次。但是呢,我们江城三县三区,大多数的村还是普普通通,没有特殊的资源,那么,就只能矮子里面选将军,梳理全村的地理历史,人物关系等等各个方面,发现资源,发掘资源。” “比如杨家村有一个关帝庙,当年保路运动在那个庙里开过会,可以从这里入手,打造红色遗址,田家有历史名人,就打造文化之乡。” “又比如义双县有个村出了个中科院院士,毫无疑问,这个村的规划发展,都必须紧紧围绕这个院士来做做文章。” “也有资源是现实的,是个人关系带来的,比如我们高大记者要去当村官,肯定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关系有关系,要政策有政策,工作起来事半功倍,哪怕是最简单地做个劳务输出,也找得到市场。” “还有些资源是上级的。比如中央要扶贫,必须有很多配套的政策和资源,这个首先要看省里市里县里区里往哪方面倾斜,资源如何分配,但是做为对接的基层村委会,也不能闲着等着,也要努力争取,有的时候,真是态度决定一切,只要你争取了,就可能比别人更多机会成功。” “有些上级的政策和资源,看起来跟你无关,但你要换个角度想问题,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有些上级倡导的项目看起来在你那个村不好落地,而且见不了效,但据我观察下来,只要村干部们配合到位,核心的诉求就是把优势资源先抓在手里,至于上面要求怎么搞,只要还能搞,甚至小亏,那就跟着搞。优势资源抓在手里才是最重要的,最终也会对村里有回报。” “第三点,还是要回到人的问题。” “当然,一切工作,最重要的还是人的问题。乡村工作,也是如此。要让乡村工作充满活力,必须要有一群人一起来做事,不是你我一个人能够扛得起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才能让乡村工作保持活力。” “乡村活力问题,首先肯定是大形势下乡村发展活力上去了,但人的问题也很重要,如何盘活真正的乡村核心力量群体?那就是村干部和村民的能量,原始的最核心的能量。” “很多从农村出来的人都知道,其实农村有农村的智慧,村里不乏能人,而且都想谋发展,这些人的经验能力也是很强的,搞乡村治理都没有问题,问题在于要给他们实惠,村民都是讲究实际的人,你画个饼骗得了一时,但要长久,得拿出真金白银的利益跟他们分享,现在很多乡村都在搞合作社,这是个不错的尝试。” “就算不能把他们团结起来,也决不能让他们给你添乱,他们是乡村精英,影响力大,号召力强,他们若是反对你,那你做事就太难了,事倍功半。” “解决了人后,第四点,是要做好服务,为村民着想,看看他们有些什么困难,踏踏实实地帮他们解决,做好农村生活生产服务问题。比如目前正热的电商,可以牵头发展农村农业电商,开辟农产品市场销路,反向引导农民农业种养殖,这都是乡村工作出发的基础。” “还有一点,你要控制自己,因为这一点有点弹性,稍微不控制就会把自己搞得很累很乱。这一点就是少开会。” “现在的会实在太多,不仅多,而且都是重点,每个部门布置的工作都是‘必须’‘死命令’,连畜牧局开个会也要给每个村下任务,订责任书,让村干部无所适从。有的村干部,代表村民,三天两头各种会,你在镇上县上开会,肯定今天就无法下村,一个月一半的时间都耽误在开会上,村民会怎么看?一个大企业的老总尚且经营和对外对上商务不可兼得,所以做为村书纪,自己头脑要清醒,工作布置下来,要区分主次,抓住重点。” “还有特别提醒一点,就是乡村的生活生产秩序问题,直接说,就是黑恶势力。” “**肯定是没有的,那些小打小闹还算不上有组织犯罪,但乡村里的地方势力,宗族势力,稍微不控制自己,就可能成为黑恶势力。叶书纪你去的那个宝来村,这次不是抓了个典型吧?村书纪带头涉黑。” ——王政肯定不知道潘文普落马跟叶三省有关,甚至叶三省去宝来村也多少跟潘文普落马有关。 “我前面说到人的问题,说要利用村里的能人,精英,这就是头雁工程。” “一般来说,现在的乡村大部分是有势力掌控村庄资源的人当支书和村长。这些人,不少也是传统村霸。他们如果为恶,就是黑恶势力,很容易走上犯罪道路,县里镇里最多只能打掉个别竖典型,难不成还能把所有村庄利益推倒重来重新分配?所以头雁工程就是加强对这些人的管理和引导,把他们争取和团结到你的身边来,甚至可以考虑让这些人戴d徽学习精神,带领村民勤劳致富,保证我们正府工作开展,保证我们执政d的大方向,保证我们人民群众的利益,做到这几点,就可以采取一些特殊的方法和手段。” “当然不可否认,很多时候率先致富的就是这些头雁,村民就是跟着挣点工钱。我旁边有个靠山里面的村子,支书就是村里大族的清明会长,会来事,把两间老破但是又有点结构的黄土砖村屋,里里外外贴满标语,重新收拾一番,做成党员活动室,也是村支部所在,被区里树为典型。我们去参观过,不是很大的一片山脚地,种了好几十亩大肉姜,价值几百万。我当时就在想,这个村收入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这个支书肯定首先致富了。” “你也要理解,一方面是这些头雁抓住了机会,一方面是我们的老百姓太好了。” “比如我们现在正在搞的农村专业合作社,支部+农户+合作社+企业,这些各种名头后面,就是村里小部分人集中资源搞大生产,村民跟着一方面把地租出去一年一亩几百块钱,外加去地里干活一天几十块。这符合现在土地流转的政策,无可挑剔。但是那小部分很可能从中就剥削了广大的村民,侵占了他们正当的权益,或者,我们这些村干部一边要号召头雁们带领大家致富,一方面也要制止头雁们的过分行为。” 高雪皎插话说:“有一次去一个村采访,那个村搞了一个合作社,主要制作马蹄,所谓的生产车间就是几间大屋,环境就不说了,你们自己想象,我问一名村妇一天工资多少钱啊?她说一天干八个小时50块,我说100块都没有啊?现在城里的农民工都是两三百块一天。她说要是有100块就好了。农妇说的时候也笑了,笑得特别淳朴和知足。她说男人也在合作社干,一天可以多干两小时是60块。我问为什么?她说男人不用回家给放学的孩子做饭啊。当地马蹄有名,村支部合作社挑头做大,农民跟着改善生活。这是比过去好的,但是合作社其实也是股份制,因为村民占股少,所以大头还是由挑头的少数人占了。这些年乡村是有大发展,再加上市里县里对口帮扶,以及返乡创业的有志村民,都比较有亮点的,但是农村最好的资源在什么人手里?大的在有实力的企业那里,小的在支书村长那里。这也是个矛盾。” “那么,怎么解决这个矛盾呢?”叶三省问,“或者说,怎么样既让头雁们有奔头,让乡村工作有活力,又能够保证绝大部分村民的利益,不致于出现两极分化,甚至黑恶势力垄断乡村资源?” 第185章各抒已见 “哈哈哈,叶书纪,你可把我问着了。这种问题不是我这种人能够解决的,是中央政策研究室,是专家们,各大学的教授们研究的课题,我只是看到了,想到了,提出来,哪可能解决得了。”王政大笑起来。 叶三省松了口气。 刚才王政侃侃而谈,有理有椐,叶三省差点被镇住了。 他看高雪皎,高雪皎笑:“你们是专业工作者都不知道,我这个外行哪可能知道。” 叶三省沉吟着说:“这中间是不是有一个度的问题?过与不及,都不好,应该在其中找到一个平衡点?当然,这个度其实也有底线和原则,就是这些能人,头雁,不能违法犯纪,只有在这个框架内,才能够谈利益分配。” 王政喝了口茶,说:“叶书纪,你跟高大记者是同学,高哥一向对我很照顾,我也就不客气,我们交流就说直话好吧?我个人关于乡村治理……这个词有点大,但我也真从大的方面考虑过,其实中国农村的社会秩序,一向都很稳定。别说和平年代,就是战乱时期无正府状态,中国农村还有能力自治有效。只要了解一下一些农村的历史,当年仗没少打,庄稼照种,日子照过。”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利益,主要是经济利益刺激了农村各个阶层,各种势力的成长分化,所以出现了各种新情况,最重要的,就是从地方势力,宗族势力生长出来的黑恶势力,这种黑恶势力横行乡村,严重地危害了我们d和正府的执政基础,所以我认为,必须从重从快从严地打击。” “老实说,都是金钱惹的祸。所以乡村也要反腐,这是很重要的工作,反腐就要打击黑恶势力,才能维持农村社会秩序。当然,简单一点说也可以,根本上也就是个治安问题。不管你有没有保护伞,发生纠纷不管你们两个谁有理还是谁先动手,只要敢打架,就把你们抓起来。” “这一招是管用的。这一招需要很大智慧吗?不需要,肯定会有人出面协调的,协调可以,但是一旦出于某种目的,有不法行为,你就是保护伞,就要打掉保护伞。乡镇派出所很重要,要从严治警,乡镇派出所不要只收好处又不干活,这又是一个系统工程了。” “让农村老百姓生活得踏实,这确实比过去好很多。但是这点东西,不值得拔高三丈说是现在乡村治理的典范。中国乡村治理的典范在老祖宗的根那里。” “所以你的观点是乡村治理首先得打击黑恶势力?”叶三省问,“或者说,对于乡村能人们,头雁们,要激发他们的积极性,更要制约他们的不法欲望?” “叶书纪理解。”王政点头,“因为我在乡村呆了两年,我的感受就是这样的。说句不正确的话,不致富还好,大家一样贫,但是现在有些人通过不法手段,或者通过侵占其他村民的利益致富,这种致富不会起到正面的带头作用,反而会让我们的老百姓对我们正府不信任,反感,所以我认为要严格对待。” 叶三省认真思考。 这一点上,他现在是没有发言权的,王政毕竟已经在乡村呆了两年,工作出色,高雪皎他们的都市报还报道过,但是叶三省总觉得不是自己过于理想,而是王政可能稍微站位有点偏激了吧?他是不是在他那个村里遇到了什么? 毕竟,他还是认为,乡村工作最重要的,还是带领老百姓致富吧? 两个人从门口进来。 男的衬衣,西裤,皮鞋锃亮,是韩中华。 女的短发,t恤,休闲软裤,是辛珊珊。 王援朝拿下后,辛珊珊就通过qq联系叶三省,说找几个同学给他压压惊,聚一聚,叶三省自然是婉拒,但是辛珊珊消息灵通,叶三省回到临江镇,她又约了一次,吴志奇召叶三省谈话,安排去宝来村,她再约,又拉上韩中华,叶三省无奈,考虑自己在江城的时间,就约到周六下午。 叶三省考虑的跟王政交流后,再接待这两位“关心”的同事,然后还要去跟古教授见面,哪知道辛珊珊这么早就过来了。 互相介绍,入座,话题自然接着刚才的乡村治理。 高雪皎说:“基层治理这个问题,政兄说现在中国治理……某种传统和典范在基层,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可能因为强调现在,我听着就觉得不甚合理。中国乡村治理有两千年的传统,村民有能力可以把乡村治理好,但是时代发展之后,比如环境保护公共卫生这些问题就不好处理了。一条河流上下两条村子,上流一排垃圾下流村子的水就脏了,垃圾堆堆在你这个村子的上风口,随便着个火,烟就往你村子里灌,怎么办?村与村之间有无数的关系和矛盾,谁来疏通?我看还是需要镇或者县,从这个意义上说,乡村治理不是孤立的。” “这些年基层治理,一般是指县一级及以下的治理。中央出政策,省出实施方案部署实施,市一级往往是贯彻和监督政策落实,县一级到最后的乡镇一级就是落实执行。县一级累成狗。镇一级呢?辛苦也辛苦,但是放眼看去就是那一亩三分地,该干的活少不了,想多干那也得有地才行。然后就是村一级的工作了。” “当然村一级我没有多少发言权。我是采访过很多乡村,但看到,大多是典型,是榜样,那些乡村真实的、普通的情况还谈不上了解,所这方面我尊重政兄的意见,但我还是强调,基层治理不仅是乡村治理,而乡村治理,又包含在县级,镇级的治理当中,而乡村治理,除了经济外,政治上……怎么说呢,现在还在摸索。或者,叶书纪下去后可以做一个试点,给我们弄点东西出来,做一个典型。” “你到时要去跟踪采访。”王政建议说。 “肯定的。”高雪皎说。 “乡村治理有一个资源问题。”辛珊珊说:“统一共识,凝聚力量,集中资源,各方面资源往乡村聚集形成一个高*潮,这个事是做对了,但并不是没有就做不了或者做不出来。原因在于,这是中国城镇化发展的必然阶段和必然结果。我看的资料说珠三角越来越发达了,那广东乡村错位配套发展就是必然的,城里人要吃菜,我们就种菜啊。过去城里人什么地沟油农药残留不讲究,现在讲究了呀,改变就是这样一点点过来的,而且城乡本身就是有自然互动的。还有海南,当地有条件的人,还是要强调这个鱼是野生的,意思就是他们基本都不吃养殖的鱼。为什么呢?还是养殖的鱼多少有问题嘛。但是城市市民上市场买菜,你能买到不是养殖的鱼吗?所以现在讲生态种植,讲无公害,现在城市市民是越来越需要的。乡村振兴,实则首先是产业振兴。没有产业啥都是白瞎。环评指标、农耕红线,导致现在很多县不好承接转移的工业,越是环境好的地方,上面给下来的要求越严格。反而你之前就搞得不好,什么山清水秀也已经不是你的优势资源了,反倒你的工业园区继续扩大。第一产业和第三产业的产值,尤其是在效率方面,是很难跟第二产业比的。所以很多地方也愁,本来引进几家企业,跟大城市搞个对口转移,就能解决很多问题,现在不给。那怎么办呢?那就只能好好搞现代农业和全域旅游。” 这位税务局的办公室副主任,副科级干部,一开口就是气势满满的理论联系实际,有些地方不知所云,叶三省觉得完全跑题,但你坐在她面前听她说话时,你得承认她很有官样子了,而且每句话你还难以找到辩斥的地方。 他正在说话,辛珊珊拍拍他的手,微笑着说:“叶书纪,我就跟着这位……政哥叫你,要不你说说你这一个月在调查组的事?” 曹红丽的脸色立刻变了。 第186章谁的心不曾柔软 她和叶三省一个月不见,历经波澜,好不容易昨晚一番亲密,并且求婚,平复了一些患得患失的心情,刚才叶三省跟王政,高雪皎他们交流,说的话她根本接不上,插不进,突然意识到自己跟三个男生,主要是跟叶三省的世界存在着某种距离和门槛,心里再次不安起来,现在突然冒出的这个带着咄咄逼人气势的女生,高谈阔论也就罢了,可是拍手这样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当着她正式介绍的叶三省的女友。 她很想一个巴掌就甩过去,又怕扫了叶三省的面子,冷哼一声,站起身就往茶楼外面走去。 叶三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说我有个大学老师今天来江城了,我先去看他,一个小时回来,你们先聊。 紧跟着曹红丽出来,在电梯口抓住她的胳膊,说生什么气。 曹红丽说你跟她什么关系?你前女友?叶三省说哪可能,我跟她一共就见过两三次面,说过的话没有超过十句,她今天非要见我,关心我,我也不能拒人千里吧?她刚才那个动作应该是无意的。 我就没有见过这样随便……,曹红丽忍住刻薄的话,说你以后不要再跟她一起。叶三省点头,肯定不会,就是今天喝喝茶。 按了电梯,两人下楼,古教授在另外一个酒店,上车后曹红丽说她不陪他去,她去了也无话可说,她干脆回江城大酒店上班,叶三省说明明请了假,又上什么班,劝她真没有必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生气,曹红丽说她觉得有些事情她要想一想,叶三省无语。 先送了曹红丽,再到古教授入住的酒店,古教授正在房间看书,斑驳的阳光从窗口投射进来,古教授整个人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 心情不好?叶三省善解人意地问。 你们夏局长可能要受一个处分。 在这个学生面前,古教授用不着隐瞒什么。 叶三省恍然。 在调查组后两周,江城陆续被查处的要职官员十多位,叶三省参与了一些笔录和分析讨论,其中也看到过夏明亮的名字,但是也只是一些介绍人,拉关系的行为,没有任何经济问题。 叶三省关心古教授,也分析过夏明亮这位江城官场四大名女人,热衷于各种饭局和关系网,应该是虚荣成分占多,喜欢享受酒桌上众星拱月的恭维,也有一些权力欲,但对金钱的追求并不注重,那些官员供认,最多也只是送了一些礼物,最贵重的就是两三万的包。 夏明亮态度很好,非常配合,大多数礼物都退赃,调查组移交给江城市纪委时,传达了省*委,省纪委的指导思想,对于像夏明亮这样的官员,以批评教育为主,从轻处理。叶三省来见古教授的时候,已经在心里考虑过了,可以委婉地向古教授透露调查组的意见,而调查组的意见,江城市纪委这边肯定会不折不扣地执行的。 但是现在看来,江城纪委行动很快,夏明亮的处理结果已经明确了,或者说是夏明亮的能量很大,已经打听到了,叶三省倒不用再费这个心。 安慰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夏局长现在受这个处分,避免了将来越走越远,犯更大的错误,还有一点,这一次处理,相当于把以前的……行为清零,夏局长也算是可以轻装上阵,不再有任何包袱,历史问题已经定性了嘛。 古教授苦笑,就你能说。你们江城,又要变天了。 叶三省吓了一跳,啥变天? 古教授瞪他一眼,比喻的说法都不懂啊。你们江城的书纪可能要换了,而且就在最近。 叶三省说,那也算不了什么啊。这也是很正常的工作变动啊,要说变天,王援朝倒掉还不算啊?江城这一下子查处这么多局行领导,放到全省,也算地震啊。 古教授说,一船铁也比不上一寸钢,再多的虾兵蟹将,也抵不过一位市*委书纪,当然,王援朝倒掉算是大事。要不是顾书纪拦住,调查组还可以再查处一倍的官员。这次调查组据说是张省长推动的,顾绍毅这次应该要被调整,或者是回京去哪个部,或者是直接去人大政协,而张中军很有可能接任省*委书纪。张中军对西川省的经济工作一向不满意,希望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所以因缘际会,拿了江城开刀,做个典型,想引起全省领导干部的警醒。查处不是目的,推动大家全力搞经济建设才是根本。但是呢,江城也有一个特殊之处,市*委书纪刑宇是顾绍毅的爱将,这次调查组锋刃所向,刑宇也受到了一些影响,虽然王援朝是个怪胎,但刑宇至少失察这个锅要背吧?所以刑宇也会走,要么直接提副省长,要么再到其它地市州绕一绕。据说,张中军想安排一个干劲足,胆子大,懂经济的人过来。 叶三省楞住。 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说到江城官场和西川省官场,这不是八卦,也不是推理和分析,而是建立在一定的信息和思考之后的结论,虽然古教授还是“据说”。 杨中不会和他交流这些,要说也仅限于他们临江镇,文化县,杨中肯定认为叶三省再有能力,会做事,也没有必要跟他说到更高更远的人和事。其他人,像陈路这样的人肯定对于西川高层和江城官场有了解,有信息,但限于身份和纪律,也不能说,而叶三省圈子的其他人,就很少接触和思考这类人事和问题。 叶三省慢慢咀嚼,有一些疑惑自然消减,又有一些疑问产生,不过,古教授应该无法解答。 苦笑道,可惜这些都跟我没有多大关系了,接下来,我的世界只在宝来村几平方公里,两千多人,他们的年均收入五千六百多元。 古教授说,这正是我要提醒你的地方,也是我刚才跟你说那番话的原因,现在,我要批评你。 你以为这跟你无关?错,恰恰有关,有关得很。换了一个可能大刀阔斧搞经济的书纪,整个江城面貌就会顿时一变,焕然一新。这个面貌也肯定包括政治面貌。你到了乡村,你的工作重点,自然也要集中到经济上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上行下效历来是官场不变的真理,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要转变……你的思想就要挂上经济这根弦,经济,有时也是政治。 明白。这几天我都在考虑,也觉得乡村工作的重点,就是带领村民致富,只要有钱了,一切事情就好办。所以我刚才特意向老师背了宝来村的村民收入。叶三省用力地点头。 师生俩好久不见,叶三省本来憋了很多话想要找人倾吐,可是真正见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仅是古教授,包括对高雪皎,曹红丽,尹先发他们也是。 见面还是淡淡地,一说都是工作,个人的情绪一方面羞于表达,一方面突然觉得不值一提:当初选择走上这条道路时,不就是准备迎接与它匹配的风暴吗? 尤其是现在古教授心里藏事,叶三省捕捉到他眉间挥之不去的隐忧,一定是为夏明亮担心。 谁的心不曾柔软。 古教授和夏明亮,这两个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绝不匹配,没有交集的人,在各自人生路上前行这么多年,还在心里珍藏着一份喜欢,叶三省觉得钦佩不已,唏嘘不已,反正,他可能无法做到。 又想到曹红丽,曹红丽说她要想一些事,会是一些什么事呢?她可是刚刚答应了他的求婚啊。 离开酒店回茶楼的路上,杨中打电话说他跟刘市长在清溪山庄,就是叶三省上次去见他那里,叶三省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说他正在前往跟几个朋友聚会的路上,杨中说好,那我们回文化再碰个面。 这位新上任的镇d委书纪这一周忙得不可开交,周末还不得不前来陪刘成家娱乐,维护这一层关系,当然,刘成家这一次也有针对性的约了一些官员,在杨中接下来的工作中肯定会给予帮助,杨中正忙着跟他们交流,叶三省倒可以暂时放着回县里再说。 叶三省回到茶楼,辛珊珊他们还没走,正跟高雪皎,王政聊得热烈,叶三省坐回座位,辛珊珊说,叶书纪,还没有给我们说说你的光辉事迹呢。 不依不饶。 叶三省心里苦笑。这位辛副主任可能把他看成了一个传奇,甚至通过很多人虚虚实实传播,叶三省已经成为一个坚贞不屈,扳倒前市*委书纪的越级英雄,——昨晚的酒局叶三省就体会到了这一点,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有了些变化。 不然这位眼高于顶的辛珊珊,不会这样巴巴地赶来看叶三省。从某种意义上说,叶三省觉得自己现在跟动物园的大猩猩一样具有观赏价值,有些好笑,也觉得悲伤。 却是躲不过,斟酌着字句正要挑一些不太重要,不违反纪律的事应付,他的电话响了。 接听电话,却是朱其。 朱其在电话那边哈哈大笑,说叶书纪,那个自诩你的生死兄弟的王小二,刚刚跟潘涛干了一架,现在都被抓到派出所去了。 第187章我要竞选村主任 周一上午,叶三省赴宝来村走马上任。 镇d委副书纪兼纪委书纪唐万新,分管农业的副镇长何建兵和朱其一起送他。 何建兵交道不多,只有上次西川农大的油茶树调研项目验收会上,叶三省因为想给老舅李邦贵把油茶引过去种特别关心,忍不住在验收会上提了几个比较到位的问题,被何建兵取了一个绰号叫“大炮”,也就是半开玩笑,私下里,两人竟然没有喝过一次酒。 叶三省觉得这位分管农业的副镇长有点懒散,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镇里,关在办公室里,虽然现在不收农业税了,但是分管农业你不下乡算什么呢?通过刚来时对这一两年文件报告的整理和在镇里平时的感觉和信息,叶三省觉得何副镇长目前的主要工作是配合解决断头路,配合农网改造,对于经济工作,似乎从来没有上心过,主动过。 但是镇领导班*子包村包片,何建兵正好是宝来村,所以他也只好陪着叶三省下来。 唐万新主要工作是纪委,这次宝来村一举端掉以村书纪潘文普为首的村支两委,他做为纪委书纪,下去讲讲话,正正风气是应有之责,同时他也是d委副书纪,叶三省下派来做书纪,他陪着走一走,同样名正言顺。 但同时,也是一种重视。 何建兵开了车,朱其就坐了他的车,唐万新不想开车,就坐叶三省的新车,说他正好在车上给小叶聊聊。 四人上车的时候,李莎出来,抱着一个纸箱说是热水器,她打听过了,宝来村村委会没有热水器,自己烧开水,她从网上给叶三省买的,热水时间快,自带净水功能。 叶三省笑着谢了,心中叹气。 车开出临江镇,唐万新立刻就问,那个王……王洪渊的小兄弟是怎么回事? 周六下午,叶三省正在江城跟朋友喝茶,突然接到朱其电话说王小二在宝来村跟海涛打了一架,都被抓进了派出所,叶三省当时就懵了。 这还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啊。 一个月前,王科到临江镇打叶三省,王小二正好在场,拔刀相助打了王科,差点给成心找碴的治安中队张先进他们送上一个现成的枕头,后来叶三省到了调查组,王小二因为打人被拘留七天释放,回来登时就抖了起来,对外自称是叶三省的生死兄弟,后来王援朝被双*规,他更是飘上了天,到处吹嘘前市*委书纪、现人大主任王援朝就是被他一拳打倒的。 叶三省回到临江镇第一天,就被一直留心叶三省行踪的王小二得意洋洋地上门认亲,可能按照他的剧本,叶三省应该跟他抱头大哭,然后歃血为盟,结为兄弟,召集所有临江镇的社会朋友前来观礼,大喝一场,共襄盛举,可是叶三省礼貌地谢谢他,冷冷地拒绝了他的邀请,并真心地劝他低调。 王小二回去一想,觉得是叶三省没有体察到自己的忠心耿耿,他必须还要做点什么让叶三省明白,得知叶三省到宝来村做村支书后,他认为机会来了。 做为小王总王洪渊的兄弟,他惹不起跟王龙炳称兄道弟的潘文普,可是现在潘文普已经被团灭,宝来村最多剩下几个渣渣娃儿,这正是他王小二刷声名,又可以讨好叶三省叶英雄的大好时机,他立刻向王洪渊借了车,带着两个兄弟张扬地开到宝来村村头潘家茶铺停下,进去坐了最显眼一张桌子。 这是宝来村的村民俱乐部,就算农忙时,这里十几张桌子也坐满了麻将、川牌、扑克的村民,也是宝来村的信息中心,潘文普以前一个月有一半的时间都坐在这里赌博或者看人,这家茶铺,也是他的侄子潘老酸开的,打的就是他的名头。 王小二自然打听得清楚,自认是猛龙过江,坐下就开始吹嘘他在临江镇、文化县的风光,自然也包括这一次在治安中队的经历和他“一拳打倒王援朝”的事迹。 茶客们开始不明所以,也不以为然,后来回过味来,有人打电话给潘涛,潘涛带了几个混混从镇上赶回,王小二见势不对,建议单挑。 潘涛也不示弱,两人放对,混战一场,王小二的兄弟打了电话给王洪渊,王洪渊也哭笑不得,不方便参与,干脆报警,派出所把两人带回,王小二依然夸张炫耀,派出所长段国辉听见叶三省的名字,不敢造次,给张鲁打电话,张鲁明白事情关键,立刻强调肯定跟叶三省无关,只是王小二自己的行为,建议把两人都拘留,段所长从善如流,立刻把两人都定了七天牢饭。 张鲁再让朱其给叶三省打电话,——朱其再次回到d政办,安排专门跟叶三省对接。叶三省无言以对,只能说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说反正跟他无关,派出所也处罚了,由它去吧。 唐万新听说了这事,这时问起,既是关心,询问详情,也是挑个话头。 叶三省只得再次解释一遍,说这事真的与他无关,王小二这种神神经经的混混,他要做什么他哪里知道,也管不了。唐万新认真地说,潘文普就是黑恶势力,你这还没有上任,就闹这么一出,别人会说你也跟混混搅在一起,影响不好。 叶三省也认真地点头,说记下了,谢谢书纪教导。 唐万新是镇正府公认的老好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满脸带笑,人人喜欢,这样严肃地指点,还是罕见,叶三省想,这是不是自己这个村书纪的安排也很罕见?是不是吴志奇跟唐万新交流过? 想到上次解决自来水厂的问题后,被安排去船管站,解决船管站的难题后,被安排去计生办,解决计生办的历史遗留时提出临江新城到现在,已经见到胜利的曙光,再次被安排到宝来村,这是什么样的命运啊? 是不是该给王道士打个电话问问吉凶,再做做法事?叶三省苦笑。 唐万新开始说一些村支书的注意事项,以及他以前的一些经验。原来唐万新以前也在村上呆过,不过,那是猴年马月的事了,那些经验,现在基本不太实用了,也许,还不如实实在在给宝来村拉个项目来。叶三省再次苦笑。 五公里的乡村路不长,而且现在的乡村路都是十几厘米厚的混凝土,虽不顺直,但平整,二十分钟,就到了潘家茶铺。 两辆车在茶铺面前的空地停下,村委会就在茶铺旁边,四人下车,村委会委员和支部*委员七八人一起迎了上来,当先一位短发矮胖的妇女,介绍说是计生员冯莲。 这也是村委会硕果仅存的一位村干部。 宝来村的村委会比其它村可能要大一些,操场规划了两个标准篮球场,还剩下了一多半摆放健身器材之类,正面有七八间房,两面厢房也有三间,大家到了正中三四十平米的会议室坐下。 何建兵充当了这次会议的主持,先介绍了唐万新,自己和朱其,然后再隆重推出叶三省。 大家鼓掌,并不热烈。 会议主题因为唐万新的到来有点冲突,车上何建兵请示了唐万新,商议结果是纪委书纪先讲话,告诫大家以潘文普为诫,遵纪守法,用了十分钟,然后才是叶三省这位新官上任讲话。 叶三省按照惯例,首先表态,要按照唐书纪的指示,洁身自好,廉洁奉公,殷鉴不远,谦虚慎重,然后,坦露自己的施政纲领就是大力发展经济,为村民创收,最后,他说了,目前的形势和任务,只有一点,就是班*子的建设。 首先,就是重建因为潘文普牵连几乎被一锅端的村委会,增补村支部*委员,等下就先选举村会计,下午开过村民大会后,就进行村主任的选举。 叶三省的讲话简单明了,重点突出,大家都听得清楚,收起了刚才有些对这个“嘴上无毛”年轻人的轻视,觉得这个书纪还算靠谱。 然后是村d支部*委员的增补。 宝来村一共有十七位d员,已经得到了事先通知,一共来了十三位,经过无记名选举,增补了三位新委员,顺利地重建了村支部。 会计选举也很简单顺利,为人稳重,在镇上开过餐馆,有过一数学知识能够做账的村民门继光几乎获得了全票通过。 一系列程序走完,一看时间还不到十一点,唐万新三人要回镇上吃食堂,叶三省也不会留他们在这个他还不太清楚的宝来村吃饭。 送走三人后,冯莲带叶三省参观村委会,指着左首厢房一间办公室说,叶书纪以后就用那间办公室吧,不过还没有整理,那是潘……文普以前用的,被封着,叶书纪你来了,我下午就给县纪委联系,请求解封,还有,我们的账本也要包回来,村的账还一直封着。 叶三省跟冯莲,门继光几个支部*委员和村委员回到会议室说话,叶三省一边听他们你一嘴我一言地介绍情况,一边暗中观察。 冯莲不算泼辣,有些粗鲁,门继光不太喜欢说话,是个闷葫芦,其它村委员一看都是思维简单,毫无章法,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他就要跟这些战友们带领宝来村向前,心里沉甸甸的。 中午大家都到潘家茶铺去吃饭。 冯莲安排的,说一直都是这样,茶铺能够做简单的饭菜,村里要开会或者有什么事,都把工作餐订在那里,价廉物美。 大家坐了两桌,菜的味道还行,但叶三省不太习惯在众多茶客的围观下吃饭,也觉得那些满是污迹的盘盏非常可疑,只得克制自己强咽。 有位村委员询问可以喝点酒不,叶三省看大家都看着他,很是期待,说今天下午还有会,等开完了会,晚上他私人请大家喝。 吃了饭重新回到会议室,叶三省考虑是不是让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冯莲陪着一个人进来,大大咧咧地说,叶书纪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村的大能人,白家三兄弟中的老大,白天才,长期在外面承包工程,很多村民都跟着他在外面工地上,上次村里修路,白老大一个人就捐了五万元。 叶三省站起身,伸出手,说你好。 白天才紧紧握着叶三省的手,说叶书纪好。 还没放手,就紧跟着说,叶书纪,我要竞选村主任。 第188章 奇兵 叶三省楞了一下,冯莲大叫起来,白老大,你还真是不藏着呢。 白天才说,叶书纪,我想带领村民致富,我有这个能力。 叶三省说,坐下说吧。 自己先坐下,审视地看着这个头发整齐,品牌t恤,短裤,但穿了凉皮鞋的中年男人。这身打扮,在乡村,已经算是一个成功,体面的人了。 再想刚才他那紧接的三句话,首先诉说自己的要求,接着把这个要求转化为堂皇的目的,最后再强调自己有这个能力,言简意赅,是个人才,没有辜负他那个惊人的名字,也投叶三省的味。 他也想不到自己这么简单的动作,在白天才眼中,沉稳自信,举止从容,很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官样。 ——或者,就是在这极短的两天,叶三省已经飞速完成了蜕变。 ——即使是被“放逐”,村支书什么级别也没有,可它也是一个“官”啊!名义上,承担着两千多人的期待和责任。 接下来,白天才用了十分钟介绍了他的情况。 他们三兄弟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外面走南闯北,做过很多工作,后来渐渐固定在建筑工地,他父亲受伤后回村,他们三兄弟慢慢由泥工组小组长,小包工头,成为带领数百人的大包工头,成立了劳务公司,也是目前宝来村唯一正规的公司,——潘文普成立的那个合作社和两个农业公司在白天才嘴里轻描淡写地批评成乱七八糟。 最近他父亲的身体越来越糟,三兄弟这次回来,商量留一个在家,本来三兄弟是轮着来,但是现在潘文普被打掉了,白天才动了心思,想着衣锦还乡,也想着利用自己的经验和资源,帮助乡亲做事,所以希望竞选村主任。 他也不隐瞒,以前被潘文普欺负得够,逢年过节的孝敬不说,就是从宝来村出去跟他一起在建筑工地打工的人,潘文普也要以村委会的名义按人头抽钱,这是他竞选村主任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父亲希望他能够当“官”,光宗耀祖。 ——白天才相当聪明,再加上这么多年在外面飘泊,求人吃饭练出来察言观色的本事,通过对他搜集到叶三省的信息,再加上上午的暗中观察和刚才直面感受,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好哄骗不能哄骗,所以把前因后果,自己私心全部坦然相告。 叶三省脸上表情柔和下来,不仅是觉得白天才这个人味道不错,重要的是,白天才在他最需要人的时候冒了出来,让他心里增加了一些底气。 上午的见面他很失望,村支两委十多个人没有一个人让他有眼前一亮,感觉前天在江城跟王政他们谈的头雁啊能人啊都是纸上谈兵,毫无用处,虽然下午村民大会还没有开,他已经做好村主任的工作暂时一肩挑的准备,现在这个白天才有这个愿意,至少他的能力不错,看架式能够胜任一个村主任的工作。 问到白天才对以后村委工作的考虑时,白天才也拿出了几条切实可行的办法:一是劳力输出,这一条是他做熟的,几乎可以解决村里一小半的劳动力,每个人一年能够挣到两三万的净收入。一条是蒲葵种植,是宝来村现成的产业,有一定规模,他有把握进一步拓展销售渠道,增加收入。三条是利用以前,就是潘文普搞的合作社,做一些乡村旅游方面的实体,宝来村依山靠水,大有可图。 还有一些其它模糊的考虑,就需要各个方面和相关部门的支持,说到远景规划时,白天才把叶三省吓了一大跳,他说时机成熟,如果得到相关部门支持,可以把宝来山向阳这一边全部开发出来,做成小别墅,一定能够吸引江城及周边城市的有钱人来买。 叶三省一直觉得自己能够“创造”出一个临江新城就是了不起的大手笔了,这位仁兄气魄一点不逊于自己。这可能跟他见过世面,又长期在建筑行业有关。 叶三省没有犹豫,当即表态说他支持白天才竞选村主任,但是村主任不是他说了算,要村民选举,希望白天才好好准备一下竞选演讲,取得村民支持,尤其是涉及到合作社,也要取得以前参加了农村合作社的村民的支持。 白天才心领神会,连说一定。——叶三省不仅要求他下来跟村民沟通,尤其是以前加入了合作社的村民传递某种思想,达成某种一致,这有助于他们投票选他,也有助于以后大家团结,工作开展。 白天才告辞的时候,两位年龄相差二十岁的男人,心里都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冯莲跟着白天才一起出去,一句交待也没有,这个动作可以看成让叶三省一个人休息一下,也可以看成在她心中孰轻孰重。 一般来说,村委会只有四个人才算是真正的,由镇正府管理和支付工资的村干部:书纪,主任,会计,计生员。而现在,门继光还等着报给镇上批准,唯一的村干部冯莲对自己似乎并不太感冒,叶三省笑笑,也不以为意。 不一会,冯莲又进来,这一次,带了两个人进来,一介绍,果然都是为了村主任而来。 ——叶三省心里好笑,还以为自己要孤军奋战,结果没想到村民们参与感很强。 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叫晏国清,是宝来村合作社股东之一,在镇上开了一个小超市,特别强调他儿子在云阳区委工作。 身材魁梧的年轻人叫潘波,自我介绍是潘涛的兄弟,他气势虎虎地对叶三省宣称,他替潘涛传话,潘涛要参加竞选村主任。 叶三省对晏国清说,你那个超市我在临江镇还经常去买东西,询问了晏国清关于宝来村的工作构想,非常失望,相比白天才毫无亮点,但也算中规中矩。 至于潘涛的代言人,叶三省刚说潘涛正被拘留,他就反斥说,潘涛只是治安案件,按照竞选村主任的规定,还是有资格参与竞争,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请叶书纪时间稳重一下,选举可以等到潘涛出来再说。 叶三省说我了解一下情况,开支部会后再回复你。 幸好冯莲没有再带人来会议室。 下午开会,叶三省按照事先的准备,首先按照事先的准备,把上午在会议室的的话进行了一些阐述,用尽可能直白的话向几百名村民进行讲解和承诺,反响平平。 ——村书纪换人,只有最敏感和有想法的人,才会迅速做出行动,对于大多数村民来说,谁来管都差不多,尤其是这个人代表了正府的权威。 叶三省接着宣布,这个周四,下午,将在这里进行村主任选举,希望大家前来投出庄严而神圣的一票。也说了目前参与村主任竞选的人,已经有白天才,晏国清和潘涛三个报名,希望更多有想法,有能力的村民来竞选村主任,为宝来村的发展贡献力量。 虽然提了潘涛的名字,但他可不会照顾潘涛,不是因为他威胁过他,而是他想尽快进入工作。 所以他中午专门给吴志奇打了电话,汇报了这个情况,吴志奇同意了他的想法,说现在非常时期,特事特办,最重要的是开展工作,所以叶三省也不用再开支部会就直接宣布这件最重要的事。 当天晚上,叶三省歉意地对村支两委的同事说,镇上叫了他回去,就请冯莲安排并主持,他们在潘家茶铺摆两桌,由他付账。 镇上是张鲁安排到王洪渊的游轮上吃饭,约了唐万新,朱其,邓长富几人,坐上桌后说是受吴书纪委托,但也不算正府迎来送往,因为叶三省还是在镇正府编制,所以今晚不在正府食堂,还有一个原因,王洪渊给他打了电话,说王小二的事他要向叶三省赔个不是,今晚他来买单。 大家哈哈大笑。 吃喝一会王洪渊进来,说叶书纪,你现在是英雄了。我才发现,英雄果然是有出处的。你以前跟王大爷过不去,后来又跟门小文斗,现在还把王援朝弄下去了,厉害,服。 叶三省毫不做作地苦笑,说我的初心真是不想跟这些牛人过不去,唉,不说了,以后请王总多关心我们的工作,看看我们村的农产品有哪些需要的,多少帮忙采购一些。 王洪渊拍着胸脯说必须的,就安排王小二来跟叶书纪对接,大家又是一阵笑。 叶三省心里感触,想到刚到临江镇时,站在船舷上眺望江水,感慨万千,一年过去,经过了多少人事,坐在酒肉之间,觥筹交错,竟然有些麻木不仁的感觉了。 酒过三巡,包间门打开,王洪渊陪着一位身材矮小,头发花白的老者进来,介绍说是他父亲王龙炳的朋友,潘叔,听说叶书纪在这里,专门要过来敬一杯酒。 叶三省听了这人潘叔时已经觉得不对,再看唐万新,张鲁都有些发楞的表情,心里已经猜到了,站起身问,请问潘叔和潘文普? 老者呵呵一笑,说叶书纪高人,老朽潘成奎,文普是我不成器的侄子。冒昧打扰是龙炳兄弟替我安排,也不怪洪渊小侄,他也不知道,我是诚心想跟叶书纪碰个面,恰巧张主任安排在这里吃饭,所以来做这个不速之客。 叶三省听他说话文雅,笑着说,潘叔客气,以后我在宝来村的工作,还望潘叔多加关照。 ——尹先发向他介绍宝来村的人和事时,就说了潘家在那里人多势众,潘文普进去后,最厉害的角色不是年轻一辈比较跳的潘涛,而是潘家清明会的会长潘成奎。实际上,即使潘文普在宝来村横行霸道时,也要听他这个叔叔的话。 下午村民大会潘成奎没有露面,没想到巴巴地赶到这里来碰面。 是因为自己下午断然宣布周四村主任选举吗? 潘成奎缓缓说,关照是不敢的,但是以后多加亲近是肯定的。 叶三省不敢跟他单独碰杯,说潘叔既是王总的朋友,想必也跟我们唐书纪,张主任各位熟悉吧?我们大家一起碰一杯? 潘成奎微笑,说叶书纪果然少年俊杰,知进退,守雌雄。唐书纪和张主任我自然都是认识的,也正好,酒暂缓一下,当着各位镇领导的面,老朽正有一事想要相询。 叶三省心里一紧,猜想这老头是要问罪下午断然宣布周四选举,把他侄子的侄子潘涛排除在外了,乡村工作的程序他这几天恶补不少,可是没有完全把握,这老头如果从程序上指出自己做法不妥,那可丢脸丢大了。脑中飞速地组织对策。 张鲁站了起来,立在叶三省旁边。 做为饭局的主持者兼临江镇d政办主任,他必须帮助叶三省应付这位潘会长的发难,义不容辞。 潘成奎沉吟一下,说,叶书纪,老朽是否可以竞选宝来村村主任一职? 【作者题外话】:对不起大家,才发现前面少传了一章,而且这一章会大大影响大家的阅读。就是叶三省协助调查组……正在修改。同时也对前面做一个进一步的修改。争取一周之内,再给大家汇报。 第189章我有周郎计 叶三省一楞,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欢迎,我们非常欢迎像潘叔这样有威望有经验的前辈出来竞选村主任,带领村民致富。 停一下又补上一句,但是潘叔也要遵守选举章程,不能贿选,不能买票,公平竞争,同时也请潘叔先准备一个竞选演讲,我明天在村委会等潘叔来先交流一下。 潘成奎自信地一笑,说违法犯纪的事,老朽从来不沾的。不是夸口的话,老朽活了大半辈子,就明白一个事理,那就是……随时随地必须保持跟d和正府一致。至于竞选的想法,自然是要跟叶书纪先汇报一下。 叶三省点头,真诚地说,那我代表宝来村村民欢迎潘叔参加村主任竞选。 潘成奎仰起头看着叶三省,要说代表宝来村,老朽不是倚老卖老,只怕要比叶书纪要……多一些份量,再说一句夸口的话,老朽竞选这村主任,不说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单是宝来村我潘氏一姓必然要投我的票,所以这村主任还真有可能花落吾家,到时叶书纪不要改口,要真心欢迎。 叶三省又一怔,没料到这老头这样直接,也没想到这老头的话是理,他来竞选,光是潘姓族人团结一致,就几乎是碾压其他村民,却只能强自镇定地说,真心欢迎。 待潘成奎跟大家喝过酒离开,唐万新立刻说,小叶你表态太快了,再怎么着也要拖他一下。 张鲁说,这老东西,只骗小叶,他不违法犯纪,潘文普不是他在后面指使?小叶你赶快竞选定得好,老东西肯定是看潘涛没有机会,只有自己跳出来了。还尽在我们面前装斯文,哄鬼。 叶三省问,如果姓潘的全部选他,还真是他可能得票最高,咋办? 众人面面相觑,都束手无策。 当天晚上,叶三省躺在床上努力思想如何化解这个难局。 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他是希望白天才这样精明,懂经济,有见识的人来做这个村主任的,但是潘成奎突然横空杀出,怎么狙击? 杨中笑他,说宝来村才应该稳定,可是叶三省有自己的想法,他希望完全按照吴志奇的指示,开拓创新,要到达这个目的,那就必须有像白天才这样的能人,头雁来帮助,而不是潘成奎这样可能的绊脚石来帮倒忙。 当然,潘成奎做村主任,大局肯定是稳定的,但说不定,又会再弄出第二个潘文普来。 想了一会,李莎从qq上发消息来说,听说你们吃饭了,张主任为什么不叫我啊,我可是你学妹啊。 叶三省无语,半晌才回了两个字:下次。 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用那个最老的办法“相信组织”,给吴志奇打电话请示该怎么办,吴志奇反问他,如果你反对潘成奎,是不是你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或者说,你要反对他,你就得用另外一个人来打倒他。 叶三省说,我支持白天才。 他相信吴志奇应该知道了他今天在宝来村的情况,也知道白天才参选。 吴志奇说,白天才是个人物,潘成奎也是个人物,宝来村还尽出厉害人物,包括王龙炳,水泥厂厂长温富贵,市正府副秘书长雷大全等等,都是宝来村出来的,你要好好处理各方面的关系。 叶三省思忖吴志奇把这些点给他,是不是想提醒他什么?或者说,当初安排他去宝来村就是因为这里关系复杂?说,那我听书纪的指示,先问问白天才。 转手拔打白天才电话。 白天才很激动,问叶书纪有什么指示,叶三省说,有个新情况,跟你说一下,潘成奎准备参加村主任竞选。 白天才那边明显呆住了,半晌才嚅嗫着说,叶书纪的意思是让我退出竞选吗? 叶三省又气又怒,干脆表态说,老白,我就对你实话实说吧,目前参加竞选的几人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也觉得你是真心想带领村民致富,你也有这个能力,我怎么可能支持潘成奎呢?他侄子潘文普进去,还多少跟我有点关系,他侄子的侄子潘涛也威胁过我,我说这些不是想说我个人的情绪,而是说我们d和正府,不容许任何势力长期盘踞在乡村基层。 白天才声音一下高了起来,说叶书纪我明白了,那没关系,潘成奎他想参加竞选就参加吧,大家公平竞争。 叶三省说,问题他是潘家清明会会长,他甚至不用说,宝来村姓潘的人都会投他的票,我下午问过冯莲了,现在宝来村除了外面打工生活的人,留在村里的还有小两千人,到时会来参加投票的村民可能就是一千来人,姓潘的就有三百多人,你咋个竞选得过? 白天才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自信满满,叶书纪放心,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叶三省问。 他有人,我也有人,姓潘的算三百,我工地上宝来村就有一百多人,我这两天再去村里争取一下,肯定能够赢。 他们在工地也能投票?叶三省问。 可以打电话投票嘛。白天才不以为然地说。 竞选是非常严肃的事,你别想乱来。叶三省不满地说,你先尽量争取村民的支持,我请示一下吴书纪再说。 叶三省考虑一下,再次拔打吴志奇的电话,说了电话投票的事,吴志奇说文化还没有过,但其它区县有过先例,叶三省说我想让白天才他们先在工地上成立一个支部,我查过了,外出打工的d员超过三人,然后由这个支部监督投票,竞选的当天,那边可以通过qq视频观看所有人的竞选演讲,同时我们这边也可以通过视频核对,这样双管齐下,能够保证选举的严肃性。如果书纪同意,我们还可以请媒体来参与监督报道。 小叶你考虑得很周全,就按你的想法去做。 吴志奇的声音透露出欣慰。 叶三省再次拔打白天才电话,安排他立刻执行这个代表镇d委的指示,工地成立d支部,选举支部书纪,周四的时候,由d支部监督参加选举。 敲定了这件事,叶三省心里还是不踏实,张鲁说潘成奎看起来斯文儒雅,装老夫子,其实是老江湖,这次突然跳到前台,应该还有些什么招数吧? 第190章开工 第二天早上去镇正府开车,李莎从里面跳着出来,说师兄我今天跟你下乡。 叶三省愕然,说你去干什么?李莎说我跟朱大哥请了假的,也不是请假,下乡去也算社会实践啊,你们那也算正府工作的一部分啊。这话是朱大哥说的哟。 她来临江镇正府,同样按照惯例先在d政办学习,还专门安排了朱其带她。朱其也是无奈,他在d政办进进出出,一点“收获”都没有,一年年混成老人了。 叶三省无语,看着李莎笑着拉开车门直接上了副驾,只得跟着上车,一股好闻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忍不住批评说,师……小李,我们是下乡,不是参加舞会,不是说非要跟村民混成一块,可是你这一身香水,让村民怎么想? 李莎睁大了眼,半晌才说,好的,师兄我记住了,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哼!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路无话,李莎一直瞪着大眼看着窗外,似乎那些平平无奇的乡村景色有多么漂亮一样。 到了村委会,冯莲和门继光去了县纪委取账本和档案文书,白天才早就等着,立刻汇报说他连夜给工地那边打了电话,迅速成立了支部,保证周四那天视频连接,一切按叶书纪的指示执行。 叶三省忍不住纠正他,这是吴书纪的指示。 不过白天才办事利索,更增好感。又想,白天才在外面混了二十多年,何曾想到过成立什么支部?他在工地上一言九鼎,肯定不希望有支部来干涉的安全防护、工资拖欠、伙食质量这些,现在是迫于形势,但也算会变通,还行。 两人拉了凳子在村委会门口坐下,叶三省说,咱们琢磨一下潘成奎心里是如何想的。 杨中说过,王道士和古教授也指点过,不能只埋头做事,也要抬头看路,谋事也是谋人,他昨晚一直在想怎么保白天才赢,觉得应该先想想潘成奎这个人,站在潘成奎的角度去想这件事。 潘成奎不以为然地说,何必去管他呢?只要我自己能够拉到选票……不是,是得到村民支持就行,就好比抢工地,我哪里知道对方心里想的啥?我只管我搞定甲方就行。 叶三省心里嘀咕,白天才这种“朴素”的想法多少有些丛林法则的味道,也不怪他,尤其是他们这种空手出门的施工队伍,什么背景、培训都没有,管理是现学现用,资质是借用和挂靠,都是野路子,以后要加强对他组织原则的教导,用纪律和制度来约束,不然很可能又成为一个潘文普。说这不同,抢工地搞定关键几个人就行了,竞选村主任要得到广大村民支持,要有群众基础,而这群众,也包括潘成奎和整个潘氏族人,不然以后怎么开展工作?你来当村主任,是带领整个宝来村包括所有姓潘的一起前进,不是用一派群众去压迫另一派群众,首先要团结,我们宝来村是一个整体。 白天才赞叹说,叶书纪果然比我们这些粗人站得高,看得远,我听叶书纪的。 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你可以去拜访他,送点礼物,请他喝酒。李莎一旁建议道。 这不是大学里的男生争风吃醋,叶三省批评一句顿觉不妥,转头看白天才说,拜访我觉得也行,但得先想清楚再去,抱着目的去。我昨晚想过了,潘成奎为什么要站出来竞选村主任?他一直在后面指使潘家子弟,不喜欢站到前台来,这次潘文普还有几个潘姓委员被一网打尽,可以说一直在宝来村横行霸道的潘姓族人被严重打击,做为潘氏清明会会长,他也有着巨大的压力和责任,不愿看到潘家人从此在宝来村抬不起头,甚至以前他们欺负过别人,担心以后被别人欺负,所以他也想有所行动,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继续担任村干部,把持村里的话语权。 他可能本想推潘涛出来,因为潘涛在年轻一辈中算是比较聪明,胆大,有……影响力,但是我昨天断了他这个想法,再加上你和晏国清都站出来竞选,他左右一看,姓潘的其他人都无法跟你们对抗,只有横下一条心,干脆自己站出来竞选。 挺有担当的啊。李莎插话说。 叶三省不理她,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出现这个情况,是坏事也是好事,坏事是竞选变得复杂和麻烦,好事是说明潘成奎对形势也很清醒,有助于我们做他的工作,——我的思路是团结他,而不是孤立他对抗他。因为他是潘氏清明会会长,背后站着几百号潘家村民,站我们宝来村村民的六分之一,这样巨大的一个群体,做为村书纪,我不能排斥,必须团结,而且为了以后工作开展顺利,还不能在这次竞选中闹出风波,导致村民对立。 白天才由衷地赞道,叶书纪……厉害。 他也回过味来,要当这村主任,当好,不仅仅是这次竞选要赢,还包括以后大部分村民支持他的工作,包括几百号潘姓村民。 心情也由此沉重起来,感觉相当棘手,——潘成奎他自然是熟悉的,读过书见过世面,要赢他有可能,但要这样一个刚愎自用的狡诈老头以后跟自己同进同退,那就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叶三省继续说,所以我的考虑是把潘成奎吸收进我们村的***来,但是村主任……不希望是他,可惜现在村委会没有副主任,他也肯定不想做你的副手,甚至在村委会当个什么委员,我想,可以让他担任合作社的社长,这样名义上听起来好听,跟村主任差不多,但是权限仅仅局限于合作社。当然,这个社长也不是轻飘飘地送给他,要跟他讨价还价,让他觉得得之不易,才能够在以后的工作中精诚合作。 白天才在一边听得心情激荡。 这位年轻的书纪跟自己说这些,那是把他当成自己人,甚至已经在心里认定了他来当这个村主任了,那在古时,是评书里说的“君臣风云际会”,恨不得翻身就拜,宣誓效忠,抑制情绪说,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拜会他,就算别人认为我是下矮桩(西川方言:服软),也无所谓,只要能够成事。我心里就守着叶书纪说的这个底线,先探探他的口风。 叶三省点头。电话响了,接了电话,脸色古怪地对白天才说,你知道蒋松涛吗?他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他也要竞选村主任。 白天才愕然,说我知道啊,蒋大头,他在江城做水产,算个老板吧。他回来……是想在我们村做养殖吧? 不管他想做什么,愿意竞选村主任,我们都是欢迎的,至于支持不支持,决定权在全体村民手里。 白天才心里充满醋意,说我现在就去看潘成奎。这次带了几条苏烟回来,给他带条去。 笑着看了看李莎。 等他走远,李莎才皱了皱鼻子,说师兄你是个阴谋家啊。 她也乖巧,明白叶三省不喜欢她插话后就一直乖乖地坐在旁边,可把她憋坏了。 中午冯莲和门继光回来,加上白天才五个人在潘家茶铺吃饭,茶铺人多不好说话,每个人都交了八元钱餐费,回到会议室,冯莲就叫了起来,说叶书纪,以后中午你就自己到茶铺吃饭,我还是自己回家吃,不想花这八块钱冤枉。 叶三省说好。心想光是从冯莲这种村干部心疼这八块钱来看,宝来村的村民收入就很寒碜,自己经济第一,开拓发展的思路是正确的。 门继光说,检察院让我们自己把封条撕了,以后你就可以在书纪办公室办公,中午也可以休息了。 他们上午到了县纪委,县纪委告诉他们潘文普的案子已经移交给检察院,准备起诉,他们到了检察院,那些账本和档案要做证据,他们就全部复制了,反正也不太多。 白天才说了他去拜访潘成奎的情况,客气,但拒人千里之外,白天才试图拉拢潘成奎,说以后一起把村里的工作搞好,潘成奎说搞好是大家的愿望,可是怎么搞好,由谁来牵头,大家光明正大先竞选再说,白天才说如果潘会长竞选上了,他肯定全力配合,希望潘成奎也跟着同样承诺,可是潘成奎老奸巨滑,根本不上当,说到时再说,白天才干脆直接摊牌,说他一旦竞选成功,会请潘会长担任合作社主任,潘成奎哈哈一笑,说正府职务,那是社会公器,不可私相授受。 叶三省有些发楞,自己是不是高看了白天才?或者说他面临村主任这个“官位”的诱*惑失了平常心,急于求成了,居然用这样直接的方式去“谈判”,不过,倒也跟正常的村官水平相符。苦笑道,老白你稳一下嘛。 冯莲和门继光听了又是另外一番想法,看样子叶书纪已经认可白天才来做这个村主任了,冯莲自然不会反对,白天才还是他引见给叶三省的,门继光这次突然被推选为会计,收入增加不说,以后在村里多少也算个人物,那是意外之喜,现在一门心思想的是保住自己位置,站稳立场,——他的立场自然就是叶书纪的立场。 叶三省向两位通报了蒋松涛也要参选,说到周四只有两天了,时间紧,事情大,需要准备些什么,从现在开始就要动,不要到时手忙脚乱。白天才到底还不是村主任,告辞说他也要去走访一些村民。 叶三省三人讨论一阵,又叫冯莲通知了其他的村支两委委员来一起讨论,李莎撕了封条,问冯莲要了钥匙,把几间办公室都打扫干净,又把放在会议室她给叶三省买的热水器搬过去装好,给大家烧了开水过来表功。 冯莲赞她真是勤快,将来一定嫁个好人家,又赞叶书纪,说我们这里能够喝上自来水,还是去年叶书纪让自来水厂搬迁和扩容。 竞选准备工作讨论完,各个委员都领到了自己的工作,各自去忙,叶三省又跟门继光,冯莲研究账本和一些档案,会议记录。 尤其是账本,这可是宝来村的家底。 叶三省一边看一边问,他是外行,冯莲和门继光也不太懂,三个人都一知半解,脑袋发胀,冯莲说,可能只有把潘文普叫回来才比较清楚。 以前潘文普把持村委会,依仗手下几个潘家子弟横行乡里,几乎把村里的所有财产都看成自己的,成立的合作社虽然村民占股百分之七十,但也基本由他说了算,收入支出简直就像是随机函数,根本看不出其中的逻辑。 村里的账户上倒有几万块现金,加上了一些实物,二三十万财产是有的,但谁知道外面有多少应付款呢? 叶三省呆了半晌突然笑道,说我们休息一会。 邱吉尔说,不要放过一场危机。也就是说危机中存在着机会,那么,这个烂账是个麻烦,但同时,也是不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呢? 第191章工作方法不同了 晚上回临江镇的车上,李莎问叶三省有什么感觉。 叶三省不想回答,又不好不回答,迟疑一下说,我周一上午来的时候,虽然宝来村还是属于临江镇管辖,也不远,但是给我的感觉,是真的像去了一个完全崭新的工作单位。当然,事实也是如此,跟以前的工作,工作对象,工作内容,工作环境都有很大的区别。 停了一停,意犹未尽又说,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呢,有点“翰林变绿林”的味道。因为工作对象变了,工作方法和风格都要发生变化,你今天也看到了,村委会几个人,冯莲,门继光,再加上可能成为村主任的白天才,不是说他们智力有问题,是环境、经验和见识,影响和限制了他们,他们的能力被压在某个层面,思维方式总是从他们的角度,所以跟他们交道,必须直接,用最能够见效的办法。 谢谢师兄指教。 李莎转头看着他,大眼睛满是水,叶三省心里一荡,赶紧认真开车。 晚上去了尹先发家,陪着这位前临江镇d政办主任小酌,随便探讨宝来村工作开展情况。 尹先发基本肯定了叶三省这两天的工作,找对了方向,你不带着村民致富,村民怎么觉得你这个书纪称职?白天才冒出来是叶三省的运气,当然,没有白天才还有晏国清,还有蒋松涛,矮子里总会选出一个将军的,实在不行,潘成奎也不是不可考虑。 当然,潘成奎上的话,宝来村的“领导*班子”就会陷入无穷的争斗。 他们就用了相当一部分时间来讨论如何处理这位潘氏清明会会长,尹先发不是很熟,只是知道这位老先生喜欢自我标谤,以诸葛孔明自诩,这次不得不跳到前台来,都跟叶三省有关,——首先是潘文普落网,接着潘涛进了看守所。 最后,叶三省说,还是我跟他亲自接触一下吧,能够说服他最好。 尹先发笑着点头,说善于做事是你的强项,但是真要决定说服某个人的时候,我发觉你也能够爆发惊人的说服力,找到击中对方的理由。 回到宿舍给曹红丽打电话,不接,发短信,说这两天实在太忙了,乡村工作以前没有接触过,都是边学边做。 曹红丽只回了五个字: 我们分手吧。 叶三省苦笑。他已经做好准备,下了决心,曹红丽却又胡思乱想起来。没奈何只得问:怎么了? 曹红丽这次总算回了一大堆字:从小我就懂得保护自己,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 叶三省恨不得跳起来骂娘,王家卫真是害死文艺女青年啊! 不过所谓相遇总是猝不及防,离别则是蓄谋已久,曹红丽既然说出这话,这两天肯定翻来覆去想了很多。 赶紧回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胡思乱想,但是你一定要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陪伴你,爱你。我已经决定,这一生都跟你在一起。 曹红丽那边等了好一会才回道:可是我觉得我已经跟不上你的脚步了,虽然,你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我相信你将来一定前途光明,那时候,你就会嫌弃我了。 叶三省松了口气,总算挽回了一些,再次表白山盟海誓,海枯石烂,然后坚决地说,一切等你他周末回来说。 第二天一早,叶三省到宝来村,跟冯莲他们碰了面,汇总了一下各委员的准备工作,就想去潘成奎家拜访,却被蒋松涛堵在办公室一直脱不了身。 这间办公室以前是潘文普的专用办公室,有文件柜,老板桌和嵌着玻璃的书柜,靠墙还摆放了沙发,倒像是一个公司董事长的办公室,蒋松涛一进来就自己用纸杯接了开水在沙发坐下,一副要与叶书纪促膝长谈的架式。 实际上,昨天下午他给叶三省打了电话就匆忙地赶回宝来村,因为得到消息晚了一些,所以没做什么准备,叶三省让他考虑一下如何带领村民致富,竞选演讲时必须要重点阐述,现在,蒋松涛摆开面前的笔记本,一条条地摆给叶书纪,并且详细解释。 第一条是村里所有以前赚钱的事他都会继续运作下去,比如蒲葵,而且保证赚钱,比以前赚得多。 第二条是他要为村里修一条上山公路,也就是把现在宝来山上山那条土路打成混凝土路或者水泥路。 第三条是他要把全村的农产品包销到江城和省城去,价格不低于市场价格。 第四条是要在村里兴建养殖场,投资一千万元,包括鱼虾等等和特种养殖,村民入股,由他包销。 第五条他在江城有一幢大楼,有酒店,宾馆,茶楼等,以后村民到江城都可以到他那里落脚,只收取成本费用,同时帮助想在江城办事的村民比如就医、卖货等提供服务。 叶三省认真听着对面这个矮胖,神采奕奕的中年男人高谈阔论,做出自己的判断。 首先这是一个善于吹嘘自己的商人,依靠这一点,他能够忽悠住一些人,在江城站住脚,并且如鱼得水。但是无论如何,他的出身和教育还是限制了他的能力提升,比如他画的饼不太真,会让很多人听得出其中的虚假,进而降低了对他的评价,影响他整个事业的发展。 然后他这五条,第一条就肯定是信口开河,谁能够保证生意赚钱?而且比以前赚得多。同样的道理,第四条不管他会不会实打实地投一千万,他怎么包销?依靠他从事水产建立起来的销售渠道,但是商场瞬息万变,谁能够保证市场永远掌控,万一哪天出现情况,怎么办?从这里再看第三条,他用什么来保证包销全村的农产品?市场价格谁说了算?就算他有一定渠道,但是农产品如此之多,他是万能的吗? 由此怀疑他的第二条修那条上山公路另有目的,宝来山有什么值得发掘的?不会是白天才提到过的别墅开发吧?还有最后一条,是华而不实的承诺,先不说成本费用如何计算,光是要提供全村的服务,他起码要专门养三五个人来做这件事,这个精明的商人算得过来这账? 但是这些判断不会影响他应该的表现,叶三省称赞了蒋松涛的热情和想法,再次表示欢迎他参加村主任的竞选,问了几个实质性的问题,比如一千万的投资是如何核算的,蒋松涛夸张地说他可以先把一千万转到村里的账户上。 叶三省心里好笑,转过来有什么用?前提是你竞选成功,成功之后就算转一千万,如何使用还不是要让你掌握话语权。 他让蒋松涛去跟村民多做沟通,争取得到大部分村民的支持,准备结束这次谈话,蒋松涛突然小声说,叶书纪,你将来到江城没有落脚点的话,到我的蒋氏商务酒店来,吃住玩都有。 叶三省停止动作,看着他。 蒋松涛小心地继续试探,说叶书纪,我要是当上了村主任,咱们的农村合作社,我私下给你算一成干股。 叶三省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诚实”的商人,心想权力真是催化剂,就这个什么级别都没有的村书纪,刚刚上任两天,就有人赤*祼地行贿。 蒋松涛被他盯得发毛,嗫嚅着说,要不叶书纪你说了算。 叶三省沉吟一下,本想问“农村合作社的股份,是要你当上主任后才能够决定的,你为什么不准备点现金给我呢”,转念一想这样的玩笑还是不开为好,谁知道这位商人身上有没有准备着什么先进的录音设备,轻咳一声说,蒋总,你也可能没太明白这个村主任是如何竞选的,那要你向村民承诺,得到村民的支持。 蒋松涛不以为然地说,唉啊,大家都知道,表面上是这样,实际上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只要叶书纪你定了谁,说一声,大家还不是乖乖地投谁。 叶三省站起身,蒋总,你真看错我了,也看错这个竞选规则了。我现在有事,你还是用点心去跟村民沟通吧,这才是正理。 心想宝来村还真是人物不少,这些人是不是以前被潘文普逼迫,现在觉得机会来了,都一下子冒出来?但是你得跟我合拍,真心为村民做事。 出了自己办公室,转到财务室叫呆坐在里面的门继光领路,走了几分钟,到了一幢二层小楼前,门继光说叶书纪你自己进去吧,我去不好。 叶三省心想这有什么不好?也不在意,自己几步上了台阶,进了院子,听得人声,过去一看,堂屋里潘成奎正跟几个人说话,看见叶三省都一齐起身,脸色不太自然。 叶三省自顾自地进屋,潘成奎说,几位潘姓族人,正在商量竞选,这不算违规拉票吧? 叶三省说,潘会长,我有话跟你说。 潘成奎对几个摆摆手,说那都散了吧,明天都把人叫到,早点过去,村委会管饭。 只有一人还留在屋里,是那天替潘涛传话的人,潘波。 叶三省看着他不说话,潘成奎略一迟疑,也对潘波摆摆手,你也去忙吧,我跟叶书纪有事相商。 等到所有的人都走出院子,叶三省坐下,看着潘成奎,说,潘老,我有几句话给你说,说完就走,说的过程中你也别打断我。 潘成奎一楞,说,叶书纪您是客,悉听尊便。 叶三省缓缓说,第一条,你想必已经知道了,我同意白天才工地上的村民参加投票,他们多半会投白天才,所以你未必会赢。与其你们斗得两败俱伤,不如提前协商,方便以后大家团结一起向前看;第二条,潘老你不是劳碌的命,村主任这种必须受累受苦甚至受人指点的工作,你做不来,勉强来做,你自己累,我和你处得也累,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想做这村主任;第三条,竞选的时候,蒋松涛号称要出一千万投资,白天才也有很多实在的惠民条款,如果你赢了,做得不好或者做得一般,村民都会拿你和他们比较,当面和背后骂你,你是好名声的人,肯定不想一辈子清高自在,到老来背一身骂名吧;第四条,但你可以做合作社社长,这是个管钱的位置,可能是将来村里大部分收入所在,你不想潘姓人在宝来村被排斥在外,你就应该把这个位置占住;第五条,以前合作社的账目混乱,我问了一下,有很多以前跟潘文普合作的人都有应收款项和应支款项,合作社以前潘文普占大头,你不想让他吃亏,就应该接过这个摊子;第六条,以后合作社要重新分配股份,我们一起商量一个比较公平的投资入股,保证村民的利益。否则,合作社以前的账,我花时间仔细核算,应该能够给潘文普再增加一些刑期。 一口气说完,平静地问,潘老,你觉得怎么样? 他昨晚认真考虑过,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潘成奎应该是赶鸭子上架,内心还真不想来争这村主任,只是白天才没有跟潘成奎沟通好,或者说潘成奎觉得白天才份量不够,无法做出保证,所以他决定亲自来说服潘成奎,试试自己在尹先发口中“惊人的说服力”。 又因为刚才受蒋松涛影响,索性什么技巧也不用,跟蒋松涛一样,赤*祼地把所有事情摊开,反正潘成奎也是聪明人,绕得再多的圈子,最后还是要看各人实力和选择。 潘成奎早已呆了!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长长地吐了口气,睁大了眼,摇摇头,叹了叹,说,叶书纪惊才绝艳,老巧佩服。就按叶书纪指示,老朽立刻退出竞选,就任合作社社长,但有所令,无不凛遵。 叶三省冷哼一声,说,这样不行。 第192章谁是未来的村主任 潘成奎看他,叶三省说,暂时不用声张,你还是按你的套路竞选,略加控制一下,这样的话,预计你的选票能够压过晏国清和蒋松涛,方便你没有争议当合作社社长。 潘成奎怔了怔,增加几分佩服,说,老朽遵命。 回到村委会,也不告诉白天才,——他想看看白天才拼命竞选,也想看蒋松涛和晏国清他们的努力,他有计划,在接下来的合作社,或者另外成立什么股份公司中,争取把宝来村所有的能人网罗进来激发成为头雁。 一年前离校时,古教授专门把他召去进行指点,第二条就是要善于跟同事打成一片,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借别人之口向他解释政治其实很简单,就是把自己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叶书纪要在宝来村打开局面,也得把大多数人,至少这些能人们团结在一起,搞成朋友。 能人们觉得潘文普被打掉后,他们的机会来了,同样的,这也是叶书纪的好机会,正在考虑竞选后如何分别跟他们谈心,如何分配利益,收拢他们为已所用,杨中打了电话过来。 开口就告诉叶三省一个坏消息,临江镇工业园区在竞争国家级园区中失利。 杨中非常遗憾地说,全国的工业园区实在太多了,同质化竞争中临江镇没有特别的优势,当初应该重视一下叶三省的意见,说不定换一个角度争取,比如叶三省提出的物流园区,还有机会。 叶三省听不出杨中的情绪,先安慰说,以后可以继续争取,又不是只有这一次,下次可以考虑从物流角度竞争,杨中说那不是他该考虑的事了,询问了叶三省这两天履新的情况,没有鼓励,而是说,小叶你优点就不说了,但你发现没有,你有点不合群? 叶三省一愕,心想我自己怎么不觉得呢? 在临江镇杨中,尹先发都很关心他,除了高云,刘学文,这些人不太对味,其他人都还好吧?嗫嚅着说,也有朋友吧,朱其。 杨中说,朱其是滥好人,在镇里跟谁都搞得到。这不是优点,现在我是想问你,正府机关内,不合群是好事吗? 挂了电话,杨中走进会议室。 他最近压力也非常大。 如果说他任职城关镇d委书纪毫无争议,——他的前任,韩万全也是从临江镇镇长到城关镇担任d委书纪的,虽然还没有形成一个习惯性的安排,但是至少有例可循。那么,以后工作如何开展,那就众目睽睽,必有争议了。 他觉得韩万全可笑,荒唐,但是他的工作没有创新和亮点,那么他在别人眼中,也会慢慢变成可笑,——他才不会理会乔中华对他说的稳定,而是要开拓。 但是城关镇相对其它乡镇,又具有自己的特殊性,一般各项指标,都会排在所有乡镇的第一位,但同时,是县正府所在地,又自然产生某些限制,比如人口很多,土地不会很多,比如约束太多。 古时官场有一句俗语: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说的就是地方县令跟上级官衙同处一地的难处,城关镇的情况也差不多。 比如县正府有什么指示和行动,首先第一个要动起来就是城关镇,所谓“趋跄倥偬,供亿纷纭,疲于奔命”,万一出了事,第一个背黑锅的也可能是你,还有,官大一级压死人,守着县委县正府,再加上县人大县政协,哪一个都是县领导,怎么相处?怎么开展工作?即使是各局行,也跟你城关镇是平起平坐,不会听你号令。 经过考虑后,他决定回到他一惯的套路上来,再加上刚才听了叶三省说的工作方式变得更加直接,觉得应该有所改变,坐下来开口就说: “……正府的职能是什么?我的理解就是做事。每一位正府官员,不做事就不合格。” ——当然,关于正府的定义,很多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列宁说,正府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卢棱认为正府是社会契约的载体;罗斯金则把正府看成民族国家权力结构演进的一个特殊阶段。 “……很多人认为不犯错误的官员就是合格的官员,我认为这是一种错误的认识,正是这种错误的认识造成了现在这种所谓的‘合格’官员比比皆是,但是实际上,他们整天无所事事,碌碌无为,甚至可以说是尸位素餐。一位官员如果不能履行一位官员的职责,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这就是最大的错误,有些时候造成的严重后果一点不逊于贪赃枉法,循私舞弊。” 这番话无法不让听众联想到前不久的调查组,大家都在噤若寒蝉,藏器待时的时候,杨书纪要大家大胆工作了。 ——也只有这位年轻的书纪敢这么说。 杨书纪自己也明白这点,所以没有任何必要的、简短的铺垫,直截了当地直奔主题,强调了这次专项工作会议的重点目标和城关镇d委的决心,也是他个人的决心。 他准备把临江镇的几项重点工作,选择性地针对城关镇展开。 周四上午,叶三省到达宝来村的时候,村委会操场上已经坐满了人。 他迟到的原因是等人。 这一次宝来村村主任竞选,临江镇相当重视,人大主任郑见银,d委副书纪李军,d委副书纪兼纪委书纪唐万新,副镇长何建兵再加上d政办主任张鲁,宣传委员兰海涛,李莎等一共开了四五辆车,再加上各家媒体六七人,组成了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宝来村。 安排好镇上各位领导在面对主席台的前排就座,确定各项准备工作没有差错,包括白天才工地那边视频连接正常,人员到位,叶三省上台,首先请d委副书纪李军上台讲话,又请唐万新上台宣布纪律,然后宣布,宝来村村主任竞选演讲现在开始。 四位竞选人抽签决定顺序,一一上台把自己的施政纲令和致富经讲述给台下上千名村民听。 晏国清拘谨,但条理清楚,列出的承诺非常明白,现实;潘成奎从容,说话已经尽可能直白,村民还只是听了个半懂,只知道潘会长承诺既往不咎,村民的生活会越来越好,潘姓族人热烈鼓掌;白天才威严,声音洪亮,既有给村民准备的福利,也有对村民的要求,有点胡萝卜加大棒的味道,应该是经常给工地工人训话练出的风格;蒋松涛充满激情,画出的饼实在诱人,获得了村民的热烈掌声。 四个人的演讲结束,用时一个小时,叶三省宣布开始投票。 今天对于宝来村是一件大事,尤其是上千人的集会,板凳桌椅包括主席台都是冯莲出面联系县上专门做这种事的服务公司,村民中午的伙食包给了潘家茶铺,村支两委十几个人各带了家人套上**笼维持秩序,因为村民很多不识字,还要帮助他们在四人的名字中画钩,这个程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才算结束。 然后是计票。 叶三省把四人一一带到镇领导面前介绍,心里存了“团结”心思,极力夸奖,给尽脸面,镇领导跟四位竞选人相谈甚欢,气氛融洽。 又分别安排四人接受媒体采访,西川都市报也派了伍胜男下乡,——高雪皎说过叶同学的事,本应该他亲自来,为了避嫌只好让伍胜男出马。叶三省拿了通稿给她,又单独做了录音采访。 一会忙完,几位计票员联同公证处把结果封存,递给叶三省,叶三省请人大主任郑见银上台揭晓。 郑见银是临江镇正府中仅次于书纪镇长第三号人物,亲自前来坐镇,足见重视。他走到台中,俯视众人,等到声音平息,才慢慢拆开手中的信封,掏出白色纸条,宣布四位竞选人的选票,并大声宣布: 村民白天才竞选获胜。 第193章大局底定 操场上千名村民登时哄闹起来,自然不都是祝贺。 潘成奎带头鼓掌,并示意坐在一团的潘姓族人,晏国清和蒋松涛见了,也有样学样地鼓掌,对着支持自己的村民示意。 但并不是现在就确定白天才担任村委会主任。 叶三省在台上宣布,从今天起开始对这一竞选结果进行公示,为期七天,七天之内,村民觉得白天才不符合竞选条件,或者在本次竞选中有违法犯纪行为,可以向村d支部,村委会和镇正府反映。 然后是叶三省早就准备的一番演讲。 首先祝贺宝来村这一次村主任选举圆满成功,祝贺白天才,也祝贺潘成奎他们,没有输家,潘成奎晏国清蒋松涛他们也证明了对宝来村的热爱和能力,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希望他们继续保持这种热爱,投身到宝来村的建设中来。 由此简单地描绘了一下宝来村接下来的宏伟画卷,基本上就是四位竞选人施政大纲汇总和精选,强调了合作社的重组。 最后,再次重弹上次村民大会的老调,表决心,要带领整个宝来村村民致富,奔向美好明天。 叶三省以前在学校不乏面对几百人的演讲,但那是熟悉性情的同学们,现在是上千人乱哄哄的村民,还有好几位镇领导,一大堆媒体,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牢记着王道士说的,当庭训话,目中无人。语速从容,清楚有力,目光笃定,节奏有张有驰,几分钟结束时,村民爆发今天最热烈的掌声。 叶三省大声宣布今天的竞选大会到此结束,请大家暂时移步,由工作人员摆放桌椅,稍后就餐。 下台来郑见银称赞说,小叶说得很好,有几分书纪的样子了,李强和唐万新也都拍肩微笑称赞,李莎挨过来小声说,师兄好帅啊。叶三省不理她,转身去关心几位记者,坦白地说辛苦,报到的事请大家费心。 他向吴志奇请示,吴志奇同意加大宣传力度,由镇正府出面,一直联系媒体的兰海涛邀请了这些市级省级媒体的记者,车马费也是由镇里支付,村里只提供一人一件礼品蒲扇。 这是叶三省早就考虑过的“阴谋”。 以前他做事,在自来水厂事件中,有杨镇长主持,船管站张鲁是站长,哪怕是计生办对付门小文,不仅有李洪锋是主任,还有朱其是专项工作组的组长,更不用说临江新城是吴志奇亲自坐镇,按王道士的教导,“功归于上,过归于已”,那是没有办法,自己只是执行者,但是现在,他是决策者。 虽然只是一个村书纪,但也是最小的一方诸侯,要承担两千多人的人生,独自面对方圆几平方公里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工作,——从这一点上说,他不认为吴志奇把自己安排到乡下是放逐,而可能是某种锻炼。 也正是如此,他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利用这个平台,好好锻炼自己,也好好发挥自己的能力,好好表现自己,其中,自然包括宣传工作。 王道士特别强调过,“力战斗,不如巧为奏”,再加上高雪皎的现身说法,三分成绩包装一下就是十分光彩,而十分努力没有宣传在领导眼中,也只有三分成绩,他虽然不想弄虚作假,也不希望被不公平的低估,所以提前就做了通稿,又特意安排四位竞选人接受采访,还请伍胜男去采访了郑见银几位领导,自己也坦然向各位记者陈述自己的思考和行动,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中午吃饭的时候,叶三省应付了镇上各位领导和几位候选人,也到媒体这桌盘桓良久,陪着他们说话,加深印象和感情,尤其是以后他这种基层工作,可是很难得到媒体的**。 几位记者倒是对黑压压的乡村坝坝宴很是新奇,不停地拍照,说光是这个上千人的大阵仗都值得他们跑一趟,回去要单独报道一下。 下午三点,送走镇领导和记者们,大家回到会议室,叶三省召集了村支两委委员大会,趁热打铁。 四名竞选人和几位特邀能人列席。 这相当于正府的d政干部扩大会议。 大家中午都喝了一些酒,兴奋地互相招呼,说些闲话,叶三省等了一会,才举手示意大家安静,开门见山地说:“今天这个会,第一个议题是我们的村合作社的问题,今天的会,也只有这一个议题。” 大家精神集中起来,会议室鸦静无声。 “首先是这个合作社的资产问题。” “我们将组成一个清算组对合作社以前的债权债务进行一个清算,结果发布公告,过程和结果都由村支两委进行监督,任何一位委员,都有权力随时提请核查。” “清算结束并得到村支两委的确认后,以前的合作社就成为历史,我们将成立新的合作社,以后宝来村所有的资产管理,经济工作都将在合作社的框架内进行,所有亏损和利润,都将由合作社承担。” “这个合作社的构成,必须保证所有村民的利益,也是属于所有村民的,所以,我建议,合作社的股份构成,由宝来村村委会占至少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剩下的股份由村民自愿入股。” “这个股份,经过跟村支两委委员们的讨论,我考虑是500万元人民币做为原始股本,合作社控股,可以出让股本最多249万,由村民认购,5000元起,每户村民最多不得认购超过5%,也就是25万元。这个户,是按派出所的户籍来确定,比如白天才三兄弟,每户都可以认购5%,但是如果他们没有分家,那就三兄弟只能合起来认购5%。” “当然,最后具体认购的限额要根椐实际情况来确定。如果认购的村民多,这个限额要下降到3%,也就是15万元。我们要保证最多的村民参与认购,参与到我们的合作社里来,分享利益。” “当然,认购不到位的话,剩下的股份都归合作社。” ——叶三省已经核算过了,全村有名的能人,差不多有十位,为了让他们积极参与到宝来村的建设中来,只有让他们获得一定的股份,他不担心他们不认购,而是怕他们踊跃认购,虽然,出让股份获得部分现金也是整个宝来村经济工作的一个重要部分。 ——同时,宝来村有小四百户,如果每户都能够认购5000,10000那是最理想的结果。 “最重要的一点,以后我们宝来村任何项目,任何跟经济相关的活动,都要一事一议,可以临时募集资金,成立专项工作组,但必须由合作社占51%控股。” 一半的村支两委委员都还没明白这个股份的意义,那四名竞选人和列席的能人早已心领神会,在心里算过了3%和5%的区别,能够发动多亲友代购以及可能出现的风险。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方案不管是叶书纪乾纲独断还是博采众议,的确远超以前潘文普瞎搞那个合作社,比较公平且具有一定的吸引力,最重要的,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和对叶三省以前事迹的了解,他们觉得这位新书纪值得信任,每个人眼里都燃起了热望。 “最后,关于合作社我还有一个建议,羊群走路靠头羊,在我们宝来村,谁最适合来担任这个合作社社长,带领大家共同致富?我推荐潘成奎。”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一楞,除了两个早已达成一致的“阴谋家”。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这是叶书纪对竞选失败的潘会长的安抚? 白天才想得更多:是不是叶书纪对他不信任了?如果不做合作社社长,这个村主任的“官”位是不是就像是缺了一块?但也比没有做更好?就算他想反对,可是他自己还在公示期间,不宜妄动吧? 潘成奎想的是:果然是能够扳倒王援朝的少年俊杰,不容小觑,这一手制衡之术玩得炉火纯青,以后倒要小心相处。 “大家对合作社有什么想法,对潘成奎有不同意见,都请发言,今天我们讨论定案,接下来就开展工作,宝来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没有人说话。 不仅是因为程序的问题,也因为叶书纪已经逐渐树立起一定的威信,没有人觉得不妥或者应该站出来反对一下。 “那我就不点名了,就按这个顺序,每位委员都必须发言,列席的各位也要畅抒已见,这是关系着我们全村村民的共同利益和重要大事。”叶三省转头看坐在他身边的白天才,“你先来吧。” 按下来一个多小时,基本上按照通常的会议程序进行,每个人都发言,有的还很踊跃,抢话插话补充,甚至还有争吵,但基本没有人对叶三省“建议”的框架发表异议,最后,所有的发言都被特意留下来担任会议记录的李莎记录在案。 宝来村的“政治”大局确定。 第194章经济天团 实际上,同时确定的还有“经济”大局。 叶三省让李莎把今天关于合作社的会议记录整理出来,带回镇里去形成文件,村里没有这些办公设备,也没有这样的专业人才,这是最基层组织现实而简陋的物质条件。 看着一屋子宝来村的精英、能人,叶三省无法不想起唐太宗那句“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心情大好,宣布晚上请大家吃饭,让潘家茶铺整两桌。 白天才急忙说怎么能够让叶书纪请客呢,他来,潘成奎晏国清蒋松涛还有其他几位能人都不依不饶地跟着表态要请,争执的结果四位竞选人平摊。 这种情况更加让叶书纪满意。 这是人心凝聚的证明。他们争抢,是想在以后的合作社、村委会拥有更多的话语权,证明他们心思已经在以后的工作了,虽然,这里面包含着利益。 叶三省念兹在兹的,不就是为村民谋利,也为他们谋利吗? 周五上午,叶三省带着散着油墨香的宝来村村委会一号**来到村委会,再次召开宝来村“d政干部扩大会议”,宣布宝来村合作社从今天起开始正式成立,会议结束,各组组长向各组村民传达文件精神,保证到户,从下周一到周五五天的时间接受村民认购合作社股份,先以上限3%现金认购,如果认购不足再扩大到5%,认购工作,就不成立专项工作组了,由合作社社长潘成奎负责,冯莲和门继光协助。 合作社班*子构成,原则上在座的各位能人、认购3%的村民都将聘任为副社长。 接下来,又开宝来村经济工作会议。 这次参加的主要是能人们,围绕他们在竞选中提出的致富计划进行讨论,进行实施。 这次争论得相当激烈。 因为关系着每个人的利益,比如蒋松涛想做的水产养殖,选址在哪里,水污染如何解决,尤其是现在自来水厂搬到新城来,紧邻清流河,他们在清流河上流,会不会影响新城的自来水质量,这是个重要的问题。 蒋松涛不以为然,说我们养个鱼虾能够造成什么污染?清流河鱼虾多着呢,况且自来水厂用的是地下水,以前镇上不是提倡清流河养殖吗?可以先搞起来,先让村民尝到甜头,万一出现污染,到时再来考虑如何治理不迟。 白天才的村主任还在公示,这些能人的合作社副社长也未明确,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基本上算是铁板钉钉了,所以都站在各人的立场毫不退让地抗争。叶三省本来是抱着坐山观斗,偶尔建议,但是涉及到污染,他可是过来人,吃了大亏,所以立刻出面制止蒋松涛,说水产养殖他肯定是支持的,以前镇上也是一直提倡小清流河水产养殖,但是现在自来水厂搬过来了,小清流河就成为生活水源,所以必须先要解决污染、是否污染的问题,这个问题要请专门的机构和专家来评估鉴定,必须出具文书凭证,然后才决定是否进行。 从叶书纪不容置疑的意见中,在座的能人们感受到了这位年轻人的霸道和原则。 蒋松涛被当众泼了冷水,一气一急,说那我不干了。 他十多年苦心经营,慢慢在江城的水产销售渠道占据了半垄断的地位,一手进一手出,从全国各地来的货,通过他分给手下的小渠道商,再通过商户进入市场,他最近心动,想为什么不把手伸长点,自己也搞一个水产养殖场呢?请教了养殖方面的专家和商人,觉得门槛不高,可以做,而自己拥有销售渠道,占尽优势,但是去别的地方做养殖场,人生地不熟怕吃亏,正好家乡潘文普倒台,他立刻回来,倒不想真要做什么村主任,而是想利用熟人熟事,在宝来村搞一个养殖基地,现在叶三省说要请专家论证,这一耽误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花多少冤枉钱,所以立刻搁挑子,——他又不是非要在宝来村搞。 叶三省怔了怔,虽然知道村民们做事的方式粗暴,直接,实际,当众打脸还是有些尴尬,稳定了一下情绪缓缓说,蒋总,我虽然是外行,但是也可以提一些意见供你参考。你说你们搞养殖最大的风险在哪里?价格?市场?竞争?我看都不是,那最多让你们亏小钱,但是一旦出现病情,那就是亏大钱了。还有一个比病情更严重的,就是政策性亏损,比如正府因为你污染强制关闭,那就是全盘打倒,病情你还可以再养,关闭你就啥办法也没有,投入的设施设备也立刻价值为零,所以我要求做一个事先评估,这不是给蒋总为难,而是替蒋总着想。从这个意义出发,我们宝来村所有的项目,都应该考虑政策层面的影响。我们虽然不是贫困村,但也不是家大业大,承受不起瞎折腾。 蒋松涛立刻满脸堆笑,说叶书纪指导得好,就听叶书纪的,我明天就去找畜牧局,农业局。 潘成奎一旁指正说,应该找环保局。至于专家,可以通过他们来请,省事。 蒋松涛的另外一个“承诺”也被大家质问。 他说要修一条公路上宝来山,现在没有竞选成功,自然不算数了,可是白天才问他,蒋总你为什么想修路?想在山上修别墅吗? ——他自己才有这种想法。 蒋松涛嘿嘿一笑,说我们宝来村还真是风水宝地,有山有水,我其实想在山上修个……小点叫农家乐,大点叫度假村。咱们离县城不远,距离江城也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几十公里,那边距渝州的荣盛区也不远,还有酒城,贡城,搞好了都可以吸引到我们这里消费。反正手里有点闲钱,放着利息低,不如投点做生意。 于是一众能人们又立刻激*烈讨论宝来山的开发和农家乐与别墅的优劣,叶三省一旁看着,心想这位蒋大头果然头很大,也不尽是吹牛,应该有上千万资产,这身家放在江城,也算有实力的老板了,将来有机会要让他出出血。 中午在潘家茶铺一起吃了工作餐后继续讨论,大家的兴致都很高,主要是叶三省提的那个框架让大家觉得有利可图。 固然合作社要控股,同时也为所有的项目规避了来自政策的干扰和风险,有事村委会会出面,更重要的,是叶三省说一事一议,谁建议谁有把握谁有专长的项目,基本就由谁主持,也会在这个项目中占大头,单独核算,比如晏国清想在村委会这里开个超市,这个基本上属于他独享的利益,这也是他这次竞选的目的和收获。 但是他提议在宝来村种植草莓,说他儿子在云阳区委工作,那边已经开始,可以提供成熟的方案,这个就遭到了能人们的反对,说这个草莓种植又不是什么高新技术,应该由村委会来统一规划和投资,晏国清可以按他提供的消息和方案的价值做一定的股份补偿。 叶三省一旁看着,非常欣慰,一扫他以前对宝来村的失望,觉得这些村民“参政议政”的热情真高,他应该在宝来村做出点成绩来。 五点过,宝来村五年经济规划差不多尘埃落定,能人们讨论出十个可行项目,其中三个是目前就应该马上上马,五个是中期项目,剩下两个视情况而定,每个项目都由专人负责,只等下周村民认购合作社股份后就可以实施了,同时村主任白天才的公示也会结束。 叶三省跟能人们镇定地告别,——其实很想跟他们一一拥抱。上车后想,这就是他的“经济天团”,一个好汉三个帮,兴奋地开车直到临江新城,向吴志奇汇报了这一周的工作,尤其是关于合作社和十大项目。 吴志奇赞扬了他的工作热情和工作效率,脸上的表情一直淡淡的,最后,他说,小叶,你是不是忽略了一项同样重要的工作? 叶三省不解,吴志奇继续说,经济工作很重要,带领村民致富,帮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是我们d的根本任务,但是你做为一级基层组织的d支部书纪,组织建设工作也不能忽略,我希望你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从文化到江城的高速公路上,叶三省都在思考镇d委书纪对他的指示,甚至可以说是批评,思考如何加强d建工作,这对于一位刚刚上任一周的年轻村支部书纪,是一个重要的考验。 下高速的时候,他拔打曹红丽的电话,关机。 第195章你就是典型 没奈何,只得前往酒局。 今晚的酒局是李成龙生日,叶三省跟他不熟,喝过一次酒还是去年,但高雪皎跟他熟悉,李成龙请了高雪皎,叶三省要跟高雪皎见面,高雪皎下午在市里开会,会后正府安排吃饭,他得先应酬一下再过来,让叶三省先去李成龙那里等他,所以叶三省只好一个人前往,参加这个莫名其妙的生日酒局。 订在醉美酒楼。 叶三省记得上次陪古教授来过这里,老板姓叶,上海人,可惜这个周末古教授没有过来,不然说不定可以隔席陪。 他到得最晚,酒席已开,他走进包间,李成龙怔了一下才反映过来,招呼叶兄弟快坐。 叶三省明白这位寿星肯定没有记住自己,一看座位忝陪末座,也不生气,首先抱拳微笑着向一桌人道歉,然后泰然坐下,倒酒罚了一杯赔罪。 一桌人微笑看着他,李成龙开始介绍,带着抑制不住的得意口吻,叶三省一听都是各局行有职务的官员,级别自然肯定都比他这个什么级别都没有的叶书纪高,可是叶三省却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他下午看着宝来村的能人们觉得英雄尽被自己网罗,现在李成龙的感觉大概也是如此,可是叶三省来的时候,以为能够在这位开药店的生意人酒桌上认识几位生意人,可不想碰见这些矜持自高的官员,——生意人还可以讨论有没有可能去宝来村做点事,官员去干什么? 转念一想,不禁失笑,自己这私心可是忒也重了,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是也。 打起精神跟一桌官员们交往,丝毫不表露自己内心情绪。 好不容易等到高雪皎来到,李成龙兴高采烈地大声叫服务生在他身边加凳子,高雪皎说他就在叶同这身边坐下,好说事,又介绍跟他一起过来的文化县宣传部副部长江家女,说他们三人有事商量,坐在一起方便。 李成龙无法勉强高雪皎,只好介绍客人,这一过程花了好几分钟,然后似怨似嗔地要罚高雪皎的酒,高雪皎自然照办,而且加码罚了三杯。 叶三省一旁看着大乐:这位药店老板似乎是一位官员收集者,而高雪皎则视他为金主。 待到高雪皎和江家女分别出击,程序走完,高雪皎对叶三省说,下午开的是全市宣传工作会议。 王援朝双*规后,江城震动,所以市*委市正府连续开了好几个全市的重点工作会议,从纪委,政法委,组织部门到宣传,都在整肃,这次宣传大会,要求加强宣传工作,正确引导舆论,各区县宣传部部长分管副部长都要求到位,驻江城的所有媒体都应邀参加,会后市*委书纪刑宇设宴,他们把那边的程序走完过来,在路上讨论了一下,决定好好报道一下叶三省。 叶三省大惊,说怎么就报道我呢?我有什么报道的? 高雪皎说,昨天伍胜男的报道今天见报,反响不错,社里也很重视,报社总编辑和地方新闻部主任都给高雪皎打了电话,说这个新闻眼很好,应该继续追踪,做成一个系列报道,虽然不是像特别行动组那种一气呵成的报道,但是不定期的坚持下去,可以成为展现和宣传我们农村工作的一个窗口。 叶三省倒抽一口冷气,这是要做成一个典型啊! 江家女说,来的路上,她也给宣传部*长打了电话,部*长说马上向乔书纪请示,抓住这个机会,跟西川都市报合作,通过对宝来村的追踪报道,展现我们文化县的农村新貌。 叶三省迟疑着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块飞来的馅饼,高雪皎说,你是怀疑为什么选择你吗?正好有块糖,正好遇见他,正好我们是同学,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是你工作一向都很出色,江部*长也了解你在文化临江镇这一年的表现;第三点你们宝来村比较特殊,刚刚打掉了一个黑恶势力团伙,你去那里做成绩,更具典型意义;最重要的,市里宣传部现在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来提升士气,扭转目前因为王援朝……你还算始作俑者之一吧?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我和江部*长一讨论,还真可以树你这个典型。 他们三人说话,一桌酒客都看着,可能是因为这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所以高雪皎和江家女也没有避席。 我可……万一做不好,或者做不出成绩,甚至搞砸了呢?叶三省感觉压力山大,忍不住问。 没有万一,只有一万。江家女肯定地说,县委县正府会全力支持你。叶书纪,你不要小看宣传的力量,也不要忽略我们宣传部的资源,将来你们村…… 我一定配合。叶三省缓慢而有力地打断了她。 这位文化县宣传部副部*长知道跟基层干部如何打交道,知道基层干部削尖了脑袋到处找资源,拉投资,比招商局还要积极,投其所好,稍微一引*诱,叶三省果然不等她说守,立刻表态。 江家女笑笑,端起酒杯站起身,敬酒说她先走,明天她公公七十大寿,她要赶回文化,帮助明天的酒席安排。 这是个天大的理由,大家立刻祝老人家健康长寿,也明白为什么她要匆匆赶来跟叶三省说事了。 江家女走后,喝酒气氛再次热烈,因为刚才的插曲,一桌人不再轻视这个什么级别也不是,在遥远的乡下的村书纪,尤其是叶三省一直保持着那副谦逊,微笑,人兽无害的样子,很受大家欢迎,结果是他被碰杯碰到了八九分酒量。 喝完后李成龙看大家的样子唱不动歌也打不起牌,就招呼大家去洗脚按*摩,叶三省坚决告辞,打车直奔出租屋。 那是他的“家”。 那里,有跟他事业一样珍贵的。 小心地打开门,一片漆黑,他的心,也是一片漆黑。 开灯,确认了很久,才慢慢地走进卫生间洗澡,冷静下来,给曹红丽发短信: 我在家等你。 然后打开电视,想了一会高雪皎和江家女今天的图谋,应该还有一些其它因素,不完全是他们说得那么堂皇,不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三方都因此从中有所收获。 酒意上来,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门响。 他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从沙发站起来,转过身,曹红丽打开门,靠在门口,看着他。 她喝了酒。 眼神有些迷*离,金黄的头发拂乱了,碎花的连衣裙皱起,紧裹着她丰*满的身体,令人心动又令人心碎。 叶三省伸出双臂。 只犹豫了一秒钟,曹红丽丢下手包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 周六上午,快十点了,叶三省第二次醒来。 曹红丽要去上班,她走后他忍不住又睡了一觉。 昨晚的酒,昨晚的颠狂,睡梦中拥抱爱*抚,他根本得不到休息。 冲澡的时候,感觉身体还满是她的味道,想着她喃喃地叫他“省省”,他的心里满是甜蜜和心酸。 ——年轻男女的矛盾,很容易融化在一次淋漓的做*爱,可是,她和他之间的分歧,却依然存在。 但是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解决,他现在,倒是要去解决另外一件事: 西川特产网。 宝来村的十个项目中,有三项都可能会利用到这个电商平台,他昨天下午听能人们讨论时就想到了要来拜访,高雪皎也不认识这个网站的人,但通过朋友帮他联系了一位副总。 出门打车到了电商中心,站在门口的时候发了会呆。 他去年到江城来报到,除了官帽山,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电商中心看看,然后在那里,客串了一下工作人员,得到了黑河代表团的欢迎,并且被邀请出席了云阳区欢迎黑河代表团的晚宴,并且阴差阳错地在晚宴上接到张省长要来视察的电话,告诉了当时的云阳区长蒋尔云,后来,又被张省长点名去云阳区白马镇视察…… 宛若梦幻。 定了下心进门,上电梯到三楼,熟门熟路地来到西川特产网前台,说道:“我找曹吉祥曹总。” 前台小姐抬起头来看着他,叶三省登时呆了: 罗安琪! 第196章出山第一战 跟着反应过来,她不是罗安琪。 她只是有些像,罗安琪比她更黑,更凸凹有致,更性*感和风情。 “您找曹总?请问有约吗?” 她细声细气地问道,一些眯眯眼,倍增妩媚。 叶三省讨厌这种伪大公司的程序,笑着说:“有约。” 他没有欺骗她,的确有约,但不是她心里认为的预约。 “那您请跟我来。” 女孩从接待台走出来,延请一下,当先款款而行。 叶三省跟在后面,欣赏着她的袅娜背景,如瀑长发,线条优美的肩,心情激动,突然想到一首老歌:请跟我来。 穿过员工工作的格子间,就到了曹总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同样是用玻璃隔出的稍大的格子间而已,里面连沙发也没有,只摆了一个文件柜和一张椅子供访客稍坐。 女孩从外面接了开水放在桌上,点头离开。 “您们的事,我们肯定支持,市里面也下了文件,尤其是我市的农产品,都要加大推广力度,所以你们自己注册,做店铺,上传产品,我们这边,做一个全面推广的计划,排名,封推,特推,专推我们都会陆续安排,费用,我们按最优惠的套餐价格,而且前期不产生任何费用,要等你们产品产生利润后,才发生费用,支付这一项,我们也按最快的时间进行结算,不会超过一个月。” 寒喧后曹总直截了当地说。 电商叶三省真不太懂,虽然做了很多功课,尤其是对于他们内部的操作,网上搜索也找不到详细的案例,曹总的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先表示感谢,互留了电话,加了qq和微*信。 告辞的时候,曹总善于察言观色,或者是接待的客户太多,大体了解客户的心理,安慰说,叶书纪放心,你们只用注册,其它交给我们就行了,交易费用这块,更不用担心,你是唐军的朋友,我们又会在江城长期交道,绝对是最优惠,性价比最好的,还有电商最重要的支付周期这块,你们也应该放心,绝对放心,一定守时守约。 ——这个关系是高雪皎那个新华社记者朋友唐军介绍的。 叶三省只得信了,再次说谢谢。 曹总把他送到电梯口,叶三省倒不好再多看前台小姐,上了电梯才突然反应过来,那个前台小姐应该是去年夏天她在江边救苏少的兄弟马平时,碰见的那个年轻女孩? 当时他去江边散步,女孩短袖大裤,一边走一边听音乐,叶三省正是担心那群混混骚扰她,才尾随混混,阴差阳错救了小混混马平。 对,应该是她。 江城不可能再有另外一个女孩这么像罗安琪了。 当然,她和罗安琪也有明显的区别,罗安琪身材火爆,这女孩纤细婉约,罗安琪性格热情如火,这女孩温柔似水。 叶三省很想马上拔打曹总的电话问问女孩的名字和情况,可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现在不是象牙塔里的学生,而是面对两千多村民的叶书纪。 跟高雪皎打了电话,然后回到出租屋,打扫清洁,午后一觉,然后去官帽山晃了一趟,主持道长还是不在,外出云游,晚上提前到达李博的餐馆。 今晚是高雪皎安排,他请客。 客人们准时到达,有一位文广新局的副局长,还有三位商人,都是高雪皎按照叶三省要求安排的“目标客户”。还有伍胜男和一位商人带来的美女。 副局长叫何淼,三位商人分别叫刘伯年,于挺,张光明。 刚刚坐下来,张光明就叫了起来,说高大记者请客,我硬是两脚吓得打闪闪(西川方言:颤抖)。于挺问咋了?张光明说你是装莽还是真傻?我们请高大记者吃个饭都要排轮子(西川方言:次序),他突然请我们吃饭,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绝对是要叫我们出血,而且不是一二般的出血。 高雪皎笑着说把我看成啥子人了?今天不是我请客,是我同学,宝来村村叶书纪,一边把各人介绍,刘伯年带来的美女叫邓咏,是他一位朋友的女儿,现在在他的公司实习,喜欢文学,今天因为是高雪皎约,所以他就带来认识。 邓咏温柔内向,看着高雪皎两眼发光,鼓起勇气问高雪皎要了联系方式,却不是电话而是微*信,然后在微*信上发了一段她写的文字给高雪皎看,要高雪皎评价,大家一旁看着,都觉有趣,除了伍胜男。 于挺把话题拉回来,问高大记者安了什么心,无缘无故地召见大家,叶三省站起来对着众人抱拳一揖,说:“全是为了我这个多事的同学。我刚去宝来村一周,村主任都是才选的,你们也知道,前面那个文化县的涉黑村案,就是我们宝来村前村主任,所以我要在那里开展工作,压力山大,不得已请高同学邀请你们,给兄弟支支招,指点兄弟,拉兄弟一把。” ——一年以前,他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非常反感同事之间称兄道弟,可是现在,不得不入乡随俗,和光同尘。 刘伯年在三人中年龄最大,主要做建材生意,说:“叶书纪邀请,我们肯定响应,但是你那个村……是有什么特产需要我们推销,还是需要我们去投资?” 叶三省说:“刘总一语中的,都需要。” 跟着把周五诸葛亮会讨论出来的修路、水产养殖、蒲葵种植和加工、油茶树栽种、电商中心、劳务输出、新农村建设、观光农业和乡村旅游等十个项目一一向几人讲述,简约明要,同时加上自己的分析,一番话说完,大家好一阵静止。 刘伯年首先叹了口气,说:“叶书纪了不起,光是冲着你这种态度,这份……扎实的工作态度,我就一定要在你们那个村做点什么。” 叶三省毫不掩饰喜出望外的表情,站起来双手去捧刘伯年的手,说:“感谢,宝来村一定不会让刘总亏钱的。” 于挺和张光明都跟着说刘总这么一比较,那我们也只得跟进了,叶书纪说,哪个项目需要我们,我们就赴汤蹈火。 叶三省笑着谢了,说不是要求大家共患难,而是要同富贵,刚才的项目请各位斟酌,最好是业务相通,操作起来方便。 何淼笑着说,这么说来,观光农业和乡村旅游那是我的任务了? 高雪皎大声说,工作要摆,酒也要喝,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先干三杯再讨论。 他工作这两年多,迅速由文学青年蜕变成为社交达人,天天是在写作,可都是套路的新闻稿,今天突然有个慕名而来的文学女青年,心中很是激动,那些尘封的记忆和情绪突然苏醒过来,忍不住就开始飙词,变成他一向在心里蔑视的谢诗人。 叶三省感觉到了高雪皎少见的情绪变化,但他今晚也承担着初出茅庐第一战,这几人也应该是高雪皎挑选过的人选,他要全力应酬,并且争取他们的支持,哪怕,他们现在从事的生意不能跟宝来村这个遥远的乡村嫁接起来,也要争取投资十个项目中的某一个,至少,出钱种油茶树。 第197章王要见王 这晚叶三省全力出击,跟三位商人一位官员喝得不亦乐乎,得到了每个人拍胸脯保证,一定支持叶书纪在宝来村的工作,而高雪皎大半时间用来呵护文艺女青年同时平衡徒弟的情绪,都施展了浑身解数。 十点过,大家分散回到出租屋里,曹红丽依然不在,打电话依然不接,冲了澡打开空调看电视剧,总算在十二点之前听见门响。 曹红丽跌跌撞撞地进来,似乎比昨晚喝得更多,这一次,不等叶三省张开双臂,就直接扑进叶三省怀里,亲他的脸,咬他的耳朵,双手在他的背上抓。 叶三省在心里深深地叹息,不得不屈服于自己的情绪和爱欲,无可抵挡地配合她,淋漓地做*爱。 等到曹红丽从卫生间冲洗出来,像小猫一样依偎在他的怀里,他轻轻说,我们聊聊吧。 曹红丽抬起头,眯着眼看他,微笑,说,为什么要聊呢?就这样不好吗?就这样吧,省省,我的好省省,乖省省。不要烦我了,我要睡觉了。 她闲上眼,躺在他的怀里,一会就酣然入梦。 叶三省抱着她,感受到她温柔的肉体,想她说得对,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呢?两个人在一起舒服就行,彼此享受就好,本来就没有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去找出来再费尽心力去讨论呢? 可是,他们这样相处下去算什么?情人?合租者? 他觉得自己骨子里还是个传统而保守的男人,受王道士影响太深了,不太接受这样不明不白的关系,更不接受她的深夜买醉。 可是,他……实在无法抵抗她的魅力,她的肉体和她整个的人…… 他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软弱。 第二天曹红丽依然一早去上班,他懒懒地起床,然后考虑接下来的工作,——似乎这种时候,工作才是他唯一的依靠。 朱其打电话来问他在哪里,然后说晚上回临江镇一起吃饭吧。叶三省警惕地说,有什么不法勾当,赶快坦白交待。 朱其迟疑一下,说他受小王总所托请他吃饭,而小王总是受潘涛所托。 叶三省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被拘留七天的潘涛出来了,——当然,王小二同时也出来。 可是他请他吃饭什么意思?和解?有这个必要?他和这位未见过面的混混、潘文普最有“出息”的侄子,最好相处就是互不干扰,互不往来吧? 而且,王小二是小王总王洪渊的兄弟,王小二跟潘涛打架,现在王洪渊居然出面张罗,这又是什么逻辑? 他淡淡地说,可能这个饭吃不了,今晚他在江城有一个重要的应酬,要吃了饭后,才返回文化。 无论如何,先辞为佳。 但他惊异地发现,自己撒起谎来一点也没有任何障碍,而且语气中没有任何歉意。 朱其那边没有声音了,好一会才说,那好吧,改个时间再约。 叶三省这时候才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朱其是他在临江镇最好的朋友,又是第一次提这种要求,肯定以为叶三省不会拒绝,所以才会坦白地告诉这个饭局怎么回事,不会像门小文算计高云那样先摆下鸿门宴,可是,潘涛和王洪渊也可能正是因为认为他跟朱其关系很好,不会拒绝,才找上朱其的。 ——滥好人在别人心中是没有份量的。 但是接下来另外一个请吃,他就无法拒绝了。 下午他正在电脑城张方红那里了解一些电商的情况,高雪皎打电话来,说王洪九请他晚上吃饭。 叶三省问,王总怎么想到要跟我吃饭?高同学你也知道我和他……被他烫(西川方言:捉弄、算计、伤害)过,吃饭不太好吧? 他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任何可以用来搪塞朱其的理由,都无法在高雪皎面前说出口,他们两个同学只能坦诚相待。 虽然不太好,但也得吃啊。因为我答应了王洪九请你,你得给我这个面子吧。高雪皎笑着坦白,王洪九说他约了雷大全,一位正府副秘书长,又是从你那个宝来村出来的,我和你都无法拒绝吧?再说,吃饭就吃饭,你怕他还能把你吃了?你做为临江镇的村支书,也应该跟临江镇出来的大人物结交一下吧? 好,我必到。时间,地点发来。叶三省不再犹豫和纠结,断然答应。 转身就给杨中打电话。 杨中哈哈大笑,——对这位矜持自许的年轻官员来说,这种反应也只可能在叶三省面前才常常出现。说那就去吃吧,他不过是个坏人,你是d员,是书纪,还怕坏人?明知山有虎,偏要做武松。看看他有什么意图,正好制止他的不法行为。然后严肃起来,说喝酒的时候注意克制,不过量,不失态,然后一定要有人可证,不给他任何可趁之机,同时,如果对你工作有帮助,也不一定非要拒绝,只要持身正,就不怕。 他丝毫没有因为离开了临江镇而觉得叶三省打这个电话奇怪,而是理所当然在指点叶三省。 叶三省满口应承,说一定不给杨……书纪丢脸,然后又给吴志奇打电话,汇报了这个情况,同样没有隐瞒高雪皎和雷大全。 吴志奇那边沉吟了一下,才说,吃饭没有什么,王洪九做为临江镇出去的企业家,现在在临江镇还有几家企业,应该吸引他们为临江镇,为你那个宝来村建设做出贡献;尤其重要的是雷秘书长,他直接为市领导服务,工作很忙,这些年可能就是春节清明回来走走,这次能够跟你一起吃饭,是因为你在他的家乡宝来村工作的缘故,所以你要珍惜这个机会,建立关系,拉近距离,得到秘书长的关心和支持。晚上替我好好敬秘书长两杯,邀请他随时回临江镇来走走看看,指导工作。 ——他很满意叶三省这种态度,觉得自己没有白把他放到宝来村去。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年龄,反正临江新城做完就退,他很可能立刻赶往江城参加雷大全的酒局。 叶三省同样满口应承,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发虚,灵机一动,给白天才打电话,让他立刻赶到江城,参加晚上的酒局。又给蒋松涛打了电话,问他在江城,也叫了他来。 晚上六点半,所有的人在王氏土菜馆明月轩包间坐定。 雷秘书长自然是最后到来。 做为主人,王洪九这次倒没有摆谱,提前十分钟到达,带着他最近的第一智囊左文。 叶三省带着白天才和蒋松涛准时到达。他们其实早就在旁边的茶楼坐了一个多小时了,一边讨论宝来村的工作,一边等候。 高雪皎做为中介,晚了几分钟,也不解释说堵车和赶稿,直接说在打麻将,最后四盘有人多拖了两盘庄。伍胜男焦不离孟地跟着他。 雷大全一到,大家寒喧坐下,王洪九大声宣布开席,第一杯酒,由我们伟大的秘书长提议。 雷大全微笑点头。 今天王洪九邀他来作陪,故意卖关子说主客是一位没有级别的村支书,雷大全倒沉得住气,问王总想在乡下建别墅了?所以需要一位村支书做打手?王洪九发誓说跟这个人做生意,他还真拿不准能否赚得到钱,所以他一般情况下不会考虑的。这下雷大全来了兴趣,问这个村官是美女不成?王洪九哈哈大笑,说这个人叫叶三省。 雷大全严肃起来,不再认为王洪九是荒唐。 正像叶三省上周回到江城李博一伙接风感受到的,他在别人眼中,似乎带上了无形的光环,像一个英雄,——实际也是如此。 在江城很多信息不全的官员耳中,这位临江镇普通工作人员成了一个传奇,虽然没有像社会上吹嘘的那种凭一已之力扳倒了江城官场不倒翁王援朝,但至少在调查组这次扫荡江城官场中发挥了特殊的作用,雷大全也很有兴趣当面感受一下,尤其是这个年轻人现在还成了宝来村的村支书。 所以他欣然赴约,这时也不推托,沉稳地举杯,说做为宝来村走出来的农家子弟,今天能够跟家乡的父母官,家乡的能人们一起讨论家乡的建设,非常高兴,祝愿宝来村在叶书纪的带领下有一个新的气象,新的发展。 叶三省连说不敢,秘书长抬举,都是在秘书长领导下为人民服务。 跟着叶三省和雷大全分别举杯,因为高雪皎身份特殊,高大记者也被雷大全强令举了一杯,然后大家进入混战。 首先是王洪九站起来,说他要先敬叶书纪一杯,以前他王洪九有什么不对之处,请叶书纪大人大量,过往不咎,团结一心向前看。 一桌人都很惊奇这位名震江城的社会大哥罕见的谦虚,客气得近乎卑微,以为就是那次王洪九当众卖了叶三省,也不值得如此,却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没有级别的村支书,早跟王大爷过了几次招,还占了上风。尤其是关小凤那次,叶三省引君入瓮,录下了王洪九得意狂妄威胁杨中的话,落了把柄,这大半年来已经成了王大爷的心病之一。 叶三省举杯站起,说我不同意王总的话。 第198章亦敌亦友 不理满桌惊奇的表情,缓缓说,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我们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过去负责,只有正识历史,从历史中吸取教训,才能够帮助我们处理现实中的复杂问题,才能够保持清醒和理智,在以后的工作戒骄戒躁,和谐相处。 说得好,正识历史,和谐相处。雷大全鼓掌起身,端起酒杯说,我买个马。 他今天跟叶三省见面的感觉不错,外貌普通,但能够感觉到内敛的锋芒,做为今天的主宾,不骄不躁,同时也不随和不顺从,还真有几分官员的气度,比自己年轻时强了几个级别。 王洪九以前不该惹这样的人,同样,王洪九现在应该请这次酒。 当然,他出来作陪,也不枉。所以一看王洪九尴尬,忍不住出面化解。 副秘书长这么一作态,一桌人都站起来买马作陪。 叶三省歉意地对大家笑笑,说不好意思,容我先把话说完。当然,我们也要辩证地看问题,不能总是用老眼光来看一个人,人是会变化的,人也是复杂的,每个时间段的取向不同,所以我们最好的相处办法是求同存异,放弃分歧,追求双赢,既不能背负历史包袱,又不要历史虚无,轻装上阵,拥抱未来。 雷大全笑了,打一巴掌给个枣,哪怕是事先有所准备,这番话也相当有水平。 ——但他不知道这是叶三省·委婉地暗示,他不会用那个录音来威胁王洪九,也希望王洪九忘掉他进入关小凤房间那个录影,大家相安无事。 大家碰了这杯,正式开始各自交流。 白天才和蒋松涛毫迟疑地一齐扑向雷大全。 下午接到叶三省的电话,两个人就激动不已。虽然跟雷大全算是乡亲,以前又在一个学校读书,印象并不深,后来交集就更少,今晚能够一桌吃饭,简直是梦寐以求。 白天才到达茶楼的时候,发现蒋松涛居然带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大闸蟹准备送给雷副秘书长,妒忌不已,立刻要起身外出也给雷大全准备点礼物,被叶三省制止,现在看叶三省和王洪九的过场结束,立刻端起分酒器上前大表忠心。 白天才提前给自己正式任命,向市正府副秘书长表示,以后宝来村有什么需要跑腿的,直接吩咐,蒋松涛实际一点,说秘书长需要水产海鲜什么的,他不敢保证是最好的,但至少新鲜。 王洪九一旁看着,心里好笑。雷大全是这些人眼中可望不可及的官员,却是他召之即来的“工具”,所谓人与人的差别,往往就在对待同一人事的态度,可是转念一想,倘若他不是从血路中杀出来,他现在也没有资格坐在这里,运筹帷幄,一样像白天才他们见了官员膝盖就软。 左文跟叶三省碰了两杯,互留了电话,说宝来村将来有什么企业做大了,他可以帮助挂牌新三板。 最近王洪九召他的频率有点高,他不胜其烦,都有点怕接王洪九的电话,但是今天这个晚餐来前还有点小期待,自然也是想看看前一阵令王大爷焦头烂额,又拔云见日,最后还扳倒了王援朝的人传奇人物,短短半个小时,觉得还真是名下无虚,存了结交之心,想着哪天私下问问叶三省如何跟王洪九拉开距离。 酒过三巡,话题自然回到宝来村,叶三省自然再次把昨晚的十个项目背诵一遍,向雷大全汇报,大家先是随意讨论着,王洪九突然说,叶书纪,你那个山上修路,做农家乐……哪怕是做度假村也太浪费了吧?我看要搞就搞个大的,搞个别墅群,拿半匹山来搞,绝对有利可图。 叶三省和白天才蒋松涛对看一眼,心里都有些吃惊,王洪九能够冲出来,还真不是侥幸,光是这么随便一说,居然就跟他们的远期规划完全一致。 对,宝来村我去过,熟悉得很,有山有水,现在清流河保护得不错,宝来山树多,又算荒山,可以开发,而且距离临江新城不远,在那里开个别墅区,生活娱乐的配套可以借用几公里远的临江新城,绝对有赚。 王洪九刚才只是随便一说,结果越想越有道理,兴奋地嚷了起来了。 他今晚这个酒局,倒不是怕了叶三省这个村支书,而是觉得叶三省这个年轻人想法,有干劲,将来一定前途广大,所以趁早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算是有一种保险的投资,尤其是,虽然这次杨中去城关镇,把高云送到**去了,并没有照顾叶三省,一起带过去或者安排什么更好的位置,提个级别什么的,但他心里,一直认为杨中和叶三省有着某种紧密的联系,所以也想因此缓和跟杨中的关系。 ——文化县城里,他也有产业,那正是城关镇的地盘。 这就是他的真实目的。 但是现在讨论叶三省的工作,他突然意识到叶三省这个村支书还藏着巨大的商业价值,——潘文普不就是靠着一个村支书就能够在临江镇摇头晃脑的吗?他王大爷的气魄可不是一个小混混的潘文普能够比的。 他精神振奋,开始真正地用心接近叶三省,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盟友加敌人。 周一上午,叶三省首先去吴志奇的办公室汇报工作。 王道士说过,多汇报少出错,多在领导面前晃,收获会在不知不觉中来。 先汇报了昨晚的饭局,然后汇报了王洪九拍了胸脯说他可以全资开发宝来山,打造一个引领文化,傲视江城的样本地产。 吴志奇不为所动,因为他不以为然。王洪九这些社会大哥喜欢说大话,他最近,也不喜欢他,甚至有些厌恶他。 临江新城的工程,王洪九只拿到了很小的两个,林武多一些,那是考虑到林武在工业园区污染一事上跟正府的配合,做为补偿。实际上,王洪九跟吴志奇的关系要密切一些,但是这些年一则王洪九重心往江城转移,联系自然少了一些,最近又有些事让吴志奇心里不高兴,比如撺掇工人围堵镇正府那次。 他淡淡地说,这个事比较大,你可以先做个报告,或者让王洪九来做,我们再开班子会。 叶三省点点头说是。他当然也想过,不管是谁,真要在宝来山来做这样一个项目,那他这个村书纪立刻会成为红人,但那也是镜花水月,至少,项目的审批就是巨大的难题,无论你用什么样的名目。他并不抱多大的希望。 然后汇报油茶树项目。 他准备在宝来山栽种3000到4000亩油茶树,这还是第一期。 吴志奇倒抽一口冷气。 第199章闻到腥味了 要说他为什么安排叶三省去宝来村当村支书,首先是这个村情况复杂,潘文普把持这么多年,为恶一方,现在虽然打掉了,潘氏族人还在,潘文普肯定还有一些爪牙心有不甘,不是一般人镇不了堂,如果再在村里选一个支书和主任,都可能是下一个潘文普,所以他考虑从镇上派一个人去。 可是镇上合适的人也不多。 首先是这个人必须要有能力,最好跟宝来村以前没有复杂的关系,他首先看d政办,基本不堪大用,左右环顾,只有叶三省表现突出。 而且叶三省现在如何安排本身就是一个难题。以他的突出表现,提拔一下完全可以,但是他这次打击了王援朝,王援朝是一个升级又升级版的潘文普,哪怕这次拔掉了一大批王援朝的亲信,遗留下来的“王家人”依然不可小觑,很多人不敢对纪委怀恨,但会把怒火转移到毫无背景,毫无依仗的叶三省身上,所以,把叶三省放到乡下去算是一个很好的保护。 还有一个隐秘的心思。以前叶三省跟杨中配合默契,可以说杨中的很多工作最后能够顺利开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叶三省的配合,他想看看,叶三省现在在他的使用下,能不能同样大放异彩? 所以他向叶三省强调了d建工作。 但是现在,叶三省居然提出了大种油茶树。 宝来村一小半都是山地,也就是一座宝来山,他是想把宝来山全部种上油茶吗? 油茶是杨中刚来临江镇提出的三大战役之一,大力推广,希望在全县甚至更多的地方种植,走之前,甚至还有一个提升和扩大油茶加工企业的计划,现在杨中走了,按照官场惯例,人走“茶”凉,人亡政息,以后临江镇的工作计划,要看新来的镇长和书纪吴志奇的考虑,但是现在,叶三省居然提出在宝来村如此大规模的油茶树。 有没有什么计划?吴志奇镇定地问。 现在只是考虑,还没有详细的计划,所以先向书纪您汇报。叶三省讨好地说,这肯定需要大量的资金,物资,肯定需要镇上大力支持。 杨中当时没有推广开,主要的原因还是资金问题。他向县上申请过几次,县上每次都被他的宏伟气魄震惊,立刻驳回,叶三省也看过那些报告,觉得杨中那时候好大喜功,应该一个村一个村,一点一点地种植,日拱一卒,而不是想毙其功于一役,正考虑如何向杨中建议,杨中突然就走了,正好他到了宝来村,那就自己试试吧。 ——当然,他希望在宝来村成功后,能够帮助到老舅的伏龙村。这是一直压在他心上的一块大石。 ——当然,他不知道,杨中被县委书纪乔中华召去谈话时,就提了一个要求,希望帮助伏龙村种植油茶树。 镇上肯定支持,只要你们村有这个决心。你做个报告吧,我向县里申请。吴志奇说。 还有d建工作,我这两天思考了一下,还是要请专家,我等下去向李书纪汇报一下工作,同时请他指导这方面的工作。叶三省及时地补上一句。 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为油茶树要钱,或者说是取得镇上的支持,否则昨晚的饭局情况他在电话里就可以汇报,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吴志奇特别交待的工作。 吴志奇满意地点点头,说好,你向李书纪请教。 年轻人有这样的态度就很好。李书纪是李军,临江镇的d委副书纪,这自然是他的专职工作。 回到宝来村,远远看见村委会操场排满了人,下车一看,村民表情各异,但望向叶书纪的目光都有些敬畏。 先不回自己的办公室,到大会议室,潘成奎坐在门口,门继光和两个村委会委员正在收钱,冯莲和白天才一旁协助,看见叶三省兴奋地嚷道,叶书纪,今天怕要收一两百万哟。 临江镇在文化县是第一富裕的镇,宝来村在临江镇算是中流,很多人在白天才的建筑队里打工,家里土地产出也不错,叶三省他们讨论过,拿出一两万块钱来入股对于每家每户都不是难事,主要是看他们的认识。 现在看来,村民对于合作社的热情很高,尤其是叶三省说了现在是重新成立新的合作社,村里以现在的各种资源控股,每个人都算过账,你不入股,就相当于你放弃了对这部分资源的权益,首先就亏大了。 叶三省立刻给张鲁打个电话,请他联系一下镇上的信用社,派工作人员前来协助收款,他们没有料到今天一早村民就来了这么多交钱,准备不够充分。 招呼潘成奎和白天才到办公室讨论了一下万一村民入股的现金多了,那就扩大股本,而能人们入股的上限,看来只能控制在3%了,以后的项目是分别核算,可以在每个项目中增加他们的分成,保证他们的积极性。 潘成奎和白天才都没有异议。潘成奎难得起这么早,但是看到村民的积极精神也很**,说吾村名为宝来,叶书纪乃是宝藏。 潘成奎施施然回会议室,白天才主动说,以前他的劳务输出,潘文普强行按人头征收了每人每年300元的服务费,现在他觉得不能因为他现在做了村主任就不收了,但可以酌情减免一些,这笔费用就用来做为村委会的机动开支,比如昨晚那种应酬,不会总是别人请客,村委会有时也要请客,还有叶书纪开车的油费,这个也应该算在村委会的正常支出里面。 昨晚他跟雷大全王洪九这些大人物坐在一起喝酒,兴奋得不行,后来王洪九又宣布要在宝来村搞一个大工程,不用说,如果成了,他的建筑本行能够发挥用处,回来的路上,首先进入角色,就以村主任的身份一个个打电话,向潘成奎,冯莲,门继光他们通报了这次胜利的酒局。饮水思源,觉得这一切都是叶三省叶书纪带来的,昨晚见识了这个年轻人在王洪九雷大全心中的份量,也增加了他对叶书纪的崇敬和膜拜,所以今天主动“表示忠心”。 叶三省看着眼前这位接下来工作中最重要的搭档,平静地说,白主任你这样想,高风亮节,值得肯定,这个服务费,就减少一半,按150元每人每年收取,做为村委会的机动经费。但是我们费要收,服务也要跟上,不然我们成了什么?衙门?我们是为村民服务的基层组织,任何时候不能忘记这一根本宗旨。至于如何服务,你熟悉这些外出务工的村民需要什么,有些什么困难,你做一个计划吧。至于我的油钱,你不用胡思乱想,以后也不要在这方面费心思,我们村的任何人,都不能随便用村里的一分钱,这一点必须严格强调。白主任,你把工作做好,能够踏踏实实地为村民做工作,就是对你这个村主任职务的最好回报。 快到中午的时候,叶三省再次招呼白天才给还在排除交款的村民和镇上信用社的工作人员安排午餐,——一辆牧马人驶入村委会的操场停下,一个非常意外的人从车里出来,叶三省怔了一下,才想起他的名字: 齐雍峰。 叶三省和曹红丽关系确定恋爱关系那天晚上,曹红丽和她的三个闺蜜在歌城玩游戏,谁的电话先响谁买单,叶三省的短信就在那机缘巧合的一刻发了过去,然后她们再叫来各自的男友。 多多的男友在检察院,小梦的男友在教育局,都是英武帅气的青年俊杰,叶三省相形见绌,但也都算年龄相当,只有清儿的男友是这位四十多岁的装修公司老板。 不过那晚上唱歌喝酒,齐雍峰表现很好,沉稳大气,倒给叶三省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这小一年没有见过面,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宝来村。 叶三省迎上去两人握手,笑问齐兄怎么跑到乡下来了?临江镇有装修工程还是? 齐雍峰说他在临江新城那边有个装修工程,今天去看了看,然后无事,就随路到叶书纪的宝地上来闲逛一下。 叶三省把他请进办公室,倒水坐下,说临江新城大部分的建筑工程都快结束,正是装修时间,齐兄生意做得好啊,都捅到我们临江镇来了,是不是那边有什么麻烦?齐兄尽管吩咐,临江新城的人和事,我都很熟悉。 齐雍峰笑道,怪不得小曹会喜欢,叶书纪说话就是实在动听。实话说吧,我也不是随路来,算是专门来找你,这两天小曹拉着小冯她们喝酒,一喝就是发狠地喝,劝都劝不了,小冯说她可能是跟你有什么问题,所以今天到临江镇,就想过来看看叶兄弟,真是冒昧了。 叶三省赫然,说感谢齐兄关心,我和小曹这两天是有点问题,唉,怎么说呢,肯定不是我三心二意什么的,应该是隔得远,只有周末……有时都可能见不到,我的工作又忙,对她关心不够,她没有……安全感吧。 小女孩,多关心,有事无事给他发个短信打个电话,我是过来人,这方面呢,吃过一些亏,所以现在对小冯照顾得比较好,也可能小曹看着,就会比较,就会对兄弟你有所埋怨…… 叶三省咦了一声,站起来,看着窗外,心想,今天是什么风,又来一位不速之客? 齐雍峰随着他的目光,只见操场又停了一辆气派锃亮的豪车,登时把自己停在旁边的牧马人比得黯淡无光。 一个脸色阴沉的中年胖子从车上下来,到处张望,显然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叶三省说声我出去一下,抢出门外,迎上前去招呼说,冯哥。 这个人跟齐雍峰差不多,也是仅仅见过两次面,不算熟悉,还算投缘的“朋友”: 冯大明。 春节那次乒乓聚会,他和冯大明坐在一起,后来卓越商场来临江新城开卖场,又在酒桌上碰过一次,叶三省动过念头到江城约酒,结果一直忙或者都是专门安排,就放下了,想不到今天冯大明居然出现在宝来村,应该是来找自己的。 冯大明转眼看见叶三省,脸上露出微笑,说叶兄弟,你这个地方呢,说难找也不难找,说不难找,却也让我绕了好几个弯,不过山青水秀,是个好地方。 跟叶三省握了手,自顾自地说,到你办公室坐坐。 进了屋,叶三省把齐雍峰介绍给冯大明,不想他们竟然认识,齐雍峰做过冯大明公司的售楼部装修,齐雍峰介绍,叶三省才知道冯大明的房产公司号称江城本土房产公司的四大天王之一,在开南新区那边开发了不少项目,又听齐雍峰请冯大明向北哥问好,感觉冯大明应该只是总经理,北哥才是董事长。 ——他自然知道北哥是江城社会大哥中的大哥,论黑恶事迹,那可是比乡下走出去的王洪九王大爷还要霸道得多。 突然间反应过来,齐雍峰是个人精,看他和冯大明这么一见面,就猜到他们并不是很熟,故意唠叨这些,实际上是向他提醒冯大明的背景,心里很是感激,同时也对冯大明重新定位,提高警惕。 第200章 谁说了算 叶三省愕然。 昨晚他才跟王洪九吃饭,仅仅在酒桌上讨论到了他的工作,王洪九喝了酒说要开发宝来山,那也只是说说而已,怎么就让北哥的公司知道了? 赶紧否认说,昨晚是跟王总一起吃了个饭,说了一下宝来村如何发展,至于王总说什么超级项目,那真是酒话。 冯大明不高兴了,说兄弟你对我还藏着掖着,直接说吧,王洪九给你多少点数,我只比他多一个点。 叶三省又惊又怒,又气又笑,这是什么事啊? 明明是个子虚乌有的事,现在倒像是成了真的一样,还点数!社会大哥开公司都是这种作派吗?还当着一个外人就谈桌下交易,况且,他叶书纪像个开口要钱的“官”吗? 正在考虑如何解释,或者不解释,或者因势利导,就让这位迫不及待地冯总和他的公司来造个势? 李莎进来。 叶三省惊奇地说,你怎么来了? 李莎说,我跟胜男姐约了,争取一周给她做一篇素材。 叶三省反应过来胜男是高雪皎那个徒弟伍胜男,问,你怎么来的?李莎说镇上叫的两轮。 两轮就是摩托车,临江镇人也称摩的,就是用摩托车跑野出租。自己还是应该去d政办搭上她,虽然有些“烦”她来。 心念一动,说那好,你去找白主任,写写他如何在工地上组织外出务工的村民建立d支部的事。 ——这可是吴志奇一直关心的重点工作。 正想出门招呼白天才,一看潘家茶铺的潘老酸挑着箩筐走向会议室,是给收款的工作人员和等待交款的村民的午餐,转身招呼冯大明和齐雍峰,冯哥齐哥,我们先吃饭吧。 冯大明哈哈一笑起身,说我就是算了时间,专门要过来找兄弟你喝一场的。叶三省说,中午不能多喝,我们这儿条件也不好,村里没有餐馆,只能在茶铺里吃,包间也没有。冯大明笑得更加愉快,说哥哥我是吃惯了大排档的,以前河坝街挖沙石时蹲在街边边都可以喝,走。 齐雍峰自然也不反对,冯大明的公司还欠着他一些尾款,他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提一下。 李莎楞在那里。她上午先做完了张鲁交待的工作,也没有看时间就过来了,也没有多想。叶三省看她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说走啊,一起体验一下我们基层的生活。 李莎小声嘟哝,我不是来吃饭的。叶三省接口说,但饭还是必须要吃的,我请客。 出了门又叫白天才,一起去喝一杯,结果冯莲闻声出来,说她也要参加,反正叶书纪私人请客。 六个人到了潘家茶铺,人满为患。 今天村民都抢着来交钱入股,很多村民难得碰到,都亲亲热热地约到茶铺赌博喝酒。 齐雍峰建议说,要不我们回镇上吧,反正都有车,又近。叶三省摇头否决,说不好得,大家都看到我们了,现在再回去开车,会认为我们嫌弃,两位哥,委屈一下。冯大明说,没得啥子得,只要有酒卖就行。 叶三省让白天才去安排,提了一张折叠的小桌子出来,就摆在茶铺门口,公路旁边,冯莲到处搜罗凳子,忙了好几分钟,大家终于坐下。 等菜上来的时候,白天才叫潘老酸拿两瓶白酒来,潘老酸问要什么白酒,一辆大众车越野车从道路那边快速驶来,虽然无声,却似乎有一种呼啸的气势,大家不由自主地一起抬眼看着。 越野车驶到茶铺门口,就在他们那张桌子对面停下,似乎是一个急刹,又似乎非常平稳,端的是车性能既好,驾驶技术也了得。 车门拉开,一个人从副驾下来,看着叶三省微笑。 叶三省愕然:今天是什么日子?又是一个不速之客。 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招呼道:林总。 骇然是江城首屈一指的商界大佬,资产规模近百亿的林氏集团董事长: 林武。 林武点头,说叶书纪,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赶上饭头了。 叶三省猜不到对方来意,只得说,欢迎林总来指导工作,只是小地方,菜和酒都只能对付,林总不嫌弃的话,请。 白天才赶紧让潘老酸加凳子碗筷。 林武扫了一盯空空的桌子,说这顿饭是叶书纪安排吧?那我就贡献酒。 转头对司机示意,从尾厢抱了一件白酒过来。 大家坐下,刚好八人一桌,司机开酒,除了李莎和司机不喝,六个人先分了一瓶,林武说,叶书纪,那我就反客为主了,来,为大家今天有缘坐在一起,喝一个。 冯大明说,第一杯,又是第一次到叶兄弟的宝地,那必须干了。 一仰头,一杯酒一口饮尽,亮杯。 他今天来得匆忙,车上没有带酒,觉得不战而败,被这位江城大佬压了一头,心里有些不爽,所以想在酒量上扳过来。 林武点头,说冯总豪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都听冯总的吧。 慢慢将杯子举到嘴边,缓缓地饮干,放下,微笑着看叶三省说,叶书纪,前尘往事,一切皆在酒中。 他这种从容的气度,看在冯大明眼里,觉得自己刚才毛躁了,又输了一阵,大是懊恼。 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 三森药业污染,让林武赔了钱,调查组,林武放任警*察抓了易老色,虽然事后做了“补偿”,算是不打不相识,但是基本没有什么直接交流,坐在一起吃饭,这是第一次,他揣测不到这位商界大佬的来意,但这杯酒,无论如何都不好推诿,只得语意双关地说林总大人大量,多多包容。 也举杯干了。 齐雍峰笑笑,他车上自然有酒,但是无论是冯大明还是林武,他都没有必要出来抢这风头,陪着叶三省也饮尽。 白天才走南闯北,冯莲酒精考验,这一杯自然不在话下,跟三位江城来的体面人坐在一起,自然也不能丢宝来村的脸,也不说话就干了。 司机又开了一瓶,分给大家。 菜未上,就一口,一瓶酒就干掉了。 这一下,潘家茶铺小百人都将目光看到几人身上,无声地哄动。 林武手捏面前的酒杯,微微转动,看着冯大明微笑。 他最后来,叶三省也不好调整桌位,直接就坐了他和冯大明的对面,倒有些对峙的意思,现在这微笑,自然更是无声的挑衅。 冯大明知道遇上了劲敌。 ——他在江城,代表的是北哥,几乎没有人敢跟他别别苗头,但是林武是一个特例。林武虽然不混社会,但从来不将他们这些社会大哥放在眼里,而且在大哥扎堆的建筑行业独来独去,活生生咬走一大口蛋糕。他现在甚至怀疑,林武也跟他目的相同,是嗅到腥味来的。 当然,他也不怵。至少,在喝酒上,他还很少认怂过。 他正在举杯,叶三省眼明手快,拦下他说道,菜还没上,酒可稍等。再说,三位老总从江城来,是我,我们宝来村的荣幸,但是人要做明白人,酒也要喝明白酒,林总,你总不会专门为了来蹭我一顿饭吧? 像冯大明和林武这种人人凛然的江城头面人物,他还真是一点也不敬畏,无欲则刚,直接就问了。 林武微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里既然是宝来村,自然是为了寻宝而来。听说你们准备开发宝来山?我就先过来看看。 一桌人除了李莎有些云里雾里,其他人都是一楞。 冯大明心里一紧,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猜错,无利不起早,林武果然也是为了这个项目来的。 齐雍峰心里钦佩异常。他今天本来是被女友责令前来,哪知意外地碰上这么一出大戏,江城房产四大*天王这里坐了两家,半壁江山,叶三省到底卖了什么药吸引他们?曹红丽眼光还真不错,他和冯清她们,还一直以为曹红丽跟叶三省在一起亏了。 白天才和冯莲在众人的注视下满脸发光,现在听见林武这样说,心里更是充满骄傲,只有叶三省心里发苦。 王洪九昨晚喝酒之后到底还去做了什么?吹了些什么牛?惹得林武都来亲自过问?宝来山项目绝对是空中楼阁,八字,八百个字都没有一撇,怎么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当初他雄心勃勃地做临江新城,那也是建立在充分论证的基础上,现在他对宝来村不算了解,也没有认真考虑规划过,甚至还没有上过宝来山,哪可能就这么冒然放卫星! 他沉住气,让白天才去催菜,笑着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特殊化一点?可以先给我们上点菜下酒嘛,哪怕是一盘花生米也行。 缓和了一下气氛,才回过头来对林武说,林总想来我们宝来村投资,我代表村支两委热烈欢迎,但是这事呢,还真要从长计议。 林武不理他,看着冯大明说,老冯,这事你肯定有份,而且这事好像不好做招投标,我也不好跟你明抢,那就只有明说。我尊重北哥,也尊重你先来为到,但我肯定也是要加一个的,这样吧,今天我们只喝酒,回江城约个时间我亲自去见北哥,看看各占多少股份,一起把这个项目做下来。 叶三省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了。 居然还当着他的面,把他这个地主踢到一边分起赃来! 忍不住说,这件事,只怕林总你们说了还不算吧。 林武也不动容,笑眯眯地看着他,那谁说了算? 然后他们听见喇叭声,一辆黑色奔驰车从蒲葵林中穿出来,眨眼之间,驶到众人面前,停在林武的车后。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 一个是吴志奇,一个是王洪九。 第201章 人都齐了吧 所有人都立刻站了起来,包括林武。 县官不如现管,吴志奇是临江镇d委书纪,不管林武身家多少,冯大明自诩多么厉害,只要他们还在临江镇这一亩三分地上做事,就得尊重吴志奇这个身份。 或者,王洪九正是深刻理解这一点,接到报信的电话后,立刻从江城往回赶的路上,就给吴志奇打了电话,一再请求,巴巴地去镇正府接了这位临江镇d委书纪一起前来。否则,以他王大爷一已之力,林武的公司规模是他的十倍有余,冯大明代表的北哥名声实力也压倒他,小小的宝来村今天还真没有他说话的地方。 吴书纪。 除了李莎脸薄,齐雍峰不认识,一桌人都一起离开座位招呼道。 我们正在吃饭。叶三省抢上前去说了一句废话,书纪您? 吴志奇打量林武和冯大明,这两人他都认识,也了解背景,还都正在临江新城有工地,不由得笑了,说王总给我说你要搞一个大项目,我还以为王总夸张,现在看这个架式,还真是搞起来了。 叶三省已经彻底无语了! 看到吴志奇和王洪九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明白今天什么疯犯了,冲撞了哪位菩萨,招来了这么多神仙,再在再听吴志奇也这么一说,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嘿嘿一笑,说,对,我们准备开发宝来山,造一个清流别墅群。 ——索性“破罐子破摔”,懒得一个个解释,反正他们可能现在也听不进去,只会以为他叶书纪另有暗箱操作。 临江新城你都整得出来,我就知道你肯定一来就要憋个大招。所以我不放心,也要赶来看看。吴志奇点头说,我还不是没有吃饭,加两个凳子吧。 叶三省他们本来就是从厨房腾的一张小桌子出来,八个人坐着已经挤了,李莎和司机就主动让座,座位也重新安排,吴志奇和林武坐了所谓的上座,就是面对公路,王洪九和冯大明两边打横挨着,叶三省再挨了冯大明,齐雍峰挨王洪九,白天才和冯莲坐了对面。 李莎离开前,叶三省专门拉着向吴志奇介绍了这一次她的采访方向,是工地d支部,吴志奇非常高兴,狠狠地夸奖了李莎政治觉悟高,新同事的脸涨得通红,激动不已。 吴志奇坐定后,左右环顾,感叹说,这里不错,我觉得比很多大馆子的包间坐着还舒服。主席教育我们,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我们现在就在群众中嘛。 手豪迈地往身后一挥,把潘家茶铺所有的村民都画在圈内。 大家自然捧场,说书纪说得好,觉悟高。 倒也是,吴志奇自从主持临江新城后,精神气象焕然一新,尹先发和张鲁都说过,几乎跟他刚来临江镇时一样意气风发。 吴志奇目光回到桌上,转头看叶三省,你搞这个项目,为什么上午来我办公室的时候,不给我说?对我还要瞒着? 饶是叶三省颇有急智,这时候也难以编一个合理的理由加一个项目方案,只能尴尬地苦笑。 吴志奇误解了他的沉默,理解为当着几方势力不便解说,善解人意地说,那我们先不谈工作,先喝酒。难得有机会把林总,冯总,王总还有这位……齐总请到一起,尤其是你们都在临江新城的建设中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我也早就想请你们聚聚,表示感谢了。今天这个机会很好,这个酒也很好……林总赞助的?好,那我们先饮了这一杯。 白天才早就又开了一瓶酒分到八个人的杯子,吴志奇提议,大家自然不能怠慢,尤其是冯大明,干脆秉执一惯的争先风格,喊一声“干”,抢先饮尽。 等到大家都把杯子放在桌上,旁边看热闹的村民都开始佩服起来。 吴志奇和王洪九不算,叶三省几人已经喝了*两白酒,还是一口菜也没有。 白天才机警,冲到茶园的小卖部里捧了一捧煎花生分到桌上,大家剥了几颗,才勉强压住酒气,缓过气来。 叶三省趁这功夫,在脑中转了几个念头,说,吴书纪,您刚才问我这个项目,我和村委会讨论的指导思想是,守株待兔,问客杀鸡。 这是什么个整法?吴志奇来了兴趣。 守株待兔呢,是说这个项目实太大,超出了我们宝来村操作的能力,蚂蚁举不起石头,只有死守在这里,等待有实力的开发商来启动。问客杀鸡呢,是说我们会完全配合开发商,他们觉得怎么开发好就怎么开发,我们绝不设置障碍,也不指手划脚,干涉运作,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够给我们宝来村带来发展,让我们村民挣钱。 说得好。冯大明首先鼓掌。 叶书纪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哟。王洪九叫了起来,昨晚我们明明说好了,宝来山的开发由我们九宏集团全额投资,不让你们村花一分钱,坐着分成就行,现在听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几只兔子都往你这颗树上撞过来,你慢慢看哪只兔子更肥? 他的手往林武和冯大明一指,大家都笑了起来。 叶三省严肃地说,王总,昨晚你请我们村委会吃饭,这是事实,但是要说我承诺什么,白主任也在场,白主任也可以证明,绝无此事。同时,也当着吴书纪,林总,冯总,我再次声明,我们宝来山的开发,绝对是门户开放原则,公平公正公开透明,欢迎每一位遵纪守法,有实力的商人前来参与,共襄盛举。 反正已经开了头,那就必须演下去,叶三省这时扯烂天不补,就当真有宝来山这么一个超级项目,一本正经地表明态度。 尤其,强调“遵纪守法”四个字。 王洪九尴尬,冯大明茫然,林武微笑,吴志奇点头。 齐雍峰一直一旁观看,越看越觉得以前真是没有看出叶三省内敛的本领,村支书肯定只是这个年轻人的起点,未来不可限量。 这时候潘老酸端着托盘上来,一下往他们桌上摆了三个菜。 大家都是一怔,如果早就炒好了,为什么要等到一起上来呢?又是一笑。 吴志奇带头举筷,大家跟进。 白天才再次分酒,一会吴志奇说地方的发展离不开企业家们的贡献,这一杯就由林总来提议。 实际上,第一杯酒就是林武不客气地举了的,现在吴志奇又说,大家也不揭穿也不反对,林武也顺水推舟地祝辞,依然是大家一口闷了。 接下来,大家一边说话一边喝酒,话题主要集中在宝来山的历史与优势,叶三省慢慢进入角色,觉得自己那两天对于宝来村的功课做得还是太少,尹先发也主要是从人和事这方面给他解说,对于历史,人文,地理,资源这些,还真的算外人,不太了解,听了王洪九,白天才,冯莲,吴志奇他们的话,才多少感觉宝来山似乎真是一座仙山,一块宝地,连林武都知道得比他多。 喝酒,吴志奇挨着指定王洪九,冯大明,叶三省提议,一件六瓶酒就那么简单干脆地六次举杯就宣告结束。 叶三省举了最后一杯酒,差点反胃。 主要是喝得急,菜吃得少。这也是他第一次这样爽快地喝酒。 一看桌上其他人,林武,冯大明和齐雍峰都显示了深不可测的酒量,白天才和冯莲长期在基层考验,王洪九少喝一杯,连吴志奇都浑若无事,心中好生惭愧。他一向以为自己酒量不错,若是啤酒,可能二三十瓶都不在话下,可是现在不到八两酒就差点掀翻他这个主人家。 吴志奇宣布,接下来,那我们就看看小叶书纪的超级项目,上宝来山看看。 叶三省头都大了。 第202章 哭水罗汉 如果说真要开发宝来山,这几位实力雄厚的开发商来了,自然是欢迎,肯定要陪着实地考察,可是这是一个……嘴上的项目啊。可是,吴志奇既然发了话,也只得强撑着起身,说听从书纪指示。 本想建议山上路窄,开两辆车上去足够,左右一看,几位都不是跟人挤车的主,没奈何,只能自己不开车,招呼白天才挤了齐雍峰的车,吴志奇依然跟王洪九一起,四辆车前往宝来山。 叶三省坐了副驾,——据说副驾一般是秘书,办公室主任坐的,领导都是坐后座,尤其是司机后面那个位置,安全系数最大,只有乡镇干部,才喜欢坐副驾,觉得视野开阔。这时也管不得了,反正自己本来就是乡镇干部。 车队离了潘家茶铺,叶三省现在很想睡一觉,可是知道现在还得工作,强打起精神转头对白天才说,白主任,等会你要多说,介绍宝来山的特点优势,尤其是空气好,植被好,山下有水,交通便利这些,你是做这个行业的,又是宝来村土生土长,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但是呢,也要掌握一定的度,要争取在林总他们心中留下好印象,又不能让他们认为我们是求着他们来开发,离了他们我们宝来村就无米下锅,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掌握。 白天才心里感激莫名。 从昨晚到今天叶三省一直坦然地称呼他白主任,——从程序上说,他现在还在公示,还不是宝来村的主任,虽然,应该不会有变化。那是完全信任和重视,用力地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若不是齐雍峰在场,立刻就要再表忠心。 一会车队到了半山一块草坪停下,大家下车。 山路果然不好,是石子泥路,幸好这阵没有下雨,路面坚硬,但抖得叶三省差点现场直播,下车呆了好久,吐了好几口酒气才缓过来,那边白天才已经开始他的讲解。 白主任急于表现,奈何准备不够,格局差欠,又喝了酒,林武和王洪九问到一些规划设计方面的考虑,接不上话,还得叶三省努力应付,正苦恼时,一辆摩托从山路歪歪斜斜地上来,在大家面前停下,后座下来一人,竟是潘成奎。 潘成奎嗜睡,自诩“睡觉睡到自然醒”,若非有事,一般都会睡到中午才起床,今天接到侄孙潘波的报信,已经快到中午,叶三省他们第一杯酒已经下肚。 听说村民交款踊跃,虽喜不惊,听到林武和冯大明到了潘家茶铺吃饭,一惊之下,立刻赶去,叶三省众人却已上山,立刻叫潘波骑了摩托送他上山,总算在这里赶上了。 叶三省大喜,这还真是瞌睡遇上枕头,赶紧招呼潘社长来得正好,给我们几位贵客讲解。 潘成奎搭乘摩托车虽然狼狈,站稳后恢复老派文士作派,先向吴志奇问好,再一一跟众人见礼,连白天才也不忽略,然后清了清嗓,从容开言解说这宝来村,宝来山历史戏说,渊源传承,风水地理,人物故事,滔滔不绝,登时把众人听得神思恍惚,向往不已。 连吴志奇和王洪九这些老临江镇人都大感新奇,连呼长见识了。 叶三省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这宝来村名字的来历,据说是当初有和尚在这山上建寺,僧众饮用水都由小和尚从山下清流河里一桶桶挑上山的,日复一日,下山上山,小和尚肩头红*肿了,衲衣磨破了,挑水爬山气喘吁吁,常常边哭边挑,虽然是天天苦并累,小和尚也无怨言,始终保持初心,日复一日始终坚持挑水。 一天小和尚挑水哭着走到半山腰,歇息时有位白发童颜的老人路过,见小和尚挑的水清幽幽可喜,说我渴了。小和尚毫不犹豫地说,老人家,你喝吧!老人端起桶,一口气把桶里的水喝了个底朝天,小和尚没有一点不快,还哭着说,还有一桶,渴就再喝吧。老人见他心地善良,就说,看你挑水不辞劳苦,对人心善又好,我告诉你吧,就在寺后三百步远挖个池子,就会有水,满足寺用。 小和尚回寺向方丈说了,方丈说,这是护法韦驮菩萨点醒啊。果然在那里挖了一个池子,时时水满,令名“天池”。 后来江平州州牧为天池天池题联: 剪长江万里波涛、千仞峰头开一鉴, 解大众四禅束缚、诸天阁上演三车。 省州志记载:“宝来山上有天池,与沱水相为消涨”。天池不仅跟山下清流河有关,而且跟沱江联系,沱江河水涨、天池水涨混浊,沱江河水清、天池水蓝碧。天池是宝来山之龙眼,是千年州府的龙脉、灵气凝聚之圣地。 天池边现存供明代石刻“哭水罗汉”尊像,世人敬称其为摸摸菩萨。凡身有病痛之人,摸摸石罗汉之身,就能得到减轻,有缘即得消除病苦,神异传世。 而宝来山,宝来村,宝来寺也皆由此而名。 只是这几十年来宝来寺香火衰败,只有一两个老和尚还守着几间破屋窝在山上,主要原因还是交通太不方便了,山路难走。 众人听得入迷,呆在当场。 叶三省想这老头能够出任潘姓会长,果然有他过人之处,幸好也被自己网罗在村委会了,否则将来麻烦可大了。 王洪九最先反应过来,不是要跟潘成奎询问什么,而是向林武抱拳说,林总,兄弟有个不情之请,望林总成全。 林武一楞,却说,王总既然知道这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说了吧。 他两人如此作派,众人皆是一愕。 吴志奇笑,主席说过,让人说话,天不会塌下来。王总你说。 一群人中,他自然有资格这样。 林武无奈,王洪九笑,说这是吴书纪指示,我得执行。林总,这次宝来山开发,你就让兄弟一次如何? 林武问,此话怎讲? 王洪九说,我想重修宝来寺。我父亲以前有个念想,就是修桥修路修庙,我这个不孝儿子前面两样都做了,就差最后这个了,所以这个项目林总无论如何得成全兄弟。 林武表情严肃起来。 他和王洪九一直不对付,在江城房产行业拍地时就针尖对麦芒地竞叫过价,甚至听说过王洪九企图拉拢一些开发商成立同盟跟他扳手腕,只是因为人心不齐而没有成功,他也没有在意,——因为他底气十足。 但是后来,在“十万居民喝毒水”事件中,折腾到最后,三森药业的赔偿款居然转化为自来水厂的股份,虽然不多,名义上他们算是具有共同利益的股东了。 后来在临江新城中各不相犯地拿下了一些项目,虽然都不算多,但林武远远压过了王洪九,也算满意,现在,在这个宝来山开发上,又撞上了。 实际上,林武今天来的目的只是想来看看,哪可能仓促间就要做出这种开发规模10亿级的投资决定?而且宝来山风景秀丽,地理位置不错,也有一些优势,真要开发别墅群,也得做一个详细的市场调研,同时还要向省上市上要政策,疏通方方面面的关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但是冯大明先来,王洪九后到,两人夹击之下,要他现在说我还没有想好,要他放弃,他也绝不。 可是,王洪九这位社会大哥,居然搬出了他死去好多年的父亲,不管是真是假,这一下逼得他还真没法再争,否则传出去,他林武还有脸在社会上混? 沉吟一下,说王总,你看,冯总也在这里,我们仨其实都是客,客随主便,得听吴书纪和叶书纪的。 先一招太极把球踢出去再说。 王洪九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林总,这样吧,无论这个项目谁做,这个庙我来修。 林武躲不过,只好说,王总,你也是做这个行业的老江湖了,如果这里要开发,肯定是一个整体规划,你现在这么划一块去,反正我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宝来山的整体开发,我也代表不了开发商,江城不只有我们几个在这个行业,我还是那个意见,你得先问问地主。 王洪九无赖,只得把目光转向吴志奇和叶三省。 小叶,你怎么看?吴志奇问叶三省。 第203章 我是叶书纪 叶三省长叹一声,脸色一敛,单手作什,长声道,人天路上,作福为先;功德林中,布施第一。修庙造佛,十方座享;一份奉献,万世庇荫。王总有心向善,那是天大的福气,阿弥陀佛。 王洪九为他气势所迫,不由自主地举手,跟了一句“阿弥陀佛”。 叶三省问,当年神秀作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试,不让惹尘埃。六祖慧能作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王总以为谁高谁低? ——他现在哪敢轻易表态,只好用从小就耳濡目染的这些偏门杂学先把对方唬住再说。 王洪九怔住。 众人呆呆地看着两人,好几秒,潘成奎说,慧能更高吧。他能接五祖衣钵,自然…… 叶三省肃然道,王总,修路修桥与修庙,其间自有区别,不可混为一体。令尊当年财力,既能修路修桥,为何不修庙?自有因缘。本来无一物,此中干系,王总有暇,我自与你解说。今日之事,——转头看吴志奇,我们要再往上吗?去看看宝来寺? 算了。打道回府吧。反正也看得差不多了。吴志奇略一思忖,决定。 他才不会被叶三省刚才莫名其妙的表演欺骗,知道这个诡计多端的下属不肯吐露必有隐情,此时也不好问。而对佛道鬼神这些,他向来敬而远之,也不想多谈,今天来宝来村主要是却不过王洪九请求,也想看看叶三省是否有这么一个超级项目,现在差不多了然于心,山路崎岖,不想再费精神。中午几两白酒,他现在也有些困意了。 那就走吧。我们下山再聊。叶三省求之不得。 潘成奎过来一起坐了齐雍峰的车,二十分钟回到潘家茶铺。 林武,冯大明和王洪九都下车告别。刚才在车上就电话确定了各自回去考虑这个项目,过几天再碰面。 等到这三位江城房产大佬离开,齐雍峰才过来说,他也准备回城了。 叶三省轻轻一叹,说谢谢齐哥关心,也请齐哥放心。 齐雍峰也是轻轻一叹,——他今天来,本想以自己几十年人生经验劝导指点叶三省,结果发现年轻人成熟得可怕,现在想的倒是回去好好劝劝曹红丽,收敛一些小姐脾气,真想过日子,就牢牢抓住这个绩优股。 约了周末回江城聚,所有的人现在都送走了,叶三省精神一松,挡不住的酒意和困意上涌,对白天才说一声我休息一会,不要打扰我,快步回到办公室,往沙发上躺,酣然入梦。 梦中似乎是在资州师父的堂屋,又似乎是在灵湫寺的大殿,自己端坐莲台,蒋中座前舞剑,砌下落梅如雪,蓦然王洪九手持两把菜刀冲了进来,作势砍人,自己冷冷一笑,手一挥,多了一面镜子,照着王洪九,然后起身,从净瓶中折一柳枝,迎风一晃,赫然成树,正要照王洪九打去,背后一人轻唤:叶书纪。似乎便是王道士声音,转头看去,眼前一张笑脸,是白天才…… 叶三省腾地从沙发坐起,摇了摇头,抹抹脸,问,我睡了多久了? 六点了。白天才小心翼翼地说,王总和高记者都在会议室等着,半个多小时了。 高记者?叶三省抬头看门外,阳光明朗。 就是昨晚你那个同学,西川都市报的记者。白天才解释说。 叶三省定了定神,站起身,走出门外。 这个时节的天,暗得晚,太阳挂在宝来山顶,光亮,还有热气,叶三省适应了一下,快步走向会议室,一进门,就连说不好意思,睡过头了,中午喝多了些。 话没说话,已经愕然立在那里。 会议室坐着王洪九,高雪皎,伍胜男,朱勇,王永明,朱其,李莎和一个脸上有疤的光头年轻人。 这时都一起站了起来。 什么情况,是吧?高雪皎笑道,来,我给你这主人家解释。王总心里藏着两个疑问,不想过夜,今天就想搞清楚,所以杀了个回马枪;我呢,是被王总强行从江城召来作陪,没有出场费;小伍,我这徒弟一则来跟小李对接,一则晚上替我开车;朱哥今天休息,正跟我在江城喝茶,说正好来看看你现在的工作环境;这位王总你认识,现在具体在负责九宏集团在临江镇的生意,比如自来水厂;你这个学妹下午是回了镇上的,听了小伍来了,又赶了过来;朱其是你的好兄弟,王总也专门叫来今晚作陪;这位,王总来介绍吧。 王洪九笑道,也不是外人,叶书纪知道,潘涛。年轻人不懂事,冲动,所以我今天专门把他召过来,当面向叶书纪赔个不是。 叶书纪好。潘涛伸出手来。虽然在笑,眼中却有杀气。 叶三省跟他握手,笑道,来都来了,我也得接待啊。晚上是在哪里吃?回小王总的游轮还是镇上?或者去文化县城?我请客。 心里哀叹,这是什么神仙局啊! 高雪皎说,就在潘家茶铺,王总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专门来你这里,就是想体验一下乡村风味,城里的馆子我们吃得还少? 片刻之后,一群人在中午那个位置坐下,依然是在路边,只是换了一张大圆桌子。 叶三省坐了中午吴志奇的位置,王洪九和高雪皎一左一右,然后是白天才其他人。王洪九有备而来,同样准备了一件跟林武中午一样的白酒,白天才同样先开一瓶分给大家。 叶三省赶紧宣布酒桌纪律,今晚不能像中午一样一饮一杯,虽然乡下同有分酒器,大家也要慢慢喝。 王洪九反驳,慢慢喝是个什么样的慢?至少得有点尺度吧?一桌好几个正府工作人员,必须要严格打表。 “讨论”结果是碰四下见底。算下来每下是三钱,跟小酒杯一杯差不多。 自然是叶书纪提议第一杯,正视历史,展望未来。叶书纪还稍加阐述,他现在来到宝来村,必须面对宝来村的现实,同时,也不会丢掉心中的理想。 大家举杯,潘涛说,我先干,一饮而尽。 大家都是一楞,叶三省说,中午我就给王总声明了,我们宝来村现在的政策是门户开放,公平公正公开透明,自然也来去自由,喝酒也是这样,潘涛你这一口干了,后面你可以举空杯跟我们碰,但不能多吃多占,第二瓶酒必须等着大家都喝完了,再开。 以前遇上这种情况,他可能一时义气,就也跟人干了,现在他不会了。现在,他是叶书纪。 大家笑着小啜一口,王洪九说,所以我就喜欢叶书纪,就是办法多,任何时候都能够找到适当的办法解决问题。 朱勇一边观察,这一年来关于叶三省的事迹不少,他也听高雪皎说过一些,看得出一向自命不凡的高雪皎对叶三省特殊对待,心中非常好奇,现在这么一个尴尬的挑衅,叶三省举重若轻地就随手化解了,果然是有些“办法”的厉害角色。 大家挨着提议,第一杯酒干完,第二瓶酒分了,王洪九说,叶兄弟,刚才高大记者说我心中藏着两个疑问,那是的,当着各位兄弟,我也不怕笑话,那就直接问了,第一个疑问是,修桥修路跟修庙,有啥不同?有啥讲究?叶兄弟你在山上云里雾里说了一大堆,跟这个修庙有啥关系? 叶三省沉吟一下,说修路修桥,只要你想修,有的是,但庙不同了,庙讲究传承渊源,不是你随便找个地方塑个菩萨就能够叫做寺庙的。我十多岁的时候,我们那有一个大庙的主持,只要有人求,给三万块钱,就给对方烧个戒疤发个度牒,让对方自己找地方修个庙起香火,后来宗教局全部取缔,差点连这个主持也驱逐,所以说修庙是要讲因果,靠机缘的。 王洪九拍了拍桌子,那不结了吗?宝来村是有来历的,是古庙,不是随便修起来的,只是这几十年香火不盛,只要我们把路修上去,交通方便,哪怕不做啥子越级项目,也绝对能够把香火烧旺。 叶三省不置可否,问第二个疑问。 王洪九说,自然是我能不能修这个庙了。 叶三省笑笑,是想问能不能做这个超级项目吧? 王洪九也不尴尬,笑道,如果能够整体开发,自然最好。昨晚我就给兄弟你拍了胸脯,宝来山开发,由我们九宏集团全额投资,不花你们一分钱,不信我先打五百万到你们村账上。 叶三省摇头说,这还真不是钱的问题,是…… 王洪九打断说,政策和手续,我们可以一起跑。叶书纪,你要相信九宏集团的实力,也要相信九宏集团的关系,至少,雷秘书长就是我们宝来村的…… 叶三省的电话响了。 一看来电是林武,迟疑一下,就在桌上接了。 林总,你好。 叶书纪,我现在在江城,办公室。下午回来后,我召集公司的人开了个讨论会,大家觉得宝来山开发这个项目,还是有一定的可操作性的,至少在江城,还没有先例。为什么呢?是因为乡村风光秀丽的环境倒是多,土地也好圈,但是配套服务不好办,你不可能在那里搞一个商场什么的吧?而宝来山恰恰满足了这一点。因为它可以就近利用临江新城的所有公共设施,文化,娱乐,生活服务,各方面都是现成的,所以这个项目加了分。过两天我再考虑成熟一些,再来拜访叶书纪,或者叶书纪到江城我们碰面。 谢谢林总看重,但是这个项目也有很多困难,我们还是要正视,不思进先思退,我想我接下来,会先考虑难点在哪里,再打机会跟林总沟通。 叶书纪,还有一点,让我觉得这个项目对我有一定吸引力,你知道是什么吗? 林总你说。 是你们村村民今天交款的热情。然后我想,以前潘文普在的时候,肯定不是这样,所以主要原因还是你。而你去宝来村,仅仅只有一周。我做生意有一条,做生意就是做人,宝来山开发,如果真要做这个项目,我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谢谢林总。 叶三省淡定地说,等待对方先挂电话。 林武的电话?他还真是贼心不死啊!王洪九生气地说,心里却很得意自己杀了这个回马枪,多少占了先机。 第204章 跑滩 “是林总。也可以说是贼心。”叶三省说,“可是贼心也好,贪欲也好,进取也好,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这种‘贼心’,驱动着我们社会向前发展,驱动科技进步,文明进步等等。” “叶同学高见。” 高雪皎赞道。 他和叶三省一起,几乎所有时间都是他坐了主位,可是这几天,情况在发生变化,连他现在叫“叶同学”也似乎有些别扭,——别人可都是一口一个“叶书纪”。 “那我也来说说贼心,贼性吧。” 王洪九说。决定抛出他今天准备的一张底牌,实际上,这也是他每每用在关键时刻的王牌。讲述的方式可以不同,内核一样。 “叶书纪,高记,你们知道‘跑滩’吗?” 他问。 叶三省和高雪皎对看一眼,自然知道,但都没有接话。 “跑滩,跑滩匠,就是说那些在本土惹了事,抗不下去了,只有跑路,跑到外地去,不管是暂避风头还是永不回来。”王洪九自问自答。“可是跑路为什么又叫跑滩呢?自然又是因为跑路的人,很多都通过水路,或者是直接跑到船上去了。” “那时候没有汽车铁路,水路是重要的货运,从这里到酒城,水面上的船一点也不比现在少,那些船老板,就是号称行船的人,自然就是到处流动的江湖人士,这些跑路的人,常常就会去求那些船老板,带上他们行船。” “那时候行船也难,还危险,一是航道,二是不像现在有发动机,全靠人力操作,稍不小心就船毁货没,行船的人即使逃得了生,也逃不了债。” “还有就是土匪地皮,有专门守着滩头峡口的水寨,有欺软怕硬的混混,而这些跑路的人基本都是争凶斗狠的主,所以船老大也欢迎这些惹了事不怕事的主加入,同时这些人有事在身,必须托庇于船主,好用,好欺负。” “当然,这些跑滩匠也不是良善之辈,有的甚至背着命案,如何用他们,就要看船老板的本事了,压得住就压,压不住那就……” “那些年头,行船真是如赌命,说白一点,有啥事,死个人往水里一丢,天不管地不管。” “我父亲,当年就是行船的人。” “从跑船开始自己买船,到最后几十条船,成为远近闻名的王大爷。” 王洪九缓缓叙说,带上了感情。 “我父亲踩了一生的水,啥人啥事没有见过?自然也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他后来心软,想做些功业化解,所以在菩萨面前许愿修桥修路修庙,我们临江镇那座老桥就是他出了钱,占了大头修的,路也修了不少,就没找不到庙修。叶兄弟说得对,修庙不像寻常,得有修为的高僧大德出头,先向其它寺庙化缘,再扩散开向俗家弟子,我这些年一直找机会,灵湫寺经常去,求了方丈几次,都被婉拒,现在好不容易碰上这样的机会,能够替我父亲修个庙,你说我会放弃?” “哥哥也不是不听劝的人,你看自来水厂,叶兄弟你说啥就啥,是你定的搬,我就搬了,你说向其它镇送水,我也送了,你说提升工艺和设备,我就提升,让林武入股,我也没有二话,所以这一次,宝来寺,叶兄弟无论如何给哥哥扎起,成全哥哥这个。” “哥哥也不会让你……们白忙乎,你们宝来村的事就是我的事,要修路,要卖货,要投资,不说包了,肯定必须到场支持。” 王洪九举杯,叶三省迟疑一下,决定掌握主动,举起杯,说:“高同学,王总,白主任,朱其,来,我们一起碰王总干一个。感谢王总对我们宝来村的支持。” 大家碰杯,高雪皎说:“要说跑滩,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跟行船有这么深刻的联系。不过呢,我还是不太感冒那些人。男人遇事,无论情场事业,还是赌场斗狠,抗不下就马上跑滩,看似潇洒,其实是不负责任。丢下一个烂摊子,还不是留给老婆娃儿,朋友亲戚收拾,自己一个人逃了,可能还在其它地方继续放肆,走一路吃喝一路,勾搭女人,丧失责任心,其实人生基本也毁了。” “那个年代普通,也普遍。”王洪九说,“没有办法啊,生活艰难,不想饿死就得搏一搏,输了难道等死?总得跑吧,跑了还有机会翻梢(西川方言:翻身)。” “这倒也是一种生活哲学。”高雪皎摇头。 “好吧,酒喝得不少,话也说得很多了,王总,我们白主任也在这里,我还是说说我的想法吧。”叶三省说,“宝来山的开发,现在还停留在……不是纸上是嘴上,所以我这周会认真考虑这事,约请相关方面的专家,上门拜访或者来实地考察,给出意见,同时向镇上县上请示,这方面的开发是一个什么样的政策,如果可行,有没有什么优惠和扶持等等,到时,如果目前行可行,我会按照相关的程序推进这个项目,到时,也会邀请王总你们来参与宝来村的建设。” “这就是我个人的态度。” “最后的方案,还需要村支两委共同讨论才能够决定。” 当天晚上,高雪皎在回江城的车上打电话问叶三省:“王洪九说他父亲想修庙,啥子行船的人,跑滩匠,你觉得是真的还是编的?” “半真半假吧。” 叶三省也刚刚回到临江镇宿舍,正在泡茶。 很奇怪的是,别人喝了茶都会影响睡眠,他无论睡前喝多少茶,什么茶想睡的时候一点也不耽误。 “怎么说?” “他父亲做船老板是真,当年行船的人都不是善茬,但他真想修庙是假的。要修庙,早就可以去修了,宝来山那么荒僻,谁会拦他?他是临江镇人,宝来寺他又不是不知道。” “那还是为了宝来山开发吧。” “多半是。”想到林武夸村民交款认股积极,这些神仙为了利益还真是各使神通,苦笑道:“问题是,这个宝来山开发,我们两个同学坦白地说,还真是子虚乌有,冯大明和林武来,我才知道,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后来只能暂时应付着。” “这个情况我倒还猜到一些。”高雪皎笑,“昨晚王洪九跟我们喝了,有个社会大哥过生,他还去歌城喝了不少。我猜是当着其他大哥的面,王洪九吹嘘自己吹出来的。这里有一个背景,前一阵是林武拿地拿得很猛,现在因为先有调查组,马上又面临我d一个重要的大会,整个江城……至少房产开发目前大家都很谨慎,小心,都在观望,等候,大会开完之前应该没有新的项目,所以王洪九要在其他大哥面前吹嘘,所以其他大哥听了自然会上心。实话说,今天只来了林武和冯大明,应该不算多。林武昨晚肯定不在场,只是听了风声,说明他反应快,他能够在生意场上冲出来,的确厉害。” “这样啊。” “还有,今天到了宝来村,虽然没有上山看看,听白主任介绍,还真是有开发的价值。尤其是临江新城建成后,宝来村得天独厚。当然,也不是只有宝来村才能够享受临江新城的好处,周围其它的村也可能有山有水,适合开发,所以要做就趁早,别磨蹭被别人抢先了。” “必须的。”叶三省认真地说,“到时跑手续这些,还需要高同学你帮忙。” “必须的。” 这天晚上叶三省躺在床上认真“三省”。 今天一天的忙乱,似乎都要从高雪皎安排跟王洪九吃饭开始,可是跟王洪九吃饭,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注定,从他刚到临江镇正府报到的那一天? 这一生,似乎必须要跟很多不喜欢的人坐在一起吃饭,每个人都是如此,你无可奈何。 他无法责怪高雪皎,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和生活,他从高雪皎那里得到了很多资源,比如随便就能够约到交通局的领导吃饭,那么现在,他也得承受从高雪皎那里安排来的饭局,权利和义务是匹配的,就这么简单。 那么,他该如何应付王洪九,这位跟他关系复杂的社会大哥呢? 应该还是先考虑宝来山开发这个项目吧? 今天一天,往来人多,不管他们是真觉得有利可图,还是架秧子起哄,平空就在宝来村画了一个大饼,尤其是吴志奇也表了态后,这个项目似乎还真有点呼之欲出了。 那么,他就该立刻扑上去? 不畏浮云遮望眼。 他再次冷静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好大喜功,临江新城是因为自己对临江镇做过那么多的调研,最后那个决议是堆出来的,而不能像现在这样被一群利欲熏心的开发商催出来。 可是,谁又能够放弃这样一个宏伟绚丽的政绩呢? 换杨中来试试? 叶三省觉得自己也不能抵挡这种诱*惑。 最后,他决定就按他在酒桌上的考虑那样,先做调研。 连夜打了电话给白天才和潘成奎,请他们搜集一些关于宝来山的资料,明确告诉他们,宝来山的开发可行性的论证,列入村委会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之一。 然后又给吴志奇,杨中,高雪皎他们打了电话。 资料搜集工作,他自己就是行家里手,以前在镇正府已经把这方面的文件报告研究得差不多,所以这一次不用请朱其再帮忙,准备去县里查了一些资料,然后,拜访专家。 首先想到的专家,自然就是那个文化前瞻产业园区规划设计院。 第205章 必须要有商业价值 这个规划设计院是他建议成立的,后来收到市上,名字自然也改成更加大气的华宇前瞻产业园区规划设计院,他接待过里面的几位鼎鼎大名的设计师包括他们院长八宝,他决定明天就去拜访他们。 当然,一切行动之前,他觉得自己应该去见一个人: 杨中。 明天一早,他给杨中打了电话,杨中说他正在县里开会,可能要十一点结束,他们可以到时碰面,看看一起吃饭不。 叶三省说好,又给张鲁打电话,请他介绍了县志办的主任,去县志办呆了一个多小时,听两位老先生慢慢讲述宝来村和文化县的地理历史,大有收获。 十一点正,他到达杨中的办公室。 一见面,杨中就取笑道:“也,你还真像个乡镇干部了。” 他盯着叶三省挟着的公文包。 “没有办法,现在每天都要看很多资料。刚才还趁机去了一趟县志办,很多知识需要恶补.” 叶三省把塞得满满的公文包放在茶几上,坐下舒服地吐了口气:“鸟枪换炮了。这里的办公环境的确比临江镇好多了,光是空调的冷气就足多了,不愧是城关镇。” “不整那么没用的。先说说你这上任一周的感受。”杨中端了茶杯过来坐下。 叶三省笑笑,从公文包中取出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开始慢慢讲述自己这一周的工作:白天才,潘成奎,高雪皎,王洪九,林武,冯大明…… “宝来山开发听起来就是一个好项目,你说,我在临江镇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冒出来呢?或者说,是这些人不愿意跟我交流?”杨中沉吟着问。 叶三省一楞,想不到这位心气正高的城关镇d委书纪第一句话居然是反省,怔了怔道:“可能是时机未到吧。当时是潘文普……” “你咋不说是我运气差呢!”杨中打断了他,“我想主要原因还是我平时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让他们觉得无法打交道,更不说做朋友。小叶,那天我在电话问你,不合群是官员的优点还是缺点,其实是我当时正在思考的问题。要说不合群,我肯定比你走得更远。实话说吧,要不是你来临江镇,我跟吴书纪可能到最后关系都会一直僵,主要原因还是我。” 或者,是因为过去了,杨中现在进入一个新的跑道,是独挡一面的执鞭者,可以从容地回看来时的路,深刻地解剖自己。 “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杨书纪你了不起。真的,我在你身上学到了很多,比如正直,勇敢,做事。”叶三省真诚地赞扬道。 “少来这一套。”杨中笑了,“不过,宝来山开发,坚决不能让王洪九参与。他一搅和,绝对坏事。” “还是空中楼阁。”叶三省这次却没有顺从接话,“我来,就是想向你请教这个项目有没有可能,如果有,应该怎样进行。” “这个不比临江新城,直接征地。宝来山这个所有权属性是集体,哪怕是荒山。”杨中沉吟着说,“具体程序我也不太清楚,这样,我叫个人来跟你说说。” 他打了电话,叫来他的办公室主任,也就是城关镇d政办主任王铭玖,王铭玖给叶三省解释,乡村的土地,如果分给了村民,那就是村民个人所有,如果没有,比如像宝来山这样的荒山,大部分还是属于集体所有,属于宝来村全体村民所有,一般来说,这种土地不好开发,因为你不能售卖,只能出租。 但是非要开发的话,那就只能通过委婉的方式进行。 比如以现在流行的乡村扶贫,乡村旅游的名义开发一个旅游项目,一切开发都在这个名义下进行。 然后是小产权,不能出售,但可以用出租,或者委托投资等方式让消费者享受“同样”的权利,——有使用权,但产权不完整。 然后这个项目申报的主体,不能是村委会,而应该是一个实体或者公司。 向县、市、省哪一些申报,要看整个开发的规模,宝来山开发的规模,至少也要向市上申请。 叶三省一边听一边心里考虑。 乡村旅游,看来只能用这个名义了,现在旅游局合并到文化局广电局,前两天吃饭的副局长何淼肯定用得上了。 小产权不能出售,这里面的操作方式叶三省倒不陌生,比王铭玖能够找得到的办法肯定多得多,毕竟他大学四年,有三年都跟房产行业关系,重要的是能够取信客户,他们就会投资,但是村委会也实在太小了,假如真的开发别墅,任何一位消费几百万的人,都不会把希望押在一个村委会上,这是一个难题。 申报主体那不用说,肯定是合作社。当然,也可以另外成立一个公司。 向市上申报的话,这个应该是跟农业局相关吧?肯定需要杨中推荐,欧阳坚支持,再让高雪皎协助,按照程序一步步来。 但是无论如何,王铭玖这么一说,叶三省大致清楚了该干什么事,真诚地向王铭玖表示感谢。 当然,王铭玖还没有说到的最重要一点,就是这个项目的商业价值,这才是决定这个项目的生死关键。 叶三省又向杨中说了他想在宝来山栽种油茶树的计划。 杨中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这是真正在支持我啊。谁都知道我想推广油茶,不过,这个跟宝来山开发冲突吧?” “所以这也是我今天专门来请教的原因。”叶三省老实地说。 杨中沉吟着说:“油茶项目周期长,开发呢,又困难重重,都不是立竿见影的事,这样吧,你先调研一下,开发那边真正感兴趣,愿意投资的人有没有,你一步步往前推,这边呢,油茶也做,最坏的结果是到时把刚刚种下的油茶推掉,损失也不大。” “双管齐下?” “双管齐下!”杨中点头,“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临走的时候,专门向乔书纪提了要求,希望县上拔一笔钱,一是一次性地完成临江镇对油茶深加工的产业升级,二是帮助伏龙镇完成6000亩油茶树的栽种。6000亩,我是狮子大开口啊。” “太好了!”叶三省忍不住想站起来欢呼一下。 “好什么好!”杨中不屑地笑,“乔书纪叫我去找欧阳县长。” “那去找……了吗?” “当然要找。还没有忙过来。”杨中歉意地说,“不过欧阳县长肯定会狠狠砍一刀。深加工提升没有问题,可是帮助伏龙村,那就没有那么大方了。欧阳县长毕竟是文化的县长,站位还是要坚定的,谁都不想做白求恩。” “尽快去找吧,有多少算多少啊。”叶三省认真地说。 “你还真是……心系人民啊!”杨中苦笑,“好吧,我下午就约县长,有什么消息立刻向叶书纪汇报。” 叶三省出了城关镇的办公大楼,寻思怎么马上找一个地产方面的专家请教,尤其是要熟悉江城房产开发。 随着对宝来山项目的不断深入调研和思考,他慢慢确定,这个项目能否成形、启动、成功,主要在于两个方面。 一个是政策层面,这需要集合各种资源,找准切入点,用别致新颖的角度推出;一个是商业价值,是否真的能够消费者,这就需要专业人士的咨询。 叶三省自己算是半个房产从业者,但是江城的房产市场他不熟悉,本来应该跟林武,王洪九,冯大明这些开发商认真探讨可行性,可是一看他们的热情,——很大程度是一种“泡沫”。他就明白现在无法进行理性的分析。 而且,他也不太相信他们真的了解江城房产市场。 他们都是当甩手掌柜当惯了的人,而且这十多年全国的房产市场都是一片涨,只要拿到地修好房,就不愁卖,他们只关心如何拿到地,如何以最低的价拿地,如何在造价上加上最多的利润然后脱手,他如果跟他们探讨,多半是问道于盲。 或者请高雪皎帮忙?他认识的人多。 他走进一家面馆叫了一碗牛肉面,然后给高雪皎打电话,提了要求,高雪皎果然夹袋中有这方面的人才,说是有一位陈总,算是江城房产方面的专家,以前在建设银行做房产信贷,后来接触房产开发商多了,断然辞职进入这个行业,注册了咨询公司,替江城各大房产开发公司策划,并且承包销售过好几个楼盘,有实战经验,又写过一些文章,理论和实战都有,听得叶三省激动向往,恨不得立刻就赶到江城,立刻请高雪皎跟陈总联系,看看他什么时候方便,他去拜访他。要尽快。 打完电话,觉得气氛不对,一看,周围不少人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心里暗道糟糕。 自己想事情想得出神,公共场所打这样的电话,“浅薄”了。 慌慌张张几下吃完面出门,把车开出文化,才慢慢定神,这时高雪皎的电话打了进来,说他联系了陈总,今天下午就有空,叶三省说那我立刻就来,本来下午就想去规划设计院,高雪皎说好,他下午也没事,找个茶楼等他,把陈总也约到茶楼来。 一个小时后,叶三省和高雪皎在尚渊堂碰了面,高雪皎第一句话就说: “叶同学,高同学这次可能被网住了。” 第206章 被打击了 “邓咏?” 叶三省反应很快。脑中闪过上周六高雪皎约局,那个建材商人刘伯年带来的朋友的女儿,眼睛出水的文艺女青年。 这一年多来,他跟高雪皎联系密切,尤其是调查组通过qq联系,彼此都能够猜到对方的一些细微心思。 高雪皎怔了一下,摇头说:“是老辛。” “老辛是谁?”叶三省迅速在脑中搜索,不解地说。 “辛珊珊。” “她……”叶三省吓了一跳,“你和她……” 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吃惊了。 应该是上上周,他请高雪皎约了村支书王政来传授基层工作经验,辛珊珊带着韩中华来“关心”他,还惹得曹红丽生气,那也是高雪皎跟她第一次见面吧,就这十天不到,他们就? 也很奇怪,他们这个小圈子,基本上都有了女友,都很靓丽,连叶三省甫到江城,都被曹红丽“俘虏”,只有高雪皎一个人还单着。叶三省以为高雪皎以事业为重,或者说是天天采访,阅人无数,自然调高了标准,谁知道…… 认真回忆了一下辛珊珊,肯定不漂亮,但很精神,身材不高,短发,说话时有一股子气势,高雪皎居然喜欢这样的女生? 至少,也应该是伍胜男这样的美女吧? “懵了吧?妈的,我现在也是懵的!”高雪皎罕见地爆了句粗口,满脸悻悻色,“那天她不是惹小曹不高兴吗?你又走了,我只有挺身而出,陪她说话,哪知道还算投缘,加上王政讨论得不亦乐乎。晚上喝酒你为了避嫌,又刻意不跟她说话,我只好陪着她了,喝多了的时候,她要求我给他们税务局做个专题报到,你应该还记得吧?这种出钱的事,我自然不会拒绝,第二天就电话催我,而且要求我亲自去做,我也只能去了,然后就是这几天经常一起跑下面各分局,然后就是细致交流,然后就是喝酒,然后前几天就喝多了……” 叶三省笑笑,说:“你情我愿,年轻人都会犯的错,难道还要负责不成?” 高雪皎没有笑,说:“那要看负什么责。中国人说外国人随便,喜欢就上*床,外国人说中国人随便,上个床就要结婚,我就是怕她思想古怪。这几天天天给我发短信,规划未来。” 叶三省收敛笑容,心想辛珊珊还真有可能看上高雪皎。现在不是流行一个家庭一个在体制内保稳定,一个在外面跑保活力,辛珊珊这样规划她的未来家庭的话,高雪皎绝对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选。说:“应该只是一时兴趣吧。大家都还年轻,你看起来成熟,也工作不到两年,事业为重,辛珊珊是一个事业型的女人,女强人。” 虽然知道自己的安慰非常勉强,毫无逻辑,也只能这样说。 突然想到古教授和夏明亮,他们年轻时,是不是也曾经这样过? 都是明白人,情与欲分得很清楚,所以能够一直保持这样友好地相处,可是高雪皎跟辛珊珊,高雪皎是一时之欲,辛珊珊可能是理性考虑,那就必然发生冲突了。 “就是因为她是女强人啊!这样的女人,办公室副主任肯定只是起步,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想走到哪一步,反正就是拼命往上爬,拼命抓住一切资源,所以她会来关心你,所以觉得我能够替她吹捧……以后在她心中,至少,我应该是她的御用笔杆子了,绝对,会经常命令我给她写。不管她是不是真要求我跟她在一起。”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叶三省无奈,只是调侃说,“要喜欢你也应该喜欢邓咏啊。” “邓咏哪敢下手!”高雪皎断然否决,“那种文艺女青年,就老辛这样都脱不了手,你沾了小邓,绝对要缠你一辈子。” 叶三省默然。 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窘事。他以前无论喜欢还是被喜欢过的女生,都能够保持矜持和克制,哪怕是关小凤,也从没有要求过他什么。倒是曹红丽好,洒脱,从来不纠缠过她,也不要求她买过什么,车都是叶三省自己主动买的。 或者,李莎将来是一个麻烦? 两个同学闷闷地喝了会茶,第一次遇上难以解决的难题。 一会陈总到来。 陈总身材矮胖,头发浓密,嘴唇厚实,坐下就说:“叶书纪我是久闻大名的了。高记不介绍,我以后也会找人介绍认识的。” 叶三省和高雪皎对看一眼,知道又是一位听说过叶三省“英雄事迹”的粉丝,苦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可不仅仅是扳倒王援朝,临江新城我也知道是叶书纪提出来的,那在我们江城房产行业,绝对是大手笔了。”陈总认真得有几分钦佩地说。 不过回到陈总擅长的领域,他就恢复了专家的自信和从容。 简单听叶三省介绍了宝来山的情况后,陈总就肯定地说:“这个项目肯定可行。” “首先是大气候。据我个人估计,整个中国的房产行业,至少还要持续十年这样的走势,房价只会升不会降,国家的经济增速也会一直保持超过八。具体到目前,十八大马上召开,即使是从保稳定出发,也是没有任何风险的。” “然后回到西川,回到江城。做为内陆城市,房价一直没有涨够,蜀都的房价在全国二线城市来看,还是属于价格价值洼地,必然还有一波大涨,而我们江城呢,这种四线城市,不会有大涨,但会一直涨,尤其是目前城镇化建设,蜀都做为西南最大的城市,吸金能力极强,会吸收全省各地市州乃至周边省市的资金和人,江城呢,同样会吸引全市各区县乃至周边市县的资金和人,因为江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各种因素,比如后发优势。” “所以目前来说,在江城,房产行业还有一个黄金时段。” “再具体到你们宝来山这个项目,我不用去看,就听叶书纪说,就可以肯定的,一定能够赚钱。” “乡村开发的优势众所周知,是空气好环境好,地价便宜,但是缺点也很明显,就是配套跟不上或者根本不可能,比如商场,电影院,餐厅等等,但是因为临江新城的存在,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了。距离也只有……五公里吧?不过是十来分钟,城里面稍微堵下车就是半个小时,只要你们把路修好。” “然后是目前江城的情况,一些有钱人有这种需求,向往乡村生活,但车程不能太远,一个小时正好,而且宝来山项目在江城属于首创,比现在正在兴起的特色小镇还有吸引力,一两百套别墅,江城肯定轻轻松松能够消化。当然,你们也可以配套搞一个特色小镇。” “还有一个好消息我透露给两位。就是我们的市*委书纪马上要换一个冲锋型的,他一来,肯定会上很多大项目,宝来村这个项目,绝对投其所好,一定会得到市上支持,而且有可能树成典型。” “典型……”叶三省想到宣传部和西川都市报定下的系列报道,又想到古教授说过“要变天了”,看来刑宇要走已经不是小道消息了。说:“能够把事情做成就千好百好了。” 得到专家的肯定,心里大定。虽然陈总的肯定还是有些虚泛,他准备继续从他这里再掏点干货,比如数据啊,案例啊。 可是陈总显然对叶书纪个人的兴趣远超于宝来山项目,他把话题往叶三省的个人生活方面引,叶三省生硬地拉转来,几个回合下来,叶三省略占上风,把他在宝来村目前整理出来的十大项目一一讲述给陈总,陈总明显不以为然。 他首先说大部分官员的工作,都是头病医头,脚痛医脚,来来去去都是那几招。 比如蒲葵和油茶,甚至水产养殖。 陈总说他以前做为江城市规委会的专家,参加过很多调研,有一次去义双县一个镇,其中一个项目就是义双血橙。 “的确好吃。以前一个空降副市长,在北京有关系,还把义双血橙送进了人民大会堂接待贵宾,然后市里县里大力推广,义双血橙现在竞争非常大,连续好多年存在“丰产不丰收”的问题,就是橘子都长得很好,但是价格和销路有问题,只能卖多少摘多少,剩下的就让它们烂掉。” “当天跟我们一起下去的,自然还有媒体,电视台记者回去,台长专门请示市长,市长指示,血橙那两个镜头不要,这个血橙已经在走下坡路的了。叶书纪你想想,你们文化种蒲葵是传统,不是只有宝来村一个村,是全县几十个村都在种,几十年了,断断续续,后来因为电扇空调,蒲扇失去了实用性,差点绝迹,最近几年因为旅游发展,你们的蒲葵大多是被广东客商收购,做工艺扇,所以销量回升又带动产能,但这个有天花板的,不是能够让你无限制地生产下去,——当然,如果能够拓展海外,另当别论。但是总的来说,前途不太光明。” “还有油茶,我知道能够榨食用油,看起来前途广大,但是你也要看性价比。它真能够超过花生,黄豆这些?形成规模?值得怀疑。” “还有水产养殖,也是一波兴一波亡,受市场影响巨大。” “我想说的,并不是反对你搞这些,只是说你这些构想很正常,也很普通,你想得到,其它村也想得到,而且因为大家都在做,产量绝对会过剩,所以得首先解决销售渠道,否则不管不顾先弄出来,现在是买方市场,卖不出去只有烂在手里,到时村民不骂你骂谁?” 叶三省憷然而惊,问:“那其它项目呢?” 陈总也不客气,一一点评,基本都是批评或者不太看好,高雪皎不服气说:“陈总,你以为是在硅谷啊。农村不种这些东西做什么?有啥新鲜东西出来,大家还不是一窝蜂上,弄不出什么特别的花样来。一块土只有几百块的产出,你以为能够像城里的店铺,一个月就能够租个几千几万啊。” 陈总好脾气地笑:“高记说得在理,这就是农村的实情,所以我们农民兄弟苦呢。而且农民兄弟观念也很难转变,比如说义双血橙,哪怕卖不出去烂在地里,总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心里踏实,卖不出去他们只怪行情不好,不会怪市里县里的领导瞎指挥。所以从当官的角度出发,应该做这种风险小,不会挨骂的事,从做事的态度出发,还是应该为农民着想,争取多做点能够挣钱的实事。” 这几句话一说,叶三省对这位貌不惊人的陈总刮目相看,问:“那么,农村电商呢,陈总怎么看?” 第207章 一碗饱饭 “这个我没有研究,虽然也在研究。”陈总坦然承认,“但是有一个前提,就是我前面说的,需要转变农民的一些固有观念,这很难的。电商呢,绝对应该做,你可以由点及面,先找一两个熟悉的人,舍得花钱,找好的平台,先做起来,用事实来说服他们。” 叶三省又问了白天才准备利用临江镇天生的高岭土,跟陶厂配套,建一个玻璃厂,蒋松涛觉得废旧物资回收他有资源和渠道,陈总哈哈大笑,说叶书纪你把书纪当成董事长来换位固然值得欣赏,但也不是所有的生意都可以做的啊。玻璃厂应该放到工业园区去吧?不可能在你们那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建,建了也没有什么优势,反倒是用地用电麻烦,那就成了你们村合作社想投资一个项目了,这是很简单的商业行为,不值得叶书纪考虑。然后那个废旧物资回收的道理同样如此,不可能在你们那里搞,污染就是一个大问题。无论做什么,你要思考为什么要进入这个生意,有什么优势,我觉得叶书纪你目前的想法有点多,最好梳理一下,找出重点,一个一个地来,不要急于求成。 叶三省大受启发。 陈总要请叶书纪晚上小酌,煮酒论道,高雪皎说哪有这种道理,应该是叶书纪私人请客或者他高大记者安排,但是呢,他马上要去开一个会,晚上他有一个重要的应酬,今天不行,叶三省也说今天就算了,他想回去陪女友,陈总非常遗憾,说他爱人也是一位江城有名的歌唱演员,跟临江镇的张林丽关系很好,本想叶书纪也是临江镇正府的人,他做个东,加深感情,叶三省说有的是机会,下次他一定提前组局。 叶三省是真心不想浪费时间,反正都回江城了,就陪曹红丽吧。 早早回到出租屋,楼下的超市买了菜,准备今天晚上狠狠地露一手,跟曹红丽好好过过居家生活。 实际上,叶三省的厨艺不错,十年前王道士就说过,以后哪怕什么也混不好,至少还可以去大馆子当个大厨,混个饱饭。 道士是不忌荤腥,可是肉食,一干师兄弟从小就轮流在厨房自力更生,叶三省悟性了得,得了王道士“真传”,后来读了大学,倒是在校外租了房,可是忙,无暇享受,在江城租了这套房,只有春节期间好好做了几天菜,其它时间基本上都在酒桌上混过了,他这两天就想着好好做顿菜,好好陪曹红丽吃个饭,体验一下家的味道。 给曹红丽打了电话,马上国庆,宾馆生意忙碌,再三要求,曹红丽才不情不愿地说她请假回来。 叶三省休息了会,看看时间,平复情绪,集中精神做菜,可是电话不断打进来:白天才请示他已经联系了以前的新的蒲葵商人,最近要来一趟,如何接待,还有江城有房产开发商找上了他:潘成奎报告好消息,收款已达三百万,后面两天还有一些:蒋松涛问他在江城,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饭,他可以约一些生意人:冯大明说北哥想约吃个饭,看哪天方便:李莎问他今天和明天回去不。 等等。 他想自己还真是日理万机,既烦恼又骄傲。 想起陆长安说的,人生,不过就是一碗饱饭。自己今晚这一顿饱还真是“排除万难”,可是,这些打电话给他的人,是不是也为了一碗饱饭呢? 曹红丽进门的时候,嗅到了菜香,一阵风似地扑进厨房,抱着他的背幸福而满足地叫:“省省,你真棒!” 等到饭菜端上桌,曹红丽又扑过来,亲他的脸,抓住他的手赞叹真是神奇。 叶三省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觉得是从我跟着师父在一起,他就不许我们白吃,必须要工作,我就应该是从那时……八九岁吧,开始做菜了。我们那时还不是做一个人的,是要做十几个师兄和师父的,有时还有访客。 曹红丽睁着眼睛看着他,满脸柔情,说省省你知道吗,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我们有共同的东西,就是从小都是……一个人过。 叶三省挥手,学着杨中的架式说,别整那些没用的,吃饭。 他的电话响了。 高雪皎。 他看着曹红丽紧张的表情,把手机放在桌上,按了免提。 “叶书纪,你知道我现在跟谁在一起吗?” 高雪皎的声音里充满调侃的笑声。 “肯定不知道。” “你来就知道了。” 叶三省怔住。 迟疑着说:“我正在陪女友吃饭。” 高雪皎那边停顿了三秒钟:“书纪请你把女友带上一起来。” 哪怕是在曹红丽渐渐呆滞的注视下,叶三省也不敢怠慢:“哪位书纪?” “我们开南新区蒋书纪。你认识的。蒋书纪有事召你,赶紧来吧。” “好的。”叶三省无奈地回答,“你把地址发给我吧。” 挂了电话呆呆在看着曹红丽。 “我不去。” 曹红丽脸板起了脸。 “可以去,高雪皎你也熟悉。” 叶三省劝道。其实他心中也不愿意她去。 “你们说的话我插不上嘴,也不想听。你去吧。那些人也经常来我们酒店开会吃饭,我不想他们知道。” 曹红丽冷静地说。尽力控制自己不生气。 “好吧。我去去就回。不会喝很多酒的。” 叶三省说。 这一刻,他觉得任何人都听得出自己口是心非。 几分钟后,坐在出租车后座,他想,这都是什么事啊?好好地吃一顿饱饭就这么难吗? 可是十分钟后,他坐到史家渔馆的包间里,这一切,烦恼和担心,都立刻被他抛在九宵云外。 高雪皎所谓的重要应酬,是开南新区宣传部门准备在国庆做一台晚会,邀请了江城相关的人士参加,下午是讨论研究会,设有晚宴,区委书纪蒋尔云亲自出面作陪。 开南新区非常特殊,主要构成是当初的经济技术开发区,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前身是花冲工业园区,现在聚合了云阳区和中兴区各一部分,成立新区,跟当初花冲工业园区一样,都是先上车再扯票。 因此虽然号称新区,在省财政没有挂号,在省正府序列没有名字,蒋尔云的正式称呼是开南新区d工委书纪,开南新区的行政领导也不叫区长而叫主任,也没有其它区那样有很多分管副区长,只有两位副主任。 同时,也没有政协和人大这两套班子,所谓的轻装上阵。没有宣传部,只有宣传科室,甚至连教育局等很多局都没有设置,目前只有财政局,公*安局,市场管理局等少数几个局行,其它业务都由事务管理局包罗,人员也少,所以要搞一个晚会,只有向市文化馆,市群众艺术中心,文广新旅局这些单位求助,同时向新区各单位发文件,要求有能力有条件的部门都支援高质量的节目。 文化局这次来的是副局长何淼,跟高雪皎关系密切,晚宴时调换了一下座牌坐在一起聊天,自然就聊到了何淼承诺过的宝来村,聊到了叶三省,旁边文化馆长明丽问叶三省是不是临江镇那个工作人员,立刻兴奋地加入讨论,蒋尔云看见了,一问,立刻说,我也认识这个人,高记你把他请来一起聚聚吧。也好久不见他了。 蒋尔云新官上任,自然也是要烧火的,但是开南新区情况特殊,当初就是为了招商引资,主要工作就是园区,就是企业,就是经济和gdp,蒋尔云自然也不敢也不能标新立异,另起炉灶,可是在经济工作之余,他决定同时推进其它工作的开展,比如文化工作。 这符合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指导思想,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都不放松,经过考虑,希望以庆祝花冲工业园区成功评为国家级园区,国庆晚会为契机,全面推动开南新区的精神文明建设,培养一批文化骨干,展现开南新区的精神风貌,所以这个会他相当重视,从头到尾亲自主持。 实际上,做为新官上任,蒋尔云也知道自己众目睽睽,压力巨大,但是开南新区这边特殊的构成决定了它很难做出除了gdp外的其它政绩,而且大家似乎都认为理所当然,安于现状,让他这位区委书纪常常感觉无从使力,找不到北,而叶三省,他昨天才听说文化县要搞一个什么超级项目,主持者就是这位新新上任的村书纪。 倘若换了别人,他会嗤之以鼻,可是叶三省的能力是他亲自见识过的,以前就折腾出一个令人眼前一亮的临江新城,所以还想哪天是不是把这个年轻叫来新区,看看能不能提点什么建议,这时听见高雪皎几人说叶三省,心念一动,立刻让高雪皎请过来。 叶三省的加座自然安排在高雪皎身边,跟区委书纪隔着四五个人,叶三省一坐下,蒋尔云按照江城酒场的规矩,罚了一杯,简单说了他和叶三省的渊源,——也就是有一次叶三省客串了云阳区工作人员接待黑河d政代表团,外人根本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然后直接了当地问,我们这次国庆晚会,下午各位专家讨论了两个小时,都提了很多宝贵的建议,小叶你有没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第208章 放个炮 叶三省迟疑起来。 不是因为“下车伊始”就被蒋尔云迎头痛击,也不是因为他是外行,而是他揣测不到蒋尔云的心思,又担心大放厥词得罪在座的内行。 “叶书纪,你平时可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今天怎么卡壳了?”高雪皎笑道。 今天叶三省的表现,可是跟他高大记者的脸面捆*绑在一起的。 坐在蒋尔云旁边的可是宣传部常务副部长谢浩,专门跟他们这些驻江城的媒体打交道的,而且,众所周知,他们是同学。 “叶书纪你可不能藏私哟,不说可是要罚酒的。”何淼坐在他的旁边,微笑着威胁,“三杯罚酒,你说一条减免一杯,限定时间三分钟。” 上次喝酒,何淼对叶三省印象不错,又拍了胸脯说以后宝来村搞文旅项目一定支持,眼见叶三省为难,忍不住出面化解,看似罚酒,可是随随便便说上三条,比如说灯光,节目,舞美等等,哪怕是陈词滥调,那也不是难事,就能过关。 叶三省依然犹豫。 这就是没有做预案的难处。 他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局,下午,高雪皎也没有说。 可是他心中,还真有关于晚会的策划经验,那是大学时做熟了的工作,只是不知道该选择哪一种方案才能够投“其”所好,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能够取得最好的效果。 一桌的专家都含笑看着年轻人,——他们都不相信他能够真说出什么了不起的建议,而且,就是一个晚会,你能够变出花来? 蒋尔云也微笑着没有再说,相当沉得住气。 旁边的谢浩饶有兴趣地看着,也是一位老官僚的城府和气度。 “别怕,言者无罪,我们的大英雄不会怂。”明丽鼓励说。 她不像其他人,认为叶三省提不出什么,而是看出了年轻人心里的权衡。 叶三省吸了口气,知道躲不过,敷衍也不是他的风格,在领导赏识和得罪人中做出了选择,举起杯,站起来,双手一拱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如果有不对之处,请各位在座领导,专家多多包涵。我先自罚一杯。” 一饮而尽,坐下,抬头,凝视,目中无人,缓缓说: “也算是向各位领导,专家汇报我的一些想法吧。” “我刚到宝来村,目标是带领村民致富,战略是发展经济,战术是多种经营,比如种植,养殖。” “但是下午跟陈总交流,陈总批评说,哪个村都是这样,不是种出来养出来就一定赚钱,现在是买方市场,渠道和销售才是重要的。陈总的爱人大家可能都认识,也是我们江城著名的歌唱家,主持人,王铛。” 明丽插话说:“她就在我们文化馆,我们下午讨论,也准备让她来主持这台晚会。” 叶三省笑笑,心说未必,回到主题: “从这个角度考虑,我们这台晚会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我们的受众?进行一下倒推?” “我们的观众想看到什么样的晚会?我们的观众是谁?在哪里?” “开南新区的特殊性,是不是也可以因此做一台稍微特殊一些的晚会呢?” “开南新区企业多,工人多,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不用找专业的舞蹈演员,歌唱演员,而让我们各个企业的工人做为演出主体?” “充分发动工人们,提供这样一个舞台,让他们表现,并且有奖励,排练的时候企业不扣工资,另外给补助,他们肯定有积极性,参与感。” “可能他们的水平不高,但这不是汇报演出,而是全国人民喜气洋洋的节日,一起庆祝祖国节日就是根本目的,同时也体现文艺为人民服务的指导思想。” “在座的专家们,指导那些毫无表演基础的演员们,完成一次特殊的演出,也是相当有成就感嘛。” 叶三省不忘强调专家们的作用。 “既然整体水平不会高,但内容肯定会新颖,那么形式上也是不是可以考虑别致一些呢?” “比如,我们把演出场地放到某个企业的车间,舞台不一定搭得富丽堂皇,但简约而喜庆,既有时代特色,节庆特色,又能够体现开南新区的特点,同时还节约经费。” “又比如,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一个网络直播,让所有的开南新区企业的工人们都可以欣赏到这台晚会,看看他们身边的兄弟姐妹在舞台上的靓丽身影,这是一个很好的鼓舞和宣传,也可以让更多的市民,甚至可以提高到让全球看到江城,看到开南新区。” 叶三省笑。 “我还是再次声明一下,我不是说以前的晚会形式不好,而是提供一种思路,供各位领导和专家批评。” 有好一阵的沉默。 所有的人都在沉思这个新奇大胆的建议,也在等着领导表态。 “小叶呢,今晚是第一次见,但是,我们以前至少打过两次交道。”谢浩首先开口,说的却是跟刚才蒋尔云一样的渊源,“‘十万居民喝毒水’那次,小高,你也参与了,你们西川都市报来势汹汹,特别行动组进入文化,我受刑书纪安排,在办公室统筹,后来这事又有反复,我一直都在配合工作,就是这次知道了小叶的能力。后来小叶的你大名上网,我们宣传部也是全力以赴地联系各个网站,努力把影响降到最低。” “给谢部长添麻烦了。”叶三省站起躬身,歉意地说。 “刚才小叶的建议,我认为非常不错,有创新,有创意,这种形式可以放到春晚,效果一定不错。” 谢浩回到主题,点头说。 做为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他跟叶三省距离太远,一般不会主动说这些渊源,但是听了叶三省刚才那番话,相当震惊,想起蒋尔云刚才有点意外地先说渊源,明白这是区委书纪对叶三省的看重,也随口说了他的“渊源”,同时表态。 “给企业工人一个舞台,就把我们的工作和任务,变成了工人们的机会和兴趣,参与肯定会相当踊跃,而不是我们来强硬摊派了,想法是有些别致。”蒋尔云颌首称赞,虽然谢浩表了态,他却不表态。 “你这个想法是以前在学校里的经验吧?”高雪皎揭露说,“大学生晚会,图的就是个欢喜,热闹,自由自地,但是这是国庆晚会,不直播也要在电视台录播的,还是要庄严一些,正规一些吧。” 他也是相当聪明,一眼看出这个建议的缺点,索性先说。 “都很有道理啊,两个同学。”何淼说。 “我也只有这样想了。”叶三省不好意思地解释,“要说晚会内容组织,节目编排,我没有发言权,是在座专家们的事,我只能从这个方面瞎想想。” 他刚才那番建议,其实只是说给几个人听。 能够在这张桌子上得到话语权并不容易,同样,蒋尔云这样官员,不是有很多时间来听他说话的,他必须珍惜,所以刚才大胆出击。 ps:请容许我冒犯一下你们,因为题外话超过两百字。所以我要收你们几分钱!!第一次说点心理话。做为官场小说写作最牛的人……我不想说之一……希望给大家带来一个比较快乐的阅读。同时,有所收益……这个收益就是帮助大家在职场和官场以及商场获得某种指导……因为道理是相通的。我喜欢钱钟书先生的“打通”。然后说说这部小说……各位兄弟,既然你们跟读到这里,还值得你们放心地追下去吗?如果要意淫,我不是写不来,而是我觉得官场小说不能胡编,要切合现实,要尊重读者,反映一个时代的人和事,所以,我的升级有点慢,但符合逻辑……同时,也跟大家的人生贴近……我也不知道如何向读者老爷们表达我的感受了……您们可以先看看我的《男人战争》《青铜市长》《猛虎市长》以及《市府十七楼》,都是我的思考……希望大家能够喜欢我这样的叙述方式,不意淫,但更贴近现实,更能够记录我们一起经过的时代,进行同样的思考……谢谢您们!! 第209章 换位思考 “来吧,喝一杯,感谢我们小叶书纪为我们开南新区提建议。”蒋尔云提议说。 众人举杯,都干了一杯。 蒋书纪招呼大家边吃边聊,又对叶三省说:“小叶你尝尝面前那个,就是你们宝来村的特产。” 叶三省低头一看,疑惑说:“这是酸菜吧?” “素炒的酸菜。”高雪皎说,“还有很多种做法,或者是做配菜。” “为什么说是我们村的?”叶三省问。 “因为你们那里做这个有名气啊。难道你做为村书纪,不知道?他们没有给你介绍过?”高雪皎笑。 “我刚去啊。” 叶三省惭愧地说。 挟了一口,口味还真不错。 “酸菜一直是你们宝来村的名菜,据说是从宝来寺的和尚传下来的。你们宝来村的蒲葵也很有名,最近如何?我说是销售?” 蒋尔云问。 从这个时候开始,话题开始发散,蒋尔云关心的问题似乎跟他现在的工作无关,——开南新区基本是没有农作物栽种的,划过来的几个村土地都已经明确征用,村民都集中居住在还房小区,成为市民。 叶三省认真作答,高雪皎何淼明丽等有时c话,然后又转到开南新区的规划上,现在连一所学校都没有,医院也没有一个,应该还是安排市一院二院过来修分院或者干脆把总部搬过来。 叶三省慢慢退出交流圈,偶尔说两句,也不像刚才那样惊人,酒宴按照正常的程序进行,叶三省抓住机会向何淼说了宝来山开发,希望在一个文旅项目下进行,何淼说既然是文旅项目,你首先得有文旅内容,不能挂羊头卖狗肉卖得太过分了,然后想做房产开发,比如建别墅的话,无论你用什么名义,都还是容易引起舆论批评,到时影响大了上面可能会让你改建或者直接叫停,所以你要动动心思,看如何解决这个矛盾。 叶三省老实地承认说束手无策,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这不像临江新城,项目光明正大,所以要依靠各位领导支持。何淼说支持肯定支持,他现在就可以代表文广新旅局表示支持,可是这种项目,不是一个部门说了算,可能市长支持也不一定能够畅通,还是要在根本上做足功夫。不过何淼也称赞他气魄大,哪怕是建一百幢别墅,再加上其它配套,这个项目规模就是十个亿,一个乡村,弄出这样一个项目来,那是相当的牛,相当的吸引眼球。 配套这个词触发了叶三省,他问何淼,我们这个项目能够成立的根本就在于临江新城的存在,我们相关的配套服务都要利用临江新城,实际上,宝来山将来开发了,也可能只是一个居住区,生活区基本还要依靠临江新城,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它定位为临江新城的一个配套呢?甚至直接说是临江新城的二期工程? 何淼怔了怔,说叶书纪你还真是脑洞开得大,真的敢想,也想得到,我看可以。这样的话,你先回去跟临江镇正府取得同意,然后向县上申请,欧阳县长肯定会支持,由县上出面,可以替你们扫清很多障碍。 两人都有些喜出望外,碰了一杯。 蒋尔云不断地被众人拉话,却一直分心听着叶三省这边,这时听他和何淼就这么闲聊,就给宝来山开发项目找到了某种可行的开发方式,心里佩服,再次动了招揽念头,秘书是不可能马上换的,可以调到办公室来或者放到招商去? 谢浩也在听着,他也知道文化县宣传部和西川都市报联合在做的那个乡村系列报到,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宝藏,值得报到,而且很可能反过来让报到熠熠生辉,说明文化县宣传部和西川都市报都有识人之明,那么,市*委宣传部应不应该也做点什么呢? 跟蒋尔云一样,说“渊源”的时候,他也只是泛泛说了表面,实际上,他对叶三省的了解,在座除了高雪皎,哪怕是蒋尔云,也没有他了解得多。 做为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省报市报电视台的各种新闻,他肯定都必须过目,一切大小新闻都会了解并且分析判断,叶三省自然早就进入他的视野,尤其是调查组借调这个年轻人后,他再次搜集了所有能够找到的相关资料,并且向文化县和临江镇的关系询问过,以备万一什么时候刑宇或者其他领导问起,他不至于回答不上。随着材料搜集越多,他越是佩服这个年轻人能折腾,会折腾,真的是一员干将。 他刚才抢先否定叶三省关于晚会的建议,不是想打压这个年轻人,而是觉得这是对叶三省“好”。 现在这个年轻人在江城官场中名声太响了,不应该再这样标新立异下去,至少这段时间,也不应再做什么惊人的行动了,——虽然开发宝来山还是惊人。皎皎者易污,挠挠者易折,欲速则不达。 当然,他否决还有他自己的考虑,正如高雪皎说的,国*庆这样的晚会,还是应该庄重堂皇一些,虽然新颖别致可能获得好的反响,同时也可能在领导那里获得另类的考评,尤其是一些退休的老干部,不太喜欢这样的方式。 但他还是佩服年轻人敢想,想得到,跟蒋尔云一样,动了心思,是不是先借调到宣传部来做做事看看? 结束告辞的时候,谢浩跟一桌文化系统的专家官员一一告别,跟叶三省握手后,主动留了电话,叫加强联系。 蒋尔云也笑着说,小叶上次我就给你说了,到了江城有机会就联系,你一直没有打过我的电话。叶三省只能说,一定打,只是怕打扰蒋书纪。 跟高雪皎出门,上车,高雪皎说,老叶,我现在觉得,以前呢,我可能算我们一届同学中混得还好的,以后,肯定是叶书纪青云直上,一骑绝尘。 叶三省苦笑,说高同学你尽管取笑吧。我这个书纪是官吗?就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工作人员,要想混个副科级,运气好也得三五年,哪有你高同学,见官大一级,在江城跟哪个官员都可以称兄道弟。 高雪皎紧紧抓住方向盘,也苦笑着说,那不同,真的,我跟他们是应酬,但是刚才蒋书纪,还有谢部长对你的态度,是相当认真,那是因为你个人的能力得到了他们的承认。 叶三省嘴上反驳,心里认为同学说的是真话。 带上这种美好的感觉回到出租屋,心情立刻不好起来。 曹红丽走了。 那一桌菜她一筷子都没有动,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已经凉了。 茶几上醒目地留着曹红丽写的纸条: 以前,很喜欢苏轼《定风波》里的“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刚才想来,开篇第一句才是醍醐灌顶:莫听穿林打叶声。 字写得很好,排列也好,说明她写的时候非常从容。 叶三省瘫坐沙发,实在无语。 曹红丽虽然不是文艺女青年,到底还是一个女青年啊! 女青年都喜欢这个调调,明明好好的一段感情,偏要弄得曲折惊险,跌宕起伏。发了短信过去:我回来了。 一会,曹红丽就回了: 以前我认为快乐是一件很没有水准的事,只有忧郁才够酷,但是后来发现,让自己快乐,是一件需要很大勇气的事。 叶三省摇头,这是什么逻辑?当然,跟女孩子是不能讲逻辑的。又发了一条:回来吧。或者,我们去吃龙虾,看电影? 曹红丽回道:不。我们暂时分开吧。让我再想一想。 叶三省再发短信,不再回复。 没奈何,叶三省收拾饭菜,泡茶,躺在沙发上回忆今天的人和事,——曹红丽只能暂时放在一边了。 收获巨大。 毫无疑问,陈总是专家,他的意见值得重视,何淼说得也不错,这个文旅项目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不过幸好,换一种思路,或者换位思考,就完全不同了。 这跟他提的关于晚会那个建议异曲同工。 不再把宝来山开发看成一个独立的项目,而是做为临江新城的延续和配套,这就很好解决了将来可能出现的质疑和批评,也为宝来山开发增加了巨大的助力,尤其是信用和说服力,这是体现商业价值最重要的一点。 当然,镇上和县上会c手进来,分割利润不说,话语权和决策权也可能要被极大地剥夺,但这有什么呢?首先是把事情做起来,做成功,他叶书纪能够因此得到政绩,宝来村村民得到实惠,这就够了。 那么,吴志奇和欧阳坚会不会支持他的这个构想呢? 吴志奇应该会吧?毕竟他现在全力以赴在临江新城上,尤其是杨中走了之后,将来这个功劳大部分都要算在他这个d委书纪头上,能够锦上添花,他绝对不会反对,甚至他本人,说不定也会到宝来山买套别墅。 欧阳坚呢?没有反对的理由。这位一心做事的县长,同样需要出政绩,上大项目,连何淼都肯定欧阳县长会支持,那么从内部来说,应该得到支持了。 那么,可不可以再扩大一步? 从把宝来山开发定位为临江新城二期工程开始思考,这个二期工程不应该仅仅局限于宝来山开发,可以同时对临江新城周边,尤其是属于临江镇管辖,可能进行开发的地方都做一个系统调研,再推出几个项目,就能够巧妙地把宝来山开发掩藏其中,不过分引人注目了? 当然,这也可能带来同质化竞争? 但也无所谓,还是那句话,只要能够做成事就行。 越想越兴奋,一看时间还不到十二点,试着给陈总打了电话,询问可以出来宵夜不?陈总笑道,他已经上床,马上准备睡觉了。现在养生,基本不宵夜,也不熬夜,欢迎叶三省明天去他的公司,他们再喝茶交流。 叶三省说了不好意思,悻悻地挂了电话,克制自己现在给杨中和吴志奇打电话,一个人在网上搜索类似的项目,独自思考,争取自己先有一个比较成熟的考虑,明天跟陈总碰了之后,再向领导汇报。 临杀不急。 第二天上午到达陈总的黑马咨询公司,意外地陈总的爱人林红也在。 身材颀长,脸若芙蓉,双目如星,头发盘起,一看就是艺术家。 一介绍完林红就似嗔似怨地说:“叶书纪,可真要怪你了,害我这个主持人都没得当了。” 叶三省吃惊地询问,才知道今天一早,开南新区那边关于晚会的方案做了重大调整,要做一个完全由园区企业工人自编自导自演的国*庆晚会,也确定不用正府大礼堂用企业的车间,自然,主持人也不再使用专业的主持人,完全从工人中挑选,文化馆这边,只协助工人们完成节目编排。 这完全就是叶三省昨晚在酒桌上的建议! 蒋尔云看起来温和可亲,实际外柔内刚,做事果断,单就这么一席话便立刻改弦更张,推翻差不多已经决定的方案,,尤其是谢浩还抢先表了态的情况下,果然气魄非凡。 林红说:“我们明馆长说,你一个外行五分钟发言抵消了十个专家两个小时的讨论。” 叶三省苦笑道:“这不是我了不起,是蒋书纪肯定早有想法,正好我说到了这里。” 陈总说:“我本来要先送她去上班,听说叶书纪要来,是专门来这里等着抱怨你,出口恶气再走。” 林红笑,说:“别听老陈乱说,我是专门来看看叶书纪到底是如何英雄神武,居然几句话就能够说动我们一位区委书纪。” 拿了车钥匙自己下楼开车离去。 “你昨晚听声音很兴奋,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陈总问,“可是我现在晚上真的不出门了,实话说,不是养生,而是小林她不许。” “那是嫂子在乎你。” 叶三省笑道。 他一眼看出,林红比陈总小了起码十五六岁,不说年龄,单是身高,相貌这些,都不匹配,老夫少妻,自然是因为陈总有才,才抱得美人归,自然也倍加珍惜。 “昨天我回办公室也想了很久,也查了一些资料,实话说,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所以你……我相信你绝对是个人才,所以也很想知道你想到了些什么。” 陈总期待地看着他。 【作者题外话】:四千字大章。谢谢读者老爷们。 第210章 憋着一宝 叶三省说了自己换位的想法,把宝来山的开发,做为临江新城的二期工程,以临江镇正府出面申请,争取县里支持,做成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附属项目。 陈总吃了一惊,不由得击节赞叹,说:“真好,这是寄生营销,寄生在临江新城这个市里的重点项目上,从法*理和逻辑上都毫无破绽,虽然镇正府或者县上会因此拿走一部分利益,甚至你们村的合作社不再控股,不再做为申报主体,但对叶书纪你,对这个项目,毫无疑问是向前迈了一大步。” “那还有什么问题?”叶三省问。 “问题肯定还有很多,比如你这个项目有一个无法解决的硬伤,就是产权属性。因为土地是集体所有,小产权,所以你的商业价值不可能跟临江新城那些可以公开售卖的房屋相提并论,只能用委婉的方式进行。怎么进行呢?这也需要考验你的销售模式了,重要是取得浪费者的信任,这很重要。” “这是个问题。” 叶三省苦恼的承认。这是绕不过去的关键,无论再怎么想办法都要面对。 “叶书纪,你也压力太大了,你面前,就有一个解决这种问题的专家。”陈总老奸巨滑地笑着说。 这一刻,恢复做为一个商人的本来面目。 “我宣布,宝来山项目正式启动。指挥部第一件事,聘请陈总担任我们首席顾问。”叶三省反应也快,表情严肃起来,半真半假地大声说。 “顾问也是要给钱的。”陈总也严肃地说。 “不给钱,给政策。”叶三省也恢复了一位“官僚”的本能,“如果可能,将来我们宝来山项目可以把销售这一块,全部请陈总的公司来做。” 高雪皎告诉过他,陈总在江城做过好几个楼盘的销售,类似于承包,承担一定风险,预交一定资金入场,保证一个底价,在这个底价上销售的利润双方分成。因为前面那些年房产行情一直很好,陈总也很赚了一些,这一次,如果要仰仗他的专业经验和才能,那也必须让人分享利润。 不管怎么说,先画一个饼扔过去。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陈总巴巴地来跟他交流,讨论,可不真是为了看什么偶像,英雄。 “乐于效劳,竭尽全力。”陈总高兴的说。 一会接到高雪皎的电话,说刘总听说叶书纪在江城,想请他晚上吃个饭。 叶三省怔了下才映过来,刘总应该是刘伯年,问是你想见邓咏吧?高雪皎老实说,刘伯年不知道从哪里也听说了,你们宝来村准备开发一座山,他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参与进来,他是做建材的。叶三省没好气地说,他那个建材是装修建材啊,我们那里真要开发,装修起码要明年后年,他还真是积极。高雪皎愤愤地说,叶书纪你还真是翻脸不认人了,上次一叫,人家就来了,要互相捧场嘛,做人不能这么势利。叶三省赶紧求饶,说现在不敢确定,一怕另外有事,二怕被召回去,他下午回话。 跟着杨中的电话打进来,问他在哪里。 叶三省说在江城,杨中说正好,那一个小时后在江城见面,他有要事。叫叶三省找一个茶楼等他,把茶楼名字发给他。 挂了电话,叶三省有些懵懂。 杨中有什么要事找他?又不在电话里说?什么事值得他慌张地从文化赶到江城来? 不过他肯定只有听命。哪怕杨中现在不是他的领导了,但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对他保持这种随叫随到,随意使唤的权力。 他第一时间想到善渊堂,感觉不妥,然后选择江城宾馆。 江城宾馆以前是市*委市正府的招待所,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市*委市正府的会议和接待都在那里,十年前吧,随着经济发展,江城新修的宾馆一个比一个上档次,江城宾馆既不能跟那些民营的宾馆相比,本身的接待能力也没有跟上,所以渐渐被其它宾馆取代,生意萧条。叶三省去过几次,倒喜欢那里的清静和老宾馆那种格调和大气,虽然陈旧。 在车上把地址发给了杨中,然后,接到曹红丽的短信: “你背上有两颗痣,那是劳碌命。” “我父亲也是这样,你们都是劳碌命。不仅自己累,还要让家人朋友累。” “你是断掌,断掌的人心狠。” “知道为什么香港人取名都爱叫家辉吗?是因为他们爱家。” “香港人男的取名家辉,女的取名嘉慧。” “你现在最在意的人是高雪皎。” “你现在不应该有女生在身边的。” …… 隔一两分钟一条,应该是她在办公室闲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叶三省还是无法跟上她的思维,只能不断地表示忠贞,但曹红丽根本不管他说什么,听按照自己的思想,一条一条地发给他。 叶三省实在无语。 白天才打了电话进来,说村民的入股款超过了预计,现在将近四百万,差不多每户都交了钱,这是公款。他让工地上的d支部督促,已经把在他工地上务工的工人的服务费收齐了,其它工地上的务工人员正在联系和督促,这是小金库,是私款。 叶三省恼怒,哪怕就是你真当了村主任,你有什么权力支使一个d支部?看来是要给村支两委所有的人上上d课了。平静,不客气地纠正白天才说,白主任,你是请工地d支部协助收款,你要摆正位置。而且,那也不是小金库,同样是公款。 白天才反应过来,那几名d员虽然还是他工地上的工人,但是成了d支部,那就具有某种神圣的名义和权力,赶紧认错,小心地问叶书纪好久回来。 叶书纪淡淡地说,这个不确定,事情很多,在一件件地办,你们按各自的分工把工作往前推。 白天才非常失望。他一心想到周五公示结束,白天才正式成为白主任,白主任很想举行一个盛大的仪式,祭天告袓,希望叶书纪在场主持这一庄严的仪式,可是现在听叶书纪的口气,似乎并不在意,心想是不是自己有什么没有做好,让叶书纪失望?或者叶书纪动了什么其它的想法? 叶三省这边挂了电话下车,走进宾馆。 他现在满心里都装着事,连曹红丽都无暇顾及,哪里会去体会即将上任的村主任委婉心思。 茶楼在江城宾馆二楼,也有一些包间可以麻将,叶三省在外面大厅靠窗的位置坐下叫茶,这里视野开阔,任何人进出宾馆都可以一览无余。 看看时间快到中午,杨中的车驶进宾馆,叶三省站起来,走到茶楼门口迎接,一晃眼旁边也站了两个年轻人,器宇轩昂,杨中走上楼梯,三个人同时举手招呼。 杨中说:“你们都聊上了啊。” 三人都反应过来,都在等杨中。叶三省记起刚才这两人是从一辆省城牌照的红旗车下来的,应该是杨中在省城的朋友,这次杨中匆匆从文化赶来,应该是这两位朋友的事。招呼说:“两位大哥好。我叫叶三省,杨书纪是我老领导。” “我都成了老领导了。”杨中笑,“你们也是,早点招呼一声,我也好有准备嘛。” “有啥准备的,洗尘扫榻?”两人中的平头一哂。 三人坐下,叶三省端了自己的茶杯过来,杨中介绍,这两人都是他在省城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兼好友,平头那位叫赵政华,戴眼镜那位叫石松乔,赵政华现在是西川日报经营部副总,石松乔在西川省文旅发展公司任副总,文旅发展公司属于省文旅投资集团,主要参与省内各景区,旅游景点的开发和运营。 叶三省吓了一大跳,心说杨中是神仙吗?还是侦查到了自己这两天的活动,知道自己想在宝来山做文旅项目,就专门介绍这样的人给自己认识? 这还真是要事! 杨中接着把叶三省介绍给两位朋友,说叶三省是临江镇的百事通,资料库,所以今天专门把他叫来,有啥就问他。又言简意赅地说今天见面的主题是石总他们想开发临江镇古镇,或者说是看看临江镇古镇有没有开发的价值,做一个前期调研,先打听一些情况,而叶三省以前对临江镇做过相当详细的调查。 叶三省这才恍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来的,有点自作多情了。可是,不管是文旅发展还是文投,都是国企,他们不是应该首先找文广新旅局了解情况吗? 心存疑惑,还是认真配合石松乔,尽可能详细地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 这是杨中安排的工作啊。 实际上,关于临江新城启动的一个系列计划,临江镇居民搬迁后的老临江镇如何处置,叶三省当时“主持”就做了一个做为古镇进行旅游开发的计划书,只是因为居民还在居住,暂时连前期工作都没有做,但是应付起石松乔的提问来,那也是井井有条,绰绰有余。 几分钟后,石松乔就收起了轻视之心,转变*态度,不再是居高临下而是客气交流;偶尔插话,一直观察的赵政华也不再觉得杨中是怠慢他们两个朋友,而是精心安排的“专家”;只有杨中,似乎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一旁得意地微笑。 一个小时后,石松乔笑道:“咋个这点时间,我就觉得我很了解临江镇了。我以为这种调研,怎么也得弄个三五天吧。” “如果再加上实地考察,会更加真切感受。”叶三省建议说。 “我到觉得应该先填填肚子再说。”杨中也建议说。 “那找点江城的特色。”赵政华说。“我带了好酒。” “要有特色,就是苍蝇馆子,环境不太好。”杨中说,“其实就是江城宾馆,也肯定能够做江城的特色。江城的特色自然就是鱼了。” “如果懒得动的话,也不去餐厅,直接点菜,叫他们端到茶楼来。”石松乔意犹未尽。 “也行。你们继续聊,我去点菜。”杨中起身去了吧台。 赵政华也起身下楼去车里拿酒。 石松乔继续询问,等到杨中和赵政华回来坐下,叶三省说:“石总,开不开发临江镇,怎样开发,你们会多深地介入,是你们的抉择,但是呢,我身为临江镇一员,我的考虑是临江镇居民搬迁后,真的可以做为古镇进行旅游开发,这也是对临江新城的一个配套工程,系统工程,二期工程。” “同时,做为二期工程,我个人还有一些考虑,本来就想这两天向杨书纪请示,正好石总赵总也在,就一并提出来供大家批评。” 然后缓缓把二期工程的构思,把临江新城能够辐射到的周边,包括宝来山都考虑进去,做一个系统全面的开发,——当然,古镇这一块现在也加进去了。 三位听众沉默了一会,杨中才叹了口气说:“你还真是个大炮,原来今天你一直憋着一宝啊。” 【作者题外话】:晕死了……昨天居然没有上传好!!!赶紧把昨天的补上!!! 第211章 省上来人 叶三省苦笑,——他发现自己这阵最常用的表情就苦笑了。“宝来山的宝啊?杨书纪,我这还真不是宝,是大麻烦,所以第一时间就想到找你。” “你找我,你应该找吴书纪了。”杨中笑笑,“你这个宝来山开发,的确有问题,就是土地属性的问题,但是呢,这种项目也不是没有开发过,到处都有小产权,也有人买,就看你怎么解决,让人家相信,觉得值。” 杨书纪也不是浪得虚名的,一语中的,直接指出这个项目最关键的问题。 “叶书纪,你们这个宝来山开发,如果需要投资的话,我们集团公司可以参与。”石松乔说。 叶三省疑惑地看着他,石松乔解释:“我们集团公司自然也有房产开发这个业务。古镇开发怎么可能不涉及房产呢?我们去年就投了两个玫瑰小镇。” “这个首要的问题可能还不是投资,是产权属性,是否允许开发。”叶三省也解释说。 “石总你还真是想得美啊,一箭双雕。”杨中说。 “叶书纪都说了,这是一个系统工程,古镇和宝来山都属于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石松乔义正辞严地争辩。 “小叶啊,要说你找我,我心里高兴,但现在,不知道怎的,又非常遗憾。”杨中突然慨叹道:“这么好的一个项目,而且越做越大,越做越精彩,我居然离开了,有劲都使不上啊。” 石松乔安慰说:“我们进入,你不就使上劲了。” “这不是你进入不进入的问题,本来临江新城是我在任上启动的,在基层,这还真是难得的项目,亮点,我却离开了临江镇。当然,这个项目也肯定会算上我一头,不过不在其位,历史怎么书写,就不是我能够做主的了。”杨中摇头。 “杨书纪,其实二期工程如果启动,你也可以继续主持啊。”叶三省说,“这本来就是市上的重点项目,县上主抓,镇上主持,你可以跟欧阳县长沟通,二期专门成立一个指挥部,由县上来主持,你来做总指挥,吴书纪应该不会反对的。” 杨中愕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叶三省的电话响了,是陈总。 叶三省过来的时候,按照一惯的风格坦白告知是杨中召唤,不得不走,陈总说中午他来请吃饭,这时候果然电话打了过来。 叶三省接了电话,说陈总你稍等,我征求一下领导的意见。 问杨中,简单介绍了陈总的情况。 杨中还在发懵,石松乔说:“让他过来吧,没事,多交一个朋友,反正如果我们做项目,也需要这样的专家帮忙,做不了的话,就更不存在了。” 他对叶三省感觉非常好,觉得没有必要让叶三省为难,同时也觉得叶三省交往的人应该不错。 赵政华笑道:“听你的介绍,这个陈总还真是个生意人。闻到腥味就不松手,他能够跟我们吃饭,也算他的运气。” “叫他来吧。”杨中说,“小叶我想通了,你说的这个建议的确可行。临江新城二期工程完全可以成立一个单独的指挥部。因为它不仅仅局限在临江镇,而且向外扩大到五公里十公里,只要临江新城能够辐射到的地方,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城关镇也是辐射范围,再加上我以前在临江镇工作过,我来主持这个二期工程,完全合适。” “但是内举不避亲,纪委会不会也这样认为呢?到时我们来做项目,别人怎么看?”赵政华表情诡异地问。 “你们如何来做项目,别人肯定会知道我们的关系的,但是只要我们手续合法,程序合规,杨书纪行得端,立得正,怕啥,石总赵总,你们也不会怕吧?” “当然。” 赵政华和石松乔一起回答。 叶三省觉得这三个朋友有些夸张,可是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杨中同学兼朋友中的两个佼佼者,虽然都是子公司或者中层副职,可是因为身份特殊,掌握实权,更重要的,这两个同学都极具经济头脑和政治敏感,他们这次来江城,是打道文旅集团的旗号,可是他们还有私人的公司跟随其后,一旦觉得有利可图,私人公司就会介入,分享利润,反之,则是公事公办,这样的操作,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杨中也是知道,所以才格外“慎重”地接待。 叶三省拔打陈总电话,一会,陈总就出现在二楼楼梯,叶三省替他们互相做了介绍,陈总对于这种交际应酬得心应手,几分钟就跟三人找到了共同的话题:跟杨中说他爱人林红跟张林丽是闺蜜,跟石松乔说他是省人大代表,见过石松乔父亲,还一起吃过饭,跟赵政华说因为他的事迹被西川省报报道过,虽然赵政华早就从编辑跳到经营了。 饭菜送上,陈总也不客气,五个人先开了一瓶酒,慢慢边喝边聊,随着话题的深入,叶三省渐渐成为众人交流的中心,——因为宝来山项目。 宝来山项目把五个人紧紧吸引在一起:杨中考虑如果真要成立临江新城二期指挥部,他要抓住指挥权,自然要先熟悉这个项目;石松乔赵政华二人都瞬间觉得,宝来山项目似乎比临江古镇见效更快,风险更低;陈总急于在三位一看就是前途广大的年轻人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和能力。 结果一餐饭喝了三瓶酒,不算尽兴算克制,但聊得很好,结束后,石松乔说,今天本来还打算去临江镇看看,现在他们准备打道回府,先向领导汇报一下情况,看看领导是如何考虑的,再来跟三位交流。 送走两位省上来客,三人回到茶楼。杨中说本来以为下午都要陪他们的,城关镇那边就早安排了,结果现在,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再次介绍他两位朋友,赵政华是高中时的同学,官二代,大学时期就开公司做外贸,赚了第一桶金,前几年突然招聘去了省报,号称要做一个著名的新闻人,可是从他现在到经营部做副总,又跟石松乔搅在一起,肯定还是赚钱的贼心不死;石松乔也是官二代,不过前年他父亲到了人大,算是退居二线了。两个人朋友都是了不起的人精。 陈总说人精不算什么,商场上人精扎堆,杨书纪才是走正道的大才。 杨中再次赞叹叶三省脑袋好用,怎么就能够想到开发宝来山,而且跟临江新城捆在一起,他现在到了城关镇,才明白乔书纪跟他说的稳定第一是什么原因,韩万全留下的烂摊子太多了,他得一一善后。 又说以前韩万全在临江镇时就有不少未了之事,比如拉下两位清洁工七八万块工资,靠着叶三省提出的涨工资代替分期偿还的办法解决了,现在到了城关镇,还要为受他的害,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叶三省做到了,韩万全就没有做到,他下课看似偶然,其实必然。 陈总说,叶书纪这一次一定能够做出一番好成绩,希望杨书纪能够出任临江新城二期工程总指挥。 杨中说,我也不是抢功,小叶,一件事,按正常的程序去做,行不通,或者困难万分,但是换一个名义,就会畅通无阻,事倍功半,同样的道理,一件事,换一个人去做,就名正言顺了。 叶三省高兴地说,这就是我要向杨书纪汇报的原因。有你出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杨中说,不忙向吴书纪汇报,你一汇报吴志奇肯定马上召他回去,周六他带他去参加一个聚会,消除一些误会。 叶三省自然答应。杨中虽然没说是什么聚会,可是他也猜是上次去山庄见杨中汇报苏少的事,杨中跟一群人在一起,其中看见了正府用车中的小号。 杨中又说,还差点忘记了一点,再次提醒,不管王洪九用什么办法,你这一次,都要坚决把他拒之门外。 叶三省说王洪九可是一直想向你杨书纪服个软,交个朋友。 杨中表情严肃起来,说他现在虽然到了城关镇,但有些人和事不会忘记,也不会从此不相关,——王洪九在城关镇也有很多产业,比如九宏大酒店。他不是睚眦必报,而是要对这个人保持警惕。 叶三省故意说,他跟我们村出去的副秘书长关系密切。 杨中冷笑,一个副秘书长,他敢……他会为你们宝来山开发站台?自己做事才是认真的。 陈总说,金钱是人类发明的伟大的自由工具,因为金钱会向穷人开发,但权力不会。这是哈耶克说的。 杨中说,小叶你还要注意一件事,尽快把村委会班子建立起来,虽然只有四个人由财政支付,但村里也有经费,可以适当补贴。比如村支部你是书纪,可以设一个副书纪,还有组织委员宣传委员纪检委员,你完全可以按照镇正府的设置安排,村委那边,也可以设两三个副主任。 叶三省吓了一跳,村委会还真可以设副主任的啊? 杨中笑,你自己设,反正也没有级别,也不由财政支付,谁会管你?但是在你们村,就会增加一分动力和助力。 叶三省想,应该尽快请d委副书纪去村里上党课了。 今天中午可能是因为朋友第一次到江城,到他的“地盘”上来,杨中放得很开,一个人喝得最多,现在有点到量,所以说话不太避嫌,包括对王洪九的态度这种很敏感的话都毫无顾忌地当着第一次见面的陈总说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陈总善于接近人。 昨晚我吃到了我们宝来村的酸菜,我居然不知道,回去后可以好好打造一下,说不定可以做一个品牌出来。叶三省还是不愿杨中当着“外人”酒后失言。 ——酒的本质,就是贩卖失控。 可以做。还有可以在山上做跑山鸡,这个也可以成规模的。因为现在大家对于养鸡场的鸡有一些看法,追求高品质生活的人,还有那些特殊情况的人,都会不在乎价格而追求好的鸡肉品质。杨中赞同说。 可以叫伤心酸菜。叶三省想起龙泉那次,笑着说。 话题开始发散,杨中兴趣减少,酒量上涌,说我去开个房休息一会。 【作者题外话】:争取把少发的章节补上!! 第212章 大人物的聚会 当天晚上还是按照高雪皎的安排,跟刘伯年吃饭。 上次的另外两位商人不在,刘伯年另外邀请了两位生意场上的朋友,一位是做沙石生意的,一位是做工地的包工头,一介绍就令叶三省啼笑皆非,看样子这位刘伯年还真相信他们那个宝来山开发明天就可能动工了。 邓咏自然也在,高雪皎自然也带了伍胜男,叶三省由陈总陪着,又叫了易老色,还有两位客人也是叶三省“请”的。 张先进。杨洪。 实际上,在调查组那段时间,叶三省基本上就已经把在治安大队的事淡忘了。 王道士虽然是道家,却总爱说些佛门的公案故事,比如老和尚背妇人过河,老和尚放下了,小和尚还没有放下,从这个意义上说,叶三省一开始是强迫自己必须放下,后来一忙上事,就淡忘了,再后来唐富贵被双*规后,他就真的不再想这事了。 可是有的人没有忘。 比如张先进,比如杨洪。 在听到叶三省借调到调查组后,两人心里就非常不安,叶三省可是放了狠话的,要举报他们。 后来张先进给叶三省通过邮件交流,断然到调查组举报唐富贵,算是“污点证人”,只撸了他的中队长,给了个警告处分,调离文化回到江城,依然在治安队做一名普通民警。 后来江城文化大批官员落马,尘埃落定,张先进给叶三省打电话,想请吃个饭,当面赔个不是,叶三省忙得一塌糊涂,哪里有闲心去吃这个饭,坦白地说他事多,也早放下了,大家一起向前看吧,以后工作时记得自己的职责,坚决拒绝。 可是不想张先进今天巡街,上午正好看见叶三省进了江城宾馆,就远远地观察,一直到送走石松乔赵政华两人,杨中去了房间休息,他才现身跟叶三省招呼,非要晚上一起聚聚。 叶三省哭笑不得,遇上这样的牛皮糖,转念一想易老色刚到江城做物业,认识一位警*察以后也好照应一下,就说他正好晚上有局,可以一起,谁知道到了时间跟着张先进一起到来的还有杨洪,应该是张先进打了电话,杨洪从文化赶了过来。 叶三省一楞,脸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张先进他还能够平和对待,杨洪可是甩了他一耳光的。 两人一看叶三省表情,心知肚明,杨洪早有准备,说道:“叶兄弟,我对不你不起,今天来,是专门向你赔不是,要打要罚,听你的话。” 一伸手,在自己脸上左面一下,右面一下,狠狠两耳光。 众人皆是一楞,高雪皎赶紧说:“先别整这个过场,来的都是客,大家坐下再说。” 叶三省苦笑,叹一口气,说:“不用这样。过了就过了,以后注意,对得起自己那身警服就行了。” 张先进说:“叶兄弟教导得对。这次要不是叶兄弟,我和老杨都可能进去了。所以今晚要借哪位大哥的酒,专门向叶兄弟先赔不是,再表感谢。” 刘伯年反应过来,眼前这两人是警*察,赶紧做为主人招呼大家入席。 跟着刘伯年来的两位商人,本以为只是一个村支书,到了一看叶三省普普通通,貌不惊人,心里都有些放松,这时一看两位警*察如此作派,丝毫不顾忌众人在场,震惊异常,坐下聊了几句,才知道叶三省就是传说中扳倒王援朝的人,顿生敬畏,说话也客气起来。 刚开吃不久,冯大明打了电话来问他最近来江城不,北哥想见他,一起吃个饭。叶三省说他正在江城,结果冯大明立刻过来,凑了一起。 这一顿饭吃得相当别扭。 人员复杂不说,心思也是各样,不到九点就草草结束,叶三省回到出租屋,长吁一口气,心想以后组局,还是尽量主题单纯一些。 到了周六上午,杨中开车过来接了他,一同前往义双县一个水库。 车开出江城,杨中说,还记得你上次问我,以前知道不知道潘文普在宝来村为恶一方?叶三省记得,杨书纪你说以后再说。 杨中苦笑,现在正好有的是时间,我就慢慢给你说吧。当时潘文普在宝来村的工作做得不错,至少镇上交待的各项工作都做得很好,然后是他有保护伞,县公*安局唐富贵就是他的好兄弟,他逢年过节都会送钱,所以很多事情都被掩藏了,我没有看到更多真实的一面,毕竟我到临江镇的时候,潘文普已经成了气候,还有就是我自己一门心思想做事,觉得没有必要把时间和精力花费在其它方面去,那也本是吴书纪应该抓的工作,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我觉得,基层工作应该要有一些蛮横的魄力,因为工作对象都是些素质不高的村民,有时候,你斯斯文文地讲道理根本无法开展工作,必须强制,必须霸道,这可能是我以前的一些认知偏差。 叶三省无语。 他想起去年回资州在伏龙村那次,老舅李邦贵对他说,不要以为村支书王大明好交道就是在伏龙村推广油茶树的好条件,李邦贵说基层工作有它的特点,你说的话,首先得有人要听。要在伏龙村种油茶,得有村民听你的,相信你,支持你,才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甚至主动出钱,但是你光跟王大明合作,你推不开这项工作。他的号召力比不上胡老爹,甚至比不上李二蛮,真要在伏龙村种植经济作物,到时还得请胡老爹和李家的老辈子坐下来一起商量,他们同意了,他们表示支持,你才有可能在伏龙村做事。 事后他经常想李邦贵这番话,肯定是有道理的,也是老舅在基层工作这么多年的经验,现在杨中也是这么认为,可是自己到了宝来村后,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自己粗暴作风啊?似乎什么阻力都没有遇到吧?连潘成奎现在都化敌为友,一门心思想在合作社做出成绩,那是什么原因呢? 他自然不会相信自己像网络小说中的主角一样天生王霸之气,很可能是因为才开始工作,没有遇见困难,也没有产生利益纠纷吧? 但他必须从这一刻开始就要警惕。 他再次想到内江宾馆杨中说的,要先加强村支两委建设,这是一个防范将来局面失控的有效办法吧? 一个小时后到达水库边上的一座山庄。 山庄修得很漂亮,有客房,餐厅,台球室等,估计能够同时接待上百人的会议和游客,刘成家他们早就到了开始麻将,杨中和叶三省沿着水库走了几公里,天气太热,没奈何,只得回到空调房里喝茶。 中午吃饭的时候,杨中才把叶三省一一介绍给这些江城实力派的官员,都很亲切地跟叶三省握手喝酒,尤其是交通局长王长安,笑着说小叶我们可是打过几次交道的了,解释说船管站那次,他正好有事,所以安排的副局长陶大超接待,不然早就坐在一起喝酒了,后来治安队那次,他也给唐富贵打了电话,要求他十二点以前必须放人。 叶三省赶紧又敬了一杯。 看着这位高大帅气的中年男人,心想他跟唐富贵关系这样亲近,这次唐富贵居然没有咬他?而且他也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坦坦然地说这事,还真是心中无冷病?江城市交通局已经连续三任局长任上出事,王长安跟王援朝没有瓜葛?这次居然能够安然无恙? 心里胡思乱想,脸上却丝毫不敢表露,集中全部精力应付在座诸人。 这也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高规格,大人物云集的非正式酒局。上次乒乓聚会人数远超这次,但人员庞杂,这一次只有八个人,可是除了他,杨中和一位董事长,四位是正处级实职官员,包括做为地主的义双县县长,刘成家是副厅级的常务副市长,自然心里紧张,随着大家一口一个叶兄弟,情绪慢慢放松,开始融入,偶尔接一两句话,也算中规中矩,至到刘成家问他:“小叶,我听说你们宝来村想开发宝来山?” 【作者题外话】:补上一章! 第213章 妥协的艺术 叶三省一怔,心想这还是停留在嘴上的蓝图,不过刘成家问起,只得把这几天重复了好几次的构想再次阐述,简明扼要,重点突出。 “土地集体属性是个限制,不过,杨书纪,你离开临江镇是个损失啊。”刘成家对杨中摇头说。 “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都是一样干工作,不存在什么损失。”杨中老练地笑道。 “不是说你的损失,也是临江镇的损失。安排谁去接你的工作?” “这个是组织部的事。”杨中还是老练地回答。 “杨书纪还是可以继续领导我们的。”叶三省忍不住接话,“要解决这个小产权问题,我们考虑是不是把宝来山开发寄生在临江新城城上?做为二期工程或者配套工程,再加上临江古镇,以及周边由临江新城辐射所及,可以一起开发的项目,都纳入进来,做一个系统工程,一揽子规划,这样的话,城关镇也跟临江新城有关,成立二期工程指挥部的话,杨书纪还是可以担纲领导的。” 众人本来都是在听刘成家跟小叶闲聊,一个乡村开发,他们看不上眼也扯不上关系,可是叶三省这么一说,大家都是一楞:临江新城规模三,四十亿,已经是市上的重点工程,再加上这个二期,那就不容忽视了。 刘成家笑道:“杨书纪啊,我看你这么淡定,还以为你真是恪守本分,人走茶凉,结果早就稳坐钓鱼台了。可以啊,让你们县正府拿个方案来,市里绝对支持。” “要开发宝来山应该要先修路吧?我先给你们县交通局打个招呼,让他们尽快把这个项目列入申请,不用等明年,马上就报,我们市交通局特事特办,马上就立项,马上就动工,边修边拔款。”王长安凑趣道。 “杨书纪你们是准备做出文旅项目吧?不仅是古镇,这个宝来山开发也可以包纳进去,那就是我们的工作了。需要我们跑腿的,尽管开口。”文广新旅局局长何勇也豪迈地说。 “老秦,你那边也要关心。”刘成家转头对财政局长说。 “领导说关心,那就必须关心。”秦局长傲然道,“多的不说,几个亿还是没有问题的。” “还有你,老董,这个项目也要到你那里过关的,你也要支持。”刘成家再转头对国土局董霞说。 董霞哈哈一笑,说:“老大发话,自然是叫盖章就盖章,叫发证就发证的。” “那杨书纪你回去跟欧阳县长说,赶快把申请报告做上来,市上尽量争取政策,趁着这阵形势好,早点上马早点开工,不然换个老板,又不知道是个什么形势了。” 杨中稳不住了,只得端杯,说:“小叶,来,我们一起敬一下各位带头大哥。” 叶三省端杯,心想,王长安为人了不起,知机识趣,当然,其他几个人都很光棍,刘成家一表示意思,全部跟进。又想,他这几天绞尽脑汁一直在求善求全,希望能够化解因为土地属性等各种因素带来的阻力,可是在这几个人嘴里,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定了下来,这就是跟大人物讨论的好处。很多你认为克服不了的门槛,在大人物眼里,根本就不是问题。 一杯酒喝得急了,咳嗽起来。 “老秦,老王,你们肯定不知道,文化那个临江新城,最初,也是由在座这两位搞出来的。”刘成家得意地说。 大家再次怔了怔,杨中可以理解,他身份不同,有野心,自然能够在临江镇凭空造一个新城出来,叶三省算什么?一个刚参加工作……那时候还不到半年吧? 看叶三省的眼光,不知不觉有些变化了。 “来吧,我们也一起敬一下两个了不起的年轻人。”刘成家提议说,“既然大家都表了态,那么这个临江新城二期工程到时都不能袖手旁观了。来,共襄盛举。” 叶三省蓦然间心里一动,这个局是不是有些刻意?或者说,是刘成家和杨中故意选择了跟这个项目有关的人? 王道士说,每个人刻意的伪装你看不出什么,因为每个人都有表演才能,都能够隐藏一些自己的真实思想,只有那些无意间流露出的言行,才能够反映他们的本来意图,比如这个“共襄盛举”。 是不是杨中早就跟刘成家沟通了,甚至达成了一些“藏”的约定,所以才出现今天这样众人一心的团结场面,刘成家才会随口说出这四个字? 那么,杨中让自己先不向吴志奇汇报,又说带自己来参加聚会,就是早有图谋了? 叶三省不敢再往下想。 ——他对杨中一直很是崇拜,当成自己学习的榜样,杨中也一直很欣赏他,他本来以为杨中这次带他来参加这种私密的聚会,是跟尹先发带他参加乒乓聚会一样,是分享政治财产,提携他,可是现在,似乎只是把自己当成一把枪,而杨中,早就牢牢地掌握了扳机,刘成家,还有这些江城实力派官员,似乎就是躲在背后发动战争的人。 叶三省叹了口气。 ——可是又有什么呢? ——每个人都不是天生就是棋手,都要从当棋子开始。不管他们如何操作,只要能够达到他的初衷,把事做成,让宝来村的村民得到实惠,那就行了吧? 酒局继续往下,刘成家主持了这个项目接下来的讨论,只有偶尔再征询一下叶三省的数据。 他们讨论的结果还是要更改土地属性。集体小产权不仅麻烦,而且价值价格损失巨大,降低开发商的利润和兴趣,也降低购买者的兴趣。那么,必须先收归国有,那么,董局长就应该发挥作用了。虽然是荒山,用不上拆迁办,但因为数目巨大,控制在市级层面比较好操作,所以宝来山也可以分成几期进行,不然就要报到省里去了。然后是文旅项目需要落实在哪里,这个何局长应该建言献策。修路刚才王长安就说了,是应该早修快修,否则这个项目就会滞后,刘成家开玩笑说,不然等我都到人大去了,这个项目还没开工就玩笑了。 叶三省一旁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交谈,觉得自己这个似乎本来的主角突然被丢在一边,丧失了对于这个项目的控制权,有些郁闷,又有些想笑,他有些人和事不敢想象,不敢肯定,唯一能够肯定的一点是,宝来山开发,现在真的是箭在弦上,铁板钉钉。 这个时候,杨中心里也不是表面那样开朗快乐,而是感慨非常。 ——叶三省多少猜到了一些今天这个酒局以及这个酒局背后的博弈,但杨中这时心里却没有去想叶三省在想什么,他也很少顾忌叶三省的感受,如果真要分析他对叶三省的想法,那就只有一个。 ——福将。 他这时想的是果然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 他要得到刘成家和以刘成家为首的这些江城实力派官员的支持,就得付出,——虽然在刘成家和这些官员看来他根本没有付出什么反而得到太多,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将付出什么。 那天江城宾馆叶三省提出临江新城二期工程这个概念,他豁然醒悟,自己依然可以把这个项目掌握在手中,——吴志奇绝对不会跟他争,也争不赢,因为他马上就要退了。 他回到房间睡了两个小时,起床冲澡后静*坐思考了一会,就给刘成家打电话,告诉自己的构想,刘成家立刻叫他过去,他在公务接待,一起参加,然后就在酒桌上刘成家也坦白告诉了他的一点小要求。 这个要求就是将来宝来山的别墅,可以考虑用某种合理合法的方式,低价售卖给某一类特殊人群。 杨中心领神会,毫不迟疑地点头同意。 他们想的是同一个道理,——如果吴志奇都能够在临江新城的开发中,以“团购”的方式为所有临江镇的工作人员争取到一套接近成本价的住房,那么一位常务副市长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和他的朋友争取一套成本价的别墅呢? 刘成家是很谨慎稳重,除了一些正常的灰色收入,基本不会伸手,但人的心思有时候也会变化的,尤其是他也面临年龄到点,即将失去权力,他也想“稳当”地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谋取一点福利,所以杨中一提宝来山开发,他立刻敏锐地发这正是最好的机会,立刻赞同。 他们达成一致后,刘成家立刻围绕这个项目开始考虑,需要解决哪些环节的困难,然后才有了今天这个叶三省猜到的刻意安排的酒局,甚至今天唯一的商人,益华房产董事长许益华,也是他们暂定的开发商。 杨中没有办法。 他虽然心里非常不情愿跟刘成家一起做这种事,但不得不妥协,——政治,就是一门妥协的艺术。而且,他认为这没有触犯他的底线,没有违法犯纪,所以他的行为只能算“和光同尘”,而不是“同流合污”。 他妥协的原因是他履新这小一个月,倍感压力,每天都在跟各个单位扯皮,纠缠在一些毫无意义的琐事中。 城关镇果然很“关”,任何一项工作都可能跟县城的很多单位和部门莫名其妙地扯上关系,同样,任何一项工作的开展,都似乎需要跟很多莫名其妙的单位和部门合作,联系发文,共同执法,最后是互相纠缠,一事无成。 他这才明白乔中华叮嘱他那个“稳定”的深刻含义。 而且城关镇还真没法开拓创新,不能平空变出大项目来,杨中越来越认为,这个城关镇d委书纪还真不适合自己,应该是一位修炼成精的老官僚才坐得稳,坐得住。他甚至怀念以前在临江镇工作时,那些遇到的困难和挫折,根本不算什么,反而是“痛快”。 就是在这种苦恼中,叶三省突然给他送来这样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大刀阔斧工作,大干快上出政绩的二期工程,就在江城宾馆那一怔之间,他就下了决心,哪怕是抢,也要抢在手中。 所以他才会向刘成家请求,所以他才会跟刘成家妥协,现在,他想的是,回去之后就跟欧阳坚沟通,先把指挥部的机构搭起来,然后再进行项目申报,一步步快速推进。当然,叶三省肯定是要进入这个指挥部的,如何解决刘成家的“合理”要求,还要指望这个福将拿出可行方案呢。 第214章 大有可为 星期日下午,叶三省回到文化,给吴志奇打电话,说要汇报工作。 吴志奇说他在新城。 做为临江新城建设的总负责人,吴志奇自然在新城设立了一个指挥办公室,随着新城建设的推进,他有一半的时间都不在镇上办公而是移师这里。 叶三省到了办公室,吴志奇正跟几个项目负责人或者监理在喝茶,——他这段时间很享受这种丰收的快乐。 叶三省呆坐了几分钟,吴志奇恢复了一位d委书纪的政治敏感,说小叶好久没来新城来,我带你看看最近又有什么变化。起身带着叶三省出了指挥部办公室的门。 太阳很大,两人立在廊下,眯着眼看远处,叶三省把他这几天在江城的活动抉要汇报,主要是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构想和杨中希望担任二期工程总指挥,以及昨天那个饭局。 他昨天在水库山庄那个饭局上就想好了,必须回来就向吴志奇汇报。固然他是亲近杨中推崇杨中,也希望杨中来指挥二期工程,但现在他是临江镇宝来村村支书,必须向直接领导汇报,——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跟杨中的接触,已经算是官场大忌“逾级”了。 吴志奇一开始听到叶三省希望把宝来山开发寄生在临江新城上,非常高兴,心想这个年轻人真是匪夷所思,自己用他果然用对了,可是听到杨中准备插手时,他的脸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杨中都离开了临江镇,居然还可以这样杀一记漂亮的回马枪! 实际上,对于杨中,他的态度一直是复杂的。 从他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连韩万全都跟自己平起平坐,这一生的仕途基本走到头了,他的心境就大变,不再像以前那样乐于做事,而变得喜欢琢磨人了。然后杨中来了。 他对杨中个人并没有什么恶感,相反很欣赏他的直率,果敢,但是杨中那种咄咄逼人的工作作风和性格,常常让他感到巨大的压力。他肯定跟不上杨中的步伐,只想安稳过渡到退休,可是杨中不允许临江镇这架马车从容缓慢地前行,不停加鞭,他自然反感,有一段时间,他可能跟王洪九一样厌恶杨中,甚至盼着他早早高升,离开临江镇。 幸好后来叶三省出现了,先是通过一系列的事件无意中化解了临江镇两位主官的紧张关系,接着弄出一个临江新城,他和杨中关系空前团结和融洽,然后杨中调走了,那几天他还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可是现在,杨中突然这么生硬地就要杀回来,而且没有任何沟通,他自然不会舒服。 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你走吧,我来跟杨书纪沟通。 他自然也明白这事不能怪叶三省,这些事也不是一个村支书纪能够决定和抵抗的,叶三省能够及时向他汇报,至少还是“站稳了立场”,光是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还真没有用错这个人。 但是怎么应付这个局面呢? 他肯定自己也是无法决定和抵抗的,杨中可不仅仅是一个城关镇d委书纪,而是有着庞大人脉和资源的领导秘书、官二代,——他还不知道刘成家他们想在宝来山开发中分一杯羹。 那么,就让杨中去折腾吧。 他想要做政绩,就让他去做吧,至少,他不可能独占这份功劳,谁都知道临江新城……一期是自己指挥下开工建设的,还有二期工程,自己至少也能沾点光吧? 转念一想,杨中还真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干到年底,肯定要退,不可能再做这个二期工程总指挥,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他就没有什么不满了,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甚至欢迎这种情况,——毕竟,如果他吴志奇不来指挥,换其他人还真不如让杨中更放心。 再说,宝来山开发,到时看什么政策,说不定他也可以附之骥尾,去买套别墅来养老,毕竟那里山青水秀,空气富氧,又距离临江新城不远,为什么不呢? 目送叶三省的新车渐渐消失这么短暂的几分钟,临江镇d委书纪已经转了无数心思,情绪平静下来,从容地走回指挥部办公室,继续享受他的快乐时光,同时委婉地把二期工程的信息透露给某些人。 叶三省回到宿舍,开始整理当初能人们总结出来的项目,又加上酸菜和跑山鸡,总觉得这些项目都是像陈总说的,基本是套路,任何村支书都会想到都会做的工作,那么,看起来只有宝来山的开发算是一个亮点了? 可是现在因为杨中插手,以及刘成家他们介入,这个项目显得有些复杂了,甚至可以肯定,叶三省和宝来村都肯定在将来的工作中成为配角,丧失主导,那么,他又该如何面对? 怔了一会,哑然失笑。 你一个村书纪就想掌控局势,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以前自己做方案做策划时,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来掌控,就心甘情愿,理所当然地为领导服务,为杨中出谋划策,查漏补缺,现在居然如此妄想,是不是自己这两周的村书纪当上了瘾,膨胀了? 收拾心情,老老实实地回到宝来山开发的策划上来。 不管如何,做为宝来村村支书,他得首先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 这天晚上叶三省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抱着一个孩子,不停地走了四个小时,遇见了两个很久不见的小学女同学,留了电话,孩子不知道是谁的,只是觉得跟他很亲。 第二天九点过到达宝来村,白天才在村委会会议室里坐不住,站在路边走来走去地等着,看见叶三省好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亲热得有些不知所措。 叶三省知道这位村主任心里所想,掏出刚从张鲁那里拿到的文件递给他,——那是叶三省走了“后门”,张鲁让d政办抢工赶出来的,宣布白天才公示期间无异议,正式任命白天才为宝来村村委会主任。 白天才喜不自胜,呆呆地看着那份只有两页纸的红*头文件,翻了好几遍,嘴唇真是哆嗦。 叶三省不理他,打开自己办公室泡茶,觉得应该装个空调,又觉得装空调影响不好,哪怕是自己出钱,别人也会从电费上指责,甚至你自己出电费,也要被指责脱离群众。 一会白天才进来,请示今天的工作安排。 叶三省招呼白天才到沙发上坐下,说白主任,我们之间以后不要这样客气,什么事情都可以直说,尤其是一些具体工作,还要你来具体负责。这几天,你的工作也做得很到位,比如服务费的收取。从这件事中也看得出你的责任心和工作态度,所以我对你的工作是很放心的。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加强班子的建设,就是村支部这边要设置宣传委员组织委员这些,甚至考虑副书纪,村委会那边也可以考虑设一到两个副主任。 白天才怔了怔,说完全拥挤叶书纪的指示。 叶三省笑,说当然,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肯定是宣布你的正式任命,你……让冯莲召集村支两委一起开个会吧。 半个小时后,村委会会议室坐满了村支两委的成员,包括上午喜欢睡觉的合作社社长潘成奎。 叶三省主持工作,说今天会议的议题一共有三个,首先,宣读镇正府关于白天才同志的任命文件。 叶三省从容,严肃,有力地读完短短不到一百字的任命文件,会议室一起鼓掌。 叶三省请白主任给大家讲话,白天才早有准备,激情昂扬地讲了十分钟,然后宣布中午请大家在潘家茶铺摆两桌,他特意准备了端定酒。 叶三省忍不住笑。这位白主任进入角色很快啊,连酒也跟镇正府接轨。 然后,叶三省宣布会议第二个议程,就是上周讨论后各自分工的工作,进行的情况。 叶三省首先汇报了他做的电商中心这一块,已经跟西川特产网达成意向,用最优的性价比,推广宝来村的特产,如蒲葵等,但是苦恼的是没有电商这方面的人才,连产品上线这个基本的工作都没有人做,实在不行,只有他亲自上阵。 门继光说可惜他读大学的儿子暑假过完上学了,不然可以帮忙。 然后又问宝来村的酸菜是怎么回事。 结果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这个酸菜还真是大有来历,现在几乎家家都都在自制酸菜,不定期会有商人来村里收购,或者自己拿到市场去卖,但是收益不大,因为酸菜又不是宝来村一家独有,几乎农村都会做,价格不高。 叶三省说我们先调研一下这个行业,这一块就请潘成奎负责,看看能不能讲讲宝来村酸菜的故事,由合作社统购统销,做一个好的品牌卖一个好的价钱形成一个好的产业。 取名的时候,从叶三省的“伤心酸菜”开始,什么“土罐酸菜”“宝来酸菜”“阿婆酸菜”“哭水酸菜”“香积厨酸菜”等等,最后大家勉强同意“老坛酸菜”这个名字。 然后是潘成奎合作社,村民交款入股四百一十八万,远超当初的预估,讨论的结果是就按这个金额计算,占合作社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不再让能人头雁们再交占更多的股份,可以在接下来具体的项目中再进行股份合作。 然后是蒋松涛的水产养殖。他在江城,通过电话汇报了他工作进程,已经跟环保局等联系,正在联系专家,希望尽快拿一个结果或者方案出来。 蒲葵这方面自然是潘成奎负责,他说已经跟新老客商都联系了,心里比较有底,至少今年不会比往年差。 接下来油茶树种植,叶三省负责,说已经跟吴书纪汇报了这个构想,吴书纪已经同意,接下来就打报告申请,看县上到底能够批多少钱来。 然后是修路。目前宝来村主要想修的,就是上宝来山的路,但是修一条什么样等级的公路,以前大家都没有把握,现在叶三省宣布,说他这周在江城活动,取得了一些成绩,其中就有这条公路,得到了交通局的支持,初步意见是不让我们村出一分钱,等级也不会低,而且速度也会很快,马上就会由镇正府出面申请。 还有一个就是上次讨论比较遥远的观光农业和乡村旅游,因为出了宝来山这个项目,所以也提到了议程上来,叶三省说它其实是跟修路,种植油茶树是一起的。油茶树不管,先种上再说,到时实在不行再来铲除,至少目前要争取,至于宝来山开发,他说经过他的活动,有一个比较好的消息,因为目前还处于意向阶段,具体情况就暂不透露了。 这不是叶三省官僚,故意显示自己,而是的确因为目前无法确定最后定型是一个什么情况。 会议开完,大家都很振奋,觉得信心满满,大有可为。 第215章 谁在下大棋 下午在镇正府跟张鲁讨论油茶树申请报告时,接到通知周二上午到县正府第三会议室开会。 在县正府门卫室登记后问了第三会议室在哪里,跟着几位一看也是来开会的乡镇干部一起到了办公大楼后面一排两层小楼,在一楼会议室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等了十分钟,吴志奇才和张鲁姗姗到来,到了时间,杨中和欧阳坚,徐兰等人进来坐下。 常务副县长徐兰主持会议。 首先是欧阳坚讲话,简略介绍了文化县前面三个季度的各种情况,尤其是经济,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同比增长在全市排名第一,其中临江新城的建设,巨大地拉动了文化县gdp,吴志奇书纪和杨中书纪功不可没。 大家鼓掌。 欧阳坚接着就让吴志奇发言,介绍临江新城的建设情况,然后接着吴志奇的话说,为什么刚才请吴书纪发言时,没有请他介绍我们临江新城的未来规划呢,是因为临江新城的建设,有利于进一步提升我们文化县广大农村村居民的生活质量,夯实我们新农村建设的成绩,同时,在城镇化建设的大背景下,临江新城可以让周边的十数万,二三十万村居民,利用村村通公路,享受到临江新城的各种城市化服务,比如教育,医疗,文化等等,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县委县正府,决定把临江新城二期工程提上议程,以宝来山旅游开发,王家坝民俗旅游观光园,长江渔果农业主题公园,燕石岭油茶观光公园和半坡岭黑猪养殖带等拳头项目为抓手,带动临江新城周边新农村建设大发展。 叶三省吓了一大跳。 虽然明知道杨中和欧阳坚他们肯定一拍即合,办事效率极高,可是短短一两天之内,就搞出这么一个全面开花的二期工程,宝来山开发夹在其中毫不显眼,——当然,这些项目真的做起来,也还真不逊色于宝来山开发。 反应过来,今天这个会,来的都是相关乡镇的书纪和镇长,只有自己和白天才算是例外,什么级别也没有,还坦而然之地坐在这里。 再看着对面侃侃而谈,挥洒从容的县长,想到一个月前他们在网上那些交流,那个神秘的夜晚一身风衣裹得严严实实,似乎那些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从来就不存在,宛若梦幻。 跟着是各个项目所在乡镇的负责人介绍该项目的大致情况。 叶三省一开始很是吃惊,觉得他们居然能够跟得上欧阳坚和杨中的构想,令人佩服,后来明白这些项目本来就是存在的,现在只是想做一个升级版本,纳入临江新城二期工程中,这些乡镇的负责人只需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发挥想象和胆量,把以前的数据做个乘法就行了。 叶三省在第三位被点名发言,半个小时后各个项目介绍完毕,欧阳坚宣布为了更好的协调,指挥二期工程,成立临江新城二期工程指挥部,他亲自担任总指挥,杨中,吴志奇,等几位乡镇d委书纪担任副总指挥,今天与会诸位,都是指挥部成员,今天这个会,也就是临江新城二期工程启动大会,临江新城二期工程指挥部成立大会,在县委县正府的支持下,在指挥部的正确指导下,我们临江新城二期工程一定能够再创辉煌,取得胜利。 大家鼓掌。 工作人员把早就印好的指挥部人员名单发给每个参会人员。 叶三省和白天才找到自己的名字,白天才非常激动,叶三省心想,欧阳坚果然跟杨中差不多的果断,所谓临杀不急这些在他们这里根本不管,一旦认准,放手便干,连筹备会议都省略,直接开启动大会,成立大会。 可是真的需要这么急吗? 不仅宝来山开发,包括其它的项目刚才几位负责人都没有说出什么亮点,显然大家都是准备不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样重大的项目,至少也得让各个相关部门资料准备,讨论沟通一周两周吧?哪怕有刘成家介入,也不争这几天吧?刘成家虽然没有上升的可能,但他要退,至少这一届会干完,正常的程序还有小两年吧? 不过所有的人都不会像叶三省这样想,大多数想的是自己的利益,可以趁着这个什么二期工程多向县里要政策要资金要资源,提升本来的项目,只有吴志奇心情平和一些,反正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接受现实,欧阳坚自任总指挥,他跟杨中一样都是副总指挥,至少名义上听起来好听。 会议开完,马上就在会议室简单搬移桌椅,在徐兰的主持下开展各个小组的讨论会。按照拳头项目分组,配搭一位县正府的工作人员和相关局行领导,讨论在原有项目的基础上进行提升。叶三省他们组由徐兰亲自主持,除了吴志奇,张鲁,白天才,还有县交通局,县国土局和文化局的领导,不用比较也是所有讨论组中阵容最强大,最齐全的,叶三省想,这才有点二期工程筹备及启动的味道嘛。 自然还是叶三省讲解,大家不断提问,建议,紧张而热烈,叶三省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心无旁骛地构想整个宝来山方案,很多这些天考虑的困难都坦白地向大家提出,得到碰撞,火花不断闪现,从内容,资金,到分区,分期,分时期段工作一一与大家交流讨论,尤其是属于交通局,国土局和文化局他们专业的范畴,更是谦逊询问,而到了需要确定的时候,又乖巧地请示徐兰,大家都觉得这位充满“传奇”的年轻其实非常容易相处,而且聪明,一直到中午,叶三省的笔记比担任会议记录的工作人员记得还多。 欧阳坚开完另外一个会,过来巡视,专门走到叶三省身边,说你吃了饭跟我们的工作人员一起整理会议记录,然后参加下午的总结会。 中午大家都在县正府食堂吃自助餐,下午继续开会的时候,叶三省发现参会人员不仅没有减少,而且增加了分管副县长,县人大和政协两套班子的领导,县委书纪乔中华坐了正中上午欧阳坚那个位置,欧阳坚坐到旁边主持。 乔中华首先讲话,说首先祝贺大家,参与到我们文化县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建设中来,这是一项利国利民,对我们文化县的经济发展,文化发展,旅游发展等各个方面都有巨大促进作用的重点工程,我代表文化县一百三十万人民感谢你们。 鼓掌。 乔中华继续阐述这个项目的重要意义,阐述这个项目虽然现在出炉,实际上在去年就做过意向性的讨论,现在条件成熟了,时机到了,所以希望在临江新城的基础上再接再励,创造辉煌。 ——叶三省觉得这是在解释这个项目并没有仓促上马。 乔中华还点了叶三省的名字,当然是和杨中吴志奇一起点的,说临江镇镇正府班子,所有的工作人员,为这个项目的一期二期工程,做出了重要的贡献,文化县一百一十万人民,尤其是临江新城周边数十万人民会感谢你们的。 虽然这几天听过各种人在各种场合的夸奖,甚至常务副市长也点了他的名表扬,但是在这样的场合,由县委书纪说出来,叶三省还是心潮澎湃,热血汹涌,他想,这也算是为自己在文化县正名吧? 他一直担心因为被借调到调查组工作这段经历,会给他以后的工作带来某种不可思议的影响,现在由县委书纪当着这么多人肯定,至少,不会被打入另册了。 上午的讨论,经过整理做成了二期工程草案,现在发到了每个人手上,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都认真地研读了很久,然后分别发言肯定,说这是文化县人民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大好事,他们代表人大和政协,全力支持。 晚上在文化宾馆举行了宴席,庆祝临江新城二期工程正式启动。 叶三省在酒桌上接到了林武的电话,说他真是意想不到,正府这次效率这么高,他手下的专家团队都没有拿出一个确切的开发方案来,正府这边就明确提出了二期工程,不过他看了,这个二期工程的核心,也是亮点,还是在宝来山开发,希望以后跟叶书纪加强联系,密切合作,看看这周有时间叶书纪能去江城碰个面不。 叶三省赶紧解释,说林董事长神通广大,消息灵通,我们下午才开会,你就啥都知道了。那你也知道现在成立了二期工程指挥部,一切都要欧阳县长他们说了算,我在指挥部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我们宝来村在接下来的二期工程中,也只是一个配合的作用。 林武嘿嘿一笑,说欧阳县长自然是要找的,不过叶书纪的位置也很关键。 跟着冯大明也把电话打了进来,说咋回事,你们文化动作这么快,就定了这么大一件事,那定谁来开发没有?是不是许益华? 叶三省说这些事情肯定跟他无关,谁来开发肯定要由指挥部定,指挥部现在欧阳县长是总指挥,还有六七个副总指挥,冯大哥要想进来开发,应该是欧阳县长说了算。 冯大明叹了叹气,嘟哝两句,挂了电话。 叶三省松了口气。论对官场的了解以及正府运作程序,冯大明肯定比不上林武,冯大明知难而退也好,觉得叶三省失去了利用价值也好,对叶三省来说,都是好事,他还真不想跟那个继“苏老表”后,江城大哥中的大哥北哥认识。 回到酒桌继续跟一桌的镇长书纪局长副局长喝酒,文化县四大班*子的领导和吴志奇,杨中几个重要的副总指挥坐了一桌,不过领导们都过来向他们这两桌指挥部的普通成员敬了酒。 晚上躺在床上,叶三省总觉得有什么感觉不太舒服的地方,好像以前看小说突然就结束了,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他一直犹豫,担忧,纠结,突破的宝来山开发,有些出乎意料地以这种方式正式启动,他考虑过的那些困难,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成其为困难,所有的问题在正府意志面前,都立刻烟消云散,他想,这是权力的作用还是说个人的拼搏在其中毫无意义? 是王道士还是古教授说过,基层的时候,做事真要靠个人的努力和能力,但是到了一定层面,做事还真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只要你想,就会有无数能力出众的人去替你做,前提是你必须通过做事爬上去。 他又想,这个二期工程,如果他来统筹,绝对可以做得更好,更周密,更科学,更经得起检验和讨论,更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看到它的价值和意义,但是欧阳坚和杨中他们,还有刘成家,似乎过分急于把生米煮成熟饭了。 这个困惑到了周四中午,他就得到了解答。 这个周四上午,国庆前长假前三天,西川省*委做出决定,刑宇不再担任江城市*委书纪,由绵州市长周仲荣担任江城市*委书纪。 第216章 书纪来了 叶三省当时正在迎龙餐馆。 消息是吴志奇告诉他的。 坐在同一张酒桌上的还有王洪九,王永明两位临江镇的大爷,还有王洪九司机,还有张鲁,还有宝来村村主任白天才,还有临江镇d政办工作人员朱其。但这个酒局不是约的,而是碰的。 周四上午,叶三省一早接了朱其前往陶厂调研。 实际上,周一下午,他就拉了白天才准备去陶厂看那些以前被他忽略的陶罐陶坛。 ——宝来村酸菜叶三省有自己的考虑,他希望结束以前那种各自为政,被收购商压价的状态,准备通过合作社统一规划,统销统购,甚至可能的话大规模的生产,让酸菜成为宝来村增收的又一个项目。 ——他大学四年的商业生涯告诉他,要到达这个目的,就必须对酸菜进行升级,进行包装,首先是品牌,最终选择的“宝来”商标,名称用的是“老坛酸菜”,放弃了“阿婆酸菜”“哭水酸菜”“罗汉酸菜”这些指向明确的标牌。 ——既然有“坛”,正好临江镇又有陶厂,土壤不同,叶三省自然会想到在这上面下功夫,看看能否用乡土气息浓厚的土坛来进行包装。 他事先联系了陶厂那边的人,但是到了陶厂,却宣称工作时间,恕不接待,让两人吃了闭门羹。 ——陶厂的人明确告诉叶三省,你现在是书纪是吧?但你现在管不到我们了。告诉你,你以前害得我们陶厂好苦,去年年终奖都砍了一半,我们陶厂的人不欢迎你。 叶三省无语。 去年年底杨中发起四项重点工作,其中有一项是借着节能减排对工业园区污染大户进行整治,叶三省充当了急先锋的角色,自然得罪了相当大一批人,在那次整治过程中,陶厂还不算重点啊,就算是隔壁的水泥厂也比陶厂出血更多吧?而且,陶厂虽然有王洪九一些股东,但由镇正府控股,算是临江镇为数不多的镇属企业之一,居然这样公然羞辱叶三省,也是因为叶三省“人走茶凉”吗?以前好歹跟工业园区对接,现在“管”不着了? 周二开会,叶三省把宝来山的开发方案做得差不多,就丢到一边,重回到他的“本职”工作,首先是把油茶树申请报告完善,报到了分管副镇长何建兵那里,然后,请朱其帮忙,再跟陶厂那边联系,——必须要用土坛啊,虽然他以前做工业园区企业资料时对陶厂有一定了解,现在要想使用土坛包装酸菜,那还需要更深入细致的调研,需要实地感受,尤其是性价比。 朱其这种杨中口中的“烂好人”果然有面子,陶厂答应接待,还是办公室主任亲自出马,但是在参观陶厂车间和办公室交流过程中,故意对朱其亲热得不行,对叶三省不冷不热,让叶三省哭笑不得,心想这算“民风淳朴”还是“冥顽不化”?不过他也不是来交朋友的,不在意别人的态度,认认真真地做自己的工作,不顾对方冷眼不断询问,直到对方问,叶书纪是不是想在厂里用膳,才礼貌地感谢并告辞。 中间还发生了一个插曲。 一位陶厂的工人突然闯进办公室,对叶三省鞠躬感谢,说叶三省救了他一家的命,他早就想向叶同志表示感谢,一直没有机会,以后用得着他,随时效命。——却是叶三省处理镇正府遗留的历史问题时解决的拖欠清洁工工资,其中一位的丈夫正是此人。两口子超生,这三四年全靠他一个人在陶厂的工资勉强维持,连娃娃的奶粉都要扣克,冲奶粉用小勺,饿了喂水,好多次他都想跳江一走了之,又舍不得两个奶娃,幸好叶同志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他老婆现在重新开始工作,每个月重新有了工资,他们家也重新有了活路。 叶三省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放在,眼泪差点涌出,强自安慰和鼓励几句,办公室主任让工人回车间去,对叶三省的态度,却依然没有一点改变。 自然要感谢朱其。与白主任开了一个争论激*烈“班子会”,——叶三省想私人请客,白主任说应该他请,要不就是由村委会的小金库开支,最后叶三省搞了个一言堂,他想吃迎龙餐馆的野生黄腊丁,哪知道一进门,就看见吴志奇和王洪九坐在包间里,布帘掀起。 四目相对,叶三省赶紧招呼,王洪九也反应过来,说叶书纪,来来来,不管什么理由,今天中午这个桌子拼了。叶三省三人只得进去挤了一桌。 其实也不挤,加上张鲁和王洪九司机才八人,但叶三省觉得委屈,尤其是王洪九的司机就坐在他身边。 想到当初他和关小凤去江城大酒店面对王洪九和他司机,再想到几天前王洪九亲自驾车到宝来村,再想到今天的偶然,叶三省再次有种荒唐的感觉,宛若梦幻。 忍不住取笑说,王总,说过请我喝酒,我这几天一直等着,怎么,现在成立了二期工程指挥部,一切权力归指挥们,我这个村支书就扔到一旁了? 王洪九呵呵一笑,说我虽然比不上叶老弟这么日理万机,那也是集团公司,一大堆破事,这不,想请吴书纪吃个饭都请到了今天,呵呵,你说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有些客不用请他也自动就会到,现在我们不是坐到一张桌子吧? 吴志奇不想看到两人斗嘴,问叶三省上午去干什么了,然后说陶厂要说呢,还算临江镇的根基所在,几百年来,临江镇人受这方水土恩惠极多,制陶养活临江镇人多时小一半,少时也有两成,包括走船的人也是因制陶而兴,去年陶厂的市场份额扩大了百分之二十,几大名酒厂都在用陶厂的吨缸,你想……也不算另辟蹊径,用小坛包装酸菜,想法是好的,但真要卖出去,还要看办法,看运气。 王洪九赞道,原来叶书纪又是在想着给我送钱啊。好好干,你的酸菜卖好了,我们的坛子也跟着卖出去,我这要多敬你一杯。 吴志奇瞪他一眼,说王总,我们在谈正事呢。 他不喜欢王洪九,但他们十多年一直维持着还算亲密的关系,王洪九周二晚上就在约他,他实在推托不了,所以约在今天中午,约在这里。 肯定不可能在正府食堂,也不可能去游轮,那里经常碰上机关单位的宴请,王龙炳也在,安排中午吃饭,可以用下午要上班要开会的借口,控制喝酒,随时脱逃,哪知道还是碰见了叶三省。 同时呢,他这阵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年轻人。倘若他是一位想干事想出成绩的年轻官员,自然需要叶三省这样能干事能干好事的助手,可是他现在船到码头,只想求稳,而叶三省似乎每一次,都能够从一件普通的工作中掀起巨大的波澜来,让他觉得掌控不了。 所以今天这个饭局王洪九和叶三省坐在他的身前,他很有些不舒服,甚至不想让他们两个说话。 王洪九敏感到了吴书纪的不快,但是他也没有办法。 二期工程指挥部里,王援朝倒后,欧阳坚看似继续霸道,实则小心谨慎,对所有人和事都以安全为上,滑不溜手,杨中是他的死敌,想来想去只有副总指挥吴志奇是他唯一能够打进去的桥,所以他现在只有紧紧抓住吴志奇。 陪笑道,我闭嘴。叶书纪先汇报工作。 这么一打岔,吴志奇突然想起,说小叶,你上午……我知道你工作起来就一心一意,你知道今天上午我们江城的最大新闻? 叶三省摇头说不知。 吴志奇说我们的市*委书纪换了,刑宇走了,去绵州当市*委书纪,我们现在的市*委书纪是从绵州过来的,以前是绵州市长,叫周仲荣。 叶三省楞住。 虽然古教授早就说过江城要“变天”,可是真的一下变了,他还是有些惊奇。 可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市*委书纪高高在上,可能从他来到江到几年后离开,都可能跟他这样一个普通的基层工作人员没有交集,叶三省做的一切,周仲荣都不会知道,周仲荣做的一切,也可能都和叶三省无关。 可是,真的跟自己无关吗? 古教授说,每个人的生活都会受到政治影响的,无论他是总统还是普通人。王道士也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在江城,多多少少都会跟这位市*委书纪发生联系,比如周仲荣要动动绩效奖或者做一个达标检查,每一位公务员都要受到影响。 吴志奇看他发呆,又笑着说,幸好我们的项目及时出炉了。 【作者题外话】:订阅再创新高!谢谢兄弟们。情节也开始进入势均力敌的对抗了…… 第217章 书纪真来了 叶三省一怔,难道这位新来的市*委书纪会阻拦这个二期工程不成?所以从刘成家开始,欧阳坚,杨中甚至吴志奇都快刀斩乱麻地仓促上马,既成事实,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周仲荣要挡下这个二期工程呢? 王洪九举杯来敬,叶三省只得应付,一会,就进入各自混战的酒局。 下午叶三省和白天才回到宝来村,白天才去跟潘成奎商量了一会合作社的工作,回来时叶三省刚好打了一个盹惊醒。 白天才一进门就嚷道,幸亏他去得及时,否则好几千斤酸菜就要被人拉走了。却是潘成奎跟县城一位副食品经营商,正在签订合同,被他拦下了。 叶三省一怔,随即苦笑。 白天才“紧跟”得未免太过分了吧? 县城的副食品经营商,肯定是宝来村的老关系,哪有这边他刚动了包装酸菜的想法,就要拦住全村的村民不许向外售卖?万一他这个构想折腾不起来呢?再说,几千斤酸菜,你一个村主任,用得着这么强硬地跟合作社社长针尖对麦芒? 苦笑着说,潘社长可能是想…… 突然间反应过来,刘成家,杨中,欧阳坚他们这么匆匆忙忙地出炉这个二期工程,不是担心市*委书纪上任后被否,而投其所好,要先博一声彩。 周仲荣的执政风格他们肯定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也比叶三省这些普通工作人员早早得知了省*委关于干部的调整,所以要卡在这个时候弄这样一个大炮来,在新的市*委书纪面前炸响。 叶三省这个“大炮”徒有其名,这些人才是真正隐藏的大炮。 藏! 怪不得王道士屡屡教导,很多人和事不能看表面和结果,而要看过程中的变幻和背后的博弈,那些你看不见的机心和权谋,才是真正的官术。 站起身走了两个来回。 白天才忐忑地看着他,迟疑着说,那我过去跟潘社长说…… 不用。叶三省拦住他,我来处理这件事。 话刚说完,潘成奎就跨进门来,说,叶书纪,老*毛还在我那办公室等着,我觉得呢,待人以诚,相处甚远,不能因利忘义,涸泽而渔,否则日后如何言商?老*毛也言道,倘若村里觉得价低,万事可商,他可以略作妥协,三分五分皆可考虑。 不用提,还是按以前的价格。叶三省说,你先过去给他说,再把毛老板请过来,我要问他一些事。 潘成奎满意地点点头。他可不希望一开始,叶三省就要夺他的权,也驳了他的面子,尤其是后面一点,他更加看重。 向毛老板询问了半个小时酸菜市场情况,以及小坛酸菜的可能性,叶三省让白天才通知村支两委的委员,今晚他私人请大家吃饭,算是欢度国庆,同时也说一些国庆期间的工作安排。 毛老板目光局限于文化县城,甚至连江城的市场也是“估摸”“可能是”,而叶三省想做的这个小坛装老坛酸菜,是准备定位于杨中所说的希望生活质量高的中高收入家庭,从提升酸菜品质和包装这个基础,做出品牌效应,做大产品规模,这是毛老板肯定想象不出的,宝来村,叶三省也只跟白天才讨论过。白天才虽然觉得完全超出他的计划和控制,但忠实地扮演了一位追随者和崇拜者,坚决支持。 但是要做一个品牌谈何容易! 不说你扩大规模的投入,光是宣传推广费用,就可能是一个天文数字,叶三省在办公室想得脑袋发疼,决定还是要请专家,像陈总那样,自己不是全能,也不一定要事事躬亲。 第二天上午,临江镇党委副书纪李军来到宝来村,给村支两委的委员上党课,讲党史。 会议室坐满了人,比昨晚叶三省请客到得还齐。 因为叶三省用了心。 基层开会,尤其是村支两委,缺席那是常事,因为村支两委的委员,大部分都不拿工资,开会也没有补助,甚至伙食都不一定有,所以迟到,早退和缺席那是常事,你又不能用行政手段去强制,只能另外想办法。 前几天村支两委开会到得比较齐,那是因为讨论的都是跟他们有切身利益的事,现在这个会,他们觉悟和积极性就未必有那么高了。叶三省想过补助,不过传出去不好听,只好让白天才一一通知,委婉地说,听党课学党史,会跟以后的每个项目联系在一起,除非你什么合作社的项目都不想参加,否则就必须来听课,同时,圆珠笔,笔记本,新党章,塑料公文袋等学习用具由村委会统一购买,自然,中午会在潘家茶铺用“工作餐”,所以才有这个效果。 李军一看人齐心也齐,情绪也很受感染,一堂党史讲座讲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村支两委的委员也听得津津有味,在笔记本上记了很多,——白天才可是告诉过他们,这是一个系列讲座,说不定最后要考试,考得好不好先不说,态度先要端正,所以委员们无师自通地在笔记本上写了很多,以示认真。 中午在潘家茶铺热烈的酒战后,叶三省满意地跟李军一起离开,对着白天才一干人挥手告别,宣布放假。 到了江城,回出租屋转了转。 不出任何意料,曹红丽根本就没有来过。 怔了怔,坐在沙发上,突然有种无所适从,不知所之的感觉。 连续近两周的紧张工作,连轴转的酒局会议,突然间,接下来是好几天可以无所事事的空闲,他一派茫然。 高雪皎早就联系过,这次国庆,他和几个朋友要去藏区,可能现在已经出发了,想联系易老色,又觉得暂时没有什么讨论的,曹红丽,更不用说,国庆是忙碌的假期,她应该还是不想见他……由她去吧。 不是放弃,是暂时冷却! 脑中闪过林武,冯大明,王洪九,朱勇,齐雍峰,李博,苏少……这些人的名字,似乎没有一个人应该联系,正在发呆,电话响了,一看是李莎,苦笑着接听。 李莎问他在哪里?又问他这个假期怎么安排? 叶三省说,我回家陪家人。已经在路上了。 他哪里敢招惹这个小女生,——可是,她从他到宝来村到现在,已经在西川都市报发了三篇关于宝来村的报道,其中两篇都醒目地提到了叶书纪怎么说怎么做。 他也没有欺骗李莎,这个假期他肯定回去看王道士,——更重要的是,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想想自己这段时间的言行。他现在,也算是在回贡城的路上吧。 可是现在这么就走了,又像有点舍不得似的,舍不得什么呢? 他和这个城市,是不是已经建立了某种不可言说的联系? 最后,他决定,就这么呆着,谁的电话先来,今晚就跟谁喝一顿酒,哪怕是王洪九,也无所谓。 可是直到晚上七点,电话像被屏蔽了信号一样一直沉默,叶书纪绝望地起身,在楼下吃了碗面,带上茶杯,开车离开江城。 当他的新轿车驶上高速公路,行进在苍茫的夜色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觉得整个路上只有他一辆车一个人,整个世界都突然静默。 他打开音乐,悲伤的气氛开始弥漫,几乎每一首情感都似乎是他心情的写照,就这样,一路伤感地回到资州。 接下来整个漫长的假期,他都躺在走廊上喝茶发呆,看着阳光晒过他的脚又退回去,然后晚上,打电话问易老色今晚江城的新闻联播有什么内容。 易老色告诉他江城新的市*委书纪频频亮相,似乎根本没有放假,今天去看视察开南新区,就在工厂里对着抱怨配套没有跟上的工人代表说,以前有人问格兰特,总统先生,请问是西点的什么精神使您勇往直前?格兰特回答,没有任何借口。市*委书纪从这里发挥,重申了铁人精神,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这则新闻让叶三省很受震撼。 周仲荣肯定知道镜头一直在跟着他,这段话能够播出来,肯定也请示过他,所以,这应该是他故意要表现的他的施政纲领和权力意志。 再加上这些天叶三省从各方面搜集到的资料,毫无疑问,这是一位政治强人,那么,应该怎样跟这样一位领导相处呢? 叶三省哑然失笑。这应该是市*委,市正府那些官员们绞尽脑汁的事,自己真是瞎操心,还是多反省自己吧。 自己这一段时间,甚至这一年来,哪里有半点“藏”?什么“藏器待时”,什么“静虑深秘”都跟自己半点关系没有,反倒是左冲右突,锋芒毕露,这样好吗? 他无法肯定。 3号开南新区录播的国庆晚会在江城电视台播出,易老色做为物管经理,有相当多的时间都坐在监视屏前,自然也按照叶三省的旨意,时常监视江城电视台,立刻向叶三省做了汇报,说很好啊。 叶三省问他怎么个好法,易老色说跟我们大学生晚会差不多,但是现场气氛热烈,工人们围得水泄不通,周书纪坐在前排观看演出,一直在鼓掌。 4号下午,叶三省从西川都市报上看到了关于开南新区国庆晚会的报道,又从网上搜索相关新闻,反响都不错,然后,他接到陈路的电话,说他关于正府机关里同事间,上下级间关系如何健康相处的论文差不多要完成了,问叶三省什么时候去省城,可以请他看看,批评指正,因为叶三省做为这篇文章中有价值的一个案例被引用,虽然没有用上真名。 叶三省赶紧表态,我哪敢在陈主任你这种专家面前耍大刀,陈主任你随便写……就是不用管我,到时登出来我认真拜读。 假期的最后一天,叶三省赶回江城,参加高雪皎他们这次自驾游凯旋归来的接风晚宴,跟辛珊珊碰了好几杯酒。 连夜赶回临江镇的车上,叶三省想,应该是他的这位女同学提议,高雪皎才参加的这个自驾游,这样说的话,是辛珊珊把高雪皎抢走了一个国庆假期,本来,叶三省可以深入地跟高雪皎讨论一下彼此的人生和奋斗的。 第二天一早到宝来村,跟白天才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刚刚喝第一开茶,正准备讨论假期后的各项工作,他接到了张鲁的电话,说二十分钟前,市*委书纪已经从江城出发,正往宝来村而来,出发前才通知的文化方面,现在乔书纪和欧阳县长已经前往高速路口迎接,县正府办公室通知临江镇这边,做好迎接准备。 周仲荣来了。 【作者题外话】:订阅再创新高。开篇的时候,我有担心的,事实证明,不yy的小说也有它的读者。官场小说的读者群肯定不同玄幻类这些小白,有更多的思想和思考。或者升级慢了一些,写得细致了一些,但是小人物在时代大潮不断尽自己能力掀起一个又一个的波澜,不是更令人惊奇吗?政治之道,上善若水,水命汤汤,顺势而为。 第218章 频频出彩 谁也不知道周仲荣怎么考虑的,会把国庆长假上班第一天,也是他履新后第一次下县选择到文化,而且明确宝来村。 ——除了极少数几个人隐隐猜测到一些。 但是每一个相关的人都知道,这个行动,肯定会传达出新任市*委书纪更多的政治意图,每一个人都不敢怠慢。 连一向不太问事的乔中华,也赶往高速路口迎接。 周仲荣虽然是“临时起意”,跟秘书长一说,就立刻动身,可是到达文化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车队,包括接到通知赶来的交通局长,文旅局长,常务副市长,宣传*部长以及报纸和电视台的记者。 跟乔中华欧阳坚见面握手后,周仲荣不多寒喧,让他们前面引路,车队继续前行,不到半小时,到达宝来村村委会。 白天才早已挪走操场上所有杂物,以备停车,包括潘成奎在内七八个村支两委委员等候在路边,其它闻讯赶来的村民全被拦在潘家茶铺,这个任务,潘波主动承担了。 周仲荣从一号车下来的时候,叶三省跟在吴志奇,张鲁的身后。意外地,他看见了杨中从欧阳坚的车上下来。 然后,他看见了刘成家,看见了文旅局长何勇,交通局长王长安,这一伙“阴谋家”今天居然来了一半。 果然是好谋算,一“炮”击中了新的市*委书纪。 周仲荣身材矮小,只有一米六左右,但壮实,戴老式的方框眼镜,镜片后的小眼睛炯炯有神,制式的白色短袖,黑色裤子,刚一站稳,就问:“叶三省?” 叶三省赶紧抢上一步,也顾不得吴志奇和张鲁,伸出双手:“周书纪好。” 周仲荣的手厚实干躁,温软有力。 “参观一下你们村委会。” 市*委书纪简短地说。 叶三省首先带着一行人进入村委会会议室,指着墙上的字牌介绍村情,然后再介绍未来的规划。 周仲荣站住了,吸了口气,身子似乎也高了一些,问叶三省:“这两块展示牌是新做的?” “是的,30号我让白主任去做的。”叶三省平静地回答。 他们身边的人,刘成家,王长安,何勇等都是倒抽一口冷气,尤其是宣传*部长梅小芬,眼里闪着异光看着叶三省,杨中和欧阳坚也是对看一眼,面面相觑。 周仲荣由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黎小周陪同前来江城上任那一天,在跟市*委市正府市人大市政协领导干部见面的会上,就豪气十足地宣布,他希望在他的任期完成几件大事:全市gdp翻一番,城市建设面积翻一番,江城建设成百万人的大城市,开南新区引进十家世界五百强企业等等,当时就让所有的干部心里一震,“周翻番”的绰号立刻就叫出来,而现在,挂在宝来村村委会会议室这面墙上宝来村的远景规划中,也有五年之内,争取全村人均收入翻一番,生活环境全面改善,向临江新城看齐,成为文化县第一富裕村,成立十家以上赚钱的企业……,这几乎就是市*委书纪庄严承诺的乡村版。 周仲荣是29号说的这番话,江城电视台是29号晚播的新闻,30号江城日报才刊登,起码一大半的正府官员还没来得及看这个新闻,了解这番话,叶三省就已经领会精神并且付诸行动,把它钉在了墙上,成为一个激励的目标和响亮的口号。 什么是政治觉悟? 什么是政治敏感? 什么是主动性? 什么是行动性? 这就是! 几乎在所有的县区领导,局行负责人甚至市*委市正府各级官员都还没有贯彻执行新书纪的执政纲领时,一个远在乡村,没有级别的村支书,已经开始行动。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叶三省就像在看一个超级怪物。 有好几分钟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们村人均年收入多少?” 周仲荣表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宝来村的村支书,问道。 “去年的数据是7735元。”叶三省镇定地回答:“我们村可能特殊一些,因为我们新的村主任,以前一直在外面做建筑,当包工头,村里的年轻人有一半都在外面建筑工地打工,每年能够拿回一万两万的纯收入,所以我们村在整个临江镇,算是数前的村。” “有能力翻番?” “不依靠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影响,我们也有这个信心。”叶三省从白天才手里拿过一份报告双手递上,“我们这两周讨论制订了这份发展纲要,一共有十项重点工作,也就是蒲葵的种植和加工、水产养殖、油茶树栽种、电商中心等十个项目,还不包括我们的老坛酸菜和跑山鸡,而这些项目的启动和发展,都需要各位领导的支持。” ——要说白天才唯一对叶三省不满的地方,就是这位直接领导喜欢事事落在纸上,总要搞一些记录啊,文档啊,甚至正式报告啊,他觉得太繁琐,累赘甚至是白费功夫的浪费,可是现在,他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佩服了。 周仲荣接过报告递给一旁的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张子高手里,说:“你这份发展纲要我会看的。你们最迫切需要领导支持的是什么?” 市*委书纪在心里骂了句娘。 他好多年没有这样失语了。哪怕是在绵州当市长时被逼迫得缚手缚脚,愤懑无比。可是刚才被这个早有耳闻,来之间也听过一些事迹的村书纪意外的两张展示牌弄得心神激荡,随口问了一句废话,——只要临江新城二期工程一动,宝来村村民翻番那还用说? 幸好年轻人知机识趣,替他圆转。 “是信任。” 叶三省用力地回答。 这又是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回答。 要么要钱,要么要人,要么要政策,一般都是这样,可这个村书纪还真是不一般,不走寻常路啊。 刘成家看看杨中苦笑。 他们精心设计了这一切,周仲荣果然被引*诱了,不管以后怎么样,他上任伊始就来视察临江新城二期工程,就是对这个工程的肯定,也保证了这个工程的成功,这一个多小时,他们一伙人心里都充满无言的快乐,可是现在风头突然被叶三省抢去了,而且叶三省越演越好,似乎要跳出他们的剧本了。 周仲荣也是一怔:“不要钱?” “我们有钱。”叶三省挺直了腰,声音也略微提高了一些,“我们国庆前那周,通过村民集资入股,有超过四百万现金。” “集资?”周仲荣皱起了眉。 “请周书纪放心,我们的集资款有严格的财会制度,它属于我们村民合作社,有严格的管理机构和机制。同时,我们以后的任何一个项目,都要一事一议,花任何一分钱,都会在村委会,村民的监督下进行。” “集资容易爆雷,你们这个合作社的搞法很好。”周仲荣点头,“暂时来说,你们是可以不要钱,但是以后事情做大了,还是要向……” 市*委书纪若有所思地停顿起来,仰起头,好一会才转头对张子高说:“张秘书长你帮我记一下,回去叫国资委主任来见我,我怕事多忘记了。” 张子高点头,周仲荣转头指着会议桌上杂乱摆放着的文件袋和崭新的d章:“你们这是……在学习?” 很多人早就看到了,表情都很奇怪,这简直就是赤*祼*祼地摆拍啊。 “是我们的党建工作。”叶三省坦然地说,“我到宝来村,吴书纪专门跟我强调了基层组织党建工作的重要性,要开展工作必须依靠我们的党组织,依靠我们党员干部,我们宝来村又有一定的特殊性,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想从这里提高觉悟,凝聚战斗力,所以国庆放假前,也就是我来到宝来村第二周,特地邀请了镇党委副书纪李军同志给我们村支两委的委员进行党史教育。因为这是一个系列工作,我的考虑是每周一次,所以委员们都没有把学习书籍和学习用品带走,而是留放这里。也算是占位置吧。” “很好。小叶同志,你做了一件值得表扬的事。”周仲荣点头说:“对于党员干部的评价标准,我个人的看法是,讲政治,有原则,头脑灵活。而讲政治,有原则,都必须增强党性教导,学习党史和党章,就是我们最好的办法。” 电视台的记者忠实录下了市*委书纪的所有言行,报社的记者在快速的笔记。 所有的人都表现出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的样子。 有一部分人也在心里想,市*委书纪为什么要专门在讲政治,有原则后面加上一个“头脑灵活”呢?这个头脑灵活是指经济头脑吗? 周仲荣翻开一本笔记本,又翻开一本笔记本,脸色严肃起来,再翻开一本,指着稍远的宣传*部长说:“梅部长,你过来看看,宝来村的党建工作,应该宣传一下。” 梅子芬也在翻开笔记本,——桌上的笔记本多,每个人都在翻,一翻之下都有些惊奇,因为那上面记录了不少讲座内容,还有一些是自己主持项目的小计划,还有一些是在算账,有白字有拼音,一看就不是为了应付,为了迎检。听话过走过认真看周仲荣指着的笔记,笑着说:“报告书纪,宝来村的报道,我们已经走到了前面。我们宣传部跟西川都市报联合做了一个乡村系列报道,宣传我们表现突出的乡村工作,这个工作得到了西川都市报的重视,现在已经升级到了全省的乡村工作优秀报道,这个工作做起来不到一个月,但是我们宝来村,就已经有三篇报道了,全省排第一。” 心里庆幸,幸好谢浩给她说了这事,不然今天还真是心里没底。 同时,她说话也是含糊其辞。 这个报道的起初,是高雪皎跟江家女一拍即合,高雪皎上报他们地方新闻部曹主任,曹主任说可以尝试,做了几篇后,反响不错,西川都市报立刻升级这个栏目,做成全省的乡村报道系列,梅小芬自然也不会强调是文化县宣传部而是统一成为宣传部。 周仲荣满意地笑了,豪气地说:“我们江城的各项工作,都要有这种敢于创先,勇争第一的作风。” 转头问叶三省:“我这次来,主要是看看这个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内容,但是我听说临江新城最早是你提出的,你为什么当时就能够想到做一个临江新城呢?” 第219章 政治新星 “在对临江镇村居民的调查中,了解到他们对于改善居住环境,提升生活质量有很强烈的愿望,而临江镇又限于历史原因和固有条件,无法满足他们的这种需求,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另外建设高规格高档次的楼盘或者小区,又因为临江镇是江城有数的大镇,要多大的楼盘或者几个小区才能够满足所有村居民的要求呢?再考虑配套的教育,医疗,文化,娱乐服务设施,再考虑到临江镇现在的地理位置,临江新城顺理成章地出炉了。当然,这个构想不是我一个人,还有杨……书纪,他当时是临江镇镇长,还有吴书纪,还有欧阳县长,都在完善和实施这个构想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叶三省侃侃而谈。 这番话在他心里差不多憋了一年了,随时准备应付记者,可是从来就没有谁给过他一个机会。 幸好,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晚,现在,能够当着这么多市县镇的官员,从容淡定地说出来,叶三省心里充满无比的快乐和骄傲。 “小叶同志说得好。”周仲荣表情庄重地看着眼前众人,“我们老百姓对物质文明,对精神文明的需求,就是我们每一位公务人员的工作,也是我们的追求和奋斗目标。这种精神的核心,就是我们永远不能忘记的那句话:为人民服务。” 他的声音洪亮,脸上闪着光辉。 这一刻,印在了每一位在场官员的心里。 他们跟着参观了叶三省的办公室,没有空调,但有沙发,有老板桌,还有文件柜和玻璃书柜,周仲荣心情很好地说:“办公条件很不错嘛。” 的确是。 比起绝大多数村委会来,宝来村村委会近乎奢侈。 “我刚来,希望以后通过我们的合作社提高所有村民的收入,同时也进一步改善我们基层组织的办公环境,树立榜样。” 叶三省老练地说,看似表态,实际解释。 周仲荣满意地点点头。办公室里,只有饮水机是新,其它肯定都是上届村委会留下来的。而上届村委会,来之前,他自然也听过张子高介绍,涉黑恶案件,跟王援朝案也有牵连。 突然间,想起蒋尔云坦诚地说,他那个别开生面的国庆晚会,其实是叶三省的主意,他现在多少有些明白一位区*委书纪为什么会听一位村书纪的建议了。 “走吧,我们上山看看。” 这天市*委书纪一行上到了宝来山半山,俯瞰乡里,清流河如玉带缠绕,的确风景秀丽,周仲荣连声称赞,说这里至少可以建疗养院和养老中心,下山来跟叶三省一行告别,继续视察临江新城二期工程包含的其它项目。 叶三省回到办公室,有点醉熏熏的感觉。 白天才过来问他,说潘成奎一干委员都在会议室等着,问叶书纪还有什么工作安排,叶三省说今天没有了,大家散了吧,领导视察调研,那是领导的事,我们还是按我们的工作计划推行。 关上门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发了会呆,然后回想自己的表现,觉得真好,恨不能身外化身,自己拍着自己的肩膀赞道:老叶,有你的! 会议室桌上那学习用具大家都知道是自己故意摆设的,不算什么,但那两块展示牌是他在去资州的高速路上突然想到打电话让白天才做的,也亏得白天才执行得力,今天可是大大地露脸,在新市*委书纪心中,绝对刻下了深深的一道,其中幽微玄妙,简直难以述说。 发了会呆,快乐慢慢将心里溢满,很想找个人分享,曹红丽肯定不行,立刻拔打高雪皎的电话,简单说了今天视察的情况,强调了那两块展示牌,高雪皎故作淡定地说,他知道了,但是宣传部和市*委办没有通知他们,所以他们就没有派记者跟去,朗诵了那句“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它们的羽毛太鲜亮了”来称赞叶三省,说叶同学是锥在囊中,只待时日了。 叶三省约他哪天下来看看,高雪皎说,单纯玩呢,现在高大记者还是比较忙的,要说工作呢,他也刚刚安排下去了,叶同学不用担心自己的光辉事迹被掩没,今晚江城电视台多少会有一两个露脸的机会,甚至有一两句台词…… 有人在外面敲门,叶三省赶紧说了一句我有事了,再聊。挂了电话开门,李莎怯怯地站在门外,小声说,没有打扰师兄吧。 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跟白天才打了招呼要一个人静一下,其他人是不会这个时候来打扰他的,问你怎么来了。 李莎说还是摩的。 叶三省又好气又好笑,说我是问你来干什么。招呼她进来。 李莎说,她是被兰委员安排工作来宝来村采访,兰委员是接到了县委宣传部的电话,县委宣传部又是接到了市*委宣传部的电话。 叶三省怔了怔,反应过来兰委员是兰海涛,在镇上担任宣传委员,这个工作应该是宣传部*长梅小芬一层层安排下来的。有的镇现在宣传委员组织委员都由副镇长担任,要进班子,兰海涛虽然不是镇领导,却是老油条,李莎现在在实习,他自然有事就往小姑娘身上推。 笑道,这次不是胜男姐给你联系了? 李莎说,来的路上,胜男姐也给我打了电话。 叶三省无语。迟疑一下,说你采访吧。也不用采访我了,你还是去白主任,我知道这次宣传部需要的是什么,主要是关于党建方面的,你先采访一下白主任,再找一两个村委会委员采访一下他们的学习心得,回镇上再采访一下李军书纪。 李莎说好,迟疑一下,还是起身出去找白天才了。 晚上吴志奇召集相关人员吃饭。 不能说是因为市*委书纪下来视察,更不能说是庆祝,找了一个借口说是表彰宝来村党建工作开了一个好头,但是没有邀请党建工作的另一位当事人副书纪李军。 吴志奇,张鲁,何建兵,叶三省,白天才,潘成奎,朱其,还有一位卓越商场的总经理坐了一桌。安排在游轮,主要是因为这里的包间里有电视。 叶三省想总经理肯定是来买单的,但是吴志奇这是替镇正府节约,也是好事。 吴志奇问叶三省接下来的工作打算,叶三省老实地说,村里的工作,他们已经讨论过了,不受临江新城二期工程影响,还是按照那个工作纲要进行,推动那十个项目的逐步实施,吴志奇微微一笑,说有些事情,在发展过程中会出现很多变数,不会按照本来的计划进行的。 叶三省猜不到这位镇d委书纪话中所指,只好憨憨一笑,说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吴志奇说,这个“机”很重要,机会来了,是要抓住,但是有时候,机会里也藏着风险,还是要小心对付。 叶三省唯唯诺诺地答应,说一定小心谨慎,稳步推进各项工作,不会急于求成,草率冒进。 吴志奇呵呵一笑,说冒进,冒进。 叶三省猜不到吴书纪为什么连续重复这个词。 一会新闻联播结束,江城新闻跟上,第一条就是周仲荣到文化调研临江新城二期工程。 每个点都有镜头,但是这一条两分钟的新闻里,宝来村的镜头起码有四十秒,宝来村村委会,宝来山,甚至山下的清流河都剪辑其中,但是焦点还是周仲荣在宝来村会议室说的那番话,而叶三省前面说的临江镇村居民需要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成了铺垫,剪去了周仲荣的发问“如何想到了要做一个临江新城”这句,整个新闻就是突出周仲荣“为人民服务”那段话。 叶三省恍然大悟,上午市*委书纪的提问并不是觉得叶三省有能力,下了一招妙棋,而是引出叶三省的回答,无论叶三省说什么,市*委书纪都会回到他想说的话上来。 不过是想借叶三省的嘴,说出市*委书纪想说的话而已。 不过,恰巧合拍了。 可是,能够跟市*委书纪合拍,也是了不起的表现吧?叶三省在心里还是有些得意。 从第二天开始,就有人联系,要来宝来村参观学习。 而周仲荣也毫不遮掩地在各种会上,多次提到叶三省,说什么叫政治觉悟?什么叫保持一致?什么叫贯彻执行?宝来村那个村书纪的行为就是政治觉悟,就是保持一致,就是贯彻执行,不是挂在嘴上,而是落实在行动上。 这么一个江城市顶级的“广播”重复宣传,再加上叶三省以前的“光辉事迹”,这个宝来村村支书立刻成为江城官场众所周知的“红人”,然后各个乡镇党支部,各区县各局行,甚至市里很多局行都纷纷打电话联系,要来参观学习。 做为临江镇党政办主任,张鲁也几乎天天要接到这样的电话,每每苦笑着应付,然后再转交给宝来村党支部,而宝来村村书记和村主任,更是苦不堪言,每天都要接待两三起前来参观访问的团队,有时更多,幸好叶三省果断地让潘成奎也加入接待,以他合作社社长的身份,不至于失礼。 每天陪着参观学习团从宝来山上下回到办公室,叶三省瘫在沙发上想,当年有“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周书纪何不干脆提一个“江城学宝来”? 与他的这种忙碌,应接不暇相对,是杨中那些叶三省在乎的人突然间就像统一行动一样不再联系,或者是因为忙,或者是因为其它原因,叶三省不好联系,更不能询问,只好自己郁闷。 与此同时,是市*委书纪在江城全面高歌猛进。 第220章 一起前进 第一把火就是入城大道改造。 周仲荣说下了高速公路进入江城市区这一段道路狭窄,红绿灯多,不利于交通和观感,外地人一到江城就会印象不好,所以必须改造。 ——这倒也是,江城市区进入有好几个口,每个口都差不多狭窄堵塞,每每进出城的车堵成长龙。 改造方案立刻出炉并且实施,金额八千万。 然后是全市统一店招。 由市政联合工商,公安,街道等,对全市临街面的店铺招牌进行统一换新,原则上统一规格,统一颜色,统一字体,力求美观,醒目。 然后是进行沱江四桥的规划设计。 这座桥建成后,从三桥到四桥这段临江地段,肯定会建成很多高规格的楼盘,正府将从中获得巨大的土地收益,“周翻番”承诺的城区面积翻上一番的口号将实现一大半。 然后是江投集团的成立。 把国资委下面的最有实力又在赚钱的八个公司组成江城投资集团,周仲荣毫不遮掩地宣称,要让江投做成一个巨大的融资平台,在江城建设中发挥最大的作用,成为江城的第二财政局。 谁也不会想到,市*委书纪这个创意来自于他在宝来村。叶三省挺胸抬头地告诉他宝来村不差钱时,周仲荣只觉得好笑,可是当叶三省告诉他上任不到两周,就利用合作社吸引村民入股款项四百多万元,心里很是震惊,然后灵机一动,他为什么不可以也依样学样的搞一个完全由他支配的钱袋子? 蒋尔云可以从这位村书纪借助一策,他自己也可以偷到一招。 然后是沿着沱江从上流到下流绕江城走了一遭,赞叹江城有内陆最美的海岸线,要着力打造沿江经济,成立专门的领导小组,自任组长。 然后是在市*委小楼大动干戈,把旱厕换成水厕,把木窗换成玻璃窗户,对他的办公室进行装修,增加各种时尚设备。 江城市*委办公所在居于市正府办公大楼侧面山上,主要一幢办公大楼有组织部,宣传部,统战部等在里面办公,叶三省报到第一天就在那里开过会,市*委办公大楼旁边还有一幢市*委小楼,一般都是市*委书纪在那办公,木制结构,很有年代了,所以还保持着二三十年前的风格和设施,比如厕所居然一直是旱厕。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前几任主官都信奉“官不修衙”的座右铭,没有在市*委小楼里大兴土木。 但是周仲荣不信邪,表现出一种大无畏的气势,勇往直前,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把市*委小楼重新打扮了一番。 然后是全面招商。 不仅是招商局,接待办这些专业部门,市*委下达文件给市各局行,都有招商任务,并且纳入年终绩效考核。 这一招顿时把全市安稳惯了的官员们弄得鸡飞狗跳,怨声四起。 然后临江新城二期工程自然也得到了批准并且进入快车道。 从临江镇到宝来村的公路升级,从宝来村重新规划一条上宝来山的高等级公路,测量,讨论,立项,批准,一切程序在市*委书纪的意志下,在刘成家一批官员的推动下,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实施,第一批工程队已经入场,破土动工,总指挥欧阳坚亲自主持并进行剪彩。 然后狠抓宣传。 周仲荣精神旺盛,每天五点过就会起床,有时夜里十二点还在打相关官员的电话布置工作,每天都会到处跑,一半时间都不按日程进行,——现在市*委市正府的官员们完全理解了国庆长假后第一天,周仲荣就突然奔赴宝来村的行动。而每一处视察调研,他都必须带上电视台报纸的记者,一小半时间会召唤宣传部*长亲自陪同,保证他的言论和“思想”及时出现在报纸的屏幕上。 他讲话喜欢用排比句,祈使句,反问句,声音铿锵有力,极富感染,听众每每被他鼓舞,经常制造一些金句口号,比如“跳起摸高”,比如“非禁即入”。 然后他喜欢招待客商。 第一位前来考察投资的重要客商,他都会亲自接待,并且开怀畅饮。他酒量巨大,常常一顿饭陪两三拔客商,每一桌都不会敷衍而是人人过关,甚至会陪那些中意的投资者喝到午夜。 他喜欢喝茅台。 但是市长马林突然改喝红酒。 因为他跟周仲荣不对付。 实际上,不仅是不对付,可以说是针锋相对。 周仲荣在国庆假期后第一周,成立沿江经济开发领导小组开始,马林就明白他的权力要被赤*祼地剥夺了,他不得不表示反对,但是毫无成效,只有更加失败,——周仲荣在市*委常委会上明确宣布,以后江城的重大建设项目,重大事务都必须经过市*委常委会的讨论决定,——也就是由他拍板决定。 马林无法从程序上对抗一位市*委书纪,只能鲜明地表示自己不屑和反对:你喝白酒,我就喝红酒,市*委常委会,我不发言,我可以投弃权票。 ——其实不少知道内情的人都会理解周仲荣为什么这样做。 ——他在绵州担任市长时,就被书纪约束得毫无办法,据说五万元以上的签字权都没有,用他自己感叹的话来说,“连个科长都不如”。现在他到了江城,出任书纪,自然要照本宣科,如法炮制,而不是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叶三省从高雪皎听到这些传说时,一开始是不可思议,随即想到,周仲荣当时到宝来村视察,是不是也有笼络刘成家,挖马林墙角的考虑?单纯从正府工作这边来考虑,他第一,马林第二,刘成家第三,拉三打二,是老大永远不变的套路。而且刘成家年龄快到点,对老大毫无威胁,虽然可以从程序上顺利地抢劫市长的权力,但也必须在市正府这边找到一个代理人和合作者,而刘成家毫无疑问是最合适的人选。周仲荣到江城履新,也不会毫无准备地下车伊始,就放手动作,肆意妄为,肯定有所运筹,有拉有打。所以,他来宝来村,并不是这个项目真的惊天动地,还有人的因素包含其中。又想刘成家他们想投其所好,周仲荣正好笑纳,只有夹在其中的市长苦恼无比。 能够这么快把自己的搭档逼得翻脸,周仲荣也算是西川官场第一人了。 不过江城的传统,市*委书纪和市长很少和谐相处,王援朝前面一届市*委书纪还差点把市长送进监狱,周仲荣可能也是听了这些故事的原因。 当然这些人和事距离一个村书纪太远,叶三省虽然每天要应付繁琐的参观访问,有一点坚决不变,就是他在市*委书纪面前说的,不受临江新城二期工程影响,认真推进他的十个项目。十个项目按目前,中期,长期分别安排人手进行,他负责了两三个项目,同时统筹其它项目,保证合作社在村委会的领导下顺利运转。 天气渐渐不再酷热,十月过去,十一月八日,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中央确定,党的十八大代表名额共2270名,由全国40个选举单位选举产生。 会议上午9:00在人民大会堂大礼堂举行。大会选举了新*一届的中*共中央领导层,包括中央*委员会委员、中央候补委员、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委员。在之后召开的中央*委员会上选举中央*委员会总书记、中央政治*局、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中央*书记*处、中*共中央军委等。11月14日12时许,在人民大会堂胜利闭幕。 紧接着,西川省市也有一些相应的人事变动。 出乎意料的是,省*委书纪顾绍毅没有调整,继续在西川坐镇,张中军去了西北某省出任省*委书纪,西川省常务副省长严宇担任西川省长。 江城市因为特殊情况已经调整,只有一位副市长去了贡城继续做副市长,市*委常委,区县有一些调整,也不是完全按照大家预测的一样。 欧阳坚接任了文化县委书纪,但是乔中华没有去人大和政协,而是被周仲荣要求去了义双“再站一班岗”做县委书纪,而蒋尔云因为在招商工作的突出表现和态度,得到了周仲荣的认可和赏识,加了一个市长助理,如果不是因为他也是刚到开南新区,可能会直接提拔为副市长。 叶三省向蒋尔云发了祝贺短信,蒋尔云回的短信不是谢谢的套话,而是“一起前进”四个字。 这一切,叶三省依然认为跟他距离很远,他能够抓在手中的,只有工作,只有十个项目。 但是有一件事,立刻从中央到地方,跟每一位公务员发生直接的巨大联系,这就是八项规定。 第221章 交通局长平事 12月4日,距离十八大胜利召开不到一个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审议通过了中央政治*局关于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八项规定。 主要内容包括下基层,精简会议活动,精简文件简报,规范出访活动,改进警卫工作,改进新闻报道,严格文稿发表,厉行勤俭节约。 尤其是最后一条,就是为了刹住地方各级正府奢靡之风,吃喝之风。 中央以上率下,率先垂范,从中央做起,既抓思想引导又抓行为规范,执纪问责,严肃查处和曝光典型案件,形成高压态势,立刻带动地方各级正府严格执行,同时,去年颁布的禁止酒后开车也在全国各地开始严格执行,一时间,很多酒馆饭店为之一空,绝大部分来往应酬都被取消,叶三省曾经苦不堪言的陪酒突然消失,身心一轻。 只是陪同参观学习,宝来村还是能够应付的。 这天周三下午,高雪皎打电话说王长安请吃饭,请叶书纪务必到场。 叶三省不敢怠慢,驱车前往江城接到高雪皎,前往西山寺脚下一家餐馆,进了包间一看,王长安已经坐在主位相候。 只有交通局长一个人。 连他的办公室主任都没有带。 叶三省刚才还在惊奇高雪皎没有带上他的助理伍胜男,现在恍然这一顿饭要谈正事,——这一阵,很难有人请客吃饭了,王长安冒江城之大不韪顶风组局,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王长安延请两人入座,一起坐了他的右手,指着餐柜上的袋子说,酒是自带的,两瓶白的应该够了吧?餐费他已经结了,私人掏的腰包,发票都开了的,而且抬头不是单位,是私人。 两人看着一桌菜大惊,高雪皎说哪可能,王局我来买单,我们单位虽然小,但是处理吃饭还是没有问题的。 王长安说,哪是钱的事,是怕纪委万一闯进来,解释不清。 跟着说了最近纪委四面出击,茶楼餐厅,随时闯入,带着摄像机录像,工作时间那是肯定走不脱的,工作时间以外,也要说清楚这一个酒局的目的,谁组织,谁买单等等,八项规定执行到现在,江城起码被处分了二三十个典型,其中就有正处实职的官员。所以王长安不敢大意,没有安排在中午工作时间饮酒,而且先做好防范措施。 叶三省开了一瓶白酒,三人一人倒了一玻璃杯,心想王长安果然厉害,就是不知道他找高雪皎有什么事,为什么要叫自己过来。 王长安举杯,说先干一下。这一阵真的很少在外面吃饭了,要说轻松,倒是轻松了不少,可嘴里也淡出鸟来,今天好好喝一下,不够再补啤酒。 三人举杯,高雪皎说,凭王局的酒量,一个人都可以解决两瓶。叶三省忙说,那我喝了这杯我喝啤酒,你们喝白酒。 王长安伸手作势阻拦说,叶书纪你别见外,我们仨是兄弟,不存在哪个喝白的哪个喝黄的,同进同退,同喝一杯酒。 叶三省觉得这位交通局长这番做作实在太过,他一位普通的工作人员,哪有资格跟一位实力派的交通局长称兄道弟,可是听在耳中,却是说不出的享受。 第一杯二两多喝完,叶三省把第一瓶分了三人,王长安说,高兄弟,你今天能够来,哥哥心里高兴,你这个兄弟值得交,为什么呢,因为你肯定也知道哥哥找你什么事,你还是来了,这是什么?这就是真兄弟。 高雪皎说,江城在线那个贴子吧?王局,既然你开了口,兄弟就来做这个事,我帮你们交通局澄清。今晚我就做,做个有偿新闻吧,你们给报社两万元费用,争取明天就见报。 ——来之前他就盘算过了,又向曹主任汇报拿了令旨才敢这样大包大揽。 跟着两人又说了些细节,叶三省一旁听着,才知道是因为有给交通局修路的包工头,因为工程款一直拖欠着,昨天中午在交通门口,等王长安的车出来时冲上去拦着,坐到引擎盖上耍泼,后来被警*察带走,但是影响已经造成。跟着晚上就有人在江城在线上发贴,说市交通局挪用工程款,拖欠农民工工资一年多,还有很多无中生有的猜想,王长安坐不住了,平时倒也无所谓,但是现在是特殊时期,纪委高压,没事都在到处找事,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酿成灭顶之灾,大家都是战战兢兢,他不得不想办法灭火。 删贴是最无用的行为,因为影响已经出去了,说不定纪委已经联系上了发贴人,那么,对付舆论最好的办法就是更强大的舆论,这类事呢,像西川日报,江城日报这些党报肯定不好出面,他也不想惹,最好的平台莫过于影响力更大的西川都市报了,所以今天特意请高雪皎吃饭。 叶三省心里概叹,没事的时候,记者就是一个普通的媒体人,一旦有事,那就真的体现了无冕之王“见官大一级”的威风和能量。 王长安委屈地说,这个工程款由财政拔款,跟我们关系不大,实际上我们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夹在甲方和乙方之间管事不多责任最大,一有问题就是我们顶缸。 高雪皎说,我等下联系你们办公室主任,还是封雪吧?我就按正常程序采访她,要一些数据。 他善解人意,不会对封雪说是因为跟王长安吃了饭才采访的,当然,王长安很可能也会提前跟封雪打招呼。 王长安点头。解决了这件事,心里松了口气,又说其实也不怪财政局那伙人卡,江城的财政赤字已经三百多个亿,摊在江城四百多万人身上,每个都有好几大千的窟窿,新来的市*委书纪显然是更喜欢花钱,大手大脚的主,所以他才匆匆忙忙地成立江投集团,只怕接下来这几年,窟窿越扯越大,以后这类事肯定会越来越多。 高雪皎笑,这一点我肯定不敢写的。 王长安笑,目光转到叶三省,说叶书纪,也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想到你和高记是同学,所以就一起请了。这件事就是你们那条乡村公路升级,那个叫潘涛的,要请叶书纪想办法沟通一下,路马上就修到他家门口了。 临江新城二期工程各项工作都在规划中,完善中,推动中,但是公路肯定会先修。从宝来村上山那条路没有什么问题,以前有路基,硬化,二灰,再铺路,按程序走就是,但是从临江镇到宝来村那一段升级,有一些麻烦。 因为以前修了乡村公路,很多村民的房屋就建造在公路旁边,或者说,当时规划路线的时候就考虑了这些村民,经过他们的房屋,方便他们,所以挨得很近,现在要提升公路等级,加宽路面,自然就要跟这些村民的房屋发生冲突。 原则上可以往村民房屋的另一面拓宽,但有的时候,另一面是坡崖,有的时候,另一面有树有地,情况特殊不便拓宽,只能从村民房屋这边想办法,比如村民的院子退后,房屋切掉一角,绝大多数村民在获得合理的补偿后都会配合,但是潘涛例外。 这位潘家子弟中“代表”人物,最先向叶三省挑衅过,后来又试图竞选村主任,后来请叶三省吃饭不拒,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跟叶三省坐到一张酒桌上,又被叶三省三言两语拿住,发作不得,憋闷不已,再后来叶三省忙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有闲心去管一位混混,谁知道今天王长安请吃饭,竟然是要让他出面解决潘涛的事。 这事叶三省自然知道。也知道潘涛是故意拒绝补偿,故意要跟村委会,跟临江镇正府对抗。 他问过潘成奎,潘成奎从容应答,说叶书纪,那是潘涛私人的事,老朽已经尽量约束潘氏族人不去声援,已是做为合作社社长的本份,难道叶书纪要逼着老朽大义灭亲不成? 叶三省无言以对。 然后想到这事归镇上管,由何建兵专门负责,他也尽到村委会的职责就行了,谁想到王长安竟然要过问这事? 当然,王长安也要理由。路是交通局主持修的,订了军令状,不能按期完成,影响了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推进,他向周仲荣交不了差。 迟疑着说,王局,这事是镇上在管,整个临江新城,我们宝来村只是配合,而且以前我也跟潘氏宗亲文化研究会的会长沟通过,但是既然王局说到了,我回去一定再跟对方沟通,不过结果不敢保证。高同学知道,这个人在我还没有去宝来村,就给我发了威胁短信,势不两立。 ——现在叶三省才搞清楚,潘家清明会只是一个俗称,好像是上面不太提倡,所以潘成奎搞的是文化研究会,还在县里民政局注册过。 我相信叶书纪的能力。王长安肯定地说,这点事,只要叶书纪想做,就能够做好。这也是我专门要拜托叶书纪的原因,其他人,我都不放心。 叶三省骑虎难下,只得用力保证,一定尽力。 晚上高雪皎回去赶稿,叶三省去找易老色宵夜。 第222章 去年今日 他和易老色也好久没有见了,实在是他这阵太忙了,连续两三周都没有回过江城。 易老色带了一个物管公司的兄弟过来,介绍说是综合管理部的经理,看样子,易老色也无师自通地明白“是英雄就得培养羽翼”的道理。 三人在市公*安局对面一家小郡肝串串香坐下,都要了啤酒。 现在江城疯了一样开了十多家小郡肝串串香,都是号称来自省城钢管厂连锁,生意火爆,晚上天气有些冷了,吃串串舒服,但喝白酒又有些烈,刚才叶三省又喝了半斤多白酒,所以叫了啤酒。 三人边喝边聊,叶三省问易老色这些日子对江城的感觉如何?算是了解了吧?易老色呵呵一笑,说我们这些内陆城市,总的说来大同小异,无论政治,经济,文化甚至收入,风俗等等都差不多,又不是去美国,还要倒时差。叶三省哈哈大笑,说想不到我们易总居然还是国际视野,佩服。 一举杯,突见对面角落坐着一人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陈总。 有些不太相信,认真确认,真是陈总一个人在那里自斟自饮。 当初宝来山项目刚刚接出,叶三省心雄万夫,跟陈总一见如故,宣布要聘请陈总出任首席顾问,可是后来事情整大了,伸手的人一多,他这始作俑者被拔到一边,仅仅是个指挥部成员,欧阳坚是总指挥,杨中是第一副总指挥,还有七八个副总指挥,他自然无权再决定聘请陈总,再后来八项规定一出,他也龟缩宝来村一隅,竟然没有跟陈总再见过面,想不到竟然此时此地相遇。 想到陈总说过,他现在养生,基本不吃宵夜,十点后差不多就要上床休息,可是为什么这个点了,还在外面一个人吃串串? 怔了一会,还是起身过去招呼。 陈总见了他,略有尴尬,不过马上就变成惊喜,问了叶三省另有两个朋友,豪爽端了杯子叫服务把他的酒菜都转移过来。 刚刚坐定,一个人走过来站在桌边招呼说:“叶书纪。” 叶三省仰头一看,是西川特产网的曹总,赶紧站起来:“曹总你也在整串串?” “跟两个朋友加了班才出来吃饭,正好看见你。”曹总看他们只有四个人,说:“不打扰的话,我们也过来拼个桌吧?我们还在等位置,一直想请叶书纪喝个小酒。” “快过来!”叶三省高兴地说,“哪有你请的,我请!你在帮我们村挣钱,一直都想请呢。” 宝来村当初无人操作电脑,叶三省亲自上阵,把宝来村的蒲葵、水产养殖和野生黄腊丁、自种蔬菜、自养鸡、泡菜、酸菜、土鸡蛋等当地物产物无巨细地传送上去,后来又跟张鲁联系,把其它需要代劳的养殖户帮忙上传,在西川特产网的宝来村小店居然有一百多种土特产品销售,最近主推产品是叶三省刚刚跟双利广告公司联合打造的老坛酸菜。 店铺刚刚做起来,成交量这两三个月都是二十多万的营业额,很一般,白天才招了一个刚刚高考落榜的女生接手,同时也帮助村委会做些杂务,算是宝来村的“文员”,叶三省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够把这个电商做起来,只是自己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现在碰到曹总,还真有些惊喜,考虑是不是把双利广告的老总也请过来“煮酒论电商”? 摸出电话,环顾四周。 人走旺家门,这家小郡肝是全市生意最好,食客趋之若鹜,经常要在外面等座,俨然成了一个夜间交际会所,叶三省想起他刚到宝来村第一周,几位大佬同时驾临宝来村,今晚在这里已经碰到陈总和曹总,不要再碰见几个熟人,那就又是英雄大会了。正要拔号,曹总带着他的两个朋友过来,介绍说:“这是叶书纪。这是杨濛濛,这是李晓乐。” 叶三省心跳加速,僵了几秒,才笑道:“好,坐。” 曹总的两位朋友,其实都是他的同事,其中一位杨濛濛就是西川特产网的前台,非常像罗安琪那个女生。 三人坐定,叶三省互相介绍,陈总说知道你们西川特产网,曹总也客气地说久仰,至于易老色,觉得自己的物管公司经理拿不出手,特别强调自己是叶书纪的大学同学。 陈总环顾众人,先接着易老色的话说那也是小生意人了,跟叶书纪一样,算小官小吏了,但年轻人要志存高远,只要努力,将来就有机会成为大生意人,大官贵人,跟着又指点曹总他们西川特产网,说电商是一个新生事物,社会跟自然界一样,新生事物总是要淘汰以前的规则和次序,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旧的不想去,新的就要斗争,但从趋势和发展来说,新的总会战胜旧的,电商会对传统商业模式进行一次颠覆,同样的道理,人,社会,也会遵循这个规则。跟着一顿半鸡汤半经验的大道理把初次见面的易老色灌得目瞪口呆。 他也是能言善辩之人,可是却不似陈总这般头头是道,心里佩服又不服。 曹总则是好脾气地倾听,一边小声跟叶三省交流,指出宝来村的特产,在西川特产网几万家店铺中并不独特,毫不起眼,能够有这个成绩,已经是他们前期工作得当,所以后面还要在特产的“特”上做文章,至少也要有一两个拳头产品,才能够吸引买家进入你的店铺,带动其它特产的销售。 叶三省说他们正在打造的老坛酸菜就是拳头产品。曹总说他看了,第一产品还没有最后成形,第二产口简介不够鲜明,这两方面都需要加强工作。叶三省说正在努力,争取春节前能够把宝来村老坛酸菜的旗号打出来,到时希望曹总支持。曹总说那是必须的。 叶三省眼睛余光却在那位前台女生。 杨濛濛只是像罗安琪,肤色更白,性格温柔,尤其是她的眼睛眯起来,特别的妩媚可爱,跟那个情歌皇后林忆莲一样,令人心悸。 她吃串串的样子也特别可爱。 每一根烫好的串串,她都要小心翼翼地取下来,然后用嘴慢慢地抿进去细嚼,似乎是要先用嘴吮掉菜品上的麻辣一样。 叶三省看得入神,每每分神,努力控制自己没有异样,不被曹总发现,只有装作在听陈总高谈阔论,偶尔还插一二话。 陈总已经从奋斗而成功说到奋斗被淹没的人也是比比皆是。 说那也是自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得到公平的回报的,但是很多年轻人就不这样想,总认为自己努力了,多少应该有所收获,然后一旦多遇挫折和困境,就会消沉放弃,甚至偏激地认为社会不公,或者认为是环境不好,而不是自己努力不够,这一规律在心理学中被称为“选择性归因误差”,实属普通人的普通做派,其实,基本上所有“命苦怨正府、点背赖社会”的人士都有点儿这毛病,北京话叫“轴”,山东话叫“彪”,还是上海话最传神,叫“港督”! 易老色和他的朋友听得津津有味,杨濛濛和李晓光也听得有趣,叶三省开始还有些妒忌陈总,后来回过神来仔细观察,觉得陈总情绪有异,试了两次想问,终究没有开口,一顿酒喝到十二点各自散场。 第二天是平安夜。 早上醒来,躺在床上开始思念曹红丽。 他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过面了。 一则叶三省忙,只回过江城三四次,二是每次想起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可是这一刻,想到去年平安夜,他在江城大厦等她,她一进门,他们就相拥一起,淋漓做*爱,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立刻给她发了短信 我回家了。 他一直是行动派。 他没有说“我回江城了”而是直接说“我回家了”,是想通过“家”这个词向她传递强烈的相思和召唤,他知道她一定能够感受得到。 电话响了。 叶三省吓了一跳,以为是曹红丽直接打了过来,一看来电,却是杨中,赶紧接听。 “你是不是觉得不公平,受了冷遇?” 杨中开门见山地问。 【作者题外话】:九六年吧,我注册了一个广告公司,取名“双利”。那时候,我就觉得公司与客户,必须双方都能够从合作中获得利益,不知道是不是“双赢”的最早概念。 第223章 你说谎! 叶三省一怔,从床上坐了起来,问:“杨……书纪,这……” “这什么,你在哪?” “江城。” “那好,下午就在江城碰面,三点左右,到时给我你在哪里。” 杨中挂了电话,留下一脸惊奇的叶三省。 东窗事发? 这四个字像轰雷一样滚过叶三省脑海。 不会! 叶三省马上否定,或者说,不敢想象和相信。 宝来山的开发,现在的规划跟最初的构想没有多大的变化,以整个临江新城二期工程为旗帜,以临江古镇打造兼码头文化、陶瓷文化、明清文化等做一个内容庞杂的文旅项目,宝来山具体开发成与之配套的旅游度假村,别墅群,再加疗养院和养老中心,——这可都是周仲荣亲口钦点的项目。 但是刘成家一伙的想法是做就做彻底,改变土地属性,最后彻底拥有别墅的产权。 不改变土地属性的话,就只能用租借的办法,签订合同,哪怕是你签三十年五十年甚至七十年,心里总是不踏实。他们都是老官僚,知道正府权力的边界,现在他们大权在握,自然掌控一切,可是十年后江城是一个什么样的格局?后继者随时有各种合理合法的理由推翻既成的事实,另起炉灶,另订规矩,甚至把装修好的别墅推了重建那也毫不出奇,不说别地,青城那边就是,所以他们构想就是趁着现在他们能够决定一切,把事情彻底办妥,办成铁案。 刘成家一伙自然不会跟叶三省讨论这些,但因为上次在水库山庄吃饭叶三省一眼就洞察了这伙人的机心,猜得到他们的目的。 他倒也不是故意要跟他们做对,刘成家他们也没有违法甚至将来所有的程序都经得起检验,叶三省要坚持的只是他的底线:为村民谋利。 倘若改变土地属性,宝来山即将开发的土地都将收归国有,宝来村得到的,只是普通的拆迁补偿,因为是荒山,没有土地,没有青苗,只有很少的一点树木可以讨价还价,微不足道。 而不改变土地属性的话,宝来村可以用宝来山做为集体所有的土地投资入股,在整个开发中占到一定的股份,获取最大的利益。做为宝来村的村书纪,叶三省于公,不支持改变土地属性,于私,也不会支持。 当然他也明白,凭他一个区区没有级别的村书纪,是抵挡不了刘成家那一伙权力人物结成的抢劫者同盟,甚至他们根本就不在意叶三省的想法,二期工程指挥部召开决策讨论会都没有让他参加。 经过艰苦的思索和艰难的抉择,叶三省决定狙击他们,打一场完全不对等的战争。 幸好,他还有外援,有一张特别的王牌。 那就是陈路。 省纪委第一督察室主任,曾经特别调查组组长,叶三省跟他一起工作过十多天。 他收到陈路给他寄的《中国纪检监察》,他立刻以这个借口打电话表示感谢,在陈路惯常的关心中找到一个话头立刻汇报他目前的工作,以及自己关于宝来山土地属性改变可能让他一番“雄心”化为乌有,村民损失重大,真实的目的却是隐约透露改变属性后可能被权力人物把一部分利润腾挪到私人口袋。 点到为止,他确信以陈路的职业敏感和这么多年的经验,肯定明白他在说什么或者说希望陈路做点什么。 这个电话之后,叶三省再无动静,也不敢再有任何动作,默默地做自己的十个项目,同时也在默默等待。 等待的结果是今天杨中给他打了这个电话当头痛骂,而且要面谈,他自然第一反应是土地属性改变受阻,刘成家一伙猜到了是他在搞小动作,让杨中来“教训”他了! 可是似乎也不太像,也不太可能? 突然之间,他为自己的自作聪明感到羞愧。 他本以为通过陈路,——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途径。狙击刘成家一伙,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如果陈路真的出手,江城方面固然不敢跟这位省纪委的黑包公对抗,尤其是现在纪委持续高压,可是也很容易就会想到始作俑者是谁,——他叶三省可是在调查组呆了十多天,也是调查组从江城抽调唯一一个非纪委系统的工作人员,现在又在临江新城二期工程指挥部,了然一切,不是他是谁? 至少会被怀疑。 而在官场之中,怀疑几乎就是肯定。不用证据就可以在心里进行审判。 叶三省叹了口气。 他也早就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也并不是很害怕被刘成家为代表的那些江城实力官员打入另册,唯一在乎的人,可能只有杨中。 他是很钦佩杨中,钦佩杨中的个性,能力和工作,也很感激,尹先发说过,不是因为杨中找到刘成家,王长安给江城市公安局长打电话,再一层层压下去,叶三省那晚绝对离不开治安中队的办公室。 可是,王道士说过,权力节场之中,除了法律和法规,没有任何东西你可以依靠,可以信赖,同时叶三省也相信,哪怕杨中介入此事,也绝不像刘成家他们一样,为了谋利,杨中绝对是为了政绩,光明磊落。 想到自己在调查组这段经历,只怕很久以后都消不掉影响,叶三省有些沮丧,突然又想到,王长安昨晚安排喝酒,是不是猜想他可能有渠道接触到纪委,故意要让他透露过去,证明自己清白? 不然为什么巴巴地把他们请到一起?他跟高雪皎要做的事,可不算什么光明正大的事,犯得着让叶三省一个外人知道? 迷惑着起身,按照计划去了双利广告公司,跟他们的总经理古洁讨论老坛酸菜,古洁叫了一个营销总监一起,三个人讨论到中午,也达不到叶三省心里预期,——可是他心里的完美方案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吃了饭早早到了李博朋友开的那个幽悠咖啡等候。 杨中要跟他谈的肯定是要事,不适合在善渊堂那样开放的茶楼,咖啡馆私密得多。 想到去年圣诞,他也是在这里跟高雪皎,李博还有周波他们聚,然后吃饭喝酒唱歌,感慨不已。 然后杨中来了,看见他的可乐加冰,笑道:“你还真是个怪人。咖啡馆里不叫咖啡,这个天气还要加冰,你以为是洋酒啊。” “习惯了。”叶三省陪笑道。 “习惯是个好东西啊,有时也就慢慢被人当成个性了。”杨中点了最简单的拿铁,“我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过一句话,说一个人学会了一样本事,总舍不得放着不用。这也是习惯吧?” “也应该算。” 叶三省控制内心的惊骇,不敢猜想这位素来方正的杨书纪不会说的是《红玫瑰和白玫瑰》中的经典对白吧。 “那就保持你这种好习惯,替我琢磨一下,如何解决宝来山开发中别墅的问题。你这次无法再用团购了吧?” 杨中开门见山地问。 叶三省沉默起来。 虽然做过好几种预想,还是没有想到杨中会这样直接。 尤其是那个“团购”,清楚无误地告诉叶三省,是让他考虑用什么办法合理合法地帮助刘成家他们拿下宝来山的别墅。 半晌,叶三省索性也直接问:“土地属性解决了吗?” “还没有。前两天刘……说遇到一些阻力,得暂时缓一下。”杨中说。 “那我们现在考虑它做啥?等土地属性解决了再考虑不迟吧。” 叶三省仔细观察杨中的神情,不似作伪,那么,他肯定也不知道也没有猜过自己跟陈路的联系了? 心里一松。 “这不是你的习惯吧?”杨中狐疑地盯着叶三省,“你应该拿两个方案,土地属性解决了一个,没解决又是一个。” “书纪,我又不是神,哪里可能想得到?”叶三省叫起苦来,“再说,这事我一直就没有想过了,哪里可能一时间想得到。” 杨中无语。 实际上,他也很反感刘成家他们这种阴暗心思。但是刘成家是他在江城目前最大的助力,这两年一直帮助他,尤其是他刚到临江镇那段日子,他平时的底气十足,有很大部分都是来自于常务副市长在背后支持,这次二期工程也得刘成家和他那个小圈子的人支持。 再说,他们只是想合理合法地占点便宜,又不违法犯纪,所以他也就默认并且推进。 但是怎么合理合法他们一直没有找到恰当妥善的法子。 不管是他们私下讨论还是杨中在指挥部邀请专家集思广益,假公济私地寻求解决办法,最后,他决定还是来向他心中“诡计多端”的叶三省求助。 “我在电话里批评你,你是不是觉得这阵受了冷遇?”杨中问:“这个二期工程,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但是指挥部把你排斥在外,甚至连宝来山开发,也从来没有征询过你的意见,你心里有委屈?” “有一点,但绝对没有书纪想的那么多。”叶三省必须断然否定,“我这边事情也很多,十个项目中有三个是我具体抓的,中午我还去广告公司讨论了老坛酸菜的定型和推广,我是真的没有在这件事上用心过。是我懒惰了,当然,也有一点像书纪你说的,我以为这事是指挥部在决策和统筹,跟我和宝来村都没有多大关系了。” “你说谎。” 杨中冷笑。 第224章 君戴笠 杨中冷笑。 叶三省心里一跳,以为自己哪里被杨中看破了,或者杨中知道了点什么,低下头,不敢再看杨中。 “你不关心,指挥部每次开会后,你向吴书纪打听什么?你主动跟我那两个朋友联系做什么?还有,你向吴书纪建议,指挥部的各个项目,其实都应该商业化运作,正府只是负责组织实施,提供政策保障,不用承担无限责任,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学来的?” 杨中表情复杂地问。 叶三省却在心里又松了口气。 固然吴志奇把自己“卖了”,但也证明杨中对于他的其它“小动作”一无所知。 杨中太过耿直,不屑于阴谋诡计,用王道士的话说是“善谋事而不善谋身”,通俗的话说,就是没有城府。——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杨中觉得在叶三省面前用不着。 可是没有城府的官员,就像那些没有秘密的男人一样,听起来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有魅力,很可爱,可是光明磊落是不是也可以说“一眼看穿”?仿佛一间开着大门的房屋,哪怕装修得再华丽,再宽大,也无法拥有永久的神秘吸引?还有,官场中的男人,不一定要让人觉得很可爱,而是要让人觉得很可用,很可靠,甚至很可恨,很可怕。 叶三省憷然一惊:什么时候自己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居然有心情有资格来评价一位前途似海的镇党委书纪? 难道自己就很有城府吗? “我猜想你是不甘心,贼心不死,总想找机会取得在这个项目中的话语权,所以想来想去,想从吴志奇那里借力,是不是?”杨中没有理会叶三省复杂的心理,自顾自地说:“但是我觉得你这样做是做死,你想主持这个项目,是自己害自己。” “我不是吓你。你想过没有,你来主持宝来山开发,你是什么?一个什么级别也没有村支书,工作一年多一点点,谁会服你的气?你去哪个部门办事人家都要衡量衡量,你这个毛头小伙子能够办得成?你来主持,能力我可以不怀疑你,但是一旦你拥有决策权,就是所谓的‘位卑而权重’,你控制得了局势?” “我听说有一次,宝来村的路边一张桌子上坐了王洪九,林武,冯大明这些人,这些人向你伸手,你挡得住哪个?” 杨中一连声地责问。 他本来还想说刘成家,王长安这些人向你伸手,你又挡得了吗? 杨中知道自己是抢功,但他已经习惯了叶三省是他的下属,事事为他打前站,他也真心觉得只有他来主持这个项目才合适,比如他才能够委婉地抑制刘成家他们的过份要求,从某个角度上说,他是在替叶三省挡雷。 这就是他今天气势十足地来批评叶三省的原因。 “谢谢书纪,我明白了。” 杨中诚恳地说。虽然他心中不全服气。 “这事你虽然不主持,还是多想想如何化解其中的矛盾,就当是帮我在想吧。”杨中大度地举手示意,“今天找你,第二件事,是高云想跟你们村联合做一个活动,他们共青团也要参与走入基层,乡村扶贫,你在周书纪前面说有十个项目,你看看从中选一两个合适的一起共建。” “好。” 叶三省一口答应。 杨中开口,他肯定没有话说,虽然不明白高云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联系,也不明白高云为什么要回头找上他,他们彼此都清楚心中互相的轻蔑。 “他元旦后跟你联系。”杨中沉吟一下,继续说,“第三件事,是公事也是私事,虽然这事名义上不归你的工作,但你参与过,你也感兴趣,我也只放心你。你参照目前的临江古镇规划,做一个更详细的方案出来,主要是经营上。” “好。” 叶三省还是一口答应。 上次在江城宾馆吃饭后,杨中的那两个朋友,西川日报经营部副总赵政华和省文旅发展公司副总石松乔就再没来过,前不久,叶三省主动联系过相对平易近人的赵政华,赵政华说他们很大的可能会做这个项目,他已经跟文旅投资集团总部领导汇报过,得到了支持,正在争取相关政策和具体方案,也要等临江新城建成,临江镇现在的村居民搬迁后才能够正式启动。现在杨中重提此事,看来多半是推动顺利。 不过,赵政华和石松乔明显带着个人目的,这个项目真的顺利推进,他们背后的私人公司会参与进来谋取私利,又会面临跟宝来山一样的困境。哪怕这些人做事,肯定是合理合法,叶三省在心里还是有些为难。 “元旦卓越商场就要开业,吴书纪决定搞一个隆重的庆典,我们文化的头面人物都会到场,欧阳书纪要到,据说还请了周书纪,不知道周书纪去不去。” 杨中表情奇特地说。 “临江新城,卓越商场现在都跟我关系不大。”叶三省笑着说,“不过,也跟我,跟宝来村关系很大,因为这么近,我们宝来村的村民,一半以上都可以享受临江新城的配套服务。” 他理解杨中此时的心情。明明是他目前履历中最闪亮的一笔,也是他在临江镇最出色的成绩,偏偏“提拔”走了,眼看着临江新城的各种项目陆续峻工,他这位曾经的主官情何以堪。 “我可能被安排一个县长助理。” 杨中忍不住说。 这是非常浅薄的炫耀,而且紧跟着前面那段话说出来,立刻带着某种失衡心态的意味,可是杨中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 “恭喜!”叶三省赶紧说,“蒋书纪也是市长助理。” 后面补上那句可能是此刻最好的恭维。 蒋尔云才去开南新区不久,就被刚来江城的市*委书纪周仲荣赏识,安排了一个市长助理。级别并没有改变,但以后任何时候出现在报纸文件上,排名都要在其它区县主官前面,而且名义上“位列市正府领导”行列,极其光鲜,欧阳坚搞这种安排,是跟周仲荣学,跟蒋尔云类似,叶三省把杨中和蒋尔云对比,自然暗含将来杨中肯定会成为市领导的意思。 ——只是叶三省不知道,欧阳坚搞这一出,是受到叶三省在村委会会议室钉那两块展示牌启发,要全面贯彻执行市*委书纪的指示和精神,在形式上也要紧跟。 ——而且,春节前后,杨中的“任命”公示后,各区县主官不禁感叹欧阳坚叶三省为代表的文化县“风气不正”,立刻有样学样,全部都任命了县长助理。 “好了,第四件事,也算是一件私事,也跟临江新城有关。”杨中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你们党政办今年做年终总结报告,小叶你如果参与的话,不要忘记把各个方面都写得全面一点,周到一点。” 叶三省一怔,立刻说:“好。” 每年的年终工作总结报告,自然是党政办的事,张鲁肯定是主持,吴志奇挂帅和审核,以前是兰海涛主笔,再加一两个人协助,杨中的意思肯定是让叶三省不管通过什么途径,一定要向张鲁和写报告的人要求,把他杨中的功劳也要写进去,而且还要写足。 这种事杨中自然不会跟吴志奇和张鲁这些人说,可是环顾临江镇,除了新来的叶三省,他还真没有一个可以托付去做这件事的人。 叶三省也明白这一点,不禁想到,有一次杨中在电话中问他,在官场之中,不合群真的是优点吗? 可能杨中面临这样的为难不是一次两次了,才会深有体会,有感而发。 “好了,最后一件事,就是我一直想跟小叶你交流的,小叶,你问过自己,你想要的是什么?或者说,你进入正府进入体制,你的目的是什么?” 杨中表情轻松地问。 叶三省感受到了杨中情绪的变化,揣测今天杨中专门来跟他说的这四件事,只有第一件事和第四件事是重要的,至于第五件事,那只是随便聊聊,现在这位前临江镇镇长、现城关镇党*委书纪心情可能有些郁闷。 “向杨书纪学习,做事情,做大事情,为人民服务。”叶三省认真而用力地回答。 其实这个问题,朱勇问过,蒋尔云问过,叶三省都仔细想过,现在杨中问出来,他把一直藏在心里的答案响亮地说出来。 杨中笑。 他无法判断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话和他的真实思想,他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城府”?可是叶三省不过是刚刚参加工作一年多的新人啊? 他离开的时候,有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年轻人可能有解决宝来山开发的办法。 第225章 你是我的贵人 他的感觉是正确的。 男人有时的直感,一样准确得可怕。 自从指挥部成立后,叶三省作茧自缚,被“排斥”在指挥部核心决策层外,只能看着总指挥欧阳坚和各路副总指挥不断出台各种方案,推进临江新城二期工程,无从置喙。 但他也没有闲着。 一边做自己的十个项目,一边通过向吴志奇汇报工作的名义,“打探”二期工程的各项情况。吴志奇自然一眼看穿年轻人的意图,心里好笑,知无不言,叶三省倒也对整个二期工程的进展和情况了若指掌,腹诽不已。 在他看来,这个二期工程两个多月了,一事无成。 其它那些当初写进草案报到市里的计划,比如王家坝民俗旅游观光园,长江渔果农业主题公园,燕石岭油茶观光公园和半坡岭黑猪养殖带,在叶三省看来,完全就是汤和药都没有换,就是以前的项目在纸上进行包装,而且包装的手法都很拙劣,他甚至怀疑那些项目的策划人和主笔,就是一个复制粘贴,把以前的文字搬到现在的计划上来。 而宝来山开发呢,由第一副总指挥杨中具体负责,倒是新鲜出炉,框架基本确定,内容也算丰富,但是在运作和推广上,就没有什么新颖出彩之处,甚至连推进也没有看见什么大动作,——这可能也有杨中跟刘成家他们背后博弈的原因。 同时,叶三省也没有放弃对于这个二期工程的思考,——不仅仅是宝来山开发,而是整个二期工程。 他也在不停地调研,不停地学习其它地方的文旅开发案例,不停地向他能够找到的专家请教,他甚至给峨嵋山——乐山风景管理区的旅游局长打电话请教,如果推广一个新做的旅游项目,有哪些切实可行的手段。 最后,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比较妥善的营销方案,或者说是整个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指导性意见。 但是这一次,他不会像四项重点工作,不会像自来水厂,不会像船管站,不会像计生办,不会像临江新城那样,迫不及待地向领导汇报,显示自己的聪明能干,他觉得要等一等。 现在,终于等到了杨中亲自前来问计。 可是,他还是没有抖落自己精心准备的包袱。他觉得,他还要再等一下。 他不是想看着指挥部那一干人束手无策时再挺身而出炫耀自己,——这也基本不可能的。 政府工作从来都不是离了谁就不做,正府工作无论完善与否,都会按照某种计划或者某种意志向前推进。他只是想再进一步完善自己的计划,同时,还想等待一个更加合适的时机,或者,一个更加合适的人。 高雪皎打了电话来,说他才忙完,问了叶三省在哪里,他开车过来,坐下就开始约人,今晚大家一起过平安节。 叶三省问他的贴身秘书怎么不见,高雪皎说我给她安排了稿子,不好意思地笑,说今晚辛珊珊要来,叶三省大怒,说你肯定是因为辛珊珊要过平安夜,所以要拉大家陪法场。 一会李博也过来了,人也约得差不多了,还是那一个小圈子经常一起聚的人,叶三省想了好一会,才打电话给陈总,问他晚上有安排没有?没有的话一起先喝小酒,再喝大酒。 陈总爽快地答应了。 叶三省又考虑约古洁,然后放弃。古洁是个工作狂,包不定他来的话,一上桌子就会拉着跟他有关联的人聊一晚上。然后又想到齐雍峰。 他倒不是真想和齐雍峰畅饮,虽然齐雍峰为人随和沉稳,是个值得交的朋友,这一刻,他是想通过齐雍峰来影响曹红丽。他和曹红丽这段时间一直静默,其他人肯定都不知道,可是 今晚若是曹红丽不现身,无论他如何解释,都是尴尬。 正在患得患失左右为难之际,李博的女友提着纸袋进来,坐下先递了一个苹果给李博,说老公岁岁平安。又递一个草果给叶三省说,叶哥这个你等会给红丽,你们这些直男,从来不会想着关心人。 叶三省心里一跳,接过来说,我更喜欢巧克力。 那你赶紧去买啊。不过最好多买一盒,红丽说她还要带一个闺蜜过来,还有闺蜜的男友。李博女友建议说。 叶三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这个平时有些唠叨的女孩真好,看着真顺眼,应一声好,说到做到,立刻起身出外买了两盒巧克力。 晚上还是在李博的餐馆坐了两张桌子,曹红丽带来的闺蜜是冯清和她的男友齐雍峰,叶三省喜出望外,拉了齐雍峰坐在一起。 坐下后齐雍峰说,今晚是他主动提议的,就是怕曹红丽今晚还是不理叶三省,又拉冯清她们去拼酒,毫无意思。叶三省真心感激,连敬两杯。齐雍峰可能是唯一了解他和曹红丽闹别扭的男人。 齐雍峰又说,他也藏了私心,希望叶兄弟在以后的宝来山开发中,有装修业务推荐。叶三省苦笑,说他现在已经靠边站了,宝来山开发归到临江新城二期工程,副总指挥都是七八个,宝来山项目具体是杨中在负责,他倒可以向杨中推荐一下。 齐雍峰哈哈一笑,说这些情况他哪有不知道的,可是他就是相信,这个项目迟早还是要回到叶兄弟手中。明天圣诞节他来安排,再给叶兄弟搞件酒,算先烧个冷灶。 叶三省愕然。 齐雍峰也连敬两杯。 高雪皎大叫,你们两个*,不许脱离集体,罚酒。陈总说,我觉得齐总眼光准,下注狠,一定大赢,翻身,叶书纪肯定会重掌这个项目的。我也要敬叶书纪两杯。 他坐了叶三省另一边,一张酒桌上就他和齐雍峰年龄相对大一些,可是齐雍峰的女友清儿年轻貌美,温柔漂亮,他又羡又妒。 跟着齐雍峰做戏做到十足,拉了冯清过来要一起敬叶三省一杯,说叶兄弟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叶三省无奈,只得招呼曹红丽,曹红丽大大方方地过来,四人共饮一杯。 叶三省又拉曹红丽一起敬大家,李博不依,说一起敬必须三杯,讨价还价成两杯,曹红丽豪爽地连饮两杯白酒,回桌时摸摸叶三省的脸,关心说,不要喝那么急。 一会周波从别的酒局赶来,带着两个漂亮女生,介绍说是师院音乐学院的学生,气氛再掀**。 饭后去酒吧,周波打了电话留座,商家不会放过这种捞钱的机会,售卖门票,每人一百,陈总坚决地压制了齐雍峰,抢着付了钱。 十多个人坐了一个大的卡座,这一次齐雍峰抢着点了酒。 酒上来,大家一齐举杯后,陈总和齐雍峰再次频频向叶三省举杯。 他们还是坐在叶三省身边,周波善解人意地安排了一位女生坐在陈总身边,介绍他们说话。 叶三省心里感激,酒劲上涌,忍不住说,其实,他对于宝来山,对于整个临江新城二期工程,有一些想法,正好今天碰上了,请两位大哥帮忙看看,指点一下。 三个人头凑到一起,听叶三省说了大致的思路,都惊叹不已。 齐雍峰刚才在餐馆的表现,宣称叶三省是他的贵人,一半是因为上次他去宝来村叶三省表现惊艳,一半是想抬高叶三省,促成他和曹红丽和好如初,半真半假;陈总更多是感激叶三省邀约,让他度过一个热闹的节日,也觉得这个年轻人善解人意,聪明能干,所以捧场。可是现在听了叶三省的构想,两人心里满是钦佩,庆幸自己刚才的表演到位。 毫无疑问,叶三省这个方案的方向不用调整,只有细节,两人思忖着也说了一些补充性的建议,查漏补缺,最后,志得满满的叶三省提议喝酒,三人举杯,一只手伸过来,说买码。 周波。 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出去串场,刚才一直呆坐在旁边陪他的女学生说话,实际上是在等着跟叶三省单独交流,好不容易等着三人窃窃私语完毕,挨过来附耳说,我父亲说你们宝来山那个项目不错,只要找到好的抓手,可是大做文章。 叶三省一怔。周波的父亲现在他已经知道是谁,但他分管工业,怎么会突然关心一个遥远的文旅项目?而且他让周波来告诉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赶紧举杯说,谢谢周叔叔关心,代我向你父亲问好,请他有时间来宝来村视察指导工作。 实际上,这番没头没尾的话是周波掐了头尾。 周波太喜欢喝酒,喜欢在酒桌上那种被簇拥的感受,他父亲拿周波无可奈何,只有降低标准,底线为呼朋唤友可以,不能结交歹徒,经常询问他最近的酒友有哪些,周波自然招供了高雪皎叶三省李博一伙,他父亲听到叶三省的名字时心里很是吃惊,叮嘱以后要加强跟这个年轻人的联系,教训他说人的一生中,难得的是遇到几个对的人,叶三省可能要算一个。而这些对的人,不是仅仅从家世,钱财,品性和能力单一来看,而是一个综合考量。 周波听他父亲的口吻要他把叶三省当成贵人来对待一般,不以为然,自然不会转述这些话和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父亲专门叮嘱了的话,他还是要转达。 ——虽然,他觉得叶三省为人不错,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 周波完成任务,出去串场跟熟人喝野酒,一会回来再次挨到叶三省耳边说,老叶,等会我送你一个礼物。 叶三省又是一怔,说波哥我们之间不用这样啊,你送啥?太贵重了我还不起啊。 周波神秘地一笑,说贵重不贵重你自己看,等着吧。 曹红丽和清儿过来拉他和齐雍峰起来跳舞,一群人站到卡座前面的小舞台上,随着节奏放肆地扭动身子,叶三省看着身边那一张张青春活力的面孔,突然有种自己历尽沧桑的颓唐感觉,可是,他跟他们完全是一个年龄一个时代啊? 一晃眼看见陈总也上来了,微眯着眼跟师院那个漂亮女生在对舞,有些笨拙,却很投入,不禁伸手去搂曹红丽的腰,大声说: 我爱你。 酒吧嘈杂,刚才坐在卡座也必须挨得很近说话,现在处于音乐中心,他的声音像小舟被海浪瞬间吞没,曹红丽不知道听没听见,听没听清,继续摇摆身体,面带微笑,如同葵花。 一刻钟后强烈的音乐慢慢停息,大家意犹未尽地返回座位,互相举杯,主持人款款而出,开始今晚的表演。 第一首歌就是主持人亲自表演,在问候和祝福了客人们后,她演唱了邓丽群的《甜密密》和刘若英的《后来》,跟着出来一位衣着工人制服的女孩,拿着话筒说每逢佳节倍思亲,也思念那些在生命中帮助过自己的贵人,她能够站在这个舞台上唱歌,是因为她遇上了人生的第一个贵人,让她黯淡的生命被擦亮,久藏的音乐梦想插上了翅膀,她的声音被无数的人听见,她的命运发生了转变,所以,她在这里,要万分感激这个人,这个贵人,而且,今天晚上,这个贵人也来到了现场,请允许我大声地喊出他的名字,——她猛地伸出手指向卡座这边: 叶!三!省! 第226章 嗨 卡座所有人都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上,此刻都惊呆了,除了周波。 他一把抓住叶三省举起,卡座其他的人反应过来,都鼓起掌来。 叶三省茫然地看着台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认识那个女孩。 周波在他耳边轻声说,是开南新区企业的女工,上了国庆晚会,现在很红。 ——他经常到这家酒吧来,这个女孩在开南新区的国庆晚会上载歌载舞,意外地在网上传播很广,视频点击几千万,成了江城年轻人喜欢的“明星”,也被邀请到这家酒吧唱歌,薪水丰厚。 ——周波知道开南新区国庆晚会能够别出心裁,是因为叶三省建议,今晚叶三省来了,他立刻去后台告诉女孩。他一直就等着这个机会。 果然女孩立刻在台上表示了感谢感激感恩。 一个服务生捧着鲜花过来,双手献上,叶三省接过来,说谢谢。 没奈何,只得举手向台上的女孩示意。 女孩说,挥手回应,然后说,接下来,我给大家演唱一首《最炫民族风》,献给我的贵人,也献给今天的年轻朋友们,献给所有我爱的爱我的人们。 跟着边扭边跳起来。 叶三省觉得好笑。 这首歌算是今年最火的“通俗”歌曲,女孩肯定是故意这么穿着上来,再配上俗不可耐的舞蹈,形成一种诡异的效果,但这样也能够征服观众,那也真是叫“英俊沈下僚”了。 但的确现场效果不错,一半的年轻人都跟着哼唱,有的还站在座位上扭动,一曲歌罢,掌声如潮。 辛珊珊趁此时间过来敬酒,说叶同学,你真是贵人哟。 整个晚上,从在李博餐馆吃饭到现在,除了套路的碰杯,她没有看叶三省一眼,没有跟叶三省说一句话,紧紧贴在高雪皎身边,似乎从来不认识叶三省,也不在乎这一桌子上任何人。 叶三省说,哪敢跟辛主任比。 碰了一杯,辛珊珊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回到高雪皎身边。 跟着女孩报了下一首歌的歌名,是李玟的快歌。 跟着女孩脱掉工装,扯掉工裤,露出紧身的黑色背心,黑色皮裤,把头发简单一盘,活脱脱就是一个翻版的coco。 音乐一起,女孩仿佛全身通电似的,扭动摇摆,活力十足,性*感万分。 全场嗨爆! 全场大半的人都在鼓掌尖叫,乱扭乱唱。 叶三省这才明白,女孩为什么会成为“明星”了。 她刚出来的造型,就是故意为了跟现在形成鲜明对比,到达这种感染全场的效果。 情不自禁地也跟着音乐扭动起来。 曹红丽过来蒙他的眼睛,不许他看,叶三省趁势拉她入怀,拥抱着她,说:我不会看别人的,我眼中只有你。 曹红丽笑着吻他的脸。 叶三省无法控制自己,也吻她的脸,在她耳边说: 嫁给我吧。 晚上,他们躺在弥漫着甜香的屋子里,身体虽然有些疲惫,精神却很亢*奋,叶三省抓住曹红丽的手轻轻揉捏,忍不住翻过身,再次在她耳边说: 嫁给我吧。 为什么呢? 你答应过我。 一次不算。 那要多少次? 一百零一次求婚。 不要折磨我了,我真的很累啊。 可是……这样不是很好吗? 可是……这样的什么好啊? 可是……我就是想这样啊。 可是……我就是不想这样啊。 可是……以后再说吧。 可是…… 没有可是了!曹红丽打断了他,就这样吧,先这样,你让我想想吧。 要想多久啊? 叶三省深沉地叹气。 第二天上午,齐雍峰就打电话,说今天晚上他来安排。 叶三省跟高雪皎打了电话,说今晚各自行动吧。 朱其打了电话来通知,说29号卓越商场开业,临江新城指挥部邀请叶三省参加。叶三省大怒,说临江新城指挥部还存在吗?我什么时候被开除出指挥部了?需要你来邀请我吗? 去肯定要去的,但是以他宝来村村书纪的身份,肯定只能站在剪彩典礼前面那群人中,观看鼓掌,即使中午安排吃饭,也不足以抵挡叶书纪的失落。 趁着曹红丽去上班,打开电脑,把他关于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规划方案再次完善,主要是把昨晚陈总和齐雍峰的一些建议补充进行。 下午抽空去了一趟酱园厂。 江城酱园厂以前是集体企业,十年前就瓦解星散,被私人买去,继续经营,现在的主打产品是豆瓣,大头菜,生意蒸蒸日上,原来市区的厂房容纳不下,干脆卖地搬迁到白马镇上,那也是云阳的工业园区。 高雪皎以前做食品安全的时候采访过,老板叫张仕财,身材壮实,短发方脸,可能是这些年赚了些钱的原因,显得精神勃勃,跟叶三省握手的时候,差点把叶三省疼得叫出声来。 张仕财听了叶三省来意,先带他参观厂区,指着厂房内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排齐的陶缸不无炫耀的说,这些坛坛罐罐每一个都是一砣钱啊。 转到酸菜车间,开始给叶三省上课,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吃到最正宗的四川酸菜,一定要打造最适宜发酵酸菜的容器。 实话说,我们酱园厂的陶罐,就是专门在你们文化订制的,因为我们那儿的土好。 不同的陶罐泡制出来的豆瓣感受绝对不一样,同时,陶罐的样式也很重要。 传统西川老坛的特点在于颈小、肚子大,每一个老坛在坛沿处都要进行水封,这是因为,乳酸菌在发酵过程中会产生气体,这样会让酸菜上下进行翻滚,而气体会从坛沿水中跑出去,外界的空气却不能进入坛内,形成密封发酵的环境。这种厌氧条件可以提供优势乳酸菌群一个非常适宜的生长环境,足时的发酵产生大量的有机酸、氨基酸等,更有利于人体吸收。 所以有人说,如果没有文化县临江镇的土陶,川菜就要崩盘。 然后又教导叶三省怎么辨别酸菜的好坏,需要三步:打开正在发酵的酸菜坛盖,一看二闻三尝。 看酸菜的色泽,正宗的酸菜色泽黄亮饱*满;闻酸菜的酸爽味,正宗的酸菜闻起来的一起想流口水的感觉;尝二次发酵的酸菜,组织韧嫩、质地清脆、酸香柔和。 接着又吹嘘他的酱园厂原材料品质好,高标准。 首先会到产地取样,进行蔬菜农残、重金属等指标的检测,必须符合国家标准,一共有7项检测,然后腌渍前和腌渍后都要分别检测,另外酸菜会在腌渍90天以后作常规理化指标检测和风味成熟确认,指标均合格才可以启用。 走出车间后,张仕财站在酱园厂高大的厂房前气势昂昂地问叶三省,我这个酱园厂如何? 很好,整个西川都要数前几。叶三省由衷地赞叹说。 那么,叶书纪,我们合作吧? 张仕财大声地说。 目光炯炯地看着叶三省,不像是在建议,倒是在命令。 怎么个合作法? 叶三省冷静地问。 虽然这位张董事长的话有些出乎意料,态度有些盛气凌人,他还是马上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一个机会。 第227章 站的高度太高了 你们宝来村的酸菜我们全部收购,按市场行情现金结算。张仕财豪迈地挥手,有多少我们吃多少,也免得你们以后到处求爹爹告奶奶地卖。 张董,我今天来,可不是想卖我们的酸菜,而是想向你们学习。叶三省冷静地说,我们的酸菜是独一无二的,张董你也说了我们的土质好,陶罐好,但是还有一点是我们那儿的水好菜好。 他是想做一个品牌,提升酸菜的附加值,而不是继续充当原材料供应者的角色。 张仕财怔了怔,说那又怎样,酸菜就是酸菜,再好的酸菜也不可能当狗肉卖吧? 叶三省笑笑,说张董,你让我先想想,过几天我们再联系。 晚上齐雍峰还邀请了多多,小梦和她们的男友,坐下来齐雍峰就介绍叶三省的昨晚高光时刻: 在江城最热闹的酒吧,目前江城最红的明星在舞台上当众喊出贵人的名字,并且倒送鲜花。 多多和小梦都惊奇而愤怒地指责曹红丽昨晚为什么不叫上她们一起去酒吧,宣布今晚必须再去,亲自感受。 叶三省苦笑不已。 昨晚回去他就后悔了。 做为一位正府工作人员,还是堂堂一位村书纪,居然在酒吧如此高调,尤其是现在这样的特殊时期,如果有人拍照发到网上,或者向纪委反映,只怕他这个书纪立刻就会撸掉。 可是当时喝酒已经到了九分,气氛那样,又被周波搞了突然袭击,事实既成,无法更改,也只有坦然接受了,可是再去“现眼”,那是万万不能的。 结果晚上在他的坚持下去唱歌。 第二天返回宝来村,坚决拒绝了一众狐朋狗友继续狂欢夜的邀请。 现在村上的工作,基本走上正轨,每个人做自己的项目,白天才也能够处理各种杂事,他倒没有太多的事了,只是督促每周必须进行的一次夜课。 他让白天才做了一个“宝来村夜校”的牌子挂在村委会会议室,堂而皇之地表示宝来村拥有一所学校,不是请李军来上党课,就是请相关的专家和技术人员来给农民传授实用技术,还订制了奖励制度,在以后的项目中有优先投资权和高分成系数,——这基本上就是临江新城团购政策的借用。 29号上午,卓越商场开业,叶三省准时到达,果然是人山人海,红旗招展,可能整个临江镇的居民都来了,——原因是连续三天促销优惠。 想到去年春节,自己受到激发提出临江新城,一年不到,这块本是泥田的土地就完全变样,不仅修起了笔直宽阔的大道,这一座大型的商场也峻工开业了,心里感慨万千。 开业庆典请了专业的主持人,卓越商场董事长李卓扬致辞,县委书纪欧阳坚讲话,然后一起剪彩。 叶三省看见临江镇新来的镇长吴艳鹏也在剪彩的人中,回头再看站在身边的杨中,心里好生替他遗憾,忍不住说,杨书纪,将来我们宝来山项目,你要请周书纪来剪彩。 杨中一怔,冷笑道,你一个村书纪,就学会搞攀比,我看你是膨胀了。 叶三省赶紧说不敢,又说一张纸,如果吸附了水就会变得很重,但是它要明白,那是水的重要而不是它的重要。 杨中狐疑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我肯定不会膨胀,要膨胀也是因为杨书纪带着我膨胀。 快说,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老实招来。杨中厉声逼问。 差不多一年前,初五?那一天我给杨书纪你打电话,杨书纪你从省城赶回,我们见了面,你又给欧阳……书纪打电话,我们仨坐在一起讨论,才有了临江新城,往事历历在目啊。叶三省悠然道。 你是在同情还是可怜我现在做了旁观者?杨中冷笑。 以前他是县长你是镇长我是普通工作人员,现在我们仨都成了书纪,我的意思是如果有机会,我们仨可以再次坐在一起讨论一下。叶三省淡淡地说。 杨中又好气又好笑,正想狠狠批评,突然间反应过来,心猛地一跳,控制自己镇定地说,剪彩结束我就带你去找欧阳书纪,但你先考虑用什么来说服我。 五分钟就够了。叶三省表情还是淡淡地。 等到鞭炮声响完,一众嘉宾在李卓扬的延请下络绎进入商场参观,叶三省用了三分钟讲述他关于整个二期工程的构想,也包括宝来山开发颠覆性的考虑,然后从公文包里取出早就打印好的方案递上,说看文稿可能还要五分钟。 杨中接过方案,没有看,目光钉在叶三省脸上,好半晌才慢慢摇了摇头,说小叶书纪啊,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批评你,你说你这个脑袋每天琢磨的都是些什么呢?这是欧阳书纪应该考虑的事,轮得到你来折腾?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带你去找欧阳书纪。 十分钟后,在卓越商场附楼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欧阳坚饶有兴趣地看着杨中和叶三省,说,杨书纪你的表情如此沉重,是不是又要搞一个临江新城?我给你们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不够,就整个上午,我不再安排其它工作。 五分钟就够。杨中说,当然要看完文稿了解整个方案,可能还要再加五分钟。 ——他毫不客气地把叶三省刚才的话借用过来。 然后,他命令叶三省说话。 叶三省无可奈何地再次重复了刚才在商场门口的行为,用了三分钟讲述了他关于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构想,从公文包又拿出一份方案递上。 跟杨中的表现一样,欧阳坚也没有看方案,而拿到手里目光直直地盯着叶三省,好半晌才慢慢摇头,说小叶书纪啊,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琢磨出这个方案的,但是你思考问题,已经站在了周书纪的高度,是全市工作一盘棋啊。现在,我还真是有点为难,是不是该马上向周书纪打个电话请示?还是现在就带着你们前往江城亲自向周书纪汇报? 第228章 经典方案 自然不会现在就去江城的,县委书纪不会这么草率。 他还要仔细研究叶三省的方案,从他的角度进行调整和补充。 叶三省的方案关于其它项目的内容并没有多大的更改,——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正像酱园厂的董事长张仕财说的,酸菜就是酸菜,你不可能做得像猪肉卖,那些项目的内容就是那样,黑猪养殖就是黑猪生意,渔果农业就是农业,做不出花来。 叶三省的办法是去芜存菁,进行梳理和归纳,最重要的是提炼核心,然后进行捆*绑,然后寄生营销。 创意来自于峨嵋山——乐山风景管理区的鞠局长,在她们行业,却是套路。鞠局长说她曾经被抽调去广平县帮助推广刚刚完成的伟人故居,经过调研,她们制订的策略是“五个一工程”,简单来说,就是向游客灌输来广平县伟人故里,一定要参观伟人故居,参观伟人故居就一定要做五件事,诸如绕着伟人故居走一圈,买一本伟人传记或者纪念品,吃一顿伟人故居的努力餐等等,又在其中加入暗示或者通过口碑相传:伟人推动恢复高考,所以这五件事做完,孩子的高考可佑。 叶三省觉得这个捆*绑不错,他左右环顾,决定来一个高一点的捆*绑,跟江城已经有大千馆,长江馆,画家村和草原村进行捆*绑,准备把王家坝民俗旅游观光园换成一个民俗馆,长江渔果农业主题公园换成中川农业馆,燕石岭油茶观光公园换成油茶陈列馆,半坡岭黑猪养殖带换成黑猪科技馆,先提建馆,再以配合建馆的名义做配套建设,发展相应产业,这样,以修馆为旗帜,整个临江新城二期彻底做成一个文旅项目,再以几个馆抓手,统领和带动相关产业。 至于临江古镇,也同样考虑建民居陈列馆,保存一批大体完好的老宅老屋,在这个旗帜下建古镇,做观光一条街,而宝来山的开发,是做一个艺术村。 这样的话,各个项目都提炼了一个馆,再把这些馆跟在全省全国略有名声的大千馆和长江馆这些捆*绑在一起,以后宣传定位,来江城,必看几大馆,征集一个响亮的口号,诸如“江城不看几大馆,便称达人也枉然”之类。 这就是叶三省关于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主体考虑。 当然,大千馆是因为江城有一位世界著名的大画家,号称与毕加索齐名,五百年一出,所以修建了国家级的纪念馆,包括博物馆和风景园,是江城的旅游地标,长江馆是江城有一位全国著名的新闻先驱,在长征时代就开始报道红军,新中国成立后担任《人民日报》的社长,现在新闻最高奖就是以他的名义设立的,这两大馆早就是江城的两张名片,叶三省能够这样考虑,新修几大馆硬贴上去真是匪夷所思。 毫无疑问,大千馆和长江馆肯定不愿意,但是他们说了不算,要领导说了才算,要服从江城文旅一盘大棋,大哥哥必须要带着小弟弟玩,而这个领导,欧阳坚都不够格,必须要市*委书纪才能够决策,——这就是欧阳坚说马上带他们去见周仲荣的原因。 至于宝来山开发,建成艺术家村。 计划是邀请30位左右的艺术家前去宝来山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包括陶瓷,绘画,作家,音乐家,电影人,诗人,时装等各个方面,有作品,有成就,在全国有一定影响力,形成一个聚群效应。 但是邀请方式就体现了叶三省的机心,也是这个方案中两大要点之一。 这个邀请方式简单来说,就是把艺术家被动变主动。 以前这种文旅开发,一般都会由开发方统一规划设计,把主要的建筑物修好,邀请客商入场,但是叶三省把这个开发邀请前推一步,只规划宝来山各个功能区,然后预留土地形成点面结合,分割成三十多块大大小小,地形各异的土地,艺术家们可以按照各自的要求和兴趣,对这引起土地进行登记,协商和竞拍等方式获得,然后自己设计建设,打造自己心目中的“乌托邦”。 同时,他们获得的土地,也可以建设酒店,民宿,餐厅等附带经营性的场所,并且吸引他们进入艺术村的建设和管理,拥有话语权,拥有主人翁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对艺术家们特别重要,也特别有吸引力。 这样的话,一旦有艺术家进入,他们就会充分发挥自己的主动性,吸引更多的旅客来宝来山,而不是把所有的市场培养,人流吸引,社群管理等工作全部压在正府身上。 ——这个方案还有一个隐藏的妙处,就是解决了刘成家他们的最大困难,他们可以通过某位艺术家朋友,名正言顺地拿下土地,按照自己的意愿打造别墅也好,民宿也好,生活空间也好,完全由“主动变被动”,由“想伸手”变成“被邀请”,光明正大地进入宝来山,而且建筑物更加自由,更加能够满足他们的需求。 ——杨中一看就完全明白了叶三省的精心和苦心,无比钦佩。欧阳坚也是同样,虽然,他不会像刘成家他们那样伸手,他现在非常谨慎。 宝来山将以艺术家村为抓手,带动其它项目的开发,同时在营销上,也跟前面那些馆一样,跟现在已经成形颇有口碑的江城画家村,草原村进行捆*绑,无论将来宣传口径是五馆三村也好,还七馆一村也好,反正捆*绑在一起先进行推广再说。 实际上,对于其它项目的黑猪馆啊,民俗馆啊,最后到底搞成什么样子叶三省没有多大信心,他也无法直接介入,但是对于宝来村这个艺术家村,他非常有信心,相信邀请一旦发出,那些没有接到邀请知道信息的艺术家也会来很多,他认为按照这个方案,将来艺术家村肯定远远超过现在的画家村,草原村成为整个江城,乃至西川的文化名片。 三十位艺术家,其中刘成家一伙可能要分去五六个名额,高雪皎答应通过西川都市报的平台至少在省内招得到五到十个顶级的艺术家,还有正府平台呢?叶三省甚至想,只有第一批招标效果好,马上就可以考虑第二批艺术村跟进,或者不再叫艺术村,但可以跟艺术村互相支持影响的聚群,比如西川硅谷? 第229章 七块蛋糕 欧阳坚这天中午用了整整一个中午来研究这个方案,也赞叹了整整一个中午。 当然,这个方案并不完整,至少做为县委书纪,他可以从两个主要的方面进行补充。 一是其它项目。 这很自然,叶三省级别不够,这两个月的指挥部开会他都无法参加,只能依靠从吴志奇那里获得的信息进行思考,他也无法直接插手,但欧阳坚可以,他是总指挥,而且他站的高度也是整个文化县最高的,——这是由权力决定的。 以前这些项目推进不力,根本原因是各个项目的负责人都很迷茫,不知道最终要做一个什么样的项目?这个项目在整个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作用?现在叶三省给每个项目提炼一个“馆”,再通过这个“馆”形成合力,所有的项目负责人一下就该明白了,也明白这个项目的主次,最终结果,——欧阳坚决定下午就召集所有的项目负责人来围绕这个“馆”,有目的地做文章。 二是宝来山项目中的土地属性问题。 叶三省只提出了划分整个开发区域的功能区,然后因地制宜地分割出三十块左右的地邀请艺术家选择入驻,但是仍然没有解决这个最核心的土地属性问题。但是县委书纪有他自己的考虑。 欧阳坚决定多管齐下:可以租用宝来山现有村民的住宅,推了重建,只要给重建的规模设一个限定就行;对于现在集体属性的土地,可以用租赁的方式,先签订二十年,再设一个续签优先条款(因为目前的法规不支持二十年以上的年限);对于可以从市上争取到的商业用地,看看有多少指标,化整为零进行竞拍,肯定可以拍个三四十万一亩。 当然,也可以支持艺术家与当地村民合股,反正方式多样,只要能够栽出梧桐树,就能够得到周仲荣的赏识和支持。 ——现在整个江城官场都看清楚了,周书纪的工作作风和个性,就是大胆大胆再大胆,听话听话再听话。这其中,有宝来村叶书纪抢到了第一记马屁的重要原因。 元旦前那天晚上,叶三省再次跟高雪皎,齐雍峰,陈总,李博,周波他们聚饮,唱歌的时候,叶三省当着曹红丽和冯清的面,拍着胸脯向齐雍峰保证,宝来山开发,绝对有齐雍峰一席之地。 连干三杯。 齐雍峰完全明白这个年轻人不像很多官员那样玩文字游戏,这个一席之地不是“燕山雪花大如席”那个“席”,很可能是“席卷天下”的“席”。 ——平安夜那天晚上,他就是这世上前三位最先了解叶三省开发方案的人。 他非常快乐,仅仅往叶三省后备箱甩了一箱酒,不到一万块钱,就买到了这个能力出众,前途似海的年轻人重视和认可,或者,不是酒,而是因为他那天莫名其妙地前往宝来村准备劝说叶三省,然后一起坐在潘家茶铺前面的路边一起喝了一顿酒。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叶三省还真是一个多情种子,对曹红丽非常用心。 那么,将来他能够确实拿到利润时,是不是应该通过冯清传送给曹红丽恰当的一部分呢? 元旦上午,叶三省去接杨中,然后一起前往老家农家乐。 汽车驶出城后,杨中问:“你为什么要在那个时间才亮出你的底牌?你明明早就做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不先跟我透个气?是因为那天欧阳坚要来,所以直接传送到他的手里,怕我中途拦你或者剽窃你的功劳?还是因为前段时间你没有参加指挥部的决策会心怀不满?” 一下就是一连串凶狠的责问,甚至用上了“剽窃”这样性质的词。 “有一部分,百分之十吧。”叶三省也不反驳和分辩,——也无法分辩。“重要是我想做完善,抢在年前,给你们各位领导一个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杨中冷哼一声:“欧阳书纪应该不是昨天就是今天,会向周书纪汇报的。倒也算新年礼物。” 还有半句话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我们今天也有新年礼物。 到了包间里面,刘成家他们一伙麻将精英已在激战,看见两人到来,刘成家鼓掌说:“小叶书纪到底厉害,自古英雄出少年。” 王长安也赞道:“今天放假,可以光明正大地多喝几杯,我要单独敬一杯。” ——这句话混在大家的称赞中,却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因为潘涛的事解决。甚至,还有一层意思:高雪皎那篇费了心思的稿子取得不错的效果,对交通局和王长安的舆论攻击完全平息。 ——潘涛的事,叶三省回到临江镇那天晚上,就让朱其去他同学王洪渊游轮安排一桌,然后亲自给潘涛打电话说请客,又约了杨洪来当恶人,安排了一个鸿门宴,最后承诺潘涛可以在村里自己某个项目,只要他叶书纪觉得可行,一定支持,软硬兼施地逼迫就范,答应割让院子的一角,达成公路畅通。 叶三省一一客气地回应这些局长们,心里感叹王长安真是个人物。 王援朝没倒的时候,他既属于刘成家圈子,又跟王援朝的爪牙们粘粘糊糊,同时还闹官员们最忌讳的绯闻,跟一个和他女儿一样年龄的女大学生搞到一起,还担任着交通局长这样的高危职务,竟是举重若轻,一直平安无事,谁知道他背后的长袖善舞,待人处世的周到细致? 刘成家说:“人到齐了,咱们就先谈一下工作吧。不然显得咱们玩物丧志,不支持杨书纪和叶书纪两位书纪的工作。” 大家都笑了起来,非常轻松。 财政局长说:“叶兄弟解决了这个项目最重要的问题,其它……就不是问题。叶兄弟,你现在还有什么困难?尽管说。要的钱话,尽管狮子大开口。” 他是江城的财神爷,地位超然,同样正处级的干部,见了他都要身子一软,脸上堆笑,叫一声秦大哥秦大爷,他以前哪里会将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不过是照顾杨中和刘成家的面子,跟着客气,可是叶三省不断一件事一件事地证明自己,做得漂亮,他现在倒有了几分真心喜欢。 “没有问题,也没有困难。”叶三省坦然地说,“在各位领导的关心和支持下,宝来山项目一定会成功,成为江城一张名片。” “我看这样吧,将来宝来山开发土地到了艺术家们手中,你们宝来村可以成立自己的施工队和装修队伍,由你们村委会来确定和实施,这样可以保证工程的质量,而且统一施工,避免很多问题。” ——这是刚才在车上叶三省提出的要求,他希望很多程序由宝来村自己来把关,比较重要的就是艺术家们的建筑物可以由他们自己自由规划,但建设和施工由宝来村统一实施和管理。 ——他们都知道,叶三省这个方案出台,宝来山的开发几无障碍,剩下的,就是大家在这次盛宴中各取所需要了。 所以叶三省把这次聚会看成某种意义上的“分赃大会”,他也毫不客气地抢一块蛋糕再说。 ——反正是为村民争利,他理直气壮。 ——这也是他昨晚能够错着酒意底气十足地向齐雍峰承诺的原因。 “我同意杨书纪的意见。” 刘成家首先表态。 他的态度也就是这一伙人的态度。 虽然知道建设和装修,也是这次开发中利润非常丰厚的一块,但叶三省的出色表现,值得把这一块让给这个年轻人,由他去分配。 他们也知道,杨中这话肯定就是叶三省的要求。他现在还算“外人”,只好通过杨中的口来提。 “我们这里一共八个人,小叶书纪不算,每个人都为叶书纪分担一点重担吧。”刘成家笑着建议,“就好像以前招商指标一样,每个局都要分担,现在叶书纪要邀请三十位艺术家,我们七人每人都承担一位吧。能力大的,可以请到名气大的艺术家,建设更大的工作室。” “这事我不参与。” 杨中说。 第230章 你站起来 大家微笑,不在为意。 他们早想到了,杨中应该不会伸手,刘成家刚才那样说,只是客气,果然,年轻的杨书纪急不可待地发表声明。 “刘市长刚才说了,请各位替我们分担重任,我自己就在主持这个项目,这本就是我的工作,所以各位大哥切实办好这件事,就是对我工作的最大支持。所以我说我不参与,是因为我一直就在参与,不用特别强调。”杨中委婉解释说,“请各位大哥充分发挥能量,向你们认识的艺术家们发出邀请,请他们随时来实地考察,当然,我也要对他们的影响力和资格,以及具体项目进行严格审查,力求我们的艺术村都是顶级的艺术家。” ——刚才他对叶三省说了“新年礼物”,但他不会伸手。对他来说,最好的礼物,莫过将来一次次的优评和升迁。 “肯定的。”刘成家说,“到时宝来村做好,有了自己的基地,可以天天蹲着去玩,免得这样到处乱跑。” “起码一年半载做不成,都还得到处跑。事说完了吧?继续战斗。杨书纪小叶你们自己玩一会。” 秦局长大声招呼大家,心里高兴。 一开始他倒没有把这件看得多严重,一幢乡村别墅而已,固然可以做自己度假,养老所用,可是价值也就几百万而已,现在突然由一个房子变成一个项目,可以在宝来山拿块地做大事,做自己随心所欲的窝,那价值就大了,甚至可以说,很可能做成自己下半生最重要的投资和归宿。 他甚至也考虑过了,他目前能够掌握的艺术家中,有画家,有钢琴家,还有一位国家级的播音员,可以用他们的名义先搞块地,再计划做一个集酒店、餐饮、特色服务等为一体的生活空间,他的女儿就特别有兴趣,所以他现在也改变了对这个项目的态度,随带改变了对叶三省的观感。 杨中和叶三省到外面茶座喝茶,等候中午的酒战。 ——今天中午肯定会隆重庆祝一下。虽然这个方案可能还没有报到周仲荣那里去,可是这个好大喜功的市*委书纪,一旦看到这个比以前规格巨大提高,项目逼格直追省城东郊记忆的文化项目,必定会大赞特赞,大力推动。而推动,不就是要靠他们今天在座的诸位吗? 杨中站在茶座的木栏边,抱胸而立,下頦微扬,向世界爆发年轻人都有的青春和自傲,而他回头看着凝注着茶水若有所思叶三省,想到这个年轻人不过刚刚参加工作一年有半,可是在江城官场,几乎已经成为人人侧目的政治明星,风头盖过自己,就像他很喜欢的香港明星周润发,出道几年拍了几部片就迅速成为一线小生,可是《上海滩》犹未诞生,还有《英雄本色》《赌神》《让子弹飞》那些经典的片子等待着他,更美好的黄金岁月还在前头,他都明明白白,清楚肯定,这个人将来应该会成为镇长,县长,甚至市长的。 当然,官场是一个特殊的男人赛场,也是一个特殊的节场,是一种可能性的人生,没有完全笃定的人和事,大家都往前走吧,每一步都是选择,每一步都藏着未知的机遇和风险,每一步都可能是天堂和地狱。 差不多这个时候,欧阳坚拔通了周仲荣地电话,问好新年。 “你是不是要送我一个新年礼物?” 市*委书纪敏感地问。或者说,周仲荣心里只装着工作,他这样的官员,是没有什么节日假日的,而且,官员之间,除了特殊关系,一般都不会发节日问候的短信,更不会特意打电话。 欧阳坚在电话那边无声地笑,说周书纪你还真是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简单地述说叶三省那个被他修改后的方案,刚刚说了五馆方案的构想,周仲荣就在电话这边粗暴地打断了他:“欧阳书纪,做为文化的主要领导,这样的工作你认为光是在电话中就能够汇报清楚吗?我命令你带着相关人员,下午就到市*委来做专题汇报。” 这就是周仲荣目前的工作方式,无视任何时间,节日假日不说,据说他有时半夜想到什么问题,也会立刻召集相关的人员到他的住所讨论。 欧阳坚快乐地答应。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市*委书纪看似不满,而且批评,却是表现了足够的重视。周仲荣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掀动江城,打开局面,欧阳坚何尝不是做如是想。 下午一点半,市*委小会议室坐满了来自文化县的县委书记欧阳坚,县长徐兰,六位镇党委书纪,再加上一些关键人员,将近二十人,杨中和叶三省也自然在座。 首先是接到欧阳坚亲自打来的电话,跟着县正府办公室也打了电话来通知,杨中只得带着叶三省告辞。 文旅局长何勇也接到了通知,要参加下午的汇报会。 刘成家他们倒不以为意,说你们走吧,正好下午安安心心打麻将,晚上再认真庆祝。叫他们等候“组织”的通知,如果换地方就电话他们。 三人匆匆回城,何勇先回家,杨中二人随便找了一家餐馆填肚子。 “我认为欧阳书纪肯定是上午才向周仲荣汇报的,周仲荣的性子,事不过夜,所以立刻要听取详细汇报,做出英明指示。”杨中愤愤地说。 叶三省疑惑地问:“杨书纪我看你好像不高兴?领导重视是好事吧?” “重视当然是好事,但重视过分,有时候,也未必全是好事。”杨中语重心长地说。 这句话给满是得意和快乐的叶三省淋了一盆冷水,他憷然一惊,冷静下来,所以这时候坐在市*委书纪的对面,在心里告诫自己,不管今天这个会怎么开,他都要谦虚谨慎,反正能够拿到宝来村包括建设装修这些程序的决定权,于愿已足。 但是接下来会议的走向和市*委书纪的表现,还是让他大吃一惊,无法冷静。 ——虽然是一个仓促的会议,市*委办的工作人员还是按照到会名单给每个人安放了座牌。椭圆形会议桌的正对面,就是周仲荣的座牌。 在叶三省他们后面,还有一排椅子,叶三省他们这一排,除了他,全是领导,他旁边,坐的就是县委书纪欧阳坚,叶三省入座的时候,非常吃惊。 周仲荣走进会场坐下,没有像以前那样主动伸手出来跟人握手,而是默默坐下。 市*委常委、秘书长张子高,宣传部*长梅小芬,文旅局长何勇,招商局长王革在他的两边按照座牌坐下,整个会议室静默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市*委书纪开口。 周仲荣用了比平时稍多一些沉默,目光远眺,似乎透过会议室的墙壁,看到更加遥远的地方,然后,他咂了咂嘴,收回目光,看着眼前文化县这一群跟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相关的人,目光最后集中在叶三省,伸出手指指着,说: “叶三省,你站起来。” 第231章 高光时刻 叶三省一个激灵,赶紧站起,努力控制自己,镇定地看着市*委书纪。 虽惊不乱。 ——反正今天周仲荣摆出如此阵仗,不可能会是批评他。 周仲荣看了叶三省好几秒,再转头扫视对面众人,说:“你们都好好看看,这个人是你们文化县临江镇宝来村村书纪,就是他去年提出了这个临江新城的构想,两个多月前,他在这个基础上,又提出了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现在,又做了一个更加具体,更加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方案,把这个临江镇,从一个小镇的改造,硬生生提升到了一个市级重点工程,甚至可以肯定,以后会成为省里的亮点,带领我们江城,走向世界。” “一个宝来村村书纪是什么级别?什么级别都不是,他提出临江新城的时候只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半年的普通工作人员,现在,他也还是算普通的工作人员,可是,你们这些镇长书纪呢?还有县长县委书纪呢?你们能力强,资历够,站得高,权力大,怎么就没有想到用一个支点撬动地球呢?是想不到还是没有想?我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周仲荣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大家已经习惯了,前面赞扬叶三省,夸这个项目能够走向世界,大家沉默听着,可是后面话风一转,把在座所有的文化人包括欧阳坚都扫了进去,一半的人脸色都变了。 杨中苦笑,欧阳摇头,吴志奇沉下了脸,其它书纪都很尴尬和难堪。 “我今天不是故意想批评你们,而是想警醒你们。古话说,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挖红薯。我们共*产党员,国家干部如果不能够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能够为老百姓办实事,那老百姓拿你有什么用,对得起自己这份职责和国家人民吗?”周仲荣毫不在乎面前这些人的反应,语气严厉起来,“你们有的人说叶三省就会拍马屁,会在墙上钉两块木板来哄我这个市*委书纪,那么,你们也可以照本宣科地哄我啊,叶三省搞出了临江新城,你们也搞一个出来啊?跟上级组织保持一致,坚决执行上级组织的工作安排,工作精神,而且能够落实到实处,这叫拍马屁?” “梅部长,我再次要求你,好好报道一下这个年轻人。”周仲荣转头去看梅小芬说,“这个年轻人和临江新城一期二期都有很多东西值得写,值得挖掘,而且要提到一个高度来报道。” “好,我再安排专人负责做这个工作。”梅小芬点头道。 “一定要精兵强将,要把叶三省树立成为我们的典型。”周仲荣赤*祼地命令。 所有人的表情都奇特。 “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吗?”周仲荣再次扫视面前众人,不怒自威,“因为这件事让我中午想了很久。收到文化传真来的方案,我研究了一下,非常不错,但是对于整个江城来说,就事论事,它也只是一个不错的项目,一个重点项目,但我从这件事中,看到了另外的东西,就是什么呢?一种态度,一种精神。” “一种积极进取的态度,一种思想解放的精神。”市*委书纪加重了语气,“我经常说,发展经济的前提条件是什么?就是工作态度积极,工作思想解放,同时这也是做好一切工作的前提。江城的发展,不是靠我周仲荣一个跳来跳去,累死累活就能够做到的,需要一大批积极进取,思想解决,想要做事,敢于做事的党员干部,工作人员来一起完成,而叶三省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我们通过树立这样一个典型,宣传这样一个典型,起到对全市党员干部的带动作用,掀起一个积极工作,思想解放的运动,这有利于我们的正府工作和江城的经济发展。” “这就是今天这个会议我的开场白。坐下吧,小叶书纪,你辛苦了。” 周仲荣先抒发自己一番工作感想和思考,让叶三省足足站了十分钟做道具。 叶三省如蒙大赦地坐下。 现在多少明白杨中说的“过分重视也不好”这句话了。刚才就像是架在火炉上烤一样,他有一段时间脑袋发木,根本不敢去看别人的表情。 接下来,进入正常的会议程序,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各个项目负责人开始汇报工作。 在叶三省提纲挈领的方案指导下,在县委书纪的安排督促下,各个项目都有了显著的提升,内容丰富,目的明确,再集合在“五馆合一”这个旗帜下,听起来非常诱人,大有作为。 杨中做为宝来山艺术村的负责人汇报,关于让艺术家“被动变主动”的模式让所有的人都很惊动。——虽然他们都在方案里看见过,市里各位领导中午就接到了文化的传真。 最后是欧阳坚做决策层面上的思考和分析,主要希望那个“五馆合一”得到市上支持,宣传口号和相应工作都要得到承认和支持。 周仲荣做总结:“这个汇报会开得很好,很成功。具体指示我就没有了,如果有,那就是要求你们不折不扣地执行这个方案,制订时间表,按部就班,加快速度。当然,我们接下来还要开协调会,比如你们提出的这个‘五馆合一’推广,虽然很好,可是别的景区会怎么想?大千馆和长江馆的意见也要照顾,这些问题我们接下来要认真思考,综合考虑,再做让相关的部门进行配合。” ——周仲荣也是相当聪明敏锐,一眼就看出这个方案中最大的破绽和阻力,一旦所谓的“五馆合一”做为一个江城的一个宣传口号,那么其它景区肯定有意见,凭什么你这些新建的馆要享受这种待遇?有什么资格跟大千馆和长江馆相提并论? ——但是周仲荣有他个人的考量和魄力,先冲锋,再安抚。他现在把内部分歧放一边,一心想推出几个能够叫响的拳头产品。 “另外,我还要强调一点,就是要对临江新城二期工程这件事,这些人,我们市*委市正府完全支持,而且要把这种态度推广到全市所有的重点工程,创新工程,对它们进行‘三赋’:赋能,赋权,赋誉。” “赋能,就是要给予这个工程最大的可能性空间;赋权,就是要给予做事的人最大限度的便宜和权限;赋誉,就是要宣传他们,鼓励他们,树立他们为典型,让他们带动更多的人。” 叶三省还是面对面地第一次参加市*委书纪的会议,心想周仲荣太会整词了,层出不穷,极富创新,他们镇的宣传委员兰海涛在周仲荣面前,就像普通的二人转选手在赵本山面前一样。而且就是一个普通的词,通过他的嘴说出来,再加上他独特的解释,就会立刻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 “本来应该亲自到宝来村或者民俗馆开个现场会,或者再视察一下,但是时间不等人,今天又是假期,就先开这个汇报会,等到你们宝来山艺术村动工典礼,我再来参加。” 欧阳坚带头鼓掌。 会议结束后,周仲荣首先站起来,身子前倾,伸出手,隔着会议桌宽大的距离跟叶三省首先握手,再跟欧阳坚和徐兰握手,热烈鼓励。 欧阳坚申请借这个会议室开个短会。 等到市上各位领导离开后,欧阳坚轻咳一声,没有说话,先带头鼓掌。 上一次,欧阳坚在这里召开文化镇的会议,也是叶三省提出临江新城,大年十五,他向刑宇汇报工作,一向温和谨慎的市*委书纪意外地果断,立刻拍板上这个工程,而且还定为市里的重点工程。 两次都是因为叶三省,这个莫名其妙的年轻人,再想到他在人生最艰险那一场抉择中,叶三省发挥的作用,欧阳坚心里无比的感慨。 所以他毫不在意周仲荣刚才特意表现出来的对叶三省的关照,不仅是因为他们级别相差巨大。 掌场停歇,欧阳坚再次提议鼓掌,为我们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重要功臣叶三省。 当天晚上,刘成家为了显示庄重和隆重,选择了在江城大酒店二十八楼观光餐厅,一桌人十三人,搬了两件白酒,叶三省心里一嘀咕,今天闲人莫入,那么,刘成家他们的胃口太大了,除了杨中和他肯定不伸手,难道有十一人要介入这次艺术家村? 不过现在不仅方案的转变让刘成家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介入,自己身份和心态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转变了,可以毫无心理包袱地通过正当程序,让他们获得土地自己做想做的事,合理合法。 或者,很多事情,包括正府工作,就是通过这样一次次的“讨论”,让一些权力者,或者拥有某些资源的人,获得本该面向整个社会的利益。 当然,最终审核这些项目,或者认定这些艺术家资格的权力还在指挥部,具体说,就在杨中和叶三省手里,甚至可以说,因为艺术家村在宝来村,所以宝来村村书纪拥有某种隐形的力量。 所有的人,包括刘成家王长安秦局长他们都早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晚上的酒宴前三杯酒致辞分别是刘成家,秦局长和叶三省。 叶三省是被杨中强硬要求的,推托不了。 接着叶三省又被众人围攻,这一批江城的实力派官员,现在多少重视叶三省一些,把他看成一个勉强可以坐在一起喝酒的同僚,或者说是同伙了。 都是酒精考验的角色,叶三省迅速喝到了八九分,坐在觥筹交错的酒桌,晃着眼前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叶三省再次深深地体会到了杨中那句话:过分重视也未必好。 可是,他又该如何应付? 第232章 妙手 这天晚上,汇报会的新闻紧跟在新闻联播之后,在江城新闻播出,刘成家让大家停了一分钟,欣赏,然后大家鼓掌。 周仲荣下午开会的时候说,我们的工作经常有两种做法,一是做成了,再宣传,一是怕做不成,就事先不宣传。我觉得后一种做法稳当是稳当,却不勇敢和积极,我更倾向一边做一边宣传,甚至准备做就开始宣传,只要下定了决心。 所以从现在开始,临江新城二期工程就会不断地被报道宣传,叶三省个人,肯定更要频频露脸。 这个新闻,似乎也是对叶三省以及这一桌人的最好奖励。 也是一种记录。 第二天上午,叶三省还躺在床上,杨中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他省城那两个同学要来江城,请叶书纪吃饭。 叶三省赶紧问中午吗?杨中说晚上。叶三省说晚上齐总约了吃饭,杨中打断他说,不要把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起,这其实是做不了大事的,那是乌合之人,吃饭超过六个人,大家就会很装,会表演了。 叶三省无语。 他并没有想把齐雍峰召到一起的意思,而是人家一直在约,主要是叶三省事多,最后约定今晚,杨中的两个同学,可能只是昨天杨中才告知汇报会,觉得叶三省又有利用价值了,才匆匆赶来,论理肯定齐雍峰优先,可是杨中这种态度,他如何能够抗拒,只好说,好的,他们什么时间到达,我随时等待通知。 中午出门,面馆吃面的时候,在报亭买了一份西川都市报。西川都市报到达江城这样的城市,分发到很多终端,一般从清晨就开始,保证大家开始工作就能够看到。 果然看见了关于周仲荣的报道。 昨天那个汇报会,不仅市里的日报和电视台到场,还请了省里几家驻江城的媒体,叶三省问了高雪皎,说宣传部给大家打了招呼,必须要上这个新闻,而且报道的重点在市*委书纪。 西川都市报切入的角度是元旦期间放假不放松,过节不脱节,江城又添一个靓丽工程。截取了宣传部关于艺术村介绍的通稿。叶三省的名字出现了,但没有特别强调。 叶三省松了口气。 他现在有些杯弓蛇影,生怕高雪皎假公济私,一不小心又把自己添油加醋,僭越地抢周仲荣的风头。 不过也有隐隐的担心,这么高调的宣传,算不算泄秘?会不会别的城市立刻拿来主义,有样学样地搞同质的艺术村? 转念一想,那就不是自己能够掌控,也不是自己目前关心的事了。关于宝来村,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努力,周仲荣定了调子,正在做甚至准备做的工作,也应该宣传,那就只能按照市*委书纪的指导去做。 约了齐雍峰到他公司喝茶,——他们都心照不宣,这是宝来山艺术家村项目审核员对一个目标公司的调研。 刚刚坐定,临江镇镇正府的杨朝明就打了电话来请求配合。 杨朝明在信访办工作,跟以前计生办的主任陈永胜还是一个部队的战友,关系密切,陈永胜贪污,据说杨朝明也有些问题,——不是经济问题,而是配合陈永胜粗暴对待超生家庭。 但是基层工作也有基层工作的难处和特点,只要不违反大原则,工作方式有些瑕疵可以原谅,所以杨朝明也没有受到影响,继续在信访办,甚至工作方式也没有任何改变。 元旦前到春节前,甚至还有国庆前后,一些特殊节假日,都是信访人员的活跃时间,宝来村也有几位“老游击队员”,但是这一次,杨朝明这工作对象是一位新出现在的信访人员。 其实是两姐妹,本来都是宝来村村民,姐姐丈夫意外去世,然后远嫁邻镇,户口也迁走了,却没有退地,由妹妹一家耕作,后来被潘文普用黑恶手段强行收回,却也没有收归村有,而是自己霸占,潘文普被抓后,两姐妹先到村委会和镇正府反映,要求把土地重新归还,村镇两级正府自然驳回,两姐妹元旦去了县里信访,而且宣称县里不解决就去市里省里。 杨朝明带了人到县里接人回宝来村,希望村委会出面调整。 叶三省说他在江城,马上给白主任打电话,让他出面。 冯清泡了茶,她不在齐雍峰的公司工作,而是在一家商业银行做柜员。 虽然是假期,所有的人都放假,但是从齐雍峰公司的环境,规模和那种无形的氛围,叶三省感觉这是一家比较正规,也有实力和成熟作品的装修公司。 ——他也考虑过关小凤,但把她带进自己的工作,那纯粹是玩火。至少目前,他还无法掌控局势的情况下,这样的事绝对不应该做。 叶三省跟齐雍峰说了杨中有朋友来,齐雍峰非常遗憾地说,他本来还想今晚约几个朋友去乡下烤羊。 冯清突然插话说,人家红丽都专门抽了时间,现在她好忙哟,工作这段时间特别忙碌,又报了自考,还准备去学m*ba。 叶三省面色如常,心里大惊:自考和m*ba她都没有跟他提过。当然,她能够读的m*ba肯定是草班子。说没有办法,齐哥包涵。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尤其是我们宝来山开发后。 ——这是清楚无误的承诺。 齐雍峰心领神会,说那我听叶书纪的。 喝了会茶,杨中打了电话过来,说还是在上次的江城宾馆。 叶三省告辞,齐雍峰送出来,丢了两条烟在副驾,说叶书纪你虽然不抽烟,但村委会肯定抽,基层的同志都是烟囱。想到曹红丽,叶三省也不好拒绝,想下次给齐雍峰带两坛酸菜来补起。 到了江城宾馆,赵政华和石松乔已到,一等叶三省坐下,石松乔就问:“叶兄弟,我就想问问,你是咋个想到要搞一个艺术村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任何思想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坦白说,我这个想法有一个过程。”叶三省老实回答,“陈总你们还记得吧?上次一起吃饭那位做房产咨询的。” 石松乔和赵政华点头,叶三省继续说:“上次我跟他讨论到宝来山开发的时候,他说真要在那里修幢别墅,他其实也蛮心动的,他也想修一幢,给老婆做工作室,教教弟子,——他爱人是我们江城一个著名的歌唱……演员。同时也是一个修养,享受的场所。当时无心,后来有意一想,为什么不专门划出一个区域,针对某一个特殊的群体,比如这些在江城从事艺术工作的人,像我们以前搞的画家村一样?” “对,有这个思维就行了。”石松乔赞道:“最难就是第一步,后面升级就行了。” “是的。按照周书纪的指示,我想着要把这个项目做得高大全一点,不能仅仅局限于江城的艺术家,而是要面向世界,邀请顶级的艺术家来,这样一下就把整个项目的品质和格局提升了。”叶三省笑,“至于那个让艺术家们‘变被动和主动’,是我进一步思考中,想到如果来了一批顶级的艺术家,怎么才能够让他们满意我们的建筑呢?而且这些艺术家肯定千姿百态,风格各异,不可能统一,与其我们一一去征求他们的意见,倒不如撇脱一点,干脆把地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折腾,所以最终形成了这两个方案。” “周仲荣把江城的官场风气带坏了。”石松乔嚷了起来:“这样下去大家都大干快上,都奔大项目去了,江城有多大家底够折腾?” “前面一点可以想到,不请艺术家来,可以请科学家来,或者企业家来,但被动变主动,就是了不起的思维跳跃,虽然听起来简单。”赵政华赞道:“就像围棋中的‘妙手’一样,下出来,谁都赞叹了不起,也觉得简单,可是不是谁都能够下得出来的。” “别跑题了,宝来山跟你们无关。”杨中打岔道:“小叶说说,如何操作古镇,以及如何争取到古镇的主持。” 第233章 来了个调研组 叶三省看看赵石二人,又看看杨中,说:“如何争取古镇的主持,这个杨书纪肯定更会,更容易运作啊。我看直接跟吴书纪说,他都会同意的。” “不要想当然,也不要把事情想得这样简单。”杨中摇头,“如果不是我了解你,我会认为你是讥讽我夺了你的宝来山开发主持权。但是你别忘记,上次正好就在这里,是你自己提的建议。” ——只有在叶三省面前,杨中才觉得自己真正放松,可以畅所欲言。 “我哪敢。要敢也是木匠作枷,自作自受。”叶三省苦笑,“不过吴书纪那里,我觉得真的可以直接交流,杨书纪带着赵总和石总直接去找吴书纪,吴书纪应该会接受的。” “可以考虑。”杨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接受也得先有个预案,就是古镇怎么操作。好吧,争取古镇主持我来跟吴书纪沟通,今天就听你说说临江古镇怎么办。” “那个方案写得够详细了吧?”叶三省再次苦笑,“以馆为抓手,以建馆为核心,围绕馆进行布局,组织素材,提炼主题,我都写过了。” 赵政华,石松乔和杨中三人都看着他,面无表情,叶三省只能继续说下去:“目前我考虑的建馆,是建一个川南民居陈列馆,有了这个名义,就可以围绕民居来做内容和配套,——实际上,我希望艺术家村跟这个民居互相补充,相得益彰,艺术家村说到底也是一种民宿民居,一个陈列时光,一个陈列时尚。” ——石松乔轻轻击掌。应该是为最后一句妙语。 “怎么做内容呢?首先利用临江镇现在的近百家明清木构民居,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保存得非常完整,比如王家大院,刘家大院,雷家祠堂等,都可以做一个相当宏伟的规划,进行招商,——我的想法之一,各个民居不能做为空房陈列,而是做为生活馆展示,里面最好让人继续居住。以前一直是这样,一两百年了,没有必要改变。” “甚至可以在一馆的旗帜下,开十个二十个陈列馆,比如陶陈列馆,玻璃作品陈列馆,码头文化陈列馆等等,到时再来考虑如何突出重点,进行宣传。” “大部分民居略作修复后,做一定的特色装修,可以开展特色餐饮,特色商品售卖,除了这些惯常的景区经营模式外,可以考虑引进一些体验式的场所。” “因为现在做古镇的比较多,我们江城都有好几个,所以我个人建议,不突出宣传古镇,而是推‘馆’,在‘陈列馆’的带领下进行运作和经营。” “其实这些方案里都有,杨书纪可以发给你们,真没必要让我唠叨。” 叶三省苦笑着结束了讲述。 “哈哈哈,知道为什么要你说吗?这是我特意要求你的杨书纪要求你说的。”石松乔笑道:“知道有一个段子吗?我知道,但我就是想再听你说一遍。我看过个方案了,很喜欢,就是想听你再说一遍,我们听着舒服,放心。” 叶三省苦笑。 他的确无法跟上这位文旅发展公司副总的思维。 这两位杨中的好友中,赵政华稳定精明,石松乔飞扬跳脱,但看起来配合不错,算一对好搭档。叶三省并不反对他们参与到临江古镇的开发中来,至少,他们的格局和能力,能够匹配这个项目。 “这个项目如果我们能够拿下的话,我们会聘请叶书纪做我们的首席顾问的。这个是有合理报酬的,如果叶书纪不方便,可以用其它方式表示。”赵政华说。 “报酬什么的我肯定不敢要,现在纪委盯得这么紧,忙肯定要帮。”叶三省说,“但是我觉得现在方案已定,你们介入后,真没有必要再召唤我。” “不,必须要。”赵政华认真地说:“哪怕是细节,比如做一个文案,我们都要征求你的第一意见。” “选择地址,寻找器物,甚至文字解说,这些找一个专业的公司就行了,赵总和石总你们就是专业的公司啊。”叶三省苦笑。 “缺少一个灵魂人物。这个灵魂人物就是你。”石松乔举手大声说,“叶书纪,哪天你不混官场了,就来我们的公司。” “小叶……不过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小叶有一个好朋友,上次还因为小叶被关了几天,现在还是在林武那里做物管吧?也是个人才,有机会可以吸收过来。”杨中说。 他说了这句话,突然醒悟过来:什么时候需要安抚叶三省的情绪了?而且这么明显?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越来越依赖叶三省了,似乎自己离开了叶三省就不会做事,或者心里没有把握了,可是,以前叶三省没来临江镇,他不也一样敢打敢拼,信心十足,锐气十足? “杨书纪安排了就是。”赵政华说,“其实,这件事还有一个重要的工作,那就是临江镇现在村居民的旧居还一直没有动,将来如何收购我心里没有底,叶书纪你是始作俑者,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叶三省苦笑。 这的确是一个迫切的,关键的问题了。 他的当初做临江新城方案时就简略勾勒了村居搬迁后的大致操作,但是这一个麻烦的事,又加上不是很急,吴志奇也不热心,就一直拖了下来,连方案也一直没有完善,现在村居民交房在即,马上就要面临这个现实的问题了,可是,自己现在已经不负责这个工作了啊…… “肯定这个过程相当麻烦,还会出现障碍和矛盾,出现钉子户,但是可以用团购的条件来限制一下。”杨中说。 “对,我看过叶书纪搞那个团购方案。现在明白这个团购的好处了,给村居民一点便宜占,这个时候却要他们无可奈何地吃大亏。”石松乔兴奋地说。 “其实也不算吃亏,按照市场价,不考虑文化因素和开发,他们那些旧房其实还不够这个价。”赵政华拦住口无遮拦的石松乔,认真地说,“但人的欲望是无法满足的,一旦发现真有人来接盘,就肯定会有人跳出来生事。所以需要叶书纪这种既了解情况,又有解决问题能力的人。” “把陈总叫过来吧?”叶三省建议道,“我这个艺术村的创意,也有陈总的启示。” “可以啊。” 杨中三人都没有反对。 上次陈总跟他们喝过酒,是个不错的人。 叶三省舒了口气,他真有些难以招架这三位无法拒绝的人,最好召唤一位能够分担他压力的人来。 元旦过后,叶三省回到宝来村,召集白天才和村支两委的所有成员开会。 他首先通报了元旦期间的汇报会,然后宣布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说经过争取,指挥部基本同意,包括建设,装修等重要程序都授权给宝来村村委会,同时,在艺术家资格审核时,村委会也有一半的发言权,为了更好地保证宝来村村民的利益,保证宝来山项目的开发,他提议成立宝来山开发领导小组,小组成员就是在座诸位,他和白天才分别担任正,副组长,以后重大事项都必须经过领导小组同意。 而领导小组的决策程序,原则由集体讨论,每个人都可以发表意见,然后进行投票决定,每人一票,超过三分之二为同意该事项。 大家都有些意外。 这三个多月下来,他们已经认可了这个年轻的书纪,不仅廉洁,而且公平,尤其重要的是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宝来村眼而易见会在叶三省的手上巨变,每一位宝来村的村民都会享受到由此带来的巨大红利,他们感激他,自然而然地认为哪怕是叶三省在这次宝来山开发中私吞一些利益也可,可是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放弃独*裁的权力,那就是真正的大公无私了。 白天才嗫嚅着说,这个村主任和书纪是不是拥有个一票否决制或者一票算五票什么的? 他倒不是想给自己争取,而是想给叶三省争取,或者是怕叶三省以退为进,需要他此时出来唱黑脸。 老白你就别瞎折腾了,什么一票否决制,你还以为我们宝来村是联合国啊。叶三省冷笑道,我看这事大家不反对的话,就这么定了。大家的利益大家参与,大家决定,才不会有人事后说闲话。 大家没有接话,面面相觑,正在这时,张鲁打电话进来,一开口就叫他下午哪里都不要去,就在宝来村好好呆着,省里有一个调研组下来,指名要到宝来村,到时欧阳书纪会陪同前来。 第234章 叩头了! 叶三省说好,他在村里等候。 心里发憷,怎么又来一个省里调研组?想调研什么? 无语地看着一屋子同事,索性不想,继续下面的议程,一项一项由负责人汇报各自项目的进展。 蒋松涛说了他的养殖。 因为可能污染,还是没有在清流河里做,而是把养殖场放在另外一条小河沟里,第一批鱼苗已经投放网箱。 这条小河沟水不大,汇入沱江河更下游一些,但是夏天会有洪水,最麻烦的是,隔壁就是小河口村,已经派人来跟宝来村村委交涉过两次了。 ——这也是蒋松涛选择家乡搞养殖的好处。换了其它村镇,说不定已经直接霸占网箱伸手要钱,或者上演全武行了。 白天才说,跟他们村谈了两次,价钱谈不拢,对方想一口吃成一个胖娃娃,哪里可能。 叶三省叹了口气,天天熙熙天下攘攘,皆为一个利字,不过只要谈钱,那就有得谈,说可不可以考虑吸引小河口村入股,大家一起做?请他们拿出一点钱来入股,或者说雇佣他们一些人做养殖。 蒋松涛说,这有些……不划算吧?明明是我们村委会的钱,凭什么要让他们空手白手地抓一把去?而且渠道这些只有我……们村有。 白天才从更高的角度反对,说如果小河口村一闹我们就分钱,是不是觉得我们好欺负?我们村的项目以后别村都这样来碰瓷,那咋办? 叶三省说蒋总和白主任的考虑都有道理,但是如果我们针锋相对,以硬碰硬,寸土不让,很可能就陷入无穷的争斗和麻烦中,这个养殖也可能夭折,所以我的意思还是可以适当退让。小河口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我们在两村交界的地方搞这个养殖,多少是有些影响的。养殖得搞起来才有钱赚,搞不起来谁都没有钱,白主任你跟小河口村谈判时多强调一下这点,也劝他们改变思维,大家和衷共济,一起赚钱。至于合作,可以让他们出钱,占百分十到二十的股份,具体情况白主任你去谈的时候灵活掌握。 跟着又有一些项目负责人说了推进情况和困难,到了潘成奎,这位老先生迟疑一下,说他负责的项目都没有什么困难,像蒲葵这是老项目,老渠道,变不出什么花样,倒是合作社收那四百多万村民的入股款,前面的几个项目只用了不到五十万,几百万搁在账上,他心里也有些不安,有一些村民也觉得放着这些死钱有问题。 叶三省赶紧解释,说这要怪他,没有跟大家沟通,他的考虑是,想把这笔钱投在宝来山开发中。很明显,等两条公路一修通,宝来山的开发中会有很多可以投资的地方,相信这几百万会有巨大的利润空间,至少,艺术村的修建,肯定由白主任来组织实施,这就会用到这笔钱了。 潘成奎微微点头,说叶书纪我是相信你的,但是村民的眼界不高,一想到几百万搁在那里睡觉,心里就不会舒坦。这样吧,我会跟他们说说,道理是会讲通的。 跟着潘成奎又说,他需要一位助理,虽然他现在有好多位副社长,但每个都各管一块,有自己的项目。潘大妹呢,脑袋灵活,又年轻,但是能力还有些欠缺,她有个表姐,听说了宝来村最近的情况,希望来宝来村打工。 潘大妹就是宝来村现在聘请的文员,具体是负责宝来村的电商业务,同时也帮助村委会做些杂务,叫潘灵,现在正在担任会议记录。 大家的目光都一齐看着她。 潘灵红了脸,潘成奎叫她站起来,潘灵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潘成奎叹了口气,叫她介绍一下她的表姐,潘灵吞吞吐吐了好几分钟坐下,叶三省听到了几个关键词:师院毕业,江城广告公司营销总监,未婚。 叶三省表态说,可以,请她写一个简历来,我们宝来山开发领导小组讨论投票决定。 他第一时间想到这可能是潘成奎挟带私货,多半是她的什么侄女侄孙女,不过这没有多大关系,只要她有能力。而且,一个村聘请一位在“大城市”工作的白领,也算一个吸引眼球的新闻吧? 中午大家在潘家茶铺吃工作餐,还是各人交八块人民币的盒饭。——自从那次选举后,叶三省基本不允许村委会开会吃伙食了,包括晚上学习听讲座。八块钱事小,但会让村民觉得村委会一伙蛆虫,这样吃下去会把几百万吃个精*光。 一半的委员回家自己解决,一半的端了盒饭围在路边桌子上吃饭,继续交流,快吃完时,听到汽车声音,大家抬眼望去,三辆车从路头驶来,当先第一辆,正是文化县委的一号车。 叶三省跟村委会一伙人都站了起来。 三辆车稳稳地停在潘家茶铺外面,一号车车门推开,欧阳坚下车,对着叶三省点点头,转身去看,第二辆车一位削瘦的中年男人下车,四下张望。 叶三省迎上去,欧阳坚握手,再介绍中年男人:“省正府第四调研室主任,高凯程高处长。这是我们宝来村村支书叶三省。” “欢迎高处长来宝来村指导工作。” 叶三省满脸堆笑,跟高凯程握手。 高凯程说:“宝来村这名字好。” “我们还没有吃饭。高处长听说你们这里的路边……午餐不错,非要赶来。小叶你安排两桌。” 叶三省迟疑一下,欧阳坚捕捉到了他脸上的难色,挥手笑道:“放心,饭钱我们县里出。” 高凯程看见了桌上各人面前的盒饭,也看见了这一伙拘谨站在叶三省背后的委员,简单判断一下问: “你们上午开了村委会?” “每周一或者节假日后都会开一个例会。” “中午不安排工作餐?” “这就是工作餐吧。只是各人自己出钱。” “多少钱?” “八元。” “八元不多吧?你们宝来村迎来了发展的大机遇,村支两委不会超过二十人,不差这一百来块钱吧?” “老百姓……要在心里骂。” “基本招待费用应该有一些吧?比如我们会在你们村呆一段时间,多少会产生一些接待费用吧?” “目前有一万多可以做为额外开支的费用,所以比较小心,不然一下就用完了。” “叶书纪你到宝来村多久了?” “一百来天吧。” …… “高处长,也别急着这一刻就开始工作。”欧阳坚打断了他们,“这样吧,我们先上宝来山看看。正好他们做饭有一段时间。” 高处长点头,说:“不好意思,对叶书纪闻名已久,一下就进入角色了。” 招呼叶三省上了他的车,一起上山。 叶三省自然让白天才重复背诵他背诵过无数次的解说词。 现在,白主任一点也不怯场,态度从容,声音洪亮,欧阳坚也夸奖了一下,白主任激动得声音都差点涩了。 下山吃饭,坐在茶客中,高凯程感觉非常新奇自在,情绪高涨,不像刚见面时表情严肃,笑容多了起来,说他们的调研工作,就是要下沉到底,今天开了一个好头,以后他可以天天跟着村委会的人在这里吃工作餐。 然后欧阳坚才介绍,高处长这次调研的主题是乡村振兴,这是一个大课题,高处长的报告是要直接送给严宇省长,为省*委省正府决策提供参考和证据。 叶三省诚惶诚恐地表示,一定好好协助高处长做好调研工作,只是宝来村的工作他刚来不久,各项工作刚刚展开,还没有什么成绩可供高处长研究。 高凯程一笑,说我们是调研,又不是验收,有些工作可以在做完后调研,有些工作适合在刚刚开始时就参与,来之前他们调研组也做了讨论和分析,觉得宝来村是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样本。 ——高凯程的调研组一共有两人,就是他和另外一位叫赵游的调研员。 工作餐用完,欧阳坚一行告辞回城,留下高凯程两人和一名专派司机。 叶三省邀请高凯程回村委会喝茶,高凯程要看“著名”的有着两块展示牌的村委会会议室,叶三省自然作陪。 村委会的会议室,可以做会议室,也可以把桌椅调整后做教室,上午刚开了会,还是会议室的布局,但是周边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记录,包括“结对共建”“活动开展”“学习交流”“联系服务”“信息简报”“作用发挥”“制度建设”等等,每个文件夹都已经有不少的文档,远远比上次周仲荣来视察时更加详细,分门别类,宛然一个堂皇的构架。 高凯程进去的时候,脸上似乎带着一丝讥嘲,慢慢表情严肃起来,他拿起每个文件夹,都认真地翻阅,越翻表情越是奇特。 就在这时,一个人猛地冲进来,仔细打量一下,冲到叶三省面前一下双腿跪地,叫道:“叶书纪,我给你叩头!” 第235章 艺术家来了 “呯呯呯”地连叩了三个头。 叶三省来不及阻拦,叫道:“小曹,起来,别这样。” 伸手去拉。 这个年轻人叫曹永利,父亲生了一场大病正在住院,住院费用已经花了七万多,现在农村医保基本普及,但县医院只能报销40%,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只剩下宝来山三间破瓦房,那也值不了多少。 曹永利向村委会求助,叶三省说援助五千元,白主任第一次反对叶书纪的意见,苦笑着说叶书纪这一点上你还真是不太体察基层的困苦,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开了这个头,以后村民大事小事都会找村委会,孩子差钱读书你助不助?收成不好吃不上饭你助不助?火灾水灾你助不助?这种事我们也只能向镇正府求助,真要助,金额也不能这样大,而且,最好还别以村委会的名义。 结果叶三省带头捐钱,他和白天才一人捐了五百,其它村委会委员一百两百地凑两千七百元。 叶三省想不过,私下对曹永利说,不管怎么样,先把父亲的病医了再说,钱不够再想办法,活人还能够被尿憋死?他会另外想办法替他募捐,还有,宝来山的房子绝不能卖,将来会值大价钱。 今天上午,曹永利在县城查到卡上多了一万零三百元,一想只能是叶书纪帮的忙,帮了大忙,——的确是叶三省让易老色转的款,而且特别叮嘱要加个零头。所以立刻赶回村里来感谢。 又听到县委书纪刚刚上了宝来山视察,看来宝来山开发不仅是板上钉钉,而且在即,想到叶三省的叮嘱,感激莫名,一时冲动就跪下叩头。 还不想站起来,倔着跪在地上说:“叶书纪,你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叶三省用力拉他,说:“省上领导在,你先起来吧。” 曹永利怔了下,看着旁边饶有兴趣注视着这一幕的高凯程,站了起来。 “你不用感激我,要感激我们的正府和党,正是党和正府的英明领导,我们的广大村民才有医保,才有各种保障,才有美好的明天。你在宝来山的那个房子,可能马上就会有人来给你谈租赁,这个呢,我们最后的政策还没有定,原则上是尊重每一位原住民的意愿,但是最好由村委会的领导小组来统一谈价,一方面不至于吃亏,一方面也不至于漫天要价,得罪我们的客人。”叶三省不想在高凯程面前表演,“你先回去照顾好你父亲,这个关口,肯定能够过去,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我听叶书纪的。” 曹永利用力点头。 也感觉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似乎给叶书纪带来了某种影响,慌张地出去了。 “这个永利娃儿,乱弹琴。”白天才嘟哝着抱怨。 “要是他来早一个小时,欧阳书纪看到就好了。”叶三省自嘲地一笑。 “小叶,我不会认为这是你故意安排的,你的智商和能力都不允许你这样做。”高凯程促狭地笑,“但刚才这一幕,的确可以写进新闻报道去。说实话,最初了解你,了解宝来村,就是从西川都市报那个新农村系列报道。能够拥有一个专门的宣传报道班子,小叶你也算是江城第一人了。” 他是了解一些内情的,来之前,还专门去省纪委跟陈路交流过。 “高处开我玩笑。”叶三省苦笑着解释,“班子,其实就是一个刚到临江镇正府实习的小师妹。” 梅小芬虽然应承了市*委书纪的工作,也只是把工作往下安排,县委宣传部同样把工作下沉到镇上,宣传委员兰海涛一直在做这个工作,也不以为意,叮嘱李莎继续而已。 “小师妹今天没来?”高凯程问。 “她在镇上还有工作,采访宝来村只能算兼职。” “那明天再认识她也不迟。我会向他讲述这一幕,提供素材。” “这不是高处长的调研工作内容吧?”叶三省再次苦笑。 “我们的调研工作包罗万象,只要跟乡村振兴有关的,都属于我们的调研范畴,叶书纪你说这算不算?”高凯程有趣地看着叶三省。 叶三省摇头。 外面传来喧闹声。 两人对看一眼,还没走出门,一位中年妇女闯了进来,打量四人,然后直接往高凯程而去。 白天才赶紧上前拦住,喝道:“张大妹,你别胡闹,才跟你说了,你的事要等我们村委会开会决定。” “走开!我今天又不是找你,我是找省领导来的。”张大妹毫不畏缩地对喝,转头看高凯程:“领导,我要上访,我要反映问题。” 高凯程一楞,说:“这个……张大姐,你好,我们是省上来的,但只是来调研,不能介入地方事务,你可以向白主任反映,也可以去镇上和县里的相关部门。” 叶三省一乐,对高凯程说:“高处长,这也可是你的调研范畴啊。你们是去我的办公室呢还是就在这里?” 叶三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心里一松。 通过从中午到现在的接触,这个省正府的调研组应该不是来者不善,而是真的带着调研任务,高凯程这个人也不难相处,让他同时看到宝来村的曹永利和李大妹,说明自己是实事求是,没有蒙骗。 张大妹的情况他也了解,前两天杨朝明从县上接回她,又专门汇同白天才做了李大妹的思想工作,只是情况不太理想。 张大妹远嫁他村,但是当时土地是签订了承包合同的,一般情况下,是本着自愿的原则退回村里,当时的潘文普仗势欺人,强行收回,没有走合同签文书,现在李大妹正是咬住这一点,坚决要求村里发还,而这部分土地,又被潘文普分给了另一位从外村嫁入潘姓族人的女子。 这就是基层工作的矛盾性,很多时候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处理,没有明确,硬性、统一的制度。 这种土地重新收回和分配,有的组情况紧张,外嫁后那是必须收回的,有的村土地较多,就不太计较,叶三省早就想过,没有找到好的办法解决,土地问题,自古以来,就是农村最根本最重要的矛盾,也是执政者必须慎重对待,妥善解决的问题。 正想着,张鲁打了电话过来,说张大妹是他表亲,他一直忍着没说,以前潘文普欺负张大妹一家时,他斗不过潘文普,也不敢出头,现在打电话来,也不是想让叶三省徇私枉法,而是能够照顾的时候,就照顾一下。 叶三省怔住,呆了一下说,鲁哥,你让我先考虑一下,这事,还真的难办。村里的土地只有这么多,不可能让她到山上去开荒…… 他怔了半晌,然后抓住了这一瞬间的灵感,说鲁哥,我个人觉得,土地不可能再发还了,因为已经没有土地,但是呢,她这个情况也比较特殊,我看可不可以采取补偿的办法?我们宝来山正在进行开发,以后肯定会有很多机会,比如推荐她……她妹妹就业,她们姐妹也可以在其中开个什么小店啊等等,现金啊,实物啊这都不太好,因为全村村民都盯着的,只有曲线安排了。虽然听起来很虚,但是鲁哥你跟她说,我的承诺是算数的。 张鲁在电话那边笑了,说兄弟你的话我肯定相信。你一直都让大家相信。我先跟她沟通一下,看她接受不。 叶三省让张鲁等一下再联系,因为张大妹正在会议室跟省正府调研组的高处长沟通。 叶三省走回会议室,张大妹看见他,打断高凯程说:“领导,我听你说的都对,但听着总是不对劲。算了,我不找你了,我还是明天去镇上找信访办的人说。” 站起身,气冲冲地走了。 “基层工作还真是不好做啊。”高凯程脸上有些讪讪之色,“不要说乡村振兴,光是每天处理这些琐事就足够把人陷进去。” “关键是村民都有他们的道理,很难说服他们。”叶三省捧场说。 “就认一个钱字。”白天才愤愤地一旁说。 “争利逐利,那也是人的本性。”赵游笑道。 “是啊,不给张大妹点补偿看来也是不行的,毕竟,人家也是占着一些道理的。”叶三省坐下,“我刚才在那边也考虑了,钱和实物肯定是不可能补偿的,这样其他村民,甚至包括村委会的委员都会反对,只能先给她画个饼,说我们在接下来的宝来山开发中,把一些机会给她,比如停车场收费啊,建筑装修打工啊,高处长,赵老师,白主任,怎么样?” “这也……不是办法的办法了。”高凯程觉得自己居然说不服一个村妇,心里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就是不知道她听不听。空口无凭的,村民不喜欢虚的,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白天才担忧地说。 “我先向我们指挥部的领导汇报一下,再找她沟通。”叶三省滴水不漏地说,“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啊。” ——这与其说是对张大妹画个饼,不如说是先给白天才和高凯程他们埋个伏笔。 有了这件事启发,叶三省坦然地说,白主任你马上联系一下小河口村,再跟他们谈判一下,这次,我们请高处长全程见证我们基层村委会是如何工作,如何解决问题的。 高凯程也不傻,马上反应过来笑道,你这是狐假虎威,假公济私啊。 叶三省纠正说,高处,你是省上的领导,当然是老虎,我这是假私济公哟。 结果第二天的谈判异常顺利,小河口谈判代表团一听高凯程的身份介绍,当时就傻了,草草地签订城下之盟,——出钱他们不好向村民交待,也不好凑这笔钱,所以安排他们村五人到养殖场工作。 白天才得胜回朝,得意洋洋地通知蒋松涛,蒋松涛请白主任晚上请大家客,先替他把钱垫着。结果他这个提议被高处长否决。高凯程出马成功,也很快乐满足,宣布晚上他请客,在潘家茶铺喝得高高兴兴地才回县城。 隔天杨中打了电话,说赵政华和石松乔带了两位艺术家前来宝来山实地考察,叶三省老实地在村委会办公室等待,快中午的时候到达,介绍说两位艺术家一位是世界级的设计师,作品有国家大剧院等,叫刘家才,一位是著名画家,跟叶三省同姓,叫叶一白,在世界多个国家办过画展,也是中央美院的教授。 叶三省连道久仰和欢迎。 心说杨中说不伸手,可是光是听这两人的名头,宝来山的艺术村就绝对不可能拒绝这样顶级的艺术家,——不过也无所谓,现在宝来山艺术村还是秉执门户开放,到时再来优中择优。 高凯程听到声音从会议室出来,——他正在跟潘成奎聊,觉得这位老夫子身上有很多值得调研的东西,也是宝来村的一个奇特存在。介绍后真诚地说久仰。 他在省城,自然听说过这两位蜀都人的名字,想不到居然也被吸引过来了,问了叶三省说是第一批来的艺术家,而且是主动来的,连说宝来村果然下了一招妙棋,招呼赵游过来给他们拍照。 叶三省反应过来,自己最注重文字档案工作,居然差点忘记留存这一历史时刻,赶紧也招呼潘大妹过来,给大家在村委会留影拍照。 然后陪同艺术家上宝来山。高凯程兴致勃勃地也要跟着上山,虽然他第一天来时就看过了。 一行开了三辆车上山,依然在半山坪那里停车,开始步行。 走到一家村民门前,两位艺术家停下脚步,刘家才走到院子里面打量着那个木制的洗脸架。 听见声音,一位老妇推门出来,跟白天才和叶三省招呼,白天才介绍说是邓大婆,儿子媳妇就在县城打工,家里就她和十岁的孙女,孙女每天去镇上的小学读书,要走十公里路。 刘家才问邓大婆,那个洗衣架卖不卖?多少钱? 邓大婆张口一笑,露出仅剩的半嘴牙说,卖啥子哟,你要就拿走吧。 刘家才怔了一下,说不给钱他可不好意思拿走。 邓大婆说,哪有啥子不好意思的,这是我以前的嫁妆,几十年了,管不了钱的。 刘家才怔了半晌,说那好,这个衣架我要了,今天也搬不走,就先放到太婆这里,等我以后来的时候再来搬。 邓大婆说要得,我给你放到。 高凯程愕然,问刘大师你决定了入驻艺术家村? 刘家才无声一笑,说这不是我决定了的。不是说还要经过村里的委员会审核吗? 叶三省说,是准备成立这样一个委员会,我的考虑是这个委员会也要吸收部分甚至全部的艺术家参与,共同治理。 高凯程赞道,这种模式不错,不是管理而是服务,不是被动而是主动,尽最大可能发挥每一个来到这里的艺术家的主观能动性,让他们找到主人翁的体验。 一行人继续前行,一人从路边的竹林里冲出来热情地招呼,正是曹永利。 叶三省问了他父亲的病情,已经好转,又问他在干什么,曹永利说在搬笋子,准备弄到城里去卖,挣点药费。 叶一白看着茂盛的竹林,再看看四周和山下的清流河,赞叹说,这里的冬笋肯定好吃,想一下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叶三省叫曹永利父亲的病情有什么变化一定要说,带着大家继续前行。 一会绕了个圈,回到半山坪停车的地方,刚要上车,突听得有人大声招呼,转头一看,曹永利抱着一抱东西跑来。 【作者题外话】:不好意思,外出活动了一周,为了保证质量,每天的更新就少了。现在恢复正常,四千大章送上。 第236章 脑力相激 众人停住,曹永利气喘吁吁地跑近,一看,怀中是一抱竹笋,沾着泥土,鲜嫩,湿*润,似乎能够闻到那种带着田野的芬芳。 “老师……说竹笋好吃,所以我就赶紧抱了一些……送给老师。”曹永利憨笑着看着叶三省和叶一白他们。 “真送啊,那我就谢谢小兄弟了。”叶一白走过山川大海,也不矫情,过去接过那抱竹笋,放在尾箱一个纸箱里。 大家跟曹永利挥手告别,上了车,高凯程对叶三省说:“有时候我还真不相信,这世上就有这么多巧合?你看这个邓太婆,这个曹永利,这么配合,就像是事先安排的老戏骨一样,我像在《楚门的世界》里。” “白主任,你给邓太婆和曹永利他们准备的剧本吗?”叶三省问前排副驾的白天才。 “什么?你说邓太婆吗?她在我们村也是个……有经历的人啊,年轻时……算了,都过去的事。她以前是住在山下的,丈夫死后才搬到山上的。”白天才没有听懂,答非所问。 “看来刘家才和叶一白差不多定了,也可以说是被邓太婆一个洗衣架和曹永利一捧竹笋夺了心,做为村书纪,你此时此刻心里是如何想的?”高凯程问。 “这也是调研的内容吗?” “当然。基层干部工作状态和思想,是我们要了解的内容,同时也是高层希望了解的。” “我的心好乱。”叶三省笑笑,故意用了大学时喜欢唱的一首歌名来回答。 “何出此言?” “一方面是期盼有人来,一方面又怕人太多局势失控,还有一个关键点,现在只有一个雏形,具体细节很多方面都没有考虑清楚,比如刚才我们碰到的邓太婆,曹永利这些原住民怎么办?怎么跟将来的艺术村融洽在一起?具体章程?怎么对他们进行培训?如何考虑他们的意愿和经济利益?现在人来了,我才感到自己还差很多工作没做,也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做过这方面的经验,心里非常忐忑。” 叶三省一口气说了一番话,忧心忡忡。 “居安思危,不被眼前的情景迷惑,随时保持清醒和谨慎,叶书纪有大气象啊。” “高处长真的过奖。实在是这个项目关系着宝来村两千多村民的利益,集资了四百多万,真的压力很大。” 叶三省脸上一点得色也没有,连用了两个“真的”。 回到村委会,潘老酸已经按照白天才的安排在路边摆好桌凳,凉菜已经上桌。 高凯程故意问:“今天这个伙食谁请客?” “只有我私人了。”叶三省说,“反正赵总已经请过我两次,高处长我也还没有请过,反倒被高处长请了一次,也该我请了。” “还是老规矩,aa制吧。”高凯程建议说。 刘家才看两人不像演戏,说:“我请吧。我们西川文化中还有一个码头文化,就当我这个新人来拜码头。” 石松乔大笑:“哪有让你们请的道理。我请。不许争了。搞点酒吧?等会老赵开车。” “我们有八项规定,中午不敢喝的。”叶三省认真地说。 “哦,对,你们是公务员,不像我们事业,宽松一些。”石松乔遗憾地说,“不急,反正会常来的。” “不喝酒好,可以谈事。”赵政华说,“一喝酒,话题就发散了。” 大家坐下来,叶一白说:“以后我在山上跟村民联合,收购他们自己种的粮食,搞个小酒坊,做土酒。” “土酒好像叫得太多,不如叫野酒。”叶三省建议说。 “野酒好,我要赶紧去注册这个商标。”叶一白拍桌道。“对,就冲这个野酒,我就算不做工作室,专门做小酒坊也要在宝来山拿块地。叶书纪,这个得产权保护吧?我做了酒,就不引进第二家野酒坊了。” 大家都笑,叶三省没有,严肃地说:“邀请艺术们入驻,我们有一个原则,若非必要,不邀请同质,也就是说,希望以后入驻的艺术家们具有排他性。” ——这其实是叶三省现场的临时决定,并没有跟白天才他们讨论,也没有跟杨中交流到这里。 石松乔也故作严肃地说:“这就从根本上解决了‘文人相轻’的顽疾。” 众人鼓掌。 “叶大师做野酒,我也得做点什么,能够代表宝来山的,比如野笋?野菜?这也是文创产品嘛。”刘家才不甘示弱。 “要说宝来山,还真是一座宝山,山上的土特产不少,可以供大师们开发的多得很。”白天才插话说。“比如我们的酸菜,江城和全省都有名。比如我们的花椒,丰*满劲足,尤其是我们山上的干黄鳝,那不是河里污染过的,也不是用过化肥的田里,而是在山上的苞谷地,小水洼,以前专门有人来收,收去送给城里的领导,后来觉得还不行,亲自来抠,或者请村民抠,抠的时候还要拍视频,以便将来向领导证明这的确是宝来山的干黄鳝。还有各种野鸟,野免就不说了。” 这段时间跟着叶三省,学到了不少,又被叶三省专门指点过将来如何跟艺术家们打交道,一直憋着劲想抢话,表现自己,现在好不容易把准备的话用上了部分,心里得意万分,扫一眼叶书纪。 包括高凯程在内几人都很震撼,兴味盎然。 “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将来……艺术家们入驻后,或者说山上修的房多了,会不会破坏现有生态,那些野鸟野兔,干黄鳝,还会有吗?”刘家才问道。 “我们宝来山能够吸引艺术家以及以后的游客主要靠什么?目前就是我们独特的生态和物产,以及将来我们将打造生活空间,生活方式这些。所以,生态这一点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保护的,这是我们工作的重中之重。”叶三省肃然道:“我们的开发,是一种保护性的开发,这样才能够保证我们宝来山艺术村可持续性地发展。” “这个可持续性的发展是不是也包括将来还会继续开发,比如二期,三期?”叶一白问。 “我理解叶大师的担心。”叶三省笑,“我可以负责地说,我们只做一期,只卖三十块地。不会因为有利可图,就不停地开发,卖地,我们不做这种涸泽而渔的蠢事。我们宝来山,艺术家村所占的开发面积不会超过整个宝来山的百分之十,要尽量保持宝来山的原生态环境。我们说的可持续性发展,不是说在硬件上,而是说软件上,是指支持各位艺术家入驻后带来的生活空间和生活态度生活方式,以及你们衍生出来的其它东西,比如野酒野笋,比如音乐会,画展,陶艺体验等等。” “说得这么好,我都有点不太相信了。”叶一白笑。 “我们会制订相关的政策,形成制度,文件和合同。”叶三省表情再次严肃,“至少要坚持五十年不变。” 叶一白和刘家才对看一眼,说:“实话说,我们工作性质不同,我们在全国都有不少朋友,全国各地都有根椐地,在西川自然也想做,也一直在找地方,不仅是我们,而是一伙人,只要我们一招呼,三五十人都会过来,叶书纪你限制三十人的规模,相当不错,可是以后万一还有非常值得引进的艺术家呢?” “可以向山上的村民通过租赁,购买他们的房屋来实现吧。”叶三省应答如流,“山上现在村民五十户不到,你们刚才看见的邓大婆曹永利都是。但是我们有一个基本原则,也是从保护生态出发,租赁或者购买村民的房屋重建,原则上不能超过原来房屋的规模,不加宽,不加高,不能长胖。” “这个办法不错。”高凯程赞同说,“比如邓大婆那个孙女,到时腾笼换鸟,他们到山下来或者到镇上去租房,读书方便。他们的老房也可以有一个好价钱,直接受益。” “艺术家可不是鸟。”石松乔反驳说。 他和赵政华跟高凯程不熟,虽然都在省城,但肯定有很多渊源,只是现在不便提及。 “叶书纪你人不错,既原则又灵活。羊群走路靠头羊,宝来山的开发,在你的主持下,让人放心。”刘家才今天第一次直接夸奖。“当然,还有这个地方的民风淳朴,今天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一个洗衣架就把刘大师打动了?”石松乔问。 “那是个老物件,要说值钱,在一般人眼中也真不值钱,但是要是放到合适的场所做为装饰,你说它值五百就五百,值五千就五千。”刘家才说,“但重要的不是钱,而是邓大婆那种……味道,很让人感觉舒服。” “还有那个野笋。”叶一白补充说。 叶三省微笑,自然不会为了表现诚实在这时提上一任村书纪可是黑恶势力这种煞风景的事,而是继续他刚才想到的:“我们这三十家艺术家的建筑,会分散在宝来山各个地方,有的向阳,有的向阴,看他们各自选择,相距应该一两公里,有车道和步道联通,建筑应该跟周围的生态融洽,互相补充,配套的我们要做一些陈列馆,广场或者多功能厅,为艺术家们提供更多的活动参考,而这些配套,我们也会邀请艺术家们来参与意见,按照他们的需求进行规划,做成一个比较完善的群居地。” 石松乔对赵政华说:“老赵,我看我们还是先投艺术家村吧。这个比古镇更有做头。” “欢迎。”叶三省说:“对于资本和艺术家,我们都是热烈欢迎进场,但是呢,这是一个双向选择过程,艺术家们在考察我们,我们也会选择艺术家,比如刚才说的去同质化,我们也有我们的标准和门槛,需要双方坦诚、耐心、积极,我们追求的是双利,希望双赢,多赢,艺术家,资本,村民,正府,社会,各个层面都能够在这个项目中得到期待得到的。” ——跟更高层次的人对抗时,叶三省思维异常灵动,每每捕捉到对方细微的情绪变化,话语中幽隐的意思,触动自己的思考并形成创造性的意见。 ——可以说,这些都是他从前没有认真思考,只是隐约有这么一个方向,但是就在饭桌上面对面的交流中,慢慢凝固成形。 吴志奇的电话打了进来,说:“杨书纪的两个朋友在你那里吧?你等会陪他们一起过来。” 第237章 摘桃子的人 一个小时,叶三省陪着几位客人走进临江镇正府。 这样近距离观察一位乡村书纪工作的机会,高凯程自然不会错过,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朱其从党政办出来,向叶三省众人招呼,叶三省跟他握手,一时间竟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慨,——他不过离开镇正府三个多月而已。 李莎也站了起来,想要出来又觉得不好,呆在那里微笑。 叶三省引着众人到了二楼小会议室。 吴志奇跟张鲁,还有陆长安坐在那里等候,看见众人身后的高凯程和赵游,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过来,迈开赵政华石松乔刘家才叶一白众人,伸出双手招呼:“高处,欢迎欢迎。” 高凯程跟他握手,呵呵一笑,说:“吴书纪,我不是批评你,光是冲你这种不尊重人才,不礼贤下士的态度,这两位全国著名的艺术大师就可能转身离开。这样的话,对你们临江镇就是一个重大的损失,甚至是政治事件。” “没关系,我反正就快退了,最后还有两个月。下面接手的同志会做好这种接待功夫的。”吴志奇不以为意,一脸微笑。 叶三省赶紧上前介绍,吴志奇跟两位艺术家握手致歉:“两位大师,原谅我这个老头,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 刘家才和叶一白面面相觑,怔了半晌说:“那我们到外面逛逛,你们说事。” 高凯程阻止说:“刘大师叶大师,某种意义上说,你们也是投资者,做为投资者,不是应该好好了解整个投资环境吗?镇正府是宝来村的直接管理,所以你们也应该听听。” 他是正处级干部,又是省上来的,吴志奇刚才自然要抢先照顾他,现在高凯程把刘家才和叶一白安排坐在赵政华石松乔旁边,自己倒坐了最边的位置。 刘家才忍不住打趣说:“高处你这么一坐,又像是在监督我们,又像床头捉刀之人。” “我是观察者。”高凯程说。 “可是当某个事物有了观察者时,它就已经坍塌了。”刘家才笑,“你就是薛定谔的猫。” 吴志奇也不废话,尤其是刚才还差点闹点笑话,直接对赵政华和石松乔表示了欢迎,欢迎省文旅集团参与到临江古镇的开发,创造辉煌。 点出赵石二人来历,自然是向高处长表示这是公事公办,而不是因为杨中给他私下打了招呼。 此情此景,赵政华和石松乔也不得不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跟吴志奇和陆长安装模作样地交流了半个小时,然后赵政华说到了重点,临江古镇的前期工作,尤其是现在那些旧民居还由居民住着,没有签订收购合同,希望临江镇正府尽快完成这些工作。 虽然这还是第一次接触,但因为是正府对国企,直接就进入了彼此的义务和要求这一环节。 吴志奇呵呵一笑,说:“赵总,这就是我要求小叶书纪一起过来的原因了。我的计划是由小叶书纪来具体负责这件事,因为以前对临江镇村居民的调查一直是他在做,他也非常熟悉整个临江镇的村居民情况,这就保证了少出状况,而且即使出了什么状况,小叶的能力,也能够及时解决。还有一点,小叶年轻,精力充沛,又跟临江镇的村居民没有沾亲带故,非常适合做这个工作。” 叶三省愕然,忍不住举起手叫道:“吴书记。” 吴志奇严肃地打断了他:“小叶书纪,你不要忘记,严格说来,你还是临江镇正府的一员,宝来村,你只是暂时的下派书纪。这是我们临江镇党委正府经过讨论决定做出的工作安排,你不能有二话,必须接受。” 叶三省叹了口气,说:“吴书纪,我只是担心做不好,两边跑,万一误了事。” “临江镇跟宝来村有多远?两边跑!别找理由了。明天就过来跟陆镇长一起,不管省文旅集团还是其它部门来做这个事,我们这边的前期工作要先做。已经等不起了。”吴志奇用力地做了决定。 “我们坚决支持吴书纪的英明决策。”石松乔带头鼓掌。 大家都乐了。 赵政华说:“如果有叶书纪来参与临江古镇的工作,我们心里更有底了,回去汇报,我会向领导专门强调这一点。” ——他和吴志奇,在这个项目中都属于马前卒的角色,最后决策的,会是县委县正府和省文旅投资集团的高层,而且市上也要从资金政策等各个方面进行支持。 “我怎么感觉,小叶你现在的工作相当于两个副总指挥了?”高凯程问。 叶三省立刻被吴志奇安排陪同客人参观临江镇。 一月的下午,天气宜人,叶三省带着一行人慢慢地穿街走巷,娓娓介绍,虽是仓促上阵,却是胸有成竹,了若指掌,——证明了吴志奇慧眼识人。 而且每每都有村居民拉着叶三省亲切闲聊,毫不拘束,让大家无可奈何地等候,那是真正的跟“群众打成一片”。 高凯程赞叹说:“我现在才是彻彻底底相信,叶书纪在临江镇的工作,哪里需要什么群众演员来衬托?所有的群众都在自觉地衬托。” 叶三省解释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居民们都购置了临江新城的住房,他们比照其它乡镇的开发价格,觉得占了很多便宜,然后把团购的优惠记在了我的头上,——实际上,我只是负责办理具体事务,比如登记,计算优惠系数啊。” 白天才立刻抢着为直接领导表功,说:“那可不是记在叶书纪头上,本来就是叶书纪的功劳。团购的法子大家都知道是叶书纪想出来的,甚至临江新城都是叶书纪第一个提出来的。” 高凯程感慨地说:“如果说以前对叶三省的认识,是从报道到人的肤浅认识,今天通过你跟这些普通老百姓的关系,才是深刻的了解。我们经常说鱼水关系,鱼水关系,什么是鱼水关系?这就是鱼水关系。” 叶三省立刻叫道:“高处长,你可要把这段话说给我小师妹听,明天发表到西川都市报去。” 晚上吴志奇安排在游轮上吃饭。 虽然组织还没有跟他谈话,他也知道可能就是这两三个月的事了,岗是肯定要站好最后一班的,但是该吃的饭该喝的酒,还是要照常安排,——虽然,面临着纪委的高压。 他在会议室当着大家的面就说了,这是正常的公务接待,而且赵总石总是我们古镇项目目前最有可能的合作方,而刘大师叶大师也是宝来山项目第一批来的艺术家,所以必须隆重。 怎么隆重呢?他特意打电话让王洪渊必须安排临江镇的特产野生黄腊丁,游轮上如果没有,去其它餐馆搜查也要抢过来,餐饮标准呢,超过规定的部分,他私人来贴,——幸好石松乔机警,立刻抢在吴志奇之前宣布酒就由他们来解决,这相当于大家aa制打个平伙。 结果那一道硬菜黄腊丁果然得到赵政华石松乔高凯程赵游和两位艺术家的连声赞叹。 叶一白说:“不说国外,国内他也走过不少地方,吃过不少美食,可是这么无意中碰到这道菜,真是不虚此行。可惜我爱人不在,她那……才是真正听到哪儿有美食,拼命也要去的。” 吴志奇沉稳地说:“那也是两位大师的运气好,正好还能够弄到真正野生的,不然你就是把这条江掀翻,也不得行。” 正好有块糖,正好遇见他。叶三省在心里想,这道理对于很多人来说,可能是运气,可是有的时候,运气也不是等来的,需要个人的努力,去创造,比如临江新城,比如宝来山艺术村。 不禁骄傲。 第二天上午,叶三省正在办公室做详细方案,把昨天那些临时崩发的灵感记录,修改,补充,夯实,接到高云的电话,说县团*委也在做乡村扶贫乡村振兴的工作,希望宝来村能够成为他们工作的一个点。 叶三省赶紧说欢迎,欢迎高书纪来我们宝来村指导工作,杨书纪跟我说过,我一直在等高书纪的指示。高云说他们下午过来。 挂了电话,叶三省心里总是不太舒服,宝来村只是你们工作的一个点?虽然知道高云说得也不错,可是最近宝来村的工作很顺,心气一高,就不太接受这种说法。 收敛心神,认真回到这个升级版的方案上。 下午三点,高云一行四人到达宝来村村委会。 从县城到临江镇,二十多分钟可到,再到宝来村,不会超过三十五分钟,计算时间,应该是上班后,高云才姗姗出发。 高云介绍同行一位是江城大千饲料的总经理陈卓,一位是县团*委青工部部长崔杰,一位是司机。 叶三省带着白天才把高云一行迎到会议室分宾主坐定,高云说现在我国扶贫工作进入攻坚战,值此关键时机,县团*委上上下下,决心投入到这光荣而艰巨的工作中来,谱写火*热的青春,经县团*委班子讨论决策,将跟临江镇宝来村结成“1+1”扶贫对手,利用各种手段和资源,帮助宝来村村民致富,步入小康。 叶三省表情肃然,心里却是哭笑不得。 四个多月不见,这位一起进入正府的同事已经完全蜕变成为一位资格的官僚,善于摆谱,官腔十足。 可是你县团*委编制不过七八人,一正两副三个书纪,再加上五六个部门都设部长,人人都是“官”,而且,真有班子吗?早不来晚不来,现在宝来村欣欣向荣,前途光明,你这不是来扶贫,而是来摘桃子的吧? 可是杨中打过招呼的,他不得不认真执行和配合。 叶三省向高云和县团*委表示衷心的感谢,说有了你们的支持,我们宝来村的工作就更加容易开展了。 高云拿出一个准备的方案,分别从班子建设,村民培训,文化建设,产业开发,产品销售等方面对宝来村进行帮扶,显然是经过了认真的准备的。 叶三省想,文化建设,产业开发,甚至班子建设,有了这个旗帜,高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介入宝来山开发,说谢谢高书纪和县团*委,这个方案很好,我们可以全面铺开,重点突出,比如说这个产品销售,我们现在正在做的老坛酸菜,就需要县团*委给予大力支持。 “这个我们可以帮忙。首先是通过电商渠道,我们和县团*委出面联系对口的电商平台。其它再通过线下渠道,我们的集团公司跟……西川各地市州的大型超市都建立了联系,可以帮助你们进入商场,上架销售。最不济,你们有多少酸菜,我们可以全部购买,进行内部消化。” 陈卓温和而诚恳地说。 见面握手后,他就一直带着微笑静*坐一旁,连崔杰都经常插话,他却一言不发,可是一旦进入实质问题,这位陈总轻描淡写地大包大揽全部解决,令人喜出望外,却又丝毫不觉对方土豪作派。 或者,这就是高云一副居高临下,志在必得的底气所在。 叶三省真诚地表示感谢,说可帮了我们村大忙了,跟着又提到水产养殖。 陈卓说:“水产养殖是你们蒋社长在负责吧?他在江城做了二十年水产,渠道畅通,按照宝来村现在的产量,蒋社长销售这块不存问题,倒是能够在饲料上对你们村进行补贴。这样吧,你们的鱼饲料,还有叶书纪你好像跟杨书纪提过跑山鸡,如果要用饲料的话,鸡饲料我们也一起提供,再加上猪饲料,我们都给你们比成本价还低两成的价格,但是仅限于你们村的养殖户,到时请白主任统计一下,给我一个数目。” 叶三省和白天才连说感谢。 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位陈总真是了不起的人才,第一眼貌不惊人,气魄却如此宏大,——绝不是那种崽卖爷田的富二代,他也只是一个高级打工人。今天肯定是专门来为高云站台,事先做了这么多功课,连蒋松涛都研究过,自己也肯定被调查透了。高云能够交到这样的朋友,真是运气和富气。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出生就带。 高云不耐烦地说:“这些都是小节,任何工作,首要的问题是组织问题,我们先讨论班子的建设。” ——叶三省心里再叹,这是要公然夺*权了啊。 可是,这个权高云到底要夺到什么程度?夺走哪些呢?他该不该反抗一下? “高书纪,您说。你们站的境界更高,看得更远,更全面,更周到,我听您的。”叶三省温和地说。 “也不是听我说,是我们两个单位互相配合,这样吧,我们听听杨书纪的意见。”高云早有准备。“反正杨书纪是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副总指挥,又具体分管宝来山开发。” 他拿出手机,拔通杨中的电话,按下免提。 叶三省骇了一跳。 第238章 蜗角之争 一般来说,官场之中,这样当众拔打领导电话,而且按下免提,几乎是一种自杀性的愚蠢行为。 你是炫耀你跟领导的关系?还是赤*祼地显示你对权力的轻蔑?或者是表现自己的轻狂和幼稚? 王道士曾经说过他刚出道时在简州遭遇过的一件真事。 那时简州还属于江城管辖,是一个县,后来从江城分割出去,才升为县级市的。正逢改革开放初期,各路神仙齐动,野蛮生长,有位大哥因为胆大,占了风气之初,在建设银行贷款达三千多万,那在当时绝对算一个天文数字,大哥自然在当地也是响当当的头面人物。 那时王道士也刚出道,老王道士还没有仙去,王道士刚刚薄有名声,被大哥请去望闻切问,诊断他的前程,所以适逢其会。 大哥隆重接待王道士,招呼了一群兄弟前来作陪,在大排档豪饮,到量后对着众兄弟狂吼,你们说简州最大的大哥是谁?王武善?错,是我,信不信我马上给王武善打个电话,他分分钟到位。 王武善是当时简州的县委书纪,自然跟大哥交往密切。 大哥说到做到,在众兄弟的怂恿下立刻拿起刚刚流行的“大哥大”(移动手机的俗称)拔打王武善的电话,而且让众兄弟听他们的对话,结果,王武善真的在十五分钟后就到了大排档。 这事经过一众兄弟添油加醋地传播,登时简州官场哗然,传到市上,立刻对王武善停职检查,大哥也被拘押。 而王道士见识了大哥的能量也见识了大哥的愚蠢,连模棱两可的套话也不敢留,第二天就不辞而别,不敢再跟这位大哥接触。 王道士从这个故事教导叶三省“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尤其侧身官场,慎言慎行,稍不注意,就可能招人诽谤或者受人误解,更何况这种当众宣听领导的电话行为,叶三省是想都不敢想的。 一时间楞住,还没有决定是不是避席离开,杨中已经接了电话,问:“怎么了?” “杨书纪,是这样的,我正在跟叶书纪谈扶贫协作的事,他正在我身边,我们都在听你的电话。” 高云乖巧地补上解释,弥补自己的冒失。 ——其实这是他早就想好的行为,他盘算过,他抢先说清楚后,杨中应该不会介意。 杨中那边还是停顿了一下,说:“那好,你们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我们正在讨论这个扶贫协作组织建设的问题。”高云从容地说:“杨书纪您看,比如中央宣传的东西部扶贫协作,有一个几个省领导的联席会议,有完善的组织机构和组织章程,所以我也想让县团*委跟宝来村村委会搞一个什么小组之类的领导机构,主要是对接下来的扶贫协作进行统一管理,协调具体工作,保证工作效率,想征求一下杨书纪您的意见。” “有一个具体的组织肯定是好的,你想得很周到,但是呢,有的时候组织构架多了,就是房上架屋,反而降低了工作效率,我的意见是如果有现成的可以承担这种功能的组织,就不用多此一举了。”杨中说。 “杨书纪您的意思是?” 高云脸上闪过惊慌的表情。 这不是他预先跟杨中沟通的剧本,难道是自己刚才的孟浪,让杨中不舒服,临时改变了主意? “小叶,你在听吧?你是地主,这次扶贫协作你要具体承接,你说说你的意见?” “杨书纪我向您汇报过,我们村委会专门为了宝来山的开发,成立一个领导小组,我想是不是可以把这个扶贫协作也纳入其中?” 叶三省心领神会,立刻随着杨中的意思接口。他们一起工作了一年多,很有默契。 “但是这个宝来山的开发,跟这个扶贫协作能够联系在一起吗?”高云着急地抢先问:“比如这个酸菜,这个饲料,能够跟宝来山的开发联系起来吗?” “高书纪这个问题问得好,也正是我想要问的,叶书纪你怎么处理?” 杨中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任何情感,——但是他对两人的称呼,就透露了他现在的情绪。 叶三省一个激灵,心道杨书纪你原来没有具体意见还是不想发表具体意见?可是这当口逼在眼前,突然间灵机一动,说:“杨书纪,高书纪,我的考虑是,这个宝来山开发,实际上是整个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一部分,也是整个宝来村致富的具体项目,所以不应该叫做宝来山艺术村项目,而应该叫宝来村艺术家村,将来整个艺术村的影响,配套,涵盖也不仅仅是宝来山,而是整个宝来村,甚至是整个临江新城,整个文化县,这是其一;其二是高书纪和我,现在都还算是临江新城指挥部的成员吧?所以,杨书纪,我建议这个扶贫协作干脆就一起并在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由临江新城指挥部统一指挥,当然,具体到宝来村这一块,是杨书纪您负责,我和高书纪当跑腿的,非要做一个组织建设的话,我们可以简单成立一领导小组,你是组长,我和高书纪是组员。” 杨中那边停顿了一下,说:“小叶你这个意见很好。我们也不小题大做,就简单成立一个专项领导小组,我担任组长,你和小高都是副组长,就我们三人领导小组。小高,你的意见呢?” 高云还能有什么意见? 他怔了下,说:“我完全同意杨书纪的意见。” 他一心想主持这个扶贫协作工作,先是在县团*委得到了书纪的支持,计划到了宝来村,无论跟叶三省成立一个什么领导小组,他是副科级干部,叶三省村书纪没有级别,按照一惯的组织原则和组织程序,他都会领导叶三省,能够通过这个领导小组抢夺本来属于村书纪的大部分权力,谁想到结果却是这样。 可是杨中定了调,他也必须执行。 转念一想,叶三省虽然画了个大饼,可是大饼就是大饼,通过这个领导小组,他也算是正式介入了临江新城二期工程,将来的履历,那可以堂堂正正地写上这一笔了,这个账,总的算来不亏。 白天才一旁看着,紧张万分,生怕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高书纪抢了叶三省的权,除了叶书纪,他现在可不相信别的人,包括杨中,幸好叶三省巧妙地应付过去,不由得长长地松了口气。 陈卓也在一旁静观。 他不是体制中人,但是见多识广,也经历过更多更高层面的权力斗争,可是叶三省刚才一瞬间举重若轻地化解了高云有备而来,气势汹汹的进攻,同时也不是以牙还牙,而是既把杨中捧到高处,名正言顺地总揽全局,又送了高云一个名头,最后成了一个多赢的局面。他想自己身处其中,此时此刻,也怕想不出这样的手段。 心里暗生结交之心。 几乎在这一场最基层“权力”争夺的同时,有一场江城最高权力之争,也牵涉到了叶书纪。 第239章 天降机遇 谷陵一离开市*委小楼,就拔打马林的办公室电话,说想马上向市长汇报工作。 十分钟,他推开马林的办公室门,马林抬起头,笑道:“秘书长,你说向我汇报工作,我怎么总感觉怪异呢?” 做为正府秘书长,也是市府的大管家,谷陵自然跟马林是坚定的政治盟友,虽然还不到知心朋友这个份,但也是无话不说,刚才谷陵突然这么正式地打个电话,他自然觉得古怪。 他们这种政治人物,越是往上越是慎言慎行,任何多余的行动都可能被解读为某种意图,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马林故作打趣,其实心里已经想过很多种可能。 谷陵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没有废话:“刚才周书纪召我前去他的办公室,征求我的意见,让我去江城职院,我说考虑一下。” 马林一愕。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江城市长还是没有想到市*委书纪如此犀利的招法。 或者,这就是市*委书纪的权威所在,——人事权是所有权力中最重要的权力。 一瞬间马林心里滚过了无数的念头,片刻平息,开口说话时却问:“秘书长,你说成家市长他是怎么考虑的呢?” 这句话一说,谷陵马上明白了市长的决定和思考。 实话说,周仲荣的秘书给他打电话时,他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市*委书纪的工作作风已经渐渐被市*委市正府和各局行熟悉,经常突然接到电话要求立刻到市*委小楼,参加某个周仲荣心血来潮,别出心裁的项目讨论或者工作安排。 所以他也没有马上向马林报告,而是直接就去了。 到了周仲荣办公室一看,只有他一个人。 周仲荣直接告诉他,愿意去江城职院不?当院长。 谷陵当时就呆了。 每一位官员,肯定都经常考虑过自己的前途,做为市正府秘书长,他也考虑过很多次自己以后的去向,曾经有一度,他也走进过刑宇的视野,马林也征求过他的意见,可是那时候他觉得前程光明,除了区县主官,不做别的追求,然后,换了周仲荣。 做为市正府的秘书长,他和常务副市长刘成家,是市长马林的最重要的助手,左臂右膀,周仲荣一来,立刻就把刘成家“拉”了过去,却基本上“忽略”了他,这让他很失望,尤其是周仲荣跟马林现在势成水火,他更是战战兢兢,——如果市长的权力都受到了限制,他这个秘书长的能量,自然大大缩水。 然后,突然之间,周仲荣给他划出了一条道…… 这不算橄榄枝,但也算一个不错的安排,——去学校工作肯定更轻松,政治*生命也会多延续十年,最重要的,能够跳出江城两位主官的对抗。 虽然,他从来没有做过教育。 虽然,职务从面到点,基本失去了成为地方主官的可能。 虽然,他也明白,周仲荣这一手算是釜底抽薪,“拉”走刘成家后,再“砍”掉秘书长,彻底算是架空马林。 同时,也有点向江城官场宣示权威的味道。 政治上从来就没有忠诚与背叛的说法,外面的人不知道,他可是猜到王援朝倒掉过程中欧阳坚做了些什么,现在,不是顺顺当法接任了文化县委书纪,一样风光?在从市*委小楼回到正府大楼的路上,那短暂的时间里,他就想清楚了一切。 他回答市*委书纪和向市长汇报的“考虑一下”,不过是一位官员必须经过的程序,实际上,他早就做出了选择,——否则,他应该很“坚决”地拒绝周仲荣。 马林肯定也在那片刻间就想明白了一切,他也不应该阻拦他的秘书长做出这样的选择,彼此都是官场中人,都能够理解彼此的位置、难处和选择。 所以马林立刻接受了这一现实,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也是马林一直感到迷惑的问题,刘成家这种年龄还有两年到站,上升无望,又不敢贪的官员,为什么会冒着如此大忌,迅速地“背叛”他,投靠到周仲荣那边去。 或者,这是最后一个时机得到答案。 ——他来到这座城市不到三年,不像刘成家他们在这里经营了十数年,根深蒂固,很多“藏”在现象背后的故事和原因,没有人给他说,他也不能猜。 “因为刘成家和几位江城实力派局行领导,王长安,财政局老秦,文化局何勇,国土局董霞他们,准备在宝来山拿地,每个人都找一个艺术家出面,能够做一个自己的项目。” 谷陵言简意赅地回答。 既然得到了市长的谅解,将来也基本跳出江城官场,到了另外一个圈子,他也不再对马林有所隐瞒,毫不客气地说出这些人的名字。 “宝来山。”马林苦涩地自语。 他自然了解宝来山开发,也看过这个项目的方案,不乏亮点,可是这样的开发项目居然不是由市正府来批准和推动,而是由周仲荣大手一挥,拍板决策,他无法不在心里感到凄苦。 “你走后,谁来接你?” 马林又问。 谷陵迟疑了一下,装作考虑了一下才说:“余自立可以。” 实际上,这个问题他在回来的路上同样想过了,但是他不能答得太快,显得自己过于绝情。 马林没有反应,心里承认这是一个无可奈何的选择。 余自立现在是正府办公室主任,副秘书长,接替谷陵的位置既是顺理成章,又可能得到“多方”的接受。 ——但是这个多方的接受不是因为余自立能力出众,为人圆滑,长袖善舞,能够得到同时得到市长和市*委书纪的认可,而是因为余自立“臭名远扬”,他嗜赌是市*委市正府众所周知,甚至主动参加一些“公关”牌局,这就是变相受贿了,受过到党纪批评,这种时候,反而成为周仲荣可能接受的原因,因为他随时可以堂堂正正地拿下他。 ——虽然按照某种约定俗成,正府这边的大管家肯定会由市长来决定,但是周仲荣已经不断证明他不是按规矩出牌的人。 谷陵看着沉默的市长,心生恻然,突然间灵机一动,建议:“小顾是不是也一起动一动?” 小顾就是马林现在的秘书顾明,中规中矩的一个年轻人,从马林到江城就跟着,不知道是得了谁的真传,不贪不拿,有些过于谨小慎微,这是公务员的基本操守,但是配合一位从外地过来的市长,需要及时提供各种信息而且主动替市长出面应付一些非常事务,顾明就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和能力,优点也变成了他的缺点,谷陵有时也忍不住打趣他说:“小顾你这个作派连个窗口人员都比不上,人家还对办事的人喝五喝六,你简直不像是一个市长秘书,二号首长。” 顾明呵呵一笑,依然故我。 谷陵此时要走,突然提出这一点,其实是想最后帮助领导一下。如果常务副市长,秘书长都不能如臂指使,那么至少秘书要选择一个灵活,能力强的吧? “你有合适的人选?” 马林笑了。一起工作三年,基本的默契还在,心里也稍微好受了一些,毕竟谷陵没有人走茶凉,多少还是心向着自己。 “是市长刚才说到了刘成家,我才想到的。”谷陵解释,“说起来,这个人也算是始作俑者吧?虽然没有这个人这件事,刘成家也可能这样考虑。” 跟着把宝来山项目的起源,往前溯到临江新城的创立,都跟现在宝来村的村支书叶三省有关,甚至在前面很多轰动江城的事件,比如“十万居民喝毒水”“王援朝调查组”“工业园区申报”中,都有叶三省的身影,这个刚刚参加工作一年半的年轻人,的确能力出众,敢想敢做,尤其难得的是,他没有任何背景,完全是依靠个人的能力和大胆的想象,踏踏实实,出奇制胜,把经手的每件事都做得漂漂亮亮。 虽然心情郁闷,马林也动容说:“还真是个人才啊。这样吧,你召他来……吃个饭,我看看他。” “那我马上安排。” 谷陵说。 回到自己办公室,他就马上拔打尹先发的电话,说晚上想约他吃个饭。 尹先发很惊奇,他现在基本上算是退休了,不仅不去临江镇正府,绝大多数亲朋好友都知道他的病情,不会打扰他,谷陵这么突然打电话,肯定有事,问秘书长有什么安排?可以明示吗? 谷陵说,我可能去职院,但今晚吃饭不是因为我,而是想把我现在的工作做一个妥善的安排,老尹你把那个年轻人叶三省带上吧。 尹先发立刻明白,这饭是请叶三省,而且很可能是谷陵的领导让安排的,那么目的不言而喻,说谢谢秘书长,我马上叫他。 饶是现在清心寡欲,处世淡然,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第240章 选择 叶三省接到电话时,正在办公室郁闷地思索。 陈卓以为是多赢,只是从他的角度出发,如果他能够理解叶三省,理解叶三省最近的心气,自然明白叶书纪心里的不甘。 高云的野望虽然没有完全得偿,没能从叶三省手里夺*权,但至少分权了,无论是谁,突然被人从自己手中切走一块蛋糕,心里都不会太舒服的。 尤其这个人还是高云。 他被王道士教导,被古教授鼓动,眼睛要盯着更远的目标,仰之弥高,至少也要把杨中当成对手,而不把跟他一起参加工作的高云放在眼里,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一年工作结束后,高云提拔为副科实职,叶三省却是原地踏步,什么级别也没有,甚至连他这个村支书,也多少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因为江城以前几乎没有这样的特例,要么是下派的有经验的村书纪,要么是村支部选举产生的村书纪。 但是叶三省不是摔了一跤就会长久躺在原地叫痛的人,他努力把郁闷这种不好的情绪甩在一边,开始思考以后如何跟高云相处。 看起来他是抵抗住了高云的进攻,宝来村还是他一个人牢牢控制,但是从一个更高的层面——临江新城指挥部来看,高云还是毫不客气地跟他拥有一样的权力,会在以后临江新城二期工程中拥有影响和权力,特别是关于宝来山艺术家村的开发,他一定会插手说话。 叶三省现在考虑的,就是以后如何扼住高云的抢劫。 然后他郁闷地发现,他没有办法,唯一的办法在于杨中,他只能依靠杨中来抵抗高云,——当然同样的,高云也只能依靠杨中来参与宝来山的开发决策。 叶三省的郁闷加倍。 接到尹先发的电话叶三省也很惊奇,赶紧问尹主任你有什么吩咐,——他非常担心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比如病情恶化。 尹先发问他接下来还有什么重要的工作没有,然后让他开车去他那里接他,一起去吃个饭。 叶三省出门的时候,高凯程闻声出来问叶书纪要去哪里,叶三省苦笑,说以前临江镇正府的党政办主任约我吃饭,他现在得了癌症,在家里养了快一年的病了。高凯程说那我也可以跟着去蹭个饭啊,叶三省无奈说,我肯定不反对,一起就一起吧。 到了尹先发家门口,尹先发看见高凯程不由一愕,叶三省介绍后,尹先发摇头说,真的对不起高处长,今晚我们要去江城,参加一个老朋友的私人聚会,不方便外人参与。 叶三省怔住,这是尹先发罕见的不近人情,转头歉意地看着高凯程,高凯程脸上倒没有多少尴尬,说是我唐突了,但是请尹主任答应我一个请求,明后天我请尹主任喝喝茶。 尹先发不再板脸,微笑着说,我知道高处长想了解一些基层工作的事,但是呢,我已经离开正府快一年了,很多东西都生疏了,有一些工作思路已经跟不上目前的形势了,怕不能帮上忙。 高处长坚持不懈地说,这不是解决什么困难,只是跟一位老同志聊天,了解历史。明天下午我来找你,到时我问小叶要电话,事先跟你联系。 他也不是吃“素”的,被当面拒绝总得另外捞点回来。 一个小时后叶三省的车下了江城高速公路。 晚上六点一刻,叶三省和尹先发提前一刻钟到江边一家渔馆的包间,按照谷陵的意思点了四人的菜,六点半,谷陵出现在包间门口。 叶三省和尹先发早就站了起来,向秘书长招呼一声,都有些发楞地看着谷陵身后的江城市长。 马林微笑着点点头,招呼说:“先坐。” 进了包间,市长坐了上首,谷陵和尹先发一左一右,叶三省自然坐了下方,面对马林。 马林先问了尹先发的病情,安慰两句,再转头看着叶三省说:“小叶你可是我们江城的政治明星,隔几天西川都市报就会登一篇你们宝来村的报道。” “算是逼上梁山吧。”从最初的震惊中镇定下来,叶三省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觉得不管这个饭局是怎么一回事,他得抓住这个机遇,为宝来村拉票。“我们镇党委书纪安排我去宝来村,不说一穷二白,但是刚刚打掉了一个以村书纪为首的黑恶团伙,所以我就想,怎么办?先不说开展工作,带领村民致富,首先你得扭转这个印象,矫枉必须过正,为了重新树立宝来村的形象,我豁出去了,先是主动出击,有什么觉得可以报道的就找我同学,他恰巧是西川都市报驻江城记者,就是从这里开始,谁知道最后弄成了这个样子。” “那也是你们宝来村工作的确做得出色。否则记者再妙笔生花,也不可能无中生有。” 谷陵说,一边给各人倒红酒。 这是谷陵自己带来的,在包间外就递给了服务员,开了上来。 叶三省想起那个关于马林和周仲荣一个喝红酒一个喝白酒的传说,心里莞尔,情绪更加放松下来,说:“我说逼上梁山,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就是宝来村的工作已经掀开,宝来山艺术家村的工作处于节骨眼上,不能松气,只能鼓气,我不怕别人笑我做怪,笑我耍宝,盼我出丑,只怕宝来村的工作受到影响,艺术家村搞不成,所以我只能迎难而上,要继续保持这种形象,这种风格,这种干劲。” “现在有一句流行的文艺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知道我现在被报纸吹得有多高,将来可能就跌得有多重,被人嘲笑有多惨,但至少目前,我必须要让报纸吹,让大家关心我们艺术家村,赢得关*注度,这样才能够为宝来山开发增光,才能够保证宝来山开发顺利,获得成功。到时我个人的……得失,自然有组织来评价。” 一番话说完,叶三省气定神闲,虽然内心忐忑。——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人倾吐自己的处境和内心挣扎,可是一直没有适当的机会和适当的人,连杨中都觉得不是倾吐的对象。 马林和谷陵扫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惊奇:这活脱脱就是一个周仲荣的缩小版。 周仲荣在各种场合,经常这样慷慨激昂地宣誓,什么面对现实,忠于理想,什么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也将勇往直前,极其鼓舞人心,——怪不得周仲荣到江城第一次下基层就会去宝来村,也怪不得这个年轻人会在会议室搞那两块现在整个江城官场都知道的“精神展示板”,两位“书纪”之间,还真有共同之处,磁场相吸。 那么,用这位小叶书纪,是不是就能够抵挡得住大周书纪的进攻,为市正府争得一席空间呢? “很有勇气和决心,那就给我说说你们这个宝来山艺术家村是如何构想和出炉的。” 马林说举杯。 叶三省也不客气,就从他到宝来村开始,先是决心斩断跟以前黑恶势力的关联,重组合作社,然后听从吴志奇安排重视党建工作,同时集思广益,搞了十个项目,分批展开,其中就是准备在宝来山修条公路,好修个农家乐或者度假村。然后在不断地边推进边讨论边改进,再加上一些专家如陈总,古总,工业园区设计大师的启发,局面慢慢打开,项目渐渐升级,说修别墅,再到修特色小区,再加上临江新城峻工在即,古镇开发排上日程,各种刺激,最后形成了这个艺术家村的方案,再通过学习全国其它艺术家村的先进案例,决定把建筑开发变主动为被动,让艺术家们变被动为主动,得到了各方面的承认。 今天,就专门有两位著名的艺术家前来宝来村实地考察。相信跟着会有更多的艺术家接踵而至。 尹先发插话说:“陶厂那边老周前天还专门来问了我,他有没有资格去宝来山拿块地做陶艺工作室。我说你只是一个非遗传人,一级美术师,距离大师还差得远。” 叶三省沉吟一下说:“其实我考虑地过在本土,或者说本地专门引进两三位大师,这不是千金买骨,而是感觉这有利于以后带动我们整个宝来村、临江镇、文化县乃至江城的文化提升,也有利于那些外来的艺术家迅速地融入我们宝来村,而不是老觉得自己是客人。” 马林点点头,这个年轻人比顾明的确强了不知道多少,虽然这样一个宝来山开发,做为市长,他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命令产生一个,可是像叶三省这样什么级别也没有,资源平平,权力缺乏的村书纪,要推动这样一个项目,全靠自己左冲右突地折腾,其中的阻力和困难难以想象,而在叶三省口中说来,层面虽低,却是曲折生动,年轻不仅能力强,而且心态好。 可是,就凭这两点,就能够用他吗? 这样重要的人选,最重要的,还是政治观念,政治道德和共同利益吧?还有最重要的,信任。 但是不管如何,市长的情绪松驰下来,碰了几杯酒,又听谷陵和尹先发说了一些那个乒乓聚会以及陈天云以陪练身份横扫欧洲夺得冠军的故事,马林的心情完全放开,变好,他也说了一些他以前打乒乓的故事,还有他当初刚刚参加工作时,也是像叶三省这样拼命做事,抓住一切机会想出成绩,哪怕是订个清洁值日表,也像安排国家领导出行一样细致谨慎,绝不马虎。 一会两瓶红酒喝完,叶三省装作要上洗手间,主要是想出去冷静一下,他觉得这个饭局有些不真实,——虽然现在还猜不到堂堂一位市长为什么要召他前来吃饭。 宝来村有什么值得马林关*注的? 难道仅仅是因为周仲荣重视,马林也要知已知彼吗? 他走到洗手间旁边,给曹红丽打电话,曹红丽很惊喜,说怎么今天想到回江城,她那边很忙,可能春节前一直都会忙,他如果愿意等她,她十二点前可以回家。 叶三省等到她叽叽喳喳地说完,才说,幸好现在要查酒驾,否则他今晚还必须送一位老领导回文化去。然后说他肯定等她,一万年也等。 挂了电话身后一人笑道:“我看身影就有点像,一听声音,那的确是。” 是冯大明。 他从洗手间出来,叶三省专心电话,没有看人,冯大明可是把他看得清清楚楚。 “冯哥,巧啊。”叶三省赶紧招呼说。 “是巧。你跟谁吃饭?”冯大明问。 “一位老领导,退了一年了。”叶三省含混地说,反问:“冯哥你呢?” “自然是北哥。正好,你跟我来,北哥一直想跟你见见面,今天先喝两杯。” 这个渔馆偏僻,雅致,每一个包间都是独立的,隔着好几米,江城很多头面都喜欢在这里看看江景,品尝美食。 “不好吧?”叶三省苦笑。 “必须去。”冯大明脸板了下来。 第241章 我命由天? 拉了叶三省往隔壁包间,推门进去大叫:“大哥,你看我把谁拉来了?” 包间里坐了六七个人,闹酒正在激*烈,冯大明这么一嗓子,大家都停下来看他,北哥瞪着一双醉眼看了叶三省好一会,摇了摇头,看冯大明。 “叶三省,宝来村的村支书。今天正好在旁边吃饭,被我抓来了。” 冯大明反应过来,北哥没有见过叶三省,自然不认得。 北哥迟疑起来。 实际上叶三省在北哥心中地位并没有冯大明想象的那样重。北哥的好友名单中,市级领导都超过十个,一个什么也不是的村支书,肯定不在他的话下,只是因为当时宝来山项目被王洪九吹嘘得过分,林武,王洪九甚至还有许益华都很关心,他自然也关心一下,后来周仲荣去视察,才上了心,让冯大明一定把叶三省约来吃个饭见个面,结果叶三省以工作事忙,又在乡下拖了几天,又听见这事主持是杨中,他自然把叶三省忘记了,——他还不知道现在叶三省又抢回了部分宝来山开发的权力。现在冯大明突然把这个人带到眼前,其貌不扬,他怔了一下,才笑道:“哦,叶兄弟,幸会,来,喝两杯,早说约你喝酒了,今天竟然撞上。” 虽然不在意这个年轻人,但是不能失了大哥的风度,也不想拂了冯大明的面子。 但就在那一停顿,叶三省敏感到了这位江城大哥中的大哥对自己的不感冒,——虽然他也并不在意。笑道:“北哥,幸会。我在那边陪我们以前临江镇党政办的主任吃饭,他得了大病,已经离职在家休养一年了。这样,我敬各位大哥一杯。” 态度不卑不亢,却故意把尹先发推出来,让北哥看轻自己,好早点离开。 从王洪九那里得到的教训是,这些看起来光鲜体面,豪爽耿直的大哥,骨子里都带着从草莽拼出来的贪婪和侵略,一旦需要,他们就会撕下伪装,毫无底线,跟他们相处的最好办法就是敬而远之。 “那不行,必须一人一杯。”冯大明叫道。 叶三省急于离开,也不反对,首先敬了北哥一个满杯,然后冯大明介绍一人,就是一个满杯,不到三分钟,叶三省就跟一桌人碰完,又倒满一杯再敬北哥,然后满脸堆笑告辞。 北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让叶三省主动出击,匆匆离去,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问冯大明:“这娃酒量不错啊。” “人也耿直。” 冯大明笑道。脸上有光。 “你哪天再约他喝一台。” 北哥迟疑一下,命令道。 叶三省走到外面,在卫生间站了一下,控制自己,觉得自己不会反胃才走回自己的包间。 “你咋去了这么久?”尹先发不满地斥问。 “喝野酒了。看样子还喝了不少。”谷陵闻到了叶三省身上的白酒味道。 “碰到什么朋友了,喝这么多?”马林好奇地问。 他感觉叶三省比较稳重,刚才出去也没有多久,可是看他的样子,似乎一下子就快到量的样子,应该是喝急了,自然想知道什么人让这个年轻人毫无抵抗地喝这么多酒。 “北哥。他们一桌有七个人。”叶三省迟疑一下,坦白说,跟着又匆忙解释:“我以前不认识他。他约过我吃饭。他一个兄弟跟我打过交道,想来开发宝来山,尹主任也认识,叫冯大明,是他房产开发公司的副总。” 马林在心里叹了口气。 叶三省说出北哥的名字时,他差不多就在心里立刻做出了决定。 像北哥这样的社会大哥,他肯定是不会沾的,他来江城,不是为了捞钱,而是心怀理想,有着更高的目标,所以他也不会容许自己的秘书接触这样的另类人物,——这也可能是他一直觉得顾明虽然平平却没有更换的原因。 叶三省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但是不是结交过于广泛了一些?虽然他也理解基层工作者为了做成一件事需要付出多少努力,用尽多少心思,有时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可是一位市长秘书,必须有原则有底线,必须保证不会后院起火。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叶三省可能是一员干将,也同时可能是惹祸的角色。 几乎在同一时间,谷陵就捕捉到了市长的情绪变化,猜到了市长的担心,忍不住也在心里叹了口气:年轻人到底年轻。 首先是言多必失。没有必要这么“诚实”地问一说一。然后是年轻人还没有意识到底线和原则的重要性,世界刚刚打开,他们伸出手毫无顾忌地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却不知道有些东西会刺手。 正要说话,叶三省的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的电话。 叶三省迟疑一下,有些破罐破摔的味道,说:“我就在这里接吧?” 在这个情绪激荡的饭局中,每个人都变得空前的敏感,叶三省也感觉到了市长一直兴奋的情绪似乎突然消失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自己去跟北哥喝酒引起的。 看了三人没有反对,接听,是陈总。 陈卓。 他也是陈总。 陈卓说他刚刚忙完,年底了事多。今天到宝来村不虚此行,他一定做好跟宝来村协作的扶贫工作,今天讨论到的各种饲料,你们的酸菜,他已经专门安排了营销部的精兵强将跟白主任对接,保证春节之前就能够将你们村以前的剩余价值完全蜕现,甚至连蒲葵,水产这些都可以帮忙。 叶三省连说谢谢。 末了陈卓说叶书纪哪天到江城,一起吃个饭。叶三省答应好,一定拜访。 挂了电话,有些尴尬地看着对面的市长。 马林温和地问,小叶比我这个市长还忙,这一次又是谁呢? 叶三省这次没有迟疑,直接说陈卓是谁,今天是怎么一回事,连带高云在会议室直接拔打杨中的电话,他和高云一起分配到临江镇这些前戏也说了,马林和谷陵不禁莞尔,尹先发用手指指着叶三省却不知道说什么。 “斗争很复杂嘛。倒是杨中,到处插手,哪天碰到他要批评他一下。”谷陵笑着说。 “这个陈总有意思。”马林也笑着说。 陈卓明明是高云带去助阵的,肯定在高云心中,这是铁杆部队,可是几个小时不到,陈卓却跟叶三省暗通款曲,这说明什么? 至少有三方面的原因:高云对身边的人认识和掌控都不够,陈卓具有商人的精明和投机,叶三省个人魅力超强。 那么,是不是重新考虑这个年轻人呢?给他一个机会? 还有,这个年轻人非常诚实,固然,可能是他第一次在市长面前,急于表现,但多少也说明他的品性。 对于一个秘书,有些小节把持不好不是大问题,领导随时可以纠正,信任才最重要的,而信任的基础就是诚实,至少,目前叶三省表现得令人信任。 突然之间,马林心里充满伤感。 叶三省和高云这种基层的蜗角之争,他和谷陵自然是居高临下,看戏笑谈,可是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周仲荣的争斗,换一个人来看,比如在省*委省正府的领导眼中看来,也不过尔尔? 叶三省毕竟还能够抵抗来势汹汹的高云,他可是面对周仲荣毫无还手之力,相较之下,自己还真没有资格轻视这个村书纪。 看着眼前这位相貌普通,几分从容的年轻人,市长突然心念一动:为什么就不可以跟这个年轻人学学呢?为什么非要做一个堂堂正正、完完整整的市长?为什么非要觉得自己丢脸?觉得整个江城官场都在嘲笑自己? 抢权就让他抢吧,能够守住多少就守多少?守住多少我就做多少,一样可以做出政绩。而周仲荣抢得越多,可能缺失越多,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最后可能像叶三省说的现在吹得越高将来跌得越惨。 还有,周仲荣在绵州不是一样被市*委书纪压得喘不过气来,不是一样熬过来了吗?他马林也可以熬。 以时间换空间。让则有余,争则不足。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一时间江城市长脑中转过无数念头,只觉得豁然开朗,几个月的郁闷一扫而光,一直压在胸上的石头不翼而飞。 真好。 不足道。 今天这个饭局真是受益非浅。 大有启发。 可以徐徐图之。 我是市长。 市长也有市长的胸前一尺之地。 做就是了。 突然之间,马林胸中豪气勃*起,不再觉得那个强横霸道,咄咄逼人的市*委书纪不可战胜。 “以后你有什么好东西,可不能再藏着。” 他看着谷陵意味深长地说。 “市长你是?” “把那两瓶好酒也一起开了。” 马林笑道。 回文化的车上,尹先发没有再接到谷陵的电话。 这是一个清楚的信号,市长没有选择叶三省。 尹先发不相信也不肯承认叶三省是因为能力和品性没有被马林看中,那么,只可能是因为他意外地去跟素不相识的北哥喝了几杯酒? 尹先发感到无比的伤感,心有不甘。 但是离开的时候,谷陵专门告诉他不要向叶三省透露任何今晚饭局的信息,他也本就不想告诉叶三省,影响这个年轻人的心态。 他忍不住拔打杨中的电话,不管此时已经快十一点。 他对杨中说了刚才的饭局,说了自己的猜测,然后拜托杨中多加照顾叶三省,因为最近叶三省被宣传和赞扬太多,成了一个典型,又在宝来山开发中具有一定的权力,他担心年轻把持不住,不能正确对待现在的情况,希望杨中监督严厉一些。 杨中一口答应,心里相当震撼。 如果说上一次叶三省因为手机被船管站站长张鲁“意外”关机而缺失了蒋尔云的区*委书纪秘书,那还不算什么,现在却因为“意外”出现的冯大明拉去喝了一圈酒被市长马林否定,那就真是无语了。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怎么获得这些官员的青睐,又是怎么在“无意”中失去了什么?他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晚杨中不自觉地替叶三省思考了很久,无法入睡。 第242章 做官与做人 但是这天晚上,叶三省倒是黑甜一梦。 他越来越觉得,每天晚上能够抱着曹红丽湿软的身体,就是他人生最大的幸福,这个出租屋,就是他追求的天国,甚至,想把它买下来,问过房东,人家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起床后首先思考今天的行程。 既然到了江城,就把江城的工作推进: 老坛酸菜的营销方案需要最终定型,他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陈卓的企业购买上,那只可济一时之急,不是长久之计; 文化局的何淼需要拜访,宝来山到底是一个文旅项目,虽然正局长何勇参与其中,幕后拿地,但他还是更想跟副局长何淼交流,正正常常地推进相关工作; 蒋松涛那里也要去看看,宝来村的水产养殖马上就会售卖,这第一炮必须打响; 西川特产网也可以抽时间过去看看,不仅需要加强联系,也需要加强跟曹总的情感,还有那个前台小妹杨濛濛; 易老色也需要约一下,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见面,仅仅通过网络联系,那还真不能了解彼此; 高雪皎那一伙也可以约约吧; 还有陈总齐雍峰…… …… 一时间叶三省觉得自己分身无术,日理万机。 最后,还是按照一惯的工作作风,分清主次,按照次序一个一个地进行。 中午,正在西川特产网跟曹总交流,接到陆长安电话,说吴书纪亲自点了名,今天就要开始临江镇旧房搬迁登记工作,县搬迁办汇同临江新城指挥部,再加上临江镇正府联合行动,叶三省只好答应马上回去。 古镇的搬迁方案,原则上所有的居民都要搬迁,核心区域的居民必须搬迁,现在居民所居住的房屋,大致分三类,一类是自有,一类是正府所有,一类是其它方式,前两类占大多数,八成以上,按照以往的拆迁经验,这样一个庞大的工程,从启动,动员,实施,完结,至少也要半年,而且肯定会出现钉子户,出现群体事件和暴力事件,但是临江古镇的拆迁工程,不到三个月就基本结束,中间还包括春节假期。 高凯程全程参与了这次拆迁。——他本来早就可以完成调研,打道回府,但是出于惊奇或者想做一个更加完整,更加彻底的调研报告,一直拖到了四月中间才离开宝来村。 他也更加彻底,更加完整地认识了叶三省。 首先惊叹叶三省以前做的那个调查问卷细致而有针对性,这可能是临江新城启动的起点,然后亲眼看到叶三省个人魅力在动员工作中的发挥,很多可能产生分歧和矛盾的拆迁户,都是因为叶三省个人的信用和说服功夫,或者是巧妙的办法一一化解,更重要的,是他以前搞的那个团购,似乎是未卜先知地预见了临江古镇的用途,做了一些针对性的条款,绝大部分居民都因为购买了临江新城的团购住房而不敢过分贪婪地提出不合理要求。 高凯程把所有的情况,包括从临江镇环境整治提升开始的一切,都写进了他的调研,他的调研工作也由以前意向的新农村方向调整为城镇化建设中的系列问题探索,而叶三省个人的表现在其中占了相当大的部分。 省文旅投资集团迅速入场,对临江古镇进行规划,叶三省功德圆满,却还是被赵政华强聘为古镇顾问,最后提出了一个“新城生活,古镇情怀”的宣传口号供参考。 在古镇拆迁工作进行的同时,宝来村的各项工作也在稳步推进。 叶三省和陈卓结成了秘密盟友,心照不宣。有了这位大千饲料总经理的帮助,宝来村的各种农副产品供不应求,白天才问过,我们是不是也“帮”邻村卖一些农副产品?比如隔河的小河口村。蒋松涛立刻支持。 叶三省当然明白他们那些阴微心思,只要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他们还不从别处疯狂“进口”,再转手砸在陈卓手上。他在村委会上第一次愤怒地批评了这种想法,也是第一次跟白主任板脸。叶书纪强调整个宝来村必须诚信立村,这不仅是一点小利益,而是关系着宝来山开发的大利益。 宝来山的方案,叶三省那天跟刘家才和叶一白碰撞后立刻加上了最重要、最让艺术家们放心的一道保险: 五十年不变。 宝来山开发,只发出三十块地,绝不做二期,以后整个生态,整个宝来村都只为这三十块地服务。 而且,这三十块地不集中到一起,星散在宝来山里,成妍成态,更有利于艺术家们保持个性和空间距离,吸引他们。 果如叶三省所说,刘家才和叶一白来了第二天,全国顶级的艺术家就络绎不绝地前来实地考察,有的当场就要签订拿地合同,在劝说后不得不悻悻地填写意向表,等待村委会领导下的宝来山开发领导小组审核和批准,然后才能够交纳保证金,进入竞拍土地环节。 进入四月,宝来山全部三十家艺术家就已经尘埃落定,其间的博弈和竞争,让紧紧把审核权抓在手里的叶书纪时常后悔,为什么要卷入这样激*烈的斗争呢?自己还一点好处也没有。 当然,直接好处没有,间接好处是有的。 齐雍峰得到了唯一指定的装修权,而建设权,则由村委会指定白天才负责组建施工队,肥水不流外人田。 高云说得不错,任何工作,都必须首先要做组织建设。 这不是高云高瞻远瞩,而是他耳濡目染,自小就被灌输的理念,所以有的时候,所谓的“官二代”是比普通的官员政治觉悟更高,因为对于权力和体制的理解,早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随时随地能够本能地体现。 叶三省也不反对,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一点,而且更加有制度性,喜欢建立严格的文档和报告,所以宝来山艺术家审核和齐雍峰入主装修都有严格的程序保驾护航,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指责到叶书纪身上。 老坛酸菜经过各方面论证和村委会表决,决定按照叶三省的方案做中高端食品,而这个营销方案的核心之一,是卖酸菜的同时卖土坛,——很多家庭用户购买老坛酸菜吃完后,可以把坛子用来做花钵或者其它装饰品,特尽其用,体现另外一种价值。 合作社的剩下现金,全部投入到宝来山的开发中去,显而易见,这笔钱不仅是翻番的问题,而是会盈利十倍甚至更多。 五月底,省长严宇到宝来村视察,做了重要讲话。 叶三省得到了十多分钟的工作汇报时间,并且陪伴严宇上了宝来山。 而在日常的工作中,依然是三天两头占据江城日报和西川都市报,即使是在纪委的高压下,每天都会接到很多饭局邀约,私人消费,一到周末,就回到江城跟曹红丽腻在一起。 这就是叶三省那段时间朴实无华的生活。 杨中的县长助理公布后,成为略逊于叶三省的江城官场明星,因为他级别更高,权职更大,得到更多实力派官员的重视。 欧阳坚成为周仲荣坚定而全盘地拥趸,力度远超蒋尔云,有些动作甚至比周仲荣更加激进,他现在也推动一个宏大的战略:城市东移。实际上,也是要重新建一个文化新城,这肯定有受临江新城影响的原因 马林那天跟叶三省在江边渔馆吃饭后,开始防守反击,以退为进,不再跟周仲荣针锋相对,甚至有时不得不坐在一张桌子上应酬,也不再坚持红酒白酒的分野,而在具体工作上,他抓住云阳区区*委书纪彭立尧,把精力和资源投进去,做一些实实在在的项目,而且也毫不客气地像周仲荣一样宣传。 彭立尧投向马林也似乎是一种必然。 他和蒋尔云搭档在云阳区搞得风风火火,成绩斐然,他没动,蒋尔云却先被提拔到开南新区担任区*委书纪,这也不说了,可是周仲荣一来,蒋尔云首先被市*委书纪赏识,被安排了一个市长助理,级别没变,但任何时候,出现在媒体上都会排在彭立尧前面,周仲荣经常在各种会议上宣讲江城要奋力追赶,要“弯道超车”,可是经济超不超得了还未见雨点,跟得紧的人倒是“弯道超车”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彭立尧也是很有个性很有能力的官员,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不待见,有人待见,立刻跟马林紧密合作,跟周仲荣拼经济,做项目,渐渐的,马林在江城官场声名也有些反弹。 毕竟,他还是堂堂市长,正府主官,只要不自乱阵脚,该他的还是有他一份。 可是周仲荣也不平庸,尤其是他也是从被“欺负”的市长过来的,现在欺负别人,自然也是一套一套。 好,你市长低姿匍匐,在市里掌握不到局势,要扎根基层去做事情,那我就让你彻彻底底地下去。 五月,周仲荣拿出一个更加犀利,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方案: 他把整个江城包括三县三区划成六个组团:开南组团、云阳组团、义双组团、中兴组团、岳兴组团、文化组团。 以项目为撬点,比如文化就是临江新城,以经济工作为重心,每个组团分派一位市*委常委领导,负责全面工作,而原来的区县主官,只是具体执行。 组织*部长、宣传*部长、常务副市长、纪委书纪再加上周仲荣和马林,各自负责一个组团。 这不是行政划分,而只是在经济工作名义上进行的板块分割,但是仅仅用换一个名称,就名正言顺地把市长的权力限制在云阳一区。 而组织*部长宣传*部长这些市*委常委,自然乐得坐享现成,跟随市*委书纪从市长手中抢劫权力,蓦然之间,马林再次被打入谷底。 虽然,马林在市*委常委*会上投了弃权票,无济于局势。 有一天,尹先发突然打电话给叶三省,问他对于市*委书纪最近的战略规划有什么看法,叶三省刚开口说了几句优点,尹先发就打断了他,说我是问你这种规划对于整个江城官场的格局。 叶三省迟疑了一下,——尹先发不会算计他,所以他决定坦白地说: “这是做官的格局,不是做人的格局。” 十分钟后,这句话传回到了坐在办公室发呆的马林耳中,他又呆了好一会,才打电话给他的秘书长: “老余,你把这个年轻人调来。” (第四卷终) 第243章 新的征程 2012年的夏天,叶三省参加工作快两年后,被调到江城市正府综合一科,担任市长马林的秘书,级别为副主任科员。 工作变化来得突然而迅速,正如那句俗话“迅雷不及掩耳”,上午叶三省在宝来村村委会的办公室接到电话,下午就到江城市正府向秘书长余自立报到,中间那几个小时,忙得一塌糊涂。 一边不停地接听各种恭喜祝贺电话,一边跟白天才进行工作交接,还有一些未来工作的考虑。 白天才忧心忡忡,一会担心宝来山艺术村的开发受到影响,一会担心正在进行其它工作会被耽误,一会担心新来一位书纪会不好相处,但同时,也为叶三省以前的工作感到庆幸。 他一直讨厌叶三省制订各种章程并且做为文件文档,黑纸白字,现在才明白这些工作的重要性,至少,绝大部分工作不会因为叶三省的离开而有所改变,最重要的,是叶三省成立的那个宝来山开发领导小组,一切权力归于领导小组,一切事务都要由领导小组讨论投票决策,而他和叶三省也只有一票的权力,当时他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想来,正是因为这个领导小组和制度,无论再来多么霸道胡乱的一个新书纪,都不可能在这个领导小组里搞一言堂,都不可能做出损害宝来村村民利益的事。 或者,这就是叶三省的先见之明? 中午吃工作餐的时候,他忍不住再次向叶三省表示感谢,叶三省哈哈大笑,说白主任你就没有想过,你也可以成为白书纪?我是被吴书纪安排来的,算是特例,所谓特例,就是不应该再复制,你们村支部可以自己选举啊。 白天才恍然,更加感激。 中午闻讯而来的除了所有在村的村支两委成员,还有两三百位村民,白天才和村支两委的委员坚决反对叶三省私人掏腰包请客,叶三省也坚决不许使用村委会的“小金库”饯行,最后还是aa制大家一起吃工作餐。 中午本来就不许饮酒,下午又要报到,叶三省就用茶水一一跟这些村民碰杯,告别。 邓大婆,曹永利,潘波潘涛,潘老酸…… 潘成奎给叶三省写了一幅字相送:十万狂花如梦寐,一片冰心在玉壶。 说是集句对,上联是龚自珍的,下联是王维的。 吃了饭叶三省一一跟众人握手,光这个仪式就是好几分钟。 看着一张张不舍的脸,叶三省心里感慨,怪不得以前那些官员离任,哪怕是装模作样,也要找人做把万民伞,组织百姓长亭相送,的确是工作一方,感情自生。 白天才给叶三省的车尾箱强塞了两箱土特产,又坐上副驾,送叶三省到了镇上才下车挥手告别。 上了高速公路后,叶三省把电话调成静音,用心开车,努力不去想事。 一个小时后下高速,十分钟后驶入市正府的停车场,主动对门卫说,我叫叶三省,刚调来正府工作。 电梯上到十七楼,找到余自立的办公室,敲门进去。 余自立正坐在沙发想事,看见叶三省,站起身微笑着过来握手,说:“小叶是吧?欢迎到正府来,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都为马市长服务。” 余自立中等身材,削瘦,脸形狭长,没有表情的时候略显阴沉,这时候强挤出来的笑容像是苦笑,让叶三省感觉一起共事那是无可奈何,自己不受欢迎。 连忙说:“我还是第一次到正府大楼来,什么都不懂,以后各方面都要请秘书长关照。” 余自立看着眼前这位相貌普通的年轻人,不明白刚刚参加工作不到两年,就能够做出那些令人叫绝的事迹来,也不明白马林为什么会这样选择,这也是他刚才坐在沙发上等候时的疑惑,说:“这一层楼,除了马市长,还有成家市长和他的秘书乌青,再加上你,就我们五人办公。” 叶三省点头,说:“明白。” 乌青他没有见过,刘成家每次周末活动都不带秘书,但是余自立首先给他介绍这一点有没有什么其它的意思呢?知不知道刘成家在宝来山开发中的秘密和跟自己认识呢? 跟着余自立问了叶三省在江城住宿情况,社会关系,介绍了将来的工作情况,正府食堂情况,说马市长去了省里,他跟顾明说了,下午可以先跟顾明联系一下,听顾明告诉你平时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这个也算是工作交接。 跟着把顾明的地电话告诉叶三省,叶三省仔细地保存在通讯录中。 立刻拔打顾明的电话。 顾明昨天下午就去新的单位报了到。 顾明以前是副科级,按照以前领导秘书安排的惯例,可以提拔去乡镇做镇长都是可以的,但是顾明主动要求去纪委。 这大半年来纪委工作力度加大,案子很多,招兵买马,再考虑到顾明的个性,马林同意,余自立跟纪委那边联系后,去了中兴区纪委法规研究室担任副主任,接到叶三省自报家门的电话,说他一直在等他,可以去他的办公室,也可以在外面找个地方。 叶三省迟疑一下,问顾主任你可以回来不?这里你熟悉,也可以现场教学。 顾明那边停顿了一下,说行。 余自立一旁听着他们电话,也在一直观察叶三省的言行,进行自己的判断,从刚才这个电话,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盲从,有自己判断,至少合格,不管马林是因为什么做出的这个选择,应该有市长的道理,也应该没有犯错。 二十分钟后,顾明到达,带着叶三省首先熟悉以前顾明、现在叶三省的办公室,然后再去市长的办公室熟悉,再回来解说情况,从他所知的整个市府大楼的人和事,——当然不包括八卦、猜测和臧否。尤其是几位副市长和他们的秘书,最后回到重点,市长马林。 这一下,说得更加详细,马林的爱好,厌恶,生活习惯,工作作风,甚至连私人朋友,家庭情况等等都一一告知,快下班才离去。 余自立丢了好几把钥匙给叶三省,一一告知,然后说明天上午马市长要去云阳区调研,天气热,所以准备一上班就去,你可以提前五分钟到江城宾馆门口等,我跟宫师傅说一声,先接马市长,再接你。 江城宾馆叶三省熟悉,他和杨中在那里接待过赵政华石松乔,还在茶楼喝过酒,以前是正府宾馆,主要用于几大班子接待,也对外开放,一直是江城最好的宾馆。前几年才被新修的一些私人酒店如曹红丽工作的江城大酒店超过,装修更加华丽,设备设施更加先进,抢走了不少正府的业务,但一些基本的业务还是保留在江城宾馆,比如外地官员的住宿。 这些年干部交流频繁,很多外地来江城任职的官员不喜欢住在宾馆,一则显眼,容易被人诟病,二则人杂,待人接物深感不便,政府办就把江城宾馆后面那几幢行政房改造出来,装修了十来套单独的小套间,用花草树墙隔成单独的小院,每个小院都有专门的进出通道,避免领导间照面尴尬,统称梅园。距离政府大楼不到五百米,步行几分钟就到,非常方便。 但是余自立没有明确告诉叶三省马林住的是哪个套房,没有让叶三省直接去那里等候,没有让他跟马林的司机宫学锋直接联系,而是让他在江城宾馆门口等,是想让叶三省以后自己跟宫学锋接洽或者让马林来安排,——一般情况下,宫学锋可以先去接叶三省。余自立不想由他来做这个主。 看看情况交待得差不多了,余自立让叶三省今天就先这样,明天准时上班。 叶三省电梯从十七楼下到大厅,走出正府大楼,到停车场上车,然后拔打谷陵的电话。 第244章 倾囊相授 谷陵上午就给叶三省打了电话,说晚上一起吃饭。 这位前正府秘书长、现江城职业技术学院院长不是叶三省接到通知后第一个打进电话的,却是叶三省第一个不能拒绝的,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所以后面的祝贺电话和约酒电话,他都只能一一婉拒,无论是谁。 甚至他在接到谷陵电话那一瞬间就明白了昨天尹先发突然打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的原因,也明白了几个月前尹先发带着他去吃饭,一切都有因有果。 虽然,马林几个月前就可以做出这个决定的。 所以叶三省走进包间,看见尹先发赫然在座时并没有吃惊,只是略有意外。 “祝贺!好好干,前途无量。”谷陵站起来跟叶三省握手。 “谢谢谷哥的照顾,谢谢尹主任一直的关心。” 叶三省伸出双手跟两人握手,看着尹先发又说:“尹主任你气色好多了。” 他考虑过怎么称呼谷陵,觉得无论是“秘书长”还是“谷院”,都为得生疏,索性厚着脸皮叫“哥”,至于尹先发,他们关系特殊,倒不在乎。 “人逢喜事精神爽。”尹先发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尹主任才是你真正的伯乐,至于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你,觉得你打乒乓还行,马市长也偶尔会打,所以就随便推荐了你,当然,最重要还是自己的表现,马市长觉得不错。”谷陵一边说,一边开酒,“老尹你今天也喝一杯?高兴一下。” 尹先发看着酒杯,说:“我喝半杯吧。医生说现在是关键时期,要严格遵守饮食和作息时间,不能前功尽弃。” “那这样,我们仨分这瓶酒,老尹你喝一两五,剩下的我和小叶分。”谷陵做了决定。 尹先发点头同意:“对,只喝一瓶,今天你们也不过量,主要谈事。” 三个人都清楚,这顿饭的重点不在庆祝,而是谷陵有些特殊的话要给叶三省说,甚至,还有些话是马林希望谷陵告诉叶三省的。 所以谷陵连办公室主任也没有带。 小局说大事,大事办小事,饭局的意义有时候跟开会一样。 喝了第一杯后,谷陵直接开始解说他当时做正府秘书长时的一些经验,如何与包括刘成家在内的其它副市长相处,如何传递马林的指示给副市长们,这些副市长包括他们的秘书有些什么特点,——自然比余自立的泛泛而谈具体得多,有针对性得多,叶三省努力记在心里,有时还把关键词记在手机屏幕上。 接着说了正府大楼里的另外一些人和事,这些人和事自然不能跟副市长们相比,但也要慎重相处。 然后再说到马林。 这才是今天的重点之一。 谷陵说了马林一些嗜好与个性,以及工作作风和生活习惯,有一些是顾明下午说过的,但也有一些是顾明不知道或者是忽略了或者是故意不告诉叶三省的,这一次,叶三省听得更加用心,记在手机上关键字更多。 最后,谷陵说,马市长选择你到市府来,不仅要求你做好秘书的工作,更要你充当工作助手,发挥你善于做事,勇于做事的特长。 ——这是很明显的暗示了。 ——这也就是说,在以后面对马林和周仲荣的意见分歧,面对市*委书纪的霸道,叶三省必须为市长提供一些具有参考性的意见和方法。 叶三省用力地点头,说我记下了,一定努力。 他没有选择。 从他接到人事局电话那一刻,他就转了无数的念头,想到了他身上从此将烙上马林的标签,跟着市长同进同退,同荣同辱,没有选择。 他难道还能够拒绝这次工作调动吗? 他连吴志奇安排一个村书纪都不可能拒绝。 他只有接受市长的“青睐”,毫不犹豫地跳上市长的船,面对市*委书纪的大风。 马林是船长,是舵手,他将努力为船长提供一些航行的参考意见,跟飓风战斗,努力不让这艘船触礁,沉没。 或者,用现在流行的俗称来说,马林以后是他的“老板”。 所以他以后必须为老板着想,老板也会时不时征求他这个员工,——而且现在是重要员工之一的意见,所以他得事先有所思考,有所预案。 凡事预则立。 所以他也想过,如果他是马林,将如何处理与周仲荣的关系? 他肯定首先考虑和睦相处,哪怕退让退让再退让,也要忍让,可是他不是马林,马林觉得自己已经够退让了,现在是退无可退,不能再低头,所以只能相抗。 那么,怎么相抗呢? 叶三省从来没有接触到这个层面的权力斗争,一无所知,还是按照他从前埋头做事的办法肯定不行,倒是怕要听从古教授的教导抬头看路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坚决地答应下来。 不管怎么样,这句话相当于谷陵代表马林向他提的要求,他必须无条件接受而且响应。 尹先发一边看着谷陵和叶三省的交谈,心里感慨而欣喜,还有一些庆幸。 他没有白把叶三省带进那个乒乓聚会,没有那一次认识谷陵,就没有谷陵“走马荐诸葛”,就没有现在叶三省进入市府十七楼。 虽然他也知道现在马林现在跟周仲荣矛盾很深,叶三省介入其中焉知祸福,但他对叶三省有信心,而且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和平台,叶三省应该在市府这样的地方发展。 雅间的门被推开,老板端着酒杯进来敬酒,笑着招呼谷陵。 谷陵订的地方在醉美酒楼,显然跟老板很熟。 叶三省也来过这里两次,第一次是夏明亮组局,古教授舌战群儒,第二次高雪皎的那个药老板朋友李成龙组局,高雪皎和江家女后来,从那一天开始宣传叶三省,叶三省记得老板姓叶,跟他一个姓,但老板显然已经忘记他们曾经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还礼节性地碰过杯,眼睛扫了一眼其貌不扬的老头和青年,注意力只在谷陵身上,连碰了三杯,才拱手告辞。 等到雅间门关上,谷陵恶作剧地笑道:“我不给他介绍你,等他以后自己认识你,我们堂堂的市府二号首长。” 晚上回到出租屋,曹红丽从沙发上蹦起来,扑到他的怀里,亲他的脸咬他的耳朵。 等他在沙发上坐下后,她又立刻端了温热的银耳汤过来,说是她亲自熬的,知道他今晚肯定喝酒。 叶三省叹了口气,说今晚还不算喝,接下来,肯定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应付这些不得不应付的酒局。 喝了半碗银耳汤,摸出手机开始处理密密麻麻的未处理短讯和一些未接的电话。 今天实在太忙,根本没有时间来一一回复那些蜂拥而至的祝贺,这个时间点,算是比较合适。结果在回复的时候,那些被回复者又发了短信或者直接拔打电话,弄得叶三省既甜蜜又烦恼。 曹红丽一边看着,眼里满是柔情。 抽个空说:“省省,我就说你会一飞冲天的,可是,我心里又好担心啊。” 叶三省无暇组织甜言蜜语,只得伸手把她搂在怀里,让她看着他处理“工作”。半个小时后,才长吐一口气,初步回复完毕,至于那些又发了短讯的,先暂时放着。 站起来搂抱着曹红丽温软饱*满的身体,叶三省摇了摇头,说:“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我不是好好地在你身边吗?如果需要我发个誓的话,你说。” 曹红丽用手指吐他的嘴,说:“我不要你发誓,我已经认命了,能够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如果哪一天你想离开我了,我也绝不恨你,就当我们现在在一起是我前世修来的福。” 这天晚上,叶三省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二号首长! 他想到谷陵开玩笑的这个称号,但在很多人看来,这却是货真价实的“职务”。 如果说市长之于市*委书记,如同芭蕾舞中的男伴,起的是辅助,撑举作用,那么秘书呢? 秘书这个职位,如同用来印刷《圣经》的纸张,并非纸张有多么神圣,多么了不起,而是沾了印刷内容的光。又像一张被水泡胀的纸,应该明白自己的份量,绝大部分其实都不属于自己。 叶三省来江城的高速公路上,不断地告诫自己对此要有清醒的认识,或者说,这也是他对自己的警告和未来工作的指导。 明天有空的话,他要向王道士和古教授报告自己工作的变化,听听他们的指导意见。 第245章 论心 第二天早上跟曹红丽一起出门,提前十分钟到达江城宾馆门口。 余自立说提前五分钟即可,从梅园出来不过是几十米,如果叶三省再往江城宾馆走上几步,就能够看见马林的二号车,但他还是按照余自立的吩咐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等候,看着那些匆匆忙忙,衣着整齐的工作人员从他身前经过,一半走进市府大楼,一半走向山上的市*委或者其它部门。 他们,以后都是他的同事,他将跟他们中的很多人发生联系。 叶三省心里想着,兴奋莫名。 差不多刚好十分钟,二号车从江城宾馆滑出来,在叶三省身边停下,后排的车窗摇下,马林伸手招呼上车。 叶三省坐上副驾,招呼道:“马市长好,宫师傅好。” “这个以后你就替我拿着,还有,以后你也在梅园门口等我吧。”马林把手包递给叶三省。 “好的。” 叶三省接过放在自己的挎包内。 谷陵说过马林有喜欢在车上做笔记的习惯,随身携带的手包是黑色,他昨晚一时来不及配备相应的包,只得把曹红丽的挎包借用一下,幸好颜色不花。 触碰之下,手包里应该是笔记本,手机,小件应该有皮炎药。 顾明告诉过他,马林有比较严重的皮炎,尤其是夏天,反应严重,每天都要擦两三次,随时带着。 谷陵还告诉过他,替领导处理电话也是基本功。每一个打进的电话都要看来电显示,然后做出自己的判断,有的时候可以自己接听。 至于叶三省自己的电话,可能昨天就被余自立通知给其他副市长的秘书和相关需要时常联系的部门。 汽车驶入公园街,叶三省心里好奇,即使马林被周仲荣强力挤压,一位市长正常的工作出巡,就这样一车三人?这不是轻车从简,也不是微服私该啊。 按捺住疑惑不问,默默地审视车窗外的街景和行人,想自己以前也曾经这样坐着出租车穿街过巷,可是此时的心情完全不同。 新奇,兴奋,还有一些优越感。 或者,这就是权力带给他的刺激? 二号首长是没有权力,但是拥有市长的亚权力。 哪怕,这种亚权力因为市长被打压而缩水,它也还是真实存在,覆盖这座城市的所有人事。 一刻钟后,二号车驶出江城大道,往云阳区小龙口镇驶去。今天行程的第一项工作是视察小龙口甜橘栽种情况。 道路依然平整,虽然狭窄起来。在过去的十年间,西川各地市州基本上完成了乡村公路的建设,村村通公路,可以抵达绝大部分村民住宅。叶三省突然间从后视镜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后面无声地跟了三辆车,其中一辆还有江城电视台的红色图标,应该采访车,那么,其它两辆就是云阳区委区正府的车了。 叶三省精神一振,他做过功课,云阳区现在的区委书纪是彭立尧,一年多前,黑河县的县委书纪回访,云阳区委办专门打过电话邀请他参加,两人一起喝过酒碰过杯,座位中间只隔着一个当时的云阳区长蒋尔云。云阳现在的区长是左奇友,以前的常务副区长,也是那次酒桌上见过的,不过彼此印象不深,谁想得到今天会这样相见?心里不禁充满期待。 突然之间又闪过一个念头,现在整个江城,彭立尧跟马林走得最近,算是完全配合,坚决拥护市长工作的一方诸侯了,马林现在一半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云阳区,——再加上周仲荣划分组团,马林负责指挥云阳组团,自然更加“名正言顺”。而甜橘,也是马林在云阳狠抓的项目之一,那么自己工作第一天,马林就他来看甜橘种植,有没有让他熟悉情况进入状态的想法呢? 或者直接一点说,市长是不是想征询一下自己的见解?或者是对自己的一场考试呢? 车队在小龙口镇鲤鱼村村委会的停车场停下,鲤鱼村是甜橘种植带的核心村,一村除了基本的田土保留外,其它的土地,荒山,野地,河边沟渠,都种上甜橘,此时花期已过,刚刚挂果,放眼望去,一片青绿,令人耳目一新。 叶三省抢先下车,正想返身替马林拉开车门,一看已有一人拉开车门站在一旁,正是云阳区区委书纪彭立尧,赶紧招呼:“彭书纪好。” “小叶不错。”彭立尧笑笑。 马林下车,只跟彭立尧握了手,然后跟云阳区各位挥挥手,说:“今天时间有点赶,学校那边迟到不得,我们这边就看一半吧。” 彭立尧点头说好,招呼镇委和村委的同志前面带路。 叶三省落后几个身位,观察众人,在心里暗自对比云阳区的领导,估计紧跟着彭立尧身后那位秀丽干练的女干部是常务副区长宋爱玲,那么,区长左奇友应该是有事没来陪同。 边走边停,边听村委镇委的干部解说,花了半个小时,才到一个小山坡,结果听介绍却是查看另外一个村的情况,小龙口镇准备把鲤鱼村周边三个乡都扩大栽种甜橘,这还是第一步。 第二个行程是汽车零配件生产基地。 云阳区也有自己的工业园区,上次也参加了国家级园区的竞争,只不过在省上就被刷了,但同样在招商引资这项工作不中想落后,资彭立尧和马林都憋着劲准备做成这项市里的重点工程。 ——马林想的是周仲荣,彭立尧瞄准的是蒋尔云那个国家级工业园区。 零配件基地是一个系统工程,计划招揽上百家企业入驻,视查了第一批骨干企业的情况,又跟两家意向企业的代表见了面,座谈,快到十一点时,车队驶向江城六中。 这是国家重点实验中学,去年还同时出现了省文科理科状元,刚在云阳区建立了新校区,是云阳的一张名片,马上就要高考,视察学校的迎考准备,也是每年的例行工作。 马林的二号车依然是在最前,刚刚停稳,彭立尧前来开车门,后面的车早已车门大开,投入工作,电视台报纸的记者下车,摆开架式。 叶三省在车上就想过了,他不能跟彭立尧抢着开车门,索性等了一下,眼睛打量他不算熟悉的江城六中,看见校门口排了两列整齐穿着校服的学生,应该是为了欢迎马林,学生队伍前面,站了一堆中年男女,应该是六中的领导和教育局的官员,突然间一个激灵,转身叫道:“马市长,你等一下。” 他的动作太猛,把正要起身的马林吓了一跳,停住问询地看他。 叶三省来不及解释,说一声:“你不忙下,等我先去看一看。” 拉开车门,下车,急步走向校门口那堆人。 几秒钟,走近,冲当先一人问:“谁是黄校长?” 今天所有的行程他都做过功课,知道有些什么人参加,只是对不上号。 一个很胖秃头,戴着眼镜的男人上前说:“我是,请问……” 他看见叶三省从二号车下来,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什么事。 叶三省吸一口气,克制自己情绪,平静地说:“把学生撤了,让他们赶快回到教室里去。” 黄校长看着他迟疑起来,他不认识叶三省,马林换秘书也不会通知他,旁边一个高个子红脸膛大汉叫他:“老黄,听叶秘书的,赶快让学生回校,影响不好。” 叶三省猜大汉是教育局局长申江,这时候自然不是证实的时候,结果到达就好,对申江点点头,转身走回。 彭立尧站在二号车前,一直看着,对叶三省笑着点头:“处理得好。” 叶三省点点头,却不停步,走向正在拍摄的江城电视台两位记者,——他已经记住了他们的名字,扛摄像机的叫孙鹏,女记者叫廖红梅,低声却有力地说:“你们刚才拍的镜头今晚不许用,不许有学生的镜头出现在新闻中。今天的新闻节目,播出之前,要让我们余秘书长审查一下,否则,出了问题你们要承担责任。” 孙鹏和廖红梅都被他有些凶狠的表情吓坏了,也被这个新秘书的行动整懵了,——他们还是第一次遇上对他们不客气的工作对象。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叶三省说完这话,不再理他们,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符合不符合程序,但这一刻觉得必须这样做。 王道士说,有些事情,是论迹不论心,有些事情,是论心不论迹。他觉得哪怕他刚才的处置错误,马林一定会理解他“护主”心切,都会原谅包容他。 直到叶三省走回二号车,学生们慢慢走回学校消失,马林才从二号车下来,微笑着走向校门口那一堆教育口的官员,一一握手,进行例行的程序。 第246章 论迹 中午在云阳区正府食堂吃自助餐。意外的人多。 原来云阳区卫生局召开全区机构改革会议,卫生局没有大会议室,现在又不像以前,不敢在外面的宾馆租用场地,就拉到区正府来开,正好区长左奇友要参加并讲话,然后中午就一起在区正府食堂用餐。 叶三省看见马林端了盘子排在人流中随着队伍往前走取菜,知道这时候不能去代劳,索性不管,走到坐在一旁的区常务副区长宋爱玲身边坐下,问:“宋区长,想麻烦您一个事,能不能把鲤鱼村甜橘的相关资料都发一份给我?最好再有几位橘农的真实情况调查。” 上午巡视的两个项目中,汽车零配件基地他不了解,也不太懂,暂时不说,可是这一年他在乡村工作,也了解过甜橘,——宝来村村委会委员、合作社副社长晏国清的儿子在云阳区委工作,晏国清先是准备通过他儿子引进云阳区已经大面积铺开的草莓种植,被否定后又准备引进甜橘,被白天才等再次否决,但叶三省也因此做过一些调查研究。 上午视察的时候,叶三省强抑制住自己想去甜橘林一一询问的冲动,现在他的身份不是工作人员,而是秘书,工作的重心不是事是人,服务好马林就是唯一的要求,虽然,这个“服务”中也应该包含对市长工作的了解和建议。但是现在,他还是准备深入地研究一下这个项目。 宋宋爱玲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外表平平的年轻人:如果是马市长要,那就不应该用征询的语气,当然,也可以理解是这位新秘书还没有进入状态,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不知道使用市长秘书的亚权力。 或者说,新秘书没有相关的情况,纯属个人了解? “好的,我让办公室给你们送一份详细的材料过来。” 宋爱玲笑道。 无论如何,她还是不能也不会拒绝。 叶三省道了谢,他的手机有短讯起来,一看是易老色问:方便电话不? 对宋爱玲点点头,起身到食堂旁边拔打易老色的电话,原来今天上午,他被叫到集团人事部,宣布由他出任物管公司总经理,并出示了公司的红头*文件。 令人诡异的是文件发布的日期是三天前。 易老色说老叶,这是不是因为你?叶三省说别胡思乱想,叫你做,你就做吧。 挂了电话怔了怔,心想易老色都要这样猜,那些知道这件事的人,自然也会猜因为和自己有关,可是这件事真的跟自己无关,应该是林武自作主动,而且故意把时间往前推了两天,显示这个所谓的“集团公司决定”跟叶三省成为市长秘书没有联系。 可是转念一想,换了他是林武,是不是也会这样做呢? 还有,官场……还有商场之中,很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明知道是那样一回事,可是偏偏要装作是这样一回事,这也是所谓的“论迹不论心”吧?反正白纸黑字写着易老色任命发布时间,你要猜由你猜,将来有什么问题,只看实证,不依心证。 吃了饭马林跟云阳区委区正府这边告辞回市府,叶三省特别注意了一下区长左奇友,干瘦精神,声音响亮。 上了车正在想马林宁愿在云阳正府食堂吃饭,也不想回江城宾馆的小食堂用餐,多半是怕撞见周仲荣,又想他和周仲荣都住在梅园,周仲荣为了显示他的精力勃勃,每天早上六点过就起床跑步锻炼,然后会提前半小时步行上山,不要司机接,可是,万一他们在梅园门口碰上呢? 还有,周仲荣经常召人去梅园的小别墅讨论工作,虽然隔音肯定没有问题,可是人员进进出出,总会影响到马林吧? “小叶,你觉得上午看的两个项目怎么样?” 马林问。 还真来了! 叶三省心里格登一下,虽然早有准备,还是装作吃惊地沉吟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任重而道远。” 马林一怔,这是什么回答?套路得不能再套路了,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有说。 叶三省迟疑一下,又说:“三五年内见不了效。两个项目都是。” 这是他认真思考后的答案,也是他准备说给市长听的几个答案中的一个。 马林心里微微一笑,正想批评秘书,突然又听得叶三省加上这一句,又是一怔,默然半晌,却不再问。 叶三省的确击中了这两个项目最大的弱点,甜橘起码要三四年才能收成,汽车零配件倒是现成的生意,入驻的几家企业都是本来就给各大汽车厂商供应零件的生产商,可是要到达自己预期的目标,形成规模,还要引进十倍的企业,那就不是三五年能够保证,甚至永远都不可能。 最重要的,他还能在江城干上三五年? 可是,若是不做这些项目,他又做什么?又拿什么跟周仲荣较劲?不可能市*委书纪大干快上,市长却在一边闲坐喝茶吧? “小叶你难道有什么更好的建议或者项目?” 马林心念一动,突然想到叶三省是不是另有打算,他在宝来村不也是平空折腾出一个大项目?忍不住问。 “没有想到。”叶三省苦笑,“不过,我想彭书纪他们,倒也不一定人人都要做项目。” 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才上班,马林回梅园休息,宫学锋就在车里眯会,叶三省一个人去江城宾馆茶楼等候。 这里他来过好几次了,可是这一次坐下来,似乎人人看他的目光有异,感觉服务生问他点茶声音都温柔了很多。 虽然知道是疑人偷斧,可是无法消除这种莫名的体验,只好摇头苦笑,摸出手机处理上午没有来得及回的短讯和来电。 其中有一个意外的短讯,是蒋尔云: 有空回个电话。 叶三省看了下时间,还是先发了个短讯过去: 书纪现在方便电话吗? 几秒钟,蒋尔云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了叶三省在哪里,笑道:“小叶,祝贺的话就不说了,看看哪天找个时间一起喝个茶或者吃个饭。” “随时等候书纪召唤。”叶三省干脆利落地说,“我也很想听听书纪的指导。刚刚从乡下进城,什么都不懂,请书纪多多关照。” “你也别答应得这么快,我和你这种性质的工作,常常都是身不由已的,所以机会要碰。”蒋尔云语气温和而从容,能够想象他那副微笑憨厚的样子,“不过你的表现,上午在六中你出面让学生回去,做得很好,证明你能够做好新的工作,也说明马市长眼光很准。” ——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淡淡的遗憾,当初一时忙碌,阴差阳错就没有继续追着问下去,否则叶三省就是他的秘书了。 ——当然,他现在的工作也得心应手,叶三省做他的秘书不一定就能够锦上添花,帮他更加出彩,但心里总觉得有些缺失。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做对没有,我只是觉得中午那样的烈日,让学生站在校门口,非常不应该。” 叶三省老实地说。心想蒋尔云消息真是灵通,或者是因为他是从云阳出来的,那里有他很多老部下老关系。 “肯定做对了的。当秘书就应该挡在前面。”蒋尔云肯定地说,迟疑一下,加上一句:“黄光明是一个比较稳重的人,他去六中,就算开拓不足,守成肯定有余。” “谢谢书纪指点。”叶三省迟疑一下,说。 他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蒋尔云提示中午那个安排不是六中校长黄光明的工作失误,很有可能是有意为之,所以他也就用这句两重含义的谢谢来表示明白。 “多联系。我还在办公室看园区用电的报告。”蒋尔云说。 ——他很想再委婉地说两句他这个“市长助理”和“市长”的关系,可是这些话不适宜在电话中说。不过幸运的是,马林现在换了秘书,他和马林之间有了一个奇妙的联系,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机会通过叶三省,传达他对市长的一些意思,改变目前这种尴尬的局面。 “打扰书纪了,随时召唤我。” 叶三省等到蒋尔云挂了电话才挂电话,心想以蒋尔云的稳重,他既然这样怀疑,多半就有可能,那么,黄光明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谁授意的? 不会是周仲荣。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和依据,叶三省第一感就是这样。 一个市*委书纪不会如此下作,用这样低级的小伎俩来伏击对手,况且现在周仲荣大占上风,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马林连跟他别别苗头的可能性都没有,他没有必要再做这些小人之举,那么,会是谁呢? 王道士说,权力只会对权力的来源负责,黄光明以前在二中当校长,这次六中老校长功成身退,按照惯例和保证六中教学质量,市里面和教育局都应该让六中的分管教育的副校长接任,可是却从二中把黄光明调过去,这自然是黄光明“朝中有人”,那么,这个人多半就可能是这次伏击的指使。 那么,这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整个下午,叶三省心里都藏着这个疑惑,希望马林问到这个事,不管表扬不表扬他,他都准备坦白他跟蒋尔云这个电话,虽然会隐去蒋尔云的名字,点出很可能有人在针对市长,可是整整一下午,马林都关在办公室里,没有出来,也没有召唤他。 挨到下班,马林出来,叫叶三省自己安排,他和余自立要去江城宾馆陪同省电业局的人吃饭,明天省电力系统的调度会议要在江城举行。 叶三省走出市府大楼,确认今晚可以放飞,立刻拔打高雪皎的电话。 高雪皎在电话那边哈哈大笑,说: “快来!正好!今晚正要借用你这个二号首长!” 第247章 大功不赏 高雪皎说他们在醉美酒楼,叶三省心说还真有缘,昨晚也在。 高雪皎没说什么人,他们之间也用不着说,但是过去的出租车上,叶三省还是忍不住嘀咕:以高大记者见官大一级的身份,江城有哪些人需要自己替他撑场? 不过到江城这两年,他实在依赖高雪皎很多,介绍各种关系,对他的报道,甚至连最初那个“十万居民喝毒水”,也是高雪皎一时嘴快透露给他,才有后面的连锁反应的,所以现在高雪皎要他做什么,只要不是违法犯纪,违反原则,他肯定毫无条件支持。 推开包间门进去,一晃眼,六个人除了高雪皎都不认识。 高雪皎站起来招呼他过去。他身边给叶三省留了一个座位。 坐下介绍,一桌都是西川都市报的记者,坐了首席的光头就是地方新闻部的曹主任,也是江城人,曹主任旁边是运营部一位副主任,其他三位是酒城、贡城、宜都三个城市的驻站记者,身份跟高雪皎相同。 高雪皎也毫不客气地介绍叶三省是市长秘书,今天第一天上任。 曹主任听了哈哈大笑,声震屋宇,再次握手,笑道:“长安居,大不易。” 叶三省苦笑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他明白曹主任这一句话是调侃,肯定是知道江城两位主官不睦,他这个市长秘书不是市*委书纪大秘,必然有些难做。 曹主任没想到叶三省也文绉绉地回他一句,一怔,再次哈哈大笑,说:“叶兄弟,我喜欢你。我现在宣布,你就是我们《城市读本》的荣誉读者。” 十分钟后,叶三省才明白曹主任这后半句话的意思。 原来西川都市报准备新创立一份报中报,名字就叫《城市读本》,首先准备在川北和川南做,川北以绵州为中心和重点城市,川南就是这四位记者所有的江城、酒城、贡城、宜都四城市为主要覆盖范围,性质相当于晚报,更贴近生活,更接地气,曹主任被抽调过来负责川南这张《城市读本》,前期已经开过调研会,讨论会,决策会,视频会议等,西川都市报高层达成统一意见,肯定上,所以这一次川南四城市四位驻站记者再加上曹主任曹总和另外一位副总,在江城见面,讨论具体细节,同时邀请各界人士举办“创刊座谈会”,准备招兵买马,七月一日出第一张报纸。 《城市读本》初步决定每周一刊,视情况后面计划改为每周两刊。 叶三省一旁听着几人讨论,观察众人,尤其是曹主任。 曹主任身材瘦小,四十出头,光头是故意刮的,平时戴着帽子,吃饭时帽子挂在衣架上,油光锃亮,说话声音洪亮,动作夸张,条理清楚,每言必中,气势很足,听他们交流,《城市读本》是依附《西川都市报》强大的品牌实力和竞争力,希望抢占更多的市场份额,主要对手就是当地城市的日报和晚报,办报取向是“责任至上,公信天下”,理念是“责任、新锐、主流”,立足“本土、原创、即时、深度、个性”,目标是为地方党政、商界人士及白领人群提供更加本土化的即时新闻、区域联动深度报道和民生资讯服务,叶三省觉得思路肯定是不错的,但是这份报纸,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又跟目前他的工作能否产生作用呢? 他目前的“形势和任务”是得到马林的充分信任,在市府站稳,然后才考虑下一步的行动,可是光是从中午马林当着宫学锋的面问他这个行动,就说明在市长心中,司机都比他还值得信任。 当然,宫学锋跟了马林三年了,他才第一天上班。 又想周仲荣是一个宣传造势的高手,《城市读本》创刊后,周仲荣肯定会让宣传*部长紧密接触,抓在手里,自己是无法抗衡的,唯一依靠只有跟高雪皎的同学关系,想在这上面做点文章很难。 一边胡思乱想,忧心忡忡,一边跟几位记者把酒言欢,快到九点,曹主任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先回宾馆休息,针对各自城市的情况做个方案,明天再讨论。 结账的时候,叶老板过来跟高雪皎招呼,看着叶三省似乎有些疑惑,觉得脸熟,迟疑着时叶三省微微一笑,已经跟着队伍离去。 叶老板这下可以肯定了,他跟这个年轻人以前肯定在哪张酒桌上见过,不过他开店做生意,每天迎来送往客人众多,记不住的人太多了,想了半天,酒劲上来,只好放弃。 这次讨论会可能要开两三天,集体住在江城大酒店,四位记者叫了一辆出租车离去,剩下曹主任和高雪皎,曹主任回头一笑,对叶三省说: “泡吧。” 叶三省吓了一跳,看高雪皎,一副“我就知道你会吃惊”的表情,一扬头,跟着曹主任上了出租车,叶三省只好跟着。 曹主任说了地方,到了一看,酒吧名叫黄门,却不像普通酒吧那样喧闹,音乐也很舒缓,客人大多是三四十岁的男客,叶三省松了口气。 蓦然之间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不喜欢苏少李博他们喜欢的那种酒吧而喜欢这种中年人调调?是自己心态老了? 正中一张桌子是留给他们的,看样子曹主任是这儿的常客,提前打了电话。 三人坐下,空荡荡的。这张桌子起码能够坐六七人,挤的话十人也行,叶三省和高雪皎对看一眼,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叫人。 “叫兄弟伙来,热闹。” 曹主任首先说道。 叶三省说“老齐”,高雪皎说“朱勇”,叶三省又说“陈总”,高雪皎迟疑一下说“辛珊珊”。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把苏少李博那种年轻人忽略了。 再看曹主任一边打电话一边给服务生点酒,不好意思再占名额,多邀请朋友。 一会人就络绎到齐,辛珊珊有事不方便过来,高雪皎另外叫了周波,曹主任约的两位朋友一位是国资委副主任全明,他高中同学,一位是江城日报记者李晶,李晶是曹主任的学生,也是一桌中唯一的女性,戴着眼镜,知性美女。 互相介绍后全明打量着叶三省,说小叶就是你啊。一副“你好像不太出众嘛”的表情。叶三省苦笑,说请全主任以后多关照。 既然又有了全主任,他就跟着全明和李晶一样叫曹主任“曹老”。 曹老主持工作,看着一干兄弟大有“天下英雄皆入吾彀中矣”的得意,说喝酒最喜欢没有主题了,但今天不同,首先要祝贺叶兄弟入主市府十七楼。 大家轰然叫好举杯,叶三省慌忙更正,说入驻都说不上,绝不敢入主。 全明跟着祝辞,然后是高雪皎,俨然又是一桌酒席的样子。 跟着大家混战,齐雍峰,陈总和周波依次向叶三省表示祝贺,说回了江城就好,以后大家一起喝酒的时间就多了,每人都是三杯。 全部喝完后,可能是喝得急了,叶三省一时竟然有些眼睛发花。 这时候舞台上出现一位女歌手,开始唱歌,是舒缓的怀旧歌曲,大家喝酒的节奏才放缓。 叶三省借机装作打电话走出酒吧,长吁一口气,开始考虑一个问题,以后,他还能不能参加这样的聚会? 或者说,他在江城算不算一个人物?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放*浪形骸会不会被人批评,进而影响到市长的形象? 索性拔通古教授的电话,问了这个问题。 古教授相当吃惊,说你还真的找到一个靠山,当了领导秘书啊。然后说这事呢,要辩证,一分为二,不仅是在酒吧玩耍,其它场合和行动都是一样的,过分放肆肯定不好,但是要装老成和城府,那也未必正确,总而言之,还是一个“度”的问题。我个人意见,克制一下自己好一些。 叶三省觉得古教授这番话看似正确,也未必有多大的用,索性又问一个具体问题,说了上午在六中门口拦住马林下车,抢先疏散学生,为什么市长一直没有反应呢? 古教授在电话那边难得地哈哈大笑起来,说: “大功不赏啊!” 又说:“领导有不解释的特权,做为秘书,你别想着领导会照顾到你的一言一行,而是你要对领导的一言一行负责。” 第248章 秘书们 这天晚上,快十二点时大家才从酒吧出来,曹老兴致很高地提议宵夜,叶三省不敢奉陪,说情况特殊,新工作压力大,以后地皮踩熟了才敢迟到早退,齐雍峰也说要早点回去陪老婆,刚才接到电话匆匆丢下她出来已经惹了不高兴,又是老夫少妻,现在准备跪洗衣板了,朱勇明天要检查工作,也要走,高雪皎,全明,女学生记者,周波自然奉陪,略感意外的是陈总,也要去尽兴。 握手告别,回到出租屋,曹红丽还在看电视剧,依然给他准备了银耳汤,洗漱后上床,一觉睡到闹钟响。 两个人匆匆收拾出门,叶三省打车到市府门口,跟着上班的人流进入市府大楼,等电梯,挤电梯。 这绝对是一个非常尴尬的时刻。 他按下十七楼电梯键的时候,觉得整个电梯里的人都在看他,心里暗暗发誓,从明天开始,一定提前半个小时上班。回想自己刚到临江镇正府上班的时候,哪一天不是提前上班?现在怎么把这种良好的习惯丢了? 都是昨晚喝酒惹的祸。 以后还是要听古教授的,克制自己,这样放肆的场合能不参加就不参加。 十七楼静悄悄的,叶三省打开自己的办公室,放下挎包,感觉了一下,刘成家和他的秘书都没有来,他本想前去“招呼”一下,突然才想起,昨天前天接的祝贺短讯电话太多,没来得想,刘成家那一个圈子的人,包括王长安都没有动静,甚至杨中也没有发个短讯。 虽然,成为所谓的“二号首长”,对于刘成家那个圈子的实力派人物来说,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以他们以前的交往,尤其是在宝来山开发中的合作,他们不应该这样保持沉默吧? 尤其是王长安以圆滑著称,以前不仅跟刘成家称兄道弟,还受刑宇赏识,同时跟王援朝那一系人也交情匪浅,不应该连个短讯也不给自己发啊? 是因为刘成家现在是市*委书纪的铁杆,而马林跟周仲荣不对付吗? 可是一个短讯,自己难道也会到处声张?他们是不是谨慎过分了? 等到叶三省把市长的茶泡好,办公室清洁做完,正在做余自立办公室的清洁,余自立才到,有些不高兴地对叶三省说:“小叶,以后我的办公室,你不用管,我喜欢乱一点,有些东西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怎么摆放的,你帮我整理,我反而不好找。” 叶三省赶紧答应,匆匆结束,回到自己办公室,心里好生没趣。 他也考虑过做不做余自立办公室清洁的问题,最后还是决定做,宁愿因为莽撞挨骂,也不能因为不做而让余自立觉得忽略他轻视他,现在果然挨骂了,算是求仁得仁吧。 上班半个小时后,马林才到十七楼,而刘成家,似乎一上午都没有出现过。 今天上午马林没有工作安排,叶三省就在办公室认真研究甜橘和汽车零配件这两个项目。 甜橘的资料是昨天下午宋爱玲就派人送了过来,有半尺高,非常详细,从甜橘种植的各项数据到相关材料,从这个项目的申请,讨论,决策,实施,各种会议记录和文件报告也基本复印过来,叶三省这一刻才深刻地理解了正府工作的效率与程序,转念一想,他在临江镇的时候,县上哪位分管领导需要,他们不也是这样立刻配齐各种材料。 研究得头疼,又从顾明留下的档案中找到跟汽车零配件有关的材料阅读,抽空给王道士发了个短讯,说自己现在到市府十七楼做市长秘书,王道士回了一个“呵呵呵”。 快到中午的时候,马林从他的办公室出来过来招呼:“走吧,跟我一起去吃饭。” 今天上午周仲荣会见浙商代表团,马林以有工作无法分身让余自立推托,定了吃饭的时候作陪。 现在还不到下班时间,叶三省跟着马林,一路顺风地下了电梯,步行到江城宾馆。 刚刚进入大厅,宾馆总经理徐淑芬迎上来延请说,马市长,这边请,他们在长江厅。 马林指了一下身后的叶三省说,小叶安排一下。 徐淑芬转身招呼总台后面一位年轻女孩过来,说吴珊,你带叶秘书去西林厅。 叶三省跟着女孩子,眼见马林进了前面左手一间包房,吴珊把他带进右边一个包间,推门进去,大桌边上已经坐了四人,三男一*女。 吴珊迟疑了一下,对四人说:“你们都还不认识吧?这是小叶,马市长的秘书,这几位,周书纪和秘书罗忠良,黄书纪的秘书向明,刘市长的秘书乌青,傅局长的秘书彭艺。” 说完就转身出门。 叶三省赶紧双手合什说:“幸会,我是叶三省,请多关照。” 彭艺站起身,伸手说:“叶秘书好。” 叶三省握*住她的手,说:“你好。”感觉手中清凉一片,柔若无骨,再看她笑靥如花,娇媚可爱,一套白底蓝点花的连衣裙勾勒出曼妙的体态,心中不由一荡。 罗忠良三人也起身,跟叶三省握手,拉叶三省坐下。 叶三省笑着问:“刚才这位吴……美女,是宾馆的……” “办公室副主任。”彭艺抢着回答。脸露不屑之色。 叶三省点头,心想不愧是正府宾馆,办公室居然还设了副主任,看她外表文静,感觉脾气挺大,这一桌都是领导秘书,她居然就那样大大咧咧地直接呼叫名字,似乎像在生谁的气一样。 是王不见王,生另外一个美女彭艺的气? 觉得彭艺没有资格在宾馆里吃连台? 叶三省早就听说过领导经常带着秘书司机或者其他工作人员参加各种活动,领导会跟宾客坐一桌,司机秘书会另外坐一桌,账会结在同一桌上,就是所谓的连台,可能是他级别太低,工作两年,居然一次都没有碰上,想不到第一次连台,自己就是其中的人物。 ——他没有碰上连台,倒也有部分原因是最近这大半年,八项规定,纪委高压。 叶三省又想,刚才吴珊介绍,黄书纪肯定是市*委副书纪黄元洪,傅局应该是招商局局长傅颖,——以前在市府接待办,是马林把她提拔到招商局去的。那么今天上午的会见江城方有市*委书纪、市*委副书纪、常务副市长、招商局长,再加上周仲荣肯定会带上的宣传*部长梅小芬,常委都有四个,阵容那是相当鼎盛,可是马林偏偏没有参加。 又想马林今天中午故意带上自己来吃连台吧?什么意思呢? 是让自己熟悉事?因为以后有很多这种陪着领导连台的时候,他得适应?是熟悉人?马林知道上午的会见哪些人会在,他们的秘书也会在,说不定等会还能够跟几个常委面对面,虽然,叶三省都认识,除了黄元洪,还可以说有一定的关系。 “吴主任在具体分管梅园。” 乌青突然加上一句。 叶三省一怔,笑道:“乌……秘书,昨天今天我都想着来拜访您和刘市长,好像……” “都不在。”乌青接口说,“这两天热得要死,也忙得要命。罗大秘知道,正府这边的事周书纪都直接安排给刘市长,周书纪又是一个一天要工作二十个小时的先进工作者,刘市长天天都只有跟着跑,一个月一半的时间都不在办公室。” 叶三省骇然:乌青竟然这样直白地评说周仲荣,而且当着罗忠良的面。不管好话坏话,都不应该吧? 却看罗忠良好脾气地微笑着坐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刚才乌青的话。 “你们两个都在一层楼,有啥好拜访的!不如改天我请你们吃烧烤。”彭艺笑着说。 “这个天气吃烧烤,还不如请我们游泳,还可以欣赏美女的身材。”乌青故作猥琐地笑着说。 “好*色之徒。”彭艺呸了一声。 “他又不是说欣赏你。你以为江城的美女只有你一个。”向明替乌青辩解。 叶三省看他们谈笑,记起古教授的笔记中写过,机关里的同事,很多时候都象帝王之家的兄弟,哪怕表面再亲热,心中都存着隔陔,尤其是他和罗忠良,哪怕是他们以前素未平生,现在夹在周仲荣和马林之间,屁股决定脑袋,各为其主,心里肯定都在嘀咕。 罗忠良是周仲荣的秘书,是江城官场所谓的“一秘”“大秘”。他和向明,还有以前的顾明都是典型的领导秘书,为人谨慎低调,骨子里却是高高在上的傲慢,现在市府和市*委的关系一向如冷战时期的美苏,他和罗忠良,将来肯定有很多电话公文的联系,如何相处,还真是摆在面前的一道难题。 初来乍到,不敢造次,菜上来后,叶三省认真吃菜,认真聆听他们闲聊,似乎这次浙商代表团并不是像很多外商那样泛泛前来,而是有针对性的开发,有了意向的项目,那就是江城地标性的商圈: 四方块。 【作者题外话】:订阅昨天又创了新高,还有读者打赏,感激!忙乱的五月终于过去了,恢复了基本的写作状态,试试凌晨更新一下呢! 第249章 超级项目 叶三省心里格登一下:大手笔啊。 周仲荣到江城这大半年,四处点火,频频出手,重点工程起码有四五十个,什么入城大道,沿江亮化,十段锦,六组团,光是城区就做了无数名目,各区县自然也投其所好,什么血橙之乡,新新农村,三县联动,希望工程等等,当然临江新城二期工程也算其中之一,但是如果四方块真要改造,那绝对是江城no:1的重点工程,甚至是特大工程。 一般来说,像江城这种四线城市,跟全国很多地市州一样,老城区都是同样的布局和格局,旧城的中心,一般都会有新华书店,电影院,邮电局,百货公司甚至医院,那是计划经济时代特有烙印,也是一座小城市必须具备的功能性建筑。 随着改革开放,经济发展,新华书店一般会重新修建成为高大华丽的新华文轩,电影院会变成影城,百货公司会变成百货大楼,这些支撑性建筑一般会在原址改造,形成城市的中心,人气十足,商业繁荣,江城的四方块就是这样的一个区域。 四方块是一个俗称,是江城老城区中心一块一平方公里的商业区域,四边由上南街、南街子、东坝街、小东街、大西街、北街子几条主要街道环绕,形成一个不太规则的四方形,集中了以前江城大部分的餐饮娱乐,各种店铺,尤其是那些装修豪华的服装店、金店、眼镜店、鞋店,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当时江城人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老子要是在四方块有间门面这辈子就不累了。 而新华文轩、百货大楼、糖酒大楼、江城影都这些建筑就围绕在四方块周围,得天独厚。 进入二十世纪后,随着经济的进一步发展,社会的需求提升,几乎所有的三四线城市都会把目光从老城区的改造开发移开,转向新城区的建设,因为老城区再怎么折腾,都会受到旧有布局的限制,比如老街的狭窄,比如地下管网复杂,比如居民楼的拥挤等等,再加上拆迁,补偿,建筑面积限制等多方面的原因,开发商更愿意选择新区开发,一张白纸从容描写,哪怕暂时人气不足。 所以老城的开发,这些年已经渐渐停滞,整个江城建设发展的重点,已经渐渐从老城区所在的中兴区转移到新城云阳区和由产业带动的开南新区。 但是有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老城区因为居民众多,人气十足,可能在很多年内,商业繁荣都还能够保持。 所以四方块还是一直保持着旺盛的人气,也一直是江城最重要的商业中心。 哪怕新区修建了很多豪华宽阔的商业中心,但是综合指数还是比不过四方块的商业价值,而且古怪的是,江城那些商业中心经常亏损到歇业关门,包括江城有名的本土商家卓越商场,这几年在新城开了两家新的商场,但赚钱的,还是只有四方块旁边的老卓越商场。 但是四方块毕竟是老城区,各种限制不说,那些装修豪华的店面,建筑也是几十年的老建筑了,消防安全、建筑安全等都是让中兴区相关管理部门头疼不已的隐患。 不是没有人想过改造四方块,中兴区这两届领导*班子也做过很多方案,但一直没有实质性的动作,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改造开发成本太高,体量太大,没有开发商敢来承手。 四方块随便一间十几平米的门面就要一两百万,再加上因为商业气氛浓厚,那些居民很多把住所改造成为餐馆、台球室、服装店等,一旦拆迁,肯定会漫天要价,酿成冲突,又加上四方块处于城中心,开发起来,整个老城区起码要有一两年处于半停摆状态,所以就一直拖了下来,想不到现在周仲荣居然要启动这个超级项目。 听向明说,应该不是一家开发商,是江城的浙商商会一直在筹划这个项目,最近终于说动了几家有实力的浙商,联合起来准备一口吞下四方块,进行整体规划开发,势在必行,志在必得。 叶三省心里第一个想的,是让中兴区把相关材料送来,然后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做太明显了,他跟中兴区的领导又不熟悉,更不论他们的秘书和正府办,如果照着通讯录打电话过去,对方肯定要嘀咕市府是不是又有什么想法了,最好还是先看看吧。 吃了饭大家都坐在包间里等,幸好有彭艺不停地跟几位秘书说笑,还不算尴尬,也幸好八项规定,中午不能喝酒,领导那边的饭局不久也结束,叶三省跟着马林出了江城宾馆大厅,马林回梅园休息,叶三省思忖一下,再次呆在茶楼可能不好,便步行回办公室。 趁着中午,再次处理需要回复的短讯和电话,一个小时后,他考虑一下,给杨中发了短讯: 杨书纪我记得你不午休的啊,现在可以给您电话吗? 几秒钟,杨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一开口就说: “才一两天,就沉不住气了?” 一听见这种生气的指责,叶三省立刻放了心,笑道:“书纪,我的成长离不开你的关心和支持,现在到了市府,心里其实胆颤心惊,首先是怕做不好,然后是怕做不对,所以一直想请老领导指导,老领导你以前做在市府十七楼呆过。” “老领导!我很老吗?”杨中那边轻笑,“你刚才说那两句话很有水平啊,说明你也用了心,在思考。尤其是你现在的位置,我们江城的两位老大人不对付,你夹在中间,首先能够考虑到做不好,还能够考虑到做得对不对,非常难得,因为有些事情做得好并不一定对,有些事做得对并不一定好,你能有这样的思维已经难得了。要说指导呢,这样吧,我送你一句话,这句话也是毛*泽东同志说的:坐在桅杆上,如果什么也看不到,不能叫领导;坐在指挥台上,只看见地平线上出现的大量的普遍的东西,也不能算领导;只有当还没有出现大量的明显的东西时,当桅杆刚刚露出时,就能看出这是要发展成为大量的普遍的东西并掌握它,才叫领导。” 叶三省有点懵,说:“书纪,能不能不要整得这样高级,你要考虑到我的水平啊。” “少装蒜。自己体会吧。”杨中笑道:“你打这个电话,是不是因为刘市长,王局他们还有我,没有对你这位‘二号首长’走马上任表示表示?” 叶三省心事被揭穿,思维也跟不上杨书纪的节奏,慌忙矢口否认:“没有。是我想请你们吃个饭。” “你为什么要请我们吃饭?” “以前……宝来山开发,对我的工作照顾很多,现在,希望继续得到各位领导的关心照顾。”叶三省紧张地找理由。 “不用你请,看过两天大家时间方便,一起吃个饭吧。周末应该好约一些。”杨中说,“大家不理你,是因为那天我们正好在聚,知道了你要动,都有些惊奇,觉得马市长终于有了想法了,不好趁热打扰你,等你适应了再聚。再说刘市长跟你在一个楼层,随时可见,他和马市长是他们的事,不会影响你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不要把所有的人都想得太复杂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先看这个周末吧。” “好的。” 叶三省只能答应下来。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说得简单,也非常有道理,可是叶三省不是杨中,他没有他那种底气,自然也不能全听杨中的安排。 可是杨中特意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呢? 是提醒叶三省看问题做事要站在一个更高的高度,站在领导的高度? 这是不是有些拔苗助长,强人所难了? 叶三省苦笑,他连一个副镇长都没有当过,要一下子飞到市长的高度,那真是举泰山而超北海。 他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声,不会是余自立和马林。 他昨天就牢牢地记住他们走路的风格,那么,应该是刘成家或者乌青。 他站起身,迎了出去。 第250章 谈一个心 十七楼的布局是电梯在中间,出了电梯左手是余自立的办公室,然后是档案室,然后是叶三省的办公室,然后才是马林的办公室,最边上还有一间陈列室。 右手是会议室,乌青的办公室,刘成家的办公室,活动室。 两位市长的办公室外面,都有等候室。 市府大楼是老式的办公大楼,不是走廊两边都有房间那种布局,而是一排单列的大房间,正面是窗户。 叶三省冲到走廊一看,正是刘成家的背影,叫道:“刘市长。” 刘成家回头,露出笑容,说:“小叶啊。” 停下脚步等着叶三省追过去,笑道:“感觉怎么样?” 叶三省苦笑:“我才来,要说感觉,也有,就是恐慌,不知道该做啥,不知道该不做啥。” “该?”刘成家斜睨一眼,“你不是已经该了吗?” 两人走进刘成家的办公室,叶三省扫了一眼,跟马林办公室的布局差不多,各种办公器具规格式样几乎都是一样,刘成家让叶三省坐下,他去饮水机用纸杯倒水,叶三省赶紧跳起来过去,说:“我来。” “你是客人,我是主人,自然该我招待你。” 刘成家看着叶三省慌张的样子,快乐地笑着说。 接好水递给叶三省,又说:“当然,在十七楼,我们现在都是主人。” 叶三省陪着刘成家走回沙发坐下,心想这是这位常务副市长第一次对自己这样客气,可是最后这句话含义很多。 “说说你的工作吧,小叶,你是怎么认识的?” 刘成家看着眼前这个相貌普通,却实在不普通的年轻人问。 ——完全没有背景,完全凭借个人的努力,工作出色得到领导的赏识和信任,而且不是一个领导,在刘成家三十多年官场生涯中,这样了不起的年轻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杨中把这个年轻人带进他们圈子时,他还有些觉得杨中冒失,杨中说尹先发很早就把年轻人当成接*班人来培养,他觉得好笑,现在,他只想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年轻人认他为老师,他也愿意全力以赴地帮扶,让他继承自己所有的政治遗产。 “首先就是服务好领导。”叶三省想了一秒钟就决定坦白自己的思考,“首先是生活上,比如倒茶送水,其次是及时准备资料,提供信息,最后,希望能够给领导决策时提供一些建议。” “你这个最后,那是超出秘书长的工作了。你有这个想法也是不错的。顾明就不行,跟着马市长三年,屁都不会放一个。”刘成家说,“但是现在马市长跟周书纪这么个关系,将来你觉得你可以提供建议时,你是对事还是对人?” 叶三省怔住。没有想到刘成家会直接问到这么尖锐的问题,一会才说:“我如果说只对事,刘市长您肯定不会相信,可是要说对人,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坦白说吧,我觉得周书纪我还是很佩服的,江城需要一位想做事,能做事,敢做事的领导。” “你这个小叶,这些话以后对别人不要乱说,更不能对马市长说。”刘成家笑了起来,“你现在是马市长的秘书,记住,不管是对事还是对人,都必须站在马市长的立场去考虑。这个是没有办法,也不能改变的,我们现在风气是这样,你现在,人人都会把你看成马市长的人,你想改变也改变不了,何况,你有啥想的?只能老老实实地当好马市长的人,马市长的秘书。” “至于周书纪,以前是赏识过你,但周书纪赏识过的人多了是,蒋尔云,傅颖,曹小莲,欧阳坚……,还有我,我们都算是周书纪的人,但你现在必须是马市长的人。好比傅颖以前是马市长从市府提拔到去了招商局,算是马市长的人,但是现在,她成了周书纪招商工作中的重要助手,不再是马市长的人了。” “太复杂了。”叶三省喃喃感慨,“我根本不懂。” “算了,说事。”刘成家嘿嘿一笑,“回到你的工作,你说的都对,说明你想得好,但是站在我的角度来说,你要想一想,顾明给马市长当秘书当得好好的,为什么马市长突然要换?肯定是马市长觉得他没有做到位,或者说,马市长希望有所改变。” “有啥改变?肯定是他和周仲荣的关系。” “顾明太保守了。做为领导秘书,保守固然是好,但也要分情况。现在是周书纪全面压制马市长,马市长希望扭转这种局面,做为秘书,你也得有相应的表现啊。” “可是小顾什么也没有做。我有时也点过他,他可能不懂,也可能听不进去,觉得我现在是周书纪那边。” “你一个秘书,装什么城府?摆什么气度?领导需要你冲锋的时候,你就得勇敢冲锋啊。” “所以小叶你要知道,马市长换你,是想不想安于现状,需要你替他冲锋陷阵。” “从这个角度来说,马市长也下了招好棋。小叶你能够承担这个责任。早该换秘书了。” “再说一个情况,你昨天就做得很好。但是你知道六中那个校长,黄光明为什么要那样做吗?” “黄光明我非常了解,胆小谨慎,平常的话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那样做,——那个学生排队欢迎是黄光明故意准备的,想给马市长挖个坑。你想,那么热的天,学生排队欢迎市长检查工作,这种图片一旦发到网上会怎么样?稍微加点煽动性的文字,肯定发酵,酿成一起政治事件,马市长绝对弄得灰溜溜的,严重的话,说不定省*委立刻处分走人。” “这肯定是黄元洪干的。” “只有他才做得出来这种下作的事,也只有他才能够从这件事中受益。” “因为他想接市长。” “如果马市长出了问题,省*委不想大动作的话,肯定会让他接马市长的位置,所以他就迫不及待地玩这些小动作。” “你笑是不是想说我既然跟周书纪统一战线,为什么又要给你说这些?”刘成家表情诡异地一笑,“小叶啊,政治不是非a即b这么简单的选择题。我支持周书纪工作不假,可是我也不是故意要跟马市长对着干,毕竟我还是市府十七楼的主人,常务副市长。而且,总的来说,我觉得马市长人啊,能力啊都不错,只是遇上了周书纪。如果我来选择市长的话,肯定会选择马市长而不是黄元洪。” “没关系,这些话你都可以找机会转述给马市长。以前顾明是个闷墩,我不想理他,换了你就好了,我们以前就合作过,所以我想给你说这些话。我相信你,你不会添油加醋,你如实给马市长说就好。” 刘成家伸手过来拍拍叶三省的肩:“今天你不找我,我也会找机会跟你说说。要不这个周末聚一下,把老王杨中他们约上,算是为你庆祝一下吧。” 停一停,又说:“也算是为我庆祝。我跟马市长,不应该一直这个样子,现在你来了,是好事,所以都该庆祝。” “我刚才跟杨书纪打了电话,他也说这个周末聚。”叶三省说。 “那就先这样定了,我让老王来安排。”刘成家笑了,“要不去临江镇找个地方?那个游轮上也行,正好大家去看看宝来山艺术村的进展情况。” 宝来山第一批入驻艺术家名单确定后,一半的艺术家都请了设计师开始设计,有的确定了设计方案后,白天才组织的施工队已经入场,这种建筑物两三个月就能够完工,然后进行装修。 “最好。”叶三省也笑了,“这次走得很急,很多工作都没有交接完,我连行李都没有收拾,也应该回去一趟。” 回到办公室,叶三省还是有些发懵。 刘成家今天这样畅所欲言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一位常务副市长,似乎也没有必要跟一位副主任科员的秘书探讨到这样深层的问题吧? 或者,是刘成家觉得自己心里无私天地宽?觉得自己反正要到点了无欲则刚?觉得自己被耽误了看不惯黄元洪上升?还是真想通过自己向马林传达一些信息,改善一下市府两位主官的关系? 可是黄元洪,一位市*委副书纪,真的使用这样的伎俩来对付同僚,仅仅因为他想上,他和马林,甚至还不是马林和周仲荣那样,可以称为政敌。 还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基层机关里,大家搞些小动作,比如陆长安,比如以前的陈永胜还可以理解,想不到市府市*委这些高高在上的领导,居然也同样有此机心。 自然想到蒋尔云昨天那个电话,蒋尔云在电话中暗示,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又想,黄元洪这样做,刘成家看得出来,蒋尔云也看得出来,那么,马林是不是也能够猜得到?黄元洪就不掂量一下自作聪明的后果? 甚至周仲荣也会在心里盘算,毕竟黄元洪这样招数都使,倘若以后跟他搭班子,那不是时时都要提防? 又想到蒋尔云昨天的电话中强调了自己“市长助理”的身份,是不是也是想通过自己传递某种信息,缓和因为周仲荣赏识带来的对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是好消息,自己应该找机会向马林汇报,看看马林如何反馈。 又想到自己到市府十七楼,按照惯例,领导会跟自己有一次谈话,指导工作,比如两年前去临江镇,连李洪锋也要说两句,可是现在,马林似乎没有这个意思,余自立似乎也不想理自己,倒是刘成家首先给自己上了一课。 感慨万千。 上班后余自立来,说马市长去了省城,下午自己安排工作。 叶三省在办公室看了会资料,搜索了一下关于四方块的资料,然后拔打谷陵的电话。 第251章 人心与道心 十五分钟后,江城职院的办公室主任在校门口接到叶三省,带着他进入行政办公楼。 学校还没放假,上课时间,校外车辆一般不许进入校园。 谷陵正在开会,办公室主任让他在院长办公室等待。 江城职院由当时江城的几所中专石油技术学校、财贸校、农业技术学校、水电校等合并成立,在云阳开发区刚刚建了新校区,占地近千亩,叶三省一路进来,看见的都是崭新的教学楼,功能楼,谷陵的办公室也是宽大豪华,远超他以前、现在余自立的办公室。 半个小时后谷陵回到办公室,抱歉地说:“没办法,下午还有个会,我让他们安排到明天。” 叶三省赶紧说:“是我打扰……谷院了。” “不存在什么打扰不打扰,你也是为马市长着想,我毕竟,还是要一直为马市长服务的。”谷陵坐下了,长吁了一口气,说:“不过我看你进入角色很快嘛,昨天六中那事,我也听说了,你做得不错,不然就捅大漏子了。” “今天专门过来向谷院请教,其中就有这件事。”叶三省趁势接话说:“有领导……就是刘市长中午时跟我说了几句,刘市长说六中的事黄光明做不出来,是黄元洪指使的。” 谷陵一怔,笑道:“老刘还真敢说啊。不过他现在也不在乎啥了,哪怕是周书纪,他也敢当面背后评论。其实呢,我也猜过,黄元洪有很大的可能做这件事,黄光明能够到六中,就是他的影响,教育局申江跟黄元洪走得很近,他们是一条线。” “可是,这件事既然刘市长能够看得出,谷院你想得到,还有很多人也可以猜,黄元洪他会做这样的……蠢事?” 叶三省追问道。这是他的疑惑之处。 “为了上位,有什么……老黄的个性倒是能够做这事的,但是这事呢,也的确太低级了。”谷陵沉吟起来:“但是换一个角度想,有些事情做成功后,你就会发现它一点也不愚蠢,反正现在都讲结果,结果一出来,过程谁会去追究呢?” 叶三省无语。 默然半晌,把刘成家中午跟他的对话完整地复述给谷陵,请他指点。 ——刘成家既然说了这些话可以说给马林听,他现在说给谷陵听,应该算是在刘成家许可的范围内。 “老刘怎么想的,我猜不到,但是他有这个想法,那对马市长来说,是好事。”谷陵沉吟一下说,“要说整个市府里面的领导,我跟老刘打交道最多,人还是比较容易相处,周书纪来了后,他有些事……连带我跟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我其实一直担心,换了余自立,市府两位更不好相处。老余是一个只顾自己,不太顾大局的人,一听见打牌,啥事都要放在一边,更不用说从市府大局上替两位主官考虑,想办法改善关系。现在老刘主动跟你说这些,表明他又有了新的想法,你呢,就直接如实地向马市长说吧,反正这事最终要由马市长拿主意,我们只能在旁边敲敲边鼓。” 以前谷陵称呼刘成家肯定是刘市长,黄元洪肯定是黄书纪,现在跳出三界外,直接叫老刘和黄元洪名字了。 “我就是不知道如何敲边鼓啊。”叶三省巧妙地把话题引过来,“我的职责是服务马市长,可是我怎么知道马市长怎么想的?然后跟上马市长的思路进行工作呢?” 谷陵认真看了叶三省一下,笑道:“固然,马市长,我,甚至还有一些人都对你有所期待,但罗马也不是一天就能够建成的。你不了解马市长,这是事实,马市长也不可能直接对你说,我想怎么怎么,我对你解说马市长的一些情况,也只是盲人摸象,说不上全面,也说不上深刻,了解马市长这个人和他的工作思路,有一个过程,不是一天两天,不是我给你说几件事你就能够了解,需要你自己认真观察体会。” 叶三省想起王道士说过,曾经教出苏秦、张仪、孙膑、庞涓、商鞅、吕不韦、白起、李牧、王剪、甘茂等弟子的鬼谷子,一生学说精髓之一就是“揣情”“摩意”,尤其是他现在这个秘书职位,更需要具备这两种本领,不仅是对马林,也包括市府,市*委所有的人。 “还有,你要明白,马市长为什么要换你来?肯定是因为对顾明不满意,为什么对顾明不满意?肯定是对顾明的唯唯诺诺,小心谨慎不满意,所以,你就要反其道而行之,事到临头须放胆,遇到事就要勇敢去做,就像六中的事一样。不管对错,先做了再说,论心不论迹。”谷陵笃定地说:“只要你做,马市长绝对会支持你,哪怕做错了,马市长也会为你兜底。” “明白了。谢谢谷院。” 叶三省用力点头。 刘成家和谷陵都这样说,那么,马林对他的期待应该是跟顾明不同的表现,所以,他以后一定要做一个过河卒子,勇往直前。 “我想……我觉得……我认为六中那件事,黄元洪可能还有另外一种想法,他可能认为马市长想不到。”叶三省突然小声叫了起来:“马市长想不到不是因为……智商,而是因为信息。如果顾秘书以前没有主动给马市长提供更多的信息甚至八卦小道消息,那么马市长很可能连黄光明是谁,怎么到的六中都不知道,所以不可能想到是黄元洪那里去。” 谷陵目瞪口呆。 是有这种可能吧? 可是,叶三省怎么想得到? 顾明肯定想不到,可是自己也跟马林同事了三年,自己不也没有想到? 那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自己这个秘书长过去三年的工作,是不是也不太合格?过去的三年,他是不是也没有向马林提供更多工作相关的信息和工作之外的信息呢?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谷陵实在忍不住好奇问。 叶三省尴尬地一笑,他自然不能告诉谷陵是古教授得知他成为市长秘书后,专门又发了一个关于秘书的文档给他,里面有他对于秘书和领导,以及秘书和领导互相关系的认识。 古教授说秘书不仅仅是领导工作上的助手,而且,还是领导权力构架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甚至可以说是领导身体,思想的一部分,是领导可以伸放出去的手,是领导可以看到更多的眼,是领导可以四处游走的耳,是领导灵敏的鼻,是领导发布特殊言论的嘴,——这些文绉绉的语言费了叶三省很多心思去理解。 但是关于领导这一节,叶三省认为古教授说得非常有理。 古教授说,其实像市长这样的领导,尤其是像马林这种外来干部,洁身自好,很多时候处于一种盲区。有些众周所知的事他听不到,很多传言和说法到不了他的耳朵,不是他不想听,而是没有人说给他听,所谓高处不胜寒,就是这个道理。首先是能够接近他的人并不多,有资格跟他说这些消息的人也不多,而且他们会因为各种原因,选择性地传递信息,最后领导得到的信息并不完整。当然,任何一位领导都有他的渠道了解情况,但是一般情况下,这个工作还是应该秘书来做,因为秘书天天跟随领导,比任何人都方便把信息直接传递给领导,如果秘书不做这个工作,那就不完全称职。 古教授由此开始鼓励叶三省,事出突然,江城情况特殊,叶三省不用像一般秘书那样,先要考虑取得领导的信任,再“放肆”,叶三省不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应该直接给市长提供大量的信息,甚至不用去考虑领导的喜好和厌恶。 因为秘书是领导的重要信息源,反过来,领导听到的大部分信息,来自秘书,很多人想把某些信息传递给领导,就必须通过秘书。——叶三省想到刘成家、蒋尔云他们或者直接或者委婉,实际上都是这个目的。 古教授又说叶三省现在这个位置相当重要,肯定会有很多人讨好接近,这些人最终原因,还是希望通过秘书向领导传递某种信息,影响领导的决策。也正因为如此,做为领导秘书,首先就得对任何人和事做出自己的判断,对接收到的各种信息进行选择处理,尽量客观,准确地把信息传递到领导那儿,不至于误导和影响领导做出某种不准确的判断,说什么,怎么说,这都需要认真的思考,这种工作很微妙,也很困难,超过量子物理,如果完全明白而且能够运用自如,差不多就可成为一个合格的秘书,但是现阶段,叶三省还不存在,还可以消费他的“童言无忌”。 叶三省差点被这段话绕晕了,想了很久,才理解古教授的意思应该是这样:对于一般的官员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可不说,也不可说错,失察比说错的责任轻得多,但是秘书很特殊,秘书跟领导的关系超过任何其他官员,应该尽量多地把信息传递给领导,让领导获得更多的信息,哪怕你明知可能会说错,也不用担心。“有心之得,虽善不赏;无心之过,虽恶不罚。”“因为错误,所以生动”,应该相信马林的人生经验和政治智慧,他会轻易看出一位才到市府几天的秘书的用心,这样的话,说错比不说更能加重叶三省在他心中的份量。 几千字的文档,叶三省最后总结核心就是一点:向领导打小报告。 他知道这并不愚蠢,是对领导的表白与投靠,几乎没有领导会不吃这套,就好象很少有女孩儿会嫌恶肯放下自尊来向自己表白的男人,当然,也可以说得堂皇一点:为领导提供尽量多的信息。 所以刚才受到谷陵启发,叶三省突然就想到了这一点,不然,无法解释一位市*委副书纪为什么会使用这样低级的招数。 当然,黄元洪这样做还有一个更大的依恃:周仲荣对马林不对付。 “我是受谷院你启发的啊。你说有的时候,做了比不做好,哪怕做错。”叶三省半真半假地回答:“如果黄元洪也是这样想的话,他就敢,先做了再说。一旦成功,有可能获利巨大,即使不成,再退一步,马市长了解幕后指使,又能怎么样呢?甚至连黄光明也动不了,黄光明可以解释他是一番好心,难道欢迎领导隆重一点也是错?” “那倒也是。”谷陵颌首,“黄元洪不想到退路,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谷陵您也是新官上任,感觉怎么样?” 叶三省换了一个话题。 他来谷陵这里,就是想求一个指导,刚才谷陵的指点,加上刘成家的话,再加上自己刚才想到的,他觉得不虚此行,心中大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等级的地方,同样也是官场,官场之中,自然就权力斗争。我以为离开了市府,可以轻松一些,可是学校也不是世外桃源。”谷陵苦笑,“实话跟你说吧,我跟肖书纪关系不太好。” 江城职院以前是肖敢负责,书记院长一肩挑,现在谷陵来了,肖敢就只做他的书纪的工作,院长的工作自然交给了谷陵,其中最重要的人事权和财权归了谷陵,肖敢自然心里不舒服,这几个月来,处得磕磕绊绊。 肖敢以前在市*委工作,做为组织*部副部长,觉得自己资格老,跟谷陵也算熟识,关系还过得去,现在却是如同陌路,除了必要的工作,绝不见面,都是让下面的人交接,谷陵考虑的是全院工作一盘棋,肖敢这种不合作的态度,又是党委书纪,他还真没办法。 “谷院啊,学校再怎么大,再是新学院也就这么一个围墙内的人和事,不像我们市府,那是要面对三区三县,向上还要面对省*委省正府,所以我劝谷院,不用把市府那套斗争思维搬过来,要不你找个机会请肖书纪喝个酒,交交心,达成共识,绝对天下太平。” 叶三省半真半假地建议说。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谷陵虽然在正府机关呆了近三十年,又做了几年正府秘书长,其实城府不深,性格爽直,又对叶三省有举荐之恩,所以叶三省才能够直接来他的办公室请教,所以现在也能够借着开玩笑劝说。 “共识?”谷陵笑容收敛,表情慢慢严肃起来,沉吟着说:“是个方向。那我好久尝试一下。这么别扭着,不是个办法,我先做个姿态又不掉架,小叶你这建议好。” “那谷院奖励我一幅字吧。” 叶三省笑道。他刚才等候的时候就看见了办公室旁边的等候室居然摆了一个书法桌,纸笔墨砚齐备,——也只有新修的学校才这样宽敞霸气,想想市*委大楼那么重要的几个部门,挤在一幢六楼旧楼里,有的副部长都没有单独的办公室。 “好。”谷陵略一怔,爽快地答应道:“我的书法是有传承的,以前不敢张扬地写,怕别人求字,现在到了学校,可以放开一些了,但还是有些担心,不是那个人不敢写,小叶你不存在,你想写幅什么字?”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作者题外话】:大章送上,有一些理论在其中,值得咀嚼。订阅又是新高。还有打赏。谢谢!! 第252章 患在自身 拒绝了谷陵晚上一起吃饭的邀请,叶三省开车离开职院。 虽然他跟谷陵关系特殊,但是叶三省清醒地知道,这样的邀请更多是礼貌上的,彼此都有无数的工作等着,克制自己不随便占用别人时间,也是朋友间应该遵守的原则。 一时竟没有去处。 不是不想回十七楼工作,而是今天脑力激荡,他觉得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自己独处一下,或者换个环境,不由想到了灵湫寺。 职院在云阳区,在江城城北,灵湫寺在中兴区,在城南,叶三省再次穿城而过,把车停在灵湫寺外,买票进寺。 做为公职人员,这个时间,到寺院来,是一件相当危险相当不妥的事,可是这时候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安慰自己这个时候没有公职人员会来,来了也不认识自己,纪委只可能去茶楼,不可能来寺庙。 ——同时他也做了最坏的预案,一旦真的碰上纪委或者领导什么的,可以解释说因为正府正在做的火车站片区改造工作,前来实地查看。 上香这些肯定是不敢的,他跟着王道士,也不在乎这些小节,小心警惕地走到方丈起居的禅院门外,一看门半掩着,轻轻推门踏入,然后上楼,转到禅院远远一看,门开着,一群人正团坐榻榻米上喝茶说话,正中正是灵湫寺方丈智永。 扫眼其他人都不认识,也不像是公职人员,心里道声运气,也不客气,脱了鞋走过去在边上坐下,智永递了一个刚洗好的茶杯过来,然后倒茶,叶三省两指轻叩感谢。 一共坐了六位客人,坐在智永对面侃侃而谈的中年男子方正脸膛,对襟绸褂,说的是一些江城以前的文人轶事,看样子是艺术家。叶三省在宝来山做艺术家村时,搜集过江城本土艺术家资料,希望邀请一二进驻,树立一个标本,记忆中没有这样一个人。 听了一会,确定是书法家,听他们彼此的称呼,姓石,客人中有的称呼他为石大师,智永也称呼石老师,叶三省察言观色,觉得石老师不似那种大言炎炎的行为艺术家,心念一动,忍不住插话说:“石老师,打扰一下,能否请您给我看幅字。” 石老师一怔,说:“好啊。不是看不看,有好作品,大家欣赏。” 智永的禅茶大有古风,往来随意,坐下就茶,不问来历,不尊身份,一视同仁,先来的客人看见了叶三省进来,也不惊动,各自随意,这时听年轻人有书法作品请“看”,都觉得有趣。 叶三省从手包中拿出谷陵写的那幅字,在榻榻米上展开,大家都纷纷起身审看,好一会,石老师说:“你是职院的……老师吧?这个应该是你们谷院的字。” 叶三省大惊,本来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参与说话,清空心里的杂念,哪知被石老师一眼看破,赶紧应道:“是谷院刚写的。他是我的……老师。” 心想自己不算撒谎,谷陵完全算得上引他进入市府十七楼的老师。 大家看着他周正的衣着,拿着的崭新手包,正像一个刚参加工作的老师。 “所谓‘文如其人’,书法也是如此。一个人的个性,素养,审美,甚至经历,心情,都会在他的作品中体现出来,谷院的书法,也很体现他的个性,具有一定的辨识度。”石老师点头说道:“尤其是他从正府到了学校,这几个月,感觉又有很多感悟,你看这两个‘惟’字,一般人写,总想有所不同,或者笔锋淋漓,但谷院没有,两个‘惟’字,都是尽着本心书写,非常相似,毫不避讳,而且藏锋,笔力内敛。” “我回去裱起来挂墙上。”叶三省喜滋滋地说。 “这两……八个字是谷院给你选的,还是你自己找的?”石老师突然又问。 “我请谷院写的。”叶三省老实地回答。 “很有意思啊,小兄弟怎么会想到写这八个字呢?有点像新官上任,怎么,提了……副科长还是给谷院当了办公室副主任?”石一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 他打量叶三省,不像是做科研和做学术的教师,那就是行政人员,这样年轻,在职院连系上副主任都做不到,更不说二级学院的副院长那些,应该是在机关里,极大的可能是办公室工作人员。 “副主任科员,没有职务。”叶三省迟疑一下,答道。 “这么年轻,有了起步就有未来,很好了。”石教师赞道。 “这八个字是有意思,但是刚刚进入官场,就抱着这种心态,算不算以邻为壑,持剑经商呢?”旁边一位头发篷乱的中年男子插话说。 叶三省一愕。后面那个“持剑经商”还是中性词语,是比喻中的通感,前面那个“以邻为壑”那就是赤*祼地讽刺和批评了,却是笑笑,既不反驳也不辩解。 古教授专门在电话中强调过,骤居高位,更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肯定会遇上一些不服、讥讽、嘲笑,古教授要求他决不能跟人争这些闲气,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是最好的回应。想不到居然在这里遇上,倒也新鲜。 石老师微微一笑,也不说破,智永替叶三省解释:“这位是我们江城世界著名大画家的侄子,张老师,现在在做收藏。石老师是著名的书法家,也是中兴区正府文化顾问,跟你们谷院是书友。” 他是主人,每天往来他禅室的客人无数,三教九流,他都众生平等,见他们起了纷争,都会化解。 叶三省赶紧双手合什说:“幸会,幸会。我姓叶,叫我小叶就是了。谢谢石老师品评,谢谢张老师指点。打扰各位了。” 小心地把作品折回收好,大家重新坐回,话题自然就转到了江城官场,石老师批评周仲荣乱弹琴,只顾发展经济,到处乱拆,据说有开发商看中了西森寺那块土地,想整体开发,周仲荣准备同意开发商把西森寺上那座草堂也拆了,他觉得那一拆,江城又是几百年的历史不在了。 叶三省想石老师是文化顾问,看问题自然是从文化的角度,但是一位市*委书纪,有他的通盘考虑,位置不同,对同一事件的看法不同,基本上公婆都有理。今天又是第一次跟智永面对面坐着喝茶,承蒙照顾,记起王道士嘱托,很想问智永知道智诜和尚不,知道木棉袈裟不,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机,否则要被看成神经病,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 呆了一会忍不住给高雪皎发了短讯过去:干嘛呢? 高雪皎马上电话就打了过来,说他们今天的讨论结束了,正在找地方吃饭,叫他过去一起。 叶三省跟智永,石老师各位点头示意,拿上手包起身离席,到了外面去功德箱放了一百元人民币,算是今天的茶水。 路上接到高雪皎电话,说吃大排档,是江城有名的一处大排档,名叫*春炸,用了一个朴克牌斗地主游戏的术语。 其实叶三省一上车就有些后悔:他该不该去参加这个饭局? 首先肯定是放肆地喝酒,今晚回去又看不了资料做不了多少工作了。其次又会放肆地说话,说不定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几句去,断章取义或者故意歪曲,甚至传到某位领导耳中,自己这个新手就算不被打回临江镇,形象也从此在领导心中一落千丈。再说,纯喝酒,自己现在不该是享受的时候反而是该是艰苦工作的时候,这样做心里也不安啊。 懊恼中又想,从前只要是高雪皎的饭局,他可是有召必到,现在,是因为职位变化了? 肯定是,同时也是心情和考虑变了,想得更多,顾虑更多。 就这样一路忧虑到了餐馆,高雪皎他们菜已点好,酒也斟满只等他了。 依然是曹老坐了首席,国资委的全明也在,大家例行三杯过了开始混战,叶三省抱着“来都来了总要有点收获”的心理,问曹老秘书工作重点,曹老吞了杯中的啤酒,指着叶三省大骂扯蛋,你个年轻人,又不是老头子,患得患失干啥?你就当你还是在那个……镇上混就行了。我们党的干部从来都是能上能下,你是突然上来了,怕有一天没干好让你重新下去吧?有啥怕的?继续奋斗就是了。 叶三省蓦然醒悟,是啊,自己这两三天焦虑的,是有一些怕工作做不好,可是更多的是骤得高位,怕得之容易失之也轻忽,说到底还是自己年轻心性,沉不住气。 这两三天琢磨这个,揣测那个,偏偏忘了反省自己。 那么,既然本来就是光脚的,何惧之有? 事到临头须放胆。 放胆做一场吧。 想通了这一点,心里一轻,不再拘谨,放开了跟大家赛酒。 高雪皎心里比叶三省还高兴。 当初叶三省说他考到江城来时,他几乎没有考虑就决定承认这个他在大学里有些隔陔的同学,而且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尽力帮助,现在,他没有看走眼,这个同学终于脱颖而出,成为江城一个不容忽略的角色,他有些担心叶三省会有所变化,比如因为工作忙或者结交圈子改变跟他不再像从前,可是他刚到市府就连续两天跟他混在一起,看来他们的“友情”依然如故,一点没变,牢固放心。 第253章 市长的高度 第二天上午上班,马林没有回来,叶三省请示了余自立,让综合一科打电话给江城日报社,让他们把过去一年的日报都送一份到市府十七楼来。 固然,办公室就有至少一个月的报纸,档案室有好几个月,让综合科的人搜集一下,就在市府大楼内应该就能完成这个工作,但现在的叶三省不是刚到临江镇工作那个新公务员,事必躬亲,当然,也不是他故意摆谱,而是时间和效率的关系。 除了日报,叶三省还是按照以前的作风,从档案室搜集了尽可能多的这几个月,尤其是周仲荣来江城后的各种文件报告。 中午报社就专门派人送来了两大堆报纸,堆在叶三省的办公室,再加上叶三省自己从档案室搜集过来的资料,估计没有一周,无法彻底读通。 但是现在,他不会像临江镇那样不管什么资料都一字一句地录入电脑,报纸他首先看标题,值得看再阅读,然后再做记录,这样最多两个半天就可以摘要完毕。 倒是档案室的文件报告,按他的估计,无论如何都需要两三天才能够彻底吃透。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这两三年的正府工作报告。 正府工作报告,只是一个简要的概括,很多工作在里面只总结成一句话,甚至有的些工根本就没有提,但依然重要,更不用说那些详细阐述的重点工程了,叶三省觉得他必须对每一项都要做认真了解。 刘成家和谷陵的建议,杨中的指导和曹老无心的一句话,都让叶三省觉得自己找到以后的工作方向和工作指南。 放胆做事,向马林尽量提供各种信息和建议,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得考虑市长想听到什么和需要听到什么,从这里叶三省无师自通地找到市长秘书工作最核心的一点: 就是要站在市长的立场和位置去思考问题。 即使不是市长,也要揣测马林面临这些问题,面临以后出现的种种问题时马林会如何思考,如何处理,学会市长思维。 既然这样,与其努力去揣测马林这个人,揣测周仲荣这个人,不如先揣测马林的工作,以及周仲荣的工作。 这是叶三省再次从做人回到他所擅长的做事。 他给自己订了一个分步计划: 首先了解马林这三年来做的事,以及做事的方式,并对这些事进行分析,得出某种结论和找到补充。 然后了解周仲荣这大半年来做的事,提出的执政方针,分析市*委书纪的工作思路并对所有的事进行同样的分析。 最后,再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新的工作思路或者总结性的建议。 领悟到这点,叶三省觉得自己突然境界提高了很多似的,——比如回想某些人和事,比如高云,比如治安中队受到的殴打,觉得真的在心里不以为意了。 下午马林回来,经过叶三省办公室的时候进来看了看,准备象征性地问候两句,可是一看那些堆在茶几和柜子上的报纸文件文档资料,有些吃惊,笑道:“小叶你准备干什么?” 叶三省早就站了起来,说:“马市长,我有事情要向你汇报。” 马林点点头,转身出门,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经过余自立的办公室时,余自立也跟了出来,——他自然也听见了市长的脚步声。 两人跟着马林进了市长办公室,余自立首先汇报了今天上午的一些往来信息,确定明天的几个活动是否参加,是否需要讲稿。 不到十分钟,余自立离开,马林问:“小叶你刚才想说什么?” 叶三省呼吸了一下,装作在平静情绪,然后说:“马市长,那天我们去六中查看高考准备情况,我不是先下车去让他们把学生撒回学校了吗,后来有两位朋友提醒我,这件事可能背后有鬼,六中校长黄光明保守谨慎,他不敢这样做,可是他这样做了,只可能有人让他做,这个人可能是市*委副书纪黄元洪。教育局局长申江跟黄元洪一向走得很近,算是一条线吧。” 马林一直看着叶三省,脸上微笑收敛了又浮现,等到叶三省住口,才笑道:“这是你的猜测还是你朋友的猜测呢?” “朋友。但他们一说,我就想很有可能。”叶三省老实地回答。 “好吧。你回去替我整理一下甜橘种植的资料,最好做一个阶段性的总结我看看。”马林沉吟一下说。 “好。” 叶三省点头,起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叶三省觉得背心都似乎被冷汗湿透了。 但是从市长没有什么反应来看,应该没有多大的负面影响。 而市长办公室里,马林很长的时间都没有起身离开沙发。 他也在沉思。 余自立向他汇报了叶三省向云阳区要甜橘种植的资料,也汇报了今天上午在十七楼大动干戈,搜罗各种资料,他觉得叶三省不错,至少这种干劲比得过且过,亦步亦趋的顾明好,刚才叶三省说要汇报,他还以为叶三省要急于表现地说两点关于甜橘种植的建议,可是他这位新秘书说的居然是一件“八卦”,而且居然是指责市*委副书纪黄元洪是幕后指使。 真是匪夷所思! 不仅是叶三省,也是黄元洪。 这两个人做事都不可思议。 可是一转念间,他承认叶三省的指责非常有道理,甚至,他像叶三省听见他朋友点醒一样,他几乎立刻相信这真是黄元洪做的。 官场中很多怪事看似不可思议,其实也不复杂,跟警*察破案一样,首先看谁有动机,谁是这件事的受益者,然后再考虑谁有这种能力,而搞掉一位市长,自然是市*委副书纪非常乐意的事,至少乐见其成。 相反,他的对手周仲荣反而不会这样做。 已经稳占上风的市*委书纪没有这个必要,相反,为了不过于逼迫马林,周仲荣甚至可能采取一些怀柔,对受伤的市长进行安抚,这是很正常的“大棒加胡萝卜”的策略。 想到黄元洪总是阴沉着的脸,马林心里慢慢升腾怒气,这才真是明枪难躲,小人也难防。 幸好叶三省居然敢告诉他这些,——实话说,做为一位市长,尤其是外来干部,他还真像古教授分析的那样,得到信息的渠道有限,得到的信息也不够,很多时候无法做出深入的分析和准确的判断。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换秘书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顾明从来没有,也可以说不敢告诉他这些,更不用说仅仅是猜测,但其实,马林需要正确,光明,堂皇的信息,也需要那些隐藏在表象背后的谣言,传说和渊源。 选择一位好的秘书,对于领导来说,任何时候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有时比寻找一位恰当的婚姻伴侣还要困难得多。婚姻中的遇人不淑,还可以彼此平静而遗憾地分手,用错一位秘书,很可能象遭遇地雷一样把自己的仕途炸得一塌糊涂,所以马林到江城任市长,谷陵给他提供的三个名单中,他选择了保守谨慎的顾明,当时图的就是一个安全,虽然明知顾明才干胆气都不足。 跟刑宇搭班子没有什么,各司其职,顾明的工作也勉勉强强,虽然于事无补,倒也安分守已,可是刑宇一走,换了周仲荣,马林立刻感到所用非人,很多时候需要人搭个手,说个话,讨论一下问题,除了谷陵竟然无人可用,最后,连谷陵也被周仲荣釜底抽薪安排去了职院。 又熬了这几个月,马林实在无法忍受,决心重振旗鼓,其中一个措施就是调换秘书。 他希望换一个主动性强一些的秘书。 他希望秘书不仅是照顾他生活的保姆,也是工作上的助手甚至幕僚,从目前这两三天来看,叶三省没有辜负他喜欢折腾,善于折腾的名声,不仅一来就阻拦了一起恶性*事件,还能够大胆地把这起事件的背景“小报告”给他,这是一个好现象,说明这个年轻人认识到了自己的职责和任务,进入状态很快。 马林脸上露出微笑。 这次去省城,其实就是去吃顿饭,跟省汽车零配件行业协会的负责人见面,交流,希望在江城汽车零配件基地的建设中,发挥行业协会的作用,可是对方负责人狮子大开口,提了很多补偿条件,马林肯定不会接受,——接受了在周仲荣那里也会被否决。 又想到这次去,就带了宫学锋,觉得叶三省才来,担心不懂规矩,可是一个人面对一桌商人,连个挡酒的都没有,堂堂市长单刀赴会,真有些气势不足,大失锐气。 希望以后叶三省能够在这样的场合发挥各种作用。 市长的心情慢慢好了起来。 快下班的时候,叶三省接到王道士的短讯,只有一个字: 急。 赶紧打电话过去,王道士说,他的一个朋友,女朋友,在江城出了车祸,而且发生了纠纷,对方好像是一位社会大哥的女人,要他赶快去帮忙处理。 叶三省大惊。 工作两年来,除了那个百年之约,要叶三省一是帮他留心木棉袈裟的消息,二是看看江城有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可是自己一心工作,闲事也不少,一件也没有帮师父办成,更重要的是,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主动,用心地去做这两件事。 所以这件事王道士既然这么慎重地要求,他肯定要去做。 老王道士是宫中太监,驻扎资州行医问卦为生,自然不乏跟女人交道,名声甚好,王道士接了老王道士衣钵,身边也经常有很多女性围绕,吃茶讲道,也从来没有什么绯闻,——隐隐听说王道士是天阉,这也是老王道士收他为徒的原因之一。 而且王道士心性沉稳,见多识广,这次这么急切,看来这个女朋友是师父很重要的朋友。 沉吟一下拔打高雪皎电话,说了此事,想请高雪皎找朱勇疏通,同时也请高雪皎亲自去现场看看,解释说自己现在在办公室,还不到下班时间,领导也在,不敢先撒,只有拜托高同学了。 高雪皎哈哈大笑,说即使现在下班了,我觉得以后这种事,叶同学你也能事必躬亲,因为你到场,别人会很自然地把你看成……某种意义上市长的代表,反而过,你现在的言行,别人也会联想到市长,所以以后这些事,你就让我来跑跑腿,我身份方便,一个采访的名义哪里都去得。 叶三省感激不已,说赶快去,几下解决了,我晚上请客。 挂了电话,叶三省心中稍安,思想以高雪皎的灵活和能量,再加上有朱勇这样的交警队小领导,不是特别恶性的事,都能够解决。 收敛心神回到自己工作,下班的时候,余自立过来叫他,他才从文件堆中回过神来,跳起来连说对不起,忘时间了。 今天晚上,综合一科欢迎新同事。 新同事就是叶三省。 叶三省现在的编制,就在综合一科,现在加上他一共有五人,主要工作就是配合市长工作,一科其他人都在楼下办公,跟其它综合科一起。 叶三省简单收拾一下出门,一看马林还在电梯那里等他们,赶紧过去歉意地笑笑,沉默地跟着下楼,到达江城宾馆,马林直接去了他的包间,今天是爱德富电子宴请江城相关方面的领导。 市长自然不会参加这个欢迎宴,但等会肯定过来敬杯酒说几句话,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欢迎宴,早该举行,拖到今晚,余自立下午就在江城宾馆订了一个小包间,告诉了叶三省。 余自立把叶三省带到小包间,一科的其他同事早就坐定,留下主位两个座位。 叶三省第一天把市府报到,余自立简单介绍了一些情况,第二天才带着他去跟一科的同学见了下面,算是认识。 一科现在没有科长,由副科长付云川主持工作,付云川以前给前市长马麟当过秘书,不过时间不长,马麟到江城不久后就换成了杨中,杨中也当过一科副科长。 资格最老的是朱用生,在市府呆了十几年了,有名的笔杆子,每年的正府工作报告执笔人,副主任科员。资格最不老的是李华莉,跟叶三省一样,也是考公务员考上的,到基层没半年就借调到了一科,谷陵说是现在江城人大主任钟正阳的侄女。最后一位吴前伦,两年前从教育局调上来的,文章也写得不错,马林很多讲话稿都是他负责,算是一科笔杆子的双保险吧。李华莉和吴前伦都是普通的科员。 余自立当仁不让地坐了主位,叶三省不敢推辞,挨余自立坐了另外一个空位。 余自立首先举杯致辞,欢迎叶三省同志加入我们一科这个大家庭,希望大家团结一致把工作做好,配合马市长把市府的工作做好,进一步把整个江城的工作做好。 大家一起碰杯后一饮而尽。 余自立对付云川说,付科长,接下来的工作交给你,把小叶喝好吃好,才有信心更好地投入工作。 起身对大家挥挥手,出了包间。 他今晚也要参加爱德富电子的宴请,而且还肩负着替马林挡酒,在市*委书纪和市长之间润滑的任务。 余自立一起,大家精神都是一松,李华莉首先笑道:“我提议,今晚不许宣布总量控制。” 她只比叶三省早到市府几个月,要说考公务员,还晚一年,可是现在表情俨然是市府主人的样子。 朱用生微笑不语,吴前伦不怀好意地瞅叶三省,付云川假心假意地表示酒还是要适量,领导们还在隔壁呢。 叶三省一看四位同事这种架式,心里暗叫不好,这个小局,说不定比以前那些十数人的大局还要凶险,有些后悔应该把宋峰叫上,这样他们攻击的目标就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了。 ——宋峰也是市府工作人员,不在一科,在综合四科,副科长,也是老资格,谷陵昨天告诉他的,怕叶三省在市府有时打听消息找不到人,让他去找宋峰,宋峰算是市府里的一个另类,比较耿直,容易相处,也很受大家欢迎。 转念一想,也肯定不能叫宋峰来。这种欢迎宴,不像是外面的酒局,随时都可以加人,不管是老朋友和陌生人,宋峰虽然也在市府,到底不是服务同一个领导,他一来,他们说话绝对不方便,大家都尴尬。 横下了心来迎战,笑着先求饶:“各位大哥大姐,小叶我酒量有限,你们尽管放马过来,我舍命赔,只是等会喝不得了,喝醉了,手下留情,不要再踏上一只脚。” “叶老师你说假话了哈。”吴前伦揭穿道:“我们教育局有哥们陪着音乐家去宝来山考察,跟你在那个……潘家茶铺喝过,说你绝对有一斤酒的量。” 回头两三个月,随着宝来山艺术村的启动,叶三省接待过各路神仙,基本都安排在潘家茶铺的路边野餐,很多时候还刻意aa制,一则艰苦朴素,廉洁奉公,二则能够让那些来自大城大市甚至海外的神仙们体会一下宝来村的特色。 宝来村地道的土菜加上潘老酸越来越炉火纯青的手艺,渐渐的,潘家茶铺的特色跟临江镇正府食堂一样,成了江城一些老饕们互相推荐的必去品尝之处,口碑爆炸。叶三省和潘成奎一起告诉过潘老酸,不要贪婪,不要丢掉特色,不要扩大规模,不要翻修茶铺,就保持目前这种褴褛样子,在品味和卫生上花点功夫,做成宝来村招食客的一个点,做为艺术村的一个前站,将来成为一个有趣的配套。 在那个路边野餐上叶三省喝过的酒太多,吴前伦既然这么说,肯定是的有的,叶三省无法抵赖,只得退一步用一个酒徒们惯用的借口:“吴哥,那也要看状态啊。有时崩起了,硬着头皮也要喝下去,但肯定醉,难受得要死。” “那我们先不讨论政策,只解决问题,——正府工作就是这样做的。”吴前伦笑道:“摸着石头过河,叶兄,先喝起走,看能喝到哪个地步。” 他比叶三省先到市府,又稍大一些,刚才一直为难怎么称呼,同志太疏远,叫哥不肯,叫弟又怕失礼,最后胡乱像是开玩笑地叫了个叶老师,现在叶三省叫他哥,他随势接了下来,反正叶三省答应喝就行。 他们刚才已经商量过了,必须要“摸摸叶三省的石头”。 李华莉尖声叫了起来:“空谈误酒。来第二杯。” 大家举杯饮了第二杯。 跟着付云川建议在座的老大哥,朱老师举杯,朱用生也不推辞举了第三杯。 吴前伦捧付云川的场,说刚才秘书长那杯不算,现在才是第三杯,由我们一科的科领导付科长致辞,付云川却不过,举杯笑着重复了跟余自立差不多的团结一致把工作做好的意思,酒局的前奏算是结束。 接下来,就是赤祼的短兵相接了。 自然首先是四人每人一杯敬叶三省,然后叶三省回敬,然后四人再敬,叶三省无奈,只得再回敬,李华莉尖笑道点人再敬。 这个女孩子虽然是一桌人中年龄最小的,却生来一种自来熟的性格,或者是漂亮女生的特权,她指挥一科几位无论资历,级别,职务都超过她的男子,无不如臂指使,让叶三省穷于应付,叫苦不叠。 实际上,谷陵给他介绍一科几位同事的时候,也说到过她,年轻,漂亮,讨人喜欢,喜欢串门,跟谁都能混到一起,她的乖巧和背景,这幢楼里的大部分人都会接受她,跟她讨论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话题,叶三省当时心想,怪不得战争年代美女间谍如鱼得水,抛开色情因素,她们天然具有男性没有的优势。 但同时谷陵也说,因为家庭背景好,没有压力也没有强烈的上进心,不会象这幢楼里的其他年轻人在心中视同事为敌,所以她不会是危险的人物。而且,在一科这个小天地里,她轻轻松松的到来,本能地受到付云川和冯前伦的排斥,朱用生也不会喜欢她的活跃,平时在科里,她帮不上什么忙,除了一些走过场的材料,付云川不会让她负责任何重要的工作,她也会有失落感和不安全感,所以,谷陵建议,如果叶三省应该在一科首先寻找一个同盟军,这样的话,需要她出面做一些叶三省不方便的事,她肯定非常乐意,所以今天晚上,叶三省也从不拂逆她的意思。 喝到六七分时,马林过来敬酒讲话,意思没有出奇之处,跟余自立大同小异,希望大家团结一致,做好工作,倒是李华莉拉着马林的胳膊不许他只喝一杯就走,不依不饶地又跟大家碰了一杯。 马林走后,大家重振旗鼓准备进行最后决战,叶三省的电话响了,是高雪皎打来的。 叶三省迟疑一下,没有离席,接了电话说正在吃饭,高雪皎心领神会,只说了两个字“搞定”,然后挂了电话。 跟着王道士的女朋友发了短讯过来:谢谢。 叶三省回了一个:不客气。 事情解决,心里轻松,抖擞精神,重开战局,刚刚喝了一轮,包间的门被推开,周仲荣端着酒杯出现在门口。 众人都是一惊,一起站了起来招呼道:“周书纪。” 周仲荣似乎带了些酒意,用力盯了一下,才确定坐在上位的叶三省,露出笑容:“小叶,我来敬大家一杯。” 走到叶三省身边,举起酒杯说:“接下来一年,是我们江城大干快上的一年,也是我们江城翻番的一年,你们市府工作很忙很辛苦,拜托诸位了。” 大家一起说“谢谢书纪”,一起举杯饮尽。 周仲荣转头看叶三省说:“小叶,我就不单独跟你碰杯了。你到市府来工作,很好,好好配合马市长,把我们正府工作做好,再上一个台阶。” 叶三省用力点头:“我记下了。谢谢书纪指导。” 周仲荣再扫视众人,点点头,说“你们喝好”,转身出门。 众人一起送到门口,不敢出门,等到周仲荣进了前面的包间,才慢慢走回座位坐下,李华莉说:“周书纪是专门来敬你的酒的。” ——马林过来的时候,连杯子都没有拿,直接用的这个包间的酒杯,周仲荣却是端着酒杯从那边走过来,自然不是碰上,而是目的性明确。 这个念头其实已经在每个人的心里滚了几滚,只有李华莉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叶三省一笑,酒意上涌,一种无法控制的醉熏熏的快感将他吞没,笑道:“来,我们一科全体兄弟姊妹碰一个。” 这个时候,距离江城宾馆不到五百米的一家餐馆包间里,高云也同样醉熏熏地看着一桌笑脸,无比快乐。 第254章 敌在侧 半年前,重新成为临江新城二期领导小组成员之一,并且是宝来山开发领导小组副组长之一,虽然没有完全如意,也能够光明正大地介入宝来山开发事务,而且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成功是板上钉钉,肯定会写进他的履历,高云心里比较满意。 但是接下来,他就发现工作不是他想象的顺利,副组长的权力根本不好使,他在宝来村,除了带去资源,卖卖货,宝来山的事,他根本没有发言权。 他遭遇了他以前从未见识过的狙击,束手无策,他关于宝来山开发的任何意见,都被叶三省锦里藏针,如封似闭的“阳谋”彻底挡回,更不用说白天才那一伙“农民”对他的粗暴无视。 叶三省也不跟他争辩,跟他对抗,只要不合意,出现分歧,都会微笑着说,我们请示杨书纪吧。 而每一次,杨中都会否决高云的意见,采用叶三省的建议。 刚开始,高云还不服气,私下跟杨中争论,但总是被杨中批驳得体无完肤,证明他的意见一无是处。高云咬牙,不再以跟叶三省争权为目的,而是想做出一件两件成绩,可是他的想法还是被叶三省的考虑全面碾压,的确缺漏很多,甚至错误。 这是情感和智商的双重伤害。 最后,高云灰心丧气,觉得他这个副组长当得索然无味,痛定思痛,把宝来村的工作交给青工部部长崔杰,自己另外找了一处联系点,另起炉灶,依靠他的身份和资源,也做了几个项目,勉强能够写进县团*委的年度工作报告。 但是宝来村,是他心里永远的痛,叶三省,是他目前最深痛的敌人。 然后突然间,叶三省到了市府,成为了马林的秘书。 当崔杰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时,他心里一悸,一瞬间无比的疼痛,同时,觉得青工部长的表情有异,似乎含义复杂。 他用了最大的努力才能够控制住自己,找了个借口溜出单位,毫不顾忌现在纪委的高压,一头扎进周妹那个洗脚房,躺上床,开始愤怒的思考。 他实在不明白,马林怎么会看上叶三省。 这样的职位,不是只有像他这种人才能够胜任,不是专门留给他的吗? 实际上,他父亲考虑过市长秘书,只是他最初到江城的时候,是走刑宇那条线,而且他父亲,希望他在基层先呆一两年再说,后来换了周仲荣,他父亲就暂不考虑把高云送到市长和市*委书纪的对抗中去,可是最后,让这个莫名其妙的叶三省捡了便宜。 ——至少高云是这样想的。 ——他认为那本是属于他的,禁*脔。 偏偏是叶三省! 换了别人,也许他还好受一些,可是这个两年前跟他一起从市*委组织部到临江镇的同事,他已经记不清多少次扫他的脸面了,——虽然很多时候并没有人会这么想。 等到周妹帮他彻底放松后,他慢慢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叶三省不仅在级别上追上了他,职务上一位市长秘书更是完全碾压一位县团*委副书纪。 他拔打刘学文的电话,直接地说晚上安排一下。 不算接下来如何打算,今晚先快快乐乐地放松一下自己,恢复斗志。 ——刘学文那次举报高云,被叶三省连消带打化解,结果是坑了刘学文那伙狐朋狗友法院经济庭庭长邓洪兵,律师门小文,始作俑者刘学文倒是平安无事,而且还唬住了一心息事宁人,平稳退休的吴志奇,把他调回到计生办,当了副主任,跟李洪锋搭档。 ——事情过后,高云到了县团*委,刘学文找到高云承认错误,请求原谅,什么下跪,痛哭,当着同事的面对高云卑颜奴膝地讨好,高云纠缠不过,只得妥协“原谅”,刘学文再次邀请张林丽作陪,吃饭唱歌,几次下来两人关系和好如初。 ——吴志奇退了后,县机关工委的书纪胡博阳接任临江镇党委书纪。说是“接任”,其实是“兼任”,胡博阳是县委办公室主任,也是县委常委,欧阳坚如此安排,是因为临江新城一期眼看大功告成,二期工程也是欣欣向荣,临江新城是文化县有数的几个重点项目之一,临江镇的领导必须得到加强,同时,也希望将来临江新城成为文化的另一个中心,或者用现在刚出现的名词:副中心。 ——这个创意,多少受到周仲荣六个组团的启发。 ——胡博阳,也是全县全市,甚至全省唯一的一个副处级镇党委书纪。西川都市报进行了报道。 ——李洪锋调到县正府后,刘学文第一时间给高云打了电话,这一次,高云终于发挥了重要作用。在刘学文甜言蜜语,酒肉美女的攻势下,他亲自到胡博阳办公室,胡博阳拒绝了他的宴请,却答应了他的请求,刘学文如愿以偿,以副主任的身份主持计生办的工作。 这个任命刚刚宣布,刘学文准备在周末大庆,可是现在,高云要他今晚就先庆一下,重要的,是让他邀请张林丽。 这几个月时常接触下来,他觉得跟这个风情万钟的少*妇关系已经亲密到只差捅破那一层纸了,今晚,借着这一股邪火,他准备拉着这个令人迷醉的女人一起坠入深渊。 结果刘学文报告张林丽在江城参加文化馆的评级评审,刘学文另外找了几个女子来陪酒,根本不入高云的眼。 第二天上午,叶三省在办公室认真阅读江城日报的时候,高云却在办公室坐卧不安,最终,熬不过对张林丽的渴望,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去江城活动。 是的,他觉得自己在县团*委干了差不多一年了,也可以动一动了。 但这事不能找杨中。他现在已经认识到,杨中跟他“见外”了。 从宝来山跟叶三省斗争那段经历,他彻底明白杨中到了关键时刻,只认工作不认人,不会因为他们曾经的交情而因公徇私的。 他识破了杨中。 是因为叶三省吗? 他就不明白,一个“外人”,竟然比他还重要? 但现在还不是跟杨中撕破脸的时候,只是在“动一动”这事上,他决定自己行动。 甚至不能让他父亲知道。因为按照他父亲的计划,他起码应该在基层再呆一两年,才回到更高层面的平台。 但现在,因为叶三省的刺激,他觉得他必须换到一个能够跟市长秘书匹敌的职位。 他准备找的人是任勇,组织部副部长任勇。 任勇是江城有名的儒官,以前是政研室主任,刑宇到江城后,任勇写了不少有份量的报告,因而赏识,两年前叶三省和高云到江城报到时,任勇才安排到组织部不到三个月,见面会也是任勇主持的。 高云的父亲在江城的关系自然不止任勇一个,但高云经过思考,决定就找任勇,而且只找任副部长,——很多时候,找对的关系只需要一个,而不是四面撒网,把水搅浑,把鱼惊走。 因为江城现在的组织*部长袁守志是外地交流来的,年轻能干,前途广大,在江城呆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据说可能挪一下去省*委组织担任副部长或者去其它地市州做副书纪。而常务副部长盛大林是土生土长的江城人,一直在组织部门工作,但他不可能做江城组织*部长,一是年龄,一是地域。 这样的话,组织部可能一下两位主要领导都会跟着空出位置,任勇希望接盛大林的班做常务副部长,正是这个想法,所以周仲荣来江城这大半年,他一边紧跟市*委书纪,一边在组织部争抢话语权,高云请他帮忙,任勇肯定不会拒绝,而且会认为这是显示自己权威、联络跟高云父亲关系的行为。 ——想要一个能够匹敌市长秘书的职位,高云自然不会去找县委组织部的关系。 他给任勇打了电话,约了晚上一起吃饭,下午到了江城,又约了刑宇以前的秘书,现在在市*委督察室主任梁胜坡,——本来梁胜坡是要提拔为市*委副秘书长的,只是因为王援朝那个案子,刑宇受了影响走得突然,只好暂时放到督察室去。 然后晚上人到齐,一桌坐了八个人。 任勇带了组织部一科的科长,梁胜坡带了一位电视台的美女,大千饲料的总经理陈卓带了交警大队的大队长,高云约了张林丽。 坐下来一说,大家都是“熟人”。 梁胜坡带的美女宋炼,是电视台编辑部主任,跟张林丽早就认识;组织部一科科长冷寒笑着说高云和交警大队大队长程栋级别不够,都还不属于市管干部,所以算是新朋友,程栋反驳说冷美女你的车可归我管;陈卓说电视台每年都要强征他们企业好几十万广告费,他每晚都习惯看一会江城电视台,就为了看广告,自然也看得见宋炼的大名;张林丽恭维任勇和冷寒都是令人敬仰的领导,高高在上,冷寒说张林丽才是一般只能从电视上看见的明星;高云说只有我这个县城团*委工作人员没有什么值得介绍的,宋炼说你能够跟张林丽坐到一起就了不起,也的确是郎才女貌,任勇毫不吝啬地捧场说,高书纪早就进入我们的视野,两年前我就安排他代表新公务员发言,目前正在考虑给他加担子,放到一个更加重要的岗位上去。 酒桌上的渊源,只要你愿意说话,都能够跟任何一个人找到共同的主题和共同的朋友,这几乎是所有酒局的固定模式,无关层次高低,任勇的话决定了这个酒局的走向和气氛,大家都放开喝酒。 梁胜坡嚷道他也要想进入领导视野,成为市管干部,冷寒说你才动了不到半年,怀个孩子,也得十个月。美女主任宋炼不理她,转向任勇撒娇,问她呢?任勇嘿嘿一笑,说要问你们领导,宋炼问哪个领导,任勇说梁胜坡,跟着解释当初梁胜坡是江城大秘,也是他的“老领导”。 众人大笑。 任勇和梁胜坡都属于当初市*委书纪刑宇圈子的红人,加上高云他们三人彼此都没有什么隔陔,陈卓是高云到了县团*委后做青联工作,在江城的一众“青年精英”中选择了一部分人接近,陈卓是其中之一,但陈卓的圆滑,乖巧得到了高云的喜欢,越走越近,程栋今天是被陈卓带来参加酒局,事先得到了高云的同意。 陈卓说了一件趣事,他有一次中午去交警队办事,说了他的名字,结果隔壁办公室一桌正在打朴克,听到这名字,以为是大队长来视察工作,赶紧严肃,打翻了两个水杯,后来他们在青联认识,自然成了朋友。 正说得有趣,程栋的电话响了,他起身接了电话,回来说不好意思。 结果半个小时内他接了三次电话,每次都不得不离席。 最后连任勇也忍不住了,问他咋回事,好重要的事情,搞得比周书纪还忙似的。 程栋苦笑着说一桩莫名其妙的事故,外地车和本地车擦挂,两辆车都是豪车,车主都是女子,但是本地车主是北哥的马子,狮子大开口地要赔偿,叫了一群兄弟堵在交警队,解决不下,双方都给他打了电话,刚才是支队长打了电话来,他已经按支队长的意思处理了。 听得是两个豪车女,一桌人都感兴趣,宋炼首先嚷道,北哥的马子,哼,以为人家外地人好欺负?人家能够开豪车,自然也是有资本的。冷寒说再有资本,也要讲理,也要依法。陈卓捧场说,冷科长说得对,资本也要服务权力。梁胜坡笑骂奸商,就知道寻找保护伞。高云说,美女就是最大的资本。 提议举杯,大家碰了一杯。 程栋突然咦了一声,说高书纪你是文化的吧?外地豪车女子是西川都市报那个记者出面,他到了交警队,解决不下再给我们支队长打了电话,据说……,这个女子是……市府某个秘书的朋友,那个秘书,也是从你们文化来的。 程栋迟疑一下,不敢提马林的名字,吞吞吐吐地说了个大概。 可是在座诸位,包括三位美女,他这么一提文化,谁不知道这个秘书是在说叶三省。 任勇,梁胜坡,陈卓,高云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古怪。 三个美女不知内情,这三个男人可是都猜到高云多少受了一些叶三省刺激,所以今天才要到江城向任勇“汇报”工作,才有今晚这个饭局,程栋只知道高云和叶三省都是文化人,却不知道他们还一起参加工作,坐一个车到临江镇,一起在临江镇工作了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关系复杂而古怪。 高云哈哈一笑,说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陈总你安排得好,有缘,程大队,你有没有微*信?我们加一个微*信。 他本来想说“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二天一早,杨见在江城大酒店的房间里接到交警支队直属二大队事故中队的电话通知,请她上午十点到事故中队,重新审查昨天下午五点十分发生在云阳区北京华联转弯处的交通事故。 【作者题外话】:大章送上。成绩在稳步攀升。请读者老爷们多向同好宣传,想当年在新*浪订阅可以过十万……现在想起都是浪啊……求推荐求打赏! 第255章 风起青萍之末 程栋的职务正式称呼江城市交警支队直属二大队大队长。 交警支队一共有三个交警大队,分别是文化县、岳兴县、义双县的交警大队,而三区的交警大队因为都在城区,是直属大队,其中管辖开南新区的直属三大队只有一个架子。 直属二大队管辖范围是云阳区。 高云昨晚酒桌上加了程栋的微*信,酒局分散后他送张林丽回酒店,结果到了酒店门口张林丽坚决地不让他送上电梯,高云不敢在有监控、人来人往的酒店门口拉扯,只好悻悻地看着张林丽走进大厅,立刻愤怒地给程栋拔打微*信语音,——微*信有语音通话的功能。开口第一句话就问:程大队想变成程支队不? 饶是程栋在酒桌上了解到了这位组织部副部长都要“捧场”的高公子的身份,也领教了他喝了酒的行为风格,这样大套的话他还是吓了一跳。 跟着高云把他的要求像命令一样向程栋下达,就是那个豪车擦挂案暂不结,拖一下,而且要为难外地车主。他毫不忌讳地说,如果那位市长秘书能够出面最好,立刻通知他,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如果是平时,高云多少还有几分克制,注意影响,但是因为酒,因为叶三省这一次职务变化的刺激实在太大,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程栋立刻明白这位县团*委副书纪跟市长秘书虽然同属文化,但肯定关系复杂,他的心情也复杂起来。 这个小案能够让支队长亲自打电话指导处理意见,绝对不是案件本身那样简单,现在这位背景深厚的高公子蛮横地插手,肯定让本来已经完结的案子再起波澜,甚至违背支队长的意愿,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是,刚才那个酒局的气氛和高公子的强硬,他又如何拒绝得了? 没奈何,他只得给事故中队的中队长赵一功打电话,让他以擦挂一方不满处理意见,已经向大队反映,事故中队正在调取新的证据为由,暂时拖一下。 赵一功心领神会,——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第二天一早,就让处理此次事故的交警给杨见打电话。 这个时候,叶三省陪着市长召开正府常务会。 所谓“陪”,就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办公室,资料不敢看,事情不敢做,一心听着隔壁的动静,随时准备过去配合工作。 正府常务会,就在十七楼的小会议室开。 今天正府常务会有几项议题,其中一项就是中兴区的四方块改造。 周仲荣的工作作风一向如此,雷厉风行,吃饭桌上就差不多拍板,马上要求马林召开正府常务会研究这项已经被市*委书纪列为重点工程的项目。 当然,这样投资极大,牵涉极广的项目,不可能一次常务会就能解决,马林的工作作风,也不可能今天就会做出决议。 因为这个项目属于中兴组团,所以中兴组团的负责人,宣传*部长梅小芬也参加了会议。 这个时候,就看出周仲荣搞这个“六组团”的荒唐了。 的确是房上架屋。 首先各个组团的重点工程,或者要列入市上领导决策的项目,不可能不经过正府常务会讨论,那么,在这个讨论会上,项目负责人的权限和职责又该怎样划分?是市长主持还是组团负责人主持?会不会出现正府常务会通过却在组团讨论中被否决的情况?相反,会不会出现正府常务会否决而组团一意孤行要做?倘若一次正府常务会讨论的议题牵涉到更多的组团,所有的组团负责人都会到场,那差不多直接就把正府常务会变成市*委常委会了? 当然,目前为止,市长还没有显示自己的力量,基本上能够尊重各个组团的意见,保证市*委书纪拍板的项目都能够在正府常务会上通过。 梅小芬来的时候,看见叶三省,亲热*地过来招呼,说小叶你这个典型,是我们宣传部和西川都市报的重点对象,宣传小叶,是周书纪也打了招呼的,现在小叶你离开宝来村,那个李智,还真叫我们为难,宣传也不是,不宣传也不是。 ——宝来村的村支书最终还是没能由村支部选举,而是由新来的镇党委书纪、县委常委胡博阳从县委安排了李智前来担任。 ——李智就是叶三省在临江镇正府宿舍的前任主人,两年前叶三省到临江镇报到时,李智刚刚调到县正府,后来又到县委,提拔为秘书科副科长,这次安排到宝来村,这算是名正言顺的下派书纪了。 ——当然,李智对于临江镇,对于宝来村也算是熟门熟路,还没上任,就接到临江镇以前的同事无数的恭喜电话,李智苦笑着解释,说自己一心想往城市奋斗,结果这一下,直接弄到最基层,整到乡下去了。 ——其辞若憾焉,其心若喜憾。 ——官场之中,向来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经常变动工作的人,不用问前途光明,至少说明你在组织和领导眼中,没有被忽略。李智也是考公到临江镇的,两年不到,就上调县正府,一年后又换到县委,而且提拔成为副科实职,现在虽然下派到宝来村,但宝来山艺术村是临江新城二期工程中最闪亮的明星项目,前面的村书纪叶三省已经打好基础,做完了绝大部分工作,李智去,那就是典型的摘桃子,刷履历。 ——要不是高云志不在此,又不屑于叶三省,高云都想下派去踱金。 叶三省自然不会把梅部长的话当真,赶紧谦虚几句,谢谢梅部长一直的关心和爱护。 会议开始后,叶三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心着隔壁的动静。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正府常务会,慎重得有些紧张,会开到一半的时候,他接到高雪皎的短讯: 车祸案有变。 叶三省怔了怔,不敢打电话过去问,只回了个短讯: 中午联系。 但是紧接着,就接到另外一条短讯: 可以电话或者见个面? 是大千饲料的陈卓发来的。 叶三省同样回: 中午联系。 会议结束后,马林中午有宴请,叶三省等马林回到办公室,赶紧过去请假。 马林笑笑,说:“小叶,年轻人喜欢交朋结友,但要掌握方寸,注意影响,尤其你现在给我做秘书,很多时候,别人会把你的形象,当成我的意思。你先看看这个。” 把一封信递给叶三省。 叶三省紧张地接过信,翻开信封,首先取出里面的相片,有些暗黑,仔细一看,是一张酒吧的图片,脑子轰地一声炸了: 竟然是那次他在酒吧接受献花的相片! 虽然看不清楚,但这张相片出现在这里就足以说明一切。 虽然从马林开始的话就预感到不好,可是现在看见这张相片,他还是完全呆住了。 “马市长……” “先看信。” 叶三省颤抖着掏出信纸,只有薄薄的一页,说了叶三省在“十万居民喝毒水”中跟王洪九勾结,然后巧立名目盘剥货船,私吞计生罚款,推销净水设备收受回扣,与王科打架斗殴,向调查组污蔑江城官员,开发宝来山私下跟艺术家们索要作品等等,虚虚实实,把叶三省描绘成一个作恶多端的不法小吏。 “这是举报信?” 叶三省问。 在阅读这封信的两分钟里,他已经镇定下来。 “算是举报信吧。我能够收到,相信周书纪,纪委一些部门都能够收到。” 马林说。有些好奇叶三省的惊慌只有一瞬,也很想知道叶三省如何解释。 “简单来说,除了这张相片是真的,其它都是借机生事,添油加醋,无中生有。要详细解释地话,马市长,起码需要耽误您半个小时。”叶三省淡定地说。 “那就不解释了,只说说这张相片。” “这元旦前,应该是平安夜吧,24号,我和女朋友,还有一些朋友去酒吧,也有周波,周市长的儿子,然后那个歌手,以前在开南新区的工厂打工,我向蒋书纪建议国庆晚会在车间举办,而且全部用工友,他听从了,这个歌手意外走红网络,所以她感激我,也有部分是周波从中煽动,所以她在舞台上向我表示感激,让人送了一束花给我。仅此而已。后来我再没有去那个酒吧,也没有再见过她。” 叶三省简明扼要地说。 “我相信你。”马林说,“但是以后还是要注意形象,一句话,你是我的秘书。还有,以后中午尽量在宾馆吃饭,不能老是外出。” “好。” 叶三省用力地答应。 不管马林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形势所逼,他刚刚才把叶三省召到市府十七楼,断无马上踢他回去的道理,这是打自己的脸。 马林和余自立进了电梯,叶三省回到办公室,首先打给高雪皎,问怎么回事。 高雪皎说那个女子,杨见上午给他打了电话,说她刚才去了交警队,对方不服,正在申诉,交警队正在调取周围的摄像和寻找人证,准备重新堪察此案。 她说无所谓,反正车子还在修理厂,她可以在江城等。 高雪皎说杨见很有思想,不仅是因为没有直接打扰叶三省而是给他打电话,他们昨晚见了面,非常精致有修养的一个女子,气质高雅,谈吐不凡,面对着一群混混从容自如。他昨晚过去先找的朱勇,结果朱勇说北哥给他们队长赵一功打了电话,他和赵一功讨论了,希望息事宁人,但是对方不依不饶,最后高雪皎给支队长打了电话,赵一功才强硬地宣布了处理意见,应该是比较公平,谁知道今天怎么又出问题了。他刚才首先给朱勇打电话,朱勇说赵一功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劝过朱勇不要管这件事,这件事是大队长亲自压下来的。然后又给支队长打了电话,支队长态度含混,说既然对方申诉,他也不能阻扰对方走程序,再说这是他们大队的事,他也不好过分插手到下面的具体工作,让高雪皎给直属二大队的大队长程栋打电话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雪皎说程栋他不太熟悉,叶三省又没有回话,他就暂时没打,反正事也不太急。 叶三省苦笑,说这事弄得,肯定要挨师父骂了。现在本该出来跟你一起去交警队活动活动,或者跟杨见见个面,可是刚才领导批评了我,叫我中午最好不要外出吃饭。 跟着又说了刚才举报信的事。 高雪皎大惊,说现在的人啊,还真是。看不顺眼都举报,一封匿名信,让你跑断腿。肯定是那些妒忌你眼红你的人搞的下作勾当。你最近都小心些,今天不出来了。还有,我看这事你最好也别掺乎了,就交给我吧,尽力处理,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实在不行,我找人去给北哥求个情。 叶三省想起冯大明,忍住给他打电话的冲动,——半年前,就是因为他偶然碰上了这群社会大哥,马林当场就否定了他。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谷陵把这段故事当成趣事,也当成警示告诉过他。 说暂时只能这样吧。今天晚上我们碰面再商量。 挂了电话给陈卓打过去,问陈总有什么指导。 陈卓却不回答,反问叶三省在哪。叶三省说刚开完会,在办公室。陈卓说我们见个面吧,我就在市府外面的路上,我的车停在都市闲庭那个茶楼下面,你出了市府往左手走几十米过马路就看见我了。 叶三省愕然,正要问什么事这么着急见面,突然醒悟过来,陈卓不是莽撞之人,他既然如此,肯定有他的理由,忍不住问,陈总你在那里等了很久吗? 两个小时了。 陈卓淡淡地回答。 【作者题外话】:对不起读者老爷们的是,即使你们打赏,我也一般加不了更。为了保证质量,每天都要做很多推演,考虑一位秘书的应对……所以暂时只能保证每天不断更了……但是今天,又是四千字大字啊。 第256章 共识 就凭这一句话,就凭这两个小时,叶三省知道自己中午不能在江城宾馆吃饭了。 ——做为市长秘书,他和其他几位市长的秘书,以及市*委几位常委的秘书,可以去江城宾馆的餐厅用餐,而不必跟市府,市*委的其他工作人员一道,去市府的食堂吃饭。 他起身下楼,十分钟后,坐上了陈卓的车,后座。 “陈总,你别吓我啊,什么事要这样复杂?” 他故作轻松地问。 “叶秘书你肯定没有吃饭吧?我们找个偏僻的地方边吃边说。” 陈卓苦笑,发动了汽车。 十五分钟后,他们在麦当劳餐厅一角坐下,每个人都叫了一个套餐。 “我可能对不起叶秘书了,给您添麻烦了。” 陈卓喝了一口可乐,看着叶三省,满脸歉意。 跟着他说了事情的缘由。 昨天晚上他听程栋说了某位市长领导的秘书时,心里已经提了起来,看到高云加了程栋的微*信,暗道不好。 酒局结束叫了代驾先送程栋回家,——来的时候是他开车去接的程栋。一路上程栋没有跟他提这件事,洗澡后他很想给程栋打个电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幸好他在交警队还有其他朋友,第二天一早就托朋友请关*注一下昨晚发生的那个豪车擦挂案,不到十分钟,朋友就回了电话,说刚才问了,这个案子要重新处理,已经请了那个外地车主十点钟过来。 陈卓心道果然糟了。 更糟的是程栋居然一直没有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 当然,程栋也有足够的理由认为没有必要告诉他,陈卓跟这个案子无关,这是高云和他私下的事,没有必要让陈卓知道。 但陈卓认为这是一种“背叛”行为,好比商场之中,程栋是通过他介绍认识的高云,现在程栋越过他,直接跟高云做生意,把他甩在一边,这是不道德的。 ——或者陈卓不会想到,当初高云带他去宝来村,是希望陈卓给他助阵,结果陈卓转头就跟叶三省勾勾搭搭,其实是同样的性质。 更重要的,全程见证了宝来山艺术村那个开发领导小组高云和叶三省的“权力斗争”,他对叶三省有一种莫名的信心和畏惧,如果高云非要从这个车祸案子挑事,很可能这个地雷最后要把高云炸得粉身碎骨,而不是让叶三省灰头土脸。 ——这绝对是个地雷:两个身份特殊的美女,又是豪车,如果再加上点捕风捉影的官员隐藏背后,只要有心人刻意煽动,立刻能够引爆舆论,到时事态可不是一个组织部副部长,甚至市长能够控制的了。 他想得更远的是,以叶三省的能力,一旦卷入其中,肯定会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知道高云为什么会和程栋搅在一起,知道自己在其中的作用,最后会把自己划入另册甚至进行正面打击,思前想后,他决定向叶三省说明这一切。 十多年的商场经历,他有独特的视人之明,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才能够得到叶三省的原谅,甚至因此加深彼此的感情。 这是示警,也是示好。 所以陈卓从昨晚的饭局说起,每个人都说了,然后说到了程栋接电话,任勇发问,高云说的“踏破铁鞋无觅处”,他今晚托人打听,本想发个匿名短讯提醒,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电话,索性来当面说清楚。 叶三省呆住。 一时间倒不是责怪陈卓和愤怒高云,而是觉得人生真是奇妙。 似乎一饮一喙,都是命中注定。既有偶然,就有必然,若有无妄之灾,也有有意之福,或者,这就是天道平衡吧? “是我的错。不该带程栋去参加那个饭局。” 陈卓诚恳地道歉。 “陈总您太……讲究了。如果你真有什么无心之失,现在你这样专门救我,那是有心之功,可以抵消了。”叶三省苦笑,“我也真没有想过,高……书纪会这样执着,这又何苦呢?” 再次想起王道士说的“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两只昆虫挤在一片树叶上,也要争夺食物,何况两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 “叶秘书打算怎么办?”陈卓话一问出口,顿觉不妥,立刻解释说:“千万不要想我是高云派来的……卧底,想打探你的底牌,我只是……真的……担心。” “我不会胡思乱想,也不用胡思乱想。”叶三省轻轻一笑,说:“陈总你也不用胡思乱想,你专门来提醒我,我心里感激不尽,至于如何处理这件事,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办。” 沉吟一下说:“这个外地车主……杨见,是我……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的朋友,她来江城,是准备投资,我一定要帮她这个忙,在不违法犯纪的原则下,尽量给她争取到一个好的处理结果,但是高书纪这么横加插手……” 突然之间,想到刚才陈卓说的,担心他事后知道是陈卓引荐程栋给高云,引起的这一场风波而怪罪,可是,自己会怪罪吗?自己有理由怪罪吗?如果引见两个朋友认识也得替他们的行为承担责任,这个逻辑也太牵强了吧? 那么,陈卓的行为是什么? 应该是为了接近自己,趁机加深跟自己的感情。 想到陈卓放弃先认识、背景深厚、前途远大的高云选择自己,叶三省不由得感到骄傲,虽然,一个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因为自己市长秘书这个职务。 再想到高雪皎主动提醒自己不必出面,小心为上,自然也是因为自己是市长秘书的缘故。 那么,高云让程栋把这个案子停下来,肯定也是因为市长秘书而不是因为一个叫叶三省的同事。 “我想亲自会会高书纪。”叶三省咬了一口汉堡,边吞咽边说:“你别急,我不是想跟高书纪争个短长,辩个是非,而是想我们之间肯定存在着什么误解,有些事需要当面沟通。当然,我得考虑一下,怎么样才恰当,不然高书纪误会会更深。” “那就好,你们都是年轻有为,又都是……我的朋友,能够取得共识最好。” 陈卓松了口气的样子,心说叶三省果然思路与常人不同,既不是逃避也不是斗争,而是一种温和的……妥协。 “陈总你这个‘共识’说得好,我们做事情,最需要的,就是共识,就是存异求同,用中央领导的话说,是搁置争议,求发展。”叶三省说,“可能高书纪想逼我一下,其实不用他逼,我考虑一下,这件事我出不出面。你知道,现在是我同学在帮我处理这件事。无论如何,陈总,这事我都感谢你。” 这个时候,任勇正在跟在外面吃饭 今天上午,他认真思考了一下高云的工作安排。 高云提出的要求是能够跟叶三省匹敌,也就是说,他希望到一个能够跟市长秘书相提并论毫不逊色的职务。 这可真是一个无理的要求,也真是一个难题。 无理的要求先不说,高公子昨天晚上要程栋的微*信,他不用想也能够猜得到想做什么,这样一位睚眦必报的年轻人,说真话,任勇真不想理,也不敢不理。 那么,怎样安排呢? 他现在是县团*委副书纪,按照正常的规划,再干一年半载,接任县团*委书纪,然后再调到市里来做团*委副书纪,团*委书纪,再放出去就是县*委副书纪这样的级别和实职,毫无风险,也不辛苦,可是现在因为受了叶三省的刺激,急于证明自己,不再匍匐,想一飞冲天。 可是,现在不是你想去哪里的问题,而是你能去哪里的问题。 首先是高云的级别,副科。 刚提一年,如果再提,那就太引人注目了,相信高云的父亲也不希望看到如此迅速的“成长”,那不是帮忙,是陷害,是故意架在火上去烤。 ——如果,你有叶三省那么多实打实的成绩也有说服力啊。 所以一个副科级的职务能够如何安排? 点上的职务,行业的职务肯定不用考虑。哪怕你到住建局交通局财政局这样权力巨大的局去以副科长主持业务部门,也只对相关行业具有影响力,而且这种职务需要专业素养、人情世故和个人威*信,高云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和经历,即使安排过去,也搁不平。 所以还是只能回到党政序列中来考虑。 一位副科级的工作人员,最荣耀最有权力,莫过于市*委书纪的秘书,可是周仲荣的秘书只能由他自己来选择,组织部,市*委办,市*委秘书长都只有推荐,罗忠良做周仲荣的秘书大半年,没有什么耀眼的表现,也没有多少可供指责的地方,跟马林以前的秘书向明一样,是一个谨慎保守的年轻人,而且周仲荣目前没有流露出想换秘书的意思,所以任勇根本无法向周仲荣传递什么有效信息,甚至根本就不会去想这个可能。 除此以外,其他人的秘书,首先很难推荐成功,其次跟叶三省比,也没有多大的意思了。 那么,只能谋取一个实职? 一个副科级的实职,肯定无法满足高公子现在的虚荣心,那么,该怎么安排呢? 任勇有些头疼。 最后,他决定还是向“老领导”汇报一下,通通气,听听老领导的意见再做决定。 他和高云的父亲,并没有共过事,只是在省*委党校学习时,高父来上过课,比较赏识他的一些见解和理论修养,由此结下情谊。 ——他一个政研室主任能够被刑宇赏识,一个月夸奖十次这样夸张的行为背后,是因为刑宇前来江城时,高父推荐了他赏识的这个“学生”。 ——而刑宇这次能够安然从江城调到绵州,虽然没有直接提拔副省长,但绵州综合指标一向在西川排名第二,只在省城蜀都之后,绵州市*委书纪,基本都会提拔成为副省长,不管是西川还是外省。这背后,也有高父向顾绍毅做了一些解释的作用。 趁着中午在外面吃饭,任勇拔通了高父秘书的电话。 【作者题外话】:谢谢读者老爷的打赏! 第257章 进谏 叶三省回到办公室,还有一个小时才到上班时间。 他坐在办公桌后想到很久,在纸上写写划划了很多。 下午马林视察高考考场,然后到水利局听取防洪抗旱的工作汇报。 水利局是两年前由水务局更名组建,这次会议,还有国土资源局,城市规划局,林业局,农业局等相关部门参加,各自汇报了相关的预防措施。水利局局长,以前在义双当过县长,也是团*委出来的干部,很有能力,说话条理清楚,极富感染力,叶三省在会议室外都被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吸引,心想自己以前也跟市局的领导接触过不少,比如王长安他们,但多是在酒局上,没有见识过他们工作时的风采,今天可谓是第一次真切感受。 这些能够从独木桥中冲出来的佼佼者,果然都不是平庸之辈,能力出众。自己这两年成绩不少,有时候觉得正府工作不过尔尔,是不是有些小瞧了天下英雄? 当然,开个会讲个话不能完全代表一个官员的真实能力,但也是很重要的部分。 所谓“文山会海”被人诟病,但也同时反映了正府工作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处理往来的文件报告,通过各种会议上传下达,把中央和上级部门的精神、方针、政策贯彻执行下去,处理公文在办公室,但讲话那可是大庭广众,要面对几十人,上百人甚至数百人,那还真是考验一位官员的能力和素养。 市长最后讲话,指导各部门要各司其职,无缝对接,团结一致,听从指挥,一旦省上发布灾情洪讯,就要立即成立应急指挥部,全力以赴,战胜困难,保障广大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和农业耕作。 马林的讲话风格温和从容,但每一句话仔细听,都围绕着会议核心精神在阐述,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叶三省听过周仲荣的讲话,但那是没有事先准备,视察时遇见人和事有感而发,很想听听市*委书纪的大会讲话,比较一下。 回到十七楼已经五点半,晚上马林还有接待工作,省投的董事长薛海来了,带了一个考察团,今天周仲荣一直陪同,上午去了义双县的义双钢铁厂,下午视察开南新区的产业园区,并听取云投的工作汇报,晚上由江城市*委,市正府宴请省投的考察团,做为市长,必须出席。 现在八项规定从中央到地方都在严格执行,到了地市州这里,中午肯定不能喝酒的,也大力提倡自助餐,但是晚上,还是有些不得不举行的宴请,比如像薛海这样重要的客人。 薛董事长是整个西川省地地道道的财神爷,下面上百家控股和全资公司,包括省文投、省交投等全省著名的企业,实力名列全国五百强,周仲荣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请到江城来的,这次宴请的规格,也是这两三个月,江城宾馆最隆重的一次。一周前就开始准备。 叶三省一下午都在考虑,最后还是决定抓住机会今天就汇报。 马林刚刚在办公室坐下,叶三省后脚就跟进去,站在身旁看着市长。 “有事?” 马林问,招呼叶三省坐,却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肯定要跟叶三省认真地谈一次话,但现在,他认为彼此都还没有准备好,不是交流的好时机。他现在,只想考虑一下晚上如何“配合”市*委书纪从薛海那里拿到更多的承诺。 “我遇到麻烦了。”叶三省坐下,表情严肃地直接坦白,“我认为必须马上汇报。” “哦,这么严重?说吧。” 马林有些好奇了。中午亮出举报信时,他这个年轻的秘书惊慌也只有一瞬,现在遇上什么样的麻烦了,难道比举报信还要严重? 叶三省加快语速,简明扼要地把昨晚高云的酒局和杨见的豪车擦挂案述说一遍,最后,毫不隐瞒地说,高云是冲着市长秘书而来。 马林开始的时候听得兴味盎然,不过是两个年轻人的蜗角之争,甚至有些怀疑叶三省是借机向他传递某些有用的八卦信息,可是叶三省说出高云的动机后,他心里立刻不快起来:前有黄元洪,现有高云,这些人还真当他堂堂市长只是一个立在那里的靶子? 笑着问:“那你准备怎么处理?” “我准备约高云谈谈,希望抛弃陈见,达成共识,毕竟我们都还年轻,没有必要在这里就开始厮杀,也不是非要挤在一条跑道里互相推搡,反而可以互相帮助,一起向前。”叶三省把早就准备的说辞坦白,“我要向他说明,专门挖这个坑,哪怕我踩进去了,跌个跟头,于他何益?不过多一个厉害的敌人。而我如果真要跟他斗一番,哪怕把他杀得体无完肤,我又能够从中得到什么?所以,一心工作,达成共识才是我和他正确的选择。” “共识……这样想啊……了不起。”马林有些惊奇地看着自己的秘书,“可是,高云不听你的呢?” “我会努力说服他。实在不行的话……那我也准备从另一个角度切入。”叶三省再抛出另一番说辞:“陈总说这是一个地雷,我觉得也是,处理不好,可能会引发舆论风暴,与其担惊受怕,不如自己来把它引爆。我准备请新华社的朋友,驻内江记者站的唐军去采访这个案件,当然,必要时也会让我那个同学高雪皎跟进,首先把这个案件捅出来。我那个朋友的朋友,杨见杨董事长,她这次来江城,是来考察,她是做光伏产业的,这个产业正热,在普州有厂,而擦挂案另一方跟北哥有关,我可以请唐军从投资环境,软环境这一角度切入,进行报道。” 新华社的稿子不仅可以见报,还可以写成内参,递到高层;而高雪皎因为昨晚已经介入这个案子,再以记者身份去报到,很可能被高云抓住。 但马林马上想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问:“新华社报到,同样可能引爆,虽然你暂时置身事外,但一旦舆论不可控时,你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马林的意思是说一旦读者或者领导从这个报道中觉得江城黑恶势力猖厥,投资环境不好,周仲荣肯定大怒,追责下来,叶三省也会被涉及,——如果叶三省企图从这里狙击市*委书纪的工作,那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马林也不会认可和同意这种低级而幼稚的行为。 “我可以事先向周书纪汇报,或者请唐记者向周书纪进行采访,以这个擦挂案为契机,不用点出另一方身份,只报道对外商的服务和关心,突出江城市*委市正府在净化和提升投资环境中做出的努力,我会请当事人杨见也发表意见,形成一个完整的报道。” “想法不错,那高云呢?” 马林问。 “只要有记者介入,大队长程栋,甚至他们的支队长都不敢徇私枉法,再说这事本来就已经处理了,是高云无中生有地拦住再生事端。”叶三省胸有成竹地说,“我相信报道那是后续,只要唐军一到交警队去采访,高云就会得到消息,他权衡一下,应该会放弃继续纠缠。” “你先别忙,我想想。”马林站起身,“你也别出面了,事情不要激化,反正你朋友的车还在修吧?只好麻烦她多在江城住上一两天了。不过她正好考察,我明天让招商局那边跟她接触一下。” 一般迎来送往的宴席他倒不在乎,迟到一会也无所谓,可是今天比较重要,他得赶紧过江城宾馆去。 叶三省把市长送到电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觉得刚才的表演不错。余自立跟叶三省说过,市长参加的接待,市长不叫他就不要跟着,他也正希望今晚自由一下,立刻拔打高雪皎的电话。 这天晚上,马林回到梅园自己的住所,喝了吴珊早早准备好的蜂糖开水,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开始思索。 这是一种古怪的习惯,他遇上难题,认真思考时,必须要有外界干扰才行。这可能是他以前在乡村教书时养成的习惯。 他读的师范大学,分配那年遇上特殊情况,全部到了乡村小学,学校只有十几个老师,每个老师都要上好几个班,上好几科,共用一间大办公室,隔壁总是学生朗朗的读书生,操场上的打闹声,这就是他刚刚进入社会的工作环境。 后来幸运地遇上干部“四化”标准: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革命化,在内陆乡镇,真正称得上知识化和专业化的人才,多半就是中小学教师,那几年间,很多教师都转为行政干部,慢慢从乡镇崛起,他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 但是有一些教师生涯养成的习惯,也一直影响着他,比如需要在吵闹的环境中思考,比如性格温和保守。 所以下午叶三省“汇报”豪车擦挂案时,他根本就没有想过马上表态,当然,也有他觉得这事透着古怪,一时间只是有种隐约的感觉,需要认真想一下。 所以他现在想的,就是叶三省和这个擦挂案。 刚刚那一场隆重而激*烈的酒局,暂时被他放在一边。 第258章 市长醒悟 首先他确定这件事是真的。叶三省不可能编造,毫无理由。 其次所有的细节,人物,过程,原因,也应该基本属实,叶三省应该不会在这些上对他撒谎。 在做人做事上,他基本上能够相信这个新秘书。这是他最终决定使用叶三省的基础。 ——选择叶三省做他的秘书,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之前也跟谷陵认真讨论过,临了还让已经离开市府半年的谷陵再次对叶三省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基本上对叶三省两年的工作有一个详细的了解,对叶三省个人也有一个比较准确的判断,所以他接到举报信,一眼就看出全是莫须有的中伤,完全就是叶三省自辩那句话“除了这张相片是真的,其它都是借机生事,添油加醋,无中生有”。 但是这也证明,有人,有些人不希望叶三省做他的秘书。 现在叶三省自己曝出了高云,高云会跟这封举报信有关吗?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叶三省的应对,这是马林今晚要认真剖析的重点,也是他下午一时间无法想通的地方。 这关系到他对新秘书更加准确的判断,关系到叶三省能否胜任一个市长秘书,进而能够到得市长更深的信任。 叶三省首先选择的不是对抗,而是妥协,——这比较符合马林的性格和思考。甚至大言炎炎地说“硬币只有两面,但做人做事不只有两种选择”,要想跟高云取得共识,互相帮助。 马林觉得好笑。以他的身份看叶三省和高云的妒忌、斗争,真有点是上帝视角看两只蚂蚁争夺一颗饭粒。 然后叶三省也采取了“执剑经商”的策略,做了预案,一旦高云强硬拒绝,非要见个输赢,叶三省也准备双管齐下,进行反击。 这也很好。 尤其是抢先引爆这个豪车擦挂案,变被动为主动,同时从正面进行引导、宣传,变坏事为好事,也是不错的考虑,说明叶三省虑事周全,有一定的高度和能力,至少,秘书工作是胜任的。 更重要的,他并没有立刻实施,也没有隐瞒马林,而是事先请示,这让马林非常满意。 一个秘书,就应该这样做事。 敢想敢做,而且进退有据。 这一点,顾明是万万比不上的。 马林心情愉快起来。 那么,总的来说,这件事叶三省处理得非常恰当,自己明天是不是就告诉他这样去做?甚至,他可以亲自出面,或者让余自立去,私下给公*安或者交警支队那边打个招呼,帮叶三省一把? 毕竟叶三省现在多少代表他,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有心人看成他的意思。 但是,这件事总觉得有些古怪,叶三省这么坦率、严肃地向他汇报,是一个秘书的本份,但是不是也多少有些逾矩,或者僭越? 叶三省是不是想通过这件事狙击一下周仲荣?或者说是通过对这件事的思考向市长表示他想到了狙击周仲荣? 但是,这件事真能狙击周仲荣吗? 如果是想讨好马林而表示自己斗争意志的话,那他还在那里堂而皇之地谈共识? 蓦然之间,马林坐直了身子,脸色一紧,想到了什么: 叶三省这番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这个新秘书不是因为自己的麻烦向他请示,而是用这件事向他“进谏”? 希望他跟周仲荣抛弃争执,达成共识? 真是大胆! 你是个什么身份?你才市府几天?你了解市长和市*委书纪多少?你吃过几天官饭知道什么叫意见分歧什么叫权力斗争?你…… 一时之间,马林也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冷笑苦笑…… 他伸手拿过糖开水,狠狠喝了一口,仰头瘫在沙发上,好一会什么都不想。 然后,深呼吸,开始认真思考。 应该是专门说给他听的话。 而且做了精心准备。 高云怎么可能跟叶三省达成共识! 高云背景深厚,从心里看不起叶三省这种白衣,现在叶三省“骤居高位”,做为曾经的同事高云心里失衡,并且针对性地打击,那是自然,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达成共识。 正如他和周仲荣之间,永远不可能达成共识一样。 可是,叶三省为什么要说这番话吗? 他是真不知道他和周仲荣之间巨大的分歧和深刻的矛盾? 倒是难得他这番苦心,可是心思用错了方向…… 且慢,他和周仲荣之间是真的不可能达成共识吗? 他看叶三省和高云之争如同蚂蚁,有的人看他和周仲荣之争,是不是也同样会笑是蜗角之争? 马林有些震撼地动摇。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他的新秘书突然提出,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想一下。 第二天上午,马林带着叶三省前往云阳区参加云阳组团每周一次的例会,——这是市*委书纪强调、市*委常委会决议的制度。 马林在车上对叶三省说,就按你昨天的考虑去做吧,另外,你告诉招商局那边,让他们接待一下你那个朋友,隆重一点,正式一点。不管最后能否达成投资意向,我们要表现我们的诚意。 叶三省答好。心想马林不管是图方便还是觉得没有什么,都表明现在在市长心里,宫学锋用不着避嫌,自己连个司机都比不上。 抽空立刻给高雪皎电话,隐晦地表达得到了“老板”的同意,高雪皎心领神会,说立刻给唐军联系。 结果中午在云阳区正府食堂吃自助餐时,叶三省就收到高雪皎和杨见的短讯,事情已经办好。 果然新华社的招牌还是管用,程栋不敢抗衡,立刻报告高云,高云冷静下来,立刻撒退,豪车擦挂案由此完结。 做为擦挂案另一方,北哥的马子,一直愤愤不平,却不知后面还有这样的反复,事故中队也肯定不会通知她。 下午马林回省城去了。他家在蜀都,家属也在,周末一般情况下都会回去跟家人一起,不像周仲荣,经常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一心扑在工作上。 马林一走,叶三省给余自立请示一下,立刻拔打高雪皎的电话。 高雪皎还在办公室工作,审核,签发稿子,叶三省说他过去。 办公室已换了地方,搬到了市*委旁边以前的老印刷厂,租了一层做为办公室,西川都市报驻江城记者站的招牌已经改成西川都市报《城市读本》江城中心,新招了二三十个人,一派繁忙。 叶三省在门口怔了一下,想起几天前跟曹老他们喝酒,下个月一号《城市读本》就要面市,如此事多的情况下,高雪皎前晚,昨天,今天都在给自己忙一件“小事”,心里好生惭愧,也好生感激。 到了“高总”的办公室,果然忙,不时有人进来汇报工作,征询意见,叶三省干脆说你先忙,我到外面找个茶楼等你。 出门思量,干脆给李博打个电话问他在哪里。 李博正在麻将,接到叶三省的电话大喜,立刻不管三缺一,抽身逃跑,跟叶三省约了地方,十分钟后,两人在江边李博朋友开的幽悠咖啡汇合。 “终于放假了?今晚约局?” 李博一坐下就问。 “约。都打电话吧。大局。” 叶三省笑。 那天晚上跟齐雍峰他们只能算简单小聚,他现在才发现,即使他“贵”为市长秘书,真正要办事,还得依靠像高雪皎这样放心的朋友。 李博得了“圣旨”,哈哈大笑,立刻给他们这个圈子所有的人都打了电话,要求他们都带家属,末了问叶三省苏少约不约? 叶三省苦笑着摇头,说真对不起他,我以后都可能不敢跟他坐到一张桌子上喝酒。 李博点头,说理解,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身后还站着一个正厅级的市长。所以我才要先问你约不约。 趁着李博打电话的时间,叶三省拔打了杨见的电话,问她还在江城不,可以一起坐坐,同时也转达了马林对她的关心。杨见说她正在回蜀都的路上,谢谢马市长,她已经接到招商局的电话,约了下周一见面。 叶三省想她在高速公路上,不敢多说,挂了电话心中有种非常古怪的感觉:这个女人的声音,他肯定没有听过,可是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 晚上在李博的沙陶生态馆摆了两桌,朱勇,唐军,周波,谢春,再加上叶三省约的齐雍峰,陈总,易老色,高雪皎带了辛珊珊和伍胜男,三人一个车。 高雪皎解释说,辛同学早就想给你庆祝一下,可是你又不理,所以今天有这个机会,她也正好一起。 ——叶三省成为市长秘书,像一个巨大的炸弹在他们那个q*q群中炸响,几乎所有的两年前一起参加工作的“同学们”,都纷纷祝贺,要叶三省请客。叶三省没有回话,想过以后万一被逼问,就以工作太忙,办公室不许挂qq来应付。 ——q*q群里除了叶三省,没有说话的就是高云了。但他肯定看见了“同学们”对叶三省的恭维和态度,这也可能是他在豪车擦挂案出手的原因之一。 辛珊珊摆着姿态伸手跟叶三省握,说恭喜,可是表情大家都看得出妒忌,叶三省不好跟辛珊珊纠缠,转头问周波,没看见陈总单身吗?赶紧把上次师院的女生请来啊。 陈总老实地说我有她的微*信,联系了,今天毕业答辩,晚上有聚餐。 众人大笑,叶三省赶紧认罪,说不该打扰陈总,陈总本来今晚该去请客,好好表现一下的。 ——叶三省高雪皎齐雍峰都知道陈总的婚姻出了问题,但陈总既然不说,他们也恪守朋友原则,绝对不问。 众人又打趣曹红丽,说现在小叶调到市里了,不用再牛郎织女两地分居,可以办喜事了,曹红丽看叶三省一眼,坦白地说,我听他的。 众人再次大笑。 坐下后叶三省注意到齐雍峰有些心不在焉,问齐总有心事?齐雍峰说还不是那事。叶三省问哪事?齐雍峰愕然,说叶……兄弟你还不知道?叶三省也惊奇,说我应该知道? 齐雍峰看叶三省不似作伪,苦笑,看来你还真不知道,艺术村出事了,人命,死了一个艺术家。 第259章 你还是我们的人 跟着说了事情由来。 潘涛今天下午去宝来山艺术村找一位收藏家麻烦,理由是收藏家的陈列馆遮挡了一位潘氏族人房屋的光线,要求赔偿,狮子大开口,收藏家当然不答应,争执之下,推搡几下,收藏家一下跌倒在地,后脑着地,救护车还未到,人就已经咽了气。派出所将潘涛抓了起来,潘氏族人不服,潘成奎压不住,两三百人围攻临江镇正府,正是临下班前一个小时的事。 叶三省大惊,说白天才他们在干什么?怎么出现这样的事? 齐雍峰摇头叹息,说叶兄弟你在,还压得住潘涛这种人,你一走,新来那个李智是个银枪蜡头,只会说大话,实际能力不行,镇不住堂。白主任也威*信不够,他又是本村人,这件一出,他也不敢强硬,会被乡亲骂,——潘氏族人都说老吴是自己跌倒的,不要怪潘涛。 吴老就是意外死亡的那位收藏家,叫吴玉,从年轻时就收藏像章,有五十年的收藏史,收藏近三万枚像章,是全国有名的像章大王。 当时是否接收他到艺术村发生过争论。杨中觉得吴老不算艺术家,像章陈列馆似乎也没有多大的艺术价值。叶三省的意见是可以,一则吴老是江城人,暂时没有在江城邀请到合适的,全国著名的艺术家,吴老也可以树立一个标竿,同时像章陈列馆也可以算是一道别致的风景,能够吸引游客呆上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有利于把游客留在宝来山。高云自然反对,说像章可以开陈列馆,火花票可不可以?粮票可不可以?景点门票可不可以?艺术家村那就要地地道道的艺术家,搞收藏的,一身铜臭,不算艺术。 最后叶三省不得不启用宝来山开发领导小组成立时制订的规章制度,大家投票,叶三省的意见自然得到村支两委所有委员的支持,压倒性的赞成,吴玉因此入住。 他的陈列馆又不像其它艺术家的工作室或者生活空间,需要个性化的设计,而只是稍微别致一些,主要是空间要大,结果也因为这一点遮挡了旁边一位潘姓族人的房屋,吴玉也因此死亡。 叶三省敏感地问这事跟你有关? 齐雍峰苦笑,肯定是无关,我哪有闲心去介入他们这种事?但说无关又有关,我在给他们做装修,陈列馆也是我的业务,吴老这么一走,这个陈列馆怎么办?我的装修费好几十万也不知道怎么办? 叶三省眉头皱起,开始思索。 齐雍峰安慰说,叶兄弟,我还真不该给你说这个,至少不该在吃饭前。不过你既然知道了,我劝你也别想它了。这事跟你无关,你已经离开了宝来村了,如果问责的话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找上你。你做的事都经得起检验。再说下午的事也真是一个意外,我想潘涛也绝不是有意的,吴老七十多了,潘涛只想诈点钱而已。 叶三省点点头,再摇头苦笑。 宝来山出了这样大的事,他居然不知道。 或者,这不是人走茶凉的问题,一是事情刚出,二是相关的人都卷进去了,都在忙,不会有人想到通知他,——通知他有什么用?为什么要通知一个已经离职的前村支书? 但是,齐雍峰说得对,这事跟他无关。 他在宝来山开发上,只有功劳。 现在哪怕宝来山崩坍了,艺术村全毁了,也跟他无半,他已经离开宝来村一周了,出了事,自然应该是那些冲上去准备摘桃子的人来处理,比如下派的副科级新村支书李智。 想通了这一点,叶三省安心了一些。 可是心里,总还是有些牵挂,毕竟,那是他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折腾出来的、工作以来第一个独立操作的项目,肯定希望它一帆风顺。 喝酒到三巡的时候,他总算接到杨中的电话,给他说了宝来山收藏家吴玉跌倒死亡的事,叶三省赶紧说需要帮忙不?他可以做做潘成奎的工作,可能会有效果,杨中说暂时还不需要,村民已经散了回家了,他刚才去了现场,对村民承诺,县里会成立这次事件的调查组,对这次事件,对潘涛都进行严肃,认真的调查,保证给所有人一个公平的处理。 叶三省暗暗替杨中担忧,转念一想,当初杨中蛮横地伸手进来,现在自然也得承担相应的责任,人生是公平的。 说艺术家那边也需要安抚,不能让他们动摇,心理发生变化,要相信宝来山的政策是绝对不变,潘涛只是一个个例,而且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同时吴玉的家人也是重点工作对象,不管怎么说,吴老的死还是跟潘涛有关系的。 杨中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笑着说你现在给我上课了?叶三省赶紧说,做为宝来村前支书,我只是想尽到自己应尽的职责。 杨中笑骂道,有你尽职的时候。 他们都没有想到,这句话会一语成谶。 饭后唱歌,酒吧自然是不敢再去了。 喝酒前,叶三省就宣布了政策,今晚他请客,唱歌也是。 齐雍峰只好悄悄地挨过来说,那只有找个时间他来请了,到时把小曹的几个闺蜜和男友约到一起。叶三省说你现在装修才开动,正是投钱的时候,再说吴老这儿又出了事,请客先别管,有的是时间。 心里闪过曹红丽另外两个闺蜜高大帅气的男友,心想总算给曹红丽争了点面子。 刚才在餐馆,大家聚在一起,都是一起欢闹,现在唱歌,男士们才找机会过来敬酒,说些两人间才说的贴心话,叶三省酒喝得醉熏熏的,心情也被大家毫不掩饰的恭维弄得醉熏熏的。 晚上回到出租屋,曹红丽告诉他,她被提拔为公关部主管,以后都上行政班。 她看着他,风情万钟,柔情万种,说,我知道不是因为我工作出色,而是因为我有一个出色的男朋友。 叶三省苦笑着填上她的嘴。 第二天一早,叶三省提前前往临江镇。 今天刘成家他们约了去临江镇江边的游轮,一边赏江景,一边麻将大战,一边给叶三省庆祝,偷空还可以安排上宝来山艺术村去看工程进度。 他刚刚到达船管站的停车场,正在考虑是否先去新修的船管站看看,就接到杨中的电话,说刘成家给他打电话,刚刚潘姓族人堵住了文化县高速公路出口处,他们下不来,高速路上也无法倒车,叫他立刻去处理,他让叶三省也一起去。 叶三省说好,刚刚上车,马林的电话也打了过来,问他在那里,叶三省说回临江镇准备收拾行李,马林说正好,叫他去文化县高速公路收费站看看。 叶三省挂了电话,原路返回,一路上都在考虑市长电话中说的这个“看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十五分钟不到,就看见了高速公路收费站那里围了两三百人,有一些熟悉的面孔,自然是宝来村潘姓族人,也有一些明显是看热闹的路人。 他们围在几条车道前,堵住了出口,拉了几条标语看不清写了什么,几位穿制服的人在那里劝说,看样子是收费站的工作人员,外面有几位警*察,应该是闻讯赶来或者是派出所的,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文化县反应真慢。 不仅宝来村人来收费站的时候没有提前得到消息,现在起码围了半个小时,连市长都知道了,周仲荣肯定也知道,而文化方面居然一个领导和控制局面的警*察都没有到达现场,幸好村民也只是堵路,没有闹出事。 杨中的车停在一百米外的路边,叶三省靠过去停下,跳下车过去。 杨中摇下车窗,问:“叶书纪,怎么办?” 叶三省一怔,问:“什么怎么办?” “现场如何处理?”杨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听你的。书纪你安排我做啥就做啥。”叶三省一边观察着那些叫嚷着的人群,一边随口应道。 “是我听你的,叶书纪。” 杨中冷冷地说。 叶三省一愕,笑道:“书纪……” “你好像现在还是临江镇正府的人吧?又是宝来村前支部书纪,现在出了群体事件,你是不是有责任去处理?” 杨中板着脸严肃地说。 叶三省倒抽一口冷气,突然反应过来:他这一周忙乱得不像样子,还没有来得及去人事局办手续,理论上来说,他现在还是属于临江镇正府的工作人员。 那么,杨中把自己叫来,而且专门在这里等自己,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着?等着“算计”自己? “好,我去处理。” 叶三省没有犹豫,一口答应。 杨中是他的“老领导”,既然早就这样决定,那他也不用推迟。 “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杨中淡淡地解释,“我跟欧阳书纪,博阳书纪都通了电话,他们也认为你去处理最合适。” 一时之间,叶三省也想不清楚为什么他们会认为自己合适,立刻进入角色,按照自己的思路问:“警*察呢?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反应?县里谁会来负责主持?” “警*察在车站大厦里候命,离这里三百米,随时可到。欧阳书纪认为警*察出现可能会激化矛盾,但是已经有便衣撒下去了。”杨中表情奇特地笑,“至于负责的人,就是我。叶书纪难道认为县长助理不算县领导吗?” “我明白了。”叶三省表情严肃起来,“欧阳书纪有什么指示?” “没有指示。叫我们便宜行事。只有一个要求,尽快解决问题,不然事情越酿越大,影响不好。半个小时能够解决问题不?叶书纪,刘市长他们还窝在车里呢。欧阳书纪还不知道,知道了说不定要急得跳起来。” 便宜行事! 突然之间,叶三省想起在调查组时,陈路也给他说过这四个字,说省纪委书纪允许陈路便宜行事,又解释在工作中,这四个字可不简单,是领导的最大信任,允许下面做事的人在特殊环境特殊情况下按照自己的判断独立行事,可以不用事先请示,相当于戏文里经常提到的“先斩后奏”。 “我尽量。”叶三省简短有力地回答。 他大步奔向人群,不理那些看见他的村民惊奇的表情,直接走到潘老酸面前问:“潘社长来了吗?” 潘社长就是潘成奎,也是潘氏宗亲文化研究会的会长,叶三省自然首先要问他。 潘老酸看到叶三省时也是一楞,嚅嗫着说:“没……来。在家里睡觉。” 叶三省早在人群中找过了,没有发现,也猜到潘成奎肯定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但是这次闹事肯定跟他有关,至少,得到了他的默许。 现在打电话肯定没用,就算潘成奎接了,也有无数理由推诿,拖延,他浪费不起时间。 不过这个老奸巨滑的会长不在现场也好。 “这里谁做主?” 叶三省沉声问。 面对着前支书的威压,潘老酸畏缩起来,不敢回答也不好不回答:在过去一年里,他的潘家茶铺赚到的钱超过了前几十年所以赚到的钱加起来还要翻倍,他从心里感激这个无私、能干的年轻支书。 “潘波?” 叶三省直接问。 潘老酸目光闪躲,还是没有回答。可是叶三省已经得到了答案。 “老酸,这不是你该搅和的事,也不是村民们应该搅和的事,好日子就在前头,你们要自己毁了自己的好日子?等会帮我招呼一下,回村,我也回,中午在老酸那里用工作餐,我来解决问题。” 叶三省对围过来的村民大声说。 然后走出人圈,拔打杨中的电话,边走边小声说:“叫便衣进来,我叫扑人就扑。那些着装的警*察也马上过来吧,一鼓作气,解决问题。” 挂了电话,沉下脸,挺胸往收费站走去。 很多村民都认出他来,小声地说:“叶书纪来了。” 人群分开,让出一条道路,声音慢慢沉下来,一时间,收费站鸦静无声,所有的人都看着那个相貌普通,用力走进的年轻人。 “叶书纪。” “叶书纪。” 叶三省走进车道,站上一块隔离石,看着村民,好几秒,然后才用力地说:“对,我就是叶书纪。我就是你们的叶书纪,宝来村村支部书纪叶三省。” “我首先向你们承诺,潘涛一定会受到公平的对待,该承担多大的责任,就承担多大的责任。” 他冷冷地看着站在面前,魁梧结实的潘波。 潘波畏缩了一下,又不服地瞪他。 幸好是头脑简单的潘波,换了潘涛,还要费更多的事。 “然后,我向你们宣布,今天你们来堵路,是非常错误的,你们必须马上离开,回到宝来村,任何人还要在这里闹事,你们在宝来村合作社的股份,按照当初的合作章程,经过村支两委讨论,将立即退还,你们将不再是合作社的股东。” 人群有些骚动起来。 有一些开始向叶三省靠拢,有便衣,也有宝来村两委的委员。 “最后,我要你们从这里回去后,不要走,就在村委会等我,我会在村委会跟你们,跟潘社长,跟白主任一起商量怎么解决问题。中午在潘老酸那里吃工作餐,村委会安排。” 所有的人都看着他,叶三省也严肃地看着众人,表情贯注,眼神无声。 这一年来关于这个人的点点滴滴开始在大多数村民脑中想起,他们觉得这个人不会欺骗他们,这一年来他说话基本算数,这一年来他把宝来村搅得天翻地覆,突然离去,连饯行酒都没有吃一杯,他们的情绪慢慢松驰,准备接受叶三省的意见。 “不许走。”潘波意识到了村民们的瓦解,大喊道:“走了我哥就没命了!谁走tm的就不许姓潘。” “潘波,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违法犯纪,但是我还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而且我向你承诺,你哥哥一定会受到公正公平的法律审判,你可以和我一起监督整个执法过程。”叶三省盯着海波,表情严厉,“但你现在必须马上离开,也不许阻拦村民,否则,你也将和你哥一样,触犯法律。你进去了,谁来管你哥?” “我不管!我就是要把事闹大,谁都别tm的溜,我就是……” 潘波嘶吼着,作势要扑过来。 【作者题外话】:近五千字大章……多向朋友推荐啊……现在才是叶三省的舞台,大幕才开……世界如此广大…… 第260章 临机 一位村委大喊:“波儿,不要,是叶书纪。” 另一位村民上前想拦。 潘波身边跟着几位潘氏子弟,是这次堵路的主要组织者,他们都看潘波行事,这时候一边拦住其他人,也一起作势要围上来。 叶三省冷冷地看着潘波,看着潘波扑过来,看着潘波挥拳,看着潘波一拳打在自己脸上。 饶是早有准备,也给这一拳打得从隔离桩上滑下来,踉跄几下,差点跌倒。 他站直身,再次冷冷地看碰上潘波。 潘波有些发呆地看着叶三省。 他没有料到叶三省毫不抵抗,也不闪躲,就那么傻傻地站在那里等着挨了他这一拳,一时间,他倒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两名便衣一左一右挨近潘波身边,还有几位便衣也挤入人圈,盯住几位潘氏弟子,叶三省重新站上隔离桩,看见远处上整齐列队的警*察已经快步围了上来,带着盾牌和警棍,应该是特警。 他对两位便衣点点头,两位便衣立刻钳住潘波,双手后扭,麻利地上了手铐。几位潘氏子弟见势不对,想要上来阻拦,都被便衣拦住,人群外有人大喊“警*察来了”,开始骚动。 叶三省大声喊道:“大家不要动,听我的!警*察是来维持秩序的,跟你们无关,大家听我的,现在回村。” 骚动平息了一些,警*察插入人群,分隔成三块。 “波儿是怎么回事?” 人群中有人大着胆子问。 叶三省心下稍定,对潘波说:“你放心,我当着这里所有的人向你承诺,你也跟你哥一样,会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 再转头对着问话声音那边大声回道:“我说了,一切我来处理,我是你们的村支书,我就要承担这个职责,不处理好,我就不离开宝来村。现在,大家都回村吧。我们在村委会碰面。” 他的脸上挨了一拳,鼻子现在有血,站在不高的隔离桩上,沉稳冷肃,不怒自威。 众人僵在那里,散也不是,不散也不敢。 “我再重复一次,你们再不散,合作社的股份,按照章程,将全额退款,你们将不再是股东。” 人群再次骚动。 宝来山开发后,叶三省跟村委会讨论后,将三百多万现金全部投入到宝来山项目中,宝来山卖地的收入,也将全部计入项目利润,估算下来,开发完毕后,利润会上亿,也就是说,当初投入五千一万的每一户家庭,这笔股份,价值会翻上二三十倍。 叶三省转头再看潘波,严肃地说:“你知道我一向说话算数,你的事,你哥的事,我会保证公平公正,但是现在你必须让他们都回村,否则,你将是影响他们价值几十万的股份打水漂的罪人,你承担得起这个责任?你也可以打电话问问潘社长。” 潘波被吓住了。 他不怕警*察,不怕拘留,但是现场一百多潘氏族人的股份,每一户都是几十万的损失,他绝对不敢想象。 他呆呆地看着叶三省,回想起叶三省在宝来村一年的行为,不知所措。 “你的时间不多了,不要错过最后的机会。”叶三省从容地说,“你先让他们回去,如果我处理得不好,可以找我说事,但现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一个村委拍拍潘波被扭住的胳膊:“波儿,你别害大家。你不要成为潘家的罪人。” 潘波屈服了,咬着牙对周围的兄弟一甩头:“走。” 那些被便衣挡住的潘氏子弟大多如释重负,纷纷叫了起来: “走。” “走啊。” “回村” 叶三省对两个村委委员吩咐道:“你们负责把全村村民带回去,要保证安全,租车的钱可以由村委会开支。有什么事立刻电话给我。” 一个村委说:“叶书纪不用担心,他们租了车来的。” 叶三省点头说:“那好,你们全程照顾。一个小时后,我们在村委会碰面。” 看着村民渐渐退开,叶三省再对潘波说:“让你这些兄弟们也回去吧。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做大哥就要有做大哥的气派,不要殃及小兄弟。” “你们回去。” 潘波头一昂,豪气地对那些还站在他身边的潘氏子弟说。 几位潘氏子弟互相望望,踌躇着。 “你们还不赶快回去找潘会长商量,呆在这里能够解决问题吗?”叶三省冷冷地扫视他们。 几位潘氏弟子下了决心,对潘波说:“波哥,我们回去找四爷,一定会救你的。” 转头离去。 一直看着人群散开,在两位委员的引导下挤了停在远远的两辆大巴,叶三省才从隔离桩上下来。 一位带队的警*察过来,有些犹豫地看着叶三省。 ——他不认识叶三省,也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的年轻人是谁,为什么能够驱散人群,听见村民叫“叶书纪”,也想不到会是什么书纪。 “叶书纪,我是县局高安培,杨书纪呢?” 他迟疑着问。 “感谢高局。”叶三省自然知道文化县公*安局大震之后,这位从市局治安大队下来的副局长,“我是宝来村前支部书纪叶三省。杨书纪在那边。我们过去吧。” 高安培一愕,立刻明白这位就是一周前突然平步青云,从宝来村到市府十七楼的市长秘书,想不到突然出现在这里,赶紧说:“叶秘书好。” 一边跟着叶三省往外走,一边吩咐把潘波先带回局里,留下几人暂时驻守,其他警*察收队。 两人来到杨中车前,杨中已经下车等着他们。 “这一拳挨得值。”杨中笑着递过纸巾。“我等会向欧阳书纪给你请功。” “请功还早,我还得去村委跟村民沟通,不然还会闹事。” 叶三省接过纸巾擦出鼻血。刚才为了效果,一直忍住没理。 “高局,谢谢了。”杨中转头看高安培,“替我感谢兄弟们,改天安排聚一下。” “杨县不用客气,都是干工作。”高安培憨憨地一笑,“那我先撤。有事再招呼。” 敬个礼,转身离去。 叶三省忍不住说:“这位高局将来肯定官运亨通。” ——他称呼叶三省为“叶秘书”也没有什么,可是直接称呼杨中为“杨县”而不是“杨书纪”“杨助理”,那是认真考虑过,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而且离开的时候还一本正经地敬礼。 ——同时杨中也让他有些刮目相看。这么客气周到地跟高安培说话,完全不像是他曾经跟了一年多的那个清高自恃的“老领导”。 “有你市长秘书赏识,有可能哟。”杨中笑道:“这次幸亏有你。接下来,还要靠你。你先回宝来村去跟村民沟通,我在游轮上先跟刘市长他们喝喝茶,你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告我。我现在去跟村民对话,可能还会激化矛盾,你去处理最好。” “好的。”叶三省干脆利落地答应道,“我先去处理,随时汇报。” 上了车刚刚开上新修的宝来村公路,突然想到某个问题,立刻给杨中电话,要他安排处理潘涛吴玉案子的警*察也到宝来村村委会来。 到了村委会,村民还没有回来,白天才苦着脸呆在会议室,看见叶三省,又惊又喜。 叶三省问他情况,白天才首先诉苦,说这次他实在控制不了,这边吴玉的儿子吴兰泉动用各种关系,一定要潘涛以命抵命,这边潘成奎拒不见人,背后唆使,激化矛盾,扩大事端,李智又不回来,他压不住也不敢压,只有守在村委会等消息等批评,不过幸好叶书纪您回来了。 叶三省怒斥道:“你也知道要批评?批评远不够!你马上通知潘成奎,让他来村委会,吴兰泉也通知一下,让他也来。” 白天才说好,又说吴兰泉正在办理丧事,怕不会来。 叶三省听见道路上汽车声,出门一看,是两辆警车,高安培从第一辆副驾上伸头招呼,叶三省对白天才说,你跟吴兰泉说,吴老走了,但是陈列馆还是要做,我们宝来村会按照协议继续配合他,请他过来是解决他父亲的事,也是解决陈列馆的事。 上车当先领路,三辆车十分钟就到了像章陈列馆前,叶三省下车,高安培几人也从车上下来,笑道:“叶秘书,要看看现场?” “要解决问题,我得先清楚吴老是怎么死的。” 叶三省没想到高安培会亲自过来,好生佩服他这种*马屁功夫。打量着已经略具规模的陈列馆问:“你们做尸检了吗?” “啊,家属不让,跌倒死亡的事实也很清楚,所以……” 高安培脸上有些尴尬。 “做这个案子民警来了吧?给我说一下这个案子你们掌握的情况。” 高安培客气,他就不用客气,直接进入工作。 “老王,你来。”高安培招呼身后一位壮实的中年警*察,“最初是派出所接的警,然后县局才出的警。这是我们刑警二队的王刚王队长,他负责这个案子。” 王刚上来,把案子的情况说了一遍,叶三省提了一些问题,现在案子的主要分歧在吴兰泉说他父亲是被推掇倒地死亡,潘氏子弟说是吴玉是自己跌倒,虽然潘涛肯定都有关系,但定性不同量刑就不同。 叶三省看着陈列馆四角上的摄像头,问:“监控看了吗?” 潘涛和吴玉发生纠纷就在陈列馆门口,吴玉跌倒时后脑磕在台阶上,应该在监控范围内。 “吴家的人说刚装好,还没有用。”王刚答道。 叶三省给齐雍峰打了电话,表情严峻起来,挂了电话,沉吟一下,说:“高局,到时你得配合我一下。” 跟着把自己的思考说了,高安培连连点头,说我听叶秘书指挥。 下山的路上,叶三省给杨中打了电话,说了自己的思考和处理意见,杨中说前方战线由一线指挥官便宜行事,他等着叶书纪的好消息。 回到村委会,潘成奎已经到了合作社办公室,吴兰泉正在从江城来的路上。 【作者题外话】:非常不好意思,昨晚生日,喝了四台,断片了也断更了,对不起读者老爷们。这个月底,一定补上而且要加更,以示自罚。 第261章 两边皆是短匕相对 见了面,叶三省首先招呼道:“潘社长,又打扰你上午的睡觉了。” 潘成奎站起来,苦笑道:“也是你,叶书纪,换了别的人,我真不会来。也只有你,才能够喊得到他们回来。” 叶三省把高安培介绍给潘成奎,两人握手,都不太自然。 “我们就在这里说吧。”叶三省坐下,“我不喊回来,任由他们违法?潘老你是文化人,知书达礼,也懂法,你还容忍他们这么做?算了,老潘,我们也不绕弯子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把你的诉求说出来,我来考虑如何解决这个事。” 潘成奎示意办公室里其他的人出去,叶三省迟疑一下,对高安培说:“高局,你先把其他同志分派一下工作,我们再讨论接下来的怎么做。” 高安培配合地说好,毫不在意地转身出门。 潘成奎松了口气,说:“叶书纪,你知道我们这周村委会有一个什么……议案吗?有人提议,像叶书纪这样劳苦功高的领导,我们宝来村合作社应该考虑给予一定的奖励,比如跟普通村民一样,奖励五千元原始股份。” 叶三省大惊,完全没有想到潘成奎首先说的是这样的事,问:“谁提的?白天才?” ——当初入股,每位村民最少五千,最多不超过五万,后来降为三万,大部分村民都入股一万现金,现在按照宝来山开发的利润平摊的话,一万价值二三十万,五千元也有十多万,叶三省现在哪敢要这个“奖励”,——十多万也不会让他心动。 “白主任是你的贴心豆瓣(西川方言:心腹),你不发话他哪敢这样想,是我们新来的书纪。”潘成奎冷哼一声。 叶三省恍然。 也感到震惊。 李智胆子太大了! 他刚来就敢这样妄为:名义上是奖励叶三省,但是以此类推,前任书纪可以奖励,他这个现任书纪是不是也应该“享受”一点股份呢?更重要的是,这个口子一开,李智以后就会频频伸手,用各种理由从宝来山开发的利润,从合作社中拿钱。 当然,这也是新书纪对村委会的一种试探,看看村委会的反应,再确定他的行动,李智也有他的官场智慧。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行为叶三省认为过于猖狂了。虽然,李智肯定有所仗恃,他能够不断地跳来跳去,从临江镇到县正府,再到县*委,再回宝来村,说明他也有一定的背景。 “这个议案你们要坚决否定。潘社长,首先我是不会接受的,如果你们这样做,我会认为是故意给我泼污水,会主动向组织汇报。”叶三省严肃地说,“然后,如果李书纪真要把这个议案拿出来,我建议你们按照村民议事程序,一事一议,全体村委会委员,通过投票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真实意见。但是潘社长,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你不能瞒着我,事先告诉我,而且我请你把我刚才的意见传达给每一位村委会委员。” 潘成奎认真地盯着叶三省,打量着,好一会才叹了口气说:“叶书纪,我相信你。你是好干部,真的不像有的人,只图自己谋利,组织提拔你,是英明的。我也感谢你当初搞的那个合作社任何项目都要讨论决定,一人一票,你想得远,有这个规定,李……书纪在宝来村遮不了天。” “那么?” “我说这个,其实也跟今天堵路,跟吴玉那个案子有一些关系。要说呢,一切都是钱惹的祸。”潘成奎再次苦笑,“因为当初入股的钱现在增值了,所以叶书纪你在高速收费口,一下子抓住了命门,村民们谁不担心自己的股份,你叫他们回来,他们只有回来。潘涛和吴玉的纠纷呢,当初潘涛潘波两兄弟都没有入股,——叶书纪你也知道,他们跟你不对付,虽然被我压住。现在宝来山开发突然赚了这么多钱,两兄弟心里肯定不平衡,所以才想着借陈列馆诈点钱。我那个外侄的房子距离陈列馆六七丈,又在半山坡,除非是傍晚会有一点影子盖过来,哪里挡得了什么阳光?吴玉这老头也倔,所以才出了这事。叶书纪你问我的诉求,首先肯定是潘涛不要有死刑,——虽然按照案情,哪怕是潘涛真的推搡吴玉跌倒致死,也是过失杀人,罪不至死。但是吴兰泉能量不小,到处活动,艺术村又是现在市上的明星工程,万一上面想做潘涛一个破坏招商引资大局的典型案例,那还真说不定了。也是叶书纪你,我才跟你实话实说。我的诉求,就是能够从轻判决。吴玉的死肯定跟潘涛有关,但只是过失杀人,我们潘姓族人希望得到法律的公平公正判决。” “仅仅因为吴兰泉在活动,你们就不相信正府,就要闹事,就要先把事情弄大让正府为难?老潘,你想过没有,这样一闹,也是对宝来村的恶劣影响,进而影响到宝来山艺术村的声誉和开发,说不定,合作社的利润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缩水几成,我不是吓你,艺术村这东西,全靠软环境,才能够让艺术家们全身心投入,一旦他们觉得不舒服不自在,甚至担惊受怕,他们很可能把项目一转让,逃之夭夭,这样艺术村还叫艺术村吗?所以你们前面做的,全是蠢事,以后,也不能再这样闹事了。不要老想着法不责众,法律对任何人都是公平公正,不冤枉,也不放过。” “我信你,叶书纪。”潘成奎再次表态强调,“能不能先把潘波放了?” “我也说了,不冤枉,不放过,潘波聚众闹事,扰乱公共秩序,最少也要拘留吧?”叶三省也坦然相告,“潘波那是小事,先考虑潘涛的事吧。现在县里让杨中书纪来具体处理这事,他你也熟悉,还是我们宝来山开发领导小组的组长,我是副组长,我和他,你都应该信得过,所以,老潘,我现在要求你答应我,第一,不能再聚众闹事,第二,全力配合我和杨书纪。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证这件事妥善解决。” “叶书纪,话说到这份上,我肯定配合,约束潘家的人,但是最后他们听不听,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潘成奎点头应承,也给自己留个尾巴。 叶三省让白天才安排还没有散去的潘姓族人去潘家茶铺吃工作餐,又等了半个小时,吴兰泉的车才到。 叶三省和他打过很多次交道,包括拿地,设计,施工,装修各个环节基本都是吴兰泉出面,他父亲身体不太好,前期到宝来山的时间还没有吴兰泉一半,想不到就那天出事了。当然,也是潘涛故意选择吴兰泉不在的时间。 叶三省把吴兰泉带到白天才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现在已经成为李智的办公室了。高安培适时地出现在门口,大声地说:“叶秘书,我在外面,你到时叫我。” 威严地盯吴兰泉几眼。 “老吴,现在这个事,由我来全权处理……” 叶三省话刚说了一半,吴兰泉就打断道:“叶书纪,你来处理最好。别的人我还不相信。尤其那个李智。你上午把闹事的村民拦回来我也听说了,你不走多好。” “老吴,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先说吴老这件事。”叶三省把话题拉回来,“事情已经出了,首先考虑怎么妥善解决,老吴,你说说你的诉求吧。” “我有什么诉求?为人子,当然是要求法律公正的判决了。他这算是故意寻衅吧?然后推倒我父亲致死,该不该一命抵一命?这就是我的诉求。”吴兰泉愤愤地说。 “法律肯定会公正地判决的,但是要有一个前提,建立在真相的基础上。”叶三省冷冷地说。 “什么真相?叶书纪,你这是帮谁说话?代表谁?”吴兰泉又惊又怒,“当初你们要请我们来的时候,什么都说得好好的,现在是你们的村民故意寻衅,对我们这些出钱出人的艺术家们为难,伤人致死,叶书纪你却用这种态度对我,你把我从江城召来,就是为了这么对我吗?” “老吴,我说了,我请你来,是为了妥善解决问题。”叶三省镇定地说,“我们当初请你来,是诚心诚意,希望我们一起把宝来村建设好,现在,初心不变,依然如此。不然,我也不坐在这里,跟你就两个人讨论。我让高局长来跟你谈,那就激化矛盾了。” “你……威胁我?”吴兰泉更加愤怒。 “我不会威胁你。我做事,都是以事实为基础。”叶三省认真地说,“我就直接说了,老吴,你为什么不让你父亲做尸检?” 吴兰泉呆了一下,一下站了起来,俯身瞪着叶三省怒喝道:“为人子,不能保护他的生,至少也要保护他的死吧?你会让你的父亲死后……做尸检?” 叶三省摇头,叹气道:“老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件事现在已经不是自然死亡,而且酿成了纠纷,公*安部门必须要做尸检才能够出具具体死亡报告。你……我不知道你找了谁让文化的公*安暂时缓下来,但是你找谁都可能是害你的朋友,不做尸检,事情闹大了,你让你朋友如何处?徇私枉法?他担得起这个责?现在纪委的严格作风你又不是不知道,文化公*安又曾经地震过,你觉得你能够挡得住吗?你在文化,在江城关系再好,挡得住省上,甚至中央的检查组吗?老吴,高局为什么到宝来村来,就是想做你的思想工作,我先拦住了,说我们先交流一下。” “做尸检又怎么样?”吴兰泉冷笑,“叶书纪你跟我父亲这大半年往来,知道他有病,但他有病不是他死亡的直接原因,你也不要想着从这上面开脱,为那个……凶手脱罪。” “老吴,我一再强调,法律是公平公正的,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为潘涛脱罪。你也知道了,两个小时前,他弟弟也被拘留了,我是徇私枉法的人吗?”叶三省微微提高了一些声音,“尸检是一方面,我还想跟你说的是,陈列馆那个监控是怎么回事?” 吴兰泉一下呆住! 第262章 解决?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隐忧,也是最大的痛。 每看一次监控,看到父亲跌倒,他都要心痛欲裂,加深对那个混混无比的仇恨,可是他也知道,是父亲自己失足跌倒在地,后脑磕在台阶上致死。 但究其原因,还是那个混混前来无理纠缠,导致父亲与他理论,一时激愤失足跌倒的。 所以他决心把那个混混送上刑场。 哪怕拼掉所有,哪怕,犯法。 所以他到达现场,确认父亲死亡后,第一时间就取出监控录像,关掉了监控,然后对现场的民警说摄像头刚装上,还没有使用。最初到达现场的民警是临江镇派出所的基层民警,没有在意,也没有经验,轻易就被他蒙混过去。 后来潘涛在派出所传出话来,吴玉跌倒时,他们根本没有接触,是吴玉自己跌倒的,所以才有潘氏族人先去临江镇闹事,后去高速收费站堵路。 他本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反正真正了解详情的人也不多,谁知道叶三省突然出现了,而且现在当面向他指出了这一点。 认真过问艺术村每一个环节的前书纪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一时之间,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仅仅这么一犹豫,叶三省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更何况,有齐雍峰给他肯定的回答,监控的摄像头一安上,就立刻投入使用。 他叹了口气,表情真挚地说:“你可能不知道摄像头的真实功能吧,跟手机差不多,哪怕你把卡取了,公*安部门也可以用技术手段恢复记忆,所以吴老先生怎么死的,真相很容易找到,更不说现在尸检都还没有做。老吴,为什么我要把高局挡在外面,单独先跟你交流?是因为我跟你们父子认识这么久,觉得你们都是做事情的人,我们可以一起共事,也可以取得共识。老吴,你知道你父亲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吴兰泉还从震惊害怕中没有回过神来,茫然而无奈地看着叶三省。 “你父亲最希望的是他的有生之年,把他这一生的宝贝,他的收藏,所有的像章找到一个妥善保存的地方,并且能够向世人展示,做为一个历史的记录。”叶三省继续说,“当初我和村委会为什么一心邀请你父亲来?就是看见了你父亲的成绩,理解他的苦心与热情,希望帮助他实现这个愿望。现在,你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只想报仇,却不想,你这样对警方隐瞒证据,做伪证,很可能把你也牵连进去,到时谁来实现老爷子的心愿?你以为让潘涛抵命就是孝敬?错,对老爷子最大的孝敬是做好陈列馆,而不是让刚刚峻工的陈列馆因为你的偏执和错误夭折。” “我不是威胁你,如果你不来接手,这个陈列馆很可能做不了,我们将会邀请其他的艺术家来接手,这样老爷子的心愿就可能永远实现不了,老爷子在天之灵会永远看着你,视你为不孝。” 叶三省严肃而真诚地娓娓说道。 他那段时间在调查组见多了跟嫌疑犯的较量,知道如何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虽然技术手段复原监控有些夸张,但是吴兰泉肯定不敢在这上面较真。他了解吴兰泉,这大半年交道下来,他认为这个养尊处优,交往都是名流的吴公子,绝对不想因为伪证而把自己弄进监狱去。 “那我该怎么办?” 吴兰泉失魂落魄地坐回座位,小声地问。 “监控现在再提对你不利,但是这个情况真相你得说明一下,你最好写一个情况说明书,或者谅解书,说明老爷子是被潘涛激怒,失足跌倒。然后是尸检,你也要配合警方。”叶三省心里一松,脸上表情却不变,沉吟着缓缓说:“陈列馆那边,以后你就把老爷子的招牌扛起来,你自己也是收藏家,我们村委会这边会全力配合你把陈列馆做好,不会影响什么的。” 二十分钟后,高安培和吴兰泉一起回县局,吴兰泉答应签署尸检文件。他没有写谅解书,写的是情况说明书。 叶三省把说明书悄悄拿给潘成奎看了,说这样的话,可以确定潘涛是过失伤人致死,一般是三年以上七年以下,这个到时看法庭判决了。潘波事小,拘留十天就可以。 潘成奎没有反应,但是叶三省走的时候,他和白天才一直送到停车场,挥了很久的手,说明他对这个结果还是满意的。 叶三省不放心,走前还跟白天才和潘成奎讨论了一下村民股份兑现问题。叶三省敏锐地指出,当初现金入股时,那些村里的能人,头雁入股很多,是大多数村民的很多倍,当时大家不觉得,现在股份溢价二三十倍,一下子就会让大家心里不平衡了,叶三省认为,这次村民闹事,说不定也有这种情绪在里面。 潘成奎和白天才心里都是一惊,连声说忽略了。他们都是入股三万,自然没有去揣测其他村民的心理,现在叶三省一说,都觉得应该是这样的。白天才立刻问计于叶三省怎么办,叶三省苦笑,说涉及到钱的事都不好办,你如果说砍掉那些入股多的人的股份,或者折扣一下,那对人家也不公平,当初说得清清楚楚,自觉自愿,现在赚钱了就不认,章程上也说不走。 讨论了几分钟,叶三省说这事你们先得召开村委会讨论一下,指导思想是要兼顾双方的利益,看看有没有什么委婉的方法。 离了宝来村,一看时间差不多都快两点了,给杨中打了电话,说差不多解决了,杨中说他一直在游轮上等,叶三省说马上过去。 到了游轮他们的包间,跟刘成家一伙招呼后,立刻把上午的解决情况简要汇报,大家停了麻将,认真倾听。 杨中首先赞叹说:“叶书纪了不起!这事还真得你来解决,我算是慧眼识人啊。换别人,不会知道监控的事,不会了解吴兰泉这个人,劝说也不到位,而且,也喊不动村民,说不服潘成奎,想不到用股份来威胁村民。” 王长安说:“兄弟果然厉害,晚上跟叶秘书好好庆祝一下。” 叶三省苦笑:“我再不填点肚子,恐怕挨不到晚上就要饿死了。” 众人笑,招呼服务员先拿点小吃,再下碗面条。 何淼说:“我们下高速的时候,看见你和杨书纪在说话,没有打扰你们。要不是叶秘书,说不定我们现在也还堵在高速路上,同样饿死。” 刘成家指着叶三省摇头说:“小叶啊,你说我该表扬你呢,还是批评你?你现在是市长秘书,不再是普通的工作人员,不能事事冲到一线,也不可能每件事都像今天一样,正好你可以解决。小叶,我们正府最不缺的,就是干事的人,你要认识到这一点。更重要的,正府工作,应该靠一种制度来推进和实施,而不是靠一个两个雷锋,焦裕?,明白吧?” “明白。谢谢刘市长指教。” 叶三省表情真挚地说,心里却不以为然。 第263章 地雷来了 麻将继续,叶三省跟杨中坐在游轮的甲板上喝茶。 虽然包间里才有空调,轻拂的河风不足以抵挡夏日的酷热,他们还是觉得坐在外面自在一些。 叶三省首先向杨中汇报了他上午想到的宝来村股份分配可能存在的隐患,杨中大惊。 在政治敏感上,他远超叶三省。 很多时候很多人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富贵,不患贫而患不均,当初入股一时之念,现在因为赚了大钱弄得大家分配可能产生巨大差距,大部分村民在心理上都无法接受,一旦有人捅开,或者要兑现,绝对又是一颗炸弹,必须提前排除。 “小叶你厉害,谢谢你提前预警,不然我这个开发领导小组的组长,恐怕又要遭遇一次升级版堵路。” 杨中由衷地感激说。 “谢我干嘛,我现在还是临江新城二期工程领导小组的成员,这也是我的工作啊。”叶三省半真半假地谦虚说。 “这句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杨中瞪他一眼,起身给欧阳坚打电话去了。 叶三省坐了一下,才想起应该他居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给马林打电话汇报。 是不是自己入戏太深了?刚才那段时间又觉得自己回到了从前,还是宝来村村支部书纪? 赶紧也起身给马林打电话,汇报了堵路已经疏散,以及吴玉死亡案件的处理,现在双方都已经接受,应该不会再闹什么矛盾了。然后又说了关于宝来村合作社股份的担忧。 马林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 挂了电话,叶三省坐回座位,想马林肯定有另外的渠道,知道自己介入堵路处理,而不是仅仅是“看看”,不知道合不合市长的心思,也不知道市长本来的心思是怎么样的。 但是叶三省想自己能够这样处理,干脆利落,应该还是会得到市长的赞成和欣赏吧?心里隐隐有些得意。 杨中回来,说刚才他也给白天才打了电话,让白天才他们趁着堵路这件事处理,按照村委会一事一议的程序,立刻召开这个议题讨论会。 ——按照正常程序,杨中应该把这个事情转达给临江镇现在的两位主官,但是杨中的工作作风是雷厉风行,基本不顾忌这些规矩条款,哪怕现在的临江镇党委书纪胡博阳是县*委常委。 叶三省倒是想到了这一点,但他刚才也给白天才说了要讨论这个问题,现在恢复了市长秘书的身份,想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再介入宝来山的事了,也就没有提醒杨中最好还是给胡博阳打个电话通通气。 接下来,叶三省详详细细地询问,——也可以说是“审问”了杨中一个小时,主要内容是当年杨中如何给市长马麟服务的,杨中自然也知无不言,甚至有时把自己的揣测和主动都详细告知,自然不无得意之处,也没有顾忌做错。 然后话题又回到宝来山开发,杨中说:“宝来村的这种宗族势力是基层工作的一个障碍,很考验人,用得好,会成为巨大的推动力,一旦出现问题,又可能是巨大的破坏力,以前小叶你在,基本上还能够压得住,没有冒出问题,那个潘涛潘波,很可能正是因为你离开了,他们才敢冒出来去找人麻烦,现在的那个书纪李智,能力不强心机倒多,这次出事,昨晚就通知了他,他居然说在外地赶不回来,这像什么话?” “我还是觉得疑惑,杨书纪,宝来村的事,不是应该临江镇,应该胡书纪来处理吗?怎么轮到你这个城关镇的书纪出面?” 叶三省问。其实也是在委婉地提醒。他刚才又想了一下,还是觉得杨中应该给胡博阳打个电话提醒一下宝来村合作社的股份分配问题,这个问题他总觉得可能爆雷。 “欧阳书纪安排的工作。再说,我还是宝来山开发领导小组的组长,跟这事也有直接关系,我不能处理吗?” 杨中瞪他,责问。 “能!当然能!你是杨县。”叶三省赶紧回答。 “小叶,还记得两年前你到临江镇第一天吗?”杨中突然叹了口气,说道:“那天正好碰上王洪九幕后操纵,安排工人堵镇正府,然后你神兵天降,处理了那件事,所以,我认为你是我的福将,后来的工作也不断证明这一点,现在,我依然这样认为,你看,今天不是你,绝对不是处理得这样顺利,干脆。” “我哪敢,是杨书纪您这两年对我关心,我才能够一步步成长。”叶三省赶紧谦虚。 “我说这个,是想说我很感激你,把你当我的好朋友,因为你在替我担心,哈哈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让我跟胡博阳通气?”杨中笑了起来,“我有这个必要?这件事他要出面处理昨天就该出面了,哪里轮得到我现在来忙?他就是躲,所以我打不打这个电话都无所谓。然后呢,你肯定会想胡博阳自己躲到一边,把我推到前线去,肯定不安好心。是的,我也心里这样想过,但是这有什么呢?” 杨中傲然一笑:“官场之中,从来没有好心坏心区别,他退出了,有他的考量,你接上来,也是你的选择或者说是你的职责,你做好了,那就是他为你提供了一个机会,你做差了,那是你自己能力,所以做事,不管其它,只管做就是行了。” “杨书纪,我觉得你迟早也要变成另一个欧阳书纪,周书纪。”叶三省真诚地赞道。 他想,自己如果有一点比不上杨中,那就是杨中这种一往无前,襟怀坦荡的自信。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虽然凭借自己的努力,他慢慢也可能做到这一点,但是比起杨中因为良好的家庭熏陶,从小就培养的这种素养,可能这种差距永远也无法弥补。 晚上喝酒之前,叶三省考虑后,又给马林打了电话汇报,说今晚是跟刘成家一伙,杨中也在。 马林似乎在电话那边笑了,说是庆功吗?你们那个宝来山,开发项目我觉得可能还有麻烦。 叶三省一惊,情不自禁地问:“什么麻烦?” “你不是自己也意识到了吗?就是合作社的股份。”马林的声音严肃起来:“这个股份,当初是你一手做的,是成绩,但是现在,处理不好,可能是你的地雷。” 【作者题外话】:陪我合作的导演在建川博物馆呆两天,拼命挤出时间码字,绝对会补上断更的一章的。另外,喜欢的小说的老爷们,可以购买我刚出版的小说《大商人》,里面也有《官藏》的故事。 第264章 事件发酵 结果晚上喝酒,这句话一直梗在叶三省心里,状态不好,差点喝醉。 告别的时候,刘成家醉熏熏地看着叶三省说:“小叶啊,能力不错,我看组织应该把你放到更重要的地方。” 可能在这位地方大员心里,此许小事,还真不值得他留心。 王长安哈哈大笑,说:“市长秘书还不算重要地方,组织的工作已经做得很好了。” 刘成家眼一瞪:“但是他现在还是临江镇正府的人。” 大家都以为刘成家说的是刚才酒桌上杨中当成笑话说的,叶三省现在还没有办理组织关系,所以他今天才能够理直气壮地指挥市长秘书,都没有想到刘成家这个时候已经想到了某种可能,并且亲自推动实现。 叶三省回到镇上宿舍睡觉,准备明天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去镇正府先把宿舍退了,再办理组织关系。 第二天上午,刚刚起床洗漱,电话就响了。 杨中打来的,叫他马上到县里去,微博上有关于宝来山艺术村艺术家非自然死亡的贴子,。 叶三省吓了一跳,先以为是村民又堵路了,结果事情可能更严重,赶紧出门叫了个摩的去码头开车,然后向马林报告。 到了县*委办公室,一看欧阳坚,徐兰,胡博阳,吴艳鹏都到了,心里好生感慨,今天可是周末啊,各位领导都不休息吗?欧阳坚这种搞法,活生生又是一个周仲荣的翻版。 县*委宣传部网信办主任正在介绍事态的情况,叶三省悄悄坐下。 原来昨晚十二点过,有人在微博上发了一条长微博,讲述宝来山艺术村的开发,艺术家们出了钱,出了人,结果生命都不能得到保证,一位全国著名的收藏家,居然被一位混混纠缠致死,微博最后发问,那些艺术家们投向宝来村的钱去哪了?真正让老百姓得到了实惠吗? 配了九张图片。 文字生动,图片真实,圈了那些在宝来山入驻艺术家的名字,有些艺术家就转发了,因为这些艺术家都相当有名,粉丝众多,从凌晨开始,慢慢转发好几百,到了天亮,这些艺术家的大v朋友开始转发,事件开始发酵,现在已经成为微博热点,网信办的工作人员天亮上班才发现事情严重,立刻上报。 主任介绍完后,有些畏缩地看着板着面孔的一排领导,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有一分钟的沉默。 欧阳坚点名:“杨书纪,胡书纪,你们说怎么办?” “我先承认工作失职,等着接受组织的处罚,但是这件事昨天是杨书纪处理的,还是遵从杨书纪的意见吧。不是推诿,而是为了解决问题。” 胡博阳首先认错,毫不客气地把球踢给杨中,——他敏感地意识到问题的尖锐与严重,想抽身出来。刚才欧阳坚叫他“胡书纪”,而不是“胡主任”,已经充分说明了县*委书纪的愤怒,——虽然,他和欧阳坚的关系特殊,越是这样反而越是没把他当成外人。 “小叶来。”杨中看着叶三省点名。 他这不是踢球,而是真的想听叶三省的意见。 叶三省才刚刚坐下不到五分钟,还没有完全清楚整个事情,但是杨中点名,他只得接话:“首先是谁发的这个微博。这个要查。虽然事情已经出了,怎么解决才是重点,但是如果能够找到发微博的人,有利于解决这个问题,包括让他自己删贴。然后就是怎么应对,首先是粗暴地应对,网信办的系一下微博方面,删贴或者封贴,但这只算暂时治标,连标都无法真正治,因为只要发贴的人愿意,他还可以再发,再请那些艺术家转发,甚至可能激发矛盾,下次发贴的内容更加尖锐;然后是我们县或者由临江镇正府发一个官方的声明,承认事实,强调真相,缓和公众情绪,官方声明也发在微博,直接电话联系请艺术家们转发,也请网信办多联系能够掌握的大v转发,多管齐下,争取降低负面影响,传递我们声音,达到平息事情的效果。” 没有人接话。 一分钟,杨中才说:“我看小叶的意见不错,总体还是比较到位,欧阳书纪,我们就先这样做?” “我们联系了微博方面,他们说暂时无法证实这条微博的真伪,如果我们要求删帖,请我们给出详实的证据,我看他们就是想拖,就是想吸引眼球,制造流量。” 文化县网信办主任孙富才小心解释说。 “你跟市上联系,如果市上不行,那就向省*委宣传部反映,请求帮助。”欧阳坚恶狠狠地说,“然后查这个发贴的人,这个工作就由叶三省同志来具体负责,宝来村的情况你熟悉,这个发贴的人不是宝来村的人,也是很熟悉宝来村情况的人。然后发布官方说明的事,胡书纪来吧,这是你的工作,赶快,稿子写好后请徐县长审核发出。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还是我来承头吧。”杨中说,“现在没有什么想说的,先往前走吧。” 杨中的应承决定了这一事件的走向,不管如何,他拥有相当的资源,肯定会把这一事件做一个妥当的处理,欧阳坚和徐半无条件相信他,给他勉励后退场。 “小叶,你事就交给你全权了。我在旁边守着。” 杨中笑道。 现在,办公室就他和叶三省,孙富才三人,应该就是文化县处理这次应激事件的核心领导成员。 “欧阳书纪的指示很好,这个发贴的肯定熟悉宝来村的人,我争取尽快找出这个人来。现在我们先认真研究一下他这个微博。” 叶三省沉稳地说。 他真没有想到,欧阳坚,杨中会这样“无耻”地把他绑架,转念一想,他也觉得,让他来处理宝来山开发这事,还真是他最够格。 “现在你是指挥官,我们听你的。” 杨中笑道,让服务员给他沏茶。 叶三省让孙主任把微博全文重新打在投影上,逐字研究。 很明显这个发微博的人别有用心,并不是想指责艺术家跌倒致死这事,也不在这事处理是否公平上纠缠,而是想以此引起注意,讨论“钱”的问题。但是舆论不是他能够控制的,读者的注意力立刻就转移到一个艺术家被混混纠缠致死这件令人痛心和愤怒的事实上。 “我可以肯定,这个发微博的人应该是我们村的人,至少也应该有亲人在我们村,在这次宝来山开发利润分配中感觉吃亏,这就是他发微博的动机。所以找他可以从那些只投了一万五千的村民中,但是恰恰这部分村民占了大多数。然后呢,也可以先考虑,这个人真是宝来村的村民,那么,想得到微博发声,能够通过互联网来扩大影响的人,宝来村可不多…… 他再次把视线投到投影上,慢慢研究,突然笑了,说:“杨书纪,这事可能还真有我能够解决。哈哈哈,我想一下,怎么办。” 杨中愕然。叶三省一直沉稳得跟他的年龄完全不相配,可是这一刻的失态才让人觉得,他还只是一个参加工作两年的年轻人。 “你猜到这个发微博的人是谁了?” “工作不能靠猜,破案要靠推理,分析。”叶三省心情很好,难得地开起玩笑,“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破案了,但是破了案也不能保证结案。” “别打哑谜了。”杨中恼怒起来,“快说。” 二十分钟后,叶三省的车驶入宝来村停车场,杨中和网信办主任孙富才跳下车,白天才慌张地迎上来叫道:“叶书纪你来得正好。” 村委会的操场上又聚了几十位村民,昨天闹事的那几位潘氏子弟正在煽动。 “又想干什么?” 话一出口,叶三省立刻恍然:微博上一发酵,事件中那个混混立刻被推上风口浪尖,虽然发微博的人没有点出潘波的真名,但是潘氏族人也会分析,觉得这肯定要加重对潘涛的判决,所以又准备闹事。 “叫潘大妹来!” 叶三省毫不客气地对白天才说。 第265章 快刀斩乱麻 两分钟,白天才就带着潘大妹回到办公室。 潘大妹叫潘灵,叶三省刚到宝来村的时候,她高考失利,被聘为文员,具体负责当时宝来村的电商业务,同时也担任了整个村委会的杂务,工资是一个月一千五百元。 电商在叶三省跟西川特产网合作下,业务不错,销售额节节攀升,宝来村的特产基本销售一空,尤其是叶三省拍板做的,针对城市中高收入群体的老坛酸菜,慢慢占稳了脚步,获得了很多忠实的顾客,不仅是装罐的土陶可以用来做花瓶什么的,重要的是宝来村的酸菜品好料正,安全卫生,让人放心,叶三省在“来源清楚”这一销售策略上的用力取得了成功,做为具体操作的潘灵也获得了丰硕的佣金收入。 ——电商这块的利润也经过了村委会的一事一议,因为村里只有潘大妹一人能够胜任这个工作,所以决定给她提成奖励,另外不再发工资,谁知道后来销售额增长太快,潘灵从电商这块能够拿到好几千的收入,村民也有反映她收入太高,但是这事早有决议,又写了合约,不能反悔。 潘大妹自然积极性很高,在宝来山艺术村的开发中,也充当了开发领导小组的具体工作人员,做了很多工作,自己的能力也得到了提高,前不久还写了入党申请书,但是这一次,她居然做出这种煽风点火的破坏来,叶三省非常恼怒。 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三人,除了孙富才她不认识,叶三省和杨中的表情都很严峻,她立刻意识到什么,脸一下变得惨白,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坐下。” 叶三省指她。 白天才立刻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让她坐在三人对面。 叶三省冷冷地看着潘灵,直到她畏缩得快要从椅子上滑下去,才冷冷开口:“大妹,你怎么能够这样做呢?你不知道这样有可能把潘涛送上刑场?网民愤怒起来,我们县*委县正府,市*委市正府都要承担极大的压力,这种时候,大家都想平息事态,度过难关,你却偷偷地瞒着大家发这种微博,太荒唐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潘灵的脸变得更加苍白,汗水冒了出来,身体在微微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虽然早就猜到了某种可能,杨中,孙富才和白天才都还是相当震惊,白天才张大了嘴,杨中和孙富才却是强自镇定,显示他们也跟叶三省一样,早就知道了真相,是来调查处理这件事的。 “说吧,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叶三省放低声音,表情柔和下来,“我想先知道这一点,然后我们再来讨论怎么解决这事。” 叶三省的行为感染了潘灵,她缓和了一些,恢复了一些,深深呼吸,然后小声说:“还不是因为白主任。” 白天才吃惊得差点跳起来,慌张说:“大妹,你说话要负责任啊,怎么扯到我来了。” 潘灵看着他,咬牙说:“你们昨晚讨论的股份方案,凭什么不允许村外的人进行分配?凭什么要分给那些什么事都没做的闲人?凭什么就你们几个人说了算?” 白天才被连声责问,却松了口气,——刚才他一时惊慌,生怕潘灵把什么污水泼到他的头上,这里不仅有叶三省在场,还有杨中和县*委宣传部的人在场,那可解释不清。工作上的分歧,那倒没有什么。 “胡说什么!那是村委会……我和潘社长几个先碰个头小范围内讨论一下,还没有进入一事一议程序,轮得到你来说?”白天才喝斥潘灵一下,转头对叶三省和杨中解释说:“不是让我们讨论股份分配吗,我觉得这事很难搁平,就先拉潘社长,冯主任几个先讨论一下,看看各自的想法,然后再考虑召开村委会的议事会,因为只是一个碰头的意见,形成一致的,恰当的意见还要做很多工作,得到大多数村民支持,所以就暂时没有向领导们汇报。” “你这条微博是单小宣让你发吧?她是不是还帮你做了稿子?” 叶三省没有理白天才,盯着潘灵问。 潘灵迟疑一下点头:“小宣姐对艺术家村付出这么多,叶书纪你也答应过她,考虑股份的。” “单小宣这个白眼狼!肯定是她在幕后指使。”白天才气急败坏地叫道:“我们给她最高的工资,给她优秀,她还想什么?她还想要股份?” “那凭什么当初没有入股的村民就可以分到股份?他们有小宣姐做的事多?”潘灵反驳说。 “他们是村民,单小宣不是。”白天才怒道。 单小宣是潘灵的表姐,当初潘成奎被叶三省“说服”担任合作社的社长,潘成奎提出需要一位有能力,有想法的助理,推荐了单小宣。 当时单小宣在江城一家广告公司担任营销总监,叶三省让她首先写了一个简历,然后面试,又向齐雍峰和古洁打听过,觉得能力不错,可以聘用。 他当时也想到这可能是潘成奎挟带私货,多半是他的什么侄女侄孙女,——虽然不太明白她跟潘灵是表姐妹,为什么一姓潘一姓单。不过这没有多大关系,只要她有能力。而且,一个村聘请一位在“大城市”工作的白领,算一个吸引眼球的新闻,这个新闻在后来艺术村的宣传,和接待艺术家们、取得信任都发挥过重要作用,证明当初的聘用是正确的,虽然开出了比她在江城广告公司还高一些的工资。 在这大半年的工作中,叶三省对这个年轻的女助理印象不错,能力也强,交待的工作基本都能够完成,而且时有超额发挥,虽然单小宣曾经若有若无地向他表示好感,但他一直保持跟她的距离,——这也是他不太敢坦然为她争取股份的原因之一,怕别人污蔑。想不到现在居然用如此激进的方式暴露她的贪婪和愤怒。 ——或者,是不是正因为自己离开了,她觉得村委会不会有人再为她争取股份了,才借这次吴玉跌倒致死发难? 叶三省挥手制止他们吵,转头对杨中和孙富才说:“这事我有责任。我是考虑过给单小宣奖励一定股份,也跟白主任和潘社长交流过这事,一是因为忙,二是因为工作突然变幻,我这几天忙着进入新工作,就把这边的事耽搁了。” 转头对白天才说:“你把单小宣叫来吧。还有,把潘社长也请来。” 潘成奎先到,一听居然潘灵发的微博,又惊又怒,抡起巴掌就要打人,叶三省赶紧拦住,潘成奎又是伤心又是羞愧,——他纵容潘氏族人闹事,就是想让潘涛判决轻一些,叶三省昨天已经把这事处理得最好了,谁知道潘氏族人内部竟然出了“叛徒”。 ——虽然潘灵的内心肯定不想影响潘涛,她也在微博中努力淡化这方面的冲突,甚至隐去了潘涛的姓名,但她还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网民关*注的重点跟她的诉求完全是两回事。 “你这是要害死你哥啊!” 潘成奎愤怒地大吼,一点没有平时从容儒雅的形象了。 潘灵上午已经隐约感觉自己惹了大祸,这时更不敢跟潘氏宗亲文化研究会的会长倔嘴,只能流泪,小声哽咽。 一会白天才陪着单小宣进来,看着办公室里神情严肃的三位领导,满脸怒容的潘成奎和害怕哭泣的潘灵,单小宣笑笑,过去先拍拍潘灵,点点头,走到叶三省三人面前坦然坐下,不等问话,从容开口: “叶书纪,可能你已经清楚了,这次微博……的事,是因为合作社股份分配肯定存在不公,这个问题你也早意识到了……” “我们现在先不讨论股份分配的问题,先讨论如何平息事态,解决问题。” 叶三省打断了她。 看着眼前衣着得体,举止优雅的合作社助理,觉得自己无法*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思想,可是,他自己也还是年轻人啊。 “那么,叶书纪,我能先问一句,我和大妹发这条微博,违法了吗?” 单小宣镇定地反问。 “这个也不讨论。我们先讨论如何解决问题。”叶三省话中带上了怒意:“违法犯纪,那不是我现在就能给你回答的问题,需要相关部门去判断。” “那叶书纪您说如何解决?” “首先删除微博,然后再配合我们镇正府发的官方声明,再发一个情况说明。” “好的。” 叶三省一怔,没有想到单小宣回答得如此简单明白,如此配合。 “叶书纪,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吧?我不是一向都非常听从您的指导,配合您的工作吗?” 似乎猜到了叶三省在想什么,单小宣微微一笑,语含讥讽。 “那现在就先把微博删了。然后……等我跟胡书纪联系一下,看镇正府他们的声明怎么写的,你再写一个情况说明。” 单小宣说好,起身走到潘灵身旁,再次拍拍她,说:“你哭啥?为自己争取权利,又不是杀人放火,不丢脸。先把微博删了吧。” 潘灵拿起电话拔打号码,说道:“二猪,帮我把微博删了吧,就是那条。没什么,就删了,我等会在q*q上给你发个信息过来,你再把这条发微博。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没有谁强迫我。你删吧,等会q*q上给你联系。” 潘灵打电话的时候,叶三省也走到门外拔打胡博阳的电话,回来笑着对杨中说:“胡书纪的意见是既然我们这边取得了突破,干脆那个声明也让我们写,就以宝来山开发领导小组的名义发,说这样更好。” 杨中冷笑,点头同意。 叶三省环顾办公室众人,苦笑:“杨书纪,这样吧,这个声明我来写,你审核。她们的情况说明也由我来写吧。你先给欧阳书纪请示一下?不过官方声明那个,可以用文化县*委宣传部的账号来发,我们宝来村艺术村还没有一个官方账号。白主任,下来你跟小单和大妹做一个宝来山艺术村的官方账号,这一点我们以前没有考虑到。” 从来到宝来村,杨中一直沉默,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这时点点头走到门外拔打欧阳坚的电话,回来笑道:“书纪表扬了你,说完全同意我们的处理办法,相信我们的能力,你写吧。朱主任,书纪同意用文化县*委宣传部的账号发声明。” 叶三省点头:“那就这样处理吧。声明我们尽量做得说服力够一些。” 他拔打高安培的电话,然后笑道:“运气好,警方那边可以配合我们,半个小时后出尸检报告。吴老爷子的尸检不涉及病理切片,可以很快。” 十五分钟后,叶三省和杨中确定了尽量简短,却一定扼要,正面坦然的两份文稿,村委会没有传真机,只能通过信箱传给县*委值班的工作人员,打印后送给欧阳坚徐兰他们审阅。 一个小时后,官方的声明和潘灵的微博同时发出。 第266章 捅破天了 “吃饭吧。” 白天才如释重负,建议说。 叶三省转头看杨中,涌到嘴边的“潘家茶铺”四个字咽了回去。 “我们回城吃吧。说不定欧阳书纪还有什么指示。” 杨中果然不喜欢潘家茶铺这样被人围观的地方。 叶三省看着白天才和潘成奎,迟疑一下,还是说:“白主任,潘社长,这件事呢,主要矛盾还是入股的时候考虑不周,当时只想着把大家的钱集中起来做事,越多越好,现在事情倒是办起来了,这个分配问题就成了有分歧的地方,主要矛盾我看目前有两个方面,一是能人头雁们,也就主要是那几位副社长股份稍高,二是像单小宣这样外来的能人,做出了贡献,却不能分享利润,当着小宣也在这里,我建议你们坐到一起,把蒋松涛他们全部叫上,认真、真诚、克制地讨论一下这个分配问题。这中间有两个原则,请白主任和潘社长,还有小宣助理记在心里:一是共同富裕,二是可持续性发展。共同富裕是中央精神,我们必须遵从这个原则,带领广大村民一起向前。可持续发展也是中央精神,具体到宝来村,我的意见是,不能一下子把利润完全分红,可以适当分配一部分,大头应该继续留在村委会,用来做为全村的发展基金。不能小富即安,认为可以躺着睡觉了。” 白天才说好,我一定按照叶书纪的指示去做,向村委会委员们传达,潘成奎微微颌着,单小宣表情奇特地看着叶三省。 叶三省叹了口气,说:“我现在不是宝来村书纪了,这些话本来我不应该再说,但是做为在宝来村工作了一年,我也比较了解情况,所以我只是为你们提供一个参考意见。” 转头看单小宣:“至于你和大妹,肯定有一个处理意见,这个要镇正府讨论。我考虑的是,也许会有媒体闻风而来,采访你们,希望你们事实求是,尽量考虑村民利益,求稳定的前提下接受采访。” 单小宣默默点头。 出门上车,杨中坐了副驾,对司机说:“党性很强嘛。” 叶三省苦笑:“这事呢,我其实也有责任的。一是交接草率,——根本就没有工作交接。一下就到市府去了,跟李智书纪没有交接。二是当初合作社章程有漏洞,才会引起村民心里不平衡。” “我还是想问,你是怎么查出来是潘大妹发的微博?”杨中沉吟片刻,问。 “在县委办公室的时候,我们不是分析过,欧阳书纪也指出了,从微博内容来看,发微博的人肯定跟我们宝来村有密切关系,再进一步分析,还比较了解内情。如此快就了解吴玉案件的内情,应该是宝来村比较核心的人物,或者跟某位核心人物关系密切,打听到了。从这个思路出发,简单的分析排除,——正好我又比较熟悉情况。内部人员只有那么一些,可能泄露的就那么几个。” “最重要的,这个微博为什么要隐去潘涛的姓名?这种情况,不是把混混描述得越详细越好吗?还有,微博的行文中,用了两次‘无心之过’这个词。” 杨中奇道:“这个词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当时为了鼓励她们,还有村委会的委员们做项目,胆子放大,就引用我……老师教导的一句话:有心之得,虽善不赏,无心之过,虽恶不罚。所以她们写这个微博的时候,可能随手就引用了。一般人都会说‘无心之失’,这里连用‘无心之过’两次,所以我猜是大妹。当然也不敢确定,所以就诈她。当然,她不承认,我还准备继续诈她,就说公*安机关用了技术手段。不过幸好没用,她们也有一定反侦探能力,你看大妹也不是用自己的电脑和手机发的微博,而是通过外地的朋友发的。” 叶三省一边开车,一边解释。 “女孩子,都不是做这种工作的行家,又可能是第一次,自然会有破绽。”杨中感叹说,“不过不是遇上你,这事也肯定要费很多时间,而且说不定还真破不了案。不破案,就不会这样轻易地解决问题。” 停顿一下,又说:“你想从轻处理她们?” ——刚才叶三省突然想到艺术村也应该有一个微博官方账号,立刻安排白天才和单小宣潘灵她们做官方的账号,几乎就是暗示她们不会受到很严格的处理,会继续在宝来村工作。 “我已经承认了,这事我也有责任。”叶三省苦笑,“大妹她们年轻,又是女生,做事急切了,冲动,虽然造成了一些不好影响,但是刚才能够配合工作,主动改正错误,我想可以再给机会,从轻处理。” “但你是不是先斩后奏了?尤其是她们闯了这样大的祸。还有,叶书纪,你刚才也说了,你不再是村支部书纪,这事该你来表态吗?你越权了,你置新的村支部书纪于何地?”杨中故意语气严厉地问。 “不是还有你这个领导小组组长可以挡一下吗?咦,来了。”叶三省说。 “什么来了?”杨中问。 “不是正在说新书纪吗?他来了。” 叶三省表情奇特地笑道,把车停在路边。 对面一辆车也停下,一个短袖衬衣西装长裤,平头眼镜的年轻人从驾驶室下来,奔过来招呼。 正是宝来村新的下派书纪李智。 杨中冷笑:“我来跟他说。” 从副驾跳下,几步跨过来抢在叶三省面前对李智说:“李书纪,事情得到了初步的解决,事情已经控制,但是善后工作还要你来做。宝来山开发带来的主要问题,目前就是股份分红问题。矛盾有两方面,一是那几位副社长股份稍高,我们不是说不守信,而是要遵从中央‘共同致富’的精神。二是像单小宣这样外来的能人,做出了贡献,应该考虑有所补偿。同时,还有一个持续发展的问题,不能把所有的钱都一下子分光花了,而是要保留大部分做为全村项目发展基金,不能小富即安,躺着睡觉。你跟白主任他们一起研究一个方案上报镇正府和临江新城二期指挥部。” ——基本就是叶三省在白天才办公室对白天才潘成奎单小宣的建议意见。 ——做为宝来山领导小组的组长,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副总指挥,杨中也有这个资格做这样的指示。 说完转身招呼叶三省:“走吧,我们还没吃饭。” 叶三省苦笑,只好对李智点点头,跟着杨中上车。 开出不远,杨中愤愤地说:“我怀疑我们的李书纪一直都在哪个旮沓窝着,现在听到事情解决了才窜出来。” 因为李智不在,从昨天开始,杨中必须顶到一线,若不是叶三省替他排了雷解决问题,这事说不定要闹多大,心里自然对这位新的下派书纪窝着火,这时畅所欲言,丝毫不顾忌孙富才在一边。 “我倒怀疑……” 叶三省迟疑一下,说了半句话,没敢像杨中一样肆无忌惮。 “很有可能。” 杨中一下就明白了叶三省话中之意。他们之间很有默契。 叶三省想说的是单小宣很可能是跟李智事先有交流或者沟通,甚至得到了李智的默许,才发的那个微博。 白天才向他汇报过,李智一到宝来村,地皮都还没有踩热就要追赠前书纪叶三省的股份,项庄舞剑,自然意在他自己也想从宝来山开发上亿的利润中分一杯羹,昨天得知白天才他们的初步讨论意见,自己也是村外之人,恼怒之下真有可能铤而走险。 但这个不能胡乱猜测,单小宣和李智也绝对不会承认。 ——也没有必要追究下去。 三个人在县城找了一家环境稍微好些的餐馆,杨中说今天他请客,他是文化县城的主人,叶三省算是个雇佣军。 吃饭时杨中问叶三省接下来怎么安排,叶三省说首先是回临江镇收拾东西,然后看方便的话跟镇正府以前的同事,比如朱其,张鲁他们一起吃个饭,表示感谢,然后周一去办理组织关系。 杨中说那不管你了,下午看欧阳书纪方便不,再碰个面,讨论一下宝来山艺术村的问题,比如对艺术家们的安抚,村民股份利润分配等。 吃了饭各自分散,叶三省电话朱其,朱其正在茶楼跟人斗地主,叶三省过去,朱其快乐无比,——市长秘书专门回来跟他吃告别饭,而且纡尊降贵地来茶楼看他打牌。结果输得一塌糊涂。 晚上尹先发说他就不参加了,张鲁,李莎,朱其和叶三省在临江镇正府工作过那些部门比较投缘的同事坐了一桌,叶三省也想过再邀请一些他这两年在临江镇交往的朋友,最后还是考虑到影响不太好而放弃,但是文化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江家女算是编外人员。 江家女是叶三省到临江镇认识比较早的领导,当时高雪皎专门在江城安排介绍认识,这一年多来,对叶三省的全面报道基本上都是由她在主持,是李莎悄悄通知了她,江家女每周都回江城,一般要晚上吃了饭才回文化,今天是专门提前从江城回来参加这个饭局。 叶三省自然坐了主位,——他早就强调了今晚他请客,先在收银台打了招呼,又押了一千元现金。一桌人正喝得其乐融融,杨中的电话打了进来。 叶三省还以为杨中改变主意,要来参加饭局,结果第一句话就把他吓住了。 杨中在电话中恶狠狠地说: “叶书纪,你走不了了!中央要派调查组来了!” 第267章 超级组长 这天下午,叶三省在茶楼一边看朱其打牌,一边陪陆续到达的同事闲聊,一边不时关看微博上两条微博的反应。 大部分艺术家都转发了两条微博,表示关心的同时也表示希望有一个妥善的解决,相信正府,相信艺术村会稳定发展,越来越好。自然,也有一些网民觉得有猫腻,觉得最初发微博的人可能被逼迫发了的情况说明,但是大部分的网民还是对宝来山艺术村的及时反应,坦然说明情况表示了理解和信任,七八成回复与转发都是持肯定态度,这个话题的热度慢慢下降,叶三省跟杨中通了电话,觉得事情基本解决。 然后白天才也打了电话来,有两家省上媒体前来采访,他们按照叶三省说的,接受了采访,但是潘灵死活不敢面对记者,由单小宣在白天才和潘成奎的陪同下如实地说明了情况。 叶三省再次跟杨中电话,觉得这次事件基本过去,他明天可以放心地离开临江镇了,晚上,也可以放开地喝酒,谁知道杨中这时候给他打这个电话,开口就说你走不了。 叶三省怔了下,起身离席,走到包间外面接听电话。 原来十分钟前,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张子高亲自打电话给欧阳坚,说宝来山艺术家村那个艺术家跌倒死亡的案件再起波澜,可能是中央纪委的网络监察员关*注到了这一事件,马上要派调查组下来,然后欧阳坚打电话给杨中,叫他立刻到县*委去开紧急会议,也让杨中通知叶三省。 具体什么情况,杨中也不清楚。 叶三省又惊又怒,这事怎么还要折腾啊? 而且这一次,还是中央纪委调查组,谁也不敢大意,真是要命。 回到包间,看着一桌诧异的表情,叹了口气首先对江家女和张鲁说,他刚才接到杨中书纪的电话,是欧阳书纪召集开紧急会议,必须立刻赶去,今晚的酒局只能到此为止了,又对朱其和其他同事说抱歉,大家都说以后再约,一起共饮一杯,宣布结束。 他也不敢向张鲁和江家女透露实情,虽然他们两人很可能也会参与接下来的工作,但是现在县委没有通知到他们,那就不能说,也不能扩散,引起没有必要的恐慌。 路上用矿泉水潄了下口,整理了衣着,到了县委会议室,欧阳坚,杨中和宣传*部长宗明几人表情严峻地坐在那里,叶三省挨过去坐在杨中身边,也不好开口问询。 一会县长徐兰,胡博阳,李智,高安培和其他相关人员陆续到达,开始有人说话,问询,杨中转头看着叶三省古怪地一笑,小声说:“小叶啊,我一直觉得你是我的福将,可是呢,你最终还是要折腾出一个最大的风波。自来水厂,船管站,计生办都是这样,后来你折腾出临江新城,还有二期,再拉我上船,现在好了,中央调查组,中央啊。” 杨中深深地叹气。 这是第一次,叶三省看见杨中这样的表情,第一次,揣测不透这位县长助理心里的真实想法。 或者,是因为杨中第一次感觉无法掌控局面? 在西川,有他的舅舅黎小周,他觉得万事可为,可是现在,是从中央下来的调查组,谁知道这个调查组的使命?会做什么? “好了,人差不多到齐了,我们开始工作。”欧阳坚轻轻咳嗽一声,“这个时间段把大家叫来,的确是工作重要,情况紧急。接到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张子高同志的电话,告知中央纪委调查组即将来到文化县,就宝来山艺术村收藏家吴玉死亡一事展开调查,指示我们马上成立应急小组,配合中央纪委调查组的调查,所以我们现在立刻按照市*委、市正府指示,成立宝来山艺术村接待中央纪委调查组专项工作领导小组。” 所有参与这次会议的人,接到通知电话时都听到简单的情况说明,现在都觉得是理所当然,接下来县委书纪肯定会宣布这个领导小组的人员构成,基本就是在座的诸位,领导小组组长,应该是欧阳坚亲自挂帅,但是就在大家凝神倾听中,只听欧阳坚叫道:“叶三省同志,你现在坐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大家这时才意识到,欧阳坚和徐兰之间,不像平时那样挨着,空着一个座位,都吃惊地转头看叶三省。 叶三省也非常吃惊,迟疑着站起来,犹豫了几下,才走过去,站在欧阳坚身边。 欧阳坚拍拍他,示意他在那个空着的座位坐下,坐在县委书纪和县长之间。 欧阳坚抬头扫视众人,缓慢而有力地宣布:“遵从市*委,市正府的指示,我宣布,这个专项工作领导小组组长,由叶三省同志担任。” 所有的人都震惊地看着叶三省,包括坐在他身边的徐兰。 ——差不多一个小时前,周仲荣在省城通过特殊渠道得到一个比较确切的信息,中纪委要向江城市文化县派人。 ——令人诡异的是下来的人既不是巡视工作办公室和信访室,也不是案件监督管理室和专门办案的纪检监察室,而是研究室一位副主任。 ——但是中纪委研究室更加不容忽视,研究室主任,跟周仲荣一样标配是正厅,有时还可能是副部,甚至可能是中纪委常委身份的副部,中纪委研究室主任在中纪委的地位相当于中央政策研究室主任在中央的地位,属于中纪委书纪的亲密助手,既是智囊,也是文胆,堪称左膀右臂,很多中纪委副书纪都是从这个位置上去的。 ——周仲荣得到的信息不太完整,只知道应该是冲着宝来山开发来的,极大的可能是前天才发生的艺术家死亡事件,可是哪怕这次事件中真的有什么涉黑,贪腐,似乎也用不着中纪委亲自派出“钦差大臣”吧?向省纪委甚至江城市纪委通报一声,下面就立刻处理得清清楚楚,哪里需要劳师动众? ——那么,这个调查组另有隐情? ——是考察自己?还是因为自己跟马林目前冰火不相容的状态?似乎也还是不用惊动中纪委吧? ——周仲荣又是疑惑又是震惊,也不能到处打听,呆了半晌,才打电话跟张子高商量。张子高说,按照目前的情况和纪委办案的方式,很可能调查组会像上次省纪委陈路调查王援朝那样,悄悄地进村,不会向地方通报,所以我们的策略也只有严防死守,做好各种应对措施,保证每个环节都不出纰漏。幸好现在宝来山艺术家死亡事件已经算是圆满解决,我们可以把全部精力用在“接待”调查组这边,当然,首先是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应急小组或者专项工作组来做这件事,但不宜大张旗鼓,应该外松内紧。 ——两人继续在电话中讨论,张子高说专项工作组就让欧阳坚来担任组长,他好调动文化县所有的资源,这边市上也全力配合,同时可以向省上相关的领导汇报请示。周仲荣考虑一下说汇报请示也只能私下来,这事不太妙,万一中央调查组查出什么或者另有使命,就会影响领导,所以汇报归汇报,但最好还是我们江城这边自己处理。同时,也不宜让欧阳坚担任组长,甚至不要用县委县正府的名义,就让临江镇或者宝来村去直接面对调查组,级别越低越好,前来进退的余地更大。张子高沉吟着说,这样的话,我有一个考虑,是不是就让那个叶三省担任这次专项工作组的组长,“接待”中纪委的调查组。 ——周仲荣有些吃惊,说那个小叶不是已经被马林调到市府去了吗?张子高解释说,是调了,但手续还没有办,组织关系还在临江镇。这次艺术家死亡事件,其实从昨天开始,就是叶三省一直在一线顶着,几经波折,最后比较妥善地处理。实际上,换了其他人,还真处理不到这样顺利。召唤叶三省并指挥他去一线的,是文化县城关镇党委书纪杨中,他是黎小周的内侄,年轻能干,前途广大,他就是抓住叶三省还没有办手续,还是临江新城二期工程领导小组一员这个名义,“强迫”叶三省顶上去,小叶也不错,没有推诿。 ——周仲荣忍不住笑了,说杨中我知道,是不错,刘成家推荐过,说又是一个欧阳坚式的干部。我同意让叶三省来担任这个专项工作组组长。不过这事,子高你跟马市长说一声。 ——他想得更远一些。使用叶三省,多少相当于把马林绑也上战船,一起面对这突发的危局。 ——然后张子高立刻给马林拔打电话。 ——马林相当吃惊。他昨天是叫叶三省去现场看看,主要还是担心事态扩大,毕竟宝来山开发以前跟叶三省联系紧密,怕影响不好,谁知道后来还有这么多变化,尤其是现在中纪委居然要派调查组来,不过,他也没有理由拒绝市*委书纪的“人事”安排,尤其是张子高打个哈哈说小叶正好在文化,昨天今天又主持处理了这次事件,人事关系又属于临江镇,名正言顺,只能同意。 ——张子高向周仲荣汇报后,拔打欧阳坚的电话,说了中纪委调查组的事,又说了周仲荣的安排,让叶三省担任专项工作组组长,全权负责这次“接待工作”,而且专项工作组的人就由宝来村和临江镇的人组成,欧阳坚和整个文化县委县正府的人,都不参与,都在幕后帮助。并且说明这一安排已经跟马市长通过气了,马市长完全同意。 欧阳坚立刻明白了三位市*委的政治智慧。让叶三省在前面冲锋陷阵,即使出现什么差错,中纪委的调查组也不会过分处罚一位小小的前村支书,而且他们再一层层地出面应付,保持足够的战略空间,缓冲余地,即使调查组有打老虎的计划,开始也会连老虎屁股也摸不着,让县市两级有足够的时间来把握调查组的意图,制订相应的“接待”措施。 既然这是三位市*委常委的决议,他也用不着再跟徐兰杨中他们通气,执行就是,所以现在直接宣布命令,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吃惊。 叶三省也不例外。 他睁大了眼看着县委书纪,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答应还是反对,还是提问。 “叶三省同志,你有什么困难没有?” 欧阳坚严肃地问。 “没有。” 叶三省答。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任何一位正府工作人员,这种时候都必须回答没有。 “那好。”欧阳坚点点头,“下面我宣布专项工作组的其他成员。” 杨中,吴艳鹏,李智,高安培,孙富才……,以及宝来村村支两委的所有委员都是专项工作组的成员。 欧阳坚强调纪律,这次“接待”工作,一切听从组长叶三省,不论级别,工作,随时听从召唤,配合工作,直到调查组的工作圆满结束。 第268章 监控领导 欧阳坚最后安排杨中做外联工作,直接向他汇报,然后带着徐兰,宗明,胡博阳他们退场,把会议室留给专项工作组,毫不拖泥带水。 “叶组长,我现在可是归你领导了。” 杨中说。 脸上一点玩笑的表情也没有。 他的外联工作,实际上就是专项工作组有了什么决策或者困难,立即向欧阳坚汇报,欧阳坚再做相应的安排,但欧阳坚甚至没有多加一句专项工作组由他和叶三省商量决定,而是强调任何人,无论级别和职务,都要无条件听从叶三省指挥,那么,这位县长助理、城关镇党委书纪在专项工作组里,就纯粹是一个上传下达的作用了。 虽然明知道这只是特殊情况下的一个应急措施,这个专项工作组工作再出色,也很难得到什么成绩和奖励,反而有极大可能在某种情况下成为替罪羊,承担相应的责任,——所以从周仲荣到欧阳坚,才特意降低它的级别。欧阳坚故意把他安排成为一个普通成员,这是对他的一种保护,可是想到自己堂堂正科级实职干部,现在竟然要被刚刚参加工作两年,以前自己的老部下领导指挥,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来,杨书纪,我们大家都围过来,讨论一下如何开展工作。”叶三省完全理解这位“老领导”的心情,赶紧招呼说:“我们群策群力,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大的方向,关键的决策,还是要请杨书纪来掌舵,请高局,孙主任,吴镇长,李书纪各位全力以赴。” ——官场之中,讲究排名座次,就是平常一个称呼,也得注意。现在专项工作组的主力成员中,高安培级别只是副科,但是这次专项工作组可以预见需要这位公*安局副局长大力协助,同时公*安局在任何城市都是大局,一级局,公*安工作又具有特殊性,一位副科级别的副局长,远远超过一般乡镇正科级别的书纪镇长,很多时候,就连一个镇派出所所长,在很多人心中,也跟书纪镇长相去不远。孙富才也是副科,但他是宣传部的人,勉强算是县里“领导”,所以叶三省招呼在临江镇镇长吴艳鹏之前。至于宝来村新的支部书纪李智,虽然也是副科级,但因为杨中不喜欢,于情于理他都只能忝陪末座了。 “还是叶组长先说说你的想法吧。”杨中不客气地指挥说。这里他职务,资格,实力都是第一,他也不是听从领导命令的人,欧阳坚有欧阳坚的考虑,他有他的工作作风。“宝来村你的情况最熟悉。” “好吧,我先抛砖引玉。”叶三省沉吟一下说,“中纪委的调查组,我们可能都没有接待过,所以只能盲人摸象,踩着石头过河。但是呢,打铁还须自身硬,所以我们首先要做好宝来村的接待工作,这个要请李书纪负责,严查排漏,针对可能出现问题地方……” “我认为宝来村还是叶组长更熟悉情况一些,你做工作也比较扎实,宝来村排查工作,迎检工作还是你来负责,这是最基础的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工作,出不得纰漏。” 杨中打断了他,不容置疑地说。 几个人表情各异,李智相当尴尬。 杨中这是直接打他这个宝来村支部书纪的脸,明显不相信他的工作能力,甚至连让他跟叶三省一起负责这一块的场面话都懒得说。 “好吧,这一块工作,就由我和李书纪来做,也请吴镇协助。”叶三省苦笑着替杨中圆场,“我们认为宝来村这次排查,不仅是这次事件相关的人员,对于一些‘老运动员’,包括临江镇其它村,我们也要考虑到他们听到风声,趁机活动,所以这一块就要请吴镇安排……杨朝阳他们提前做一些预防工作,也请高局这边跟镇上派出所招呼,特殊时期,可以安排警力加班待命,有情况随时行动。” “不仅临江镇派出所,我们文化县公*安局治安,特勤甚至刑警,这段时间都二十四小时待命,保证充足的警力供专项工作组调动使用。”高安培声音响亮地插话道。 叶三省心里称赞,这位副局长了不起,不像吴艳鹏板着面孔一副高傲的表情。微笑着感谢。 “至于其它的接待……我准备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考虑。”叶三省沉吟着继续说,“我在省纪委调查组呆过十多天,了解一点点他们办案的作风,真的是静若处*女,动若脱兔,做事前考虑周密,行动时雷厉风行,所以我想的是这次中纪委的调查组,很可能不按常规套路,不会向省市县一路通报,极有可能迅雷不及掩耳地直赴现场,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得从现在开始,就进入工作状态。” 杨中皱眉思忖一下,改变不以为然的表情,点头同意说:“叶组长说得对,我们现在就要开始全面迎检,进入状态,各司其职,听从指挥。” “我提一个意见。”吴艳鹏说:“我不是反对从现在开始进入状态,但我们也要考虑一个现实的问题,如果调查组一直不来,或者等个十天半个月再来,我们岂不是要在这里干等着无所事事?临江镇……叶组长和杨书纪也知道,靠着江边,每年都有防洪抗旱的任务,现在正是汛期,我们全镇的人都组织起来在加班,我们不能放下一切工作来做这种……工作,是吧?” 他是副市长于文泰的秘书,以前在黄市镇当副镇长,去年年底被提拔到临江镇担任镇长,接替杨中的职务,年轻气盛,心雄万夫,可是不仅宝来山开发完全没有让他插手,连前天开始的收藏家吴玉死亡事件,他们临江镇也完全没有参与处理,欧阳坚直接安排城关镇党委书纪杨中来负责这事,他自然耿耿于怀,再加上杨中是前市长马麟的秘书,叶三省是现市长马林的秘书,光是从履历上来说,肯定要压他一头,现在居然又让曾经的村支书纪来担任专项工作组组长,他心里更是不爽,忍不住出言反对。 但是这明显是强词夺理,正府工作什么时候不是多项工作同时进行?绝大多数工作人员手里都是同时做着几样工作,也不可能叫你吴镇长做迎检工作就放下其它工作,叶三省和杨中对看一眼,杨中默契地说:“叶组长继续说。” “吴镇长的意见也很好,我们不能因噎废食,迎检很重要,但是其它工作也不能停,所以我们不能被动的守株待兔,等着调查组来,等着调查组进入我们的视野,我可以主动出击,把我们的防线推得更远,工作前置。” 叶三省说出他急切间的考虑,颇为自得。 “什么前置?防线怎么推?” 杨中问。 这一次,他也没有领会他这个老部下的意图。 “这样吧,高局,吴镇,还有李书纪,你们先回去做刚才的排查补漏工作,我准备在文化宾馆要一个套间成立临时指挥部,我们下次开会,讨论就在那里。孙主任留下,我们一起过文化宾馆去。你们也跟我们一起去文化宾馆。李书纪,你先回去跟白主任潘社长他们传达一下今天这个会议精神,就他们两位够了,暂时不宜扩大,我把指挥部建好后就回村里来跟你一起做查漏补缺的工作。” 叶三省没有回答杨中,却对其他专项小组成员安排工作。 大家从县委会议室出来,孙富才领着两个工作人员上了一辆车,杨中上了叶三省的车,迫不及待地又问:“快说你那个防线和前置。别卖关子了。” “我们不能等着调查组突然从文化哪个角落冒出来,或者等他们召唤我们了,才知道他们确实进村了,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主动‘联系’他们,只要他们一进入江城,甚至一进入西川,就在我们的视野之内,这样便于我们‘配合’调查组的工作。” 叶三省一边把车开出停车场,一边意味深长地说。 “说具体操作。” 杨中有些恼怒。 这一刻,他竟然没有跟上叶三省的思路,让他非常尴尬。 “刚才在会议室里不好说,我这个办法不知道会不会违纪,或者给我们文化县江城市带来不好影响,万一出事,我倒无所谓,可能不仅欧阳书纪,连周书纪都可能受影响,所以我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既怕将来惹祸,也怕现在这个办法泄露了就不灵。”叶三省慢慢解释,表情也慢慢凝重起来。“具体操作就是,我们得到的确切消息是中纪委研究室一位副主任要来,研究室只有几位副主任,不会超过两三位吧?我们可以扩大一点,把研究室退二线的副主任,调研员都算上,整理他们的名单和材料,这是第一步。然后我们可以通过北京飞蜀都的航班查找这几位的名字,确定他们的行程,这样我们就可以比较主动了。” “好!好办法!”杨中手在大腿上一拍,“但是这个办法也要担风险,万一东窗事发,先说不说这事违纪不违纪,光是监控领导这一个罪名,就没有人敢承担。” 第269章 中纪委调查组 “所以我理解为什么张秘书长要我来担任这个专项工作组组长,他已经预料到‘接待’中纪委的调查组时,可能有些时候有些行为会逾矩,将来有什么,上面追究起来,只要不涉及级别高的领导,就不至于引发江城官场的地震。”叶三省满心苦涩。 “不是张子高的意见,是周仲荣的决定。”杨中迟疑一下,决定告诉叶三省真相,“涉及到中纪委的调查组,张子高有什么胆量和资格擅自做主?” 叶三省心里更苦。 他多少已经猜到了,可是欧阳坚说是张子高,他也只能顺着这个话说,可是现在杨中断言周仲荣的安排,那么,马市长也应该通了气吧? 当然,这不是马林把自己当成了弃子,不保护自己,而是市*委书纪的人事安排,在为了工作的名义下,市长也不好反对。 “你如果觉得风险太大,我们可以当前面的话没说。我也不向欧阳书纪汇报这个想法,我们另外想办法,有的是其它办法。”杨中沉吟着说,“把防线推到北京去,的确风险太大了,一个不慎,或者传播出去,你就是最大的责任人,很可能你的政治*生命就此终结,你这一生就毁了。算了,不考虑这个办法了,放弃,我们另外再想办法。” “你都说了是好办法,为什么要放弃呢?”叶三省淡淡地说,“我也考虑过了,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掌握调查组的行踪,这盘棋就活了,也只有这样,我这个组长,才能够把市*委市正府安排的工作做到最好。王援朝当初就是掌握了省纪委的行踪,才把省纪委调查组搞得很被动。我既然说出来了,就已经做了决定,决心承担这个风险。” 杨中默然半晌,拔打欧阳坚的电话,汇报了这一方案,请求配合,掌握这几天的航班信息。 挂了电话,杨中说欧阳书纪很振奋,说这样一来,心里就有了一些底了,他要立刻向子高秘书长汇报,同时要求知道我们这一办法的人,在文化要控制在三个人内。 叶三省和杨中无语。 这自然是县*委书纪要求他们只管做,但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将来出了事,就叶三省顶雷,最多再加上杨中。当然,这也是欧阳坚委婉地向他们承诺,他也不会让更多的人知道,包括县长徐兰。 那么,依此类推,张子高认为这个方法不错的同时,也肯定会意识到这个方法的风险,除了周仲荣,他不会透露给更多的人。 当然,马林可能除外。 到了文化宾馆,县委办的工作人员按照叶三省的安排,要了一个套间,又要了两个标间一个单间,全部在楼层的一角。 叶三省心细,计划用套间做为办公室兼指挥部,标间做为休息室,单人间做为密谈的地方。 几人在套间的会客厅沙发坐定,叶三省说:“我有笔记本电脑,还应该再搬两台电脑来,打印机,复印机,传真机,办公设备那一套,孙主任你跟县委申请,都搬一套来,最好再让电信给我们临时拉一条电话线来,——虽然我不知道这有用没有用,不过多加小心是好事。然后是一些生活必需品,也准备一些。你看现在我们喝了酒想喝喝红茶都没有。饮料那些也备一些,充电器这个不能少。” ——或者是责任和风险给他的压力,或者是市长秘书带给他的底气,叶三省不知不觉中有了些指挥若定的气势。 孙富才看着叶三省,有些迟疑,杨中说:“你是把这里做成一个战斗堡垒啊。” “料敌从宽,先把问题想麻烦点,真正工作起就少一些麻烦了。”叶三省解释,“比如传真,需要的时候,你不应该借用宾馆的吧?怕泄密,难道要慌慌张张叫个车回到县委去?所以宁愿现在装备齐全点。对了,杨书纪,请县委支援我们两台车,不要标志了公务用车的车,就用最普通的。出租车也行,出租……” 叶三省突然皱眉沉思起来。 “你胆子也太大了。” 杨中一下就明白了叶三省的想法,禁倒抽一口冷气:叶组长在监控领导这条路上是不是越走越远了? 杨中的电话响了,一看是欧阳坚,赶紧起身走到旁边那间单间里去接听,片刻回来在门口招呼叶三省: “你来。” 叶三省跟他进了单间,杨中小心地关上门,也不坐,直接站着就问:“你安排出租车,是真想必要时跟踪调查组?” “我只想保证调查组不被外人误导,见到应该见到的人,不见那些不应该见的人。同时,也是为了保证调查组同志的安全,又不打扰他们的工作。” 叶三省迟疑一下,牵强无力地回答。 “这就可能过分了。” “这正是我苦恼的地方。” “我不能保证欧阳书纪会支持你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除了这样做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接待’中纪委的调查组,也不知道怎么样才是正确的‘接待’方式。” “再问一次,考虑过后果吗?” “考虑过了。”叶三省淡定地说,“如果说刚才还没有想清楚,是喝了酒,现在,我算是比较冷静了吧。万一这事搞砸了,周书纪……这事肯定跟他无关,马市长也不会保我,其他人,尹主任会为我痛心,杨书纪你会记我好几年吧?做一个反面案例,但我没有办法,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只有迎头而上,如果不是有这种勇敢,我这两年就不会得到杨书纪你的欣赏和认可,也不会给谷秘书长留下深刻印象,不会成为市长秘书,不会被高云嫉恨,不会……反正就是这样的。” 他淡定地看着杨中,目光坚定。 “好吧。那就做吧。”杨中叹了口气,“你猜得不错,他们已经出发了。中纪委副主任的徐志胜订了十点半的航班,同行还有三人,一起订的票,张子高他们正在搜集四位领导的资料,现在他们肯定已经在登机口,说不定已经在排队剪票了。” 叶三省一看手机时间,刚好十点正,苦笑道:“还真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啊。” 一瞬间有些脱力的感觉,坐到沙发上,仰起头闭上眼。 杨中在他身边坐下,问:“怎么办?你的防线推远,前置呢?现在怎么操作。秘书长那边还等着我们的方案。” “我想想。”叶三省沉吟半晌才说:“刚才我们说到出租车,你说,他们四人到了蜀都,凌晨,按照他们的风格该怎么办?” “不会在蜀都住一夜。如果要住,他们就会明天再出发了。”杨中沉思道:“他们夜航,一是抢时间,二是晚上到达文化,不那么引人注目。所以,他们应该是直接在机场叫出租直达文化。” “我们江城驻蜀都办事处的同志可以拿着相片去出口等着他们四人,——中纪委的网站上就应该有徐主任的相片。然后确认他们到底是在蜀都住一晚还是直接来文化。”叶三省沉吟着说,“应该先按他们直接来文化的预案做。找一辆普通的车候着,先拿人跟着四人,看他们上了哪辆车号的出租车,然后报给我们车,一路跟着他们。” “细节你不用说,你只说结果,我转给秘书长就是。办事处的人不傻,他们知道该怎么办。你说了多了,反而觉得你是轻视他们。”杨中敲敲茶几。 “凌晨的人和车都不多,如果我们能够控制两三辆出租车就好了,可以跟司机说,出示证件,临时租用,跟着调查组的人看他们走出来,这边换了司机的出租车卡住时间,能够让他们坐上我们的出租车就好了。凌晨人少车少,这个具有可操作性。”叶三省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这样的话,从蜀都到文化这两个多小时,可以保证调查组的安全,又能够保证这两个多小时不发生意外的变故,传递我们想要传递的信息。” “来不及了。”杨中摇头否决说,“两个半小时就要落地,哪里能够这么快就组织人手去机场布置,尤其是出租车司机,不好说服,反而容易被他们当成趣事传播出去。但是还是要让办事处的同志拿着相片去机场出口‘接人’,然后派车一直跟着调查组,确定是在蜀都住一晚还是直接来文化,我们这边也做好‘接人’的准备。” “那就先这样汇报吧。”叶三省迟疑一下,点头。 【作者题外话】:唉。对不起读者老爷们,因为我的失误,前面又掉了一章!幸好我复查,刚才请编辑把它补上了。但是居然没有掉粉。谢谢读者老爷们的包容。有空的兄弟们,或者有疑惑的兄弟们,可以回过去看253章,重新补上漏传的四千多字。是关于高云设计伏击叶三省的。也是这场中纪委大战的前戏,后面一场大战的伏笔。淡忘了情节,可以从252看起,加深印象。当然,不看也不影响叶三省在这一场世纪大战中的精彩表现。 第270章 临战 杨中就在房间里给欧阳坚打电话汇报专项工作组的方案,然后等待欧阳坚向张子高汇报结果,叶三省借这段时间,再次梳理自己的思想,表情慢慢坚定。 一会欧阳坚的电话打过来,说完全同意他们的方案,今晚他们就在指挥部等候关于调查组消息的即时通知。 “我这样考虑的,无论调查组在蜀都住不住一晚,他们最迟明天中午,最有可能明天凌晨三点左右就要抵达文化,而我们的‘接待’工作,现在真的就要开展了。”叶三省对坐回座位的杨中缓缓说,“首先我们继续出租车这个道具进行思考,我需要……五到十台出租车随时听令,让我们文化的出租车公司挑选政治过关的驾驶员的车给我们,随时待命。” “然后还要我们文化交警大队派出……五名交警到指挥部报到,听从指挥部指挥。” “同时需要公*安方面的指挥系统配合,我们需要他们的天眼。有的时候人工追踪可能出现问题。” “然后我们需要用对讲机。请高安培他们支援。” “然后,我们需要抽调两位同志,最好是女同志,泼辣,不注意打扮,气质不像机关工作人员,善谈……” “然后……” …… “最后,杨书纪,你等下给欧阳书纪打电话请示的时候,就说调查组入驻文化后,再这样层层汇报上去,层层传递下来,时间可能不够,请批准我们专项工作组有临机处置的权力。然后人员器材,今晚十二点前都要争取到位。”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是应该的。”杨中赞同说,“不过我刚才又想到,我们是不是想得多了?万一中纪委的调查组……不是针对谁来,就是来看看?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反而自投罗网,木匠做枷?” “还是料敌从宽。”叶三省沉吟一下说,“省纪委的调查组都不是轻易派的,中纪委的调查组,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由,我们无法了解他们那种层面的思考,我们只能做我们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 “好吧。”杨中心事重重地说。 杨中起身再给欧阳坚打电话,叶三省先回到套房,一看屋角已经堆了一大堆生活用品,包括纸杯和茶叶。 “有一些是宾馆从库房支持的。”孙富才说,“办公用品等会就会送到。博阳主任特批,新买的,商家也是额外加班,今晚保证一切都调试好。电话倒很简单,等会电话过来一个人,说调一下就是新号。” “辛苦了,孙主任,你们那边要随时做好舆情监督,一旦风吹草动我们就立即反应。”叶三省赞扬道。“另外有个事,等会出租车司机到了,我们没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只有孙主任你有一些这方面的经验,你就培训一下那些司机,如果他们的乘客是调查组的成员,他们应该怎么说,同时不能露出破绽。” 孙富才愕然。 杨中进来,点点头,表示欧阳坚完全同意了叶三省的要求。 叶三省让工作人员搬动套间的桌椅沙发,改变房间的布局,把两个单人沙发摆在上首,又叫宾馆支援了两个三人沙发,三个三人沙发围着茶几围成一团,旁边的桌子有序摆放打印机等物品。 还没有布置完,交警就到了两位,高安培也带了四名治安警*察过来,出租车司机整齐地到了六位,他们跑夜班,公司一说,立刻由公司的值班人员带着前来报道。 叶三省安排孙富才和一位工作人员带着六位司机去了双人房间进行“培训”,请杨中给警*察们讲解这次任务的要求,同时声明纪律,一切行动听指挥,但不能询问任务本身,也不能向外透露。 十二点前,两位城关镇的女工作人员到达,所有的人员和器材都已到位,在这之前,叶三省请杨中分别给吴艳鹏和李智打了电话,询问那边情况进展。 吴艳鹏说他明天一早准备开一个信访方面的会,针对那些“老运动员”做一个预防性的措施,比如安排他们集体出游,或者组织学习,——叶三省赶紧小声对杨中说“打草惊蛇”。杨中忍住怒气,说这种时候,你还搞学习,搞培训,那不是送上门去吗?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打草惊蛇,那些“老运动员”人人都练成人精,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最好的办法是外松内紧,按照以前对待上访户的办法,安排专人悄悄盯住就是,同时封*锁一切异常消息,不让他们知道。 他很想批评吴艳鹏不要自作聪明,任何行动都会被敏感的上访户认真解读,最好的行动就是不动,但是吴艳鹏也是正科级的镇长,他只能传达“专项工作组的意见”,但是对于李智,他就不那么客气了。 李智说他跟白主任通了电话,明天准备一一跟他们谈话,杨中立刻打断了他,叫他聪明一点,不要主动去惊动上访户,宝来村只有一两家上访户,让白主任悄悄安排村民盯着就行了,不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十二点一刻,航班着陆蜀都,十分钟后,中纪委调查组一行四人走出,又过了十分钟,他们上了一辆省城的出租车,二十分钟,他们离开机场高速公路上了绕城高速,基本可以确定,他们将直赴文化。再过了二十分钟,他们上了到江城的高速公路。 一系列的情况通过电话接力传递到专项工作组指挥部,这个时候,叶三省意识到他的计划有一个可能的纰漏:万一调查组今晚在江城驻足呢? 他请杨中把这个情况转达给市里,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预防。然后,他开始按照计划安排工作。 再开两个房间做为休息室。 六位司机从现在开始,都在宾馆休息,随时待命。现在就可以休息四位,只留两位等会出去候命。 两位交警和两位警*察一个小时后换上便衣外出,一位女同志等会安排,见机行事,听从指挥。 其他的人,就在宾馆休息,明天一早,还有重要的工作。 分配完毕,高安培和几位警*察说出去吃点宵夜,其他人都在套间里沉默等候,没来由地,叶三省感觉到了一些紧张和不安。 “出去走走吧。”杨中建议。 两个人电梯下楼,走出宾馆大门,缓缓地在文化小广场散步。 “每一次开战前,哪怕是准备再充分,等待的时候,指点员都会有些空虚和茫然,再说,你又是第一次主持这样重要的工作,我很理解。”杨中安慰说,“况且这一次不仅很重要,而且风险极大,你相当于押上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只能赢,输不起。” “其实也不是输不起,至少,我还可以去经商。” 叶三省瓮声瓮气地说。 “别说那些,你这样安慰自己,哈哈哈。”杨中笑了起来,“你要经商还考啥公务员?你是一个天生应该到官场奋斗的人。你的素质,你的理念和信念,你的个性都适应,有时我觉得你可能将来比我走得还远。” 这一刻,杨中不再把叶三省看成他的下属,看成新人,看成可以随时喝斥的弱者,而是当成了平等的朋友。 或者,也因为这一次本该由他承担的工作和职责,转移到了叶三省,他心里既轻松,又有愧疚。 “你说调查组到底下来干什么?文化这样的县,在中央排得上号?吴玉一位像章收藏家,值得中纪委关*注?”叶三省问。 “想过了,想不到。有点古怪。”杨中笑,“要不要再交流一下怎样做一位市长秘书?” “现在没有那个心情。”叶三省坦白地说,“满脑子都是……压力。” “刚才你说在借用公*安的指挥系统,我很想问,为什么不把指挥部设到县局的指挥中心去?那里一目了然可以察看整个文化县的天眼监控,然后我反应过来,如果过去了,将来追责,就解释不清了。”杨中慨叹,“虽然仓促间,你也比我想得远,想得更清楚一些。” “是的,在文化宾馆,将来都可以解释是宝来村或者临江镇的行为,跟县委县正府无关,更扯不上市上。”叶三省老实地说,“有时候要处理,即使组织上也清楚整个事实,也会借势只把板子打在我们身上,这是预先给一个台阶。” 杨中的电话响了。 “他们直接来文化了。” 杨中表情凝重地点点头。 他们判断得完全正确。 电话传递下来应该花费了十多分钟,那么,只有四十分钟左右就要到达。 他们再次紧张起来。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第271章 原来是你 回到指挥部,叶三省安排一位出租车司机搭乘一名交警去高速公路出口等候。 中纪委调查组叫的出租车是蜀都牌照,又有车号,这辆一到达文化一高速,他们就将跟随这辆车确定调查组住宿哪家酒店,从而制订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又让一位出租车司机搭乘城关镇紧急调来的女工作人员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应付调查组可能外出宵夜或者其它行动。 两名交警和两名警*察都做好准备,随时支援万一出现的意外情况。 叶三省叫一名工作人员泡了方便面给大家,一则填肚子,二则缓和气氛。 四十分钟后,调查组的出租车下了高速。 五分钟后,出租车在文化县东金大酒店停下,调查组开始办理入驻。 十分钟后,高安培的信息汇报过来,调查组要了两个标准间,同时,使用的居然是真名。 叶三省松了口气。使用真名,一旦他们“监控”暴露,就可以说因为吴玉死亡,临江镇正府担心媒体报道,现在突然看见北京来的身份证,所以才有那样的举动。 叶三省立刻安排两名警*察入驻调查组旁边的房间,贴身“保护”。 又等了半个小时,调查组的房间开始安静。 叶三省宣布大家暂时休息。 杨中向欧阳坚汇报后,他和叶三省也找了一个房间睡觉。 六点半,宾馆叫醒服务。 杨中气愤愤地起床洗漱,说:“你怎么睡得那样熟啊。我挨了半个小时还睡不着。” “那是因为你说过,我把身家性命都当筹码押下去了,反而无所谓。”叶三省神情坦然地说,“我去现场吧。你在宾馆坐镇指挥。” “好。”杨中也不矫情。 昨晚叶三省就和杨中,交警,民警,孙富才等工作人员研究了东金大酒店周围的交通,一条大街横贯酒店门前,叶三省在距离酒店一百米的街口,每边都安排了一位交警和一位民警,他们负责阻拦往来的可疑人物和车辆,尤其是当调查组准备出门时,他们会事先拦住出租车询问,可能停留时间长的,让他们绕道,就在酒店附近下车的,请他们就在路口下车,以临时检查的名义,空的出租车更是不允许他们进入这条街道。 然后是几位出租车司机就在酒店旁边待命,接到信号就立即发车经过酒店,保证调查组叫的车都在这几辆车范围之内。 酒店两边,一边安排一位城关镇的女工作人员,随时准备挨近“微服私访”的调查组,充当被访问的老百姓,——如果他们步行的话。 同时,两辆便车,两位工作人员,叶三省和高安培,都在酒店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停驻,哪怕调查组一分为四,四个人各自行动,也能够保证每一个人都有人专门“保卫”。 七点半,住在东金大酒店的民警汇报,调查组有了动静。 二十分钟,他们下楼到一楼餐厅早餐,一位民警穿着睡衣跟了下去。调查组没有跟其他客人交谈。 八点十分,四人回到房间。 八点十五,四人出门,两位年轻一些的调查组成员背着挎包,像一群普通的游客。 年轻的调查组成员挥手叫车,早有准备的空的出租车驶过去,四个人分成两组分别上了车。 叶三省果断地做出了选择:“我跟纪委这辆车。” 研究室副主任徐志胜和综合处处长胡宇,他们的相片和资料昨晚就通过传真传到指挥部,另一辆车来头也不弱,是国务院政策研究室副主任罗向前和农村经济研究司副司长庆祖海。 高安培跟了罗向前他们一辆车。 十分钟,出租车到了城郊一处农庄,徐志胜下车,带着胡宇进去,叫了茶坐下,叶三省远远地在外面把车停下,正在考虑是否派人或者亲自进去,然后他看见一辆私车直接开进了农庄停车场,吴兰泉从车上下来。 叶三省心里叫了一声不好。 他昨晚亲自给吴兰泉打了电话,说这件事看来就这样平息了,潘涛肯定会被绳之以法,他代表宝来村,代表临江镇正府,代表文化县,向逝者家属表示哀悼和慰问,他也给村委会这边讨论了,不仅在精神上要给予你们安慰,也要在物质上进行补偿,钱你们是不在乎,但是可以通过村委会出面跟陈列馆旁边的潘家人商量,争取让他们把房或租或售,这样可以把陈列馆做得更大。 吴兰泉表示感谢,但希望租售潘家人的房屋不能做为潘涛减刑的筹码,同时也希望类似事件不再发生,希望宝来山艺术村能够发展得好。 叶三省这时才请求吴兰泉以后接受采访时,如果必须谈到他父亲,请一定委婉,因为这关系着艺术村的发展,也跟陈列馆的发展息息相关。 吴兰泉当时答应得还不错,想不到这时候却跟徐志胜私下见面。这么快就碰头,只能证明他们早有联系,而吴兰泉没有向他们透露。 ——这也自然。中纪委的调查组,看样子就是因为吴玉死亡事件而来,怎么可能不联系吴玉呢? 当然,叶三省昨晚也考虑到这一点,最终没有亲自去跟吴兰泉见面,——他“监控”调查组已经是刀尖上跳舞了,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阻拦当事人跟调查组见面,那就是违法了。 所以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兰泉跟徐志胜坐在一起,娓娓而谈。 他向杨中打了电话,杨中说高安培那边,罗向前直接到了宝来村村委,见了白天才,告知他们是《农村经济研究》杂志社的记者,希望对宝来村的整个发展进行一个采访,白天才不知所措,正在接受罗向前的“采访”。这是潘大妹出来告诉高安培的。 同时,两辆出租车的司机也做了汇报,果然徐志胜和罗向前都向他们询问了相关的问题:徐志胜是询问当地民风、警情、政治风貌、一年前的文化警局地震、黑恶势力、反贪等等,罗向前是询问的县城和乡村的人均收入、特产、旱涝、农民感受等等。 半个小时后,杨中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古怪地说:“你要不要猜一猜,谁到宝来村来了?” “我哪里猜得到。”叶三省在电话这边笑道:“不过如此情况下,杨书纪还有心情卖关子,那应该是好消息。” “高凯程,还记得吗?” “啊,怎么不记得。”叶三省吃惊地叫起来,马上反应过来,“那么,罗主任他们,真的是来调研农村经济了?可能是看了高处长他们写的关于我们村的调研报告。” 大半年前,差不多就是周仲荣到江城的时候,叶三省成为西川都市报和文化县委宣传部打造的乡村书纪典型代表,省正府第四调研室主任高凯程闻风前来调研,带了一个叫赵游的调研员,还是欧阳坚亲自陪同前来,在宝来村呆了一个月。 高凯程说他调研的主题是乡村振兴,要直接送给严宇省长,为省*委省正府决策提供参考和证据,看来不仅是省里,很可能还引起了中央国务院的重视,所以罗向前才会从北京到宝来村实在考察调研,这也说明了,宝来村的工作,得到了上级,上上级,上上上级组织和领导的重视,是一件好事,至少,罗向前这一路不是来为难的。 叶三省松了口气,那么,徐志胜这一路呢?为什么中纪委的人会和国务院的人一起来?联合调查组?不,应该叫调研组吧? 真是调研组就好了,那是执笔,而调查组,那是执剑。 “应该是。我让高局告诉潘大妹回去悄悄告诉白天才,事实求是地说,不用遮掩,宝来村的农村经济工作经得起检验,没有水分,尤其是宝来山艺术村,可以大书特写。” 杨中语气轻松,显然比叶三省早想通了这一块肯定是好事。 “虽然高处长来了,但是罗主任没有亮出自己的身份,那就还是让白主任接待吧。我们还是装作不知道,听从调查组的召唤。”叶三省沉吟着说,“高局他们也暂时不撤回来,先候着,看看再说。” “跟我想的一样。”杨中同意说,“我再给你支援一辆车过来,你觉得可行,也可以让她们去‘碰’一下徐主任他们。预备队可以减少一半了。” 叶三省说好。 挂了电话,盯着农庄荷池边的三个人影,看着日头渐渐攀升,有点温度了。 然后,他看见了另外一个让他“吃惊”的人: 杨洪。 一年前,在文化县公*安局甩了他一耳光,事后又专门要请他吃饭请求谅解,当面煽自己耳光,叶三省自己心里却早已淡忘的治安民警。 后来村里修路的时候,潘涛从中做梗,王长安请叶三省帮忙,叶三省就让朱其在他同学王洪渊的游轮上安排鸿门宴,叫了杨洪来当恶人,逼迫潘涛就范,想不到调查组居然找到了他,难道是冲自己来的? 叶三省心里一紧。 跟吴兰泉不同,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防范的一点,当然,即使想到了,他也无计可施,只能看着调查组召见这些人。 ——虽然在“监控”,他还是尽量保持自己的原则,不逾红线。毕竟,现在他可以解释是为了保证调查组的安全。 杨洪到达,吴兰泉离开,叶三省跟杨中通了话后,决定暂时不惊动吴兰泉,等会再商量怎么了解吴兰泉向调查组反映了些什么。 然后徐志胜召见的第三个人到达。 一位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因为周末,穿着便装,叶三省觉得有些面熟,可能是检察院的,又不敢确定,立刻将情况通报杨中,同时说杨洪他等会可以私下约见,杨洪应该会配合而不会反馈给调查组。 接着第四个人到达,第三个人离开。 孙富才及时赶到,确认第三个人是检察院的反贪局一位副局长,以前在市检察院工作,在查处文化县公*安局前局长唐富贵一案中,有突出表现,然后调到文化检察院来的。而第四个人,是县纪委第二监察室主任。 这两个人肯定都是不能轻易接触的,不说他们有纪律要求,而是不知道一旦接触他们,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弹。 看看快到十二点,徐志胜由县纪委那个主任开车送回东金大酒店,叶三省默默地跟回,杨中那边打电话说,罗向前听了高凯程推荐,非要跟白主任吃潘家茶铺的路边野餐,不怕天热,劝不了。杨中说,由他们吧,看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够摆明身份,召唤地方正府的领导。 徐志胜和胡宇在东金大酒店门口下车,进门,回房间,叶三省指挥交警、民警和出租车司机重新按照早上的布置准备,万一徐志胜他们要出门吃饭,继续“接待”。 在车上呆了一会,叶三省突然心动,鬼使神差地推开车门下车,走进东金大酒店的门厅,在沙发上坐下沉思。 突然间电梯门打开,徐志胜一个人出来,走向吧台。 叶三省吓了一跳,他估计徐志胜他们回房间,哪怕要出来吃饭,多少也要休息个十分钟一刻钟吧?不然他可以直接让纪委的主任送他们去餐馆,他只想到大厅坐坐,现场感受一下,哪想五分钟不到,徐志胜就出来了。 幸好徐志胜没有注意到大厅沙发上的自己。 他听见徐志胜到吧台说他们房间的电话打不通,问总台能否点餐,把饭菜送到他们包间来,总台回答可以,说马上电话餐厅,让服务生把菜单送到房间来。 徐志胜转身欲回电梯,又想起什么,掏出电话站走到玻窗边开始拔号。 叶三省看他背着大门,觉得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万一他一边电话一边转身,多扫自己几眼记住了,下面就不好继续跟踪了。 他站起身,刚刚走到大厅中间,他的电话突然响了。 叶三省一惊,徐志胜转身,拿着电话,有些疑惑的看着大厅中这个年轻人。 四目相对。 【作者题外话】:昨天补上欠缺的一章,而且都是大章。今天也是四千字大章。再加上找回来的一章,还算没有辜负吧!可以打赏了!! 第272章 峰回 “你就是叶三省?” 徐志胜迟疑着开口问题。 一瞬间,叶三省在心中转了两个念头:否认离开或者坦然承认。 但是马上明白,否认非常愚蠢,对方既然知道他的电话,这次跑掉,下次召他如何应对?微微一笑,说:“你好,徐主任,我是叶三省。” 徐志胜一怔;“你知道我?” “我们最近出了点事,所以对外来人员比较慎重,担心媒体报道的角度不同,昨晚您们到了文化,这个信息转达给了我们宝来村,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正想吧台说普通话的是不是您,您就打电话来了。” 这是早就准备的预案和说辞,想不到这时用上了。 “你不是调到市府去了吗?”徐志胜问。 “是准备调到市府,但是组织关系还没有办,所以我现在还是临江新城二期工程指挥部的成员,也是宝来山开发领导小组的副组长,宝来山艺术村出了事,我比较熟悉情况,自然责无旁贷,从昨天早上开始,我就在疏通村民堵路,跟村民座谈,也跟当事人吴兰泉协商解决问题,所以我现在还算宝来村的一员。” 徐志胜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笑道:“这可能是工作经历中最……奇特的一幕了。拔打电话的时候,当事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是我正想找您。想给您房间打电话,您正好下来了。” “你叫我徐主任?” “我们会首先查北京来人是否是媒体,纪委,公安等那些特殊行业,正好在中纪委的网站上查到了你的姓名。” “你们这是……监控?” “对不起,徐主任。我们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微博成为热点,突然‘出名’,不仅是我们宝来村,包括临江镇和文化县,从上到下都胆颤心惊,生怕哪里又被媒体捅出去了,请领导包容我们基层工作人员的心态和工作,对不起。” 徐志胜收敛了怒气,思忖眼前这个年轻人话中真假,好一会,才说:“小叶你没有吃饭吧?我们边吃边聊。” 或者是叶三省真诚坦率的态度打动了他,或者是他不是办案的专业人士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或者是因为他们此行的目的,他最终决定相信这个年轻人。 通知了胡宇下来,三人出门,叶三省一招手,早有准备的出租车就滑了过来。 在车上,叶三省虽然克制交流,但相信司机能够通过简短的对话和气氛向坐镇指挥部的杨中传递准确的信息。 罗向前他们要体验生活,叶三省也不客气,建议徐主任品尝一下临江镇的特色河鲜,二十分钟后,他们坐到了迎龙餐馆的包间里。 叶三省对前来招呼的老板说道:“肥肠,黄腊丁,卤牛肉,苦瓜炒蛋。”转头再问徐志胜喝酒不,喝酒就再加一个油酥花生米。 两年临江镇工作经历,他也从一个初哥变成了熟客,可以像两年前陈永胜招待他一样潇洒地点菜,随便召唤老板了,可是,有些事已经发生了,有些人已经呆在了监狱里。 徐志胜笑,说我们现在也算工作,虽然是周末,按照规定,还是不喝。晚上再喝。 现在没有出租车司机,只有他们三个人,徐志胜开始切入主题,说他们这次下来,是为了调研基层纪委执纪监督的程序与方式,以及执纪过程中的阻碍,尤其是责权和法律解释以及应对,叶三省算是主角之一,因为叶三省在一年前文化县前公*安局长唐富贵一案中深度参与,并且被省纪委调查组借调过去工作了一段时间。 叶三省问:“你们是看了陈主任的文章吧?” 上一次陈路和省纪委调查组结束王援朝一案后,征求过叶三省的意见,看他是否愿意去纪委工作,叶三省拒绝了这位陈主任的好意,后来陈路给他打过电话,说把他的案例写进文章中去,刊登在《中国纪检监察》,给他寄了一份来,他认真拜读了。再后来,在宝来山开发中,针对土地属性改变,叶三省考虑到一番“雄心”可能化为乌有,村民可能损失重大,专门给陈路打了电话,借汇报工作之名,透露宝来山土地改变属性后可能被权力人物腾挪到私人口袋,点到为止,确信以陈路的职业敏感和这么多年的经验,肯定明白他在说什么或者说希望陈路做点什么,但是最后,因为叶三省做了升级版的开发方案,巧妙地避开了土地属性陷阱,避免了刘成家一伙利用权力侵吞村民利益,就没有再打扰陈路,但是徐志胜不可能莫名其妙地找自己,注意到一个乡村支部书纪。 “是陈路陈主任。”徐志胜赞赏的看着叶三省,“不过我们来,是因为他最近的一篇文章,《新形势下监察执纪工作的辖权分析及对策探讨》,他还是用了你的案例,所以我们需要先找相关的人员询问一下。” “原来你们是来调研啊。”叶三省半真半假地松了口气。 “那你以为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呢?” “我还以为你们是来调查我们宝来山那个收藏家死亡的案件。”叶三省继续半真半假地装害怕。 “那个案件只是随便看看,来之前就判断过应该没有什么大的贪腐,哪怕那条微博宣称利润上亿,但那也不值得我们派调查组。主要是宝来山艺术村跟罗主任调研的内容有关,我这里随便帮他把下关,确认一下这事的经过。”徐志胜笑笑,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现在可以判断,叶三省有演戏的成分,但是,这有什么呢?他并非高高在上不体谅基层工作的领导,再说他们这次调研的重点关系重大,他这一组是到西部内陆,正好选择了西川省江城市,选择了文化县宝来村,还有两路去了上海和广东,都带着同样的主题。 “对于你们是九牛一毛,对于我们,可就是天大的事。”叶三省认真地说。 交流从这里变得轻松,徐志胜的问题,叶三省知无不言,有时还加上自己的思考,菜也很好,很合两位北京来人的口味,叶三省手机放在桌上,上洗手间的时候,那位城关镇女工作人员跟了过来,——她们也装着在外面吃饭。在门口的洗手,叶三省低声说:“是调研组。让杨书纪把人全部撤了,专项工作组也撤消,平安无事。” 饭后叶三省安排徐志胜两人去游轮喝茶,继续交流。 那里有空调,也可以观赏江景。 他征询了徐主任的意见,说在文化的工作就剩下叶三省了,下一步,他要到江城见见纪委和检察院的干部调研,然后再回蜀都,跟省纪委的同志交流讨论。 天气实在太热,他们只好坐在包间里说话,继续交流。 一会白天才陪着罗向前和高凯程满头大汗的过来,互相介绍后说本来今天想上宝来山看看,怕中暑,计划明天上午去。 叶三省招呼小王总王洪渊给罗主任他们安排房间先冲个澡凉快一下,换到最大的包间撒了酒桌,换上茶几喝茶。 然后欧阳坚带着县长徐兰,县委办主任、临江镇党委书纪胡博阳,宝来山开发领导小组组长、城关镇党委书纪杨中前来接待四位中央领导,并且报告,市*委书纪周仲荣正在来的路上,今晚由江城市*委、市正府宴请中央联合调研组。 警报解除,他们立刻堂皇出面,开始正常的运转,联合调研组既然不再隐藏身份,他们肯定隆重接待。 下午四点,江城市*委书纪带着市*委常委、秘书长张子高、宣传*部长梅小芬一行抵达,又是一番热烈介绍。 市上领导出面,县里镇里立刻退场,徐兰胡博阳杨中等都告辞,只留下欧阳坚。叶三省也想跟着离开,但是徐志胜、罗向前、周仲荣和张子高都坚决不许他走。 徐志胜说,中午说了晚上要一起喝个酒的。罗向前说你这个主角他还没有深入询问呢,——周仲荣来之前,罗向前和庆祖海把叶三省拉到旁边仅仅聊了不到一个小时,意犹未尽。周仲荣说中央领导能够到我们江城来做调研,小叶你是头号功臣,今晚必须好好陪陪四位中央下来的领导。张子高另有意图。 罗从前职位虽高,还有几分学究气,批评周仲荣应该带几位农村经济工作研究的基层专家和学者过来,周仲荣拍着胸脯表示,等罗主任移师江城,他一定安排,而且还有西川农大等高校的学者,为罗主任做一个专题汇报。徐志胜说周书纪如此说,那我就一客不烦二主,我也让省纪委的同志到江城来开个专题调研会。周仲荣大喜,连说欢迎欢迎,我明天让刘雁书纪专门安排,子高秘书长负责接待工作。 说了一会话,张子高接了电话,神情严肃地递给周仲荣,叶三省才发现,这一次,周仲荣没有带他的秘书罗忠良。 周仲荣听着电话连声说好,挂了电话兴奋地对徐志胜和罗向前说,严省长正从酒城过来,晚上他要宴请四位中央领导。 第273章 你走 所有的人都在心里微微有些吃惊,包括徐志胜四人。 他们职位特殊,又在枢纽,一下到地方,对等接待的话,一般省纪委副书纪和分管农业的副省长会出面,做为省长出面,那就是相当重视了,尤其难得的是严宇竟然是亲自过来接待。 虽然严宇可能正在酒城视察,随道过来。 虽然严宇以前分管过全省农业工作。 还有一层是因为严宇这个人。 严宇号称西川少壮派的领袖,是一位锐意开拓,敢做敢为的年轻官员,据说这次顾绍毅没有走而是张中军走,就是因为中央考虑配备一位稳重的省*委书纪跟大胆创新的严宇搭班子,而不是两驾马车都向前狂奔。 他们四人在北京也听说过严宇的事迹,知道这位前途无量的少壮派迟早会进京承担更大的重任,也知道西川另外一位明星官员,蜀都市*委书纪陈哲光可能马上就要被组织采取措施,所以这个时候严宇的出现,毫无疑问对他们非常重视,也意识到了他们这个联合调研组的重要性。 有好几分钟大家都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话题,各自沉吟。 叶三省坐在欧阳坚和罗向前之间,忍不住悄悄地对欧阳坚说:“怎么接待?” 欧阳坚反应过来,起身问周仲荣:“周书纪,我是地主,晚上我们怎么接待?” 周仲荣一怔,张子高也站了起来:“书纪你指示,我和欧阳书纪去安排。” 周仲荣略一沉吟,说:“秘书长,你先跟严省长的秘书联系一下,问问严省长有什么要求,有多少人,再问问接待办那边有些什么细节,人不用过来了,县里有人,我的初步考虑还是要体现我们江城,我们文化县的特色。还有,你通知一下马市长,看他能否赶回来参加。” 叶三省也跟了出来,张子高打完了电话看着他说马市长还在省城,赶不回来,严省长的秘书说严省长正在车上休息,让我们自由安排,让中央领导满意为准,你有什么好建议。 叶三省看看欧阳坚,县委书纪对他点点头,叶三省说那就先定地方,就这样吧,大队人马转场也麻烦,天气又热,严省长他们到游轮也好停车,同时游轮也是我们文化县,临江镇的一处风景,有乡野气息,风水上好。然后是菜品,中午徐主任和罗主任都很欣赏我们的地方特色,不是挑剔的人,所以就让王总他们安排,以野生鱼,新鲜菜蔬为主,不求高档,力求原生特别。重要的是酒,上高档的酒,怕严省长批评,我看不如就用我们文化县自产的桑椹酒和公务接待用酒端定酒,一个度数低,一个度数高,有选择余地,还可以吹嘘保健功能。 张子高点点头,说好,就这样。 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严宇还是第一次到江城来,接待办肯定有一些资料,但是实操又是一回事,宁愿让领导觉得简陋一些,也不能显示奢华。因为肯定不可能轻视领导,领导肯定明白这一点,所以简约也有简约的用心,个中意味,局中人自会体会。 小王总王洪渊和大王总王龙炳都一直候在旁边,现在看三人商量完毕一招手,赶紧过来,按照张子高的指示去准备菜品。 屋里人多,叶三省职务级别都是最低,索性不再回去,给马林打电话汇报了今天的情况后就在外面吹风,想着问题。 一会王龙炳和王洪渊过来,一叠声说,感谢叶书纪,让游轮蓬荜生辉,像严省长这样的大人物都来了,而且在我们这里吃饭。 他们刚才在旁边也听见了叶三省三人讨论晚上的接待。 叶三省玩笑说,领导不叫吃饭,叫用餐。 王龙炳小心地问等会能不能照相,以后挂一幅严省长用餐的相片在船上,那绝对是威镇一方,叶三省还没否定,王洪渊先扑地一笑,说老汉你是贪心不足啊,省长还有中央领导吃……用餐,你去拍照?直接抓起来枪毙。 对着他父亲以手做枪示意。 两父子心情特好。 叶三省的心情也跟这俩人差不多。 压在心上的石头突然掀掉,而且这个联合调研组很可能对宝来山艺术村,对文化县江城市都是正面影响,对他个人,也是一种肯定,说明他在过去一年中,折腾出的这个宝来山艺术村经过层层升级,最终“上达天听”,得到各级领导的注意,他将为之骄傲。 然后一想到今晚这条游轮上冠盖如云,自己一个小小的,刚提拔的副主任科员能够侧身其间,连老领导杨中,县长徐兰都没有资格,何其荣耀! 这一切,还真不是因为自己是市长秘书,是徐志胜对自己颇有好感,是罗向前还想从自己身上挖出更多的东西,是自己对四位北京来的领导真正有用,是自己以前踏踏实实工作的回报。 他甚至开始得意起来。 直到张子高来告诉他,马市长刚才打电话,要他马上赶回江城。 叶三省一愕,这是什么意思? 马林不会直接对他命令?还要通过张子高来转达?但是他跟着反应过来,市*委秘书长不用欺骗他,赶紧答道:“好。可是罗主任他们……” “明天或者后天,罗主任他们会到江城,再询问你关于宝来村的工作。”张子高表情奇特地解释。 “那我就不进去向他们告辞打扰了。” 叶三省笑道,转身下船,招手叫了一辆摩的回镇上,再叫了一辆野的到县城昨天喝酒的地方取车。 上了车,驶出县城,驶上高速公路,红红的太阳闪着金光随着一带山峦前行,照着平整的道路,空调开着,车内是一个清凉静谧的世界,想到这一天的勾心斗角,紧张算计,突然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马林为什么这样着急召他回江城呢? 是今晚他在江城有应酬?还是有什么工作马上要做?明天的会议?材料是一科的人写啊?那是什么? 慢慢平息了自己的心情后,他拔打马林的电话。 马林的声音似乎永远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淡,叫叶三省跟谷陵联系。 叶三省再拔打谷陵的电话,谷陵叫他直接前往醉美酒楼,他今晚请教育局的吃饭,每年六月底开始,就是考验他这种破学校的时候,招生压力很大。 到了醉美酒楼,叶三省报了包间名字,服务生打量他一眼,头前带路。 叶三省心里好笑,知道自己今天忙了一天,风尘仆仆,又为了方便在关键时刻扮演普通老百姓,特意找了一身廉价的衣裤,不怪人家慧眼识人。 推门进去,坐了七八个人,谷陵坐了首位,上周才认识的教育局局长申江坐在谷陵右手,在进门口留了一个空位。 叶三省双后合什对众人抱歉,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申江站起身,吃了一惊埋怨道:“谷院,你这就不对了。你刚才说还有一个朋友要来,你没说是叶秘书。” 谷陵笑道:“叶秘书也是我的朋友啊。” 示意叶三省在那个空座坐下。 申江不许,说:“叶秘书绝对不能坐那里,谷院,要坐你旁边。” 一边冲包间外面大声招呼:“服务员,加凳子。” 以他堂堂局长身份,跟着几位下属,哪有他来招呼的道理?况且包间里面招呼,外面未必听得见。更何况凳子本来早就计算够了,搬过去就是。申江故意这样夸张地招摇,那是表示尊敬和亲热。 老板早就觉得叶三省古怪,一是脸熟,二是这个包间是贵客,怕乱闯打扰,闻声赶紧进来,只听申江又指着叶三省对几位下属说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马市长的秘书,叶三省叶秘书。” 叶老板震惊万分! 他终于想起这个年轻人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一次是古教授带着这个年轻人来参加广电局副局长夏明亮组的局,他一直在场,只是夏明亮没有介绍,他也自动忽略了这个无关轻重的年轻人,应该是古教授的学生。 前几天见过一次,跟西川都市报的记者一起,也很疑惑,但没有想起。 想不到,居然是江城官场中一位重要的角色,并不逊于坐了主位的谷陵和申江。 尤其,这样年轻。 上海人做生意,那是非常讲究得到官员的支持,换一句商人们私下交流的话说,就是得到权力的加持,从胡雪岩到各种买办,上海商人浮沉背后,都隐藏着权力的交锋与博弈。 “叶秘书,我来。” 第274章 战胜书纪 不由分说地搬起凳子,移到谷陵身边。 申江过来拉,他高大魁梧,力气大,又坚决,叶三省却不过,只得过去坐下,谷陵给大家介绍,教育局那边有位副局长和分管职教的科长和一位一级调研员,谷陵这边有副院,办公室主任,招生办主任,主题是如何配合职院搞好今年的夏季招生工作。 叶三省首先罚酒,然后向谷陵和申江敬酒。 今天周七,周二马林视察六中时,申江也在场,而且,六中校长黄光明策划了一场针对市长的伏击,当时被叶三省制止了,这场伏击申江肯定有份,现在“仇人相见”,分外亲热,也分外警惕,叶三省倒不在意,刚刚得到了中央领导的赏识,心里现在很飘,没有这位教育局长的份量,申江倒是如临大敌,不断地指挥下属跟叶秘书碰杯,一则营造气氛,一则万一叶秘书酒量不敌,说不定口吐真言。 谷陵洞若观火,心里好笑,看看大家酒喝到八分左右,宣布结局。他今晚还有市长交待的重要任务。 他以前是市府秘书长,自然有资格说这话,也不会有人怀疑这话真伪。 出门时叶老板好生亲热,跟叶三省握手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叶秘书就把这里当成据点,有空就来,他还有好的洋酒,全是从免税店买的,绝对真品。 谷陵在门口跟大家告别,叶三省自然跟着谷陵,办公室主任叫了代驾,回到职院,办公室主任给他们泡了红茶,然后告别,把办公室留给显然有话要说的谷陵和叶三省。 “听说你是断掌?” 谷陵浅啜了一口茶,问。 叶三省一怔,没有想到这样的开场白,答道:“是。” 伸出双手给谷陵看。 谷陵扫了一眼,说:“断掌有人说是天人合一,据说释迦牟尼就是这种掌纹,诸葛亮也是。双掌俱是断掌,那就是天绝,据说武则天就是,好像我们的明星章子怡也是,这种掌纹有的说有王者之气,天生聪慧,有野心有决断,当然,也有的说这是返祖现象,大多是弱智,但又说一部分高官是断掌,甚至说高官中断掌的比例比普通掌纹高,总的来说,断掌者一般人生都会比较精彩。” 谷陵侃侃而谈,显然早有准备。 叶三省苦笑:“但愿精彩不是曲折和折磨。” “你大学时有个绰号叫‘面团’?在临江镇又有人叫你‘叶大炮’‘叶三多’,这算不算你的人生精彩,你的人也有多面性呢?” “也许吧。可能不同的人对我感受不同,不同的事中我的表现也不同。”叶三省揣测不到谷陵的话意,老实地说,“比如临江镇环境整治过程中,王洪九会觉得我恶毒,杨书纪则认为我可以做事。” “其实我倒觉得马市长可以偷偷给他一个绰号‘面团’。”谷陵无声地笑了起来。 叶三省心道,果然还是要说到市长。 “你这几天,感受到了市长秘书的威风了吧?” 谷陵又问。 “可能别人觉得威风吧。所见基本都是笑脸和尊敬,比如今晚申局长那样夸张。”叶三省老实地回答,“但是我明白他们不是对我表示好感和尊敬,而是对一位市长秘书致意。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我真不觉得是威风,倒是责任和压力,也可以说是权力是一枚双刃剑。” “你有这个认识很好,很清醒,比我以前强多了。我以前只知道拼命往上爬,希望得到领导的赏识,同事的尊敬,朋友说了不起。”谷陵笑,“杨中说你是一员福将,你的确是,这次宝来山艺术村出事,不是你,处理不了这样顺利,再加上中央联系调研组,如果没有处理好,被撞个现场,那事情就麻烦大了,而且后来你指挥对中央联合调研组的接待,也可圈可点。” “其实是虚惊一场。”叶三省谦虚地说。 “那么,你自然也知道,马市长把你调到市府来,也是希望你成为他的福将,你有什么想法?”谷陵把主题绕了回来,看着叶三省问。 这应该是今晚谈话的重点吧? 马林故意把他召回,是不是也不想让他参加周仲荣主持,省长出席的聚会? “我有位老师教导我,根椐他的研究,秘书工作可以这样划分为三个阶段:工作秘书,生活秘书和政治盟友。如果仅仅是工作秘书和生活秘书,顾明应该胜任了,所以我认为马市长需要我能够为他的工作出谋划策,提供更多的信息,拿出参考性的意见。”叶三省没有矫情,坦然地陈述自己的思考,“我也想往这个方向努力。” “好,清醒,明白。”谷陵鼓掌,“我们今晚要讨论的就是,如何为马市长出谋划策,尤其是在江城目前这种政治*局面,如何跟周书纪共事,如何发挥马市长的作用。” 叶三省沉吟一下,打开手机,说:“谷院,我发条短讯给你,这也是我最近在研究的,很有启发。” 谷陵打开手机一看,是十多条古怪的军事……经验,好像是特种部队的培训: 一:汗水节约血。 二:二头股的体积对子弹的速度是不起作用的。 三:枪只是工作的工具,真正的武器是你自己。 四:顺利攻击的条件不是武器,而是团队成员的大脑。 五:反恐部队最得要的价值在于教官。 六:如果错误地选择了学员,那么这样的培训是没有意义的。 七:军事装备和生命一样,是无价的。 八:胜利不在于谁先开的枪,而是在于谁先打中谁。 九:在平时射击训练中“不及格”的分数,在实战中会变成对手射向你的子弹。 十:武器不是不断增加危险源,而是你的朋友和执行任务的工具。 十一:你同谁在一起执行任务,那才是你最好的武器。 十二:你所掌握的技能。就是最好的保险。 十三:你的射击水平,是你最差的那一枪。 “很有意思啊。”谷陵花了一分钟扫视一遍,“我们就照这个来分析分析?” “第一句话‘汗水节约血’,可以用我们通俗的‘平时少流汗,战时少流血’来解释。”叶三省点头说,“也可以用我名字的意思来阐述,就是事情做之前先做预案,不思进,先思退,考虑到最坏的情况,或者说考虑到尽可能多的变化,一一进行针对性的措施,这才能够保证事情做好。” “我们经常在电视上看到某些领导,当然,现实中也有很多,无论别人向他报告什么,他总会问一句: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怎么处理?仿佛显得天下唯有他最是高瞻远瞩一样。”谷陵笑了起来,“哈哈哈,但是小叶你既然这样说了,总有意思,具体到我们江城,如何解读?” “所谓谋定而后动,但我觉得周书纪大部分时候都不是这样的。”叶三省严肃地说,“他的很多思考和行动都很冲动和突然,比如来我们宝来山调研然后立刻拍板,可能是神来之笔,英明果断,也可以说是心血来潮,毫无章法,最重要的,周书纪几乎不考虑这件事是否做成,做败了之后该怎么收场,怎么善后。” “这就是被江城很多干部诟病的打乱拳,可能成为三拍工程(拍脑袋决定、拍胸脯担保。拍屁股走路)。现在一派欣欣向荣,但是这种大跃*进式的大干快上,大兴土木,会留下很多后遗症,如果快,一年就可能暴露,成为一位市*委书纪的破绽。” “也就是说,只要耐心等待,就会有自顾不暇,无法遮掩的时候。”谷陵点头说。 “第二句话呢,二头股的体积对子弹的速度是不起作用的。看起来是一种不对称的力量,让我想到《三体》中的降维打击,但是实际上呢,书纪对于市长,也像子弹对二头股一样,其实是无法对抗的,这就是周书纪的底气,也是马市长束手束脚,无可奈何之处。因为书纪掌握人事权,权力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所以非要让官员们站队的话,基本上都会选择书纪,比如欧阳坚,蒋尔云等。甚至连六中的校长黄光明都要站队黄元洪,所以面对子弹时,二头股该如何应对呢?”叶三省自顾自地说,“就是回到冷兵器时代,大家以二头股对二头股,不管是全频道阻塞干扰也好,还是宏原子核扭爆也好,反正大家都退回到同一个起跑线再说。或者,把战争局限到某一个领域,某一个具体事情,这样就有一争雄长的余地。” “不错的想法。”谷陵赞叹说,“抓住一点,能够击破对手的话,就会对整个形势产生某种松动,让一些人觉得情况有可能是那样的,不至于一筹莫展。” “第三句是普遍真理,枪只是工作的工具,真正的武器是你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说。如果真要说,拿破仑说过一句话,大意是权威来自两种途径,一是名分,即大家心照不宣奉为权威;二是实力。现在周书纪占据了权力的至高处,占据了名分,那么,另外一个途径只有实力了,实力有很多种,比如背景深厚,比如个人魅力等。” 叶三省迟疑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谷陵也没有接话。 背后评判马市长,他们暂时还开不了口。 第275章 兵法 “第四句,顺利攻击的条件不是武器,而是团队成员的大脑,很好理解。先不说武器和大脑,说团队成员,你得先有团队吧?”叶三省再次迟疑,艰难地说,“马市长似乎不太合群。” 谷陵默然。 做为马林的秘书长,他比别人肯定更加了解马林。 一个是因为年龄优势,有更广大的前途,所以马林平时洁身自好,行为严谨,二是性格和工作作风,马林比较保守,在江城三年了,除了工作,基本没有多余的社交,一到周五下午,就回省城,自然也没有没有铁杆和心腹,更没有所谓的商人簇拥,可是连科技官员刑宇也要专门安排时间去参加诸如乒乓外交这样的大聚会,马林的确有些独行特立了。 尤其是周仲荣来这大半年,马林更加反其道而行之,你出行不是宣传*部长就是常务副市长,我就偏偏一个都不带,——这就是叶三省第一次陪马林去云阳视察,居然连秘书长余自立都没有跟着,冷冷清清。 你可以说是个性,但在别人眼里,说不定就会看成自暴自弃,“自绝于人民”。 “我老师经常教导我,是英雄就得培养羽翼。又说,地方公事,官不得离绅士而有为。”叶三省轻轻叹气说。 “所以马市长也在培养羽翼啊。所以才会把你从临江镇调到市府来。”谷陵表情奇特地看着叶三省说。 “第五条,反恐部队最得要的价值在于教官,其实还是在说领导力。羽翼再重要,还是培养的人最重要。马市长要自己……” 叶三省说不下去了。 “可不可以说,马市长是运气不好,碰上了周书纪?”谷陵忍不住接话问,“你看以前跟刑宇,也还是合作得不错。” “这个问题……也许可以说是运气,但成年人的游戏,也不能都用运气来解释。真正的高手不在于抓到一手好牌,而是善于打好一手烂牌。烂牌要输得最少甚至不输,加上好牌赢的,这样总算下来收益才算最大。” 谷陵看着侃侃而谈的年轻人,很想批斥两句,转念一想,今晚不正是要这个效果吗? 看着手机笑道:“如果错误地选择了学员,那么这样的培训是没有意义的。这一句好像没有什么意义。比如马市长以前选择顾明,就没有发挥多大作用。秘书,那是相当重要的一个位置。” 叶三省忍不住心想,做为市长最重要的助手,你这个秘书长,似乎也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啊。点点头,说:“军事装备和生命一样,是无价的。第七条说的是军事装备,跟我们的工作对照,可不可以理解为某个项目?或者政治原则,底线呢?” “这么理解也挺有意思。”谷陵点头,“马市长不贪不拿,这一点是他最大的依恃,尤其是现在反腐力度这样大的形势下,从长远来看,马市长能够走得稳,走得远。” “反腐和打*黑一向是联系起来的,黑恶势力没有保护伞,敢于这么猖狂?又从哪里获得项目和资金?具体到我们江城,社会大哥很多,在建筑行业驻扎很多年,形成了非常隐蔽的利益链,我觉得马市长实在打不开局面的情况下,可以从这里入手。”叶三省建议说。 他一坐下来就知道今晚是一个特殊的交流,他和谷陵的讨论,肯定会被谷陵原原本本地汇报给马林,他在这里借机先埋下一个伏笔,希望有一天能够对王洪九,北哥这些社会大哥进行雷霆打击。 “这个至少需要省上统一布署。” “胜利不在于谁先开的枪,而是在于谁先打中谁。第八条可以用来鼓舞马市长一下,虽然现在周书纪先手在握,压倒优势,但认真一看,并没有击中马市长,所以说未来还长。”叶三省说,“或者周书纪其实并不想向谁开枪,只是想推行他的施政理念,想在江城做点事。” “也,你立场站歪了。”谷陵笑道:“是不是又要宣称你提过的共识了?” “共识真的很重要。越是长链条越是需要理念上深刻的共识,这是在长征途中被反复验证过了的。把共识当成一个运营目标去看待,让共识的过程可被运营,这是我从我女友的m*ba管理书上看到的。”叶三省认真地说,“如果马市长能够跟周书纪到达共识,这对于我们江城市,是一个非常好的运营保证。” “那不可能。”谷陵断然否认。 “战争一旦开始中,最大的课题就是怎样结束,当然,彻底杀死对方也是一种结束。”叶三省迟疑一下,大胆地说,“不过我觉得吧,周书纪这大半年来,已经,至少他认为已经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了吧?所以他是不是也在考虑怎样收场了?毕竟两位主官长期不融洽,省*委也不会忽视,会有想法的。所以我觉得周书纪是不是想和平地结束战争?这一周我从余秘书长那里接到了很多市*委办转来的邀请,征询马市长是否出席的活动和会议,这是不是一个信号?表示周书纪想收兵了,想跟马市长缓和关系了?” 谷陵吓了一跳,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 迟疑一下,还是起身去把空调开小了一些,回来说:“这暂时不是我们讨论的问题,继续下面吧。” “第九条,在平时射击训练中“不及格”的分数,在实战中会变成对手射向你的子弹。其实可以看成对马市长有利的结论。”叶三省说,“现在马市长射击少,周书纪倒是四面出击,到处开枪,但是这么射出的子弹掉靶的肯定很多,我们前面讨论过了,周仲荣大干快上的后遗症很多,留下的问题和隐藏的矛盾很多,就象一柄悬在江城头上的达摩克利斯剑,稍有处置不当,可能引发很多群体事件,进而酿成政治事件。” “但那也是以后了,谁知道爆雷要多久呢?甚至,有些雷会因为新的形势,不知不觉就被排除或者自己湮灭了。”谷陵苦笑,“甚至,说不定哪天,周书纪就突然离开江城,像刑宇一样。” 有一个念头都闪过他们脑子,但谁也不敢说出来。 第276章 叶大秘 对象换了市*委书纪,可不像高云那样,可以去主动引爆,那就是政治事件了。 “第十条,武器不是不断增加危险源,而是你的朋友和执行任务的工具。如果把武器看成项目,那就是说做项目,总的来说,利大于弊,很多政治理想,都必须通过做项目来实现。”叶三省看着手机说。 “你以前是做过不少事,但那个层面呢,还是可以说是政治理想,毕竟,让老百姓富裕起来,就是一种很大很高的理想。” “第十一条,你同谁在一起执行任务,那才是你最好的武器。结合第十条,再结合前面的……第四条,我还是觉得马市长太孤单了,一个好汉三个帮,做项目,做事情,都是需要团队的。”叶三省沉吟,“当然,彭书纪算是一个好帮手,但是做为市长,他的视野不是一个云阳区,而是整个江城市,这需要整个江城,各个区县,各个局行都有他的团队。” “像周书纪收编刘成家那样去网罗官员?”谷陵笑,“马市长做不出来,也可能……没有那种算计。不过你说得也对,但是很难改变,因为周书纪是书纪。” “至少市府里要有能够帮助马市长实现目标,执行工作的人啊。除了余秘书长和我,我一直有一个想法,目前的副市长们,都不足以对抗市*委书纪的权力意志,那么,可不可以另辟蹊径,比如省里经常有空降的挂职干部,这种人不会在乎地方纠结,一心想干实事,马市长可以争取一下,培养一个自己嫡系,这跟前面那条也是一个道理。” 谷陵眼睛一亮:“这倒是可以考虑的一个好办法。” “还可以从外部培养自己的团队。” “外部是指?” “不是有市长基金吗?我觉得比如以十万元一年聘请一个专家学者,一百万就可以聘请十个,虽然,有时候不用钱很多专家也在乎这个荣誉,但用了钱,五万也好,就会让专家倍受重视,也会倍加努力。”叶三省脸上溢出笑意,“我在宝来村的时候,每个项目主持,差不多就是合作社的副社长,我一看宝来山要赚大钱了,就准备每个月给他们五百元补贴以示鼓励,结果村委会一事一议时没有通过,最终同意每个月三百元补贴,可是就这三百元,那些副社长干劲十足,光荣得很,而且减少了贪污敷衍,从中渔利的机率,同时也奠定了我在宝来村的绝对权威,哈哈,所以后来高云想到宝来村来插一手,哪里有他说话的余地。不过我跟他斗智斗勇也很有帮助,让我历练了不少。现在翻篇了可以说实话了,哪怕是杨中杨书纪,真要表决的时候,肯定他的意见也不一定通过。因为我当时就搞了个章程,一人一票制。” 谷陵也笑了,笑得很愉快:“我看行。一百万不算多。既然你说周书纪正在释放善意,这一百万又是从市长基金出,这个聘任学者做市府顾问肯定可行。空降干部加上聘任专家,已经有两个具有实操性的动作了。” “君子性非异,善假于物也。”叶三省喝茶,说:“因为市长,不可能事必亲躬,所以必须要借助别人或者道具去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但是有时候呢,我还是觉得马市长过于矜持了,比如现在分成六组团,马市长负责云阳区,但这是不是就是说,其它组团马市长就该不闻不问了呢?我觉得马市长还是应该发扬共*产*党人大公无私的精神和风格,以市长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听取这些组团的汇报。组团只是一个临时性的划分,市府才是严肃的正府机构,正府常务会才是决定一切正府工作的核心。” 谷陵呆住。 这不仅是含蓄地批评马林过于畏缩了,在市*委书纪的进攻下几乎是放弃了一切抵抗,更重要的是看出了市*委书纪的进攻是站不住脚的,没有任何一位强势的官员可以随意改变已经固定的正府构架,官司打到省*委,马林也绝对不会输。 可是叶三省只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两年的新人啊! 他怎么可能一眼就看出这其中的关键,指出市*委书纪的剑走偏锋,法统不正? 自己在市府干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对,也从来没有想过以堂堂正正的行动来否决这种明显的侵权? 或者说,是自己根本就是缺乏斗争精神? 马市长倒是想斗争,可是他为什么就没有想到从这上面着手呢? “我也想过,周书纪是通过开市*委常委会形成的决议,正府这边也可以通过正府常务会形成决议,以配合组团工作的名义,正府这边也分派各个副市长配合各个常委,除了云阳区,其它五个组团都安排一个副市长过去配合,不管这些副市长如何想的,也不用管那些常委如何想,反正堂堂正正,以配合工作,搞好工作为名,应该可以推行。” “我还想过,即使这个正府常务会顺利进行,副市长安排过去了,也未必有什么效果,这些副市长自然要听马市长领导,也更要听周书纪领导,所以不可能产生什么巨大的变化,但是,这会对整个江城官场释放一个信号:马市长,回来了。这是战场迷雾,会让很多人心思变得疑惑,让他们的态度和行为也暧*昧起来,这就够了。” 谷陵直接无语了。 这不是术,几近道了。 就算是历练成精的官场老手,也很难考虑到这种以“阳谋”对“阳谋”,以会制会的招数,已经不能用招数和技巧来形容这一个方案了,这是政治智慧,是做为市长,最方便,最有效,最实际的防守反击。 “你还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最好是都说出来。” 谷陵不想再研究那个“兵法”了,直接切入主题。 “以前历朝历代,都差不多有一个最大的敌人,就是西北草原的游牧民族,每年秋天,这些擅长骑射的草原部落,就会成群结队地扑向中原进行抢劫,而中原王朝镇守边关的将领,也会计算时间提前进行布署,称为‘防秋’”叶三省从容地说,“我这周研究了一下周书纪目前推进的项目,比较值得注意的是四方块改造项目和西森寺开发。四方块项目不说谷院也知道,体量太大,江城财政难以支撑,虽然周书纪打造了第二财政,江投做为融资平台,可以发行地方债券,但这些钱将来还是要由江城财政来还的。当然,这一任的主官他可以不管下一任如何还钱,但我个人,觉得四方块的开发不太成熟,或者应该分期进行,不应该为了追求宏大而采取一步到位的策略,所以这是一个可以跟周书纪讨论的地方,可以先做一些准备和预案,比如我听说那里安装有一个军用的什么设备,通讯电缆,可以用这个来阻止和拖延。然后是西森寺的开发,这个地方是黄金地段,商业价值肯定大,但是为什么一直没有被开发商拿下呢?是因为它的文化价值,勉强也算是江城的文化地标之一,所以历届市*委市正府都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现在周书纪为了做大做强,不管不顾,抓到篮子都是菜。这个项目说来也巧,我还没有来得及研究,是在灵湫寺喝茶时听一位姓石的书法家说,到时可以找他们来跟周书纪讨论一下。” 谷陵笑道:“石老师我知道,书法大家,也是中兴区的顾问,到时我会通知他。” 他也明白叶三省说的“讨论”就是“狙击”,这两个项目,可以做为前面向其它组团安排副市长的连环行动, “还有各区县的工业园区。现在周书纪鼓励各个区县的工业园区都在做大做强,还提出了什么‘腾笼换鸟’等升级换代的口号,但是做为西部内陆*四线城市,我们有什么优势跟人家竞争?凭什么争夺那些优质项目?凭我们主官能够舍命喝酒?凭我们能够割地赔款一样给予外商优惠?我觉得这里面有值得商榷之处。不然笼腾了,鸟却招不到,所以园区的战略还是要定位保守一些,希望各区县领导不要头脑发热,或者一味迎合周书纪。守住低端制造业的基础上,才能够奢谈其它。毕业,低端制造业带来的就业基数很大。” 谷陵摇头。 不管这个城市战略对不对,他都想给年轻人鼓掌。能够站在一位城市执政者的位置来看问题,年轻人真是不凡,难怪两位主官都会赏识。 “还有什么?都说出来吧。” 谷陵期待地看着叶三省。 十分钟后,谷陵深深呼吸,说:“小叶,你知道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谷院你说。” “冷静。” “对不起,我今晚可能说了些过分的话。”叶三省镇定地说,脸上没有懊恼,“但我只是想努力做好一个市长秘书。” “但是你现在已经不是市长秘书了。” 谷陵淡淡地说。 叶三省大惊,脸色随即一黯。 突然间恍然,怪不得马林要他马上赶回来,原来市长已经做了决定。 一定是自己什么事情上做错了,而且给市长惹了大事,让马林非常生气,否则他不会出尔反尔,仅仅一周就否定了自己。 这一周算试用吧? 可是既然已经不要他了,为什么还要让谷陵来跟他讨论,戏弄他? 突然间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或者,这就是权力吧? “那我还是回临江镇吧?” “你的组织关系目前还在临江镇正府。” 想到自己也肯定回不到宝来村再做村支书了,叶三省心里再次疼痛,强自笑道:“有没有什么新的安排?” “当然有。” 谷陵停顿了几秒钟,决定不再折磨这个了不起的年轻,笑道:“小叶,经过市*委办研究,周书纪同意,调任你到江城市*委办公室秘书一科,担任周仲荣书纪秘书。” “祝贺你,叶大秘。” 《卷终》 【作者题外话】:新台阶 第277章 前无古人 一切皆有因果。 很多年后,叶三省站在义双县委的天台上,面对着义双县城温柔的天际线,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天下午,他莫名其妙地走进灵湫寺,坐在智永和尚的禅房,听智永淡淡地说这一句话。 那是江城书法名家石老师说到了市*委市正府准备把西森寺整体交给温州来的开发商,愤怒地说西森寺是江城的文化地标,尤其是西森寺前的太白楼,那是代表了江城一段文化历史,绝不能拆,绝不能动,智永和尚宣了一声佛号,说一切皆有因果。 叶三省用了很多时间来想这一句话,很多次思考智永说这句话的真实意思,在跟谷陵谈话的时候,也提到了狙击市*委书纪的大干快上,西森寺是一个可供参考的项目,并且可以利用石老师这一群文化人。 那天晚上跟谷陵畅谈,叶三省还说到想成为什么样的秘书,说到他的老师,古教授曾经把不同阶段或者不同层次的秘书分成三个阶段:工作秘书,生活秘书,政治盟友。叶三省毫无顾忌地希望成为市长的政治盟友。 古教授分析所谓领导与秘书的政治盟友,是拥有共同的政治理想和政治利益,成为不可分割的权力联盟,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种关系甚至超过了与生俱来的血缘和夫妻契约,他们互相信任和依赖的程度,超过世间任何一种感情,秘书可能全盘继承领导的政治遗产,领导可能通过秘书来延续自己的政治理想,权力把他们粘连在一起,结合得亲密无间,如铁与铁融铸在一起。 古教授说到这里,还举了一个例子,说以前河北省*委书纪程维高和他的秘书李真就是这样的政治盟友,李真有一次给程维高政敌打匿名电话,说你特么小心点,政敌自然知道是谁打的,吓得魂飞魄散,程维高在一旁看着,捂着嘴笑。这两人最后被中央巡视组查处,受到了党纪*国法的惩罚,但是两人的关系,是领导和秘书最密切的政治盟友,很多时候,在针对某一人或者事的处理上,两人意见不同,程维高还要听李真的。 当时谷陵意味深长的笑,一个小时后,叶三省才明白。 那天晚上他回到出租屋,拥抱着曹红丽久久不能入睡。 他的心里充满澎湃的激情,却不知道该向谁说:杨中?高雪皎?易老色?古教授?王道士? 还是身边的爱人? 想到谷陵这一场应该是特意安排的谈话,也想到了下午张子高对他的特殊态度,应该是早有决定吧? 甚至在游轮上张子高特意征询他这个小小的副主任科员,如何接待严宇省长,也只是一次最后的测试吧? 或者,也不算。因为那时候就已经做了决定,叶三省以前的“政绩”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一个项目,周仲荣可以临时起意,断然拍板,自己的秘书,市*委书纪还是不会草率的。 庆幸的是,那晚上没有继续探讨,否则叶三省很可能忍不住说出对马林更多的评价来。 虽然,他已经对马林做了一些“过分”的评价,那只是限于工作,还没有到性格和思想,做为市长秘书,因为立场,胡言乱语马林可以原谅,但如果叶三省去了市*委小院,那就是另外一种心思了。 他忍不住捏捏曹红丽柔软而结实的腰肢,问:“如果我不是市长秘书了,你会怎么样?” 曹红丽睡意朦胧地想了想,或者没想,说:“很好啊。” 很好? 曹红丽又说:“你为什么不是呢?” 对啊,我为什么不做呢? 一时间叶三省胸中再次豪情充沛,选择了这条路,那有什么好想的?不管别人是怎么考虑的,自己是他们眼中的棋子也好,工具也好,就按照既往的理想,去做就行。 此时此地,舍我其谁。 周一上午,叶三省到市*委报到,首先去见张子高,张子高笑笑,连欢迎的套话也不说,直接带他到周仲荣办公室。 周仲荣正要外出。 这位精力旺盛的市*委书纪,哪怕是这样的天气也不会窝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一天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在外面调研,视察和开会。 看见叶三省,笑道:“小叶我们已经很熟悉了,就不多说什么。首先,我对你的第一个要求是:要经常准备喝酒。我们招商引资工作一个重要的阵地,就是在酒桌上,不管外商喜欢不喜欢喝酒,但我们得首先表现出我们的诚意。小罗最大的缺点就是喝不得酒。喝藿香正气液喝醉过就不说了,曾经吃了两个发糕,然后也麻了。哈哈哈。以后的要求,我们在工作慢慢再提。今天你……走吧,直接开始工作吧。” 从桌上把手包递给叶三省,领先往外走去。 这就是周仲荣的风格。 叶三省在上周研究周仲荣做的事和这个人时,内心其实相当佩服。 他认为周仲荣是一个升级版的杨中,坦荡大气,甚至不能用欧阳坚来比较,因为欧阳坚的霸道里,藏着算计和机心,尤其是经过了王援朝的事后,欧阳坚在文化的工作显得更加大刀阔斧,实际上很多人却已经看出,这种风格局限在某种范围内,建立在某种安全的基础上,倒有些类似蒋尔云了。 和周仲荣这样的领导共事,其实非常舒服,只要不去计较决策过程,埋头做事就行了,周仲荣会给出一个目标,指出方向,然后放权,让你自由发挥,其它你都不用担心,事办得好就会得到公正的赞扬和快速提拔,事没有做到预期目标,他也不是一味批评,首先看你的态度,然后分析问题,甚至不会把责任推到你一个人身上,非常有担当。 ——当然,那是官员和下属,不包括秘书。 相对来说,马林就谨慎保守得多,任何事情都要先仔细调研分析,——这不是错误甚至缺点,在很多时候也可能是一种优势。但是在江城目前这种情况,各项指标在全省掉到中游偏下,叶三省认为应该有一位像周仲荣这样勇敢,野心的主官来推一下。 所谓傲慢、谦虚、狭隘的风格,其实都很难相处。它们的本质是一致的,人大过事儿,太过关*注自己的感受和形象,在乎失败与结局,这跟叶三省一心做事的风格其实不配。 还有一点,马林看似沉稳,实则保守,看似喜怒不流于外,波澜不惊,其实有些畏缩怕事,是典型的长于谋,短于断,而周仲荣相反,短于谋,长于断,很多事情和项目都没有经过认真的讨论和调研就果断拍板,两相比较,再加上江城的具体情况,叶三省还是希望有周仲荣这样一条鲶鱼来搅动一下,增加活力。 所以昨天晚上谷陵出人意料地向他表示祝贺时,叶三省经历了短暂的震惊后,心里立刻充满了喜悦。 现在,一见面,周仲荣也不废话,直接就叫他开始工作,挺合叶三省的意。 三人走出市*委小院,门口已停了五辆轿车,周仲荣,张子高,梅小芬各一辆,还有两辆是媒体的车,相比马林的孤家寡人,市*委书纪出行当真是兴师动众,声势浩大,叶三省心里感慨万分。 坐了一号车的副驾,想到一周前身后坐的是市长,现在是市*委书纪,自己这一番经历,在西川一省,可能是前无来者了,再次感慨。 汽车驶出山顶的市*委大院,周仲荣伸手取了茶杯,结结实实地喝了一口,放回,然后说:“小叶你要记住,我喜欢喝茶,而且很猛,以后记得每天每一件事就是帮我泡茶。茶叶可以多一些。要注意随时保证茶杯里有水。” 叶三省刚才上车就觉得那个水灌得满满的大茶杯有些异样,想不到是周仲荣的水杯。周仲荣喜欢坐在后座偏中一些,所以不放中央扶手下来,茶杯放在前座的中央扶手。赶紧答应。周仲荣又说:“我休息一会,有电话你先记下。” 身子靠在后座,眯上了眼。 昨晚临时抱佛脚,叶三省向谷陵请教了一些周仲荣的习惯和嗜好,可是谷陵离开市府半年了,跟周仲荣共事的时间本也不多,说不出所以然,叫他去问张子高,可是今天匆忙,张子高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就出发工作,叶三省也不心虚,反正周仲荣说了,有什么要求,慢慢再提。 掏出早就调成静音的手机,给一些朋友发短讯。 实际上,是回短讯。 市*委书纪的秘书,也算是整个江城官场关*注的职位之一,尤其是叶三省这么特殊,一周前才从临江镇正府调到市府,一周不到,又从市府换到市*委,令人瞠目。 手机已经累积了好几十条短讯,还有短讯不断进来,叶三省一条条地回复,或短或长,有一条是李博刚发不久的: 叶哥,你们今天要到义双?要不要义双聚一个? 叶三省苦笑,想起李博家是义双县的农业大户,做循环农业,可是怎么可能在义双聚啊。回道:应该不可能。跟着大部队。下来我联系你。 又想李博消息这么灵通,——不是指他调到市*委而是指今天周仲荣去义双。应该是从周波那里打听的吧?周波的父亲周副市长分管科教文卫,是民建的主委,正府班子配备,每一届必须都要有一个民*主党派,江城好像有七个民*主党派,副市长是挨着来,其它没的轮上的党派主委都安排到政协做副主*席或者人大副主任。 又想义双县是江城唯一的资源县,有两大支柱国有企业,一是义煤,一是义钢,义双煤炭资源丰富,不仅国有义双煤矿,凤山煤矿,兰坪煤矿都是几百人上千人的企业,义双钢铁厂更是接近七千人的庞然大物,周仲荣一到江城,就提出口号要把义钢打造成千亿企业,几个月下来,却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周仲荣自然不满,所以今天又去调研,自己对这几家煤矿企业钢铁企业都没有做过研究,到时要认真听取介绍,观察大家。 他的电话开始闪烁。 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第278章 埋伏 叶三省接听电话,是义双县委秘书长覃石燕,问周书纪走到哪里了,乔书纪和赵县长已经在高速公路口等候。 乔书纪就是义双县县委书纪乔中华,以前是文化县县委书纪,低调,保守,因为年龄原因,以为自己不久就会去政协或者人大,放手让当时的县长欧阳坚主持文化的工作,叶三省在文化工作一年多,也只见过乔中华有数的三两次。去年年底周仲荣调整区县领导*班子,乔中华被周仲荣要求“再站一班岗”,去义双担任县委书纪,跟义双县长赵永搭班子,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赵永叶三省也不陌生,他当初主持宝来山开发时,刘成家一伙希望在宝来山拿地,其中就有赵永,有一个周末,杨中跟叶三省前往义双县的石湖水库,刘成家一伙在那里麻将,赵永做为地主相陪,大家还一起吃饭喝酒,那也是叶三省第一次参加高规格,大人物云集的非正式酒局。 后来宝来山经过叶三省的腾挪优化,刘成家一伙都合理合法,名正言顺地拿到了地,皆大欢喜,但是赵永却有些意外地没有给叶三省打电话说哪位艺术家是他“请”来的,叶三省也不可能主动去问,私下以为这位赵县长可能另有想法。 后来刘成家的聚会叶三省还参加过两三次,包括上周在临江镇游轮上给叶三省庆祝,但赵永再没出现,想不到今天见面,叶三省已经成为江城大秘。 叶三省心想,身份一换,自己倒是首先为难,必须得考虑如何跟以前那些“熟人”如何相处。 又想义双两位主官亲自到高速公路迎接,不用说是最隆重的仪式。现在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三申五令不许搞这种迎接仪式,可是各级正府官员依然照做不误。这种迎来送往,不仅是政府工作中一个重要环节,也是一位官员日常生活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指导思想永远是宁可做过,不可不做。 ——比如昨天下午,周仲荣可是计算时间,提前出发,迎到江城跟酒城的交界处,叫“零公里迎接”,那才叫重视。 一会到了义双高速公路出口,叶三省抢先下车,要给周仲荣开车门,可是周仲荣比他还快,自己拉开车门下来,叶三省尴尬地退到一旁这定睛一看,吓了一跳。 不仅乔中华,赵永,还有刘成家,刘雁,还有十多位衣冠楚楚的人物,七八辆车停在高速路口,好几位交警在指挥车辆快速通过,维持秩序,不由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周仲荣,也是周仲荣到江城第一周,“临时起意”,跟秘书长一说,就立刻动身,可是到达宝来村的时候,加上接到通知赶来的交通局长,文旅局长,常务副市长,宣传*部长以及报纸和电视台的记者,和文化县委县正府的人,三四十号人十多辆车把宝来村宽大的停车场装得满满的,再次感叹马市长的天壤之别,常务副市长刘成家、宣传*部长梅小芬、秘书长张子高、纪委书纪刘雁,周仲荣是带着半个常委会出行。 稍微落到后面看着周仲荣跟这些人招呼握手,十多分钟才重新回到车上,义双钢铁厂的董事长徐猛的车在前面领路,周仲荣的车跟在第二,然后才是各人按照次序跟进。 “你以后不要想着给我开车门这些事。还有打伞啊,自助餐取饭啊,开电梯啊。”周仲荣笑道:“我能够自己做的事,我都尽量做,当领导不能当成小孩子,现在不是有个说法叫‘巨婴’吗?我不能被别人看成不被照顾就无法生活的巨婴。” 叶三省赶紧答应,满脸尴尬。谷陵昨晚没有告诉这些,自己要做好这个市*委大秘,还要加倍用心。 眼睛看着前车车尾,义双钢铁厂自然早就如雷灌耳,是江城稳排第一的国企,巅峰时号称江城税收四分之一都是来自义双钢铁厂,这十年全国大兴基础建设,钢铁市场风起云涌,风云变幻,义双钢铁厂一时好一时坏,总的来说还行,但是这种规模的钢铁厂,上不上下不下,外部形势和内在压力也相当严峻,周仲荣下车伊始,就提出要做千亿企业,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是天方夜谭,这也是所有诟病周仲荣的人时常拿来举例,叶三省心想,这可能也是周仲荣的一块心病吧? 不然他上周才专门带着省投的董事长薛海来义双钢铁厂考察,这周又大张旗鼓地组团,心里还是想在义双钢铁厂折腾出什么来。 又想徐猛人如其名,绝对算是江城的一位猛人,即使在全省国企,也排得上号,上一任县长就是因为跟徐猛过不去,市里为了大局,安稳义双钢铁厂,让县长做牺牲,调回市里做了水利局局长,可见义双钢铁厂在江城的重要性,可是堂堂义双钢铁厂的董事长,座驾竟是一辆普通的红旗。 义双钢铁厂距离县城有小二十里,旁边就是义双煤矿,当初钢铁厂建在这里,自然也是因为煤矿的原因,整个义双煤矿,基本也是为义双钢铁厂服务,挖出的煤,只有在钢铁厂使用不完时才向外销售,车队半个小时后驶入义双钢铁厂,停在钢铁厂的办公大楼前。 这是叶三省第一次到义双县来,也是第一次到义双钢铁厂,一下车就觉得难受,满地是灰,空中似乎也飘着,不是垃圾,是钢铁厂的冶炼粉尘。 叶三省以前在临江镇工业园区环境整治过程中,恶补各种破坏环境的有害气体,污染物,其中也学习到了这种炉窑烟尘,是在金属冶炼或者加热过程中,因物理化学过程产生的升华物或蒸气,在空气中凝结或氧化形成的固体颗粒物,主要是金属氧化物,颗粒很细,大都是随高温烟气经烟囱排放的,对周围环境会造成严重影响,心想这么多年,几千人都生活在这里,就没有想过办法彻底整治? 下来要好好研究一下钢铁厂和徐猛,这是周仲荣看重的工作,做为秘书,他得迅速摆正这个位置,排除杂念,进入状态。 到了会议室,义双钢铁厂早有准备,或者是习惯,立刻送上热毛巾给各位领导先净脸。 叶三省给周仲荣的茶杯加了水,放到桌上,退到会议室外,钢铁厂的办公室主任把他引到旁边的办公室休息,粗一看,可能就是办公室主任的。叶三省拿出手机,继续回复短讯。 回复了几条,看qq那边有新的信息,忍不住点开,他们那个星辰大海招考群已经沸反盈天,主角果然是自己,都在圈他,果然比上一周到市府还要热闹,显然,对于这群“同年”来说,叶三省从市府到市*委的消息,比从临江镇到市府还要劲爆,还要让人不敢相信和艳羡。 叶三省心里没有得意,看着群里高云那个灰色的头像,可以想象对方此刻心里的震惊和愤怒,自己心情也压抑了一些。 古教授还有一个研究,所谓权力守衡定律:权力的总量是一定的,权力场中,有人获得权力多了,就必须有人失去权力。这也可能是高云心里愤怒和妒忌他的朴素原因之一,或者,还有顾明吧? 他还没有来得问顾明被安排到哪去了,但是无论如何,突然从市*委大秘调换到任何岗位,顾明都必须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程,体味失去权力被冷落的痛苦。 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不杀伯仁,可是伯仁却因我而死,市*委大秘只有一个,具有排他性。 古教授的电话打了进来,叶三省迟疑一下,接听。 古教授说叶三省同学你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居然又从市长秘书蹦到市*委书纪秘书了,真不愧我青眼相加,你们周书纪和马市长跟我是惺惺相惜,英雄所见略同。 叶三省正想问远在贡城的古教授怎么能够这么快就知道,古教授说,是你们夏局长告诉我的,明天我到江城,夏局长安排晚饭,我先跟你说一声,明晚你争取到。以前她安排吃饭,肯定是因为我,但是这一次,我感觉得出,她希望你参加,所以通过我这个老师曲线救国。 叶三省苦笑,说如果没有工作安排,他一定到。 ——想到市长秘书的庆祝饭局都还没有来得及安排完,现在市*委大秘的饭局接踵而至,真是幸福的苦恼。 挂了电话,没有心情再回复那些俗套的祝贺短讯,打量这间办公室,装修倒是挺上档次,但是年岁久了,有些黯淡,或者,是因为长年累月被尘灰侵袭吧,感觉像一座古老的宫殿,回头看办公桌上,放着几份文件,忍不住伸手拉过来一看。 最上面是一份《关于夏季四班三运转班组工作的探讨和实践》,叶三省粗略一扫,是一份车间班组运行的实行文件,那么抬头是不是应该把“探讨和实践”变成“通知”呢?弄成这样倒有些像学术性研究了。 第二份应该是人事部上半年的工作述职报告,标题是《关于人事工作的分析与改革》,还是像学术研究报告。 接下来生技科,后勤,组干,销售,供应,几乎各个部门的意见综述都一一摊开摆在面前,叶三省也不客气,拿出手机一一拍照,最后整齐归位,突然反映过来,所有这些文件都或明或暗地包含着一个主题: 改革。 或者改制。 第279章 改制? 心里琢磨了好一会,无声地笑了。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那还真是“入宫见妒”或者“谤誉相随”,自己“窃居”市*委大秘,自然人所注目,自然便有无数勾当围绕自己展开,自然便有无数的人,冲自己撒下大网。 瞥见对面墙壁上挂了一幅书法,起身过去一看,幸好不是草书,也无僻字,居然一气读完: 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无心水自闲。何必奔冲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间。 看落款居然是灵湫寺大和尚智永所书,诗作者是唐朝著名诗人白居易。 又念了一遍,心想这样一幅字,挂在办公室,似乎不太切景,幸好看痕迹应该在这里挂了很久了,否则只怕也要被认为是专门写来挂在这里别有用心。 记起办公室主任叫何安潮,也是相当豪气的名字,如果结合这首诗,“何必奔冲山下去”中的“何”是何安潮代称,那么这诗意顿时一变,由出世变代世,恬淡变野望了。 心中莞尔,又想到自己请谷陵写的那幅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本想裱了挂在市长秘书办公室,现在身份一变,好不好再挂市*委大秘的办公室呢? 坐回座位,又拿起茶几上厂里的内部刊物《义钢之光》翻阅。 最新一期的扉页是徐猛的卷首语,标题是“解决问题的能力”。 徐猛把这种能力归纳分解为七个部分: 定义问题、分解问题、划分优先级、制定工作计划、选择分析工具、综合分析、阐明观点。 表述清楚,话语平易,小学生也能完全明白并且接受,但也不乏金句,比如“无论你是在自助餐厅还是在工厂的质检线工作,公司都只雇用那些能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的人。” 叶三省怔了怔,第一次稍微深入感受了一下这位江城第一国企的董事长,绝对是一位了不起的角色,然后继续往下翻阅,了解这一个江城国企庞然大物。 一会何安潮进来,连声抱歉,说接待各位领导,事情太多,包括中午的吃饭休息问题,都要他这个办公室主任来做,出了问题徐董事长又是超级严格,现在工厂又在数字化,智能化,学习丰田的管理模式,连他们做行政的,也战战兢兢,每一步都有考核,然后问叶秘书有什么需要。 叶三省也不客气,说请何主任整理你们厂里的《义钢之光》,各个部门的述职报告,整个工厂的年终总结和工作报告,就这两年的吧,送到我们市*委来。 ——不管你是不是专门想让我看,那我就索性看个够。 何安潮怔住,没有料到这位上任不到半天的秘书居然开这样的口,可是他也无法拒绝,强自一笑,说好,会尽快安排人,这两天就送到市*委。 默然半晌,又说:“叶秘书,现在企业很难搞,市场信息瞬息万变,稍不注意就被抛弃,国企呢,背负的历史包袱太多,医院,学校都有,人浮于事,离退休职工就是好几千,医老病死都得负责到底,市场行情好的时候,利润是很大一个数字,可是一洒在支出上,就立刻消失不见了,市场行情不好,各种问题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光是今年上半年,我们厂里办公楼,就被围过三次。” 面对对方摆出一副掏心畅言的模样,叶三省只得接话:“那么现在厂领导*班子是怎么考虑的呢?” 何安潮反问:“叶秘书你知道袁庚吗?” “深圳蛇口工业区的开创者,招商银行、平安集团、中集集团等世界500强企业的创始董事长,中国改革开放先锋人物,是吧?有人问过他:‘为什么当年蛇口能培育出这么多优秀企业?’他回答:‘很简单,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拿两个人的钱。’” 何安潮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嚅嗫着说:“叶秘书,你真是渊博啊。” 叶三省淡淡一笑,说:“我刚从你们的《义钢之光》上看到的。” ——他本来想这么表现的,可是面对何主任,甚至可能是徐董事长这么“特意”安排,他忍不住,也觉得有必要表现一下,让对方知道,不要自作聪明。 “对啊,这是我们董事长经常教导我们。可是现在呢,我们义钢,是三个人干一个人的活,拿两个人的钱,你说我们怎么提高企业效率?怎么影响周书纪提出的千亿企业大战略?” 何安潮表情沉痛地说。 那边声响,两人都是惊动的人,一起起身出门,果然那边上午的汇报会开完,十几人络绎从会议室出来,徐猛正引导大家前去食堂吃饭。 叶三省挨过去偷偷打量周仲荣,表情凝肃,看样子上午的会开得不太成功。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成家端着盘子过来在叶三省旁边坐下,小声说:“晚上宵夜。” 停了一停又加上:“我叫了老秦,杨中他们。” 叶三省点头说好。 下午他们要去视察正在兴建的廉政教育基地,回到江城,还有中纪委研究室组织召开的新形势下执纪监督的策略和改革会议,晚上江城市*委市正府肯定要宴请来宾,刘成家叶三省都会参加,所以只能宵夜。 不过刘成家说得小声,坐在叶三省前面,和徐猛一起的周仲荣也有可能听见,刘成家似乎并不担心。 吃完自助餐不到一点,江城正在修建的廉政教育基地位于义双与江城市之间的向阳镇,属于中兴区,徐猛他们送出厂区,乔中华他们送到高速路口,然后放慢车速,两点钟准时到达向阳镇廉政教育基地。 向阳镇这样的镇名,在全国起码几百上千,到处都是,基地建在这里,也不知道是否沾了这名字的光。这大半年来纪委从中央到地方,老虎也打,苍蝇也打,超负荷运转,人员不够,从检察院,公安,武警调人,可是工作场所,主要是办案场地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哪怕是征用独立的宾馆,单位的招待所,各个监狱、看守所完全配合都无法彻底解决问题,所以省纪委讨论后决定,在全省修建第一批二十多个廉政教育基地,基本保证每个地市州一个,后续视情况再配备更多的基地。 名称是廉政教育基地,实际上最大的功能是办案中心,看守所,可以同时拘押三百人,看似很多,有时一个案子就要同时拘押十数人,刚好装修完毕,马上投入使用。 基地由江城纪委跟省司法厅下属的省监狱管理局共同建设,所以由省纪委副书纪杜士诚带队,省司法局局长,省监狱管理局局长,省纪委第一督察室主任陈路,再加上省*委党校,一行人浩浩荡荡从省城直奔向阳镇,而中纪委研究室副主任徐志胜和处长胡宇,则从文化来汇合,三拔人差不多一齐到达,下了车,就在基地门厅好一阵互相介绍握手,热闹非凡。 实际上今天不用这么大阵仗,周仲荣昨天当着徐志胜的面前承诺了要在江城召开调研会,徐志胜联系了省纪委,省纪委书纪何克平正在北京开会,非常重视,立刻指示杜士诚认真接待,全力配合,决定今天下午在江城召开这个调研会,恰巧省司法厅这边在验收之前也想过来看看,向省纪委这边报告,杜士诚就通知一起下来,反正这个教育基地也算纪委的事,跟这次调研的课题相关。 一行人几乎跟上午的队伍一样庞大,在教育基地视察了近一个小时,叶三省跟在后边,一边仔细听施工和管理人员解说,一边观察,心里感慨万千。 对于这一行人,甚至所有的官员干部来说,这里,可能是他们这一生最不愿意进来的地方,一旦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他们的政治*生命就可能戛然而止,就到这样的地方来接受党纪*国法的惩罚,尤其是每个房间里无差别的软包装,那是生不得也死不能,叶三省不知道这一行人心里各自的感受,他心里是相当震撼。 回江城的车上,周仲荣突然开口问题道:“小叶,今天跟着跑了半天,有什么收获?” “人才济济。” 叶三省迟疑半晌,回答道。 周仲荣咦了一声,显然没有料到叶三省这样的回答,奇道:“小叶你这个新鲜哟,说来听听,怎么个人才济济?” “我是说我们江城人才济济。徐董事长是一个了不起的厉害角色,还有赵永县长沉稳大气,还有,朱森县长锐气十足,年轻能干,说话非常有魅力,义双县有他们,肯定能够腾飞。” ——他回答周仲荣的问题之前迟疑过,可是周仲荣都不在乎司机在场,他也用不着在意,再说,廖道元在市*委开了这么多年小车,应该懂得规矩,不会轻易乱说,况且,以后他们三人组会有很多时间在车里讨论,索性一开始就坦然相对。 “朱森,是个人才。”周仲荣沉吟一下,问:“小叶,你是不是想说义钢情况复杂吧?” 【作者题外话】:昨天随便就多更了一章,应该鼓励一下吧?虽然官文的读者老爷都很理性,但有时,是不是也可以随便随便一下? 第280章 各有所思 “他们想改制。” 叶三省直接了当地回答。 这时候也不顾忌司机廖道元在场,坦然说了上午自己在何安潮办公室所见所说,包括何安潮的牢骚。 周仲荣脸上闪过怒意,哼了一声说:“怪不得一上午两个小时,拉拉杂杂汇报的全是困难,人浮于事,历史包袱,外部压力,资金压力,我们想听到的,发展规划啊,资金筹措啊,项目技改啊,产能扩大啊,一个字都没有,徐董事长果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厉害人物。” 叶三省心里叫苦,心里还是想的廖道元。以徐猛的行事风格,既然对刚到市*委的自己都会撒网,断无没有对书纪司机下功夫之理,自己刚才所说,一旦传到徐猛耳中,一定会被这位江城国企天字号的人物视为寇仇。 徐猛可不是林武,王洪九甚至北哥这些人可比,义钢虽然在义双,可是向来自成一体,不卖义双县委县正府的账,倒是地方正府这边要钱的时候求着他们很多,即使是江城市*委市正府,也不好过多干涉义钢的“内政”,徐猛在省里也是能够大声说话的人。 思忖一下,说:“徐董事长他们希望改制,这不应该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至少是整个管理层希望改制,大部分工人也会赞成,改制有利于他们轻装上阵,做大做强,这是第一。第二是现在如果不改制,等他们做大做强了再来改制,那就更加困难重重,这可能就是他们目前对周书纪您提出的千亿战略心存疑惑,动力不足,决心不够之处。” “谁都想改制,便宜了一部分,但是那些离退休职工呢,他们怎么办?他们有的一生,有的是夫妻一生都奉献给了义钢,现在突然要改制了,你说他们接受得了?他说上半年都围了三次办公大楼,我看这个风声只要一露,不说他的办公大楼,连我们的正府大楼,市*委大院都要被工人围了。”周仲荣怒火愈盛,“再说就这样推给地方正府?地方正府要接?学校,医院剥离,宾馆,园区一鼓脑地丢了,只图自己轻装上阵,我看这是资产逃离!总书纪一再强调,我们必须牢牢记住‘共同富裕’这四个字,小叶你在宝来村都知道带领村民一起致富,没说把那些刺头,家里没有劳力的,丢在一边单独行动吧?你也知道搞合作社,搞股份制,保证所有村民的利益,所以义钢现在这样搞,至少目前我认为不太合适。” 叶三省不知怎么接话。 这是他心中高高在上,打压得马林偃旗息鼓的市*委书纪?生起气来,跟杨中,欧阳坚他们毫无二致,或者,是上午的汇报会开得的确窝火?带了这么一个阵势鼎盛的队伍来,常委都有五位,却是一拳打空。 “如果改制势在必行,那么即使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也可以让他们进行考虑,让义钢的管理层和工人都有一个目标和念想。” 叶三省迟疑半晌,还是委婉地劝道。 “哈哈哈。”周仲荣大笑起来,“小叶啊,你这个秘书还真是不一般啊。这种话,秘书长不会说,马市长也不会跟我讨论,你还真是敢说,但以后最好少说。” 这一刻,周仲荣恢复了一位市*委书纪的身份,笑着批评新秘书。 “书纪,少说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还是可以说,但一定说到点子上?” 叶三省认真地坚持说。 周仲荣一怔,再次大笑,说:“算了,我不限制你说话。你现在到了市*委,要懂一些规矩,遵守一些纪律,但同时也要保持你以前的工作作风和个性,不然我为什么要把你调到市*委来?好好工作,做出成绩。” 廖道元一直沉默认真地开车,其实注意力一直在市*委书纪和新秘书的对话上,虽然已经非常吃惊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这一句“好好工作,做出成绩”换了一位普通的领导来说,不过是俗套的鼓励和应付,可是从市*委书纪口中说出,代表的意义非同小可。 从王援朝开始,他见过的领导秘书太多了,叶三省还真是独一份,第一天来,就跟市*委书纪谈笑风生,有争论有建议,简直比秘书长还秘书长,当然,这个年轻人的履历也是独一份,工作两年,就干出了很多值得大书特书的“政绩”,整个江城官场,没听过他名字的人恐怕不多,西川都市报报道超过十次,更不用说江城日报和江城电视台,现在连中央联合调查组据说也是因为他而来,这样的人,放眼西川,也是前无古人,按照廖道元明哲保身,不轻易树敌的人生原则,他肯定不想得罪叶三省这样势头极猛的牛人,哪怕是背后做点小动作也不应该,可是他老婆做服装租的门面就是义钢在江城的资产,他姨妹也在犹豫去不去义钢上班,何安潮承诺过他,如果他姨妹觉得在义双钢铁厂上班环境不好,义钢在江城和省城都有办事处,可以到那里去上班,而且义钢正在计划在龙泉工业园区征地开创钒钛产业基地,将来直接就是蜀都户口。 那么,他就该按照何安潮的请求,把今天周仲荣和叶三省的对话原封不动地转述吗? 或者,他是不是可以选择性地转述呢? 这个时候,何安潮也在徐猛的办公室想到廖道元,也想到叶三省和周仲荣可能会在车上交流什么,讨论义双钢铁厂。 市*委市正府县委县正府一行离开后,徐猛立刻召开了董事会。 自从把工厂从名称上正式改为公司后,义双钢铁有限公司的最高领导机构就不是班子成员会,而是董事会,虽然看起来是换汤不换药,还是那些核心人物,但是有些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根本的改变,——至少,对徐董事长是这样的。 他十五岁进入这座钢铁厂,从实习工,正式工,技术员,调度员,车间副主任,主任一步步成为这座钢铁厂的大脑,最高权力人物,可以说他是陪伴着义钢成长,他这一生,已经跟这座钢铁厂融为一体,永远不能分割,哪怕是十五年前,义钢面临市场压力,省里曾经一度考虑破产,就是他坚决不同意,在领导面前多次慷慨表态,带领全厂干部职工,半年不要工资,终于熬过难关,活了下来。 这十五年,在他的带领下,锐意创新,敢破敢立,成功地实现了市场化管理机制,率先在冶金行业实行以利润为中心的计件工资制,销售收入、利税指标由1997年的5.5亿元、3600万元增长到了现在的300亿元、20.7亿元,差不多保持了每年30%的增长速度,创造了令行业侧目和称颂的“义威现象”和“义威速度”,打造“义威精神”得到了前省中张中军的充分肯定和赞誉,要求全省推广和发扬。 但是,这一切有什么用呢? 徐猛这几年经常思考的就是这个问题。 有时觉得自己这一生值了,又时又觉得心里憋屈,心怀不甘。 他是拿很高的年薪,超过他二十年前十年前的想象,他得到的荣誉也是全国性,行业的巅峰,他在义钢,每个人都会对他真诚地笑,他是这里的王,可是,这一切,都是暂时的,迟早,会随着他的离职而失去。 尤其是随着他年龄的增长,渐渐逼近那个关头口。 他开始理解那些能力出众,意志坚定的领导干部为什么频频在退休前犯错犯法了,有一段时间,把这些国营企业家这种现象称为“59岁”现象,因为一旦到了60岁,无论你以前多么辉煌,现在身体多么健康,你都必须离开领导岗位,成为一个普通的离退休干部,享受跟大多数人一样的待遇,出行无车,世态炎凉。 后来,随着企业改制,这种现象减少,但还是有很多徐猛认识的领导和同行,犯那种低级而愚蠢的错误,成为纪委的成绩。 最后,徐猛下定决心,决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他的生命和荣耀,已经跟这座钢铁厂融为一体,他希望一直在这座办公大楼里工作到他倒下。 所以,他决心把义双钢铁有限公司,变成义双钢铁股份有限公司。 他的心腹,生产和销售上最核心的领导岗位,曾经跟他私下讨论过通过白手套另外注册公司,可以用成套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把义钢的资源,技术,人才和利润都合理合法地转移过去,掏空义钢,然后金蝉脱壳,全体胜利大逃亡。 但是徐猛断然否决了这个方案。 他身边“朋友”的案例让他深刻地认识到,这绝对是最愚蠢的一种办法。 首先是这种自作聪明的“合理合法”的解释权在纪委和检察院。然后,他这么多年的工作经历让他明白,只要是一笔有数额的钱,都不会平空消失的,凡飞过的,都会留下痕迹,再巧妙的手法都会,再怎么“藏”,都会被人看见,被人意识到,被人抓住不放,最终暴露。 ——或者,他心里割舍不下这个从西川偏远小镇成长起来的钢铁厂,这几千职工加上几千离退休职工,也是他人生和生命的一部分。他对他们感情深厚。 ——或者,他也意识到,义钢的发展,离不开正府的支持,尤其是十五年前,当义钢遭遇空前的困难时,西川省政府第一时间召开了化解义钢金融风险专题会,就如何化解义钢金融风险进行专题研讨,并决定通过债务重组帮助义钢渡过困境。各级党委、正府的明确表态和大力支持为义钢走出困境提供了关键保障。简单来说,没有正府出面协调各个银行的资金支持,他再怎么号召全厂职工勒紧裤带,也无法度过难关,更谈不上后面的所谓“义威现象”,这不是民营企业能够做到的。 何况,这事不是三五个人,是管理层二三十人的集体行动,不泄密是不可能的,而泄密就是监狱。 所以他说服了更加年轻激进的核心管理层,决心从根本上来改变这一切。 如果不可能,他们管理层可以一个个地辞职,重振旗鼓,另起炉灶,但绝不从义钢带走任何资金和合同,绝不允许犯法,他们管理层这些人,就是义钢最大的资源、技术、市场。 这就是徐猛的整个战略。 这也是他最近对周仲荣阳奉阴违的原因。 他希望先解决股份的问题,再来讨论发展的问题。 他知道周仲荣想听到他的新计划,希望看到义钢新的愿景,可是那些东西,都藏在他脑中,如国之利器,不可轻视示人。 “你说得对,那个秘书是个角色。”徐猛对何安潮赞许地点头,“中午吃饭的时候,刘成家就在周书纪后面约那个秘书宵夜,我能够听得见,周书纪自然听得见,说明什么?一个常务副市长,当着市*委书纪的面约市*委书纪的秘书晚上宵夜。” “他要了我们的资料,肯定是想研究我们,但这是他的意思还是周书纪的意思呢?”何安潮说,“如果我们把改制这个想法抛出去,周书纪和市*委市正府又会怎么想?” “周书纪就是市*委市正府,市里面拍板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周仲荣。”徐猛笃定地说,“其他人,包括马市长,在这件事上都会听周书纪的。周书纪反对,其他人赞成也不敢表露,周书纪同意,其他更不会反对。所以我们的重点目标就是周书纪一个,包括他身边的人。你先调查一下这个秘书的社会关系,看看怎么入手。” ——突然间想到刘雁,当初周仲荣专门安排纪委书纪来做义双组团的负责人,是不是也早就意识到了自己可能的某些意图,做为威慑? “廖道元会给我们一些参考消息的。”何安潮也很笃定地说,“最迟吃饭前他就有自由的时间。” 【作者题外话】:四千大章奉上……叶三省如何破局? 第281章 一句顶一万句 这天下午四点,中纪委关于新形势下执纪监督的对策与改革调研预备会议在江城市*委召开。 因为是座谈会,所以不算正式会议,但在江城,也这这两三个月规格顶级的会议,会议由分管副省长曾有权主持,参会人员有中纪委研究室副主任徐志胜,综合处处长胡宇,省纪委副书纪,省政法委副书纪,省检察院副院长,省司法局局长,省检察院反贪局局长,省纪委第一督察室主任,省监狱管理局长,省法学学会会长,省党校特聘专家,省法学专家,以及江城市*委书纪周仲荣,市长马林,市*委副书纪黄元洪,常务副市长刘成家,组织*部长袁守志,宣传*部长梅小芬,纪委书纪刘雁,市*委秘书长张子高,市检察院检察长,市公*安局局长,市检察院反贪局局长等。 因为人多,所以使用的市*委大会议室,第一圈围绕圆桌坐了二十余人,后排也坐了三十余人,包括从省上下来的中层干部和市*委市府的列席官员,包括像市*委副秘书,市*委督察室主任,市纪委副书纪,市政府秘书长,市公安局副局长,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支队长,还有叶三省这一干人。 曾有权首先介绍了与会来宾,强调了这个会议的重要性和意义,强调了省*委省政府对这个会议的重视,对江城市*委市政府的工作做了肯定,希望来自省市各方面的与会者在接下来的座谈会畅所欲言,保证会议顺利进行,保证中央调研组圆满完成任务。然后请徐志胜发言。 “各位同志,首先,我想问问你们对我们国家这些年来的改革开放如何看?” 在几句客套的称呼和感谢之后,徐志胜挺直身子,微微前倾,缓慢而有力地问。 这一刻,他的目光坚定,气势逼人,不再是那个敦厚温和的学者专家形象,而是一位掌控一切的决策者。 大部分的人都有些吃惊,这句话似乎一下子把他们从拉入紧张而压迫的会议氛围,所有人不再胡思乱想,而是凝神思索。但这个问题也太大,太空泛,肯定没有统一,准确的答案。 “总体上是好的。是成功的。” 徐志胜停顿一下,自问自答。 “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在所有的发展中国家,我们的改革开放肯定是最成功的。改革开放使我们国家强大了,人民富裕了,整个国家经济重新焕发出勃勃的生机,充满活力,这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够看得到,任何人也无法否认的事实。当然,改革开放在取得卓著成绩的同时,也引发了一些问题。正象你们今天这些与会的特殊行业的同志所见所闻,总体是好的,但还是有一些地方不尽如人意,甚至是比较严重的失误。比如腐*败。” 最后两个字让所有的人精神都是一振。徐志胜没有废话,直接进入今天会议的主题。 “这是必然的事。任何一个事物的发展过程中,总会有一些错误和曲折,不可能是十全十美,一条直线前进。我们的总规划设计师不是说过吗:打开窗户,能够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但是苍蝇可能也飞进来。对于政府工作的重点来说,就是如何既要保证空气畅通,又不让这些苍蝇污染环境,不能让这些小问题影响改革开放的大局。” “实际上,我们的政府在这一方面做得虽然不尽如人意,但还是比较成功。因为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现成经验和样版,我们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同时因为形势严峻,可以容忍我们犯一些小错误,但在在宏观上不允许走错一步,而这种空前的改革,肯定会带来一些巨大的社会嬗变,产生各种矛盾,我们的政府选择以小乱为代价释放大乱的能量,在宏观上掌握全局和发展方向,而微观略显失控,结果导致了人性中某些畸形的的欲望被放了出来,某些畸形的社会现象逐渐形成,影响极坏。这其中,尤其是一些掌握权力的官员和一些不法商人互相勾结,为恶社会。权力和市场结合的代价之首就是腐*败。” “可以说,腐*败已经成为我们国家政府工作这些年来最大的失误之一,成为伤害我们国家躯体最大的病毒之一,严重损害了党和政府的形象,造成很多恶果:干群对立,老百姓不相信政府,政府丧失公信力,官员丧失号召力,老百姓把所有的不满情绪都放在腐*败这只大篮里装着,颇似中国当年搞运动时把男女作风、官僚主义、贪污浪费等统统戴上‘资产阶级’的帽子。”徐志胜笑笑,喝了一口茶。“但是,尽管如此,我们不能因为腐*败就否定我们整个改革开放的成果,不能因噎废食,因为一只苍蝇就关窗闭户,不呼吸新鲜空气,不跟外界接触,不能为了消灭一只老鼠就把家里的家俱砸得稀烂……” 叶三省坐在稍远的座位,听着这位中央纪委研究室的副主任长篇大论,心想不愧是理论出身的官员,随便一个话头都能够洋洋万言,同时又不离主题。又想这个江官官场对周仲荣那个“愤怒的公牛”的比喻,突然之间有些迷惑:周仲荣是否真的是一只闯进了陈列着商州改革成果瓷器店的莽撞公牛? 徐志胜的讲话转入新形势下纪委执纪监督工作出现的一些新情况和新困惑,以及应对,这才是他这次来江城,来西川调研的任务和目的,徐主任希望在明天后天的座谈中,得到大家的支持,了解真实的基层纪委办案,一线工作人员工作的具体情况和问题,让这次调研取得实际成果,成为中央领导决策有力的参考和证据。 紧接着省纪委副书纪,省政治委副书纪,省检察院副院长分别发言。 周仲荣也发了言,首先代表江城市*委市政府,代表江城420万人民对各位来宾表示热烈欢迎,这样高规格的会议能够在江城召开,对江城420万人民是一件意义重大的喜事,有助于改善和提升整个江城的政治生态和商业环境,成为江城发展的强大助推,代表江城420万人民表示巨大的感谢,一定做好此次会议的后勤保障,把会开顺利,开好,开圆满。 最后是副省长曾有权总结发言,自然比周仲荣站位要高,他代表绍毅书纪,严宇省长对中央调研组表示热烈欢迎,感谢中央调研组对西川的重视,深入到基层来开这个会,代表西川省八千万人民表示感谢,希望这个会议能够开出深度,高度。 晚上在江城宾馆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摆了五桌,叶三省有幸忝陪末座,但是敬酒开始,徐志胜就专门带着陈路过来向这五桌人中级别最低的叶三省敬酒,说这个会能够在江城开,他能够来江城,一是陈路的文章得到了中纪委领导的重视,第二就是叶三省的经历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他们也算是有缘,不打不相识——徐志胜虽然不办案,可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后来差不多就明白了叶三省为什么会出现在宾馆大厅跟他狭路相逢。 陈路这种场合不喜欢说话,拍拍叶三省的肩以示亲近。 ——其实他心中也有很多话想跟叶三省交流。他早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才干出众,将来肯定能够飞得很高,可是下午到达时一听介绍,还是非常震惊叶三省的“奇幻飘流”。 “小叶下午也开了会,有什么想法?” 徐志胜问。 叶三省怔了下,不知道这位中央领导是随口闲聊,还是真有所想,迟疑着反问:“公检法一家,今天怎么没有通知法院的人来一起开会?” “你是说我们这个调研会没有法院的参加,就不算开得完全,开得彻底?”徐志胜若有所思地问。 “也不是这个意思……” “这次调研会,没有考虑到法院系统,主要是我的那篇文章还没有涉及到法院功能与作用。”陈路坦然地说,毫不在意一桌人都在凝神倾听,“目前纪委办案比较困难和有问题的部分,是跟检察院的联动,不仅是我们的人手不够,屡屡要向检察院和其它部门借人,也有一些案件……配合得不太好。” 总算意识到叶三省这一桌就有江城市检察院的反贪局长,陈路话语委婉了一些。 “其实在很多人心里,你们纪委和检察院都差不多,都是抓腐*败分子,要不每个城市都成立一个联动指挥部,统一指挥,提高效率。” 徐志胜默然。 他转头去看陈路,陈路也正在看他。 第282章 事先声明的宵夜 晚上九点,叶三省走进醉美酒楼的大厅。 灯火下楼台,笙歌归院落,此时正是客人结账离去的时间,叶老板在大厅跟朋友握手告别,相约后聚,突然瞥见叶三省走进来,立刻丢了朋友,过来亲热招呼。 “我们订了一桌宵夜。”叶三省说。 “宵夜?” 叶老板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市长秘书”。 那天晚上后他立刻向市府一位朋友打听,果然叶三省刚调到市府做马林的秘书,那么现在这段时间,肯定有很多人要请这位市长秘书庆贺,可是他早就检查了今晚提前预订的两三桌宵夜,都不是什么显赫人物留的联系电话。 “应该是一位杨先生订的吧。”叶三省迟疑着说。 “我看看。” 叶老板转身急步走到吧台,查看了一下订单,回来笑道:“有一位杨先生,是九号包房。来,叶秘书,我带你去。” “我自己过去吧。” 叶三省急忙推辞,可是叶老板已经头前领路,一边走还一边说,我们是家门,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以后叶秘书要请客吃饭,直接给我打电话就是,我来安排。 到了包间,首先打开空调,然后叫叶三省稍等,一会回来手里拿着一瓶洋酒,得意地说:“这是我在机场免税店买的,绝对资格,今晚单我不抢,但这酒,叶秘书你一定尝尝,是我专门为你庆贺准备的,这个免单。” 叶三省不太适应上海人的热情,推也不是,接受也不想,正在为难,一个人从门外走过,叶老板眼快,立刻叫道:“傅局。” 把酒往桌上一放,抢出去拉了进来说:“傅局,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半拥着傅局的肩,指着叶三省说:“叶秘书,叶三省,马市长的新秘书。” 傅局被叶老板这么突然拉进包间,正在惊恼,一听是叶秘书,定下神,认真打量一下叶三省,点点头:“叶秘书好,你不是已经……” 叶三省自然知道眼前这位风韵宛然的女士应该就是与他比较熟悉的文广新旅局副局长夏明亮齐名,合称江城四大名女人的招商局局长傅颖,自己这么被叶老板介绍,显得自己跟叶老板很熟一样,上海人果然精明,知道造势借势,说不定他跟傅颖也仅仅是几面之交而已,突然间童心大起,表情沉重地说:“是的,我已经不在市府,不再是马市长的秘书了。” 傅颖怔了怔,叶三省这话这表情古怪,再想到这位传奇秘书的事迹,再想到她和他以后肯定有很多交集,她这位八面玲珑,什么场面都能应付余裕的前接待办主任,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往下继话,伸手跟叶三省握了握说:“那我们以后再聊。还有朋友在等着我。” 点点头,转身出门离去。 “你……不再是马市长的秘书了?”叶老板有些懵懂地问。 “是的,昨天晚上正式宣布的。”叶三省表情严肃地说,“傅局消息灵通,自然知道了。” ——叶老板你消息不够灵通啊,所以你不知道。 “那……” 叶老板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光往桌上那瓶洋酒一扫。 叶三省拿起酒塞到叶老板手里,认真地说:“叶总,谢谢你的好意,我喝不惯洋酒,我在临江镇工作,我们基层工作人员要么喝老白干,要么喝泡酒,连啤酒都少喝。” 叶老板表情一松,笑道:“那……真不好意思。到时看你们拿什么白酒,我给你们打折。” “可能杨先生他们会带白酒。谢谢叶老板。”叶三省也笑笑,“我可以先点菜吗?” “我叫服务生进来。” 叶老板答应一句,借机离开包房。 很想给市府的朋友打个电话责问一下,怎么不早告知一下,转念一想,昨晚才宣布的事,今天一天未必传开,再说,朋友也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和义务巴巴地来告诉自己。 站在大厅正在发呆,一个人进来,问吧台:“我姓杨,订的9号包房宵夜。” 叶老板抬头一扫对方,头发有些乱,身上的短袖衬衣很普通,隐有汗渍,皮鞋也有些脏,手上连块表都不带,应该是乡镇干部,手里提着装酒的口袋,扫一眼不是名牌,看样子是那种烂大街的招待酒,虽然目中无人,有一股气势,多半是个不入流的小吏,笑着往后一指:“从那儿左拐,一直走到底,门上有标牌。” 杨中道了一声谢,明白这位头发油光整齐的中年男人可能是老板,也不理会,自行前往。 叶老板看着年轻人挺直的背影,笑笑,心想还真是一个调调,心气还高,不过这个叶秘书还真是古怪,从来没有秘书干一周就被拿掉的,秘书还有实习期吗?是实习不过关吗?还是实习期间出了纰漏? 正想着,又一波食客结账离开,叶老板逮了一个脸熟的说着闲话送了几步,眼光捕捉到一个埋头里走的背影有些熟悉,盯睛一看,惊喜地叫道:“刘市长。” 掉头奔过去问道:“刘市长您来……” 正送那一桌人也闻声转头,跟着招呼着“刘市长”过来。 刘成家恼怒地说:“我都埋头躲你们了。” 那桌人领头的哈哈大笑:“还是被我们抓住了,老领导。老领导这么晚来这里干嘛?” 刘成家在江城工作三十年,当市领导也超过十年,哪里都是熟人,哪里都会碰上他的老部下。 “接待了中央调研组,我来醒酒。”刘成家冷哼一声,“都各自回家吧,别在这咋呼了。中纪委的人还在呢。” 一桌人虽然不太明白“醒酒”为什么要来酒楼,可是刘成家的命令要听,再次笑道: “好,领导再见。” “领导,下次召集我们呢。” 各自笑着出门。 叶老板笑着问:“刘市长真来醒酒?我叫他们先做个酸汤,再泡好茶过来。我们到办公室聊,我陪您。” 刘成家挥挥手:“你自己忙去吧,我约了人,有事。今天别来打扰。” 叶老板一楞,随口问道:“刘市长您去哪?” “9号。” 刘成家进了9号包房,叶三省和杨中一起站起来招呼,刘成家直接走到首席坐下,问点了菜,对杨中说:“估计菜还上不来,你先去抱一罐老坛酸菜来,我先跟小叶喝两杯,单独聊点事,你在外面守着,别让那个叶老板来烦人。” 杨中笑笑,说:“放心,我拦得住他。今天我也带的端定酒来。” 周六那天刘成家在游轮上喝的是杨中安排的端定酒,觉得好喝,杨中今天特意带了四瓶来。知道刘成家让自己在外面拦叶老板是客气,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叶三省说,虽然并不在意,心里却还是有些微微的妒忌。 当然还是抱了一罐老坛酸菜进去,掩好门,站在过道阴影里,他不抽烟,只好呆立着想事,想临江新城,想临江镇古镇打造,想城关镇的工作,然后瞥见叶老板拿着一瓶洋酒过来,看见他笑着问:“刘市长今晚跟你们一起宵夜?” 杨中不想搭理,还是只能点头,看叶老板要过去,赶紧拦着他说:“刘市长正在谈事,你别去打扰他。” 叶老板一怔,举起手里的酒说:“你们来,我这当老板的,多少也该有个态度是吧?这酒是我从机场免税酒买的,真资格的,刘市长一定喜欢。” 杨中扫那酒一眼,淡淡问:“这得好几千吧?” “新加坡过来的,人民币三千多。”叶老板得意地说。 杨中瞪着他,冷笑道:“三千多块还不够立案,但是现在八项规定,中纪委的人正好在江城,三千块钱已经能够让他们定性为腐化堕落了,你是想害刘市长撸掉是吗?” 叶老板吓了一跳,随即想到自己是老板,杨中不过是一个乡镇小吏,正要反驳,又想到刘成家在包间里,能够让刘成家过来宵夜的人,自然也非同小可,还是不得罪为好,满脸堆笑,说:“那好,我就不打扰刘市长了。你们聊。” 拿着酒轻手轻脚地退出走廊。 包间里两人已经开了一瓶端定酒,分别倒了两个半杯,都有一两多,老坛酸菜打开,挟了一些在碗里。 刘成家端起杯,也不说话,叶三省只得端起杯,两人轻轻一碰,叶三省看刘成家的架式,就是要一口饮尽,迟疑一下,干脆抢先自己一口干了。 ——晚上在江城宾馆,刘成家坐的另外一桌,做为江城的主要领导之一,自然肩负招待来宾的重任,叶三省看他喝了满堂,起码下了七八两白酒。 “你知道我父亲吗?” 刘成家开口问。 第283章 推心 叶三省一怔,没想到刘成家第一句话不是庆贺,也不是讨论今天高规格的会议,而是莫名其妙的私人问题,摇头说:“不知道。” “我父亲姓刘,叫刘宗泽,他有一个绰号叫‘刘飞飞’,四十多年前,江城无人不晓,现在很多上了年纪的江城人,说起江城的典故,会把他跟‘三毛’‘范大姐’并称为江城市井几大名人,md,三毛算什么?卖打打药的(西川言:跑江湖卖跌打损伤药),范大姐干什么的?棱叶子(西川方言:ji女),我父亲什么人?国师毕业,那个年代,绝对是高学历了。但是呢,有知识有专业都比不上有权,所以一个啥都不是教研组长都能欺负他,而且因为妒忌他的才学,欺负变成迫害,最后把我父亲弄得神神癲癲的。” 刘成家淡淡地说,语气一直很从容,平静,可是正是因为如此,任何人都能够听得出他心里藏着的愤怒。 “那些年,我父亲经常挟着公文包,戴着帽子,披着一件风衣行走在江城几条大街上,绕着四方块走来回,天黑才回家。那时风衣极少,他却炎凉不论,风雨无阻披在身上,衣冠楚楚,气势不凡,走到哪里看见什么告示张贴,甚至邮电局的读报栏,他要么在后面写几句批文评说,或者写一条张小字条贴在下面,落上自己的大名。” “写得倒也无伤大雅,按照现在的说法,还是属于正能量之类,只是有点领导的派头。那年头,也不敢写过份和批评现实的东西,不然早进去了,所以对父亲的这种行为,也没有人管他,放之任之,虽然没有叫他疯子,也对他是敬而远之,后来江城朋友间开玩笑,经常就说:你怎么不去贴点刘宗泽的纸飞飞(西川方言:纸条条)。” “那时候我已经读书了,在学校自然遭受到同学无数的白眼,几乎没有好朋友,但也正是那样的环境,我就拼命读书,在心里发誓,将来我一定当官,当大官,要当一个真正能够批条子的刘飞飞。” “当然,这二十年来,随着我步步高升,父亲身体也不行了,没有再在外面晃荡,这个绰号基本上没有人叫,被人淡忘了,不管这些人是真淡忘假淡忘,反正我心里,永远都会记得,永远不会忘掉。” 刘成家脸上有了一些杀气。 “穷人家出来的孩子,没有背景的新人,或者以前受过不公平待遇的年轻人,进入官场后,很多时候就像一头嗷嗷待哺的狼崽子闯进了角斗场。带着心机和决心,再加上自认有些才干,一心想往上爬,为此可以不择手段,最后有可能成功,但也很容易混成孤家寡人,或者像王援朝那样狐朋狗党,结局都不好。” “我起步有点像,因为肯干事敢干事能够干事,立刻得到了一些领导的赏识,跟你一样,迅速提拔。但是后来,我比较幸运,有一两个贵人不断从思想上引导我,开导我,我没有走上那两条路,成为一个正常的官员,还算比较合格的党的干部吧。小叶,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首先提醒你,你不能因为家庭背景心里只想往上爬不择手段,也不能因为现在青云直上而得意忘形,要有党性和原则,成为一个比较合格的党的干部。” 叶三省赫然。 知道刘成家肯定查过自己的资料了,知道一些自己以前的经历和来路,但是刘成家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党的合格干部? 刘成家笑笑,似乎知道叶三省心里在想什么,却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 “叶兄弟,我们交道也不算多,几次就是喝酒,没有认真交流,可是我看在眼里,并没有忽略你,叶兄弟你是个人才,所以你脱颖而出,但是我要告诉你,明明你都调到市府,为什么会突然换到市*委来?” 叶三省一惊,马上反应过来:“刘市长您……” “是的,我向周书纪推荐了你。”刘成家坦然点头,“反正你还没有办组织关系,正好直接调动。” 叶三省沉默。 “没有办组织关系”肯定不是理由,那么,是什么原因让刘成家要推荐他来做市*委大秘,又是什么原因让周仲荣接受呢? 想起周六晚上大家酒后从游轮分别时刘成家说的“应该承担更重要的工作”,大家当时都以为他说的是市长秘书,现在想来,那时候,甚至更以前他就考虑了把叶三省推荐给周仲荣。 “刘市长您为什么要推荐我呢?” 叶三省只有直接问了。 这种时候,也用不着矫情。 “为了让你出名啊。”刘成家微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当初体委主任袁伟民有一次在聚会上幽默地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个人,这个人也许现在还默默无闻,但我保证三天后他将成为中国的一个大名人。他推出的人就是阎世铎。阎世铎曾经纳闷地问:局长,为什么让我这个门外汉专搞足球啊?袁伟民说:可以出名!我觉得你当市长秘书还不够出名,还不够引起江城官场的注意,所以想让你当市*委书纪的秘书。” “刘市长开我玩笑。”叶三省苦笑道。 “好吧,说真实原因。”刘成家也看着叶三省,收敛笑容,认真地说,“一则不想让马市长添个得力助手,那就必然要斗争,一斗争,事情就会更糟;一则想通过这一行动,化解周书纪和马市长的关系,有利于我们江城的发展;一则想通过你来影响周书纪。” 叶三省再次吃惊。 这都是他没有想到过的理由,除了第一条勉强说得过去,其它两个理由都是他无法*理解的理由。 “为什么我从市府调到市*委,就有可能缓和周书纪和马市长的关系呢?” 叶三省只有再问。 “这大半年来,周书纪是把马市长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但是这样继续下去有什么意思呢?毕竟市长也有市长的职责和工作,江城的工作和发展也离不开市长在其中的作用,所以周书纪也有缓和关系的想法,但是马市长这个人,算个闷葫芦吧,尤其是这大半年更是龟缩不动,周书纪到处煽风点火,他就偏要拒人千里之外,连下面区县主官的工作汇报都很少听,也很少到局行走动,摆出一副‘躺平’的样子,‘我就看你能够折腾成啥样’。周书纪自然也不好拉下脸去主动示好,说‘咱们翻篇了,以后团结向前’,马林也不会轻易接受,所以这中间需要一个台阶,一个道具,一个渠道,一个人。” “这个人必须是市长能够接受的,有一定信任度,能够从中传递市*委书纪和市长两位主官想要传递的信息,完整的信息,畅通无阻,余自立和张子高都不是合适的人选,傅颖曾经考虑过,但这个女人太势利了,表现得太过火,马市长现在已经不信任她了,然后,马市长准备振作,换了新秘书,就是你,叶三省,你出现了。” “前天到临江镇,看着你指挥若定,剖断如流,我第一反应是以后情况麻烦了,咱们是好朋友,可是还是有个立场问题,马市长有了你,那是……睡狮猛醒,跟周书纪龙争虎斗,我们这些下面的人有得受了。后来杨中得意洋洋地说为什么他能够名正言顺地安排你顶上一线去,是因为你组织关系还在临江镇,还是算临江新城二期的工作人员,责无旁贷,我突然受到启发,灵机一动:既然你还不算马市长的正式秘书,要不,把你弄到市*委去,换掉顾明那个闷墩。” “下午我就给周书纪打了电话。我没有说更多,但我想以周书纪的政治智慧,应该想得到这一着棋的妙味。” “肤浅的人只会看到周书纪霸道,连马林看好的一个秘书也要抢,可是江城官场中真正有实力的官员,一定会明白这一行动背后,周书纪释放的善意和政治意图,——周仲荣要打压你马林,用得着抢你秘书?” “后来应该是周书纪跟马市长通了电话,提出把你调到市*委,马市长肯定同意了,也想通了周书纪此举的主要意图,这就是叶兄弟你为什么突然从市府调到市*委的原因和过程。希望你也不要因此背上什么思想包袱,马市长不会责怪你,周书纪也不会因为你跟了马市长一周而对你有保留。” 叶三省思潮翻涌:马市长肯定不会责怪,因为昨天晚上还专门安排自己跟谷陵来了个秉烛夜谈,煮茶论道,算是临走“坑”了自己一把,对市*委书纪霸道的小小反击;马市长的闷葫芦和龟缩,其中难道没有你刘副市长的“背叛”?马林在市府连常务副市长都弃他而去,他还能怎么样?刘副市长你是不是知道自己这一“背叛”行为始终难以化解,才灵机一动,想到缓和两位主官的关系,才推荐自己来做“中人”?不过刘市长你也真了不起,善于揣测上意,连周仲荣希望缓和关系这种隐微的心思你都看得出来,的确不愧白手起来,没有辜负少年的誓言,不愧是刘飞飞; “这么复杂的局势,两位超级大人物,让我这个小秘书夹在其中,还真不知如何相处。”叶三省半真半假地叹息。 “也不难。首先你得摆正你的位置,你现在是市*委的人,这是第一,其它的任务和工作意图,得在这个基础上进行。叶兄弟,你以前在基层做事,做就行了,做得好就有奖励,现在不同了,到了一个层面,事要做,也必须要站队,你没有选择。现在,你不是马市长的人,你是周书纪的人,你得牢记这一点。”刘成家得意地笑笑,“我给你说个笑话,以前我们挤公共汽车,把公共汽车上车的踏板起了个绰号,叫‘变心板’,没踩上去的人,都在喊:往上挤啊,车里还有空当。可是一旦自己踩上这块踏板,就开始换了种喊法:别挤了,挤不上了,等下趟吧。你现在踏上了市*委这块踏板,那就必须要站在周书纪的立场。” “谢谢刘市长,我记住了。”叶三省认真地说,“我一定听从周书纪的工作安排,不折不扣,全心全意。” ——古教授说过《左传》里儒家的外交标准是:小所以事大,信也;大所以事小,仁也。做为秘书,他必须首先表达自己的“信”。 “好吧,说说第三个理由。反正你也要问的。”刘成家突然叹了口气说。 【作者题外话】:又是大章奉上。 第284章 置腹 “肯定要请刘市长指教。”叶三省点头。 “这样,叶兄弟,就我们的时候你叫我哥就行了,外面才叫我市长。一口一个刘市长嗑碜得慌。” 刘成家举杯。 “好,家哥。” 叶三省从善如流。举杯。 这一次,两人喝了一小口。 “首先说具体原因:没钱了。” 刘成家手在桌子敲敲。 “我年轻时第一次进党校上课,激动得很,各种专家,教授来给我们上各种课,二三十年过去了,我一直记得师院有一位历史教授说过的一句话:国家有事,只要钱粮凑手,终规有得缓解。但没钱,有事,大势去矣。老教授还举了明末崇祯朝为例,说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朝廷没钱,才加辽饷,愈发加重矛盾,最终不支灭国。所以我这二三十年若说做过有点说得出口的工作心得,就是一直把钱袋子捂得很紧,包括我在下面做区县领导的时候,绝不乱用钱。那是老百姓的钱啊,咱当官的不能说大笔一挥,就几百几千万地挥霍了。” “但是呢,这些年,尤其是最近十多年二十年,各个城市都在大发展大跃*进,政府财政不是想捂就捂得住的,尤其是前些年一味追求gdp,大家都憋着劲上项目,上大项目,一座城市没有几个大的项目,或者说一位市*委书纪任上没有几项拿得出手的政绩,就象一家没有鱼翅燕窝的饭店,跟人一比立刻差了档次,基本上全国各地都是花钱如流水,我们江城也不例外,从王援朝开始,几任市*委书纪累积下来,三百多亿的财政赤字,每年都靠转移支付过日子,中兴区好几次都发不出工资呢,别人不清楚江城的财政情况,我这个常务副市长,那可是笔笔支出都要审核过问,心里压力大啊。” “现在周书纪来了,更加猛,气魄远超前几任书纪,江城这大半年的变化大家都看得见,是很好,一派欣欣向荣,可是,这些都是钱堆出来的。你可能不知道,江投刚刚成立半年多,发行了多少地方债券?六个专项债券,九个普通债券,将近一百亿的资金,差不多都砸进去,花光了。” 叶三省对于这个规模没有明确的概念,但看刘成家表情凝重,知道数目应该不小。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周仲荣那个江投,多少有些是上任伊始,到宝来村视察,听叶三省介绍情况,才动念借鉴了宝来村合作社的经验立即搞的第二财政。 “而且看这个趋势,下半年招商引资工作规模会更大,我审核都有五六十个项目,我们的投资规模也会相应增加,光是基础设施建设这一块,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一年用掉两百个亿,绝对是妥妥的。” “你是想让我劝周书纪踩踩刹车?” 叶三省敏锐地问。 “那个历史教授还说,不管有没有愚蠢透顶的格鲁希,拿破仑都会遭遇‘滑铁卢’,不管有没有矮个子的拿破仑,欧洲文明都会大发展。恩格斯也说过,历史只按自己的规律前行,人,只是历史的必备道具。所以我们江城,不管是周书纪还是圆书纪,都会顺应这个潮流,大生产大发展大跃*进,只是方式和程度不同而已,所以,这不怪周书纪,不是周书纪的问题。”刘成家没有理会叶三省,自顾自地说:“我只是从我个人角度,从一位常务副市长的职位考虑这个发展的问题,觉得现在步子迈得太大了,摊子铺得太开了,远远超过了我们江城市能够承受,就像是……我们江城好比一个叫花子一样,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顿回锅肉加个麻婆豆腐,可不是一来就整一桌满汉全席,根本消化不了。同时,这也不是钱要用在刀刃上,而是根本就无钱了。我们的财政赤字太大了,我跟老秦讨论这个问题,都会感到害怕。那些发出的债券,不管是三年期还是五年期,到时如何兑付?” 叶三省的表情也黯淡下来:“我明白了。” “叶兄弟你说得对,我就是想通过你来影响周书纪,无论是直接劝谏,还是委婉暗示,总而言之,我们要让周书纪踩一脚刹车,从各个方面把用钱的速度和作风改变一下。” “为什么是我?家哥,你亲自向他说,周书纪难道会不听?” 叶三省迟疑一下,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你应该问怎么影响周书纪。”刘成家瞪他一眼,“周书纪经常……不喝酒也断然拍板,只要是他看对了眼,觉得可行的项目,预案就是决案,所以你第一条,就是在适当的时候,关键的时候,阻止或者拖延周书纪做那些仓促的决策,尤其是对外商,不能承诺了又毁诺,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轻易拍板。然后是招商引资中的优惠条件,不能为了急于求成而割地赔款,所以这一条就需要你事先做好各种资料,这是你的强项,给周书纪提供参考,做出理智的决策,这就是你的影响。还有,通过给周书纪提供各种资料,甚至提供建议的时候,要通过对项目的评判跟咱们的匹配这些环节,委婉地暗示咱们的财政赤字,周书纪是聪明人,他一定会明白,然后……控制整个江城经济工作的规模和决策,决定我们这座城市的发展和运行。” “我这样做,周书纪肯定明白,那么,他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该怎么回答呢?” 话说到此,叶三省也不再顾忌,直接问道。 “你当然不能说是我,还有老秦,老王他们这样考虑的,你必须说是你自己的思考,可以说是马市长给你的影响,但真不能说我们。为什么呢?任何领导,都不希望下面的人抱团结伙,尤其是抱团结伙跟领导方向不一致,尤其是我现在算是周书纪手下的大将,你算周书纪贴……身秘书,我们不能搞在一起。”刘成家坦白地说,“我中午故意说给周书纪听到我们宵夜,那也是怕以后有人小报告,事先有个预防。我刚才说老秦,老王,的确是我们这些日子的共同焦虑。老秦管着财政局,比我更清楚这座城市的收入和支出,更担心爆雷。王长安这些年修路修疯了,是我们市用钱大户,从交通局流出的钱,占财政的很大一部分,可是怎么样?就这一块都入不敷出,都不能支付工程方的款项,交通局被民工围过好几次了,前不久包工头守在交通局门口,瞅准他的车拦住,爬上去睡在引擎盖上,弄得他现在上班都坐别人的车。” “我明白了。”叶三省点头说。 ——却并没有说“我会按照家哥的吩咐去做”。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亲自向周书纪说这些,我现在跟你说。”刘成家叹了口气,“周书纪如果说有缺点的话,就是过于自信,刚愎自用,觉得只要方向对,就不在乎路上有啥陷阱,只要是为了发展经济,就不怕借债度日,一旦他决定的事,就不容许别人提意见,好听点是工作作风霸道,不好听说独*裁。我以前提过几次,他根本不听,或者说以前我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大跃*进力度这样大,一个盖子就想盖十个桶,现在我也会继续提,但周书纪基本上不会听。呵呵,现在很多人都以为我跟周书纪走得这样近,周书纪多半会对我言听计从,其实周书纪只是把我当成一位得力的决策执行者。” 刘成家再叹口气,说:“我再给你说……详细一点吧,现在呢,整个江城能够影响周书纪的,除了一个女人,就是我了,张子高什么事都唯唯诺诺,但我也不能够真正影响周书纪,我动员过顾明,但他是个死脑筋,胆小怕事,只想老老实实地当一个好人,所以,我把你弄过来了,我希望我们一起影响一下周书纪。” “我们现在想做的,是给周书纪踩刹车,最好,能够让他和马市长达成共识。实际上,当我听到你说共识,——谷陵跟我私下有交流的。那是相当震惊的。这也是我决心向周书纪推荐你,把你弄到市*委来的原因之一。” “你这两年的工作,没有表现出来那种狭隘的个人奋斗,不择手段的功利,做事有大局观,一直都很欣赏你,你能够胜任这个工作。” “有时我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周书纪气魄这样大,还不如支持马市长的稳步前进。为什么我当时支持周书纪呢?是因为我觉得江城已经落到全省中下游了,需要一位勇于创新,敢于做事的主官来冲来闯,需要开创新局面,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要想踩刹车呢?” “叶兄弟,我是江城人,我父亲在这里,我女儿在这里,我的孙子也在这里,我走不了,也从末想过离开这里,——否则,我可能还是有机会去外地做一任主官的。而他们,无论是周书纪还是马市长,迟早会离开江城的,无论提拔还是什么,他们在江城的工作,我不管他们自己怎么想,我认为他们更多的还是在意政绩,把这座城市做为他们……的实验田,而不是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江城人,生于斯死于斯,这里的好与坏都将由我们这些人来承受,由我们子孙后代来承受,所以我内心是想做好,让这座城市发展得好。” “这也是我跟黄元洪的根本区别。” “家哥,我能够问你一个问题吗?”叶三省突兀地问。 “问啊。” “当年迫害你父亲那个教研组长后来怎么样?” 第285章 商与官的区别 “还能怎么样?你想让我当还乡团报仇啊?我不是那样的人,也不做那样的事。当然,也用不着。”刘成家苦笑,“我父亲到处贴纸飞飞,但是在学校教学工作一直还行,教研组长比他还早退休,他退休的时候,我都已经是副县长了,算是大权在握,教研组长已经早就向我父亲赔礼道歉,两人化敌为友,经常在一起讨论工作,切磋诗文书画,我还能怎么样?你上到一个层次后,以前的那些人和事,在你心里,真的就那么不重要了。” ——叶三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比如他曾经头疼不已,愤怒不已的临江镇那些人和事,门小文,刘学文,李洪锋,包括潘涛潘波,现在哪里还在他的考虑之中。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家哥你对义钢怎么看?” “你这问话有些像周书纪了。你能够进入状态,很好。”刘成家颌首赞道:“你一开始就在文化工作,文化县为什么叫文化,有很多种说法,不可考证,各有依据,但是‘贡城才子江城官,文化名人义双钱’的说法流传了几百年,文化县出过好些名人,包括现在文化界演艺圈体育界,都有很多全国著名的人物,但是义双呢,一直都出大户,有钱人,以前产盐,铸铁,铸铁是因为有煤矿,现在呢,就是因为小煤矿多,一个煤矿就是一个亿万富翁加十来个小康家庭,你说徐猛在义双这么多年,再怎么受人尊重,权力滔天,可是看着身边那些跟他提鞋都不配的,连他手下的手下都要跪着巴结的小煤矿老板,个个穿金戴银,豪车女人,你说他心里如何平衡?所以,任何人都看得出也想得到,他要改制,进而管理层收购,小叶你想问的是市里应该怎么应对吧?” “是的。我感觉周书纪对这个项目非常重视。” “当然重视。义钢是我市排第一的国企,一举一动其它企业都盯着,现在管理层心思活跃,意图改制,迟早市里要面对,要拿一个章程。当然,义钢改制不仅是我们江城市的事,也是省里的大事,最后还要高层拿主意,但是第一步,还是要我们市里拿意见,做方案。”刘成家说,“我的意见呢,以前不太明确,这两天江城算是风云变幻吧,不是指你老弟,是指中央调查组来,指周书纪听从了我的意见,明确准备跟马市长缓和关系,连成共识,那我就从共识开始,我觉得首先市里跟义钢不能对抗,要首先取得共识。毕竟,一旦对抗就可能是两败俱伤,义钢管理层一旦觉得市里为难,否决和强硬,他们就会破釜沉舟,釜底抽薪,弄出另外的事,义钢很可能就毁了,这样的话,我们江城损失巨大,至少一个重要的税收企业搞没了。当然,周书纪和马市长可能不会很在乎,但做为本土派的代表,我刘成家在乎。” “所以家哥是希望满足义钢管理层的意愿,进行改制?”叶三省问。 “我认为改制势在必行。目前的状况,义钢管理层肯定不会满足仅仅拿月薪年薪了,他们希望获得更多,——我认为这是正当的要求。”刘成家没有含糊,明确回答,“解决义钢问题,首先得明确这样一个前提。” “所以我们在义钢问题上,要做的就是,如果周书纪不赞成改制,我们就要尽量影响他,说服他?”叶三省边问边答:“同时,做好各种资料,准备充分改制预案,保障国有资产权益,跟管理层进行艰难的谈判,争取最大利益?” “所以我觉得应该把你弄过来,顾明哪里比得上你闻一知十,举一反三。”刘成家赞道:“最怕的就是周书纪个性,觉得义钢……徐猛不听话,只管算计自己利益,可是周书纪你也要理解,人的天性都是自私的啊,徐猛在义钢打拼了四十年,要求回报那也正常,我们要做的工作,是把这个回报限制在合理的范围内,更重要的是,保证义钢的稳定和繁荣。” “义钢一换管理层,肯定会瘫痪,这是徐猛跟我们谈判的底气。”叶三省沉吟着说,“但我们也得首先想好制约对方的措施,比如他们的污染特别严重,现在正好总书纪提出‘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光是这一条,就可以堵得他们哑口无言,必须出血,必须让步。” “到时谈判,我肯定是其中的重要角色,说不定还会主持。周书纪肯定只会在后面摇扇子。到时我一定把你要过来一起谈判。” 刘成家举杯。 “随时听从家哥召唤。”叶三省举杯。 刘成家挟了一筷子酸菜:“这个酸菜我喜欢,江城宾馆已经进了不少,做为礼物随时送给那些外商,我还没向周书纪吹捧过你这个酸菜,你做事真有一套,在宝来村干得真的很出色,再比如说那个艺术村,它其实也是一个房地产项目。房地产项目,两大关键因素一是土地,一是资金,目前来说,银行支持,社会融资,资金还是比较好解决的,剩下的就是土地了,土地具有先天的垄断属性,只有这一块,除此之外,性质就不同了,宝来山也是独一无二,你的构思很好,按照套路,如果换一个人处在你的位置,接下来该怎么操作,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的操作家哥都很清楚啊。” “大多数的官员,在这种时候,都会故意设置一些障碍,从中渔利,发挥手中的权力,比如你们那个宝来山开发领导小组,基本上是你把持了,杨中都控制不了,这种时候,你反手向艺术家们收点‘利’钱,谁能挡你?你脑袋又灵光,总能够想到合理合法的方案,随便恐吓和讹诈,艺术家们乖乖地交钱还会感激你,甚至还可以再向村委会这里分点钱,一鱼两吃甚至多吃,可是叶兄弟你没有,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杨中背后赞过你几次。” “那是我应该做的。还有,我还年轻,现在还不在乎钱,在乎进步,那点钱拿了不踏实,我也真不想不敢拿。”叶三省诚实地说。 “成捆的钱,都不会平白消失,这句俗话也是当初上党校的教授教我的。他们虽然是纸上谈兵,但道理肯定正确。我为什么能够一路走到现在,一是能够干事,二是不拿成捆的钱,——不是说我真的象海瑞一样一分钱不拿。那就另类了,年节礼物这些我也是来者不拒的,但现金超过一定数量,我必定退回,和光同尘可以,同流合污不行,尤其重要的是,绝不伸手拿钱。” “一个官员,一旦拿钱,他就不是官员而是商人了,他是用他手中的权交易金钱,这就是商人行为,把自己降格到跟商人一个层面,以物易物,甚至可以讨价还价。而一旦成为商人,一旦从中谋利,就会形成一种固定的成功经验,在以后的‘交易’中反复使用,乐此不疲,变得跟商人一样的机会主义者,把任何工作都看成能够谋利的路子,我不做商人,——我不是轻视商人。我更愿意做一位官员,一位权力人物,一位用权力做事的干部,合格的党的干部。” “我也想过,像我这样没有两年就要离开权力职位的人,为什么不以权谋私,先为自己的晚年赚点钱呢?我怕。有的人说我滑不溜手,其实我是小心谨慎。你刚才说义钢,你以为像徐猛这样算无遗策的人不会找我?但我哪敢拿他的钱,股份也不敢沾,那纯粹是送人头啊,留下铁证让纪委来按股东名单索人,看看王援朝和刑宇的教训,——刑宇只是组织网开一面,觉得情节不严重他又有专业才干,保他一次,以观后效。好了,叶兄弟你肯定会在心里疑问,那么宝来山呢?” “一开始,我是想在宝来山拿块地,也是占点便宜,但叶兄弟你要清楚,那不是违法犯纪,只是在你能够开口子的范围内纯粹占点便宜,而且合理合法。包括老秦老王他们都是。你是不是认为我是在钻法律的空子?法律如果有空子,那就肯定有人去穿,同时,责任不在于钻空子的人,而在于立法者。只要我做的事,没有违法,那就理直气壮。周书纪不是提出了‘非禁即入’吗?” ——叶三省心里认为这番话多少有些强词夺理。 “为什么又说合理呢?因为我父亲。” “为什么一开始我要问你,知道我父亲的事吗?我就知道叶兄弟你迟早会想到我去宝来山拿地,我得给你解开这个心结,才好一起精诚合作。我父亲离休后喜欢画画,弹琴,不是钢琴,是手风琴,我想这个艺术村正好让他去那里安度晚年,一则空气好,二则近,方便我随时过去照顾他,三是那里艺术家多,父亲既然喜欢这个调调,平时可以跟那些大师多交流。所以我才动了这个想法,倒也不是真想占便宜。这也应该算合情吧?合情合理。” ——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被说服了。他想到了自己,子欲养而亲不待。刘成家还有父亲可待,他的父亲呢? “《庄子》里面有一句话说:富则多事,寿则多辱。我这一生……不忘初心,当初就是想替父亲争口气,让江城的人不要再另眼看我父亲,当一个能够批条子的刘飞飞,现在我的理想算是实现了,我为什么要去多吃多占,捞那些身外之物呢?我不想多事,也不想一辈子把持权柄,象王援朝那样,我只想做事,做好事,做对这座城市有利的事,将来江城的人提起我刘成家,说是一个不错的官,就行了。”刘成家自得地一笑,说:好吧,说完了杂事,回到我们的主题来吧。要影响周书纪,还要先影响张子高。张子高这个人,一副逆来顺受,听天由人的好脾气,但那是表面,能够冲到这个位置的人,哪个是善茬?老张准确评价一下,用江城人的说法叫‘蔫坏’,平时不开腔不出气,他如果觉得你不对味,关键时刻会来那么一两招,悄无声息,大象无形,好像那些躲在暗处的刺客,冷不防来一下就能致命,能够一下子击中周书纪,让周书纪做出不利于我们的决策,所以你还得首先跟张子高取得‘共识’……” 敲门声。 然后包间的门被推开。 杨中走进来,说:“私聊时间到点。” 后面财政局长秦局长,交通局王长安,文广新旅局何淼,国土局董霞。 叶三省赶紧起身招呼,让出主位,心想刘成家的圈子比较近的有将近十人,这几位应该是比较贴心最核心,达成“共识”的战友。 王长安一把抱住叶三省,说今晚你是主角,你就坐刘市长旁边。 第286章 安全感呢? 那天晚上他们把杨中带的四瓶端定酒扫光,用秦局长的话来说,组成了一个“反周同盟”。 倒不是想让周仲荣下台,也不是想跟市*委书记对抗,而是想影响市*委书记的决策和工作作风,让整个江城市的发展速度和节奏得到控制,财政承受得到一定的缓解,更加良好而有序地发展。 当然,这个“反周同盟”的主力是刘成家,秦局长和王长安,他们三人首当其冲,压力最大,而何淼和杨中,不在乎,甚至可以说心里希望继续大干快上:何淼管理的文化这块,一直投入的力度就不大;杨中是因为他在城关镇,折腾不出什么大项目。 醉熏熏地回到出租屋,曹红丽调好蜂糖水等着他,得意地给他说今天一件趣事:今天酒店分管她们的副总经理过来对她嘘寒问暖,问到了叶三省,名义上指导她这个新上任的公关部主管如何开展工作,可是以前,她是非常蔑视曹红丽的文凭,觉得曹红丽只是一个花瓶。曹红丽一时忍不住,说她男友已经不再是市长秘书,副总经理脸色立刻变了,呆在那里,曹红丽觉得事情不对,不敢再开玩笑,赶紧补上,已经调到市*委,做周书记的秘书。 叶三省愕然。想到晚上醉美酒楼叶老板的表现,宛然一致,世间真有变脸如此之人,势利如此之人。官场之中,人亡政息,人走茶凉,倒也讲个体面,不会当面翻脸,可是商场之中,天天与利计较,与钱交道,更加直接,自己也算长了见识。 洗了澡相拥上床,淋漓做*爱。 这几天不像以前,只有周末才回江城,有一半的时间晚上都会腻在一起,对彼此身体的喜爱和索取重新回到最初相识那几天一样,叶三省多次感叹,权力真是最好的春*药。 激情过后,搂抱着开始各自想事。 叶三省想到今晚这一顿大酒,王道士说,官场之中乃至人世间,向来都是交易,基本没有白吃的午餐,官员的恩惠是最稀缺的资源,可是自己何其有幸,竟然能够得到马林,谷陵,周仲荣,刘成家,甚至还包括杨中这些人的“恩惠”。古教授说,分享领导的权力比分享领导的心思更加危险,可是刘成家竟然对自己推心置腹如此,这可比那个俗套的“四大铁”还要铁多了吧? 自己又不是网络小说中的主人公光环,天生的王霸之气,刘成家凭什么这样信任自己,看重自己? 那么,就是有所图了? 有所“藏”? 骤居高位的喜悦慢慢消减,叶三省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自己这个位置,才是真正的位卑而权重,虽然级别低,可是在江城,那才是真正的见官大一级,刚刚成为市长秘书,就呵斥六中校长,连教育局长申江都觉得理所当然,一旁帮腔,现在成为超级强势的市*委书记的秘书,又该要怎么跋扈才能够匹配? 叶三省苦笑。 还有,自己这个市*委书记的秘书,只怕也是稀少罕有。别的秘书都是对领导言听计从,唯唯诺诺,唯恐领导不喜,不合领导意图,自己却是一开始就肩负重任,怀有“二心”,被圈进了“反周同盟”,自己又该怎样跟领导相处?万一哪天周仲荣知道了他们这个“反周同盟”,他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搂着曹红丽忧心忡忡地问:“倘若哪一天,我既不是市长秘书,也不是书记秘书,重新回到临江镇做一个普通的公务员,你还会不会要我呢?” 曹红丽奇道:“怎么会是你没有安全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是秘书吗?你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啊。” 叶三省搂紧了她,紧紧地贴着她丰*满柔软的身体,好半晌才回过气来说:“那不同的。以前我什么都不是,不存在得失,可是现在经过了,重新再……张爱玲有句话:我们都回不去了。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和你现在接受了多少的尊重和笑脸,将来有一天,就可能会遭遇多少的嘲讽和冷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曹红丽冷笑:“我不当这个公关部主管就是。反正也只涨了五百元钱。” 叶三省不说话了。 年轻人终究年轻,以为这只是五百元的事,却不知这只是开始,一位市*委书记秘书的女友,不是五百元加一个名义就能够打发的,而将来,如果失去这一切,会遭遇的打击,就更不是钱的问题了。 可是,他也是年轻人啊,为什么他的心境,竟然像那些历尽沧桑的老人,对这些天的风云变幻,并没有多少惊动呢? 第二天周仲荣给他放了假,让他继续参加徐志胜的座谈会。 这也是徐志胜和陈路特别说了,希望小叶参加。 这一次,不像昨天主要是各位领导套路的发言,而是慢慢进入这次调研的主题,大家根椐各自工作讲说经验和困难。 依然是省纪委副书纪杜士诚首先做了一个简短的发言: “……各级纪委,我们的主要职责,就是保持我们队伍的纯洁性,打击腐*败和各种违法违纪行为,但是我以前,也做过商州的市*委书记,我理解地方政府对纪委的态度和担忧,‘刀剑他唱着死亡之歌,但他唱不出镰刀的收获。’反腐*败,是绝对正确的,必须坚定不移地进行下去,但让一个城市每一个人过上富裕的生活,似乎更应该成为地方政府的首要工作。” “反腐*败不是一项药到病除,立马可以根治的工作,它是一个长期,系统的工程,需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和坚持,用足够的时间来达到我们的目的。但是,我们也不能因为过分强调这一工作而忽略了其它工作,尤其是要跟地方政府配合,按各自的职责划分去做好本职工作,就是一位合格的党的干部,就没有辜负党和人民对我们的信任。有些事情,不该我们做的,那是绝不能去尝试,但有些事情,是你必须做的,那么,你就尽管去做,不一定非要说出来。同时,谁也无法阻挡你……” “这就要求我们的各级政府各施其职,反击腐*败等各种不正之风的时候,尽力保证改革开放这一伟大国策的顺利实施和深化。尽管每个人都可能希望政府以某种方式采取行动,但在政府应该干些什么的问题上,几乎是有多少不同的人,就有多少种看法……我们的各级政府,正是要在各种复杂的局面面前,有分清是非轻重的能力,选择一条最有利于国家和人民的道路。” “我个人认为,解决农民富裕问题,解决城市下岗工人再就业问题,如何使人民过上稳定富裕的生活,是各级政府重中之重。对于一个百分之七十的人还在贫困线上的城市来说,现代化事业比热血沸腾的政治更重要。” …… 这是杜士诚的部分讲话。 叶三省听得有些迷糊。 他觉得他是在听一位市长或者市*委书记的发言,而不是一位省纪委副书纪的发言。 或者,杜士诚是站在一位省*委领导的高度来看问题的?站在省长、省*委书记的角度来理解反腐与地方政府各项工作的关系? 他看见徐志胜沉下了脸,陈路表情漠然,不知道这两位同样是纪委领导心里是如何考虑的,而接下来各种英雄的发言让他受益非浅。 “‘我是受害者,我的损失只能从其他人处得到填补’,这是所有丢失铃铛的人的表白,也是铃铛大面积失窃的根源。后来聪明的人发明了一种金属卡子,可以牢牢地将铃铛卡在车把上不致丢失——这是一种防微杜渐的法则,铃铛果然丢得少了,但那卡子很难看,就像谁不小心套了个‘牙箍’。至到后来,老百姓富裕了,自行车不再是财富而只是一种工具,而交通出行的方式也更多更方便了,铃铛才彻底变得不重要,不再成为人们讨论的话题。我们反腐工作到底是上卡子,还是为经济发展保驾护航?” 省政法委副*书记倒像是替杜士诚做解释。 “马克·吐温讲述一个故事有些意义:伯爵夫人生儿子→天啊,儿子和大象一样强壮→伯爵夫人生了一个大象般的儿子→知道吗?伯爵夫人生了一头大象→伯爵夫人原来是和大象通奸→不对,伯爵本就是一头大象伪装的。众皆哗然。” “从‘伯爵夫人生了儿子’到‘生了头大象’,马克·吐温说,公众的好奇欲与传播欲是无止境的。如果伯爵夫人的分娩过程未能让公众亲眼目睹,儿子就会变成‘大象’,下一次还可能变成南美雨林巨蟒。” “这个故事对我们有两方面的启迪:一是如何正确处理那些模糊而主观的案件线索,二是如果让我们的案件和办案取得公众的信任和认可。” 检察院副院长陈述目前检察工作的难点之一。 “有的领导进来了,还有强烈的领导意识,还质问管教:他凭什么有半个鸡蛋?我也是副局级。这说明什么?首先说明这个人不再万念俱灰,建立了新的比较,有比较就有追求,有追求就有快乐的源泉,就有了新的生活目标和新的生活。当然同时,也说明这个人对自己的错误还没有深刻的认识,还觉得自己跟普通人不同,我是官,哪怕是进了监狱,也是个犯了错误的官。从这里切入,我们能够找到突破这种人防线的方向和办法。” 这是监狱局局长的发言。 “刚才说到了自行车铃铛,我想说一个盗墓的故事。” “据说盗墓一般要两个人,比如打一个洞,其中一人下去取珠宝玉器,另一人上面用绳子系上来,但一开始,经常发生了拉绳人见财起异抛弃下面同伙而去的事。” “于是演变为盗墓团伙以父子居多,但也发生了儿子扔下墓里亲爹的事。” “最后形成行规:儿子下去取货,老子上面拉绳子,就再没出现过把人落在墓坑的事。如果这算是制度建设的一个典范,那么不妨以贼为师。” “再说一个故事,有一段时间,英国政府雇佣私人船只运送犯人,按照装船的人数付费,多运多赚钱。很快弊端出现了:罪犯的死亡率非常之高。” “政府官员绞尽脑汁想降低罪犯运输过程中的死亡率,包括派官员上船监督,限制装船数量等等,却都实施不下去。” “最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将付款方式变换了一下:由根据上船的人数付费改为根据下船的人数付费。船主只有将人活着送达澳洲,才能赚到运送费用。” “新政策一出炉,罪犯死亡率立竿见影地降到了百分之一左右。后来船主为了提高生存率还在船上配备了医生。” “我想说的是,只有规则和制度才能遏制人性的阴暗,具体到我们的反腐工作上,我们可以战胜任何人,但是人性却是改变不了的,只有用合理的,健康的执纪监督制度,才能够最大限度地打击腐*败,减少贪污受贿。” 这是反贪局长的发言。 “那我也说两个故事。德国有习惯,前面的人喜欢帮别人扶门,有人说德国民众天生素质就高,其实也不尽然。” “真正的原因是联邦德国成立后,政府制定了一套规则,比如德国有法律规定,关门时不小心把人撞了,你得无条件赔偿,还得帮人医治。” “这些规定都很具体,操作性很强。还有遵守交通规则、按秩序排队等等,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良好的行为就变成了习惯,这方面的纠纷自然减少。所以说我认为我们在制订执纪监督制度的时候,要尽可能考虑到方方面面,尽可能详细具体,这样官员们在工作和生活中都有警示,知道哪些线不能踩,这样就能够慢慢减少不必要的违纪犯法,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还有一个,二战期间,美国空军降落伞的合格率为99.9%,这就意味着从概率上来说,每一千个跳伞的士兵中会有一个因为降落伞不合格而丧命。” “军方要求厂家必须让合格率达到100%才行。厂家负责人说他们竭尽全力了,99.9%已是极限,除非出现奇迹。” “军方,也有人说是巴顿将军就改变了检查制度,每次交货前从降落伞中随机挑出几个,让厂家负责人亲自跳伞检测。从此,奇迹出现了,降落伞的合格率达到了百分之百。” “所以我觉得,我们没必要非要讨论人性本善还是本恶,合理的制度,必然是授权与监督同时存在的,既相信你的能力,又怀疑你的本性,但要用制度来激发你性格中天使的一面,还要用制度来威慑你恶魔的一面。” “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本性的好坏也是随时而变的,只有在明晰了名分之下的责任权利,再有一套组织制度去监督,这样才能人尽其能,才会有一个良好的环境。具体到我们的反腐工作,我个人觉得,需要加强常规的监督制度,事前就能够给那些大权在握,实权在握的官员们足够警示,不仅是要惩前毖后,更要警醒官员们在伸手前就考虑到后果,所以一是加强制度建设,建立常态化的执纪监督,同时对伸手的官员,不管是老虎还是苍蝇,特殊期间要从严从重,彻底扭转官场生态。” 这是陈路的发言。 叶三省发现一个现象,今天发言的人大部分都在讲故事,是故意把经验总结,理论提炼的工作留给中纪委下来的研究室副主任吗? 易老色给他发了个短讯,用了惊心动魄的三个感叹号,叶三省不得不走出会议室打电话过去。 【作者题外话】:索性放个大章。可能有些读者不喜欢这些唠叨的会议语言,请原谅我这一次吧。看过我其它官场小说的读者都知道我喜欢掉书袋,但过分了,就会拖节奏。我以后尽量不这样了……况且杜士诚的发言,其实是有原因的……以后会证明。 第287章 贵客 易老色说这次没有办法了,是他们林董事长亲自给他打电话,希望晚上能够跟叶三省一起吃个饭。叶三省一怔,林武不是这样鲁莽的人,肯定知道自己最近应酬特别多,上周也给他发了祝贺的短讯,为什么这样急?问易老色今晚林董事长是不是要接待什么重要的客人,需要自己站台? 易老色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肯定猜得到,林董事长说了的,他今晚宴请前来考察的云西矿业董事长,云西矿业在江城没有投资,以后也可能不会,所以考察的是林武的公司而不是江城,纯粹是私人,所以不好邀请政府这边的官员,怕这些官员好大喜功,通知周书纪,周书纪立刻会出面抓住董事长要他来江城做项目,——周仲荣以前经常干这样的事。但是呢,如果没有有份量的朋友作陪,林武也觉得脸上无光,所以想请你做陪,这样公私两便。 叶三省心里想大骂:林武凭什么以为他就不会告诉周仲荣?这明显是借口。林武在江城认识有份量的官员多着呢,偏偏盯上他,明显就是为难他。还有,他为什么不可以直接跟他联系,偏要通过易老色来联系,那就是赤*祼祼地要挟! 可是,他似乎也不好拒绝这位林董事长。 上次宝来山开发,他是直接拒绝了林武参与,林武也没有过分为难和纠缠他;更早以前,在贡城他和易老色在物业公司的股份,虽然不是林武出的钱,但林武也一直没有声张,提过这事,算是做人上道;王援朝一案中,易老色虽然被抓,那是王援朝所为,林武是抵挡不住的,但他也关照了经手的警*察,不能随便乱来,事后又对易老色进行了补偿,算是欠一个人情。所以现在林武也算有资格要他还这份人情。 怔忡半晌,才长叹一口气,对易老色说,你给林董事长说,今晚我的老师早就安排了,订在醉美酒楼,我昨天就答应了必须要去,林董事长真要抓我的丁,那就请他也安排在醉美酒楼吧,我可以两边照顾。 易老色那边忐忑地等了好久,听到叶三省如此安排,欣喜地说,我这就转告,等会发短讯给你。 叶三省挂了电话,明白自己并不是因为林武的要挟,更多是因为易老色。 最近这段时间,虽然他是忙于宝来村的工作,但是也有部分原因是自己交往的人不同,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易老色,比如在江城的大部分酒局,都没有主动召集易老色,上周的几次庆祝,也没有电话他,是自己“脸一阔就变”? 易老色来江城,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在江城,因为他们在大学的深厚友情,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中疏远了他呢? 这是不是也该三省? 中午在江城宾馆自助餐,陈路过来找到叶三省,问他上午有什么感受。 叶三省说:“我是真的学习,原来我把你们的工作都想得太简单了,一个案件,牵涉到方方面面,检察,公安,甚至还有法院在后面等着,有时候,要把一个贪官送进牢里,受到公正的惩罚,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你能够把王援朝拿下,真是了不起。” 陈路冷笑,说:“小叶你是不是因为现在换了岗位,学会逢迎拍马了?王援朝在省里甚至有更高的关系,那也挡不了他被绳之以法,因为这一次,从总书记,中纪委到我们地方各级纪委,从上到下都下了决心,必须来一次刮骨疗伤,所以这次我们纪委是全员动员,所以徐主任才会到基层来调研,肩负着很多使命,所以我也想问问你参加了昨天和今天的会,真实的感受。” 叶三省尴尬地笑,说:“的确是一个案子牵涉很广,各级纪委办案的时候人员都不够,还要跟各方面交道,要不专门成立一个外联部?而且有的时候,比如一个贪官,检察院也接到举报,纪委也有线索,到底谁来主持?或者,你们应该互通有无啊,有些线索可以互补,像拼图一样,一下子就能够锁定贪官,确定证据,各自办案有好处,但目前来说,不足似乎更多,所以昨天我说你们和检察院不如成立一个指挥中心,统一行动,集中信息,协调各方,形成合力。” 陈路表情柔和下来,说:“我和徐主任没有忽略你昨天的话,实际上,我们把你这句话看成一个很有建设性的意见,昨晚我们讨论了很久,觉得你说得对,统一行动,至少从现阶段来说,利大于弊。但是,这要得到高层的同意和最高检的支持,非同小可……” “要不要再进一步,干脆把检察院的反贪局跟纪委的业务部门合并?像那个……廉政公署一样。” 陈路呆住,很久没有说话。 叶三省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参与这次纪委调研会的讨论,甚至连去列席都只是因为机缘巧合,跟徐志胜和陈路发生了交集,所以他是抱着有些玩笑的态度对陈路嘴上跑马,他的心思,现在完全在如何成为一个市*委书记的秘书。 中午回到办公室,张子高和周仲荣去了新区蒋尔云那里,他一个人熟悉环境,再次跟易老色和古教授确认了晚上的饭局,然后自己开始研究义钢。 下午继续旁听,晚上市纪委书记刘雁主持接待各位来宾,有些领导已经离开,明天还有一天更加深入,细致的研讨会,他向刘雁和陈路请了假,打车前往醉美酒楼。 他考虑过向周仲荣汇报,然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周仲荣不是马林,做事只看结果,只看方向和大势,不在乎小节,但马林不同,马林更喜欢从细节去揣摩,所以他要事无靡细向马林汇报,但周仲荣只会觉得他麻烦,反而轻视他。 他刻意提前到达,几分钟后,林武才带着六七个人进入包间,一看叶三省站在门口迎接,又惊又喜,安排大家坐下后,笑着向先向叶三省介绍。 云西矿业董事长叫谢一群,他战友,——其实只能算战友,以前在一个部队,交道不多,通过林武省厅的战友才熟悉往来,严格来说是战友的战友。是云西省头号的国企,放在全国,也是500强的前列,叶三省站起身伸出双手再次表示欢迎。 然后又向谢一群介绍叶三省,先说他是上周才到市府,担任市长秘书,谢一群礼貌地点头。 ——他雄踞西南,走南闯北,什么人物没见过,省级的高官也多称兄道弟之辈,自然不会在乎一个什么市长秘书。在他眼中,叶三省乃至林武这些人,就是“河南刘德华”一类的人物,在小地方称王称霸,放在全国来说,什么也不是。 然后林武继续介绍说,可是现在,叶兄弟已经不是市长秘书了。 谢一群愕然。他不在乎林武如何安排,哪怕是把市*委书记请来他也是无所谓,可是你安排一个“前”市长秘书来作陪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林武抖开包袱,说昨天,也就是这周一,叶兄弟被调到市*委,担任我们市*委书记的秘书。 谢一群怔了怔,哈哈大笑起来,说这个兄弟有意思。我算是走遍全国,见识过不少官场奇闻。有两兄弟,亲兄弟,同时在一个市,一个担任市*委秘书长,一个担任市府秘书长。有父子俩同在一个单位,儿子担任局长,父亲担任副局长的,当然那是以前。有的官员毫无背景,父母都是普通人,一年一升迁,不到三十岁就是副厅实职。也见过秘书比领导还威风的。但叶兄弟你这样的秘书,还真是……奇怪。等下好好喝两杯,听听你的故事。 他这么一说,林武登时脸上放光,明白自己安排对了。 他好不容易搭上这条线,想进入这个行业,昨天接到省公*安厅战友的电话,谢董事长要从蜀都返回云西,经过战友的争取,谢董事长今天到江城来停留一下,见个面。 林武立刻开始准备。吃住不重要,重要的是喝喝茶,见见人这些小节,经过考虑,他正面陪谢董事长去灵湫寺找智永喝了茶,说了些神神道道的话,谢董事长还算满意。晚上作陪的人,他最终确定叶三省是合格的人选:换了某个具体的局长行长,哪怕是副市长,都会因为刻意隆重而被对方轻视,同时也被对方看穿了自己的实力,而叶三省可大可小,又有特殊的优势。 果然今天这么一波三折地一介绍,谢董事长兴趣盎然。 谢董事长来自云西,林武自然没用川酒,准备的是酱香型的茅台,林武的司机正在开酒,叶老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瓶洋酒,笑着招呼说:“林董,叶秘书,你们在我这里宴请贵客,我自然要有所表示,这是我从机场免税店带回来的,绝对资格。” 第288章 一碗饱饭 林武起身笑道:“谢谢叶老板好意,我们今天准备了白酒。改天再来品尝叶老板的好酒。” 谢一群饶有兴趣地看着叶老板,说:“洋酒我一般只喝新版的洋酒。” 叶老板怔了怔,问:“这个新版的是什么说法?” 谢一群说:“新版就是从新加坡过来的洋酒。基本洋酒都会在新加坡中转,然后分发东亚各地区。那才算真正的洋酒。亚洲自己开的厂,货轮上自己组装的洋酒,那都不算洋酒。” 叶老板喜道:“我这就是在新加坡机场的免税店买的。” 谢一群伸手接过一看,道:“你这个年份不够。谢谢老板好意,我自己车里也带着有。” 他跋扈惯了,可不像叶三省,杨中他们那样好脾气。 叶老板尴尬地站在那里,看着林武和叶三省的态度,再看着谢一群那伙人的气势,强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大家了。我去厨房守着,保证菜品质量。” 笑着退出房间,也算是一个合格的服务行业经理人。 谢一群回头,换了一副和蔼的态度跟林武和叶三省说话,跟着酒倒好,菜也络绎上来,酒局开始。 这一次,叶三省才真正领教什么是部队作风,战友深情。 林武只带了司机,谢一群带了三男一*女,介绍是他的董事长办公室主任,生活秘书,司机和法律顾问,两位都是以前13军的战友,不仅是管理公司,或者处理朋友关系,吃饭喝酒都带上了部队的风格,雷厉风行,令行禁止,包括生活秘书,谢一群说干,也是二话不说就一口干了。 倒酒的时候谢一群阻止了用分酒器,而是用小酒杯直接分,七个人加上叶三省,一瓶分成八杯,轻轻一碰,淡淡说一声“干”,全桌人统一行动一饮而尽,片刻之间,三杯酒下肚,三瓶茅台干完,叶三省只吃了一块竹笋,感觉胃里火烧一样,终于明白为什么进来的时候林武的司机抱着两件茅台了。 心想这样喝肯定不成,他还有另外的任务,赶紧声明说:“请两位老总放慢节奏,军爱民来民拥军,军民团结一家人。” 谢一群笑道:“既然说到了军民,叶兄弟,你要叫我们首长。” “两位首长好,的确是今天中纪委的调研组来江城,我陪着开了一整天的会,压力巨大,精神过于集中,不喝酒都可能趴下了。” 叶三省从善如流,借机祭出今天的工作。 果然谢一群一听又来了兴趣,立刻要叶三省说说什么情况,小小江城值得中纪委光顾。 叶三省早想过了,这次调研不算什么机秘,调研组也没有要求保密,昨天江城日报,西川日报,西川都市报,西川农民报等还发了通稿,他也看了,就按照这次调研组的来由,从得到消息江城上下如临大敌,到后来知道不是调查组是调研组,如释重负,演绎得绘声绘色,只是忽略了对调研组的“监控”那些内容,这两天的会议,也只是捡了一两个故事简单一笔带过,座谈会要点也没有超出通稿,但是谢一群听得聚精会神,不时颌首。 等到叶三省说今晚请了假,专门来陪谢董事长,谢一群举杯说:“这一杯,我要单独跟叶秘书喝一个,林武兄弟就不说了,来江城能够认识到叶秘书这样一个朋友,也算不虚此行。” 一饮而尽。 叶三省最怕这种喝酒。 他现在脸皮还薄,还不太会拒绝人,也说不来泄气的话,看见谢一群要干的架式,他也只能抢先一饮而尽。 这一番话虽然为他争取了一段时间喘一口气,可是也算平白多喝了一杯,心里好生沮丧。 幸好林武没有落井下石,也不敢失了主人的身份,立刻挺身而出,首先跟谢一群干了一杯,然后又跟谢一群的随从一人一杯,时间没有超过五分钟,五杯酒超过六两落肚,面不改色,从容不迫,谢一群忍不住鼓掌,说,不是孬兵。 林武谦虚说:“我这酒量算什么,当年老首长才是好酒量,那酒,是用茶缸喝,遇上战友了,一喝就是半茶缸,起码两斤的量。” 谢一群叹了口气,说:“我爷爷的酒量更好,可惜。” 叶三省听这口气,谢一群竟是军人世家,一时没有忍住问道:“可惜什么?” 林武早就做过功课,听过他那省公*安厅副*厅*长的战友介绍说,这时酒气上涌,忍不住卖弄说:“当过兵的人,部队就是魂,百万大裁军的时候,老爷子的部队就被‘裁’了一半,再后来,苏联解体,又裁军五十万,裁新不裁旧,就彻底裁了。” “哪个军?”叶三省问。 “第28军。” 谢一群瞪他一眼,用力更正道:“十纵。” 叶三省一惊,说:“排炮不动,必是十纵?” 谢一群喜上眉梢,问:“你也知道十纵?” 叶三省略一迟疑,从容说:“泰安战役,国军整72师杨文瑔部两个旅对战华野10纵宋时轮部两个师,编制兵力五五开。杨师拥有美105榴弹炮4门、4.2吋化学迫10门、12门38式75野炮,还带5门战防炮。宋纵队没有后膛炮,仅特纵支援上来3个3炮制的美105榴炮连。结果三天破城。所以后来连功德林里的战犯们,都瞧不起那个油头粉面的杨师长。” 谢一群咧开大嘴哈哈大笑,指着叶三省说:“好,好,好!要是老爷子在这里,亲口听你这番话,他这一生也不枉了。” ——这一战,正是谢一群爷爷一生得意之战。 林武心里也乐开了花,喜出望外,也指着叶三省说:“叶兄弟,你得先给谢董事长保证,咱们事先没有推演过,也没有排练过,叶兄弟甚至连今晚陪谁都不知道,只是相信我这当哥的,立刻推了中纪委的晚宴过来。谢兄,你现在知道我这个兄弟的神奇了吧?叶兄弟,你必须告诉我,你是从哪里了解到这段历史,又怎么记得如此清楚?” 叶三省笑着说:“那个电视剧《特赦1959》,然后入党的时候,又认真阅读了党史,扩充阅读了整个国共战史,当然,主要还是那个电视剧,印象太深了。” “排炮不动,必是十纵。”谢一群哈哈大笑,手一挥:“排炮给我轰。” 指示他那四名随从敬叶三省的酒。 果然是部队作风和军事管理,酒喝了好几瓶了,林武的司机和谢一群的四名随从一句话都没有插过,现在谢一群命令一下,办公室主任立刻起身,双手端着酒杯过来。 “两位首长,我可以提个要求吗?”叶三省赶紧举手。 “说。”谢一群瞪眼。 “酒我肯定要喝,我请求每杯酒之间,让我吃一口菜。两杯酒之间,有个停顿。” “准。” 谢一群有力地说。 仿佛叶三省真是他的一个兵。 接下来十分钟,是叶三省最艰难的战斗时光,按林武的说法,这也是叶兄弟的“泰安战役”。 谢一群把他的名表摘下放在桌上,卡定时间,两分半时间必须完成一次敬酒。 叶三省想,自从大学毕业,再也没有这样往死里喝了。虽然说乡镇干部是喝出来的,但是除了第一次到临江镇那个欢迎酒,哪怕有的酒局他喝吐了,也没有今天这样压力大,而且丝毫推托不得。 ——当然,也不是不能推托。大不了一拍两散,掀桌子走人,反正他就在江城做他的“河南刘德华”,你谢董事长再伟大也管不了江城的事,可是这不是叶三省做人做事的风格,他既然答应了林武,就得好好地把这个事做漂亮,把人陪好。何况还有他大学最好的同学易老色夹在其中呢。 ——早知道还是悄悄通知周仲荣好了,反正市*委书纪一出面,不管林武和谢一群再怎么责怪自己,心里肯定还是高兴的。 集中精气神,象以前在高中参加长跑比赛一样,压住气,控制节奏,十分钟内稳稳地喝了四杯,然后稳稳地坐回座位,稳稳地微笑。 林武鼓掌,示意司机出马。 现在江城方只有他是唯一养精蓄锐的预备队了。 谢一群示意办公室主任迎战,一边整好以暇地跟林武叶三省聊天,颇有点小儿辈破敌的风度,聊到下午跟智永和尚的交流,谢一群慨叹,人生就是一碗饱饭,和尚如此,商人如此,官员如此,都是为了生活。智永无话可接。 叶三省想到临江镇最“小聪明”的副镇长陆长安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两人层次不同,说出来气势自然不同,意境也不同,“饭”的内涵更是不同。酒意到了八九分,控制不了自己,说这个“饱饭”很有讲究。 第289章 扬州瘦马 谢一群自然问什么讲究。 叶三省一怔之间反应过来,自然不能说“饱”这字拆开是“包食”,只有监狱才包食,或者奴才也包食,也不能说王道士一生信奉一个字“度”,凡事有七八分就好,满则溢,盈则亏,从来不追求“饱”,所以宁肯拒绝省*委常委、蜀都市*委书记陈哲光也不肯一口吃饱,急切间说道:“李嘉诚先生说,不赚最后一个铜板,可能说的就是不吃饱饭。我觉得,李嘉诚说的不是风险,而是……‘死于安乐’。一旦吃上了饱饭,不说‘饱暖思y欲’,至少失去了奋斗的目标和激情,再无进取心,所以我觉得,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年轻,不能总想到吃饱饭。” 谢一群和林武对看一眼,都理解叶三省借李嘉诚的话说风险,谢一群想的是,难道林武想拉一位秘书入伙?这么看重这个年轻人?林武想的是叶三省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可是谢一群是第一次到江城来,他从什么渠道听到的?一起笑道:“说得好。” 叶三省赶紧声明说:“这是我师父教导的。” 谢一群问:“你师父是?” 问到师父,叶三省才想起,今晚他还有另外作陪的任务,赶紧说:“今晚师父约了喝酒,因为林董事长召唤,所以我就请师父安排在隔壁,两位首长,尊师重道,师父在我心中,也跟首长一样,所以我现在,得过师父那边去。” “准。”谢一群说:“等会我过去敬酒,拜会叶秘书的师父。” “谢谢董事长。”叶三省说,“现在我这个状态两位首长也看见了,我过去了,就不再过来了,怕现场直播。那边我也是看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就坚持,实在不能坚持了,就……尿遁。” 林武笑:“去吧。今天你的任务胜利完成,下次再约。有的是机会。” 心里好生感激叶三省细致。倘若叶三省只说师父就在隔壁,以谢一群的智商,立刻便能够明白世间绝无如此巧合之事,很有可能是林武刻意安排,方便叶三省照顾两方,进而看轻林武,而叶三省这么看似随口,实则特意说明,抬高了林武,强调了他跟林武的关系,至少表面上强调了林武在这座城市影响力巨大。 谢一群站起来,说:“那我们还要碰一杯。” 林武自然作陪,几位随从没有首长指示,静*坐观看。 叶三省苦着脸碰杯饮后,谢一群对林武说:“叶兄弟耿直,我看光是为了以后跟叶兄弟喝酒,我就应该跟你合作一把。” 林武心中大喜,——这是谢一群第一次明确表示合作意愿。脸上却不露声色,笑道:“这也要算叶兄弟一份功劳。” “应该算是江城人民对两位首长的期待。” 叶三省打个官腔,双手合什对谢一群和林武示意,再对众人团团示意,抢出门去,急步离开。 迎头撞见叶老板,——只怕叶老板一直在左近徘徊。问:“我师父呢?在哪个包间?” ——古教授给过他包间号,但是现在他脑袋发木,想不起来。 “你师父……是夏局长那一桌吧?7号。”叶老板反应很快,亲热*地说,“叶秘书,请跟我来。” 到了7号包间,叶老板乖巧地退在门边,叶三省昂然直入。 包间里气氛热烈,话声正激,突然出现这么一位不速之客,都是一怔,停顿了声音,齐齐看着叶三省。 夏明亮站了起来,娇笑道:“小叶你可是终于来了。老师旁边给你留着位置。” 叶三省对夏明亮点头,一看古教授旁边果然留着一个空座位,过去坐下,扫一眼一桌人,跟上次差不多,相貌奇特,衣饰不凡,应该都是江城的文化名流。 今晚的酒局跟上次差不多,依然是古教授舌战群儒,江城方面以聂作家和书法家石老师为主力辩手,这次一听夏明亮约局,就知是鸿门宴,事先做了简略的分工,不像上次那样一哄而上,轻易就被古教授抓住破绽,一一击败,今天有主有次,互相配合,堪堪战成平手,现在叶三省加入,打搅了江城各位的雅兴,心里不快,聂作家问:“这位小兄弟是?” “我是古教授的学生,叶三省。”叶三省认真地回答。 “古教授的学生,那学问肯定是好的了,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跟小叶兄弟请教一下。” 聂作家看着叶三省,双眼尽赤。 叶三省看着这双红眼,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愤怒,回过神来。 今晚的座位是夏明亮坐了主席,古教授挨了右边坐,自己挨古教授坐,左边是一位表情泰然的老人,跟着是石老师,然后才是聂作家,刚才聂作家不知道那个空座位留给谁的,现在发现竟然是留给一位不仅迟到,而且醉熏熏的年轻人,愤怒不已,“英俊沈下僚”,故而出言挑衅。 心里叫苦:这又何必。上次你跟古教授甫一见面,便要请古教授作对联,今天又要逼自己现演,自己可没有古教授那般学问,自然是现眼了。灵机一动,反客为主主动出击说:“我先有一个问题请教各位方家:有人说,人生,不过是一碗饱饭,不知这‘饱饭’可有什么说法?” 众人都是一怔,刚才他们说的都是儒法禅宗,突然冒出这个俗不可耐的“饱饭”,心里都有些吃惊,可是到底都有学识素养的名家,转念一想,又觉得其中大有深意,包括意气洋洋的古教授。 一时沉默。 叶三省得了余暇,方才仔细打量一桌名流,一下就看见石老师,那是灵湫寺见过,而且听他批评过周仲荣的某些行为,尤其是关于文化领域的某些作法,指出拆迁西森寺的草堂绝对是辱没斯文,他也就此向谷陵提出从这里狙击市*委书记,不由得大是亲切,满脸堆笑地向石老师点头致意。 石老师还没有从跟古教授论战的情绪中出来,只觉得古教授这个学生面熟,想来是上次古教授带来见过的原因,笑着点头回应。 叶三省目光再往旁边一移,心脏猛地一跳,瞳孔睁大。 一位年轻女孩坐在他的对面,清瘦的鹅蛋脸,盘着古典头髻,就这么坐着,也能够看出她身材曼妙,停匀有肉,而且正面看去,似乎也能自然而然地坐成s形。 扬州瘦马。 第290章 还是饱饭 这个词一下子闪过他的脑子。 虽然他早听王道士说,“瘦马”是指又小又瘦的小女孩,养她们是把她们当成马一样养大谋利,可是此时此刻,他只想到这样一个词。 他一直以为,他就喜欢像罗安琪,曹红丽这样丰*满,性*感,阳光的女孩,所以面对李莎那样清纯痴情,张林丽那样美艳娇美都从来没有动心过,可是现在才知道,除了红玫瑰,他也喜欢白玫瑰。 “小兄弟你这个命题有误。至少在我们这儿,那就是一个不完全正确的提问。”聂作家沉吟着说。他也担心叶三省既然开口,多半藏着什么秘密武器,所以相当慎重。“所谓吃饭七分饱,说话三分满。追求饱饭只是饥饿年代的一种生存需求,而不应该上升到一种生活态度。再说文人惜福,不会憨吃憨胀,这倒可以上升到生活态度和跟世界的态度。” “说话三分满,倒是显得今晚我们一桌人都犯戒了。”夏明亮旁边那位身子笔挺的中年男子是川剧团团长,缓缓说:“《三娘教子》中,第一句唱的便是,娘希望儿吃口饱饭。” 石老师说:“我去少数民族那里采风,他们有一个风俗,饭吃完,得把碗翻过来,碗底朝天,否则主人家就会不停地给你添饭……啊,我想起来,小叶是吧,我们见过……” 夏明亮一边观战,故意没有介绍叶三省身份,诚心想看他们厮杀,这时看石老师如此说,以为石老师想起了叶三省身份,——却不知石老师只是想起他们在灵湫寺喝茶,叶三省拿出谷陵书写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请他品评。赶紧站起来说:“我还忘记了介绍小叶的身份。上周,他刚调到市府,做马市长的秘书。” 然后故意停顿,看着一桌吃惊的表情,再缓缓说:“但是现在,也就是昨天吧,他就不再是马市长的秘书了。” 众人再次愕然,——他们不太关心政治,所以都还没有听说叶三省这个前无古人的职位变动。聂作家满脸疑惑,石老师莞尔一笑。 古教授又是欣赏又是嗔怪地看着夏明亮,——她还是以前那样,任何时候都不放过吸引眼球,自鸣得意的机会。 等到众人的情绪稍微平息,夏明亮才继续抖出最后的包袱:“小叶现在,是市*委周书记的秘书。我们江城的市*委大秘。” 一桌皆惊。 对于这些江城名流来说,这是无法想象的工作变动,尤其是他们多少知道周仲荣跟马林这大半年不对付,这个年轻人却在市府和市*委之间跳来跳去,是一种什么情况? 还是石老师淡定,说:“那天在大和尚那里,小叶让我看谷院长写的字,我说小叶有点像新官上任,不过还是看走了眼,以为是谷院长给你提了个副科长还是办公室副主任,哪知道竟是如此大材。” “不敢。石老师谬赞。”叶三省对这位知识渊博,颇有见识的书法心里尊重,向谷陵建议时专门提到了他,端杯起身说:“我来晚了,有一个应酬,对不起各位老师,我先自罚三杯。” 文人喝酒自然不比武人,这个酒杯八分满只有一钱多,是隔壁一桌一杯的十分之一,叶三省“登泰山而小鲁”,自然不惧。 一干人看看古教授,又看看夏明亮,他俩不动,他们本想端杯作陪也只好讪讪地放下。 叶三省三杯喝完,说:“我这算是入席酒。各位老师,请继续你们的话题,我今晚不是什么秘书,只是我老师的学生,大家不要管我,就当我不存在,喝酒,我尽量陪。” 古教授瞪他一眼:“所谓‘煞风景’不过如此。你这么一打岔,说话的气氛和节奏都被打乱了,怎么继?” 叶三省尴尬地一笑:“要不我再罚三杯?” 夏明亮看他喝得差不多了,说:“酒慢慢喝,小叶既然入席了,我还是给你一一介绍在座的各位老师。” 叶三省心说,上次就喝过酒了,在你夏局长心里,上次连介绍的资格都没有,被你自动忽略,这次总算要补上了。 听夏明亮一一介绍,心思只在对面那个女孩,好不容易等到夏明亮介绍过来,说是非物质遗传中心的李燕茹。 刚刚介绍完毕,叶老板提着洋酒进来,招呼道:“夏局,刘团,古教授,聂兄,石兄,各位,尝尝我的洋酒,从新加坡机场的免税店买的,绝对资格。” 夏明亮白他一眼,说:“我们来了这么久,你的好酒都不拿出来,现在小叶一来,你就巴巴地进来了,明显是拍领导马屁。” 叶老板毫不在意地笑着说:“各位都是我的领导,都是我敬仰的。” 聂作家伸手接过洋酒,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秒钟,说:“那就不辜负叶老板的好意思了。以后我们每次来,叶老板都得准备一瓶洋酒。” “宝剑赠英雄,洋酒送文士。一定。”叶老板惠而不实地答应。 聂作家开瓶倒酒,包间门被推开,却是林武陪着谢一群进来。 夏明亮一怔,起身招呼说:“林董。” 叶三省也跟着站了起来。 谢一群一扫桌次布局,看着古教授问:“您就是叶秘书的师父?” 古教授看两人端着酒杯,气势咄咄,猜他们是商界人士,站起身说:“师父不敢当,老师却是货真价实。” “我叫谢一群,是叶秘书的朋友。那老师我问你一个问题,看你值不值得我敬这杯酒。”谢一群说:“何谓‘饱饭’?” 这一句话一说,大家都又是一惊。 有的觉得这人好没礼貌,有的立刻想到叶三省刚才可能就是在跟这两人喝酒,有的认识林武,意识到这人身份不凡,一桌人心态各异地看着古教授。 “不明财主弃,那我可得好好回答谢总的问题了,不然连杯嗟来之酒都吃不上。”古教授淡定地坐着,淡淡说:“君子好名,小人好利,这是饱饭;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这是饱饭;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这也是饱饭。” 古教授戛然而止,谢一群默然半晌,没有下文,举杯说:“敬老师一杯。” 古教授坦然端杯,小杯碰大杯,两人一饮而尽。 谢一群转头出门,林武笑笑,对着满桌江城文化名流笑道:“改天我请大家到公司来雅聚。在座各位都要到。我先敬大家一杯。” 也举起那个一两多的酒杯,一饮而尽。 等到林武也离去,夏明亮说:“后走这位,就是我们江城数一数二的民营企业林氏集团的董事长林武,他说了请大家,过后肯定会请大家的。小叶那位是?” “云西矿业的董事长。” “那他有这个资格。古同学,这个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是什么意思呢?”夏明亮笑笑。 第291章 省领导赏识 叶三省心想,也只有夏明亮这种名美女可以肆无忌惮地问这种问题,还有,她说谢一群有这个资格,也算是她这种官员的真实认知吧? 王道士说,官场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认同社会达尔文主义,官大一级压死人,论资排辈,凭实力凭职务,天然认为像谢一群这样的人就该高高在上,轻视别人,他们从来不讨论某些原则的合理性,而只研究如何利用这些原则。 “他们俩人一看就是商人,商人的跋扈跟官员的跋扈迥然不同,官员的跋扈心安理得,理所当然,所以跋扈得自然,商人的跋扈底气不足,心虚胆怯,迹近篡夺,沐猴而冠,所以显得做作。”古教授耐心解释,绝不是炫耀,“而一个江城本土的商人,一个远在云西的商人,再拉上一个市*委书记秘书作陪,只有一个解释,不是脸面而是为了实际的合作,但是我看他们……我不看好他们的合作,所以借这个问题含蓄地劝诫他们。” “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距离是古兄不看好他们的根本原因吗?”聂作家问。 “聂兄可能认为,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交通也便利,千里百里甚至万里,都可以朝发夕至,距离不再是商业中重要的因素,其实不然,距离永远是重要的因素。”古教授说,“聂兄可能读过‘距离经济理论’相关的书籍,但是‘距离’不仅是物理空间距离还包括着虚拟世界中的时间、空间、文化、需求等方面的差异,还有你一眼可见的,一位是从事房产、医药、电子等多个行业的集团公司,一个是专业较强的矿业集团,这也是一个距离。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现在商人喜欢跨行,但凡跨行,新进入一个行业,必定要交学费。有人说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那得看你的鸡蛋有多少,我们绝大部分商人远不到做大做强,就在考虑风险分担了,这是典型的小农思想。还有,金钱的流动,虽然不存在物理距离,但它也是抗拒边界的,凡飞过的,必留下痕迹,任何时候都能够查证得到。” 众人拍手赞妙。 这一刻,才算真正对古教授存了钦佩之心,酒局气氛缓和而热烈,叶三省耐不住,趁机问各位江城的文化名家,是否了解木棉袈裟。 这个话题又引起了大家的卖弄和探讨,叶三省一旁认真倾听,借着观察众人,目光转来转去,每次都要在李燕如脸上身形停留一两秒。 结束的时候,夏明亮安排李燕如送各位名家,自己亲自打车送古教授,叶三省很想腆着脸跟各位名家一起,不敢造次,自己打车默默地回出租屋。 曹红丽接着他,照例先喝银耳汤,古教授的电话打了进来,说夏局长刚才跟她说,有适当的机会,在周书记面前吹捧和推荐一下,去年市上才把文化局、广电局、旅游局几个局合在一起,虽然劝退了两位,现在文广旅局还有五位副局长,倾轧厉害,她希望第一是在局里站住脚,最好能够换个岗位,比如去电视台等等。 叶三省一口答应,挂了电话心想,像夏明亮这样的名美女,渠道多得很,今晚的酒局也不见得就真是为了跟自己递这个话,说不定,就是借这个理由跟古教授单独相处呢。再说,她这样引人注目的官员,任何调整都会让人浮想联翩,自己犯不着去趟这浑水,当然,古教授吩咐了,时机恰当的时候,也不妨推她一把。 曹红丽关心地问:“有人请你办事?” 叶三省点点头,说:“没有办法,你老公现在是市*委书记的秘书,就像矗立在江城广场的雕塑,大家都盯着,都想踩我的肩膀看得更远。” 想到一年多前古教授还向叶三省许诺,只要叶三省愿意,夏明亮可以把他调到江城,至少提升到副科级,现在却是夏局长要为自己的职位向叶三省求助了,人世间的沧桑变化,官场的风云翻覆,莫过于此。 曹红丽笑靥如花,说:“我也想踩。” 叶三省伸手搂她:“我的一切,我的奋斗,不都是为了让你有个坚实的踩的地方。” “我们酒店的那个副总经理,就是昨天我说她突然来关心我的那个,今天又到公关部来,给我说她丈夫在贾家小学,能不能帮她一下,把她丈夫调到市区来?免得天天上班下班跑走累。” 曹红丽看着他,问。 “你跟她关系不是……一般吗?”叶三省问,“不过无所谓,你说帮就帮,你说不帮就不帮,你来决定。” 他脑中闪过申江那张宽膛大脸,觉得这位教育局长肯定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 “那……我要想想。” 曹红丽迟疑起来。 第二天起床,上午还是去调研会那边旁听,下午,中纪委关于新形势下执纪监督的对策与改革调研会闭幕,省纪委书记何克平专程从省城到江城出席会议并发表讲话,江城市所有的常委都参加了这次会议,叶三省和市纪委、市检察院、市公*安局的相关人员一起列席。 四点会议结束,何克平和徐志胜一行马上要回蜀都,徐志胜他们今晚就要飞回京城。 走的时候,徐志胜和陈路都分别跟叶三省进行简短而认真的交流,勉励他戒骄戒躁,踏实工作,何克平也过来跟叶三省握了手,说中纪委这个会议能够在江城召开,小叶功不可没,半真半假地对周仲荣说,可以考虑把小叶好好培养一下,放到我们纪检战线来,肯定会成为一员虎将。徐志胜一旁笑着说,小叶不仅是虎将,还善于思考,很多问题比我们这些身在局中的还要敏感,可算智勇双全,是大将。 送走这一批大员,四点四十五,国务院乡村战略西南片区调研座谈会开幕。 由西川省分管农业的副省长柯利民*主持,省农委、省农业厅、省政府政策研究室、省政府调研室、省*委党校的领导,西川农大等高校的专家学者,江城市*委市政府的领导*班子,江城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参加了会议,济济一堂。 按照会议程序各路代表发完言,六点半结束,然后是欢迎晚宴。 这样冠盖如云的场合,叶三省本来想自己是肯定跟中纪委那个调研座谈会一样,是忝陪末座,哪知入席后罗向前硬要把叶三省召到首桌去。 一般来说,这种接待,人数桌次都是固定的,桌上还有姓名牌位,每个人的位置都事先经过精心研究和准备,张子高会亲自审核过问,即使罗向前是最重要的宾客,也不会轻易想要变动,可是,罗向前偏就这么做了。 或者,是因为这位政策研究室副主任终究还是有点书生气,或者,是因为这两天在宝来村,临江镇的调研工作让他非常欣喜而满意,远远超过高凯程报告中展示的情况。 柯利民自然带头响应,周仲荣招手,张子高从另外一桌过来招呼服务生加座,挨庆祖海坐下。 罗向前看着柯利民和周仲荣,笑道:“之所以叫小叶过来,主要有三层意思。一是这个会议,小叶在其中有很大的贡献,宝来村就是因为小叶,得到了高主任重视,才引起了我们的关*注,才来调研;二是明天小叶还要做专题发言;三呢,这两天我在宝来村的调研,从很多人嘴里对小叶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这里面有一个很有趣的发现。” 柯利民自然捧场问:“什么发现有趣?” 罗向前停顿一下,让满桌已经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更加注意,说:“我们大家都知道有句不太好听的俗话:屁股决定脑袋。一般来说,官员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的思想逻辑和行为逻辑,一位社区干部面临一次……比如现在酷暑,他会考虑老人小孩,清洁工人以及社区的用电用水等正常运转,但一位市*委领导,就会考虑到全市的经济运行是否会受影响,如何弥补,是否会引发社会问题等进行通盘考虑,这是站位不同。我在调研宝来村的工作和发展中发现,之所以会出现艺术家村这样的独树一帜,与众不同又利用优势,巧妙转化的好项目,进而带动整片乡镇的发展,跟小叶的站位有很大的关系。小叶的很多思维和做法,就不是站在一个乡村的立场,而是目光远大胸怀全局,事实证明,最后的结果也迥然不同,非常优秀。现在我们的村官们,都应该像小叶这样,利用自己的优势,成为乡村工作的主力军。” “这样有才干,有格局的年轻人,仲荣同志要好好培养,将来成为我们的接*班人。”柯利民说。 “小叶已经调到市*委。”周仲荣说。 “仲荣同志这个工作作风,就是雷厉风行。”柯利民赞扬说。 “其实是马市长首先决定要培养小叶的。”周仲荣用手指指坐在他身边的马林,笑着说:“上上周,马市长把小叶调到市府,我一看马市长捷足先登,赶紧给马市长打电话,好说歹说,马市长才忍痛割爱,同意让小叶来市*委。” 一桌人都很惊奇,连柯利民也不了解叶三省现在的情况,还以为他还是宝来村的村支书。 “有才干,能做事的年轻人,我们都要大力培养扶持,我都已经决定把小叶调到市府来做我的秘书,结果周书记要人,我也没有办法,现在小叶是周书记的秘书。”马林表情奇特地笑着说。 他这么特意说明叶三省不是普通的调动,而是委以秘书的重任,一桌人更加惊奇,连罗向前也抿紧了嘴,笑着点头。 柯利民认真打量对面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笑着说:“看来两位领导很重视小叶,应该是在联合调研组之前就决定了吧?说明我们仲荣书记和马林市长都是真正慧眼识人的伯乐,我看再过一段时间,要不要把小叶也调到省上培养锻炼。” 第292章 官员的亏与赚 罗向前心里得意,对柯利民和周仲荣说:“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怕这样的人才被耽误了,所以忍不住特别推荐一下。这算是题外话吧,也跟这次调研的主题没多大关系。我们开席吧。” 柯利民示意周仲荣:“你是地主,你来吧。” 这天晚上,叶三省度过了这两年最尴尬、最不自在的两个多小时。 这是他人生坐过的最高级别领导的一桌人,比起刘成家那个圈子毫无疑问要高一两个档次,领导们说话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该不该接话,该如何接话,身体僵硬地坐在那里倾听,精神高度紧张,时刻怕有领导召唤。 然后是敬酒。自然要等着领导们先来,然后再观察到领导们稍微空闲时起身过去回敬。然后还要应付其它桌的领导过来敬酒,两个多小时就像一个僵硬的机器一样运转。 但是,心里充满无比的快乐。 也从心里感激罗向前,周仲荣,马林和柯利民。 这样的场合,柯利民说的那句话,很有可能随时成为现实。 九点半回到出租屋,曹红丽还没有回来,叶三省打开笔记本开始整理这两天的会议记录,他觉得有必要让周仲荣看看,这也算是自己的一个工作汇报,可以从这里慢慢开始跟直接领导的交流和沟通。 十点半,曹红丽回来,抱歉地说不知道他这么早就回来了,这周星期日就是七一,酒店各种活动、接待特别多,她新官上任,怕出纰漏,事事关心,又责怪他应该电话她。 叶三省抱着她正想亲热,高雪皎的电话打了进来,问他宵夜不?他和曹老在江边宵夜,有几个熟人都提到了他。叶三省说马上到,也不问有哪些人。 除去领导,高雪皎是他朋友中第一个不能拒绝的人,再看会议记录也整理得差不多,跟曹红丽说了高雪皎召集,问她去不,曹红丽说她累,又一身是汗,准备洗个澡就在家里吹空调。 叶三省也不换衣服,就穿着t恤短裤出门,打车过去一看,吓了一大跳。 虽然听高雪皎说几个熟人就有心理准备,还是想不到这个宵夜的场面如此宏大:四张桌子连排摆在江边的的堤坝上,起码有二十人。 一下车就有好几人站起来招呼,叶三省跟着高雪皎过去先跟曹老握手,再一一回应朋友,然后坐下。 高雪皎所谓的熟人有:西川特产网的曹总和杨濛濛,聂作家,市交通局副局长陶大超和办公室主任封雪。 坐下一边喝例酒高雪皎一边介绍,他们的新报纸《城市读本》事情整得差不多了,这几天也忙得一塌糊涂,所以就没有多打扰叶秘书,今晚呢,是各路神仙边吃边聚,桌子也慢慢拼到了四张,都跟新报纸有关。曹总是他们的大客户,陶局长他们交通局在创刊号上占了半个二版,曹老端酒插话说,要先向兄弟赔个不是,我不是说安排你做我们报纸的荣誉读者吗?你现在的身份不太适合了,怕引起争议,影响不好,所以我们另外请的聂作家。 叶三省赶紧说这个真的不存在,至少曹老……我们曾经拥有过。 三人碰杯,心想曹总他们做电商的居然在纸媒上广告,也算稀奇,不过现在虽然电商方兴未艾,但是西川特产网不过是一般的小网站,西川都市报却是全国一等一的大报,所以西川特产网现在要借纸媒扩散也很正常。又想王长安真的长袖善舞,特别是对于媒体绝对是关怀备至,当初自己还在临江镇船管站时,高雪皎给他打个电话,他就安排陶大超来请客吃饭,妥协退让,后来在八项规定刚出来那时,也敢冒着风险自己掏腰包请高雪皎和自己吃饭,这次《城市读本》创刊,绝对是抢先捧场花重金做这种有偿新闻,果然厉害。 跟着又跟聂作家碰杯。 叶三省来之前,聂作家已经把昨晚跟叶三省喝酒的事精彩演绎过,这时又忍不住再次吹嘘,逼得叶三省又跟他碰了一杯。 不过今晚不像昨晚那样迅猛,叶三省又休息了一个多小时,觉得自己酒意尚微,一会易老色过来,立刻三个同学连碰三杯。 心想还是高雪皎善于安排,必定是自己要来,才叫的易老色,又主动敬了高雪皎和曹老,然后开始打庄。 打到曹总那里,曹总严格要求叶秘书男女平等,也要跟杨濛濛碰一杯,面对着这个长得很像罗安琪的西川特产网前台,想起她上次吃串串的可爱样子,叶三省心跳得厉害,朦胧夜光下,只觉得她的眯眯眼更加妩媚,慌张碰杯后再跟后面的人碰杯,突然反应过来,杨濛濛的碗很干净,难道也是刚来不久?是曹总专门召来的?为了自己?自己上次吃串串被曹总窥破了心事?还是曹总仅仅做为一个商人的习惯伎俩? 虽然心生警戒,但这一场宵夜跟刚才江城宾馆堂皇的应酬相比,还是坐在简陋的桌椅旁自在,再看着周围一张张笑脸,快乐无比。 交通局那个徐娘半老的办公室主任,上次陶大超带着吃饭时对他爱理不理,只跟杨中招呼应酬,今天晚上却亲热得异常,坐在叶三省身边不时有意无意地挨挨碰碰,还自作主张地替他安排敬酒,好像熟得不得了似的。 叶三省想起王道士说过,有些人在官场里如鱼得水,对着上司阿谀奉迎,卑躬屈膝,毫无心理负担,是因为他们把当官像生意做,向上司赔了多少笑,自然会在下属那里赚回来,自己刚才江城宾馆也赔了无数笑脸,现在是不是也在赚回? 又想高雪皎他们报社,这个《城市读本》很可能就办成跟《江城晚报》一类的社会服务性媒体,所以今晚宵夜的大部分都是要在他们报纸刊登广告的金主,正像古教授昨晚说的“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做报纸,做官,做商,其实颇有相通之处。 第二天调研座谈会开始,罗向前就高屋建瓴地首先发言: “今天我们这个会,可以由农业部来开,也可以由发改委农经司来开,甚至我们西川省农业厅也可以开,但是呢,看看我们这个会议的抬头,国务院,这说明我们这个会议是最高级别,是国家层面,是属于战略性的一个会议,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是我要强调的第一点。” “第二,这个会,不管是谁来开,名义叫什么,都有一个核心,那么这个会的核心是什么?就是农村发展,就是乡村经济,就是全面富裕。这个核心,其实也是我们党,我们政府的方向,理想和目标,我们所有的工作,都是围绕这个核心来的,我们这个调研座谈会,也将围绕这一核心进行。” “第三,大家请看看,我们这个会是‘西南片区’,但是我个人认为,目前中国,最能够代表农村的,西南片区应该是最合适的选项之一,也是最具说服力的。你比如,沿海一带的省市,他们的三农问题,就出现了新的情况,就不太具有普遍性,因为他们发展更早,发展更快,发展更好,他们的三农问题,具有地方性和特殊性,属于我们整个调研的一部分,但不具有全国性的代表意义。同样的,东北啊,西北啊,它的三农问题都有它一定的特点,我们同样要研究,但总的来说,我个人认为,西南广大农村,更具有代表性和重要意义。” “第四,我想说说我自己的一些思考和疑惑。最近几年,随着我们乡村扶贫工作的全面开展,随着三农问题的三个方面:农村、农民、土地都出现了危机,随着我们关于农村工作的各项政策出台和推行,可以说,我们面临着一些新的,严重的,以前忽略了的,需要我们认真对待谨慎解决的问题,比如农民工进城,乡村土地大量抛荒,比如农村合作社的重现是否有必要?是否需要一种新型的乡村农民合作模式?比如农村医疗危机、土地流失危机、农民从土地吃住危机、孩子上学危机、村容建设危机等等,我们有的同志甚至喊出了农村正在慢慢失去生机的担忧,这都是我经常思考也在努力寻找答案的问题,我希望同志们在接下来的座谈中,充分地思考,充分的发挥,知无不言,思无不言,畅所欲言,让我们听到所有同志的声音,纳取各方面的意见,把这个会议开好,为我们的领导人提供客观、准确、详实、科学的依据和参考,把新时期下的农村工作做好。” 接下来,就是叶三省关于宝来村工作的汇报。 【作者题外话】:谢谢读者们!!大暑那天订阅再创新高,每天都有打赏,一切都激励着我保质保量地更新。尤其,月底后会上新媒体推荐,我会努力加更的!!! 第293章 那还是我吗? 叶三省早就接到了通知,并没有刻意准备什么。 一年的宝来村支书生涯,所有的事情都刻在他的脑里,他简单地做了一个担纲,梳理了主线,现在,面对西川省农村工作的主要领导,专家和学者,站起身鞠了一躬,从容不迫地开始汇报。 从一开始到宝来村,面对的是一个村委会几乎被端掉大半,情况复杂的局面,他从班子建设开始,用合作社入股凝聚人心,激励能人头雁抓项目,以项目为抓手,把几乎所有的村民团结在一起,共同努力,一边前进一边思考一边调整,一步步做出了艺术村这样全国知名的模范乡村。 汇报用了一个小时,叶三省语言平实,几乎没有用修饰词,但是数据非常详实,举了好几个例子,比如潘成奎,叶一白,邓大婆,蒋松涛等人的故事和经历,涵盖了村民的各个层面,与会的所有领导,以前也看过一些宝来村的报道,有一些了解,现在还是再次被深深震撼。 不仅是合作社一年收获将近一个亿的毛利,接下来,艺术村这只会下金蛋的聚宝盆还会源源不断地为村民带来利润,更重要的,村民还将在教育,成长,环境,就业等各方面从艺术村受益,甚至可以说,宝来村将是一个不断升级的特殊城市,甚至某些方面远超城市。 还有一点令所有与会者感触很深,就是叶三省这样一个毫无乡村工作经验的年轻人,到了这个曾经黑恶横行,宗族势力强大的乡村,是怎么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控局势,全员动员,最终团结一致,发挥出这么强的战斗力? 这跟他们的身份有关。 他们在这个工作这么多年,最深的感受是乡村工作从来不缺优秀的创意,丰富的资源,而是缺少能够把心思各异,保守落后的村民们动员起来,团结一心的能力和拥有这种能力的村官,这也是一些村支书喜欢使用粗暴手段,慢慢演变成为黑恶势力的原因。 罗向前绝不是坐在书斋纸上谈兵的学者,他似乎能够感受与会者的疑惑或者说早有思考,他接着叶三省的汇报讲话,首先就是说这一点: “大家可能首先感到优秀的不是叶三省同志做的这个乡村工作,而是他能够在宝来村顺利开展工作,大刀阔斧地推行项目,并且得到了广大村民的信任和支持,这是叶三省同志优异的组织能力和实施执行能力,从这里,我们也可以对最基层官员的素质和能力进行讨论,如何让我们的政策从中央到地方政府再到最基层的乡村得到彻底的执行,一竿子能够插到底,这也是我们调研的内容之一。” “我们也要特别调研叶三省同志在宝来村的工作内容,为什么能够得到全村民的信任和支持,是不是跟他在村里的政策方式,项目内容有关?老百姓讲究实际,这个是凭吹吹不出来的,得让他们看得见,摸得着,所以我也认真调研了他这一年来的工作,越是听到见到越多,心里越是有很多感触。” “首先是这个宝来村一直默默无闻,跟周边的乡村没有什么两样,虽然山青水秀,叶三省去了之后,也没有大举土木,像一些其它乡村工作那样,引进资源,建设工厂,结果环境破坏了,老百姓也可能得不到实惠,所以叶三省尤其可贵,没有下车伊始,就想着要干大事,放卫星,而是针对宝来村的实际情况,提炼了十个项目。这十个项目我都看了,没有一个是异想天开,都是切实可行,比如电商,养殖,外出务工,蒲葵这些,基本上都是宝来村正在做和做过的,叶三省只是做了一个在此基础上的加强和提升,这种务实的工作作风相当好。” “然后是合作社。这算是稍微有一些大胆和新颖,但也不是他第一个,全国有很多乡村都做过了,叶三省只是做得更加细致,把股份分得更散,基本上把所有的村民都加入进来,这就从根本是符合了我们‘共同致富’的原则。” “然后才是因地制宜地想开发宝来山,最初也是很平实简单地做农家乐,然后一步一步地升级成为艺术家村,我看了他们村委会的每次会议记录,——文档材料工作做得非常扎实,这也是叶三省在宝来村工作的一个很大的特点和优点。有时我都在想,这个年轻人是不是早就做好准备等着我们来调研?当然这是开一个玩笑。通过那些会议记录,我们能够清楚这个明星项目是如何一次次经过锤炼,最后发光的。” “而这个艺术村项目,包括前面的各项工作,比如那个养殖,叶三省都有一点做得特别好,就是环境保护。我问过他,他说是因为以前在临江镇做过这方面的工作,有过教训,这就很好,我们的同志能够在工作中吸取教训,能够在工作成长,尤其是年轻同志。回到这个调研,叶三省的一惯思路,其实就是真正贯彻了绿水青山就金山银山。” “会议开始的时候,我说过,西南片区的广大农村,更具有代表性和重要意义,现在,我可以说,研究宝来村,就是研究中国的农村,宝来村的工作,将为我们的乡村战略提供一种非常有价值的思路。” “什么价值呢?至少我目前就能够看到很多。比如我们一直说乡村扶贫,这个提法一直非常单薄,如果我们说乡村振兴,这个意义就相当丰富了。还有,艺术家进村,也是我们政府工作的理想和目标,不仅要让老百姓有钱,小康,而且还要拥有丰富的精神生活,仓禀实而知礼节,有了钱也要有相应的精神文明,这很好。还有,合作社的实践工作。” “现在合作社不是以前那种简单的合作社,也不是乡镇企业的升级版,哪怕是以前的合作社和乡镇企业,我们也不能否定它的历史功劳,尤其是在特殊历史时期发挥的巨大作用。当然后来,农村工作出现了新的变化,土地分了,责任田有了,放开手脚干,农民都攒着一股劲,生产力大发展,心情振奋,又后来,城市发展,经济高速增长,打工潮出现了,老百姓离开了土地,收入增加了,思想上得到了解放,但是也因此出现了新的问题,就是我前面提过的三农危机。而叶三省在宝来村的合作社实践,让我们重新认识到合作社的强大作用。” “合作社这种模式是否有必要再兴?一直存在疑惑,我想从宝来村的发展,得到了一个正面的,肯定的答案,虽然还不能说这就是结论,但至少有了一个参考和佐证。它最大的作用是团结村民,大家一起前进,共同富裕。而且,它还有很多重要的作用,比如解决农村医疗问题,解决孩子教育问题,甚至连进城务工的人,他们那个村主任白天才,就是专门做建筑施工队的,他说现在,因为有合作社在身后,底气十足,跟人谈判时亮出‘家世’,容易得到甲方的信任。” “现在,我要说这个宝来村工作中最有价值的一点,就是‘逆城市化’发展。” “这个名词是我暂时命名的。” “我们前十年,随着城市企业用工潮的兴起,农民进城打工,尤其是青壮年们抛家离子,农村出现了危机,都是些老弱孩子,土地没人种,种地的收入没有打工的收入多,宁愿让地荒着,还有因此带来的孩子上学危机,村容建设危机,医疗危机等等,地方各级政府都很头疼这些情况,采取了一些鼓励措施,但无济于事,高层也注意到了这些情况,一直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宝来村以前的青壮年也大多数进城打工,常年四五百人在外,但是这一年来,随着宝来村那十项工作,也就是十个项目,十项经济工作的展开,尤其是后来的艺术家村启动,已经回来了一半多的青壮年,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同时宝来村还在城里招聘了将近十名专业人才,这也是值得研究的现象,所以这种‘逆城市化’发展,可能是我们这次调研中最重要的工作。” 叶三省坐在罗向前旁边,完全没有想到这位研究室副主任会用了那样多,那样高的赞扬,尴尬得不得了,尤其是说到“逆城市化”,叶三省心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他在宝来村工作的时候,哪里想得到这么多?哪里想得到自己的工作竟然被如此评价,有如此重大的意义? 他想起一个段子,追悼会上众口一词地高度赞扬死者,妇人对儿子说,你要不要掀开棺材看看,里面躺的是你父亲?现在听罗向前如此称赞自己,他也很想问一句:罗副主任说的是自己吗? 等到罗向前讲话结束,各位与会来宾按照次序发言,叶三省装着要回复电话,给罗向前小声说了,出门整理自己的情绪。 第294章 谁来决策? 在阳台上发了两三分钟的呆,恢复理智,然后一再提醒自己要冷静,提醒自己当不起这样的称赞和风头的。 如果说他以前还不介意被报道被大会上夸奖,那是因为他以前在基层,一心想给距离遥远的领导们留下印象,得到赏识,可是现在职位换了,这座城市最高领导他天天都会相见,可以交流,他和周仲荣,应该算是物理距离最近的几个人之一,已经用不着再抛头露面,到处招摇了。 当然,罗向前和徐志胜的调研报告可能会一再提到他的名字,会有中央领导看见,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那不仅是物理距离远,官场距离也远,说到底,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副主任科员,现在做市*委书记的秘书,只是意外罩上了一层虚幻的光环,并没有掌握实质的权力,并且在很多人眼里,已经算是幸进了。 当然,也不能刻意拒绝,那就更显得矫情,为人所笑了。 几分钟后回到会场,倾听这些一省农村工作的领导和专家发言,有时点到他的名时,他镇定地微笑着回答他们的问题,非常配合,但尽量不表露自己的情绪和思想,完美地充当一个被研究对象。 中午一个人在办公室休息,周仲荣带着张子高出去视察了,他把中纪委的旁听记录放在周仲荣的桌上,然后打电话,一一回复那些祝贺和约酒的朋友。 下午继续开会,快五点的时候,周仲荣和马林进入会场,然后会议举行闭幕。 乡村工作的调研座谈会不像中纪委,纪委那边部门更多,有时一谈到具体案件,每个部门都会参与讨论,时间就会拉长,乡村工作这边,参与的各部门虽然畅所欲言,但是对于宝来村工作的了解和认识,肯定都比不上认真在宝来村调研了三天的罗向前和庆祖海,他们的优势是在地方工作,了解实际情况多一些,他们的意见肯定有一定的建设性和价值,但是思考的高度和深度,很难超过国务院研究室的副主任,可能只会对这次的调研报告起到一些补充的作用。 这天晚上,叶三省又比曹红丽早回到出租屋,洗了澡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决定今天什么事也不再做了,哪个约都不出去了,要给自己放个假。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开会也会把人开得累趴的。 幸好他除了今天上午的发言,其它时间都是旁听,想到很多领导,到了会场多少都要说上几句,每个会都不同,要说得合适,得体,同时又要显得有水平,有个性,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等到曹红丽回来,第一句话就说:“我想过了,还是帮她吧。前提是你不用为难。” 叶三省笑道:“请人办事,哪有不为难的,但是老婆你开了口,我必须尽全力去办。但是有一点老婆你要……警惕,就是你这个副总经理,以后也包括所有的人送你什么小礼物,你可以收下,贵重了或者现金,那是万万不能拿的,否则你老公就可能被送进监狱。有些不清楚价值的东西,也绝不能收。” 曹红丽冷冷一笑,挨过来坐下媚眼如丝:“听起来我们省省好像是一个很大的官了。我现在算不算官太太呢?我明天还上班不?” 叶三省认真地说:“我不是大官,但目前职位特殊,勉强算是见官大一级吧。至于别人,他们心里应该把你认为官太太了。不过迟早,你这个官太太的身份要变成真的。” 第二天周五,周仲荣难得地上午没有安排外出的行程,呆在办公室工作。 叶三省也算是正式进入角色,在办公室考虑自己以前的工作细节。 想到他到市府,第一件事就是让江城日报把最近一年的报纸送来,他要研究周仲荣的工作和思想,但是现在,他却丝毫没有这个想法了。 从文本进入工作,是他一惯喜欢的工作方式,但是他到市府,是准备研究周仲荣这个人和他的工作,希望从中寻找发力之处,帮助市长跟市*委书记抗衡,但是现在,他变成周仲荣的秘书后,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再研究领导的兴趣。 是因为刘成家那次推心置腹的畅谈和请求?是因为他觉得在极短的时间里已经差不多认识了周仲荣?还是因为职位变换,他现在到了占有绝对优势的市*委书记一方,根本用不着绞尽脑汁去想怎么斗争? 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所事事的样子。 想起周一去义双钢铁厂,周仲荣被义钢董事长徐猛一招太极“如封似闭”推了回来,恼怒不已,取过何安潮派专人送来的义钢材料进行研究。 快到十一点,周仲荣叫他过去。 叶三省赶紧放下手中的材料到周仲荣办公室, 周仲荣示意他就坐在办公桌前面的椅子,那也是很多官员来汇报工作时的座位,然后拿起大茶缸猛喝了一口茶,再看着自己的秘书,沉吟着说:“马市长跟我通了电话,说他准备用市长基金聘请十位专家做为江城市政府的顾问,国内外都有,你怎么看这件事?” 叶三省吓了一跳,惊道:“书记,这……不是我可以发表意见的吧?” 周仲荣哼了一声:“小叶啊,我还以为你会跟我的其他秘书不一样,看来你距我的期望还有距离啊。我不仅需要你充当我的秘书,也希望你充当我的助手,在我需要决策时能够给我提一些参考意见,你让我有些失望啊。” 叶三省迟疑着说:“可是……这是马市长,我说什么都是太出格了啊。” 心想马林动作还真快,自己一说,谷陵一汇报,他就断然开始,不仅是省内外专家,还扩大国内外,当然,这是一位市长跟一位副主任科员站位不同,马林的人脉资源和眼界,绝不是刚刚在基层工作两年的叶三省能够比拟的,马林会采用一些他的建议,但肯定有升级的市长版本。 “好吧,那我问你,马市长这一手我觉得很漂亮,我该不该也聘请一批专家做为战略顾问呢?这算不算是东施效颦呢?” 这下叶三省不犹豫了,立刻说:“这个肯定没有问题。政府工作有它的必然性,就像别的城市招商引资,难道我们就不能招商引资了?别的城市修了一个广场,我们为了显示自己独行特立,就不修了?聘请专家做顾问,看似花了钱,其实是减少了决策成本,风险成本,绝对应该做。” “对嘛,就是要这样说话,才是你叶三省的性格,也是我调你过来的原因。”周仲荣笑笑,“我也是这样想的,应该有一个决策团队,古时候做官还有好几个幕僚,我现在还真找不到人讨论具体事务,市*委小院里就秘书长可以跟我讨论。所以我刚才想通了,我也应该有一批专家顾问,我也要请,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有利于做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书记你的顾问团队应该有一定的侧重点和方向吧?”叶三省问。 “聪明。所以说我应该用你。这就是你跟罗忠良不同的地方。”周仲荣赞道,“等会我跟秘书长说一下方向,讨论名单的时候,你也参与一下。小叶,趁这个机会,我们也说说话。” 叶三省坐直身子,说:“书记您指示。” “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讲究形式,以后都不用这样。你跟其他的秘书是有一点不同,——你看你,一来就把领导丢到一边自己去开会,让领导等你四五天才正式开始工作,这几天茶杯都是廖师傅在帮着拿。所以我希望……我们一起工作这段时间,你不仅是一个秘书,更应该是我的一个工作助手。”市*委书记脸上的玩笑一闪即没,换了苦笑,“我知道很多人背后说我专断,霸道,甚至独*裁,可是政府决策,我不拍板谁拍板?小叶你在基层工作过,应该了解很多基层的领导,包括再往上市里那些局行的一把手,甚至包括市府那些副市长,有多少人遇上事情能够自己做主,敢于拍板的?基本上都先把问题往上推,往我这里推,到底是尊重我让我来决策还是怕担责?他们做事的决心还不如你。他们太在乎头上那顶乌纱帽了。而我呢?哪可能事事都清楚明白,子高秘书长性格也有些保守,所以前面我说,我有时处理具体事情的时候,还真找不到一个人讨论一下,所以我真应该有一个团队,我也希望小叶你经常给我意见,不管好坏,正确与否,我不会批评你,因为最后决策是我。” “好。我一定听从书记的指示,尽我所能。” 叶三省简短有力地回答,一点也不矫情。 这几天接触下来,他差不多摸到了周仲荣的性格和工作作风,不像以前传说那样“野蛮”,也不像一般官员那样“藏”,自己这样的秘书不知道算不算“前无古人”,周仲荣这样的领导却真是凤毛麟角,相当罕见,对秘书都毫不避讳地掏心交流,或者是因为他心怀坦荡,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或者是因为他站位高,不在乎这些小节,他的政治理想决定了他的目光始终向上向前,叶三省不在他的扫视范围之内,甚至,马林也不在。 又想,周仲荣可能也是厌恶下属这些唯唯诺诺,拖延敷衍的态度,所以才强硬地给各个常委分派任务,搞的这个六个组团,算是一箭双雕吧。 “刚才你在办公室做什么?” 周仲荣不是一个唠叨,拖泥带水的人,跟秘书明确了他的考虑后,就不再纠缠,随口问道。 “研究义钢的材料。”叶三省老实地回答。 “义钢你怎么看?” 这是周仲荣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叶三省迟疑一下,说:“书记,我听有人说,这世上的事可以分为三类:正确的,错误的,太难的。” 周仲荣一怔,想笑,点头说:“这就对了,以后我们交流都要这样。现在我决定,义钢的事,以后你多用心,去调研,去思考。这个‘以后’就是从现在开始,抓紧时间。这是不能再拖的工作了,每拖一天,政府都要为此支付巨额的产能损失和资金利息,比起经济损失更让人痛心的损失是时间,还有老百姓对我们的信任。” 一瞬间周仲荣恢复了一位市*委书记的威严,一脸的正气凛然。 “现在就算我把这个事交给你来做,当然我们不能向外面宣传,但我希望在义钢这个问题上,无论是改制还是扩能,都能够听到你有建设性的意见。” “好,谢谢书记,我会用心的。”叶三省没有犹豫和谦虚,用力回答。 第295章 风雨故人 中午跟着周仲荣去江城宾馆小食堂吃饭,没来由地想到罗忠良。 他已经听张子高说了,征求罗忠良意见时,他不想下到基层去,像杨中他们一样从做镇长开始,他说他不太适合那样的工作,老婆也快生产,将来还要照顾孩子,所以希望继续留在江城,在机关做案头工作,然后被安排去了机要局,工作地点从市*委小院换到了市*委大楼,吃饭的地点,也由以前的小食堂变成了大食堂。 叶三省想,这种环境变化带来的落差,罗忠良会如何面对,又该如何面对?自己迟早也有一天不再是市*委书记的秘书,那时候自己的心态又是如何? 但是至少,他肯定会选择去基层工作,而不会这样尴尬地面对以前的同僚。 下午周仲荣去了省城,叶三省回到办公室,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开始考虑今晚安排哪些人来第一批喝酒,然后,他收到杨见的短讯: 我到江城了,什么时候方便碰个面? 他楞了一下,才反应这个叫杨见的人是谁,赶紧打电话过去,问她又到江城了吗? 杨见说她马上到。 电话中传来的风声,应该是在高速公路上,但她开着车窗,而她的声音,似乎很轻,却偏偏在呼啸的风声中听得清清楚楚。 蓦然间闪过那天晚上杨见站立在滴水檐下,贴身的旗袍勾勒出她袅娜的身材,被灯光一剪,定在门框里,像一副年代很久的图画,韵味悠长,而那一刻的时光,就像是刀刻斧凿一般地定格在叶三省的脑海中,深藏了很久,现在重新闪亮。 强自镇定说那我找个地方等你。 脑中闪过江城宾馆的茶楼,江城大酒店的茶楼,都觉得非常不合适,然后,想到了一个地方,说我在电话上把地址发给你。 幽悠书吧。 李博朋友开的咖啡馆。小巧别致,顾客一般不多,比较匹配杨见。 向张子高报告一声,打车前往, 刚坐下不久,就听见外面夸张的刹车声,然后听见清脆好听的高跟鞋声音,悠然而有节奏地进来,叶三省站起身,一位身材袅娜,短发墨镜的中年女士,款款走了过来。 肯定是杨见。 虽然那天晚上,他们还说了几句话,但杨见的脸一直隐在阴影里不太清楚。 叶三省举手示意,杨见走过来,摘下墨镜笑道: “又见面了。” 声音轻柔悦耳,是她。 但是此刻流淌在她脸上的微笑和阳光,却跟那天雨夜那个幽婉哀怨的形象完全不同。 叶三省招呼她坐下,服务生过来,杨见问她这里的咖啡是现磨还是速溶,然后又仔细看了饮料单,指定了一款,再转过头来对叶三省笑道:“习惯了。” 这是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可以慢慢从中品味眼前这个精致女人的生活,身世,个性,叶三省有些羞愧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杯清茶,发觉自己居然有些紧张。 “你师父没有对你说过我是谁吧?”杨见问。 这又是一句含义丰富的问句,叶三省老实地回答:“没有说过。” “我倒是听你师父说过几次你,说你聪明能干,将来必成大材,现在来看,你没有辜负师父的期待。” “应该有运气的成分。” “说说我吧。”杨见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叶三省的回答,身子依着软椅的靠背,沉吟着说:“富二代,在国外读的中学和大学,遇上凤凰男,然后回来,他成为父亲的得力助手,然后出轨,父亲的生意也被折腾了。然后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遇上了你师父,开示我,指引我走过了那段时光,现在我正在慢慢接掌父亲的生意,从一个文艺女青年变化成中年女强人,就这样。” “丰富得让我这种小年轻望尘莫及。”叶三省由衷地感叹说。 “我得让你了解我,因为我准备到江城来拿地,或者投资其它项目,因为你师父,我们有了缘分,以后你得帮我处理一些麻烦事,就像上次的车祸一样。” 杨见淡淡地说。 没有任何扈气指使的表情,就像在跟老朋友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一样。 “杨总,我想你当时痛苦,不仅是因为那个……凤凰男出轨,更可能是因为你突然发现,他跟你是那么的不般配,你当时为什么错误地选择了这样一个男人。”叶三省突然说。 “可能吧。” 杨见淡淡扫他一眼,既没吃惊也没激动。 “同样的道理,凤凰男出轨,不是因为其他女的比你更好,而是因为你对他的态度,即使你努力表现得温柔,尊重,体贴,但很多时候,不经意间,你就会流露出因为家世和财富的优越感,让对方感到不舒服,恋爱时可以忍受,但是一个男人,一旦他觉得他已经掌握局势,能够自立,这一切就想重新来过,他不会再委屈地奉迎你,会轻易被那些软语温言征服。” “就像刚才?你觉得我跋扈了?随便指使你?所以你在教训我?”杨见表情依然淡淡。 “不敢,这也不过是师父教导过我,恋爱会因为差异而倍觉刺激,但婚姻,还是应该门当户对。” 杨见冷笑:“你跟你师父一样聪明,也可能学到了你师父一些本事,但你为什么不把你师父的品性学个十足十呢?” 叶三省随口正想反问“我师父哪些品性”,突然间醒悟过来:他怎么会跟她斗嘴? 赶紧换了个话题问:“杨总除了拿地,在江城还有其它意向性的项目吗?” “暂时不便透露。”杨见看着服务生端着咖啡过来,认真打量,“不过上次的事,怎么也感谢一声。尤其是后来你们招商局过来的人,态度又好,介绍情况又详细有重点,这是我动心的原因。” “那是因为我们的秘书长安排的,也是我们市长打了招呼的,也是因为我刚刚到市府,马市长正好知道了这事。” 叶三省也模仿对方那种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语气回答。 杨见不再说话了,开始品尝咖啡。 两个人长时间地沉默,似乎在倾听什么,思想什么。 叶三省突然想起高雪皎qq的签名:浸风廊下长伫立,却各沉吟似不知。 他努力想了很久,想找个由头,从师父说起,再说凤凰男,却一直到杨见起身告辞,都没有再说话。 然后李博鬼鬼崇崇地出现,坐在刚才杨见的位置,小声问:“谁啊?很有味道嘛。放心,我不会告诉小曹,也不会让我女友知道。” “就会乱想。”叶三省笑,“你怎么来了?” “你到这里,我朋友自然会告诉我。” 李博得意地说。 叶三省惘然。 不再是从前。 从前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任何人都不会重视的普通公务员,现在,他是市*委书记的秘书,市*委大秘。 所以以后他在这座城市任何地方出现,都可能被别人看在眼里,毫无隐私。 这也算是成长的代价吧。 短讯进来,一看是大千饲料的陈卓: 晚上小酌? 突然间了无情绪,有种放弃一切的失意,随手回了一个字:好。 然后反应过来,迟疑一下,打电话过去说:“陈总,今晚你就不安排了,我来安排,人也我来约。” 陈卓从善如流,笑着说:“理解。你这阵等着喝酒的人肯定排起了长队,怎么安排的确是一件很为难的事,那就听你安排,我参加就是。” 叶三省道了谢,想陈卓这种人跟王长安异曲同工,都是善解人意,长袖善舞,只不过一个在商场,一个在官场,也都是应该结交之人,至少,不应该做对手。 “叶哥,今晚不管你约哪些人吃饭,都安排在我那里吧。” 李博看着他,一直在等他电话打完。 “好。” 叶三省点头答应。 哪里吃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跟哪些人一起吃,这才是饭局的价值和精髓。 第296章 找上门来 因为李博在,因为陈卓参加,所以叶三省把晚上的聚餐定位于朋友小范围,齐雍峰、陈总、周波、易老色,苏少肯定是不能让他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叶三省思考一会,拔打宋峰的电话,约他晚上小酌,宋峰爽快地答应了。 谷陵介绍他跟这位市府“老人”做朋友,他现在在市*委市府都没有可以交流信息的同事,自然相信谷陵的话,还没有见过面,只通过两次电话,电话中感觉不错,今晚正好认识,希望以后在市府也有一个“卧底”。 ——市府一科那几位曾经的同事,付云川、朱用生、李华莉、吴前伦自然不会再跟他亲近,成为朋友。 ——马林没有再挑选秘书,让付云川暂时充当一阵秘书。付云川也算意外,连续做前市长马麟和现市长马林的秘书,中间却隔了将近三年。 高雪皎自然早就联系了,的确是新报纸箭在弦上,整个报社都处于临战状态,又因为扩大战场,招了很多新人,晚上要加班守着校对排版,无法参加。 曹红丽新官上任,自然加班,齐雍峰也就没有带清儿来,但是带了四瓶白酒,结果到了一看,陈总,陈卓,齐雍峰都带了四瓶白酒,大家哈哈大笑,李博说都存在柜上,从今天开始,每天都可以来他这里喝,一直到酒喝完。 齐雍峰说,李总这话说得,酒哪有喝完了的。 大家坐下后,一桌人只有宋峰和陈卓算是新人,宋峰在市府机关内清高,对同事不太搭理,但在外面这些不相干的人、叶三省的朋友面前倒是非常随和,尤其这些都不是公务员,——周波虽然公职在身,他身上的江湖气却不输苏少。他更是放开戒备,快快乐乐地喝酒。陈卓更是八面玲珑,第一圈庄打完,就跟每个人都差不多成了朋友。 酒过三巡,气氛热烈,易老色说一桌光棍,早知道他该把女秘书带过来,李博笑他显摆,说应该早跟波哥说,波哥在师院资源丰富,认识很多漂亮的艺术系女生,周波豪气地说等唱歌或者酒吧,他来约人,叶三省赶紧说我不是矫情,是现在真的不敢随便去娱乐场所晃荡,尤其是刚换了工作,情况特殊。 宋峰说你这个特殊硬是前无古人,找个退休没死的机关老人来问,江城包括以前的行署,都只怕没有一周之内,连续成为两位主官的秘书的先例。 李博说可以去幽悠书吧喝酒,反正那里人少,可以烤点肉串来宵夜,叶三省赶紧说先别考虑后面的事。 周波一个朋友过来敬酒,——这位江城著名的夜场王子、啤酒王子,哪里都会碰到“朋友”。周波介绍说是工商局广告科科长,又介绍这一桌朋友给科长。介绍完叶三省,科长瞪大了眼,呆呆地看着叶三省,好半晌才说你就是叶秘书啊。 表情相当丰富。 叶三省不知该如何接话:是惊奇自己貌不惊人?还是自己从市府跳到市*委过于传奇? 也许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他都将面临这样的“尴尬”。又想起前两天在醉美酒楼,林武和夏明亮都把这当成一个“梗”来玩,不禁苦笑。 喝酒后还是去了歌城。 一则酒喝得猛,大家情绪都高,叶三省不好扫兴,二则都是朋友,想来也没有什么,只要进出歌城的时候不被“有心人”盯上就行了。 况且这是下班时间,又是周末,盯上也没有什么吧? 到了歌城,一会曹红丽和清儿,李博的女友都来,易老色果然招了一位还穿着制服的女秘书,证明并非易经理并非吹牛。 周波自然也不是说大话的人,约了三位师院的女生,其中一位就是上次平安夜跟陈总坐在一起的女生。 叶三省很关心陈总目前的婚姻状况,又不好问,陈卓稳重,酒没有少喝,但一直都很理性,没有约人,周波安排三位女生中一位跟陈卓喝酒,陈卓身材瘦小,貌不惊人,女生本来不太愿意,但几分钟后,女孩的心思就完全在陈卓那里了。 一边唱歌一边闹酒,叶三省想自己也还真是好久没有进歌城了,过去的两周又特别的紧张和激荡,可以放松一下了,坐在沙发正中一边看女孩们唱歌,一边跟朋友喝酒,正在享受那种醉熏熏的快乐,陈卓挨过来,小声说:“叶兄,说个事。” “陈总你说,随便说。”叶三省正在状态,开心地说。 “义钢那边有人找到人,想做你的工作。” 陈卓开门见山地说。 他其实不想在喝酒的状态下说这些事,但是下午他厂里有事,实在走不开,晚上叶三省一直被大家盯着,更开不了口,好不容易现在才有了机会,他想过了,直接进入主题。 “谁找的你?” 叶三省坐直了身子,沉吟一下才问。 实际上,他突然听到“义钢”两个字,一个激灵,酒意消退了大半。 “何安潮。” 陈卓说了这个名字,看着叶三省没有接下去。 “应该是他。” 叶三省点头,伸手端了酒杯,跟陈卓轻轻一碰,各自喝了一口,大脑恢复了思考。 “叶兄,首先我要阐明我的观点和立场。我只是代他转达意思,这件事跟我无关。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但我真不是。我希望叶兄不要因为我现在这样做,误会我,轻视我。”陈卓诚恳地说,“至于何安潮为什么找上我,他们以为我以前在宝来村做过扶贫工作,出过钱,而你那时是村支书,所以认为你会记我的情,——何安潮问我跟你关系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何用意,自然说关系还可以。他们却不知道当初我是被高云找去的,严格说,那时我是高云的人,不是你的朋友。但是何安潮请我来做你的工作,至少,传达他们的意思。对不起叶兄,我不好拒绝,我们大千饲料集团跟义钢是战略合作关系,关系复杂,所以我就厚着脸皮来了。” “陈总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样?上次交警队的事情还没有感谢你呢。”叶三省苦笑,“先不说何主任想向我传达什么意思,这是工作啊,公对公,他可以直接给我说啊,需要我向周书记转达的,我难道还能够阻挡不成?” “不是转达的问题,何主任说,周书记可能对他们……管理层有些误会,所以希望通过叶兄向周书记做个沟通,解释……这样方式委婉一些,最终影响周书记的态度和决策。” 陈卓也喝了些酒,努力在寻找准确且合适的表达。 叶三省无语,都是想通过他来影响周仲荣啊。 可是,周仲荣那样踌躇满志,刚愎自用的人,会被秘书影响? 影响可能会有一些,但绝不是刘成家,何安潮这些人能够想象和期待的那样。 “何主任是不是来了江城,晚上本来准备约到一起的?”叶三省反应过来,问道。 “是的。”陈卓坦然承认,“但叶兄你打电话抢先说了你安排,我就不好提这事了。” 停了一下又说:“他是专门来公关的。他说了,时间等不起,市场变化很快,义钢不能原地踏步等着别人来决定命运,他们想市上尽快表明态度,拿个方案,他们好配合,这有利于义钢的发展。包括周书记想要的扩能。” “态度,配合,扩能。”叶三省摇摇头,“这是在逼宫啊。他们管理层觉得自己的筹码够?离开了胡萝卜就开不了席?” “叶兄你刚才说公对公,其实只是说对了一半。”陈卓站稳自己说客的立场,不理叶三省的质问,继续自己的说辞,“对周书记来说,对市上来说,肯定是公,但对他们管理层来说,就是私了。像徐猛这样一生耗在义钢的人,希望得到肯定,得到……实惠,也希望义钢一直发展很好。” “发展很好,就是他们的筹码。”叶三省淡淡地说,“他们肯定以为,离了他们,义钢就会瘫痪,所以他们有资格向市上叫板。好吧,不说其它了,陈总你说周书记是公,其实也未必,这个改制,牵涉方方面面,盯着的人多,周书记任何决策,将来都会被人抓住,会被人认为从中渔利,国有资产流失这个罪名谁也担当不起。所以不要想当然,很多领导都不想沾这种事,省国资委,省*委都会相当慎重的。” 两人一时无言,好半晌,陈卓才举杯,两人轻轻一碰。 陈卓说:“但是总还是想做,总还是要做,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先取得市上支持,才好向上报方案,报方案也需要市里出面,而且是市里为主。” “明天下午我跟何主任喝个茶。”叶三省沉吟半晌,做了决定。 第297章 附骨之蛆 如果没有上午得到周仲荣秘密授权,叶三省是不敢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这不是喝了酒的原因。 那天晚上醉美酒楼散场后,古教授给他打电话,说了夏明亮的事,叶三省自然一口应承,然后古教授批评说,以后无论任何决定,都不能在酒后做。你现在不是在基层了,酒后拍胸脯的后果会被放大,甚至会被请求的人轻易,权力的威严在于拒绝,轻易得到的东西谁都不会重视,以后再是举手之劳,你也要向请求的人强调它的难度,获得回报。 叶三省当时心里发苦:你是我的老师,我难道还不答应,难道我也要玩弄这些权术? 不过从那晚后,他也从善如流,给自己设下酒桌上绝不承诺的警戒。 但是义钢是周仲荣现在工作的重点之一,又亲自安排给他,他觉得单方面的研究资料肯定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也许先跟义钢管理层接触更会有的放矢。 ——义钢解决的根本就在人而不在事,在人心、人性、原则、博弈。 听到叶三省明确的回答,陈卓松了口气。 接下来,叶三省和何安潮怎么谈,谈得怎么样,那就与他无关了。 周波进来,走到叶三省身边坐下,说:“我刚才看见你那个文化的美女了,她好像出了点事,捂着脸跑出去,电视台那个宋美女追着安慰他。” 叶三省笑:“你又串了几个场啊,说不定这个歌城一半都是你的朋友,以后跟你喝酒唱歌真是一件危险的事。” 周波拍拍脑袋,他也喝了多少,怔了怔,说:“我想起了,叫张林丽。你们是不是一个单位的?” 叶三省一惊:高云? 幸好刚才陈卓谈事,已经让他清醒了不少,登时由张林丽联想到了这个上周差点让他踩雷的“同年”,坐直身子,问:“后来呢?” “什么后来?”周波疑惑地看着有些紧张的叶三省,“你说那个张林丽吗?她跑出去了啊,那个宋……炼也追出去了,肯定是走了啊,我又没有追出去。” “你追出去干吗?”叶三省强笑着端杯,掩饰情绪。 “你是不是跟张美女有一腿?”周波怀疑地小声问。 “哪可能。”叶三省看着屏幕前跟清儿深情对唱的曹红丽,认真地说:“我以前不喜欢,以后也不喜欢。我只是想到另外一个人。” 这个时候,叶三省想到的这个人,正坐在距离叶三省直线距离不到五十米的另一个包房里,余怒未休。 周五下午,高云迫不及待地回到江城,再次约任勇吃饭。 既然是吃饭,正事之外还有娱乐,所谓“饮食男女”,任勇带了组织一科的科长冷寒,梁胜坡还是带了电视台编辑部主任宋炼,高云自然约了张林丽,打了陈卓电话,陈卓说有一个约了的应酬,脱不开身,又说他正好从酒城搞了十多件好酒,可以安排副总带酒过来作陪。 这就是陈卓做人到位的地方,这话表示晚上的吃喝唱作带酒店都由他来一条龙负责到底。高云听了心里受用,笑骂道,一个副总,还不够格坐我们那张桌子。转身叫了口腔医院的副院长来买单。 副院长叫李小银,也是青联委员,喝过几次酒,唱过几次歌,是高云在江城比较亲密的狐朋狗友,跟刘学文差不多,正在努力求上进,高云直接叫他晚上过来买单,又说任部长在,李小银立刻屁巅屁巅地征求高云意见,早早订了餐馆,带了医院一位护士过去等候。 一开席话题自然提到了叶三省,高云说这娃还真是鸡毛飞上天,窜了高枝,跟着好一顿攻击,说他在临江镇时像个球一样到处扔来扔去,什么“大炮”“叶三多”这些绰号都是他的。 一桌人都不好接话。 任勇在叶三省突然到市*委后,曾经跟余自立联系过,是否可以推荐高云去市府,余自立说马林已经决定让付云川做他的秘书了,这一节他还不敢向高云说,否则高云肯定更加恼羞。但是急切间,高云还真不好提拔,也不好安排位置。 梁胜坡宋炼冷寒这些人知道高云跟叶三省的渊源和心结,也不好安慰,只能闷着听,闷着喝酒,只有李小银既不在政府体系,上周喝酒也不在,急于表现,立刻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脯说,不就是一个小公务员吗,他安排两个保安去候着,先揍一顿出出气。 这话连高云自己也接不上,瞪他一眼冷笑道,你知道叶三省是谁吗?市*委大秘,现在是周仲荣的秘书。 ——他从小受的熏陶和教育,就是权力斗争应该在权力范畴内解决,不管李小银真有没有两个这样听话,敢做敢当的保安,那也涉黑涉恶,那不是他能够接受的方式。 李小银呆住,不敢再说话,只好怂恿身边的护士出马敬酒,转移话题和目标。 护士是李小银以前跟高云吃喝时谈到任勇精心选择和准备的,叫杜海棠,三十多岁,丰*腴甜美,温柔又大方,这时听了李医院指挥,也没管身旁冷寒的不屑和白眼,围着任勇展开进攻,得闲把梁胜坡和高云也卷入酒战。 高云心里郁闷,憋着一股邪火,张林丽的培训快要结束,回到文化到处都是熟人,不方便往来,存了心要趁她在江城时得手,宣布去唱歌。 到了歌城,杜海棠拉着任勇跳舞,——这是高云对李小银早就安排的行动。高云也自然拉着张林丽跳舞,前两曲还守着规矩,可是随着杜海棠的主动,高云自然有样学样地开始得寸进尺,先是轻轻触碰,后来是紧紧贴在一起,手也开始不老实地上下游走。 张林丽遇人不淑,婚姻不幸,对高大帅气的高云也颇有好感,可是当着这么多人,她还是无法接受,用力推了几次都推不开,最后猛地一挣,甩开高云,要走回沙发,高云一把抓住,张林丽说我要回去了,高云酒气混着怒火,一巴掌拍在张林丽脸上,骂道你tm一个戏子,狂什么狂! 大家都惊呆了。 张林丽也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眼泪一流,抓起自己的包冲出包房,其他三个男人面面相觑,三个女人中冷寒高傲,自然不想掺乎,杜海棠倒怪这个女人小气,只有宋炼跟张林丽交往不少,关系不错,追出安慰。 高云气呼呼地坐回座位,一会宋炼打了电话回来,说她把张林丽送回酒店了,她也回家了,不过来了。任勇宣布今晚就到这里,各自散场。 回去的路上,任勇发了很久的呆。 他认识的高云不应该是这样吧?他期待的高云怎么可能这样呢?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沉不住气了?以前的城府和素养是装出来的?一个女人就破防了,而且是个有夫之妇,这位高公子是不是有些怪僻? 如果说是因为叶三省,那就更加不应该。 旁观者清,叶三省不过是一时得到了领导赏识,骤然占据了一个重要的职位,那不算什么啊,以后三年两年,也还是要离开市*委到基层,从副镇长镇长干起,哪里比得上高云现在就开始起步了,说不定明年就可能提拔为正科实职的干部,用得着这样急吗? 官场从来都是一场马拉松的比赛,实力最重要,而家世也是实力中的重要部分,叶三省现在冲*刺到前面,重要吗?根本不重要,除非叶三省运气特别好,否则他和高云的比赛,进入县级层面,就会远远地拉开差距,就像马拉松的比赛,决胜在后面二十公里,十公里一样,而节奏、心态都很重要。 而且即使现在让叶三省领跑了,成为了市*委大秘,他也不差什么吧?即使把他和叶三省放在一起,谁还会因为叶三省而轻视你高公子不成? 但是高公子你这样表现,倒可能让人轻视。 任勇有些头疼,不知道该不该向“老领导”汇报一下高云目前的情况有些不对,或者冷处理。 他在政研室坐的时间足够长,培养了他理性,考虑周密的习惯,但也有时也失去了果决,所以他没有像杨中,在机场听到高云说出“大恩是仇”四个字时,就立刻决定从此以后疏远这位专门前来“投奔”他的世弟。 他也想不到,受了刺激的高云,会做出些什么他无法想象的事来。 高云拒绝了李小银的其它安排,回酒店的路上,就给周妹打了电话,让她打车来江城。 这天晚上,借着酒意,高云把所有的愤怒,羞恼狠狠地发泄在周妹的身体上,留下很多印记,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慢慢回想起昨天的经历,突然间充满懊恼悔恨,对身边蛇一样缠着自己的身体充满无比的厌恶,对自己也一样厌恶。 然后周妹也醒来,抱紧了他,说: “哥,给我安排一个工作吧。” 这个时候,叶三省也在曹红丽的怀抱中醒来,开始思想,充满斗志。 昨晚他就连夜打了电话请示周仲荣,说了要跟何安潮见面,周仲荣哈哈大笑,说行,先私下接触一下也好,至于你们这次谈,我就不给你划框,由你自己发挥,当然,也要划个框,就是不要承诺什么,也不画饼,我们政府这边还没有讨论到那一步,所以他如果要试探你什么,你也不用回答他。私人见面就私人见面嘛。 这就是周仲荣的工作作风。 第298章 短兵相接 叶三省一打这个电话,他自然明白叶三省心里所想,也不含糊,直接表态,明确同意,表示支持,同时也不“藏”着,直接透底,虽然政府现在还没有“底”。 叶三省想,单纯比较工作作风,比较个性,跟周仲荣这样的领导相处肯定比马林更舒心,更自在,也更利于发挥自己的工作能动性,可是因为有上一周在市府的经历,他现在心里多少有些尴尬和为难。 挂了电话考虑何安潮可能交流的各个方面,突然间反应过来,周仲荣的大笑可能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市*委书记早就料到了义钢方面会先做他身边人的工作,所以叶三省一打这个电话请示,周仲荣就会有“果然来了,行动很快”的反应,进一步想,义钢方面的所作所为,不会是这一周才开始,更不会是因为自己当了市*委大秘才有所行动,义钢想要改制肯定早有行动,以周仲荣的英明,会意识不到?可笑自己周一还在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看破了义钢的“阴谋”,提醒市*委书记。 可是,反过来说,周仲荣为什么一直隐而不发,不表态,不反应?现在又让自己来做这些工作?是不是周仲荣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了,是该解决义钢问题了?或者说,周仲荣是不是已经考虑好? 那么,周仲荣考虑的是义钢可以改制,借机下台,随势而为?借义钢来做秘书的工作,让秘书打头阵,引蛇出洞,借梯上屋? 真是这样吗? 万一,周仲荣内心是否定改制呢? 叶三省脑袋紧张地思考,完全忽略了曹红丽一旁不停地做着小动作。 应该是同意吧? 不然他在电话中的情绪不会这样快活自在,可是,他去义钢调研时明显的不快呢? 是真实的情绪表露还是故意表现给义钢管理层看见,以后谈判中可以狠狠杀价? 这样的话,周书记可不仅仅向外界展示的那样敢作敢为,勇猛冲锋了,而是有勇有智,善于运筹,包括把自己从市府抓来,预知义钢会做自己工作,趁势让自己头前带路了。 恐怖? 叶三省摇了摇头。 虽然只有短暂几天不到一周的相处,他在市*委书记这里感觉不到担心害怕,感觉不到隔陔小心,反倒有些如鱼得水,如坐春风。 算了,不想了。 就按书记的指示工作吧,难道一位市*委书记几十年工作经验和政治智慧,还比不上你这个工作两年的新手? 叶三省自失一笑,转过身抱住曹红丽,回应她。 下午两点半,叶三省和何安潮在幽悠书吧坐在了一起。 何安潮首先感谢叶秘书周末也坚持工作,这么快就接见了他,叶三省连说何主任客气,你们义钢要算事业编的话,何主任你起码是正处,是接见我这副科,又问何主任什么事这么急,周末也要坚持工作,还要找陈总来督促,直接打我电话召唤就是了。 两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也是必要的过场。 “你要说急啊,它也不急,你要说不急啊,它也急。”何安潮叹了口气,“我说个听来的故事吧,拿破仑会在收到邮件的三周之后再看,因为他相信邮件里面写的大部分问题本身在三周内已经得到了解决,他插不插手都没区别。这算是一种保持节奏的好办法,但是对于义钢来说,我们等不起三周,不说三周,每拖一天都会承受巨大的生产压力和资金压力,每个月都要算运转和利润,每一天都是一个月的三十分之一,这就是我急着找叶秘书反映情况的原因。” “这事还关系着义钢的生产和……命运了?那何主任直接说什么事吧。” 叶三省问。 反应过来,眼前这位何主任不是草莽,从他办公室挂的书法作品,从他的职位,从他这么善于谋划,应该是一位身在校园之外的“古教授”。那就不跟他打花枪了。 “我们想改制。” 何安潮轻轻吐出这几个字,盯着叶三省。 叶三省沉默,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果然还是私人接触来得直接,不像会上大家都要遮遮掩掩,云里雾里都说些套话,把自己的真实意图藏在其中,生怕别人听出来,又生怕别人听不出来。 “股份制,这是大事啊,你们应该由徐董事长去跟周书记,马市长汇报啊。” 叶三省淡淡地说。 “改制肯定是大事,这其中最关键的部分是管理层收购,或者说如何处理管理层的股份,我也算是管理层一员。我们……感觉周书记不太支持我们改制,担心徐董事长一向周书记提这个会碰壁,那样立刻陷入僵局,双方都下不了台,没有退路,事情搞砸,所以我们希望先做做周书记最亲近的人,比如叶秘书你的工作,希望叶秘书能够给周书记提供准确,客观,科学的信息和材料,让周书记做出准确的判断,一句话,就是希望能够先取得叶秘书的支持,再通过叶秘书影响周书记。” 何安潮身子微微前倾,盯着叶三省,施加某种神秘的力量。 “我来影响……” 叶三省突然停顿,突然反应过来: 廖道元! 一定是廖道元向义钢方面传递了及时的信息,也就是周一去义双回来的车上,周仲荣问叶三省关于义钢的意见时,叶三省点破义钢想改制,周仲荣非常不高兴,表了态,否则义钢凭什么这样确定周仲荣会反对?义钢必须确定了周仲荣的态度,才会放弃直接汇报这种第一方案而选择打通秘书这种委婉的第二方案第三方案。 那么,这也好解释为什么自己上班第一天,周仲荣就会在车上,当着司机的面问自己那样重大而敏感的问题了。 一位市*委书记不会这样粗疏,周仲荣也有他的机心,他可能早就知道义钢应该会做他的司机的工作,趁机通过对叶三省的问话向义钢方面传递某种信息。 应该是这样。 叶三省长舒一口气,还以为周仲荣对自己真的另眼相看,一开始就视为心腹,托以密事,自己还是太嫩了。 “肯定是不行的。”叶三省斩钉截铁地说,“这不是我能够掺乎的事,我只是一个副科级的秘书,这是徐董事长和周书记马市长他们考虑的事,我最多只是跑跑腿,拎拎包而已。” 既然这是一场“谍中谍”式的博弈,那自己守住自己的身份,坚持原则,一定不错。 “只是影响,又不是误导。”何安潮又是安慰又是解释地说,“做为秘书,向领导提供信息也是份内的工作嘛。” “那么何主任希望我向周书记提供什么?”叶三省讥讽道。 “我再说个故事吧。叶秘书您是从政,我们是经商,所以我们研究的是企业管理,经常讨论那些经典的商业案例,也有很多具有普通共同的道理,比如日本产品的质量好,跟他们的供应链稳定、很少更换供应商密不可分。在商业活动中,剧烈的变动会增加不确定性,增加了供应链的成本,降低了供应链的效率,进而影响产品质量和整个商业行为有效性。” “何主任想表达一个企业不能经常更换管理层?进一步说,如果义钢不改制,义钢的管理层就有可能发生变动,义钢的有效性就可能会受到影响?”叶三省反应也不慢。 “实际上,我今天来,是得到了董事长的批准,也寄托着我们总经理,营销总监,生产厂长等各部门的高管的期待,希望得到叶秘书您的认可,帮助我们。” 何安潮镇静地微笑。到了短匕相见的时候,他也毫无顾忌。或者说,他们管理层已经在徐猛的带领下统一了思想,决心改制。 “也就是说,这是整个管理层的意见。我就不认为这是何主任的威胁了,那么,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叶三省点头,借势摸底。 “请第三方评估义钢的实际价值,我们管理层的历史贡献作价百分之十的股份,同时,允许管理层不溢价的情况下购买不超过百分之三十股份,并且可以引入其它资金。这是股份一块。这样能够保证十年内管理层的稳定。” “然后是人员。离退休职工交给社保,目前在岗人员允许分流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由企业和政府共同解决安置。这样能够保证义钢轻装上阵,风险降低,十年之内稳步发展。” “如果国资控股,企业的财会这块可由国资方掌握,董事会保留国资一定的席位,但不参与企业的经营管理。” 何安潮从容地亮出他们的牌。 他们已经讨论过,既然下了决心,迟早会跟政府这边摊牌,划出他们的价钱,与其公事公办地写上报告,或者在会上提出,还不如事先通过恰当的渠道传递给周仲荣,彼此都有缓冲的余地,他们也考虑过秘书长张子高,义双县委书记乔中华,县长赵永这些人,但是这些人都身居高位,又都是滑不溜手的老吏,除非他们想在义钢改制中上下其手,否则绝不肯沾这种麻烦事,最终决定在叶三省这里尝试。 当然,也因为叶三省突然调到市*委,年轻,胆大,勇于任事。 “这已经不是漫天要价的事了,而是天狗吞月。”叶三省笑笑,“我也没有资格跟何主任讨论就地还钱,我会找个恰当的时机,比如看周书记心情好啊,向他简单汇报一下。” “那就麻烦叶秘书了。大恩不谢,反正以后义钢有什么事,还要拜托叶秘书。”何安潮淡淡地说。 他自然明白叶三省这话半真半假。没有得到市*委书记的首肯,他一个秘书不敢这样胆大妄为地来跟他讨论这些问题,这种政治觉悟叶三省肯定有,否则他就不会调到市府第一天在六中校门口拦住马林。 “不过何主任,我也想说点题外话。”叶三省突然道:“你刚才提到的那个日本产品质量好,是因为供应链稳定。这个说法我也看过,因为我女朋友正在谈m*ba的书,它后面还有两点结论。一是作为职业经理人,要承担计算过的风险,然后决定执行并准备好承担相应风险。我认为供应链很重要,但不是决定因素,供应链的风险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风险。第二点是,有时候,比不作为更糟糕的就是作为,因为我们在解决老问题的时候,往往制造了新问题。当新问题更棘手,作为就不如不作为。具体到义钢,你们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但站在一位市*委书记的高度,他看到的不仅是经济问题,还有政治考量。” 第299章 只看前不看后不是好领导 何安潮离开幽悠书吧,去见黄元洪的车上,反复思考叶三省最后那两点,良久,他打成文字发给徐猛,然后静下心来专门思考跟这位出名难缠的市*委副*书记的见面。 为了这次改制,他们破釜沉舟,押上了管理层所有的一切,自然不会把所有的赌注和希望押在叶三省身上,哪怕仅仅是出于先烧香防止黄元洪捣乱,也要向这位“务实”的黄副*书记示好并做出一定的承诺。 叶三省给周仲荣发了短讯,却一直没有回答,发了会呆,没来由地想起杨见,——也算有来由吧,昨天才在这里两人坐了半个小时。 杨见肯定家世不凡,而且至小就溺爱有加,所以身上集中了公主病和二代病,但她也有一个优点,就是聪明,如果还要加上一个,那就是美丽。 对于杨见,可能这个词是最好的形容。 正想着,他的电话响了,一看,正是她。 心里一跳,接了电话。 杨见那种淡淡而清悦的声音传了过来,问他在哪。 叶三省心里立刻不快。这一周来,很多朋友都学会了给他发短讯,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直接就把电话打进来,同样的,古教授两年传授给他的官场秘笈里,也专门强调过如何跟上级,同事联系,比如不能直接打领导的电话,必须先发短讯征求一下对方是否方便,又比如打电话不能闲聊,更不能愚蠢地问对方在哪里,在干啥这样的问题,人家又不是你的下属,没有向你汇报的义务。 可是杨见就这么随便地问他了。 只能说明,她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一个市*委大秘,还不值得她慎重对待。 或者,这是她的性子散淡? “我正好在昨天那个地方,幽悠书吧。” 叶三省温和地回答,鬼使神差地加上“正好”两字。 “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我侄女。” 杨见清清静静地说。 叶三省愕然:这是疑问句还是祈使句? 谢谢杨总好意,可是我有女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比较适合她。”杨见声音依然波澜不惊,“我这个侄女跟我一样,也在英国留过学,学的奢侈品管理,回国两年了,应该考虑婚姻了。” 叶三省大怒,什么我比较适合她?她选驸马啊?哪怕你们家,家族有几个臭钱,也不可能这样趾高气扬,视别人无物吧? 可是她说“跟我一样”时,叶三省还是忍不住心跳。 又想回国两年,没有说她什么工作,多半就是在耍,也多半跟杨见一样,大小姐脾气,自己可从来没有考虑过当凤凰男,也不具备凤凰男的本领,至少,貌不惊人。 苦笑着委婉提醒:“杨总,婚姻这个事,总得两情相悦吧。” 表面上是说她侄女得看得上他,喜欢他,实际上表示自己根本没有这种考虑。 “年轻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会这样想,但是到了我这种年龄,你就会发现,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你昨天不是也说过这个吗?” 叶三省再次控制不住自己恼怒:大姐我还没有到你那个年龄好吧?何况我这个小镇青年怎么就门当户对了? 强笑道:“杨总,我们今天不讨论这个好吗?您还有其它什么事,我现在正好有空,可以帮你去办。” 心想杨见现在是女强人,最好立刻把她引入生意计算中。 “我过几天叫她过来帮忙,我在这边没有信任的人,到时你们先见个面。” 杨见依然从容淡定地安排着。 叶三省气坏了,快乐地应承道:“好的,我很期待。” 挂了电话,呆了半晌,突然一惊,一个无法承认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我喜欢她? 我真喜欢她吗? 是因为关小凤?她有些像关小凤?这样的女人,总会勾起男人的征服欲,还是自己最近自鸣得意? 不仅喜欢红玫瑰,喜欢白玫瑰,还喜欢带刺的玫瑰? 或者,像杨见这样的女人,总会刺激到男人心中最深藏的那种欲望,那种痒,大丈夫当如是也,忍不住在心里为师父叹气: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想到曹红丽,哪怕是她突然宣布要跟他分开,他也不过是心里一痛而已,而杨见,竟是让他这两年罕有的心慌意乱,心浮气躁,曹红丽能够带给他肉*欲的满足,难道杨见是那种能够带给他精神愉悦的女性? 突然之间,对杨见那个侄女倒是很想见一见了,真有几分“我很期待”了。 喝了会茶,周仲荣的电话打了过来,叶三省立刻汇报了刚才跟何安潮见面的详细情况,强调了义钢管理层的决心,尤其是他们提出的股份、管理、人员分流三个方面的要求,周仲荣在电话里面笑着说,果然胃口很大嘛,他周日回江城再说。 挂了电话,一时无事,得了这么半下午的余暇,思忖一下,立刻约了西川电商网的曹总,双利广告公司的总经理古浩,齐雍峰和一位购销蒲葵的商人,又问蒋松涛在江城,晚上聚一下,再给白天才和潘成奎打电话,请他们到江城来喝酒。 结果晚上到了李博的农民生态餐馆,白天才和潘成奎开了一个车来,居然把单小宣和潘大妹带来了,曹总自然也带着杨濛濛,——现在,叶三省可以肯定,这位外表正气的副总其实是一位心思灵魂的阴谋家,他肯定看出了自己对这位西川特产网前台的异样。 今晚的主题,其实是两周前就该做的工作:交接。 叶三省在宝来村的工作,因为过分强调各种文档,每一项工作都有详细记录,所以他走得突然,也不担心,后来者通过工作记录,再加上白天才潘成奎他们协助,很容易上手,但是叶三省今晚的“交接”,有更深层的含义。 他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迷上了武侠小说,——这也可能是他后来高考只能侥幸或者说委屈考上二本的原因之一。王道士没有阻拦他,但会结合每本武侠小说分析人物,进而说到人情世故,人生经验,尤其是金庸的小说,尤其是《鹿鼎记》。 王道士说韦小定的成功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聪明,善于拍马屁,脚踏几只船而能够游走其间谋利,而是因为韦小宝每做一件事都会考虑到各方的利益,尽量取得各方都有所获的结局,同时每做一件事必然会留下很多破绽缺失,韦小宝都会记在心里,在以后抓住机会进行修补,不留后患。 这给叶三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从他在大学经商开始,就没有想到自己一个人独食,会把各种利益分享给易老色等同学,学校的行动也从不居功,而是共同分享,除了贾茂晋那样偏执的官二代,几乎没有敌人,都成了他的信任朋友,工作后,他在处理很多问题时也是这样,比如“十万居民喝毒水”事件中,他就没有想过彻底打倒王洪九,不像杨中,爱憎分明,而是希望得到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让居民、政府、林武、王洪九都能够接受,虽然最后因此被王洪九摆了一道。 他今晚组局,是对自己在宝来村一年的工作,跟相关的核心人员做一个总结和交割,就像现在那些官员离任审计一样,他不希望留下什么问题以后成为埋雷。 一开席,各路神仙就不管不顾什么洒桌规矩,在白天才地起哄下一齐敬了叶三省三杯,——他们都是宝来村关系密切的人,也是受益者。 然后白天才又抢先敬酒,说没有叶书记,就没有他白主任的今天,也没有宝来村的奇迹,特别强调了他现在理论水平的提高,格局的提高。叶三省批评他说村主任是村民选的,是村民们对他的信任,一人一票,不是他叶三省说了算,希望白主任以后坚持村委会的各项规章制度,不贪不拿,尤其是村委会那个一事一议,每个人都有一票的权力,这能够保证村民的权益。 ——他希望白主任明白,利用村委会议事制,可以制衡下派的领导,包括现在的村书记李智,免得李智又搞出什么追赠他股份这种恐怖的事来。 然后是潘成奎。早有准备,文绉绉地说了两分钟,自然也是感激叶书记,尤其是潘波潘涛的事上,——潘涛取得了事主的谅解,从轻判处五年有期徒刑,潘波拘留七天已经出来。叶三省也感谢潘社长对他工作的支持,希望他帮助白主任捂住钱袋子,守住原则和底线,一切以法律为准绳。 ——这是提醒潘成奎不能依仗宗族势力横行乡里,尤其是现在合作社有钱,一不小心就会陷坑。 单小宣和潘大妹都是赔罪兼感谢。这次他们引发的事件,从江城到文化,到临江镇,都本着大事化小的原则,努力捂,没有处分他们,只是批评,叶三省叹了口气,说你们年轻,有文化,有知识,见过世面,有想法,跟你们的父辈不同,这很好,也有助于帮助村民一起搭上这一次乡村振兴的快车,但也要守法守纪,要顾全大局,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因为一些利益纠纷就铤而走险,用些另类的方法,这非常危险。这次圆满解决,以后呢?还有,如果这次你们成功了,后果是什么?全村的利益会受损,更严重的是,你们这次的侥幸会成为你们以后依赖的经验,这更危险。 ——对于年轻人,他也不客气了。农村需要年轻人,需要有文化的年轻人,但前提是他们要跟村民一心,结成坚定的利益共同体。 蒋松涛的养殖业开始进入稳步发展阶段,从结果来看,当初叶三省妥协,跟邻村一起开发是英明的,邻村提供劳力,只占了很少的股份,尤其是现在宝来村大开发,劳动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他在邻村成了很受欢迎的“老板”,还上了两次西川都市报,在城里,面对其它商人,可以自称省略了“副”的蒋社长,算是名利双收,这还不算合作社的股份,——那是匪夷所思的投次和回报啊。 所以他感谢了叶三省后,立刻就问叶书记,上面对合作社的股份,有没有一个具体的意见? 第300章 官威 叶三省说,这事我上上周已经跟白主任通了气,是要拿一个方案,我现在离开了宝来村,没有权力再过问这件事,但我也绝不会就此不管,再怎么说,我在周书记身边,周书记可以管嘛。蒋社长你问上面,这个不管是镇里还是县里,其实根本意见还是要你们村委会来讨论,要兼顾各方面的利益和情绪,当然,法律是前提,但是在法律的准绳下,我们还是要讲情理,所以蒋社长,我要请你,还有各位大股东,应该考虑到大部分村民的诉求,是不是? 蒋松涛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豪爽地说,叶书记,你的意思我理解,这样,我来带个头,我们的股份,可以……打个九折。叶三省笑,蒋社长有这个态度就很好,不管是九折八折,相信你们做出的牺牲,全体村民都会记在心里,几十年后都会记得,——我们可以在村里立个碑或者做个光荣墙什么的,来记载这次打折的股份。 潘成奎紧跟着说,我的股份也一定打折,打多少,听叶书记的。 他倒不是很在乎钱,在乎声名,在乎村民的尊敬,再说村里潘姓村民很多,他打折这部分,也相当于分润给他们,肉烂在锅里。 叶三省说,谢谢潘社长,觉悟这么高。 他几乎猜得到这位潘氏会长的心思,突然间受到启发说,白主任,要不要这样考虑,去年那些没有入股的村民,可以考虑给他们一个机会,以现金购买大股东的股份?这样就不打折,算是大股东的捐赠,这也符合先进带后进,共同致富的大原则? 白天才潘成奎蒋松涛连声叫好。单小宣和潘大妹崇敬地看着,觉得怪不得叶书记能够折腾出一个艺术家村来,真是一眨眼一个主意。其他几位商人也说这个处理意见最妥帖。 叶三省自己也舒了口气。要说宝来村留下的最大隐患,就是以前考虑不周,利益分配现在出现了差距,不患贫而患不均,向来是这道理,这次闹事,根本原因还是股份问题,他今晚主要也是想督促白天才几位在这上面下功夫,刚才自己想到的办法,也算是一策。 再次叮嘱白天才几位尽快讨论出一个方案和细则来,他虽然不在宝来村了,但可以先看看,提一些意见,同时也可以跟镇上县上做些沟通的工作。 然后又转向齐雍峰几位。 齐雍峰在艺术家村承担了好几起装修,钱能挣一些,更重要是因此获得的名声,艺术家村会成为他公司的巨大作品矗立在那里,极具说服力。他对叶三省的感激是无法言表的,这时也不用特别表示,没有什么可以叮嘱的,彼此明白。 古浩在老坛酸菜的推广上发挥了重要作用,虽然方向、定位这些由叶三省拍板,但细节和执行,古浩功不可没。这个性格比较怪,或者说是偏执,有些时候刚愎自用,目前小罐装的老坛酸菜在江城占有一定市场,渐渐向外渗透,叶三省担心自己离开后古浩有时会一意孤行,白天才又缺乏这方面的商业素养,很可能争论起来一拍两散,这时先当众表扬古浩,捧到一个高*峰,然后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希望古总以后多带带宝来村的年轻人,遇到问题不仅要跟白主任商量,同时最好把潘大妹和单小宣也叫上一起讨论,并且叮嘱白天才以后在老坛酸菜要投入更多的资金进行营销推广,保证这个品牌的持续性发展。 ——心里禁不住有些感叹。现在他一个小小的前村支书,也怕人亡政息,自己走了之后,这个品牌就倒了,那自己以后也脸上无光了。那为什么周仲荣就从来不担心他拍板的那些项目以后呢? 蒲葵商人的情况也是如此。 一边喝酒一边谈工作,王道士教导过,如果你上升到了更高一个层面,更加倍尊敬以前那些跟你一起的人,所以叶三省打起精神,跟大家亲近,还主动跟单小宣和潘大妹加了微*信,说以后要加强联系,自然也趁势跟杨濛濛加了微*信。 尽兴而散。 周日一早就起床,拒绝了曹红丽的纠缠。 首先去4s店取了自己车,——曹红丽一再要求车内要求高配,尤其是音响,所以他不得不花这笔钱。然后前往江城大酒店。 今天西川都市报《城市读本》正式创刊,叶三省虽然“痛失”荣誉读者的称号,但也必须前往捧场。 到了会场一看都有座牌,各媒体,川南各地市、各县的宣传部负责人,江城各单位负责人,特邀嘉宾,社会名流等,叶三省自然没有的座牌,老老实实地在后面找一个座位坐下,可是心里感觉有很多目光盯着自己。 高雪皎过来招呼一声就被叫走了,坐了一会文化县宣传部副部长江家女过来挨他坐下说话。 江家女在前面自然有座位,她过来,叶三省以为她是找个人消灭这种开会前的尴尬时间,想到她在自己刚去宝来村时,把自己树为典型进行报道,虽然有高雪皎的推动,还是心里非常感激,笑着陪她聊天,谁知话没几句,江家女突兀地问,小叶你耍朋友了吗? 叶三省一怔,说有一个女友,一年了。 心里生怕这位江副部长要给他介绍某位侄女。 ——他还真猜得八九不离十,江家女考虑的是她的女儿,一年多前他还刚到临江镇不久,江家女就觉得他不错。 江家女仔细看他几眼,叹了口气,——当初自己还是走了眼,动过心介绍女儿给他,却没敢下决心。迟疑一下,说小叶,有机会在周书记面前提提,我想调回江城。不仅是跑得累,这样两地分居,时间一久,婚姻都可能出问题,父母也老了,家里有什么事,也照顾不了。 明知道这句话一说,自己在叶三省眼里,就减轻了份量,再也不好再提女儿的事,可是她觉得这也是一个机会,尤其是她跟组织部和宣传部某些领导都有过不快的情况下。 叶三省一怔,堂堂的县委宣传部副部长,以前自己仰望的领导,竟然这样向自己提出要求,这是什么情况? 或者,自己以后都要适应别人的注视和提要求了? 或者,也可以理解,连夏明亮都通过古教授提要求了。 或者,是因为自己态度和蔼,就都以为好说话?怪不得领导们有事无事都把脸板着,不都是心事重重,压力煎熬,其实也有拒人千里的意思吧? “一定。” 叶三省点头说。想到有一天他搭乘江家女的车从江城返回文化,王道士说过,人生的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就算是还这个情吧。 “主要是我跟梅部长关系不好。” 江家女突兀地加了一句,然后起身离开。 她没有想到叶三省答应得这样干脆,心生歉意,觉得应该透露一点实情。 叶三省怔住,直到王长安过来招呼他。 跟着会议开始。 省*委宣传部一位处长,省新闻出版局副局长,西川都市报总编辑,曹老,江城市一位副市长,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坐上主席台,台下各宣传部门来的都是副职,各单位的负责人中也只有王长安是正职,卡着点来的。 叶三省坐在后排,一边观看会议按照议程进行,一边思考自己的事,义钢的事,江家女的事,夏明亮的事,宝来村的事,马林的事…… 快到十一点时,一人快步进来冲到主席台向总编辑附耳报告,总编辑立刻起身外出,跟着一阵微微的哄动,总编辑陪着江城宣传*部长梅小芬进来,走上主席台跟众人一一握手,就坐。 曹老正在介绍《城市读本》的情况,停住,主持会议的总编辑握*住话筒说,现在欢迎我们江城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梅小芬同志出席我们《城市读本》创刊大会现场。 大家鼓掌。 总编辑说,梅部长有一个临时重要活动,中午在省城有一个重要接待,马上就要出发,所以我们现在请梅部长给大家做重要指示。 大家鼓掌。 梅小芬轻拔面前的话筒,声音静止,所有的人都看着她。 梅小芬轻哼一声,说实在不好意思,的确是临时接到通知,马上要出发,所以这里,只能先向大家抱歉,以后我们再认真交流。 然后开始讲话。 三分钟后,梅小芬声音提高,热烈祝贺,结束讲话,起身匆匆往外走去。 总编辑急忙叫住她,说请梅部长给我们揭幕。 梅小芬只得停下脚步,脸上不耐的表情控制不住。 工作人员迅速地抬上蒙着红布的木匾,总编辑请梅小芬过去,两人并立,然后一起揭去红布。 鼓掌,拍照。 梅小芬快速下台,快步离去。总编辑和曹老一干西川都市报人员跟着出去相送,一会回来,总编辑宣布,会议继续进行。 叶三省有些惊奇地注视着这一幕。 梅小芬进来到离去,前后不会超过十分钟,平时见到这位宣传*部长时,基本都是在会上,或者视察,都是一群领导,梅小芬也很普通地混在其中,可是今天全场她是唯一常委,官威竟是如此。 第301章 借力打力 不管她去省城是否有重要应酬,她完全可以提前到达,从容讲话再离开,今天是周末,连经常周末工作的市*委书记今天都在省城,她偏偏要搞得这样匆忙,要么是轻视西川都市报这个《城市读本》,要么就是跟西川都市报有过节,故意不捧场。 又想她今天这样威风,自然她是大会最高权力人物,一旦她跟其他人坐在一起,不用说周仲荣和马林,就算是张子高刘成家这些人,她也从来都显得温顺平易,这似乎正是王道士所谓的权力场中,只有一个核心,才能够形成聚力。古教授也说过,一个圆只能有一个圆心,一个组织必须有一个权力核心。权力的不均衡可以带来组织的稳定,否则就会引起组织内部的动荡。 进一步想,义钢改制,股份也不会平均分配,不管管理层最终能够拿到多少股份,徐猛肯定要占绝对份额。又想到,这也可能是周仲荣为什么要打压马林的原因吧。 突然间反应过来:义钢的事,为什么不让市长知道呢? 悄悄出了会场给周仲荣发了短讯:方便电话吗? 周仲荣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叶三省开口说道:“我在西川都市报《城市读本》创刊大会的现场,我想汇报一下,我刚才突然想到,我是不是应该把跟何主任见面的事,向马市长汇报呢?”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才回道:“很好,去做吧。” 叶三省松了口气,周仲荣果然也是七窍玲珑的心思,不光是同意了他的提议,还加了“很好”两字在前面,表明他完全明白了这个建议的妙味: 反正马林是迟早要介入的,而且所有的程序都必须由市府来经手,所以不如现在就把球先抛给市长,市长的意见如何跟周仲荣相同,周仲荣正好借市长之中来表达自己的意图,市长的意见如果跟周仲荣相反,周仲荣也不妨再次借机打压一下马林,——你不是还在全世界聘请专家学者做智囊吗?那就看看他们的策略有什么了不起吧。 同时周仲荣肯定猜得到叶三省不会傻到直接给马林打电话,告诉马林这是市*委书记的意思,肯定会通过谷陵来转述跟何安潮的见面,而不透露得到了周仲荣的授权。如果换了其他秘书,周仲荣还不敢肯定,但叶三省既然敢主动提出这个建议,就肯定会考虑到方方面面,所以他同意并支持叶三省去做这件事。 但是市*委书记没有想到的,他这个新秘书有更深的用心,而且这用心与他的某些考虑完全相反: 不是想借此给马林出难题,而是希望以此为契机,改善两人关系,让江城两位主官取得“共识”。 ——在刘成家交给他的任务“影响”之外,叶三省也有自己的愿景。 因为叶三省有一个直感,马林会同意改制,同时,改制势在必行,周仲荣很可能早就下了决心,这样,两位主官正好劲往一处使,让这件关系着江城420万人民利益的大事,办得圆满。 ——还有一点周仲荣没有想到,或者意识到的,叶三省在汇报主题之前,莫名其妙地加了一句废话“我在西川都市报《城市读本》创刊大会现场”,这是叶三省的另外一个机心。他今天是以私人的身份来捧场,主要是因为高雪皎对他以前的帮助,但是看到梅小芬刚才的表演,他总觉得将来某一天,他今天所见可能会发挥作用,所以事先在周仲荣这里埋个伏笔。 他立刻给谷陵打了电话,约了下午碰面。 中午吃饭的时候,叶三省终于得到了重视,跟总编辑坐到了一桌。这也是主桌。 实际上,《城市读本》自然为各位出席创刊大会的来宾安排了会议用餐,不是自助餐而是桌食,但是这些人虽然大多是副职,也算各有实力的官员,江城这边的要么有应酬,没应酬的周末也不想耗费在这种数十人的大聚餐,外地来的也很早就跟江城的朋友约了,另择地方放开聚饮,开会到了一百二十多人,结果吃饭时只坐了不到六桌,副市长也告了罪撤退,高雪皎随手就拉叶三省去主桌充当门面。 主桌坐了省*委宣传部处长,省新闻出版局副局长,总编辑,曹老,江城宣传部常务副部长谢浩,交通局长王长安,荣誉读者聂作家,文广旅局副局长夏明亮,新华社驻内江站站长唐军,加上叶三省刚好十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叶三省认识并且可以称为熟人或者朋友,而且,都是在他担任市*委大秘之前。 谢浩首先叫了起来:“叶书记,刚才怎么没看见你呢?” 站起身过来握他的手,矜持中带亲热。 “谢部长好。刚才您坐台上,我哪敢轻易惊动领导。” 叶三省笑着回应。 他对这位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很有好感。 上次国庆前蒋尔云请了谢浩,还有文化馆馆长明丽一伙江城文艺界权威去开南新区讨论国庆晚会,高雪皎在座,说到了叶三省,蒋尔云立刻叫高雪皎给叶三省电话,叶三省过去忝陪末座,可是谢浩丝毫没有轻视这位什么级别都不是乡村工作人员,主动说起他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以前可是打过两次交道,一次是“十万居民喝毒水”,然后是西川都市报的系列报道,都要经过他审核,以一位正处实职干部的身份给叶三省捧场,后来告别的时候,又主动留了叶三省的联系方式,叶三省到市府,市*委,他都发了短讯祝贺,叶三省考虑过这周安排聚会。 叶三省也明白谢浩现在这种古怪的态度。倘若是以前,那肯定只有毫无保留的亲热,因为两人职位不同,现在叶三省成了市*委大秘,他就必须有所保留,否则会被别人笑话奉迎,可是故意用的“叶书记”称呼强调两人关系不同,还是多少暴露了这位常务副部长的幽微心思。 跟着跟王长安,夏明亮,唐军,聂作家,曹老一干人握手招呼,高雪皎又特别向两位省上领导和总编辑介绍叶三省身份,无师自通地同样恶趣,也是说两周前调到市府,担任马市长秘书,一周前离开市府,不再是马市长秘书,停顿,然后声音悠扬地说现在是市*委书记的秘书。 两位省领导和总编辑果然听得入神,表情也跟着跌宕起伏,然后一桌人皆是大笑,倒把叶三省弄得尴尬不已。 两位省领导连声赞叹,这样的经历在西川……只怕也是没有先例吧,果然是少年俊杰。高雪皎又特别向总编辑介绍也是向在座诸位炫耀,叶三省成长过程中西川都市报功不可没,那个主要从江城启动的西川乡村系列报道,叶三省就在其中有好几篇,宝来村起码有十几篇。 众人一齐捧场,总编辑脸上发光,为刚才一半来宾离去的懊恼消失一空,感觉有了叶三省加盟,阵容整齐,大声宣布开席。 前两天在李博餐馆庆贺的时候,朱勇在值班,唐军去了省城开会,谢诗人在养病,算是他们那个小圈子朋友中没有参加的几位,现在正好碰上唐军,叶三省应付场面酒之余,抓住唐军碰了好几杯表示感谢,——不仅感谢以前,像西川特产网的曹总都是唐军介绍的,更感谢他出面帮助处理杨见的车祸案。王长安一边应付省上领导,总编辑和谢浩他们,一边盯着叶三省,也跟着捧场,跟唐军碰了差不多同样的酒。当然,这也是他一惯对媒体的态度。 叶三省自然也不会忽略聂作家。古教授早就说过,每一个执剑君王的背后,都站着一个执笔的文人。这也算是枪杆子和笔杆子的一种解释。所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但文人们成事不足,却经常败事有余,这一点他自然也向王长安学习,任何时候都对着笔杆子微笑。他一出马,王长安也不落后,两人都跟聂作家碰了不少。 倒是跟谢浩,夏明亮,曹老他们,保持着正常的你来我往,像在应酬。哪怕谢浩说到当初叶书记向蒋尔云大胆建言,把本来庄重堂皇的国庆晚会放到工厂车间去做,意外地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不仅得到了周书记的赞扬,也得到了省上的肯定,在全省宣传工作大会上,开南新区的国庆晚会都被做为新形势下宣传工作的一个典型案例做为表彰和推广,叶三省也仅仅举杯敬了一桌一杯,谢谢各位领导和朋友的关心和支持。 结束后,总编辑遗憾地握着叶三省说,叶秘书你真是个典型人物啊,可惜以后不好再报道你了。唐军问下午喝茶不,叶三省说可能要很晚,而且说不一定,唐军说那他先去茶楼,等高雪皎和你,现在这个天气,不窝在空调房间,根本受不了。王长安过来说刘市长他们在打牌,问叶三省去不,叶三省说下午约了谷院,是规定动作。王长安一笑说他先过去了,到时再联系。他肯定明白所谓的“规定动作”是指周仲荣安排的,而谷院,代表马林,看来刘成家跟叶三省的谈话有些效果,两位主官开始扭扭捏捏地接触了。 谢浩酒局后半段被人敬酒无数,今天参会的宣传系列官员很多,梅小芬走了,他就是老大,夏明亮发挥她的交际习惯,到处喝酒,叶三省跟曹老和聂作家告别,叫了代驾前往幽悠书吧休息,等待谷陵。 书吧的老板是李博同学,一个文艺女青年,叫莫梓涵,前天叶三省在这里跟杨见见面,莫梓涵一时嘴碎,就告诉了李博,李博兴冲冲地跑来逮了叶三省的“现场”,后来又把莫梓涵叫来跟叶三省介绍,彼此第一眼感觉都不感冒:他不喜欢她矫揉造作,她很反感他世俗野心。但是叶三省目前对江城还不太熟悉,找不到更好的场合,毕竟这个书吧比较小众,客人不多,环境还好。 叫了茶等到两点半,谷陵准时到,听了叶三省跟何安潮的见面及义钢管理层的条件,也笑着说胃口很大,肯定是通不过的,不过这样重大的谈判,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谈得成的,需要双方耐心地沟通,现在找到叶秘书这个渠道,效率提高了,这个谈判速度也提上去了。 叶三省敏感地问:“谷院支持改制?” 第302章 为人民服务 谷陵不置可否地看着叶三省,半晌才说:“我离开市府这么久了,我的意见重要吗?重要是方向,趁势和主流。” 叶三省不解地看着这位前政府秘书长,谷陵苦笑,说:“小叶你以前在基层,只能隐隐感觉,现在到了市*委,站高了就应该看到全局,江城目前最大的危机是什么?我是指整个政府工作,虽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但都不会否认有一个最困难的问题就是:没钱了。” “这绝对比两位主官不和还要严重十倍。” “就说我们职院吧。当时说好的,政府拔地,替我们修新学校,然后我们把城里的老校区移交给政府开发,各项评估下来,政府还要补我们两个多亿,但是现在,这笔钱政府一直欠着,一分钱都没有补过来,而且从来没有给一个准话,看这架式,只怕想赖账了。” 谷院长脸上带上了怒气。 “我们职院的经费,由省上市上划拔,省上那块不说了,市上这块从来就没有满额到位过,更别说应该补的那两个多亿。但新学校到处都是洞,都需要用钱去补,实话说吧,这半年我找过市*委市政府好几次,每次都被搪塞回来,余自立还是我的下属,现在在我面前都要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式,学校里老师可能还怪我这个院长能力不行或者里通外国吧。” 叶三省心里好笑,当初你可是政府秘书长,站在政府立场跟职院这边较劲不少吧?现在换了职位,果然就是屁股决定脑袋,对政府这边立刻就怀上血海深仇了。突然间意识到,周仲荣安排谷陵来职院,是不是也有用谷陵去堵枪口盖盖子的考虑? 那么,周仲荣是不是也早就意识到了财政赤字问题? 那是肯定的。一位市*委书记不会连荷包里多少钱都不知道,只是他的工作作风,战略规划不可更改,形成了惯性,不可能才把江城这驾火车启动就要熄火,那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刘成家希望给江城发展和周仲荣降降速的想法又对不对呢? “因为江城缺钱,所以周书记不可能让义钢产生动荡,毕竟每年义钢是江城的头等纳税大户。所以可能妥协,默认义钢改制。”叶三省沉吟着说,“同时,义钢改制的话,国资委出让的股份,也可能换回几十亿现金,暂解燃眉之急。” “小叶就是通达。我就不多跟你坐了,约了人麻将,晚上有朋友生日。” 谷陵点点头,起身离开。 事情说完,各自任务完成,下面再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叶三省发了会呆,考虑了一下,决定去跟刘成家他们汇合。 倒不是因为那边冠盖云集,而是觉得可以把这个信息透露给刘成家,随便向这位常务副市长请教。他不过刚到市里两周的新人,刘成家可是在这座城市深耕二十年的实力官员,可以说跟政府相关没有哪个人哪件事他不了解的,绝对可以提供非常有效的意见和信息。 当然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拔打申江的电话,客气问申局长现在方便碰个面,申江高兴地说在打麻将,方便得很,请他立刻过去,然后说了地点。 感觉酒意还在,不敢开车,叶三省打车到了茶楼,就在包间门外拔打申江的电话,申江出来,叶三省直接地说,女朋友领导的老公,想调回市区,希望申局长在许可的范围内帮下忙。 申江一愕,随即说郊区的学校回来,跨区不太好办,只能云阳区到云阳,中兴区到中兴,有一定难度,还要看本人情况,不过叶秘书开了口,他来想想办法,看看什么情况,再看给下面哪个区的局长打招呼,或者直接找学校接收。 叶三省把曹红丽发给他的信息找出给申江看,申江点点头,我记下了,明天上班就办这事。 叶三省笑着说谢谢,麻烦申局了。 申江问今晚小酌?叶三省说另有安排,申江就说那事办了我给你电话,不管办得如何,到时再聚。叶三省说好,申江说那我先回去了,三缺一大过天。 两人各自转身离开,前后不到三分钟。 申江回到房间,心想这位叶秘书好生谨慎,也不发短讯,怕留证据?不过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心机,的确可怕也的确了不起,自己是跟黄元洪关系铁,但也不妨多踩一条船,那就先把这事办了,留条线吧,——不发短讯有什么?现在讲证据,这个人的来路就是事实。 这边叶三省上了出租车,心情郁闷。 这是他严格意义上第一次以权谋私。 哪怕那个副总经理的丈夫多么优秀,符合调换工作的标准,都不能解释他跟申江的行动正当性,都无法洗刷他的“罪行”: 按照王道士的平衡理论,如果有一个人获利,就必须有一个人失利。副总经理的丈夫能够调到市区来,就必然会占去另外一个人的名额。甚至还有因此带来教学质量的下降,社会风气地影响。 可是他在曹红丽求他的那天,就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 他觉得他对她是有亏欠的。他们认识的时候,她艳丽如花,他貌不惊人,可是她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选择了他,跟他在一起,从来没有要他买过什么,甚至连买房,也说她可以一起出首付,一起付房贷,那么现在,他能够帮她一下,为什么不可以呢? 哪怕牺牲自己的道德和清名。 古教授说,当官有三关难过,金钱关,美色关,人情关。 前面两关,叶三省觉得自己应该能够抗拒,可是人情关,似乎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比如高雪皎请他,比如说古教授要求他,比如说师父安排他,他能够拒绝? 他不是那种铁面无私的人。这也可能是他一年前断然拒绝陈路的好意,不去纪检战线的原因。 当然,他也在替自己解释,这也是为了工作。有的时候,不能总显得自己卓异不凡,与众不同,洁身自好要看程度,水至清则无鱼,你一个人像海瑞一样,同事会像远离传染病人一样远离你,很多工作就不方便开展,有的时候,真的需要“自污”一下。 到了农庄,刘成家一伙麻将激战正烈,以前见过的那位董事长在桌,满头是汗,输了不少,看见叶三省,立刻招呼叶三省替他,说叶秘书来,赢了平分,输了算他的。叶三省问刘成家,这算不算变相行贿?再说,已经输了这么多了,赢是不可能的,我可不白打工。董事长赶紧补充,前面的翻篇,从现在算起。叶三省说,你们打,我先陪老领导说说话。一桌人都笑。 ——叶三省说的老领导自然是杨中,可是杨中三十不到,却被叶三省口口声声称为老领导。 两人出了包间,农庄不比城里茶楼,有大厅,也有小厅,这里只有包间有空调,寻了一背荫处叫老板搬了桌椅过来坐下喝茶,叶三省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说,他走后,宝来村唯一让他不放心的就是那个股份,以前考虑不周,现在左右为难,幸好已经跟部分大股东沟通了,潘成奎,白天才,蒋松涛等人都表示愿意打折或者捐赠、平价卖给以前未曾购买的村民,可是这依然不是好办法,尤其是上次不愿出钱购买股份的村民,凭什么现在赚钱了就可以“不劳而获”?大部分村民都可能反对,所以还需要找一个大家都接受的方法。他现在不好再插手宝来村的事,所以只有请临江新城二期二程副总指挥密切关*注此事,并且做出英明指导。 杨中默然半晌,笑骂道,英明个鬼,这种事,从来都没有绝对公平,绝对稳妥,要我看,就抓阄吧,村民们信服这个。 叶三省无语,却也不得不承认,实在不行,说不定可以让白天才试试这个办法。 你发觉没有,今天是第一次请你上桌麻将,说明在他们心里,你差不多算是跟他们平等的朋友了。杨中突然说。 叶三省愕然:老领导心思居然在这里。 赶紧说那是领导们赏识。再说他们打这样大,我的工资承受不起,一句话,赢得输不得。杨中说这是因为你职位变了,以前你在乡村,他们赏识你的才干,心里还是轻视你,现在你到了市里,到了领导身边,才算勉强扯平。叶三省指责说想不到堂堂县长助理,封建思想竟然如此严重,我们共*产党人不讲等级观念。杨中瞪他一眼,庸俗说是等级观念,堂皇说,那就是理想,奋斗……,叶三省截口说,一碗饱饭。 两人对看一眼,都笑了。 一时间,叶三省有种强烈倾诉的欲望,想跟目前江城官场唯一值得信任的人,这位背景深厚,持身廉洁,充满理想主义的“老领导”说曹红丽的副总丈夫,说何安潮和义钢管理层的决心,说刘成家跟他那晚推心置腹……,可是他还是克制自己,叹了口气说我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这样做的意思吗? 或者是说,我的目前所做的工作,有意思吗?这是自己份内的工作吗?有没有违背自己的初心?这就是自己的追求?这就是将投入生命为之奋斗的? 当然是。杨中严肃地回答。我当初做市长秘书的时候,也是天天觉得自己混日子,后来才摆正态度,我给领导服务,也是工作,领导所做出的决策,影响这座城市也有我的贡献,而且,我也向领导提过很多意见和建议,不管采纳与否,至少为领导决策提供了某种思路和参考,绝对是的意义的,所以说,我们所从事的,是一种伟大的事业。 杨县,我没有你那样堂皇,我只坚守两点:干事,不贪。叶三省笑,这也是一种“为人民服务”的解释吧? 为人民服务?当然,是为人民服务。 杨中眼中闪过光,突然,伸出手。 两个年轻人用力相握。 第303章 腾笼换鸟 晚上吃饭前叶三省找了个机会拉着刘成家到一边给他说了跟何安潮的见面,但省略了向马林报告这一节。 刘成家沉吟着说,这是好事。义钢管理层开了价码,这件事就推动了一大步,讨价还价不是你的事……可能是我的事,这事就简单轻松多了。当然,现在周书记还没有表态,这是关键,周书记的态度和决定才是义钢如何解决的关键。我是赞成改制的,我不收义钢的钱也要赞成,这有利于义钢的稳定,有利于江城的大局,当然,如果周书记一意孤行,或者说另外要下什么大棋,咱们也得奉陪,也得跟领导保持一致。还有,马市长的态度也很重要,要不你去试探一下马市长的态度?你跟他关系特殊,你出面他不会生气,也不会因为愤怒而故意把事搞砸,周书记调你到市*委,就是等着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叶三省苦笑,派我去摸老虎屁股? 为了工作嘛。刘成家提高了声音,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 周一上午江城市*委市政府召开机关全体干部大会,学习和贯彻总书记在七一建党节的重要讲话。 廖道元一早就去了省城接人,提前半个小时回到市*委小院。 叶三省看周仲荣面色不虞,不敢造次,不敢多话。 会议开到快十二点结束,吃了饭周仲荣回梅园休息,下午按照计划是去开南新区现场办公会,中午吃饭的时候周仲荣让张子高通知蒋尔云他们,今天取消,不去了,下午他要在办公室处理文档,叶三省猜测是义钢管理层狮子大开口的事影响了市*委书记的心情,周仲荣准备下午做一个通盘的考虑,好应对义钢的要求。 哪知下午刚要上班,张子高通知到梅园门口等候,周仲荣还是要去开南新区。 叶三省慌了神,赶紧去周仲荣的办公室带上他独特的标志性茶缸,慌慌张张地急步走到梅园门口,抢在周仲荣出来之前。 上了车,叶三省从包里拿出毛巾擦汗,——周仲荣出行有两件可能别的领导不重视的工具:茶缸和毛巾。叶三省有样学样,现在也在自己包里带张毛巾,平时擦污渍,洁手,尤其是夏天,随时擦汗。 “小叶你以后不用一定到梅园来等,就在政府门口或者其它什么地方,你报告一下,我让廖师傅绕一下来接上你就是。”周仲荣说。 “好。” 叶三省简短地回答。 他如果跟周仲荣矫情,那就真是矫情了。 周仲荣是喜欢出行的时候前呼后拥,但不刻意要求其他人统一步调,只要按时到达现场就行。 他以为周仲荣还有话要说,可是直到车队驶入开南新区的工业园区,市*委书记都没有再说。 开南新区区委书记蒋尔云,带着区长和一些官员,不顾酷暑,提前等候在园区大门,周仲荣只得下车,跟几人握手,然后再上车,由蒋尔云前面带路,到了一家企业办公大楼前停下,好几家企业负责人也早早等候着,下车又是一番握手介绍。 叶三省一旁跟着,心想这样的天气,大家直接到会议室就座不好吗?可是政府工作,似乎也必须要有这个程序,才能够体现出重视,只有那些相当另类的官员,才不会在乎这些例行的程序和规矩。 进了会议室,大家按照座牌入座,蒋尔云主持会议。 叶三省退到会议室外面,企业的办公室人员请他们去旁边的房间休息,叶三省坐在沙发上面对眼前的茶杯,心想以后自己一部分时间都是如此,等待周仲荣开会,应酬或者办公,地点可能不同,方式可能不同,但都是等待。 别人只知道市*委书记的秘书,市*委大秘,光鲜厉害,却不知这背后包含的枯躁,单调和压力,自己以后得随时准备些材料备用,杀死这些无聊的时间。 今天的现场办公会是讨论园区几家企业搬迁问题。 开南新区的工业园区,是江城唯一国家级的工业园区,前身叫花冲经济开发技术区,整个开南新区,也就是在经开区,再加上中兴区、云阳区一部分的基础上新成立的,可以说得更彻底一点,整个开南新区政府,主要就是围绕工业园区进行服务的。 园区现在有入驻企业一百一十三家,四上企业(规模以上工业企业、资质等级建筑业企业、限额以上批零住餐企业、国家重点服务业企业)九十余家,汇聚了金雁曲轴、飞腾国际、灵湫宫药业、汇众制药等一众“明星”企业,陈卓的大千饲料也在,每年还以十家二十家左右的速度引进重点企业。 开南新区的工业园区,是江城第一个招商引资基地,然后各区县才争相仿效,但是毫无疑问,因为第一个吃螃蟹,无论是规模,品质,gdp,影响,开南工业园区在江城所有园区中各项指标都是排名第一。随着招商引资工作的竞争白热化和深入,几乎全国所有的园区都提出了“腾笼换鸟”战略,主要是原有园区土地有限,必须淘汰一批高耗低能,重污染低效率的企业,才能引入高科技和高技术含量的新型企业,开南工业园区也不例外,这次确定搬迁的第一批企业就有家俱厂,电机厂等,今天这个会,就在家俱厂的办公楼里召开的。 上了“黑名单”的企业,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谁也不愿干得好好的突然停产搬家,先不说因为搬迁产生的费用,光是去了其它区县的园区,肯定不太受待见。你不是人家主动招商引资过去的是被发配去的,你的用地、用电、用工等各种问题都不会保证,而且因为远离市区,将来因为交通运输会影响到价格竞争,尤其是他们这种传统产品,没有什么技术壁垒,价格会成最重要的销售因素,所以几家企业负责人都在对抗园区的说服工作,提出各种条件,前面已经开了两三次会了,各自开出的条件差距太大,这次周仲荣才决定亲自来听听大家的意见,看看解决问题的办法在哪里。 叶三省打量了一下办公室,没有什么研究的价值,回了几个短讯,一位家俱厂的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进来抽烟,表情气愤,直接坐到叶三省旁边的沙发上。 叶三省忍不住问:“怎么,会开得不顺?” 中年男人打量他一眼,哼了一声说:“你是谁的秘书吧?我也不怕你给领导说,这事没这个理。当初招商引资,拉我们进来的时候拍尽了胸脯,有些承诺没有兑现也就算了,可是现在突然要赶走算什么?嫌贫爱富?始乱终弃?我们当年可是签了合同的,政府也要说话算数吧?要来硬的我们也可以打官司奉陪,反正我们是不想搬的。而且就算真要搞什么‘换鸟’,我们也不是最坏的鸟,这个要公平是吧?还有赔我们的损失也得公平是吧?不是官字两张口,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 叶三省愕然,没想到矛盾这么激*烈,而且这番话含义丰富,似乎存在很多问题。赶紧请教,中年男人叫喻国建,是家俱厂的销售厂长,也是股东之一,思考着问了些问题,然后留了联系方式,说一定把他的意见向周书记反映一下。 叶三省对于这个行业也不太懂,更不了解开南新区政府的工作方针,不敢随便表态,只有先牵住一个线头,看以后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晚上在园区食堂用餐。 虽然是食堂,也有包间,简约而不简单,洋酒白酒都很高档。 下午两个小时的会没有开出什么成果,这几家企业火气都很大,关系到企业生死存亡,巨大利益,他们也顾不得对方是一级政府,据理力争,寸步不让,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也不好请他们参加宴席,可能他们也不好意思参加。 但是想参加市*委书记宴席的人,比比皆是,在江城是绝对排着队的,今晚蒋尔云特意安排了三位有意愿来开南工业园区投资的企业家作陪,但是堂皇的说法是今晚工业园区宴请客商,为了表示重视,特意请了市*委书记作陪。 三位客人分别是:李远清,于好,杨见。 【作者题外话】:以情节快速推进,或者以人心情理展示,是不同的官场小说取向,希望你能从中体会到有价值的感受,读有所获。 第304章 男人精英 李远清是爱德富电子的副总裁,杨见是远望集团光伏公司的副总裁,于好是三好药业的总经理。 叶三省以为晚上自己是吃连台,或者跟媒体随从另外一桌,结果蒋尔云的办公室主任亲自过来对叶三省说晚上的座位已经安排确定,请示过蒋书记,叶秘书跟各位领导客商一桌,叶三省只得乖乖地照着自己的座牌坐下。 周仲荣坐了主位,两边分别是李远清和杨见,于好,再外面是张子高和招商局局长傅颖,今天梅小芬不在,他自己坐了周仲荣对面主陪的位置,挨叶三省坐,叶三省觉得这个座位安排非常有趣,也很少见,——这也是他第一次跟市*委书记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 酒席开始,周仲荣开始发挥,显示雄厚的酒量,——他就算不发挥,也是酒桌唯一的中心。 李远清酒量应该不错,但比较奸诈,倒酒只有六七分甚至半杯,碰杯后喜欢演讲,总不爽快地喝干;杨见基本不主动说话,表情淡淡的,但喝酒非常有尺度,一杯红酒,基本都是五口饮尽,酒量也应该不错;于好是一位面像憨厚的中年人,见人就堆笑恭维,似乎他不是投资商而是招商局的工作人员,喝酒老实。 一桌人边酒边聊,叶三省认真倾听,了解到这三位也是“鸟”,腾笼就是为了这三位所代表的好鸟。 可是工业园区已经有两家在全国都知名的药企,再算上文化县的三森药业,药企是不是太多了一些?而且药企的污染那可不是轻易能够治理的,非要下大功夫,光是从污染这个指标来考核的话,药企就不能算是什么好鸟吧? 然后是杨见。看她那个散漫的样子,她是来投资还是来观光的?非常可疑。同样,光伏这种企业,没有很多很多的钱,砸不出什么水花的,难道蒋尔云就不怀疑她的实力?怀疑她的管理能力?怀疑她的决策权力? 尤其是那位身材瘦高,头发卷曲的爱德富副总裁,口气大得像个骗子,一开口就是十个亿的投资,而且是美元。文化县的工业园区,县委书记欧阳坚提的口号是打造百亿工业园区,爱德富一家就足以抵上一个县十年的招商引商,怪不得一年前杨中说过,欧阳坚为了把爱德富拉到文化来,舍命喝了两场大酒。可是爱德富一年前就来江城考察过,难道要用一年的时间来做决策?这不是大公司的效率吧?还是到处逛了一圈,觉得风景这边还好? 叶三省一旁观察,腹诽不已,下了决心要去查查爱德富的底,到底是在唬人还是钱多得烧人。 酒过三巡,办公室主任带了一位工装女孩进来,拿着话筒,走到叶三省背后面对周仲荣一干主位宾客,办公室主任正要介绍,蒋尔云起身抢过话筒介绍说:”这个女孩,叫曲多多,是我们园区的一位普通的生产线上的女工,但是现在,她已经是我们江城演艺圈一个大咖,在全省甚至全国都有一定的知名度,在微博上有几十万粉丝,代表我们园区参加过很多表演和比赛,获得很多荣誉,而在做这一系列演艺的同时,她并没有离开她的工作岗位,现在还是我们园区的女工。今天,她特意来向各位领导,各位来宾献唱歌曲。 带头鼓掌。 众人一怔,这个助兴节目有点不伦不类吧?传扬出去,会不会对市*委书记有负面影响?但转念一想,蒋尔云不是那种孟浪的人,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理由,都捧场地鼓起掌来。 第一首歌唱完,曲多多说了谢谢之后,说:“今天有这个机会为各位领导献歌,特别激动,尤其是今天,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也到了现场,所以接下来这首歌,我想邀请他来跟我一起唱。” 目光汪汪地看着扭头回来看她演唱的叶三省。 大家都是一惊,只有少数两三个人才在她说这几句话时露出会心的微笑,甚至在她进来时就想到了某种可能。 叶三省自然也知道这就是去年平安夜向他献歌献花的女孩,以为蒋尔云叫来凑趣,正在胡思乱想她这名字是真名还是艺名?上次酒吧她第一首抒情,第二首动感,工装一脱,里面可是劲爆得很的衣饰与身材,翻版的coco,他那个同学陆多多有她那样的身材多好!却不想还有这样的节目,愣在那里。 “叶秘书,上。” 蒋尔云拍拍他的肩膀,推他。 叶三省转头看周仲荣,周仲荣笑着点头,叶三省只得起身,突然间听得熟悉的旋律,是他经常和曹红丽在歌城里对唱的《在雨中》,心里一下稳住了。 等到曲多多唱完了她那一段,叶三省完全安定了,不再顾虑周遭人事,坦然面对众人,沉浸在歌曲之中,接着唱男声部。 一曲唱完,掌声潮起。 蒋尔云起身从曲多多手中取过话筒,笑着说:“小曲刚才说小叶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我来解释一下。去年国庆晚会,我请了一批文艺大咖讨论,小叶正好过来,提了个很有价值的建议,说就在工厂开,而且请工人兄弟姐妹们自己准备节目,我觉得很好,跟赵主任,宣传口的同志商量后决定采纳,然后大家都知道了,效果很好,省上多次表扬我们,这就不说了。小曲呢,也正是在那次国庆晚会中脱颖而出,在网上走红,工作之外,在江城‘走穴’,挣了一些演出费,进入小康,所以她今晚才要特别感谢小叶,没有小叶的建议,她就没有机会上国庆晚会,通过网络直播被全国观众知道和喜欢。” 大家更加热烈鼓掌。 “我说两句。” 叶三省征询地看着蒋尔云和周仲荣。 站在蒋尔云旁边听蒋尔云侃侃而谈的这段时间,他迅速冷静和思考,觉得反正都上来了,索性炸响再下去。 “首先谢谢小曲请我唱歌,这不是我的功劳,不敢贪功,刚才蒋书记都说了,国庆晚会是蒋书记和赵主任,宣传口的同志慎重讨论后的决定,我只是胡乱提了一个建议,所以请小曲以后多感谢我们的领导,感谢我们政府,感谢我们这个伟大的时代,才有这样好的机会让你崭露头角,成名成家。再说,加上今天都感谢我两次了,真的够了。” 叶三省调皮地笑笑。 ——他倒是非常感谢蒋尔云给了他这个给达去打补丁的机会。 “还有刚才那首歌,《在雨中》,是我特别喜欢唱的,到了歌城,我都会和女朋友点这首歌,因为我觉得这首歌不仅是表现男女恋人在风雨中互相扶携,其实也可以推而广之,在我们的生活中,工作中做为一种态度和指导,互相帮助,取得共识,一起前进。至少,在我以前的生活和工作中,我就是这样做。尤其是共识,这是我们党,在近百年艰难辉煌中证实过的,只有一个思想统一,行动一致的集体,才能够战胜一切困难,取得胜利。我们希望以后的工作中,不忘初心,砥砺前行,不负韶华。谢谢大家。” 周仲荣眉头微皱,杨见眼中异彩一闪,李远清表情奇特,于好笑容深沉,张子高若有所思。 叶三省鞠躬。 蒋尔云鼓掌,端杯说:“我们大家敬两位……歌手一下。” 周仲荣举杯,所有的人都举杯。 叶三省归桌,周仲荣说:“小叶不错,不怯场,敢说敢做,以后继续保持。” 李远清说:“叶秘书优秀,人才难得,有没有想过经商啊?到我的公司来吧,保证年薪百万,再给你配个……秘书。” 蒋尔云笑道:“李总你还真是求贤若渴,挖到我们书记名下了。不过小叶刚才说得不错,工作中取得共识最重要,当然也最难。希望我们开南新区工业园区跟三位老总能够取得共识,达成合作,互助双赢。来,我们一起敬三位企业家一杯。” 这天晚上,叶三省躺在床上慢慢“三省”。 在他遇见的这些官员中,无论是欧阳坚,还是刘成家,王长安,蒋尔云,谷陵,甚至包括杨中,谢浩这些人,个个都是男人精英,每个人都聪明能干,善于察言观色,谋篇布局,他们能够冲出来,绝不是偶然。 ——当然,也有像他不太喜欢的夏明亮,梅小芬,余自立这些人,但这些人也有他们的过人之处。 在这些官员中,叶三省最受触动的是王长安和蒋尔云。 王长安身居高位,而且是一个所谓“金杯毒酒”的高危岗位,前两位交通局长现在都在监狱呆着,王长安自然居安思危,或者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待人圆滑,长袖善舞,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位,不求树敌,自己当初一个普通工作人员,仅仅因为高雪皎,他就待为好友,说话喝酒任何细节从来不流露一丝轻视和不敬,不像夏明亮,第一次在醉美酒楼连介绍都懒得介绍。 比如昨天西川都市报《城市读本》创刊,别的单位都是来一位副局长敷衍,就他以堂堂局长亲自过来捧场,这种礼数,江城只怕没有几个人吧? 但是更厉害的是蒋尔云。 第305章 你要战吗? 如果说王长安还有些刻意和着相,让人一眼看出他的意图,那么蒋尔云就是润物细无声,不知不觉中就能够获得你的好感,而且毫不张扬地就照顾到了他想笼络的对象。 比如叶三省。 去年平安夜曲多多献歌献花,是叶三省做为公务员为数不多的“劣迹”之一,所以他到市府,才会有人写举报信,也列举了这一条“事实”,叶三省当时也向马林解释了,可是这样的解释,在大部分领导心里,都会留痕迹,无法洗白。 可是今天蒋尔云这么来一出,看起来是主人醉客,同时借秘书的趣事向领导献媚,实际上还有隐藏在背后很深的机心。 两周前的举报信,马林能够收到,周仲荣自然也会收到,周仲荣虽然什么也没有表示,还果断地把叶三省从马林那里“抢走”,可是心里怎么想的,谁清楚呢? 蒋尔云消息灵通,曲多多又在他手下,索性治标治本,安排这一出戏来为叶三省解释,不仅证明叶三省根本与曲多多这样的“夜场女子”毫无关系,而且曲多多也不是夜场女子,而且叶三省与曲多多的渊源,是一场正当,称赞的国庆晚会,两个人都是好同志的代表。 这样一来,周仲荣明白了所有的来龙去脉,以前的举报信可以解释,以后再有类似的举报,那也是付之一笑了。 ——当然,叶三省也反应机敏,配合得好,立刻把自己有女友,和女友在歌城唱《在雨中》这样的事也一并说了,将来有人再反映他去歌城,也早打了预防针,显得光明正大。 ——或者,叶三省那番话也是说给杨见听吧? 实际上,今天去开南新区叶三省是怀着期待的。 因为蒋尔云是整个江城官场,除了杨中之外,最早赏识他的官员,——他还不知道蒋尔云早动过调他去当秘书,后来又动过调他去办公室的念头。甚至还在尹先发之前,他和蒋尔云最初又有“十万居民喝毒水”省长现场公办公的合作,后来他调到市府和市*委,蒋尔云都发了不同的短讯祝贺,他一直就想着怎么安排他们的酒局,心里觉得他们很亲近。 可是今天到开南新区,蒋尔云待他完全就是一个普通,正常的工作接待,脸带微笑,非常亲热,但跟他对其他随行人员并没有什么两样,包括最后酒局他坐在叶三省身旁,也没有表现特别的态度。叶三省心里嘀咕,一直到曲多多走进包间,他才恍然大悟。 这才是真正的暖人。 这才是真正的亲近。 隐秘的关系才是所有关系中最重要的关系,比如陈卓表面上跟高云称兄道弟,但暗地里跟自己同进同退,在陈卓心里,自己和他的关系肯定比高云和他的关系重要。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以实力做后盾,需要彼此觉得有利用价值。 又想到曲多多那女孩,说什么“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也到了现场”,真是夜场跑多了,“现场”应该换成“这里”,是不是说明她已经被城市的流光异化了?她现在还在工业园区打工,不过是为了保持她“工厂女孩”的人设,像有的诗人称什么“打工诗人”一样,一个噱头而已。 可是她的身材真的劲爆啊。 那天晚上远远地在舞台上相貌看不清楚,可是当她脱掉工装,扯掉工裤,露出紧身的黑色背心,黑色皮裤,把头发简单一盘,身材玲珑,充满肉感,任何进入酒吧的男人,都会自然产生冲动。 今晚看清了她的长相,不漂亮,但有个性,尤其是抿紧嘴唇时,竟然有些罗安琪的味道。 叶三省伸手抱住曹红丽。 珍惜眼前人。 第二天上午,市*委常委会,叶三省在办公室等候的时候,宋峰发了短讯过来: 在办公室? 叶三省怔了一下,拔打电话过去:“宋哥,有事指教?” 宋峰哈哈大笑:“你是大秘,我哪敢指教。你知道今天常委会的重点是什么吗?” 叶三省一愕,老实回答:“不知道。” 宋峰再次大笑:“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你以后要主动问啊。告诉你吧,今天常委会肯定还有其它议题,但重点,是马市长要把几个副市长塞到组团里去,给常委们当副手,打配合。这是昨天政府常务会讨论决定的,今天自然要过过常委会。” 叶三省又惊又羞,怔了半晌,才说:“这样啊。谢谢宋兄告知。” 挂了电话,心想马市长还真做得出来啊! 上周请了专家,这周就安排各个副市长补位,自己当初的建议他还真要一一实施啊? 可是,这是毫无争议的针对市*委书记,赤*祼祼地宣战啊? 昨晚自己还在大言不惭地宣言“共识”,现在……哦,不是,昨天下午马林就召开了政府常务会,那他之前就肯定跟周仲荣通过气了,怪不得周仲荣昨天下午表现得那样反常,先说不去现场办公会,后来又改主意,临时变来变去,心里肯定一直都憋着一股气。 或者,面对市长连续的行动,周仲荣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吧? 他已经释放善意,准备收手,把以前的“战争”翻篇,以后准备“共识”向前了,可是在这种关口,市长却不善罢干休,开始挑衅了,市*委书记又该怎么应付对呢? 甚至,这个常委会,又会开成什么样子呢? 权力战争,是王道士从小就给他灌输的知识,什么入朝见妒;什么两只昆虫呆在一片树叶也要争夺生存空间;什么料敌从宽,防人之心不可无;什么仕者十一,十人中才能够有一个,所以你得挤掉九个人才有一步之进。 古教授也不落后,什么日本海军中的传奇人物东乡平八郎去世时留下遗言:热心于战争的人,不懂得战争;什么普鲁士的卡尔·克劳*塞维茨(carlphillipgottliebvonusewitz)回答了“战争是什么”的问题,得出了“战争是政治的继续,军事仅仅是国家目的达成的手段之一”的结论;什么现代战争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争取战场上的主动权,什么伤亡消耗,一城一地,都不是根本性的东西,说到底,士兵可以招募,军官可以训练,武器可以制造购买,冷酷一点,都不过是数字而已,只有主动权,才对最后的胜负具有决定性的作用;什么对于战争,布利托统计了某一个时间段的世界战争,发现在全部58场战争中,战争的发起方打赢了42场,算一下比例是72%,所以说战争是理性*事件,是算好了有好处可捞才开打。 ——有时候,叶三省觉得王道士是一个乡野的教授,古教授是一个校园的神棍,两人学识不同,但对于一些问题的看法非常相同,只是表述不同而已。可是,这些旧时代的官术,真的就适应于现在吗? 叶三省从内心来说,非常不想与人开战,他喜欢老子的“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觉得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可是他也知道,这只是一种理想主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想一想我们官方报道中的语汇:战线、标兵、攻坚战、歼灭战、战斗堡垒、战役、战略思想、预备队,决战……无不富有战争时代色彩,说明权力的根本性质就在于斗争? 又想宋峰是老机关了,所以猜到自己刚到市*委,连常委会的内容也不知道,叫自己问,可是向谁问?周仲荣和张子高要告诉自己他们自己会说,常委办龙主任?倒是一个办法,以后可以试试。 忐忑地等着常委会结束,周仲荣回到办公室,上午没有外出的行程,不一会,就打内线电话叫叶三省过去,是在市*委小院的小会议室开会。 叶三省其实一直在等电话。 义钢的事周仲荣说回来说,结果昨天一天忙乱,没有时间过问,以周仲荣的工作作风,今天肯定会说这事的,可是到小会议室让他犯了狐疑:需要这么隆重吗? 当然,也可能忍不住想跟秘书讨论一下刚才常委会的内容,——叶三省早已想好,绝不会承认这一切背后有自己的影子。 到了周仲荣小会议室,市*委书记和秘书就坐,看见叶三省,张子高示意他过去坐下,一会,政研室主任武平和综合科科长,信息科科长陆续到达,还有秘书科一位年轻人,应该是来担任会议记录的。 张子高说开个小会,讨论一下我们市*委准备聘请专家学者事谊。 大家都看着秘书长和周仲荣,但是两位领导脸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周仲荣坐直身子,说:“因为这件事必须做,尽快做,就不先征求你们意见,让你们做些准备,我们等会直接讨论。” “聘请专家学者,我们先确立原则,那就是不唯名气,唯才是举,这是一;然后是不唯学问,唯吾所用,这是二;基本上就这两个原则。” “大家先讨论第二个原则,看看我们江城需要哪些方面需要专家学者,借助外脑,可以提升决策安全和高度。要充分发挥大家的思路,我们先确定一个框架,再在这个框架内比着箍箍找人,再充分发动大家的资源,有熟悉的专家学者朋友,都可以推荐。” 停了一下补充说:“专家学者的范畴,统计一个二十人到三十人的大名单,再确定是选择十人,十五人还是二十人。我们先讨论框架吧。” 有好几分钟的沉默。 大家都在沉思,似乎在考虑这个框架,叶三省却想得更远,这是不是也是对在座诸位的一次考试? 不仅考查他们对周仲荣这小一年工作的评价,也考查他们本身的认知和能力。 甚至可以说是一次问政。 小范围内的考评。 “武主任先来吧。” 周仲荣觉得大家都酝酿得差不多了,开始点将。 第306章 隔空交锋 “首先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位文化方面的大咖助阵。”武平吸一口气,从容说道:“我们江城,是历史文化名城,我们现在的宣传口号也有‘文化江城’,邀请到一位文化大咖参与,会自然捆*绑,得到深度的推广。我跟余老师有过交往,我推荐他。余老师在都江堰那十个字:拜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一下子就让这座城市在全国唱响,都记住了。这就是专家的作用。” “然后是经济方面,我们肯定需要一位经济学家对我们的经济工作进行把脉,从宏观和微观提供决策建议。这方面……看看谁有人脉,或者让外宣办驻京办直接联系那些我们意向的经济学家。” “城市建设也是必需的。我们得承认,这十年,二十年,都是全国各个城市大发展大兴基建的十年二十年,土地财政也占比愈重,城市建设跟我们所有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怎么规划,怎么发展也需要借助外脑来权衡。这方面的专家可以让建委和相关协会联系。” “乡村经济这块呢,如果是放在以前,我肯定认为没有必要。农村就是一个靠天吃饭,但是上周由国务院领头在我们江城召开的乡村战略会议,我也参与旁听,很受震动,很受启发,我觉得我们的乡村工作不再是以前的面朝黄土背朝天,有了更多的可能和方向,所以我们也需要聘请这方面的专家,提供思路,指引方向。这一块叶秘书是亲身经历者,有经验,可以来负责联系。” “然后是金融工作这一块,这是经常被忽略的一块,但是却是整个政府工作非常重要的一块。这一块我个人觉得宏观上那种指点江山的专家学者不太适合我们江城这种四线城市,倒是一些具有丰富经验的金融行业高管,可能更能够发挥作用。这一块周书记应该清楚。” ——叶三省刚才听到武平提到他,心里有些紧张,现在又听他说到金融工作,立刻明白这是含蓄地提醒江城的财政问题,以及以后政府工作一件重要的大事就是找钱,心想明眼的人还不少,政府机关中果然藏龙卧虎,精英辈出,可是武平每个建议后面的尾巴似乎不妥吧?安排外宣办驻京办建委叶秘书现在甚至安排到周仲荣头上来了。 “最后还有一点,就是城市运营。这个提法呢,不是新东西,它是城市发展、经济工作、城市建设等各项工作的统称吧,跟各项工作都有交集甚至是各项工作的总和,我看我们可以到一些比较有名,比较经典的城市去访问取经,因为这方面的专家学者目前还比较少,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也许有些退了的老领导,还经验丰富一些,更有想法,可以聘请做顾问。” 武平说话,大家又是一阵沉默。 这位政研室主任说得还算全面,也很中肯,大家开始往武平没有考虑到的方面思考,查漏补缺,希望在市*委书记面前有所表现。 “我提个建议。” 叶三省说。 他看这个小会,既然已经有人担任记录,那么,自己就是参会者,周仲荣和张子高就希望自己发言,所以不用考虑唐突与莽撞的问题,只考虑什么时候发言和说些什么的问题,别人希望在市*委书记面前表现,他也同样希望证明自己,担心落到后面找不出发言内容。 “小叶你说。” 周仲荣点点头。 “我昨天跟着去开南新区的工业园区,有些感受,觉得我们应该有一位企业管理,或者工商管理方面的专家,比如我们工业园区的‘腾笼换鸟’,比如工业园区的专业性和发展,这都需要一位具有前瞻性的……专家来为我们提供参考意见和方向指导。” 叶三省字斟句酌地说。 他其实很想说的是改制方面的专家,但这样一提,毫无疑问会被有心人联想到义钢,无意中透露市*委市政府的底牌,虽然真实的情况是周仲荣现在还没有表态,还没有底牌。所以他换了另外一种说法,借工业园区来传递他的含意。 周仲荣点点头,立刻明白了他的秘书的谨慎和意思,赞许地同意说:“小叶这个意见不错,可以采纳。你们接着补充。” 停一下又说:“我先补充一点,这个聘请专家我们任期是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大家也可以讨论一下。因为在一定时间段时,我们工作重点侧重不同,所以需要的专家学者也会不同。” 叶三省心里一松,如果说刚才还不敢确定市*委书记是否明白他的话中之意,这个补充一说,他完全肯定了。江城不可能一直有大企业需要改制,所以这方面的专家是一时之用,沉吟一下说:“一年太短,三年太长,可能两年比较合适。” “那就两年。” 周仲荣毫不迟疑地拍板。 在座诸人刚才还觉得叶三省有些冒失,现在又莽撞地发言,可是一看周仲荣这样果决,登时反映过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任新官一任政,周仲荣在江城这么冲锋陷阵,目光自然看着更远更高的将来,说不定两三年甚至一两年内就可能被提拔,你搞个五年十年的聘期,那不是故意让后任为难吗?两年也的确适合调整,配合政府不同时期的工作重点。 两位科长做了补充发言后,张子高也跟着发言,最后是周仲荣总结。 这个会开完后,等到武平他们离去,周仲荣对张子高说:“子高以后可以把每天的行程通知小叶,让他心中有数,不要像昨天那样瞎头苍蝇乱撞。” 张子高笑着看着叶三省,说:“小叶以后要加油哟。” 周仲荣转头对叶三省说:“到我办公室。” 叶三省点头答应,心想这才是他这个秘书的真正工作。 “你是不是对蒋书记他们做的这个‘腾笼换鸟’有所看法?” 周仲荣等叶三省坐下后第一句话问的却是这个问题。 “我怎么可能对‘腾笼换鸟’有所看法呢。”叶三省一怔,反应也快,先搪塞一句,整理思维慢慢说,“也不是对蒋书记他们的做法有看法,只是对昨晚那三位客商有看法。” 实际上,关于“腾笼换鸟”的做法他还没有认真考虑过,也不敢轻易对这一流行的做法发表意见,只好避重就轻地先应付一下。 “有什么看法?说说。” 周仲荣微微一惊,来了兴趣。 “对那个于总的三好药业,我不了解,对于总本人,也谈不上,只是觉得药企现在是不是太多了?然后是那个光伏的杨总,怎么说呢,她是我师父的朋友,上次来江城遭遇车祸还帮她处理了一下,但我总觉得她这种……富二代,又有些文艺腔,不知道会不会管理好……或者说有没有能力带领一个投资巨大的企业前进。做生意就是做人,管理者都不行,企业怎么可能做得好?做生意就是做人,我们政府算是地主,园区是平台,表面上看起来可以不管企业怎么经营,无论亏赚都不在乎,只要它纳税和解决就业,算是收租,但是它经营不好,直接就会影响纳税和就业,所以我不太看好杨总。最后就是那个爱德富电子的李总,我直接觉得他就是嘴上跑火车,很像骗子。” 叶三省坦白而直接地说。 周仲荣笑了起来,摇头:“小叶你幸好还没有去做招商工作。政府工作不是算命相面,是要按照程序和制度来的,只要符合我们的招商引资条件,我们哪有不欢迎的道理?你说杨总,不会觉得她是个女人就轻视她吧?就算她像你说的,甚至是个纨绔,那有什么?杨氏集团自然会派出团队来协助她,这样的企业,就算没有她也能够运转,所以你的偏见完全没有必要。药企……开南新区是有好几家了,但也不算多,这些年这个行业发展迅猛,哪怕污染有一些问题,但只要我们管理跟得上,也要欢迎。倒是爱德富电子……” 周仲荣停了一下,决定说出他目前掌握的情况:“的确是一家大型的电子企业,巨量的海外订单,这些年向内地扩展,我听说我没来之前,就跟江城有接触,结果各个园区的条件都没让对方满意,所以就没有在江城落地,反而去了嘉州投了一个厂,今年已经开始生产。爱德富发展迅速,计划在西川投好几个厂,我们江城经过他们比较,暂时进入意向,正在跟开南新区那边谈具体条件,要说十个亿美元,也有些夸张的成分,也有可能是他们在西川的投资总额或者几期工程加在一起,所以这个问题,暂时还是由蒋书记他们去接洽吧。” 叶三省心里松了口气,中午他抓紧时间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爱德富电子,是在嘉州投了个厂,而且已经开工,但是也有一些负面新闻,现在听周仲荣的口气,不是一无所知,也有所提防,反正这个项目最后还是要由市上拍板,到时有什么情况再说。 “是我见识差了。不了解情况,信口开河。”叶三省认错。 周仲荣哈哈大笑起来:“小叶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哟。再说你对这三家企业的认识,也并不是什么……也有值得参考的地方。知道现在我要问你什么吗?” “义钢?” 第307章 中间人 “义钢,算是个事吧。但义钢这事,不是一下两下急就能够做好的,要慢慢来。”周仲荣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秘书,刚才在常委就一直压抑的不快慢慢消减,“不过你刚才说了一句话,管理者都不行,企业怎么可能好?这句话放在义钢这事上来说,是不是在提醒我,如果因为意见分歧,现在的管理者出现变动,就应了你这句话,——小叶你不会是专门夹在其中来提醒我吧?哈哈哈。反正义钢必须慎重。” “书记,我不是……”叶三省赶紧声明。 “不过你建议向马市长汇报,这很好。所谓慎重,也是我要跟马市长先沟通一下,看看马市长的考虑。”周仲荣沉吟着继续说,“不过我要问你的不是义钢。你继续做义钢的研究,会用得上的。你做这个的时候,搜索一下其它地市州改制方面的案例,这个,最好也要有例可依。” “那是……要问每个组团安排一个副市长对接?” 叶三省装着大胆地问。 古教授的“最后一课”尤其向他强调不要一进入工作就显露自己超过其他年轻人的成熟和城府,所以现在不妨装装莽,不管这些该不该问,该不该说,扮演一位刚到中枢机关的年轻人,不懂规矩。 但他心里,相当吃惊。周仲荣要求他搜索其它地市州的改制案例,这是不是明确表示他赞成改制? 否则他让叶三省搜索这些案例来参考什么?他否决改制的话,什么也不用做。 而改制,就需要跟其它地市州的案例比较,有例可依? 官场之中,很多规矩,没有明明白白写在纸上的,而是一种约定俗成,或者说是潜*规则,它的一个基础就是“有例可循”。 别的地市州搞工业园区,我就必须搞,别的地市州搞融资平台,我也可以搞。 这不叫“法不责众”,而是另一种“循规蹈矩”。 甚至,提拔一位官员,如果以前没有这样的例子,那就是叫“破格”,甚至说是“幸进”,一般组织部门或者领导,都很难做出这样的决定。 没有前例而为之,那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是“创新”甚至可以说是“改革”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当官莫为怪”就是至理名言了。 当然,周仲荣这个考虑,也是为了接下来跟义钢管理层谈判做依据,同时更是为了将来某种时候,能够说得清楚。 “这也不重要。”周仲荣摇头,“但是呢,也跟义钢,跟这……事有关。你跟谷陵还有联系吧?” 叶三省心里一跳,镇定地说:“有,星期天下午,《城市读本》创刊会后,我约谷院喝茶,坐了二十分钟,然后他就去打麻将了。” 周仲荣点点头,明白这是叶三省*委婉地向他汇报,已经把义钢管理层的条件含蓄地传递给马林了。说:“你不妨再约谷院吃个饭,政府欠他们学校的钱,目前只能暂时赖着,要尊重历史嘛,至于以后每年的划拔,倒可以考虑放宽一些,甚至全额划拔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真不要纠缠过去,要展望未来。你昨晚不是说了共识?我希望谷陵能够好好体会,争取达成共识,保证江城稳定发展的大好局面。” “好。” 叶三省一口答应。 下午周仲荣会见客商,张子高按照周仲荣的吩咐,提前给叶三省说了,叶三省中午利用休息的时间搜索查找了一些客商的资料,但是没有派上用场。 叶三省自然知道这是自然。这种场合,除非出现特殊情况,或者周仲荣真的需要“救场”,否则哪有他这个小小的秘书发言的资格,何况周仲荣这种老手,控制能力极强,更何况,还有同时参加的会见的江城大佬比如梅小芬张子高这些人顶在前面。 周仲荣这样特别安排,只说明他对叶三省的认可。 从最初安排他替代廖道元沏茶,到不让他一定要到梅园等候,到现在可以提前知道行程,这些小节都说明市*委书记对他的一个心理接受过程,叶三省非常满足。 然后在下午等待的过程中,他再次回想咀嚼周仲荣上午给他说的那番话。 首先可以确定,他让叶三省去安抚谷陵,这只是表面,一个职业技术学院,还不值得周仲荣如此大题小作,同时要安抚谷陵,也有相应的人相应的程序,周仲荣这样特意安排他,只能说这个行动背后“藏”着深意。 再看内容,就是政府欠职业技术学院的钱,但是周仲荣前面说了,这件事跟义钢和副市长对接组团有关,后面又特意提到了“江城稳定发展的大好局面”,那肯定就不是说的一个小小的职业技术学院欠款了,职业技术学院欠款跟义钢和副市长对接组团有联系那是非常牵强,更谈不上影响整个江城的局面,所以,周仲荣想说的,绝对是另外一件事,另外一个意思,只是掩藏在职业技术学院欠款这件事下面,有些类似而已。 他这话,也不是想对谷陵说的,——否则这样的公事,一点欠款,周仲荣直接就可以打谷陵的电话安抚,甚至批评一顿。 那么,只有一个结论: 马林。 周仲荣想通过自己,通过谷陵,把这番话告诉马林。 这是叶三省反复思考得出的唯一结论。 然后,周仲荣这番话想传达什么意思呢? 很明显,周仲荣想告诉马林,希望以前的历史翻篇,取得共识向前看,同时,会缓和彼此的关系,“归还”一些权力,甚至恢复马林“全额”市长的权力。 意思应该是这样,绝对没有理解错误。 但是,在刚刚开完了常委会,讨论并同意了每个组团一个副市长对接,市*委书记“名正言顺”从市长手中抢劫的权力,被市长现在“名正言顺”地抢回了一部分,周仲荣说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示软? 周仲荣的性格会示软? 以叶三省对周仲荣的了解,哪怕只有这么近距离接触不到十天,周仲荣是吃软不吃硬,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轻易认输的人。 那么,周仲荣为什么要这么做? 显示自己的大度? 胜利者的宽容? 担心马林还有不断的后手? 从聘请专家到副市长组团对接,马林的确摆开了一副要“工作”的架式,可是周仲荣会害怕?绝对不会。周仲荣名义在手,再加上这小一年来,已经树立了自己的威*信,有了自己的队伍比如刘成家,他不会担心! ——倒是叶三省有些害怕。他那晚跟谷陵畅所欲言,一时嘴快,很说了些不上道的“土办法”,比如周仲荣跟陈哲光学习,喜欢宣传,那就投其所好,加大力度,过分赞誉“捧杀”,不是说弄虚作假来骗取荣誉,而是不断让省上的领导看见,就有可能激发不良观感。他现在很担心马林全盘照纳。 正在出神,王长安的短讯进来: 晚上小酌? 心里一惊:什么时候堂堂交通局长这样的实力派官员也会事先给自己发短讯了?自己还真是狐假虎威起来了。 赶紧打了电话过去,问王局生日啊?王长安笑,说他的生日在年底,又不是观音菩萨。那天在江城大酒店他说了请聂作家吃饭,叶兄弟你可是答应了作陪的,今晚也随便给你庆贺一下,你到了市府和市*委,我们两兄弟还没有单独庆贺一下。 叶三省这才想起,那天《城市读本》创刊会后的酒席上,聂作家喝了酒说这几年全国交通大发展,他是一直专注现实题材的作家,所以想写一本交通行业的小说,题目都想好了,就叫《国道》,或者《国道321》,准备对交通系统的朋友和修路的朋友采访后就动笔。 当时叶三省瞥见王长安脸色都变了,赶紧说聂兄弟我看还是暂时不要动,后面说了好多正常堂皇的理由,末了说改天要专门请聂作家吃个饭再交流这个话题。 叶三省当时想,可能是王长安前面两任交通局长都进去了,你现在以江城的交通为背景写这个小说,那不是自我曝光?记得自己当时的确是答应了一定作陪,这时也不好推托,转念一动,说有个规定动作,我请谷陵谷院长吃饭,要不加在一起? 王长安很高兴,说这是私人聚会,不是公事,当然欢迎谷院大驾光临。我也有一两个月没跟谷秘书长喝酒了。 晚上到了醉美酒楼,王长安互相介绍后说,今晚的主宾是聂作家,主题是向聂作家请教江城的人文地理,历史文化,并且商谈以后的合作。 聂作家满脸生辉。 叶三省心里好笑,王长安真是鬼话连篇,明明给自己说了庆贺,现在却一心讨好聂作家。当然,王长安笃定叶三省不会公然叫屈,他们现在关系不同,说不说这两句场面话都无损他们之间这一年多来的“感情”,这也符合隐秘的关系远胜于一切表面的关系。 酒席开始,聂作家做为主宾,立刻被灌了不少,王长安事先准备话头递过去,聂作家被掻到痒处,开始滔滔不绝地发挥,叶三省想找个机会跟谷陵传达周仲荣的“最高指示”,奈何交通局那个办公室主任,几天前宵夜才热络起来的封雪,逮住叶秘书不放,一杯碰了要三杯,三杯碰了要双杯,叶三省怀疑王长安是不是早就安排了这么一个陷阱在等着自己,看来以后赴交通局长甚至副局长的宴都要事先侦查他们带办公室主任没有。 没奈何,叶三省抓住机会向聂作家请教,转移话题。 聂作家早就等着叶秘书“出招”。 第308章 何必当初 上次叶三省陪林武和他战友,然后再陪古教授,带醉问木棉袈裟的问题,一桌人都没有说出所以然,聂作家回去后做了些功课,这时接住这话题,登时从五祖传法,六祖开宗说起,一口气说了十分钟,叶三省实在受不了谷陵和王长安幸灾乐祸的表情,不顾唐突地打断聂作家,询问木棉袈裟的下落,聂作家白他一眼,说那是考古工作者的事,他是作家,只负责编故事。 王长安把话接了过去,说他们交通局想请聂作家写一个类似记录片那样的……小说,反映江城这么多年的交通大变化,聂作家更正说那叫报告文学,迟疑起来,王长安见状立刻抛出早就准备好的诱饵,说这个项目是省上安排的,将来要参加行业评奖,他们交通局要全力争取,所以希望重金请一位著名作家来做这个工作,放眼江城,就只有聂作家了,至于具体报酬,等会封主任会跟聂兄探讨,绝对不会掉我们著名作家的价。 ——那天在酒桌上王长安就立刻反应过来,制止聂作家是不行的,与其放任聂作家发挥,还不如给他递根胡萝卜,掌控在自己手中。 聂作家被恭维(诱*惑)得通体舒泰,正要再摆摆架子,封雪已经端起酒杯。 然后包间门打开,叶老板拿着一瓶洋酒进来,跟各位一一招呼,再次宣称他的洋酒是在新加坡机场的免税店买的。 叶三省告个罪出了包间,谷陵果然跟着出来,两人相识一笑,走到旁边水池站住,叶三省把周仲荣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给谷陵。 谷陵呆了半晌,轻轻叹气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两人回转去,谷陵也捧场,向聂作家画了一个饼,说等聂作家有了档期,去他们学校调研一下,看看能否也写一个跟学校变迁,又能够反映时代的作品。 回到出租屋,叶三省冲了澡慢慢思考谷陵那句感叹。 谷陵肯定是完全清楚周仲荣“藏”在这番话背后的意思,才如此感叹,自己想了一下午才慢慢咂出味来,谷陵就站在那里不到一分钟,就悟到了,自己跟谷陵的差距,那是“吾才不及卿,乃觉三小时”,当然,谷陵是做过秘书长的人,又跟周仲荣马林都贴身交道过。 可是谷陵这句感叹,又……真的感叹对吗? 就算周仲荣现在怀柔,那也不是示弱,就算周仲荣预见现在需要怀柔,他当初也可能会同样固执己见,打压马林吧? 不同时期不同战略战术,哪怕是那些世仇敌国,有时也需要改变一下态度合作吧? 周仲荣当初打压马林,是为了专权,现在释放善意,是为了江城大局,这也算自然吧?换了叶三省,也很可能这样操作吧? 曹红丽开门进来,看见叶三省坐在沙发上发呆,奔过抱住他说:“两个好消息,都跟你有关。” 叶三省回过神来,笑道:“说我听听。” “周姐今天对我说,校长找她老公谈话了,问他在学校呆得怎么样,有什么不满意的,还说学校正在考虑安排他做教研组长。” 叶三省一怔,明白过来“周姐”应该就产那位副总经理,申江的行动很快,可能区教育局的人打了电话了解周姐丈夫的情况,周姐丈夫现在的学校不想放人,才立刻去笼络,由此看来,周姐的丈夫应该算是教学骨干,是个人才。 叶三省放了些心:“第二个好消息呢?” 曹红丽小心地看他一眼,说:“今天有个单位专门找我,跟我们酒店签订了战略协议。” 叶三省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随口问:“什么单位?” “义双钢铁厂。” 叶三省一个激灵,立刻清楚:“你们经手人有提成吧?” “是的,千分之十五。” “你怎么知道跟我有关?” “我没有义双钢铁厂的朋友和关系,他们又非要跟我签,而且我现在是主管,一般不具体跑业务了,所以……” “乖,你做得很好。这种事情以后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叶三省安抚地拍拍她,“但是这个提成,你……肯定拿不到了。你都能够想得到是因为我,别人也会想到,是吧?” “为了不让我老公进监狱,我明天就去跟酒店说我不要这个提成。”曹红丽乖巧地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叶三省笑了:“倒也不急。我明天先问问,再告诉你怎么做。”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叶三省向周仲荣汇报了这事。 周仲荣似乎没有听见,继续吃饭,直到放下碗,才笑着说:“小叶,你现在还不知道,以后就会知道了,——当然,我现在告诉你你就知道了。我做事,有一个习惯,喜欢一气呵成,认准一件事,确定一个目标,就想一口气做成它,不管中间有多少困难。吃饭也是这样。” “对不起。”叶三省歉意地说。 “心胸小了,小叶,我会因为打扰个吃饭就特意要跟你讲这道理?我是想让你慢慢了解我这个人,了解我的工作作风,你是我的秘书,这是一种特别的缘分啊。”周仲荣笑笑,“你这个事,处理得非常好,比我年轻时清楚和清醒。你告诉我,我很满意,毕竟你是我的秘书,你一旦持身不正,将来万一……我也要承担领导责任。” “那现在怎么办?”叶三省小心地问。 “这个消费协议是协议,提成也要消费后按月提成,所以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发生,所以不成问题,但是协议已经签订,这也需要解释。”周仲荣笑笑,“其实换一个人也不用这么麻烦,但是你不同,你是市*委书记的秘书,多少人盯着,我这里解释了还不够,还需要给纪委那里打个招呼,先报个到,到时万一有什么说得清楚。” “我亲自去纪委说吧。”叶三省说。 “也行。我打电话倒显有些……不好。但这事也不宜扩散,对你,对我,对义钢都不好。你直接去找刘雁书记吧,义双组团也正好是他在负责。”周仲荣决定道。 四十分钟后,叶三省坐到了江城市纪委书记刘雁的办公室。 听到了叶三省的讲述,刘雁点点头:“这事跟你没有有关系,你做得很对,当然,这事……跟义钢也没有关系,人家是正当的企业行为。” “那我……还成了弱势群体了,被碰瓷了还是被……围猎了?”叶三省半真半假地愤怒嚷道。 “这很正常。”刘雁笑笑,“我们还见过‘受贿’了十多年,当事人什么都不知道的。主要是行贿者无孔不入,利欲熏心,丧心病狂。你女友的提成你怎么处理?” 叶三省是最近跟这位纪委书记见面多了,严格来说是中纪委研究室副主任徐志胜来江城后才坐在一起正式认识的,但那个会重量级的领导太多,刘雁也发了言,他是去年年底才到的江城,比较书生气,说话喜欢用成语,逻辑性强,但是因为在基层的时间短,还不是特别的有经验,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听你们的。”叶三省说。 “按理呢,他只是你的女友,不是实质性的夫妻,彼此没有法律上的关联,而且她又在企业,这属于企业行为,有合同,如果她执意要领取这笔钱,我们还可能不好处置她,但是呢,现在这个情况,她领取了肯定对你影响不好,所以可以考虑让你女友每个月把笔钱交给廉政账户……不,这里又有一个问题,怎么监督的问题,不可能专门安排人员每个月去查你女友的帐户……” “那我干脆还是叫女友跟酒店说,不领那个提成?”叶三省问。 “这样也不太好吧?”刘雁迟疑着说,“你女友那个提成,那也是企业的规定,如果她不要,人家企业以后怎么开展经营?怎么刺激那些业务人员的积极性,再说,酒店问她为什么不要,她怎么解释?她能够说因为我男友现在是市*委书记的秘书?” 叶三省心里叫苦,他是来请求解决问题的,倒成了被问计的。 这位纪委书记可能有点完美主义者,事事都想照顾到方方面面,瞻前顾后,幸好他没有去宝来村那种基层工作。 迟疑半晌说:“那这样,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就先每个月自己监督她,把她的每一笔提成都交到廉政账户。然后呢,我想去跟他们总经理或者董事长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偷偷对我女友‘特殊照顾’,不给她这个提成。无论办不办得成,我都立刻向刘书记您汇报。” “这样也行。”刘雁沉吟半晌,终于点头。 然后让叶三省写了一个情况说明,按了手印,认真地封档。 叶三省舒了口气,正想起身,刘雁说:“叶秘书,正好你来了,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第309章 解决麻烦与新增麻烦 叶三省一慌,赶紧说:“刘书记您太客气了,我是小叶,哪敢指教,承担不起。刘书记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是这样的,这大半年来,纪委的工作量很大,案子特别多,虽然从别的单位抽调了很多人协助,但工作人员也经常一加班就是几天几夜,有的一两个月都没有离开过办案中心,但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感觉我们的办案效率还是不够理想,比如有一个区交通局的副局长,进来五十多天了,那天通过监视屏一看,在房间里还是生龙活虎的,根本不在受审状态。”刘雁缓缓说。 叶三省沉吟。 这是什么情况? 一个市纪委书记向一个外行问计? 刘雁说的情况,叶三省也完全理解。那个交通局副局长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他自己没有问题,二是办案的人打不破情面。 一个交通局副局长,哪怕是区交通局,他在这个城市想认识的人都认识,基本上畅通无阻,再加上他们长期跟那些包工头交道,都会带上些痞气和匪气,心理素质很好,没有过硬的证据,那肯定拿不下的,应该是纪委这方接到一些举报,有了一些线索就立刻拿人,以为按照以前的办案方式,可以轻松到达目的,现在出现在意外情况。当然,这种情况叶三省也有一些办法,他在基层跟潘波潘涛他们交道过程中,也历练不少,但是,该不该他来“插手”纪委的工作? 他今天,可是来撇清自己的。 “上周中纪委在江城的调研会,下来后我跟陈路主任认真讨论过现在新形势下纪委工作的开展,感受很深,陈主任特别称赞你虽然年轻,办法很多,去年又在省纪委的专项工作调查组呆了将近一个月,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刘雁误会了叶三省的沉默,笑着解释。 “刘书记,这可真是难题啊。一则我是外行,二则一时半刻,我哪里能够想到什么办法?我又不了解情况。” 叶三省苦笑着说。 “那好吧。你回去帮我想想,想到什么打电话给我。”刘雁笑笑,“陈路说你跟我们纪检有缘,多关心我们纪检工作,说不定哪天就来我们这里了。” 把叶三省送到门口告别,刘雁回来坐下,笑笑。 这个交通局副局长拿下并不难,即使他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平时生病过节接受那些超标的礼物现金就够处理他了,只需要给办案的人下达任务指标,办案的人会在党*纪*国法和人情之间做出选择的。他不过是借这个话题想跟这位市*委书记的秘书“聊聊”,因为这位区交通局副局长很可能牵涉到王长安,而王长安跟刘成家一样,现在都是周仲荣面前的红人,也是周仲荣开展工作的得力干将,他必须要慎重,需要把前期工作做扎实,叶三省“送上门来”,他希望通过闲聊,多了解一些情况,多摸一些底,哪知道这个年轻人滑不溜手,一招如封似闭就逃之夭夭。 实际上,他还准备了另外一个话题,就是关于市长的。 马林到江城这三年多,的确不拿不贪,也不拉帮结伙,更不说在外面私人应酬,连工作的时候,也基本不参加下面的接待酒宴,中午自助餐就不说了,晚上绝不停留,不给下面接待单位的机会,工作做完就走,除了云阳区的彭立尧,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身边的人打着他的名义招摇,比如江城宾馆的吴姗。 纪委已经接到不少举报,说吴珊在宾馆不过就是一个前台领班,但是因为负责梅园马市长的日常生活,经常在外面接受宴请,接受贿赂,那些乡镇就不说了,甚至有区县干部也跟她打得火*热,刘雁准备开展一个小小的整风运动,对象就是领导身边的秘书、司机、保姆以及工作人员,但是现在纪委实在缺乏人手,他不由得想起陈路转述的叶三省闲聊时随口的建议,把检察院反贪局合并到纪委来,这个建议已经由徐志胜写进这次调研报告,希望中纪委能够注意到并重视。 又想到叶三省过来前周仲荣专门打了电话告知他,说明周仲荣对这事的重视,当初周仲荣划分六个组团时,为什么把他这个纪委书记安排到最远的义双去,是不是当时市*委书记就考虑过义钢的问题了?那么,纪委在这次改制中又将发挥什么作用? 叶三省这件事虽然够不上批评义钢,义钢可以理直气壮地解释是企业行为,可是这也说明义钢管理层为了改制已经奇招尽出,无所不用其极,他只希望他们剑走偏锋不要过分,以奇胜还要以正合,不要到时弄得大家必须过硬,这就不仅是义钢管理层的灾难,也是义钢的伤害,是江城的损失。 纪委书记叹了口气,准备下午的工作。 叶三省离了纪委,也在叹气。 自己明明就是“受害者”,还偏偏要自己去替自己擦屁股。 江城大酒店他还算熟悉,曹红丽在那里上班,会时常说一些工作上的事,他会听在心里,有一次他和王大路,易老色三个同学住过那里联床夜谈,他看过政府以前的会议记录,也在那里开过大会,还有,王洪九在那里租了整整一层做为公司办公场所,他去那里喝茶,谈判,图穷匕见,当然,还有关小凤,他们在那里呆了整整一个晚上。 酒店的董事长也听过一些故事,特别传奇的是跟一桩震惊全国的连环凶杀案有关。那位凶手经常毫无理由,或者因为小事就暴起杀人,不是纯粹的谋财谋色或者仇恨,越杀手法越利落,在全国流窜,最后居然搞了假身份证混到江城大酒店当了保安,据说他因为待遇和同事冷落决定杀董事长泄愤,做了计划,正准备实施的时候,因为其它案件暴露,外地公安数千里奔袭,一举擒获,董事长才大难不死,逃过一劫。 但叶三省肯定不会找董事长,也不想去找总经理,那个帮过忙的副总经理可能决定不了这事,也不想让她知道,他决定找文旅广局的领导。 酒店还是跟旅游*行业沾边吧?文旅广局两个何局长一正一副,都跟他有关系,而且是私下的关系,还有一个副局长夏明亮关系也“密切”,但最好不让她知道这些好,决定还是找何勇。 一是因为他是正局长,说话更加管用。二是这事不算私事,何勇虽然是刘成家圈子成员之一,但他们两人私下交道并不多,用这样一件“公事”,算是拉近一下关系吧。 一看快到上班时间,给张子高打电话请会假,直接奔文广旅局去。 ——下午周仲荣要去省城。这阵周仲荣去省城的时间多了不少。 何勇在办公室等着,叶三省进去坐下,三下五除二把事情来由说了,何勇说这事好办,不是向人要钱,是叫人不给钱,谁都能办。叶三省苦起脸,可是得保密啊。虽然不是事,传出去不好听,那就是黄泥巴掉裤档了。何勇问晚上聚不?他们文旅广局资源少,但是美女资源可是丰富得很,电视台也可以调,叶三省说领导你要让我犯错误啊?我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一个女朋友都应付不过来了。何勇笑,说这周末你要准备上场了,刘市长准备跟你切磋麻将。 出了门下到二楼,迎面撞见一人,一眼便是深深的事业线,雪白深邃,叶三省一惊,赶紧起眼,竟然是张林丽。 “你?” “叶秘书,我找个朋友。” 张林丽像受惊的小鹿,白晳的脸上泛起红晕。 这女人,一开口就是解释,似乎是做了什么错事似的,不由人油然而升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尤其,知道那晚她应该是被高云欺负了。 “谁?”叶三省随口问。 “非遗中心的。李燕如。” 张林丽小心地看着叶三省,停顿一下,把名字也坦白出来。 叶三省本来有些走神,听到这名字突然想起这个名字对应的人: 扬州瘦马! 那天晚上夏明亮带着来宴请古教授的年轻女孩,即使端坐着,也能够看出s形的曼妙身材,心里一热,一时竟迈不开脚步,告别的话说不出口。 张林丽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直勾勾的目光,发楞的表情,登时一羞,正要错身上楼,突然间一转念,说:“叶秘书,我想请你帮个忙。” “哦,什么?” 叶三省还没回过神来。 “这里不好说,我们去她的办公室吧。” 张林丽脸上闪过惊慌,娇*羞地说。 这是叶三省无法拒绝的邀请,甚至仅仅张林丽这样的表情。他记得以前说过他不喜欢张林丽这样的美女,可是这样天生尤*物,他可以认为自己不喜欢,却无法控制心里的欲望。 他有些机械跟着张林丽转身上楼,目光钉在她款款扭动的腰t上,直到张林丽敲开二楼边上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一人,正是李燕如。 第310章 入世 清瘦的鹅蛋脸,盘着古典头髻,看见他们进来起身相迎,一袭青色旗袍勾勒出娉婷身材,果然是小骨架小丰*满。 看见李燕如问询的目光,张林丽介绍说:“叶……三省,我前同事。” 叶三省这时回过神来,心里赞了一声张林丽聪明,知进退,这样介绍是最合适的,但是张林丽不知道的是,他和李燕如早就认识了。 “那你们怎么走到一块来了?你不是一个人……”李燕如睁大眼睛问。 “我来找你们何局长办点事。刚下楼就碰见小张。”叶三省解释。 “哪个何局长?”李燕如好奇地问。 “何勇。” “你才到市*委不久吧?怎么认识呢?” 李燕如突然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不像那天晚上那样规矩含蓄。 “两个何局长我都认识呢。而且认识好久了。” 叶三省童心大起,笑道。 “有好久?你也没工作多久啊。”李燕如皱皱鼻子,不服气地说。 “坐下吧。你们也认识了?”张林丽说道。 “前几天,她们夏局长请我的老师吃过一次饭。夏局长跟我老师以前是大学同学。” 叶三省解释。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解释得这样清楚。 房间的空调让张林丽安静下来,迟疑一下,对去倒水的李燕如说:“燕如,你能不能让我跟叶秘书说几句话?五分钟就好。” “什么话?情话?” 李燕如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出门去了。 张林丽起身,仔细地掩好门,叶三省心跳加速,却听见幽幽一叹,张林丽坐回来,满脸都苦涩。 “遇上什么事了?” 这句话似乎不经大脑冲口而出。 “高云。” 张林丽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叶三省一下清醒过来,恢复了思考,觉得自己真是色令智昏,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坐到了这位临江镇镇花,文化县名美女对面?那绝对是要“付费”的。 “怎么了?” 此时此刻,不由得叶三省不跟着问这句话。 “他一直纠缠我,骚扰我,尤其是这几天,威胁我要见面,我觉得他……不怀好意。我今天来找燕如,也是想让她帮我想个办法。幸好碰上你,你现在跟着周书记,又跟他是一起到临江镇的,你能帮我劝劝他吗?” 张林丽干涩地说,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叶三省。 既然还在纠缠,那么,是还没有得手吗?一个念头闪过叶三省脑海,跟着就啪地一声,叶三省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这种时候还有那样的念头,实在是太卑鄙了。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张林丽误解了叶三省的动作,脸上的光芒熄灭,低头轻声说。 “好,我帮你劝劝他。” 叶三省再次冲口道。 “啊,谢谢你,叶秘书,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心人。” 张林丽抬起头,脸上重新发光,一把抓住叶三省的手。 叶三省目光凝注着那双抓住自己,玉脂似的柔荑,心想这是什么情况?我答应她干什么?我凭什么去劝高云?高云是听劝的人吗? 十分钟后,叶三省走出文广旅局大门,先打开空调排放热气,一会再上车,车开出很远,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 突然之间又有种颓废的感觉,然后他的电话响了,一看,是杨见。 这个女人是随时都会把电话打过来的人,不会考虑电话那边什么情况。 迟疑一下,把车停在路边,才接听电话。 “您好,杨总。” “你在干什么?” “正在开车。”叶三省苦笑,已经生不起气了。 “我已经决定了,就在你们这里做光伏。” “这么草率?”叶三省这下认真起来,“这么大的投资,你们……董事会不开个会,不再调研几次?” “各地情况都差不多,条件也差不多,江城有你,这个条件其它城市比不了。” 叶三省一楞,对不住劝道:“杨总,我跟你说老实话吧,你是我师父的朋友,我肯定会……,但是依人者危,况且我一个人小小秘书有什么可依的?我是能够帮你办点小事,解决点小麻烦,但真正涉及到经营管理,涉及到企业和政府这边的重大决策,我这个副科级什么发言权都没有的。” “你以后跟我侄女在一起,关系就不同了。”杨见依然淡定地说。 “我真的……帮不上大忙啊。要依也要依周书记那样的大人物啊。可是,即使是周书记,他也不可能在江城一直干下去,三五年就很可能调到别的地方去了……”叶三省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是不是听到点什么风声?” 杨见打断了他。 叶三省一怔,心想我跟你侄女现在八杆子打不着,管她是街妹耍哥也好,淑女强人也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用得着打探她吗?我师父?师父他不是八卦的人,再说,这些事我用得着向师父说吗? “这真不关你侄女的事。”叶三省气急败坏地继续劝道,“这是投资几个亿的事情,杨总,你们真的要慎重。” ——心想这是什么事啊?自己身为江城市*委书记的秘书,听到企业投资不喜反忧,而且竟然想劝退。这都是因为她和师父关系特殊啊。 “关我侄女的事。这个公司,我一个人支撑不起,需要她来帮我,才能够保证董事会通过。而她来江城,只有你才能够让她来。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杨见挂了电话。 叶三省欲哭无泪,重新启动汽车竟然不知该往何处,动念间轻入江边,驶往灵湫寺。 反正周仲荣不在,他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 运气很好,停车入寺走到方丈禅院,智永正在跟几个人喝茶。 叶三省脱鞋进去,悄悄地坐在一角。 正在讨论灵湫寺两边厢房破损,准备重修。 所谓“官不修衙”,做官的要动自己的办公场,都很慎重,但是修庙,那是所有出家人非常热衷和荣光的行为,甚至连心向佛法的善男信女们也很积极,希望参与,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桩巨大的功德。所以今天讨论得非常热烈,每个人都充分发挥自己的资源,填补重修工程的各个环节。 叶三省一旁静听,心想这才是“共识”,这才是“工作”,自己怎么就天天纠缠于这些破事?帮这个忙,堵莫名的漏,喝无聊的酒,这是一位政府工作人员,一位市*委书记的秘书应该做的事吗? 他到市府,到市*委都是抱着巨大的期望,觉得能够参与这一座城市的发展与建筑,踌躇满志,可是这两周下来,一大时间都是些会议,视察,等待,酒局和浪费,这跟他的想象完全不同,他在宝来村,还能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工作在稳步推进,村民们肯定会从中受益。 这也是一种落差。 慢慢冷静下来,想也是一种正常的现象。以前在宝来村,偏居一隅,又是基层,自然没有人打扰,可以安安心心,认认真真地做自己的工作,而现在,到了市*委,那是一城中枢,自然有无数人和事汇集过来,再加上他特殊而重要的职位,那真是万众所目,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点亮蜡烛,总会投下阴影,也正如现在俗烂得满大街都在说的那句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但是,存在是一回事,合理又是一回事,有没有办法能够尽量避免这些无聊的事干扰呢? 一群人讨论完修庙的事,又开始规划重修后寺庙的经营,有人建议修好后的厢房可以开一个茶室,以后他们到寺庙来,就不用时时打扰永师的清修,当即就有两三人说干脆大家合伙凑钱租下来,装修作旧,做个禅茶室,自己享受,也可以向游客香客提供一个憩息之处,算了一下,要两百多万,几个人简单划分股份,然后才想到,应该向寺庙付租金,这下大家都沉默起来。 叶三省看过,一边厢房连上楼上有四百多平米,这个租金还真不好说价格,也不好比照市场行情,——这里位置特殊。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信徒,不好意思跟智永和尚像生意人一样讨价还价。 叶三省心里好笑,倘若中国真有一家千里老字号的连锁生意,那就是寺庙了,外在的装修,标识,内在的内容,包括输出模式,无一不是经典的商业连锁,而且千百年来,寺庙都有庙产,都要养人,哪有不参与生意的?一时间又想到佛家的出世入世,自己从宝来村到市*委,算是彻底出山兼出世吧?既然出世,那就入个彻底吧。 插嘴说:“要不这样吧,先以五年为期,第一年租金三万,跟着五万七万九万十一万。” 众人都惊奇地看着这个一直默默坐在一旁想事情的人,以为他不过是寺庙常见的很多古怪人士中的一位,却不想突然提出这样的建议。 一时沉默。 智永低宣一声:阿弥陀佛。 第311章 又是麻烦 半个小时后,他和杨中坐到幽悠书吧。 杨中先到,叶三省刚刚走出寺门,就接到杨中的电话。 实际上,在接到杨中电话之前,叶三省已经恢复了斗志,觉得张林丽的事,他应该向杨中求助,应该让杨中来解决这件事。 他不是害怕高云,——当然也有一些担忧。而是绝不想刚到市*委,就跟一位官二代、前同事发生正面冲突,传扬出去肯定会让周仲荣生气,如果再被人挖出是因为张林丽,这样一位有夫之妇夹在他们之间,那绝对引爆江城官场,他多半要灰溜溜地离开市*委,回到临江镇。 但是他既然答应了张林丽,也得给她想想办法,思前想后,唯一能够影响高云的人,唯一叶三省能够求助的人,自然就是杨中了。 ——如果让王长安或者苏少这些人去做这件事,那才真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 一坐下,服务生上了茶,杨中开口第一句话就说:“高云的事。” 叶三省吓了一跳,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杨中肯定不知道他刚才和张林丽的事,涩声问:“高书记又怎么了?” 杨中板着脸把高云的糗事说了。 原来周妹那天提出希望高云给她安排一个工作,高云大怒,怒吼你也配,他每次跟周妹相聚,都给了钱,以为这样可以两清,可是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单纯想法,哪里明白人心的贪婪和险恶,尤其是那些底层挣扎,又心怀不甘的男女。高云平时的炫耀,加上周妹有心的试探,早把高云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这时也撕破了脸威胁高云说,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跟我这样,我留着证据,我去你们单位告你。 高云吓坏了。 他不是软蛋,但是这样赤*祼的讹诈,从来没有经历,也没有经验,最后只能认怂,转脸陪笑,先给了周妹一笔钱,说工作的事会想办法,暂时稳住。 周妹可不是吃素的,长期混迹那种场合的所见所闻,让她明白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提起裤子不认的事多了,她好不容易逮住一个“金龟婿”,一定要得到足够的回报,这两天不停地给高云发短讯,催促,也可以说是威胁。 高云总算恢复了理智,明白周妹不是轻易可以打发的,给钱不是目的,甚至真帮她解决工作也不是结束,这种人胃口无法满足,他必须断然“止损”,而且,这一次,经过思考,明智地没有向他的狐朋狗友刘学文他们寻求帮助,而是拔通了杨中的电话。 杨中按照自己判断慢慢疏远高云,——似乎也不奇怪,都从临江镇到了县城,不用天天见面,联系自然就少了,基本一周就一两次,而且很少主动。但是接到高云的求助电话,他还是迅速跟他见了面,听了详情,然后苦恼地承认:他还是必须帮高云解决这个麻烦。 做了这个决定后,杨中“四顾茫然”,才发现他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去做这事。 这事肯定无法用正常的、官方的途径去解决,那样是很容易,但高云的名声也就毁了,所以只有寻求另类的办法。而杨中这种持身严谨,自视甚高的官员,对那些党性不强,游离模糊的同事和下属一向是严肃批评,怒而远之,这种时候自然也放不下架子去向这种人寻求帮助,也放不下心,最后,杨中的“路径依赖”发挥作用,他亲自赶到江城,打叶三省的电话。 毫无疑问,叶三省是杨中唯一信任,且唯一能够解决这种麻烦的人。 上一次,他带着高云去京城汇报的时候,也是叶三省从容地在临江镇替高云解决了类似的麻烦,没了后顾之忧,而且,永无后患。 ——可惜高云没有向他“汇报”高云叶三省曾经“隔空交过火”,否则杨中也不会轻易把这样的把柄送到叶三省手中来。当然,就算杨中知道,也许他还是会召唤叶三省。 叶三省苦起了脸,第一反应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悲凉:人和人真不同啊。 有的老鼠落在米仓里所以吃米,有的老鼠落在厕所里所以吃屎;有的花落在床塌被人赏玩,有的花落在路上被踩入泥泞。 高云这么好的条件,这么好的机会,他为什么还要去沾这些麻烦啊?可是叶三省也明白,他现在,还必须要为这个“政敌”解决麻烦,从杨中说出高云的名字他就肯定这一点,他和杨中都肯定这一点。 “我来解决吧。”叶三省郁闷地点头。 “我知道你肯定能够解决,但是最重要的,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也不能留下后遗症。”杨中强调。 “那就只有杀人灭口了。”叶三省忍不住抱怨,“周妹她非要乱说,还真封不了她的口。” “我知道你能够封她的口。”杨中毫不理会这个“老部下”的态度,笑了起来。 一看时间,快到饭点,叶三省还未开口,杨中说他还有事,起身离去,绝不拖泥带水。 叶三省沉吟半晌,先打张先进的电话,说有一个朋友有事请他帮忙,等他朋友会跟他打电话,请张兄全力相助。 张先进说好。 去年文化公*安局大震荡,班子一半成员被端,根本原因是因为局长唐富贵是王援朝铁杆心腹,但是很多人,包括文化公*安系统很多人都认为,始作俑者是叶三省。 正是叶三省把省纪委调查组引来的,也正是他触发了唐富贵的反击,最终身败名裂,而在这其中充当了唐富贵马前卒的两名公*安张先进和杨洪,却意外地仅仅受了小小的处分,逃过一劫。 事后两人都向叶三省告罪,还一起吃了一个饭,化敌为友,叶三省突然调到市府,然后市*委,张先进都发了短讯祝贺,他也知道此时的叶秘书不是他能够再次称兄道弟,把臂痛饮的人了,所以也不再提什么什么约局,只是庆幸自己当初见事极快,听从了叶三省义正辞严的劝告,回头是岸,没有跟唐富贵一条路走到黑,至于以后跟这位叶秘书,肯定会越走越远,成为陌生人了。 却不想意外接到这样的电话,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 他相信他。首先叶三省以前就遵纪守法,现成一步登天,自然不会要求他做违法犯纪的事,同时,这是他的一个机会,叶三省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否则当初稍微追究一下他和杨洪,公职就可能丢掉了。 十分钟后,他接到高雪皎的电话,二十分钟后,他和高雪皎见了面。 听了高雪皎的身份介绍,张先进彻底放了心。 高雪皎的大名他自然听说过,堂堂大记者不会设计什么圈套让他来钻,也不会把自己陷进去,所以高雪皎说了事情,说了他的考虑,张先进一口答应。 ——如果是以前,像关小凤那次,叶三省肯定亲自出面执行,但是现在他的身份决定了他肯定不能冲到第一线,必须要有一个安全的缓冲,万一有事,可以解释,所以他不得不向高雪皎求助。高雪皎的身份是一种很好的保护符,正好执行他的计划。 ——让高雪皎找张先进,而不是直接找杨洪,自然是张先进有脑子知进退,而杨洪只会蛮干。 高雪皎开车,两人到了文化,高雪皎找了一家茶楼等候,张先进跟等候的杨洪见了面,两人开着警车直接到了洗脚房,亮出证件,传唤周妹。 这个时候正是洗脚房一天中最安静客人最少的时间,大多数洗脚妹都呆在休息房里百无聊赖地看电视,说闲话,眼睁睁地看着周妹被带着,全都吓得脸色煞白。 她们就像一群不洁的和尚,谁也不知道自己哪股水翻了。 经理立刻报告老板,老板立刻通过关系询问,得到的回答自然是套路的不知道情况,——当然不知道。 周妹被带回文化县公*安局,杨洪早给值班的同事暗示过,没有人管他们,办公室空着,大家都下班了,周妹被带进去,第一时间就被击溃。 第312章 人生凄苦时 张先进收缴了她的手机,里面有她偷拍的很多相片,不仅有高云的,还有其他客人的,其他洗脚妹跟客人的,同时,还有她跟很多客人的短讯,一些客人光凭短讯记录就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非法交易。 张先进只得改变计划,让她一一交待,花了二十分钟择重要的做了记录,才重新回到主题,直接向她摊牌: “以你现在的行为,判个劳教两年三年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你的孩子怎么办?你的父母怎么办?你的乡里乡亲以后如何看你?” 张先进缓缓念出她家的地址,她父母的名字和孩子的年龄,然后停顿,给予对方压力。 周妹完全绷不住了。 甚至,她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一些平时从“同事”嘴里听来的经验,还来不及用上就被自己手机上记载的真实证据击碎,她呆楞半晌,脸色变幻,突然跪下,一把抱住张先进的腿,叫道:“叔叔放过我吧。” 张先进感觉到她丰*满胸脯紧紧贴在自己大腿,脸也快贴上来了,却是冷笑不动,——这样的场面他可是见多了。一直等到周妹放弃放电,抬起头来,才冷冷问她:“自己说吧,怎么办?” 这句话被周妹抓住了,她反应不慢,乖巧地说:“叔叔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张先进觉得火候已到,缓缓说:“这事不是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而是要法律说怎么办。按理你起码进去呆两年,但是我有个朋友打了电话,给你一个机会,我也准备给你一个机会,那要看你是真听话还是假听话了。” “真听话。”周妹毫不犹豫地说。 “那你今天就离开文化,三年之内不许回来,我这位朋友再给六千元钱做路费,条件是你不许再纠缠他。” 周妹呆住。一下子明白今天为什么突然被带到这里来了,明白是谁在背后捣鬼: 高哥果然没有吹牛,手眼通天。 “六千元加上你的自由,跟两年的牢饭,你自己选。” 杨先进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 周妹身体颤抖,想要答应可以发不出声来。 “你不答应也行,等下我就给你办手续,今晚就送你去劳教。还有,你再敢纠缠我朋友,随时办你个敲诈,再加三年五年都行。” 张先进话音未落,周妹已哭着叫了出来: “我答应。” 这的确是很容易做出的选择。 也是叶三省经过思考做出的判断。 与其承受确实的惩罚,任何人都会放弃那些虚幻的期待。对于一个农村出来的女孩,警*察是神圣不可触犯,不可违背,尤其是对她们这种行业,那就是最高级别命令的代名词。 何况张先进还说出了她所有的资料,把她整个人、整个家庭“捏”在手中,虽然她不知道这是张先进出发时打的电话,杨洪违规利用关系查到的。 这一切被掌握,她就被捏住了命门,连反击、耍点心眼都不再想了。 接下来就简单多了。 张先进让周妹写了张借条: 今收到高哥六千元人民币整。 张先进满意地收好。这是要交给高雪皎做为证据的。但是张先进没有想到的是,高雪皎和高云都恰好姓高,这是一个意外的巧合。 出门的时候,张先进对杨洪说,今天的事我就不给你说详情了,你知道多了对你不好,反正咱们干了件漂亮事。 杨洪虽然心有不甘,但这也是他们经常遭遇的“纪律”规定,但这次他开始思考,或者说从去年被处分后他就开始慢慢学会了思考,以后会有所收益。 张先进送周妹回洗脚城,然后返回茶楼跟高雪皎见面,告诉一切按照高记者的吩咐执行,并把那张欠条交给高雪皎。 ——他没有告诉高雪皎,他已经把周妹手机里所有的记录,转到了他的手机上。 高雪皎表示感谢,两人返回江城。 高雪皎跟叶三省汇合的时候,还不到晚上十点。 然后宵夜。 但是对于叶三省他们来说,这是正餐。 下午高雪皎奔赴文化后,叶三省就接到易老色的电话,今晚他请客,而且王大路也要来。 这是无法拒绝的聚会,叶三省只得临时改变主意,立刻过来跟易老色汇合,六点过,等到风尘仆仆从酒城过来的王大路。 他们跟王大路有差不多十个月没有见面了。 去年国庆,王大路亲眼目睹叶三省跌宕起伏的生活,以及拒美色而不染,专心事业,大受震撼,立即发誓明天就回酒城跟女友告辞,回家创业。下午易老色心情激动,忍不住向当年四贱客的唐万红唐大学和王大路王洪报喜,王大路立刻说今晚就庆祝啊,易老色立刻反应过来,追问王大路在哪里,王大路抵抗不了拷问,只得承认就在酒城,易老色大惊失色,立刻说你不是回山西创业去了吗,怎么还在酒城,王大路恼羞成怒,说我现在就出发,到了再告诉你。 等到三个同学聚会,易老色首先说他的喜事,集团公司调他到房产开发公司做销售主管,不再担任物业管理公司经理。 叶三省不解地问:“物业管理公司经理,在集团公司里面不算中层,也算独当一面的诸侯吧?去房产开发公司做销售,那是什么?当初我们在贡城,谁没有做过销售主管,有啥稀罕的?” 易老色得意洋洋地说:“这你就不懂了,我在物业公司是当经理,那在物业界,就是天花板了,可是去了房产公司,那上升空间极大,重要的是,董事长亲自打电话给我解释,说因为我以前做过销售,暂时先在销售岗过渡一下,熟悉情况,接下来就去开发部或者综合部做经理,将来有可能独立主持开发项目。我们董事长身家几十个亿,不会空口许诺的。” 王大路仔仔细细地打量易老色,易老色问干嘛,王大路说你怎么看也不具备当鸭子的异禀啊,你们董事长是个女的?易老色尴尬,王大路不依不饶,严肃地问,人家是因为面团现在当了市*委书记秘书吧? ——王大路只是大路,并不傻,轻而易举地听出了其中的关要。 易老色无言以对。 叶三省也无语。 不知怎的,心里没来由一阵悲凉。所谓人情世故,不过如此,你再讨厌,你再坚持,又有什么用呢?它已经吞没你身边的一切,任何人任何事都不由自主地受它支配,随波逐流,与狼共舞,你一个人的力量又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真的没有用吗? 易老色一会反应过来,要王大路交待,为啥还在酒城。王大路忸怩着说,他国庆后是回了山西,呆到过年,觉得还是放不下,就又回到酒城,现在在酒城开了一个网吧,同时在学做酒,准备以后专门做一款酒服务山西的朋友……山西的煤老板。 叶三省称赞这是好事,哪天杀到酒城去上网喝酒,笑着对两个同学说他约了高雪皎,不过高记去文化办点事,要晚些回来,他们可以等他回来宵夜。 于是三人就在茶楼斗地主,至到高雪皎出现。 高雪皎出发前就给叶三省发了短讯: 搞定。 叶三省沉吟一下,同样给杨中发了这两个字。 杨中一直没有回,也没有打电话。 叶三省明白这是杨中的老练。 想当年……一年前吧,他们可是在电话里什么话都可以说的,现在,突然间大家都戴上了面具,学会了保护自己,不再相信电话,短讯,也不再相信那些……曾经的朋友。 这天晚上,四个同学在江边找了一家柴火鸡,毫不顾忌闷热的天气坐了室外,以年轻人的身体大战冰冻的啤酒。 喝到酒甘酣的时候,王大路莫名地开始流泪,三个同学没有劝他,各自发呆,各自碰杯。 叶三省倒了一个英雄杯,举起来对高雪皎说,我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 高雪皎拦住了他,也给自己倒了一个英雄杯,认真地说,只要你说,我还是要做。 那就不用谢了。 我们是同学。 叶三省满心凄苦。这是他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违法犯纪”。他们也只有欺负周妹这样胆怯不懂法的乡下女子,虽然,周妹恶念在先,减轻了他们道德上的负罪感。 然后,杨中的电话打了过来,说他一直在忙。 这是解释。 然后杨中过来,叶三省陪他在江边站了几分钟,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周妹现在可能已经离开文化了,她这种女子,全国哪个城市都能够落脚,张先进事情办得利落,应该没有什么后遗症。 在杨中说谢之前,叶三省说,不过在审询周妹的时候,周妹说高云最近在纠缠一个以前的同事,是文化的一朵花,好像姓张,叶三省说他分析可能是张林丽,因为上次刘学文录高云视频的时候,张林丽也出现在视频中。 ——叶三省早就想好了,如果说这一次“违法犯纪”唯一的收获,就是可以借这个机会敲打高云,兑现自己对张林丽的承诺。 杨中看着醉态可掬的叶三省,点头说他知道了。迟疑一下,说他会给高云打招呼,以后不能再犯这种错误,再犯,他也绝不管了。 叶三省借着酒意毫无顾忌地说,不管了。 第313章 夺嫡天团 这一次,周仲荣在省里呆了最多的一次,至到周日晚上,才从省城回来。 周一上午,江城市召开全市经济工作会议。 首先由刘成家作了全市上半年经济工作情况的报告,接着是市长马林做的全市接下来的经济工作布署和重点要求,最后周仲荣做总结讲话。 在二十分钟热情洋溢的讲话最后,周仲荣饱含深情地说: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四桥两边都有两对石狮子,昂首挺胸,麟爪飞扬,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江城的经济一定会腾飞,说明我们江城一定有一个光辉,美好的未来。” 中午吃饭后回到办公室,叶三省先接到短讯,然后跟王长安电话。 “兄弟,你说刚才周书记那个发言是什么意思啊?”王长安一开口就很紧张地问。 叶三省叹了口气:真是人精啊。 周仲荣最后那个结尾,非常出人意料,但是结合周仲荣经常出人意料的言行,似乎也不奇怪,但还是被很多有心人抓住了。 叶三省自己,本也准备找个机会问问周仲荣的真实目的。 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王长安居然这么快就追上门来了。 “王局有什么见解吗?”叶三省反问。 现在,他也学会了不急着表达自己的想法,再说,电话里现在说什么都可能存在风险。 “兄弟,我们见个面吧?”王长安决断很快,“我让司机来接你,我在办公室等你。” 二十分钟后,叶三省到达王长安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见王长安茶几上的饭菜,应该是下属替他从食堂打回来的。 “你还没有吃饭?” 叶三省相当惊奇。 “这事想不通,我哪有心思吃饭。”王长安苦笑。 两人坐定,王长安首先说:“周书记那番话,肯定有所指是吧?” “这要看王局怎么看。”叶三省老练地说,“要说有所指,当然有所指。” “叶秘书,我们两兄弟就不打哑谜了。我就直说吧,周书记这番话不仅是虚指,对我们江城发展的期望,也是实指,就是想在四桥两边加两对石狮子。” 叶三省无语。 城市的扩张,交通开始拥堵,所以在城市的上游修建了一座新的大桥,连接新城区和旧城区,也就是连接中兴区和云阳区,但同时,也能够方便新成立的开南新区,刚刚峻工不久,按照老江桥、云阳大桥、三桥的命名下去,暂时叫做四桥,虽然车辆已经通行,但还有一些配套、附属设施没有完善,所以王长安这样笃定。 “但是这座桥牵涉的部门很多啊。”叶三省故意试探说。 “但是我们交通部门在主持。”王长安毫不犹豫地接口说。 “那王局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等会就出发,去卢沟桥专门考察一下石狮子,把我们的总工带过去,后天或者万后天回来,这边我让陶局去你们文化找做石狮子的匠人,先准备石料,随时准备开工,抢速度,兄弟你觉得如何?” 叶三省再次无语。 一切都安排好了,还问我有什么意思? 突然间反应过来,王长安是谋定而后动,会议一完就肯定在考虑这番话,确定后就在考虑细节,把自己叫来,只是想多加一层保险,让自己向周仲荣传递某个信息吧? 认真地看着王长安,认真地说:“王局深谋远虑,做兄弟的真的学到了很多。谢谢王局。” 回到办公室,张子高说周书记又有重要工作前往省城了。 叶三省呆了半晌,不好再次逃课,呆在办公室继续研究义钢。 晚上四个同学再次相聚,不像昨天那样只顾表达感情,没聊多少故事,经过易老色和高雪皎联手拷问,王大路不得不交待,他扎根酒城的真实原因,一是舍不得女友,觉得他们比较合拍,——这个合拍也包括性。二是他认为女友能力很强,他们先在酒城生活一段时间,最好把婚结了,然后他再慢慢说服女友跟他回山西,相信他父亲会喜欢他女友,这样将来会给他更多的助力,——简单说,就是能够帮助他参与家族企业争夺。 三个同学哈哈大笑,说想不到今生今世还有机会看见一出活生生的豪门恩怨,易老色建议说他们现在就开始组建一个夺嫡天团,叶三省负责出谋划策,高雪皎负责外宣公关,易老色自己担任王大路的白手套,帮助天选之子王大路同学披荆斩棘,成为王。 高雪皎说不说那么远,从现在开始,他就要认真关*注王大路同学,搜集素材,将来准备写一本小说,——他的文学梦还没有完全熄灭,诺贝尔文学将的大门还没有彻底对他关上。 叶三省豪情满满地说,等他十年,他就到山西做个省领导,然后跟王同学的父亲称兄道弟,那时候,家族财产的分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哦,甚至不用十年,说不定周书记一两年后就到山西当副省长了,他跟着过去狐假虎威,也能够管用。 易老色说他自然是替王大路王大哥管理房产公司了。到时王大路王大哥拿个几亿出来,他在山西整个大盘,他来操作,绝对赚。当然,王大路王大哥想在酒城修也行,反正他姓易的两肋插刀,指哪打哪。 王大路笑骂道地主的钱就不是钱啊,他拿几亿做房产还不如买酒城那个名酒的股份,那才是真的稳当赚钱。 叶三省搜集改制案例时,从网上看到过这家名酒的案例,已经成为经典,但是这些新闻报道不是语焉不详,就是流于表皮,基本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这时听王大路提起,自然严加拷问。 王大路也不知情,只是听女友跟人闲聊时说起过,好像当时改制,把名酒的股份进行拍卖,西川最大的饲料集团参与竞拍,出价十几个亿,结果被名酒前总经理为首的管理层以几个亿的价格就拿下了,当时酒城市*委书记就是现在省城的市*委书记陈哲光,陈哲光接受采访时说过一个主要理由是为了保护名酒的品牌效益,保证酒厂和国有资产的利益,维护酒厂管理层稳定,所以最终选择了管理层持股而没有引进饲料集团的资金。 这在当时引起了很多在波澜,有很多质疑国有资产流失的文章,甚至有报道称光是这家名酒企业窖藏的老酒,价值就不止十亿,而管理层当初只预付了几千万现金,后来经过倒腾,用的是名酒厂本身的钱来支付这笔股份购买款。但是陈哲光是西川一位政治强人,敢想敢做,到了蜀都后也做了一些更加令人瞠目的行为,比如大肆变卖国有企业等等,而酒城这家名酒的后续故事也似乎证明了陈哲光的远见和英明:光是这家名酒的品牌,在管理层持股后,就从十几个亿迅速飙升至几十亿,名酒企业中的国有股份也跟着涨了好几倍,彻底实现多赢。 叶三省问了一阵,心里反复嘀咕,义钢从各方面来看,都跟这家名酒有些类似,但是自己该不该向周仲荣提这个案例呢? 周仲荣跟陈哲光有工作风格和施政纲领都有些类似,连身高相貌都有些类似,除了周仲荣不带眼镜,也从来没有人跟叶三省提过这两个人是否认识,有无关系,叶三省只能按照常理去推测,他们肯定在一起开过很多会,叶三省如果用这家名酒改制的案例来类比,周仲荣自然就会把自己代入到当初陈哲光的位置去,他又会怎么想? ——因为叶三省上周从刘成家他们的闲聊中,听到一些风声,似乎西川的政局会有一些震撼,首当其冲的就是省*委常委、蜀都市*委书记陈哲光。 第二天周仲荣没有回来。 第314章 朗读者 按照计划,有一个去江浙为期五天的招商计划,周仲荣亲自带队,叶三省早就做了很多准备和计划,非常期待。 他以前在临江镇,也看见杨中跟着欧阳坚外出招商,好生羡慕,一直盼着有天能够被领导点名,跟着到处走一趟,长长见识,后来宝来村也招商,但非常遗憾,基本都是找上门来,宝来村准备做艺术村这个风声放出不久,报名的人就满满地等待着临江新城二期指挥部、宝来山开发领导小组进行选择了,所以这一次,叶三省提前跟很多人都打了招呼,这几天无法“接客”,等他回来一一补上,结果,周仲荣打电话回来,说有重要工作,今天就要去北京几天,已经跟马市长说了,这一次请马市长带队。 周仲荣打电话的时候,叶三省正好到旁边,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心里一凉,可这种事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秘书能够决定的,他的命运,不,他的时间,工作,爱好甚至心情,至少在目前来说,基本都是由他的直接领导——市*委书记决定的。 结果张子高联系马林,马林说政府那边也有推脱不了的工作,请秘书长跟刘市长联系一下,看看他能否带队。 叶三省心里一跳,赶紧向张子高告辞,——旁听市*委书记的电话,那是张子高故意让他听的,懒得重复通知,可是他又趁机旁听了市*委秘书长跟市长的电话,而且被拒绝了,肯定让一向温和内敛的张子高不高兴,他绝不能再听下去了。 回到办公室,心想自己这算不算峰回路转?自己想出去见见世面,也不想浪费自己这几天做的功课,开口的话,刘成家肯定会带上自己,可是这一走就是五天,周书记说是去几天,到底是几天呢?周书记回来了,自己还在外面晃荡,那就是笑话了。 那么,自己先向周仲荣请示? 正事不做,跟着刘成家瞎逛,这又算什么?周仲荣怎么看自己? 思忖之下,终于颓然放弃,感叹自己终究是个小人物,一举一动皆是操纵他人之手,沉下心开始做自己的工作,结果中午的时候,张子高亲自过来通知他,说刘成家市长这次带队,他要求的,叶三省跟他一起,周书记已经同意,让叶三省准备一下,下午就出发。 叶三省愕然。 虽然自己心里充满期盼,但是真的变成事实,他还是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在这个考察团中充当什么角色?需要做些什么工作?或者刘成家仅仅是想在某些时候,把自己的职位说出来,表示与市*委书记同在? 也只能服从和准备。也没有什么准备。 叶三省准备只带一个电脑包,里面带上茶叶茶杯和洗脸毛巾就行了。洗漱用具酒店肯定有,其它换洗衣物啊叶三省觉得夏天,新买也值不了多少钱。 下午两点,上了去机场的中巴车,大家都有些吃惊地看着市*委大秘,叶三省笑着解释说接到通知很急,就什么也没有准备,空手出发。 刘成家笑着说,空手好,空手套白狼。咱们这次出去招商引资,就是要空手套白狼。 傅颖笑着反驳,刘市长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江城人有多么穷凶极恶似的。我们是合作,是双赢。 叶三省被刘成家拉到身边坐下,跟着众人一起笑,但感觉到大家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用周仲荣经常说的话,是“士气都没有队伍,打什么仗”。 倒也难怪,以前做的计划是周仲荣亲自领队,这次临阵换将,两位主官出面跟一位常务副市长出面,那是本质区别。比如无论周仲荣还是马林,都能够当场拍板,但是刘成家就不行了,他必须要请示。又比如这次江城打了对方一个“猝不及防”,接待方也肯定要相应地调整了接待规格和出席领导,说不定连送的礼物都要降低标准。 考察团一共七人,常务副市长刘成家带队,市政府办公室主任余自立,招商局局长傅颖,招商局办公室主任彭艺,开南新区赵主任,开南新区办公室主任左挺,再加上“编外人员”叶三省,比起周仲荣带队的考察团来,缩水一半。 叶三省想开南新区多半是蒋尔云要去的,现在周仲荣不去了,他自然也不会去,还有经委,交通局这些单位这次也取消了行程,又看坐在另一边上下车门那个位置的招商局办公室主任彭艺不停地对自己笑,心里有些发虚。 四点半到达机场,六点一刻起飞,刘成家,余自立,傅颖和赵主任坐的商务舱,叶三省三人是经济舱,领取登机牌的时候,彭艺叫叶三省把身份证给她,热心地要为他选取座位,结果登机后一看,刘成家四人不说,左挺一个人在前面,他和彭艺远远地坐在最后一排,座位挨着。 飞机一起飞,彭艺就夸张地宣称她最害怕就是飞机起落,紧紧地依偎着叶三省,抓住叶三省的胳膊,脸也贴紧叶三省的肩。 陈路跟他闲聊时说过,纪委有时调查贪官的行程,如果他的身边经常出现相同的女性,而这个女性不是他的妻子和亲人的话,那么这两个人很可能就有不正当的关系,那么自己这样跟彭艺……自然不算的。 飞机爬升完,飞行平稳后,彭艺开始拉着叶三省说话,手依然抓住叶三省的胳膊,叶三省轻轻试了两次,无法撑脱对方的魔爪,怕动作太大惹她不快,不敢再挣,接受现实,像一对情侣一样依偎着说话,心里充满了对曹红丽的负罪感。 彭艺唠叨她的爱好,她的朋友,她的追求者,她的工作和生活,叶三省听得有趣也听得惊心,觉得自己每对她一分了解,似乎就多了一分责任要成为她的“朋友”和保护者,但是后来的话他开始感兴趣了。 因为两个人的身份,彭艺开始讲述一些江城官员的八卦,叶三省听得津津有味。 就像马林有他的信息蚕房,渠道盲区,其实对江城官场,对身边的人和事知道不多,叶三省初业乍到,从宝来村一步跨到江城的权力中枢也不过两周多,他不是信息蚕房,而是信息无人区,彭艺的到来恰到好处,一下子就把蒙在江城官场的那张面纱,扯了下来,叶三省一下看清了很多官员的真实面目,行为思想,来龙去脉,感觉自己融入其中,而不是一个旁观者和门外汉。 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彭艺感觉到叶三省来了兴趣,精神注意,心里感叹,男人果然都是权力动物,却也打起精神,配合地把自己知道的江城官员的故事,一一说给这位目前江城官场风头最劲的年轻人听。 一直到飞机落地。 第315章 对等接待 广州也有江城办事处,早在候机口等着。 一行人上了中巴,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佛城。 这是考察团第一站,这里有爱德富电子的总部,还有一家鞋业和三好药业,都是明天要考察的对象。 到了酒店略一休整,集合到楼下餐厅,佛城方面的欢迎酒宴早已准备多时。 叶三省一看时间快到十一点,还从未吃过这么晚的酒席,说是宵夜时间还恰当一些。 佛城方面由一位副秘书长主持接待,带了接待办主任,招商局局长,再加上三家企业的高管,坐了一张大桌。 刘成家挨副秘书长坐了,叶三省坐了对面陪座的位置,介绍的时候傅颖也含混地介绍“市*委办叶三省同志”,开席后刘成家微笑着很少说话,彭艺也成了文静贤淑的乖乖女,傅颖担任江城这方的主持人,嘻笑怒骂,把一桌气氛调剂得很好,完全压到了对方那个干瘦短发的招商局长,叶三省心里感叹,不愧是与夏明亮齐名的江城名美女。 菜品以海鲜为主,叶三省不太习惯,勉强吃了些,一看江城这边来的人也很少动筷,酒自然也有,刘成家说客随主便,就喝红酒吧,大家就都喝的红酒,每次举杯都浅浅地啜上一口,只有傅颖稍微多喝了一些,一个小时后酒宴草草结束,各自回房。 叶三省正在想是重新泡杯茶好好“省”一下,还是强迫自己睡觉,刘成家的电话打了过来,叫他到大厅汇合。叶三省赶紧下楼,傅颖已经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招手叫他过去,两分钟刘成家出现,然后,一辆黑色轿车在酒店大厅门口停下,三人上车。 叶三省和刘成家坐了后座,傅颖坐了副驾,上车后两位领导都不说话,叶三省自然不好开口,可是刘成家连余自立不带,开南新区的赵主任也不叫,却叫上了自己,心里却隐隐有种被重视的满足。转过头看窗外的夜景,夏夜的南国,灯火璀灿,路边很多店铺都还开着,不仅是餐馆和夜场,叶三省想,果然在这里,夜生活才开始。 轿车驶过一条稍微灯暗的街道,叶三省扫见路边站着三五成群,衣着暴露的女性,似乎在等人,可是人数为什么这么多?然后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站街女吧。 然后轿车在一家富丽堂皇的餐馆门前停下,上来一位中年男人拉开车门,三人下车,傅颖招呼道:“秘书长好,好久不见。” 夸张地拥抱。 秘书长跟三人握手,说雷市长在里面,延请在人入内。 进门一看,人声喧哗,大厅起码安放了六七十张桌子,上座率九成,红男绿女,炫人耳目。 到了包间,门一关上,立刻清静,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叶三省心想:这是宵夜?倒是比宴席还要堂皇,不过看外面的架式,应该是佛城宵夜的场所,而且是有名的宵夜场所。 一位矮胖秃顶的中年男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远远地伸出手:“欢迎欢迎,刘市长辛苦了。” 傅颖介绍说是佛城市副市长雷坤洪,介绍叶三省时,特别强调这是我们市*委周书记的秘书,钦差大臣。雷坤洪用力地抓住叶三省的手摇晃,说:“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五个人分主次坐下,雷坤洪连说抱歉,刚从顺德那边赶回来,你们要招商,我们也要招商啊,所以晚上没能赶上接待刘市长,现在好好陪刘市长喝一杯。 刚才在外面迎接他们的“秘书长”姓何,是副秘书长,这时把准备的白酒开了一瓶分给五人,都是大杯。叶三省一看,包间角落一共放了四瓶白酒,估量一下,应该没有问题。 菜是早就点好的了,何副秘书长分好酒,雷副市长举杯,首先欢迎江城考察团一行莅临佛城,祝此次考察圆满成功。 傅颖不依,说雷市长你太官僚了,现在是宵夜,是几个朋友小聚,这个祝酒辞要重新说。雷副市长从善如流,说好,祝大家发财啊,身体健康啊。 大家举杯。 叶三省心想,果然是宵夜。酒一开篇,刘成家不比刚才,跟雷副市长一见如故,谈兴甚浓。 雷坤洪说佛城有四分之一是西川人,佛城的发展,西川人民是做出了很大贡献的,刘成家说佛城的大名久闻,以前就有一支佛城赞助的足球队,了不起;雷坤洪说西川地大特博,旅游文化丰富,世界级的景点就好几个,他一直心向往,刘成家说佛城一个城市的gdp就差不多跟我们西川省接近,佛城将来一定可以取代四小龙成为新的四小龙;雷坤洪热心地建议不妨多考察几家,比如灯具啊,瓷砖啊,这些密集型的企业,都可以引进到西部人力资源丰富的城市去,各取所需,刘成家说光是引进企业还不够,还要学习佛城先进的经验和理念; 两位市长看来都做了一些功课, 叶三省一边陪着喝酒,一边用心揣测,一边思想,刚才官方接待,只有一位副秘书长出席,虽然解释说正在广州召开东南亚经贸会,一半的领导都去了广州,剩下的各位领导也都在接待来考察的财团商贾,现在宵夜倒是对等,应该是傅颖个人安排的吧?也果然不愧当年马林市长慧眼识美人,提拔她来做这招商局长。 宵夜将近三点才结束,四瓶白酒喝完,又叫了两件啤酒“漱口”,虽然雷副市长连声说吃海鲜喝不得啤酒,可是他一个人就包了将近一件。 第二天早上十点钟出发,第一站前往鞋业公司考察。 天气很好,阳光高照,万里无云,却不热。 一路上傅颖介绍,佛城的工业园区有好几个,当然也不叫工业园区,划分得很细,分门别类,叶三省很是震撼,转头偷偷去看刘成家,却是那副标准的一脸微笑。 半个小时到达鞋业公司,昨晚那位副总等候在厂区大门,陪同江城考察团一行看了生产车间的流水线,陈列室的成绩介绍,办公场所,然后在会议室交流。 叶三省一派茫然地跟着,变步亦趋,他相信刘成家和傅颖也看不出什么,所以交流的时候三个人也提不出什么问题,反倒像一个汇报会,叶三省心里羞赧,一看刘成家和傅颖倒是泰然自若,心想如果考察都是这样,随便派个工作人员过来蹲个十天半个月,得到的信息肯定要详实有效得多。 不过他现在是市*委书记的秘书,不能像以前杨中带队去查水厂时,可以单独行动,发现些有价值的东西。傅颖昨晚介绍说他是钦差大臣,这当然是开玩笑,他们这个考察团的团长是刘成家,他只能算是编外人员,虽然,还不明白为什么刘成家要带上自己。 在鞋业公司的职工食堂吃了自助餐,彭艺一路走一路拍照,余自立扮深沉一言不发,或者说根本就不感兴趣,倒是赵主任不时提问,他的办公室主任一直在记录,因为这些企业,将来很可能落户在开南新区。 饭后没有休息,直接到三好药业。 这个也没有什么值得考察的,考察团所有的人几乎都是外行,只对药企的污染有所关心,座谈的时候,三好药业的总经理于总没有回来,一位副总接待。 叶三省一看考察团几位都淡定得令人发指,似乎根本就不想说话,叶三省心里发急,不想冷场,不想像刚才考察鞋业那样草率,也不想让人轻看了考察团,忍不住挺身而出,先问了几个关于污染方面的问题,然后又问为什么会选择在内地投资建厂,比如江城有什么优势? 副总首先说了些内地的人力资源,电力,土地,市场,原材料等方面的成本优势和就近优势,最后说,药品的审批也有一定优势。 叶三省随口问药品审批不都是在国家药监部门吗,标准应该一样的吧,有什么优势? 副总说大部分时间大部分药品是这样,但有时候也有区别,比如中药中成药。 叶三省还是不懂,副总耐心地解释,说因为有些中药中成药是不需要临床验检的,即使做临床,也很难得到数据支持,而且对于各地申报的药品,标准和处理方式有所不同。 考察团所有的人都是愕然。 第316章 中医黑 副总似乎很满意大家的反应,笑着说:“这就是中药的特殊性,也是中医的特殊性了。西医讲究精确,小到用药多少毫克,大到一种药的临床数据几万参与实验有几十几百人反应,有什么具体反应,都会有详细的报告数据,但是中医和中药呢,一般是模糊的,不仅用药看医生个人的经验,个人的判断甚至当时的情绪,最后连结果也不肯定,治好了就说是医术高,用药用得好,治不好就说病人身体特殊,自身的原因,所以一些中成药,没有临床数据也能够上市。我们准备在内陆建厂,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考察团面面相觑,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老实得惊吓人的考察对象,连叶三省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副总以为自己的理论震住了对方,继续说:“其实也不意外,你们了解一盒中成药的配方上面写的那几味中药是根椐什么理论得来的?很多药方是源自几百年前甚至两千多年前的中医典籍,比如《黄帝内经》《神农本草药》《伤寒论》《本草纲目》这些,千百年来,除了医者根椐个人经验稍做改变,一直沿用至今。” “还有,你们知道中药的药理是什么?” “古人用药的原理中有些是你根本无法想象的,比如‘取象比类,以形补形’,比如古人听见蝉在树上一天到晚扯着嗓子叫,就认为它的嗓子一定好极了,所以人吃了也对嗓子好,蝉蜕亮嗓这个理论就是这么形成的,市场上现在卖的某氏响声丸里就有蝉蜕,而这个药能够拿到批号上市,根本就没有什么临床验证,同时蝉也没有嗓子,它鸣叫和嗓子无关,雄蝉靠腹部鼓状的发声器震动发声的,这事可笑吧?” “再说一味中药‘夜明砂’,知道是什么吗?是蝙蝠的屎。但是古人看见蝙蝠在夜里飞行,就认为它的眼睛一定非常好,所以它的粪便也应该对人的眼睛有好处,但是我们都知道蝙蝠夜间飞行不是靠眼睛,而是靠超声回波定位系统,怎么样,吃惊吧?” “还有,《本草纲目》里,人的大便小便,尿垢,头发,指甲都是中药,什么锅底灰灶心土瓦上霜通通入药,还有厕筹可治难产霍乱身冷转筋等,母猪屎可解一切毒,神奇吧?” “灶心土在中药里叫伏龙肝,尿垢叫人中白,火烧过的头发叫血余炭……” “有人说中药没有副作用,呵呵,几乎所有中成药的副作用都是四个字‘尚不明确’,不是没有副作用,而是‘我也不知道’……” …… 考察团完全僵化,看着副总得意洋洋地发挥。 叶三省想,这肯定是个中药黑,但是做为一家药企的副总,这样批评中医好吗?而且是在公开场合,而且是在考察团考察企业投资这样重要的场合。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么,这位副总的目的是什么? 叶三省肯定想不到,也猜不出,所以懒得想,打断副总说:“谢谢刘总给我们普及中药知识,要不我们就到这里吧?下面还有爱德富电子。” 征询地看着刘成家。 傅颖不等刘成家表态,就抢先说:“好,人家还等着呢。” 站起身来。 考察团由副总送上中巴,驶离厂区,刚出大门,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傅颖笑道:“我也算接待考察无数了,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古怪的人,古怪的局面。” 彭艺说:“幸好叶秘书当机立断,见事不对,立即撤退。” 赵主任说:“我估量刘总今天的话是早有准备,他的目的是不想我们接受三好药业,故意搅黄这事。” 余自立也难得地发言说:“他跟于总是不是有过节?” 刘成家说:“我看今晚,秘书长就让三好药业安排接待吧。” 昨晚是佛城官方接待,今晚自然是企业方接待,三家企业昨晚都向余自立申请,现在刘成家选择三好药业,一车人都惊奇地看着他,常务副市长笑笑,解释:“三好药业既然这样古怪,难道不是应该进一步考察吗? 叶三省心想,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难,诚不我欺。不出来走走,怎么会遇见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其中肯定有什么秘辛“藏”在其中,可是那不是他叶三省的工作,遇上这样的复杂局面,可能开南新区也会慎重考虑三好药业了,那么,这位刘副总的目的,也就到达了,——刘副总刚才觉得他有点神奇,现在倒觉得他运筹巧妙,借力打力,轻轻松松就到达了目的。 那么商场也如官场了。 又想起江城官场刚发生的一起丑闻,人事局领导*班子开会出来,副局长张中突然冲上去对局长饱以老拳,局长断然还击,一场拳击比赛打得难分难解,一局的人都震惊围观,办公室主任见事不对……不是拉架,而是冲上助拳,不是帮助局长,而是帮助副局长把局长打倒在地。原因就是因为局长初来乍到,想要树立威*信,就在会上明确了签字权,副局长是三朝元老,自然不服气,可见官员若是丧失理想,斤斤计较自己利益,那就把官场变成商场了。 到了爱德富电子,叶三省这次决心好好侦查一下,不跟着队伍行进,而是一个人悄悄借着上洗手间逃离,一个人袭击。 反正爱德富电子要展示给考察看的,都是光明,那有什么意思,他希望发现“黑暗”的一面,证实自己心中的疑惑。 宽大的工厂里,一排排整齐的车间,道路洁净,绿化不错,他选择了一个车间,走近一看,却是封闭的,然后换了一个车间,也是封闭,最后鼓起勇气到调度室问询,对方警惕地询问,叶三省自报身份后,对方说他们没有接到参观的通知,客气地请叶三省离开。 叶三省不死心,又换了两个车间问,遇上一个西川籍的调度,不再请叶三省离开,而是亲热*地跟叶三省聊起来,表功说他这样聊天如果被车间主管发现,是要受处罚的,但是他好久都没有出厂区了,又是西川老乡。叶三省趁机把自己的疑惑藏着提问,调度倒是知无不管,但是答案都不是叶三省期待的,似乎反而证明这是一家健康、规范的高科技企业,经营良好,势头不错。 彭艺打了电话来,叶三省不得不悻悻离开,留了调度的电话。 晚上三好药业的刘副总主持宴请江城考察团一行。 第317章 以牙还牙 依然是套路的酒宴。 但是刘副总没有像下午那样出格的言行。酒宴快结束时刘副总说受董事长之托,邀请大家唱歌。 自然,一桌人都拿眼看着考察团团长刘成家。 刘成家笑笑,说我们非常希望外资到我们江城投资,所以我们从上到下,从周书记到下面一个普通的员工,都希望能够给外商营造一个良好的投资环境,有归属感,所以我们希望在各个方面都给外商留下一个改革开放,与时俱进的印象,所以,我们今晚,就舍命陪君子,去唱歌。而且,我会给大家现眼(献演)。 大家立刻鼓掌。 叶三省心里好笑,就是唱个歌,就弄得这么隆重,要讲上这么一大篇来论证它的合理性和必要性。不过,他一个编外人员没有发言权,只得“亦步亦趋”。 到了歌城,刘成家说话算数,首先高歌《一剪梅》,再唱《北国之春》,获得掌声和啤酒无数。叶三省接到聂作家电话,只得出包厢接听。 想到这里基本无人认识自己,也不顾忌,得意洋洋地就站在走廊里跟聂作家通话。 实际上,下午他在爱德富电子的时候,就接到聂作家的电话,说要请他吃饭。叶三省不敢问什么原因,反正他也不想,老实说自己在广州这边考察,不知道要呆几天,回来后他找机会请聂作家。聂作家说,那不行,必须他请,追问叶三省什么时间回来。叶三省无语,只好说他一回来就向聂作家报告,结果现在聂作家电话还要追来,叶三省想,即使是市*委书记,也不会这样无理地电话吧? 但是牢记王道士的叮嘱,所谓文人,就是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你还不能得罪的人。古人所谓唯女人与小人不可养也,文人多少应该划到小人之列吧? 接了聂作家的电话,一听那边喧闹的声音,就知道聂作家肯定在酒桌上,一瞬间便想挂了电话,反正还有很多理由解释,却不由自主地想到王长安,克制自己,客气问聂老师,有什么吩咐。 聂作家直接说,我下午给你说的事,怎么样了?叶三省怒气上涌,却温和地说,已经给相关部门打了电话,正等着他们反馈,一有消息,立刻向聂老师汇报。 然后听见聂作家在那边笑,说小叶你要抓紧哟,这是关系着我们江城文化的头等大事,我必须要催你。叶三省说好的,聂老师安排的事,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 聂作家总算没有再说,见好就收,挂了电话。叶三省心想,聂作家下午只是说请自己吃饭,刚才说什么安排的事?唯一的解释就是他那边“群贤毕至”,聂作家要显示自己,甚至,叶三省几乎可以肯定,刚才自己跟他通电话时,聂作家按的免提。 叶三省苦笑了笑,这算不算碰瓷呢? 回到包房,小姐上来敬酒,叶三省一饮而尽。 晚上唱歌,余自立和赵主任,赵主任的办公室主任请了假,只有刘成家,叶三省和傅颖,彭艺参与,刘副总倒是放得开,他一个人做陪,叫了六个小姐,按他的想法是他,刘成家,叶三省每人都能够左拥右抱。 但是傅颖和彭艺都不是安分守己,息事宁人的主,傅颖毫不客气地跟刘成家坐了包厢沙发的正中,娓娓而谈,彭艺霸占了叶三省,让两个小姐坐在旁边,喝酒点歌,随叫随到,充当服务生的角色。 叶三省喝了几杯,又去敬了刘成家,傅颖和刘副总,回来之后觉得身体发热,问包间的空调是怎么回事,彭艺媚眼如丝,说是叶秘书心里骚动。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叶三省立刻觉得自己非常快乐,飘然欲飞,唱了首歌,那是他一直藏在心里,希望找个机会唱给罗安琪的《如果再回到从前》,接受了大家的敬酒后,醉眼朦胧,觉得彭艺很像罗安琪,又觉得傅颖跟他喝酒时似乎眼睛里波光闪烁,小姐拉他跳舞时,胸*部惹有若无地挑*逗他,可是刚刚跳到一半,彭艺就隔开了小姐,握*住了他的手。 音乐如水。 叶三省搂住彭艺,目光缓缓下移,从光洁的脸、脖颈,停留在雪白的胸,他的手也缓缓下滑,从她的柔软而有弹性的腰到虽不丰*满却婉约的t,想起曹红丽,觉得她比曹红丽给他的感觉更好,更刺激。 他把彭艺往怀里带,女孩如水似地依附过来,柔软的胸*部贴在他的胸前,像两团燃烧的火,灼痛着他,他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下是流动的眼波,发出水水一样的涟漪,她的人,也如水一样温顺,任人摆弄。 叶三省呼吸沉重起来,他抬头察看包厢,沙发背后似乎有一片阴暗处,他不再犹豫,拉着彭艺往那边去,然后,脚下被绊了一下,他控制不住自己,往前倒地,额头在玻璃茶几上重重地磕了一下,摔倒在地。 他翻过身,迷惑地看着,音乐未停,刘成家正跟傅颖附耳交谈,刘副总搂着两个小姐沉醉其中,没有人对他的行为表示关心,彭艺笑着看着他,也不拉他,连小姐也没有过来扶他一下,额头的疼痛传来,突然间,叶三省恢复了一些清明。 他站起身,笑着说:“这茶几,真不小心啊。” 取了一张面巾,按在额头,走出包厢。 他努力控制自己,不断强调心中的一个念头:回房,睡觉。 他从电梯下楼,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觉得自己伤势不重,不用去医院,直接说了酒店的名字。 十分钟后,他下了出租车,走进酒店,依然按住自己的伤口。没有人对他注意。叶三省上了电梯,到自己的房间,从裤子口袋掏出房卡开门,直接到卫生间,这时候,才放开捂住伤口的手,在镜子面前好好注视自己。 伤口的确不大,等会叫酒店拿片创口贴应该就能够解决问题。 但是今晚是什么情况呢? 叶三省已经想过了,他不是这种酒量,哪怕加上昨晚的酒和长途旅行,他也不应该这种表现。只有一个可能:他被下了药。 他听苏少说过一个故事。 他父亲以前帮助过一个检察院的朋友,姓刘,这位朋友后来觉得上班不足以匹配他的野心和能力,所以辞职出来经商。他开发的第一个项目就是苏少的父亲给他的,但是因为经验不足,没有赚到钱,反而亏了些。结果苏少的父亲又给了他一个项目,这一次,他赚了几百万。 然后,他开始得意洋洋,天天在他开发的那个小楼盘的一家茶楼喝茶,接受所有人的羡慕和尊重,然后认识了很多茶客,一开始是招招呼呼,然后是互相买单,然后是互相请客喝酒,然后有一天,有一位茶客请刘总晚上喝酒,原因是他女友生日。饭后大家就在刘总开发的楼盘的歌城唱歌,然后,刘总的啤酒杯就被下药了,刘总变得很亢*奋,大家配合的说打会牌,就在歌城旁边的茶楼里,刘总一晚上输了三百万。等药效过去,刘总清醒时,他已经写下三百万的借条。 所以苏少说过,不要在歌城里跟陌生人喝酒。 但是,今天晚上,都是他的领导和客户,怎么会这样? 谁给他下的药? 如果不是他摔一跤,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 叶三省不敢想象。 他看着镜子里那张愤怒而狰狞的脸,缓缓地对自己说: 我会报复。一定。 【作者题外话】:天太热……心太烦,明天开始加油更新多一些……请鼓励叶三省!! 第318章 敌在本能寺 第二天飞上海,目的地是昆山,那里还有两家企业需要考察。 上了车,傅颖看着叶三省额上的伤口问怎么回事,叶三省说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傅颖说怪不得,昨晚突然发现你不在了,是去包扎伤口了。 叶三省平静地笑笑,心里揣测这位招商局长,江城四大名美女话中真假:昨晚她和刘成家就真没有看见他跌倒在地?还是以为他当时是在跟彭艺逗着玩?啤酒中的药跟她有无关联?她应该不用算计自己吧? 那么是谁呢? 刘成家也应该没有嫌疑。这一年多来,他们关系亲密,尤其是醉美酒楼那晚的“推心置腹”,几乎算是政治盟友,他不应该算计自己,也没有动机和目的。 那么,是彭艺吗? 她的目的是什么?勾引自己?但是需要用这种手段吗? 刘副总是不是也有可能? 自己与他素未平生,按理他是不该这样做的,也找不到他的动机,但是这位副总昨天下午已经表现出他不按牌理出牌,也许他有什么隐藏在背后的机心呢? 那些小姐也有可能。 她们混迹夜场,不知道见过多少暗黑人事,有的希望出事后讹诈一笔钱,有的纯粹出于恶作剧也会做这种事。 王道士说过,事情出了,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如何解决,而不是首先追究责任和追查原因。反正这事“过去了”,他现在的应对就是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至于谁做的,为什么,他认为自己肯定没有具备这方面的能力,那就只有“装莽”,暂时沉默。 扫一眼彭艺,正对着他笑,调皮地歪嘴,皱鼻子,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美女,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到了机场,彭艺过来拿他的身份证,刘成家说小叶你跟我来一下。 两人走到一旁,刘成家说:“你能够沉得住气,非常不错。” 叶三省一愕,立刻反应过来:“昨晚的事刘市长看见了?” 刘成家淡淡一笑,叶三省忍不住问:“那是谁?为什么?” 刘成家叹了口气,说:“你现在年轻,还会问这个问题,以后,你就不会问了。” 停了一下说:“比如那天马市长去六中检查工作,差点被摆一道,你看他以后问了吗?他后来也什么都没做。一个成熟的官员,应该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不要被杂事干扰。又比如前天晚上雷市长跟我们吃宵夜,你肯定觉得奇怪吧?但需要问为什么吗?还有雷市长那副整好以暇的样子,你看他是刚从顺德回来?但是需要去问这些吗?很多时候,真假,对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 叶三省沉默。心想道理是这样,道理谁都会说,可是你不是我,怎知我痛? 刘成家体会得到年轻人的心思,苦笑一下,又说:“你可能说我又不是一个成熟的官员,我也不需要做一个成熟的官员,是的,你现在只是一个副科级,但是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因为你是市*委书记的秘书,那就是一个官员,而且是一个有份量的官员,而且应该有‘成熟’的思想和行为。” “你以前在基层,闷着头干自己的事就行了,可是你一步步往上走,你就会有朋友、同事、姻亲、故旧……各种关系,就会像一张罗网一样缠住你的手脚,你想做任何一件事,都可能牵涉到他们,影响他们的利益,你会怎么选择?一次两次还行,但是次数多了,你就会麻木,会慢慢放任,你渐渐觉得无法动弹,再也办不成任何事了,尤其是你这种走得太快的人,立刻会陷入各种莫名其妙的坑中。” “所以大部分的官员,都会像你现在一样,心存理想和热血,准备大干一番,但是越走到后来,大多数都被磨去了锋芒,成为一个麻木不仁的官僚。比如我就有一些。你肯定在心里笑话过我。” 叶三省没有否认,也没有反应,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人生的底部靠信仰,高位靠理性。人在低谷时一般不容易犯错,人生的大错一般是在如日中天的时候,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盲目扩张,身边的人对你万众敬仰,你自己也膨胀的飘飘然,然后就离犯错不远了。我看过好多领导,就是这样崩盘的,比如王援朝,你也了解一些。” “所以小叶你以后不要总是黑白分明,凡事非要分个是非,寻求真相,而是应该清楚自己的根本是什么,目的是什么,这最重要的。” 叶三省正在思考刘成家这些话的时候,刘成家突然又问:“你有钱吧?” 叶三省一愕:“有一些,要多少?” “不是我要,是你自己要用。”刘成家笑,“你不用跟我们去上海,你自己买张票去三亚。这是周书记的安排,到了三亚再给周书记打电话。” “好。” 没有丝毫犹豫,叶三省答应。 刘成家不会骗他,也绝不会因为昨晚的事就不带他去上海,周仲荣没有直接叫他是因为团员离开大队伍肯定要告知考察团团长,所以索性让刘成家来通知叶三省。 可是,周仲荣不是在省城吗? 叶三省查了航班,选了时间最近的一班。 刚才他没有去跟他们告别,也不想问刘成家怎么给考察团说,或者不说。 他现在心里比较乱,觉得刘成家说得有些道理,但又觉得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觉得刘成家是在说昨晚的事,但又好像说得更多,一直到上了飞机,要了毯子睡觉,才不再纠缠这些问题。 飞机落地,先给周仲荣发了短讯,周仲荣打电话过来,叫他直接过去,然后说了酒店名字和房间号。 走出机场,上了出租车,驶出候机大厅后,叶三省故意打开车窗,感觉一下这座海岛的热度和空气,似乎跟广州,江城差不多,并不是想象中的避暑圣地。 到了酒店,上电梯到房间,敲门进去,周仲荣亲自来开了门,套房里就他一个人,门窗开着,风从海上吹来,似乎带着一股润湿的气息。 “你怎么了?”周仲荣注意到了他额上的伤口,表情古怪起来。 “昨晚陪刘市长去唱歌,喝多了在歌厅摔了一下。”叶三省老实地回答,但只说了部分真实。 周仲荣眉头皱了一下,叹了口气,摇摇头,让叶三省坐下,认真地打量一下自己的秘书,像是第一次见到他,然后笑笑,说:“意外吧?” “是的。”叶三省点头,“书记有什么安排?” “安排肯定有的。”周仲荣迟疑一下,说:“那就不浪费时间,我这就给你安排。” 周仲荣给叶三省安排的具体工作就是陪游。 明天,有位姓曹的朋友从北京飞来,叶三省的任务就是去机场接机,然后回到这家酒店。车是早就租好了的,房间是早就订好了的,包括这间房,接下来就属于叶三省。 曹朋友是一家人来度假,应该是四个人:曹朋友,他妻子,两个女儿。周仲荣要求叶三省充当司机,服务生,保镖等所有工作,当然,最重要的是付账。 周仲荣交给叶三省一张卡,没有密码,也没有告诉叶三省金额。 交待完毕,周仲荣说他晚上回西川,现在先回城。 叶三省有点懵,努力控制自己,镇定地送周仲荣下楼,在大厅看见他上了出租车离去,才呆呆在返回房间。 这是什么? 考验自己?模拟考试? 不会,周仲荣没有这么无聊,也不会为了一个小秘书如此劳师兴众,那么,这就是一次真实的接待,周仲荣不方便出面或者说没有时间,所以千里迢迢把他召开,那么,这位曾朋友是什么身份呢? 高官? 所以值得周仲荣这样隆重?但是哪怕是高官,休假旅游也不会就是纯粹的一家人,应该还是会带上秘书警卫这些的,而且也不会让一位地级市的领导来安排。 商人? 更不会,哪怕是马云,也不值得周仲荣如此,何况商人哪里需要周仲荣安排。 叶三省想不通,泡了茶坐到阳台上吹风,直到夕阳西下。 叶三省准备开车外出前,接到周仲荣的短讯,是一个奇怪的字母组合: zugzwang 叶三省马上搜索,不太了解,又赶紧发给古教授,然后打电话请古教授解释。 古教授问了情况,然后反问,你觉得周书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叶三省当然无法回答这样笼统的问题,古教授就说,你们江城目前对周书记有一个印象是什么,多谋善断?不,是多谋善断的反面,是少谋武断。但是,这个印象绝对是错误的。 古教授说,政府官员,如果从改革开放算起,已经经过了三十多年,一两代人了,那些大手一挥,口号一喊就冲锋的官员早被淘汰完了,现在官员的中坚组成,不仅文化素养,知识结构,理论水平,成长经历都跟他们的前辈有了很大的区别,甚至有了跃进式的提升,所以,周仲荣绝不是他表现让大家看到的那样勇敢近乎莽撞,绝对也是有相当的政治智慧和权谋,这是理解周仲荣这次把叶三省召过去,并且给他发这个单词的基础。 第319章 国师风范 周仲荣发这个单词过来,必然是有深意的,甚至可能是指导这次陪游的原则,但是叶三省不敢肯定它的真实含义,只得哀求古教授不要卖关子,直接说吧。 古教授说这个词不是英语而是德语,是一个国际象棋术语,意思这一步棋你不管怎么走,都会让自己的局面变得更差。当然如果啥也不干躺平可能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轮到你下棋你又不可能pass不走,结果被迫走了一步对自己不利的棋。 这是一个非常戳心的词。 古教授说,人生中也常有这样的情景,面前的路选哪一条都是错,但你又没法停步,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往着走,趟着错路走下去。 叶三省自然首先想到自己。 他到市里这几周,虽然还不至于感觉走哪都可能是错,但感觉像没头的苍蝇,左一下右一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真还比不上他在宝来村得心应手,前途辉煌,一切尽在掌握那种感觉,可是,他又怎么能够停得下来?怎么可以一辈子呆在那里做一个舒服自在的村支书记呢! 他必须得往前走。 而且不能回头,无法回头,有些像张爱玲那一句经典台词:我们都回不去了。 但是周仲荣发这个单词肯定不是教育和指导叶三省,而是另有它意。 古教授说,按照目前的状况分析,很可能周书记遇上了仕途一个重要的节点,也可以说是一个坎,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前进还是后退,同时也无法原地停留,所以周书记心里很忐忑,最重要的,这个单词这种心态极有可能跟这位曹朋友有关,跟这次接待有关。 比如周书记不想接待曹朋友,却又不能拒绝,而且明知道接待了曹朋友可能会让事情变得很糟,叶三省说你把曹朋友想成周书记的穷亲戚啊,古教授笑,说周书记是怕穷亲戚的人吗?我可以保证曹朋友地位、势力应该不弱于周书记,只是搞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 古教授常识渊博,说德语中还有一个差不多类似的词,叫verschlimmbessern,大概意思是说,本来你老老实实想要把一件事做得更好,力图改善局面,不料最终却让这件事变得更差更糟糕。 古教授判断说这次陪游看来凶多吉少,不要想有功,能够无过就好,让叶三省小心前行,且行且珍重。 叶三省讨厌古教授只在他面前流露的文艺范,——他要是跟他的同学夏明亮卿卿我我多好。认真地感谢了古教授,发动了汽车。 海南的餐馆,主要菜品自然是海鲜,叶三省不太喜欢,找了一家快餐店草草填了肚子,兜了一会风,熟悉了一下车况,回到酒店给曹红丽通电话。 曹红丽要“省省”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叶三省不由得摸了摸额头的伤疤,反应过来刚才周仲荣皱眉是因为自己这个形象,可能影响明天的陪游,却又没有其他人能够顶上去,他心里也有些后悔,但想到昨晚的情况,他又有些庆幸,庆幸摔那一跤,让自己清醒。 曹红丽还要叶三省在外面注意形象,一定要跟美女保持距离,叶三省笑着说,只有红丽才宝贝他,他一个副科级,哪怕是市*委大秘,也只有在江城,才会被人重视,出来走走,哪里都没有人在乎你,他昨天在工厂里,连车间也被人拦着进不去。 挂了电话,叶三省躺在床上,无比思念在这样的夏天,窝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抱着曹红丽温软的身体,可是一会,他脑海中就窜出了彭艺如花的笑靥,李燕如曼妙的身体,丰*腴的张林丽,有罗安琪几分神韵的杨濛濛…… 一夜都没睡好。 曹朋友他们的飞机是中午到达,叶三省早早出发去机场等候,在曹朋友他们登机前发了短讯: 曹老师,我是接机的叶三省,我会在你们出口等待你们,我的电话是关注fread****。 曹朋友的电话过了一会打了过来,是一个温和沉稳的声音,说:“小叶,麻烦你了。你可以叫我曹教授。我们到达出口的时候,联系你。” 简单,明了。 叶三省想,曹朋友既然说叫他教授,那他就一定是教授,难道是周仲荣这次聘请的顾问之一?可是,再大牌的顾问,似乎也不值得这样隆重而隐秘吧?真是政府工作,周仲荣完全可以可以让政府接待办出面,而且,还给了他一张神秘而沉重的信用卡。 叶三省考虑了一下,给陈卓打电话,直接说陈总,我现在跟刘市长在外面考察,心里有些不安,就是想请你打听一下,那个人最近有什么动作,是不是有所针对? 他前天晚上就想到了高云,昨天在飞机上又想了很久,总觉得有一种神秘的直觉在提醒他,不要忘记高云对他的怨恨,所以这时正好空闲,最终没有忍住给陈卓打了这个电话。 相信陈卓听得出他说的“那个人”指谁,也相信陈卓明白他的意思,明白他想请陈卓帮忙,做类似谍中谍的工作,反正陈卓上次已经做过了。 陈卓一口答应,说回来提前说,给他接风。 然后叶三省按照惯例开始思考接待和陪游的预案,以及等会接机应该对曹教授和他的妻子,两位女儿说些什么话,可是等到两个小时后,他在出口接到曹教授一家四人时,突然发现,他准备的方案基本都用不上。 曹教授对襟褂衫,布鞋,满头银丝,双目清澈,气质飘逸若世外高人,曹夫人一袭汉服,头发高高盘起,芙蓉团面,饰品华丽,富贵逼人,更让叶三省目瞪口呆的是两个女人,相貌娇好,身材高挑,露肚短褂,紧身热裤,露出修长的大腿,毫无争议地成为机场的焦点,叶三省努力控制自己,才能够镇静地走向曹教授一家,微笑着说话,接过他们的旅行箱,延请他们,一起走向地下停车场。 一路上,曹教授从容淡然,曹夫人一脸不屑,不时抱怨机场的落后,海南的气候,两个女儿一路叽叽喳喳,叶三省轻易就听出她们应该是孪生姐妹,这几年都在英国留学,这次是回来度暑假,一直念叨着世界各地的同学,和那些好玩的景点,游乐项目。 到了酒店,叶三省替曹教授夫妇把旅行箱推进屋,瞥见曹教授立在屋中,闭目合什念念有词,依次向四方微微颌首,叶三省心里一惊,这是道家仪式,叫“拜四角”,意思是初入新屋,礼貌地向新屋的土地神明打个招呼,驱赶蛇虫鼠蚁,或是不洁的东西,曹教授竟是道教中人? 把旅行箱放好,曹教授说:“年轻人精力充沛,小乔大乔等会准备去城里逛逛,需要你开车送她们,你先回你的房间等她们电话。” “曹教授您先休息,下面泳池,桌球室,健身房,如果您想出去高尔夫,我跟他们那边联系好了的。”叶三省说。 “挺周到。” 曹教授说,不知从哪里变了一个红包递给叶三省:“这个给你。” 叶三省一愕,不由自主地接过来,说:“谢谢曹教授。” 第320章 同道中人 回到自己房间,叶三省才回过神来:自己怎么就接了曹教授的红包呢? 如果曹教授是道教中人的话,那么他发红包就另外藏着深意了,当然,也可以看成曹教授觉得他辛苦,给年轻人的感谢。 或者,曹教授会精神催眠?自己竟然一点反应,一点抗拒心理也没有? 忍不住拔打王道士的电话,问师父,当年师公可是从北方来的,他说过北方有什么厉害的,曹姓的道教人物?或者师父你听说过? 王道士有些不快,因为叶三省很少直接打电话,一般都是短讯联系,他正在山上避暑消夏,接待访客,没好气地说天下名山大川,洞天福地不知凡几,光是正宗道教有名的就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高人辈出,他哪知道这么多。 其实王道士心里不快还有一些是因为他和他师父都算半路为道的野修,天然对于传承有所抗拒。 叶三省没奈何,收拾一个小包,里面有清凉和急救用品,以及一些可能需要的物品,这是他昨晚兜风时准备的,幸好不管大乔小乔是双十少女还是懵懂孩童,都用得上,一会,就接到电话,说她是大乔,马上出发,直接到楼下车库见。 叶三省挂了电话,不敢怠慢,出门在走廊等候,几分钟大乔出来,看见叶三省,惊异地冲他挥挥手,去敲小乔的门,然后三人一起从电梯下楼。 “小叶哥,你咋不在车里等我们呢?”大乔问。 从机场回酒店的路上,两位孪生姐妹就自我介绍了,大乔说她的头发更长,而且要一直比小乔长,这样容易标识。 叶三省还未回答,小乔已经抢着说:“小叶哥是我的白衣骑士。”停一停又加上一句:“丑丑的骑士。” “我们的。” 大乔故意跟小乔顶嘴,小乔不理她,摇下车窗,用手机拍窗外。 她们第一站是在路边一家果汁店享受了好几种热带水果的榨汁,叶三省用现金替她们付账,自己点了一杯芒果汁准备另外坐了一桌,两姐妹不依,叫他过去一起,叶三省只得从命,感觉满屋子的人都在看自己,都在揣测自己的身份。 然后随路看了海上观音,让叶三省替她们照相,又让游客替他们仨人拍照。 叶三省心神大乱,他替她们拍照时,眼里全是她们娇美的笑靥,性*感的长腿,纤细的腰,丰*满的胸*部,他被她们拉着一起合影时,被夹在中间,触手都是滚烫的柔软。 好不容易回到车上,空调让他冷静不少,然后进城找了一家商场购物。 这一次,叶三省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富贵人家”,也理解了曹夫人脸上一直挂着的轻蔑表情和对整个三亚市的抱怨。 大乔小乔挨着走进那些品牌店,一般是指着看中的式样问颜色,告诉店员尺寸,很少穿上比试,直接就叫店员包装,有时是同一式样要选两三种颜色,有一双鞋她们都喜欢,就直接叫店员各包了两双。 这是扫货? 但叶三省见过的扫货,一般是针对那些积压产品或者尾货,但是这样最少也是四位数价格的衣物只看一眼就扫的购物者,叶三省绝对是第一次。 他开始怀疑包里那张卡能否帮助他最后走出这间购物中心。 结果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位美女,心里带关淡淡的骄傲和担忧,尤其是刷卡的时候,直到她们在一楼的金店买了几件六位数的首饰,叶三省也没有听到收银员说出那句令他心惊胆颤的“你的卡有限额。” 甚至连他开始担心自己是否能够大包小包地胜任“骑士”的职责也没有出现,所有的物品都是直接包装,店员会亲自送到酒店。 定下心来,叶三省灵机一动,决定“假公济私”地给曹教授和曹夫人选点礼物,他请大乔小乔再逛逛,给曹夫人选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曹教授却没有选到好的礼物。 本来,给曹教授送玉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是他担心玉价有假,自己看走了眼,那就贻笑大方了,就算送曹夫人那块玉,他也是再三确认,一周之内,无条件退换,而且也不取走,暂时就寄放在玉店。 他其实一直忐忑,主要是这块玉的价格。 这块玉标价七十多万,比今天大乔小乔购物加起来还多一些,他不担心这个价格高了,只怕少了让周仲荣在曹教授面前失了身份。 可是此刻购物中实在没有其它物品的价格和品味能够匹配。 大乔小乔过来,看他看玉,还以为叶三省要给亲人购买,结果听说是给她妈买的,惊奇在看着叶三省,说小叶哥你还真想得到,我们都没想到。不过给她送礼物的人太多了,小叶哥你不是想泡我们吧? 大乔提议去看电影,叶三省想看电影的话说不定自己还要被夹在中间,正要反对小乔说不如去天涯海角,大乔说懒得跑,不如去spa,小乔骂蠢货,到了海南肯定应该游泳。大乔说那干脆去蜈支洲岛潜游,小乔说爸叫了晚上一起吃饭的,今天时间来不及了,就在酒店游泳吧。 这提醒了叶三省,赶紧又去买了几瓶洋酒的白酒,上车后问今晚曹教授准备吃什么? 大乔说是有人请吧,好像就是在酒店。 回了酒店,大乔小乔换了泳衣,叶三省也被强令换了泳裤,三人一起到了酒店背后,距离大海不过百来泳池。 一下水两姐妹就快活在大喊大叫,嬉戏玩水,不仅拉着叶三省抓扯,肌肤相触,甚至毫无顾忌地扑到叶三省背上,“赤*祼”紧贴。 叶三省尴尬异常,这才真是“陪游”,这也才真是zugzwang,拒绝不得,不拒绝也不好,曹教授夫妇就在房间的阳台上就能够看见自己三人,可是面对两姐妹开心无暇的笑容,这么“坦诚”相对,他又如何能够道貌岸然,装道德君子? 索性不管不顾,豁下脸跟她们打闹。他自小在江边长大,水性了解,这时放开了施展,把两姐妹一会惊得花容换色,一会逗得笑逐颜开。 曹教授打了叶三省的电话,叫他一起参加晚上的酒宴,跟着曹教授夫妇到了三楼的包间一看,里面一位头发漆黑,矮胖肥头的中年男子早已到达,亲热*地上来跟曹教授握手,跟曹夫人寒喧,入座后曹教授介绍说是许市长,正好碰见了,就一起吃个饭,又把叶三省介绍给许市长,说叫这是叶秘书,也是碰巧在三亚。 叶三省想,既然曹教授说是碰巧,那就说明许市长不是三亚市的市长,也说明许市长是专程飞过来跟曹教授见面的,看许市长对曹教授恭敬有加的样子,似乎曹教授是他的上司一样,又说明曹教授身份高贵而神秘,莫非是哪位开国元勋的后代? 又想到刚才许市长跟他握手那一瞬间,肯定已经把自己的身份估量过了,许市长肯定已经揣测出自己不会是什么大领导的秘书,只是却不过曹教授如此安排。 又过了好一会,曹夫人生气地电话督促,大乔小乔才姗姗来迟,叫了许叔叔,一点尊敬的表情也没有。叶三省刚才自觉地坐了曹教授对面的末座,小乔大乔也不介意地分开坐在叶三省两边,叶三省反应过来有些不妥的时候,许市长已经端酒开席。 许市长是主人,有开启话题,引导大家交流的义务,自然是从三亚的旅游开始,可是这次两位旅游的主力都不太关心许市长,围绕她们感兴趣的话题说得不亦乐乎,有时还要请叶三省主持公道,做大是大非的仲裁,叶三省夹在两位孪生美女中间,又是甜蜜又是尴尬,不敢接曹教授和许市长的话,只能努力倾听,偶尔接着他们的提议举杯,又是痛苦。 倒是曹夫人看两个女人跟叶三省亲近,问了叶三省几句,叶三省老实回答,包括二本大学,基层工作,才调到市*委,毫不羞惭,也不怕在许市长面前露底,曹夫人失去了兴趣,转头批评大乔小乔。 一会许市长和曹教授的话题不知道怎么说到了风水,还提到了纪委现在的工作,还提到了……西川省! 叶三省打起精神,一边照顾大乔小乔,一边凝神静听,可是也没有什么有效的信息,只是进一步肯定省城那位全国闻名的省*委常委,蜀都市市*委书记基本确定要被拿下,其它就一无所知。许市长慨叹,说他也太大胆了,挖出镇水的石牛这样的古物,他还敢做下去,摇摇头。 一会许市长说他一个朋友新装修了公司,不过正对着马路,询问曹教授如何开门。 这个时候,叶三省确定曹教授绝对是道教中人,说不定还跟高道人一样,也是游走在权贵之间的“大师”。 曹教授淡淡地说,这个有煞方,要破有一定难度,要看看具体地形。 叶三省一直憋得难受,这时忍不住挺一下身,轻咳一声,曹教授眼观八路,注意到了叶三省的异常,问:“小叶你对这个有研究?” 第321章 黯然销*魂者 叶三省一怔,没有想到曹教授会突然点自己的名,不由自主地说道:“没有研究,只是听师父说过一些。” “你师父?” “小时候,称师父。”叶三省含混地说,“住在一起,他喜欢风水,经常听他讲故事。” 他希望曹教授和许市长理解成他们是一条街上的街坊,一种很普通的称呼和互动。 “那你说这种情况如何破解?” “师父说可以按照开门的比例退出一些空间,这个空间是长方体,然后把门斜向开在一侧,这样这个门开关有些受限,所以可以考虑旋转门,门用整块的玻璃,然后用青铜包框,框的上下正中是转轴机关,保证门能够旋转,这样进出的人,无论推左推右都可以进出。相当于酒店的旋转门,不过酒店是很多扇合成,这里只有一扇。其它的配套可以自己选择。” 一桌人都吃惊地看着叶三省。 曹教授笑道:“小叶不错啊。” 举杯。 话题又转向京城最近的新闻,叶三省知道自己刚才孟浪了,下定决心不再多言,认真倾听吸引有用的信息。 酒宴快结束的时候,两姐妹已经闹了两三次要去酒吧,曹教授看了叶三省几秒钟,似乎在确认这个年轻人能否保护他的两个女儿,然后说:“小叶,你陪他们去吧。” 三人立刻打车前往城里著名的酒吧。 两姐妹早就做过三亚这几天的旅游攻略,选择的酒吧自然是排前热闹的必到之处,现在是旅游旺季,酒吧大部分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虽然一个个兴高采烈,却是相当的安全,叶三省察看了座位前后左右的顾客,再扫视整个酒吧,没有发现危险源,也慢慢放松警惕,陪着两位惹火女郎喝酒跳舞,十二点后才打车回酒店。 在走廊里道了晚安各自回房,叶三省瘫在沙发上正在喘*息,房间电话响起,狐疑地拿起,大乔小声地在电话中说: “来我这。” 叶三省心里一个激灵,身体一热:这是……勾*引?! 毫无疑问。 这个时间,她的语气,都说明不可能是其它的事情,可是,他能够拒绝吗? 周仲荣给他的要求是“陪游”,而且要陪游好,现在,他拒绝她,很大程度上就是拒绝周仲荣。 或者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或者是因为……如花的笑靥,修长的大腿,年轻而性*感的身体,叶三省站起身,打开房间,轻轻关好,走向大乔的房间。 他轻轻敲门,一下,门就被打开了。 大乔伸出手,一下把他拉进去,抱住他,——没忘轻轻关门。 虽然早有准备,可是突然间软玉温香抱个满怀,叶三省还是一怔,他的身体立刻起了反应。 大乔感觉到了,她在他脸上一吻,——她几乎跟他一样高。 “来吧,我们跳舞吧。” 叶三省才发现房间里播放着温柔,缓慢的音乐,似乎还带着沉重的混响,是从桌上的一个小音箱里出来的。 大乔把他拉到房间中心,重新抱住他,修长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闭上眼,轻轻地随着音乐哼唱,似乎是: “……要翻过多少座山,才会遇见星空照耀的自己……” 叶三省心里轻叹,脑中闪过曹红丽的身影,可是前面的铺垫和现在的情景,他怎么能够拒绝,怎么能够推开,怎么能够离去? 他不由自主抱着她缓缓地移动脚步,旋转,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消失不见,只有那种快要燃烧的感觉,又像是要融化在一片热带海水里。 音乐换了,她依然在轻柔地咏唱: “……如果想要喜欢一个人,就要早着掉眼泪的危险……” “……世界上到处都是,不敢迈出第一步的孤独之人……” 音乐像羽毛一样拂过他的心,整个人都麻酥着,只有更紧地拥抱才能够让他感受到真实的自己,真实的身体接触,真实的世界。 他的手从她的腰滑到了她的殿,那种触觉,像是心里突然间被填得满满的,无比的踏实。 他狠狠地用力。 她带着他,移向床边。 他不由自主地配合她,然后就为主动。 他把她轻轻地放上那张铺满粉红花瓣的床上,然后自己也轻轻地压上去,然后用力,然后再撑起。 他看着她的眼睛,然后用嘴去吻,然后是鼻子,嘴唇。 他的手从她的胸衣伸进去,她开始小声地呻吟。 他的身体开始烧灼,加快了动作,正待入港…… 敲门声。 虽然小,但是清晰,不容置疑。 两人一惊,停住动作,一下冷静下来。 叶三省抬起身,站起。 大乔只迟疑了一瞬,就起身,略略整理了下,从容地走向房门,甚至没有问询和察看就打开门。 小乔站在门外。 两姐妹静静地站立,静静地对立。 “就知道是你。” “就知道是你。” “你去了他的房间?” “我去了他的房间。”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然后互相不怀好意地笑。 叶三省承受不住,慌张地从她们身边挤过,一句话不说,匆匆奔回自己房间,开门,关好,直接冲到卫生间打开喷浴,才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 第二天一早,叶三省鼓起勇气下楼用餐,没有碰见曹家的人。 九点钟,曹教授打电话叫他去他的房间。 叶三省忐忑的过去,曹教授正在用早餐,只有他一个人。 曹教授示意叶三省坐下,问:“我这两个女儿怎么样?” 叶三省吃了一惊,看着曹教授,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杂色,似乎只是一位父亲对美丽女儿的纯粹骄傲和喜爱,嚅嗫着回答:“很漂亮,很聪明,格局大。” 曹教授愉快地笑了,——前面两个词他听多了,但后面一个词还是第一次,却是他藏在心里的自得。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叶不想追求她们?” 叶三省心里轻叹:果然来了。 努力保持着自己镇静的表情,认真地说:“很令人倾慕,但是我和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圈子,层面,格局都不同,我现在想的是做好工作,能够想到的也是有朝一日在我那个四级城市成为一个小官员,能够帮助我身边的,同时实现自己所谓的‘理想’,而令爱她们不同,她们的眼睛看到的是整个世界,接触到的……是更高更理想更艺术更美好的生活,所以我配不上她们,能够陪伴她们游玩,已经是我的福份了,也让我大开眼界。” “道家讲究福份,也讲究惜福,小叶你不错。”曹教授夸奖说,“我跟周书记联系了,你在海南的工作完成了,等会你就可以回去。房间,车,你都不用管,就这样直接走。车钥匙你放在你的房间。许市长会安排司机来。” 叶三省又是一愕,赶紧应道:“好。” 起身告辞。 王道士说过,在大人物面前,最好不说废话,连“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退”这些场面话都不说。 回到房间,把自己准备的零碎物品摆放在桌上,拎起自己的挎包,直接下电梯,叫了出租直奔机场,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不管曹教授跟没跟周仲荣联系,他既然说了那样的话,他都必须离开。 可是想到大乔小乔,想到昨晚那荒唐的情景,脑中不由得闪过一句词来:金风玉露一相逢。 明知道这句词肯定不合景,明知道自己没有理由这样想,可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 车上订了最近的航班,在机场呆了一个多小时,飞机上到万米高空时,叶三省开始冷静地思考。 曹教授会知道昨晚自己跟大乔小乔的事吗? 应该不会,大乔小乔……虽然坦荡阳光,但这属于她们,也属于他的隐私,按照她们的思维,应该不会跟父母交流,那么,今天早上让自己走,就排除曹教授不是因为女儿而赶走他,是真因为许市长派了司机,来接力陪游了。 叶三省松了口气,这算是“胜利”完成了周仲荣交给的任务了吧? 应该是。 或者,自己主要的作用,就是花钱? 叶三省不无恶意地想,或者说从某种暗黑心理去揣测周仲荣跟曹教授的关系。 那么,曹教授让自己走,是不是也因为自己昨晚多嘴,曹教授怕自己再多嘴,可能破坏他的“工作”? 叶三省得意而懊恼地笑。 按了按裤子口袋里的信用卡,大乔小乔肯定把买玉的事已经给曹教授说了,这件事曹教授会如何处理? 退玉? 那就相当于周仲荣送了七十多万现金给曹教授。这算行贿吗? 叶三省一派茫然。 想到陈路,想到徐志胜,不由得心里一紧。 这事肯定不是光明正大,可是他到时能够对纪委的办案人员解释说自己只是奉命行事,什么也不知道吗? 谁会相信!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拒绝周仲荣安排的“工作”? 王道士早就说过,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肯定会遇上很多诱*惑和灰色,就看能否坚持原则了,可是很多时候事到临头,才知道不是想象的那样简单。 又莫名地想到那个词: zugzwang 人生何处不相逢……这样的情景。 一路思考到西川。 飞机着陆,打开手机,首先是短讯不断。 叶三省第一眼就看到王长安的短讯: 联系我。我在省城机场。 【作者题外话】:小说里面有一些梗,关心时事和新闻的读者能够会心地体味,但是绝对不能对号入座。 第322章 局长的野望 叶三省赶紧给王长安打电话过去,王长安说他也是刚飞回西川,知道叶兄弟的航班跟着到达,所以他就在机场等他,好坐他的车一起回西川。 叶三省连声感谢,走到机场的快餐店跟王长安汇合,一起到停车场上车。 这次去卢沟桥,王长安只带了一位总工程师前行,连办公室主任也没带,——刚才叶三省过来的时候,还一直担心那位徐娘半老、热情似火的美女、现在王长安让总工坐了副驾,他和叶三省坐在后面好说话。 王长安首先让叶三省看了他手机中拍的卢沟桥几十个狮子的相片,请叶三省选择哪些更加威猛更加喜欢,叶三省赶紧声明自己是外行,这个主意肯定不该他来拿。王长安说,那我现在就把这些相片发给你,或者回江城立刻把它打印出来给你送来,叶三省沉吟一下,说相片看着不太形象,你还是做成图画吧,王长安说好。 他们都明白,这是要请周仲荣确定形象。 叶三省更加明白,王长安神通广大地打听到了自己的航班等在机场,有一些原因是他们“情深义重”,更重要的原因是要“利用”他,“利用”他这个秘书的身份。 当然,叶三省也乐意被“利用”,而且一定要被“利用”,这样才能完成周仲荣的“梦”,他和王长安,此时此刻,都是这一链条上的扣,彼此不可或缺。 叶三省看着倒腾到自己手机里的几十幅狮子相片,心里感叹王长安真是位“能吏”,这样逢迎,就算周仲荣是块石头,也要被捂热吧?当然,王长安连同刘成家,早就是周仲荣的的红人。称赞道:“王局,你这工作,真的没说得。我们江城的干部有你十分之一的心思,咱们江城早冲到前面去了。” “那倒……也是。”王长安悠悠一叹,说:“小叶,咱们说点闲话吧。你知道一个单位里,领导最恨谁?” “我肯定不知道了。我又没有当过局长。” 叶三省知道这个问题王长安肯定会自问自答,所以无赖地应付一句。当然,他也的确回答不出。 “领导不会恨那些混子,因为从来没有指望过他们。”王长安缓缓说,“他要恨,会恨那些能力强的,因为他指望他们能够做出成绩,会把重要的工作安排给他们,可是他们一旦做得不好,达不到领导的期待,领导就会想你这次为什么没有做好?是不是有了什么另外的心思?你这不是给我摆事吗?那我现在怎么办?任何一个单位的领导都是这样的思路,区别在于有的领导心里这样想,嘴上不说,有的直接会批评。所以现在对我来说,以前周书记对我的所有表扬,都成了前进的动力和压力,我只有做得更好,才能不辜负周书记的期待。” “这样啊,受教了。” 叶三省惊奇地说。心想王长安这是在解释自己这样拼是因为他是周仲荣手下的能人?他做不好,甚至不能领悟周仲荣的意图都会遭到市*委书记更多的批评和怨恨?或者,另外还有深意? “那王局,我岂不是要被你批评了?”工程师从副驾转头笑道。 “高工你不同,你是高家庄的高,工作一直得到大家的肯定,表扬都表扬不过来。”王长安安慰说。 司机嘴唇动了动,也想撒娇,可是自己这个工作实在不像高工具有恃宠而骄的资格,只得悻悻放弃。 “做为一位领导,你要得到下属的尊重,信任,一般来说有两种方式,一是在专业技术上比他们强,碾压他们,让他们心悦诚服;第二种就是人品情商,处事公正,有功就奖,有过就罚,给他们希望,有盼头,才能够工作有干劲。小叶你将来也肯定要当领导的,你以前在宝来村,那也算领导啊,但太基层还体现不出,所以你也要多学习领导经验和领导技巧,同时,这也是一种领会领导意图,建立更加信任和稳定关系的途径。” 王长安又说了一番大道理,叶三省连连点头。 突然间又是一凛,王长安虽然平易近人,从来不端架子,不摆官威,却也不是嘴碎唠哪的人,今天怎么摇身一变成为古教授一样的导师,意在何为? 副市长? 叶三省被自己这个莫名的想法吓了一跳。 一般来说,副市长都会从区县主官起来,江城稍微有点特殊一些,这几届教育局长,工商局长都被意外提拔担任过副市长,难道王长安有此野望? 向副市长年龄到了,是该退了,周副市长好像也差不多到点了,难道王长安盯上这个位置了? 可是盯上这个位置的人也不少啊,彭立尧等三县三区的书记,谁也不笨不傻,说不定早就开始做工作了。 当然,说起来三县三区,其实欧阳坚刚刚接任文化县委书记,资历尚浅,乔中华去义双也绝对是过渡,随时都可能去人大政协,这两人可以暂时排除,剩下的人中彭立尧绝对是排在第一的竞争者,只是,这位云阳区委书记现在站到了周仲荣的对面,成为马林的铁杆。 蒋尔云虽然也是刚刚到开南新区担任书记,但是却意外地加了个市长助理,所以他也是最有利的挑战者,剩下中兴区和岳兴县的书记都也可能入围,面对这些实力派,王长安不掂量一下自己? 当然,王长安也有他的优势,最大的优势就是周仲荣的信任…… 正在胡思乱想,王长安说:“小叶,这次我去卢沟桥,这事暂不外传,请替我保密。虽然说三人不秘,那能够维持一段时间算一段时间,至少也得先把狮子雕好放好了。” 叶三省一怔,明白王长安其实不是告诫自己,而是借此告诫高工和司机,赶紧应道。 又想三人不秘,反过来说,周仲荣这次让自己去陪游,那就是控制成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了,再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一次三亚陪游后,他和周仲荣的关系,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不再是普通的领导和秘书,而是坚定的同盟,即使不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政治同盟,也是同进同退的利益同盟。 很是感慨,却一时说不清什么感受。 到了江城,才四点多,王长安叫司机先找了一个打印店,把手机中的相片全部制作成图片,打印出来,给了叶三省一份,然后毫不避嫌地让司机先把叶三省送到市*委小院。 叶三省在自己的办公室放了行李,洗了下脸,立刻去见周仲荣。 叶三省首先把那张信用卡还给领导。 周仲荣接过去,笑笑,然后把他折弯,再换了个方向折弯,然后丢到垃圾筐里,问:“你给曹教授买了块玉?” 叶三省点头:“是玉环。商场里一时找不到其它更好的东西。” 周仲荣笑道:“你做得好。小罗肯定做不出这种事来,你胆子大一些,曹教授说他很喜欢,说玉是坚润不渝,环则始终不绝,寓意很好。你还懂风水?” 叶三省赶紧笑道:“哪敢说懂。就是小时候听故事听说过一些,昨晚多嘴,一直在后悔,在担心。” “童言无忌,没有关系的。”周仲荣安慰道。 曹教授跟他通话中,终于给了他一个不是准话的准话: 稍安勿躁 周仲荣已经想了很久,这四个字到底是说消息不久就会到来,还是说让他停止一切行动静候消息? 还有,“稍安”是不是也包括他在江城要“安稳”一下? 但是总的来说,他的秘书昨天的表现不错,能够得到曹教授的称赞,那可不是相当罕见的,所以周仲荣才会用这样亲切的态度来对他,当然,也因为经过这次“陪游”,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这一点,周仲荣跟叶三省都会意识到。 叶三省把手中的图画摊在办公桌上,说:“我回来的时候,在机场碰到王局长,交通局的长安局长,他带着一位总工程师刚从卢沟桥回来,是去考察狮子,我看他的手机里拍了好多相片,一时兴起,就要了这些图画回来,书记,你来指导一下,这些狮子里,哪个最好?” 周仲荣咦了一声,惊奇地站起来,打量着那叠神态各异的狮子图画,忍不住说:“小叶,你还真是给我安排工作了。” 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仲荣认真研究了几十张狮子图片,逐次淘汰,留下几张说:“这几张不错。” “那我下去认真研究一下。” 叶三省小心地收好,把周仲荣相中的那几张放在是上面,坐回座位。他的工作汇报差不多结束,现在应该是领导安排他工作了。 “你怎么看我跟马市长的关系?” 周仲荣突兀地问。 第323章 书记的思想 叶三省怔住。 很多次在心里预想,市*委书记可能会问他类似的问题,但是按照叶三省的预想,起码会在很久以后,他在周仲荣身边工作很久,得到了市*委书记的充分信任后,周仲荣才可能跟他讨论这种敏感的问题,可是现在,他到市*委还不到一个月啊。 或者,是因为这次三亚的陪游,他们的关系迅速发生了质的变化,迈过了领导和秘书需要的一个磨合时间。 但是叶三省喜欢这样的领导。 马林只会让谷陵来跟自己交流,倒是周仲荣直接,而这种直接,似乎也带上了某种自信。 “有些紧张?是不是没有这种必要?” 叶三省缓缓地说。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后面一句不是评价而是他的期待。 “紧张?不如说我霸道吧。”周仲荣自嘲地笑笑,“给我说说你听到的关于我的评价,尤其是不好的评价。政声人去后,我不想等我离开江城后才听到,那时就没有机会了,我想现在就听到干部群众对我的说法,不对的地方,我可以及时改正。” 叶三省紧张起来,但没有犹豫,缓缓说:“有一些。说周书记你工作没有……规律,总是心血来潮想到啥就做啥,而且立刻就要做;还有工作没有系统性,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还有只想出成绩,只盯着gdp,只问结果,不考虑具体情况和过程,不体谅具体做事人的难处;还有花钱大手大脚,不考虑江城的具体情况……” 叶三省一口气说了几条,都是来自杨中,刘成家和谷陵的交流,周仲荣脸色渐渐严肃起来,靠在椅子上思考了一会,苦笑道:“小叶你知不知道,这是我来江城后,这一年来,第一次有人当着我的面这样说我,你说的这几条,我也是第一次听人说。” “因为书记您高高在上,那些人都不会跟你说。”叶三省镇定地说,“只有您的秘书,才有这样的机会,当面说。” “罗忠良不也有机会?他不一样是个闷葫芦。”周仲荣不屑地说,“不过小叶,你既然说了,说明我没有看错了,也没有枉自把你从马市长那里抢过来。” 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然后敛容说:“你说的这几条呢,从我的角度来说,都站不住脚的。” “没有规律性,想做啥就做啥?我每天的工作实在太多了,要见的人,准备做的事我自己都记不住,有时想到一件事,如果不立刻执行,很可能马上就忘记了,所以我经常在晚上准备休息了,才想起差点忘记一件事,你说怎么办?我不应该马上召集相关的同志实施吗?” “没有系统性,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呵呵,有的同志一到地方,尤其是主政一方,不立刻搞个十年纲要或者二十年规划,似乎就不足以显示他的高瞻远瞩,他的理论,他的素养,这个有必要吗?有,但是未必有好的效果。科学吗?未必。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发展速度相当的快,小叶你自己看,五年前的规划,现在能够要吗?五年前谁觉得云阳区应该修一条十二车道的干道呢?哪个不说八车道就够了,多了是浪费,现在十二车道都要堵车,都不够用。” “实际上,我个人认为,也是我个人的经验,我觉得在市级层面,不要张口战略,闭口规划,一个地级市,真的很小,远远不用不着搞那些大而无用,大而无当的宏观层面的东西,连国家也只搞五年计划,你一个地级市来不来就十年二十年,那不是做样子是什么?所以我更在乎一件事一件事地做好,觉得入城道不好,就改造,觉得江城的优质学生都被蜀都,绵州吸引走了,我们就要立刻抓教学质量,尤其集中在高中部和初中部,你不会因为这个,也要立刻搞一个从幼教,小学,中学的一条龙规划吧?对,我就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一个市*委书记,能够做好一个救火队员已经了不起了。” “至于gdp,这肯定是要抓的。不说这是政府考核的目标之一,就是单纯从一座城市的民生出发,你不把gdp搞上去,拿什么谈经济?拿什么说老百姓的生活变好了?任何时候,只有老百姓口袋里有钱了,才能奢谈其它。” “然后说只问结果不谈过程,这就不好说了。做为市*委书记,他需要做那么多事,无法跟踪每一件事,当然首先要问结果,做为任何一门管理学,结果也是重要的指标吧?” “然后是花钱大手大脚,这个我自己当然也知道。这也是我一惯的工作作风和对自己工作的认识。我不是守成的人,而是希望开拓创新,省*委安排我来江城工作,肯定也是对我有一个全面的考量,觉得我适合这座城市,能够打开局面。江城这十年发展严重滞后,所以我的首要任务是把经济搞上去,解放思想是一个方面,花钱也是一个方面。这个问题不好辩论,到底怎么样,或者说结果,要慢慢才能够看到。做为市*委书记,我为此负责。” 周仲荣越说越激昂,越说越动*情,就像他无数次在台上讲话一样,总是能够鼓舞台下的干部,但是叶三省吓了一跳: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似乎是为了解释叶三省心中的疑惑,周仲荣平息了一下情绪,说:“小叶,我为什么要给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今天第一次听到了真实的批评,虽然我并不接受这些批评。还有一个原因,以后你要把我今天的话,向那些对你这样说话的人,这样看待我的人解释,请他们理解,消除误会,共同努力,把江城建设好。” “一定。”叶三省赶紧答应。 “把这些话也转给马市长吧。” 周仲荣淡淡地说。 叶三省无语。 刚才还喜欢周仲荣直接的工作作风,现在却……也只能接受。 “好。” “还有其它的吗?比如选拔干部?”周仲荣又问。 “这方面没有听到。” 叶三省想了一下,还真没有。杨中刘成家他们可以畅所欲言地背后批评某些政府行为,但是涉及到官员提拔的评价,很容易变成针对个人的行为,他们倒是谨慎。 “有一些岗位,干部也应该动了动了。”周仲荣沉思着说。 这个话叶三省不敢接口,迟疑半晌,觉得市*委书记今天的情绪不错,气氛似乎也很好,鼓起勇气问:“还有一些议论,就是六个组团,有些人认为这是书记您……霸道的证明,这样六个组团一分,就把马市长……逼得关系紧张了。” 这个“批评”没有人跟叶三省提过,但是这是藏在叶三省心里的一个结。 差不多一个月前的一天,尹先发突然打电话问他关于周仲荣把整个江城三县三区划成六个组团有什么看法,叶三省刚说了几句显而易见的优点,尹先发就打断了他,说他是问这种规划对于整个江城官场的格局的影响,然后叶三省迟疑了一下,坦白地说: “这是做官的格局,不是做人的格局。” 然后,他就接到余自立的电话,让他到市府报到。 他不知道尹先发为什么要突然问他那个问题,也不知道尹先发是不是把这句话传达给了谷陵甚至马市长,但猜得到其中必然有一定的关系,所以他一直希望知道周仲荣为什么要这样做。 现在,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他就大胆地问了出来。 周仲荣吐了口长气,摇头说:“小叶,这个问题,从我推出那个方案到现在,两个多月了,我一直等着有人问我为什么这样做,这样的做的目的和意义,但是,没有人问我,一直没有。包括刘市长他们这些组团负责人,都从来没有问我为什么,而是默默地执行。” “刘市长他们肯定也考虑过,觉得这种方式有它的优点,所以就执行。” “那也不正常。”周仲荣摇头,“他们可以不反对,但至少得问问我,或者讨论一下吧?” 叶三省同样不好接这个话。几个常委各有各的心思,周仲荣出台这样的政策,他们哪怕腹诽,也绝不会做出头椽子,何况他们莫名获得超额的权力,何乐而不为? 如果说周仲荣希望从其它地方听到不同的声音,那就更难了。谁会闲得挑一位市*委书记的错? 想到马林,在这一点上跟周仲荣相差无几,都窝在某种信息茧房里,缺少必要的渠道和反馈,而自己,因为身份的原因,再加上性格和因缘际会的特殊,可以向两位主官提供这些信息。 “好吧,你既然问了,我就给你说说我的考虑吧。”周仲荣笑笑,“首先是加强了领导。让常委下到区县去负责,一则可以有效地解决各区县各自为阵,各工业园区招商引资时互相攀比,恶性竞争,同时也可以把区县的工作拉到市级层面来考虑,有利于全市一盘棋。当然,这主要是指经济工作,不涉及行政,当然,完全不涉及到行政工作也不可能,经济工作肯定牵涉到很多人和事,也需要协调。” “比较重要的一点,是我个人的考虑。” “我想把这滩水搅浑。我来后,觉得江城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外面是波涛汹涌,江城是波澜不惊,所以我就大刀阔斧地做了些事,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好,不能我一个人做,让他们当看客,我得让大家都一起,所以我决定……那个什么鲶鱼效应,让所有的人都动起来。这也是我解放思想的一个措施。我们的宣传*部长,组织部长,将来也有可能走上经济工作的岗位,应该锻炼他们全面的能力。” “当然,这肯定把问题复杂化了。但面对复杂的情况,也是考验我们的同志能力的时候。” “当然,这肯定让很多同志都认为我借机限制了马市长的……工作,马市长可能也有一些这方面的想法,其实,这是一种误解。即使分成六个组团,也没有说我和马市长就不能去过问其它组团的工作啊?马市长依然可以听取六个组团的工作,拿出他的意见,是不是?” ——叶三省承认周仲荣说得有理。虽然周仲荣这样分了组团,马林依然可以理直气壮地插手其它组团,这是做为市长的权力,也是市长的职责,叶三省初到市府,就向谷陵提出了这一点。 第324章 跟谁吃饭 “小叶,你很有想法,这很好。你给我说的共识,我都听到了,你刚才说没有必要,我也觉得的确没有必要,所以我才要你把我刚才的话转达给马市长,我要求常委们要开动思想,发挥潜力,一起为江城发展出力,这自然也包括马市长。小叶,你这个名字有意思啊。” “什么意思?”叶三省有一些没有跟上市*委书记的思维。 “你这个名字是谁取的?三省。”周仲荣笑道:“一般说来,佛教倾向于双数:桫椤双树有常无常、四大皆空、六道轮回、八德莲池、十方世界。而道教倾向于单数:一元、三才、五行、七巧、九宫。所以说你这三省,是道教弟子吧?” 叶三省大吃一惊,嗫嚅着说:“佛门也有单数,比如七级浮屠,五戒七戒,三宝七宝,道教也有偶然啊,两仪,四象八卦等。” “也对。我片面了。”或者是因为今天心情难得的好,或者是因为特殊情况,周仲荣难得地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同时下了决心,话题重新回到他的思路:“你把我那番话转告马市长后,再征询一下他的意见,义钢的改制,就由他牵头,全权负责。”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叶三省首先考虑今晚跟谁一起吃饭。 到了一定层面,吃饭已经不是纯粹的吃饭,首先是工作,然后才是生活意义的延伸。 叶三省今晚,肯定首先要跟谷陵一起吃饭的,而谷陵,除非有特别重要的事,否则不会拒绝他的邀请。 然后,叶三省还有几个约会:王长安等着他的反馈、陈卓发了短讯说“见面谈”、古教授说他又到了江城、李华莉给他发了短讯说今晚一起吃饭、聂作家的短讯更严重说今天跟他打电话他就要掀翻江城。 既然谷陵是必须要在一起的,那就先给谷陵电话。 叶三省首先说了规定动作,谷陵说那好吧,他就把今晚的其它“工作”推了,先完成规定动作,叶三省又说他还有几个约会,要请谷院稍等一下,看看跟谁一起吃饭。 谷陵大叫起来,说我堂堂副厅领导,又不是吃不起饭,我需要这么等着听你叶秘书安排,像带个跟班一样去混饭吃?叶三省好言安慰,说都是规定动作啊,请谷院理解,再说,我们两个吃饭也不热闹啊,多几个人好喝酒。谷陵不服,说我们可以先碰个面喝个茶把事说了一别两宽,各自约各自的局多好,叶三省哀求说,谷哥,我不是想请个大神镇堂子吗?你跟我一起出面,别人不会相信我是假货,哈哈哈,谷哥放心,一定不会找那些你不喜欢的人。 谷陵这边说了,首先给李华莉打电话过去,说自己刚在外地考察回来,怎么突然要请吃饭? 李华莉是市府那边一科的“前同事”,加起来也不过见过两三面,谷陵当时给他介绍一科几位同事时,特别说到过她,年轻,漂亮,讨人喜欢,喜欢串门,跟谁都混到一起,再加上她是现在的人大主任钟正阳的侄女,市府一幢楼的工作人员都接受她,愿意跟她讨论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八卦和小道消息,虽然她年龄最小,资历最浅,却能够把一科几位男同事指挥得团团转,叶三省当时还感叹,这样的人才埋没在市府了,应该去军方做间谍,保证如鱼得水。但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会约自己吃饭?想到她在一科工作,他自然不敢大意。如果这是一科科长、现在马林的秘书付云川指使,要“策反”市*委大秘,他决定正好带上谷陵当挡箭牌。 结果李华莉在电话里娇滴滴地说,就是吃个饭嘛,是钟叔约的。她中午到钟叔家里去欣赏钟叔刚买的一套音响,无意中说到了叶哥,钟叔就说他还没有见过你呢,好久约到一起吃个饭,叶哥你可是我们江城的官场明星,传奇人物哟,钟叔想见你,所以我就给你发了短讯。 叶三省松了口气,不是公事是私事,那就可以暂时拖后,更不知道谷陵跟钟正阳关系怎样,所以最好这个约会先推为好。老实地对李华莉说,今晚周书记有重要安排,他必须执行,只有以后再说。李华莉不依,说以后是多久?叶三省苦笑,说我现在身不由已,哪敢应承大小姐,要不约宵夜还稳当一些,——心里指定堂堂人大主任不会屈尊纡贵地纯粹为了见自己一面就要跟自己吃宵夜。 好说歹说挂了李华莉电话,立刻跟聂作家电话。 聂作家语气平静,说话从容,倒不像他发的短讯那样歇斯底里,叶三省问他到底有何急事,聂作家说不仅是急事,也是要事,更是大事,叶三省追问,聂作家说,就是上次提过的西森寺开发,这次开发方案确定了,要把西森寺前的太白楼拆掉,太白楼是江城的文化地标,上千年的历史,是李白当年在这里著名的诗篇《送友人》,现在却要把它拆掉,这是对历史文化的极不尊重,是对江城历史文化的严重斨害,他反对这件事,必须制止这个开发,而且马上要付诸行动,他决定首先利用他的微博发声。他的微博有十多万粉丝,有很多大v朋友,他会请他们转发,形成舆论。 叶三省大惊,努力控制自己镇静说:“聂兄,这不关我的事吧?你可以向相关部门,比如文化局,比如住建局和市府申诉,再说,我也管不了这事,帮不了这忙吧?” “我的官员朋友中,我认为只有叶兄弟你能够帮忙,能够解决这件事,所以你一定要帮忙。”聂作家用毫不置疑的口气说,“今晚我们见面仔细说,我请你喝酒。你不帮忙,我今晚就行动,立刻捅到网上去。” 叶三省怒气升腾:你认识的官员朋友多了吧,是不是觉得我好说话就赖定我了?不帮你就立刻捅,事后是不是要把账算到我头上?这是威胁吗? 可是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笑着安慰说:“聂兄稍安勿躁。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这样吧,我先打个电话问一下文化局的朋友,然后再确定我们晚上喝不喝酒?” “那我等你电话。” 聂作家气鼓鼓地说。 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做了很大的克制一样。 叶三省立刻拔打周仲荣的电话,——周仲荣已经去了江城宾馆,今晚有接待。 听了叶三省简要汇报,周仲荣沉吟一下说:“那你先跟他吃个饭,摸摸情况,先安抚住,明天再讨论。万一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 叶三省定了神,这说明周仲荣并不很在乎这件事。这是自然。任何一级政府的政府行为都不可能被一个人就能够威胁的。当然,市*委书记也不是不重视,任何负面舆论都会影响一级政府的形象,所以周仲荣立刻决定明天讨论这事,这也符合他的工作作风。尤其最后那句,说明他对这件事有充分的认识,还是担心万一失控。 那么聂作家今晚是必须见面。必须“喝酒”了。确定了这一点,叶三省立刻打电话给王长安,问在哪,王长安说你想吃什么就定在哪,叶三省苦笑着说不能吃了,另有规定动作,我现在立刻过来见你,王长安笑着说辛苦叶兄弟了,我一直在办公室等你消息呢,那你先过来吧。 叶三省然后再打电话给谷陵,也不说吃饭的事,只说请谷院过来接他,谷陵说好。 然后才给古教授打电话,问他怎么安排。古教授没好气地说,六点过了,才问我怎么安排,你们夏局长说请我吃西餐,我正犹豫着呢。叶三省赶紧说西餐危险,两个人,灯光一暗,坐得又近,身体吸引,情愫必生,古教授你不要老房子着火啊,今晚还是大家一起喝酒吧,有人在旁,夏同学不好下手。跟着说今晚由他来请客吧,他这边请聂作家,见过的,另外那些跟老师你明争暗斗的文人,还是由夏同学来安排吧,地点还是就在醉美酒楼,老地方,旧情*人。 然后给聂作家打了电话,说了地点,也说了古教授和夏明亮,是他特地请来陪聂作家的,今晚不醉不休。 等到谷陵来,叶三省上了车,谷陵把车开出市*委小院,问:“往哪走?今晚吃谁?” “先停在路边吧。我怕你一边开车一边听话容易出事。”叶三省说,“就在这里把事说了,今晚你自己解决。当然,你要跟王局一起也行。我组了个局,你肯定不喜欢,所以谷院你就不去了。” 谷陵大怒道:“你是特地来消遣咱家!” 还是老实地把车停在路边。 叶三省把周仲荣问他的话,他的几条批评,周仲荣的逐条解释,以及最后周仲荣希望由马市长来主持义钢改制,几乎是原话转述给前市府秘书长。 谷陵呆了半晌,才问:“你是现在下车吗?” “请送小弟到交通局。你可以问王局请你吃饭不。”叶三省涎着脸陪笑道。 “咱家要叫王长安请海鲜。”谷陵恶狠狠地说,启动汽车。 叶三省迟疑一下,举起手中的狮子图画,忍不住把王长安去卢沟桥拍狮子的事也说了,——反正这种事要不了几天谷陵肯定就会知道,再说等会自己还要当着面给王长安讲解,不可能当时让这位已经很“生气”的前市府秘书长避开。 “有意思。”谷陵笑笑,心情转好,问:“你晚上要跟哪些吃饭,居然要把你谷哥也丢在一边?” “聂作家。还有我的老师古教授,还有夏明亮局长他们。” 叶三省老实地说,跟着又把聂作家要拯救太白楼的事说了,询问谷秘书长怎么解决。谷陵夸张地用一只手塞住耳朵,说:“我没听见,我什么也没有听见,不要找我。这些人我都不想见,惹不起,这事也跟我这个职业技术学院院长无关。” 他的确不喜欢聂作家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批评家,在他心中,这些人跟前明的东林党差不多,“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你不能说他们不对,但做为市府的秘书长,市府的大管家,以前是真的日理万机,所以他喜欢叶三省这种做事踏实的人,不喜欢那些标谤道德崇尚空谈的君子,上次却不过情面,随口捧了聂作家几句场,还说要请他给他们职院写院史,心里却早下定决心,以后对这些文人敬而远之,——虽然,他自己也算一个墨客。 心里倒也感激叶三省善解人意。 到了交通局,叶三省把上面几张图画明示给王长安,匆匆告辞。王长安派了他的司机送他,他和谷陵坐谷陵的车另外组局,——他们两人这样的组合,在江城几乎随便打打电话,就可以开个十桌八桌。 到了醉美酒楼,突然想起,还有陈卓。 赶紧给陈卓打了电话,请他过来,来不及跟叶老板寒喧,直接奔包间推门进去,里面已是人声鼎沸。 第325章 命中之敌 果然还是老地方,旧情*人,差不多就是上次的原班人马,古教授依然扮演一人挥戈大杀四方的骑士,正跟聂作家一伙江城文人斗成一团,见了叶三省,各自一怔,停顿下来。 叶三省赶紧告罪,说给领导汇报工作后又执行领导安排,一路都在打电话,一边坐下。 今晚的座位是古教授,夏明亮,川剧团胡团长三人坐了主位,叶三省在古教授对面的末座,但是旁边却是李燕如。 叶三省心里又惊又喜,一边却是故作哀叹,涎着脸对李燕如说,怎么好意思,能够跟我们文化局的大美女坐在一起。 叶老板紧随而至,跟大家招呼,叶三省大叫,叶老板把你的洋酒拿出来,今晚我请老师们,私人买单。 叶老板神秘地一笑,说洋酒肯定管够,他还要给各位江城的文化名人一个惊喜呢。叶三省说,我还有个朋友要来,再加一个座位。 叶老板离去后,聂作家说,咱们现在不谈风花雪月的事了,先说正事,请石老师说话。 原来石老师不仅是江城的书法大家,还是政府规划委员会特聘的专家,前几天分管建设的向副市长召开了今年城区规委会第六次会议,其中一项就是西森寺的开发,确定了拆除太白楼,准备在旧址旁边三百米处重建一处仿古建筑命名为太白楼,石老师在会上就立场鲜明而坚决地反对,但是据向副市长介绍,这个开发项目,总投资规模十个亿,市府已经跟广东的投资方签订了合作协议,太白楼,也必须拆除,配合西森寺文化园区整体开发。 “哪有这样搞的?简直是胡搞!” “我们现在的开发,基本上就是这样,拆除古迹,重新修一个四不像的仿古,不伦不类。” “开发西森寺,我们不反对,我们是反对这样把所有的历史文化地标建筑都毁了,然后搞成千篇一律的馆、街、坊、园,那还不如不搞。” …… 聂作家,石老师,胡团长和一位温姓画家充当了主要的批评家,叶三省等到一番激*烈的言辞后,才笑着说:“你们看,我今天专门把我们夏局长请到了。夏局长分管我们整个江城的文化园区,文化小镇等,凡是江城的建筑,只要跟文化沾边的,都要由夏局长来审核同意,所以今晚大家好好向夏局长反映一下意见。” ——他这话只有三成真实,甚至还不到。夏明亮在文化局是分管这方面的工作,江城凡是涉及文化的产业建筑,文化局都要参与,但是夏明亮在这些项目中,最多只是一个对接工作,上面有分管副市长,更有凡事都要过问的周书记,下面有建设局等相关部门主持,文化局这边,根本没有什么话语权。叶三省故意这么说,一是补上刚才给聂作家打电话,说要先问问文化局的人,其实没问,现在夏局长亲自坐在这里,自然不算欺骗聂作家了;二是把祸水东引,这些文化人,再愤怒,只怕也不好对夏明亮过分指责吧?三是先把他们的所有意见和不满都“百花齐放”出来,再来对症下药。 众人果然舍了叶三省,也舍了古教授,把目标对着夏明亮,开始倾诉。夏局长矜持一一摆出官腔回应,气氛缓和下来,正说着,陈卓到达,叶三省一一向众人互相介绍,陈卓真诚地说久仰各位江城文化名人了,以后要多光临我们大千饲料指导工作,帮助我们建设企业文化,一众文化人对于这位实力商人,倒是亲热得很,并不纯粹是因为他是叶三省的朋友。 话题继续回到对西森寺的开发上,声讨之后,大家开始逼问夏明亮如何解决,夏明亮心里好笑,这事她一个副局长,而且文化局是整个项目中最边缘的局,她解决得了?可是刚才被叶三省一下架到台上,又被众人连嗔带怨地说了这么久,她也不好甩锅,也没地方甩锅,沉吟着说,这事要从长计议,冲动和过激的行为,都解决不了问题,无济于事。 激进派的聂作家不答应了,说这事没有什么从长计议的,必须要立刻制止,所以首先向夏局长反映,请夏局长做主,不行的话就请叶秘书向周书记反映,这样乱搞绝对是对江城历史文化的犯罪。而且扩大到说现在全国的开发,都是对几千年历史文化的犯罪,都是这样拖就拖没了。 陈卓一旁观看,立刻就明白了今晚的局势,也体察到观战的叶秘书意图,沉吟一下劝说:“大家的拳拳之心,令人敬佩,但是真的不能冲动,比如聂作家,你现在就捅到网上去,很可能好心办坏事。首先政府的决议,不会轻易因为你微博发言,形成舆论就能够改变的,其次激怒了相关部门,很可能用某些手段对付相关的人员,比如派出所可以说你寻衅滋事,发布不实信息,不管成不成立,先询问你四十八小时再说,微博也可能给你封号。” 聂作家有几秒钟呆住,不知道是担心被询问还是担心被封号,石老师微微一笑,说:“陈总担心是应该的,但是公安机关不会这样乱搞,即使这样,最后也收不了场,事情只能越闹越大,我是政协委员,我不会怕,这事我一定要做下去。” 聂作家回过神来,恢复了骨气和担当,宣称绝不屈服,一定要把这事抗争到底。 叶三省只得说:“夏局长说的也是道理,冲动办不成事。这事现在政府这边形成了决议,即使是周书记,只怕也不好打招呼,武断地命令停止吧?政府跟人家签了合约,违约的话要赔钱,而且不是一点点钱哟。所以,我们要办成这件事,应该先得到政府的认可和支持,再进行一下步的……比如说要讲究策略,怎么才能够用最小的代价,妥善地解决。” 这番话倒没有让聂作家一干人反对,大家开始讨论方式方法,陈卓趁机小声对叶三省说,最近那个人几乎都驻扎在江城活动,他也给他买过一次单,是跟叶三省知道的组织部副部长任勇他们,但是在酒桌上听他们说话,上次跟傅颖吃过饭。 叶三省心情沉重起来。 陈卓果然善解人意,肯定从叶三省突然给他打电话中觉察到什么,然后打听了考察团名单,然后直接点出傅颖的名字。 突然间又想到,他和这位江城名美女第一次认识,也是在这里,是叶老板拉着傅颖,匆匆握了个手,那么,自己在这家酒楼这一个月喝了好几场酒,叶老板如果也是陈卓这样的角色,或者说傅颖会利用叶老板这样的人,自己也会不会被傅颖暗中窥伺呢? 以后不能在醉美酒楼组局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高云此刻,就在距离他几十米远的另外一个包厢里,喝得兴高采烈。 这一次,通过任勇安排,他先是跟教育局局长申江建立了关系,然后又通过申江,今晚请到了市*委副书记黄元洪一起吃饭。 吃饭肯定是第一步,以后他如果不离开江城,应该会跟黄元洪结成比较紧密的联系。 一般来说,他这种所谓的官二代,对自己的身份有深刻的认识,因为知道前途光明,年轻时到基层都是锻炼,也是镀金,所以不会立刻放任自己,既不会在基层竭尽全力地做事,显示能力,也不会在基层飞扬跋扈,招摇炫耀,因为真的没有必要,而是低调内敛,慢慢熬着经历和履历。 所以高云到临江镇,一开始也是抱着流水不争先的态度,从容地看着周围的同事,冷眼叶三省的左冲右突,可是慢慢的,他就无法再保持所谓的“平常心”了,因为叶三省实在太出色了,太醒目了,很多人赞叹叶三省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把一起到临江镇的高云做个比较,这让高云从开始的不屑,到尴尬,到愤怒,到最后控制不住自己,决定一争雄长。 而这一争雄长,一开始就带上了某些阴谋。 但是依然没有对叶三省形成有效的打击,叶三省不仅越飞越高,先是到了市府,接着更是出人意料地到了市*委,一个新人仅仅用了两年的时间,这几乎创造了整个江城官场,甚至西川官场历史的记录。 这一切更深地刺激了高云,他决定换一种方式来对付他的“前同事”。 包括赤*裸地亮出官二代身份,结交江城的官员。 对于那些自诩清高的官二代们来说,这是罕见的行为。 因为迟早会离开基层,所以他们对于基层官员,是尽量远离,更不用说扛着父辈的牌子结交,固然,你可以获得即时的帮助,但官场之中,从来没有单方面的付出,这些官员迟早会向你提出带有利息的要求,你不能轻易拒绝。 所以杨中到江城几年,除了少数几位关系特殊的官员,基本不跟其他人往来,甚至在临江镇,他几乎不参与应酬,跟绝大多数同事都是正常得疏远的工作关系。但是现在,高云完全抛弃了这种信条,走到另一边。 他不仅疯狂地结识他们,而且一旦他个人觉得时机成熟,对方可以利用,就向他们提要求,打击叶三省。 这真是一种古怪的病态心理,不仅那些一口答应的官员朋友心里会这样想,就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魔障和偏执,但是他偏偏无法控制自己。 其中也有一些原因是因为几天前的周妹事件。 周妹敲诈他,他不得不向杨中求助,结果几个小时后,杨中就打电话给他说事情解决了,但同时,要求他以后不要跟包括张林丽在内不能有特殊关系的女性建立特殊关系。 高云又惊又怒,忍不住反问,凭什么?杨中冷冷地回答,不凭什么。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也不用再给我打电话了。高云脱口问道,刚才是叶三省去解决的吧? 杨中沉默了一下,说是的。 第326章 夜理万机 这次事件圆满解决,不仅没有化解高云对叶三省的愤恨,反而加深了他的妒忌和怨仇,尤其是杨中把这样的事告诉叶三省,他以后如何跟他的敌人面对? 尤其是,他,他们凭什么干涉他的生活?关张林丽什么事?他们以为他们是谁? 他决心对叶三省进行最彻底的打击,他要毁了他,把他从江城官场清扫出场。 所以知道叶三省跟傅颖一起去沿海考察,他毫不犹豫地给傅颖打了电话,傅颖虽然在电话中模棱两可,虚与委蛇,但并没有断然拒绝和严肃批评他,然后,昨天,傅颖给他打了电话,说叶三省离开考察团独自回江城了,——刘成家自然不会告诉其他的人三亚之行。 傅颖这是向他表功。 高云心中大喜,觉得这是傅颖计谋成功,周仲荣觉得叶三省丢了他的脸,立刻采取的行动,向傅颖表示了感谢,然后刚才,就在桌上,把这事当笑话说了。 “这个叶秘书,是挺能折腾的。”黄元洪笑道:“但是当着客商的面,做出这样的行动,那也太丢考察团的脸了,也就是丢我们江城的脸。我看哪天在周书记面前再提一下,敲打敲打他。” ——傅颖给高云的信息是叶三省喝醉了,抓住彭艺有不雅行动,被彭艺推倒在地,跌得头破血流,一个人灰溜溜地逃回房间,招呼也不打。 “我们彭主任可是受苦了。”高云嚷道:“人家黄花大闺女,这事要是传出去,名声可是受损啊。” 想到彭艺如花的笑靥,他高云都没好意思伸手,叶三省这个土贼,居然敢当众上手,孰不可忍!话这样说,心里已经决定把这事传播出来,不仅要把叶三省整得灰头土脸,也要给周仲荣好看,甚至还有马林,你们不是抢吗?不是觉得叶三省是个宝吗! 在高公子眼里,周仲荣可不是江城的天,他还没有工作前,地市州的主官可就见多了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黄校长笑着捧场。 他跟黄元洪有一层转折亲戚,这次能够主政全国示范中学、江城排第一的六中,充分体会到了官官相卫的好处,想到高公子的父亲,自然加倍亲近。他倒不是想更进一步,去教育局当个什么副局长甚至局长,那还没有他这个六中校长实惠,想的是黄元洪能够更进一步,他也自然水涨船高,职务保险。 申江跟着大家说笑,喝酒,脑中却在想该不该把叶三省求他办的事说出去。几秒钟,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旦说出,那就是叶三省的死敌了,这不符合他的为官之“道”,他总是希望多踩几条船,况且现在他已经跟黄元洪阵营关系密切了,再怎么投名状也加不了多少分; 然后他觉得高云这个年轻人有些危险,虽然他有个能够经常跟省*委书记一起坐而论道的父亲,但是他的做法跟江城那些小混混没有什么差别,比如现在一心对付叶三省,实在是毬莫名堂,就算你把市*委书记的秘书打下去,杀敌一千,于已有什么好处?如果周仲荣知道真相,那就不是自损八百,而是可能全军覆没了,所以他认为现在没有必要跟高云捆*绑得更紧; 还有一点就是他觉得叶三省不错。做事小心,又能照顾到人,这很对他的味,上次跟谷陵一起吃饭,他就感受到了,而且叶三省这种没有背景只有能力的人,他交往起来放心,因为彼此真实需要,而不是像他这个教育局长在高云心中,他和高云彼此都能够衡量,毫无份量。 “小高你想好,下一步准备怎么走,不要让我们任部长整天为你一个人操心,任部长管着江城几千名党员干部呢。” 黄元洪看着高云问。 市*委副*书记自然有他的高度,自然把高云对叶三省的怨恨和攻击看成胡闹,刚才随口一句只是敷衍,解决高云的工作问题才是正事,只有正事做了,高父才会把他这个副*书记记在心上,在适当的时候推一把。 “高书记来我们局吧。业务科长,办公室主任,随便你选。”申江抢先说,“到我们局并不是说就一直窝在条块了,我们局也经常为区县啊,市上输送面上的领导。” 他说的是实话。市教育局不仅有出去当县长,副县长的,前任教育局局长还出任过副市长。但是在桌各位都是行家,根本不需要他画蛇添足地解释,他只是强调一下,在黄元洪心里留个印象,向副市长可能今年年底前就要退,说不定馅饼会砸在他的头上呢。 “要不去电视台吧,那里美女多。”冷寒说。 这位组织部一科科长脸上在笑,心里却是深深的轻蔑。她见过无数的干部升迁,但是像高云这样为所欲为的,凌驾一级组织部门之上,还是让她从心里感到厌恶和愤怒,尤其是上次在歌城,当着众人的面甩张林丽耳光,更加深了她对这位“衙内”的恶劣印象。 “那不是让高书记犯错误吗?”任勇笑道:“要不还是先到团市*委?这样名正言顺,路子也不错。” “那就不急。”高云说,“我就先在文化再呆会,看看情况。今晚不谈正事,只说风*月,先喝酒,等会我叫李院长过来安排唱歌。” 高云笑着举杯。 他现在真的又不急了。他觉得经过他这一周的全面出击,给叶三省找了不少敌人,说不定哪天叶三省就身败名裂,被周仲荣赶出市*委了呢。至少他把这次考察的事传出去,叶三省吃不了也要兜着走。说不定,他还在机会到市*委。 “唱歌的话,那就要看申局长安排了。” 任勇笑笑,心里想的却是口腔医院李副院长上次带来那个丰*腴热情的护士长杜海棠。 这个时候,叶三省一桌也同样不谈正事,回到风*月。 经过夏局长的太极推手,陈卓的诚恳苦谏,古教授的犀利剖析,聂作家和石老师几人总算接受暂时按兵不动,先通过正常程序向相关部门反映,识情况再采取行动,话题回到古教授与诸文人争锋上来。 叶三省向陈卓表示了感谢,陈卓苦笑着说,没有想到你们会成这个样子,叶三省说我也没有办法啊,我是被动,总不可能等着挨刀吧,陈卓说有些人生来就是一帆风顺,受不得丁点挫折,好像打麻将一样,就想越做越大,马上赢回来,这种心态不好。 两人相对无言,又有些心灵相通——他们都是毫无背景,只凭自己能力出来闯荡。 杨见打了电话过来,叶三省刚解释一句说他在陪老师吃饭,杨见说你等会过来,我侄女来了,叶三省此刻心情特殊,一时难以控制,冷冷地说,我不是你秘书,我没有这个义务。 挂了电话,一桌人都表情各异地看着他。叶三省苦笑,也不解释,说失态了,让各位老师见笑了。 不过叶三省这突如其来的表现,倒让大部分人重新意识到坐在末座,宣称买单的年轻人是这座城市唯一的市*委书记的秘书,刚才对着他大喊大叫,呼来唤去,那也算另一种“失态”吧?不是人家比他们地位低,而是因为他老师在,尊重而已。 再想到自己给叶三省发的短讯,提的强烈要求,聂作家清醒了一些,态度也和缓了一些,请叶秘书同时向周书记反映一下他们的问题。 叶三省一口答应。 然后何安潮又打了电话进来,说知道叶秘书回来了,晚上有应酬,等下可不可以宵夜。叶三省苦笑,自己还真成了日理万机,被追得这么紧,一时不及考虑,只得先说正在吃饭,等会联系。 陈卓正要取笑他,短讯声响,一看是李华莉,问等会宵夜吗? 叶三省愕然,还真要宵夜啊? 不敢问是不是钟正阳的意思,也不敢马上回答,还是回说正在吃饭,等会联系。 再次跟陈卓相对无言。 好不容易等到这场酒局结束,已经快到十点,古教授问: “跟我走吧?” 第327章 市长在行动 叶三省自然说不用,他自己打车过去。跟古教授告辞过去,到了王氏小酒馆,何安潮他们还没有到。 叶三省给曹红丽打了电话让她先睡,出来叫服务生点菜,一晃眼,边上座位对坐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人的背影,似乎就是杨见。因为像她那样盘着的头髻非常少见。一惊之下,不敢细看,赶紧回到包间里,心里七上八下,觉得今天一回江城事就堆上了,人也全碰到一起了,——幸好他还不知道刚才在醉美酒楼差点跟高云撞个正着。要不要破罐子破摔,问问李华莉现在出来宵夜不? 正笑着,谷陵打电话过来,问他休息了没有,叶三省说,正等着吃宵夜呢,谷陵哈哈大笑,说他跟王长安刚打完麻将,也准备吃宵夜,正好一起。叶三省一惊,说我倒无所谓,这个宵夜,其实也算规定动作,是义钢的人,今天他们董事长来了。 谷陵沉吟一下,说这事还真算赶上了,问了叶三省在哪里,说还好,王氏小酒馆有包间,这样吧,你在哪里,我们先过来,你等下问问徐猛,看看他那边有些什么人,合适我再出面。 叶三省一下明白,谷陵肯定已经向马林汇报过了,想赶着过来反馈,同时多半马林答应接手义钢改制,所以谷陵才想过来先替马林探探义钢的底。说好,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出面,徐猛肯定欢喜不尽,快过来吧。 等会何安潮徐猛他们到达,首先陪罪,说最后四盘,谁知道手气好,连拖了好几盘庄,结果来晚了。叶三省说,董事长一能百能,企业做得好,麻将这种小技,自然不在话下。 徐猛跟叶三省握了手,一脸认真地解释说,麻将不能跟企业相提并论,企业有法可依,有理可循,只要用心,就有回报,麻将那可不好说,你再认真,那也要靠手气,而且,有时候明明打错,却偏偏能够胡牌,所谓“打错了就是打对了”,实在难以把握。 叶三省知趣地接口说,所以董事长今晚能够连拖几庄,才是难得的好运,最近很旺,一直都旺。 徐猛哈哈大笑,觉得这位市*委大秘话中藏话,名下无虚,怪不得周仲荣要把他从马林那里抢过来,上次跟着周仲荣来义钢,虽然有何安潮去陪去诱导,自己还是冷淡了这个重要的年轻人,今晚好好笼络一下,看看许个什么合适的诺。 跟着徐猛过来的还有两位麻友,都是义钢的经销商,坐下介绍过,说还有一位麻友童局长临阵脱逃。 叶三省心想,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了。这位童局长肯定知道自己要参加宵夜,不想跟周书记的秘书朝面,所以先撤,但徐猛有自己的想法,故意让何安潮透露给自己。 但是哪个局的局长姓童呢? 何安潮分了酒,笑着说,上次见了面,心里很是记挂兄弟,一直想着跟兄弟喝个酒。 叶三省心知这是义钢方面当时开了价,等着回信,可是周仲荣没有反应,他这个秘书敢说什么?笑着说,何主任到江城,随时召集,这不,一听就赶来了。 徐猛说,那今晚就好好喝一个,摸摸叶秘书的底。 这话语意双关,叶三省不敢接话,想到今晚徐猛肯定安了心想套自己的话,幸好自己有意外跳出助拳的贵人,笑着说,董事长,我的底不用摸,我介绍一个人,你倒可以好好摸他的底。 心里这时才意识到,哪怕再晚,刚才来的时候,也应该再给周仲荣打个电话,一则汇报跟聂作家交流的情况,二则汇报这个饭局,现在的确晚了,有些后悔。 不过马市长既然应承了接手义钢改制,义钢方面迟早知道,自己今晚让谷陵出面,不算先斩后奏,也不算僭越,明天再汇报也能补上。 徐猛问谁,叶三省说谷院长,刚才我进来时,他们正好在隔壁包间宵夜。 徐猛一怔,笑道,那赶紧请谷院过来,还是我先过去打个招呼? 他也是反应极快的,一听谷院长,就明白这位前政府秘书长必有关联,应该不会是正巧碰上的,说不定是专门前来跟他碰面的。 叶三省笑道,一切听董事长的。 徐猛决断极快,说那请叶秘书陪我过去。 他在江城,绝对算是顶级的角色,在西川也是人物,但是谷陵,也不是一般的局行领导能够比拟,尤其是目前这样的特殊时期。而且他跟谷陵也是相当熟悉,却客气地请叶三省陪,其中含义很深。 结果他和叶三省到了隔壁,谷陵几个刚刚坐下,徐猛跟王长安也是关系极好,不由分说,把几人都强拖了过来,合成一个大局。 谷陵王长安挨徐猛坐了首席,叶三省退到次席由何安潮陪了。 他倒不在乎座位安排,在谷陵和王长安面前,他也的确没有资格,如果他真的“斗胆”越位,那就不仅仅是僭越,而且传出去,会受到所有的人嘲笑和轻视了。 而且他退到后面,心里倒轻松起来,知道今晚虽然是大局,人一多自然会杂,话题也会发散,但徐猛和何安潮都会变着法子“摸底”谷陵,他乐得躲在一边认真倾听,坐山观斗,学习这些“官僚奸商”的话术作派。 第二天上午,周仲荣主持理论学习,到了中午,叶三省才找到机会向市*委书记汇报了昨天两场酒局和跟谷陵转述及反馈的情况。 周仲荣笑着说,那就让马市长去处理这个事情,我们就稍安勿躁。 然后说,西森寺开发那个,协议已经签了,无法改变,小叶你想一下,怎么能够打消这帮文化人的反感,准备一些预案,如果向市长那边解决不了,你要准备随时补上去。叹了口气说,我看是解决不了,老向现在没有斗志了。 老向就是向副市长向跃进,今年铁定要退,至于去不去人大政协那是一回事,但是就这么一个位置,已经很多人盯着。周仲荣自然知道向跃进的心思,如果他临到退休,留下这么一个尾巴,以后供江城文人谩骂,那才是“遗臭万年”,得不偿失了,所以向跃进一定是反对拆迁太白楼的。 下午,马林,刘成家,刘雁,连同被市府安排配合义双组团的副市长于文泰,再加上义双县委书记乔中华,县长赵永,常务副县长朱森等一起听取了义钢管理层的工作汇报,以及改制申请。 义钢是上午接到政府秘书长余自立的通知,电话里明确要求义钢准备改制的材料,徐猛大喜,这是由改不改制一下子跳到怎么改制,最关键的一步突然消失,这位义钢董事长被这巨大的馅饼差点砸晕,自然想到,肯定跟昨晚那个宵夜关系重大,尤其是叶三省和谷陵两人。 当然此刻不是论功行赏,感恩图报的时候,他立刻通知厂里,中午的时候,整个义钢管理层差不多都到了江城,摩拳擦掌,准备下午的汇报。 但是下午的汇报会,变成了马林市长个人表现的舞台。 在义钢方面的汇报后,马林开始演讲,从国际大环境到江城的小气候,从整个经济形势到钢铁行业的趁势,从江城整个经济结构到义钢的历史发展,有条不紊,系统周到地论述了义钢改制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最后强调我们党,我们政府的改革开放永远坚持,义钢的改制势在必行,决不动摇。 他要求义钢必须制订切实可行的改制方案,充分考虑各方面的利益,尤其是广大工人的切身利益,从工资,福利到离职退休各个方面得到有力的保障,政府将完全配合,同时立刻成立义钢改制领导小组,他亲任组长,刘成家刘雁于文泰赵永朱森都是副组长,叶三省是组员之一。 这次汇报会,包括刘成家在内很多领导小组的副组长,成员都没有事先得到任何通知和消息,完全是马市长亁纲独断,众人默默接受。不是没有人想到立刻向周书记汇报,可是他们转念一想,马林既然这样做了,不是已经跟周仲荣沟通过,就是马林有了断然的决心和勇气,必须执行,他们又何苦多事,去充当两位主官的“电灯泡”呢? 汇报会开会,各种小道消息立刻在市府、市*委流传,马林如此悍然的突袭,似乎说明市长高调地回归,而领导小组中赫然列名的市*委大秘叶三省,更是古怪,让所有的人浮想联翩。 第328章 市长在行动 叶三省自然说不用,他自己打车过去。跟古教授告辞过去,到了王氏小酒馆,何安潮他们还没有到。 叶三省给曹红丽打了电话让她先睡,出来叫服务生点菜,一晃眼,边上座位对坐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人的背影,似乎就是杨见。因为像她那样盘着的头髻非常少见。一惊之下,不敢细看,赶紧回到包间里,心里七上八下,觉得今天一回江城事就堆上了,人也全碰到一起了,——幸好他还不知道刚才在醉美酒楼差点跟高云撞个正着。要不要破罐子破摔,问问李华莉现在出来宵夜不? 正笑着,谷陵打电话过来,问他休息了没有,叶三省说,正等着吃宵夜呢,谷陵哈哈大笑,说他跟王长安刚打完麻将,也准备吃宵夜,正好一起。叶三省一惊,说我倒无所谓,这个宵夜,其实也算规定动作,是义钢的人,今天他们董事长来了。 谷陵沉吟一下,说这事还真算赶上了,问了叶三省在哪里,说还好,王氏小酒馆有包间,这样吧,你在哪里,我们先过来,你等下问问徐猛,看看他那边有些什么人,合适我再出面。 叶三省一下明白,谷陵肯定已经向马林汇报过了,想赶着过来反馈,同时多半马林答应接手义钢改制,所以谷陵才想过来先替马林探探义钢的底。说好,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出面,徐猛肯定欢喜不尽,快过来吧。 等会何安潮徐猛他们到达,首先陪罪,说最后四盘,谁知道手气好,连拖了好几盘庄,结果来晚了。叶三省说,董事长一能百能,企业做得好,麻将这种小技,自然不在话下。 徐猛跟叶三省握了手,一脸认真地解释说,麻将不能跟企业相提并论,企业有法可依,有理可循,只要用心,就有回报,麻将那可不好说,你再认真,那也要靠手气,而且,有时候明明打错,却偏偏能够胡牌,所谓“打错了就是打对了”,实在难以把握。 叶三省知趣地接口说,所以董事长今晚能够连拖几庄,才是难得的好运,最近很旺,一直都旺。 徐猛哈哈大笑,觉得这位市*委大秘话中藏话,名下无虚,怪不得周仲荣要把他从马林那里抢过来,上次跟着周仲荣来义钢,虽然有何安潮去陪去诱导,自己还是冷淡了这个重要的年轻人,今晚好好笼络一下,看看许个什么合适的诺。 跟着徐猛过来的还有两位麻友,都是义钢的经销商,坐下介绍过,说还有一位麻友童局长临阵脱逃。 叶三省心想,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了。这位童局长肯定知道自己要参加宵夜,不想跟周书记的秘书朝面,所以先撤,但徐猛有自己的想法,故意让何安潮透露给自己。 但是哪个局的局长姓童呢? 何安潮分了酒,笑着说,上次见了面,心里很是记挂兄弟,一直想着跟兄弟喝个酒。 叶三省心知这是义钢方面当时开了价,等着回信,可是周仲荣没有反应,他这个秘书敢说什么?笑着说,何主任到江城,随时召集,这不,一听就赶来了。 徐猛说,那今晚就好好喝一个,摸摸叶秘书的底。 这话语意双关,叶三省不敢接话,想到今晚徐猛肯定安了心想套自己的话,幸好自己有意外跳出助拳的贵人,笑着说,董事长,我的底不用摸,我介绍一个人,你倒可以好好摸他的底。 心里这时才意识到,哪怕再晚,刚才来的时候,也应该再给周仲荣打个电话,一则汇报跟聂作家交流的情况,二则汇报这个饭局,现在的确晚了,有些后悔。 不过马市长既然应承了接手义钢改制,义钢方面迟早知道,自己今晚让谷陵出面,不算先斩后奏,也不算僭越,明天再汇报也能补上。 徐猛问谁,叶三省说谷院长,刚才我进来时,他们正好在隔壁包间宵夜。 徐猛一怔,笑道,那赶紧请谷院过来,还是我先过去打个招呼? 他也是反应极快的,一听谷院长,就明白这位前政府秘书长必有关联,应该不会是正巧碰上的,说不定是专门前来跟他碰面的。 叶三省笑道,一切听董事长的。 徐猛决断极快,说那请叶秘书陪我过去。 他在江城,绝对算是顶级的角色,在西川也是人物,但是谷陵,也不是一般的局行领导能够比拟,尤其是目前这样的特殊时期。而且他跟谷陵也是相当熟悉,却客气地请叶三省陪,其中含义很深。 结果他和叶三省到了隔壁,谷陵几个刚刚坐下,徐猛跟王长安也是关系极好,不由分说,把几人都强拖了过来,合成一个大局。 谷陵王长安挨徐猛坐了首席,叶三省退到次席由何安潮陪了。 他倒不在乎座位安排,在谷陵和王长安面前,他也的确没有资格,如果他真的“斗胆”越位,那就不仅仅是僭越,而且传出去,会受到所有的人嘲笑和轻视了。 而且他退到后面,心里倒轻松起来,知道今晚虽然是大局,人一多自然会杂,话题也会发散,但徐猛和何安潮都会变着法子“摸底”谷陵,他乐得躲在一边认真倾听,坐山观斗,学习这些“官僚奸商”的话术作派。 第二天上午,周仲荣主持理论学习,到了中午,叶三省才找到机会向市*委书记汇报了昨天两场酒局和跟谷陵转述及反馈的情况。 周仲荣笑着说,那就让马市长去处理这个事情,我们就稍安勿躁。 然后说,西森寺开发那个,协议已经签了,无法改变,小叶你想一下,怎么能够打消这帮文化人的反感,准备一些预案,如果向市长那边解决不了,你要准备随时补上去。叹了口气说,我看是解决不了,老向现在没有斗志了。 老向就是向副市长向跃进,今年铁定要退,至于去不去人大政协那是一回事,但是就这么一个位置,已经很多人盯着。周仲荣自然知道向跃进的心思,如果他临到退休,留下这么一个尾巴,以后供江城文人谩骂,那才是“遗臭万年”,得不偿失了,所以向跃进一定是反对拆迁太白楼的。 下午,马林,刘成家,刘雁,连同被市府安排配合义双组团的副市长于文泰,再加上义双县委书记乔中华,县长赵永,常务副县长朱森等一起听取了义钢管理层的工作汇报,以及改制申请。 义钢是上午接到政府秘书长余自立的通知,电话里明确要求义钢准备改制的材料,徐猛大喜,这是由改不改制一下子跳到怎么改制,最关键的一步突然消失,这位义钢董事长被这巨大的馅饼差点砸晕,自然想到,肯定跟昨晚那个宵夜关系重大,尤其是叶三省和谷陵两人。 当然此刻不是论功行赏,感恩图报的时候,他立刻通知厂里,中午的时候,整个义钢管理层差不多都到了江城,摩拳擦掌,准备下午的汇报。 但是下午的汇报会,变成了马林市长个人表现的舞台。 在义钢方面的汇报后,马林开始演讲,从国际大环境到江城的小气候,从整个经济形势到钢铁行业的趁势,从江城整个经济结构到义钢的历史发展,有条不紊,系统周到地论述了义钢改制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最后强调我们党,我们政府的改革开放永远坚持,义钢的改制势在必行,决不动摇。 他要求义钢必须制订切实可行的改制方案,充分考虑各方面的利益,尤其是广大工人的切身利益,从工资,福利到离职退休各个方面得到有力的保障,政府将完全配合,同时立刻成立义钢改制领导小组,他亲任组长,刘成家刘雁于文泰赵永朱森都是副组长,叶三省是组员之一。 这次汇报会,包括刘成家在内很多领导小组的副组长,成员都没有事先得到任何通知和消息,完全是马市长亁纲独断,众人默默接受。不是没有人想到立刻向周书记汇报,可是他们转念一想,马林既然这样做了,不是已经跟周仲荣沟通过,就是马林有了断然的决心和勇气,必须执行,他们又何苦多事,去充当两位主官的“电灯泡”呢? 汇报会开会,各种小道消息立刻在市府、市*委流传,马林如此悍然的突袭,似乎说明市长高调地回归,而领导小组中赫然列名的市*委大秘叶三省,更是古怪,让所有的人浮想联翩。 第329章 重回十七楼? 叶三省没有参加这个汇报会,接到余自立的通知也是愕然,转身询问周仲荣,周仲荣淡淡地说,马市长说你对义钢有所了解,向我要人,我自然同意。马市长既然这样看重你,你就好好工作给马市长看,不能丢脸。 叶三省下来反省,市*委书记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好好工作是怎么个好好工作?配合还是唱反调?出谋划策还是监督? 丢脸是丢谁的脸?周仲荣还是市*委?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周仲荣既然这么说了,而且话说得这样重,自己在这个领导小组中,就不能光是举手点头当橡皮人,必须有所行为,发表意见,提出建议,甚至参与决策。 甚至,他进这个领导小组,根本就不是马林要求而是周仲荣主动安排进去的,这算不算渗沙子呢? 叶三省心里顿感沉重。 这天晚上,刘成家召唤叶三省一起吃饭,叶三省自然不能拒绝。 王长安,财政局秦局长,还有杨中。叶三省跟刘成家通电话时说把文化局局长何勇请上,结果今晚他那边要主持迎检,是省文化馆下来的人,他得亲临,先应付那边再过来。住建局局长董霞也有早就约好的应酬说晚点联系。 地点订在新开的阿细餐厅,刘成家叫了闻董事长来买单。 叶三省走进阿细餐厅的时候,心里好生感慨。他以前在贡城上学,阿细餐厅是贡城首屈一指的著名餐厅,光是在贡城,就开了七八家,最高档的是阿细壹餐厅,叶三省只有一次陪客户去过一次,而且不是他买单,装修别致,菜品精致,服务周到,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总想着哪天找一个特别的日子,比如生日啊,恋爱啊,毕业啊去好好享受一下,结果走的时候匆匆就在阿细旗下的村村小煎鸡喝了一顿就走,想不到居然连锁店开到江城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当初那份心情和期待。 迎宾的餐厅经理似乎有些面熟,好像就是以前在贡城阿细见过的,或者,也是心理作用。 叶三省是先陪着周仲荣去了江城宾馆再打车过来的,进包间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已坐定,叶三省的座位,自然是安排在杨中身边。 闻董事长今天罕见地坐了首席,举杯宣布说今天是他生日,所以请各位欢聚,谢谢各位赏脸。叶三省这才恍然。 闻董事长开了一家经贸公司,也有一家房产公司,在江城算一个人物,虽然比不上林武,甚至可能实力连王洪九都不如,但也算身家上亿的富豪了。 例酒喝完,刘成家直接问叶三省:“小叶你也是下午才接到的通知吧?” 叶三省点头,知道问的是义钢改制领导小组。一桌人也都知道。 刘成家摇头说:“马市长怎么突然就霸道起来了呢?我这个副组长,我想包括于市长,刘雁都可能是下午到了会场才知道的。” “义钢改制呢,要说好也好,要说不好也不好。”秦局长从他的角度分析说,“好是市财政能够立刻拿到一大笔钱。我相信徐猛他们能够搞到钱。光是用他们想占的股份就能够找不到很多金融机构给钱,不好呢,这多少有点像杀鸡取卵。不过不改呢,又怕徐猛发起疯来鸡瘟。” “你觉得徐董事长像个发疯的人吗?”王长安笑着问。 昨晚他也在场,目睹了谷陵跟徐猛叶底藏花式的过招,当时就明白那个酒局从某种角度和范围上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当董事长的人,肯定要理性和妥协,但是有些时候,关系到具体利益,如果利益重大到足以影响到生死存亡,那也可能会发疯的。” 闻董事长平时几乎不参与讨论,因为他是这群官员中唯一身份不同的人,但是今晚特殊,他也忍不住从他的角度分析。 “老秦说得好,义钢改制有好,也有不好。马市长整这个领导小组,也有好也有不好。”刘成家笑着说,“我以为周书记要主持,那肯定是我来唱大戏,结果现在马市长亲自上阵唱大戏,我就跟在后面吆喝,倒也落得轻松。而且义钢改制,我想很多年后都不能算尘埃落定,都会被翻出来,所以不沾这事,也免得惹一身骚。” 大家一起称是。 叶三省看刘成家说得轻松,脸上却有几分悻悻然,心想莫非这位常务副市长对于义钢改制有所想法?自己倒要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请教。 “义钢改制肯定很麻烦,也肯定有很多后遗症,但是刘市长还是应该抓在手里啊,你想想,这个全江城最大的国企,直接影响数万人,以后一提,都说是在刘市长手里搞成的,功在千秋,利在万民的事业,谁人不敬,哪个不尊,会写进市志省志的。”杨中说。 刘成家哈哈大笑,说:“果然还是我们杨兄弟有雄心。要不我跟马市长说说,把你安排进领导小组?” “可惜义双不是文化啊。”杨中也笑了,“不然我还真不怕,还真想揽这个瓷器活。” 众人大笑,向两位敬酒。 叶三省心里莫名的一跳,刘成家刚才那句调侃突然间让叶三省产生一个念头: 让杨中回到市府? 当然不是让杨中再给马林当秘书,可以做办公室副主任吧? 重要的是让杨中在马市长身边工作,替马市长出谋划策。 这样的话,多少可以分担一些自己的压力。 是的,压力! 当初自己到市府,算是一步登天,喜出望外,然后是到市*委,更加得意,尤其是能够在两位主官中穿针引线,传递信息,虽然烦累,外加小心,可是心里还是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这份际遇前无古人,傲视同伦。 可是现在这位置稳了,压力顿时感受,自己能够同时享受到两位主官的赏识,那是因为自己步步惊心,能够揣测两位主官的意图,并且比较有效地实施,可是水能载舟,水能覆舟,他绝不相信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在两位尖锐对抗的主官中踩钢丝永不失足,哪怕一个疏忽都可能把事情搞砸,而且一砸就可能是重大事故,所以有一个人来分担多好? 只要给谷陵一提,马林肯定会接受这样的局面,用叶三省曾经的直接领导又是好友来跟叶三省对接,不用再事事麻烦已经跳出江城官场的谷院长,而且杨中的个人能力和背景,也将是市府的助力。谷陵肯定也乐意。 突然间又很感慨,就像他刚才走进阿细餐厅一样。 不过是两年前,杨中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领导和偶像,他在临江镇的所有工作,荣辱成绩都在杨中一念之间,现在,他却在想安排这位“老领导”的工作。 又突然想到有一天他和杨中在农家乐的茶座,杨中站在茶座的木栏边,抱胸而立,下頦微扬,英气勃勃,睥睨当世,自己当时看着他,觉得大丈夫当如是也,现在,他是不是……追近了一些? 何勇到达,喝了罚酒,叶三省迫不及待地问他有关西森寺开发太白楼拆迁的事,何勇苦笑着说,叶秘书你还真是消息灵通啊,下午石老师聂作家两人才来文化局反应了这事,我让何淼局长接待的,叶三省问你们怎么办?何勇笑道,我们能够怎么办?我们能够叫停这个开发?能够命令开发商滚蛋?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向上反映,我下午就让何局长向宣传部做了汇报,看看上面的意思吧。反问周书记知道这事了?什么情况? 叶三省笑着摇头,不敢告诉昨晚跟这干人见了面,说周书记肯定知道,但周书记说这事他管不过来,让你们这些相关部门应付。 在桌诸人都不算外人,所以叶三省也不避嫌,这些人一听西森寺开发,除了还没有到达的住建局长董霞,都没有直接的关系,也不太关心。 何勇点点头,表示明白:叶三省用的词叫“应付”,那就是说周书记也不想改变,不会叫停这个开发,所以他们接下来的工作方向就是把这群文化人安抚住,糊弄到开发既成事实。 一会董霞到达,叶三省还没开口,何勇首先提到此事,董霞吃惊地说,这些人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尽弄些妖蛾子出来,问叶三省周书记什么意见。 叶三省说周书记的意见就是没有意见,各单位按照正常的程序处理就是。董霞笑道,这也算个意见。这事呢,总的来说还是要看周书记和马市长的意思,当然,如果刘市长要插手,那就听刘市长指示。刘成家赶紧否认,董霞说,这种项目,哪怕是开工了,政府想停还不是随时可以叫停,你一个开发商难道还扳得过政府不成。 大家话题重新回到义钢改制。 这事对于整个江城,对于江城各个方面,都是一件大事,但是众人讨论的话题之一就是这次马市长居然如此大刀阔斧,雷厉风行,说改就改,事先也不召集相关部门讨论,也不向省上请示,这是不是说明马市长要想翻身做主人了?而且周书记居然也没有什么指示,真是奇也怪哉。 一桌绝大部分都是周仲荣关系密切的人,都不明白周仲荣怎么考虑的,突然把义钢改制交给马林,可是如果他们这桌人都猜不到周仲荣的心思,那江城肯定没有其他人能够做到了。 酒局散场,叶三省说他来送老领导,拉着杨中上了出租车直接问:“书记,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回到十七楼?” 杨中本来靠在沙发上,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转头问:“为啥?” “你刚才不是说想参与义钢改制?你回到十七楼,自然会进领导小组。” 叶三省迎着杨中的注视,微笑着说。 杨中吸了口气,转身脸开始思考。 蓦然间想到上次,也是叶三省提议,自己才向欧阳坚建议,把整个围绕临江镇的开发由临江新城二期指挥部来统筹,他也因此以副总指挥的身份名正言顺地插手临江镇工作,领导宝来村开发工作,成为自己履历中非常有份量的一笔,现在叶三省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还真是让他动心,这位前下属、现市*委大秘,还真是脑路清奇,他怎么就想到突然让自己回到市府呢? 第330章 六顺七上 是因为他既跟马市长接触过,现在又在周仲荣那里,所以需要自己去市府做一个中介,因此改善关系?或者因此改善市府和市*委的关系?——杨中并不清楚叶三省目前在江城两位主官中扮演的角色和承担的工作。 不管怎样,回到市府有它显而易见的优势的,比如杨中立刻就会成为江城炙手可热的人物,并且很可能如叶三省说的,进入义钢改制领导小组,参与这件对江城影响深远的大事,重新回到江城的权力中枢,而不是还在基层打转。 但是,这跟杨中对自己的规划有违。 他还是希望自己多在基层锻炼几年,从乡镇,再到区县,再回到市,以后再回到省,中间最好还到局行啊换几个岗位,做一些能够记入履历的成绩,而不是这样总是在权力中枢勾心斗角,运筹帷幄。他现在从临江镇到城关镇才一年多,又刚安排了县长助理,计划在文化再干一段时间,进入县政府工作,而不是这样又匆忙地回到市府。 市府他当然不陌生,市府的工作也难不到他,即使两位主官再怎么不对付,他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左右逢源,做好自己的工作的,但是主要问题就是:现在就回到市府,合适吗? “这个问题我要想想。这之前,小叶,你不许自作主张,对别人说。” 杨中最后做了决定,严肃认真地对叶三省说。 叶三省回到出租屋里,等候曹红丽的时候,越想越觉得把杨中调到市府是一着妙棋。 他佩服杨中,尤其是杨中的道德品质,清廉公正,刚直不阿,如果他在市府工作,自己跟他配合起来,有些事情会容易得多,信息沟通也有效的得,——谷陵,毕竟已经离开市府这么久了,不在其位。现在他在市府唯一能够获得帮助的是宋峰,宋峰也很正直,可是宋峰仅仅能够提供一些信息而已,不能参与市府那边的决策,如果杨中来了,担任办公室副主任的话,那就太完美了,于公于私,都是必要。 他按捺不住,很想明天就向谷陵提这个建议,他甚至肯定只要他简单一提,谷陵和马林都会明白其中的妙味,这比周仲荣把自己从市府“抢”到市*委还要有趣,他们肯定会心动的。 但是杨中刚才在车上那副严肃认真的样子止住了他,或者杨中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好处,所以他怕叶三省一旦捅出去,就会成为现实。 这几天算是一年中最热的一段时间,偏偏曹红丽那个酒店生意却是特别的好,或者是因为酒店的中央空调大受欢迎吧,曹红丽每天都在加班,叶三省拿起电话,很想再约人宵夜,转念一想现在身份不同了,他约人的话,别人一般会到,可是也会因此产生很多莫名其妙的遗留问题,只好闷闷地打开电视,继续想事。 第二天到了市*委小院,上午没会也没有行程安排,叶三省自然首先到周仲荣办公室汇报具听安排。 汇报了文化局接到一干文化人关于西森寺开发太白楼拆迁的投诉申请,文化局已经向上反映到宣传部,周仲荣淡淡地说那就让他们去折腾吧。然后说到义钢改制,叶三省汇报了自己前期关于义钢的一些材料准备和思考,周仲荣沉吟一下,肯定了叶三省的思考,说讨价还价的事你不要参与,那由着市府和国资委具体的工作人员做,你在讨论的时候,看时机把你的想法说出去就是了。 叶三省想,这就是周仲荣支持自己的思考了,而且,明确地让自己代表市*委书记,虽然,自己的任何发言,都可能被参与讨论的人这样认为。 但是叶三省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最近周仲荣对于江城的工作有些心不在焉,关心不够,思考不够,最好的证明就是这些天越来越多的行程和工作被推后和取消,像今天上午这样窝在办公室里的情况,对于周仲荣来说,相当罕见。 包括让马林来主持对义钢的改制。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想象的。 周仲荣可不是一位怕麻烦,怕别人批评的官员,义钢改制这件事影响巨大,牵动整个江城的眼球,肯定会引起省*委的关*注,很有可能做出成绩,成为年度工作的亮点,这样的事,周仲荣“创造”都创造不出来,舍得放手让一直被他打压的市长去做? 这就是连一直紧跟市*委书记的刘成家一伙都感到不解的原因。 而且他们认为这是周仲荣在示弱。 那么,出现了什么情况吗? 跟前两天的三亚之行有关吗? 叶三省不敢胡思乱想,暂时也没有 与周仲荣的静默相反,马林市长突然一改往日作风,高歌猛进,在接下来几天,他不仅去了义钢调研,还去了中兴区、岳兴县视察,这都是他以前除非必要,绝不涉足的区域。 去义钢调研时,做为领导小组一员,叶三省也被通知参加,请示了周仲荣后,叶三省跟随出行,这一次,马市长一改以前的低调,三五车队变成了十几辆车三十多人的大部队。 倒也是名正言顺。光是领导小组就有好几位独挡一面的副组长,因为义钢改制事关重大,这些副组长也不好缺席,在义钢会议室座谈时,差不多也算半个市*委常委会。 叶三省没有发言资格,虽然会议主持人刘成家“征询”了一句“还有其他同志发言”,叶三省也没有表示。他守着周仲荣的指示,到关键时刻再说。 何安潮私下对叶三省表示了感谢,委婉地询问叶秘书最近有什么指示或者活动安排,这是变相的询问叶三省有什么要求,几乎等于行贿。叶三省装作听不懂,说不敢有指示,也没有活动,天天跟着领导,领导指哪就往哪。 实际上,马林虽然主持义钢改制,但是大部分具体工作还是由刘成家来具体负责,包括即将开始的最重要的股份和估价谈判。 然后,这天的上午,马林召开了义钢改制第一次正式会议。 虽然在几天前的汇报会上,马林已经高屋建瓴地阐述了改制的必要性和重大意义,在这个会上,马林按照程序,还是首先征询领导小组各位成员对于改制的意见,从各位副组长开始,一一发言并记录在案。 轮到叶三省时,他很庆幸前面发言的各位副组长和好几位成员没有抢他的话,——这些官员也不可能抢。 他首先说他有一个大学同学,女友在酒城,所以大学同学现在也在酒城,他上次来江城聚会,说到了当初酒城著名的酒企,也是国企改制,有很多家有实力有资源的机构和企业希望入主这家著名酒企,包括我们西川最大的饲料企业也参与了这个竞争,出价十多亿,结果酒城市*委市政府还是选择了这家酒企的管理层,而这家管理层出价只有几个亿,不及人家的零头。现在,改制几年后,这家酒企利润税收就不说了,光是品牌价值,就近百亿,事实证明,酒城市*委市政府当初的决策是正确的,选择管理层有利于企业的稳定发展,有利于保障职工的利益,保证国有股份的升值,实现多赢。 有一段时间会场鸦静无声,连主持人也沉思着忘记了自己的工作。 每个人都在想叶三省说的这段话,这段话代表的含义。 毫无疑问,叶三省是代表周仲荣发言,尤其是这种正式的场合,一位秘书不会轻易这样鲜明地发表意见,亮出观点,只能是得到了市*委书记的授权。 那么,周仲荣的意见就是支持管理层持股了。 而且,周仲荣支持哪怕是管理层出价不够,江城方面也可以适当地妥协,以大局为重。 既然周仲荣这样鲜明地表示了他的态度,那么,这个正式会议虽然是由马林主持,绝大部分人肯定会按照市*委书记的意愿做出选择,而且在接下来的工作,也会按照周仲荣指示的方向进行。 这算不算周仲荣再次戏弄了马林,玩了一招釜底抽薪,暗渡陈仓? 但是这还不算最让参会人员震动的,他们都吃惊于叶三省发言所举的案例。 酒城那个改制,那位主持改制的领导,当时的市*委书记,现在的省*委常委、蜀都市*委书记,已经“失联”好几天了,虽然没有正式宣布,整个西川官场都知道他肯定已经被纪委采取措施了,叶三省偏偏举这个例,尤其是这个时间,只能说明周仲荣的决心和勇气。 前几天觉得周仲荣示弱的那些官员,立刻觉得他们看错了周书记,周书记还是那个霸气的周书记。 叶三省看见了会场各人的表情,义钢一方毫不掩饰感激和激动,突然间,他有些明白周仲荣为什么要让他在这个会上来发表这样的意见了。 因为会被记录在案,将来改制成功了,是马市长的功劳,但大家也会说这是周书记划了框框,指示了大方向,马市长只不过是执行者而已。倘若将来改制出了什么问题,或者遗留问题太多,这事周仲荣可以撇清得很干净,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参与,只有领导责任,叶三省的发言是叶三省的发言,仅此而已。 果然是市*委书记有市*委书记的智慧啊。 不过叶三省并没有多肖沮丧和郁闷,他早就有当刀的觉悟,做为秘书,这也是他的本职工作。 他甚至想到那天古教授得意地宣称“大匠如今有活矣”,他现在能够代表市*委书记坐在这里堂皇地发表意见,而且肯定会受到与会者的重视,算不算另一种“大匠有活”呢? 很少有秘书像自己这样刚刚进入工作,接触到这么多机密吧?也很少有秘书像自己这样参与这么多重要的工作吧? 大匠有活,其实自己也正好借着“大匠们”有活干。 但是真正的匠活还是由真正的匠人来完成的。 叶三省第二天就见识到了。 那天下午,他接到杨中的电话,立刻下楼,在市府外边杨中的车上,杨中告诉了叶三省所有的细节,包括加班加点完成了石狮子的雕刻,请了道士看石狮子落成的时间,用了巨大的吊车,几股钢丝,还是差点出问题。 因为石狮子就座需要一次成功,所以吊在空中不停地矫正,钢丝磨损很大,最后一个石狮子落下,钢丝就断了一股,所有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这钢丝只要早断一秒,石狮子就要错位,那就要重新吊起再来,而且不太吉利了。 叶三省回到办公室,直接对周仲荣说,书记你最近没有锻炼了吧?要不要我明天来陪你晨跑? 周仲荣扫他一眼,一秒钟都没有迟疑就说好。 叶三省说那我早上五点半来接你,肯定不会堵车,我们六点六分就能够到达四桥。 周仲荣再次简短地答应了一个好。 第二天一早,叶三省五点半到达樱园,周仲荣一身运动服装出来,上车到达四桥一看时间才五点五十。叶三省让廖道元把车远远停下,陪着周仲荣慢慢跑过去。 计算时间到达石狮子,王长安已经等候到在那里。 大家都不招呼,周仲荣走到石狮子面前,计算时间,心中默数,把蒙在石狮子上面的红布掀下。 六时六分六秒。 回到车上,周仲荣让重新回樱园。 快到的时候,周仲荣突然叹了口气说:“七月初七多好。” 叶三省心想市*委书记果然是看了日子的,王长安刻意选了今天是六月初六,笑道:“六也好啊。” “你知道为什么市府大楼是十七层吗?”周仲荣突然问。 叶三省自然不知,周仲荣笑笑,自己回答:“七上八下。” 叶三省也笑了,说:“我觉得顺也不错啊。至少顺。” 上午十点过,叶三省接到杨见的电话,说今天中午见一面。 叶三省苦笑,问你那个侄女还没有走啊?我是不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啊? 杨见没有理他的自嘲,淡淡地说:叶秘书,你肯定不知道,你们周书记,想提拔副省长。 卷终 【作者题外话】:四字大章送上,卷终。这卷对于部分读者可能有些乱,事情庞杂,但是真实的秘书生活就是这样。叶三省到了一座城市的权力中枢,不再像以前在宝来村那样,守着做好一件事就行了,他不得不遇风更多的人和事,他也有一个短暂的迷乱期。另外要说抱歉的是,前面上传的时候,少传了一章,刚刚请编辑补上了。《大匠有活》。可以回看,不然有断裂,也可以不看,看接下来一卷,叶三省如何在权力纷争中自立,十万狂花,守着一片冰心。谢谢您们。 第331章 小说主角 德国物理学家格·克·利希滕贝格说过:最重要的东西都是用管子制成的。证明如下:男性生殖器、笔和我们的枪。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也写道:“那时,差不多没有一个著名人物不曾作过长途的旅行,不会说四五种语言,不在几个专业放射光芒”“他们的特征是他们几乎全都处在时代运动中,在实际斗争中生活着和活动着,站在这一方面或者那一方面进行斗争,一些人用舌和笔,一些人用剑,一些人则两者并用,因此就有了使他们成为完人的那种性格上的完整和坚强。” 这里面提到了枪和笔,而且把枪剑和笔的作用并列,实际上,在历史的长河中,看到更多的是枪剑的森森寒光,但笔,同样具有它的锋利刀芒。 而历朝历代的执政者,也非常重视宣传和舆论,每一位执剑的君王背后,都站着一位或者一群执笔的文人,曾经有人说过,一支笔,有时它的作用胜过十万毛瑟枪,江城,也曾出过很多有名的文人,在特殊的时期产生过重要的影响,比如有一位范姓记者,是最早深入陕北报道红军,让当时全国人民和外部世界了解那一群特殊的人,后来范姓记者成为第一任党报社长。 周仲荣到任江城后,也是非常重视宣传和舆论,很多场合都是带着宣传*部长梅小芬一起行动,以至叶三省初到市府,考虑如何帮助市长面对市*委书记的压力时,计划过借力打力,“捧杀”周仲荣,就是利用高雪皎在西川都市报这一近水楼台,找准时机,组织一批稿件集中推出,把周仲荣吹捧到一个令人厌恶的高度,省上的领导看了肯定会心生反感。 这个计划过于恶毒,也很下作,叶三省也只是想想而已,那次跟谷陵推心置腹地交流也没敢说出来,结果不久就到了市*委,自然胎死腹中。因为王道士和古教授的教导,他对于文人的影响和作用,从来不敢轻视,虽然心中嘲笑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他对聂作家他们从来都是恭敬有加,着力结交,但是笔杆子的力量,有的时候还是不受控制地发挥,从某些意想不到的地方表现出来。 那次在醉美酒楼好不容易安抚住聂作家石老师,请他们按照相关程序向相关部门反映,争取在一定范围内解决西森寺开发中拆迁太白楼的问题,聂作家答应暂时不把事情捅到网上去,结果没几天,聂作家就从另外一个方面捅破了天。 受到西森寺开发的刺激,再加上以前已经做了一些思考,还有上次跟江城一些官员比如王长安在酒桌上吹嘘,聂作家决定写一本官场小说。 聂作家以前算是传统作家,阵地主要在期刊杂志,没有写过这些觉得掉份的类型小说,或者说是给普通人看的通俗小说,但是官场小说不是要经过高考,门槛很低,聂作家一通百通,自然不会觉得官场小说难写,说干就干,当天就写了几千字传到网上,取了书名叫《市府十七楼》。 书中的主角是市长的秘书,毫无疑问,自然也是受到身边人的启发,这个人自然就是目前江城官场众所周知的叶三省。 书的第一卷取名叫《后周时代》,表面是写主角平步青云进入市府成为市长秘书,背景却是新上任的市*委书记跟市长不和,争权夺利,互相拆台,因为各种描写跟江城的情况比较相符,江城的干部群众都能够从中读到熟悉的情节,找到对应的人物,新奇,好玩,有趣,刺激,一传十,十传百,立刻疯传江城,小说的链接在电脑和手机上爆炸式地转发,聂作家这几天只上传了两三万字,可是每天的点击超过十万。 这还只是一家中等规模的小说网站。 消息并没有延迟多久就传到了江城官场的最高权力人物,周仲荣听了张子高的汇报,勃然大怒,亲自给梅小芬打电话,让他立刻处理此事,必须在中午之前让这篇小说在网上消失。 梅小芬不敢怠慢,立刻让常务副部长谢浩直接联系聂作家。谢浩身兼文联主席,作协在他的管辖,现在却成了责任,谢浩立刻拔打聂作家的电话,关机。 聂作家这二十多年来的作息时间完全颠倒,一天从中午开始,晚上三点才上床,然后睡觉睡到自然醒。这天等他醒来,摸索着放在床头的手机打开,谢浩的电话立刻打了进来,——他已经每打了二十多个电话了,每隔几分钟就试一下,而周仲荣又打了一次梅小芬的电话追问。 谢浩开口就问老聂,你是不是写了一篇官场小说登在网上?聂作家虽然没有完全清醒,还是立刻纠正说,不是一篇,是一部,我准备写几十万字甚至上百万字呢。谢浩说刚才领导说了,这部小说有可能让人误解,所以请你不要在网上连载了,你现在就把它删了吧。 聂作家大惊,立刻叫了起来,这怎么可能。我昨天才收到有家出版社的编辑给我留言,说这书好,要跟我签订出版合同,还要加快进度啊。 谢浩说,你先把网上的删了吧,至于出版,那再说。 聂作家迟疑一下,说那好,我先让网站的编辑先给我屏蔽了。 谢浩跟他关系一向不错,作协的各种荣誉和福利,都照顾到了他,去年江城文联评奖,开会时还专门点他的名说像聂作家这样创作成果丰硕的作家,一定要给特等奖,现在这样请求,他无法拒绝,又想他的收入反正主要来自纸书,网上的点击又不能兑换成现金,不在网上发就算了,影响不大,就答应了谢浩。 躺在床上就给编辑打电话,请他暂时把小说屏蔽,编辑很是吃惊,说这本书数据很好啊,现在每天点击你看已经冲进前三了,而且还在涨,将来入v,订阅肯定很好,聂作家也觉得遗憾,只能说有些问题没有想好,要重新构思,趁着现在才几万字,他要另起炉灶,编辑劝了两次,也只好算了,设置成屏蔽。 聂作家起床洗漱,下楼吃了面,背着电脑到江边喝茶,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就跟几个朋友抱屈,结果有两位朋友都惊叫说,老聂你还不晓得啊,我正想这两天跟你说,你这个小说啊,现在看的人多得很,这两天约人喝酒,一上桌子就摆你这个小说,说你写得好,写得太像了,大家都晓得你写的是哪个,我说跟你熟,都要请你喝酒。 聂作家呆住,忍不住在qq上问一位在机关上班的朋友,不回,可是马上电话就打了过来,说聂哥,你还在装莽啊,大家都在说你这本书,都在问啥时候写到他们的单位来,你赶快写吧,这本书绝对火,哈哈哈,不过可能政府要找你麻烦。 聂作家没有心情写作了,发了很久的呆,下了决心,再次打电话给编辑,说他想通了,就按这个路子往下写,这么火爆的开篇,丢了可惜。编辑高兴地说,我就想再怎么劝你,你自己想通了就好,我马上就给你开通。 结果这部小说关了几个小时重新打开,江城不乏读者注意到了这一点,然后就有消息说市*委宣传部的人找了聂作家,聂作家迫于威压,不得不答应屏蔽,可是最终决定还是要抗争,所以又开了,这下这本小说又贴了一个“***”的标签,更加火爆。 梅小芬这边刚刚向周仲荣报喜讯,结果马上被打脸,《市府十七楼》堂而皇之地重新出现在网上,梅小芬大怒,喝斥谢浩一顿,另外安排了网信办主任甘健来负责这项工作,每天都给聂作家打电话,聂作家总是一接电话第一句就顶回去,我为什么要删贴?几天下来,事情毫无进展,倒是聂作家创作激情高涨,每天都打了鸡血似地更新,字数越多,点击越多,稳稳地雄踞榜首。 这天上午,周仲荣又把梅小芬在电话中骂了一通,张子高过来,看见市*委书记脸色不善,心知肚明,沉吟一下,说:“书记,要不这事换一个方式处理?” 周仲荣疑惑地看着秘书长。 “就是那本小说对吧?”张子高笑笑,“我也看了,是有些影射和参照,尤其是江城的人,都会联想。书记,那个小说的主角呢,是市长秘书,我看解铃还须系铃人,为什么不让小叶去试试?” 第332章 亲自解决 周仲荣怔住,开始思考。 他不是在意叶三省出马,横加插手扫了宣传部一干人的脸,而是考虑叶三省出面恰当吗? 谁都会把叶三省看成他的代表,解决好,似乎也没有什么贪天之功,意外之喜,解决不了,那就丢脸丢大了,而且,叶三省出面本身,似乎就是一种失败,有些类似高射炮打蚊子,过分重视这件事了。 但这件事又不得不重视,尤其目前这种特殊时期。 他不能容许这件事继续发酵下去。 ——宣传部那伙人真是肉,真是瘟,干啥都不行。 但叶三省,似乎还有希望解决这事。他对这个年轻人现在了有新的认识。 “那好吧,就让他去试试。” 市*委书记最后做了决定。 他立刻把叶三省召到办公室,给他下达了任务,只有一个要求,私下接触,不打市*委的招牌,以个人的名义。这让叶三省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警匪片中的卧底,万一杀身成仁,只怕还捞不到一个烈士的称号。 但是这个工作是必须要做的,而且要做好,而且要立刻去做。 他完全理解周仲荣现在的心情和担心,焦虑。 那天突然接到杨见的电话,开口就爆出周仲荣想提拔副省长,叶三省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到市*委没多久,就发现市*委书记表现得有些不像他想象中的市*委书记,尤其是最近这一两周,行为异常。 甚至连三亚之行,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很多官员在面临人生重要节点的时候,跟临战前的指战员一样,都会莫名地觉得空虚,需要寻求某种支持。 当然也包括他向马林“示弱”,现在明白那不是示弱,而是为了一种暂时性的撤退,为了求稳,只是一种特殊时期的特殊战术。 所以那几天,叶三省也配合地减少活动,几乎拒绝了所有的饭局,不希望特殊时期万一出现什么情况给领导添乱,甚至还专门打了电话给陈卓,请他密切关*注“那个人”的动态,不能再出什么妖蛾子。 但是现在,还是出了问题,而且这问题还转到他的面前,——其实几天前,他刚刚听说聂作家写了这本小说,主角还是市长秘书时,他就有种预感,这事兜兜转转,可能还是要落到自己身上。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还是按照一惯的工作方式,先做预案,然后再请张子高给文化局打电话,说市*委市政府想正式听取一下关于西森寺开发拆迁太白楼的意见,让何淼出面,召集他,石老师,川剧团胡团长等近十位江城文化名人一起到文化局的会议室座谈,市府这边一位副秘书长出面,宣传部来了一位副部长,叶三省做为市*委书记的代表,一起参加,张子高并没有告诉何淼和副部长副秘书长的真实意图。当然,处理太白楼拆迁也是一项必须尽快解决的工作。 叶三省一见面就抱怨聂作家搞了个突然袭击,写我的小说,应该事先跟我打个招呼啊。 ——他想过了,不能装作不知道,而且聂作家这阵跟宣传部那些人斗智斗勇,警惕得很,索性坦然掀开。 聂作家有些不好意思,说叶秘书,虽然是受了你的启发,但人物形象,情节和走向肯定都不会跟你完全相同,还是有很多原创。 叶三省苦笑,说我当然知道不相同,也不是真的,可是别人不相信啊,会把你主角的所有事情都算在我身边,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我那个同学高雪皎看了打电话告诉我,说我一开篇就跟女同学喝醉了酒上床,聂兄,这是……污蔑啊,你叫我以后如何面对……整个江城的干部群众? 聂作家尴尬地说,对不起啊,考虑不周。但是现在已经贴到网上了,不好更改了。 叶三省硬生生忍住,没有马上说出自己的要求,只是继续叹气,说先开会吧。 这个会没有多大的变化,完全跟叶三省预料的一样,十位文化名家针对这一人为损毁江城历史文化地标的行为发表了几乎完全相同的鲜明意见,全面而深刻地批评,政府副秘书长和宣传部副部长做的一些解释遭到了更加猛烈的反击,至于说到政府违约,首先就要赔开发商一千万,十位文化名家不屑一顾,说江城发展建设几年几十亿几百亿都扔了进去,在乎这一千万?太白楼给江城带来的文化价值,又哪里是一千万能够衡量的。 文化名家发言都有一个特点,喜欢引经据典,卖弄学识,整个会议,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十位文化名家的发言,事情还没有批评出一个结果,就差不多到了吃饭时间。 现在绝大部分开会都不会安排会议伙食了,何淼豪气地宣布,晚上他私人请客,新开的小郡肝串串香,这不算违反纪律,只是纯粹的朋友聚餐,而且消费低廉,叶三省说他正好有两瓶酒,不是名酒,但是来源清楚,是大学同学从酒城带来的,他自己精选的酒,正在做品牌。副部长和副秘书长自然不会参与,除了两位文化名家有事,一行十人到公安局面对的1990小郡肝串串香拼了两张桌子,浩荡地围坐一起。 中国古代文人,心头都有三个胎记:乌托邦、士侠和情爱。可以称之为:桃花源、桃花岛、桃花扇。除此之外,就是屠龙术。稍微读过几本史书,就觉得自己可以治国平天下,哪怕自己不能,也能够辅佐明君良臣,施展所学,实现心中抱负。 今天江城这干文化名家,自觉参与了政府的决策,而且为民请命,义正辞严,理由充分地提出了相反意见,这也算是小小施展了一下屠龙之术,治政之道,一个个都非常骄傲而满足,上桌后继续刚才意犹未尽的谈话,而且因为不再是正式,更加兴高采烈,两瓶酒几下就告罄,幸好叶三省开了车,尾箱里有一件,才能够保证各位文化名家的兴致。 自然也会说到聂作家最近写作的《市府十七楼》,大家又羡又妒地说聂作家开了一个好头,以后就要这样,对政府的不当行为要进行各个方面的批评,聂作家这样影响力大的人,尤其是现在流行的网络,要充当大家的带头人,把聂作家恭维得遍体舒泰,豪迈地承诺,一定要战斗到底。 大家联系今天的会议,踊跃聂作家带头,大家支持,一定阻止政府针对历史文化的胡乱作为,就从太白楼开始,一定要打赢这一仗,聂作家当仁不让,责无旁贷地应承,说今天会也开了,他们该提交的材料也提交得差不多了,政府再不纠正,他也像小说一样,捅到网上去,众人齐声称好,何淼和叶三省相对苦笑,心想这还真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只有一再劝勉。 叶三省想这两件事都跟自己有些关系,说不定太白楼最后也要丢在自己身上处理,有没有什么一揽子计划,一下把两件事都处理好呢?分化这些文化名家?或者其它什么办法? 心里叫一声苦,还是先想办法把小说的事解决吧,这可是周仲荣亲自交待的事。 找了个机会,跟着聂作家一起去洗手间,出来说,聂兄,抽支烟。 聂作家一怔,他知道叶三省不抽烟的,那就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了。跟着叶三省走到门外,说:“叶兄弟,你也要让我把小说从网上屏蔽吗?” 第333章 作家的高光时刻 叶三省苦笑,说:“聂兄,你这小说中的主人公是我啊,你这是要毁掉我的前途啊。”聂作家笑着说:“没有这么严重吧?”叶三省严肃地说:“就是这么严重。” 聂作家怔了怔,说:“可是我这样屏蔽了,损失也很大啊。叶秘书你还不知道吧,昨天向副市长专门请我吃了个饭,他也并没有说要屏蔽,甚至根本没有提要求,只是说他分管科教文卫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江城有这么厉害的作家,到退休了才想到认识一下。” “还有甘健,谢浩副部长,这两天也请我吃了两次饭,我哪里会卖他们的账。” “我们作协主席,他这次到西藏文化交流,刚下飞机就接到梅部长电话,让他马上回来,做我的思想工作,连机场都没有出,就立刻飞回。我依然拒绝。我们是二十多年的朋友啊。” “我们的司法局长,打电话给一位律师,问我这样写,是不是可以在法律上起诉我,哈哈,正好这位律师是我的朋友,转身就跟我说。他回答我们的司法局长,说这样写,没有法律问题,只要不是完全对照真实的地名人名。” “还有,据说是周书记吧,打电话给公*安局的副局长,分管网络那位,问能不能用技术手段从网上屏蔽,副局长的回答是不能。我有个侄儿在电信公司,他跟那位副局长关系不错,我姓聂,这姓少,所以副局长问我侄儿认识我不。至于宣传部跟网站联系,一般地级市,人家网站还真不会卖这个面子。” “再说一个厉害的吧,前天晚上,谢浩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我吃了晚饭会食困,睡一个小时,结果说是梅部长要见我,我怕她?我立刻前去市*委大楼,就在梅部长的办公室,她,我,谢浩,我们仨,后来是梅部长跟我两人,威胁利诱,先是说了她不是江城人,在江城工作十多年,已经把自己当成江城人了,我们都要爱江城,维护江城的形象。我心里想,难道你还要把我开除江城籍不成?我就说批评也是一种爱,我不爱我闲得无事啊?请梅部长正确对待不同的声音。她又说我有什么困难,可以尽管提,还说她可以指示谢浩,由文联出面,专门给我设置一个奖,我心想,我想要的,你们一个市*委宣传部可能给不了。结果不欢而散。” “叶秘书,实话给你说吧,这是我这一生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一生中第一次一本书刚写了几万字就这样火爆,现在江城几乎每张酒桌上都在说我的这本小说,只要是个科级干部,都在网上追我这本小说,你说我能够屏蔽吗?还有……” 叶三省打断了表情亢*奋的聂作家,说:“聂兄,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兄弟之间说实话,你刚才说的,只是一种虚荣。你觉得这些头面人物请你吃饭,脸上有光是吧?我也可以天天请你吃饭,只要你有时间,以后我们每周都专门安排一次如何?但是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不会给你增加一分钱的现金收入。” “然后,聂兄你享受这种虚荣,希望政府永远对你尊敬,这我理解,但是这种东西是有一个尽头的,现在这本书给你带来的声誉已经到了最高*峰了,你为什么不见好就收呢?你刚才也说了,江城已经人人都知道这本书,都在说它,你再写下去,还是这种局面,读者不会再增加,只是纯粹的重复而已,而且因为边际效应,猎奇心理一过,效果会不断地减弱,你如果在巅峰时突然屏蔽,会更增加这部小说的神秘性,到时出纸书的时候,绝对有的是人排着队来买,这才是你能够收到确实利益的好办法。” “还有,你现在在网上是有这么高的点击,但是主要读者还是江城,你已经到达了你的宣传效果,江城的人都知道你了,可以满足了。你继续在网上发,是可以增加点击,但是有什么用呢?那些外地的读者又不认识你,也不会请你喝酒,而且你本来又不是专门写官场小说的,你的主业是传统写作,挣这个虚名有什么用?” 这些话都是叶三省早就想好,用来说服聂作家的理由。 “所以聂兄,你何不帮我一个忙?”叶三省诚恳地说,“以后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也可以帮你的忙的。你知道,我这个人还是很靠谱,很守信,很讲义气的。” “叶兄弟,你快要把我说服了。”聂作家换了称呼,苦笑着说:“你说得是有道理,可是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名气也是很重要的,虽然现在是虚的,但它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兑现成现实的利益。叶兄弟,你是要让哥哥我……放血啊。” “也许我可以帮你阻止太白楼的拆迁,这样同样可以成就聂兄你的名声,以后别人都会说这件事是由聂兄你一力促成的,这是……可以青史留名的事,很多年后江城人都会记起你,会写进市志,你考虑是不是比现在昙花一现的虚名更重要。聂兄,你就会成为他们的领袖,带头大哥,你跟谢浩关系好,还可以当作协主席或者文联副主席,这都由你。”叶三省把刚才考虑到的最后一个炸弹抛出来,“小说于我,是私事,太白楼,是公事。太白楼,政府要损失一千万,这还只是违约金,还不说开发的价值和投资商的其它损失,但这我不用担心,因为我不会因此损失一分钱,但你的小说继续在网上连载,我的损失就是无法由金钱来计算的。聂兄,也许将来我会成为县长市长,但可能因为你这部小说,我只会当一个默默无闻的科级干部。” 如果需要,叶三省能够展现他惊人的说服能力,他的话不华丽也不是激情澎湃,但扎实,直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能够击中人心,聂作家默然片刻,说:“叶兄弟,你先让我想一想吧。” 晚上,叶三省在桌上拒绝了两拔人的宵夜邀请,显示对于文化人的重视,然后回到家里,——严守非常时期不添乱的信条。 他泡了茶,反省今天的会和饭局,然后给聂作家发了一条短信,五个字: 我们是朋友。 他开会之前尽量搜集了一些聂作家的信息,算是一个怪人。 聂作家今年四十出头,一直未婚,父亲去世,母亲在蜀都姐姐那里,他一个人独居在江城,以写作为生,除了在文人圈子打转,少与人交往,即使文人圈子,也自视甚高,傲视同伦。所以宣传部那干人按照通常的办法,从他的家庭,亲友入手,找不到突破口,聂作家又没有单位,像作协这样的社团,对他更没有约束力,所以聂作家这几天在宣传部眼中,还真成了一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的铜豌豆。 但是叶三省听到了聂作家的其它故事。 聂作家有一个小学同学是区交通局一位副局长,算是他在江城关系最好的朋友,经常约他一起吃饭喝茶,——这也是聂作家最初想写作一本关于江城交通的书的原因,连书名都取好了叫《国道321》。但是即使如此,聂作家也经常在副局长的酒局上,一言不合,或者觉得气氛不对,立刻起身,扬长而去,不跟任何人招呼。 聂作家居然还有位混混朋友,这位混混朋友儿子得了白血病,聂作家挺身而出,到处化缘,还策划了这位习过武的朋友在中兴区最热闹的百货大楼前卖*身救子,以十年无偿保镖工作换取爱心商人垫付药费,请高雪皎他们西川都市报登了一条新闻,轰动一时,募捐到了好几万,虽然最终也没能救回孩子的性命。 聂作家还有一个绰号叫聂大侠,一群文友聚会时经常抢着买单,嫉恶如仇,遇见不公平的事就会投诉,虽然他自己也说“明知道无用,但是水滴石穿,每一次投诉都会带来社会文明的进步。” 叶三省根椐这些分析,认为聂作家是一个敏感,善良,感情丰富,乐于助人,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晚上吃饭时,就直接诉苦,陈述小说给自己可能带来的伤害,然后再跟他套交情,讲义气,现在,再添上最后一击。 几分钟后,聂作家的电话就打了回来,他说他可以把小说屏蔽,但是请叶秘书也要帮他两个忙,一是帮助阻止太白楼的拆迁,二是他有一个朋友在云阳区人民医院,这次要提科主任,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卡住了,他朋友医术职称品德这些肯定没有问题,希望叶秘书打个招呼,帮他朋友提上去。 第334章 问鬼神 叶三省说太白楼的事,我一定竭尽全力,同时,你那位朋友,我明天就开始运作,也肯定是竭尽全力,但这事我也不能打包票,只能说后面一个事有很大把握,前面那个比较困难,要同时得到周书记马市长同意。 他这不是吊聂作家,而是事实,聂作家也知道周仲荣和马林现在关系很僵,立刻表示了理解,说那我等叶秘书的消息,在这之前,我还是会坚持更新的。 叶三省说好的,他会加快速度。又说明天上午见个面,有事请聂作家帮忙,聂作家一口答应。 挂了电话,心想聂作家的要求何其卑微,如果他愿意厚着脸皮跟宣传部正面伸手,绝对可以要到更多的利益,但是因为自己一番说辞,一场策划的酒,一种半真半假的义气,他就愿意这样妥协,太白楼是为了江城文化请命,那个科主任才是私人要求。 科主任,云阳区人民医院的科主任,虽然在医院里算是中层干部,但拿出来比,就什么也不是,连副科都不是吧? 人与人的价值尺度真的不可相提并论。叶三省觉得自己真是卑鄙,利用了聂作家的侠情胸襟,可是,他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做? 当然,他问过古教授,古教授的意见也是最好不要拆迁太白楼。叶三省自己,也不太赞成这种拆古迹修仿古建筑的做法,他在宝来山开发时,拒绝了王洪九,一时没有找到好的开发办法,就把山上那座古庙先保留着,等待有实力有情节有文化有思想的开发商,而不是依靠他们那种村级干部的思维和利益先捞一票。 这也是他一揽子解决这两件事的基础和出发点。 当然,现在也不就是能够确定这件事能够圆满解决,但至少,找到了一种可能的途径。 立刻向周仲荣打了电话请示,说聂作家有个朋友符合条件,希望这次能够在中兴区人民医院干部提拔中得到照顾。 周仲荣说你是我秘书,你自己决定,自己打电话。 得到这个圣旨,叶三省也不客气,直接给刘成家打电话,说是周书记安排的,自己不知道该找谁,刘成家还在麻将桌上,笑着说,你才上来,跟卫生系统不熟悉,那是自然,我呢,整个江城没有我不熟的,这样吧,这事就交给我来,我现在就直接给他们曾院长打电话。要说,宣传部那群人真是瘟猪子,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叶兄弟你亲自出马,改天我要亲自给你申请表扬。 叶三省听得电话里麻将响,不知道这位常务副市长在跟谁打麻将,可是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话,应该还是秦局长王长安那伙人。他们跟梅小芬虽然都是周仲荣的红人,可是彼此间并不相能,甚至可能还互相带着一些轻蔑。 不到十分钟,刘成家电话就打了回来,说给他们曾院长打了电话,搞定。 叶三省再次感叹,人与人的诉求真是差异太大,或者,聂作家那个朋友只是跟院长关系不好,院长本来准备卡他,现在因为刘成家一个电话,断然改变主意,睚眦必报变成了心胸宽广,而对于整个医院,甚至那个层面的人来说都是难以改变的局面,一下就翻转,皆大欢喜。 当然,叶三省也分析过聂作家此刻的心情和处境,聂作家享受高光时刻的同时,也承担着各种压力,一个人,面对的是一级政府的宣传部,这几天,宣传部已经翻检了他的所有社会关系,来自各个方面的说情劝诫,他心里也肯定烦躁不已吧。说不定正好借机下台。 第二天一早,叶三省开车接到聂作家,两人来到灵湫寺,聂作家跟智永熟悉,带着叶三省直接到禅房,介绍说是周书记的秘书。 叶三省并没阻止,也没有提前跟聂作家沟通,他正是想借聂作家的口表明身份,这一次,不同以前来观光或者散心。 智永表情依然是淡淡地,温和而矜持地请他们喝茶,跟聂作家说些风花雪月和江城的文事,叶三省自然把话题引到聂作家的得意事上来,说写了自己为主角的小说,又说到聂作家敢于担当,正在阻止政府拆迁太白楼,他现在跟聂作家,是敌非友,两人哈哈大笑,智永莞尔。 叶三省说,其实他也不太赞成西森寺这样开发,西森寺灵湫寺都是寺,尤其是像太白楼这种历史文化地标,上千年,怕是有些灵气哟,这关系到风水,甚至是整个江城的风水,是不是动不得哟。 聂作家和智永都拿眼看着这位市*委书记的秘书。 叶三省继续说,从金陵王气说到秦岭龙脉,从省城书记动了天府广场的镇水兽说到江城现在要动太白楼,聂作家和智永对看一眼,心里多少都明白了这位叶秘书的一些心思。 智永说叶秘书很懂啊,叶三省说只是爱好,但是他有位朋友也爱好,想向永师引见一下,请永师给他解说一些风水知识,有助于他的工作。 他故意把“风水”和“工作”说得很重很用力。 智永双手合什,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聂作家的电话响了,他看了来电,走到禅房外接听,一会回来坐下,对着叶三省说了一声感谢。 叶三省点点头,说风水的事,还要请两位多加指教。眼睛只看着智永。 智永再说一声阿弥陀佛。 叶三省感觉对方应该明白了一些,直接说,永师,冒昧了,我这位朋友平时工作繁忙,不知永师中午有空,我们中午再来拜访。 智永说我佛慈悲,大开方便之门。 叶三省索性更加直接一点,不顾唐突和礼貌,说,烦请永师关于江城风水多加注重。 不再纠缠,合什告辞,出来聂作家直接说,刚才他朋友打电话,院长叫他到办公室,勉励了他,他的事应该定了。 叶三省苦笑,说我们还要努力。 回到办公室,向周仲荣汇报了中兴区人民医院的处理结果,然后说书记你这两天总是呆在办公室,要不出去走走? 周仲荣说好啊,小叶你帮我安排一下。 叶三省说好,我们吃了午饭就到处逛逛,我相信书记你来江城一年多,有很多好地方你都没有去过。 在江城宾馆小食堂吃了饭,两人也不回办公定以,就用叶三省的车直奔灵湫寺。 买票进门,直奔禅房,智永换了一身灿烂的僧衣端坐,叶三省正要介绍,周仲荣上前伸出手说:“大师好,我是周仲荣。” 智永猝不及防,不由自主地伸手跟周仲荣相握,说:“周……老师好。” 回过神来,双后合什,延请两人入座。 叶三省一看周仲荣如何作派,心知不用自己中介,此时此地没有自己再呆的理由,说我出去看看车,转身出禅房,一个小沙弥过来,轻轻将禅房门关好。中午一向没有多少香客访客,小沙弥这么作,自然是智永早有吩咐。 叶三省出了禅房,下楼在院门外廊柱下站住,看着热烈的阳光照射着这一块方外之地,身前的石桥怕是有几百年历史,不时有游客上去照相,石桥前面是刻着“如日中天”的匾,后面是“正大光明”,叶三省认真端详着这些久远的文字,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心在何处。 等到周仲荣出来,叶三省回过神,默默地跟在后面出寺。 车停在阴影里,但依然热。 周仲荣不等空调降温就坐上了去,叶三省启动汽车离开,几分钟后,周仲荣才轻轻说道:“小叶,你做事不错。回去你跟秘书长说一下,让他配合你,开个会,把阵容做整齐一些,让他们骂个痛快,然后把太白楼的拆迁停下来。” 叶三省放了心,忍不住笑道:“这也算是顺应民意吧。” 周仲荣也无声地笑了,好半晌才忍不住说道:“小叶,我跟你说吧,从我有资格配秘书,算下来跟过我的人也有十来个了,像你这样惫懒的,还是第一个。” 周仲荣不像马林,传递意图比较含蓄,周仲荣清楚直接,该明确的时候,绝不含糊,这样的领导其实是最好相处,尤其对于做事的人,是一种幸运。 叶三省下午向张子高汇报后开始行动,由市规委出面主持,召集各方,明确会议主题,让各方准备。江城文化名人这边又增加了两位,一位是九三学社社员,工作跟建筑设计有关,一位是研究西南文史的专家,这边自然是住建院,规划设计院,市府,宣传部,文化局等相关部门,再加上开发商,特别要求了必须分管副职或者正职参加,开发商那边是总经理带着团队,所以第二天这个会议济济一堂,规格相当高。 江城那些文化名人下午接到通知,由聂作家出面组织晚上开了小会,决定不像上次那样各自为战,各抒已见,而是进行了一些分工,材料准备更加充分,阐述更加系统,论证更加严密有力,结论更加信服,而这边各个相关部门,恪于身份又专业不强,只在本部门相关的问题上进行说明,一发言就会遭到对方的围攻,会议一开始就形成一边倒的局面。 各个部门在一众文化名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进攻下溃不成军,被批评得体无完肤,连带没有到场的市上领导也遭受鱼池之殃,受到文化名人们的指责。开发商本来准备了详实的数据和美好的前景,一看现场的情况,不再冒头,最终会议结果是文化名人一方完胜。 虽然开发商参与了会议,会议记录还是由规委会公事公办地正式发了一份过去,然后第二天住建局出面,跟开发商沟通,西森寺园区可以继续开发,但太白楼不容拆迁,以前的规划设计作废,重新再做图纸,江城政府赔偿开发商违约金500万。 得到这个消息的一干江城名人欢呼雷动,弹冠相庆,当天晚上再次聚饮,同时聂作家在网上屏蔽了自己的小说。 虽然开发商参与了会议,会议记录还是由规委会公事公办地正式发了一份过去,然后第二天住建局出面,跟开发商沟通,西森寺园区可以继续开发,但太白楼不容拆迁,以前的规划设计作废,重新再做图纸,江城政府赔偿开发商违约金500万。 得到这个消息的一干江城名人欢呼雷动,弹冠相庆,当天晚上再次聚饮,同时聂作家在网上屏蔽了自己的小说。 第335章 杂草队长 这一次,不用叶三省汇报,周仲荣第一时间就掌握了所有的信息,然后,专门为叶三省召集一个庆功的晚宴。 实际上,这是一个政府宴请,宴请杨见和三好药业的董事长鄢体仁,因为这两家企业已经确定投资江城,落户开南新区工业园区,下午,跟开南新区签订了投资协议。 上次考察团回来汇报工作,没有邀请叶三省,但是因为周仲荣要听取汇报,叶三省也列席一旁旁听,然后私下向周仲荣说了自己对爱德富的感受,虽然没有什么证据,周仲荣“从善如流”,说那就把爱德富的事暂时放一放,过段时间再说,——所以今晚只剩下这两家企业。 叶三省明白这个所谓的“段时间”,应该是指周仲荣正在等待结果的时间,这段时间也是省*委考虑的时间。 至于杨氏电子集团的杨见,那天接到杨见的电话,开口就说周仲荣想提拔副省长,前段时间都在省城活动,省长严宇比较认可,省*委书记顾绍毅也没有意见,但是觉得周仲荣刚到江城才一年多,现在动有些不妥,有些犹豫。 叶三省大惊,心想原来如此,又想到杨见连如此机密的内情——省长省*委书记的反应都知道,真是来头不小啊,师父可能都没有摸清这位美女富二代的背景,镇定地说杨总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很忙,真的很忙,忙过来我再请你喝茶。 抢先挂了电话。 当时心里慌乱,也顾不得失礼。 那一刻他心里想的只有自己的处境:刚刚从临江镇到市府,再跳到市*委,可是如果周仲荣马上就要提拔离开江城,自己怎么办? 他没有把握周仲荣会把自己继续带走,更没有把握下一位市*委书记会继续用自己,按照一般的情况和现在的规定,领导很少会带着秘书履新,那自己回临江镇吗? 是不是非常尴尬? 甚至成为一个著名的官场笑话? 发了很久的呆才让自己镇定下来,恢复冷静继续如常工作,他不能泄露自己一点异常情绪,更不能让周仲荣知道自己知道了这一天大的秘密,然后杨见也再也没有联系他了,到了今天,周仲荣叫他一起参加酒宴,才知道杨见已经下了决心,而且签订了协议。 他记起杨见说过,她一个人打理不下这个新厂,需要她的侄女帮忙,那么,她是说动了她那个什么海归的侄女?想到她孜孜要把侄女介绍给自己,不觉心里发毛。 至于三好药业,虽然有那个莫名的刘副总从中作梗,考察团汇报时根本就忽略了那一段插曲,开南新区本着好企业不嫌多的原则,在得到市*委市府的同意后立刻达成合作。当然,即使考察团汇报了那一节,也不能因为人家企业有一个诟毁中医的副总,就否定这个企业吧? 所以叶三省如实向周仲荣汇报这一段时,周仲荣也只是笑笑,并没有什么反应。 晚上叶三省跟着周仲荣走进江城宾馆的雅间时,第一眼就看见坐在杨见身边那位年轻女子,立刻明白她应该就是那个侄女。 短发,大眼,下颌尖尖,容貌秀丽,衣着时尚而休闲,坐着比杨见要高,扫过来的眼神充满不耐和不屑。 这是叶三省对杨天真的第一印象。 也只看了一眼就转过目光,盯着走在前面的领导,除了上次在云阳区,他这是第二次跟领导一起出席酒宴,必须慎重。 诡异的是上次也是差不多同样的酒宴,也是杨见他们,而且今晚的陪客也有蒋尔云。 同样有些诡异的是,马林出席了今晚的酒宴。 ——这似乎,表明这位市长大人正在努力收复失地? 周仲荣坐了首位,旁边是马林,两边是杨见和三好药业的董事长鄢休仁,叶三省同样是忝陪末座。 酒宴按照惯例进行,首先是市*委书记举杯祝辞,接着是市长,再接着是刘成家和蒋尔云,然后是杨见和鄢休仁,等到有资格祝酒的人举杯完后,主持人周仲荣说,今晚我们重新兴个规矩,在桌每一位都要举杯,众人自然叫好,首先想到的是市*委书记要客气,显示江城对投资方的欢迎,让三好药业的总经理和杨见的侄女表现一下。 首先是三好药业的于总起身祝辞,感谢江城市*委市府的重视和诚意,表示一定把企业办好,回报地方,然后是刚才介绍过的杨见的侄女,未来的江城杨氏电子公司的总经理杨天真起身,站起身果然身材高挑,落落大方地祝辞,最后说江城人灵地杰,我姑姑说我以后在江城一定能够找到一位白马王子。 周仲荣立刻说那我们市*委市府一定帮杨姑娘完成这个心愿,杨姑娘……我应该称你为杨总,你先说说你的条件,我看看我们机关里有没有合适的年轻人。 杨天真眼睛立刻转向身边隔着座位的叶三省,说,像叶秘书这样的就差不多了。 众人都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叶三省没想到这位……杨总如此直率,尴尬非常,周仲荣站起来说,接下来也该轮到我们叶秘书敬酒了,既然杨总这么看得起你,你就不能辜负人家一番情意,我们江城呢,也算是你的娘家,总得给点嫁妆,这样吧,一桌人不是总经理董事长就是区长市长,我也给小叶封个官:杂草队长。 众人都是一怔,不太明白市*委书记这一出演的什么。 周仲荣笑,然后解释,说小叶虽然到市*委不久,倒是给我解决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麻烦,江城不是有句俗话叫“杂草不除,稻子不生”吗?没有小叶帮我做这些事,还真影响正常的工作呢,所以我就封他一个杂草队长。 众人都笑,向叶三省举杯祝贺升官。 他们都以为是周仲荣幽了一默,只有叶三省心里清楚,周仲荣看起来是称赞他秘书工作做得不错,实际上是含蓄地对自己这一阵做那些“杂”事的表扬和感谢,真话假说,赶紧说,能够举杯感谢。 然后对着杨天真说,谢谢杨总开我玩笑,可惜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第336章 出击 这天晚上,这个酒宴大家都意外地喝了不少酒。 一般来说,像这种成分复杂的酒宴都喝不了多少酒,尤其是投资商都有两家,各有两人,还有一家是两位女性,尤其江城方的官员有市*委,有市府,还有开南新区,尤其江城两位主官已经很少坐在同一张酒桌上,尤其周仲荣这一阵几乎没有喝过量,都很克制,但最后,因为周仲荣带头,马林不甘示弱,鄢董事长初次见面急于表现,于总经理胜利完成任务,杨天真情绪异常跳来跳去,蒋尔云不敢冷落任何一位主官,刘成家看热闹纯粹高兴,杨见觉得证明了自己的眼光,一桌人的好心情都凑到一起了,结果每个人都喝了八九分酒才结束。 叶三省被杨天真拉着留了微*信,全然不顾桌上大家都含蓄或者直接地开她和他的玩笑,叶三省回到家都躺在床上了,她还给他发微*信。 突然之间,叶三省觉得自己可能真是老了。 这不仅是指思想成熟,也是指某些行为,比如像这样对待男女关系,他即使是在大学时也不做不出来,而他的同学,王大路或者易老色,现在肯定都还保持着这种方式和勇气。 第二天上班,周仲荣把他召在办公室,先问他跟那个杨总是怎么回事? 玩笑归玩笑,周仲荣阅人无数,自然也看得出他们之间有所不对。 叶三省苦着脸说,昨晚他才跟那个杨天真第一次见面,不过杨见呢,跟他师父有点关系,以前一直说要介绍她侄女,也就是那个杨天真给他,他哪敢适应,不说是他有女友了,就是没有,所谓齐大非偶,这种富二代富三代,他哪里惹得起,的确不匹配。 你是我秘书,哪有不匹配的。周仲荣笑着说,立刻抓住了重点:你师父……是谁? 叶三省迟疑一下,只得扼要说了自己身世,说了王道士的渊源和一些事。 周仲荣默然半晌,说,怪不得。 这三个字含义非常,起码包含了三亚之行跟曹教授的卖弄,也包含了引他去见智永,甚至包含了王长安那两对石狮子。叶三省不敢接话。 周仲荣再次微笑,说英雄不问出处,其实英雄必有出处,我说小叶你怎么两年多就能够从一个新人冒出来,干了这么多令人侧目的事,其实是有来历,有原因的。可以说,小叶,你生来,就是干这个的。 ——这句话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成为叶三省鼓舞自己的精神力量。 我倒觉得杨董事长似乎不适合经商,她有点那个,什么呢,小资情怀,用书记您的话来说,生来,就不是干这个的。叶三省把话引开,笑着说,所以杨董事长说她要拉她这个侄女来做总经理,帮她管理。 你说杨董事长是文艺女……性,有一定的道理。真实的原因呢,还是因为她是富二代,没有经历过挣钱的辛苦和艰难,觉得人生就是按部就班地向前发展,哪里知道其中的凶险和不可预知,不可掌握。周仲荣说,我在绵州的时候,我那个秘书长就说过,文人就像国产软件,是“不稳定”、“不可靠”的代名词。 叶三省配合地笑了起来。知道市*委书记是有感而发,也知道周仲荣今天心情不错。 你说马市长最近很活跃,我是不是该配合一下他? 周仲荣突兀地问。 书记您指示,我听从指挥,指哪打哪。 叶三省赶紧半真半假地表态。 这间办公室里现在就你和我,我既然问了,你就得发表意见。 周仲荣不满地瞪着他的秘书。 他身材矮小,即使坐着也看得出,衣着普通,都是领导干部流行的短袖白衬衣,头略大,戴着宽边的眼镜,相貌普通,但是言谈举止间有股理所当然的味道,这也是上位者的常态,叶三省不能抗拒也不敢抗拒。 那我想想。 叶三省沉吟起来。 如果他是愚笨的人,自然会以为周仲荣说的是真话,但是只要稍微了解一下江城官场的态势和两位主官的个性,就会明白周仲荣说的是反话。 市*委书记想表达的是市长最近表现得很高调,尤其是周仲荣在义钢改制一事上退让后,市长到处视察,发表讲话,——虽然,这本就是他本职工作,叶三省当初跟谷陵夜谈,也专门提到了这一点。这会让人觉得反常,会让人觉得周仲荣一向打压马林,现在马林突然大声说话,周仲荣却没有表示,是不是应该有所反击呢? 如果叶三省没有从杨见那里知道周仲荣目前的期待和思想,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周仲荣,提供某些正面的方法和建议,但是他现在知道周仲荣首先要求稳,等待省*委的决定,然后再是考虑稳定江城的局势,牢固自己的权威,那么,那些过于激*烈或者动作太大的,影响可能负面的行为就不能考虑。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要不就从刚刚解决的……那些江城文人入手?叶三省建议道。 你说。市*委书记点头。 可以做一个文学奖或者文艺奖。 可以,由文联出面,所有文艺协会都参与,而且要现金,金额可以多一些。最好由向市长来主持。 周仲荣说。 他思维敏捷,一瞬间就从叶三省这个建议出发,想到了很多点,进行了扩充和发挥。 这样既能转移这些文人们的注意力,同时也是政府一种安抚姿态,更重要的是周仲荣毫不困难地提出无类别参评,这就有些二桃杀三士的意味在里面了,当江城所有的文化名家陷入这个争夺时,他们就会各自为阵,互相攻击,不会再形成一个整体做某件事或者表达某种意愿,这正是周仲荣希望。 这是一件大事,能够扳回影响,但我们应该做一件更重要的工作,足以影响西川。 叶三省淡淡地说。 你说。 周仲荣依然是好脾气。 搞一个世界级的文化大会。 叶三省认真地说。 第337章 有生之涯 他现在,已经习惯镇定自如地在市*委书记面前表现自己,而且了解周仲荣更多,说话的方式也投其所好,会毫不客气地进行夸张,把事情往高大上方面进行拓展。 周仲荣果然露出了笑容,说:“好好说,我倒要听听怎么一个世界级的。” “全球华人大千先生研究交流大会。”叶三省胸有成竹地把早就想好的名称缓慢而清楚地说出。 “有意思。”周仲荣往后靠在椅背上,“说说你为什么会想到搞这个,还有具体怎么搞。” 几乎一听这个名字,他就确定应该做,肯定做。 现在江城的宣称口号之一就是大千故里,文化江城,所以他这个江城市*委书记,肯定也得在文化建设上有所表现,而这,是他前期有些忽略了。 而且文化工作不会像招商引资,既麻烦又有后遗症,所以现阶段,他正好腾出手来补上这一课,证明自己不仅会抓经济,也能抓文化。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这次顺利提拔,上去不一定会管经济,那一般是常务副省长的工作,说不定就要先分管文化。 “首先是根椐我们江城的具体情况。”叶三省说,“我们没有名酒企业,不能像酒城那样,随便找几个外国人凑凑就能够搞一个世界诗酒文化大会,也没有资州那样有元谋人的化石,能够吸引世界顶级的考古专家和机构,做世界级的考古大会,我们只有这位号称五百年一出的世界级画家,自然只能在他身上打主意。” “做一个大千先生研究的文化交流会,利用他的影响力,这个会自然可以号称世界级,同时,研究大千先生,可以从不同的侧面,不同的角度进行,比如他的人生,他的书法,他的画技,他的文化交流等等,研究他的人,都应该是所在行业的顶级人物,会夯实这个会的内容和规格,邀请他们,又是一个双赢,而且花钱也不多,这些名人们甚至可以不用出场费,他们的研究成果,也不会收我们的版权费,只是让他们吃吃喝喝,露个面。” “具体的措施暂时没有考虑清楚,也没有想到特别好的点子,只有等筹委会来做这事,我能够想到的基本上还是一个文化交流大会的那些套路东西吧,可以成立大千画派,大千研究院等等,后面请专业人士来策划。” 周仲荣略一沉吟说:“小叶你能够想到这个点子,已经很好了。这个筹委会,你也参加,而且先期就让你来牵头拉人。正好跟前面那个评奖一起搞。” “然后这个文化交流大会,可以不一开始就搞成什么华人世界,全球华人这些,名头太大了有时效果不一定好,可以先走稳一些,我看就先搞海峡两岸大千先生研究文化交流大会。当然,邀请名单就不用限制在大陆和台湾。” “还有,中秋要来了,这个会就定在中秋吧。海峡两岸,中秋相聚,这有意义。” “然后,我觉得你做筹委会的时候,要有一个思想高度,就是这要做成一个常设机构,这个文化交流可以形成一个惯例机制,比如两年一次或者一年一次,我们成立相应的机构,可以归在文化局下面,也可以放到学校里,这样我们的文化工作,就好做了。” 市*委书记自然有市*委书记的格局和思考,一瞬间就从根本上确定了这个项目的属性和制度,以及长期目标和短期任务,当然,也有市*委书记的担忧,——如果不是现在这种特殊时期,他会毫不犹豫地采用叶三省高大上的建议,甚至可以宣称是宇宙大会,但是目前,将军赶路不追野兔,他还是稍微克制和收敛。 当天下午,江城第一届文艺奖评奖委员会和首届海峡两岸大千先生研究交流大会筹委会两个机构就正式成立。 叶三省给向副市长打电话,自报身份后向副市长一开始还以为这位秘书是代表市*委书记来问罪,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和说辞,所谓无欲则刚,他决定了不去政协和人大,一退就去省城跟儿子住在一起照顾孙女,也不怕周仲荣霸道,但是听完叶三省*委婉地暗示后,他相当吃惊,临退前还可以为内江文化做这么件好事,然后一口答应,立刻就向马林做了请示,然后联系谢浩,由市文联打申请报告,向财政局要钱。 评奖委员会自然是宣传部副部长,文联主席谢浩担任评委会主任,但是谢浩毫不客气地把始作俑者叶三省拉进评委会,跟十来位专家一起担任评委。 海峡两岸交流大会那边,叶三省自然先联系大千馆的馆长章万里,由他来拉人组建筹委会,圈定邀请名单,确定会议秩序,但是周仲荣指定了梅小芬担任领导小组组长,以示隆重和规格。 这两件江城文化大事都由电视台和报纸进行了发布,尤其是海峡两岸交流大会,省报和西川都市报都采访了章万里,由宣传部向省*委宣传部做了汇报,得到了肯定和支持,几天后,严宇听取了周仲荣的专项汇报,省长明确表示,到时一定出席这个交流大会。 但是这个交流大会在江城,尤其是在江城文化人心中,显然没有第一届江城文艺奖更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文艺奖设一等奖十名,二等奖三十名,优秀奖若干,一等将一万元,二等奖三千元,优秀奖没有奖金只有证书,所有的人自然都盯着那十名一等奖。奖金固然是一个因素,但更重要的因素却是声名。江城已经十多年没有评过全市范围的文艺奖,尤其是这样包含文学、音乐、舞蹈、曲艺、书法、绘画无类别地参与,这十名一等奖用江城文艺界的话来说,相当于团*委的十佳青年或者市府的五一奖章,稍微觉得自己有些实力有些成绩的文艺界人士都雄心勃勃地希望争取上榜,评委会的评委纷纷接到私下邀请吃饭喝茶,文化人公关起来一点不逊于政府官员,叶三省也接到聂作家石老师胡团长的邀约,分别的私人邀约。 叶三省当然铁面无私地委婉拒绝了,但是毫无保留地说投票的时候,他绝对会投他们一票,——他心中这几位肯定够格。 事实上,除了第一天筹建评委会时叶三省参与,后期他基本不过问,他这个评委真的就是鱼目混珠,是谢浩某种时候可以用来挡箭的牌。两岸交流大会那边,他也同样除了筹建时忙了一下午,后期基本闻不问,周仲荣这阵求稳,叶三省的工作也少掉大部分,义钢那边正在资产评估阶段,叶三省突然发现自己一旦没有他曾经抱怨过的规定工作,竟然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混子”。 他只得回头关心起他那些朋友们来,希望把前期没有安排完的饭局一一处理,这天打电话给高雪皎,高雪皎惊喜地埋怨说,叶大秘书终于想起同学了,叶三省反诘你不向叶大秘书汇报工作,反而要领导来主动关心你,快老实交待,这几天跑哪去了,没有消息? 高雪皎叫苦说,现在他负责《城市读本》江城这块,成了名副其实的高主任,虽然没有什么级别,同时也肩负着江城二三十号人的吃饭问题,今年下达的任务是三百八十万,现在只剩下小半年了,他得每天跑单位,求爹爹告奶奶地拉业务,然后立刻说今晚快来跟我站台,我要跟看守所的人吃饭。 叶三省说真亏老先生下手,看守所也要去刮别人的油啊,能够敲多少钱出来?高雪皎正色说,写篇报道就是两三万块,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晚上到了监狱食堂的包间吃饭,他和高雪皎加上伍胜男才三人,监狱领导就来了六个,罗汉请观音,客少主人多。杜监狱长一再解释条件不好,怠慢贵客了,但是现在真不敢在外面吃饭,纪委查得厉害,碰上了你就得解释为什么要吃这顿饭,超标没有,非常麻烦。 叶三省坐下一看这个“条件不好”,其实海陆空齐全,矿泉水瓶里装的是五粮液,心想这一桌下来,高大记者挣的劳务费就要吃掉十分之一,不过幸好是监狱方承担。 又想到法官是吃了原告吃被告,监狱却是照着犯人狠吃,进去时就要把犯人的家庭背景摸个清楚,绝不守株待兔而是退而结网主动出击,充分利用犯人的资源,所以狱警其实不是想象的那样生活枯躁而是相当丰富,这么一想,就吃得心安理得,坦然接受几位监狱领导的奉承,装模作样地请他们多跟高大记者合作,互相支持工作。 堪堪吃完,李华莉又打了电话来,约吃宵夜。叶三省心里叫苦,心想这妹子不到目的誓不罢休啊,这一顿宵夜看来是躲不过了,今天不吃明天还要约,那就趁着今天无事吃了吧,答应下来,约了时间地点,转头一想,恶作剧心大起,给杨见打电话,说她们方便的话,请她和杨天真一起吃个宵夜,代表师父略尽地方之谊。 第338章 淑女好逑 结果在从监狱回城的路上,高雪皎又接到周波的电话,说要给他介绍一个女友,高雪皎让周波带过来,又打了辛珊珊电话,这天晚上的宵夜,局面异常复杂。 高雪皎如此疯狂的行为,是因为之前他批评叶三省说为什么要把两拔人约到一起?而且他怀疑李华莉对叶三省“不怀好意”,钟正阳是来替他侄女把关的,叶三省却邀请杨见两人,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这不是一位政府机关工作人员解决问题的正常兼正确方式。 叶三省淡淡地回答说,他以前跟纪委的同志交流时,分析那些受贿的官员原因和心态,固然大部分都是因为贪婪和私欲,但也有一些其它的原因,而且不在少数,比如有的官员在替别人办事时,不收钱就觉得吃了亏,或者说是没有尊严,没有得到等价的回报。 还有的官员想的是,他处在那个位置,总会招人妒恨,做事总会遭到批评和举报,收不收钱效果都一样,领导的赏识并不会因为他收钱而减少,对手和敌人同样不会因为他不收钱而止歇,从这个角度来考虑问题,如果钟正阳两叔侄和杨见两姑侄愿意把叶三省当成朋友,建立亲密关系,不会因为他今晚的安排而改变,相反,他再怎么精心安排也改变不了事情本身。 他用电影《无间道》中的一句台词来解释是:是事情改变人,而不是人改变事。 高雪皎一针见血地揭示说,你想说的是他们想要接近的是市*委秘书,而不会管你叶三省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随便你怎么折腾,他们眼中现在都只认为你是市*委秘书。 正在开车的伍胜男突然插话问,叶哥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们? 这句话一下让两个男同学沉默下来。 叶三省有些悲哀地发现,他的确不喜欢他们,无论是见过面的杨见,还是没有见过的钟正阳。 他如果喜欢他们,至少会重视,而重视就会认真安排而不是这样敷衍,像完成一项厌恶的任务。 周波打电话来后,高雪皎也因此“自暴自弃”,不管不顾地叫周波也来凑热闹,甚至也有样学样,电召辛珊珊过来“复杂化”,所以晚上两个同学带着酒意到达宵夜的阿细餐厅露天阳台时,心里都做好了这个宵夜随时有人掀桌子的准备。 谁知人到齐后,局面竟然是异常的和谐。 首先到达的是辛珊珊,然后是周波和两个师院的美女,介绍说是音乐系,跟以前带出来的都不相同。辛珊珊立刻脸色变了,不过那两个女学生也是初生小牛,见面就跟高雪皎亲热*地叫高哥,拉拉扯扯,辛珊珊转念一想,不跟小女生生气,装大姐气度,反倒表现得比以前任何一次聚会都平易近人,温和可亲。 然后是李华莉和钟正阳。跟着钟正阳一个车过来的,还有环保局一位副局长,介绍说叫练丽,检察院政治部一位主任,叫王洪,刚刚打了麻将。 坐下钟正阳就对两位麻友说,小叶跟我这侄女在一科的时候同事过几天,一直说约我吃个宵夜,一直不凑巧,拖到现在。 叶三省心里惊奇,这位人大主任这样说,那就是主动变被动了,好像是向朋友含蓄地解释说自己在追求李华莉,所以要巴结他这位叔叔一样,随即恍然,以他堂堂人大主任之尊,自然不会说是他想跟一位副科级的年轻人见见面了。就这简单一个互相介绍,他对这位人大主任有了一些了解。 或者,是因为钟正阳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成为正厅级的市人大主任吧?王援朝突然倒台,江城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他这位政治*生命本已宣布死缓的闲人突然焕发第二春,这是少有的“成功”案例,钟正阳自然加倍珍惜和小心,这也可能是他想结交叶三省的原因。 刚刚叫好了菜,杨见和杨天真到达。 介绍后钟正阳兴奋地立刻跟杨见互留电话,不仅因为杨见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也因为刚刚宣布的政府招商工作杨见的电子厂规模宏大,做为人大主任虽然不会参与,也要了解,而且尊重。 但是李华莉心里就不痛快了。 如果说辛珊珊她还不放在眼里,而且辛珊珊明显是高雪皎的朋友,两位女学生也不在她的话下,现在这个电子公司的杨总就不同了,不仅漂亮得有个性,而且有钱有势,家庭背景也不弱,无论从哪方面,都能够压她一头,她是市府的宠儿,人人都喜欢她,让着她,可是在这张桌子上,明显所有的人对两位杨美女更感兴趣,尤其是当杨见淡淡地说她侄女能够来江城,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叶三省时。 她对叶三省没有什么恶感,也谈不上喜欢,差不多就跟她对市府那些假装深沉的年轻人一样,就是同事,甚至路人而已,可是他叔叔说她应该找一个像叶三省一样没有背景,又有能力的年轻人,她觉得有道理,也不反对,虽然,她对这个相貌普通,运气似乎不错年轻人什么感觉也没有,但是现在,杨天真出现了,她自然要捍卫自己……至少她认为本属于她的东西。 ——多少,有些像高云觉得叶三省是抢劫犯一样。 杨天真名字叫天真,人却不天真,这么多年世界闯荡,阅人无数,察言观色的本领并不差,一下就明白了眼前这个有些像洋娃娃的女孩子的心思,甚至从这个复杂的饭局猜到一些叶三省和高雪皎的“丑恶”心思,又好气又好笑,心念一转,把目标转向李华莉,刻意笼络,几句近乎的话一说,立刻就找到了少女之间的共同话题,加了微*信,看样子准备成为闺蜜。 她答应了姑姑,就一定要把这个投资巨大的电子厂做好,至少前期要做起来,所以一位人大主任的侄女、市府一科的工作人员,还是值得笼络,至少,不能成为莫名的“情敌”。 叶三省一旁看戏,心里好笑,一边认真应付钟正阳的话题,同时跟环保局副局长,检察院政治部主任交流,说到江城的人和事,叶三省不敢大意,只挑安全套路的话小心应付,杨见看他们,也是看戏,心里快乐。副局长跟政治部主任都跟高雪皎有“业务”往来,谈得投机,周波更是酒桌上的自来熟,他父亲跟钟正阳也是熟人,一桌人声沸腾,尽欢而散。 第二天叶三省依然是个闲人,下午跟张子高请示一下,索性跟着高雪皎去跑单位。 心想,这也算是了解江城,为领导提供决策参考,也算是工作吧? 第一个单位是电信,分管宣传的副总接待,访谈甚欢,当场签订了一份合约,或者说是战略协定,各自安排下面的工作人员和记者对接,高雪皎立刻表态说我不相信你们堂堂电信这么大个公司就没有个新闻,这个月就给你们搞两篇,副总笑道,过分的夸奖那也要不得哟,问接下来高总怎么安排?喝茶?晚上小酌?高总说不像你们单位轻松,我们是劳碌命,我下午还要跑两个单位,约好了的。 副总随口问跑哪,高雪皎说移动和建行。副总一惊,说高总你得跟我们来个君子约定,凡是移动要上的稿子,我得先知道,我们也要上同样的稿子。高雪皎笑,说移动哪是你们对手,以前还有联通搅局,江城现在是你们一家独大。副总严肃地说,居安思危,那也得小心防范。 第二个单位是建设银行。 高雪皎直接带着叶三省去了办公大楼,门卫问询,高雪皎直接说找你们行长。门卫看两个年轻人气势不凡,不敢阻拦,上了三楼又有一位工作人员守在办公楼通道门口,身着制服,一看不是保安而是银行的正式员工,高雪皎报了身份,员工打了电话请示,态度立刻变得殷勤,说钟行长在等你们,指了哪间办公室,请他们进入。 钟行长走到办公室门口迎接两人,高雪皎介绍叶三省在市*委工作,钟行长笑,说叶秘书,久闻大名,解释是说从向市长那里听说的,他们是球友,今天也约了去移动公司打乒乓。 高雪皎正想说巧了,叶三省赶紧拦住说我也喜欢打乒乓,钟行哪天召集我一起。钟行长说今天就可以啊,叶三省说今天没法,他要陪着高同学跑业务,等会还有事情,改天再约。 钟行长笑,说你市*委大秘跑业务,那这个业务没有几个亿拿不下来。问高雪皎晚上一起吃饭不,然后打电话召来宣传*部长,说我们尹部长全权负责,你们谈,我先过去,让我们向市长等人不好。 进来的时候,钟行长已经换好了运动服,显然就是等着他们,不然早就走了。高雪皎好奇,建设银行居然也有宣传部,又听部长姓尹,想到尹先发,好感顿生,坐在一旁看高雪皎跟尹部长讨论,寻找新闻点,约了后续。 出来高雪皎问,不想见向市长?叶三省笑着摇头,说不是不想见向市长,是今晚想跟我们高同学聚,我怕过去又是一个大局,又不好说话,又不能不说话,又不能乱说话,我们自己聚自在。高雪皎说,那我今天也不跑移动了。 拿出电话打给移动的丁总,丁总说听高记者的,还说今晚聚呢。 挂了电话问,现在去哪? 喝茶吧。 两人来到幽悠书吧,点了茶,叶三省感叹说,我们好久没有这样轻松地坐在一起了。 轻松是你,我可以一点也不轻松,三百八十万,放一天就是两三万,我压力巨大。高雪皎板着脸说。 你说,还有哪些为富不仁的单位需要做工作,我绝对帮你。叶三省认真地说。 第339章 权力密码 他下午跟着高雪皎去跑了两个单位,感慨再生。 倘若在以前,肯定会羡慕高大记者这种蹈机关若平地,跟单位领导如老友的身份,但是现在,却是一副超然的旁观者的观察,仅仅因为一纸调令,一个职务的改变? “你最近怎么样?压力大吗?”高雪皎问。 “比起你那具体的三百八十万,其实我觉得我的压力也很大。”叶三省沉吟着说,“我举个例吧,这几天我都没有出来应酬,晚上就窝在家里玩电脑,有天红丽下班早,我陪她在网上看电影,看了一部老片《模仿游戏》,说的是二战时期英国几位密码天才破译德国军用密码,怎样破译就不说了,重要的是破译之后,他们就了解了德国的军事行动,然后马上就发现德国的潜艇,狼群,围堵几艘从美国往英国运送物资的货船,这时候他们怎么办?立刻通知船改变航向?或者呼叫空军支援?这样一来,很可能引起德国的怀疑,更改密码,但是不通知,就是上千平民的死亡,你想想,如果你处于那种情况,你会如何选择?” “应该是保持静默吧。这样有助于打赢这场战争。电影和现实,那些……大人物都是这样选择的吧?”高雪皎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是的,保持静默。装作不知道。”叶三省沮丧地回答。“可是电影中还有更难的选择,其中一个破译天才,痛苦地说,他亲哥哥就在其中一艘船上,他能够学有所成,全是因为哥哥的支持。” 两个人沉默了一下,高雪皎不敢问后续情节,叶三省也不想说,好半晌才缓缓继续道:“所以说,那些大人物,权力人物,一旦掌握了权力密码,他们也会面临非常的压力,除非他完全成为一个政治人物,而失去了人的七情六欲,正常情感。” “回到江城,回到我,我现在,多少也算进入这座城市的权力中枢,尤其是周书记看起来比较信任我,有些问题会征求我的意见,要我给他提参考建议,虽然我很感动和兴奋,但心里也充满压力,我担心的是,万一我的考虑不正确,而周书记采纳了,这肯定会对江城和江城人民带来重大的损失。”叶三省认真地说,“比如这次出去考察,我莫名其妙地觉得那个爱德富电子有问题,我也莫名其妙地向周书记老实汇报了,而周书记也同意了,把爱德富电子入驻开南新区工业园区这个项目,放到了下一批审核,很可能不予通过。现在问题就来了,我是正确的吗?我的怀疑有什么依据?爱德富入驻,会给江城带来上千个就业机会,就是因为我莫名其妙的念头耽误了,我是不是对这座城市犯下了罪?” “你别太自以为是了。”高雪皎斩钉截铁地安慰道:“这么重大的招商引资工作,哪里可能因为你一言废除,周书记获得信息的渠道肯定还有很多,也不可能仅仅听你一面之辞就仓促决定。” “高同学你这样说,我心里好受多了。”叶三省舒了口气,“那就再说一件事吧,你可能也知道了,就是义钢改制。虽然我是得到了周书记授权,或者说是周书记暗示,让我在市府的座谈会上说那番话,举酒城那个例子,明确赞成改制,可是将来万一不成功,或者遗留问题太多,那些人会不会把责任加在我头上?我承担得起?” “这个你也想多了。”高雪皎笑,“你不过是个秘书,任何有政府工作经验的人都知道,你没有得到领导的授权,至少是示意,你敢这样发言?他们都会认为你现在的言行,代表的是周书记。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停一停又说:“不过叶同学,你有这样的思考已经很好了,至少你还是一个有温度的……官员,希望你不要丢掉它,哪怕你以后成为周书记一样的权力人物。” “官员,我算什么官员。”叶三省自嘲地一笑,“有温度,有温度真的很了不起吗?” 他不会跟高雪皎说他的三亚之旅,甚至连王长安的狮子,这次太白楼拆迁背后的操作,不是担心高雪皎,他们的感情和信任依旧,但这些事,他总觉得不是正事,不是一位“官员”应该做的。 晚上他们约了陈卓,齐雍峰,易老色,朱勇,唐军在阿细餐厅订了一桌,名义是庆祝易老色高升,叶三省的主要目的是趁着这一阵比较清闲,看看有没有办法让高云消停,无论是妥协还是其它办法,——叶三省觉得自己真没有办法跟这位背景深厚的官二代纠缠,也纠缠不起,纠缠得毫无意义。 结果临到头刘成家打电话来,说今晚谷陵请吃饭,叫他一起,叶三省说我刚约好了几个朋友,刘成家问哪些人,叶三省说基本不是官员,都是纯粹的朋友,好久不聚了,说了高雪皎,唐军的名字。 他想这两个人刘成家应该认识,朱勇虽然隔得远了,但说不定刘成家也认识,至于陈卓,齐雍峰也可能被这位在江城当了十多年市领导的常务副市长认识,但没有必要提。 刘成家沉吟一下,说那就隔桌陪,你们晚上订在哪里。叶三省说那有领导将就我们的道理,刘市长你们安排在哪里,我们过来就是。刘成家说我们还没有订,你们订了就随你们的吧,哪里都一样,吃饭有什么吃的,还不是说事喝酒然后打麻将。叶三省只得说了订在阿细餐厅,新开的,刘成家说好,他正好还没有去过,叫叶三省帮他们订一桌,七八个人,都是老朋友。 到了晚上,叶三省请高雪皎招呼,他先到刘成家那一桌,果然都是老朋友,秦局长董霞王长安闻董事长何勇他们,谷陵带了他的办公室主任,今晚的主题却是谷陵代表职业技术学院向市财政局要钱,刘成家一到就把秦局长往主位上拉,秦局长抵死不从,结果他和谷陵分别坐了刘成家的两边,众人哈哈大笑。 谷陵在市府的时候跟这些人交道甚多,但关系并不密切或者说因为身份不敢密切,现在到了职院,身份超然,倒是跟这些人放开交往,上次跟王长安喝酒麻将就是如此,今天虽然是公事,但总是求人,所以说话客气,加倍亲热,立刻像老朋友一样地融入刘成家的小圈子。 一会话题自然引到叶三省身上,刘成家赞道,他和老秦他们一直商量如何稍微控制一下江城发展的节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结果让到市*委一个月的叶秘书同志做到了,举杯领着大家敬了叶三省一杯。 谷陵凑兴,也说小叶当初到市府,后来到市*委,就一再提出“共识”,极力缓和两位领导的关系,结果到市*委一个月就做到了,又邀请大家敬叶三省一杯。 叶三省心里好笑又发苦。 这还真是误判。 这伙人甚至包括马林,都可能把周仲荣现在的保守战术看成了战略大转换,而且把功劳算到他身上,可是他怎么能够向他们解释说现在是周仲荣的特殊时期呢? 甚至,刘成家说他和秦局长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真实情况只怕是九牛一毛之力吧?他们只有想法,却无行动,最后找到了自己这个楞头青,刚到市*委,觉得天降大任,立刻就向市*委书记秉笔直言,这些老官僚! 但这时候叶三省也无法否认,只得接受,然后回敬,喝完例酒,抱歉告辞,回到隔壁。 一看易老色身边居然坐了一位身着制服的年轻女子,自然是他销售部的工作人员,说不上漂亮,却也匀称娉婷,有些韵味,心里骂了句,还没坐下,就说罚酒。 他们都说了不带家属,为了怕有女生,连周波也不叫,谁知道易老色还是犯了规。 易老色乐呵呵地认罚,介绍说是他的同事,安小慧,而且是销售部主管。——林武的房产公司稍微正规一些,不像那些项目公司或者草班子,见人就封销售主管,林武他们那边销售人员统称客户经理,每位主管,都带着十来位客户经理,说明安小慧能力不错。 叶三省先问齐雍峰宝来山的装修工作结束没有,齐雍峰说快收尾了,前一阵天气实在太热,山上又没有空调,所以他跟业主协商,放了两周的假,可能要国庆才能够全部结束,叶三省说那到时去看看,毕竟宝来山的每一个项目,都跟他有关系,而且关系不浅。 转身又招呼朱勇,碰了两杯,然后感谢唐军。上次杨见的事他不好出面,全靠唐军吓住了对方,才没有让事情扩大,但他不能告诉这件事中参与的三个朋友陈卓、唐军和高雪皎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虽然他们现在都坐在桌子上。唐军笑道,我们是记者,有时也是搁平办的主任,有点小权力,就是为朋友搁事,而且,这点小权力都还是虚的。一边高雪皎批评说,唐总,你这话,思想水平太低了,政治占位哪去了?罚酒。 唐军只得自罚一杯。 待到酒酣,叶三省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小声对陈卓说,这事还真不意思,你不理他吧,人家能量又大,来不来就横杀一刀我根本招架不了,所以不得不防,而且我的性格,喜欢料敌从宽,预防为主,这也是以和为贵,及早把那些苗头扼杀掉,免得他都亮刀了,我也不得不进行生死之战,那就太伤彼此……感情了,我不想出现那样的局面,所以不得不委屈陈总来做这种见不得光的工作,我也只有陈总这样一个朋友可以依靠。 这番话是叶三省早就准备好的,也是真心话。 陈卓说理解,他也没有办法,不想卷入你们两位神仙打架,是高书记把他拉进来了,他的希望也是劝和,和平相处多好,但他也不敢劝高书记,一提高书记说不定还会怀疑到他,所以他只有沉默。 又说最近高云自己也有点迷茫,就是他不知道自己去哪。首先他不想再在文化呆了,也不是觉得县城不好,而是觉得叶三省都到了市里,他也要到市里,当然最自然的去处是团市*委,但是他现在是副科级,上去有些尴尬,级别不动的话连青工部部长都不好匹配,当副部长就是笑话了,但是动级别的话,一年一动,那也太快太显眼了,高云这些基本思考能力还是有的,再说,就算他想从级别上压叶三省一头,由副科变成正科,任勇愿意帮他,组织部还有组织部长袁守志,常务副部长盛大林,也不是轻易能够说动的。 当然,如果任勇真要强推,也可能成功,因为高云的履历非常光鲜,尤其是在临江镇的工作经历,先有临江新城,后来宝来村宝来山开发,都是远超同僚的成绩。 叶三省心里苦笑。 首先高云决心离开文化可能是因为周妹吧。如果说上次“黄*色相片”大家还可以理解,他多少有些被人算计的味道,同时唱唱歌叫小姐也不算太伤大雅,但这次就完全会被人卑视,万一传播出去,他如何在文化立足?同时还有些担心周妹杀回来吧? 然后是高云的履历,细想来都是自己在前面冲,高云慢悠悠地跟上来收割,真是让人无话可说的不甘啊。 那任勇他们的意见呢?叶三省问。 公安局。 陈卓小声说。 第340章 心有灵犀 第二天上午,叶三省在办公室看材料,困乏得很,心想以后再也不能随便宵夜了。 这样一整就是一两点,第二天还要上班,自己的工作又很特殊,大意不得,而且经常在外面宵夜,传到周仲荣耳中也不好。 想到周仲荣,他们相处已经有一个多月,一起度过了江城火*热的夏季,也共识了一些人和事,建立了一定的信任,甚至是依赖,总体不错,尤其是周仲荣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你就是干这事的人。对叶三省惊动很大。 同时古教授说过的“唯名与器,不可假人”,在周仲荣这里,换成了“你是我的秘书”,这是不是说明,市*委书记比较认可了他的秘书,觉得叶三省可以分享他的名与器? 但是周仲荣现在心情肯定不太好,至少比较煎熬,——叶三省以前跟人谈生意,等待对方做出决定时,也差不多是这种心情。同时,因为保守战术被大家误判,大部分江城官员对市*委书记的做法都认为是“怂”了,这肯定会让个性刚强的周仲荣觉得郁闷,——虽然不会有人当面对他说,但他肯定感觉得到。 那么,自己是不是该替领导扳回一些呢? 上帝如果给你关了一扇门,那就自己去开扇窗。做为秘书,应该要有这种觉悟吧? 想当初,他到市府,面临着市*委书记的压力,绞尽脑汁替市长考虑,现在,又得站在市*委书记的立场重新考虑,这还真是屁股决定脑袋。 那么,怎么办呢?从哪里入手呢? 针对人的办法叶三省肯定不会考虑,那就只有事,只有工作了。 经济工作周仲荣按下了慢放键,那么,文化工作呢? 光是有一个文艺奖和海峡两岸大会不够,应该形成一个集群,一个系统,一个成套的计划,一起推出很多项目,这样肯定能够到达某些效果,中秋省长严宇来江城时,可以集中展现? 叶三省兴奋起来,说干就干,立刻在文档上开始构思: 做一个具有江城历史、江城文化、江城人物等江城元素的影视剧。 创作同样的具有江城元素的歌曲 小说当然不可缺席。与其让聂作家他们自由发挥,不如给他们一个命题作文,只要报酬合适,可以把他们吸引住。 有没有可能做一个文化园区,比如利用临江镇正在筹建的古镇,加上宝来山艺术村,再注入更多的文化因子,江城元素? 在全市做一个文化大跃*进,让各行业单位根椐自身的具体情况进行文化建设? 送文化下乡活动? …… 所谓文化建设或者说文化项目,在大多数政府和官员的心中,就是花钱,项目的壮丽与影响,跟你花钱的气魄成正比,叶三省现在想要为周仲荣扳回一些,又要匹配周仲荣的身份和个性,本着高大上的原则,把一些普通的项目做为备注,只突出那些动辄就要投资几千万上亿,或者动员全市机关单位参与的项目,正做得高兴,突然间反映过来:这是不是抢了何勇局长,何淼局长,夏明亮局长的工作? 呆了半晌,还是决定要做,只是,这个时候要不要他们送份年度工作报告过来借鉴呢? 现在让他们送过来,自己刚才自鸣得意想到的那些很可能都早在报告上面,两个小时的辛苦工作就是无用功,可是不看看他们的报告,自己是不是还要做无用功呢? 迟疑半晌,还是痛苦地给何淼打电话,自己不是全能,还是要相信专业人才。 何淼正在外面带队检查网吧,ktv等一些营业场所,说他马上派人送过来,叶三省说也不急,马上吃午饭了,那就下午吧。何淼说他不回局里,下午还要继续检查,他们局里几个领导分别带队,要跑完市区几百个地方,每个人都分到两三天,要搞好几天。叶三省沉吟一下,说我还说过来当面请教,那你也别让人送了,我中午吃了饭自己过去拿,何淼说那好,我叫人在办公室等你。 一会杨见的电话打了过来,说那天晚上宵夜后,侄女对你印象不错,你看什么时间再一起吃个饭,或者你带她逛逛江城,喝个咖啡看个电影什么的。 叶三省大惊失色,赶紧说,我真的女友了,谢谢杨董事长的赏识。再说,我对贵侄女真没有什么感觉。杨见淡淡地说,席慕蓉在《出塞曲》里写过,如果你不爱听,那是因为,歌中没有你的渴望。你觉得你现在是市*委书记秘书,不需要我侄女替你加持,但是这个书记能够当多久呢?迟早,你要离开市*委,而我侄女,她是永远不变的富三代。 叶三省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心想富三代了不起啊?你以为你是好莱坞电影,戴墨镜就可以为所欲为啊,还有什么席慕蓉,你这跟相声中的绕口令“扁担偏要绑在板凳上”差多了,强忍住回了一句强扭的瓜不甜,生硬地挂了电话。 心想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杨见跟高云相差无几,别人在他们眼中,都是蝼蚊,不值得重视和尊敬,除非自己能够像王道士那样显示异能,“征服”其心不过这样的人,都性格高傲,很难妥协,怪不得她丈夫要离她远去,这里面她的责任多少也有一些吧? 中午跟着周仲荣去小食堂吃饭时,周仲荣若有所思地说,小叶,你那两个文化项目提得很好,昨天我又想了一下,我们可以继续深化,切实地把文化工作做起来,上一个台阶,下午你好好考虑一下,还有些什么想法,或者你再跟宣传部,文化局的同志交流一下,我们先摸摸底。 叶三省一怔,起身从放在旁边的电脑包里摸出那份报告,默默地放在周仲荣的碗筷前。 其实那不能算报告,只是很简单的两页纸,胡乱地写着某些构想,行列不整,字迹也很潦草。 周仲荣默默地看了几秒钟,点头说,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很好。 叶三省这时才表功说,他上午联系了文化局的副局长何淼,吃了饭中午就到文化局去,先看看他们的年度工作报告和现在的一些设想,再做一个更加具体而完美的报告。 周仲荣笑笑,说那你就代表我去跟他们交流吧。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不仅要把经济工作做好,文化建设也不能放松。 叶三省带着愉快的心情到达文化局。 他觉得自己跟周仲荣真的是心有灵犀,否则他晚半天再想到这一点,就完全没有功劳而只是一个任务了。 文化局的门卫阻拦了他好一会,叶三省解释了好久,门卫才放他进去,到了何淼说的办公室敲门推开一看,眼睛不由一亮,竟然是李燕如在等待着他。 李燕如露出笑容,款款过来接他进屋,说整个局可能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叶三省想,怪不得刚才门卫为什么那样紧张,突然间心里一跳,赶紧说,都出去检查了,你怎么不跟着去呢? 等你啊。李燕如娇笑道,怎么,不该啊。 谢谢。叶三省赶紧说,资料在哪里? 叶秘书,张组说你耍朋友了,是吗?李燕如却没有去拿材料,站在他面前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 叶三省看着她曼妙的身材,心里一荡。 张姐说你人很好,帮了她一个大忙。 那……举手……也不是我帮的,跟我无关。 叶三省心想,高云那事,最好不承认是自己做的,而且张林丽更不能沾,免得这些女生嘴快,到处一传,高云只怕更加恨死了自己。 你怕我吗? 怕什么?别废话了,快把材料给我,我还有事。 我漂亮吗? 唉,你……漂亮。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答啊。李燕如格格地笑了起来,叶哥你开车来的吧?带我出去兜兜风。 第341章 文化领导小组 叶三省哪敢答应,说:“小李,真的我还有事,你先把材料给我,改天我……请你吃饭。” 李燕如歪着头打量他,似乎在考虑什么,然后说:“好,不带我兜风也行,晚上就……不要你请吃饭,是闺蜜过生,你陪我去。” 叶三省大惊失色,说:“不行,我晚上也有工作。” 李燕如说:“你不去,那材料就没有。” 叶三省楞住。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任性耍赖的“工作人员”,连李华莉都不会这样,哪有公私不分啊!现在的年轻人……自己好像也是年轻人。 心里一软,也不威胁她说要打何淼的电话,也不用张林丽来劝她,反而安静地坐下来,说:“小李,这是工作,我从上次夏局长跟你一起吃饭,就觉得你是一个明事理的好姑娘,改天我真请你吃饭。” “”少开空头支票。我就要你今晚陪我去。李燕如不上当。 “你说说为什么今晚陪你去的原因?”叶三省问。 “我说了啊,今晚闺蜜生日,她要大家都带男友去,我没有男友啊。”李燕如理直气壮地说。 “可是我不是你男友啊。” “你现在不是就不表示今后不是啊。” “今后也不可能是啊。我有女友的。” “那也不代表今晚就不可以陪我去参加生日晚会啊。” “总得有个名目啊。” “名义?你就说你是我的男友啊。” “假装也不用一定要找我啊,你们单位也应该有很多小伙子,绝对比我帅。” “帅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兵吃掉。” “不就是假装你男友嘛,真的,我相信有很多追求你的小伙子,随便捡一个顺眼的去就行啊。” “我找不到,我没有,我难道是随便找人的人吗?” “那……我也真不帅啊。” “帅有……屁用。就你了,男子汉大丈夫,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叶三省苦笑。她还不耐烦了。沉吟一下,说:“要不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今晚我陪你去呆一会,然后再让朋友打我电话,说单位有急事,我就离开,如何?” “那不行,一会是多久?不行。” “半个小时足够了吧?” “一个小时。” “好吧。”叶三省看着眼前这种表情丰富的漂亮脸蛋,不敢多跟她纠缠,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到时你给我发时间和位置。” “对啊,你加了我的微*信,为什么一直不给我发信息?”李燕如突然又想到了这一起,似乎又生气了。 “忙。好,以后一定发。” 叶三省赶紧抢过李燕如递过来的材料,放在电脑包里,落荒而逃。 开车到幽悠书吧,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摊开材料开始阅读,一边阅读一边笔记,李博的那个女同学看他做得认真,过来看了看,轻哼一声而去。 上班的时候给张子高打了电话请假,就在书吧把他认为可以实行的重点项目进行阐述分析,具体规划,堪堪做完一个大纲,突然接到谷陵的电话,问他现在没事的话,去他那里给他助助阵,他上次邀请了石老师他们,今天请到了十七位江城的艺术家,正在学校里雅聚,他们是职业技术学院,现在走艺术类专业的学生也市场看好,所以他们准备加大这方面的投入。叶三省说好,正有事向谷陆军请教。 收拾东西结账直奔职院,谷陵带着江城一群艺术家已经参观完了学校的实施建设,正在艺术中心泼墨挥毫。做为主人,谷陵本该让客人首先现演,可是客人客气,主人只好首先现眼,叶三省进去的时候,只听见一群艺术家正在啧啧感叹: “识高则文淡,意高则笔减,谷陵这简单几笔涵意深远啊。” “意在笔先,不到处皆笔,此谓笔不周而意周。” “运笔如御马,必加以嚼络缰绳,然后乃可如意驰骋。谷院深得此中三昧。” …… 叶三省挨过去,对着聂作家石老师胡团长他们笑着点头,再对其他不认识的艺术家一一微笑。 “小叶来两笔?” 谷陵看见叶三省,如释重负。 他家学渊源,自诩书法还算过得去,以前身在政府机关,不好展示,现在到了职业技术学院,才能够放开这一爱好,一则学校提倡素质教育,书法也是其中之一,二则身份变了,哪怕有人愿意出钱收藏,他也不至于过分担心纪委,可是现在面对江城这些早就成名的艺术家们吹捧,他还是有些吃不消,看见叶三省,明知这个年轻不会这些,还是借机下台。 “我是来学习和吹捧各位艺术家的,同时也有点小事想麻烦大家。”叶三省双手合什,笑着说。 “什么小事?”谷陵问。 “不打扰大家雅兴,等会再汇报。” 叶三省握着走过来聂作家的手,小声说感谢,眼神里传递只有他们才懂的含义。石老师过来,拉叶三省去参观。 原来这个艺术中心是一个兼具多种作用的多功能厅。 可以做小型演出剧场,办展览,做活动,又是学校的陈列馆,大会议厅,学生毕业展示场地等等,石老师先前参观过,这次主动当导游,一一给叶三省讲解,其中又带上自己的一些经验和观点,叶三省听得茅塞顿开,受益匪浅。石老师计算着时间,回到休息室各位艺术家刚好表演完坐下喝茶。 叶三省突然醒悟,做为江城书法界中青年书法家的领军人物,石老师为什么要在各位艺术家挥毫时离开?显然是心有不满,联系他刚才说的“文人书法”“匠气”,可见他对这干人的腹诽,觉得他们搞书法还不够格,不屑为伍。 忍不住心中一乐:难道是那个江城文艺奖的作用? 谷陵正式向在座的艺术家们介绍叶三省身份。 听到他就是最近名满江城官场的市*委大秘,大家不由肃然起敬,——只有聂作家几位脸露不屑,却不是针对叶三省而是针对其他的艺术家们。 谷陵又问叶三省,有什么小事要麻烦大家?叶三省坐正了身子,说:“不是小事,是大事。” 他转头扫视众人,缓缓说道:“今天借谷院这个宝地跟各位艺术家们相会,非常荣幸。但是呢,今天不跟大家相见,过两天也肯定要请大家来,向大家汇报政府工作的一些思路,请各位大家指导,提建议,提意见,供政府决策参考。” 谷陵本来以为叶三省是要说江城文艺奖的事,可是现在看叶三省这么严肃正式,立刻意识到自己想左了,也收敛笑容认真起来。倒是艺术家们,心里早就认定这位叶秘书多半是要解释江城艺术奖的一些评奖理由,心里都在紧张地思考对策,准备措词。 “我们现在做的这个事呢,大家都肯定猜到一些,就是前不久的江城文艺奖和首届海峡两岸大千先生研究文化交流大会,大家都很关心,我这里,代表这两个文化活动的评委会组委会感谢大家,希望大家继续关心我们江城的文化活动和文化事业,一起把江城的文化建设做上一个台阶。” “刚才为什么说继续呢?是因为周书记认为目前这两个正在进行的文化活动都很好,但是,还不够,周书记指示,要从这里开始,准备做一系列的文化建设项目,全面有序地推进我们江城的文化建设,所以这就需要各位大家的参与。周书记专门强调了,这项工作,要做为今年市*委市政府下半年最重要的工作来抓,要成立专项工作领导小组,他将亲任组长,在这里,我代表专项这个专项领导小组,诚挚地邀请各位大家参加这个领导小组,为我们江城的文化事业做出贡献。” 所有人都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有一瞬间怀疑他在说笑,可以立刻明白,这样的场合,这么多人,他不会信口开河,假传圣旨的,心里顿时都热了起来。 没有想到,到职院来参加一次雅聚,居然就进了江城文化建设的领导小组! 心里所有的念头都立刻一空,巴巴地看着叶三省。 叶三省环视众人,微微一笑,说:“本来应该有一个正式的场合,专门举行一个仪式,但是今天恰巧碰上了,如果我不说呢,又觉得失去了机会,所以向周书记请示后,今天就算开始正式筹建这个领导小组,也算这个领导小组正式成立,各位都是这个领导小组的正式成员,肩负着为江城文化建设出谋划策的重任,谢谢大家了。” 然后把刚才放在桌上的一叠材料分发给大家:“这是我们目前所做的一些思考,连草案都算不上,只是为大家提供一些思路,一个参考,大家觉得江城文化建设需要做哪些方面的工作,做些什么具体的项目,都可以畅所欲言主。这是我们筹备会会议第一次会议,也是第一次座谈会,大家接下来的发言,我都会记录下来,今天的讨论结果,我也会向周书记和马市长汇报,当然大家可能没有准备,那别着急,我们还会有第二次座谈会,今天没有说完说透想好的,以后也有机会。现在请大家先看看这个材料,我们再做讨论。” 刚才石老师带他参观时,他到旁边给周仲荣打了电话请示,周仲荣称赞了他的工作积极性和主动性,鼓励他放手去做,然后他又在文艺中心的办公室把他自己在幽悠书吧所做的思考复印了,文化局的年度工作报告也给大家复印了,李燕如准备的其它材料,他也选择了一些复印给大家。 谷陵一旁看着,也相当惊奇,当叶三省说他代表周书记,代表领导小组时,有一刻,他有些恍惚,这个年轻人的言行举止,气势风范,居然有些官威了。 这不是那种做作的故意表演,而是一种自然的流露。 虽然,他这次面对的是一些文化人,没有任何压力,但他才参加工作多久啊?两年多…… 谷陵忍不住苦笑。 心里再次为半年前自己做出的选择感到后悔起来,——如果他当时不是觉得夹在两位主官之间难处,他是不是就一定要离开这座城市的权力中枢呢? 趁着大家看材料的时间,他示意叶三省起身跟他走到室外,问:“这么仓促,是周书记今天才安排的工作吧?” 第342章 替身男友 “是,上午我才想到,中午周书记吃饭时正好提到,凑一块了,然后刚才我打了电话汇报。” 叶三省坦然地回答,不是居功,而是老实解释。他一直把谷陵当成可信任的兄长,尤其是他离开市府后,还居中在两位主官间的联系,让叶三省很敬佩。 “你把我的戏抢了啊。”谷陵笑。 “不好意思。我也是临时起意,想到他们到得比较齐全,虽然仓促,但正好推出。”叶三省也笑,“这也是一种雅聚啊,而且以后大家都会记得,这个项目是最初在职院的艺术中心启动的。” “那也得在我们职院搞一个项目,具体项目我们可以探讨,比如精品院系建设,精品课程申报,比如大型汇演,比如国家艺术基金。” “肯定的。谷陵你拿个意见,我全力支持落地。” “周书记突然想到从文化方面发力,是因为马市长最近的表现吗?”谷陵问。 他们都是某种意义上的“两面人”,既能够跟市*委书记交往,也能够跟市长联系,而且都是私下,所以说话直接。 “我想有这方面的意思。” “周书记这样做有什么深意?或者,他最近为什么有些……懒政?”谷陵又问。“那天在酒桌上,大家说是你的功劳,肯定是开玩笑,但周仲荣的个性,很难这样突然改变的。” “领导的心思,肯定是猜不到的,但肯定有领导的用意。” 叶三省差点冲口而出“不能告诉你”,转而换了这个含混的回答。 “算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谷陵轻轻叹了口气,“今天请他们来真不是时候。” 叶三省明白谷陵所说不是时候,是指因为文艺奖,现在这些江城著名的艺术家们关系都很尴尬且紧张,笑道:“算是帮我约的吧。谢谢谷院。晚上你还得管饭。但可以找马市长报销,或者将来从领导小组那里走经费。” 谷陵也笑了:“我看行。我现在主要工作之一,就是要钱。” 两人走回,一众艺术家们也看得差不多,心里也想了一些,叶三省一看众人的架式,连忙说:“我们一个一个地发言,反正时间有的是,就按着顺序来,聂兄,你先来吧。” 聂作家坐在他旁边,两人又有私下关系,叶三省怕这些艺术家们大放厥词,先让聂作家来练手,叶三省驳斥他的话,聂作家肯定不会翻脸和生气。 结果下午的讨论会进行得异常和谐和顺利。 开始一个小时,每位文艺家都从自己的角度和阵地出发,希望在自己的领域做一个全国震惊的大项目,叶三省一一记录在档,——其间谷陵说要不要他叫人来帮忙记录,叶三省苦笑,我就是秘书,难道我还要配备秘书不成? 然后是集中讨论,这一次,大家围绕叶三省的大纲展开,除了一些补充性的意见和细节上的完善,基本就没有更多的拓展和创新,更谈不上令人眼前一亮的方案,叶三省非常失望。 他刚才邀请他们进入领导小组时,并没有征求这些艺术家的意见,想当然地认为他们肯定会接受,结果也是如此,但是,他现在发现,自己还是太草率了。 ——是因为急于求成,在周仲荣面前表现,就没有充分考虑? 他是太迷信这些人的名气,觉得他们应该能够在领导小组帮上忙,发挥作用,现在看来,不是这样,至少,没有他期待的那样。 他在宝来山时,全国著名的艺术家见过很多,眼界自然高了,坐在这里的艺术家也有提出申请,不过肯定没有竞争上,甚至可能在潘大妹她们资格审查时就淘汰了,连入围资格都没有,现在看来,他们还真的只是“江城艺术家”,好比模仿秀中的“西川李嘉诚”“河南刘德华”一样,思维大多局限在一城一地,对比之下,他还真听不进他们的意见和建议。 但是现在,还是需要他们来唱戏。 因为他们是江城的艺术家,以后每个上马的项目,都可以宣传这些人是始作俑者,需要他们来背书,消解江城其他人的疑惑。 突然之间,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很多政府项目需要开一个一看就是安排的听证会了。 甚至从这些进一步思考,政府的很多程序,看起来没有必要,其实非常有必要,哪怕你觉得是无用功,其实在很多时候,它的作用就在你没有想到的时候,或者在出现问题的时候。 ——当然,市*委大秘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些艺术家们的心理:首先他们庆幸今天来了,其他的艺术家就没有赶上,他们被这次的文艺奖弄得心惊胆颤,生怕自己被落下而其他的艺术家上了,所以现在发言,都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态度,甚至先恭维叶秘书一把再说,至于创造性的思考,暂时不是他们想要的。 到了饭点,李燕如的电话打了过来,叫他去接她。 叶三省赶紧说,我陪你去可以,但我也有条件,第一,就是不能告诉别人我的具体工作,可以说是公务员,也可以说是商人。第二不能告诉我的名字,可以叫我小叶。 这是不想让她的闺蜜和朋友知道他的身份,不然传出去,他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李燕如说你耍赖,哪有什么条件,中午说好的。叶三省说我就是耍赖,你要么答应,要么我就不来了。李燕如没法,说好吧,那你赶快过来吧。 叶三省走回屋里,请谷陵先安排,笑着说这本来就是谷院的事,谷院的主场,他有点急事,可能要一两个小时后,如果能够回来他就联系他,然后又向各位艺术家抱歉,匆匆离开,前往文化局。 李燕如早早地等在路边,他刚停车,她就拉开门上了副驾,叶三省正要启动车子,李燕如斜过身一把抱住他,嘴唇在他脸上轻轻一碰,说:“你真好。” 叶三省又惊又恼,一把踩住刹车,大声斥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你不是我男友吗?”李燕如毫不畏缩地反诘道。 “我不是,我只是陪你去参加你闺蜜的生日晚会。” “至少,你今晚是。” “中午说清楚了的,你闺蜜要求你们必须带一个男生去,没有强调是男友,不然,我不会答应你的。”叶三省克制自己情绪,耐心地说,“我有女友的,我不能背叛她,我只是做一个男性朋友陪你,不能有其它可能。这也是我不让你说我工作和其它情况的原因,大家都在一个城市工作生活,以后碰上,难免尴尬。” “男……性朋友?”李燕如暧*昧地对他媚笑。 叶三省再次动心,脸色柔和下来,叹了口气,转过头,发动汽车,说:“就这样,我们说好了,真的,过分了对你,对我都不好。我们当朋友不好吗?” “朋友?像张姐那样的朋友?” 李燕如抿起了嘴。 李燕如的闺蜜叫夏敏,名字很普通,人却不普通,是江城大名鼎鼎的富二代兼美少女,她父亲夏开祥是江城最早一批从事建筑和房产开发起家的富豪,以前在市政工程处工作,近水楼台,早早意识到建筑工程和房产开发中的巨大利润,断然辞职下海,天时地利人和具备,迅速成为当时江城公认的首富,房产界四大*天王之一。 夏敏是夏开祥第二个妻子的女儿,这位江城富豪也没有逃过有钱就变坏的魔咒,成功后抛弃发妻,跟歌舞团一位舞蹈演员再结连理,但是生意,却正逐步交给第一个妻子的儿子打理,自然,也不会冷落夏敏,对这位小女儿宠爱有加,从小就生活在蜜罐里,高中毕业花钱出洋留学,回家后无所事事,就是玩,立刻成为江城有名的聚会主持人,凡是闺蜜朋友的聚会,必须参加,必须成为主角,多少有些跟周波类似,今天她是真实的主角,那必须好好操办一场。 聚会地点选择在郊区一处高档农庄,有几幢独立的别墅,可以供客人根椐自己的喜好自由布置,有小舞台,有音响,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唱歌,楼上还有麻将室台球室放映室休息室,夏敏早就租下请了婚庆公司前来装饰,确定请客名单,准备了一个盛大的庆典。 叶三省先陪李燕如去拿蛋糕。 第343章 恶人 李燕如一边介绍夏敏,一边酸溜溜地“诽谤”她胖得像个篮球,说话声音像男人,性格也像男人婆,所以一直没有男友也没有男人追,天天拉着一干闺蜜厮混,突然怀疑地问:“她要我们都带男友去,是不是想从我们的男友中挑一个啊?” “你以为是选附马啊。” 叶三省没好气地回她一句,心想自己可能真的老了,心思怎么老跟不上这些同龄的女生呢?或者,是自己天天勾心斗角地揣测上意,侧身一群智商在线的男人间,不由得把那些莫名其妙的年轻心思磨去了。 到了卖蛋糕那儿,老板满脸歉意地请他们稍候,说正在做。李燕如不依,说我今天上午就打了电话,下午又确认了一次,你说做好了。老板赔笑说如果赶时间地话,你们可以任取店里一款做好的蛋糕,一定用最低的成本价。李燕如不接他的话,追问我的蛋糕呢?你说做好了的。 ——她那个蛋糕是她自己精心设计了的,还在传了图给老板,配了自已准备的文字。 老板支支吾吾请她随便选,实在不行就送她一个蛋糕,免费。叶三省旁观者清,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把她订的蛋糕给了别人?” 老板无法抵赖,才苦着脸说,刚才有位警官来买蛋糕,看上了李燕如订制的那个,老板说是别人的,警官直接亮出证件,说是办案需要,把钱一丢,强行提走了。 叶三省和李燕如都是面面相觑,还有这样的事,李燕如还想闹,要拔打110,叶三省赶紧拦住她,说我们赶时间,这事以后再说吧。你迟到了,夏敏会觉得你不尊重她。 这话击中了她,李燕如只得另选了一款现成的蛋糕,生气地上车。 叶三省安慰说:“反正都是蛋糕,虽然你设计的肯定很别致很美好,可是夏敏不知道,也就算了。” “可是这很丢面子啊。”李燕如委屈得快要哭了,“我们每次过生日,她都送我们香水衣服提包这些,贵重得很,我还不起这个礼啊,只想着蛋糕做得别致一些,有这份心意可以弥补了,现在,现在算什么?这种随处可见的蛋糕,她不定认为我是在敷衍她。” 越想越气,开窗把蛋糕猛地扔出窗外。 叶三省大惊,劝阻不及,又怕被人看见车牌,慌张地驶离现场,也不敢批评,只得温和地劝慰。 到了山庄停车场,李燕如还在生气,说她不去了,这样空手去怎么好意思,叶三省劝说夏敏肯定不在乎你们的礼物,在乎的是你们去,大家一起聚就好,李燕如捂着脸不下车,叶三省无奈,迟疑一下,伸手去拍她的头,安抚她。 一辆警车驶来停在旁边,驾车的警*察身着制服,下车时转眼看见旁边车里有人,一怔之下车门撞在叶三省的车上。叶三省心里一紧,摇下车窗,说:“小心一点好吧。” 警*察年轻英俊,瞥他一眼说:“你自己车没有停好。” 然后只把目光在李燕如脸上逡巡。 叶三省怒气升腾,却努力克制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知道闹开肯定不好,只能忍。 警车副驾下来的女警同样年轻,身着制服,英气秀丽,看见男警站在那里不动,叫道:“走啦。” 男警应了一声,再把目光转到叶三省脸上,轻蔑地说:“癞蛤蟆。” 李燕如早被他那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得羞恼,怒喝道:“你说什么?” 男警不理她,对着叶三省邪笑道:“要泡妹妹就开房啊,搞车震节约?这种破车,我随便开辆出来都能够压你十遍。” 叶三省还是沉默,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男警看着他,等了几秒没有反应,轻轻吐了一口:“怂。” 走出停车场,去追女警。 叶三省随着他,看到了女警手中提着的蛋糕,多少明白了一些。 李燕如也看见,突然反应过来,叫道:“我的……”就要拉开车门。 叶三省一把拉住她。 李燕如回头,叶三省苦笑着摇头:“算了。那个蛋糕可能是你的,他们提来,也算是完璧归赵。” 李燕如打量着他,慢慢摇头:“我对你很失望。” 叶三省还是苦笑:“你本来就不该抱什么希望。” 李燕如缓慢地说:“我本想带你来替我长长脸的。” 叶三省脸色黯然:“对不起。” 李燕如拉开车门,慢慢地往当中那间别墅,也是两位警*察刚刚进去的那间别墅走去。 叶三省迟疑一下,还是下车,来不及看被撞的车痕,跟在李燕如身后。 李燕如踏上台阶的时候,叶三省悄悄跟近,不着痕迹地只落后半步,——就像那些视察的陪同人员跟领导一样。李燕如迈步进门,首先是被欢快的音乐包围声,然后一个女孩扑过来,叫道:“燕如。” 一把抓住她。 “敏敏,不好意思,我下班就直接过来了,什么礼物都没给你准备。” “你来了,就是我最好的礼物。” “真是不好意思了。” “我们两个说这些。” “回头给你补上。” “再说我可要生气了。” “吃韩国菜怎么样?” “苏苏小古小莉她们都来了,在上面打桌球,你先上去还是?” “你今晚请了多少人?” “这位是?” 叶三省看着两个女孩快乐地叽叽喳喳,正在感叹李燕如变脸魔术,不想夏敏突然转向自己,——这倒也是主人的份内职责。 “小叶,在政府上班。”李燕如说。 叶三省松了口气。幸好她再怎么耍脾气,还是没有违反他的吩咐。 “你好,夏敏,生日快乐。” 叶三省微笑着伸出手。 夏敏没有跟他握手,却是用另一支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笑道:“你也是我最好的礼物。” 叶三省一时没有反应过这句话中的古怪之意,倒是觉得刚才李燕如对夏敏的评价有些刻意丑化:夏敏不是圆得像篮球,只是小丰*满,真要说她身体某个重要部位像,倒也算;夏敏的声音沙哑,有点像所谓的“烟锅巴”嗓子,但是配上她漂亮的脸蛋,性*感的身材,却另一种特别的诱*惑。 夏敏把两人拉到沙发上坐下,一边招呼人,一边问酒还是饮料。 叶三省一看过来伺候的人不像是服务生,倒像是她家的保姆,靠墙的木台上摆放着好几种饮料和开了的红酒洋酒,心想这才是富贵人家的party。 一个人走过来,伸出手: “认识一下,范程,交警直属二大队。” 笔挺的制服,冷俊的面容,尽量地看着叶三省。 正是刚才那位警*察。 第344章 神仙局 “认识一下,范程,交警直属二大队。” 笔挺的制服,冷俊的面容,居高临下地看着叶三省。 正是刚才那位警*察。 叶三省一怔,站起身,伸出手说:“你好。” 刚要接触到对方的手,范程突然收回,淡淡问:“叶老师在政府哪个部门高就?” 叶三省一愕,看着范程那张俊脸上淡淡的讥诮,微微一笑,说:“以前在文化的一个镇政府,后来又到一个村去……” “你们聊,我上楼去看看古古她们。”夏敏拍拍叶三省,若有深意地笑笑,转身上楼。 范程目光追随着夏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过来,淡淡地说:“我不管你在哪里,到了江城,就得守规矩。进了这间屋,你今晚老老实实地坐着,啥事没有,不然就走着进来,躺着出去。” 叶三省又是一怔:这位警*察怎么这样说话?倒像是街头混混。而且像是跟自己有多大亿似的,还有,是他碰了自己的车不是自己碰了他吧? 微笑着看着范程,却不说话。 “不服气是吧?”范程眼睛眯起,“不服气就来!像你这种农村娃儿,我见多了。想攀高枝是吧?你总得长帅点吧?就你这张脸……” 他伸出手想拍叶三省的脸,叶三省早有防范,退后一步避开,——他考虑过抓住对方的手,可是不想惹事,何况对方穿着制服,依着这种跋扈脾气,说不定要栽赃自己一个“袭警”。 范程一手拍空,大怒,正在继续动手,一人轻喝:“小范。” 正是刚才跟他一起的女警,站在墙边欣赏挂画,一直注视着他们,这时看他们发生冲突,及时出言阻止。 范程停住,恶狠狠地瞪着叶三省:“记住我,我叫范程,咱们后会有期。” 转身过去,女警指指墙边的桌游,范程立刻占据一方,两人开玩。 叶三省坐回沙发,转头看李燕如,苦笑道:“对不起,又给你丢脸了。” 进门这间屋算是客厅,或坐或站还有四五位年轻整齐的男生,应该是夏敏闺蜜带来的男友,他们都看见了这一幕。 李燕如这次罕见的平静,轻声问:“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你是周书记的秘书呢?” “好吧,我告诉你原因。”叶三省也轻声回答:“第一我觉得没有意思。第二我不是那样的人。第三这样做很麻烦。” “怎么会麻烦呢?” “可能现在会很痛快,但以后会给我自己,给周书记都惹很多麻烦,尤其是面对……范警官这样的人。” “你们男人的世界我真不懂。”李燕如叹了口气,“好吧,告诉你真相吧。姓范的纠缠过我,——他纠缠过很多人,包括夏敏。所以今天一开始我就想利用你。对不起。” 叶三省怔了一下,微笑道:“怎么这样说呢,不用的。如果说刚才我还应该有点生气的话,现在你告诉我真相,我就绝对不会了。而且现在,是我自己的事了,我自己会处理的。” 李燕如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种淡定的表情,突然之间,觉得无比的心安和温暖。 “你不上去跟那些闺蜜说话?” “我现在情绪不好。还有,我觉得坐在这里更有安全感。”李燕如认真而诚实地说。 “当怂人也能给人安全感啊,你还真奇怪。”叶三省笑笑。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呢?无故加之而不怒……然后呢?”李燕如也笑了:“咦,我是不是突然成长了?我以前不是这样想的哟。怎么就这么一下,我就觉得两个男人无缘无故地闹好可笑啊。可是以前我倒很喜欢看这样的剧情。” 她得意而调侃地看着叶三省。 “你本来就很聪明。”叶三省称赞说,“比如,把我网过来当你的……枪手。” “枪手是什么意思?” “枪手就是枪手,没有什么意思。” ……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小声说着话,直到夏敏从楼上下来,招呼大家入桌。 夏敏的生日晚宴开了三桌。 在车上听李燕如介绍夏敏,叶三省还以为夏敏要请个三五十人开个酒会什么的,现在一想,夏敏虽然单身,性格豪爽,那也有“阶级”属性啊,交往自然不杂,不是闺蜜,就是同学,或者是父辈的子弟,所以客人其实不多,一桌是她父亲夏开祥的朋友,一桌是夏敏的朋友,主要以闺蜜为主,一桌是闺蜜带的朋友。 两桌年轻人安排在别墅后面的玻璃房中,夏开祥那桌在房间里,虽然有场地限制的因素,倒也符合各自“动”“静”需要。 夏开祥的朋友,刚才叶三省在客厅一边跟李燕如说话,一边观察络绎前来的客人,都是衣着不俗,气度俨然的中年男女,应该不是官员就是富商,幸好没有叶三省认识的,——他一直担心以夏开祥的身份,市里的领导肯定交往频繁,说不定有人会出现在这里,他虽然已经做了应对的预案,可是真碰上也很尴尬。现在总算放了心。 入座后夏敏首先替他们这一桌“外人”互相介绍,叶三省用心记忆,他们一桌除了他还有两位年轻人是公务员,两位是生意人,一位大学教师,一位证券公司经理,两位自由职业者。那位女警也坐了他们这桌,介绍叫莫曼丽。 两位生意人中一位年龄稍长,二十七八岁的易龙米业少东家易南被夏敏安排做酒司令,主持酒局,按照惯例,第一杯两桌人一起高呼生日快乐,三杯下肚,各自为战。 叶三省左边坐了一位介绍在市法院经一庭工作的法官邱一,右边坐了证券公司王经理王敏,都是自命不凡,锐气十足的年轻人,衣着规矩,相貌普通的叶三省坐在他们中间,完成成为一种陪衬,更何况刚才他们还看见了叶三省在范程面前的“怂”样,所以上桌后根本就不搭理他,连门面酒都不跟他碰。 叶三省苦笑。不由得想起上一次这样被冷落的酒局,还是春节的乒乓大宴,王援朝的儿子王科就是在那里跟他第一次见面结仇,然后…… 桌上另外一位公务员医保局的欧洪欧科长远远端起酒杯,说叶兄,敬一个。 叶三省端杯,两人隔空碰了,一饮而尽。 虽然欧洪是在打庄,可是叶三省在这一桌几乎完全被忽略,有人敬酒,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充满感激。 一会易南和一位明显百无聊赖的富二代李剑宇也敬了叶三省,一桌九人中的其他五人就居然无视叶三省,酒庄打到他这里,直接就跳过,叶三省只有尴尬地摇头。 想自己堂堂市*委大秘,每天都有很多这座城市中的实力人物等着跟自己吃饭,往来的都是主掌一方一地的诸侯,可是在这张桌子上就是这么被赤*裸地蔑视和侮辱了,又是新奇又是无奈。 找着机会回敬了欧洪易南和李剑宇,却也不理那其他五人,不是“以牙还牙”,而是怕这种情况下,冒然敬酒会被人当场拒绝,那就真是丢脸丢了一个来回。又想是不是开溜?那边还真有正事,还有一大群艺术家和谷陵等着自己? 左手邱一一坐下就跟莫曼丽绑着说话,可能是因为莫曼丽英姿飒爽,有种特别的魅力,也可能因为他们算是一个系统,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和人事。右手边王敏揪住汽车公司的吴总一直推销他自己和他所在的公司,希望吴总成为他们的贵宾,购买他们的理财产品。叶三省枯坐在两人间实在无聊,忍不住起身走向隔壁那桌,准备向李燕如和夏敏告辞。 还未走近,范程已经注意到了,站起身指着他说:“这里你不能过来。” 叶三省笑笑,就站在原地,两桌之间,李燕如起身过来,叶三省小声说:“我想先走了,另外一边还有十多个人等着我。” 李燕如大惊,叫道:“你不许走。” 所有的人都一齐看着他们。 叶三省歉意地对着众人笑笑,转头小声对李燕如说:“我们说好的,就一个小时,已经超过很多时间了。” “可是,你走了我怎么办?”李燕如脸都急白了,“你知道,他会欺负我。” 叶三省心里叹了口气,正想说话,李燕如急道:“你敢走,我就把你的身份叫出来,说我是你小情*人。” 叶三省呆住,然后苦笑,说:“好吧。那我就再陪你一会。” 他倒不是怕李燕如真要喝破他,或者污蔑他,而是年轻人现在还没有学会拒绝,尤其是年轻的漂亮女孩。这可能是叶三省唯一的缺点。 夏敏走过来,笑道:“想走?别这么不耿直。等会我们还要搞活动,还要开party,你走了就不热闹了。乖乖地给我回去坐着,我马上过来敬酒了。” 叶三省乖乖地坐回座位,身边两位青年才俊装作没有看见刚才发生的小插曲,依然进行着自己的话术,叶三省无聊地坐下,那位最先敬他酒的欧洪站起身,端着酒杯走过来说:“叶兄,我们再喝一个。” 叶三省干脆起身,从王敏和邱一的夹击中离开,跟欧洪喝了一杯,说:“欧科长,刚才介绍时没听清楚,你是在医保科还是医政科?” 欧洪笑:“我只是副科长。两个科都不是,是医管科,全称是医疗价格与服务管理科。叶兄你是在文化吧?我们跟文化也有很多业务往来,我一个月起码要跑一两趟文化,到时来找你喝酒,以后你来江城,也来找我,我们办公地点在新华路,一问就是。咦,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 “玩微*信吗?我们加微*信吧。” 叶三省笑。想不到这位欧副科长竟然有些话痨的味道。 又说了几句,叶三省轻易就得知欧洪是被夏敏的一位闺蜜古铃铃带来的,古铃铃是中医院一位护士,他很喜欢她,她却一直拿着没有明确态度,逼急了,就说你一个小副科长,至少得当了科长再说。夏敏过来敬酒,只得又坐回座位,郁闷不已。 后院的小门被推开,两个人走进来。 当先一个中等身材,瘦削秃头,后面一人高大肥胖,叶三省一惊:后面那人是打过很多交道,喝过很多次酒的冯大明,前面那人,正是江城现在社会大哥中的大哥: 北哥。 【作者题外话】:上一章结尾打错了一个成语:居高临下。所以多贴了两行。 第345章 是男人就打架 叶三省急忙低下头,装作挟菜,不想跟这两位江城社会大哥朝面。 尤其是他现在这种身份,——他连王洪九的电话都拉黑了,虽然这并不能抹去他跟王洪九的渊源,但这表示了一种态度。 尤其是他现在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场合。 范程站起来招呼道:“北哥。” 上前一步伸出手。 北哥停住脚步,阴沉的脸上慢慢露出笑容,跟范程握手,说:“你父亲今天来了吗?” “他去拉萨了。下个月才回来。” 北哥点点头,对起身过来的夏敏点头,再扫一眼众人,往房间走去。 叶三省瞥见两人进门,关门,才坐直身子,轻舒口气,心想这时无论如何都要走了。 心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在大学时也看了一些官场小说,每当主角遭遇这样的情景,总是有莫名的贵人出现,代表主角出手,压制敌人,狠狠打脸,可那是意*淫,是别人的故事,一到了现实中,一到了他这里,哪怕一切场景都契合:趾高气扬、无聊挑衅的敌人(范程)有了,身怀异能、故意忍让的主角(市*委大秘)也在,突然降临、可以压制的贵人(北哥)碰巧了。可是自己,还是只能默默地承受,而且准备灰溜溜地逃遁。 他站起身,房间的门又被打开,冯大明出来,叶三省一惊,立刻坐下,可是这个在全场显得突兀的动作吸引了冯大明,他看过来,立刻露出惊喜,奔过来叫道:“叶兄弟,真是你啊。” 叶三省苦起脸,只得又站起来,跟他握手:“冯总好。” “我送大哥过来,我那边还有一伙兄弟。走,去跟北哥喝一个。” 冯大明不由分说就要把叶三省往房间里拉,叶三省用力稳住,说:“不行的。” 冯大明怔了怔,恍然道:“也是,叶兄弟你现在不同了。那我叫大哥出来。” 就要丢开叶三省回头进屋,叶三省赶紧拉住他:“不要打扰北总。我就是来吃个饭。” 冯大明呆了呆,说:“我不管。叶兄弟,你怎么想是你,今天这里碰上了,我肯定得给大哥说。大哥一直说要请你吃饭,就怕你忙,谁知这么巧。” 挣开叶三省的手,回头进屋,不到两分钟,北哥就当先出屋,目光往这桌“外人”一扫,看见站着的叶三省,脸上露出淡笑,走过来握手说:“叶兄弟,刚才没看见,也没想到你会在这。怎么,跟老夏……的女儿有关系?” 叶三省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说:“北总,今天我还有事,要先走,改天我安排,专门请您和冯总。” “那好。” 北哥点头,转头回屋。 他是老江湖中的老江湖,一眼看出叶三省表情有异,心里藏事,叶三省没有开腔,他也不用主动揽事,那会被人看轻,洒脱地简短二字便去。 “叶兄弟你要走,那我正好送你。”冯大明说。 “我开了车,谢谢冯总好意,你先走吧。”叶三省认真地点头。 “那好。改天约,我等兄弟你的电话。” 冯大明依依不舍地离去,叶三省镇定一下,再次走向夏敏。 夏敏早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奇特的表情看着叶三省。叶三省先苦笑,再说:“实在不好意思,还要串一个场。” 夏敏出人意料地没有留难他,笑道:“理解。叶兄以前我们再约。谢谢你来参加我的生日。” 叶三省转向李燕如,李燕如同样表情奇特,看着叶三省没有说话,叶三省点点头,再对着所有的人双手合什,准备离开。 “就这样想走?” 一个声音冷冷地说。一个人站起来。 自然是范程。 他父亲跟夏敏的父亲是好兄弟,老朋友,所以他今晚坐的这一桌,而把莫曼丽放到“外人”那一桌。这一桌,也只有他一个人是男生,是一众漂亮女生中的“党代表”。 他也自认力压今晚所有男宾,无论哪个方面,可是这个貌不惊人,刚才还被他羞辱过的乡下人,突然抢了所有人的风头,连北哥都特意从屋里出来招呼,他怒火中烧,哪肯让叶三省这么轻易地离开。 哪怕是搅了夏敏的生日,也要打掉这小子的威风,叫他再也不敢来沾自己的事。 “当然不是这样就走,至少得给范老师招呼一声。”叶三省笑笑,以牙还牙地用范程对他的称呼回应:“还有,范老师说后会有期,怎么也得留个电话是吧?范老师,你的电话多少?我给你打过来。” 范程一楞,这种要求还真没有遇见,当然也不怕,笑着报了数字,看着叶三省拔号,然后他的手机铃响。 叶三省掐了电话,看着范程,淡淡说:“我跟北总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跟他们两路人。再说明白一点,我跟北总以前仅仅见过一面,是大半年前,而且是隔壁酒桌上偶然碰上,被冯总拉着过去喝了一杯。所以范老师用不着考虑北总。” “这么狂,那范某倒真要会会你了。” 范程狞笑着离开座位。 他不知道叶三省这番话不仅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在座所有的人听的。没有办法,他现在已经”暴露“,必须当众撇清跟北哥的任何关系。这些人也许听不懂他现在话中意,但以后万一遇上事情,这番话肯定用得上。 “今天是夏敏生日,是男人,就得照顾女生是吧?今天别扰了大家的兴,我肯定会很快给你电话的。” 叶三省温和而诚恳地劝道。 “你要约人是吧?看来你不仅是公务员,社会还混得不错。”范程冷笑,“那我就恭候叶老师的局了。不要忘了,我是警*察,你得多约点人,最好带点家什。” “后会有期。” 叶三省点点头,看一眼李燕如,转身离去。 夏敏追上来,叶三省在门口站住,说:“谢谢你的生日酒。改个时间我请你。不好意思,今天有些给你添乱了。” “你说了请我喝酒,男人就得守信。” 夏敏直盯着他。 叶三省突然发现,夏敏也很漂亮,而且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舞蹈演员的女儿,胚子不会差。 他很想跟她多说几句话,甚至留个电话,可是想到那边范程和李燕如都肯定虎视眈眈地看着,只好笑笑,告别。 到了客厅,坐到沙发上,用手机叫了代驾,然后给范程打电话。 叶三省离开,范程有些恼怒,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听这个乡下人,本想当场发作,却让劝住了,端起酒杯要敬酒,坐在夏敏旁边的周丽说道:“范哥,你可能不知道,这位叶老师他……” ——她是周波的亲妹妹,她父亲以前教训周波的时候,提到过一个年轻人的名字,她当时并不在意,最近父亲和哥哥说话时,又说到了他,居然到了市*委给周仲荣当秘书,更传奇的是,他还在市府给马林当了一周的秘书。 ——夏敏去那一桌介绍的时候,她也扫了一眼那些气势昂扬的男生们,只有叶三省比较古怪,毫无疑问的陪衬,却又毫不气馁,然后开席后范程责怪李燕如给夏敏丢脸,什么人开个什么破车也敢往我们夏大小姐的生日上带,李燕如难得地好脾气没有反击,夏敏居然也一旁表情奇特地沉默,至到北哥出现,她突然反应过来:北哥这种人,社会上任何一位大哥,商人,都不值得他这么主动出来招呼,就连一般的官员,他也从来都是平等相待。那么,这个姓叶的年轻人很可能就是哥哥经常提到的玩伴了。 ——怪不得她刚才就在狐疑,以李燕如高傲的个性,文化局的局花,会带这么一个毫不出众的男友来?而且来了居然也不上楼跟她们说话,就窝在楼下陪他。 ——她立刻给她哥哥发了短讯,让他发一张叶三省的照片过来。周波也在酒桌上,他的手机里是一个存贮仓库,保存着一些他们以前喝酒的相片,主要目的是为了在以后各种酒局上以供对照,认人,怀旧等。他找了一张去年他们平安夜在酒吧,那个打工女歌手让人向叶三省送花的相片发过来。虽然不太清楚,光线很暗,周丽扫了一眼还是确定,就是他。 ——她刚才看范程向叶三省挑衅,还以为范程知道叶三省的身份,只是情敌当前不得不战,结果一看这架式,范程不知道,所以忍不住出声说明。 夏敏拦住她:“不说那些事了,先喝酒。来,谢谢大家光临,等会好好玩。” 众人一起举杯,莺莺燕燕,欢声一片。 范程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正是刚才打过的那个电话,脸上表情古怪起来,接听电话。 “我在大厅等你。你不要他们知道,就我们会会。” 叶三省在电话中淡淡地说。 “好。” 范程一口答应。 他起身离座,走到门口,回头,夏敏跟在身后。 “是他在约你?”夏敏问。 “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你不用管。”范程豪气地说。 “我不管。但我还是要对你说两点:第一,克制对你有好处。第二,你别后悔。”夏敏微笑着缓缓道。 “好。” 范程一口答应。推门而出。 心想女人都是神经病,我有什么后悔的? 来到大厅,叶三省站在那里,看见他,笑道:“是打架吗?” “爽快。”范程鼓掌。 “你现在虽然穿的警服,但是是下班时间,你不能算我袭警吧?” “不算。” “那好,来吧。” 叶三省走出客厅,就在门外站定,看着范程,摆开架式。 范程走到叶三省面前站住,双手微微一分,看着叶三省。 有十几秒两人对峙,范程按捺不住,右拳击出。 叶三省蓄势已久,等的就是这一拳,迎身向前,拳头从他的脑袋滑过,他的右拳狠狠地打在范程的肚子上。 范程退了两步,肚痛如裂,差点瘫倒,一手捂住肚子,一手防着叶三省。 叶三省冷笑道:“我如果再接一拳,你这张脸说不定就花了。” 说了这句话,他转身就往停车场走去。 范程想追,肚子痛得难受,或者,也有了一丝胆怯。 他眼睁睁地看着叶三省离去,好久才缓过气来,转过身,夏敏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后悔了吧?” 被喜欢的女生看见了自己挨揍的这一幕,范程恼羞成怒:“我不,我一定会找回来的。哪怕是杀到文化去,也要报转来。” “他不要文化。你总是这样啥子架都打,连对方的来头都不知道?” “我管他m是谁!他是市*委书记?”范程怒道。 “他不是市*委书记”范程淡淡地说,“他叫叶三省,是市*委书记的秘书。” 第346章 知已知彼 叶三省离开农庄回城,坐在车上兴奋而爽快。 好久没有这样放任自己,好久没有这样随心所欲地痛快了。 他回到江城这一个多月,一直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往来身边基本都是江城的大人物,他对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要用心思去揣测,去考虑,甚至接触他们之前还要做预案,无比的身累心累。 无论是谷陵还是刘成家,再加上古教授,都教导过他,以前在宝来村只需要做事,到了这座城市的权力中枢,就需要做人,而且做人比做事更重要,“力战斗不如巧为奏”。 或者,所谓的做人,就是“做官”吧?虽然他现在还不算是一个正经的官,但是位置特殊,在绝大部分人眼中,都算是一个官,而且是很重要的官。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也学习过“做生意就是做人”这样的道理,现在,似乎做官跟做生意一样,也是先要做人。 可是,他还真不愿意这样“做人”。 唯唯诺诺,勾心斗角,思前想后,顾虑重重,会议、文档、电话、酒局就是日常基本内容。 他只觉得每天生活在一个套子里,每一刻都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束缚着,不能挥拳展脚,只能按部就班,亦步亦趋地照着一个模式生活。 所以今天,他最后站在客厅停顿那一刻,终于忍不住拔打了范程的电话。 他并不担心打不打得过这位警*察,他那一刻只想放纵一下自己,哪怕是挨揍。 当然,他也有信心自保,即使不能战胜对方,——无论从哪方面。 他跟王道士学习过武术,真正对打起来,比很多看起来魁梧壮实的人厉害得多。老王道士当年能够接受重任,从宫里出来,寻找木棉袈裟,自然有所依恃,他的师父王道士得了老王道士的真传,王道士虽然不把衣钵传他,传授道家功夫时并不藏私,他甚至还学到了一些歹毒的江湖招式,比如刚才那一拳。 据王道士说,这一拳加上所谓的内力击中对方丹田,对方这一身休想在武学上有所成就,而且打斗时一时半刻难以恢复战斗力,所以叶三省刚才毫不客气地选择了这一招:他不想跟范程多纠缠。 至于这次单挑,他刚才一瞬间也做了预案,范程不管是不是警校毕业,只要当警*察后,都受过基本的格斗训练,叶三省了解所谓的那些格斗擒拿,一般都是等对方伸手,拿住对方,利用关节力量制敌,所以他刚才选择了后发制人,不先出拳给对方拿,而是等范程出拳,拼着受一拳也打对方一拳,干脆利落地结束战斗。 范程可能有些不太适应先出手,或者有些轻视,那一拳没有使出全力,虽然拳棱刮得叶三省现在还有些头疼,但他挨了叶三省一拳后果然就没有再战之力,叶三省从容身退。 现在坐在车上,叶三省开始反省。 他以前面对贾茂晋的侮辱,根本不屑一顾,现在为什么忍不住了呢?是因为自己身份变了?还是因为李燕如的刺激?再加上夏敏? 或者是自己这段时间“骤居高位”,心气浮躁了? 总之是要为今晚的放纵买单的。 这位范警官不是易与之辈,北哥刚才问范程的父亲,范父应该不是官员就是富商,很可能跟夏敏的父亲夏开祥有通家之好,所以范程才能够做为唯一的男生坐那一桌,而把他带来的女警*察莫曼丽丢在他们一桌,那么,今晚结这个“仇”还真是不值,真是麻烦。 当然,叶三省不会后悔。王道士说过,事情出了,后悔是最无用的一种情绪,重要的是想办法解决,然后从中得到教训,不二过。 当然,他不想结这个仇,这个仇似乎也躲不掉,因为范程把他视为情敌,因为他莫名其妙地答应陪同李燕如去参加这个生日宴,所以有些事情,似乎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 他决定把范程暂时放在一边,再想北哥。 似乎每次碰上这位江城大哥中的大哥,都不会有好事,虽然到目前为止,只有两次。 上次马林本来想调他到市府,可是因为遇上北哥,马林心中有了担心,所以否决,——这是谷陵那天晚上跟他推心置腹时说的“闲话”,同时也是对他委婉地规劝。 这次又跟二代主范程碰撞。 他是直属二大队的,那么辖区是云阳区,云阳交通局和市交通局都跟叶三省关系密切,但是交警是支队直管,地方影响不大,公安局那方又没有什么特别过硬的关系,要化解这个结可能很难,而要对付范程完全可能的进攻,也没有想到好的办法,——高云那边至少还有一个陈卓通风报信,不至于过分被动。 突然间想到直属二大队大队长程栋,上次杨见的事件中扮演了助纣为虐的角色,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范程和程栋居然在一起。 带着既快乐又郁闷的心情回到出租屋,——他在别墅就决定了,不再过去跟那伙艺术家厮混,他想先理一理自己的思路。曹红丽还没有回来,她最近总是加班,打了朱勇的电话问了范程的一些情况,然后泡好茶打开电视,范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叶秘书,后会有期。” 这位江城市交警支队直属二大队一中队中队长淡淡地说了这几个字,就挂了电话。 现在,他们知已知彼。 第二天到了市*委小院,自然是首先向周仲荣汇报昨天的行程,当然隐去了李燕如范程这些,说了职院的临时会议和艺术家们的反映。 周仲荣非常满意,夸奖了叶三省的高效率,甚至提升到“如果我们全市的机关干部都能够像你一样”这样的高度,然后让叶三省做一个方向性的提纲,小范围内先邀请几位专家讨论,然后下一次正式成立领导小组时再做进一步的讨论的深化,细化。市*委书记翻了下日历,把这个领导小组订在后天上午。 这应该就是周仲荣和叶三省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重点。 回到办公室整理昨天的会议记录,李燕如发了微*信后打电话,说昨天他走了之后,大家玩得很开心,范程对她的态度好多了,叶三省虽然表现并不霸道反而有些“怂”,不是她期待的,但也没有让她丢脸,尤其是临走互留电话的壮举,让大家都对他和她的印象有了改观,有两个闺蜜悄悄问她叶三省的情况,她当然不会告诉她们。 叶三省猜测,范程和夏敏回去都没有说刚才那短暂的离席的真实情况,心里好笑,留个电话就是“壮举”?幸好她还不知道他跟范程还单挑了,那是不是会感动到芳心暗许?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周波又发短讯过来。 叶三省打电话过去,说最近可能都比较轻闲,一般都会窝在办公室,周波说你昨天参加夏敏的生日了?叶三省一惊,问你怎么知道?周波说他妹妹跟夏敏是闺蜜,然后说范程他熟悉,也纠缠过他妹妹,他父亲不许妹妹跟这位富二代交往,认为是纨绔子弟,空有一副好皮囊,又问你们是不是发生过节了?范程比较听他的话,他可以居中调和,约到大家一起喝个酒应该就没事了。 叶三省沉吟一下,说不急吧,这样急巴巴地安排和谈,好像显得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虽然范程挂了他的车,又先挑衅他,但他也打了范程一拳,能够和平最好,他不想惹事,跟一位交警这样莫名其妙地纠缠也没有意思,但是有些事情宜快,比如他和周仲荣目前的工作,有些事情宜缓,比如处理跟范程的关系。 考虑清楚了这一节,就丢到一边,回到工作,先跟聂作家联系了一下,再跟何淼联系,简单说了周仲荣的思路,请他帮忙推荐一下专家,当然,如果何淼下午能够抽空,也请一起参加市*委这个小型的座谈会。何淼一口答应,表示由他来联系几位专家,他自己,下午推了那边的检查工作,过来参加这个重要的会议。 叶三省心里好笑,这种会议,如果正式的话,一般会通知到文化局,由局长何勇确定人选,何淼这么急急地答应,实在有些僭越,不过自己是私下通知,那就无所谓了。 不过还是给文化局长何勇打了电话通报,免得下次在刘成家的酒桌上碰上挨批。 然后又请张子高先告知梅小芬,再通知谢浩参会,同样的要求。 虽然他有谢浩的电话,彼此关系也还好,但还是要讲究一些程序。 下午,“江城新形势下文化战略暨项目推进领导小组筹备会议及座谈会”在市*委小会议室举行。 会议名称听起来高大上,也赶紧让会议室做了挂牌标语和座牌,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张子高出席了会议,参加的有宣传部常务副部长谢浩,市府向副市长,文化局副局长何淼,市文化馆馆长明丽等相关部门的领导和七八位专家,在叶三省那个不断修改完善的大纲基础上进行了充分的讨论。 虽然仓促决定和通知,但从权力中枢传出的指令,自然会得到一致的响应,所有的人都放下其它工作过来参会,相比昨天完全是艺术家的讨论,这一次更多的是从可行性,政策层面,项目管理与劳动,作用与影响方面进行研究。 会后叶三省做了一份比较完善的草案递交周仲荣。 然后,后天上午,江城新形势下文化战略暨项目推进会议正式召开。 第347章 问罪 江城市*委所有的常委,政府这边几位副市长和秘书长副秘书长,相关部门的领导和负责人,各区县主官,文宣系统负责人悉数出席,近二十位来自文化系统和相关行业的专家参加,隆重而热烈。 周仲荣在会上热情洋溢地宣布,从现在到年底,我们要进行一个文化大会战。前面我们大力推进经济工作,已经完成了阶段性的工作,取得了很大的胜利,现在,我们工作重点,要在继续大力推进经济工作的同时,兼顾文化发展建设工作。我们要陆续推出一批重点文化项目,掀起一个文化建设的高*潮,我们的文化工作也要“跳起摸高”,也要“文化翻番”。 毫无疑问,这种表态延续了市*委书记一惯的工作作风和个人性格,这两个名词立刻登载在第二天的《江城日报》,上了当天的江城新闻联播,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成为江城官场,江城文化界的热词。 所谓的重点项目,大部分专家们是在叶三省那个草案的基础上最后选择了十个项目做为第一批重点项目启动,安排了专人负责,由各个项目组制订具体的措施和进度表,至于预算,这不是周仲荣重视之处。 当天晚上,刘成家就在阿细餐厅召集酒局,其中一个目的就是“问罪”。 这个刘成家戏称的“文化大跃*进”,从想法到实施,仅仅一周的时间,他这个常务副市长,居然是在开会前才拿到所谓的文化发展纲要,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前天开的筹备会议,也是直接通知向副市长,根本就忽略了他这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酒局一开始,刘成家就首先“发难”,让叶三省老实交待,如何背着中央,另立山头,自行其事,文化局长何勇跟着落井下石,指责叶秘书如此重大的文化项目,居然把他这个堂堂的江城文化系统的掌门人之一丢在一边,私自勾结副局长何淼图谋,是何用意? 财政局秦局长也发表声明,如此靡费钱财的项目不经人大讨论批准,不经市府主持研究,就仓促上马,而且完全由一个副科级工作人员炮制,他代表财政局断然不会支持。 幸好桌上没有宣传部门的人。 众人一起把矛头对准这次“文化大跃*进”的总设计师:叶三省。 叶三省做为这次文化工作的构想者,发起人,联系人,起草人,统筹人等身份,的确当得上这个总设计师称号,但是对外宣传的还是专家们集思广益的成果,并且研究了国际国内形势,结合江城的具体情况,制订的具有江城文化特色的项目,所以现在面临一众江城实力派官员众声鼎沸的指责,叶三省从容地以套话“这是在周书记,马市长领导下,江城各方面共同行动共同参与的一项大事”回应,声明与自己无关。 王长安倒是旗帜鲜明地支持叶秘书,表示他们交通系统将为这次“文化翻番”活动提供全方位的支持,要人有人,要车有车,要钱没有,请找秦局。 众人一边说笑一边喝酒,然后转到这次酒局的重点:宝来山艺术村。 周仲荣按照他一惯的思路,在对所谓的十大项目阐述时,谈到临江新城二期工程中临江古镇的打造,在叶三省的规划基础上,足寸加尺,宣称,我们把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开发,做为经济工作的同时也看成文化工作,这是一种很好的思路,以前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现在是经济和文化同时推进,同时唱戏,同时丰收。但是我认为这还不够,我们还要有做大做强的思路,临江古镇跟宝来山艺术村联系在一起宣传推广,聚成合力,做成拳头产品,我认为还是稍嫌单薄,我们是不是可以再打造一两个宝来山艺术村这样的亮点,在临江镇古镇的规模和级别上进行提升?我在这里为大家提供一种思路,供这个项目具体执行的同志思考,总而言之,我们所有的项目,都要有高大全上的视野和格局,要面向全国,全世界。 周仲荣向来不是说说而已,而是会事后追踪的,会查进度,会批评人,会问责的。 ——叶三省就听聂作家说过一件事,《江城日报》一位记者从郊区拍了一组旮旯沟的图片,发表在报纸上,周仲荣看报后觉得不错,立刻召集中兴区宣传*部长和招商局长到他的办公室向他汇报旮旯沟的情况,然后命令他们立刻组织一个联合调研组,调研旮旯沟的开发价值。结果宣传*部长和招商局长觉得这是区下面一个镇的事,回去后按部就班地向区委区政府汇报,然后等候消息。结果一周后周仲荣再次召集他们时,宣传*部长和招商局长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周仲荣大怒,把宣传*部长狠批了一顿,当场宣布招商局长调离,责成中兴区政府立刻成立旮旯沟调研组。 所以他在会上这么一说,临江古镇和宝来山艺术村这一项目肯定会面临“重大变故”,说不定负责这个项目的人真的唯命是从,挟天子而令诸侯,真的在那一带再复制一两个艺术村来,这对刘成家一伙,不说是灭顶之灾,至少会让他们目前拥有的艺术村项目价值骤减。 ——随着艺术村那些项目一一落地启动,宝来山已经成为江城趋之若鹜的一个旅游景点,也被众多年轻人称为网红打卡地方,那些姿态各异,又是大师设计的建筑,不仅是江城,不仅是西川,在全国都慢慢成为封面和新闻。 叶三省首先说:“我可以肯定一点的是,宝来山艺术村肯定不会扩容。这是我当时就跟村支两委的同志确定了,并且形成了制度,这个制度就是宝来山领导小组事务决定时一人一票,哪怕是村支书村主任,也无法操纵,这至少能够保证宝来山艺术村目前的项目不断增值,保证艺术村的人气不断攀高。” “至于在那一带再搞一个两个艺术村,这是杨书记具体负责的,他最有发言权。但是我想,杨书记不会这么傻,会完全复制艺术村,这相当于杀鸡取卵,扰乱市场。” 刘成家严肃地说:“小叶你说杨书记不会这么傻,你的意思是说周书记那个指示就傻了?” 叶三省赶紧辩解:“周书记那个指示,明确意思是指类似于艺术村那样的项目,而不是说完全复制艺术村,模式可以照搬,内容肯定有别,比如可以做滑翔基地,做康养,做滑草,做网络作家基地,当然,效果肯定没有艺术家村好。” 刘成家笑了:“所以说小叶你抢占了先机,当时一下就把我们都吸引住了。所以说商业场上,创意总是最大的投资,最先吃螃蟹的人肯定会富。来,一起敬小叶一杯。” 叶三省看大家欢声笑语,根本不当一回事,应该是先给杨中进行了沟通,得到了保证,才能够这样舒心地坐在一起。又想,这算不算权力和资本的博弈?这些人手握重权,所以能够影响政策,阻止某些政令的推进和实施,把政府工作往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导。 心有些乱。 何勇说:“敬酒之后……不是罚酒,但有事相请。叶兄弟,你对我们文化局简直比我还熟悉,何淼,夏明亮,还有……李燕如,哈哈哈,我们的局花,不说那些了,现在,是夏局长在具体负责临江古镇项目,所以我们想请你跟夏局长沟通一下,能否在刚才我们说的那个框架内进行,就是宝来山艺术村不扩容,临江新城二期工程及临江古镇那一带都不搞同样的艺术村。” 一桌人都看着叶三省。 叶三省心里吃惊不小。 他以为,他跟何淼,跟夏明亮还有李燕如的交往何勇肯定不知道,可是现在被当场揭破,登时尴尬。 更让他尴尬的是,他立刻明白,何勇,也应该包括这一桌人,都了解了他在这次文化翻番工作中的“小动作”。 就是夏明亮。 古教授跟他带醉说过,有机会向周仲荣进言,帮助一下夏明亮首先在文化局,也就是新合成的文旅广新局站稳脚步,其次再看有机会前进,所以这次做草案时,对于每一个项目的负责人,叶三省“征求”了专家和相关部门负责人的意见后,都在后面的备注中注明了推荐人选,临江古镇项目,他自然就是写的夏明亮。 当然,这只是一个刷履历的机会,客观来说,文化局只是对接,临江古镇具体主管是临江新城二期工程指挥部,上面是文化县委县政府,市里一般不会介入具体工作,所以夏明亮最多去视察一下工作,看看工程进度,听取一些汇报,然后再向市*委市政府反馈,哪里轮得到她来指手画脚,可是文化局长何勇这样严肃地提出,是什么意思呢? 肯定是他背后的周书记。他出面,夏明亮甚至临江新城二期工程指挥部包括文化县委县政府都会以为这是周书记的“特意观照”。虽然他们有了杨中这位“内鬼”,叶三省再从市上影响,这是为宝来山艺术村加上双保险。 或者,是因为叶三省以前当过宝来村村支书,他们逼他现在表这个态,将来有什么,可以用叶三省去做挡箭牌。比如对媒体说,当年一手创立的宝来山艺术村的前宝来村村支书叶三省如何如何说…… 或者,真是因为夏明亮。因为这个女人不简单。夏明亮以前的表现注定了她是一个跳来跳去不安分的女人,这种人在讲究规则次序的官场,一向都是危险分子,他们担心夏明亮不遵守规则,拿鸡毛当令箭,真以为自己是负责人,深度介入临江古镇去瞎指挥,这肯定会影响到艺术村,所以他们需要未雨绸缪。 或者,所有原因都在吧。 可是,何勇是局长,夏明亮是副局长,何勇不可以直接找她谈话,甚至指示她? 可能何勇命令不了夏明亮吧。 一瞬间,叶三省脑海转了无数的念头,却是笑着一口答应:“好,我明天就跟夏局长交流一下,摸摸她的底。” 秦局长笑了起来:“你还想摸夏局长的底,果然是人小鬼大啊。” 董霞骂秦局长庸俗,王长安说秦局长实在,董霞说实在你就把她调到你们局去,反正你们福利好,就当再养一个,何勇说吃鸡蛋不用养鸡,刘成家说自己养鸡成本低,闻董事长说他可以为大家提供鸡饲料,秦局长说还不如直接提供成鸡…… 一桌人开始剑走偏锋,话题偏歪。 酒过三巡,高雪皎打了电话来,开口就说快来救驾,没有你不行。 第348章 接*班人 叶三省当着大家的面接听的电话,以示无遮,然后向刘成家各位请假,明确说是他同学高雪皎有急事,大家一致同意叶秘书赶快过去串场。 ——实际上,叶三省在他们这个圈子还真是一种奇异的存在。他们这些人,无一不是在江城官场浸淫多年的老手,也是深耕江城地方的一方豪强,工作二三十年混到这个地步,几乎都有相同的经历、经验、奋斗、艰辛和感受,所以无论是共同话题,价值取向和一致利益,都能够迅速形成方向步调一致的同盟,而且因为彼此知根知底,有很深的信任度。 ——后来刘成家因为有些想法拉了杨中进来,大家可以勉强接受。杨中毕竟已经在江城工作了好几年,以前在市府给马麟当秘书,也跟大家打过交道,性格高傲,反倒更容易信任,所以大家很快就接受了他,谁知道杨中又把叶三省带进了这个圈子。 ——按说叶三省这种人是很容易受到从领导到同事的欣赏和喜欢的,低调,温和,踏实,有能力,敢做事,不居功,一接触全是优点,能够得到所有的人信任,可是,所有人的信任,那就不是信任了。这些老手们心里自然会想,年纪轻轻就是如此厉害,这种人不是英雄就是枭雄,不是大忠就是大奸,现在他们身居高位,叶三省是新人,对他们毕恭毕敬,事无不言,言无不听,可是万一哪天突然翻脸呢?他们对叶三省总是有些隔陔,哪怕是在宝来山艺术村,叶三省表现得无懈可击,各种操作方法和对他们的照顾都挑不出缺漏,尤其是从法律上规避了风险,更令他们赞叹,可是叶三省就是太会做人了,反而让他们有些不安,戒备甚至畏惧。 所以现在叶三省要串场,他们本能地欢迎,反正事情已经谈完,想到叶三省走后,他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畅所欲言,无论是对江城官场哪位官员的评说,还是利益交换的商量甚至黄*色故事,都不必在乎,他们这十多年下来,早就结成了牢固的利益共同体,有叶三省这个外人在场,说话顾忌,总是别扭。 等叶三省离席后,刘成家沉吟一下,说:“你们说主席晚年最重要的事,或者说是心事是什么?” 这个话来得突兀,大家都含笑看着常务副市长,看他又要卖什么关子。 “接*班人。”刘成家果然自问自答:“无论是老刘,老林,还是后来的小王,小华这些人,主席都费尽了心思。为什么要这样?就是怕自己人亡政息,自己的政治纲领得不到贯彻执行,将来变修,将来有人要翻天。外国也是如此,叶利钦交权的前提条件就是保证他的特赫,我们江城,王援朝到人大时,也几乎把重要的岗位都动了一遍,所以他才能够在江城这么多年继续威风,号称‘不倒翁’。” “我说这些的原因是我们得考虑另外一个问题了。” “这个问题,也可以说是接*班人的问题。”刘成家笑,“我们当然也有接*班人。就是能够保证我们在江城的利益,甚至地位和……福利。比如我希望我退了后,还能够继续享受到充分的医疗保障,用个车吃个饭解决个晚辈调动还是举手之劳,不能人走茶凉,走在街上都没有人招呼你,去茶馆都没有人跟你打麻将。” “因为我们都到了这个年龄,最迟十年,像我最快,一年两年就要交班,所以我们得考虑这个现实的问题。不要看我们现在呼风唤雨,在这座城市为所欲为,几乎能够做到我们想做的事,那只是因为我们现在拥有手中的权力,一旦失去,就跟普通人差不多。所以,我们现在开始,就要做一些准备。” “尤其是老王,你那边必须安排贴心豆瓣守住交通局,那可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还有老秦,你过手那些天文数字的账,将来哪个看你不顺眼,肯定能够给你上上眼药,挑些漏洞。当然董美女你那边也是高风险。” “所以我们在座各位都要开始注意这个问题,培养年轻干部,培养那些值得信任,忠诚能干的年轻人。虽然这是组织部门的工作,也是书记说了算,但是我们还是能够做做工作,发挥影响,最大可能地输送我们的接*班人的。” “然后回到叶三省。” “这个年轻人不错。” “我不能决定以后谁来接我的职位,当这个常务副市长,但可以培养和网罗那些优秀的年轻人为我所用,现在拉他们一把,将来可能获得加倍的回报。叶三省就是这样一个值得投资的人。” “你们可能觉得他城府……”刘成家笑了起来,“老何跟我说,前天晚上吧,他陪老何局里那个局花,李什么去参加一个闺蜜,就是夏开祥女儿的生日,结果跟范百万的儿子,现在在交警队那个范程发生冲突,然后两人单挑,打了一架。老何,你说说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何勇笑笑,把从李燕如那里听来的那晚经历说了一遍,大家都笑了起来。 原来这个年轻人并不是他们看见的寻样稳重,城府啊,表现在大家面前的都是装的,私下里,还是个年轻人,还是冲动,还是好*色,尤其是他一再遮掩自己的身份,那真是幼稚的欲盖弥彰。 ——就算当时不知道,事后这些人又不是乡野村夫,怎么可能不知道所谓的文化来的小叶,就是市*委大秘呢? “所以我说的意思是,这个年轻人可以再用些心拉他一把,成为我们接*班人梯队中一员。他的人品应该可以放心,你想嘛,两个大领导都看中过的人,连杨中都认可,不然他也不会带来跟我们认识。” 大家齐声称是,顿时改变了对这位突兀崛起的市*委大秘的观感,看破了他的伪装,有了些轻视,因轻视而放心,因轻松而亲近。 “范程的事先让小叶去烦一阵,到时我们谁再出面组个局化解。” 王长安老练地说。 范程的父亲,是江城最早富起来的那批人,当年号称“范百万”,当然现在身家早就过亿了,他们在座每个人都跟范百万打过交道,任何人出面,都可以轻易化解两个年轻人的梁子,但王长安说得对,现在时间还早,范程再给叶三省添点麻烦才好,人情也更够。 大家再次称是,举杯,碰杯。 高雪皎就把车留在阿细餐厅,来不及叫代驾,慌慌张张地打了车过去。 高雪皎他们在李博的餐馆。 这几天叶三省陪着高雪皎跑了三次单位,到处拉稿子,也就是拉赞助,搞钱。 今天宴请高总的是泰和集团江城公司的总经理,泰和集团几年前在江城承包了长江湖的开发,投资上亿在湖边修建了度假村,酒店,游艇,游乐场等各种设施,生意一直不景气,高雪皎跟他们早有联络,《城市读本》成立时也邀请了他们参加,但是泰和山庄因为生意不好,所以前边一直没有答应高雪皎的“要求”,谁知道今天突然要请吃饭,而且让高总点地方,自然应约。 到了酒桌上,说了一会闲话喝了一会酒,总经理就把话题引到刚刚推出的“文化翻番”活动上来,说他们泰和集团总部,对江城公司这个项目非常不满,经过调研讨论,决定动动大手术,扭亏为盈,不叫重振,而叫项目提升,二期工程,再投一定的资金,同时配合江城市*委市政府的“文化翻番”活动,让泰和山庄引进最时尚的旅游休闲项目,成为江城,西川,西南的一颗休闲娱乐明珠,请高总帮忙。 高雪皎愕然。这样的企业战略调整怎么可能找自己帮忙?报纸最多替他们宣传,可是你事情都还没有做怎么宣传?难道宣传你的宏伟构想?这种事情应该跟政府相关部门接洽,突然反应过来,笑着说谌总的事,我肯定责无旁贷,我帮谌总引见一个人,肯定可以帮得到谌总。 谌总等了十几秒,却不见高总继续说下去,立刻说谢谢高总,这样吧,高总的事,我们泰和山庄也肯定要帮的,你说的那个任务,我们也分担一些,年底前,如果我们参与到这个“文化翻番”活动,而且能够成为市里面的重点项目,百把万的宣传经费肯定是有的,高总这里,十万八万总得给吧。 两个都是老江湖,知道对方不是省油的灯,不见鬼子不挂线。 高雪皎得了这句话,酒桌上就直接拿起电话打给叶三省,挂了电话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二十分钟就到,够朋友吧。 这个“够朋友”不仅说他对谌总够朋友,也是炫耀市*委大秘对他高总够朋友。 果然叶三省一会就到,进门介绍喝了见面酒高雪皎就直接说到了泰和山庄希望参与到这个“文化翻番”活动中来。 叶三省沉吟一下,说:“欢迎泰和山庄参与我们江城这项重要的文化工作建设,谌总你们有这样的想法和雄心,非常了不起,但是十个重点项目已经确定,而且已经正式启动,你们来晚了。” 谌总早有准备,遗憾地半开玩笑说:“我们在郊区啊,得到消息晚,没有赶上,但是这只是第一批吧?江城不可能就搞这十个重点项目,从此后就金盆洗手,收刀封山了?我们可以先报个名候选第二批重点项目。” 叶三省心念一动,笑道:“好,不过,我有个条件。” 第349章 一面湖水 “叶秘书您尽管说。” 虽然略有诧异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如此直接,谌总还是好脾气地笑着说。 “谌总,今天咱们是私人聚会,也是私下交流,所以我有一个不请之情,就是你先把你们泰和山庄的整体提升方案给我先看看,我再考虑如何具体实施,如何?” “没问题。”谌总一口答应,“要不看叶秘书时间安排,去我们泰和山庄具体调研一下?总部的人下周可能会过来,到时再安排他们跟叶秘书当面交流,讨论具体方案?” 他理解叶三省话中之意,是要先看他们这次升级的具体方案,看看细节,也就是想看看泰和山庄的整体改造提升,总部能够投入多少,视情况再来运作,以求保险。 这也是政府经常的处理方式,不见兔子不撒鹰,——现在政府也聪明了很多,以前经常被投资商忽悠,投资商那边随便画个饼,地方政府这边就投了无数的钱修路,配电,征地拆迁甚至帮忙贷款等等,最后投资商相当于完全借助于地方政府的“奉献”,平白获得一个企业,更有甚者,完成空手套白狼的一系列操作后,投资商要么逃之夭夭,要么合法破产,留一个烂摊子让地方政府欲哭无泪。 叶秘书今天被高总召来,同学情重,却不过情面一口答应,但也要了解项目的具体情况后才向上报,这是慎重,也是真想帮忙才提这样的要求,倘若是随口敷衍的话,完全可以现在大包大揽,过后就忘。 可是谌总还是不能知道叶三省心里的真实想法。这是自然。 明天,叶三省向周仲荣汇报了他的一个最新想法,就是这个“文化翻番”活动十个项目已经启动,实施,且各个有专人负责,有条不紊,可不可以再来十个项目?前面没有选入重点项目,但有一定可行性和影响力的文化项目,可以进行一些提升,也可以再做进一步的发掘,组织一批新的项目,做为备选,或者把前面这十个项目做为第一批,现在开始就着手组织第二批重点项目?这样的话,我们这个“文化翻番”活动,就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大跃*进,而是一个可持续性的文化战略。 周仲荣一听叶三省的开头就完全明白了他这个秘书的想法,耐着性子听完,然后笑着鼓掌,说小叶你现在完全跟得上我的思路了,这才是符合我们江城的文化战略。这个工作就交给你。反正前面你也参与了,有经验,你这次需要什么帮助,请秘书长出面帮你协调招呼,隔段时间给我汇报情况就行。 这就是市*委书记的工作方式。 只要有下属向他汇报工作上的构想,只要他认可,就会立刻安排实施,而且基本上都会安排由汇报的人来负责执行。 也因此成为江城一部分官员叫苦连天,私下抱怨,进而畏缩的原因。 高雪皎说过一些事,公安局长向周仲荣汇报工作,提到邻市打*黑除恶工作得到了省厅和省政府的表扬,周仲荣立刻指示,要公安局长带队去邻市学习,比照江城的具体情况,拿一个针对性的工作报告出来,事后还多次打电话追问;到教育局视察调研时,教育局长申江做了充分的准备,说到现在跨校读书的一些具体问题,举了详实的事例,周仲荣依然指示他再做一个学校、学生、师资几个方面平衡的报告,而且要比较各种方案的优劣,提供充分的数据,为市*委市府决策做参考;还有市*委党校一位副校长带队出去交流学习,回来时在非正式场合说到这次交流,受到了当地一位著名企业家热情接待,因为他妻子就是江城人,周仲荣立刻召见这位副校长,让他邀请这位企业家夫妇来江城考察投资,而且指定副校长负责此事,成立临时工作小组,争取把企业家“拿下”。 这些事情经过一些官员背后添油加醋地渲染,使得很大一部分官员,在汇报工作时中规中矩,不敢稍越雷池,同时不敢表露自己的一些构想和创意,生怕飞来“工作”,承担额外的责任,但是叶三省不这么看。 他认为周仲荣这种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肯定是对的,而且事后追问更有必要,这些官员有抵触情绪,畏难情绪,是因为他们的能力、年龄、心态等,上升无望或者不想上升,只想窝在现在的职位上享受,不敢担风险,生怕出问题,这同样是一种“屁股决定脑袋”。而对于一些有能力,有理想,想做事能做事的人,却能够抓住机会脱颖而出,通过在做事过程中表现出来的能力,取得的成绩得到组织的认可和重视,得到提拔,安排到重要的岗位上去发挥作用,展现风采,比如招商局长傅颖,比如文化县委书记欧阳坚,比如市长助理、开南新区区工委书记蒋尔云。 当然,还有叶三省自己。 所以叶三省才不管不顾,大胆地表现,现在也果然得到了周仲荣明确的认可。 而且,叶三省非常喜欢周仲荣的这种工作方式和他的个性。 他不太喜欢一些领导一天到晚板着一副面孔,没有表情,城府深沉,对于工作基本不发表明确的意见,大部分时间都让下属去猜谜,其实是不想承担可能出现的责任,看起来威严自信,其实是装模作样,色厉内荏。 叶三省以前遇到过的领导中,临江镇前党委书记吴志奇有一些这样的情况,市长马林也有一些,不过总的来说,叶三省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无论是杨中,周仲荣,甚至包括欧阳坚,都是他喜欢,比较相投的领导。 他甚至认为,他能够幸运地在两年多时间里,从镇到村最后到市府市*委,很多成分是因为遇上这些锐气十足的领导,才能够让他的能力得到发挥,是他们为他提供了平台。 向张子高报备后叫了高雪皎,直接奔赴泰和山庄。 上了车高雪皎才给谌总打电话,谌总还没起床,立刻说他也马上出发,在湖边的听雨亭汇合,他安排服务生先去听雨亭把服务工作做好。 谌总不是江城人,是总部安排过来具体负责这个项目,也是泰和集团的股东之一,以前住在泰和山庄,后来在江城有了女友,就在城里租了房住,反正泰和山庄距离市区只有十几公里。 叶三省两人到达,服务生在听雨亭里已经摆好功夫茶,水果,洁座恭候,两人也不客气,倚座观湖,临风送爽,极目远眺,湖光山色,胸襟一空,心旷神怡。 以前他跟着刘成家他们周末也来过,就是窝在酒店的包间里喝茶看他们麻将,然后喝一场酒,这时候这么临湖一坐,身心都轻飘飘地,物我两忘。 “m的,就在这里呆一天好了。”高雪皎忍不住骂道。 “高大才子,你怎么……我只听说那些粗俗无墨的人面对美景才会吐一句‘我靠’,你高大才子至少也得来几句‘偷得浮生半日闲’之类的吧?”叶三省笑道。 “你也只会这句。”高雪皎大笑,“等我,我给你来首咏景诗。” 叶三省等了半晌,高雪皎茶都喝了两开,才醒悟过来,斥道:“趁机把好茶喝了。” 高雪皎笑着摇头,叹道:“m的,写了快三年新闻,现在真的一点诗情都没有了,憋都憋不出。以前我可以三步咏诗,立马可就啊。” “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一块水啊,随便做什么,都应该赚钱啊。”叶三省欣赏湖景,再次感叹道。 这就有些批评泰和山庄的经营了。 “我想到齐豫的那首歌:高山上的一面湖水,是落在地球表面上的一滴眼泪。”高雪皎若有所思,“这种地方应该带女友情*人来幽会。” “辛珊珊还是伍胜男?”叶三省一时嘴快问道。 也只有两个老同学,面对如此美景,才如此放松。 “都不是。”高雪皎否认,“我跟老辛是搞来耍的。小伍是我员工,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迟疑一下,说道:“是邓咏。” 叶三省一愕,好久才反应过来邓咏是他刚到宝来村当书记,为了宝来村到处“招商引资”,请高雪皎介绍一些生意人和项目到宝来村时,高雪皎有次组局,请的那个建材商人刘伯年带来的朋友的女儿。 那个看着高雪皎眼睛出水的文艺女青年。 叶三省记得自己后来还取笑过高雪皎,高雪皎矢口否认,想不到兜兜转转,高大才子还是终于落入了文艺女青年的魔爪。 “好久的事?” “有段时间了。” “你不是说你不敢沾这种女生吗?说一沾就脱不了手。”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这个‘入’字……怕不是地狱,是天堂吧。”叶三省y笑。 “管它的,这段时间工作压力大,完不成任务年终奖要扣大半,而且下面的兄弟伙也要受影响,所以只好放纵一下自己,缓解压力。到时候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不由她。”高雪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谌总匆匆赶到,说了抱歉,然后让一起过来的业务部经理介绍泰和山庄的情况,以及整体提升的初步考虑和预计的资金投入。 叶三省问了一些问题,吃饭前又由谌总陪着环湖一周参观了整个长安湖,午饭就在听雨亭安排饭菜,叶三省和高雪皎都拒绝了酒,怕下午有事,也极大可能有事。对他们两个同学来说,基本不可能清闲地度过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半天。 果然,刚刚喝了一开新茶,叶三省的电话就来了。 杨见。 她从来都是这样直接打电话。 第350章 红装武装 叶三省接听电话,杨见淡淡地说,你到江城国际酒店来,十九楼,我们的办公室。 叶三省迟疑一下,说我要上班。 他现在已经不再对这位跋扈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富二代生气了。 杨见声音还是淡淡的,说反正我叫了你来,你不来就算了。 挂了电话。 叶三省倒是一楞,脾气还挺大,听口气好像自己不去损失巨大? 高雪皎一旁问有事?叶三省迟疑一下,说我们还是走吧,劳碌命,享受了这么久的美景,已经够奢侈了。 跟谌总告辞,起身离开。 谌总也知道这两人肯定忙,反而不像自己,既是外地人,除了这个泰和山庄就没有别的业务,也不虚情假意地挽留。昨天见面,今天就来实地调研,这种工作态度和诚意的确令人感动,以后有的是感谢机会。 上了车叶三省说了杨见和她的侄女,以及她的背景,高雪皎感慨地说,像我们这种人,还真的不要早在一棵树上吊死——我不是挑拔你跟小曹哈,大丈夫事业成何患无妻妾。 叶三省笑着半真半假地劝他,最好还是不要同时踏两只船,虽然你不在体制内,但是报社,有时它也是个衙门啊,生活作风的问题,任何时候都是攻击一个人的有效手段。高雪皎不以为然地反击,说大哥不说二哥,你自己把自己管好。 把高雪皎送到残联,叶三省开车到江城国际酒店停好车,按了电梯上楼。 国际酒店就是电商中心,或者说这幢楼当时被前任市*委书记命名为电商中心,国际酒店在这幢楼租了部分楼层和大厅做酒店,两年前叶三省到江城,还没有报到第一站就是跑到电商中心来学习,因缘际会碰上黑河县党政代表团,客串了一下电脑技术员,也在当时的云阳区区长蒋尔云心中留下印象,——他还不知道差一点,蒋尔云就把他调到开南新区去当他的秘书了。 叶三省一边上楼,一边感慨不已。 到了十九楼,前台小姐起身问他,叶三省说找杨总,一想杨见和她侄女杨天真都是杨总,马上改口说杨董事长。 前台领他到一间挂着董事长的玻璃屋前,敲门,推开,延请叶三省进去。 叶三省进门一看,靠着落地玻窗的沙发上,赫然坐着他师父: 王道士。 叶三省快步过去,惊喜地问:“师父你来了。也不说声。” 道教中人也不握手,师徒两人也不好致意,只能笑笑。 “我来给杨总镇镇堂子。” 王道士笑道。 看着叶三省充满了满足和喜悦。 “道长给我们做了一个‘彩绘宝匣’,放在那里。”杨天真过来,指了一下天花板说。 她今天穿了一身职业套装,裹住修长的身材,另有一种魅力,叶三省不敢多看,抬头只见办公室吊顶正中,是一个玻璃串珠的吊灯,放了一个“彩绘宝匣”,毫不显眼,不认真看根本觉察不到。 叶三省知道这是师门独传的法术,如果他们这一脉也算有师门的话。 镇宅术是道家风水中高级的法术,来自皇宫,老王道士是宫中有权势的太监,习得此法,叶三省小时候看见师父替一位慈善家制做过一个。锡制,扁方形,外表呈红色,绘有飞龙,宝匣内的镇物为“五金元宝、五色宝石、五经五卷、五色绸缎、五种香木、五种药材、五谷等。 其中五金元宝指金、银、铜、铁、锡,五色宝石有红宝石、蓝宝石、翠、碧玺、玉石,五种香木有红绛香、黄芸香、紫沉香、黑乳香、白檀香,五种药材有生地黄、木香、河子、人参、茯苓,五谷自然是高粱、黄米、粳米、麦、黄豆,光是集齐这些物料就要花费好大的功夫,杨见这个办公室才装修不久,自然是提前说了,王道士早早开始准备,自然,也可见这位杨董事长在师父心中的重要。 “来看看江景。”杨天真招呼道。 叶三省只得跟着她走到大幅的落地玻窗前,眺望窗外,问道:“你们怎么不把办公室放在园区呢?这里属于云阳区,你们企业却在开南新区,不麻烦啊?” “园区里空气不好,还有躁音,哪有这里视野开阔,环境又好。”杨天真不以为然地说,“反正过去也近。叫他们过来也方便。” 叶三省默然。 杨董事长肯定也是这样想的。这才是富二代富三代的作派。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以及相关的话题,用现在流行的一句话来说: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叶秘书你们最近在做的‘文化翻番’活动,这样的活动基本上都是花钱,叶秘书有没有什么项目推荐,让我们也参与一下?”杨天真问。 “知道是花钱还参与?”叶三省没好气地说。 “我们不正好有钱吗?” 杨天真转头看他,一副无辜而理所当然的样子。 叶三省再次无语。忍不住冷笑道:“我们目前准备启动十个重点项目,我觉得你们每一个都可以参加。我可以马上让他们把预算送过来。” “十个都参与的话,主要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毕竟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总得还要留一半的时间给自己吧?”杨天真淡淡地说,“参与一两个就行了。毕业我们也需要企业文化建设,可以从这里入手,一步步来。” 叶三省心里一悸,一瞬间觉得差点窒息! 杨天真那一句“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像刀子一样直插他的心,他无法想象还有这样的说法,一转念,反应过来她说的才是正确的,只是自己这段时间,甚至这两年来,都全心扑在了工作上,自己是不是有些另类了? 可是,年轻人,不是应该趁着好时机努力奋斗吗?为了将来美好的生活拼搏吗? 当然,也可能是杨天真另类了。 像她这种富三代,根本就不用奋斗,更不用拼,她没有躺着数钱就已经算是纨绔子弟中的佼佼者了。 且慢,杨天真未必可以划入纨绔之类吧? 他和她以前都是在酒桌上见面,第一次在开南新区觉得她有些清高,第二次是宵夜觉得她善于笼络,轻易就把李华莉变成了闺蜜,今天在办公室,杨天真表现得干练,理性,反应敏捷,思维活跃,再加上这身职业套装,还真有几分经理人的气度。 “做企业文化也用不着参与这些项目啊?况且你们杨氏应该早就有自己的企业理念,企业文化,你搬到江城来就是,你另有什么企图吧?”叶三省试探着问。 “主要是配合周书记工作吧。”杨天真坦然地说。“我们既然决定了在江城投资,就准备踏踏实实地扎根,做经济的同时,也要加强跟当地的联系,合作,最好是融入其中。不能让江城人民和地方政府把我们当成是只来赚钱和占便宜的,我们也要参与地方建设,要到达这个目的,我们觉得参与地方文化项目的建设是性价比最高的。拿得出手,可以到处宣传,回报时间长,涉及到的江城民众多,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希望得到周书记的称赞。” 叶三省无语。 真是好算计。 商人就是商人,还以为她和她姑姑真是慈善家,原来人家早把投资和回报都考虑清楚了。 这番话也让叶三省再次对杨天真有了新的认识,怪不得杨见巴巴地要她来帮她管理,不惜以自己为诱饵,这位海归美女名字天真,人却一点也不幼稚,而且见多识广,是位能人。 叶三省收起轻视之心,跟杨总经理交流,询问她对哪些方面感兴趣,然后再把相关的文化项目向她解决,推荐,越说越是投机,最后,杨天真初步确定两个文化项目可以参与,等叶三省把相关材料给她送过来,她最后研究再做决定。 王道士招呼,叶三省才回过神来,他跟杨天真就这么站在玻窗前,一谈就差不多半个小时,赶紧坐回沙发,杨见亲自给他们做功夫茶喝。 叶三省想今天下午除非有特别重要的事,应该就在这里陪着师父了,看着杨见姿态优美地把茶一一用茶器送到每个人面前,举杯浅啜,沁人心脾,不由得有些心乱,等到大家都闲下来,才开口问师父是怎么安排的,在江城呆多久。 不等王道士开口,杨见淡淡地抢着说,这个不劳叶秘书费心,道长她已经安排了,就住楼上的国际酒店,至于呆多久,那看道长心情,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叶三省被呛得无语,好一会才又问,今晚在哪里吃饭。 幸好这次杨见没有抢话,她也没有安排,王道士说来了江城,三省你也尽尽心意,看看如何安排,师父听你的。 叶三省第一瞬间想到官帽山的道观,那上面应该有吃饭的地方,是不是安排在那里?虽然他跟那道观不熟悉,但是现在凭他市*委大秘的身份,几个电话就可以搞定。不过王不见王,如果没有业务合作,一个道士去见另一个道士有什么意思?从这个理由来说,也没有必要去灵湫寺打智永,道士跟和尚更没有关系可拉,况且灵湫寺只有素斋,师父可是要喝酒吃肉的。 要不要引见给周仲荣? 这个念头在叶三省脑中转了一转就否定了。 现在是特殊时期,按照奥卡姆剃刀原理,如无必要,不得增加个体数目,没有必要扰乱市*委书记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心了。 那就随便找个餐馆吃饭吧。李博那里就行,至少安全,不怕有外人碰上。 最后剩下的,就是陪客了,找哪些人呢? “师父,那我晚上找个有特色的小餐馆吧,朋友开的,又都是他自己种的养殖的。就是想问师父觉得哪些人陪您吃饭自在呢?我请几个文友?” “也,叶秘书还有文友啊?我看你平时只怕连稿子材料都不写吧?”杨天真调*戏道。 经过刚才那番交流,她对叶三省了解多了一些,态度也随便多了。 叶三省脸一红,解释说:“我不是文人,他们是以前我通过工作认识的。师父算文人。” 王道士笑笑,说:“三省,吃饭,在我们国家,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重要的场合,鸿门宴,杯酒释兵权,为什么吃,跟谁吃是最重要的,吃什么反而不重要。你没有忘记师父给你的任务吧?” 第351章 秘闻 叶三省反应很快,接口道:“正要着落在这几位文友身上。” “那就好。”王道士颌首,师徒俩都明白所指何事,所说何意。沉吟一下又道:“等会吃饭,你不用叫我师父,就叫我王道长。” 叶三省笑道:“没有关系,我向周书记都说过这事。周书记都知道我是被您抚养大的。这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向周书记主动说了,这很好,但是周书记知道,周书记理解并不表示一定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你是公务员,我这个师父,总而言之,对你现在的工作是有影响的,而且是负面影响大一些,所以能够不让更多的人知道就不让他们知道。”王道士缓缓地说,“有些时候,不忘本,儿不嫌母丑,英雄本色这些话,并不一定放在哪里都适用,要懂得变通。” “好的。”叶三省笑着答应,从善如流,或者习惯了听从师父的指导。 杨见和杨天真看着师徒二人说话,各有所思,表情奇特。 叶三省立刻给聂作家他们打电话,结果胡团长另有安排,无法赴约,聂作家和石老师一口答应,叶三省考虑一下,又给“文化翻番”领导小组中的一位文史专家和市方志办主任打了电话,然后再打电话让李博安排一桌有特色的菜肴,八九个人。 杨天真一直有趣地看着叶三省联系人,联系地方,等他终于放下手机端起茶杯,笑道:“我还有个人要参加。” “欢迎啊。”叶三省随口笑道,不虑有它。 “李华莉。” 叶三省怔住,苦笑道:“你为什么不把她叔叔一起叫出来?我感觉她叔叔还对……” 他本想反击一下杨天真,说钟正阳对杨见感兴趣,马上觉得这种玩笑庸俗,尤其是在师父面前,尤其是师父和杨见关系特殊。 “他叔叔对你感兴趣?”杨天真摇头说,“想让你当侄女婿?你可能想多了。” 晚上到了李博餐馆,李博早就恭迎在餐馆门口,包间里摆了九个座位,李博给自己准备了一个,说好久没有跟叶哥喝酒了,他可是叶哥来江城就在一起的老朋友,必须赖在一张桌子上,同时也方便为大家服务 李华莉最后到,叶三省已给为几位江城文友跟王道士互相介绍,自然按王道士的吩咐说是道行高深的王道长,介绍杨见姑侄时,特意强调了她们的光伏企业投资巨大,两位美女分别就是董事长和总经理,而且,她们今天已经跟江城市*委市政府达成了意向,投资这次的“文化翻番”项目,——叶三省毫不客气地把自己化身为周仲荣的代表。 目前的情势,叶三省私心做了评估,如果纯粹为了工作的话,他说自己代表市*委书记,周仲荣八成不会否认。 杨见两人落落大方,跟几位文友握手,酒局尚未开始,气氛就已热烈。 酒是杨见从办公室带来的白酒和红酒,本来王道士有些尴尬地说最近不知怎么,迷上了洋酒,但是为了不显得特殊,还是让杨见遵从几位文友的口味,——王道士解释,今晚是有求于这几位文友。 酒局开场,例酒过后,各自混战,叶三省把话题往木棉袈裟上引,聂作家和石老师重复了以前对叶三省说过的话,文史专家和方志办主任都做了补充,王道士一一点头,记在心里,叶三省看师父的表情,应该是没有重大突破,只得亲自上阵,步步追问四位“文友”,依然没有多少收获。 王道士微一暗示,叶三省心领神会地收兵,到底心有不甘,觉察到聂作家似乎刚才有一瞬间欲言又止,转头向杨天真建议说,聂作家是全国都知名的现实题材作家,要不要我为你们企业专门做一个文化项目,就是创作一本关于江城人文地理,风土民俗,或者历史人物,或者你们企业的成长过程这样的小说,你们出一笔钱扶持,由聂作家来主笔创作? 杨天真一口答应。 这笔钱对她们这种光伏企业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哪怕是从她平时随便的零花钱中挤一点,也可以赞助百八十个聂作家。况且她很喜欢看几位文友“俱怀逸兴壮思飞”的样子,她和杨见一样,也有一些小资情怀。当然,她是真正的资产阶级。 聂作家又惊又喜,不想他叶兄弟果然耿直,不枉当初答应他从网上屏蔽了自己的官场小说,居然随手就给他砸了个馅饼过来。钱是一回事,荣誉更重要,尤其是最近还在竞评江城十大文艺家,虽然叶三省*委婉地透露他和石老师都肯定榜上有名,到底还没有尘埃落定,而且如果有了这么一个专项扶持计划,他底气十足,将来那些没有评上的艺术家,也肯定不会对他进行挑衅。 叶三省看其他三位文友盯着他,似乎在谴责他厚此薄彼,赶紧解释,说这次江城“文化翻番”活动,聂作家的小说创作计划也列入了初选名单,但是呢,一个人创作一个小说,实在是太单薄了,而且小说创作的周期不短,要影视化的话周期更长,所以无法入选重点项目,他一直心怀歉疚,所以专门邀请杨氏光伏的两位美女老总来参加今晚这个酒宴,促成这次合作。 装模作样地感谢两位杨总,感谢聂作家,感谢他们为江城文化建设做出的贡献。 大家一起举杯。 聂作家反过来要跟叶三省碰三杯,人逢喜事精神爽,如果说刚才他只是想在三位美女面前表现一下,现在那是精神物质双丰收,聂作家必须快乐一下。叶三省无法拒绝,只得碰了三杯。 聂作家放下杯子,大声说,叶兄弟,喝完了酒,我跟你走。 一桌皆惊,不明白聂作家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是表忠心?还是等会要请叶秘书去私人娱乐? 叶三省也不太明白这句话,心想你又不是美女,给我走干嘛。 杨天真一边小声笑他,说叶秘书你是现在才变得这样还是一直是这样?说鬼话顺溜得很啊。 ——她是指叶三省说专门请她们过来,就是为了扶持聂作家,而真实的情况是现在话说到这里,于她是举手之劳而已。她真要专门做某件事,多少也得几百几千万的价值吧? 叶三省只得呵呵傻笑,端起酒杯敬她一杯,表示感谢。 结果喝完了酒,聂作家真要跟叶三省走,扭着叶三省说要一起送王道士回酒店。叶三省看他不像是醉了,也知道他的酒量,三人叫了代驾一起回到江城国际酒店。 杨见给王道士安排的是一个套房,聂作家拦住想要泡茶的叶三省,说他有几句话,说了就走,三人在客厅沙发坐下。 聂作家说我看出来了,叶兄弟你跟王道长关系匪浅,连上这次,你都问了木棉袈裟三次了,你是替王道长问的,所以我必须要对你说实话,刚才在酒桌上人多嘴杂,我不好说,所以我说喝了酒,我跟你到没人的地方,私下说。 叶三省有些狐疑,聂作家你一个体制外人,有什么不好说的?这只是一件文物,又不是政治问题。 聂作家镇定一下情绪,轻咳一声,说出一件骇人听闻的“传奇”来。 江城算是历史文化名城,历史上也出了不少文化名人,上百个进士,好几个宰相,但是要论最有名的文人,还是近代画家大千先生。 大千先生号称五百年来第一人,不像很多天才一样小时了了,他年少时在江城毫不出众甚至有些玩赖,后来突然转性,画技飞升,一跃成为技艺、格局一流的画家,然后到京城成名,交往达官贵人,成为世界级的画家。 聂作家说为什么大千先生在少年时会突然转性,江城一直私下传说着一个说法,就是当年端方带兵入川平叛,到资州闻听省城蜀都川民的保路运动势大,不敢造次,逡巡不前其间跟资州的文人雅士,缙绅土豪交往,关系渐渐密切。 端方号称清末“旗下三才子”之一,深受慈禧赏识,委以重任,又是最有名最有成就的收藏家,据说跟着他从武昌入川的藏品就有十多船,其中有无数历代名家画作,比如董其昌,八大山人,顾恺之,吴道子等,后来端方见形势凶险,为藏品安全,就托寄在当地缙绅大族,这大族,就是大千先生那家。后来端方兵变身死,这些藏品自然成了无主之物,大千先生开箱察看,仔细揣摩那些历代名画真品,如同获得葵花宝典的武林人士,功力大进,遂成一代名家。 叶三省恍然。 刚才聂作家在酒桌上的确不好说这个故事。因为这涉及到大千先生长辈秘辛,不足为外人道,尤其是江城现在打大千先生的文化牌,这些无从佐证,上不得台面的传闻自然不能堂皇传播,问道:“可是这跟木棉袈裟有什么关系呢?” 聂作家笑笑,说因为端方是著名的收藏家,在资州停留那段时间,拜访了资州不少名士文人,也去了寺庙寻和尚喝茶,端方自然知道木棉袈裟的传说,自然会打听,自然会寻访,很可能木棉袈裟被他收藏,也很有可能一起落入大千先生长辈之手。 叶三省转头去看王道士,王道士表情沉肃在思考,叶三省心想这个传闻聂作家肯定早就听说过,却一直瞒着不告诉自己,如果不是杨天真今天配合自己施舍了一笔扶持金,聂作家不会如此感动而耿直,所以每个人都不要看他表露出来的样子,每个人的衣柜里都藏着秘密,聂作家会欺骗自己,那么,看起来对师父忠心耿耿的杨见会不会也有欺骗,甚至杨天真也不是仅仅她那副直率表象呢? 蓦然之间,叶三省想到一个问题,杨天真这么轻易就出了这笔扶持金,这么巴巴地要参与江城的“文化翻番”项目,是不是说明,周仲荣这次提拔副省长无望呢? 第352章 有线索了 很简单的道理,如果周仲荣要被提拔,那他就不再会在江城继续担任市*委书记,杨氏光伏投在这次“文化翻番”项目中的钱,不说打了水漂,至少也会贬值大半,后来的市*委书记不会记这个情,甚至连这个“文化翻番”活动说不定都要叫停。 杨见姑侄这么笃定地大把花钱,宣称要融入当地,主要是得到周书记的看重,目的肯定是真实的,那么,她们是不是得到了什么内幕消息?确定周仲荣不会走,才这样自信地在周仲荣身上投资? 杨见以前就能够得知周仲荣在活动副省长,现在也极有可能提前知道这次活动结果。 醒悟到这一点,叶三省并不惊慌,反倒是高兴。提拔不了副省长是周仲荣的不幸而是叶三省的幸运。 其实这些天叶三省一直在心里患得患失。周仲荣如果提拔走了,肯定不会带着叶三省去省城,那么自己这个“短命”的市*委大秘又成了江城官场一个神奇的存在,以后何去何从一片茫然,所以他内心倒是希望周仲荣原地不动,至少要等他在江城在市*委站稳了脚,建立了自己的关系人脉,做出了一定的成绩再走不迟。 可是,自己真的猜得对吗? 万一杨见姑侄不过是寻常的讨好当地政府,讨好市*委书记的企业行为,自己这过分解读岂不是自作聪明了?再说,无论周仲荣提拔不提拔,讨好周仲荣这样的权力人物都绝对是值得的投资,就算周仲荣提拔了,难道跟一位副省长提前建立关系不好吗?所以杨天真也有可能根本就没有想这么多,是自己身在局中,疑神疑鬼了? 一时间叶三省心乱如麻。 不过叶三省清楚,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周仲荣面前泄露半点跟提拔有关的信息,更不能旁敲侧击地试探或者四处打听。圣经上说,不可试探你的神。窥探强者的秘密是非常危险的,这比女人**还要应该守口如瓶。 “你在想什么?” 王道士问叶三省。 他看到叶三省神思恍惚,以为他也有什么秘密。 “没想什么。”叶三省回过神来,问聂作家,“聂兄,能否……大千先生的后人交流一下?” “叶兄你不要怪我一直藏着瞒着。”聂作家笑道:“一则这个事呢,是传说,将近百年的事,谁能够做证是真是假?二则大千先生是一个大族,后人众多,上次拍了一个电影,还请了吕良伟来演,结果因为后人太多,意见不统一,居然一直无法上演,所以就算袈裟在大千先生一族手中,那到底在谁手中?你想找谁?找到人能够问什么?他知道?他会说?木棉袈裟是国宝,你想想,现在拿出来,起码几亿几十亿,不,是无价之宝吧,这种东西,最好不要去沾,沾上就滔天大祸。” 叶三省和王道士对看一眼,都明白聂作家说得对,可是叶三省不死心,又问:“大千先生的后人多,那聂兄有熟悉一二的?明天约上喝个茶?我们保证不透露今天聂兄所言,也不提木棉袈裟半个字。” 聂作家迟疑一下,说好。明天他先联系,上午回话。 聂作家告辞,叶三省送他到电梯,回来问王道士:“师父你咋不给人家整个求财的布局呢?” 他是问下午杨见办公室。一般来说,商人都会做一个四水归堂式的天井,天井内挖一池塘,摆个假山,潺潺流水之下放些红鲤鱼,有的还在旁边供一尊闭眼关公像,放橘树松树盆栽。 “她不缺钱。对她来说,平安最重要。”王道士叹气说,眼珠一转,问:“那个小女娃对你有好感哟。我只是给你个建议,你不适合找一位高官的女儿,这样你一辈子都会生活在老丈人的阴影下,你以后再怎么成长,别人都会说你是靠老丈人的荫庇提拔上去的,不如像现在白手打天下,现在你在江城,谁能说你不是凭本事上来的?但是呢,找个有钱人的家庭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样可以消灭你的贪欲,有钱呢就有势,有钱有势呢就会在关键的时候帮上你……” “师父我决不会贪钱的。”叶三省认真地说。 “呵呵,你现在说得这样坚决,那是因为你没有见守真正的钱。”王道士不以为然地说,“不信你跟那个小女娃一起呆呆,你就会明白什么叫有钱人。” 这个时候,那个小女娃、两个有钱人已经在酒吧叫第二杯酒了。 杨见姑侄有外人在,自然不便跟叶三省他们一路,送走几位文友,也叫了代驾,却不是回她们的租房,而是去了一家叫席门的酒吧。 这家酒吧不是可以蹦迪的酒吧,但也不是清吧,有歌唱演员,都是些经典怀旧的歌曲,而且还有乐队,被杨见发掘到后,两人都很喜欢这里,晚上有事无事都会来坐会。 点了酒坐下后,杨见问:“你动心了?” 杨天真瞪着姑姑,却不说话,扫视一下全场。 杨见也不追问,捏着自己的酒杯欣赏,杨天真熬不过,笑道:“姑姑你眼光不错,我觉得这个叶秘书配得上我。” “不是姑姑眼光不错,王道长教出来的弟子,又寄予厚望,自然有些本领的。”杨见淡淡地说。 “也不过是小城市的杰出青年而已。”杨天真转头去看台上一位半老徐娘唱歌,“好比这位女歌手,唱得是不错,可是她的舞台就这么小,上不了电视,也去不了格莱美,仅此而已。” “他还可能还没有出过国,甚至连港澳台都没有去过。”杨见笑着看着侄女,“就像我当初遇见……那个负心人一样,全是优点,后来,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凤凰男。” 说到自己的伤心事,杨见脸上的哀伤一闪而过,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情绪了。 “但是并不妨碍我在江城找个临时男友啊。”杨天真竖起食指,“三姑,其实有时我想,我可能一辈子都只能找临时男友了。我现在还分辩不清谁对我是真感情,谁是冲着我名下的钱来的,所以干脆不去考虑婚姻,只享受恋爱的快乐。” “不说你现在分不清,我现在也分不清。”杨见表情罕见地一黯,“不过在江城,小叶是首选,因为他不帅。” “姑姑是说他不帅就没人抢吗?那可未必,那个李华莉虽然未必喜欢小叶,他叔叔可是老江湖,一眼看中了小叶的价值,再说现在的女孩,嘴上说帅说酷,可是心里现实得很,一听说他是市*委大秘,不管他瞎不瞎瘸不瘸都会扑上去的。”杨天真分析得头头是道。 “我是说老爷子那里。”杨见表情还是淡淡的,“自从我吃了亏后,老爷子是不是经常给你们说看人绝不能看外表?哪怕你找个临时男友,也得老爷子点头。” “我瞒着他就是。反正他又不会到江城来。”杨天真不服地说。 “说得好像小叶就真成了似的,你就不问问人家的意思,人家未必会在乎你。” “我又不要求他什么,就是有空的时候一起逛逛街,吃吃饭,泡泡吧,有感觉再上上床,没有任何责任和负担,他有什么理由拒绝我这样的美女?”杨天真奇怪地反问。 “你们这些想法啊,我真接受不了。”杨见摇摇头。 “时代不同了,你们那些我们也玩不来,从前的的车马很慢……,现在的性*爱很快……” 舞台上的女歌手目光转向两位美女,歌声也送了过来,柔美又忧伤。 第二天下午,聂作家带着叶三省和王道士到丰泉寺江城古玩市场一家店铺里喝茶,路上说店主就是大千先生的一个侄子,现在做收藏,在丰泉寺开古玩店二三十年,他们关系不错。 到了介绍,叶三省跟着聂作家称呼店主为虎翁,虎翁见王道士道貌岸然,聂作家态度慎重,不由得恭敬有加,倒是对貌不惊人,聂作家介绍说在政府上班的叶秘书不屑一顾。 店铺名叫泰和轩,来的路上聂作家说过泰和帮是古玩行业西南一个历史久远的门派,虎翁是因为他父亲,大千先生的弟弟善于画虎,当初也是跟大千先生一样卓有声名的画家,虎翁继承画虎,所以他这个泰和轩自然是西南有名的古玩店,他也是江城收藏家协会的副主席。 叶三省心想,这个泰和轩泰和帮跟泰和山庄有没有什么联系呢?以后问问谌总。 虎翁一边做功夫茶,一边跟王道士说话,对于某些领域,两人都是专家,聊得投机,后来突然转到哲学玄学神学道家佛学上,叶三省听得发困,默默在陪了一个多小时,王道士起身告辞。 叶三省和王道士回到酒店,进了房间,王道士第一句话就说: “那东西总算有点线索了。” 第353章 权力的本质 “是在那店里发现了老东西吗?” 叶三省敏捷地反问。 泰和轩装饰得古朴雅致,自然错落摆了些古玩书画,叶三省看不出所以然来,王道士肯定看得出来端倪,其中如果有跟端方或者宫廷有关的器物,那多少说明聂作家说的那个传奇可靠。 “端方什么人?他的藏品都是顶级的珍品贵物,就算虎翁有,也不可能这么堂皇地摆在店里。”王道士笑道,“但是他一个画家,父亲当时也全国闻名,开什么古玩店?这总得有原因吧?” “洗钱?” 王道士未置可否,沉吟道:“算起来他这店也是改革开放后才开的,如果跟他有关,那他,和他的家族就一直蛰伏,泰和帮我了解一些,我先从那里入手了解一下,看看虎翁这些年出没出什么贵重的藏品。给你一个任务,以后多接触他,交个朋友,了解虎翁往来密切的客户,慢慢磨,总可以有一些线索的。” “师父你是笃定虎翁跟袈裟有关系了?”叶三省再次追问。 “死马当活马医吧。”王道士苦笑,“目前这是最有可能的线索,自然不能丢了。” “那好,我现在参与文化工作,名正言顺。”叶三省答应道。 “那我们就来说说这个名正言顺吧。” 王道士亲自把茶做好,整好以暇地坐回沙发。 叶三省苦起脸,只得老老实实地在师父旁边坐打横坐下,心知师父又要开始指导自己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名正言顺?”王道士问,“你是文化局长?市长?” “做文化工作,不一定非得行业领导或者一把手,尤其是一个项目,只是这个项目的领导小组,或者指定的负责人。” 叶三省解释。他想王道士阅人无数,历事沧桑,人情世故,道理经验这些肯定是通透的,但是政府运作的程序未必全盘了解,或者一些具体操作不太清楚。 “那么,你是领导小组的组长,还是具体负责人?” 王道士反问。 叶三省呛住。 王道士得意地笑笑:“你觉得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参与,甚至你自己心里认为可以随便指导别人工作,是因为你是市*委书记的秘书,可以到处伸手,对吧?” 叶三省无法否认。 心里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虽然,这是一种“潜*规则”,但说到底,从程序上来说,他还真没有这个权力。 哪怕是他得到了周仲荣的授权,这个授权也不是正式的,而且,这个授权是有一定界限的。比如周仲荣让他牵头成立这个“文化翻番”活动的领导小组,他的真实权限就是拉人,至于这个“文化翻番”的具体内容,项目,如何运作,根本就不该他来插手。 “所以说你膨胀了。”王道士总结说,“虽然你自己不觉得,但是你的行为,已经不自觉地超越了你做为秘书的本份,而你,还沾沾自喜,不以为过。” “可是周书记欣赏,而且,他还鼓励我。” 叶三省忍不住辩解道。 “那是周书记。算是一个特例。可是有一天周书记不喜欢你这样做呢?” 叶三省一怔,不禁有些迷茫:难道,我就该像前一个市*委大秘罗忠良一样唯唯诺诺,恪守本职?能够拼到这座城市权力中枢的人,没有一个是傻蛋,罗忠良难道就没有想过讨好周仲荣,像自己一样敢闯敢冲?自己现在这样,总有一天会做错事给周仲荣惹祸的,其实前面做的事也差点或者将来可能惹祸,到时自己如何面对?周仲荣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其实,我也不是反对你目前选择的工作方式,你跟周书记,算是风云际会,两个人投缘,遇到一起,那就好好干,轰轰烈烈地干,反正你年轻,这样的机遇是真可遇而不可求,你应该好好珍惜,不应该瞻前顾后,按你想的去做吧。”王道士替徒弟解了疑难,笑,“我只是想提醒你的,你现在,有一些戾气。” “是打架吗?” 昨天晚上聂作家走后,师徒俩长谈,叶三省也说到了高云,说到了跟范程打架。 “你现在的职位,不管是亚权力,还是虚幻的权力,不名正言顺的权力,但到底也是权力,可以跟这座城市绝大部分分庭抗礼,甚至一言定生死,分兴衰,但有了权力,要懂藏锋。” ——叶三省想,亚瑟王拔出石中剑,梅林告诫他剑鞘的价值是剑身的十倍,但亚瑟王终归遗失了自己的剑鞘,不知藏锋,难得始终。不知道师父知道这一节不?师父虽然渊博,是个杂家,但不会喜欢这些故事吧? “权势在身,便如刀剑在手,虎胆在心,历来权臣皆以为天下事皆可为,只要我手中长刀足够锋利,就是圣人复生也得跪伏于我膝下。那天晚上,如果你亮出你的市*委书记秘书身份,范程还会对你那样?还会跟你冲突?” ——叶三省想,自己当时不是想着“藏锋”吗?或者,这种刻意的伪饰也是一种傲慢自矜?也是一种莫名的戾气? “可是权力也有两面性,如同硬币的两面。可以帮助你做事,实现理想,造福一方,可是也可能助长你的凶性,为恶一时。所谓身怀利器,凶心自起,不好好把握,就会坠落深渊。” ——叶三省想,屠龙英雄最后变成恶龙,这是小说,也是历史,也是现实,但绝不会是自己。 “当然,慈不掌兵,上下五千年,哪个英雄不杀人?一旦掌持权柄,刀锋所至,避免不了伤亡,权力从来都是伤害一部分人保护一部分人,这就看你的选择和取舍了。” 叶三省疑惑地看着师父。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王道士无奈地笑笑,“你现在也勉强算掌持权柄的人,你得学会取舍这一课,学会正确使用权力,学会权衡孰轻孰重。” “比如说,这个文艺奖,给聂作家就必然给不了其他人,就会剥夺其他某一个人的获奖,比如十个重点项目,上这个就必须淘汰另外一个,又比如更具体更复杂的,前段时间天气热,大家都开空调,负荷过大,必须限电,你来决定关掉哪个片区,你如何决定?这就是权力真相,它能够影响和决定所有人的生活和命运,小到停水停电,大到上山下乡。” “我们可以再上升到更高的高度。” “一家人,一个群体,一个国家,一个社会,都会面临谁吃米谁吃糠的问题,就这是一个分配问题,而决定这个分配的,就是权力。” “儒家主张按等级分配,你在哪个阶层,就吃什么,尊卑次序,规定得清清楚楚;法家主张各尽所能,按劳分配,你力量大,就能够获得更多的资源,可以吃米;佛家主张不争,有啥吃啥,下辈子给你米吃够;道家说什么都不吃,不讨论这个问题,喝风胜过吃米吃糠。还有其它的说法,但影响大的,主要就是这几家,这背后,其实也是权力隐藏其中,儒家把权力清楚分割,法家鼓励自己去抢夺*权力,佛家不抢,只让大家承受权力,道家无视权力。” “你是家长,可以在家庭内部进行资源分配,只能供一个孩子读书,你就必须进行资源分配;你在一个国家,东部西部都要发展,就有一个谁优先的选择;你现在在江城,就有权力决定什么时候做经济工作,什么时候做文化工作,文化工作做哪个项目不做哪个项目,这都是权力带来的取舍和分配,而这种取舍和分配,都必将让一些人受益而让另外一些人受损,不可能出现所有人都受益的局面。所以君王心如铁,所以对于地方政府来说,很多对于普通人无法承受的悲欢离合,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 蓦然之间,叶三省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他以前做事,总是想着讨好所有的人,总是想着方方面面都做到,结果还是出现很多人不满意,甚至成为敌人:刘学文、门小文、潘涛潘波、高云…… 他总是会有些歉疚,觉得自己肯定没有做好,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加圆满? 现在,他明白了,权力的运行,必须会碾压路上的野草,权力的车轨里,必须会浸染上鲜血。 “谢谢师父,我明白了。” 叶三省用力地说。 一切,以我为中心,也是以权力为中心,我自前行,不看风雨。 第354章 那些女人 第二天上午,周仲荣在办公室听取中兴区区长关于四方块改造项目的进展情况汇报。 周仲荣让叶三省一旁坐着,叶三省自然不敢离开,但是这种汇报是不需要记录的,叶三省猜周仲荣是不是又要授自己一个“钦差大臣”的名头去具体过问这个项目? 不过也好,刘成家一直说要给市*委书记踩刹车,而江城目前最大的项目,就是这个四方块改造项目了。 规模大,投资大,涉及人数多,影响广,还有周期长,困难多,情况特别复杂。 叶三省本心里是赞成刘成家他们的意见,这个项目最好不上,至少也要暂缓,因为江城目前的财政,的确无法支撑这样一个体量巨大的改造项目,如果再发行地方债券,那就是逼上梁山,火上浇油,后果无法预测。自己参与这个项目,可以找机会“破坏”一下。 又想到即使参与,也未必能够有机会发表意见,比如义钢改制。当初周仲荣还不是让自己做资料,向领导提建议,结果自己认真努力地整了一周,还是什么“参与”也没有,只是代表周仲荣表示了赞成改制的态度。现在义钢改制进入了比较关键的阶段,只要评估机构对义钢的资产评估出来,就是最艰难也最重要的谈判,现在属于市府的工作,马林市长亲自主持,他这个副科级的工作人员,肯定站得远远的了。 不过无论如何,周仲荣让他旁听汇报,他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听,还要认真思考,说不定市*委书记随时会发个问,他接不上就丢分了。 四广场项目目前还在洽谈讨论阶段,温州商团提了很多条件,有些简直就是霸王条款,江城这方肯定无法接受,这种不战而降的割地赔款条约接受的话,肯定无法保密,绝对遭到所有人的批评指责,会酿成喧天巨浪,掀翻主持的人,所以中兴区区委书记把这个市*委书记关*注的重点项目,毫不犹豫地甩给了区长,区长主持了几次讨论,温州商团那边基本上咬死不松口,整个项目毫无进展。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招商引资项目,不成就算了,非常简单,毫不出奇,但是四方块一直是江城老城区最核心商圈,即使是现在,也是人气最旺,商业价值最高的商业中心,而且改造的风声已经传了出去,几乎中兴区城区的人最近都在讨论这一件大事,如果现在突然说个项目不成,肯定招来市民的反感谩骂,所以中兴区区委区政府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区长宋爱玲汇报完毕,看着周仲荣等待指示。叶三省一边看着,只觉得这位姿容秀丽的女区长两只眼睛特别美丽,水汪汪地看人时楚楚可怜,他实在无法想象她在下属面前如何能够摆出官威来。但是叶三省知道,这位女区长能力很强,很受周仲荣赏识,他来市*委一个多月,周仲荣很多次安排事情都是直接打给宋爱玲,而不是打给区委书记。 周仲荣沉吟一下,说:“浙商那边,你继续磨。总的来说,时间对我们有利,我们可以拖,可以等,甚至可以再选择投资商,或者再等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开发商出现,我虽然摸不清他们的底牌,但可以估计,他们如果真想做,不会拖,不想拖,拖不起,资金利息都是巨大的损失,如果他们不想做,那就更没有必要对他们让步了,这会让后来的投资商比照着跟我们砍价,我们就更被动,不划算。所以你要保持跟他们密切联系,保持一种随时谈判的状态,但绝不松口。如果菜肴可以更加丰盛,我不介意晚饭迟开一会。” 叶三省一旁听着,忍不住在心里为市*委书记拍手叫好,迟疑一下,拍手叫好。 ——他是真心觉得周仲荣有气魄,有见识,有分析有判断,而且有担当。一般的领导就会敷衍几句不会明确表态,尤其是重大的困难的复杂的问题,都含混地让下属自己去揣测去操作,最后视结果再表态。周仲荣不是这样,他明确做了指示,甚至连“敌我双方”的心态都明确指出,即使不是一定完全正确,但至少让下属有了方向和目标。 周仲荣和宋爱玲都转过头看着叶三省,叶三省笑着说:“我不喜欢温州人。” “说来听听。”周仲荣问。 这一个多月,叶三省在观察揣摩领导,周仲荣也在考察他这个秘书,总的来说,比较满意,不是随便说话的人,这么说,应该有什么目的。 “我这次参与‘文化翻番’项目,认识了那个……作家朋友,他说他以前写过一部小说,这边在网上连载,《温州都市报》那边在报纸上刊登,不告诉他,盗载,结果有读者发现告诉他,他只好在网上发表谴责贴子,多方维权,对方给他邮寄了三千三百元钱来,不解释不道歉。” 叶三省愤愤地说。 “任何时候,不能用个案来代替群体,一件事不能上升到一座城市。”周仲荣淡淡地说。 转头到宋爱玲说:“就这样吧。月底之前再谈一次,声明我们的态度,要坚决,也要客气。这个项目做不成,还可以投资其它嘛。” 宋爱玲走后,周仲荣立刻问:“小叶你反对这个项目?” 市*委书记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当然,叶三省本来就想明确表明态度。 他一直肩负着刘成家他们的重托,他自己也是这样考虑的,而现在,周仲荣似乎对他比较信任,他感觉如果他拂逆了市*委书记的意志,周仲荣可能不会过于生气。 “是的。因为我觉得,四方块改造投资巨大,我们的财政压力会很大,而且这个改造会持续两三年,在中兴区最核心地带圈起来施工,会给中兴区城区的市民带来巨大的不便,也肯定会影响中兴区的经济的。” 这是叶三省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他尽量说得温和清楚,语气不带锋芒。 “能够从财政这个角度来考虑,小叶你的格局已经很大了。”周仲荣笑,“浙商商会在我们市扎根十多年了,对于我们市的发展建设做出了贡献的,我还是希望他们这次有魄力拿下这个项目。” “温州人尽干这种缺德事。啥浙商啊?就几个温州佬,扯虎皮唬人。”叶三省故意倔着抗争。 “你是不是很闲?那这样吧,我不在办公室的时候,你就给我每天过问一个项目,不是在电话里问,是直接去负责人办公室,或者负责人在哪里,你就跟在哪里。”周仲荣笑着安排工作。 从周仲荣办公室出来,叶三省没有立刻执行市*委书记的安排,而是窝在办公室里认真研究谌总通过邮箱发过来的泰和山庄的资料,——民营企业不太讲究纸质报告,但基本上都制成了电子文档。而且昨晚谌总说总部来人今天就到,晚上请他和高雪皎去泰和山庄吃饭。 叶三省揣摩,总部来人应该是听谌总说了自己对这个项目的重视和支持,立刻热烈反应,提前过来?民营企业效率就是高。 下午叶三省去了大千馆,跟大千园区的负责人胡宏了解情况。 大千馆的改造提升,其实是一个综合工程,也算是目前“文化翻番”十个项目中毫无争议排第一的项目,它包括了西森寺的改造,大千馆的扩容,美术馆修建,大千旧居打造,大千商业街等好几个项目,统称为大千文化园区,胡宏以前是旅游局副局长,合并后也挂了一个文化局(文旅广新局)的副局长,但是随着大千文化园区的筹备,启动,将来他肯定就是专门负责这一块,担任管委会主任,而不再挂文化局副局长,文化局那边本来人多粥少,正好消化冗员。 “文化翻番”活动启动后,叶三省本来不想具体过问细节,但是周仲荣今天这样专门叮嘱了,他只得接受这项复杂而艰巨的工作,跟胡宏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但是大千文化园区包括的工作实在太多太杂,感觉还是只了解到了些皮毛,快到饭点的时候,胡宏说就在园区旁边的苍蝇馆子整酒,他私人请客,叶三省赶紧说谢,说还有工作,胡宏笑,说理解,有的时候,吃饭还真是工作,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它有时候也真是请客吃饭,今晚不陪叶秘书,他就去赴另外一个工作酒局。 两人都笑。 走的时候,刚到停车场,李燕如突然从旁边一个小门出来,惊喜地说:“叶秘书巧啊。” 叶三省一楞,立刻反应,这不是巧,多半是李燕如通过什么渠道知道自己在这里,在这里堵自己的。——她是文化局的局花,自然有无数资源可供利用,只怕自己一到大千馆,她就知道而且开始计划了。 强笑道:“美女好。” “正好,搭个顺风车。” 李燕如也不管他什么心情,得意洋洋地过来,接开副驾直接坐了上去。 叶三省无奈,只得跟着上车,发动汽车,问:“美女你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 叶三省一愕,转头一看,李燕如也正看着他,表情不似说笑,苦笑道:“我晚上有约,是工作。” “那也得吃饭吧?” “工作就是吃饭。” “那我就跟你一起去蹭饭啊。你工作,我吃饭,不耽搁。”李燕如理直气壮地说。 “我要去城外,泰和山庄,那里黑灯瞎火的,蚊子又多,我是跟他们讨论工作,他们山庄想参加‘文化翻番’,所以也陪不了你,改天我专门请你吃饭吧。” 面对这个令人心动,令人心旷神怡的美女,叶三省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断然拒绝的话,只好苦口婆心地劝说。 “泰和山庄?好啊,我去过,这样的天气,湖边摆几个冷盘甜点,再加点红酒蜡烛,简直是……天上人间。” 李燕如拍手笑道,抓住他的胳膊:“真会找地方啊,是不是早就为我准备的。” “我开车。” 叶三省赶紧叫道。心里苦笑,这样子,只能带她去了。 或者,他其实也想带她去吧。 刚刚从大千馆半山上下来,李燕如突然道:“往右,我们去接个人。” 叶三省猝不及防,只得往右转,问:“接谁?” “你忘记了你说过的话?” “什么话?” 叶三省觉得自己头都大了,完全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你说过专门请人家的啊。” “谁?” “到了就知道了。” 叶三省无语,苦笑着勉强道:“美女,我是去谈工作,你都是去蹭饭了,还要再挂一个拖斗?” “债多不愁。反正一个是吃,两个是吃。” 叶三省想,如果自己有什么软肋,就是在美女面前无法说不。或者,这是王道士熏陶的吧?他师父能够断然从省*委常委、蜀都市*委书记陈哲光的网中脱身逃离,却经常为女施主们东奔西走,免费效劳,起了一个“很坏”的示范作用。 “去哪?”他闷声闷气地问。 “广汇,西门。” 十分钟后,夏敏笑盈盈地上了后座,递给李燕如一个冰淇淋,叶三省一瓶矿泉水。 【作者题外话】:谢谢各位打赏!大章奉上。 第355章 却各沉吟 看见夏敏的那一刻,叶三省完全肯定,今天是被“算计”了。 但是,她们算计他有什么用呢? 礼貌地谢谢后叶三省恢复了正常的情绪,说本来准备专门请夏美女吃饭的,结果就今天这样草率了。夏敏说,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情饮水也甜。叶三省赶紧说,这跟我们领导经常说的,吃饭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在一起吃饭,异曲同工,道理相似。 他完全梳理不清两个美女的逻辑:倘若是对他有好感,那么,不是应该单独行动,排斥闺蜜吗?倘若是李燕如两肋插刀,要把自己推给夏敏,那更是不可想象,无论是从李燕如对自己的亲昵,还是自己跟夏敏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都没有可能。 索性不再想,就把今晚的饭局当成一次有美女点缀的工作餐吧。 突然间想到两年前,他刚到江城时,也经常参加高雪皎,李博他们组的局,也是美女如云,有些有伴,有些单身,倒也是另外一种快乐。 到了桥头接上高雪皎,意外地辛珊珊也在。 叶三省善解人意地抢先说:“为我节约代驾费吧?” “那里有点远,不好叫代驾。”高雪皎趁势笑着说。 “以泰和山庄的人力,随便都可以安排十个八个的司机吧。”叶三省回马一枪。 “那我们这个车就坐不下了。”高雪皎从容化解。 两个同学斗嘴,辛珊珊好奇地跟两位美女说了几句闲话,对叶三省说:“叶秘书,我发觉你很有女人缘哟,而且是美女缘。每次跟你一起吃饭,都是不同的美女。” 这话一出,车厢里立刻安静,气氛尴尬。 叶三省也是一呆,回想跟这位“同年”有数的几次饭局,果然是曹红丽、李华莉、杨天真,再加上今天的李燕如,夏敏,甚至还可以包括酒吧那样献花的打工女歌手,周波带来的女学生,自己在她眼中就是**?辛珊珊不会这么浅薄,必定有用意的。又想高雪皎前几天说了他现在跟邓咏在一起,今天又带辛珊珊来,船踏两只船?真替高大记者高同学捏把汗。 不过辛珊珊不是那种会为情所困的“女强人”,她跟高雪皎在一起,更多是彼此欣赏,以后可以互相帮助吧?但是邓咏呢?邓咏的眼中只有高大才子,她的世界就是那么一片天,以后…… 叶三省不敢想下去。 “叶秘书现在做文化事业,文化系统自然美女多啊。” 高雪皎义不容辞地替同学辩解一句,可是谁都听得出他这句解释实在勉强。 “小夏你父亲最近做什么?要不要投资文化产业啊?我这边正在到处拉投资,包括这个泰和山庄,我看他们也需要投资,如果你父亲看好这个旅游产休闲,我可以替你父亲引荐。” 叶三省问。 这自然是典型的王顾左右而言他,一车人都懂,但是叶三省这般老气横秋的口气说出来,一车人也一时气结,竟然不知道如何接话。 他是跟他们一样年龄,但是人家现在是市委书记的秘书,“文化翻番”活动领导小组的成员,电视报纸上都登过,高雪皎和辛珊珊比较了解叶三省不说,李燕如可是知道叶三省跟他们文化局何勇何淼夏明亮都很熟悉,今天又跟胡宏接上了头,胡副局长一陪就是一下午,自然有资格用这种语气说话。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夏敏对叶三省的了解,也并不逊于其他两位女生。 做为江城鼎鼎有名的富二代,夏敏身边就不乏各种各样心怀叵测的追求者,这也是她父亲夏开祥一桩心事,解决的难度超过他的任何一桩生意,——一桩生意做砸了,只输一桩生意的钱,独生女儿的婚姻做砸了,那可能要输所有的钱。 所以夏开祥这几年自己也在物色出色的男青年供女儿选择。 他有江城市委市府也有不少官员朋友,叶三省如彗星般崛起,这些朋友知道夏开祥心事,便有向他推荐,把相片发了过去,夏开祥通过文化一些朋友打听了叶三省一些故事,大感兴趣,夏敏听了,也觉得有趣,倒不反对有机会见见面,谁知道生日那天,李燕如竟把叶三省带到了她的生日。 她第一眼就认出了叶三省,——不是因为叶三省的帅,而是因为叶三省在她看过的相片中,意外地“平庸”,在一大堆帅哥中,反而印象特别突出。 那天晚上她不动声色,只是悄悄告诉了父亲,夏开祥也偷偷观察过叶三省真人,结论是“平凡而自信”,“平凡”自然是指外貌,“自信”说的是气质气场,倒符合夏开祥这种老一辈择人的标准,虽然未必合夏敏的胃口,毕竟,年轻人对于男女交往,还是充满憧憬,不光是冲着婚姻考量,还有着恋爱的浪漫美好,——叶三省第一面并没有让夏敏觉得有啥,说不上好,更谈不上心动,最多能够算是不讨厌。 但是后来他跟范程的冲突让她觉得好笑好玩,一下子让她觉得叶三省亲近起来,丰满起来,有了交往的意愿,——还有北哥的“重视”,也让这个在建筑行业熏陶成长的女生认识到叶三省的价值。她直接打电话给李燕如,叫她安排,把叶三省约上一起聚聚。 李燕如接到这个电话也是有些懵,她哪里安排得了叶三省?那天能够把叶三省讹去,纯粹是耍赖,再说叶三省是她带去的,夏敏这算什么回事?横刀夺爱夺得这么霸道? 她虽然并不是好在意叶三省,她身边排着队的追求者中不乏佼佼者,除掉叶三省头上那个市委大秘的光环,很多人都比叶三省显得耀眼,可是夏敏这么开口,她的逆反心理上来,倒觉得要跟夏敏比划一下,——这心理差不多就跟那晚范程的心理一样。范程自己就是**,可是李燕如身边突然冒出一个男生,他也会妒火中烧的。 但是夏敏的要求她也不好拒绝,她们是好多年的闺蜜,不可能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男生就感情生分,再说,她也想看看大家一起聚的情况,看看彼此的感觉,坚信是自己的缘分那就一定属于自己,不是的,以她的条件和高傲个性,那也用不着巴巴去强求。 所以下午她听说胡局长不来局里,随口一问,居然是叶三省到了大千园区管委会筹备处,立刻给夏敏打了电话,两人商量一下,决定堵叶三省,——她们毫不困难地发现这位市委大秘的性格缺点,不会拒绝美女。 这是女生天生的直觉和优势。 然后现在,就坐在了一起。 叶三省这时也在想,就像男生有很多酒友一样,女生有很多一起逛街的闺蜜,李博的女友,曹红丽她们要算一伙,夏敏,李燕如她们又算一伙,两拔闺蜜比较,似乎曹红丽她们家世,学识,职业都要差点意思,这可能是由她们的出身和现在所处的阶层决定的。 所以曹红丽那几个闺蜜都以找到一位检察院工作的男友为荣,甚至还有跟齐雍峰这样的大叔一起,——他倒不是觉得齐雍峰不好或者觉得这种年龄差距有偏见。而夏敏那群闺蜜,她们带来的男友,那天跟他一桌的,无一不是江城气势昂扬的青年俊杰。 也幸好这样,自己才有机会认识曹红丽,那个时候,自己不过是遥远乡镇上一个平平无奇的公务员,能够得到曹红丽这样的大美女青睐,的确是桃花运,高攀。 但是曹红丽她们那群闺蜜视野较小,野心不大,感情稳定,至少这一年多,除了自己跟曹红丽别扭过,她们都跟男友一直和谐融洽,不像夏敏这群闺蜜,男友都不太固定,甚至感情从来就没有专一过,那应该是她们选择的范围太宽,身边聚集的男生太多,这影响了她们的判断和决定。 就像自己现在一样。 以前在临江镇时,周围只有那些糙老爷们,唯一的美女可能就是莫名其妙从学校追来的李莎,可是现在,走到哪里,都是姿色出众的女生,都是笑脸和热情,他该怎么办?像高同学那样? 正在胡思乱想,夏敏沉吟着说:“叶秘书你真要引荐的话,我也不客气,泰和山庄在江城也有它的优势,至少它占据了长江湖,这在江城,川南都是独一无二的地理优势。它没有做好的原因有很多,定位没准是致命错误。它想吸引所有顾客,讨好所有的人,结果得不到所有的人的真正喜欢,毫无个性。就像做香水,你知道女生买香水都非常挑剔,都有自己喜欢的独特品牌和个性。这么说吧,买得起高级香水,喜欢高级香水的人都讲究,喜欢出来休闲娱乐,玩得起的人也都讲究,所以泰和山庄你得做出点特色,才能够吸引住游客。你是有水,这是天然的优势,可是有什么用呢?大家来看看水,坐在湖边喝喝茶,最多再吃个饭甩头就走,你的盈利点在哪里?你留不住客,找不到办法从他们口袋里掏钱,不过是一个稍微高级一点的农家乐而已。” 叶三省目瞪口呆,一车的人都被震住。 除了李燕如。她早就了解她这个闺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356章 商二代 “夏总,你父亲已经任命你为总经理了吗?” 叶三省笑着问,忍不住从后视镜去看她,夏敏也正好从镜中看他,两人眼睛一对,心里都是一热。 “人生不仅仅是事业,值得追求的东西多着呢。”夏敏毫不在意地说。 叶三省心里又是一悸。 他刚刚才从杨天真那里听见同样的话,而且两个女生说话的口气表情几乎也是一样,自然,随意,似乎这本就是她们生来就明白的道理,或者,这就是“出身论”吧? 辛珊珊不甘寂寞,加入说话,高雪皎自然奉陪,叶三省索然地看着前方道路,认真开车,不多时,就到了泰和山庄的酒店。 谌总亲自在酒店门品迎接,而且安排了人替叶三省泊车,看见从车上下来三位美女,不由得眼前一亮,赞叹道:“叶秘书,高总,您二位真使敝地蓬荜生辉。” “一切为了工作,一切为了人民。”叶三省笑道。 把三位美女介绍谌总,说李燕如是文化局专门安排来负责考察这个项目的,夏敏是特意邀请的投资商,辛珊珊负责税务方面的工作,反正全是跟泰和山庄的提升改造工程相关,高雪皎一旁用歌词唱道:不要忘了我。 谌总笑着把众人引到酒店顶楼的湖景餐厅。 泰和山庄目前的建筑有一家酒店,一个度假村,一个湖边餐厅,一个游乐场,还有一些附属设施和配套服务,主要分布在长江湖的东面,倚山而建,有一条环湖公路,令人诡异的只有一半,西边现在还是属于未开发状态,村民还在湖边种地,湖里打渔,使用自己的渡船横湖到东边来,再从东边搭车进城。 今晚的酒宴没有像上次安排在听雨轩,叶三省在酒店楼下的时候,估量这幢楼跟市府大楼差不多,结果进了电梯一看,真的是一样只有十七楼,到了包间,泰和集团总部来的三位项目负责人已经等候多时。 谌总介绍领头的是总部一位副总裁章有权,一位策划部总监唐兰,一位运营部总监雷发明,谌总今晚还叫了酒店的经理安妮作陪。 叶三省不太明白泰和集团部门是如何设置的,这些策划部运营部如何分工具体分管什么,坐在沙发上聊了一会,才大约知道策划部没有歧义,就是负责项目的策划,前期考察,制订方案供董事会决策,运营部范围有些广,不仅包括普通公司的公关营销,还包括绩效考查和后勤的施工保障等,女生们介绍完毕就开始汇集在玻窗前照相,安妮过去笑着向她们介绍,帮助摆poss,出谋划策。 等到女生差不多闹完,谌总请大家入座,叶三省被推了上位,夏敏就毫不客气地说我要跟领导坐一起,抢着坐了叶三省右边,谌总微笑,只得请章总坐了叶三省左边,自己坐了章总旁边,然后是唐兰,雷发明,安妮,叶三省旁边是夏敏,李燕如,高雪皎,辛珊珊。 入座例酒,外来的客人客随主便,在谌总的主持下,例酒喝完,各自随意,然后进入自由交流,话题从泰和集团所有的城市上海聊起,自然转到这次泰和山庄的改造提升。 实际上,泰和集团有整套的计划,他们在全国已经做了七八个类似的项目,都是承包山地湖地风景区进行整体打造,然后再随应形势,补充项目,装修升级,优化改造等等,三人组说是过来考察,其中只是例行工作,基本上还是会按照总部的惯例按计划推进,倒是三人组中的运营部总监雷发明工作量大一些,他得实地考察长江湖的地形地貌,补充的项目适合放在哪里,方便施工。 但是这一次,“考察”还没有开始,就遇上了新情况,甚至说是反对的声音。 这个声音来自外部。 还没有用叶三省引导和暗示,刚刚说到泰和山庄的经营,夏敏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把刚才在车上的话差不多重复了一遍,立刻把泰和一方震住了。 谌总和章副总裁他们面面相觑,心里都堵上了。 倘若这位古怪的“投资商”夏总夏美女分析正确,那么,泰和山庄这个项目,是不是一开始的策略就发生了错误?那么,他们现在的改造提升,只不过是对错误的一个修正和弥补,但也可能是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让集团越陷越深? 尤其是谌总,他可是泰和山庄具体负责的人,从进入江城,谈判,定位,启动,经营,全是他一手负责,他竟然从来没有回过头来,认真审视这个项目的本身,这算不算渎职呢? 虽然,他自己也是集团的股东之一。 “夏总这个意见非常好,谢谢夏总,嫌货的才是买货人。希望夏总加入我们泰和山庄,我们一起敬夏总一杯吧。”安妮笑道。 这位酒店经理四十左右,身着制服,化着浓妆,刚才也在酒店门口跟谌总一起迎接大家,叶三省不知道安妮是她的真名还是“花名”,不过从她熟练的待人接物和脸上的沧桑,看得出这位酒店经理的丰富经历和极高的情商,所以这时她一看气氛尴尬,虽然还轮不到她来倡议大家举杯,还是立刻出来救场。 大家一起碰杯,章总说当初拿下长江湖,他们集团定位是做一个高档的度假中心,满足富裕起来的市民节假日,也包括平时的休闲旅游,同时也可以接待团体娱乐休闲,会议等,立足江城,辐射西南,但是开业两三年来,效果一直不太好,只能维持运转,达不到集团的期待,刚才夏总一语惊醒梦中人啊,看来我们要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定位,目标客户范围,服务项目等,不然这次追加投资又可能……是做无用功。夏总你有什么好建议? “要我来说,这个地方环境好,地方又宽,可以专门留些地方给我们露营啊,烧烤啊,音乐节啊,啤酒节啊,攀岩啊,对战游戏啊,户外活动啊,室内parrty啊,哈哈哈,当然我这个意见片面,年轻人好玩,算是一个消费群体,但是你们这种休闲娱乐带点旅游性质,还是应该照顾到方方面面,现在很多时候出门都是举家出来,所以可以考虑亲子游,多做些小孩子的游玩设施,也要照顾中老年人,但中老年人大部分时间就麻将,出来玩就是换一个地方麻将,哈哈,实际上,这个行业,我也不太懂,批评还可以,真要提建议,那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叫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叶三省笑,心想夏敏能够有这样的认识,也不愧是“商二代”了,他父亲给她打下的江山,在她手里,看来还不会败。 就在大家以“夏总”黔驴计穷,到此为止时,夏敏呵呵一笑,说:“我觉得可以做房地产。” 这突兀的一句跨度有点大,泰和一方的人又怔住,叶三省也皱了皱眉,章总问:“怎么做房地产?” “我说过啊,你们这里环境又好,地方又大,又有水,完全可以开发房地产啊。”夏敏理所当然地建议道:“比如在湖边建一排别墅,绝对有的是人来买,而且房价绝对要飙上天,不管你们在这里投了多少,一票就干回来了。” 叶三省听到最后一句,心里忍不住一乐:果然还是草莽英雄的女儿。 泰和一方的人没有接话,章副总裁沉吟,谌总看着章副总裁,夏敏以为他们在考虑投资和盈亏,忍不住又说:“现在房产形势很好,江城的房产形势我也很了解,像这种倚山傍水的好地方,打造一个优质的楼盘和别墅区,江城还没有,西南也少,绝对会爆,不仅是江城,西南三省的人都会到这里来买房。” 叶三省害怕再次冷场,笑着说:“夏总这个构想的确很好,不过呢,房产开发涉及的方方面面很多,比较复杂,首先就涉及到土地属性问题,还有泰和集团也是租售土地,承包经营,如果做房产开发,跨度就有点大了,有一定的难度。这样吧,我说一下我的一点经验,也是我的一个工作经历。” 他也是怕大家顺着夏敏这个话题讨论下去,自己就不能独占其功了,——他第一次到泰和山庄时,就有一个构想。 叶三省开始讲述他到宝来村,然后如何构想宝来山艺术村的过程,简明扼要,五分钟说完,大家都听得入神,各自沉吟。 这肯定不是叶秘书浅薄的炫耀,而是对这次泰和山庄项目的某种启示和暗示,泰和一方五人都不是幼稚的新手,一下就明白,但是,这位市*委书记的秘书,到底是想暗示什么呢? “叶哥,我现在总算明白了,我们的市长和书记为什么要抢着把你收入麾下了。来,我敬你一杯。” 李燕如站起身,绕过夏敏走到叶三省身边,一双眼睛闪着光,水汪汪地凝注着叶三省。叶三省赶紧起身碰杯。 “你想在泰和山庄再搞一个艺术村?或者是类似的部落群居?”夏敏问。 叶三省心里暗赞,夏敏只说第一句,那是蠢才,加上第二句,才算合格。笑道:“你也说了,这里环境很好,地方很大。宝来山优势在山势起伏,植被和空气,距离成熟生活圈临江新城不远。” “这里有水,空气也好,距离市区也不远。高速路只要二十分钟,加上进城也不会超过四十分钟。”夏敏说,“不过你刚才也说了,这里的土地属性……比宝来村更复杂吧?谌总他们也是租赁经营……” “这个没有问题。”章有权说,“宝来山艺术村的艺术家们也是租赁,然后还可以转租,如果是做类似艺术村那样的项目,我们也可以用转租,长租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当然,要得到村镇政府,和中兴区,江城市各级政府的支持。” 这位章副总裁是无锡人,刚才见面时,叶三省说他这名字取得好,章有权回赞叶秘书的名字也有意思,身材很胖,反应却很敏锐,总能抓住重点,不枉在精明人打堆的上海直辖市站得住脚。 谌总说:“直接得到叶秘书的支持就行了。” 章有权立刻举杯,说:“来,我们泰和集团的人一起敬叶秘书一杯,感谢关照。这个关照不仅是政策层面,也包括从战略层面,战术方式上为我们指明了方向,振聋发聩。” 他说普通话,却是对西川的人文风俗了解得很,连酒桌这种拉小圈子敬酒的习惯都掌握自如。 “但是修别墅卖,肯定是不行的。” 章有权放下酒杯说道。 第357章 一晌贪欢 章有权放下酒杯说道。 “我们不是做房地产的,我们集团向来是做熟不做生,而且,当时我们跟当地政府签订协议,不允许涉及这个行业,不能用长江湖圈定的商业用地来做房产开发,即使我们可以用长租这些变通模式,也一定通不过,会被当地政府否决。” ——叶三省心想,这位副总裁果然清醒,甚至并没有试探性地问一下自己可不可以“腐*败”。 “但是叶秘书的意见给我们打开了一扇窗,大受启发,我现在有很多思路,一时间抓不住,我得好好想想,也要跟谌总他们讨论一下。”章有权沉吟着缓缓说,“但我现在有一个思路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大家都看着他,章有权自问自答:“——就是聘请叶秘书做我们公司的顾问。” 一桌人一怔,都笑了起来,夏敏说:“叶秘书公务在身,肯定不行,这样吧,章总,你聘请我,我来领这个钱,有什么需要顾问的,我私下向叶秘书传达,他肯定会顾问的。” “章总,你应该聘请我,我来做这个顾问,我叶秘书的全权代表,我肯定做得更好。” 李燕如忍无可忍,叫道。 她刚才略一犹豫,就被夏敏“无耻”地抢占了有利座位,现在说话都要隔着夏敏,更别说什么亲昵动作和悄悄话了。 章有权笑,他清楚叶三省身边两位美女的隐秘关系,但是聪明地装憨,高雪皎笑着救场,说:“这样吧,谌总,你可以成立一个顾问委员会,把我们都特聘进来,顾问费目前可以象征性地给点,赚了钱再分。” 章有权指示谌总,一定执行高总的指示,然后单独敬了叶三省一杯,正要说话,高雪皎继续说:“章总,谌总,还有唐总雷总安总,其实我客观来说,就凭我同学这个招牌,只要透露出去是他在主持这个工作,宝来山艺术村那批艺术家绝对要捧你的场,就算他们不来,他们的朋友也会来。你们想想,宝来山艺术村现在是全国著名的乡村景点,下一步还要争取联合国的奖章,这不是哈把哈,啥子人都整得出来的,他这个策划人就是金安招牌。” 叶三省心里喜不自胜,恨不得伸手越过两位美女狠狠地拍着高雪皎肩膀,称赞他说得好,简直说出了他的心声,——怪不得历史上那么多帝王身边都要有谄臣。这种话自己来说,不仅尴尬,而且效果减半,的确需要有个人来捧哏。 “艺术村那边叶秘书还在……指导吗?”章有权问。 “所有艺术作品的创作,都有一个顶点,如果超过了这一点作者仍在创作,就是在削弱艺术品的价值。”叶三省老神在在的说。 安妮鼓掌,说叶秘书文艺范。 她察言观色,判断夏敏和李燕如都在“争宠”,而这两位美女明显都很小资,那么,称赞叶三省文艺范肯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她却不知道,叶秘书现在一心扑在工作,不如称赞他工作能力强更能投其所好。 辛珊珊起身敬酒,说她和叶三省是一起参加工作的,但是两年多时间,叶三省是他们同学中发展得最好的。她今晚也喝了不少,叶三省想,到时谁来开车呢? 一会包间房门推开,周波和周丽出现在门口,大家一阵欢呼,立刻加座,李燕如假公济私地抢着拉凳子,让周波坐了叶三省旁边,硬生生把夏敏跟叶三省割开。 叶三省心知这肯定是夏敏通知的,这位商二代到底年轻,哪有这样随便召人的?她又不是主角,她都是跟着李燕如来蹭饭,而且今晚的饭局是工作饭局,而且至少事先告知一下吧?不过这样喧宾夺主的作派也果然是她的风格。 当然场面上肯定只能表示欢迎而不能流露反感,再说工作差不多谈完,叶三省的目的基本到达,今晚就到这里。饭要一口一口吃,他不能一下子抛出自己的构想,而是希望循循善诱地引导泰和山庄往自己的期待前进。 坐下介绍,夏敏毫不在做作地介绍周氏兄妹的父亲是周副市长,自然又是一波敬酒与互敬,叶三省反省自己,做事还是有些完美主义者情结,比如今天晚上这个饭局,觉得现在冲淡了主题,其实大可不必,人生本来就有很多意外的情况,没有人能够按照剧本生活,心里教导了自己,告诉自己要入乡随俗,和光同尘,比如现在,就是纯喝酒了。 酒局进入高*潮,周丽跟叶三省单独喝的时候,说夏敏生日那天晚上她也在,遗憾没有跟叶哥碰杯,今天补三杯,又说叶哥那天威武,范程回来好久都没有说话,开party时也像变了个人似的,克制温和,不耍脾气,叶三省赶紧拦住她,不让她再说下去。 酒局结束谌总安排就在酒店的ktv唱歌,泰和一方纷纷告退,说他们还要立刻喝喝茶讨论一下刚才叶秘书的重要指示,谌总把大家引到包间里喝了两杯就悄悄离去,只留下安妮陪着大家疯。 夏敏来拉叶三省合唱,唱完也不放手,李燕如强硬地分开他们,把叶三省的手攥在自己手里,周丽一旁看着,哥哥在场,不敢放肆,只能愤愤地批评两人太不矜持,丢了他们娱乐天团的份,高雪皎陪着辛珊珊,周波自然不能跟叶三省抢两个美女,就跟安妮挨着喝酒说话。 一会安妮捡个机会过来敬叶三省的酒,小声说她跟曹红丽熟悉,小曹不错,刚刚提了主管,业务能力很强。 叶三省从醉熏熏的气氛中清醒一些,心想:这位安经理突然说这事干嘛?m的,业务能力很强是什么意思?是说她接触的人多?或者,人家只是纯粹想套个近乎,是自己已经养成了“职业病”,习惯了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分析对方的真实意思? 安妮敬了酒,却不马上离开,说江城大酒店是江城数前的大酒店,但也因此业务繁忙,尤其是年轻人,做事多,很累,拿的钱少,他们这儿生意不太好,工作轻闲,但工资比江城本地的企业都要高三成四成,小曹要是想换个环境,泰和山庄可以考虑考虑。 叶三省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人家下的饵。不过这点“福利”比起义钢的大手笔来,那是差得远了。笑笑,感谢安经理的关心,他回去问问曹红丽,看她自己如何考虑的。 一会夏敏选了快节奏的音乐,大家都起身跳舞,夏敏和李燕如围着叶三省一边跳舞一边挑*逗,身体触碰,叶三省一边扭动身体,一边感受,心想:这tm的就是所谓的“腐*败”吧?这就是权力带来的享受吧?怪不得多少精明清廉的官员都会落水,怪不得多少人为了争权无所不用其极。 唱到十二点,安妮早就在听雨轩安排了宵夜。 李燕如说这个听雨轩俗气,全国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个这样的名字,应该换一个,安妮请叶三省取一个名字,叶三省说他没有文艺细胞,应该高大才子来,高雪皎说何必求人,就用叶同学的名字叫“三省堂”,不,“三省亭”,叶三省吓了一跳,赶紧否认说,你们要害我啊,传出去纪委一定传唤,大家都笑。 快快乐乐地吃到将近三点,大家尽兴,安妮给每个人都安排了房间,说酒店的房间,也是一种商品,而且是一种寿命只有二十四小时的商品,销售不出去,它的价值就是零,所以空着也是空着。 叶三省保持最后的理智,请安妮安排了司机开他的车送他回城。 这些男男女女可以在这里留宿,但是叶三省如果参与了,哪怕真是各人安安静静地休息,传出去自然会被好事者添油加醋,那就无法解释了。 回到出租屋,叶三省先冲了澡,一床上,被吵醒的曹红丽就说: “你有女人。” 第358章 引而不发 叶三省惊得差点跳起来,问:“什么女人?” “香水。”曹红丽慢慢从朦胧中清醒过来,说:“你身上有香水味。” “怎么可能。”叶三省首先否认。 不明白自己刚才已经仔细打扫了,又用鼻子检查过了,衣物也丢进了洗衣机,放了水和洗液,毁尸灭迹得很充分,怎么还是被发现了?难道女生的嗅觉与众不同,还是故意讹诈? “还是品味很高的香水。”曹红丽又用鼻子嗅了嗅,“你今晚跟女生喝酒了?” “我帮高雪皎跑业务,他带了辛珊珊来,还有文化局一个女生和她的闺蜜,在泰和山庄吃的饭,然后唱歌,然后宵夜,他们在那里住,我想到你,就请他们派了司机送我回来。” 叶三省“老实”地说。 他说的的确是实情,但是是部分事实,而且没有说明因果主次,做为一个比较成熟的“官僚”,他已经懂得这种似是而非的汇报。 而且高雪皎是目前最能说服曹红丽的一张挡箭牌。她知道他以前帮过叶三省很多忙,现在叶三省回报他是应该的,甚至,她和叶三省认识,也可以说是因为高雪皎。 “你以前早点回来。省省,我一个人睡害怕。”曹红丽柔声说,“还有,唱歌的时候要跟那些女生保持距离,她们现在接受你,是因为你是秘书,不像我,那时是纯粹觉得你好。” “放心,乖,一定。”叶三省保证说,心里觉得沉甸甸的。 曹红丽有事不会跟他闹,上演有些女生的一般套路,而是马上就自己拿了主意,不跟他商量和争论,做出决定,比如上次她说和他分手,简直不给他任何解释和哀求的机会,说分就分。现在曹红丽肯定感觉到了什么,主动拿自己做对比,这是道德绑架和巧妙地贬低其他女生。 但,这是实情。 叶三省心想,倘若自己不是市*委大秘,李燕如会对自己如此亲昵,一见如故?夏敏这种向来眼高于顶的商二代,哪会主动向自己表示好感?还有杨天真,毫无顾忌地说就是因为他是叶秘书,还有李华莉,也直白地…… “好吧,我相信你。”曹红丽抱紧了他,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前,说:“我们经理跟我说,你这样的男人,是人中龙凤,做你的女友,一定要大度,要包容,要全力支持你的工作,哪怕看见你和其他女生牵着手,也一定要装作看不见,事后再给你解释的机会,你说她说得对吗?” 叶三省愕然。 什么时候她和她经理成了闺蜜了?居然讨论这样的事? 他帮她经理的丈夫解决工作问题,还被牛皮糖一样粘上了? “不一定对,也不一定不对。”叶三省含混地说,“任何人和事,都有两面,要看你从什么角度去看,乖,主要是看你自己判断与选择。” “那你是真牵手了?”曹红丽敏锐地反问。 叶三省脑中闪过在包房跳舞时,一只手牵着夏敏,一只手拉着李燕如的情景,似乎自己手上还残存着她们的柔软和温度,——不,现在是曹红丽的。 “别钻牛角尖了。”叶三省认真地说,“我向你保证,如果我跟女生一起喝酒唱歌,那绝对是因为工作。我心里,你最重要。” ——他依然没有说谎。 第二天上午,市*委组织学习中央巡回检查组的指示,中午吃饭的时候,叶三省向周仲荣汇报了泰和山庄的态度和想法,以及自己的构想,项目进行的情况,双方接触的过程。 周仲荣大加赞赏,首先肯定叶三省的工作态度,抓住了契机,在“文化翻番”这个大背景下,能够结合泰和山庄的意向,调查具体情况,加以鼓励和扶持,同时,又能够拿出自己独到的构想,这都是远超一般的工作了。 但是更加值得称赞的是叶三省的构想。完全符合“文化翻番”的精神,肯定可以在长江湖再次打造一个不逊于艺术村的项目。 最后周仲荣还表扬了叶三省的进步,说他已经懂得一些工作方法了,引而不发,极有耐心地指出方向,引导对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最终走到期待和预计的目的地。这是很好地变主动为被动,反主为客。 叶三省笑着解释,以前不敢汇报,是怕对方有更好的,更完善的计划,他昨天摸了对方的底后,才先抛出一个概念,诱导对方往这个方面去想,才能够回来向书记汇报,至于后面,泰和山庄怎么规划,现在还是不能把握,还需要慢慢来,就像钓鱼一样,不用猛力,慢慢拉慢慢拉。 周仲荣笑了,说你这个比喻不太恰当,我们不是钓他们的鱼,是帮助他们更好的盈利,实现双赢。其实,他们应该给你发创意奖。 周仲荣情绪不错,一边吃饭一边又跟叶三省讨论了一些构想的细节,慢慢具体化,——这其实是不用市*委书房参与的。最后,周仲荣指示叶三省,一定要落实这个项目,必要的时候,请子高秘书长亲自出面,同时,如果叶三省的最初构想和泰和山庄有分歧,一定要妥善解决,求同存异,不要求事事如意,但求方向和主要,完成比完美更重要,无论做什么事,一定要先跑起来,然后再迭代。 这也是周仲荣在江城来的工作方针,可能也是唯一让叶三省腹诽的缺陷。 这自然是先把项目立起来,启动,让泰和集团投资进来,只要一破土施工,开始运营,然后就可以把gdp、kpi这些算入今年的年度报告了。 站在市*委书记的立场,无可厚非,但是这也得看投资效益和后续运行,才是一种可持续性,良好健康的商业行为,这才是经济工作的首选啊。如果只管铺摊子算纸上账而不是考虑这些项目真实给江城人民,给地方政府带来的好处和实惠,那跟“三拍”工程(拍脑袋决策,拍胸脯保证,拍屁股走人)有什么两样? 下午高雪皎打来电话,说泰和山庄请吃饭,也是工作饭局。他们经过讨论,又连夜请示了总部,总部今天上午组织了专家讨论,有了一些想法,晚上想跟叶三省交流一下,饭局方便叶三省,看安排在城里还是还在泰和山庄。 叶三省好生为难。 今晚夏明亮约了吃饭,他已经答应了。这次不是因为古教授而是因为文化县那个临江新城二期工程,这次也列入了十项重点工程,周仲荣安排叶三省一天“巡视”一个项目,这风声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夏明亮等了几天,叶三省还没有跟她联系,她就主动打电话过来,说今晚文化县长徐兰和县长助理杨中到江城,正好一起吃个饭,向叶秘书“汇报”工作,叶三省哪敢接这话,说他只是个跑腿的,夏局长不要取笑,一定到。 这时接到高雪皎的电话,心想,谌总有他的电话,为什么不直接联系呢?文化县徐兰和杨中,都是他熟悉得很的领导,也可以直接召唤他,都不约而同地让中间人出面,是因为自己现在是叶秘书,在他们心里需要用不同的方式对待吗? 坦白地对高雪皎说已经答应夏明亮了,还推了两个朋友,可能只有隔桌陪,或者饭后喝茶,高雪皎果断地替泰和山庄做了决定,说先隔桌陪,再考虑饭后喝茶,叶三省让高雪皎等一下,他先问问夏明亮订在哪里。 主动打了电话问夏明亮,夏明亮说还没订,那就订在醉美酒楼吧,——她喜欢那里的调调。叶三省前边已经决心不再去醉美酒楼,那里生意好,人多,今天是工作,可以不用担心,迟疑一下,还是说,换阿细餐厅吧,夏明亮说好,这家新开的餐厅也对她的口味。 叶三省回头给高雪皎说了地方,高雪皎说马上给谌总说,又问今晚还约不约夏敏她们,叶三省苦笑,说高同学,今晚是工作啊,不能再让她们来搅局了,你有什么相关的朋友倒是可以约上一起。 挂了电话沉吟片刻,给齐雍峰打了电话,简单说了泰和山庄的项目,约他晚上一起。 ——昨晚曹红丽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自己大半夜又卖弄精神奉献,以示清白,可是也提醒自己不能因为工作忙而忽略后院,曹红丽的几个闺蜜中冯清对她影响较大,而且他觉得自己从精神上思想上也跟齐雍峰一样,像个中年大叔,所以希望曹红丽也像冯清一样,不因这种类似“代沟”的差距而生分。 ——当然,如果泰和山庄项目启动,装修肯定是投资预算中大项,齐雍峰可以在其中分一杯羹。他公司拿得出手,有实力,又有宝来山艺术村项目装修的经历,名正言顺。 又想到合作过的广告公司,可是古总那人,酒桌上就喜欢谈工作,根本不懂劳逸结合,也不太考虑别人的感受,自己如何一下带两个环节的人去,吃相太难看了吧? 再说,高雪皎已经要稳吃纸媒宣传这一块了,决定不再叫人。 晚上周仲荣有接待,半公半私,是一位封疆大吏的家属路经江城,要看看江城的大千馆,周仲荣安排了张子高全程接待,他晚上宴请,叶三省虽然知道这种场合不需要自己,还是先请假,说了泰和山庄和临江新城的饭局,看看时间快到下班,正要收拾东西出门,李华莉出现在门口,对着他笑道: “去哪吃饭?” 第359章 定计 “你怎么来了?”叶三省故作惊喜地问。 “我来送份报告。” “什么报告?” “全市今年动工企业施工进度调查表。” “怎么让你来送?” “我怎么不可以?我是一科。” “明白。我也是一科的。曾经。” “快说,你今晚去哪里吃饭?”李华莉不满地抿嘴,“我要去。” “谈工作。跟文化上来的几位领导,临江新城二期项目。文化局夏局长主持。你想你去合适不?我都是去蹭饭。” 叶三省尽最后的努力劝道。 刚才故意那么抢了几句话,他就想过了,李华莉肯定是来跟自己一起吃饭的,可是他无法拒绝,因为他无论说什么理由,在这位市府“府宝宝”眼中,都不算理由,不值一提,何况她和他还有钟正阳夹在其中,他只能尽力劝劝,实在不行,只有面对现实。 果然李华莉冷哼道:“夏局长我又不是不认识,他们何局长我还认识两个呢。我管你跟谁吃,反正我今晚没有饭吃。” “好吧。能够请到大美女一起,小叶天大的面子啊。”叶三省笑道。 幸好市*委小院停车场人少,如果是在市*委大楼,下班时间,那看见的人多,叶三省绝对会拖着她在办公室再呆上十分钟错过高*峰期。 开车到了醉美酒楼,泰和山庄一桌人已经全部到了,——民营企业果然守时。 章有权,唐兰,雷发明,谌总,那个酒店经理安妮没来,换了一位清秀斯文丰*满的女孩,介绍说是业务部主管冷媚,齐雍峰独自一人,高雪皎同车来的一位是建设银行副行长,一位竟然是夏敏。 互相介绍之后,大家笑着由谌总安排入座,叶三省心想,自己在泰和一方心里,肯定贴上了花花*公子的标签了。 刚才他和李华莉走进包间时,他捕捉到了他们惊奇好笑的表情,等到介绍时说李华莉在市府一科,为马市长服务,大家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可是李华莉紧接着的自来熟,嘻嘻哈哈立刻又把大家重新打回最初的调笑,一波三折,叶三省明白自己再怎么忽悠她代表市府的重视,也无法取得众人的信任了。 转头看着夏敏转移话题问:“夏美女今天怎么也有空赏光?” 夏敏瞪他一眼,直白地说:“我喜欢你,听说你要来,我就巴巴地跑来,这个理由足够?” ——李华莉睁大了眼,脸上闪现怒容。她还没有遇上这样猖狂的对手,立刻锁定了今晚饭局的敌人。 谌总赶紧说:“夏总是我们专门邀请的贵客。她是我们的投资商,也将是我们的……合伙人。” 说完似乎觉得勉强,程度不够,又加上两字:“真的。” 就从这里开始进入主题。 原来昨晚泰和一方认真研究,还搜集了叶三省主持的宝来山艺术村资料,经过跟总部的沟通讨论,决定模仿宝来山艺术村做一个升级版的艺术群居部落,构想大同小异,但是在规模上,规格上,丰富性和配套服务上,利用泰和集团的资金优势和资源优势,做巨大的提升,打造一个泰和文化村。 夏敏刚才已经抢着报名,要在长江湖畔要块地,她也要在那里做一个有品味的“夏敏的院子”,所以她算是投资商。但是大家都猜得出一些,她专门跟高雪皎联系,来蹭这个饭局,追踪泰和山庄的改造提升,是因为她父亲的祥辉建筑工程公司想进入这个项目。 叶三省刚才一看见她,就猜出这位商二代心思,已经暗暗赞了她一下,——虽然有些思想幼稚而任性,这跟她生活成长的环境有关,但是聪明,或者说是商人的本能,精明,让她能够抓住重点,而且勇敢争取,这已经很不错了。 叶三省言不由衷地称赞泰和方气魄很大,构想很好,但是马上否决,说市*委领导指示过,不宜在短时间内、地理距离近的地方复制宝来山艺术村,这就是相当于明确说长江湖不能搞成宝来山相同的文化项目,而且江城以前做的画家村就在长江湖旁边两三公里处。 所有的人都是一怔,泰和方有些沮丧,他们都知道叶三省说的所谓市*委领导,就是周仲荣,周仲荣否认这个构想,这个构想基本上就再次胎死腹中了,——他们本来已经有了成熟的改造提升方案,结果叶三省昨晚在酒桌这么一忽悠,他们的方案根本还没有拿出来“汇报”就自废武功了。 “那么我们这个改造提升如何整,请叶秘书指点迷津。”谌总反应最快,问。 泰和一方也跟着反应过来:叶秘书肯定藏着什么秘笈。 否则昨晚他不会那么耐心地循循善诱,甚至今天不会这么直接地否定。 叶三省笑笑,说:“你们不要以为我假传圣旨,也不要以为我怕你们再做一个艺术村,盖了我的光芒,没有这回事。你们想,即使你们再做一个升级版的艺术村,宣传时,我只要愿意,也可以说是在我的主持下,做的长江湖艺术村,我也有份也有功劳,甚至,高大记者可以从这里写篇文章,‘我的成功可以复制’,从宝来山到长江湖,是吧?更加说明我的远见和英明,说明我的成功经验一再成功,所以我希望章总谌总各位不要误解。” 泰和方一起说叶秘书多虑了。 先撇清一下,才回马一枪,说:“其实你们的构想也很不错,换我来主持这个项目,我也会首选这样的构想,首先是它已经被宝来山证明了是成熟安全的一个方案,其次宝来山跟长江湖的具体条件很相似,而且长江湖有后发优势,无论是资源,渠道,基础,资金等各个方面条件都更好,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否决呢?” 众人颌首。 “所以我是支持这个构想的。”叶三省肯定地说,“但是,我们不能在名义上跟宝来山艺术村一样,人家叫艺术村我们也叫艺术村,这样以后宣传也吸引客户不够,没有差异性,同时,我们的内容也要有所侧重,有所不同,说到底,同质化肯定不好,哪怕是休闲娱乐,还是要有个性。” 众人先是一惊,跟着一笑,松了口气。 “先不忙听叶秘书后面的高见,光是前面这番话,就值得我们喝一杯。”谌总提议。 众人举杯。 “既然我支持模仿宝来山艺术村的模式,那么,就得认真了解和学习它的优点和不足。”叶三省继续说,“宝来山艺术村有什么不足呢?昨晚我只给你们宣传了光鲜的一面,它其实也有麻烦和尴尬的地方。” “这个麻烦和尴尬就是它的盈利模式。” “这个盈利是指入驻的艺术家们。至于村民这一块,我走的时候,估算有一个亿的毛利,村民为什么能够‘暴发’?是因为他们拥有土地所有权,主要的利润就是来源于土地出让。后续的收入会有,但肯定没有这么高,后续的收入主要来源于游客,目前看来,游客还处于一个攀升期,这个旅游项目,至少在省内,甚至西南,全国,都算是一个不错的好项目。” 泰和方互相看看,心里都升腾热望:艺术家赚不赚钱他们不管,只要开发方能够赚钱就好。他们现在承包了长江湖三十年,也相当于拥有了这些土地的开发权。 “但我还是希望入驻的艺术家们不仅把艺术村当成一个家,当成一处精神寄托之处,也希望成为一项物质收益所在。” “当然,艺术家们当初入驻主要是看在环境不错,想有一个平台或者据点,成为他们创作的基地或者工作室,他们自然也考虑过盈利模式,主要还是售卖自己的作品为主,但这方面的成绩,艺术村一直组织得不够,因为村民素质较低,视野不宽,资源不够,渠道没有,无法帮助艺术家们,所有艺术家们还是依靠他们原有的渠道在做,所有艺术家入驻宝来山艺术村后,对他们赚钱,是没有多大帮助的,一半的艺术家都是自己掏钱在维持。” “比如那个做收藏的,他开的陈列馆,按现在平时每天两三百游客,节假日每天一千多游客计算,上山游览的游客可能会有十分之一到五分之一买他的门票观展,门票收入有一千多到两千,一个月四万,再加上销售一些配套产品如像章、书籍、纪念卡等,也仅仅略有盈余,而其它艺术家大半只够维持日常费用。” “所以我在考虑长江湖的时候,我就在想,无论是艺术家还是其他人,入驻就得替投资者考虑,希望他们赚钱,应该替他们考虑有更好的盈利模式。” “回到长江湖,回到泰和山庄,谌总,你觉得游客来,要让他们消费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谌总苦笑:“叶秘书你这是把我问到了。” 他不是回答不出,而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太多了,他怕的是答非所问,捧不好叶三省的场。 “首先得让他们留下来。”冷媚说。 “说得好。”叶三省鼓掌,“我们就得从怎么把他们留下来去考虑。” “刚才夏总说你要去开一个小院子,很好。但是夏总考虑过怎么盈利没有?你这个院子是做住宿?做餐饮?做酒吧?还是做工艺现场制作和展示售卖?但是无论做什么,只要有这方面的意识就很好了,往这方面想就很好了。” “你们先喝一会,我去隔壁坐坐。” 叶三省戛然而止,起身准备串场。 “我和你一起去,夏局长我熟悉。”李华莉也站起身。 “夏明亮我也认识啊。我也去。”夏敏毫不示弱地也站起身。 第360章 我现在是领导 ——刚才叶三省向章有权说明时,夏敏就说了,她母亲跟夏明亮是闺蜜。两人都姓夏,她妈以前是歌舞团的台柱子,夏明亮一直分管包括歌舞团在内的江城演艺中心,自然有关系。 叶三省苦笑:哪有带着两个莫名其妙的女生一起过去的道理。 赔笑道:“座位都是安排好了的,过去加座就不好了。再说,也是谈工作,你们过去坐着也闷。我还要回来的。” “好,我等你。”李华莉抢着表态。 夏敏被呛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击,一楞神间,叶三省已经快步出了包间,只得怏怏地坐下,决定今晚要狠狠地灌一下这位市府一科的科员,让她知道夏“大姐”的厉害。 叶三省出了包间,并没有像他显得那样着急的样子就赶去隔壁包间,而是去了洗手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才慢慢过去敲门,推门进去,里面刚刚开席,正在例酒。 自然是因为领导们向来不太遵守赴宴的时间,他们的酒席开得晚,绝不会是因为等叶三省,叶三省早就给夏明亮说过不用等他,他另有领导安排的“规定动作”,是跟泰和山庄的人讨论项目。 一般职务在身,尤其是一把手或者重要部门的负责人,尤其是对方宴请,这些官员都会故意迟到十五分钟乃至半个小时,哪怕是完全可以准时到达,他也要故意拖拖拉拉,找点闲事,过了时间才姗姗来迟,仿佛不如此不足以显示他的重要性,反正饭局的习惯,像这样的重要客人不到,是不会开席。 叶三省还看过一篇写北京饭局的贴子,更加夸张,有时候两位重要的客人比拼迟到,会打电话给召集人说已经在路上了,张总到了吗?那边张总也要打电话询问李某长到了吗?他堵着,一会就到,两个人就这样磨磨蹭蹭,非要挨到一起到达才能够显示势均力敌。 叶三省大学时期就经历了从反感到适应的过程,但到现在,他还没有染上这种恶习,也许是觉得自己还不够资格,也许是从心里厌恶这种行为,但是刚才从洗手间向包间走去的时候,他觉得有些东西已经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他无法不感到自豪。 比如他这两天毫无争议地坐了主席,比如两位美女为他“争风吃醋”,他是酒桌上的一号人物,比如现在,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惶急地奔赴领导的饭局。 想当初,好像是李博生日那次,杨中能够出席叶三省所在酒局,所有的人都兴奋不已,连叶三省也觉得脸上有光,现在,下午夏明亮叮嘱了他好几次必须到,倒是自己成了别人眼中出席与否跟重视挂钩的人物,心中感慨万千。 他进门的时候,包间里人有个小小的欢呼。 夏明亮做为主持人,起身招呼叶三省过去,给他留的座位在她身边,叶三省先向徐兰,杨中,胡博阳他们一一点头示意,坚决表示绝不落座,夏明亮没奈何,只得把那个座位撒了,另外在杨中身边加了一个座位。 坐下再一一向众人招呼,喝了敬酒。 ——李燕如赫然在座,他刚才一进门晃眼看见时心里叫声不好,幸好这边的人还不知道他在旁边安排了一桌,李燕如也不知道夏敏就在几十米远坐着,刚才跟他在一起推杯换盏。 ——石松乔也是赫然在座。虽然,临江古镇的项目具体就是由他在负责,他应该在,可是叶三省还是有惊奇,甚至有些不安。 ——不太明白今晚具体的情况,他也对两人装作平常地招呼就完。 然后夏明亮主持“工作”,而且是真的主持工作,说叶秘书来了,我们就把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的具体情况再向市领导汇报一下。 叶三省大赧! 他以前在镇上,随便县里哪个单位下来检查工作,联系业务,不管对方职务高低,都有一个惯常的称呼“县里的领导”,到了市里这一个多月,也有几次参与省上来人检查汇报,随便一个科员都要安排主席台就座,恭称“省上的领导”,心里觉得可笑,脸上平静如常,套路还得照做,谁知道今天轮到自己了。 而且,这架式,肯定是临江新城二期工程指挥部副总指挥、文化县县长助理、文化县城关镇党委书房杨中来“汇报”,他哪里承受得起。 幸好坚持没有坐主席。 赶紧叫道:“首先,不能说汇报,我是奉周书房指示了解情况;其次,这个项目我再熟悉不过了,所以今天不用搞那些过场,我下来向各位领导请教。最后,我要说的是,在座的徐县长,杨书记,都是我的老领导,可以说是看着我参加工作,一手一手地带我,帮我成长,文化,也可以说是我的第二故乡,夏局长,胡主任,石总,各位也是一直关心我,爱护我,来,我敬大家一杯。” 敬酒后,石松乔说:“这样吧,我让助理给叶秘书汇报一下临江古镇目前的进展情况。周书记关心这事,多少得走过场,叶秘书你再了解临江镇的情况,我们也得把我们的工作做到。” 叶三省一惊,自己还是孟浪了。 刚才只顾着向两位老领导表示尊敬,结果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是代表周仲荣,怎么可能因私废公?所以这个过场绝对还是要走的。 杨中的两个同学,赵政华沉稳精明,石松乔飞扬跳脱,都是他们同学中的佼佼者,都同样聪颖过人,善解人意,所以叶三省说不用汇报,无论是客气还是真实的想法,杨中肯定也不想这样向自己以前的下属“汇报”工作,他这个“外人”,可以接这个招,替杨中化解,替叶三省圆场。 他的助理刚才介绍叫王思思,蜀都人,也具有蜀都姑娘标准的乖巧可爱,说话嗲,但是叙述清楚,简明扼要。 实际上,整个临江新城二期工程纳入这次“文化翻番”,主要就是在于宝来山艺术村和临江古镇这两处,至于其它什么王家坝民俗旅游观光园,长江渔果农业主题公园,燕石岭油茶观光公园和半坡岭黑猪养殖带等,在这个项目中都退到附属的地位。 而临江古镇的打造,也基本按照当初叶三省的构想: “以馆为抓手,以建馆为核心,围绕馆进行布局,组织素材,提炼主题。” 省文投集团最终拿下了这个项目,就由省文旅投资集团下属的省文旅发展公司主持,石松乔是这家公司的副总,具体负责整个项目。 目前主打和宣传口径,都是打造川南民居陈列馆,在这个名义下,围绕民居来做内容和配套,利用临江镇现在的近百家明清木构民居,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保存得非常完整,比如王家大院,刘家大院,雷家祠堂等,做适当的规划,找到各自的个性展示和商业模式,第一批计划开十六个陈列馆,比如陶陈列馆,玻璃作品陈列馆,码头文化陈列馆等等。 大部分民居略作修复后,都要做一定的特色装修,除了征用做陈列馆,还要做特色餐饮,特色商品售卖,民宿等,同时考虑引进一些体验式的经营项目。 临江古镇现在的宣传重点不在镇而在馆,宣传也突出推馆,在陈列馆的带领下进行运作和经营。 同时古镇民居跟艺术家村跟这个民居互相补充,相得益彰,用叶三省当初的话说,艺术家村说到底也是一种民宿民居,一个陈列时光,一个陈列时尚。 王思思说完,叶三省笑道:“石总,你们节奏有点慢啊。” 从当初叶三省构想到现在,差不多有一年了,文旅发展公司入场也有大半年了,王思思说目前只建了两个半馆,做了半条街的路面整理和铺面布署,只能说进展缓慢。 石松乔苦笑着亲自解释,主要的原因还是临江镇的具体情况,它不是一个空闲的古镇,也不是重新修建的仿古小镇,而是居民生活了几百年的繁衍生息地方,必须得居民先搬迁完毕,才能够进行打造。 当然,石松乔这边也做了系统的工作计划,分期分批,有主有次地推进,但是临江新城的居民团购房去年年底才陆续封顶,村民还要装修,而且装修后,一般都要放置三五个月,所以春节后,才慢慢有人从临江古镇搬离,迁入新居,一直到现在,也才搬迁六七成的样子。 夏明亮说,搬迁现在成了主要问题,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居民不愿意配合,想当钉子户,熬个大价钱,这可能是目前亟待解决的困难。 叶三省也不含糊,说临江镇他的确太熟悉了,当初做调查时,几乎走访了每家每户,所有的资料都是他亲手登记的,他这两天安排时间跟着夏局长石总去临江镇走走,看看是哪些人,存在哪些问题。 杨中笑着鼓掌,说欢迎市领导现场办公。 叶三省不依,说杨中你才是我的领导,一直都是。 敬酒的时候心想,临江镇的麻烦他倒不担心,担心的是临江古镇中有一个环节跟他构想的泰和山庄项目重叠了,这会不会有麻烦? 第361章 预判之预判 工作谈完,又喝了一会,酒桌上没有机会跟杨中好好交流,——他们的确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在一起了,尤其是叶三省到了市府市*委后,叶三省不能让杨中误解,自己是上屋抽梯,忘恩负义之人。只好悄悄说这两天他到文化来,再好好交流,私下聚聚。 然后向大家说准备告辞,他今晚还在陪泰和山庄总部来人,他们要投一两个亿吧,改造升级泰和山庄,也是预定的重点文化项目,今晚也是领导安排的“规定动作”,实在不好意思。 李燕如说既然是文化项目,她们文化局就是对口单位,她跟泰和山庄的谌总也熟,可以提前介入,她跟叶秘书一起过去看看。 叶三省大惊,幸好李燕如没有直接说她昨晚也陪同叶秘书大驾光临泰和山庄,喝到凌晨三点。正要措词拒绝,石松乔说,让他的助理王思思送他们,她没喝酒,叶秘书也不用打车,节约时间。 叶三省苦笑,索性坦白,说为了配合今晚夏局长召见,所以他就请泰和山庄安排在隔壁,真不用送,也不用陪。 大家都笑了起来,夏明亮大手一挥,说既然是文化项目,我们燕如说得对,都跟我们文化局有关,谌总我们也开过会吃过饭关系不错,现在碰上了,我得过去了解一下情况,提前进入工作。 叶三省腹诽:你这不是工作,而是为了喝酒和交际吧?果然不愧是江城四大名美女,官场著名的交际花。 可是此刻无法反悔,无法拒绝,只得领着夏明亮,李燕如一起回到隔壁包间。 推门进去,众人都是一愕:这是什么情况? 刚才叶三省要走时,两位美女要跟着离开,现在回来,却带了两位美女回来。 叶三省羞赧不已,幸好谌总已经首先站起来,招呼夏明亮,高雪皎也站了起来,李华莉叫夏局长,夏敏更是跑过去,拉着夏明亮撒娇地说她本要先过来敬阿姨酒,是叶秘书不让,夏明亮一一应付大家,展示左右逢源,纵横捭阖的手段,立刻成为整个包间的主持,引开了大家对叶三省的注意力,才稍稍安心就座。 夏明亮首先跟泰和集团总部三位碰了个来回,再跟高雪皎,齐雍峰碰杯,尤其是稳重帅气的齐雍峰,夏明亮眼睛一亮,关心地问了他的公司业务,听齐雍峰介绍(炫耀)做了宝来山艺术村的装修工程,转头对谌总说,我给你介绍一笔业务,以后你们的改造提升,可以让齐总参与啊,谌总自然叫好,一定执行夏局长指示,欢迎齐总加盟我们泰和山庄。 叶三省目瞪口呆。 他今晚带着齐雍峰参加这个酒局,司马昭之心,只要不笨的人都会猜到几分,可是刚才来不及开口,或者是脸薄,觉得气氛不够,或者是想等谌总他们主动,一直没有提到这一点。而泰和山庄一方,一则方向和方案一来就被叶秘书否决,心思全在这上面去了,二来过分主动,显得巴结,可能效果反而不太好,也没有提,想不到夏明亮这么几杯酒一喝,轻轻松松,自然和谐地就将这件事解决了。 叶三省大为感叹,心想有的时候,有一个这样的女人真是省事,这也是历史上无论是在战争中,还是商业竞争中,交际花都屡屡发挥巨大作用的原因。 刚想在心里嘲笑夏明亮也是“好*色之徒”,古教授也是挺帅的,突然间反应过来,夏明亮绝不是她表现的那样肤浅! 她再喜欢成熟稳重,个性有才的男人,也不应该在叶三省面前表现,更不会这么当众表演,主动替齐雍峰拉业务,那么她是为什么呢?叶三省介绍齐雍峰是他朋友,又做装修,她肯定是一眼就看出了叶三省的心思,随手就替叶三省把这心怀叵测变得铁板钉钉,她是外人,与齐雍峰以前没有交际,别人不会指责她,哪怕是以后纪委查,她也可以解释酒桌上的酒话,可是叶三省一定会记她这个情。 ——她也想得到叶三省一定想得到。 ——人际交往中,比揣情摩意更高一级,就是预判对方的预判。 她能够主持(联系)临江新城二期工程这个项目,是因为叶三省推荐,大家表面不说,各人心知肚明,她得投桃报李。 叶三省一瞬间想明白这一点,——明白对方明白自己的明白。心里又是羞愧。他一直以为自己算无遗策,谋定后动,什么事都是“预则立”,现在才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可能在以前的工作中,不知道被人看穿过多少回,只是别人不想说不屑说不好说而已,甚至,自己在周仲荣面前的表现表演,这位阅人无数,精明能干的市*委书记,应该早就洞若观火,只是觉得自己层次太低,又要用自己,才包容和放任,一笑置之吧? 甚至刘成家这些人,也可能早把自己的一言一行看透。 叶三省一下心情郁闷起来。 夏明亮例酒喝完,坐定摆开架式要听取泰和山庄的改造提升情况,谌总说,我给夏局长汇报一下我们的初步构想: “我们准备做民宿。” 这第一句话就把叶三省震得惊喜交加。 民宿! 这就是他的目的。 在宝来山艺术村的运作中,他后期已经发现了这一严重的不足,就是那些艺术家本身的盈利模式不充分。哪怕是再有名的艺术家,艺术建筑修得多么别致,都无法借助艺术村本身来造血,虽然,这些艺术家们大多数并不在乎,更在意有一个诗意栖居所在,有一些批各个行业的艺术家和各自的朋友可以随时交流,可以利用艺术村的平台做一些其它的艺术活动,但做为主持这个项目的人,叶三省对这个项目的认识非常清醒和敏锐。 这些艺术家可以承受,或者说不在乎,但是在泰和山庄,他不想再复制一个这样的模式,也因为泰和山庄本身就是承包,不是土地所有方,所以模式要变。 他也坚决不能让泰和山庄搞房开发,不想搞成高档的别墅区,这样只适合小部分人,赚钱也是一锤子的买卖,别墅主人入驻后,泰和山庄就失去了可持续性发展,甚至连这片长江湖,也会因此沦为私人所有,渐渐失去活力。 所以决定做民宿。 这也受到了一些这次去佛山考察看到那边的民宿部落启发。 当然,他也早就提出了这个构想,在临江古镇的项目中,他也觉得可以利用那些古旧的民居,引进小资本,做特色民宿,做为整个项目的一个补充。但是在泰和山庄,他向周仲荣汇报,准备搞一个比较大规模的民宿部落群。 而现在,经过他的循循善诱,不断修正,泰和山庄这些精明的商人们,终于意识到叶秘书的底牌是什么,同时,他们也非常欣喜地认可了这个核心创意和改造方向。 就在刚才叶三省离度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的讨论也得到了圈外人士的热烈支持。高雪皎说这个东西一搞出来,他绝对安排记者整二十篇系列报道,齐雍峰说绝对是西川有数,西南最具风情的休闲度假圣地,夏敏直接说她必须在里面做一个二十个房间的民宿,名字还是叫“夏敏的院子”,李华莉勉强说,我相信市府一定很高兴有这样一个项目,以后小型的会议,行业总结等等都可以拉到泰和山庄,谌总很高兴地补充说,大型会议我们也可以接待的,我们现有的酒店等设施,一千人的会议轻轻松松就能接下。 夏明亮听了倒是没有多大反应,说好,这事我就交给叶秘书具体负责,有什么问题直接找叶秘书解决。 又碰了几杯,夏明亮款款离去,李燕如坚决留下。 她听说夏敏要做一个“夏敏的院子”,就说她也要做一个“燕如居”,叶三省建议你们不如合伙,或者再拉几个你们的闺蜜,做一个众筹,两人对看一眼,却不说话,也不反对也不同意。 叶三省继续说:“泰和山庄那里虽然地方广大,但也不是说想开多少就开多少,我看有个二十个左右,跟宝来山艺术村差不多的规模就行,如果你们两人就占了两个,那就是近水楼台多占,总得给别人留点份额吧?民宿也要丰富性才更吸引力。我真的觉得你们可以合伙,不仅做民宿,还可以做咖啡屋,酒吧,或者其它的户外设施,比如攀岩露营,这样配套才能够满足客人更多的需求,保证客人玩得更高兴,那也算是你们的一个根椐地。” 夏敏和李燕如的眼睛亮了。 “如果都这样推广,每个民宿都有配套的酒吧啊,咖啡屋啊,你想想,即使是晚上,那里也能够吸引相当多的客人,尤其是春秋之际,露天一坐,灯光湖光,肯定比城里那些空气污浊,人声嘈杂的酒吧环境好。而且有的是清吧,有的是民谣,甚至可以小小的蹦迪,各具特色的酒吧,形成一个规模效应,完成可以成为江城夜生活的一个新地标,反正距离城区也不远,来去方便,比照丽江啊,凤凰啊的夜生活,这也是一块重要的创收。” 泰和集团的人眼睛也亮了。 原来叶三省的杀招还不止民宿,这位市*委大秘想得更加深远,这个项目也更加宏大,也只有这样,泰和山庄现在的设施才能够完全发挥作用,旧物利用。 简直比策划大师还要策划大师啊。 唐兰又羡又妒。她做为集团策划总监,本以为来江城只是走走过场,完全没有用心思去想去做更深的发掘,哪怕是昨晚叶三省引导了又引导,她也没有多大触动,以为只是略加修正而已,谁知道这背后竟然可以如此转折! 而这转折,显而易见非常高明。 “但是有这么多客源吗?如果一下开二十个酒吧的话。”谌总问。 “不思进,先思退,肯定要这样考虑投资和回报,但是,不去做,怎么知道呢?”叶三省先鼓舞了一句大话,再分析,“粗略估算一下,大的民宿三五百万,小的民宿一两百万,在江城,要找这样的投资商比比皆是,只要给他们画的饼足够吸引人。而且他们可以众筹,降低风险,增加客源。实际上,民宿运营的费用不高,只是一次性投资,所以只要放低姿态,哪怕一个酒吧一晚上一桌客人,那也是一桌客人的享受,重要的是首先保证游客在泰和山庄住下来,只要住下来了,就有很多让他们消费,让他们乖乖掏钱的办法。就是刚才小冷说的,先让客人住下来。” “至于客源,那些民宿老板会跟泰和山庄一起去想办法的,这就是变被动为主动的绝妙之处。” “再从泰和山庄这方来算账,做这个项目,几乎不用自己掏钱,而且可能因为承包费赚一大笑,同时相当于一下吸引了二十个有资金有资源的合伙人,绝对有利于增加泰和山庄的人气,最重要的,它将拥有一个值得期待的美好未来。” 所有的人都鼓起掌来。 第362章 查身份证 结束后泰和集团总部三位表情兴奋而严峻,说要马上回酒店研究具体的方案。 他们对叶三省充满感激,也带着一丝抱怨,这位叶秘书也太会折磨人了,明明心里早就有一个相当成熟的方案,却不肯爽快地掏出来,要挤牙膏似地一点一点外吐,而且故意引*诱泰和方自己往那个“坑”里跳,显得是泰和方自己想出来的主意似的,他是怕以后担责还是不想居功?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此行大有收获,这个方案报回总部,绝对会得到董事会高度称赞,说不定为泰和集团的所有同类项目提供了一条新的营收渠道和发展方向,哪怕是今晚当场奖励叶秘书一百万现金也是大赚特赚。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叶秘书明显是想仕途进步,不想在这上面赚钱,否则他完全可以把这个构想包装,通过策划公司售卖给泰和集团,泰和集团肯定会买单。 当然,叶三省带着那个齐雍峰来,意图很明显,谌总也答应了他,这只是一点小钱,而且是正当生意。 至于那个建行副行长,也可以支持业务,反正他们泰和山庄的资金流水从哪里走不是走,如果这次民宿项目启动,肯定会有大量的基建工程,跟建行合作名正言顺。都不是问题。 谌总问叶三省等会如何安排,叶三省破罐破摔,说谢谢谌总,不用安排,我们几个等会去唱歌吧。心想自己在泰和集团一拔人心里,花*花公子的标签已经贴了好几层了,懒得去揭。 出门分道扬镳,周波已经在歌城开了房间,叶三省一看地方,距离阿细餐厅只有几百米,他们六个人,叫代驾似乎大题小作,打车又要两个车,三个美女可能都要不甘示弱,故意抢着跟叶三省一起,那会让高雪皎和齐雍峰尴尬,提议走路过去,大家哄然叫好。 现在,可能是一年中最好的夜晚。 秋风轻拂,华灯溢彩,六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笑,互相抢白,打闹跑跳,叶三省心想,这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样子嘛,自己一天到晚,忙不说了,累也不在乎,可是心境,竟然跟中年人没有什么两样,快快乐乐地跟三位美女贫嘴。 蓦然间一声怒吼:“站住。” 六人都是一楞,只见三个人从旁边道路过来,走到他们面前站住,问道:“你们干什么的?” 叶三省打量三人,当先一人中等身材,白色t恤有些皱,粗眉瞪眼,身后一人瘦高,一人蓬发,猜想应该是便衣,正要说话,高雪皎已经反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白t恤冷笑:“老子是警*察。把你们的身份证拿出来。” 从裤子口袋掏了一个证件在叶三省他们面前一晃,立即收回。 ——叶三省闻到了酒气。 夏敏大声道:“警*察也不能随便查人身份证啊。” 白t恤喝道:“叫你拿就拿!信不信我马上传唤你?” 夏敏冷笑:“来啊。你传唤我啊。我又不是吓大的。” 白t恤怒,正要发作,叶三省赶紧拉着说:“身份证,好,我带了的。” 飞快地从口袋里摸出钱包,从钱包里取出身份证递过去。 白t恤接过一看,轻蔑地说:“乡坝头的娃儿,到城里来耍,就要懂规矩,老实点,违法犯罪的事情不要做,知道不?” ——叶三省的身份证上地址是文化县临江镇。 “违法犯纪的事我不会做。警官。”叶三省温和地说,淡定地看着对方。 白t恤迟疑一下,看看其他人,可能感觉无论从衣着,气质和态度,都不像是易与之辈,把身份证还给叶三省:“走吧,老实点。” 夏敏还要说话,叶三省赶紧一拉她,绕过三人,前行。 “你拉我干啥?信不信我马上把他们的局长叫来。”夏敏愤愤地叫道。 “那你就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了。”叶三省笑。 “要不要报道他们一下?”高雪皎愤愤地说,“你看清了警号没有?我找他们法制科投诉。” “没必要。”叶三省摇头,“当然,有机会投诉一下也好。投诉能够帮助他们改进工作。” “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在市*委工作?”李华莉问。 “那我也成跟他们一样的人了。”叶三省还是用那句话来回答。 “浅薄?”李华莉又问。 “算吧。主要是怕麻烦。”叶三省老实地回答,“如果今天正面冲突起来,我想我们最多受一会的委屈,他们仨都可能要受处分,他们喝了酒。但是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们也没有赢,也没有赚,人家会说李大小姐仗势欺人,甚至会给钟主任惹麻烦,是不是?真没必要。” 李燕如一直微笑,沉着旁观。可能夏敏生日那天叶三省面对范程给她留的印象太深了,所以她以为叶三省心里已经有了什么反击计划。 “叶兄弟处理得对。”齐雍峰说,“我遇上这样的事,也会这样处理的。让他三尺又何妨?这不是怂,是成熟。” 叶三省笑笑,忍不住说:“一个急于回家的人,为什么会在意旅店墙壁上的污迹呢?” 夏敏也笑了:“想不到你还是文艺范呢。” “为什么只查你一个人?”李华莉问。 叶三省苦笑。 这个问题还不好回答。这可能涉及到人性中某些不好东西了。也许是自己身边居然有三个女生,而这三个女生放在江城,无论相貌,气质,那是顶绝的大美女了,任何男人看见,都会妒忌,都会因妒忌而仇恨。 起因还是自己喝了酒,又在刚才的饭局上很顺利很愉快吧? 但以后,真的不能这样张扬了。尤其是在大街上。说不定,哪一辆驶过的汽车车窗后面,就有一位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人物看见这一幕。 但是,一想到刚才面对那三位便衣,他并不害怕,只是无聊和可笑,心里既苦涩又自豪。 到了歌城包间,夏敏迫不及待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周波,周波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哪个所的,马上叫几个兄弟去找他娃算账。 大家笑了一阵,周波说现在的警*察,虽然不像十年前耍得那样野,但只要在外面一不如意,就会仗势欺人,前不久他一个兄弟,云阳区刑大的大队长,喝了酒打车,出租车司机多了句嘴,他立马掏出枪威胁司机,让司机把车开到局里去,铐在办公室,后来两三百辆出租车闻风而来,把云阳区公安局堵得水泄不通,结果不得不赔礼道歉,事后被调到看守所去当所长,本来,刑警这条线,很容易提副局长的。 又说了几件公安的破事,周波又来了两个师院的女生来,歌城的老板也过来敬酒,大家开始娱乐。 第二天下午,叶三省开车前往文化。 他上午向周仲荣做了汇报,说泰和集团完全同意他的构想,准备把泰和山庄打造成江城又一文旅地标,周仲荣很高兴,叫他盯紧这个项目,争取这几天趁着泰和集团总部的人在江城,尽快立项,必要时他可以亲自出面宴请他们。 叶三省再次佩服市*委书记的果决和魄力,跟着这样的领导做事真是舒服。然后说准备去文化临江古镇,认真了解临江新城二期二程,同时看看能不能看他们解决一些具体的问题。周仲荣好心情地开玩笑,说你早就该回去看看,富贵不归乡,如衣锦夜行。叶三省大羞,说哪有什么富贵,周仲荣笑着说,你贵为我的秘书,自然当得起。 然后又跟夏明亮联系,夏明亮说她今天一天都要检查工作,叶三省说没事,临江镇他熟,自己去。再跟杨中和石松乔联系,杨中是晚上一起吃饭,石松乔在临江古镇等他。 一路上,叶三省兴奋不已。没有别人,也不用着伪装,他的确很想回文化,回临江镇看看,也肯定有周仲荣说的衣锦归乡的味道,但更多,是因为他即将了解的项目是他用了大半年时间打造的,算是他工作两年多来,最重要,最得意的项目,现在重新接触,心里自然有一番新的感受。 他先悄悄去看了尹先发。 因为尹先发肯定不能跟他们喝酒,所以只有在工作之前跟这位自己的“伯乐”聚一聚,喝喝茶,不然一跟石松乔他们汇合,就肯定无法单独行动了。 尹先发身体似乎还是老样子,只是言行比以前更加恬淡从容,说话一直温和轻柔,叶三省赞他境界提升了,尹先发微笑,说真有可能,不仅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心境也大不同了,现在根本不跟人生气,不用克制自己情绪,是真的生不起来气,就像古人说的,除生死无大事。 叶三省捡了一些自己这一个多月的人和事说给尹先发听。知道他很受周仲荣赏识,尹先发脸上露出欣慰,说再在市里混个几年,还是要到基层来锻炼,这样才走得稳。 叶三省说明白。不过基层工作真的很困难,他这次到临江镇,也是来看看,临江古镇这个项目现在推行稍慢,可能是搬迁中出现了些问题。尹先发说需要他出面就说,临江镇他是地头蛇,大家都还是要卖他几分面子。叶三省说绝不打扰老领导的清修,如果临江镇的事他都不能解决,枉他被老领导带着在临江镇呆了这两年。 尹先发说他女儿明年大学毕业,现在正在准备考研和考公,看她的造化,希望叶三省到时照顾一下。叶三省一口答应,也不问怎么照顾,也不想自己能否照顾。 告别了尹先发,叶三省直接去镇上找石松乔。他们文旅公司在镇上已经设了办公据点,石松乔说泡了功夫茶等他。刚刚进镇,就听见有人招呼他: “叶书记?你怎么……可要替我们说说话啊。” 一个老头从街边的巷子冲出来,一把抓住他。 第363章 浅处见才 昨天晚上他们在阿细餐厅散了,石松乔和杨中找了个宵夜的摊子撸串,坐下后话题自然首先是叶三省。 石松乔首先问:“杨书记,你这个下属,现在是不是可以算是你的领导了?” 他们之间关系亲密,可以随便直言。其实像这种以前的下属,成为现在的领导,官场之中,非常罕见。杨中所知的江城官场,也只有好几例,比如现在农业局的局长,他的一位副局长以前在区上工作时同在一个科,副局长是科长,他是副科长,后来他到岳兴,从副县长,常务副县长最后回到市里到农业局当局长,科长还是在中兴区,不算原地踏步,但是进步缓慢,前两年才到农业局当副局长,当年的下属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其间的尴尬,屡屡被外人所笑,编了不少调侃的段子。所以蒋尔云从云阳区长到了开南新区去做书记,周仲荣额外给他加了一个市长助理,这一下级别没有变,但是名义上排在了其它区县主官之前,立刻让云阳区委书记彭立尧不满,断然投向市长马林。 所谓官场,有时就像一个严密牢固的矩阵,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点,运动都有一定的规律和规则,官员的进步,运气好的人三五年会有一次提拔,大家都按部就班地前进,所以“论资排辈”相当普遍,除非有一些逆天的超级幸运儿,比如叶三省这样的人,一下从乡镇到市府市*委,虽然级别还低,但名义上,那也是“市领导”,尤其是往往代表周仲荣。 “小叶是运气好,但他也的确能干,做事,我是领导,我也要用这样的人。”杨中淡淡地说。 心里想起,当初他离开临江镇的时候,还真考虑过把叶三省带到城关镇去,可惜当初因为照顾高云的情绪,还有一些其它原因,就没有断然决定,失去了一个很好的帮手。至于石松乔这话,他也不放在心上,要从官场进步来说,叶三省这一步算是平步青云,但也仅此而已,两三年周仲荣离开江城,叶三省头上的光环立刻消失,就还是一个副科级的工作人员。 “你还记得我们当初跟小叶见面,差不多就是去年这个时候吧?你当时把他叫来介绍临江镇的情况,我和政华心里还不以为然,觉得你太不重视我们和我们想干的事了,结果小叶一出手就让我和政华大吃一惊。”石松乔继续说。 “他那时就已经叫我吃惊他的能力了。”杨中笑,“他到临江镇第一天,就替我化解了当地一个社会大哥对我的伏击,就是王洪九,你最近也跟他打过交道的。” “小叶不仅介绍情况详细,扼要,重要的是他能够敏锐地一下知道我们想干什么,然后立刻做出出人意料,但切中肯綮的建议,而我们现在在临江古镇的方案,竟然差不多就是他那一次见面的建议。”石松乔感叹地说,“当时政华就说,聘请他做我们的首席顾问的,给他合理报酬,而且说如果他不方便,可以用其它方式表示。当时政华绝对不是随口敷衍,绝对是真心的。你知道政华这个人,眼高于顶,什么时候这么重视别人过?而且还是只工作了一年的年轻人?” “我记得你当时也很赏识小叶啊,你说你们这个项目缺少一个灵魂人物。这个灵魂人物就是小叶,你还说哪天他不混官场了,就来你们的公司。”杨中的记忆也很好。 “杨书记你也凑了趣的哈。你说他有个朋友,因为小叶被关了几天,现在还是在林武那里做物管,也是个人才,有机会可以吸收过来。你想以此来酬功,或者是笼络他,对吧?”石松乔笑。 “小叶值得投资。他是个异数。有时我都在想,我在临江镇不是因为他,很可能弄得灰头土脸,结果却是刷了一通漂亮的履历到城关镇,现在都还在吃他的红利,——临江新城基本上就是他一个捣鼓出来的。”杨中若有所思地笑,“但是石总,你今晚一再说这个是做什么?意图何在?想重新把他笼络住?” 石松乔意外地摇了摇头:“其实我有点怕。怕小叶这个人,也怕他来关心这个项目。” 杨中默然。 他知道赵政华和石松乔在这个项目中有影子公司入场,从中渔利,但那是开发方背后复杂的博弈和交换,他做为政府这方,只坚持政府的立场就行了,石松乔突然提到这一点,他肯定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连听都不想听,所以不接话。 “杨书记,不许保持沉默。”石松乔可不会放过他,“要知道,他可是凭一已之力扳倒了整个文化县公安局,最后连王援朝这个不倒翁都倒了,杨书记,幸好他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你得给我们定心丸啊。” 杨中无奈,沉吟着缓缓说:“小叶在做宝来山艺术村项目时,刘市长他们想进去,然后小叶想了一些办法,把这事做得光明正大,合理合法,照顾到了方方面面,实现了多赢。” “还是无法放心。”石松乔握*住酒杯,沉思:“刘市长他们当时对小叶有毁灭打击的能力,他不得不卖个这账,而且你说他做得光明正大,说明他守原则,而且把原则看得很重,努力……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把这个事做得合理合法,而不是偷懒地轻易听从刘市长他们的指使,——而这几乎是大部分官员都会这样做的,反正事出了,有刘市长他们顶着。这还是说明,他认为原则比刘市长他们手中的权力更重要,所以,一旦他要深究起来,我们很可能为敌。我是真不想跟这样的人当敌人啊。” 杨中笑,想到高云,叶三省的确不是易与之辈,以前是普通的工作人员就能够纵横捭阖,现在成了市*委大秘,“此诚不可与争锋”,笑道:“你也别自己吓自己了,虽然料敌从宽,但小叶这次,主要是督促各个项目的进度,‘文化翻番’十个项目,他哪可能一一过细,他哪天来,就按正常的程序应付一下,你拿个具体时间表,甚至可以抛点事让他去解决,他还真在临江镇有群众基础,可以帮你不少忙。我看这事没有必要搞得太复杂。” “还是担心。”石松乔并没有放松心情,“你看当初我是想拉他进来帮忙,还想过如果他要点钱或者股份,都可以分点给他的,结果后来一打听,我就断了这份心思。这个人太危险了。老杨,我劝你一句,尽量少跟他接触,万一哪天你们成了对手或者敌人,就太不划算了。” 杨中愕然:“你怎么会这样想?” 石松乔分析:“你想想,小叶这个人,你喜欢做事的人,他就立刻成为你眼中会做事的人,能做事的人,只做事的人,绝不参与单位复杂的人事纠纷,这样的人你不用谁用?你不赏识谁赏识?前有尹先发,杨书记你,后有马林周仲荣,他做为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就能够用工作,用做事来‘说服’同事和领导,全围着他打转,以下属引导领导,这不是四两拔千斤,而是丝绳牵大象。” “所以他是个人物,但更是个危险人物。” “他危险在哪里?在他对人心的剖析和把握,简直细微到毫巅,跟任何人接触,都能够迅速了解对方,清楚对方,看穿对方,投其所好,掌握主动,而且丝毫不让对方觉得有异,进行提防,心甘情愿地为其所用,甚至还想成为朋友,愿意分享,就像我和政华当初对他的第一印象那么好。” “你简直是人心惟危。小叶有这么神?你不是在提防他吗?”杨中反驳。 “我提防他,当然主要原因并不是他现在做了什么,其实也不怕他会在我们的项目中做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看不透,掌握不了,所以不想跟他做朋友。”石松乔停顿一下,加重了语气,“当然,这样的人我肯定不会跟他做敌人,但要做朋友,似乎我也有些心虚。因为他太会隐藏自己了。他其实是有锋芒的,而且利锋迫我,如锥在囊中。他的锋芒来自于他刻意隐藏的锋芒,他藏得太好了,包括他的憨笑和平平无奇的相貌,” “你如果说他真是一把剑,那现在……剑术水平有三乘,下乘见剑不见人,中乘见人不见剑,上乘人剑皆不见,他现在,也只是下乘。是做了很多事,比如临江镇自来水厂搬迁,临江新城,宝来山艺术村,这些都是‘剑’。”杨中说。 “他现在只是羽翼未丰,收敛锋芒,一旦觉得时机到了,露出牙爪,那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无人可挡。所以我不想跟他接近,就怕有一天成为他剑前目标,剑下游魂。”石松乔照着自己的沉思说完。 “那你说什么时候他会觉得时机到了呢?”杨中问。 石松乔觉得杨中语气不善,赶紧安慰说:“至少十年,他不会,或者说他没有资格在你面前张牙舞爪。” 杨中一怔,笑了起来,说:“其实我真认为你想太多了,小叶没有你想的那样深,那样恐怖,他‘藏’什么?他其实就是本来面目。他做的事,我认为,也只是‘浅处见才’。” “正是他本来面目才吓人。这算不算是你说的,人剑皆不见?”石松乔还是坚持认为,“再说‘浅处见才’,或者正是浅处,才能够显示他的本领。” 当晚散后,石松乔没有回文化,就在江城宾馆住下。 他本来叫王思思也在江城住一晚,明天一起回文化,结果王思思可能感觉到了他的心怀叵测,坚持一个人开车回文化。他晚上说那些话,有部分原因是酒,也有部分原因是王思思和李燕如。他很生气叶三省一来,就把晚上饭局中他唯一关心的美女吸引走了。 第二天接到叶三省电话,他立刻打电话给他的助理王思思,叫他启动“排雷计划”,叶三省,就是安排罗二爷去堵叶三省这个“钦差大臣”喊冤,然后就了叶三省刚刚进镇,还来不及感慨“前度刘郎今又来”,就被早已守候多时的罗二爷逮住。 【作者题外话】:昨天疫*情解*封,欠下的酒债太多,所以喝麻了,不想状态不好强写,对不起,断更的章节,接下来会补上。 第364章 这是一个坑 叶三省扭头看见罗二爷,也很惊喜:“二爷好。” 罗二爷他不知道名讳,反正就随着镇上的人叫,据说当年罗二爷也是闯过江湖,跟王洪九,王二爷那一拔人放过船,走南闯北,后来陆路运输飞速发展那段时间,“失业”上岸,在镇上开了个茶馆,聊以为生。 罗二爷为人义气,耿直,镇上人人尊敬,算是德高望重的地方大哥之类,也正是因为他义气耿直,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十年前震惊江城的专一院枪案,江城两位社会大哥斗狠,一位大哥指使枪手枪杀了在医院养伤的另一位大哥最得力的手下,这位枪手就是临江镇的混混,姓罗,跟罗二爷是转折亲,跑路前回临江镇找罗二爷,罗二爷慷慨地掏了一千元做路费,后来枪手被抓,扯到罗二爷,罗二爷也被公安问了三个月的话,幸好罗二爷咬死不知道案情,只说晚侄借钱,算是逃脱一劫,从此后小心谨慎了一些,叶三省在临江镇配合杨中做环境整治,做全镇统计时,罗二爷认可这个行动,觉得临江镇的确应该整治一下环境,大力支持,帮了叶三省不少忙,算是叶三省在临江镇的朋友之一。 “叶书记,我又遭冤枉了,你得帮我这个忙,不扳转来,二爷在临江镇就算栽了。”罗二爷愤愤地嚷道。 “二爷莫急,慢慢说。”叶三省安抚说,一边打量四周。 罗二爷看叶三省神情,明白他是找地方,一看周围只有一家副食店,也不好到人家店里去坐,说:“去我的茶馆吧。” 叶三省只得说好,跟着罗二爷从巷子插到另一条街上,走了一半,就是罗二爷开了二十多年的罗家茶园。 茶园里早已坐满了人,虽然临江镇已经搬迁了一半的居民,但并不影响这家老茶园的生意,而且,抢先搬迁的,一般来说都是年轻人居多,这家茶园的顾客多是跟罗二爷年岁相当甚至更加年老的居民。 罗二爷不停地跟茶客招呼,找了一张坐了四位茶客的桌子,让一位茶客移位跟另一位茶客挤坐一张凳子,安排叶三省坐下。 叶三省心里好生为难:这样的场合怎么可能说事?可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断不能起身便走,也不好撒谎欺骗,没奈何,只得坐下。 罗二爷给他甩了一个盖碗来,冲上开水,然后在旁边坐下,开始述说他的“冤枉”。 自然是老宅的拆迁。 也包括这个茶园。 主要的矛盾也是集中在这个茶园。 要说这个占地七八十平米的临街茶铺,以前自然是政府的,后来归供销社,做生资门市部,后来供销社解体时,各自东西,罗二爷就占了这里开茶园。 要说“占”,那是因为当时镇供销社一片混乱,很多供销社以前的员工,就直接霸占自己经营的门市部,直接经营自己以前的产品,只不过由供销社改成了个体经营,那时候产权概念几乎没有,铺面这些反正都是公家的,谁占着谁就经营,大家也接受,没有任何置疑,罗二爷这茶园一开就开到现在。 中间自然经历了房产私有,罗二爷看不清形势,不想出这个“冤枉钱”,反正每年给政府的租金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何必要自己花钱买下来?结果一拖就拖到现在,到了十年前开始有房产概念,罗二爷想办手续时,政府又不愿意了,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当初叶三省做民情调查时,这一点也记录在案,只是当时杨中以环境整治提升为主,这跟主题无关,叶三省只是备注其中,现在,临江新城启动,小镇居民面临人生重大选择,罗二爷也面临一个关键节点,要么这个历史遗留问题彻底解决,要么一无所有。 这几个月,他跟文旅公司闹过,跟石松乔当面拍过桌子,也去临江镇政府反映过问题,甚至威胁过新来的镇长吴艳鹏,都无济于事,今天文旅公司的那个助理王思思悄悄告诉他,叶三省要来,让他去堵他,有可能解决这个难题,他立刻言听计从,以为这个女娃娃同情他,所以私下帮助他,却不知这是石松乔一手的策划。 ——首先叶三省接不接这个锅?接了如何处理?偏向罗二爷,就会跟目前临江镇政府和文化县政府的决议和方案对立,不接,叶三省这个“钦差大臣”自然脸面扫尽,丧失他所谓在临江镇的“民心”和人气。 ——如果叶三省果断拍板,文旅公司倒可以出这笔钱,替临江镇政府和文化县政府背这个锅,同时也送叶三省一个枕头,讨好。如果叶三省不敢拍板,那就会拖,那就会厌恶这个项目,不理会这个项目,这也很好,石松乔本来就不想叶三省过分介入这个项目,怕叶三省那种过分仔细的工作态度影响到他的幕后操作。 ——所以他安排了这个迎头痛击。甚至,还因此跟临江镇“反抗组织”的头面人物罗二爷结一个好,留一条线,可供日后缓和关系,达成某种妥协,可谓一石数鸟。 叶三省几乎在走过那半条街时就想通了这几点,尤其是自己“下车伊始”,就大放厥词的话,首先就是扫了上任不到一年的临江镇镇长吴艳鹏的脸,甚至直接让杨中也会不快,可是他已经被罗二爷堵上了,又肩负着周仲荣的指示,他也不能逃避,不能敷衍,只得在茶馆淡定地坐下,然后掏出笔记本,从容地把罗二爷反映的情况记录下来。 茶馆中的茶客,有些漠不关心,也有好奇,一直注意甚至起身过来站在叶三省旁边观看,叶三省对他们都微笑,温和招呼,大大方方地让他们观看,半个小时后,记录完罗二爷的情况反映,当着所有的茶客表态,三个工作日内给予答复。 茶客中有人奇怪,问叶书记你现在调回镇政府,又来管事了?这是消息不太灵通的茶客,罗二爷便解释,现在叶书记调到市里,是给周书记当秘书,是小书记,周书记是大书记。有人便问这个小书记跟吴镇长胡书记哪个能够“宰子子”(方言:拍板),罗二爷自然说小书记是市里领导,自然不是县里镇里的人能够比,也有精通政府官员级别和权限的人较真,说小书记级别还是低,叶三省大惊,想自己再呆下去,这些争论传出去,那就是典型的拉仇恨了,赶紧告辞。 到了石松乔办公室,来不及寒喧,就把笔记本摊在桌上,坦白说刚一进镇就掉坑了,替石总挡了这么一个箭。 石松乔扫一眼笑了,说罗二爷的事他自然清楚,不过这个箭不是文旅公司的,是镇政府的,他们当时签约的时候写得清清楚楚,拆迁搬迁都是临江镇政府的事,吴镇长只会说大话,具体工作推行不力,叶秘书你是替吴镇长挡枪了。 叶三省自然不能接这话。 吴艳鹏是副市长于文泰的秘书,以前在黄市镇当副镇长,去年年底被提拔到临江镇担任镇长,接替杨中的职务,年轻气盛,心雄万夫,一直憋着劲要像杨中那样做出成绩,得到领导的赏识,证明自己并不仅仅是因为副市长的秘书而被提拔,可是他到了临江镇后,趁着兼任的书记胡博阳没有太多的时间过问临江镇的情况,大权独握,把杨中当年留下的一些工作计划改头换面,当成自己的施政纲领,这也没有什么,可是执行得一塌糊涂,让叶三省心里非常看不起,觉得他连杨中的仿版都不是,简直就是拙劣的低配。 所以他在宝来山那最后半年,虽然还是临江新城二期指挥部的成员,却从不参与除宝来山之外的工作,免得被吴镇长认为又来抢功,免得粘一手稀糊,除了一些党建工作,必须汇报的村支两委工作,基本不打交道。 后来中纪委调查组下来,江城从上到下最后虚惊一场,可是当时大家都紧张得变形,叶三省为了工作,在“监视”中纪委联合工作组的过程中,对吴艳鹏非常不客气,——因为那种特殊时刻,吴艳鹏居然为了防范那些上*访的“老运动员”,自作聪明地做一个预防性的措施,要组织他们学习,那纯粹打草惊蛇。 再加上宝来山开发叶三省像老母鸡一样防着,完全没有让别人插手,连收藏家吴玉死亡事件,也没有由镇政府介入,吴艳鹏一直耿耿于怀,对叶三省又妒又恨,叶三省自然感受得到这位吴镇长对他毫不掩饰的反感,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不会惹,这时候石松乔这么挑拔,他只是微微一笑,问石松乔临江镇类似的例子现在统计有多少? 石松乔笑,叶秘书你是临江镇的资料库,这个不用我说你也应该心里有数吧。 第365章 不接招 叶三省这时候已经隐隐感觉到了石松乔的敌意,或者说是拒绝之意。 他不愿意自己来过问这个项目?或者说,他不希望自己了解更多的情况?叶三省在心里自问,脸上却露出温和的微笑,说我都离开临江镇好久了,肯定很多资料都记不得了,也有些发生变化了。 ——他不知道,石松乔最讨厌他的就是这一点,永远把自己的真实情感和想法藏在心里,永远都是用一副讨人喜欢的伪装对人,但是对于真正聪明而敏感的人,却能够捕捉到叶三省的“藏”,不管叶三省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都会产生排斥和对抗。 ——或者,是叶三省还是“藏”得不够好,不够深,所以才会被石松乔看透,或者,石松乔这样的人,本也是万中无一的罕见角色。 “那就看叶秘书准备怎么工作了。”石松乔笑,“是重新再普查一遍,事事尽在掌握?” 这就是他一直想问的问题:叶三省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来临江镇的? “我不是纪委,不是检察院和法院,我只是受周书记指示,来了解项目进展情况,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协助项目领导小组做一些工作。”叶三省笑着回答,“所以罗二爷这事,我可以了解情况,但是如何解决,还是要由当地政府和具体负责这个项目的人来做,我不会越俎代疱。” 石松乔松了口气。 叶三省这句话看起来是说罗二爷这事,其实是说整个项目他都不会插手,他们彼此明白,明白对方的明白。 但同时,更加厌恶。因为叶三省完全明白了他的试探,并且做出了明确的回答。而且,这种回答是毫不在乎。 “那罗二爷这个事叶秘书既然遇上了,也得指示一下吧。”石松乔笑着说。 这是明显地讨好了。 既然叶秘书界定了自己的权限,他也非常愿意投桃报李地让叶秘书立威立信,一下就把罗二爷的事圆满解决,——反正这个钱要赔的话,也是文旅公司的公款。 “先听听杨书记他们的意见。”叶三省坚持说。 一会杨中出现在临江古镇项目办公室门口。 本来杨中下午在城关镇有一个协调会,协调的县卫生局,环卫局和城管几个部门。他到了城关镇后,一直没有做环境整治这方面的工作,因为县城毕竟比镇上要好很多,好不容易等到夏天过了,他觉得可以做做这方面的工作,一时有余暇,二是天气,三是接下来中秋重阳国庆这些节,街面整齐清洁总是好事,谁知道这些部门根本不卖城关镇政府的账,他也不能强硬地分派工作,要不是欧阳坚给他加了一个县长助理的头衔,只怕这个协调会这些部门连个副局长也不会派来参加,这倒让杨中好生怀念在临江镇一言九鼎,又有叶三省这些做事的干将的日子。 跟几个单位的人纠缠一个多小时,杨中明白他的意志无法贯彻到这些各自为政的庸吏身上,只得承认自己失败,愤愤地直奔临江镇来。本来他计划是晚上吃饭再跟叶三省他们汇合,结果现在他倒先到。 石松乔和叶三省都很惊奇,忙问杨书记想念群众了?杨中也不矫情,直接说了刚才的协调会开得一塌糊涂,叶三省忍不住多嘴,说书记你何必事事顶雷,这事应该让徐县长顶上去啊,你是助理,她才是正角,还有,对这些自命不凡的诸侯,你不给他们点甜头就得对他们亮刀子,比如威胁这个环境整治跟今年的绩效挂钩,当然,这个也得由徐县长来命令。 杨中叹着,我还真是气糊涂了,应该想到这一点的。幸好小叶你提醒了我,我等会就对徐县长说。 ——他倒不是没想到,而是觉得自己既然是县长助理,多少可以狐假虎威,他也不愿意去向一个女人求助,自觉自己将来肯定会迈过徐兰,不想事事向她汇报请示,谁知道县长和县长助理那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这些单位并不把他这位实质上的城关镇书记放在眼里,尤其是涉及到单位的利益时,他们更不敢背书。 石松乔也安慰说,老杨你现在是管一县的地盘,但是权力呢,只有一镇的权力,自然喊不动,你得赶紧升官,当了县长才名副其实。 叶三省说这里有一件杨总指挥可以全权决定的事,趁机把罗二爷的事汇报了。 杨中听了只笑,说这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听,这事我虽然可以决定,但我不能决定,这样会让临江镇……主要是吴镇长难处,还是让他来决定吧。 叶三省叫道,书记你现在变成老狐狸了。 一会徐兰跟吴艳鹏一起到达,也不寒喧,说先工作吧,一行人出门巡视临江古镇。 叶三省被“簇拥”走到徐兰身边,想到以前,参与过无数次这样的巡视,现场办公等,都是挨在边上的龙套,又想到春节前,他也是这样从容地穿街走巷,向省政府调研室来的高凯程娓娓介绍,同样天气宜人,同样胸有成竹,了若指掌,同样,不停有居民向他招呼,闲聊,毫不拘束。 徐兰也忍不住赞叹,叶秘书你还真是跟群众打成一片。 叶三省莞尔。似乎当时高凯程也说的同样意思的话。又想徐兰这样温和稳重,毫无锋芒的干部,其实也是官场中不可或缺的,尤其是当主官是欧阳坚这样的激进派。 可是马林就不肯扮演这样的配角,这不仅仅是男女有别的原因吧? 叶三省认真地一一确认文旅公司规划的馆所,把方案上的布局跟现实中的建筑在脑中结合,一路走一路想,虽然知道这不是他需要用心的地方,可是他的工作习惯,不容许他不这样做。 回到办公室又交流了一会,询问了石松乔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差不多到了饭店,徐兰告辞,吴艳鹏也说他在镇上食堂另有应酬,石松乔问叶秘书故地重游,想温哪一处? 叶三省心里立刻闪过迎龙餐馆、政府食堂、潘家茶铺,码头小炒,游轮……,心里痒得很,却还是说,现在石总你是地主,你说了算。石松乔说新城那边倒是有不少新开的餐饮,但我想叶秘书肯定还是希望到有些故事的地方吃吧?那就去炳叔的游轮。 叶三省叫了朱其,杨中又叫了高安培和白天才来做陪,在甲板上摆了一桌。 叶三省感激感动感谢,两年多前,他刚来临江镇时,杨中是如何的清高自矜,基本不参加镇政府的接待应酬,中午都是吃食堂,现在居然能够照顾人,知道要安排哪些人来陪自己,改变巨大?是因为自己职务也改变巨大?或者说是杨中一直都只跟值得喝酒的人喝酒? 他一向很欣赏杨中和石松乔,高安培刚到文化不久,上次应付中纪委的行动中配合默契,彼此投缘,朱其可能是叶三省在临江镇政府中除了尹先发最好,最值得信任的朋友,白天才也是他在宝来村最听话的搭档,除了厚着脸皮非要来蹭酒的小王总王洪渊,一桌人都是他喜欢的酒友,叶三省自然放开胸怀,纵*情畅饮。 正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喝得高兴,一个美女走过来招呼说:“回来都不告诉我。” 第366章 警力 回头一看,正是李莎。 她知道消息,已经晚了,又打探他们在哪里吃饭,却找不到人问,最后才想起朱其,给朱其发了短讯,朱其吃喝得快乐没有发现,刚才看见才回了短讯,匆匆赶来。 “李美女,快来坐。” 叶三省赶紧站起,用过分的亲热掩饰心中的慌张。 老实说,他身边众多的异性朋友和熟人,就怕面对李莎那双亮晶晶,天真无暇的眼眸。 ——他甚至无耻地想过,哪怕有天他喝多了或者在某个情景下无法控制,像夏敏啊,李燕如啊,杨天真啊,甚至李华莉,上个床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后悔,可以受谴责的,因为这些女生都承受得起,都不会把上个床看成很严重的事,不会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李莎不同。 ——李莎对他是一种纯粹的崇拜,他就是她心中的神,甚至现在可能是唯一的神,神,是不可能犯错,也不可能堕入凡间的。 王洪渊抢过来拉了一张座位夹在叶三省和石松乔之间,大家坐下,只有高安培不熟,互相介绍了,叶三省向大家一边自责一边埋怨,说李莎是他的学妹,他们以前都是贡城轻化工大学的同学,今天忙晕了头,早该想到把师妹叫上一起吃饭的。 大家一副“你不说我也知道”的表情,毫不困难地推测出一个临江镇陈世美的故事,带着同情和安慰敬李莎的酒,李莎酒量很浅,又急,一下呛着咳嗽起来,叶三省心里发痛,却又不好表示,正没奈何,一个瘦高个子摇晃着过来说:“我也来敬杯酒。” 杨中,高安培一看他一副混混模样,心想这又是哪来的什么角色,这样大的口气?叶三省等人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这瘦高个子是王小二。 他也是小王总王洪渊的小兄弟。 不过去年王援朝的儿子王科发难,王科到临江镇打叶三省,王小二正好在场,拔刀相助打了王科,差点给成心找碴的治安中队张先进他们送上一个现成的枕头,后来叶三省到了调查组,王小二拘留七天释放,却立刻抖了起来,对外自称是叶三省的生死兄弟,后来王援朝被双*规,他更是飘上了天,到处吹嘘前市*委书纪、现人大主任王援朝就是被他一拳打倒的。 结果叶三省从调查组回到临江镇,对他这位自诩的“生死兄弟”不买账,仅仅淡淡感谢,却又提醒兼告诫他要低调,连酒也拒绝了他的邀请,王小二觉得是自己的忠心没有得到叶三省的体察,得知叶三省到宝来村做村支书后,单刀赴会,抢先到宝来村镇堂子,跟潘涛单挑,又被拘留七天。 这次叶三省倒是专门请他在潘家茶铺喝了次小酒,对他进行了人生道理的指引,又亲自给王洪渊打了电话,王小二总算消停,不再跟叶三省折腾,叶三省差不多都忘记了这个人,——不然也不会挑王洪渊的游轮吃饭了。谁知道这时候居然又蹦了出来,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王洪渊一脸尴尬,不得不站起来向高安培杨中他们介绍,谁知王小二在里边也喝了酒,眼一楞,说我得先敬我老师。王洪渊一怔,随口问你老师是谁,然后立刻明白过来。果然王小二看着叶三省双手捧杯,态度恭敬得无以复加,说我老师就是叶书记。叶哥,小二敬你一杯。 叶三省摇着头站起来,满脸无奈,只得说小二兄弟,少喝点。 这句话立刻惹了祸,王小二登时说,酒跟朋友干,刀向敌人砍,今天遇到我老师,必须干到底,三杯。 叶三省不习惯在小节上跟人相争,只得陪着喝了三杯,王小二又敬了在座诸人一杯,才被王洪渊扶着进舱。回来对大家抱拳致歉说,我这兄弟,几口马尿一灌,就不晓得天高地厚,各位多请包含。 话题由此转到临江镇的风土人情,码头文化,袍哥文化,杨中不太喜欢这些,问高安培,你们公安系统应该对此有清醒认识,有没有一个成套,成熟的方案应对呢? 这句话一问,立刻有一个冷场。 大家都明白这位县长助理所谓的“应对”差不多就是“打击”的意思。 可是这种风气在临江镇,在文化,甚至江城都是这样,不是纯粹一个“打击”就能够治标治本的。 二十年前,江城是全国有名的“暴力城市”,罪案很多,有些是震惊全国的大案,有的还被写成小说,拍成电影,影响巨大,一方面是民风强悍,代代传习,一方面是警*察队伍良莠不齐,管理不严,经过二十年的大力整顿,加上生活富裕起来,江城的治安状况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变,尤其是公安队伍,扭转了大部分的不良习气,虽然,还是有很多恶习,时时显露。 所以才会有苏少的兄弟可以带管制刀具进入酒吧;才会有王科可以冲进政府办公室打人,而且得到警*察配合;才会有潘文普盘踞宝来村,为恶一方,导致整个村支两委几乎团灭;才会有临江镇派出所指导员在温富贵的水泥厂被打,事后也只交了一个人顶罪;才会有比比皆是的社会大哥,王洪九,北哥,王龙炳,苏少的父亲等;才会有警*察吹嘘自己帮苏老爷子打过架,大部分人都以认识社会大哥为荣,连李博也毫不记仇,想跟苏少做朋友;才会有唐富贵这样的人投机提拔,自称是穿制服的大哥;才会有王小二,门小文,王洪九,潘文普,北哥,这些人生存的空间和土壤。 大家表情都有些古怪起来,尤其是文化公安局副局长高安培和临江镇的新一代社会大哥小王总王洪渊,代表了两个截然对立的层面,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杨中看着大家的表情,多少也明白了自己这话问得不合时益,高安培也没有义务责任向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县长助理汇报工作,心里叹了气,举杯。 不多久,杨中索然地提议结束。 他没有断然宣布酒局结束,已经很给叶三省面子了。 叶三省要叫代驾,——纯粹为了逃避李莎,他也不敢在文化县城留宿,还要担心飞来的流言。石松乔说让他的助理送,叶三省心想王思思年轻貌美,孤男寡女,又喝了酒,一个多小时在密闭的车厢里,不是谣言也是谣言,最终同意王洪渊安排,让游轮那位半老徐娘的女经理送他回江城。 朱其说以后你来临江镇视察工作,要么赶快升官,配备司机,要么就不开车,打车下来还方便一些。 叶三省只有苦笑。 他现在身份尴尬,下去人家隆重接待不是,不隆重接待也不是,十个重要项目中,岳兴和义双自然都有,他这两天就是在考虑如何下县去了解情况,督促进度,开不开车还真是一个问题。下去喝不喝酒也是一个问题。 所以很多政府工作都讲究名正言顺呢,自己因周仲荣一句话之令,四下走动,多少有些不太名正言顺。 替叶三省开车的游轮经理姓徐,叫徐淑芬,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人却不普通,体态妖娆,姿容秀丽,朱其以前说过,一直跟着炳叔,但是二十年下来,王龙炳妻子儿女满堂,一直没有给徐淑芬一个名义,甚至说实惠也没有,徐淑芬没车没房,现在在游轮做经理,会让很多人觉得是炳叔照顾她,是对自己情妇的妥善安排,但是像朱其这些了解内幕的人知道,炳叔两父子都是耍社会当大哥的人,甩手老板,游轮的日常管理全是徐淑芬在张罗,还要兼顾迎来送往,有时还被喝了高兴了的王龙炳叫过去陪酒陪笑,一个月也就给一笔看起来丰厚的薪水,实际上最多匹配她的工作和奉献。 一上车,叶三省才发现他答应徐淑芬送他并不聪明,也不一定能够如他所愿那样杜绝流言。徐淑芬虽然半老徐娘,姿色犹在,别人要造他的谣,依然极具说服力而且外添传奇色彩,所以一上车叶三省就说我困,休息一会,闭眼沉思。 自然首先是今天的“视察”。 他清楚地确定了石松乔对他的敌意。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也不能问任何人,只有以后慢慢体会,争取化解。说实话,他也不想跟石松乔为敌,因为这很可能是跟石松乔背后所有的人为敌,叶三省自认无法对抗。 然后是临江古镇的工作。 目前看来就是搬迁或者说是搬迁带来的系列矛盾,因为是古镇,有很多历史遗留问题,所以显得复杂,但叶三省有信心一一解决,——如果让他来主持的话。 但是很显然,他不可能过分插手这个项目,不管石松乔反不反对,他都没有必要。做好了没有功劳,出一点小错就可能被放大,主要原因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他对这个项目,就是见子打子,有一说一,督促一下进度就行了,既然是石松乔主持开发的项目,做为同学,杨中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有杨中出手,临江镇乃至文化县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然后就是王小二引起的今天的讨论。 这像一块石头梗在他的心里。 他不是对警*察有偏见,更不是因为他上次因为王科被张先进和杨洪带进去受过那些刑法,他主要还是从工作的角度来考虑的。 第367章 山雨欲来 任何一项政府工作,多多少少都需要公安部门的配合,有些甚至是关键作用,比如环境整治。所以从上到下都意识到了警*察的重要性和这随之凸显的权力,所以每一级政府,公安局长都会挂政府副职,或者说,是由政府副职去担任公安局长。 但是也因此滋生了警*察的“超额”权力。 甚至,王援朝能够指挥一群警*察监视省纪委的专案组,而且明目张胆地对峙,也包括范程这样的警*察能够毫无忌惮地针对任何人,在任何场合做出侵略性的行为,这都是叶三省亲身经历的事情。 但是,这跟他无关吧? 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副科级干部考虑的大事。 一会进入梦乡,直到徐淑芬叫配他,问他怎么走,才发现已经下了高速,正在进城。 叶三省指了路,徐淑芬问:“叶秘书,能够帮我一个忙吧?” 叶三省一凛,问:“徐总,您说。” 徐淑芬淡淡地说:“能不能帮我劝劝小王总,劝他不要太过分了,我女儿……” “你别说了。”叶三省断然制止道,“这个忙我帮不了。你要有什么,可以去镇政府反映,吴镇长也是个做大事的人。” “好吧。打扰了。” 徐淑芬的语气还是淡淡,表情也是。 她在说第一句话时,就是这样的神态,肯定是在她开口之前,就想好了用什么样的方式和语气来提出,甚至连拒绝都想到了,所以自始至终,都波澜不惊的样子,可是叶三省明白这种平静之下可能藏着的惊雷,尤其是像她这种历经沧桑的社会大哥的女人,所以他断然拒绝。 一瞬间,想到这是不是他第一次直面拒绝别人?还是一个女人,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心里不禁感慨。 再没有说话,连眼神,行为也不再交流,直到汽车停在出租屋的楼下,叶三省道了谢,徐淑芬径自离去。 看着这个女人故意挺直离去的背景,叶三省在心里叹气,他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不能每个开口的人都答应,他从王道士那里学到过一些佛学知识,他现在还只有渡已,小乘,或者等到他成为市*委书记那一天,能够大乘一下,可是,到了市*委书记,就真的能够普渡众生吗? 回家洗了澡上床,曹红丽嘟哝着说,你身上有香水味。 叶三省无语。 不是因为她敏感的嗅觉,而是觉得她的语气变得淡漠,态度也不激动了,就像在说一件跟她毫无关系的事一样。 第二天向周仲荣汇报了文化这个项目的“视察”情况,周仲荣罕见的没有立刻表态和指示,好一会,才让叶三省继续工作。 叶三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齐雍峰发了短讯叶三省打电话过去,齐雍峰说明天晚上清儿生日,他邀请大家聚聚,叶三省一口答应,说没有特殊情况,肯定到。齐雍峰说他还请了高雪皎和易老色,曹红丽自然不用说。 回首高雪皎打了电话过来,问他跟吴艳鹏关系怎样? 叶三省一楞,高大记者这问话古怪,不过他们同学间在这点也用不着“藏”,坦白地说,昨天才到文化,到临江镇跟吴镇长见了面,听取了吴镇长的汇报,总的来说,打过几次交道,吴镇长对我这种幸进之辈满心不屑,而且脸上也会表现一些,再说他是于文泰的秘书,肯定对我这个秘书不舒服。 高雪皎哈哈大笑,说我猜就是,所以我才打的这个电话,告诉你吧,我现在采访到一个案子,私下采访的,涉及到吴艳鹏,所以想问问你。 叶三省一惊,啥案子,不会吧?我看这个人虽然自高自大,可能现在还不敢犯错误吧。 高雪皎说,那倒也不是犯错误,但也算。是这样的,一个黑恶势力的乡长,曾经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当时在黄市镇当副镇长,这中间肯定有交往,你跟他关系不好我就可以随便写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这个案子比较敏感,公安那边一直压着,我是有关系才找到的,公安怕被捅出来,可能捅出来对江城公安系统,对整个江城影响都不好,我想的是,你也去探探周书记的口气,虽然我们报纸可以随便报道,但万一真惹周书记生气了,我也顶不住。 叶三省也有些紧张起来,说那你先把这个案子现在采访到的情况发给我看看,我再问问周书记。 一会,高雪皎就通过邮箱发过来一份邮件,附件中有几份文档,是高雪皎亲自采访的几位当事人,还有当事人的手印签名,足见高大记者的重视。 叶三省点开邮件,一桩尘封已久的大案摊开在市*委大秘的眼前。 七年前,黄市镇太平乡领导*班子换*届,一个叫周昌彬的年轻人,凭着自己退伍军人的身份和人脉,拳头硬和脑子灵光,通过狠狠砸钱和游说乡里那些一向被黄家压制的小姓,最终击败希望连任的老乡长黄光友,自己当了乡长。 黄市镇可不是个小镇,如果说临江镇是文化县稳稳排名第二的富裕大镇,那是因为拥有工业园区和历史悠久的资源,但黄市却是众人眼中的黄老三,各项指标基本上都在全县十多个镇中排名第三,而其中经济指标一项,就全靠太平乡的煤矿资源支撑。 据不完全统计,高*峰时黄市镇有五十多家小煤矿,其中大部分就集中在太平乡,后来省市整顿治理,关停了一大批小煤矿,只保留了七八家,而在这个过程中,刚刚上任的周昌彬周乡长发挥巨大的作用,得到了镇上县上和市里的表扬,他个人,也通过配合这些整治活动,插手其中,几乎在所有的煤矿中拥有了隐藏的股份。 这本也是他放弃在江城打拼返回农村的目的。 舍小钱赚大钱,依靠小姓的支持,力压太平乡黄家大姓,再借力打力,配合政府,成功把太平乡所有的矿主都收服在自己麾下,又成为护矿队,相当于自己的私人武装,周昌彬由此成为威霸一方的土皇帝,在太平乡说一不二,作威作福,当然,他也因此成为很多人的仇人,眼中钉,比如前乡长黄光友,比如他的亲侄子,比如黄市镇的一位副镇长。 这位副镇长就是吴艳鹏。 如果说黄光友跟周昌彬不共戴天,那是清楚明白,但是这两位,就很不令人理解了。 首先是他的侄子,叫周德兵,辈份不同,但当初都是周家的兵(彬),周昌彬没有转业之前,周德兵在太平乡和黄市镇都比这个年轻的厶房堂叔有名得多,假以时日或者贵人相扶,周德兵完全可以凭借个人的能力混成小地方的社会大哥,如同临江镇的王洪渊一样。 周昌彬回乡,雄心勃勃地准备大干一番,第一件事就是叫了周德兵,两人煮酒论英雄,结果周德兵三言两语就被这个闯过大城市,见多识广的年轻厶叔忽悠住,决心豁出命来做大事,让周家在太平乡站起身来,不让黄姓欺负,然后就是在乡长的竞选中,发挥了他所有的能力,利用他所有的资源,最终帮助周昌彬成为一乡之长。 自然,周昌彬论功行赏,委任周德兵为治保主任。 乡村的治保主任,是不拿政府津贴的村干部,职能上是负责法律法规宣传,协助公安机关,同时处理一些小的村民纠纷,但是最后一条,经常在各个乡村被放大,成为治保主任最大的权力,尤其在太平村,周德兵自然兼任三十多号人的护矿队队长,客观上来说,单以武力而论,他是太平乡第一人。 这样的职务,周昌彬自然会把对他最忠心,功劳最大,同时他觉得完全可以操控的人去,那自然也就是除周德兵外无第二人。 周德兵也的确适合这个位置。他对周昌彬唯命是从,只要周乡长一声令下,哪怕是叫他杀人,他也不会皱眉一下,在几乎所有人眼中,他就是周昌彬最得力的马仔和最忠诚的打手,何况他们还有亲戚关系。 可是谁会想得到,周德兵会迅速成为周昌彬最激*烈的反对派,甚至,最后成为他的掘墓人。 第368章 杀手登场 首先他认为他的拥立之功没有得到公正的酬劳,周昌彬成为乡长后,也成为拥有几大煤矿股份分红的千万富翁,可是他周德兵得到什么实惠?连招呼手下兄弟喝顿酒去报账,也要遭到喝斥,做为治保主任每个月的津贴,只比护矿队的队员多不了多少,连维持“温饱”都勉强,而且,周昌彬根本就不“尊重”他。 有一次村委会开会,周德兵为了维护一个兄弟的利益,表达了一下和周乡长不同的意见,结果周昌彬暴跳如雷,当着众人的面,把周主任的脑袋摁到墙上撞,还用茶碗砸,简直就把这个一向忠心耿耿的手下当成姓黄的人一样对待,挨了这顿打,这位治保主任的头上,脸上和心上,都留了很长时间的疤痕。 这其实也是周昌彬惯常的“工作”作风。 自从他决定回师太平乡,就决定用拳头来说服一切人,不仅包括老黄乡长黄光友,手下兄弟周德兵,也包括他的领导。 吴艳鹏就是这时从市府空降到黄市镇来当副镇长。 跟那些初出茅庐就准备火烧新野的野心家一样,吴副镇长的火准备足足的,一到黄市,就在他分管的领域到处放火,来势汹汹,周昌彬看在眼里,想到吴副镇长的背景,暂时按捺锋芒,请了两次吴艳鹏喝酒,吴艳鹏倒是对这位市里县里镇上都表扬过,挂了名的“勇于开拓”的年轻乡长既好奇又有想法,希望能够纳入自己麾下成为自己的工作助力,结果两人一拍即合,有过一段“蜜月期”。 但是不久,周昌彬就看出了吴艳鹏纸老虎的本质,做事根本没有章法和实际能力,在黄市镇根本镇不了堂,再说,他周乡长在太平乡享福享得好好的,不需要来一个婆婆指手画脚,所以周乡长开始疏远吴副镇长,不欢迎他来太平乡指导工作,吴副镇长遭遇“始乱终弃”,勃然大怒,立刻公报私仇,卡了一些太平乡的政策和福利,周昌彬也不是好惹的,在全镇乡村干部大会上,当着所有的人指着吴艳鹏鼻子骂他蠢猪,根本不配当副镇长,要不是别人拉着,很可能当场上演全武行,把吴副镇长的脑袋摁到墙上。 由此结仇。 还有一个仇人是老黄乡长的堂弟黄光亮。 以前堂哥黄光友做乡长时,黄光亮鸡犬升天,担任乡里电管站电工,那就是一个混饭吃的工作,而且脸皮厚的时候,可以自封为电管站站长,在乡里也算一号人物,可是随着周昌彬的上台,他这个“站长”的日子就不好过了,首先是他向村民额外征收的用电费被……不是砍掉,而是被村委会收走了,然后有一天,村里线路短路烧了,那条线路的几户人停电,村民去找黄光亮,黄光亮正在家里喝酒,懒懒地答应,准备喝完再去修理也不迟,谁想到这条线路后面有一家姓周,是周昌彬的远房兄弟,周昌彬闻讯大怒,亲自从村委会过来把黄光亮提着脑袋,从家里揪出来揪到短路那里,先逼着他接线,然后再用竹板一下一下地打他的屁股,让他长点教训,以后工作积极一点。 由此结仇。 其实是由此仇恨加深。 黄光亮自从堂哥被周昌彬造了反,夺了权,让自己失去可以乘凉的大树,就已经在心里埋下仇恨了。 毫不出奇,不管是黄光亮主动还是周德兵主动,两个仇人自然走到了一起,先是招招呼呼,发发烟,然后是聚一块喝喝酒,然后是两人喝闷酒,互吐心事,最终汇成对周乡长的愤怒倾诉。 如果周乡长见好就收,从些金盆洗手,后面的故事也许不会再发生,可是以周昌彬的个性,正是呼风唤雨之际,哪里会把这些人和事放在眼里,——即使他清楚地知道这些人对他不满,和他自认为在太平乡的政绩,威望和实力相比,这些小人物不值一提。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些大大小小的仇恨,方方面面的人物,有一天会汇集在一起,成为致命杀机,周乡长也想不到,他的杀身之祸会来得那么快,并且以那么离奇的方式,从天而降。 接下来,周乡长再次对两位“仇人”施以最后一推,成为压垮骆驼最后的稻草。 首先是周德兵。 那几年,农村为了鼓励村民安装电话,由县里拔出一部分资金补贴乡镇,各个乡镇都有一两部电话可以免费,做为治保主任,于公于私,周德兵都认为自己是最该得到这部电话的,结果,周乡长大手一挥,就把电话装到他情妇家里去了。 这部电话,一下子击穿了周德兵以前的忍辱负重,彻底激发了他仇恨和凶恶。 而黄光亮更简单,周乡长轻轻交待一句,就让他下了岗,电工换了周乡长另外一位关系户。 周德兵和黄光亮决心对周乡长实施最残酷的报复,不过显然,在周昌彬一手遮天的太平乡,他们两个是翻不起什么浪的,连周德兵直接领导的护矿队,只要一旦跟周乡长对立,那也绝对是听周乡长的,——因为,这笔养护矿队的钱,名义上是从村委会出的,也就是他周乡长签字才能够做数的。 两人思前想后,觉得光凭他们斗不过周昌彬,黄光亮建议去找他堂哥,太平乡前乡长黄光友,在确认了周德兵的反意后,三人结成牢固的“倒周同盟”。 黄光友按照他的思路,想从“政治”上来解决周昌彬,于是约了吴艳鹏吃饭,但是吴艳鹏听了三人的意图后,思想再三,还是拒绝了他们的邀请,——吴艳鹏犯不着为一个黄光友使用更多的资源,他迟早要离开黄市的,何况周昌彬有钱后也大肆活动上面的领导,又是通过选举产生的乡长,不是轻易可以拿下的。再说,他堂堂副市长的秘书出身,怎么看得起这三位草莽。 但是那次吃饭,吴艳鹏为了表示自己清白,主动买了单,这却成为事后麻烦的开始。 “倒周同盟”眼看从官场无法斗倒周昌彬,心里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周德兵提议买凶杀人,立刻得到了其他两人的赞同。 周德兵这个提议,是因为他领导护矿队后,参与了几次斗殴,也算是见识了大场面,一来二去认识了所谓的江湖中人,认为这是最简单直接的一个解决周昌彬的办法。 首先找了一个据说有命案在身,做为不少业务的“瘸子”。 瘸子是个狠角,一口答应这个杀头的买卖,不过开价也不客气,一口价20万。这个数字对三人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不过,他们也通过这次试水,对“杀手市场”的行情摸了个底,然后一致结论,要找个便宜的,可靠的。 目标瞄准了周德兵外村的一个堂叔。 堂叔是个苦人,老婆患尿毒症,孩子在读书,身陷财务困境的堂叔,任何收入对他都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权衡之下,他答应做这件赚钱的事,——不过恪于周昌彬能打的威名,他开价也不含糊,10万。这对于三人来说,同样是一个无法承受的数目。 或者,黄光友能够拿出这笔钱呢,但是搞掉周昌彬,未必村民会重新拥戴他上台,为了一个仇恨未必就要进行一场倾家之战。 最后,觉得自己走投无路的周德兵一发狠,说咱们自己干。 此言一出,可把黄家两堂兄弟吓坏了。 他们属于懂一点法又不懂法,雇人行凶是一回事,自己动手那又是另一回事,首先是老黄乡长见势不对,准备下这只贼船,说他不想干了,留了两千元钱开溜。 至于这两千元钱是封口费还是以后的行动经费,随便剩下的两位“倒周同盟”怎么定义和折腾。 傻了眼的周德兵和黄光亮相对无言,喝了几碗闷酒后,周德兵把碗一摔,逼着黄光亮,干不干? 自然是要干。 黄光亮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往后的生活,如果周昌彬继续在太平乡活着,他就活不好,而且周昌彬比他年轻十多岁,他肯定熬不过他,只有硬上了。 两人统一了思想,但是周德兵私下里又有了另外的想法。 鉴于搞掉周昌彬,拥戴黄光亮的计划破产,现在即使搞掉周昌彬,也没有人能够代表他们的利益成为乡长,周德兵决定进行“兵谏”:把周昌彬绑架到某个地方,进行劝导,让他重新改过从善,意识到治保主任的价值。但他不敢对黄光亮说明这个计划,怕他不干,哄骗黄光亮说先绑架起来让他家里人出钱,拿了钱再看情况杀不杀。 两人说干就干,那年年尾,两个杀手埋伏在周昌彬家前面的路口,躲在又黑又冷的地里,终于在将近十二点的时候,等到了带醉归来的周乡长。 第369章 真相 周德兵第一个跳出来,用刀比住周昌彬,跟着黄光亮出来用刀抵住周昌彬的背,周昌彬猝不及防,黑暗中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可是周德兵一说话,周昌彬就听了出来,不由大怒,喝斥过去,积威之下,周德兵嚅嗫着解释,黄光亮心里发虚,赶紧叫他绑人。 周昌彬确定是自己侄子后,不是害怕而是愤怒,一听要绑自己,立刻一拳砸过去,周德兵差点被砸晕,黄光亮又惊又怕,想起周昌彬从部队锻炼出来的身手和这几年在太平乡的威风,一个激灵,刀子一下捅了进去,跟着又是一刀,再一刀。 后来现场勘查,周昌彬身中十七刀,刀口由两种利器构成,显示袭击来自两个凶手,——握黄光亮后来交待,周昌彬被他捅倒在地,他逼着有些丧魂失魄的周德兵补刀的。 大“仇”得报,两个杀手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恐惧和茫然,原地呆了好一会,才想把把周昌彬的尸体拉到路边的田里,然后胡乱地收拾了一下就逃离现场。 老天爷意外地帮了他们的忙,后半夜突然下了小雨,这几乎掩盖了所有的痕迹,给公安侦查带来了巨大的困难,警方大规模走访,寻找这场惨烈凶案背后的种种可能,但是他们发现,一方面,谁都没有可能,一个村里的人和人仇恨再大能大到哪去?另一方面,谁都有可能,这位周乡长在太平村乃至黄市镇,结下的仇人实在太多了。 好几年都没有任何进展,成了悬案。 而太平乡不可能一直让乡长空缺,立刻进行了再次选举,这一次,黄姓家人同仇共忾,联合一致对外,终于利用人多的优势,把前黄乡长的一位侄子选上了乡长,算起来,“倒周同盟”三人组中,前乡长黄光友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当然,“倒周同盟”中的另外两位,就命运不同了。 周德兵在黄光友的招呼下,新乡长让他继续担任治保主任兼护矿队的队长,并且不时给予他一些实惠,比如他以12块一亩地的低价买了74亩地,转手就卖了20多万,又用不到2万元,拿下村里一片苗圃,转手又赚了15万,其它小钱更是比比皆是。 黄光友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新乡长上任,他自然“官复原职”,重新成为电管站“站长”,这一次,横行乡里不再有人说个不是了,但是他的实惠似乎也仅此而已,他堂哥以前就不太喜欢他,主要是他做事懒惰,不然以他们的亲戚关系,早在十年前就关照他干大事了。但是这一次,黄光友认为是自己先动的手,诛杀首恶,他应该居首功,可是堂哥和乡长侄子却不论功行赏,连外姓的懦夫周德兵都比他拿到了更多的好处,心里自然不服。 不服就会行动,他的行动不是像那些脑袋灵光的人利用这种“关系”做生意或者从村里的公共资源公共财产进行抢劫,而是直接向堂哥伸手要钱,然后进一步,把手伸向了名义上是他侄子的新乡长。 先是三千两千,宣称要做生意或者治病,后来三五几百,酒钱烟钱,黄光友和乡长侄子都不胜其烦,却又拿这个族人无可奈何,黄光友认真地跟堂弟摆过好几回道理,可是黄光亮只认一个理,他替黄家人除掉了最大的敌人,黄家和当乡长的黄家人,理应成为他的终身供养人。 最后,两位黄姓的现乡长和前乡长达成一致,同时停止供养,这一下,惹怒了黄光亮,他的反应不是找两人理论,而是跑到镇长去告状,告两位黄乡长的状,五花八门,捕风捉影,当然肯定不会跟凶杀案有关。其间,也捉住吴艳鹏反映过问题。 两位黄乡长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他们讨论后使用家法,把黄光亮绑到祠堂痛打了一顿,责令他以后不许乱来,然后,再由黄氏宗亲会的名义出一笔钱,——实际却是现任黄乡长私自出的。每个月发放给黄光亮,保证他的“小康”生活,算是胡萝卜加大棒,勉强安抚住了这位杀手。 就这样两三年安安稳稳地过去了,警方心里,那个血染的夜晚渐渐淡去,所有的秘密都埋在太平乡的黄土地下,似乎不可能再被人翻出。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私下里,随着黄光亮酗酒越来越厉害,关于周昌彬一案的传说,私下里越来越多。 黄光亮心里背负着极大的压力,所以比起以前加倍的放纵,常常喝得烂醉如泥,逢人就吹,以前太平乡第一强人周昌彬,就是他捅翻的。 有人把这当成酒话,有人把这当成疯话,因为黄光亮平时给村民的印象比较怂,而且身体也不太壮,但是也有人把这话听进去了。 有一次黄光亮喝多了,跟一个年轻人打架,又醉又弱的他哪是年轻人的对手,被打得头破血流,住了院,年轻人被派出所治安拘留。 这个年轻人愤愤不平地向警*察反映,黄光亮都杀人了,你们不拘他,拘我,这不是因为他姓黄,黄家人当乡长吗?他杀人就是杀的前乡长。 看这个年轻人说得信誓旦旦又语焉不详,治安民警就把案情汇报给了县刑警大队,那时候唐富贵刚刚垮台,各个岗位上很多都是新安排的警*察,都想立功,所以这一次没有放过这条线索,立刻组织人手严查。 其实不用严查,黄光亮一进局子就全部招供,然后是周德兵,然后是黄光友。 这三人是整个凶杀案的参与者,策划者和实施者,但是涉案的还有新的黄乡长和吴艳鹏。 根椐这三人的供词,警方无法判定他们是否知晓内情。 如果不知晓,那不算什么,只是正常的往来,如果知晓,那就是知情不报,先不谈刑事责任,职务肯定要被拿掉。 据警方分析,新黄乡长肯定知道一些内情,否则他就不会忍受那么多次黄光亮的讹诈,但是前乡长黄光友保了他,抵死不认他跟他的侄子提过这个凶杀案,所以警方也无可奈何,只是镇政府把他的乡长职务用其它理由下了。 至于吴艳鹏,警方分析多半不知道内情,当时吴副镇长可能一见这三人都不是与人为善之辈,存了绝交念头,所以抽身就走,而且根椐吴艳鹏的背景,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村霸,就要押上自己的前途和生命,去报一言之仇。 但是文人的笔,如何婉转,如何修饰,如何诱导,稍微用心,就能够到达某种的效果,高雪皎专门打电话给叶三省,一则叶三省如果愿意,他可以在吴副镇长在黄市的经历和跟凶手的交往做某些巧妙的暗示,二则也是想探一下市*委书记对于这个案子的意见。 因为王援朝那次刚刚引发了一次江城警方小小的地震,文化公安系统已经来了一次大换血,这个案子再报道出来,警方非但无功,反而守在鼻子底下这么多警情反映却不作为,再加上周昌彬的黑恶行为,小黄乡长的萧规曹随,又要成为舆论的目标。 叶三省沉思了一会,请高雪皎稍等,他马上就去向周书记请示。 第370章 虚胜实 给周仲荣打了电话请示,然后去他的办公室。 周仲荣肯定有些诧异,这还是叶三省第一次上午两次踏进同一个办公室。 叶三省简明扼要地把这个案子说了,毫不避讳地说到了警方对于当时的周乡长和吴副镇长的分析,以及自己对这个案子捅出来可能引起的舆论关*注和负面影响。 周仲荣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看着叶三省。 叶三省努力控制自己温和平静地等待着。 好久,周仲荣才缓缓说:“你知道七观法吗?” 叶三省摇头,周仲荣自己回答:“是诸葛亮的观人识人总结。出自《将苑*观人篇》,说了解别人的方法有七个:第一问之以是非而观其志;第二穷之以占辞辩而观其变;第三咨之以计谋而观其识;第四告之以祸难而观其勇;第五醉之以酒而观其性;第六临之以利而观其廉;第七期之以事而观其信。” ——他其实本想说相人之术的,还是觉得现在不是跟秘书交流这种多少带些玄学的,所以选择了这种典籍。 叶三省睁大眼,继续等待。 “但是这七观法之前,诸葛孔明还说了,人性‘美恶既殊,情貌不一,有温良而为诈者,有外恭而内欺者,有外勇而内怯者,有尽力而不忠者’。所以这世间第一等难事不是做事,做那些不可能的事,完成那些挑战巨大的工作,而是认识了解你这一生遭遇的人。而比这更难的,当然就是认清自己。古希腊神庙刻在门上的一句话就是,‘认识你自己’。” “只有认清了自己,才能够对这个世界所有的行为和思想,所有人和事做出正确的反应。”周仲荣沉思着说,“比如一场洪水来了,一个社区书记和一个市*委书记站位不同,思维逻辑和行为逻辑是不同的,社区书记想的是如何抗洪,如何不影响社区的正常秩序和居民生活,市*委书记就有很多考虑了,比如这场洪水的灾难是不是可以预防和消除的?比如可以通过抗洪救灾进行什么样的宣传,比如是否可以通过这次洪水的教训掀起一场基建运动或者人事调整。” 叶三省突然想到,这是不是周仲荣这段时间经常思考这些问题?而他为什么思考这些问题,是因为他正处于一个特殊时间吗? “文化这个案子,你先跟你那个同学说一声,请他暂缓两天,我先了解一下情况。” 叶三省回到办公室,有点懵。 周仲荣如何指导,他都不会意外,但是周仲荣莫名其妙地跟他说了些玄虚的东西,他得好好品品。 首先是说,周仲荣早就“相”过他了?他应该是入了市*委书记的眼。 这也是提醒,他应该对某些人做一个清醒的认识,不致于被表象蒙蔽?那是谁?高雪皎?刘成家?欧阳坚?杨中?吴艳鹏?这个案子? 然后举那个例,是说叶三省的考虑和他市*委书记的考虑有所不同?这什么意思?要自己以后站位到市*委书记的高度来待人接物?或者是对自己冒然向他汇报这个案子不对? ——叶三省坚定地相信不是这样,周仲荣一定希望他向他汇报各个方面的信息。 至于最后那句话,首先说明周仲荣对他的秘书非常了解,知道他有一个记者同学,而且这个案子肯定是记者同学发来的,是对市*委书记一个试探,然后说“两天”应该不是虚数,而是实际的两天,最后,他还要了解什么情况?自己的汇报还不够吗? 肯定不够的。周仲荣肯定还要直接向公安这方面了解情况,还要跟马林沟通意见,这算是一件“大事”,周仲荣肯定会把马林拉上共同对此事负责。 然后叶三省想到,周仲荣跟他说这些,不是坏事,它表明,周仲荣愿意跟他讨论一些更虚泛的,更高级的东西,他在周仲荣心中更加重要和信任。 一个领导,如果只是简单地给你发布一些具体而明确的指令,“扫地”“倒茶”“打开电脑”,那只说明你在他心中就是一个工具人,但如何他跟你交流“阿细的菜品是江城顶级的”“我还是比较喜欢电影院那种气氛”“你麻将打得怎么样”“这次全市的经济会议你有什么想法”这些相对泛泛的话题,那就表明他至少把你当成朋友了。叶三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的心情立刻愉快起来,给高雪皎打了电话,明确转述周仲荣的意见,高雪皎说他没二话,但是这个稿子,不是他一个人写的,下面还有两个兄弟参与了采访,总部也知道了,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宣称如果可能,他们还准备派特别行动小组来进一步深挖,他可以压两天,对总部说在完美和核实,但据他来看,肯定压不住,江城这边外宣办网信办都要做好舆情应对的准备。 这让叶三省的好心情立刻变坏,整个上午,都没有心思做其它的事,而是考虑这个案子引爆后如何应对。 后来一想,又觉得自己是多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单从秘书的本职工作,他已经做到了,后面自有个头高的顶头,轮不到他这个副科级科员来操心江城的大事。 下午按照计划去师院“视察”夏布项目。 夏布项目其实是江城师院跟文化县政府联合推出的一个重点项目,本来是欧阳坚到任后一直在做这事,给了这个项目的主持人冉自耕很多荣誉:政协委员、非遗传承人、兴业带头人、杰出贡献奖章等等,然后江城师院做为特殊人才引进,特聘为教授,跟江城美术学院合作,下设了一个夏布画院,由冉自耕担任院长,文化和师院共同构想是第一步想申请一个市级重点项目,从夏布的生产到夏布画的销售形成一个全产业链,进而走向全国,走向世界,这一次周仲荣提出“文化翻番”,这个项目搭了文化的便车,自然入选十项重点文化工程。 冉教授在夏布画院等着叶三省,文化县今天下午来的是文化县的文广新体旅局局长王度。本来为了显示对市*委大秘的重视和尊敬,文化县政府本来应该由县长徐兰出马,带着县长助理杨中,甚至还要加上其它相关部门的负责人,但是叶三省实在太熟,又连续见了几次面,这个项目文化又是共同打造,不是独家,所以徐兰早就跟叶三省通了电话,今天她就不参与了,安排了王度来汇报工作,听取指示。文化方这样,师院方自然也要对等,连学校副校长都没来一个,美术学院也只来了一个副院长,叶三省心里有些不爽。 王度以前在江城乒乓聚会那次见过,喝过酒,王局长还拍着叶三省的肩膀勉励年轻人好好干,谁知道转瞬之间就要向年轻人汇报工作听取指示了。 不过王度为人大路,不以为意,反倒因此得意洋洋,一见面就提起以前乒乓聚会,自我解嘲,叶三省记得这位王局长经常自豪地向人自称“五军都督”,意思是三年前县上机构调整,文化局、新闻出版局、旅游局、广播电视局和体育局合成一局,他一人相当于以前五个局长的管辖范围,叶三省这时也投桃报李地问,那现在王局你们局的正式名称到底是怎么宣称的,排名是什么情况? 王度哈哈大笑,说他们局的正式挂牌是“文化县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一般情况下简称是“文广旅体局”或者“文广旅局”,当然,这个挂牌各地情况也有不同,当时他们还真到处“考察”过,有的把“广电”不简称,“广播电视”都全写上,但绝大部分县,都把“新闻出版局”省略了,所以他们挂牌上也没有写上“新闻”或者“新”,但有的市上是“文广新旅局”,因为市上一般不跟体育局合。至于排名,一般就是这样,按照他们挂牌的名称排的,当然,也不存在歧视,因为合在一起后,大家都是一个局了,只是科室不同,不存在体育局过来的职工就要被排斥,不重要。 叶三省笑,还是没有以前称呼有意思,你听,“文化文化局”,不了解的人一般都要懵。 大家都笑。 夏布画院是师院美术学院的二级学院,但是单从办公场所来看,似乎跟美术学院也有一拼,光是进门的客厅兼展厅就在两百多平米,几个端正的沙发仿佛人民大会堂那种元首会面的正式,叶三省几人坐下,环顾每人都隔着近两米的距离,没奈何,别别扭扭地听冉教授介绍情况。 夏布项目,或者说是夏布画项目,是江城历史悠久的一种文化行为,当然,其它地方也有,但江城因为有五百年一出的大画家大千先生,使用过夏布做画,所以有着先天的优势。 夏布,就是用苎麻织的麻布,用它来做纸,跟一般的纸各有优势各有不足,但也因此被江城列为一个可以做可以宣传的点和项目。 第371章 鸿门宴 文化县专门在一个村圈了一些土地用来栽种苎麻,组织了一批人手编织夏布,统购统销,冉教授以前是画家,现在主要就是在夏布上画画,也组织江城的画家们在夏布上画画,并且向外推广,有时候,江城市*委市政府赠送来宾礼物时,夏布画也做为礼品之一。然后介绍夏布画的特点和优势,叶三省一边听冉教授阐述,一边心想,自己还真不是无所不能,至少,夏布画这个项目,换一个人,比如谷陵,就绝对比自己更容易理解,更想得深远,更有发言权。 冉教授介绍了四十分钟项目的情况,王局长做了二十分钟补充,这个项目可大可小,当然文化和师院都是憋着劲想往大处做,但是大处做就要花磊钱,比如这个计划书中,邀请全国著名的画家来江城采风,请他们用夏布做画,以此为契机,向他们推荐使唤用夏布创作,从此夏布画走向全国。 听起来简单易行,极具操作性,可是叶三省好歹也是在宝来山跟全国不少著名艺术家打过交道的人,艺术家虽然可以没有出场费,但也不是江城主办方想怎么样就呼来唤去的羔羊,他们不一定会对夏布画感兴趣,这会损害他们的市场价值,同样的,即使他们愿意冒险尝试夏布画,市场也不会承认,起码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这些画家对于使用夏布画是投入,而不会从中受益,画家们对此心知肚明,那么,江城是不是要给这些画家进行补贴?补贴多少?这些身家以千万亿万计的画家会在乎这点小小的补贴?一个地级市给予的荣誉他们也不会在乎。 所以这不是一个好的策划。 当然,也可以尝试,纯粹请他们来采风,做为画家,还是愿意到大千先生故里来走走,也可以在采风过程中挟带私货,宣传时往江城方需要的报道上做,移花接木,看看有没有效果。 然后是文化县方面。一直在投入,种苎麻编夏布现在成为政府行为,政府就一直补贴,但政府会这样没有期限地补贴下去吗?换一届领导会不会改变?如果换成市场行为,还有没有农民愿意种苎麻,编夏布? 胡思乱想着,不好发表意见,只得在他有把握的资金预算上“批评”了几句,希望冉教授具体和细化一下各项计划的经费,并且把这个全链条,全方位的计划做一个轻重主次的分类,哪些是比较重要必须做的,哪些应该优先,哪些可以考虑删除和替换,更加清楚地注明,供市*委市府决策。 冉教授脸现茫然,副院长已经接口说叶秘书,这个资金可不能乱砍啊,砍了就做不成了。你不明白我们学校的具体情况,争取到的项目,首先学校就收取管理费,当然叫法不是叫管理费,反正钱要全部入学校帐户,一笔笔报,最后算总账,只能拿到一半多。就这报的账,学院还要分,所以到了具体项目的主持人这里,具体用到项目上,只剩下一部分了。至于这一部分是大部分还是小部分,得看主持人是店大压客,客大压店了。 叶三省倒抽一口冷气。 他不太明白师院的操作是个案还是学校现在都这样,他以前在贡城的轻化工大学,基本没有接触到这方面,那时候他的重心在校外,所以对于老师们如何分配自己的项目资金,不太了解,那时候,古教授也没有启动他的培养计划,——他们还不太熟。 但是这颠覆了他的某些认知,一直认为象牙塔的大学校园,看来也有些像……官场吧。 怔了怔,说资金砍不砍,不是他能够决定的,还要看你们方案。实话说,你们这个项目,是十个重点项目中比较虚的,怎么实施,怎么操作,主要还是看你们的方案做得如何,是否具有可操作性,以及性价比。 冉教授似懂非懂,这个方案不是他做的,基本上是由学校的办公室和文化政府那边合作制订的,他其实只是一个招牌,或者说是傀儡,只有表态会继续做深化这个方案。 王度首先问晚上如何安排,叶三省说他还有工作,王度如释重负,说正好,他可以赶回文化,下午夏局长到了文化,他得主持接待。不过他早就做了两手准备,如果他在江城陪叶秘书,那边就是副局长主持,现在他能够赶回,自然就是他来主持了。 叶三省又好气又好笑,这位五军都督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啥话都实说。夏明亮去文化,他自然知道,石松乔给他打电话还说了罗二爷的事,今天上午就签了协议,他代表文旅公司负责保留罗二爷的茶馆,可能在现址,也可能换地方,一切看临江古镇后面的具体操作。 冉教授和美术学院的副院长倒是愿意陪叶秘书一起吃饭,学校里五食堂有一边被承包给私人,装修了一下做为学校接待应酬的场所,从校领导到学院领导都经常在那里出没,不仅是吃饭,也成了各学院间交际的一个重要阵地,美术学院不是学校能够创收的学院,也不属于一类学院,他这个副院长在美术学院还算个人物,到了学校一比,那就相当透明人,今晚能够带着市*委大秘去五食堂开个包间,到时串个场一提,不得让其它学院的领导艳羡到死,谁知道叶三省断然拒绝,说现在八项规定。副院长知道这是托辞,八项规定都出台一年多了,不过他们也只有笑送叶秘书的车离去,——项目资金还靠着这些“狗腿子”来评审呢。 叶三省无法揣测这些知识分子的心思,心里已经被另外一件事堵上了。 今晚约了去泰和山庄,泰和方这两天跟他通了两次电话,基本确定了方案,今晚请他和高雪皎一起过去吃“工作餐”,如果没有大的分歧,他们就会做成报告一层层向上申请,叶三省思前想后,觉得这个方案应该没有什么值得改进的地方了,——至少,以他目前的眼光和思想,做不出配合具体情况更好的方案来。 那么,今晚本来是一次轻松愉快的聚会,而且有成就感,——这个方案,虽然以后不会在上面特别注明“本方案由叶三省同学提供创意”的字样,但是只要周仲荣知道这是他自始至终参与并启发的,这就够了。但是刚才夏敏打了电话来,说也邀请了她,——这也没有什么。但是夏敏说,他把范程带上一起去,他们已经出发了,准备先去喝喝茶。 当时他就一楞,这是什么操作? 随即恍然,夏敏是想替他们说和吧? 但是,有这个必要吗?他要有心说和,有的是人脉可以直达范程,何必要一个女生来从中搅和,以范程的个性,这只会拉仇恨,不会加分,再说,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在这。 所以说,女生,无论她再怎么爽直像个男生,都只会做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笨事,偏偏你还无法阻挡。 离开师院后,他想过干脆找个借口不去,可是无论泰和方如何理解他,都会在心里觉得他着相了,或者直接认为他怂了,或者认为他格局不够,居然在意这些小事,所以他只好按从前的计划去接高雪皎。 然后他又想过,要不要乌贼战术,把水搅浑,叫上周波甚至更多的人? 算了还是算了。毕竟,工作第一。 就这样一边在心里做预案,一边跟高雪皎闲话,到了泰和山庄,安妮在酒店门口接到,说今天天气好,谌总特意安排在湖边野餐。 两人跟着安妮走下缓坡,走到湖边餐厅,在听雨轩的另外一边,有一片露天的木制露台,靠边的地方摆了一张桌子,绿树掩映,端的是一处桃源仙境。 转过去一看,大家都站在湖边赏境,人也不少,夏敏不仅带了范程来,也带了周丽,但是,她为什么不叫李燕如呢? 【作者题外话】:先补一小章。剧透一下,这一卷铺垫了这么多,该引爆了。下面该见识叶三省的霹雳手段了。当然,也有菩萨心肠。 第372章 范警官 当先过去,跟迎上来的谌总他们握手,看见踌躇在夏敏身边的范程,抢先招呼道:“范警官好。” 他的预想方案开始是敌不动我不动,如果范程不主动跟他招呼,他也不理他,装作看不见这个人,如果你不对我笑,否则我不会对你先微笑,结果刚才看见安妮那张做作的笑脸时,恍然自己的幼稚,成年人的世界不存在斗气,哪怕是面对敌人,也要首先露出笑脸,而且,真的没有必要跟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交警斗气,所以现在主动招呼。 范程没法再呆在那里了,只得过来笑着说:“叶秘书,梁山兄弟,不打不相识啊。” 这句话立刻让叶三省确定了这位交警今晚的态度。 不是只有叶三省才知道凡事预则立的道理,或者每个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使用这一行为规则。范程接到夏敏邀约,肯定会在心里做个权衡,接受邀约的同时,基本上就会考虑叶三省对他的态度以及他应该的态度了。 如果叶三省继续对抗,他该怎么应对,如果伸出友谊之手,他又该如何处置,可能他的思考不够周密和妥善,但肯定会先想到这些。这句话肯定是范程事先就想好了如果叶三省愿意“忘记过去,展望未来”,那他也不妨交这个朋友。 两人握手,叶三省又给他介绍高雪皎,范程夸张地说,高大记者,早就闻名了,今天见到真人了。然后做痛心的样子,说他一直以为高大记者是一个美女,想不到是一个大老爷们。高雪皎不知道叶三省跟范程的过节,听了夏敏一旁的补充,说我跟你父亲吃过饭,你们交警队的稿子我也做过不少,等会好好喝两杯。 由此决定了今天晚餐的氛围,没有辜负谌总的用心布置,匹配这里的湖光山色,秋夜天气。 入座的时候,叶三省硬拉了范程坐自己身边,另一边坐了章有权,例酒喝完,唐兰首先起身敬酒,说感谢叶秘书指导,她这个策划部总监完全不够格,这次叶秘书给她上了一课,让她学到了很多。 她超过章副总裁敬酒,自然是特别表现叶三省的功劳,章有权也补充说,他们这次来江城,收获巨大,不仅是泰和山庄项目的圆满成功,而是为泰和集团旗下所有的文旅项目找到了一个整体改造提升的方向,从以前的闭环到开放,为整个集团的发展提供了一个相当好的思路,甚至可以说,将引导集团进行第二次创业,第二次腾飞,而这次腾飞,并没有从资金和其它方面增加压力,反而减轻了负担,又切合时代,紧追时尚,简直是神来之笔,他已经向集团总部申请重奖。 叶三省赶紧说章总不要害他,他是公务员,这是工作,不是商业行为。范程来的时候听了夏敏吹嘘过,怀疑地看着身边貌不惊人的市*委大秘,揣测泰和集团的人到底是在拍马屁还是真心称赞,说叶秘书也帮我家老爷子策划一下如何? 叶三省笑,说建筑行业……还真不能用策划这个词吧?建筑行业的核心是遵守各种章程和标准,老老实实地按照规划设计,按照图纸和要求做工程,不偷工减料,不假冒伪劣,不欠农民工薪水,就是最好的企业行为了。 范程无语,夏敏笑着圆场,但是如何拿工程,叶秘书你可以帮忙。叶三省赶紧否认,说这首先是权钱交易,他肯定不敢,然后他目前也没有权,无法满足夏美女的要求。转头问范程,你们交警队经常开罚单,全市的财政收入,交警支队的罚款是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的。 这搔到了范程的痒处,立刻从交警支队的罚款说起,说到交警的威风,种种教训那些自命不凡的车主,尤其是那些觉得自己有几个钱的土贼,他们的话叫“医”,谁拽就医谁,先扣车,再出血,哪怕你找了领导来,也有无数的办法医。 比如他们有次无聊,就开车到郊区把车停下,随意拦下过路车辆,只要愿意,任何一辆车都可以找出无数的“正当”理由叫车主认罚,有辆车的司机就不服,各种证件齐全,车也是刚过了检测线,刚才又一路遵章守纪,觉得自己无隙可击,他最后发现司机的凉鞋断了挂,就说这是拖鞋,存在安全隐患,照样罚了两百扣了两分。 比如那些重点车主,或者结了仇的,只要进入他们队的防区,大家对讲一喊,到处都有人盯着,稍微不对就是罚单丢过去了。 比如招了辅警,让他们骑着摩托到处逛,晚上十点还在,看见乱停乱放,哪怕是在自己小区的院子里,也是罚单一贴就走,反正车主你随便申诉,解释权不在车主,哪怕你有“朋友”,也可以解释进了电脑,撤消不了,当然,对于真正的朋友,找领导要个权限,进去键盘一敲,就删了。 比如他们今年的罚款计划,已经铁定提前一季度完成任务,支队领导也说了,要继续发扬,勇夺全省除了省城外的第一名。领导的指示是,有事无事,罚单先贴,一切以罚款为主。 叶三省听得津津有味,不停地递话,发问,捧哏,他的行为太过突出,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得出叶秘书似乎是有意而为,虽然不明白他的意图是什么,也纷纷捧场,范程足足当了半个小时的酒局主角,几乎把他参与的,知道的交警队的“英雄事迹”全部宣讲。 夏敏心里忐忑,她虽然任何,但是聪明,她也不明白叶三省突然换了个人似的,到底是何居心?就算他决定跟范程交个朋友,但这样“谦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她无法阻拦范程的炫耀,只能生硬的转移话题,扯到泰和山庄的民宿,她要投资,到时谌总要关照,又安排范程跟谌总连碰三杯。 氛围正往轻松愉快转移,叶三省的电话突然响了,一看来电,居然是杨中。 叶三省怔了一下,来不及离席,就在桌上接听,杨中一开口就说:“小叶,你先不说话,稳住,听我说清楚,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第373章 杂草队长 叶三省一惊,不得不站起来,一边侧耳倾听电话,一边对众人示意,离席走到湖边,听杨中简明扼要地说了原委。 原来临江古镇那些存在纠纷的“钉子户”中,罗二爷德高望重,算是领头的人,因为叶三省的出现,罗二爷的事情暂时算解决了,这就引起了其它人的不满,压力和贪婪,其中一位叫王雨阳的老混混首先发难。 王雨阳跟罗二爷的情况有些类似,也是占了一家临街的铺面,既居住又开一家杂货铺,他跟罗二爷年岁相当,前年不知从哪里哄骗了一个年轻的乡下妹子回来,帮他看店,他自己则游手好闲,也经常到罗二爷的茶馆喝茶。今天下午打了一下午麻将,然后跟几个朋友喝了点小酒,到罗二爷茶馆坐下就听见罗二爷喜气洋洋地说,他的茶馆以后有得开了,说是昨天向叶书记申诉了,今天政府就通知了他,王雨阳又羡又妒,不好骂罗二爷吃独食,可是心里堵得难受,听说市里今天下来了人,正跟开发商在游轮上吃饭,立刻准备把家里藏着的炸药绑上去游轮说事,可是想到游轮上万一小王总王洪渊出来架事,他应付不了,干脆就在家里,把早就准备的柴油泼到门上,然后大喊大叫要自焚。 这下街坊自然都来围着看热闹,自然有人问他为啥,王雨阳说政府不赔偿他的拆迁费,他要死给市上来的人看,这么一闹腾,自然就有人打电话报告给派出所和政府的人,自然就会传到正在游轮上谈笑风生,招摇满桌的夏明亮那里。 夏明亮一听就急了。她受叶三省推荐来负责这个项目,那只是名义上的负责,具体工作有文化县政府和文旅公司做,她只是个拿鞭子的人,将来轻轻松松地分享功劳就行了,文化方面和文旅公司方面也知道夏副局长最大的作用可能就是督促他们的进度,她已经来过文化两三次了,都是走马观花,谁想到今天会碰上这样事,可是这样的事碰上了,她就得承担责任。 没有办法,大家只得立刻从酒桌把战场转移到镇上王雨阳的家那里。他们如果不立刻出现在现场,将来传出去,他们肯定会部要被追究责任。 王雨阳等来了正主,精神大振,更加疯癲,一会叫,一会哭,夏明亮鼓起勇气上前劝阻,问他有什么要求,王雨阳说他要赔偿,要政府马上赔钱给他,不然他活不下去了,老婆养不活,娃儿的奶粉钱都没有。夏明亮哪敢答应,只是劝他先从屋里出来,处理好安全隐患再说,王雨阳自然不会答应,僵持不下,夏明亮心里后悔,下午还在高兴徐兰不在,女人不见女人,她一个人可以享受众星捧月,现在全场自己级别最高,只得挺身挡雷。 幸好杨中闻讯赶来,稍微镇住王雨阳的气焰,王雨阳说杨镇长你说了不算,我要见叶书记。 废了几句口舌,才知道叶书记就是叶三省,杨中又好气又好笑,自已居然还不如以前的一个属下说话管用。 夏明亮立刻让杨中马上连线叶三省,——她现在急于甩锅,有叶三省出来顶着,她自然喜出望外。杨中淡淡地说,我看我还是先向市*委报告一下。 一般这种突发事件,发生在临江镇,镇政府就应该出面处理,最多不过县政府分管副职来解决,但是因这个项目是市里的重点项目,夏明亮又正好在现场,事主又要见叶三省,所以杨中先向欧阳坚打了电话后,再打周仲荣的电话。 周仲荣在电话中平静地听了杨中简短的情况汇报,同意让叶三省出面,杨中才给叶三省打了这个电话。 叶三省听完,第一反应是自己考虑不周。上次去文化冒然接触了罗二爷,后来又没有继续追踪,没有预想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所以现在才这样被动。然后是夏明亮肯定在甩锅,杨中可能也有些不想承担责任,毕竟他都离开临江镇了,临江新城二期工程他来挂副总指挥,那是想介入宝来山艺术村,可不是想重新回炉去做临江镇的项目,所以这时王雨阳提出见自己,他也乐得脱手。最后是鞭打快牛,可能自己的确能够解决这次事件,也可能自己是最适合的人,但是,临江镇文化县都有无数的人可以解决这种突发事件,甚至一位派出所的民警也可以扑灭,但为什么偏偏还是把事推到自己面前呢? 杨中问他现在能去吗?叶三省心说废话,周仲荣发了话,他爬也得爬去,说他马上出发。沉吟一下,说我跟他先通个话吧。 杨中说好。十几秒后,他说行了。 “王雨阳?”叶三省问。 “叶书记,我是你雨阳哥,我那新房,还是你帮我选的啊。”王雨阳在电话那边叫道。 “王雨阳,我首先告诉你,你现在的行为,属于寻衅滋事,必将受到治安处罚。”叶三省从对方的声音和杂音判断,王雨阳按下了免提键,应该是想让周围的人都听到,他不能有什么话说错。“同时,我要告诉你,你马上把现场处理,不能留下任何火灾的隐患,不然,你死了,会有另外一个人来替你养你老婆,养你一岁的儿子,住你在临江新城的新房。我一个小时到,我希望到后,看到一切无事。” 然后他挂了电话,一转头,大家都在看着他,也都听见了他那恶狠狠的声音。 谌总首先站起来问:“要走?” 叶三省点头:“突发事件,文化临江镇有个拆迁户要自焚,必须我去,领导也点了我的名。” 高雪皎摇头说:“老叶啊,这个样子是不行的,全市三区三县,如果哪里都需要你这个灭火队员……” 叶三省苦笑:“领导还叫我杂草队长呢。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对着大家抱拳歉意地说:“没有办法,你们继续,尽兴,我得先加个班。” 谌总让安妮打电话叫一位保安来开车,周丽说:“我哥说你性格很好,但是刚才你那几句话杀气腾腾的,好吓人。” 夏敏笑,心说你还不知道他不仅会说狠话,还会干狠事,说:“那你快去快回,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在城里再约个宵夜。” “叶秘书,还真是哪里都离不开了。我现在觉得你能够混出来,是付出了努力的。”范程也笑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有啥事我还可以保护你。我是警*察。” “你们继续高兴,不用管我。范警官你跟去也帮不上忙,现场肯定有很多警*察了,再说,他又不是烧别人,是烧自己。” 保安来了电话,直接在停车场等候,叶三省再次跟章有权他们道别,期待项目顺利,离开湖边晚餐,心里却也有种莫名的轻松和期待,或者,自己是天生的劳碌命吧?或者,自己已经慢慢喜欢上这种被重视,被需要的工作精神? 一个小时后到达临江镇,甚至不用老马识途,远远就能够看见那里喧闹的人声,叶三省心想王雨阳还要把这个闹剧当成一场戏来演? 走近一看,王雨阳舒舒服服地坐在门前,抱着儿子逗弄,他老婆一边畏缩地看着他,夏明亮几人坐在街对面的屋檐下,无聊无奈无辜地发呆,围观的街坊倒是热闹得很,议论纷纷。 叶三省走过去先给夏明亮他们招呼,然后转向王雨阳。 王雨阳看见叶三省,早跳了起来,把孩子递给老婆,对着叶三省点头哈腰地笑着招呼:“叶书记,看把你整得,不好意思哈,等哈请你宵夜。” 叶三省哭笑不得,这哪里像是一个刚才还叫嚣着自焚的混混?现在这些有诉求的人都学精了,啥事都想搞大,只要搞大了才会引起领导重视,才会让领导考虑影响而妥协,王雨阳显然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一点,反正目的已经到达,“领导”已经被逼到现场,是该坐享其成了。 “我给你说过什么?先把现场处理了。万一走火,这一片都是串架房,谁都救不了。”叶三省冷冷地说,“你不处理,我马上转身就走。叫警*察带你去派出所先解决。” “处理,处理,马上处理。” 王雨阳立刻家里端了几盆水,把木门冲洗。 叶三省转头再冲看热闹的街坊大声说:“大家都散了吧。今天的演出到此结束。” 大家都笑了,跟叶三省招呼着散去,——他们都相信叶三省肯定能够处理,王雨阳的态度也那样了,今晚的确没有什么热闹可看。 “走吧,我们去……文旅公司办公室磋商吧。”叶三省对王雨阳说,也是对夏明亮几人说。 大家都点头,到了文旅公司的办公室,石松乔让王思思给大家泡茶,夏明亮一下瘫在沙发上抱着软垫喘气,刚才又急又累,又是从未遇见过的凶险,可把她忙坏了。 坐定后,叶三省看着王雨阳,第一句话就说:“首先我要告诉你,你那个房,你不能获得任何拆迁补偿。” 第374章 剑锋 王雨阳立刻跳了起来,叫道:“那我还跟你谈啥!我不就为了补偿吗?” 没有任何人理他,夏明亮,王度,石松乔,杨中,包括刚才匆匆赶来的吴艳鹏。一旦进入官员们预设的阵地,他们就会各司其职,不用安排也会明白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包括石松乔。现在是叶三省主攻,他们沉默防守就是最好的配合。 叶三省看着王雨阳,也不说话,王雨阳无趣地站了好一会,才讪讪地坐下,哀求道:“叶书记,你总得给我个活路啊。罗二爷不也是你处理的吗?” 跟这些老练成精的官员们进行这种对峙,王雨阳远不是对手,一下就把自己的底牌掀了出来。 “你只知道罗二爷解决了,你知道罗二爷是如何解决的吗?”叶三省冷冷的问,“他也是一分钱也没有补偿。他以后无论在古镇哪里茶馆,还是要交租金的,还是相当于租店面,做生意。” “那我……”王雨阳接不下去了。 “你也可以享受跟罗二爷一样的待遇,继续在古镇租店铺,我还可以给你一个特权,你看上哪里的店铺都行,有优先选择权,只要你如数缴纳租金。”叶三省冷冷地说,“但是我也要给你提个建议,那就是你继续做杂货铺的话,生意可能不会好,以后古镇以游客为主,生意要围绕游客来,你可以开餐饮或者特色产品售卖,你自己要先想好。” 王雨阳懵了。 他发现他抛出的罗二爷这个挡箭牌现在成了他的笼子,把自己关进去了。 突然之间,他做了一个骇人举动,一下跪在叶三省面前,抱着叶三省的腿叫道:“叶书记,你要救我啊。你要给我一条活路啊。” 这倒是让大家有些诧异,不过脸上还是淡定的,连互看都没有。 叶三省也无动于衷的样子,淡淡地看着他,淡淡地说:“我帮你还少吗?当时你在新城选房,你说孩子小,要照顾,我就让你优先,选了采光好的房,说话算数吧?你要我救你,我已经给了你一个办法,就看你自己决定了。” 给了?王雨阳抬头茫然在看着叶三省。 叶三省淡淡笑道:“就是刚才说的,你可以继续在古镇做生意,跟罗二爷一样,我向你保证,古镇的铺面打理好后,一定有一个给你,还让你先选,只要你愿意继续做生意,只要你遵章守纪,按时缴纳租金。古镇做起来了,游客来了,你的生意就有保证,你的老婆孩子也有长远的保证,细水长流,比你当拆迁暴发户好吧?再说,你也暴发不了,你现在住房属于政府的,你应该想得清楚,哪可能白占?你如果这样,其它的租户都会说租户属于他的,连罗二爷也老老实实地跟政府配合工作,你还能干什么?听我的话,我最后一次向你保证,古镇有你一席之地,罗二爷的茶馆,你以后还是可以经常去喝茶的。” “我听你的。叶书记,你不许变,你要保证。” 王雨阳决定很快。他或者没有太高的智慧和学识,但是多年混迹社会练出的阅人直觉,加上以前跟叶三省打过的交道,对叶三省的了解,他马上判断,只有这个年轻人才能够帮助他,这一屋里的人,除了这个年轻人,其他都恨他,只会看他的笑话,糊弄他,他必须跟叶三省紧紧捆在一起。 “我当然会保证。” 叶三省笑道。 离开的时候,杨中忍不住悄悄对叶三省说:“政府工作就是政府工作,不能总是用自己的信誉去为工作担保,这不利于你,也不利于工作,虽然,有时候这是一种方便。” “我记下了。谢谢杨镇。” 叶三省认真的说。 这一次,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他让王雨阳去跟其他类似的搬迁户说,类似的问题,都是这个解决方法,而不是再次来找遥远的“叶书记”,这样的确不利于叶三省,也不利于临江镇这边的工作。而且,等在外面的警*察,还要把王雨阳领回派出批评教育。 刚才那一瞬间,叶三省其实还为王雨阳考虑了以后他在古镇的店铺,可以售卖宝来山艺术村那些艺术家的产品,不过他怕王雨阳搞砸,既然王雨阳没有提更多的要求,他也就不多事了。 夏明亮也过来对叶三省说了声谢谢。 叶三省笑着说,夏局长客气,都是工作。其实心里明白这一声谢谢不仅有今晚出面替她解决了难题,也有向周仲荣推荐她来负责这个项目,她一直没有机会表示感谢。 回去的路上,叶三省在电话中向周仲荣汇报了情况,周仲荣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 叶三省挂了电话,感觉市*委书记的情绪不好,不由苦笑,这有什么办法,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谁也挡不住。虽然这事看起来是自己引起的,不是自己过问了罗二爷的事,就不会……也可能会有王雨阳的事,唉,反正自己反省整个事件中,没有多大责任。 王道士说过,任何一位官员,如果被下属或者普通人拦住,他都会停下来,好脾气地询问事情缘由,做出反应和处理,所以古时候才会经常有拦轿喊冤,现在也经常冒出领导视察时被群众拦路反映情况,叶三省自问哪怕是周仲荣那时候被罗二爷拦上,他也会站住询问事由,他也不会比自己做得更多更好。 想定了这点,慢慢放了心,向高雪皎打了电话,他们还在,他说不参与了,直接回家休息,奔波太累了,身心俱疲。 然后接到李华莉的电话,说他叔叔刚打完麻将,正准备去宵夜,问他在哪里,一起宵夜。 叶三省苦笑,心想这两位,叔叔和侄女算是奇葩组合,一个这么晚还打电话,一个总是麻将打到十二点,然后宵夜,坦白地给李华莉解释说刚去文化处理了一起突发事件,太累了,改天请钟主任宵夜。 第二天向周仲荣详细汇报经过及处理情况,周仲荣称赞了他的工作精神和态度,处理得也不错,——他们都明白,这种保证,将来可操作的空间巨大,视古镇的建设情况,随便给王雨阳一个结果都有无数的正当理由。重要的是叶三省坚持了立场,这些人现在是租住公家的房屋,没有任何产权理由,这一点绝不能退让,也不能谈补偿。 当叶三省以为例行汇报结束,可以离开时,周仲荣问,你觉得临江镇这个情况是个案还是一种普遍的风气?然后进一步问,你在临江镇工作了两年多,大家都说江城民风强悍,文化县的临江镇又是其中一个特别有名的码头,社会大哥多,说说你的感受和经历,想法。 这一下叶三省沉思了一下,考虑了述说的层次,慢慢地从江城以前的黑恶势力,恶性案件曾经全国有名,这十多年已经好转多了,然后说到根源和历史,从码头文化,袍哥文化说到临江镇具体的环境,说了王洪九、王龙炳父子、温富贵以及宝来村的潘文普等等这些社会大哥,说了自己到临江镇第一天就遭遇王洪九围攻临江镇政府,说了临江镇自来水厂过程中的纠缠,说了王洪九对自己的威胁,说了江城的林武,北哥这些人,尤其是建筑行业,一直是黑恶势力盘踞,这种时候自然挟带私货,撇清自己,把对某些人的算计悄悄地埋下去。 一口气说了四十分钟,周仲荣才满意地让他离去。 下午,周仲荣回省城,叶三省闲着没事,向张子高报备,准备去易老色公司看看。 一则他觉得最近好像冷落了这个巴巴从贡城过来“投奔”他的同学,二则易老色换了新岗,他也想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到了林氏房地产开发股份有限公司门口,保安拦住问他,叶三省说来找易涛,保安问他找易涛干嘛,现在是上班时间,私事自己打电话,叶三省怔了一下,说是公事,保安威严地命令他填访客登记表。 叶三省愕然。 他没有给易涛打电话,是想给同学一个惊喜,自己又在房产公司做过销售,从来没有这样拦人的,欢迎客人上门还来不及,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过于老实,刚才应该说是来看房的,现在应该享受贵宾接待了。 老老实实地拿出身份证填了登记表,在保安不怀好意的注视中进了公司大门,到了一楼销售部,不是很多人,毫不客气地取了饮料,先找一个座位坐下,观察和体会一下,——他来看易同学不假,也是想来看看林武的公司。 他来看林武的公司,是早就存下的心愿,也有些是因为上午周仲荣突然问起了江城的社会大哥们,林武虽然不算社会大哥,是商人,可是他比绝大多数社会大哥的实力更加强悍,因为他有在省公安厅当副厅*长的战友,还有一群战友在他的公司吃闲饭,随时可以替他面出解决社会上的纠纷。重要的是,林武现在算是江城当地房企的龙头老大,他私人跟前市*委书记刑宇关系密切,所有的开发项目,都有税费减免,除了保证金和第一笔款,剩下的土地出让金都欠着,而且后面开发过程中还有很多手脚可做,所以他才这么猖狂地拿地,有阵据说通吃了一场土地拍卖,压得江城那些介入房产行业的社会大哥们毫无脾气,哑口无言。 所以叶三省一直对这位社会大哥充满好奇,虽然有些交集,但私下交往并不多,林武突然把易老色从物业公司调整到房产公司来,叶三省心里无法不警惕。 坐了一阵,问了一个售楼小姐,售楼小姐说易经理出去办事了,要不要打他电话,叶三省说不用,他会给他发信息,现在坐着等他就是。 给易老色发了信息,易老色一会回说马上就回来,叶三省正在悠然地想着事情,突听一声大喝: “你坐在那里干什么?” 第375章 子弹与拳头 叶三省惊了一下,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方才明白是冲自己来的。 叶三省打量一下对方的制服,应该是真正经理级别的,而不是像易老色那种对外宣称的销售经理,笑笑,说:“我没干什么,我在想问题。” 年轻人似乎对他的态度和回答也有些出乎意料,喝问:“你是客户吗?” 叶三省看着他,揣测着这人的身份和意图,淡淡地说:“你为什么这样问?” 年轻人再次对他的态度和回答诧异,转身问围过来的几位售楼小姐:“你们的客人?” 售楼小姐们摇头,年轻人冷笑,看着叶三省说:“你是来看房还是?不是就出去。” 饶是叶三省一直的信条是“藏”,这时也忍不住动了气,或者,即使动气,平时他可能也息事宁人地沉默离开,就像他在夏敏生日那晚开始的忍让一样,可是这时候,他觉得应该摸摸这个年轻人的底,——这个年轻人似乎是故意冲他来的。 或者,有种神秘的力量在驱使着他接下来的行动,是周仲荣上午跟他的谈话吗? “你说我是不是来看房的呢?” 叶三省微笑着问。 “你不是来看房的,你是来消遣我的。”年轻人也笑了,一挥手,“丢出去。” 两名保安早已过来等候,其中就有刚才逼着叶三省登记那人。 他们完全明白林少的意思,是“丢”,不是“请”也不是“赶”,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手中的警棍就往叶三省头上砸了下来。 叶三省吓了一大跳。 他以为年轻人要跟他较较嘴劲,他也趁机摸摸对方的底,反正有林武兜着,这里还能够闹出什么事来?谁知道年轻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立刻动武,这是售楼部,又不是健身房,哪有这样的道理! 危急当头,来不及多想,伸手一挡,受了这一警棍,跟着一记单鞭,将对方踢得倒飞摔倒,眼见另一人也挥着警棍砸来,侧身,觑准对方来势,右手刀斩,将对方警棍斩掉,跟着提膝撞在对方肚子,动作一气呵成。 三五秒间,两名保安就躺在地上,叶三省立在那里,左手也是疼得厉害,却冷冷地挺立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也惊呆了,他没有想到衣着平常貌不惊人的叶三省如此能打,出手凌厉,直到旁边那些来不及惊叫的售楼小姐叫“报警”,他才反应过来,大声说:“不许报警,叫四爷。” 叶三省心里叫一声苦。 报警他虽然也不太愿意,可是这个年轻人明显不想认输,还在叫人,这里是客场,他不想纠缠下去,而且林武又是一位特殊人物,闹开了后果双方都可能不愿看到,赶紧大声说道:“是他们打人在先,我是自卫。” 他这话不是向年轻人解释,而是向在场所有的人宣布,以备将来有什么可以抢先占领道理先机。 “你很能打是吧?想混社会?”年轻人轻蔑地一笑,“那就让你打个够。” 叶三省再次苦笑,他要是真混社会,现在就该扑这个年轻人,逮住他先揍一顿再派款了,或者转身就走,绝不纠缠,哪有这样傻傻在对方地盘站着说白话的。 “我是来看房的,我是你们的客户,你们这样对待客户,是一家房产公司的正常行为吗?你想做什么?你想坏林总的声名?还是毁掉这家房公司?” 叶三省无奈,这时候只得先假装客户,这样才更加有理。 “你是客户?滚蛋吧!你来找易涛,你是他同学,你买得起房?”年轻人不屑一晒,“你还晓得林总!晓得林总还来这里装客户混吃混喝?” 叶三省立刻反应过来。 这个人一定是易涛的竞争对手,而且在林武公司势力不小,所以这几个保安听他的话,而且,这个人肯定早就打过招呼要对付易涛,所以才会有自己刚才进门时受到刁难,这个人也是听了保安的报告故意过来对付自己的。 “难道你还有鉴别客户的标准?非要客户掏一个信用卡证明自己有钱才能买房,难道你不知道现在都是按揭,或者只要交个订金都行?再说,我就算不是你们的客户,喝点饮料,坐一下,也不值得你如此对待吧?你想对付我的同学易涛,也不值得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吧?” 叶三省态度温和下来,希望息事宁人。他不想在这种公共场所闹事,尤其这里还是林武的公司,是易涛工作的地方。他刻意把易老色的名字点出来,不是为了甩锅,而是让大家觉得这是公司的内*斗,可以淡化自己的存在,——他现在任何时候任何事,在很多人眼里,都代表周仲荣,他可不想成为新闻人物。 “你管那么么!老子想弄你就……”年轻人被揭穿心事,大怒,要不是慑于叶三省的战斗力,就直接扑了上来。 “小兄弟你很能打是吧?” 一个人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几个保安立刻恭敬的叫“四爷”。 叶三省见这人四十来岁,削瘦精悍,黄*色短裤,白色汗衫,浆洗发旧,都是部队的衣着,可是那么随随便便在那里一站,眯着眼看着他,叶三省已经感到很大的压力。 所谓武侠小说中写的大宗师渊停岳峙就是这种风范吧? 叶三省跟王道士练过,老王道士绝对是武功高手,叶三省自问对付一两个普通人不是问题,可是这个四爷,看那架式,看那煞气,是绝对可以杀死人的。 他绝不想跟这种人对练。 他也没有必要。 他又不是来踢馆挣声名的江湖武夫。 他赶紧认怂,双手合什:“四爷好。我刚才只是自卫。我也不是你的对手,更不会跟你过招……” 正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大喝:“都不许动。” 三名警*察走进场中。 叶三省心里再叫一声苦,年轻人和四爷也有些发楞:不是不让报警?谁报的警? 当先一名警*察高大魁梧,问:“谁报的警?” 没有人回答。场中大部分人其实都想知道这个答案。年轻人上前一步说:“警官,我们没有报警,我们只是内部发生了一点小纠纷,我是这儿的保安经理,正在处理?” 高大警*察瞪他一眼:“小纠纷?都打成这个样子了还想捂住?都给我带回所里去。” 叶三省动作的时候带到了小桌子,保安飞出的时候撞上了饮料自助区,现场的确有些狼籍。 年轻人还想上前解释,高大警*察一把抓住他:“你跟我们走。” 然后又指着明显的事主叶三省,在一群制服整齐的人中显得特别突出的四爷和两个身上有痕迹的保安:“你,你,你们俩,都跟我们走。还有人参与了斗殴没有?好,等会还有再来带人。反正你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一名警*察过来拉叶三省,叶三省问警*察:“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这名警*察还未回答,高大警*察已经冷笑着说:“不能。就讨厌你们这种到处找人求情的混蛋了。随便你找谁,今天都得乖乖地走这一趟。” 叶三省不再说话,乖乖地一言不发跟着警*察出门,心里发苦,这还真是强盗遇到拐子手,秀才遇到兵,可是这时候不是分辩的时候,更不能反抗,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心里已经想象这事传出去会在江城官场引起什么样的幡然大波。 门外道旁停着一辆110面包车和一辆桑塔纳警车,叶三省和四爷被推上警车后座,年轻人和两位保安被塞进面包车,高大警*察坐了警车副驾。 “再硬的拳头,还是打不过子弹。”叶三省忍不住对坐在身边淡定自若的四爷说。 四爷一怔,笑了,说:“有你这句话,这事过了我一定打你一打。” 他这时轻松微笑,这个“打”自然是指“切磋”。 “不服气是吧?要不要跟我练练?” 高大警*察后视镜中扫他们一眼,也不回头,冷笑道。 叶三省有点晕。 他只有感叹今天运气不好,遇上这样一个楞头青警*察。出警哪有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人一网网回所里?但你还不能怫他的意,他有好多正当的理由解释他这样的行为。 悄悄地人口袋里用手指解锁电话,想到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张子高的,拔通,等到接听,问:“要把我们带到哪个派出所?” “你管这个干什么?”高大警*察不屑一顾,“叫你去哪就去哪。” “你们是110,应该是带到派出所吧?那就是永利派出所了。” 高大警*察不接话,只是冷笑。 叶三省冒险成功,也不说话。四爷转头扫他一眼,微微一笑,说:“我以前在部队,是做侦察兵的。” “侦察后?你当航空兵进了派出所也得盘起。”高大警*察忍不住了,喝斥道。 叶三省和四爷对视一笑,不再说话。 一会到了派出所,警*察让他们都窝在一个办公室,收走手机,然后门一关,不再理他们。 ——这是警*察办案的套路之一,先晒一下冷一下。 叶三省无奈,反正等着张子高打电话来救他。四爷见多识广,今天的事对他来说是小得不能小的事,也不在意,都是自顾自在拉了椅子坐下养神。年轻人焦虑地坐卧不安,却也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这边张子高接了电话,心里一惊,想到叶三省为人,不是肇事之流,应该是意外,又有些好笑,拿起电话正要给云阳区公安局长打电话,突然心里一动,想到现场看看。 他是市*委大管家,不仅是市*委书记工作最主要的助手,也肩负着管理市*委大楼小院的责任,尤其是人,尤其是像叶三省这样接近领导的关键人物,尤其是叶三省这样一到市*委就表示亮眼,尤其是他未到市*委就卓尔不凡,还到市府过渡的下属,不用周仲荣提醒,他就知道要多加用心照看。 ——何况,昨天周仲荣把市公安局副局长王晓鸥叫到办公室谈了一个多小时,又跟他交流了对江城警方和建筑行业,社会大哥,治安环境的一些思考。 他没叫司机,自己开了车,也不再给云阳区公安局长打电话,直接开车到永利派出所。 【作者题外话】:敬请关心正在多家卫*视播*放的系列剧《我们这十年》,由我把剧本改编成小说,即将出书。 第376章 对不起 进门一问,说要找刚才出警带回的人,高大警*察从旁边办公室出来,凶恶地问张子高你是什么人,找人干什么? 张子高温和地说:“我是市*委的,刚才你们出警带回的一人中有我们的同事,我来看看。” 他没有叶三省“藏”的想法,就是纯粹想来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再把叶三省带走,所以直接亮出市*委的招牌,谁知高大警*察只一怔,大声说:“市*委的怎么样?打架斗殴一样要被处罚。你走吧,我们处理完了会通知到单位的。” 张子高笑了:“听你的意思还要让他在单位难堪吧?你不许人家联系单位,现在又不让我见人,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什么叫不合规矩?我就是规矩。”高大警*察再次怒气冲冲地说:“我现在在办案,办案期间,不许你见疑犯,怎么的?你告我啊。快走,不要影响警*察办案。” 他头脑简单,本来也没有这么冲动,但是刚才回来的车上,四爷和叶三省那种谈笑自若,无所谓的态度刺激了他,现在又来一个自称市*委的人,他有些无法忍受了。 张子高看着刚才他询问的那位可能是管户籍的女警说:“你应该听见了,你这位同事刚才说的什么话,如果将来有人询问你,请你实话实说,这可能承担法律责任。” 高大警*察大怒,做势要扑过来,女警*察连忙站起来拦住他,对张子高说:“同志,要不你先到外面稍候吧,我帮你问问什么情况,如果有处理结果,我马上告诉你。” 张子高说:“你们所长在吗?你帮我问一下,刚才的事,我想向他投诉一下。如果他不在,我可能就要到分局去投诉了。我在外面大厅等。” 张子高走到大厅,觉得好笑,好多年没有到基层来接触具体的人和事了,他也不像刘成家和王援朝,到处都是熟人,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主要是担心不能跟周仲荣合拍。 他站在大厅,观看派出所墙上的名单,很遗憾,所长和指导员,副所长都不认识,正在思考要不要先给云阳公安分局的局长打个电话,两个人从门外匆匆走进,当先一人抬头看见张子高,惊奇地招呼:“秘书长。” 正是林氏集团的董事长林武。 身边,是他的司机。 他接到电话报告,比整个公司任何人都一下明白他那个担任保安部经理的侄子林浩然惹的易涛的同学应该是谁,这其实也不算很难处理的事,他只要抓住林浩然向叶三省当面诚恳地陪个不是就行了,他了解叶三省,叶三省也不会跟林浩然计较,可是莫名其妙地,居然几个人都被带到了派出所,这事就复杂了,也可能麻烦了,——他跟叶三省都一样立刻想到了,这事传出去,江城官场肯定哗然。 所以他带着司机就匆匆赶来了,在路上又给云阳公安分局的局长打了电话,又叫易涛立刻赶来派出所,不料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张子高,心中的不好预感更加强烈了。 “林董啊,你是不是来迟了?我们周书记的秘书,在你的公司被打,而且带到派出所,连我这秘书长都见不到人,你说你该承担什么责任?” 张子高看见林武慌张的样子,突然恶作剧心大起,忍不住恐吓道。 “对不起,我认罚。先把叶秘书放出来,怎么打怎么罚我都认。”林武赶紧表态,“我给他们局长打了电话,马上过来。这是个误会,叶秘书肯定没事。” “误会?”张子高冷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得从风气上矫正。” 林武无法揣测这位秘书长后面一句话是指派出所的工作作风,还是他房产公司,苦笑着附和:“是的,得改。等下我亲自向叶秘书陪礼道歉。” 楼下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应该是一步两三级楼梯地往下跳,然后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楼梯转角间跳出来,还有半层,就抢先叫道:“林总,不好意思,对不起,该批评,实在不好意思……” 下到大厅,奔到林武身边喘*息未定,抓住林武的手继续道歉。 林武拍拍这人的肩膀,说:“汤所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张秘书长,也是为了叶秘书来的。” 汤所长一下子惊呆了,慌张之下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张秘书……长,这个,我们的工作……是这样的……我立刻……张秘书长你怎么……” 张子高淡淡地说:“小叶是市*委秘书,我是市*委秘书长,他的事,自然我得出面。刚才你们有位同志还批评……我,我就不给他上纲上线了,就算是态度不好吧,说我影响他办案,说他就是规矩,让我去告他,还有,把我们的叶秘书直接称为嫌犯,我现在正式向你投诉。” 汤所长脸都吓白了,颤声道:“我马上……处理他……请秘书长指示,该如何……” 张子高说:“这是后话。你先带我们去看人。” 汤所长说好,转身指着那高大警*察喝问:“人在哪?赶快放了。” 他从楼上蹦下来,高大警*察和女警几人早就闻声出来,这时听明白这三人中两人的身份,脑袋都大了,尤其是那高大警*察,呆在那里不知所措,连汤所长的吼叫也恍若未闻。 汤所长摇摇头,怒道:“小陈,你等着,马上跟你算账。”转头对张子高林武两人赔笑道:“这边,我来带路。” 一个派出所能够有多少空闲地方留置人,汤所长当然知道带回来的人会放在哪里,他不过想转嫁一下两位大人物的压力,甚至趁机让陈炯说两句乖话,化解矛盾,谁知道这位陈公子平时看起来霸道非常,结果却是个银枪蜡烛头,似乎吓傻了,只得亲自领着张子高三人往办公室走。 大厅又快步走进一人,正是云阳区公安分局局长魏术。 魏术也是在外面就叫林总,进来一看张子高,立刻又叫秘书长,虽然急促,但显得比汤所长镇定一些,先赔不是,再问人呢。汤所长说正领秘书长和林总去。 围观的警*察都看呆了,看着这一伙人往后面的办公室去,不约而同地转身看陈炯,脸上都满是怜悯,心里又是幸灾乐祸,——陈炯仗着他是市局副局长陈文富的儿子,平时在所里威风八面,谁的账都不买,这下惹上事了。 到了办公室,汤所长扭开门,站住,请张子高先进。 叶三省正坐在椅子上沉思,看见张子高进来,又看见了后面的林武等人,站起身,苦笑道:“不好意思,让秘书长辛苦跑一趟。” 张子高还来不及说话,林武已上前一步,抓住侄子林浩然的衣领,啪啪两声,已一正一反甩了两个耳光,骂道:“只知道惹事的猪!” 他快五十岁的人,身手依然敏捷,林浩然连反应都没有,或者,他根本不敢反抗,叶三省心里叹了口气,林武肯定要表演这一下“刘备摔孩子”,这么一来,他也不好意思再过分追究林浩然的过错了。 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林总,事情没有处理之前,也没有必要这么冲动。” 叶三省温和地说。 “还处理个啥,大家都回吧。”魏术挥手大声说。“就是一场误会,现在搞明白了,没事了,打扰大家了。” “怎么就没事了?”叶三省语气依然温和,态度却很坚决,“随便把人带回来,随便叫人走,我们出警的程序还要不要,原则还讲不讲?我们公安系统难道都这样工作的?” 张子高心里叫了声好,倘若周仲荣要对公安系统做点什么,叶三省这话抓住了这事的重点,上升到了行业作风和行业生态的高度,相当有用。 魏术被呛住,林武赶紧介绍说:“叶秘书,这是云阳公安分局的魏局长,专门过来看你。” “我不需要谁来看,有我单位的领导来看就够了。魏局长还是秉公执法,认真严肃地督促他们公正客观处理这一事件,给公众一个明白,给当事人一个交待。” 叶三省早在被陈炯故意晒在一边那段时间,就想好了该如何处理今天的事,这时候,不管谁来,都要按自己的计划做,这样才能把事情的影响消减到最小。 同样关在办公室的其他人,包括四爷在内都被惊呆了。林浩然更是惊惶得变了脸色。 张子高一群人一进来就跟叶三省说话,他们猜到了叶三省身份可能特殊,谁想到他连云阳公安分局的局长都不让,坚持要个说法,这态度,可比刚才面对林浩然强硬多了。 第377章 处理 “这样吧,这里我来处理,各位领导去办公室稍坐片刻。” 汤所长及时站了出来。做为下属,他必须为领导魏局长化解困境,做为领导,他必须为下属陈炯承担责任,他来处理这事,既显得重视,又给云阳公安分局留有退步。 魏术心里一松,赞了一下自己这个所长,对张子高和林武笑道:“那我们就不打扰基层的同志办公,先到办公室坐坐。放心吧,一定会处理得很好。” 张子高笑笑,对叶三省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他的作法和用意,也是称赞他做得好,转头出了这间办公室,走到外面大厅,说:“魏局,林总,那我就先走了。办公室还有一堆事。” 他来了就够了,如果继续呆在这里,会给公安方面更多的压力,说不定处理起来会更加变形,倒不是怕有什么妖蛾子,而是传播出去影响不好。 林武想送张子高,也想离开,转念之下,觉得还是必须留下第一时间跟叶三省交流一下,跟魏术把张子高送到门外,看着这位市*委秘书长驾车离去,才转身回来。 魏术这时才放松埋怨道:“老林你咋搞的,这种烂事你都做得出来。” 林武心中也委屈:我这个侄子是个混蛋,可是不遇上你那边那个更混的警*察,这事也不至于如此。可是他不能埋怨一位分局局长,苦笑道:“不好意思,给魏局添麻烦了。我家教不严,等浩然出来,我好好教训他一下。等会我亲自向叶秘书赔礼道歉,我了解他,在临江镇时就打过交道,是个理性……也很聪明的人。他会接受。他刚才顶你,不是斗气,是不想这样糊涂就走,你想嘛,他一个市*委书记的秘书,被莫名其妙带到派出所,他真不是想要你们给个什么说法要个赔偿什么的,而是怕说不清楚,所以必须要你们派出所给个证明,不然他以后如何在江城官场混?周仲荣如何看他?他肯定不是冲你们来的。” 魏术略一思忖,轻了口气,说:“那我也没有必要在这里等着。你等会也替我给叶秘书表达一下歉意,看看方便时请他吃个饭,专门赔个不是。我这回去也向陈局长汇报一下,可能他现在都还不知道。” 林武点头,说电话随时联系。 办公室里众人离去,汤所长立刻问叶三省:“叶秘书,你说怎么的事怎么办,你做个指示。” 叶三省果然如同林武预估的那样对汤所长说:“我没有指示,我也没有资格做指示,我现在是这事的事主,我不是为难你们,我也想早点走,但是既然来了,走之前也得把事情整个清楚吧?我今天到林氏房产公司,没有任何出格之处,我只是自卫,汤所长可以马上去调监控,事情很清楚。所以我的要求很简单,既不要任何道歉,也不要求任何赔偿,我的手我等会自己去医院检查,如果骨折我自己医,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我们每个当事人,都写一个情况说明,如实地记录刚才在林氏房产公司的事情经过。就这么简单。” 汤所长松了口气,这样合理而简单的要求,他自然不会拒绝,这也本是他们派出所应该做的询问笔录。 汤所长立刻找了几名警*察来,特别叮嘱态度要好,又专门安排了一名女警*察去询问叶三省,然后把陈炯叫到办公室大骂一顿,让他自己给他父亲打电话。 十五分钟不到,叶三省做完笔录走出办公室,在大厅看到坐在便民椅上等候的林武,苦笑着摇头,林武说:“兄弟,现在啥也不说,我们找个地方喝茶去。” “不等等他们?”叶三省问。 司机说:“等下四哥吧。” 林武迟疑一下说:“那就麻烦兄弟再等一下。” 叶三省再次摇头:“林总,你真要安排我啊?实话说,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离开你们。” 林武尴尬地说:“实在不好意思。这个事情都出了,我也只得面对,实在……” 司机说:“四哥来了。” 林武招手:“老四,我们走。” 四爷从另外一间办公室出来,表情依然是淡淡的,仿佛刚才不过是从一个茶楼的包间走出。刚才林武走进他们羁押的办公室,他也不动声色,没有像林浩然那样激动。 四人走出派出所,上了林武的车,四爷坐了副驾,叶三省也巴不得赶快离开这里,怕林浩然他们出来,林武又要拉着在派出所演一出“三娘教子”,大义灭亲的好戏。还有那个汤所长,也不是省油的灯,处事果断,又下得小,善于察言观色,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 车转过街口,林武说去滨江酒店。 大多数像江城这种临江的城市,都会有一家或者几家滨江酒店,而且都是所在城市档次不低的场所,江城滨江酒店是刚修好的临江一排独幢别墅群,由市政下属的公司开发,租给商家做高档餐饮,娱乐,茶楼和歌城等用,林武的建筑公司承建,所以林武心里也自然有些情结,认为这些别墅跟自己有关,在江城自己娱乐和应酬时,都喜欢选择这里,这些别墅也应有尽有,完全能够满足客人的消费需求。 滨江酒店受别墅限制,规模不大,只有四层,每层只有十多个房间,而且二层用来做停车场,一层隔了一半用来做茶坊和住宿客人的早餐和平时的餐饮,所以总共加起来只有四十个房间,但是因为临江,景观别致,生意特好,林武平时喜欢在一楼的茶坊喝茶,车直接开到二层,下楼梯就是,连电梯也不用,——电梯,对于他们这种人,天然警惕。 天气很好,林武叫服务生把桌椅摆到江边的人行道上,一米外就是静水深流的沱江,上下一看,都是碧波万顷的水面,比泰和山庄的湖光山色不遑多让,叶三省坐下后,只觉得赏心悦目,刚才的郁闷焦虑一扫而空。 林武让服务直接泡他在茶坊的存茶,是说大理朋友寄来的古树红,顶级好茶,然后正式给叶三省介绍四爷和他的司机。 司机叫章长虹,四爷叫王军,都是林武的战友,现在还有几个战友,加上林武一共八人,林武介绍他们之间的感情像是亲兄弟,他排六,章长虹是老三,四爷自然按年龄在第四位,这些战友现在有六个在江城,有两个在省城,除了章长虹开车,其他人都在各自分管一块林氏集团的生意,比如四爷量体裁衣地办了一个武校,四爷就是校长,现在规模还不大,主要是四爷没有更多的精力来教,武校暂时就放在林氏集团的健身房。 叶三省没奈何,只得以茶当酒,敬了三位好兄弟,以为林武接下来就要开始道歉解释的戏码,结果林武沉吟一下,问:“叶秘书,你看能不能找一个时间,安排我向周书记汇报一下工作?” 叶三省愕然。 你一个私企老总向市*委书记汇报什么工作?意图何在?如果每一个私企都这样想,光是城南工业园区,就够周仲荣忙活一个月了。 蓦然间想到刚刚打掉的绵州的一个黑恶团伙,那个刘姓社会大哥,当初跟绵州新的市*委书记接上头,就是通过“汇报工作”的形式达成的,难道林武想复制这种模式? 又想到,周仲荣到江城一年多了,林武现在才想到“汇报工作”?以林武在江城的社会关系,有的是渠道通往周仲荣的办公室,不可能现在才想到这一点,是因为正好自己撞上他的枪口了? 但是,以林武的个人阅历和分析判断,他难道不知道周仲荣不是刑宇,不是他的菜,周仲荣追求的不是林武能够提供的,周仲荣不是刑宇,他不会跟林武沆瀣一气,那么,他为什么又要在自己这里来尝试呢? 何况,又不是两人私下交流,还有两位战友在旁,林武当他们不是外人,叶三省可是知道话传了两耳,就是另外一个味道了。 林武把叶三省的沉思走神当成了犹豫,赶紧补充说:“叶秘书,这不让你为难,你看吧,如果周书记哪天在视察调研江城的房产地业,药企这些,请推荐我们林氏就行了。” “林氏集团,在江城绝对是有数的民营企业,我参加工作,在临江镇就知道了。”叶三省含混地说,“林总,要是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叶秘书,不急。”林武笑道:“你看我,光顾着企业,就把叶秘书您都忘记了。我得给你解释一下,今天那个保安经理,是我的亲侄子,林浩然,我哥把他托付给我,我得培训他一下,不过他对企业管理这些没有兴趣,也没有多大能耐,所以我正慢慢引导他,让他先在保安部过渡一下。然后你那个同学易涛,我先安排他在销售部熟悉一下,将来我想放他在开发部去,可以独挡一面,具体负责项目这些,应该是浩然有些妒忌我这阵对易涛的关心,觉得他是外人,所以准备教训一下易涛,这不,波及到了叶秘书,这是个意外。我今天也不想让他过来向叶秘书道歉,他不配,叶秘书也肯定不在乎他,这个歉就由我来道。叶秘书,对不起了。” 他表情真挚地看着叶三省,用力地说。 他的话也很真实,没有任何粉饰。 “林总,你的家族企业,外人的确不宜相信,你把易涛调整到房产公司去,那是你们企业内部行为,我希望跟我无关,不然以后我不好向纪委解释。”叶三省淡淡道,“至于道歉,我接受。我希望这事就此为止。的确只是一个意外,一个小冲突。” 王军说:“叶秘书,我也向你道个歉。刚才我真以为是来闹事,不了解情况。对不起。” 他双手抱拳,态度诚恳。 “不知者不怪。”叶三省双手合什回礼。 这位四爷总是给他一种莫名的压力,他不得不比林武还要重视他,他是上过前线杀过人吧? 第378章 前无古人 “还有件事我得向叶秘书说一下。”林武沉吟着说,“叶秘书肯定了解我一些情况,我有个战友在省厅,所以江城的公安系统有很多熟人。刚才叶秘书你说是一个意外,一个小冲突,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本来可以在公司内部就解决了的,我让浩然给你叩个头就过去了,后来弄成那样,连秘书长都惊动了,那是什么?自然是那个楞头青警*察,叶秘书不知道他是谁吧?” 林武笑笑,自己回答:“他叫陈炯,是市局常务副局长陈文富的公子。警校毕业,去年进的市局,今年才到派出所锻炼,据说陈炯在学校成绩还不错,现在进了老汉当局长的单位,怕被人说,憋着劲想做出成绩证明自己,到了派出所啥子事都往大处整,所以今天碰上你们,横不说白不说先把人带回所里,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整出个什么名堂来,结果这一脚却踏到了铁板上,他老汉现在可能也知道了,应该正在训他,说不定马上电话就会打给你,打给秘书长。” 叶三省恍然。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个警*察如此嚣张,其实是跟高云一样,官二代。不过高云的父亲远在省城,高云又在政府,所以高云选择了另外一种战略,平稳前进,不急不躁,陈炯进入了公安系统,这个行业的提拔虽然有时候也要看背景,但至少明面上的履历成绩你要有,所以陈炯才会这么着急做秀。 今天真是神仙局啊! 易浩然,陈炯,莫名其妙地集到了一起,偏偏自己还发神经,要去“微服私访”,一是看林武的公司,二是给易老色一个惊喜,却差点闹个大笑话。 也明白这是林武向自己示好,透露陈炯底细,免得自己犯错,同时也是再次解释和道歉。 突然又想到范程。但是陈炯明显比范程更加霸道,更具实力,一个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在这种四线城市,除了金钱,几乎能够在各个方面碾压一位所谓的富豪,自己又该如何处理跟这位陈公子的关系呢?他们以后在江城,肯定会继续打交道的。 叶三省觉得头又有些大了。 起身告辞,林武让章长虹送,叶三省没有客气,路上向张子高做了汇报,然后再向周仲荣做了汇报,周仲荣说他周一回来,好好讨论一下这件事。又叫叶三省趁着周末加个班,搜集一下江城这几年来的警风警情,重大案件,重大事件,周一他要用。 到了阿细餐厅门口,齐雍峰居然在大门口等,接到叶三省问:“刚才跟林总在一起?” 叶三省说:“是。喝了个茶,接受林总的道歉。” 自失地哈哈一笑。 他知道齐雍峰看到了那是林武的车,不由得想起去年夏天,他刚到宝来村去,雄心勃勃地准备大干一番,结果王洪九喝了酒,“发挥”出一个宝来山项目,引得林武,北哥的总经理冯大明,还有王洪九那天中午齐聚宝来村,在潘家茶铺的路边摆了一个神仙局,而齐雍峰正好来看他,凑在一起。 当然,齐雍峰肯定早就认识林武这种江城大人物,也做过林氏集团的装修工程,但叶三省还是永远不会忘记,那时他不过跟齐雍峰只有一面之缘,齐雍峰就借口在临江新城有装修工程,专门到宝来村来看他,所以他一直对齐雍峰心存感激,后面宝来山艺术村千方百计地把工程引导到齐雍峰的装修公司,这也可能是他目前唯一“以权谋私”的行为。 齐雍峰一怔,还是问道:“你跟林总冲突了?” “等我那两个同学到齐了,我再说吧。他们也应该知道。”叶三省沉吟一下说。 进了包间,只有齐雍峰的女友冯清跟两个服务生在房间布置汽球,心想这里只是吃个饭,等会娱乐节目又会换地方,只有女生才会用这么多心思换一刻的愉悦,也只有阿细这家餐厅才会这样配合,齐雍峰在露台上泡了壶茶,两人坐下,叶三省说我想会事。 他其实不是回想下午派出所的奇幻飘流,这件事事实清楚,情节简单,只是两个楞头青加妄人把事情搞得复杂了一点,自己让所有人写了情况说明,不会扩散,扩散也没有什么关系,自己是无辜的,好比走在路上滑了一跤一样,属于生活中很正常的意外。 他要考虑的是周仲荣刚才看似随口的工作安排。 周仲荣说周一跟他认真讨论这件事,这件事有什么值得认真讨论的?难道周仲荣准备用这件事做为由头向公安系统发难? 很有可能。不然周仲荣为什么要让他搜集这些资料? 在叶三省的记忆中,周仲荣到江城一年多,似乎就没有对公安的工作做出什么具体的,重大的指示,他到周仲荣身边也两个多月了,也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市*委书记关心过这方面的问题。 也是,周仲荣外号“周翻番”,一门心思搞经济,也是前不久,才在叶三省的触发下,搞了一个“文化翻番”活动,勉强算是被上了文化工作这一块,但是一级政府的工作包括多方面的工作,难道现在,市*委书记想补上公安这一块? 如果要补的话,他会做什么?他会怎么做?自己又应该做些什么准备工作,发挥点什么? 一会曹红丽三个女生到来,看见包间里花花绿绿的装饰,都惊喜地大叫起来,纷纷拿起手机拍照,然后她们的男友也络绎到达,然后齐雍峰的一位公司股东带着老婆到达,然后是齐雍峰贡城一位专程过来的朋友,然后是是高雪皎带着伍胜男到达。 叶三省等到伍胜男也去拍照,问高雪皎怎么把伍胜男带来了?高雪皎说邓咏他肯定不会带她参加任何聚会,怕以后出了问题影响他的社交圈子,而辛珊珊,今晚单位有应酬,她这个办公室副主任,要负责主持,叶三省笑,你也可以单身来啊,反正到时叫周波给你安排一个就是。 ——齐雍峰没有请周波,也没有安排到李博的餐馆,自然是朋友各交各。 想起第一次跟高雪皎喝酒,高雪皎得意地介绍伍胜男为他的徒弟兼司机,喝多了伍胜男送他回江城大厦房间,自己在车上跟她共处那种密闭的空间,心动不已,可是现在面对她,虽然觉得她还是很美艳,可是已经波澜不惊了。 一会梦儿和多多的男友到达,齐雍峰过来问叶三省易涛呢? 叶三省从派出所出来也给易涛打了两个电话,关机,发了短讯,不回,迟疑一下,说我们先开始吧,他可能工作上有点事,私企,让你加班就加班,比纪委双*规还严,电话都不许你开机。 齐雍峰说好,招呼大家入座,让贡城来的那个朋友坐了他的左手,叶三省坐了右手,男生坐了一边,女生由冯清安排坐了另外一边,一张大圆桌坐得紧紧的。 这时齐雍峰才介绍大家,贡城来那位朋友叫吕治淮,高大英俊,是做电力设备的,西川各地都有业务,现在安家在贡城,他们是发小,但是很难想象他和矮胖的齐雍峰从小就是好朋友。 另外一位公司股东叫施宏,技术人才,他和齐雍峰简单分工,一个负责现场,一个在外面联络业务,老婆韩露,在人汽司做财会。 多多的男友叫韦宽,在中兴区检察院起诉科,小梦的男友叫袁野,在云阳区教育局。 叶三省一边认真记忆各人名字,一边觉得有趣:今晚没有重姓的,而且都不是张李王刘这种大姓。 介绍吕治淮安家在贡城的时候,叶三省和高雪皎都叫了起来,说他们都是在贡城读的书,可惜当时不认识,不然吕总得请他们吃好多次火锅了。齐雍峰说不仅是火锅,还要请你们去夜总会喝酒唱歌看表演,吕总的老婆在贡城最高档的酒店开了一家最好的夜总会,以前齐雍峰去贡城,有时晚上就在夜总会的包间睡觉,还节约住宿费。 介绍完毕,吕治淮感叹说,他和齐雍峰多年的兄弟,除非不可抗拒因素,他是每年都会参加齐兄弟的生日,几乎每年,齐兄的酒桌都是人来人去,这说明齐兄弟的事业蒸蒸日上,不断有新朋友,不断有新成绩,不像他,二十五岁后就死了,现在只是庸俗地重复以前的日子。 齐雍峰说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人都羡慕你的庸俗日子,然后举杯,开始今晚的生日酒宴。 例酒过后,互相见面刚刚开始,易老色打了电话进来,说他刚从公司出来,马上赶过来,叶三省也不问他原因,易老色主动说,我到了再解释,再给齐总赔罪。 检察院的韦宽不等叶三省轮到他,主动先过来敬酒,说叶秘书,以后多关照,叶三省说韦兄不要客气,韦宽说真不是客气,你在我们检察院,那是名震……大名鼎鼎,王援朝的案子虽然是异地办案,移交了,但是被他牵连的人很多人都是在我们那里被起诉的,大家都说叶秘书你一人挑翻了一个市*委书记,超级厉害。 教育局的袁野也过来说,叶秘书你已经成了一个传奇,到市府第一天,就甩了我们教育局……算了,我不说你也知道,也只有叶秘书你能够做得到。 吕治淮在旁边听得心痒,问到市府第一天?叶秘书不是市*委书记的秘书吗?甩教育局什么?说来听听,保证绝不外传。 袁野却不过情面,又听了齐雍峰劝,只得把叶三省陪着马市长视察六中高考准备情况的事说了,吕治淮这才知道叶三省居然一周内从乡村到市府,再从市府到市*委,呆了呆,连声感叹前无古人。 第379章 冤家聚头 齐雍峰等韦宽和袁野回座,趁机说,吕哥我知道你刚才所指,是说我生日酒桌换人很快,那也没有办法,每年都会有业务重点,就会认识不同的人,应酬不同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但是现在,认识了叶兄弟,就不用再跟那些官员啊,社会大哥啊虚与委蛇。再说,我以前那些官员朋友,在叶兄弟面前,都拿不出手,也有些社会朋友,但是我去年第一次到叶兄弟工作的宝来村去,就跟北哥的总经理冯总,林武林总,王洪九王总坐了一张桌子,他们都是专程前去找叶兄弟喝酒的,你说我还跟那些小混混纠缠干嘛呢? 叶三省明知道齐雍峰是在替自己吹嘘,可是听在耳中,非常受用,尤其是当着这么多新老朋友,好多美女的面。 吕治淮认真地看着叶三省,说叶秘书,你真是个传奇啊。 冯清陪了曹红丽过来敬寿星的酒,接口说,幸好叶哥已经有红丽,我也没有更多的闺蜜了,否则我的那些单身闺蜜肯定要被你迷死。曹红丽捏叶三省说你敢,你是我的。 叶三省心里再次吹嘘:想当初,曹红丽的三个闺蜜加上她,四人*帮中,多多和小梦都是年轻英俊,单位不错的男友,冯清找了一个大叔,曹红丽挑到最后,选了一个貌不惊人的乡镇公务员,三人甚至可能包括曹红丽,都可能觉得亏大了,是老天爷乱点鸳鸯谱,但是转眼之间,上错花轿嫁对郎,叶三省居然成为这座城市炙手可热的权力人物,连一向沉稳的齐雍峰都不顾脸面地大吹法螺,乱拍马屁。 吕治淮等两位女生回座位,说叶秘书,改天我们去省城玩,我家在贡城,业务在全川,但是一半的时间都在蜀都应酬,我那个业务,需要在蜀都随时等候省电业局的大佬们召唤,到时我们好好在蜀都喝喝酒,给你介绍一些朋友。 易涛推门进来,齐雍峰早在叶三省和高雪皎两人之间为他加了一个座位,等他坐下,齐雍峰拍拍手掌,说再给大家介绍一个好朋友,也是叶兄弟和高兄弟的同学,他们仨都是贡城轻化工大学毕业的,而且是同班同学。 易涛坐下先敬了齐雍峰,再跟新朋友碰了,才喘了口气,解释说:“下午我在外面送资料,你发了短讯,我就想结束后就回来,结果林总就打电话叫我直接到派出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上出租车,林总又打电话让我回公司,到他的办公室报到,一到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就收了我的手机,让我等候,结果快到饭点林总才回公司,对说了你下午的事,叫我不要到处乱传,对不起,老叶。你躺枪了。” 叶三省笑道:“小事一桩。我还担心你有什么意外。都没事就好。” 心想林武心思隐藏很深啊,刚才喝茶的时候,他已经把易涛叫回公司了,却不对自己提一句,又想林武的公司还真是“军令如山”,易老色去了不久,就已经被训得令行禁止,说什么是什么,不敢丝毫逾雷池一步,自己想劝易老色放弃林武的公司,看来还要费一番力气。 吕治淮伸头过来问道:“又有叶秘书的故事?快告诉我吧?只要不是国家机秘,今天我们兄弟聚会,但说无妨啊。” 易涛迟疑着,齐雍峰对叶三省说:“你刚才不是说等易兄弟来说说你和林总的事?” 叶三省笑了,说:“齐总,你真会说话。反正你今天生日,就当说个故事送你做生日礼物吧。” 笑着把下午去找易老色的经历说了,基本上保持了原汁原味,只省略了张子高林武魏术他们到派出所来一线处理,大家都听呆了,曹红丽走过来从后面抱他的头,然后仔细查找,没有伤痕,才放心地笑着说:“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你?” “因为我是个需要很多爱的人。”叶三省同样用歌词回答。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易老色也老神在在地接了一句歌词。 “掀起你的头盖来,老实交待怎么一回事。”高雪皎捧场问。 “那个林浩然,喜欢一个女生,结果这个女生,应该不是喜欢我,只是公司里的人都惹不起他,我刚来,还不明白怎么一回事,就被拉了当替死鬼,所以林浩然把我恨之入骨,结果谁想到老叶又当了一次我的替死鬼。” 易老色扭捏地坦白说。 他明白今天事情其实并不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地消失,很可能会引发很多后遗症,所以老老实实地对叶三省说出所有细节。 众人大感兴趣,纷纷转到易老色身上,问他咋不把女生带来,那个女生在公司做什么,长得怎么样…… 但是吕治淮的注意力只在叶三省身上,问叶三省后来呢?后来怎么样?像一个听故事的小学生。 叶三省笑着说,后来能有什么?我不说你们也猜得到,到了派出所,每个人写了个情况说明,就把我们放走了。本来就是一场误会,难道还要上新闻联播不成? 吕治淮将信将疑,正在再问,叶三省的电话响了,一看来电是刘成家,赶紧接听。 刘成家问他在哪里,叶三省对这种问题向来都是老实回答,说在阿细餐厅,一个朋友生日,刘成家大笑,说这不巧了吗,他也正在阿细餐厅,叫叶三省过去喝两杯。说了房间号。 挂了电话对齐雍峰说刘市长也在阿细吃饭,他过去敬个酒。 齐雍峰起身把他送到门口,突然说:“刘市长平时约你喝酒,都是临时吗?” 叶三省笑:“一般都会提前说。今天不知道……” 齐雍峰又问:“刘市长喜欢在阿细吃饭吗?” 叶三省刚要回答,突然反应过来,齐雍峰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扫一眼齐雍峰,走出包间,叫住服务生问那个包间在哪里,服务生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说:“那不是?” 原来就在旁边隔着两个包间。 叶三省不由自主地在花园的椅子上坐下,怔了怔,突然反应过来:刘成家不是专门冲自己来的吧? 可是以刘成家和他的交往,他可以随时召唤自己啊,提前打个电话,叶三省绝对串场,刘成家用不着这么巴巴地安排在这里来挨着,那么,“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刘成家要求他什么?是今天的事? 叶三省想到齐雍峰刚才的问话,这位齐总真是人才,比当事人脑袋转得还快,还要敏感,那么,不管刘成家那边是怎么一回事,先做点预案肯定是不错的。 十分钟后推门,第一眼就看见正转过头来的陈炯。 第380章 二把手现象 然后看见坐在主位的刘成家,刘成家旁边坐了一位威严的中年男人,跟陈炯有些挂相,应该是他的父亲,江城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陈文富吧?叶三省举起双手合什说:“刘市长,各位好,打扰,不好意思,我来敬个酒。” 刘成家指指他身边留着的空位置,说:“坐下再说。你不是敬个酒就走这么简单,先交待咋个来得这么晚?这个阿细餐厅很大吗?要你走十分钟?” 叶三省一怔,刘成家从来没有这么严厉说过他,而且是当着这么多外人,他赶紧端起面前的分酒器:“我先自罚一个。” 毫不犹豫地一口饮尽。 既然已经进了鸿门宴,就得好好表现一下。 所有人都看着他,也看看刘成家和陈文富,没有擅自鼓掌。 刘成家笑了:“我就喜欢小叶这种工作态度。你现在可以解释了。” “朋友生日,气氛刚到,我先端了三杯立刻过来报到。”叶三省不想找去洗手间整理一下的理由,含混的说,反正这个时间就可大可小,刘成家也只是要个态度。 他不生气刘成家,因为刘成家在他们那伙一起时,从来没有架子,不摆官威,今天突然这样,那自然是把这一桌人当成“外人”了。叶三省这一点想得明白。 ——刘成家也肯定想得到叶三省想得到。 “你不是向我报到,也要向陈局长报到。”刘成家笑着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市局陈局长,今天你跟陈局长的公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叶三省立刻站起来,陈文富站了起来,陈炯也在对面站了起来,刘成家叫道:“你们站起来干啥。” 他也只得站了起来,看着陈文富跟叶三省握手,说:“叶秘书,今天是犬子莽撞了,我这个当父亲的,给叶秘书说声对不起,你要打要罚,我都叫他来领了。” 叶三省握着对方的手,温暖干燥,力道恰到好处,笑道:“陈局长好。我敬陈局长一杯。” 端起酒杯,却不接陈文富刚才的话。 陈文富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却不像脸上的表情那样轻松。 下午先是接到魏术的报告,陈文富并不意外,并没有多少担心。儿子这种性格,从小到大又没有遭遇过什么挫折的人,不惹点事出来才意外,但是后来魏术打了第二次电话,说张子高到了永利派出所,他这才重视起来,不久,儿子的电话也打了过来,他先安慰儿子不要乱,该干嘛就干嘛,现场听汤所长的,后面该道歉就道歉,对方提什么条件都先答应再说,结果叶三省做了询问笔录,什么条件都没提就离开了,看起来,这件事这位市*委秘书并不在意,真的只要一个说明。 然后魏术到了他的办公室,专门来汇报这件事,问有没有什么后遗症,他考虑了一下,觉得应该做一下善后,因为叶三省这个年轻人最近势头太猛了,做为江城一位举足轻重的实力派官员,他不可能不了解这位横跨市府市*委的“黑马”,更何况,去年他就领教了叶三省的厉害,虽然文化公安系统那次震荡没的涉及更远更高,但是事后陈文富总结,也是叶三省在文化县,如果叶三省在岳兴县和义双县,甚至中兴区云阳区,那么震荡的就是这些区县了,他自然对这位“始作俑者”铭记在心,谁知道今天儿子踢到这样一个人身上,自然是要吃亏的。他考虑后,给刘成家打了电话。 他其实并不知道刘成家跟叶三省他们私下的交往,只是因为叶三省是周仲荣的秘书,刘成家现在是周仲荣身前的第一红人,自然只有首先向请这位常务副市长打探一下,然后看是不是请他出面善后。 结果电话一打,刘成家说小叶的事好说,肯定听他的,但另外的事可能更重要,他正想找个机会给陈大局长打个招呼,老板最近可能要动一动你们,陈文富大惊,立刻说那就今晚聚一下,所以就有了今天这个聚会。至于专门安排在阿细,也是刘成家指示安排在一起的,叶三省的行程,对于这位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并不是太难的事。 现在人召过来了,似乎并不买他这个常务副局长的账,难道年轻心里还有火气?或者是这位市*委大秘已经从周仲荣那里听到些什么风声?但是无论如何,现在都得跟这个年轻人和平相处,热情对待。 陈文富端杯,说:“叶秘书不客气,都在江城,以后多聚。” 跟着刘成家介绍云阳分局的公安局长魏术,市局办公室主任,刑警支队的支队长,还有一位益华房产的董事长许益华,一位是电信公司的副总洪泽明,基本上都是跟陈文富平时常来常往的麻友酒友,叶三省一一跟他们碰杯,到了陈炯那里,陈炯居高临下地俯瞰,说叶秘书,我们基层工作,特别辛苦,比如今天,我接待了多少人出了几次警遭遇些什么破事你知道不,我给你说吧。 有个妹子离婚,被婆婆偷了三万块的首饰,来报警调监控;有个大爷要去广州看打工的儿子,身份证丢了;有个大妈,说平台从上个月就没有返她的钱了,让我们去找平台的领导批评一下;有个年轻小伙子,人挺精神,来报警说停在小区的新车,二十多万,被人划了,要我们破案;还有两个打架的,打了好几年了,怎么调解都不认,非要打,又不是你死我活,就像是过家家,一打就来派出所,要求对方承担医药费。 叶三省带着微笑耐心倾听,直到陈炯说完,才说:“基层工作琐碎而辛苦,我也在乡镇工作过两年,非常理解。” 陈炯说了一大番话等了这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心里起火,虽然父亲打过招呼,总不想在同样年轻的“敌人”面前落了下风,端起面前的分酒器,又向旁边的电信副总分酒器借了半壶装满,要像叶三省刚才一样吹一个小钢炮(分酒器),叶三省说陪不起了,一直看着他们的刘成家说那小叶你就多喝一杯吧。 饶是这样,叶三省的酒量也叫一桌人刮目相看。 叶三省敬完酒回到座位,装作不知道问:“刘市长应该早召唤,怎么想起到这里来吃呢?” 刘成家说:“这里新开,来过几次,觉得还行。小叶你跟小陈今天还真是巧,陈局早就想约个时间喝上一杯,想不到你们还先认识,下午林总跟你在一起,说什么没有?” “林总没有说什么,就是……说要好好管教他那个侄子。”叶三省老实地回答。 “老实管教就完了?这么胡闹,多少也该让他这个江城首富出点血吧?”刘成家义正辞严地说。 叶三省苦笑,知道这是刘成家在为陈炯开脱,把责任往林浩然身上甩锅,只得说:“意外,小冲突,本来也没有什么。反正这事就算翻篇了。” “小叶有格局,就是要有这种大局观,团结一心向前看,来,我们也敬小叶一个。”陈文富就等这句话,笑着提议举杯。 魏术跟着又提了一杯,叶三省起身告辞。 看着这位市*委大秘离去,关门,陈文富说:“年轻人嘴很稳嘛。” 刘成家说:“小叶不同于普通的年轻人,经过的事多,他被你们文化的公安,当时是唐富贵吧?乱搞过,后来又到纪委的调查组呆了二十天吧,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没问题,小叶人不错,有一个缺点就是与人为善,他年轻人不懂,官场之中,哪有事事尽如人意?不想伤到任何一个人,想讨好所有的人,这样的事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越往上走,一动就是利益,你不可能事事公平,再说你觉得你公平了,别人有别人的尺度,所以他迟早也要受些挫折的。但是在今天这事上,他心里肯定没有什么。” 陈文富思忖一下,放了心,马上又问了另外一个更关心的问题:“年轻人暂时不管他,他现在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但是他的老板就不同了,反正老周来江城一年多,按兵不动,或者说根本就不管我们,我心里倒是悬吊吊的。你说,老周这次会不会动大刑呢?” 眼睁睁地看着常务副市长,没有再装常务副局长的城府和镇定。 因为他们关系不同。 他们都在江城工作了三十年了,都是从基层一步步冲出来的“本土干部”,以前打过无数交道,互相帮助,有深厚的信任基础,哪怕是彼此在观念和原则上有所分歧,但至少他们之间用不着装,能帮的忙一定帮,拒绝的时候也绝不拖泥带水,十多年的领导做下来,都有相当深厚的干部基础和基本盘,在各自的领域一言九鼎,尤其重要的是,他们现在的职务都有某种类似之处,或者,说,是类似所谓的“二把手现象”。 这个是词是六中一位历史老师柱大师总结出来的,说的是官场中一种现象。 第381章 杀机暗藏 这个是词是六中一位历史老师柱大师总结出来的,说的是官场中一种现象。 因为现在要求一把手异地任职,往往单位的二把手会对整个单位的情况更加了解和熟悉,在很多工作上,更有话语权,而一把手很多时候不仅要依赖二把手,甚至有时还故意放权给二把手,一是为了团结,二是不想承担更多的责任,三是可以抽身做更多“战略性”的工作,毕竟一把手肯定还有上升的空间。 这是从一把手的角度来考虑。 同时,从单位同事的角度去考虑,一把手很容易升官或者调任,二把手往往顺理成章地变为一把手,因为二把手会多在一个单位干几年,意味着二把手对下属可以多关照几年。即使因为年龄限制,升官无望,注定要在一个单位终老,这种情况二把手必然更加注意对于整个单位的掌控,实力和话语权往往超过仅有名分的一把手。 还可以从上级领导的角度来考虑,有时领导为了搞平衡,故意扶持二把手对抗一把手,这样二把手似乎并不比一把手弱势。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人事局的副局长张中,升官无望,所以牢牢守着人事局一亩三分地,整个江城市都知道人事局办事要找张局长,这几年来来去去的正局长倒没有让人记住,他张中张副局长的大名甚至超过市*委书记还要闻名。而现在,刘成家和陈文富,都是实权在握,在绝大部分江城官员和商人眼中,找这两位肯定比找市长马林和江城市公安局长更管用。 “最好的结果是不是会在下降趋势中出现的。”刘成家先说了一句名言,“江城这一年多,老大没有过问你们,并不代表他不重视你们,更不代表他放任你们,你想想,任何一个城市的主官,会忽略这个工作吗?肯定是不,所以,老大肯定会动你们的,只是迟早的问题。尤其是王援朝那次,他没有马上动,只是顾及影响,为了稳定。” “那么,就是陈局这个问题了:动不动大刑?或者说,是动到哪个地步。” 刘成家毫不顾忌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种敏感的工作 “我个人认为,无论老大怎么动,你们得先做好准备工作,这是一位合格干部的基本素质。” 这位常务副市长也不是政治白痴,不会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观战,而是戛然而止,留给一桌人各自体会。 “我觉得吧,林武那种作风就要不得,是该整顿一下了。”许益华突兀的说。 益华房产的前身是中房,这位益华房产的董事长以前也是国企领导,所以现在还带着某些官僚作风,虽然益华房产改制成了民营企业,可能在许益华心里,还是不自觉地认为他跟在座的每个人一样,都是体制内的官员。他说这话,看起来是指林武所谓的“部队作风”管理企业,在江城独制一帜,但是实际上,是指林武雄霸一方,尤其是前两年,仗着跟前市*委书记刑宇关系密切,强横拿地,把包括许益华在内的江城房地产开发商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他希望借此打击一下林武,重新分配江城的房地产开发蛋糕。 “打*黑的人,最后火烧到自己身上,这种情况在我们队伍内部经常出现。现在特殊时期,最好无为而治,什么行动都没有最好。”江城刑警支队的支队长熊常在说。 这既然是他跟许益华交流,也是对陈副局长的建议。 陈文富点点头:“熊支队有道理。但是林武也得敲打一下,尤其是他那个侄子,今天虽然让他走了,今天的事是他挑衅在先,我们也可以依法处理一下。看看他的态度吧。” 刘成家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这位陈副局长可能还是没有听懂他刚才那番话的深意,还是迷信自己在江城根深蒂固,轻视了市*委书记的权力意志,但是,他不会再次提醒和细说,他也没有这个必要,他跟陈文富不是朋友更不是政治盟友,仅仅是彼此需要而在这座城市互相帮些举手之劳的忙,比如今晚陈文富请他出面坐镇会会叶三省,他觉得可以不推托,但是叶三省外柔内刚,并没有买陈文富的账,他也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连批评叶三省也没有。 他和陈文富不像他跟王长安董霞他们关系牢固,一损俱损,如此周仲荣这一次要进行严厉整顿,陈文富很可能首当其冲,难道他自己意识不到吗?或者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政治敏感丧失了? 当然,这也可能因为他对周仲荣的认识不够。 他笑了笑,举杯,说他还有个局,必须过去串场。 叶三省回到齐雍峰的包间,大家都差不多了,等他喝团圆酒。 半个小时后,他们换到了歌城的包间,趁着清儿去唱开场歌曲《我只在乎你》献给齐雍峰,易老色挨过来,说林武刚才在办公室,当面向他许诺,过段时间,这事稍微冷了,把他调到开发部做总监助理,实习一段时间,争取独立开发项目。 叶三省默然。 领导赏识这种,到底是官场好还是商场好? 官场很少许诺,几乎没有这样直接说过段时间我提你当副局长,要许诺也是私下,而且明智理性的官场中人,基本不会相信这种承诺,只会承认现实,尤其是,官场中的提拔,哪怕是组织谈过话了,只要没有形成文件宣布,都有可能发生变化。 倒是这些私人企业,手握大权不受监督的董事长,随时可以向任何一个部下许诺提拔,而且只要他愿意,分分钟就可以变成现实,这体现了什么? 吕治淮端着酒杯过来敬酒,他今天只对叶三省一个人感兴趣。 叶三省刚才听齐雍峰介绍了吕治淮的业务,问:“吕总对电力系统很熟?” 这下掻到了吕治淮的痒处,立刻向叶三省说他在全省电力系统的关系和威风。 的确是“介绍”而不是“吹嘘”,因为吕治淮毫不介意地说他拜了省电业局常务副局长为干爹,所以他出面,就相当于马局长出面,全省各地市州的电业局领导没有不买账的。 叶三省忍不住问:“那有没有办法让江城电业局对我们开南新区的工业用电,最优惠?” 第382章 杀人的猜想 第二天上午九点,叶三省跟曹红丽出发前往文化,吕治淮拒绝了叶三省去接他,说他自己有车,有女伴,所以叶三省也让曹红丽请了假,——曹红丽也很高兴,说好久没有跟省省这样拥有一个完美的假期了。 四人两车在宝来村村委会汇合,白天才早就等候在那里。 吕治淮的女伴是江城电业局的一位美女,叫谢华,身材苗条,长发飘飘,戴着一顶蕾*丝嵌边的帽子,收拾得非常精致,吕治淮介绍说是电业局的团*委书记,能歌善舞,电业局的文娱节目都是她主持,离婚,有一个十岁的小女儿,北方人,跟叶三省握手的时候手掌伸得笔直,像很多大领导一样,应该是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白天才昨晚接了叶三省电话,没有通知其他人,现在把吕治淮当成领导视察一样,态度亲热而恭谨地引领着参观村委会,介绍情况,然后陪着他们上宝来山艺术村游览。 这也是叶三省离开宝来村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故地重游,比他离开时又有了很多新的改变,基本上所有的艺术家庄园都已完成装修,山间步道全部连通,向游客开发,白天才陪着叶三省吕治淮一路漫步,无论是村民还是艺术家们,看见叶三省都亲切的招呼,一站住就似乎有聊不完的话,把谢华和吕治淮看得目瞪口呆,曹红丽得意不已。 到了中午,白天才问是不是到山下的潘家茶铺去路边野餐,叶三省考虑到谢华那个架子,怕下边装不下她,就到叶一白的工作室,说要蹭家门的饭,叶一白非常高兴,叫了助手去准备,自己放下画笔,给几人泡了朋友从云南寄来的野生茶喝。 一会助手来请几人去屋边露台用餐,菜却简单,只是野笋青菜鸡蛋鸡肉,叶一白得意地介绍说菜都是宝来山的特产,自己采摘,鸡是绝对放养没有饲料,可惜他的野酒还没有进入实施,只能配红酒,叶三省哈哈大笑,说叶画家,这是不是该我来介绍?我也算是地主吧?叶一白严肃地说,你现在是客人了,是我,我们所有艺术村村民的最尊贵的客人。 谢华坐下的时候还有些嫌简陋,现在倒觉得清新可口,再加上四顾山色江水,一杯在手,忍不住大声称赞真是桃源乐土。 吃了饭舍不得走,正好歇歇,叶一白继续陪他们喝茶聊天,突然一人走进院子,说:“果然你在这里。” 却是杨中。 叶三省赶紧起身,惊奇地问:“书记,你怎么来了?” “我找你有点事。”杨中对吕治淮他们点点头,笑道:“我借叶秘书一会。” 叶一白自然认识杨中,却并不熟悉,也不太喜欢杨中这种作派,只是微笑,吕治淮笑,说我们喝茶,各不耽误。 叶三省随着杨中走到门外,问:“急?” “有啥急不急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可以说急,也没有什么事不急,主要看你的态度和角度。”杨中表情奇特地说。 “洞见。” 叶三省本想再多说几个词,想到杨中不太喜欢这种浅薄的吹捧,及时刹车。 杨中沿着新修的步道绕过一篷竹林,站住,眺望山下婉延的河水,问:“周书记要动政法这块,你应该知道了吧?” 叶三省审慎地说:“周书记让我整理一些关于江城警方的资料,他周一回来要用。” 他不清楚杨中所谓的“政法”是指警方,还是治安工作,还是黑恶势力,当然,他自己现在也不清楚。 但是周仲荣昨天才让他做这方面的工作,杨中就听到了风声,这是什么意思呢? 说明周仲荣相关的工作不仅仅安排了他,可能还跟张子高,刘成家他们通了气,然后杨中极有可能是从刘成家那里得到消息的。 所以说自己刚到市府市*委时,自以为是地认为两位主官可能困于信息蚕房其实是不对的,做为市*委书记和市长,肯定有很多人乐于向他们汇报工作,反映情况,有很多获得信息的渠道,虽然,这些信息会有选择性,会有一点偏颇,但绝不是自己想当然地认为缺少和缺失。 叶三省有些羞赧,杨中说:“我的看法是周书记可能动重拳。” 叶三省从自己的反省中回过神来,进入杨中的步调,可是好一会杨中没有继续,眼睛看着远处,闪着光。 “书记你有什么想法吧?” 叶三省试探着问。 “我今天找你的原因,是想……如果周书记真动的话,你的意见他应该会听一些,到时你反映一些关于王洪九的问题。” 杨中再次赤*祼地坦白他的意图。 “王大爷又有什么新动作了?” 叶三省敏锐地抓住这个问题的关键部分,忍不住问。反正杨中都问了,他们两人也用不着藏着掖着。 “其实他在临江古镇也有很多烂事,罗二爷他们不算什么,这不关我的工作,自然有吴艳鹏胡博阳去应付,但是这半年来,他和我在城关镇斗了好几场,我的工作,开展很难,他心中的仇恨,可能也增加不少,所以这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我思前想后,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要么我离开城关镇,要么他离开城关镇或者进去,没有第三个选择。”杨中表情淡淡地说,“正好周书记终于想到这块工作了,我就想借这股东风,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叶三省心里叹了口气,杨中又不是新人,政府工作哪有一劳永逸的事?但他说这种话,只能表明他跟王洪九的矛盾冲突到了某种相当激*烈和尖锐的程度了,不可调和,那么,连杨中自己也解决不了?他不是背后还有县委书记欧阳坚吗? “书记,我支持你。”叶三省没有任何犹豫,坚定地说,“不过你给我点详实的黑材料,我想周书记要动的话,一定用得上。” “杀人的猜想你要不要?”杨中表情奇特地笑笑,“我没有证据,也没有警方的朋友。” 第383章 核准追诉 “没有证据我们可以找,没有警方的朋友,警方也会秉公执法,这是他们的工作和职责,我相信绝大多数公安同志都会恪守自己的职责,坚持原则。” 叶三省坚决有力地说。 同时心里有些感伤:什么时候他心中的偶像杨中会考虑到警方的朋友了?这是一般官员的思维,不应该是杨中的思维吧? 杨中笑笑,摇摇头:“小叶,我就喜欢你这种理想主义。当年,我也是这样的。但是现在,碰了很多次头后,我必须得面对现实,换一种方法和心情来应对。” 从“叶秘书”回到“小叶”,似乎再次回到他们以前那种互相信任,互相支持的关系,叶三省似乎也有些感动:“书记,你说吧,怎么做?或者把现在掌握的情况告诉我,我向周书记反映。欧阳书记是什么态度?” 他先表态,再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虽然,知道这样直白有些不太好。 “欧阳书记有他的全盘考虑,我跟他反映过,他说这么多年的事,又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硬是要去翻,那不是自己给文化抹黑吗?他的意见是按兵不动。”杨中脸上有一丝淡淡的嘲讽,“至于我跟王洪九的对抗,他也认为没有必要,毕竟王洪九是我们文化县有数的企业家,提供了大量的税收和就业机会,没有必要非要揪着不放,往死里打。” 叶三省默然。 王洪九在临江镇有一些企业,比如自来水厂,比如陶厂玻璃厂等,这些都是他完成原始积累的记录,后来他扩张到县城,自然也留下了无数的“企业”,比如青石厂,文化大酒店,运输公司,超市等,企业职工起码上千人,而这些企业,大部分都属于城关镇管辖,杨中也不会像其他书记那样对他网开一面,睁只眼闭只眼任他为所欲为,他跟杨中,自然是旧仇未消,再添新恨。做为文化县的no:1,欧阳坚从大局出发,稳定和发展肯定是他的首选,尤其是文化去年经过的那场大震,当时的欧阳县长也差点被埋,周仲荣提拔他,算是用人不疑,但从另外的角度来说,也算是“带病提拔”,欧阳坚自己心里也一直保持警惕,尤其是周仲荣大力发展经济,欧阳坚自然亦步亦趋,一门心思在招商引资,提升gdp上,哪怕是现在上面已经提出更加重要的“环保”概念和方向,他也全心全意地跟周仲荣保持一致,以经济工作为中心,这是他的政治站位,肯定不会错,非常保险,所以他不支持杨中这种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黑白分明的工作原则和方法,所以两个工作态度和理念曾经非常一致的年轻官员,才会慢慢产生分歧,在对待王洪九这一问题上产生不同的意见。 这也是一种屁股决定脑袋。 “给我说王洪九杀人嫌疑吧。” 叶三省请求道。 他想起自己跟这位社会大哥的几次交锋,尤其是关小凤来要账那次,差点被这位社会大哥用监控拿住,幸好他也拿住了王洪九一时得意的录音,逃过一劫。 但他也没有想过用那个录音把王洪九一板打倒,他那时候就明白,以他那时的能力,绝对无法扳倒一位在文化甚至江城根深蒂固的社会大哥的,他不像杨中,有背景有底气,爱憎分明,嫉恶如仇。 当然,他也从来没有放弃。 所以他意外到了市府,在跟谷陵“推心置腹”那个夜晚,他用军事思想来对应马林的应对时,建议马林可以从反腐的角度打开局面,原话是: “反腐和打*黑一向是联系起来的,黑恶势力没有保护伞,敢于这么猖狂?又从哪里获得项目和资金?具体到我们江城,社会大哥很多,在建筑行业驻扎很多年,形成了非常隐蔽的利益链,我觉得马市长实在打不开局面的情况下,可以从这里入手。” 他明白那是一个重要的机遇,所以在那里借机先埋下一个伏笔,希望有一天能够对王洪九,北哥这些社会大哥进行雷霆打击。 现在,是不是条件成熟,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杨中笑了。 他很满意叶三省的态度。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叶三省还是从前那个年轻人,正直勇敢,没有因为职位发生改变而改变,没有枉费他知道叶三省到了宝来山,就忍不住亲自过来找他。 杨中说的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桩旧案。 当时王洪九接过父亲的班,整顿船队,站稳脚后却发现航运根本赚不了钱,业务完全被新兴的高速公路冲击得悬崖式下降,几乎养不活那些跟了他父亲十多二十年的船老大们,他及时调整业务范畴和方向,进军陆地,主要是进入新兴的建筑行业。 开始是一些小工程,比如学校的教学楼,供销社的家属楼,粮站的仓库,乡村公路等,那是一个野蛮生长的时期,瞄上这些有利可图的生意的人可不只有他王大爷,自然免不了打打杀杀,王洪九的名头也慢慢因此崛起,因为尝到了暴力的甜头,所以在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王洪九都毫无节制的使用。 在修镇卫生院住院部的时候,王洪九遭遇到了一次强硬的阻击,来自卫生院副院长胡乐。 胡乐是当时临江镇上有名的知识分子,读书读得多,天上地下,山南海北,古往今来的人和事都能说上几句,在当时小镇居民眼中,那是诸葛亮刘伯温一类的人物,同时医术了得,侠心仁肠,深得临江镇所有村民爱戴。他无力抵挡王洪九的建筑公司拿下卫生院的工程,但以个人的力量对整个工程进行监督,从沙石鹅板到钢筋水泥,从规划设计到施工,只要不接待病人,都守在工地上,王洪九拿他没法,威胁利诱没有效果,然后突然有一天,胡乐就失踪了。 家人找了一天然后报案,然后警方在全县全镇进行了筛查,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临江镇那时有多大?十分钟就可以从镇这边走到镇那边,家属找不到人,自然会想到是谋杀,自然把矛头指向王洪九,可是这种无头案件在当时的技侦条件根本无法破案,就这么搁置了,慢慢淡忘,至到前几天,江城准备在沱江河上修一个拦水坝,这样能够保证沱江河经过江城那一段的水位,形成一个静湖,同时也兼具抗旱防洪的功能,选址在江城下游两公里处,结果一施工,水坝下面的河床失水祼*露,胡乐的尸体被发现。 二十多年了,自然只有一具骷髅,之所以确定是胡乐,是因为尸体被帆布包裹,外面又绑上了鱼网,网住石头沉底,里面发现了胡乐的工作证。 这肯定是谋杀了。 然后警方又发现这种鱼网就是当时江城渔船使用的鱼网,胡乐的家属接到通知后,再次怀疑是王洪九所为,这些天不断向各个相关部门反映,做为县长助理,杨中也接待过胡乐的家属。 这里面存在一个问题,用检察院的术语来说,叫“核准追诉”。 当年的法律有一个二十年的追诉期,超过二十年,那些本应承担死刑和无期徒刑的罪犯,将不再承担刑事责任,虽然各地适用标准不太一样,大体是这样的。 胡乐的案件,当时无法判定具体情况,所以没有按刑事案件立案,只是做了一个失踪人口登记,杨中跟文化县检察院沟通过,检察长亲自接待他,说像这样的案件,要重新追诉,需要最高检批准,不要说文化,就是江城,这二十年都还没有一起核准追诉的案件。 杨中想让市检察院出面向上申请。核准追诉里面有硬性的规定,也有一些弹性的地方,比如说这起案件影响巨大,危害巨大,不核准追诉将来产生的不良作用也巨大,这些方面可以由地方政府出面“背书”,提供相关的材料,争取得到最高检的同意和支持。 叶三省说他周一就向周书记口头汇报。 第384章 最优惠价 杨中离开,叶三省回去喝茶,白天才已经向“领导”吕治淮汇报了杨中这位文化官场的红人、新锐、能吏的一些事迹,以及他所知道的叶三省和杨中的一些交往,听到当年的领导现在反过来,亲自找下属说话,吕治淮已经不像昨晚那样惊奇了,只是不住赞叹叶三省眼光超前,居然能够无中生有的折腾出这么一个了不起、至少是国家级的艺术村来,痛恨齐雍峰不早把叶秘书介绍给他认识。 白天才期期艾艾地说叶秘书我可以向你汇报一下工作吗? 叶三省大笑,说白主任,你用词错误,我们间不用这样客气,你有啥话直说。白天才问叶秘书你现在还是应该要管我们宝来村的事吧?叶三省笑着说肯定不管,但做为前书记和领导秘书,可以过问。白天才说村里账上趴着六千多万现金,还有很多应收账款,这些钱怎么办? 叶三省默然。 如果说他在宝来村留下什么后遗症,那就是一个“甜蜜的苦恼”:钱太多了。 就像那些发了横财的暴发户,白天才和宝来村村委会完全不知所措,又有些像一个孩童举着金元宝行走在闹市,杀机四伏。 先说那些肯定眼红的上级组织,镇政府的吴艳鹏是个要干大事的人,干大事就要钱,钱从哪里来?下面一个村有这么多钱是不是该“主动”支持一下镇政府?同样的道理,县政府看没看见这笔钱?肯定看见了?当然,县政府不会像镇政府那样吃相难看,会通过一些文件,项目,让宝来村村委会乖乖地参与,把钱名正言顺地使用出来,但是实质上都一样,一个巧取,一个豪夺。 还有那些地方势力,比如社会大哥,实力官员,也会想各种办法来“抢劫”。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来自内部的分歧和可能引发的矛盾。 白天才反映过,叶三省才走这么短一段时间,村委会合纵联横,内*斗激*烈,以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完全消失。据说现在分成了三个大的派别,一个是以潘成奎为首的山沟派,一个是以白天才为首的城市派,一个是自由派。山沟派那边在村委会有潘成奎,晏国清,冯莲,门继光等,他们一直生活在宝来村,最多就是在镇上活动,连县城都少去,城市派是白天才,蒋松涛,他们走南闯北,拥有巨大的野心和魄力,自由派是单小宣,潘灵这些。开过几次村委会,潘成奎一派的意见是这钱绝不可轻用,要用都必须用在村里,大家看得见摸得着,不然就让它在账上趴着,反正还能够生利息,白天才一派的意思自然是要寻找投资机会,让钱生钱,哪怕是成立建筑公司也行,他们以前没有资金垫付工程款,只能承包人力这部分,现在有了钱,有了底气,自然可以承包整个工程了,单小宣他们一派人最多,意见却更发散,各自诉求不同,很难形成一个统一的想法,再加上新来的村支书李智更有想法,所以白天才感觉到很大的压力。 吕治淮一旁听了,哈哈大笑,说这也是叶秘书惹出来的麻烦啊,我这个外人的想法,当然是支持白主任的投资派了,最好投资我,但是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叶三省也叹了口气,说我看过一本书,有一位投资家接受采访时问他在过去十年里最好的投资是哪笔,他说是没有投出去那笔。当然,这么多钱总是躺在账上睡觉也不行的。迟疑一下,说给我一两天,最迟一周,我一定给你一个我能够想到最好的建议。 他觉得责无旁贷,这么多钱搁在宝来村肯定会惹麻烦,但是怎么花,还真是个大麻烦,这还真是两难的事。 喝了一会茶,不好意思霸占一位著名画家的时间,准备告辞。 吕治淮要买叶一白的油画,是少女系列中的一幅,叶一白说他是叶秘书的朋友,不好说价,吕治淮也不好说价,两人请谢华估个价,谢华虽然有些做作,人挺聪明,怕说低了损了吕治淮和叶一白两人的脸面,高了也伤大家感情,让曹红丽来,曹红丽虽然是学的跟艺术沾一点边,但哪里接触过这些,最后还是众望所归地让叶三省说价。 叶三省自然清楚这位第一位入驻艺术村的画家的市场价格,公平地说了一个三十万。 这幅画不是大画,只比小品大一些,叶一白和吕治淮都很高兴。 叶一白说为了感谢吕治淮买他的画,这是他在宝来山艺术村卖出的第一幅画,具有特别的意义,他要送吕治淮一瓶好酒,是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吕治淮高兴地接受,但是心里却多少有了些轻视,觉得这位全国著名的大画家也不过尔尔,有些铜臭。 但是接下来,叶一白的行为让他刮目相看,也对叶三省更加惊奇。 叶一白转身就对叶三省说,今天正好叶书记也在,做个见证,他们这些入驻的艺术家这些天时常聚在一起,都非常满意这个平台,尤其是他,除了每学期一两个月要去学校上课,他大半时间都在全世界飞来飞去,现在,有了宝来山艺术村,他找到了故乡的感觉,每年,他会安排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时间呆在这里,因为这里的空气好,环境好,人文也好,尤其是乡亲们对他们都好,更重要的,是当初叶三省制订的那个制度。 ——新来的村支书李智上任不久,就造访了各位艺术家,当面保证,背后准备改弦易辙,幸好每次他的意见在村委会上都通不过,受到了全体村委会的坚决反对,无论是山沟派还是城市派,自由派都认为李智心术不正,就是想伸手在宝来村大捞一把,是个“弯脚杆”,这个标签一贴上去,李智的任何意见在宝来村都遭到了强烈抵制或者阳奉阴违,叶一白他们当初受到叶三省的恭请,已经渐渐有了身份认同感,大的利益上是跟村民一致的,所以也不喜欢新来的村支书,由此更加感激叶三省当初制订的这个议事章程,不仅保护了村民的利益,也保护了他们这些艺术家、外来户的利益。 所以,叶一白跟艺术家们有个想法,准备成立一个教育基金,帮助村里的失学孩子,同时奖励那些成绩优异的学生,以示感激和情义,所以,他把这三十万捐给村里,这是第一笔,以后其他艺术家都会陆续或多或少地捐助,但是这笔钱,他希望按照村委会的议事章程来,专款专用。 叶一白把那张吕治淮刚刚开出,在他手里仅仅捏了不到一分钟的支票递给白天才。 白天才怔住,叶三省让他收下,说以后凡事这样的事情,都要愉快地接受,你是代表一级村政府,这不是捐给你个人,而是捐给村里,捐给那些需要的孩子和家庭,你必须收下,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称赞捐赠方的善举义行,进行好好宣传。 说到宣传,叶三省说吕主任你和老叶先举着支票合个影,现在没有记者,我可以拍一张发给我那个同学,叫他补上文字,明天就发。《江城日报》也要发。 ——他心里相当感激叶一白,这个画家比绝大多数艺术家善解人意。这幅画叶三省参与了说价,以后别有用心的人,很可能说叶三省在其中上下其手,不好解释,叶一白此举,一下把所有的可能都抹得干干净净。 但是,这可是三十万人民币啊。 虽然,叶一白不缺钱,光是他在艺术家的这个工作室,加上装修就投了上千万,还不包括陈列其中的艺术品。 一行人到了潘家茶铺,虽然不是饭点,吕治淮听了白天才介绍,非要体会一下路边野餐,点了几个菜,将就叶一白送那瓶红酒佐菜佐气氛。 叶三省苦笑,说现在没有开车了。 其实中午四人就喝了酒,仗着这里是宝来村,叶三省想肯定没有人来阻拦他们,想着把车到村委会再想办法,吕治淮哈哈大笑,说叶秘书虽然是地头蛇,但我老吕不是猛龙不过江。 拿起电话求助,一会,他们酒还没有喝完,文化县电业局三个司机一辆车就到了潘家茶铺候着,这下轮到叶三省惊奇地称赞吕治淮了。 三辆车回到江城,正好是饭点,直接把他们送到阿细餐厅,江城市电业局局长马腾,副局长邱夏,办公室主任胡志勇已经在包间里等着他们了。 一见面,吕治淮直接介绍叶三省是周仲荣的秘书,马腾笑着伸出肥厚的手跟叶三省相握,说久仰叶秘书的大名了。吕治淮又说,叶秘书是有任务来吃今晚的饭的,开南新区那个工业园区,你们电业局电价给人家最优惠价吧。马腾说好,明天就叫邱局长跑一趟新区,安排一下新区分局的工作。 叶三省愕然。 这是开南新区,江城市府出面很多次都没有解决的难题,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他的面子这么大? 微笑着感谢,被吕治淮安排入座,坐下很久,都还没有回过神来,这么一个难题,电业局一直没有松口,现在却这么一言而决,这是什么情况?回去向周仲荣一说,是祸是福?开南新区蒋尔云和市府那边会如何看自己? 第385章 电力硕鼠 例酒开始,叶三省才知道马腾刚才说的久仰不是客套,他说不仅是义钢董事长徐猛的好朋友,也是职院院长、前市府秘书长谷陵的好朋友,从他们嘴里听说过好多叶秘书的传奇,所以他要代这两位,敬叶秘书两杯。 ——义钢是电业局用电大户,义钢和电业局的关系起码要上溯到马腾前面几个局长了,谷陵更不用说,每个单位都要在秘书长手里过,他们肯定是好朋友,但是刚才自己进包间的时候,吕治淮一本正经地向马腾他们介绍,马腾他们的吃惊也像是真实的,那么,这不是什么鸿门宴,吕治淮也似乎没有算计自己的动机,所以马腾提起这两位肯定不是事先准备的拉近关系的媒介,应该有些真实的成分,但是,他为什么这样轻易就答应了自己呢? 实际上,电价的事他根本一个字都没有提,只是吕治淮在那里大包大揽,马腾连问问他这个秘书的意思就一口答应了。 叶三省一边喝酒一边思想,还是觉得此事可疑。 义钢改制,自己代表周仲荣发言,义钢改制因此一言而定,但那是市*委书记的权力意志,自己绝对无法居功,谷陵那边,既然有这层关系,为什么市府不早点让这位秘书长出面呢? 就这样一直心存狐疑地喝着,梗得不爽。 也告诉自己何必这样较真,反正马腾已经答应,今晚的事情已经办妥,回去不管别人想,至少周仲荣会表扬自己,在这座城市,难道还有比市*委书记的赏识更重要的人和事吗? 可是还是放不下。 马腾“爱屋及乌”,对曹红丽也非常照顾,——谢华就不用了,她是他们电业局的职工,今晚电业局所有在座人员的下属。 听说曹红丽在江城大酒店工作时,胡志勇立刻说,我们电业局一年在江城大酒店消费一百万没有,三五十万是随随便便的,而且还不算会议这些,以后我都让他们记在小曹那里。 ——做为电业局这样垂直管辖,地位超然,又有实力的单位的办公室主任,胡志勇熟悉江城所有有名号的消费场所,并且知道他们的一些规矩,比如江城大酒店公关部每位营销人员都能够从对接的单位消费额中提成。 叶三省大惊,立刻说万万不可,他到时就无法向纪委交待了。 马腾,邱夏,胡志勇三人对看一眼,笑笑,马腾批评胡志勇:“胡主任等下好好向叶秘书解释一下。” 胡志勇心领神会,点点答应,端起酒杯就走向叶三省。 酒过三巡,叶三省去洗手间,随便想冷静一下自己。他总觉得今晚有些异样。 吕治淮是个奇人,马腾的表现更不寻常,他感觉自己无意中走进了一张网中,却一时理不清楚。 从洗手间出来时,胡志勇等在过道说:“叶秘书,借一步说话。” 叶三省一怔,恍然:终于来了。 笑着跟胡志勇走到旁边小花园里,胡志勇说:“叶秘书,我们电业局想请您帮个忙。” “什么忙,你说。”叶三省淡淡道。 胡志勇咽了咽了口水,说了原委。 他们电业局,这十多年来给一些单位扩容时,会收取额外的费用,比如一家新建的酒店,用电量超过指标,或者需要使用专门的变压器,一次征收的费用就会是几十万,上百万,一般情况下,用电单位都会找关系说情,会减免一些,然后电业局趁机缓收一部分,跟用电单位达成私下协议,用电单位可以用自身的产品抵消,比如酒店可以消费,食品厂可以用食品抵消,基本都变成了电业局的福利,这是一种潜规则,这些年都是如此,可是最近,纪委查其它的案件牵出来了,他们得到消息,据说纪委正在整理证据,研究法律文件,准备动动电业局。 胡志勇说,谷陵和徐猛都跟马腾说过,叶秘书是个办事的人,而且办事特别有办法,能够合情合理,合理合法地处理很多工作上的疑难,再加上他们听说叶秘书跟纪委有过特殊交往,上次中纪委都是因为叶秘书特意到了江城开调研会,所以马局长想请叶秘书帮这个忙。 叶三省心里震骇异常。 他也明白刚才他在酒桌上提到纪委时,电业局三人的表情异常的原因了。 电业局这事,要不是现在这种高压状态,以前还真不算事。首先这些缓交部分,电业局没有个人收入腰包,而是做为应酬消费了,产品也会做为福利发给职工了,所以从宽处理的话,批评警告就行了,但是,仔细一想,这不是小数啊,每个单位都是以十万计,全市统计起来,这笔账应该相当恐怖的,本该属于国家应收款或者说是国有资产,就这样流失了,甚至不叫流失,是被一群硕鼠挥霍了,这群人,应该被绳之以法。 哪怕,这群硕鼠众多,也应该法要责众,按照各人的行为承担相应的责任,哪怕,有很多人调离了,有很多人退休了,都要一一追诉。 对,像杨中说的“核准追诉”。 当然,电业局肯定有他们的解释,甚至还可以搞一个内部文件或者全省统一中径,这可能也是马腾以及那一干人泰然自若的原因,也是纪委虽然了解情况,却也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而是一边寻找法律依据,一边向上级组织反映吧? “胡主任,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刚才马局长答应我的最优惠电价就没有了?” 叶三省问。 “怎么可能。”胡志勇笑,“这个电价……你是吕总的朋友,吕总说了,这个电价当然就肯定定了,不会变的。” “这样说来,吕总说的话,比我们江城市府的要求还要管用了。”叶三省表情还是淡淡的。 胡志勇尴尬地笑,说:“不是这样,我们电业局刚开了会,准备配合周书记的发展战略,配合江城的,调整江城的用电政策,其中有一项就是对于工业园区,可以视情况下调到全省最优惠价,所以吕总今晚提不提这事,我们都会主动跟江城市府市*委接洽,通告这一政策。” 叶三省笑了,他心里非常不舒服刚才这位电业局办公室主任的用词,什么“接洽”“通告”,你一个地方电业局,这样讨论跟一级地方政府的工作,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他确定了一下,今天跟马腾他们的见面真的是一场遭遇,吕治淮肯定事先瞒着马腾,想要炫耀想要给马腾他们一个惊喜,马腾也是临时起意要自己帮忙的,那么,此刻胡志勇身上应该没有录音设备这些吧? 沉吟一下,缓缓说道:“胡主任,首先,我明确告诉你,我要拒绝你的要求。然后,我再明确告诉你,我没有这个权力。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最后,还要明确告诉你的是,这件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轻松,你们最好立刻向周书记,刘雁书记主动承认错误,同时向省局汇报,请求宽大处理。”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理胡志勇,转身走回包间。 一边走一边想,今晚这酒好没来由,本来是为了公事,现在却跟电业局“结了私仇”,以后怎么相处?电业局这事又该怎么了结? 第386章 地当孔道 这在晚上他和胡志勇回到包间,继续推杯换盏,没事人一样。 看着一桌菜肴,每一杯价值超过一百元的酒,叶三省安慰自己,我这是工作,不是个人享受。 散席后马腾专门拉着叶三省的手再次重复,叶秘书放心,明天邱局长就去专门处理这事,我们电业局是支持政府工作的,大家都为了革命工作,互相支持。 叶三省和曹红丽回到出租屋,冲洗后休息,曹红丽昵在他怀里,说:“省省,我现在才觉得你说的是真的,真是可怕啊。” 叶三省明白她的担心,她们的提成是千分之几,如果都像这样吃顿饭就能够拿到比她一个月工资还高的提成,而且基本不付出什么,就是对方一句话的事,这肯定应该算是不法收入,这种事情把她吓坏了。她到底是个小女生,无法想象权力节场背后的丰富和迷乱,但是却无法不对男友身处其中感到莫名的担心。 “我有我的原则。” 叶三省抚着她丰润的背,用力安慰她,也是对自己的保证。 周一上午,叶三省把他能够搜集到的材料抱到周仲荣的办公室,上面是一份两千多字的整理情况。 这跟他刚到临江镇,整理那些文档报告差不多,驾轻就熟的工作。 但是搜集材料用了他很多功夫,周日这一天他拒绝了所有的应酬,约了张先进喝茶,电话询问了高安培,又给江城公安市局办公室打了电话,亲自过去要了年度工作报告,找了一些材料,然后又给刘雁打电话,让纪委的办公室和宣传部帮忙,市府那边本来想约朱用生,转念一想约了宋峰,最后是跟高雪皎促膝谈心,一直到晚上十点,才跟高雪皎分手,回家再做材料整理分析归纳。 周仲荣花了好几分钟阅读叶三省的报告,然后笑着说:“小叶,如果有一天我说月亮是方的,你是不是也会帮我找出四个角来?” 叶三省一时不太明白市*委书记所指,无法接话,只好尴尬地笑。 周仲荣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秘书,笑着解释:“我是表扬你。我也让子高秘书长,成家市长都给我整理情况,他们也一早就送了过来情况总结来,但是都没有你工作做得细致,做得好,尤其是这个归纳总结,加上了你自己的思考,这很好,先不管科不科学,正不正确,你这个态度就是好的。” 然后叹了口气:“时间当然紧,就这么两天,整理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我现在看到的这些材料,已经触目惊心,令人震骇了。所以,以前是对这方面的工作有所忽略,现在,是必须好好整肃一下政法系统,尤其是江城公安系统的时候了。” 虽然早就猜到,现在周仲荣明确表述出来,叶三省心里还是一悸,他完全明白这个决定代表的影响和风雨。 他在搜集这些材料,听到张先进,高雪皎他们说到的一些个案时,还是异常震撼,无法相信。 有的民警,公然自称他就是领证的社会大哥; 很多民警,还保持着随时可以拦下一位路人盘问甚至拘押的习惯,出过几次事了; 很多民警基本不会按时上下班,办公室很少有人,哪怕是窗口岗位,也是想走就走,随便找个理由; 枪支管理还是不够严格,永利派出所一位民警就走火击穿了自己的大腿; 民警利用职权参与相关的生意比比皆是,这还是小事,有的民警甚至在社会大哥的企业里占干股,每个月分红; 很多擦边球的服务行业都有民警罩着,不然就是要向派出所交纳所谓的“规费”; 很多民警在辖区内的餐馆吃饭不结账,随便抓拿烟酒; 有的**中心来了新人,会请民警先去“消费”; 云阳区有女民警因为吸毒而卖y; 云阳区前年有民警看见领导坐着警车招摇,也想自己队里有,没有经费,就跟社会混混策划,让他们去偷盗,他再出面抓捕,把偷来的车做为赃车收缴,结果混混们为了完成“任务”,去达州骗租一位野的,残忍地杀害司机,开回江城让民警“缴获”,后来司机妻子因为是江城人租车,来江城报案,无巧不巧,在警局院子里看见改头换面的桑塔纳,就是自己家的车; 有的民警大收黑钱,连毒贩也放,甚至主动暗示犯人交钱; 云阳区前不久八位中层干部竞争一个副局长,送礼,说情,明争,暗斗,两位候选人直接在分局内故意撞车,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区委书记彭立尧亲自出面,才勉强平息了这场闹剧; 裙带关系严重,有的成了警*察世家,其实根本不合格; …… 周仲荣突然笑笑:“上周你其实不该暗示子高秘书长,他不去救你,你就呆在派出所,就让他们把事情搞砸,再来狠狠地打他们的脸。” 叶三省愕然:还有这样的操作?周仲荣居然还有这样恶作剧的想法? 忍不住苦笑道:“这不就成了钓鱼执法了吗?至少有些像吧?” 周仲荣故意说:“但是能够挖出蛀虫。” 期盼地看着秘书。 叶三省明白领导在考验他,沉吟着说:“法律是维护公平正义,不是去试探人性,那个陈炯,不说林武那个侄子了,跟他无关。陈炯只是犯了错误,轻微的错误,我如果故意刺激他,挑衅他,他很可能因此扩大错误,犯下严重的错误,甚至违法犯纪,那么,这个行为,我是说我的行为又对不对呢?显然不对。我没有认真研究过法律和法*理,但我认为,我的‘钓鱼’行为可能挖出了蛀虫,挖出了陈炯可能的错误和违法犯纪,但是实际上,我本身也侵犯了理性健康的社会秩序,也是对法律的冒犯和轻蔑,甚至可以说是故意‘犯法’,其实我也变得很危险,因为‘钓鱼’与中伤,诱导甚至攀诬相付出不远,我不能这样做。能够及时制止某种错误的行为,一定要及时制止。” “说得好。”周仲荣点头,“所以我们现在也要制止江城公安系统的不良风气,制止某些正在进行的错误行为,这其实是拯救他们。”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小叶你知道古时候,像我们江城这样,应该是一府之地,主官是知府,同知,俗称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呢,是一府通判,通判掌管刑名。我们现在的公安局长为什么要挂副市长?或者说由副市长担任?就是因为这项工作非常重要,重要到自古以来,都被放到了其它工作之前,所以每个地方的主官,都必须要牢记四个字:兴德慎刑。” “我以前,可能就是因为太‘慎刑’了,所以忽略了这一块的工作,现在,我们必须把它补起来。” ——叶三省注意到市*委书记用了两次“我们”,而不是“我”,那是不是说“我们”之中也有他这个秘书? “我自认不是一个无能的人。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我不会让大家忙乱一场却一地鸡毛。如果我们以前的工作没有到位,或者不够深入,不够全面,可以补充,可以调整,可以反省和改正,这我都做得到,所以我还是很有信心做好江城的工作。”周仲荣若有所思地说,“江城这地方……古时候,清代吧,有人把天下的州府分成四类,然后按照不同的困难选择相应的官员,这就是‘冲繁疲难’,而我们江城,有时候我想,完全占齐了这四个字。” 叶三省装作不太懂,问:“这伡个字是什么意思?” 周仲荣好脾气地解释:“地当孔道者为冲,政务纷纭者为繁,赋多逋欠者为疲,民刁俗悍、命盗案多者为难。” 叶三省沉吟着说:“地当孔道应该是指交通枢纽吧?我们江城在蜀都和渝州正中,也是西川一省腹心,酒城,贡城,遂州,叙州分布四方,有好几条高速,汇集几条铁路,还有航运,周边有四五个机场,当得起这个说法;政务纷纭,这个书记您最清楚,我们江城四百三十万人口,算是人口大市,人是万事之源,人一多事就多,自然政务纷纭,最后那个‘难’应该是指治安,我们江城十年前声名在外,不过是坏名声,现在大有好转,但还存在很多问题;就是那个‘疲’不太好理解。” “赋多逋欠,‘逋欠’的意思就是‘拖欠’,现在我们江城财政赤字这么多,自然算得上拖欠了。古时候,占了一个字或者一个字也不占的,称为‘简’缺,就是那里的官好做,轻松,占了三个字以上,为‘要’缺,就是重要的职务,必须要选择能干的官员才能够治理好。现在我们江城四字占全,我压力很大,但我也不畏难,我们一个一个来,现在就做第四个字‘难’吧。” 叶三省故作沉吟说:“治安的话,我觉得应该是两个方面吧?警*察当然很重要,另一方面,比如社会大哥,混混那些,也很重要。” 周仲荣赞道:“不止两个方面,还有我们的法*令法规,甚至包括经济环境等等都有影响,但是目前,我们先做这两个方面。” “书记我还要向你汇报一个情况。” 叶三省铺垫完毕,趁机把杨中告诉他那个跟王洪九有关的案子说了,又把昨晚的酒局详情汇报。 周仲荣沉吟一下,说:“下午的会,你也参加。” 第387章 大刑 下午三点,关于彻底整治江城市投资环境,开展公安系统纪律整顿,打击黑恶势力工作会议在市*委会议室召开。 会议由江城市*委书记主持,江城市*委常委,相关部门负责人参加了会议。 上周周四晚上,周仲荣就跟刘雁通了电话,传达了省长严宇的电话,说了他的考虑,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又特意先见了面,沟通了半个小时,纪委这边是没有问题的。 反正纪委这一年来忙得不可开交,人员扩充了不少,临时征调的工作人员更多,一直处于临战状态,现在市*委这边有了新的工作安排,他们当然立刻配合,只不过把工作的重点做一些调整和倾斜,另外再抽调人员组织精干的特别行动小组。 市公安局局长古道兵刚到江城不久,王援朝那个案子后,省厅把江城市公安局前局长调回了厅里,让他来接任,古道兵以前在达州担任公安局长,精明能干,性格沉稳,上周周仲荣也跟他通了气,他完全配合,也想趁此机会,彻底树立威*信。 周仲荣没有像其他领导一样,先从国际国内形势说起,再到中央八项规定,六项禁令,再到省*委省政府省厅的指示和精神,最后说到江城的工作,而是先从他上周接到严宇省长的电话说起,——这也是他一惯的讲话风格。 周仲荣说周四晚上,十点过了,严省长给我打电话,一开口就说,你们江城了不起,要不要我这个省长,来替你当市*委书记? 我一听心里一格登:坏事了。 赶紧说请省长指示。 严省长说,他下午收到的省政府调研室送的一个报告,刚刚才打开看,一看就忍不住打电话。调研室这个报告,是他安排的任务,其中之一就是对全省各地市州最做一个投资软环境评估,结果这个统计结果一看,你们江城这几年各项指标都在全省名列前茅。 周仲荣对着会议室众人冷笑:“名列前茅,大家应该想得到这些指标是什么指标了吧?上*访人数和案件,黑恶势力案件,政法系统违法违纪,尤其是公安系统,重大事故,老百姓安全感、不满程度等等,我们江城,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至少也是前五。我一听简直羞愧要死,地上有个坑我立刻就要跳进去,现在,我把严省长的话原话转给你们,希望你们心里也有最起码的羞愧。” “我当时就向严省长保证,立刻要大力改善投资软环境,增加投资软实力,我立了军令状,三个月内要让江城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同样的,今天我们在这里开这个会,也给你们一个时间表,三个月内,我们要打一场大仗,硬仗,恶仗,翻身仗,这场仗只能赢不能输,输了我就向上级组织请罪,辞职,你们在座诸位,也自己拿话来说。” 所有的人表情都严峻起来。 这不是周仲荣第一次在会上说重话,但这一次,明显不同,每个人都意识到压力,有些人悄悄地用余光去看古道兵和陈文富,两人表情都很沉重。 接下来,周仲荣举例说了几个案子,黄市镇村支书被杀案,临江镇卫生院副院长沉江案,岳兴矿山老板绑架案,义钢运渣车垄断案,其中一半是叶三省向他汇报的,周仲荣说:“……这些案子影响恶劣,虽然有些是陈年旧案,但是为什么现在突然就一下子冒了出来?说明这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也许我们还有很多埋在江水下面的沉尸案,说明我们江城警方的工作做得不够,存在相当多的不足和缺点,需要改进和提升的地方还有很多,我请同志们要重视这个问题,没有深刻的认识,没有坚定的决心,没有巨大的改变,也许明天,就会有更多的恶性案子冒出来,就会出现更多新的问题。” 所有的人都屏气敛声,认真倾听,知道接下来,江城面临的是一场什么样的风暴。 周仲荣做了方向明确,态度鲜明的发言后,市公安局长古道兵,市纪委书记刘雁,市政法委书记,马林市长都做了发言,意见统一地支持市*委市政府这一行动,接下来,公安和纪委做为这次专项整治行动的两个主要单位,回去马上召开动员大会,拿出具体行动计划和时间表来,争取在三个月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向市*委市政府汇报。 周仲荣宣布成立这次专项工作领导小组,他亲自任组长,相关市*委常委,相关部门负责人都是副组长,列席旁听的叶三省听见自己的名字在小组成员名单之中。 江城电视台当天晚上播放了这条新闻,第二天,《江城日报》刊登了张子高审核的新闻和周仲荣的讲话摘要。 第二天上午,江城市公安局召开整风大会,会上各分局局长都领了任务,会后,江城市公安局发布《关于征集建筑等领域违法犯罪线索的公告》,面得全社会征集各个领域,尤其是建筑行业违法犯罪线索。 中午讨论这个公告的时候,叶三省发挥了“特派员”的作用。 公安局最初的文档,是在公告的背后,加了一条“同时,如果有警方工作人员的违法犯罪线索,也欢迎向我们举报”,叶三省说他要向周书记请示,结果,周仲荣的指示是,在公安这个公告中不出现这一条。 叶三省大惑不解,公安系统参与小会讨论的领导比如陈文富等也内心暗喜,但是到了晚上,江城电视台同时发布的市纪委公告中,这一条更加详细明确地出现了。 当天晚上八点,江城新闻联播后,整个江城沸腾。 江城市公安局公布的两个举报电话立刻被打爆,市纪委那边,也接不到不少举报电话,还有不少市民拿着举报材料到市纪委实名举报。公安局和纪委都成立专门的行动小组,具体负责,并且随时向市*委市政府汇报工作进展。 接下来几天,叶三省忙得不可开交,基本上是上午在市*委小院,没事就去公安局和纪委,每天都要在两个单位跑个来回,“文化翻番”那边十个项目,叶三省还有三个区县的项目没有“视察”,请示了周仲荣说抽空再去督促,目前的重点,先集中在这个专项整治工作上。 公安那边对这位“特派员”不冷不热,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首先是因为这次专项整治不仅是公安系统对黑恶势力的打击,清理积案,营造良好治安环境,同时也是纪委对公安系统的一次净化和清理,他们一边工作,一边还要担心自己头上悬着的那把剑,尤其是那些心里藏着事的人,比如陈文富。他算是这类警*察的代理,又是市局排第一的实力派,他的态度就是很多警*察的态度,也会影响更大部分的警*察。 其次是叶三省个人。他跟陈炯那次冲突,自然不乏好事之徒广为传播,一位衙内跟一位市*委大秘正面对决这么劲爆的事,不是事也是事,多少影响了很多警*察的观感,认为这位市*委大秘看似温和平易,心里肯定藏着怨恨,肯定会借机报复,不仅仅是针对陈文富父子,而是可能扩大到对整个公安系统的整治,肯定憋着坏要弄几个大案子进行株连。 张先进向叶三省打了小报告,叶三省只有苦笑。虽然他当时及时止损,把跟陈炯冲突的影响极力控制,可是现在这个信息时代,谁能够阻挡得住流言的传播呢? 倒是纪委那边非常喜欢叶三省。 而且他们非常愿意把任何事情都及时地向叶三省“汇报”,邀请他参与讨论案情。 不仅是因为叶三省以前跟省纪委的专案组呆过一段时间,比较了解他们的办案程序,能够提出一些非常有效的侦破手段和正确方向,也因为他们都知道叶三省以前跟警方有过一段“交往”,纪委这次工作的重点就是江城的公安系统,所以算是“同仇敌忾”。 更重要的一点,叶三省是周仲荣明确安排的联络员,所有人都明白这个所谓的联络员“隐藏”的更多含义,毫无疑问,所有的信息,经过叶三省的分析处理,就能够第一时间到达市*委书记那里,叶三省的意见,很多时候就代表周仲荣,将来万一有什么问题,叶三省肯定会因此担责。 当然叶三省对此也心知肚明,跟他在公安局面对那些表情古怪的工作人员一样,他也无可奈何,这是周仲荣安排的工作,他也只有迎难而上,努力工作,承担责任。 当然,承担责任的同时,也“承担”骤然降临的莫名权力。 那些天,他接了无数意料和意外的电话,有很多意料和意外的人找上门来,请他吃饭,喝茶,要跟他见面说事,谈工作,聊天,几乎所有的人他都以封闭工作推辞,但是有些人,他也推辞不了。 周二高雪皎就给叶三省打电话约吃饭,叶三省立刻明白肯定跟这次专项整治有关,老实地说吃饭就不用了,晚上他要跟纪委的工作组一起吃盒饭,如果电话不好说,他们可以在市*委或者纪委找个地方碰个面。 高雪皎说那就在纪委门口吧。 见了面,原来是他们西川都市报一位编委的舅子,一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老婆在电业局工作,他呢,在一家小区当保安,经常吹嘘他的老婆,他的姐夫,然后有一次,说可以让他老婆在电业局打个招呼,电价优惠,结果他把小区三个月收缴到一起的电费挥霍了,物业公司报到派出所,派出所立刻把舅子抓去毒打,关了一夜,结果整了个二级伤残,经济案件变成了刑事案件,这些年,他那个舅子一直不停上访,到处闹事,编委听说江城这次下大决心,下大力气整治警风,所以想借这个机会帮小舅子讨个说法。 叶三省无语。 他这阵接触的都是大案要案,这种本来是民事纠纷的小事,他该如何插手?实在是小题大作,但是高雪皎接了领导的安排,他也得帮高同学这个忙,两年前,他到江城,高同学几乎是有求必应,他不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人。 他让高雪皎给对方回话,舅子按正常程序去纪委反映情况,——他不想让舅子去公安局找法制科或者公安局纪检委,如果他想插手这件事的话。他会悄悄安排工作人员来负责这个案件。 然后他坦白地跟高雪皎说,以一位全国有数的都市报编委的舅子,这件案子拖到现在还没有解决,肯定背后有很多麻烦,如果情况属实,我会尽力为他解决,争取最好的结果,最好是有点国家赔偿。高雪皎严肃地说,一定要尽力。叶三省凛然,说必须。 实际上,这一阵纪委也接到不少类似的案例,他们归类到普通类,非紧急类,主要原因是警方办案人员工作方法简单粗暴,一遇到瓶颈就动大刑,刑讯逼供,刘雁一边跟警方沟通,一边向省纪委反映,希望能够有一个统筹解决的办法。 回到纪委办公室感慨,像这样有一个姐夫当编委的人,还是遭受这些不公平的待遇,可见江城的法制环境是有一些问题,又想到自己,那天陈炯要是真做了过火的行为,自己是不是也要上*访维权呢? 然后又接到老舅李邦贵的电话,他居然来到了江城,有事找他。 第388章 吹皱江城水 叶三省早在接电话前就想过了,老舅亲自到江城来,一定有事,而且不是扶贫种植油茶树的事,应该多半跟他现在联系的市公安局和纪委有关。 他到了市*委后,自然不会忘记老舅这位副镇长的工作,当初他可是立了誓要帮助老舅那些乡亲致富的。私下询问了刘成家,刘成家说这种事,麻烦也麻烦,不麻烦也不麻烦,难也难,简单也简单,叶三省当时懵了,虚心地问什么情况。刘成家说,你要把它当成一件普通的工作来说,再简单没有了,只需要跟下面相关的单位打个招呼,他们自然会公事公办地对口扶贫,因为是跨市,我们江城也没有跟那边对接的任务和安排,所以他们会当成一项额外工作来做,可能敷衍也可能用心,但是反正不用你来操心,一切按程序来做就是了,你也算尽了心。但是你要真把这事做起来,做好,那你就得步步紧盯,费心费力,这样必然导致下面的单位部门和工作人员反感,你还得安抚应付他们,纯粹给自己揽很多事。 一番话把叶三省泼了个透心凉,才明白他这个市*委大秘,可以狐假虎威,真要具体到工作上,那些老官僚一下就能够看穿他的本来面目,并不会买多少账,而且现在临江镇换了吴艳鹏,不会像以前杨中在时,基本上是全力无偿地支援李邦贵。叶三省是能够从一些朋友甚至莫名的人那里找到钱和物资,比如齐雍峰,陈卓,比如林武,宝来村这些,让他们支援几万十几万,肯定不成问题,但是这样化缘肯定会留下后遗症,将来还可能被人举报。没有办法,叶三省还是只有按照刘成家的指点,先找了政府那边,又跟徐兰打了电话,以推广油茶树的名义,由文化县政府出面,继续对老舅那边支持,力度肯定不敢大,大家都按照正常而普通的工作来做,李邦贵自然心知肚明,他也是政府中人,明白这其中的程序和原则,所以肯定不会因为想扩大规模或者想要其它支持而专门跑来请求。 果然李邦贵吞吞吐吐地说,电话里不好说,见面再说。叶三省没有办法,问了老舅地方,他过去见他。 十分钟后,李邦贵在百货大楼门口见到了老舅。招呼老舅上车,带着他漫无目的地随着车流前行,问老舅,是不是有人要你找办事?而且还是跟这次整顿警风有关? 李邦贵惊奇地看着侄子,突然觉得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年轻人变得非常陌生,嗫嚅着说是,黄老板黄强在我们那里开矿,一直对地方很照顾,每年都要捐献政府三五十万,大事小事都要让他出钱出力,就是那个油茶楼栽种,他也答应支持五十万。 叶三省笑,这么出血,一定不是简单的事了。但是现在才出钱,那就是交易了。 李邦贵说去年他亲弟弟黄勇到江城玩,结果在酒吧里跟人争执,仗着人多势众,打了对方,谁知道对方中有一位警*察,立刻叫了一批穿着制服的同事来,黄勇一伙抓到警局,折腾了一整夜,然后又每个人都拘留十五天,黄勇的两个趾头坏掉切了,鉴定为八级伤残,黄老板听说这次江城整顿,你又在负责这个事,想请你关照一下,帮他弟讨个公平。 叶三省一听就基本明白整个事情,黄勇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有了一位开矿的哥哥,又带些乡村的霸蛮气息,再加上认识几位江城的社会朋友,到了酒吧自然嚣张,遇上警*察,针尖麦芒,互不相让,必有一伤,当然,后来这位警*察的处理方式可能有些过分,但也是一位受了欺负警*察正常的思维和行为,黄老板自然有钱有势力,可是手要伸到江城,可能就有点远了,所以这事警*察连个歉都没有道,黄老板自然耿耿于怀,这次听见风声,以为机会来了,自然要动作一番,到处找关系,自己这老舅不幸被黄老板瞄中,而老舅想到黄老板许了五十万扶贫款,居然是为了工作,来找自已以私谋公,——且慢,自己找电业局马腾马局长,是不是也同样是以私谋公呢? 对老舅苦笑,说黄老板兄弟这事,自然是可以申诉,也可以要求国家赔偿的,他不是负责这个工作,只是联络这个工作,这中间,有相当大的区别。当然,老舅你专门跑江城一趟,——这车费至少应该公家报销吧?我肯定也会关照这事。你让黄老板按正常程序向江城市纪委反映情况,做好材料,证据一定要详实,比哪那个伤残证明啊,当时酒吧一起喝酒的同们的证词啊,不能因为他们不务正业就应该受欺负,他们的正当权利也应该得到维护,你们把材料交到纪委,我会亲自过问这个事,到时一定给黄老板一个回信。 把千恩万谢的老舅送到客车站,心里好生不愤:老舅这是为了黄老板跑这一趟,黄老板居然都不派个车专门送老舅过来?万一要吃个饭什么的,难不成还要经济拮据的老舅掏口袋不成? ——他自然不知道,黄老板的车就一直跟着他们,李邦贵受了指示,要装作是一个人搭乘公车来的。这是王道士的算计,最好是王不见王,最好是苦肉计。黄老板最初也不是直接找的老舅,而是求助于神通广大的王道士,王道士让他去找李邦贵,这么一转折,王道士把自己撇得干净。 除了像高雪皎和李邦贵这种叶三省无法拒绝的人,这一周叶三省起码还拒绝了十数个饭局,数十个朋友熟人的请求,心里哀叹,像那首歌写的:走吧,走吧,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 人,也总要学会拒绝。 他反省自己以前,受王道士影响很大,做事力求完美,照顾方方面面,喜欢妥协和忍让,只求把事情做好,可能也有部分原因是受《鹿鼎记》中那个韦小宝影响,但是现在,进入江城的权力中枢后,才发现,每一件事情,都会有人从中受益,有人因此受伤,不可能一直双赢或者多赢,他得学会适应新的形势,调整思路,用新的方法去处理和解决问题,首先一点,就是心肠必须刚硬。 慈不掌兵。 权力的刀锋,容不下脉脉温情。 同样被影响的,不仅有高雪皎这种身在一线的人,有李邦贵这种遥远不相干的人,那些身在局中的人,更是一下像被踩住尾巴的蛇,无法安坐。 比如王洪九。 市公安局和市纪委这两台执法机器隆隆开动,一边梳理积案,一边分析举报材料,一边自纠自查,一边不断地针对不同的案件,按照轻重缓急成立专案组,市*委书记在会上点到的那几个案件自然成了“挂牌案件”,那个卫生院副院长胡乐沉江案,由市局刑警支队支队长熊常在挂了专案组长,文化县公安局副局长高安培担任副组长,具体负责这桩案件的侦破,毫无疑问,专案组的矛头,第一个指向具有重大嫌疑的王洪九。 王洪九自然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专案组还没有成立他就得到了风声,知道这一次可能不死也要蜕层皮,第一时间,他就找来他的最信任最依赖的智囊左文商量。 地点还是灵湫寺。 这一年多,他和左文越走越近,几乎每周都有两三在一起,王洪九大小公事私事,每遇疑难,都要找左文讨个办法,左文心里无奈,可是无法拒绝这位社会大哥,他向总部要求过多次,调到其它城市去,总部却因为他在江城的业绩不错,不想因小失大,因为换人而出现某种可能,他只得跟王洪九虚与委蛇,交往时处处小心,时时提防,虽然,他也知道这种防范其实没有什么大用,一旦王洪九出了问题,他以前跟王洪九那些出谋划策,绝对可以把他打成一个黑恶势力重要成员,所以这次听到市*委市政府整治警风的决议,他心里的恐惧并不比王洪九少。 茶刚泡上,王洪九就迫不及待地问:“左总,你说这次咋整?” “那要看王总的胆量了。” 左文淡淡地说。 他在来的路上就想过很多预案,现在,决定来个一揽子计划,要么王洪九逃过这一劫,要么王洪九进去,那对他,也是一种解脱。 王洪九一怔,强笑道:“要说我王大爷的胆量,那还真是不小。左总,你有什么计划,不要怕,再吓人也吓不到我王大爷。” “好,那我先给你说个故事吧。” 左文表情还是淡淡的。 第389章 跑得更慢的猎户 “有一次,两个猎户进山捕猎,走到半山,突然听见树林中一声虎啸,一个猎户丢下随身携带的东西转身就逃,另一个猎户奇怪地问他,这里只有一条路,我们哪里跑得过老虎,被追上只是早晚的事,你逃有什么用?逃跑的猎户边跑边说,我不必跑得比老虎快,只需要跑得比你快就行。” 王洪九居然没有听过这个段子,津津有味地沉思,左文说完这个故事,压低声音缓缓说:“王总,我的想法就是,你要过这一关,得找一个跑得比你慢的目标。” 王洪九反应过来,点头说:“左总你这个想法有意思,也……应该是个办法,你的意思是想现在让公安在周书记点名的几个案件……让公安把注意力转到其它案件去,或者说,让公安把目标转向其它社会大哥?” 左文凝视着王洪九,好一会,才决定掀出底牌,反问:“王总你认为你把其他人推出去你就跑得掉吗?公安不是老虎,老虎吃那一个猎户可能就会满足,但这一次市*委书记要彻底整治江城的治安环境,不打掉一批,那绝不会收手的,一个市*委书记的胃口,不是一个派出所或者一个分局的业绩能够满足的,公安也不会在意多成立一个专案组,你跟那些大哥,甚至跟那些市*委书记点名的案件,都不是猎户和猎户的关系,所以我们不能从这里去想解决问题的办法。” 王洪九迷惑了:“那谁是跟我一样的猎户?能够替我引开注意力呢?” 左文心里轻蔑,脸上却是微笑:“我说了公安不是老虎,公安现在在这场游戏中,已经不是纯粹的老虎了,为什么呢?因为公安后面还有纪委,还有市*委书记,纪委和市*委书记才是老虎,所以现在,你得把公安看成跟你一样的猎户,要找一个跑得比你慢,或者无法逃跑的猎户来替代你成为目标。” 王洪九有些明白了,也有些震惊:“你是说在公安里面找一个大案子来吸引所有人,从纪委到市*委书记,包括报纸电视的注意力?” 左文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那找谁呢?”王洪九问。 “得找一个份量足够大的。” “江城公安中,谁的份量才足够大?” “必须要大到一下子就吸引所有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可能引起整个江城公安系统地震,甚至可能让这次整治行动中公安一方瘫痪,甚至引发的影响会让市*委书记感到害怕,感到不可控,想收手,只有这样,你才能够逃过这一劫,才能够‘大树下面好乘凉’,天塌了,让高个去顶了。” 王洪九不说话了,沉默半晌,说:“老陈吗?” 左文心里喝了声彩:到底不愧是王大爷。 如果王洪九想不到,非要让他亲口说出或者提示,那就不太美妙了。 他淡淡地说:“这其实也是另外一种乌贼战术。” “老陈可不好扳倒。他在江城根深蒂固,人又狡猾,做事基本都不亲自经手,不然上次以他跟王援朝以前的交往,早被纪委拿下了。”王洪九沉吟着说,“何况,我也跟老陈有关系,有时候找他办事……” “这种时候想那么远?要用他办事,得先过这个坎。”左文心里好笑,“现在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时候,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好,那现在就想怎么给‘老虎’送炮弹。”王洪九也是决断极快。 “这个我就可能帮不上忙了。”左文两手一摊,“王总给老陈打过这么多年交道,总给有些行贿的证据吧?” “没有。”王洪九干脆地回答。“老陈精得很。但是呢,这一点我还真想得到其它办法。” 左文怔了一下,还是没有忍住,问:“什么办法?” “你知道警*察破案中,有一种很简单,事倍功半的办法吗?”王洪九得意地问,“比如审一个基本上可以确定是这娃做案的嫌犯,偏偏这娃死硬不开口,大刑动了都不招,咋办?” 左文摇头。 “很简单,就是把这娃丢进看守所,一个号子十几个人,这娃有时候为了炫耀就会自已吹嘘出来,有时候会被号子里的狠角色‘审’出来,或者被号子里别有用心的人装朋友套出来,反正进了号子里,这娃就会放松戒心,很多时候轻易就会被其他犯人了解案情,然后小报告给管教。很多时候,有的犯人为了立功,专门就干这个事,套其他犯人的案情。” “王总是说可以从警局内部找老陈的破绽?”左文反应很快。 “当然。”王洪九高兴地说,“只有敌人和对手,最了解你的弱点。我们想要对付警*察,除了行贿拉下水,很难找到别的好办法,而老陈的……你想嘛,像老陈这样的实力派,这一路杀出来,肯定招了无数同事的恨,他身边就有很多对手和敌人,他们肯定熟悉警*察违法犯纪的套路,所以也多少知道一些老陈的破事,即使没有证据,也比我们猜得对,所以,我应该找他的对手帮忙,而我恰恰,就有这样的朋友。哈哈哈,我王大爷在公安系统,可不是只有一个朋友。这是不是你们炒股中的两面下注?” “那叫对冲。”左文笑了。 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有时候,专业的事还真的需要专业的人来做。这种“社会”事,王洪九肯定比他更有套路,只要他点醒一下王洪九,给他指一个方向,他就能够找到正确的途径。 实际上,这次警风整治受影响的不仅包括局中人,也包括那些看似不相关的人,比如高云。 一开始高云对此无动于衷,唯一担心的周妹送走了,警方也不会查这种小事,公安和纪委再怎么折腾都跟他无关,可是后来知道叶三省居然是领导小组成员之一,他就无法平静了,立刻托那个交警大队大队长程栋约了陈炯吃饭。 陈炯很意外,不明白一个县上的团*委副书*记邀请自己吃什么饭?可是程栋一介绍背景,他就不敢小觑了,再说了上次高云让他为难叶三省擦挂豪车的朋友的事,陈炯立刻明白了怎么回来,向父亲请示后,欣然赴约。 第390章 纨绔子弟的本性 或者是因为特殊时期的放大效应,或者是因为互相攀比刺激,两个本来还算不错的年轻人立刻表现出纨绔子弟的本性来,一上桌就先拼了几轮酒,然后互相吹嘘玩过的刺激,程栋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把话题拉到今天的主题上来。 陈炯想到是你高书记主动找上来的,他也不客气,直接把父亲给他的任务表达,希望高书记能够回去给他父亲说一下,江城这次整治警风,好是好,就怕万一扩大化了可能失控,酿成某些意外,所以请高父向省*委书记反映一下,能否控制在一定的程度,——这本来是要他循循善诱,不着痕迹地引导,现在却变成了直接要求,甚至还有些赤*裸威胁的意味在里面。 高云自然不会买账,说陈警官你说笑吧,我如果能够影响到省*委书记,我还坐在这里跟你喝酒?紧跟着他也提出他的要求,希望陈炯再找个机会暗算叶三省,最好这次不要惊动更多的人,悄悄地抓起来,关个十天半个月,最好再安个p娼赌博的罪名,他鼓励陈炯说,叶三省根本不值得担心,也不用怕,他什么背景也没有,只是偶然到了市*委,只要搞他一搞,名声一臭,周书记就不会再用他,立刻把他踢回临江镇,就真成了任人揉捏的泥巴了。 陈炯自然也不会答应他,甚至想都没想就拒绝,说高书记你不会连点从政的常识都没有吧?你说不怕他,不用担心,你要首先搞清楚,他是市*委大秘,是周仲荣的秘书,你动了他,相当于就是在打周书记的脸,周仲荣的性格,那么强势,谁敢去太岁头上动土啊? 高云只得退而求其次,叫他去动叶三省的女友曹红丽,说这个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不仅没有背景,本身也没有护身符,他调查过了,曹红丽最近从普通的工作人员提拔到了主管,这肯定有叶三省的原因,所以如果能够从曹红丽身上挖点经济问题来,绝对能够名正言顺地把叶三省也一起搞倒。 陈炯说这个倒可以考虑,说他有个朋友在云阳区检察院,江城大酒店属于云阳,立刻拿起电话召唤他的朋友。一会他的朋友到了,听了两人的“工作安排”,为难地说,一般像曹红丽这种不是体制内的普通工作人员,不属于他们扫视范围,不如你们公安自己来做吧,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请”曹红丽协助调查,进了局子,怎么审还不是你们说了算,这种年轻女生,随便一诈,就能够查出些不法行为来,到时由你们处理。 高云恶作剧地说,他们要对付的人是市*委书记的秘书,检察官脸都吓白了,——刚才他们只给他说是一位公务员。赶紧说刚才他喝多了,说的是酒话,胡话,不要当真,又喝了几杯酒,说还要去串个场,果断地告辞。 高云和陈炯相视大笑,又兴致勃勃地讨论能否从另外的方面来向叶三省发起进攻?好像他有个好同学易涛,现在在林武那里,这次陈炯跟叶三省发生冲突,多少也因为易涛,这次公安系统整肃治安环境,林武虽然不是社会大哥,可是他这几年在江城的霸道行为,有些肯定涉及黑恶势力,可以威胁他一下,为难易涛甚至开除都不是难事,他们应该想个更好的办法把易涛拿捏在手里,这相当于抓住了叶三省的命门。 令人诡异的,两人互相争论,拒绝起来毫不拖泥带水,并没有影响两人互相欣赏,像叶三省跟齐雍峰一样,迅速成为朋友,并且惺惺相惜。 一边程栋看着,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参与两个年轻人的交流。 他非常诧异两人的思维和逻辑,觉得那个他本来很熟悉的陈炯,突然变成了陌生,仅仅是因为今天他碰上了同样跟他一样“官二代”的高云吗?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公开讨论陷害一位政府工作人员,而且这位工作人员还是那种一飞冲天的牛人。 他们有什么底气? 这是狂妄吧?或者叫丧心病狂? 是的,他是帮过高云对付叶三省,那不过是小小的为难,是给对方一点教训,显示一下自己力量就行了,叶三省一找了新华社的记者,他们交警队也就趁机下台放车,彼此“相安无事”,可是看今晚这架式,两位少爷是跟叶三省不死不休的样子。 他突然想起那件事后才做的关于叶三省的功课,王援朝的儿子,王科王大少,也是因为叶三省进去了,他可不想陈少也因此发生什么。毕竟,陈文富提拔过他,是他在公安系统的领导和靠山,很多时候,他们算是一条船上,他希望两位少爷是在酒桌上说酒话,说狠话,原因是想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你坏我更坏,你狠我更狠。 周五下午,叶三省在纪委接到周仲荣的电话,叫他跟他去省城。 叶三省立刻跟正在讨论案情的第七室主任说声抱歉,赶紧下楼等到门口,周仲荣的一号车过来接上他,驶向城外。 上了高速,周仲荣问:“今天有什么收获?” “纪委那边还是在做材料搜集,分析,他们比较慎重,倒是公安那边今天上午有两个案件都有了重大突破,拿到了关键证据。”叶三省审慎地回答。 实际上,今天是专项行动启动第五个工作日,也可以说是一周,纪委今天的总结会上,刘雁已经初步确定了几处动手的方向,可能下周一开始,就会陆续开始请人喝咖啡,但是这个信息他决定等会再向周仲荣单独汇报。 周仲荣不在意司机廖道元,他不能不在乎。 “那个卫生院副院长沉江案有没有什么进展?”周仲荣又问。 因为叶三省向他汇报时,特别强调了这是杨中说的,周仲荣不会重视一个区区的镇书记,哪怕他有一定背景,但是他相信这位年轻干部的判断,希望从这里撬开一个缺口,打掉这个案件的主要嫌疑人王洪九。他启动这次专项行动,不打掉一个或者几个江城有名的社会大哥,消灭一批黑恶势力,他是绝不甘心收兵的。 “要公安那边先做案情分析,再写报告,再由市检察院开检委会讨论同意,报到省里,省里也要开检委会同意,再报到最高检,由最高检同意核准追诉。”叶三省详细地说明程序,表示自己对这个案件的深入程度。 周仲荣皱了下眉头:“公安那边要加快速度。等会我跟古局长打个电话。” 第391章 顶层思维 然后周仲荣不再说话,靠在后座休息。 叶三省倒是满腹心事。这是周仲荣第一次带他到省城,甚至是第一次他带外出,他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至少,不是坏事。 他在省城几乎没有朋友,他的生活圈子和关系,还扩展不到那里,以前大学的同学倒是有几个在省里,看他们在同学群里,都工作很辛苦,他如果不是特别闲或者特别需要,肯定不会去找他们,他跟他们关系也很一般,突然想到吕治淮,他算不算他的朋友呢?要不要约约他? 又想起杨中,周末他一般都会回省城,然后由杨中想到石松乔和赵政华,突然间无声地笑了起来,他在省城,也不是无枝可依。 到了蜀都,差不多快到饭点,廖道元不用周仲荣指令,直接把车开到一处私房菜馆门口停下,周仲荣下高速进城时就醒来了,自己开了车门下车,当先进门,叶三省不敢抢,不敢问,亦步亦趋地跟在周仲荣后面,也不管廖道元。 身穿旗袍的服务生迎上来,周仲荣说了包间号,服务生前面引路,上了电梯,周仲荣对叶三省说:“工业园区电价的事。纪委杜书记。” 叶三省心里一震,赶紧点头,表示明白。 虽然明白,心里还是异常震惊。上周吕治淮大包大揽说搞定了马腾,他不知道第二天马腾真的如他所说,要安排副手去办这事,也不好问,因为那天晚上他明确拒绝了马腾的无理要求,但是现在,周仲荣却带着自己来省城跟省纪委副书*记杜士诚见面,讨论工业园区电价的事,这背后,肯定转了好多圈了。 马腾找的人肯定多,蒋尔云肯定也是其中之一,蒋尔云肯定会向周仲荣请示,周仲荣肯定已经做了指示,周仲荣肯定会向上面反映情况,说不定省长严宇和省*委书记顾绍毅都知道这事了,而且这事应该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处理意见,否则周仲荣不会这么来跟杜士诚吃饭,而且,带着自己。 但是,自己也可能猜得不对。 因为这件事的复杂程度,影响程度远超过了自己能够了解的范畴,他的思维逻辑在这个层面是立不足脚的,大人物们有更多的考虑。 忐忑地跟着周仲荣走进包间,包间里立刻响起一阵招呼声,当中沙发上一人站起来笑道:“老周,我可是比你还先到啊。” 正是省纪委副书*记杜士诚。 周仲荣爽朗地笑道:“杜书记,你是地主,你当然要先到。” 杜士诚否认:“今晚你才是地主,怎么,不想买这个单?” 周仲荣走近握手:“肯定买单。今晚陈主任还特别准备了青州的青花酒。” 旁边一位中年秃顶的男人笑道:“五十年的青云直上,绝对正宗,我专门去厂里守着拿的。” 叶三省知道这人肯定是江城驻省城办事处主任陈朝明,以前在广州办事处,刚刚调回来,据说他老婆,跟王援朝有染。 又想纪委这一年多来反腐,大考虑小苍蝇打了不少,现在八项禁令依然在严格执行,做为省纪委副书*记,杜士诚聚餐敢上这么昂贵的酒,传出去不好吧?而且在场这些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虽然是公务。 转念一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杜士诚名声不太好,在青州担任市*委书记时就传闻他利用国企改制上下其手,损公肥私,他的影子公司从中渔利,一直有人在举报,可是谁想到他居然到省纪委担任副主任呢?所以今晚在他在这里,至少,在西川一省,基本没有人能够闯进这个包间来查他吧? 又想到跟他很投缘的陈路,陈路去年跟叶三省呆那十多天,有一次郁闷地提到过,他本来很有机会提拔,得到那个职务的,可是莫名地被杜士诚卡位了。 正在胡思乱想,杜士诚说:“小叶,又见面了。怎么,不认识了?” 笑着看着叶三省。 叶三省赶紧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去握杜士诚的手:“杜书记好。领导在,不敢冒然。” 上次中纪委调研组在江城召开专题会议,杜士诚出席了的,自然也认识了那次出尽风头的叶三省。其实去年杜士诚专门到江城来“看望”专案组,为王援朝助阵,也跟叶三省见过面,只是当时叶三省还是他眼中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没有印象罢了。 周仲荣还没说话,杜士诚又说:“小叶你这话,绝对骗人。我还觉得真没有你做不出的事!你在我们纪委,那可是名人哟。” 周仲荣笑,说:“杜书记我们坐下说,边喝边说,也是工作。” 推了杜士诚坐了主位,周仲荣挨着相陪,薛海挨周仲荣,大家依次坐下,周仲荣扫视全场,说:“大家互相都认识吧?那我就不专门再介绍了。今天的主题呢,是代表我们江城市*委市政府,向省纪委的领导同志,做一个工作汇报……” 话说一半,杜士诚拦住他:“说周书记这话说得太远了。省纪委,跟各个地方政府,省各个行业,各个单位,也是相互配合,共同努力的关系,周书记你再这样说,我是不是可以申请罚你的酒了?” 周仲荣趁机说:“那我们就先喝敬酒。” 举杯提议喝了第一杯。 第二杯自然请杜士诚举杯祝辞。 第三杯是省投的薛董事长举杯。 实际上,今晚虽然坐了一桌人,但是主要领导还是杜士诚,周仲荣和薛海三人。论实力应该不相上下:周仲荣是一方诸侯,杜士诚是省领导,薛海是省里有数的“企业家” 尤其是薛海,不管风云变幻,只要他的位置不动,他是可以自认跟省*委书记相提并论的人物,到了北京,北京的人物看他们,目光可能都一样。 他是整个西川省地地道道的财神爷,下面上百家控股和全资公司,包括省文投、省交投等全省著名的企业,实力名列全国五百强,单以商业实力这方面来说,他是西川第一人,甚至是能够跟现在全面著名的几位电商人物坐而论道的角色,叶三省刚到市府那一周,周仲荣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薛海请到江城来的,当时不买周仲荣账的马林,也巴巴地参加欢迎薛海的酒宴。 今天,周仲荣的主要目的,是跟杜士诚讨论工业园区电价问题,这会影响整个西川省纪委对电业系统的处理意见,再往上升一步,关系到中纪委的政策法规,虽然周仲荣得到省*委省政府的支持,——严宇和顾绍毅肯定会支持。但纪委这方,最后的态度,尤其是最后的尺度,还是要谈一谈的。 但是周仲荣不是局限于一城一地的干部,他让陈朝明跟纪委联系好后,立刻转身邀约薛海,明确告诉他今晚有省纪委副书*记杜士诚参加,薛海猝不及防,抱着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的态度,尤其是现在纪委如此强势,答应参加。 现在,大家坐下后,周仲荣刻意打压薛海,让他举第三杯,也是心怀叵测的。 【作者题外话】:这个月最后几天更新少,是因为在写《我们这十年》,电视剧在各卫视播放。请各位读者保持对我的热爱,对叶三省的期待,明天更牛! 第392章 找对的人 薛海对他一个地市州的市*委书记,那可不会过分重视,他的视线都是省上的干部,他的企业,也是面向全国的竞争对手,虽然项目很多还是需要在下面地市州落地。 周仲荣施政战略是大力发展经济,招商引资,一去江城就向他发出热烈邀请,他可没有多大兴趣,单纯从资源从项目上,他就不会把江城这样一个在西川省排名中下的城市放在眼里,却不过情面前后也到过几次,却一个项目也没有谈成,前段时间被周仲荣邀请去了趟义双,考察了几个项目,他也一一否认,所以昨天接到周仲荣的邀请,他并不感兴趣,可是周仲荣直接地说,他邀请了杜士诚作陪,薛海就不好推托了。 ——他自然不知道今晚这个饭局,周仲荣请的主客是杜士诚,只是想到反正要吃这么个饭,何不废物利用,效益最大化,利用杜士诚这块省纪委副书*记的招牌,敲打一下这位眼高于顶的薛董事长。 薛海有些怕杜士诚。 不仅是因为杜士诚现在的身份,纪委现在又超级强势,而是他跟杜士诚十多年前就打过交道了,吃过杜士诚的亏。 杜士诚老奸巨滑,心狠手辣,善于处理各种复杂的关系,每每化解难局,像他在青州当了近十年市*委书记,几乎是怨声载道,举报他的人比比皆是,人人都以为杜士诚多半要锒珰入狱,至少换*届后至少要被打发到一个边缘位置去,谁知道却莫名地调到省纪委担任副书*记,这才真是咸鱼翻身,薛海自认他是没有这种本事的。听周仲荣夸张,说杜书记点了他的名,要一起喝一杯,他只得很早就来等着,现在又被安排在第三位祝酒,也泰然自若。 例酒之后,各自发挥。 叶三省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酒局,而且感觉得到关系复杂,连酒,也不好冒然出去敬,就默默地陪着听他们说话,应付酒。 周仲荣主持局势,自然聊了些经济方面的话题,自然逼着薛董事长签城下之盟,说他上次邀请薛董事长去义双,其实是为了看义钢,他们义钢必须改制,改制就必须要大动,所以江城国资这边准备出让很多份额,希望省投参与接盘,如果省投占了一定股份的话,将来有什么,两家国企联手,可以制衡徐猛为首的管理层。薛海略一思忖,说这个事可以考虑,义钢不算包袱,钢铁这个行业又是一个重要的行业,他们省投也要讲一个布局,可以考虑进入这个行业。 周仲荣不满足,拉着杜士诚作陪,三个碰杯,逼着薛海把话说得更加进一步,表态一定要参与,至少要占百分之五的股份,最好能够占到百分之二十左右。 转头,周仲荣又说到电价,说杜书记,你们反腐,我们地方政府肯定支持,肯定配合,但是地方经济也要发展,尤其是像江城这样落后的地区,省纪委要支持是吧?你们省纪委也拿不出钱来,也不能对口扶贫,更不能像薛董事长那样财大气粗地支援,所以希望你们在政策上多多支持,有时候也要松松口子,这也不是违法,甚至不能算是犯纪,只是当时制度不够严密,是历史遗留问题,所以要请杜书记高抬一下贵手。 杜士诚笑,我就知道宴无好宴,周书记你这样挨着薅羊毛,欺负了薛董事长又来欺负我们纪委,早知道我就不该来了。不过呢,我也是奉了领导的命令,来负责处理这个问题,这两天也研究了相应的法律法规,我们也有一个初步的处理意见,还要跟电业局那边具体说一下,总体来说,还是要讲政治,要有大局观,要以稳定和团结为指导的。 周仲荣听了最后那几个词,放了心,又拉着薛海三人碰了杯,跟着又让一桌人一起碰。 叶三省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看来省纪委不准备处理电业局这个“窝案”了。 这对于江城,具体来说对于开南新区的工业园区,绝对是好事。这个工业用电的电价一旦优惠,那么江城招商引资,相比其它城市绝对大占优势,——当然,其它城市的领导也不会坐视,肯定会八仙过海,也会扭着地方电业局和省电业局说情的。 又想到周仲荣看似粗豪,其实心细,而且长袖善舞,几下就把两位西川的大人物搞定,今晚酒局的任务圆满完成。 当然,杜士诚刚才的表态,肯定不是他擅自作主的,也应该是省纪委讨论后的决定,甚至,是省纪委向省*委书记顾绍毅汇报后才决定的,杜士诚不过卖周仲荣一个顺水人情,但是,周仲荣为什么要请杜士诚吃这个饭呢?真的是为了公事? 叶三省一时有些想不通。 饭局结束后,陈朝明安排杜士诚去楼上洗脚,薛海作陪,周仲荣说要早些回家,他不像这两位天天在省城随时回家,他现在是牛郎织女。 叶三省自然要送周仲荣,周仲荣没有用办事处的车,而是叫了出租。 上了车周仲荣就说:“小叶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找老杜?” 叶三省不敢撒谎,老实回答:“我是想过。” 周仲荣说:“你是不是认为老杜不是正经人?他在青州应该持身不正,有很多人在举报他,你在省纪委又有个什么陈路的好朋友,陈路跟老村不对付,所以你肯定站在陈路这边,认为老杜是个坏人,对吧。” 叶三省半真半假地赞叹说:“书记你应该去当警*察……不,去当公安的领导。” 他们两人都坐了后座,小声说话隔着栅栏,出租车司机应该听不太清楚。 周仲荣笑:“你的事迹我不可能不知道,你的心思也不难猜。但是呢,做事,有时候不能以个人的喜好,或者按照某些僵死的原则来做,而是应该找正确的人,把问题简单化,这才是最佳路径。” 他迟疑一下,索性说完:“你那天向我汇报,我当天就给严省长打了电话,严省长说要把这事降压,他不出面,他出面就显得很严肃很庄重了,大家都不好下台,不好让步,让我直接跟省纪委那边沟通,你说我找谁?我是直接找省纪委书记,还是找你那位刚直不阿的朋友?我都不找。省纪委书记也太正式了,找你那个陈路也是去踢硬钉子,所以我找的老杜。反正老杜更好交流,他也更善于圆滑的处理问题。这不,问题算是圆满解决吧。” 叶三省无语。 不得不承认周仲荣的思路是对。这就像他以前看过的那些历史穿越小说一样,比如你回到明朝去对付倭寇,自然会想到用“俞龙戚虎”这两个人,这就是找对人,就能够走最少的冤枉路,这次电业局的事,也肯定只有杜士诚这种荤素不忌的才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而且能够在省纪委内部讨论并且最终形成处理意见。 因为今天的目的都达到了,周仲荣的情绪也很高,乐于给他这个感觉不错的秘书多说一些,停了停,又说:“其实这件事解决,也不是我在其中的功劳,而是所有被这件事影响的人,出于各人的目的,取得的一个公约数。” “我们经常说政治,说做事要讲政治,其实政治有时就是针对一件事,任何人都能够说出几条对自己的利的理由,比拼到最后,还是靠实力,想以理服人,那是不行的。当然,涉及到原则问题,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天晚上,叶三省一个人躺在银河大酒店的大床上,想了很久这句话。 当然,他不是把周仲荣送到小区门口就找酒店睡觉,而是按照他在来的车上想到的,约吕治淮打了电话,吕治淮很高兴地说他在玉林的酒吧,叫他打个车过去,他正好给叶三省介绍几个朋友。 第393章 打马还是打车 打车过去,吕治淮在酒吧门口等着他,亲热*地搂着他进去。 酒吧不大,摆了十几张桌子,他们那张桌子在角落,是圈的沙发,也应该是酒吧里最大的一张台,吕治淮把他介绍给两位男士和三位女生,又介绍叶三省在江城市*委工作。 两位男士身材矮胖那位叫栾和平,也是做电力器材和设备的,另外一位满脸横肉的叫钟伟,做建筑工程,遂州人,三位女生没介绍工作,只介绍名字,叶三省也不用心去记,——基本来说,他还是受王道士影响很大,保持着老式男的礼貌,对朋友的女眷,不看不问不关心更不动心。 吕治淮介绍说,他们算是有一个小圈子吧,有二十多人,都是平时耍得好,走得近,也多少有些业务往来的朋友聚在一起,一半在蜀都居住,一半在全省各地市州,随时在蜀都应该都五六人在聚,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吃吃饭,喝喝酒,以前还喜欢去迪吧,现在折腾不动了,只好窝在酒吧听听音乐,喝喝闷酒。 叶三省心里失望,心想这就是吕治淮向他吹嘘的要介绍几个朋友? 固然,他这段时间有些膨胀,但是,值得吕治淮那么认真说过的话,同时又跟他显示的实力匹配,不会是一个有钱的包工头和一个明显跟着吕治淮做下线的小商人吧? 既来之则安之,叶三省微笑着跟大家说话,碰杯,考虑今晚再不再联系杨中?如果把电业局跟纪委、政府这边达成优价协议透露给他,对他有没有帮助?应该有一些吧,毕竟,他是县长助理,也一直跟文化县的园区有工作关系,正在踌躇时,钟伟问:“叶兄弟你是给你们市*委书记做秘书吧?” 叶三省一怔,原来吕治淮并没有向他这两个朋友吹嘘自己真实身份,这个包工头眼力不错,居然一猜就中,含混回答:“都是为领导服务。” 钟伟转身招呼服务生,叫拿一瓶洋酒了。 他们是这里的熟客,服务不用问什么洋酒就拿了一瓶式样别致,纹饰精美的洋酒上来,当着他们打开,又拿上装着冰球的玻璃杯。 钟伟替叶三省换了杯了,倒酒,笑着说:“叶兄弟是二号首长,刚才怠慢了。今天第一次认识,不能马虎,啤酒劲不够,以后叶兄弟就知道我这个人了。” 四个男士换了洋酒喝,吕治淮一直看着钟伟做这一切,也不说话,等到第一杯碰了,才说:“叶秘书以后有机会去遂州,钟总不仅会请你喝酒,他那个公司,你看上哪个,直接拉到酒店房间就是。” 叶三省一愕,没想到吕治淮居然当众说出这么粗俗的话来,三个女生都尴尬地别过脸,钟伟不以为悖,居然笑着接口:“对的。到时叶兄弟来好好玩玩,我再给你准备点好药,保证你金枪不倒。” 叶三省心里叹了口气,马上就想起身告辞,打定主意再碰两杯一定离开。 吕治淮是人精,看叶三省表情,笑着解释:“钟总猜你,那是因为我对你特殊,你肯定不是普通工作人员,至于我介绍钟总,那是因为我没有任何一点点夸张,这是钟总能够威震遂州商界的独门秘笈。” 叶三省看着这位吕总意味深长的表情,反应过来,吕治淮这是提醒他,钟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警告自己不要跟他走得太近。又想吕治淮是齐雍峰的同学兼朋友,齐雍峰是自己很欣赏的人,至少不会太不靠谱。 正想着,门口走近一人,矮胖,平头,提着一个手包,在门口看一眼就往他们这桌走来,吕治淮站起说:“马大享,你总算来了。” 跟着互相介绍,来人叫马享,在省电业局财务处处长。 叶三省立刻明白,这个人就是齐雍峰告诉过他的,吕治淮所依仗的靠山,——当然,吕治淮最终依仗的是马享的父亲,省电业局刚刚退休的常务副局长。钟伟已经算是胖子了,马享竟然比钟伟还宽了一半,宽脸慈目,的确一副大亨的模样。 马享坐下就让服务把他存的酒拿过来。 然后又替叶三省要了个酒杯,说要请他品尝他的酒。 也是一瓶洋酒。 叶三省面前立刻放了三个酒杯了。 喝了两杯,马享解释说他正在打牌,老吕说你来了,叫我必须要过来,其实不用他说,我也肯定要过来,我正想问问叶秘书,我在大学有一个最好的同学,叫叶山鹰,他也是从你们江城出来的,你叫叶三省,他叫叶山鹰,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关系,认识不认识? 叶三省赶紧解释,他虽然叫叶三省,其实不是江城人,只是现在在江城工作,他不认识叶山鹰,听这名字,似乎很厉害的一个人? 马享哈哈一笑,举杯,然后再说,你是江城人,哦,你现在在江城工作,至少应该知道我这位同学的传奇的。十多年前,你们江城的社会大哥们火并,就是我这个同学解决的,可惜。 叶三省听得心痒,这时看马享不说,也不好追问,心想前人说过,“凡飞过的,必留下痕迹”,只要是江城的事,自己回去一打听,那不困难。 说了一会话,分析出来刚才吕治淮所谓那个二十个人的圈子,是以马享为核心,吕治淮只不过是借马享的名头,狐假虎威,所以下面地市州的电业局要买他的账。但是今晚他能够把马享叫来,的确也是相当尊重自己了。 又觉得马享人还行,感觉不错,便想把刚才那个本不想告诉吕治淮的信息透露给马享,送他一个人情。反正马享现在打电话给那些地市州忐忑的电业局长,这些人肯定会认为是马处长从中下了功夫,这种事情,又不好打听求证的,反正结果最后安全,马享没有吹牛就行了。 拍拍吕治淮,说他第一次到这条酒吧街来,带他看看。 两人走到外面,叶三省*委婉地把周仲荣今天晚上跟杜士诚见面情况说了,吕治淮一点就明,震惊地看着叶三省,好久才缓过气来,说哥,以后我一定跟你混。 又长叹,虽然跟马哥这么久,明白权力的好处,可是我干爹到底还不算真正的官场中人啊。我服。 叶三省笑,说你不能光是听了没有什么表示啊。 吕治淮笑,这个消息我告诉马腾他们,他们绝对要把我捧上天,以后也会回报我,所以兄弟,你想吕哥怎么表示,你现在就说,除了不拉皮条,啥都行。 叶三省摇头。 吕治淮疑惑又问,兄弟你担心哥不牢靠吗? 叶三省笑,我不是担心你不牢靠,我是担心我自己做事不牢靠。要不要我给你摆个故事?你说马车不走的时候,你是打马还是打车?反过来,你觉得马车往前走,是马重要,还是车重要?或者他们都重要? 叶三省故意把“马”字咬得很重。 吕治淮终于反应过来,再次长长叹了口气,说叶哥,我以后都叫你哥了,你比我老练,我以前的社会是白混了。你看我,我刚才居然就这么冲昏了头脑要抢着去向那些局长们报喜,我有什么资格?再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们这些局长三年左右就要换一批,我居然把最根本的东西都忘记了。 他终于明白叶三省的意图:让他向马享转达,让马享去享受这个信息红利。 当然,马享也会因此增加对吕治淮的看重,这可能比他亲自向那些地市州的局长卖乖更有意义:这些局长经常换,马享可不会经常换。他是依靠马享才有今天的。 一会回去,吕治淮找个借口把马享叫了出去,一会自己先回来,过了半个小时,马享才回来,淡定地解释那边碰到朋友了,喝了不少野酒。 淡定地跟叶三省碰杯,一如从前。 叶三省再次高看了一些这位马处长。 第394章 我是卢总 喝喝酒,听听民谣歌手唱歌,满眼的灯红酒绿,叶三省发觉自己竟然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如果不是为了应酬,他宁愿现在回到酒店进行思考和工作。 再看到桌上的洋酒,知道价格肯定不菲,他虽然在同龄人中,算是一个小小的“富少”,但是要他自己掏钱随便一买就是几千块一瓶的洋酒,他还是舍不是的。突然又想到一句话:“不舍得买,就是买不起。心穷也是穷。”自已的消费观念可能受王道士影响,还是珍惜一米一粟,来之不易,不是随便挥霍的人。 再想,这样的人只怕在乡镇做工作没有问题,现在到了江城权力中枢,接触的都是大项目,大决策,动辄上亿,如果自己来做决定,只怕要踌躇再三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今天晚上周仲荣和杜士诚他们喝点名贵的酒根本不算什么,哪怕一年让他们喝,能喝多少?一千万还是两千万?可是一位市*委书记的权力腐*败,或者决策错误,那可是这点酒钱的百倍千倍,一位省纪委副书*记做出的政策倾斜,那就更是影响巨大,不能用钱来衡量。 但是,一个人的成长,就是要用改变这些观念来做代价吗? 快到十二点时,叶三省拒绝了马享再开瓶洋酒的建议,留了联系方式告辞。 他没有回办事处,自己找了家酒店,躺在床上认真回忆,反省今天的人事,觉得周仲荣的思路真是再正确没有了。 省纪委和政府这边都不想把这事当成“正事”来处理,所以周仲荣来找杜士诚,当做私人交流是再好没有了。而风评复杂杜士诚也是恰当的人选。 又学了一招。 第二天上午,躺在床上刚拒绝了吕治淮午饭的邀请,就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一报名字是陈炯,说知道叶秘书在省城,正好他也要到省监狱去办事,中午请他吃个饭。 叶三省大惊,赶紧说中午有约,谢谢陈警官。陈炯不死心,说那饭后我们找个地方喝茶,上次的事,真的是误会,大家都是年轻人,沟通一下,晚上可以喝酒。这里是省城,比江城被人监督放得开。叶三省不敢再拒绝,说那饭后联系。 挂了电话惊魂未定。 的确是有些害怕。 他突然意识到,这次,如果陈炯是他的对手的话,那可不是高云,也不是范程,更不是王洪九,可是掌握着公器的公安局常务副局长的公子,以陈炯的个性,完全会公器私用,用来对付叶三省。 所以他不仅能够知道叶三省到了省城,甚至可以轻易地查到叶三省昨晚住宿的酒店,甚至可以亮出警官证,在前台查他的监控,如果叶三省昨晚有什么不法行为,立刻可以把他绳之以法。 他昨晚因为周仲荣没有说话,为了表示清廉,没有在江城办事处去蹭住,看来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地住办事处安全一些。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随时被监控,甚至手机都可能被上手段,叶三省有些如芒在背的感觉。 不行,必须得处理好这件事,或者说处理好跟这个人,以及这个人代理的某群人的关系,不然自己随时处于危险之中。因为,陈炯,不像是按套路出牌的纨绔。 ——实际上,叶三省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杞人忧天,陈炯此刻正跟高云在一起。不过两人是在江城。杨中给石松乔打电话,石松乔就把这个信息透过给了高云。高云立刻让陈炯联系叶三省,只要叶三省答应,他们可以马上赶到省城,设个局让叶三省钻,然后可以用来随时打周仲荣的脸。但是叶三省居然不接招,高云沮丧地另想办法。 想了一会,拔打杨中的电话,说他昨晚跟周书记到了省城。杨中遗憾地说不巧,他在文化陪同徐县长调研工业园区,准备明年或者后年再次申报国家级的工业园区,叶三省怔了一下,说昨晚陪着周书记,讨论了工业园区电价问题,但是是开南新区的工业园区,如果文化想沾这个光,现在是一个最好的机会。杨中大喜,说我该谢你两次了。这样吧,我叫石松乔招待你。 不等叶三省同意还是反对,抢先挂了电话,应该不是着急去通知石松乔,而是立刻把这个消息向相关的人,比如欧阳坚和徐兰汇报,然后抓住这个机会也“敲诈”一下文化县电业局,或者直接向市电业局提要求,甚至可能会向周仲荣打电话。反正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一旦错过,电业局那边又会公事公办了。自然,杨中有他们的考虑和渠道,这一点用不着叶三省再来效劳。 叶三省笑笑,他对杨中倒可以明白地说,反正这事迟早大家都会知道,但是对马享,那必须要转手,不然以后万一有什么,不好解释。 一会石松乔打了电话过来,说他现在在都江堰,有一个工作上的应酬,吃了午饭就赶回,下午喝茶,晚上他来安排,欢迎叶秘书驾临省城。叶三省说不用麻烦,他下午可以自己活动,或者万一周书记有召唤,石松乔断然说,不用考虑那么多,周书记如果召唤你再走。这样,中午你就可以过去,那里可以喝茶,也是私房菜,是我朋友开的,环境优雅,空气好,你在那里先喝茶,我叫那个老板先陪你。老板可是美女哟,富二代,他的小妹子。 挂了电话,把地址在手机上发了过来。 叶三省无语。 起了床发了会呆,想自己去哪里逛呢?似乎没有想去的地方。自然也不敢回江城,必须得等周仲荣的指示,呆了半晌,退了房,在街边胡乱吃了个老妈蹄花,打车前往石松乔给的地址。 到了地方一看,却是小桥流水,庭院白墙,树荫深处有人家,是一家看似古朴,内装现代的多功能民宿。叶三省略一估计,这投资,不算拿地,光是装修只怕要两三千万。再次想到自己“心穷”。 进了门在池塘边叫了壶茶自己想事。 服务生一个个年轻俊俏,见惯了这里往来的三教九流,叶三省貌不惊人,却也不奇怪,也不在意,趁这空闲,他跟曹红丽,高雪皎,易涛,齐雍峰都联系了一通,最后还跟王道士和聂作家通了个话,反正就当是种工作。最近忙得失去了自己,很多东西都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处理好,他好想周仲荣的工作完全暂停一下,让他从容地梳理一下自己。 当然,周仲荣这段时间是“暂停”,可是也因此把本来该市*委书记亲自出面过问的工作交给了叶三省,叶三省狐假虎威地充当了钦差大臣,一天到晚都被人事填满了。 又打了几个无聊电话,石松乔带着酒气进来,看见他过来,立刻装模作样地批评服务生,怎么可以如此怠慢客人,快去叫你们老板来,他要投诉。服务生笑嘻嘻地去了,叶三省反应过来,她们肯定见多了石松乔这样装模作样,知道不会真的投诉她们,都是表现给朋友看的。 一会,一位汉服少女穿花拂柳,款款而来。 走近了含笑福了一福,娇声问:“小女子忝为此间主人,不知客官有何见教?” 石松乔没招,只得苦笑道:“关关,我可给你打过电话,叶兄是我的贵客,你多少得有点礼数吧?” 关关坐下,认真地打量叶三省:“我咋在你身找不到一点贵呢?” 叶三省尴尬地说:“来自乡下的草莽,当不得贵字。是石总客气。” “你是不是在文化当了一个什么小官?多半是文化局的……什么科长吧,正好管着‘乔脑壳’,是不是?” 关关偏着头问。 石松乔什么人她自然清楚,这种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乡下人,肯定不是朋友,只是需要利用,叶三省又年轻,无论如何,还混不到局级,最多只是一个小干部,石松乔重视他,自然可能是因为正好卡着他的项目。 叶三省也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女孩所想,心里有些好笑,却不知如何,有些悲哀。 也是换了自己,换了江城其他人,可能多半会被这个年轻女孩猜得八九不离十,然后不得不承受这位明显是富贵人家的子女的关关的轻蔑。 “这次你可猜错了。”石松乔得意地笑,“枉自我们的小聪明,我得把这事给你哥说,看他如何笑你。” “你敢。”关关瞪他一眼,转头看着叶三省:“那你在乡下做什么?难道你不是公务员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富二代?可是乔脑袋小钱是看不上的,难道你还有几千万身家不成?” 叶三省不想跟两位明显身份跟他不同的二代进行那种毫无意义的交流,苦笑着坦白说:“我不在文化,也不管不着石总的项目,我在江城市*委工作,去年石总来江城考察项目时,我还在文化县临江镇下面的一个村工作,我给他介绍过临江古镇的情况,由此熟悉。今天我到省城出差,正好跟石总喝个茶。我很少来省城,这么雅致的地方,也是第一次来。” 关关瞪大眼看着叶三省,这样的回答和这样的结束她还是第一次,别的人不是巧妙掩饰就是故意炫耀或者把话题引开,这个年轻还真老实,不过,他在市*委工作有干什么了不起?乔脑壳会在意一个地市州的工作人员?哦,对了,乔脑壳还提过,是杨中哥要他接待的?那就对了嘛,这个人以前在文化乡下工作,自然跟杨中哥有过交集,多半是帮过杨中哥的忙,杨中哥让乔脑壳来接待,还个人情。 叶三省不再理一旁较真思想的关关,转头问:“赵总呢?” 石松乔嘴一撇:“他去藏区了。当然,是西川的藏区,快的话一天就可以整个来回。你放心,今晚我负责安排,绝对给你整个大局,隆重欢迎叶秘书大驾光临省城。你在省城有什么朋友,都叫上一起。” 叶三省苦笑:“好像我不吃石总一顿,就走不了路。石总,其实……” 关关问:“你在市*委给谁当秘书?不会是周仲荣吧?” 石松乔指着关关笑道:“恭喜你,答对了,加十分!” 关关再次认真看叶三省,点头说:“怪不得。你晚上就安排在我这里?要不要有啥特别准备的?有刚空运过来……呃,你不叫我哥?” 石松乔故意板起脸:“我请不动。再说,也得要你哥有时间啊。” 叶三省的电话响了,一看是周仲荣的电话,赶紧对两人歉意地点头,拿起手机到一边接听。 周仲荣问他在哪里,叶三省准备地回答了位置,——他早就想到周仲荣如果召唤他,他如何回答。周仲荣没有问这个地方是哪儿,叫他把地址发给廖道元,他们现在正从城里出发,来接他一起回江城。 叶三省说好。 又是诧异又是不好意思,居然要领导来接他。 回去对石松乔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今晚无法享受石总的好意和关总的美食了。领导刚才召唤,要马上赶回江城。” 关关冷冷地怼他:“我不是关总,我是卢总。” 起身独自走了。 第395章 二代们 石松乔有点尴尬地解释:“我这个小妹妹,有点任性,叶秘书不要介意啊。” 心里却有些失落,也有些庆幸,感叹:这家伙运气真好。 因为高云已经和陈炯在来省城的路上,准备今晚给叶三省一个大大的“惊喜”。 从本心来说,石松乔并不想介入这高云和叶三省这一场莫名其妙、毫无意义的厮杀,他觉得高云有点走火入魔,虽然,他也觉得叶三省实在是运气爆棚,任何人跟他一起共事,都难免会产生妒忌,但官场之中,向来是马拉松比赛,以高云的后劲,绝对会跑得更快更远,何必扭着一个叶三省不放?难道除了叶三省,高云以后官场之中就不会遇上对手了?如果每一次都这样,自己先把自己弄得累死,但是高云找到他了,他也不好拒绝。 首先是高云的父亲现在算是省*委书记顾绍毅的智囊,这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从地市州主官或者常委往上数的西川官场高层,没有不希望跟高父建立亲密关系,希望得到一句向省*委书记推荐的话,至少,不能有相反效果,所以他只能对高云有求必应。然后,还有一种微妙的情绪,他不自觉地认为,在高云和叶三省的斗争中应该站到高云一边,因为,他们都是二代。 这是一种无法用任何理由来解释的行为。 他在以前也遭遇过不少这样的情况,他都自然地做了类似的选择,毫无困难,同样的,他们那个圈子,几乎也跟他一样,一旦遭遇这样的情况,都会做同样的选择,共同对外,哪怕,他们彼此之间有时为了利益,也会落井下石,互相攻击,刺刀见红。 但是这一次,他心里还是相当犹豫,甚至还有一些担心。 叶三省跟他以前遇到的任何人似乎都有些不同。他没有背景,也不犀利狠辣,看起来没有锋芒,人兽无害,但是,他感觉得到这个年轻人隐藏在温和表面下的坚硬和决心,他们现在相处融洽,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利益冲突,有共同的目的,可是如果有一天他在临江古镇的操作遭遇这位市*委大秘的狙击呢? 他可是亲眼看过叶三省如何快刀斩乱麻地处理难局和麻烦的,也听说过叶三省在文化县警局里的表现的。 所以他不喜欢叶三省这种厉害,尤其能够伪装的年轻人,但也不想真正跟他为敌。他接受了高云的请托,今晚设局,心里也一直很为难。既怕高云陈炯一伙过于歹毒,一下摧毁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让周仲荣大怒,又怕高云他们处置不当,叶三省事后反击,甚至担心他们今晚都无法压倒这个莫测高深的年轻人。 所以现在叶三省要走,他失望之下又有些庆幸:这样也好,至少用不着自己来当这个恶人。 亲自陪着叶三省慢慢散步出院,一会,果然是江城的一号车驶过来,眼看叶三省上了副驾,他立刻给高云打电话,高云却不生气,说请关关妹子叫几个闺蜜,晚上纯喝酒。 叶三省上了车,周仲荣在后座闭目养神,一直到江城梅园下车,叶三省看周仲荣没有表示,迟疑着跟了过去。 ——他在车上想过了,周仲荣没有必要来接他一起回江城,他完全可以叫叶三省自己一个人安排,那么,应该是有事情要对自己说,而且是必须要马上,至少要在今天安排的工作,所以他现在不能转身就走,必须先腼着脸跟上再说。 走到梅园门口,周仲荣站住,看着上面嵌在门楣的两个瓷画园名,皱眉说:“这个园名,不够大气,我看改个名字吧。改个嘤鸣园。‘嘤其鸣也,求其友声’,用木制的匾,黑底绿字,要做下旧。” 叶三省赶紧把所有的要求记在心里。 “你进来吧,我跟你说点事。” 叶三省跟着周仲荣走进梅园一号别墅。 这竟然是他第一次进入市*委书记在江城的住所。这也是周仲荣经常召集江城相关官员们办公研究工作的办公室,虽然,这一段时间几乎没有这样的行为,但做为市*委书记的秘书,叶三省进门的时候,觉得自己在周仲荣心中,还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重要。 说是别墅,其实都是独立的一层平房,进门就是客厅,后面是卧室和一个采光的书房,但是看周仲荣的架式,书房肯定很少使用,因为他所有的日常办公用品,都摆放在客厅,包括书桌,电脑,投影仪,传真打印等等,客厅中间围着茶几摆了三面沙发,一下子可以坐上七八个人。 周仲荣进门坐下,叶三省把他的茶杯换了水放好,周仲荣两眼看着前方,轻叹一口气,说:“我可能还是动心了,没有保持平常心。” 这句突兀的话,如果叶三省不从杨见那里知道周仲荣这一阵在活动副省长,肯定无理解。 但是心理明白,也肯定不能接话。 “从现在开始,小叶你要继续加强你的工作,首先是‘文化翻番’这个工作,从下周开始,你把没有跑完的项目,下周跑完,组织人员,拿一个报告,从项目的审核意见,目前的进展程,遭遇的困难,资金情况,人员配置以及前瞻等等,都做一个,因为有些东西,必须要实施后,才能够真实把握的。既然要做,我们就要做好。”周仲荣镇定了一下情绪,恢复了一位市*委书记的威严,就像他以前在会上做指示那样,“然后,是目前公安方面和纪委正在做的投资环境提升工作,这很重要,既然开了头,就要做得圆满。你要及时紧跟他们的情况,一日一报,有什么特殊情况,必须马上报告,争取早点做出成绩,取得效果,及时收兵。” 停顿了一下,周仲荣继续说:“然后是接下来的工作重点,还是要回到经济工作上来。你平时也要跟上,多对这方面的工作进行一些思考。有一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思考,这可能是刘市长,秦局长他们的担心,当然,马市长也提出过,就是我们江城市的财政问题。我的考虑是,江城发展还是要加速,至少,不能减速,因为这个速度一旦减下来,要重新起步,就很困难,尤其是我们一旦想控制节奏,哪怕是做出减速的样子,下面的同志就可能误解,工作上就会缺少动力,产生很多不好的工作风气和结果。思想上的减速更可怕。所以我认为江城目前的财政问题,还不算是问题,很多问题在发展中会得到解决,一旦我们招商引资工作取得实效,摊子全面铺开后得到回报,工业园区那些隆隆开动的企业源源不断地提供税收,我们的财政问题自然得到缓解和解决,尤其是这次电价我们抢占了先机,得到了宝贵的一分,应该及时抓住这个契机,完成‘惊险的一跳’,加大招商引资的力度,进入发展的快车道。不然,我们江城就会一直在西川下游徘徊,那样的话,安全倒是安全,财政也从容,可是,那有什么意思呢?老百姓什么时候才能够富裕起来?我们要有紧迫感,所以还是要加速。” “你晚上跟刘市长吃个饭,把我的考虑转达一下,我就不用再跟他说了。” “好。” 叶三省起身告辞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说:“我晚上跟刘市长吃了饭后,准备请钟正阳主任宵夜。” 正在思索地周仲荣抬眼看着他,点头,缓缓说:“小叶你放手去做。要发挥你的主观能动性。” 出了梅园,首先给张子高打电话,说周书记要把梅园换名,张子高问了他现在就在梅园,说那我们这边就不出面了,你直接去找他们经理,不用说是谁的意见,交待工作就是。叶三省说好。 转头进了江城宾馆大厅,到了总台,正是以前甩过他袖子的吴珊在那里,迟疑一下,还是上前问:“请问,徐经理在吗?” 吴珊扫他一眼,说:“你自己打她电话。” 叶三省心里叫了一声糟糕,他的手机上存了无数领导甚至秘书,办公室主任的电话,偏偏把这么要害的一个“领导”的电话忘了。不想解释,上到二楼茶楼,问茶楼的服务生徐经理在吗?服务生说徐经理好像出去了,可以打她的电话。叶三省说他是市*委的,找徐经理有工作,服务生从吧台后面查了徐淑芬的电话给他。 叶三省直接就在吧台拔打,一接通,徐淑芬就热情地说,叶秘书,有什么指示? 叶三省心里一暖,知道徐淑芬存了他的电话,笑着把周仲荣的指示说了,徐淑芬一点也没有迟疑,说好,也不问是谁安排的这个工作,说她马上安排专人去做这个工作。 搞定这个工作,叶三省才拔打刘成家的电话,反正是周末,也不怕唐突。果然刘成家在打麻将,幸好今天没有走远,也没有到文化宝来村去,就在城郊一个新开的农庄,叶三省直接说,领导安排,今晚我跟你一起吃饭,刘成家在电话那边一怔,说欢迎啊,那快来吧,你也该娱乐一下,过来帮我摸几把牌,我手气正霉得很。 叶三省心里一动:周仲荣要改“梅园”的名,是不是这个“梅”字,总让人不自觉会想到“霉”? 联想到周仲荣以前把江城一个高速公路出口“苏家桥”也改名,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打车去农庄的车上开始复盘刚才周仲荣说那几段话。 首先是进梅园的时候,周仲荣突兀地改园名的时候,叶三省已经意识到什么不对,然后突然果决地宣传从“现在”开始,继续高歌猛进,继续大搞经济,说明今天是一个重要节点,市*委书记不再蛰伏,而是要恢复以前的风格和势态。 但这也是不是同时表明,周仲荣要“恢复”从前的情况,包括职务和思想? 这是不是说明他前段时间为之改变的那个假设不再存在?说明周仲荣一直等待消息,倍受煎熬的副省长,已经水落石出,尘埃落定? 他肯定被否决了! 第396章 政治站位 否则,他不会再次重振旗鼓,重新回到江城的工作,而是应该考虑江城的善后,对一些重要工作,比如义钢改制,做一些方向性的指示,而把重心放在以后的工作,放在一位副省长的位置去考虑,开始新的布局了。 叶三省心里一阵伤感,跟着又是窃喜。 是的。他早想过了,周仲荣如果走的,极大的可能是一个人走,不会考虑他叶三省一个小小秘书的命运,他多半会再次从天堂掉落尘埃,打回临江镇政府,再次回到原来那种工作环境和工作,或者,让他继续留在市*委做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承受机关单位惯常的排挤,他前段时间有多风光,接下来就会遭遇多少冷眼。所以,周仲荣的副省长失去了,继续留在江城,对叶三省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稳定压倒一切嘛。 他才刚刚到权力中枢,刚刚起步,一切都才开始,没有根基,必须要靠在周仲荣这棵大树下,继续成长。 带着这种踏实和喜悦的心情到达农庄,先稳定一下情绪,让自己表情淡定下来,进了包间,先向刘成家一伙领导问好,然后安静地坐在刘成家旁边看打牌,考虑周仲荣“重回”江城,整个江城官场和政府工作会是怎么一个状态?最近渐露锋芒的马市长又该如何相处?还有正在开展的提升投资环境专项工作……对,刚才周仲荣说了一句“及时收兵”,是不是这个行动得到了省上领导的指示,要他适可而止?但是周仲荣明确表示了一定要做出成绩,那么,这个专项行动如何收尾?其实也不慌,才刚刚开始,这种大型的专项行动,就算是他们以前在临江镇,也是至少两周一个月,有的还要持续三个月甚至半年,所以这个专项行动,主要还是看成绩与收获,以及周仲荣的决心。 快到饭点的时候,杨中出现在包间门口,叶三省惊喜地招呼杨书记,杨中笑着说,刘市长召集,我怎么能够不来?大家好久没有一起全聚了。 刘市长说对,今晚全聚德。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成家说:“小叶,看你下午在那里心神不安的样子,老板安排你跟我吃饭,有啥指示?” 叶三省依然坐在杨中旁边,立刻回答:“周书记昨晚去了省城,谈好了,开南工业园区的电价,给我们优惠。” 刘成家略一怔,笑道:“这是好事啊。从此我们招商引资工作就更加有优势了。来,大家一起庆贺一杯。” 喝了这杯,刘成家沉吟着说:“老板让你特别来告诉我这事,说明老板的工作重心还是在经济工作,虽然目前公安和纪委很忙,但公安和纪委,也是为了提升投资环境这个目的,所以说,老板这段时间想好了,以后还是要继续做大做强,保持江城经济的快速发展?” 叶三省笑道:“周书记的工作考虑,我哪里能够想,我只是奉命,恰巧跟着周书记一个车回来,所以接了这个任务。” 心里想刘成家果然厉害,反应敏捷。他一进包间,看见人杂,就打定主意用这个消息来掩饰真实要说的事情,至于周仲荣说到的财政问题,等会找机会单独说。电价问题已经过了一天了,昨晚也约杨中说了,又跟吕治淮和马享说了,按照小道消息传播的规律,差不多二十四小时,应该知道的人都差不多知道了。 “小滑头。”刘成家笑道:“老板决定了,我们只有执行,可能接下来一段时间,又要忙开了。招商引资不说,以前的一些项目,现在有了电价优惠,可以重新谈,对客商有吸引力。义钢的改制可能也要进入程序,不会再拖。反正前段时间压下来的工作,得做个总结了。” 在座诸人,点头沉思。 叶三省想,他们中的一些,比如杨中,说不定知道周仲荣这段时间“关心”的什么,但那种事情他绝不会随便传播的,现在他们暂时只想到周仲荣重振旗鼓,再次掀起经济大潮,可是事后,说不定会想得到周仲荣这种变化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可惜直到酒席结束,叶三省都没有找到机会跟刘成家单独相处,又不想做得太明显,只好跟着杨中两人叫了出租回城,刘成家他们还要夜战。 上了车,杨中说:“小叶,我们之间就不用说谢了。但我还是要谢你。” 叶三省赶紧说:“书记,您以前那样关照我,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 杨中脸上浮现一丝奇特的笑容,淡淡地说:“当初我去城关镇,想过把你带过去,当我的助手,不过……现在一想,你到了市*委,相当于我在市*委有了一个最好的助力和消息来源,我如果告诉我父亲,他肯定认为我这是无心插柳,布局精妙。” 叶三省心里一愕,随即哑然。 这肯定是杨中的真实想法,自己也能够想得到,只是,没有想到杨中会这样直接地说出来,或者,杨中今晚喝了酒,或者杨中觉得他跟叶三省没有什么要藏着掖着,或者,杨中想借此表明什么。 但是叶三省还是心里有些伤感:这些二代们啊。 “你今晚还有些话要对老刘说吧?老周不会这么专门让你来吃这个饭,就说那件事,那是一句话就清楚明了的事,不值得让你跑一趟。”杨中又说 叶三省感慨,还真个个都是人精。 怔了怔,回答:“老板,他不想控制节奏,钱不是问题,钱的问题,公司发展了,就自然解决了。” 因为出租车司机在,他换了一种说法,但杨中肯定明白。 叶三省也突然发现,他跟杨中,好像还真的可以无话不说。 杨中皱眉考虑了一会,点点头,说:“那我回去就努力干吧。” 停了一停说:“但我那儿,还真是烦。成绩干不出来不说,天天跟各个单位扯皮,临江古镇我又不好再插手,工业园区现在收到了县上,也有专人负责,我要做点什么,都要通过别人转手,小叶,你说像我们城关那种情况,有什么……出奇制胜的招数没有?” 叶三省一怔,却是一暖。这一刻,他觉得杨中是真正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平等交流的朋友了。苦笑道:“书记你还要制胜啊?你已经胜得很多了啊!城关镇那是书记您的工作,我可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果市上有什么项目可以落地,我肯定第一个向书记您打小报告。” 城关镇那种情况,的确是天天在领导面前晃,但是也的确麻烦多,辖区每个单位都跟你镇政府平级,没有从属关系,只能协商协调不能指令,又各自利益诉求不同,屁股不同,矛盾几乎是每件事都会有,杨中这一年多不说是焦头烂额,至少也是左支右绌,他一心想做政绩,哪里有时间和精力来进行考虑?总算去年听了叶三省的建议,“横加插手”通过临江新城二期工程副总指挥,在宝来山艺术村这个项目上刷了一把履历,现在整个文化县,除了临江古镇,还真拿不出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项目,可是这个项目虽然是他的同学兼朋友在做,专项负责却是名花有主,他不可能厚着脸皮再蹭上去。 “有你这句话就行。”杨中淡淡笑道:“其实你现在手里一大把项目,周书记让你督察,每个项目你都可以参与,当然你也不需要这个政绩,前几天临江古镇……” 叶三省突然想起:“书记您等我一下,我给你同学打个电话,不然我怕我又忘记了。今天事多,又突然。” 掏出电话拔打石松乔,接通后那边声音喧杂,很可能就在关关的庄园那里,问:“石总,今天来去匆匆,忘记了给您说件事。” 那边声音渐渐小了,石松乔应该走到旁边:“叶秘书,您说。” “你们在临江古镇还需要投资不?我这边可以考虑投个几千万。” 石松乔怔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叶三省知道他现在和高云在一起,所以要“收买”他?跟着想这应该不可能,而且,叶三省不是会用这种办法来解决问题的人,叶三省也拿不出几千万,他应该是受人所托。笑道:“没有问题。叶秘书指示,我一定照办。我个人,原则上同意这件事,但是这个项目,虽然我负责,上面还有公司老总,上面还有总公司,这样吧,下周我们找个时间详细谈谈。” 他也是决断极快的人,不管叶三省是为了个人私利还是其它,他都不应该拒绝,再次,叶三省不是向他要钱,而是投钱,他似乎更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他现在连任何情况都不问,先答应再说。 叶三省挂了电话,向杨中解释:“我上周去了宝来村,他们账上趴着几千万,这很危险,我答应了白天才,给他找个办法,思前想后,最安全,莫过于投到临江古镇的开发中去,哪怕收益小,哪怕一时见不到收益,但这会让村民们放心,因为他们守着,看得见,这有利于安定团结。” “小叶你考虑得很周到。公家的钱,安全才是第一,利润并不重要,而这安全呢,村民稳定又比投资安全更重要。你能够这样考虑,已经很有大局观和政治立场。”杨中称赞说,“我其实早就想提醒你一下。一个村有几千万现金趴在账上,很容易出问题,单是从处理这个隐患来说,越早投出去越好。” 进了城,夏敏打了电话来,问周末,叶秘书在哪里? 叶三省下午就给李华莉联系了,约了钟正阳,等他们十二点打完麻将宵夜,现在还有一段时间,正自无事,说刚在农庄吃了饭回城,夏敏说那快来唱歌吧,燕如也在,叶三省一时心动,无法控制自己的欲念,说好。 挂了电话,不好意思地对杨中说有个女生约唱歌,杨中笑道:“快去吧,你不参加这些活动,我都快把你当成一个老官僚了。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样子,有年轻人的放纵,犯年轻人的错误。不然,你就是个妖怪了。” 第397章 借力打力 叶三省到了歌城,推开包间门一看,有七八个男男女散坐在一个相当宽阔的包间里,李燕如正在唱歌,居然是民族唱法,音色优美,婷婷立在那里,宛若夜色中的玫瑰。 夏敏正在两个男生喝酒说话,看见叶三省站在门口欣赏李燕如,立刻奔过来,拉着他到她身边坐下,跟他介绍两位男生,都是她父亲圈子里的二代,介绍叶三省时,含混地说叶哥是公务员,然后互相碰杯,要叶三省点歌唱。 李燕如瞥见叶三省进来,也不停止,一直等唱完,接受大家的鼓掌和敬酒,才款款过来招呼,说:“叶哥你不知道吧,今天这个聚会,其实也可以说是因你而起,所以敏姐刚才想起你,饮水思源,叫你过来。” 叶三省相当惊奇,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李燕如嘴一噘:“怎么没有关系!夏姐已经决定了在泰和山庄做一个顶级的民宿。投资一千万,今天她召来的,都是股东,她一个人占百分之三十,她控股,其他人都捧她的场。” 叶三省一怔,才想起自己这阵工作重心到了纪委和公安这方面,差点忘记了自己还在泰和山庄这里有一块“试验田”,笑道:“一个民宿,两三百万就差不多了,民宿又不是酒店,不需要做大做强,而是要做出特色,夏总这……又是在仗钱欺人了。” 夏敏不服气地说:“我知道两三百万肯定可以做一个别致的民宿,再加上酒吧,咖啡馆这些,也不会超过四百万,但是泰和方一旦铺开,湖边望眼都是差不多规模的民宿,我要在其中鹤立鸡群,那就得加大投资,显得独树一帜。让游客一眼就看见我们。谌总已经答应了我,给我一块最大的地,让我一个人的民宿跟其他人不同。” 叶三省苦笑。这也的确匹配人家江城首富二代的身份和风格,笑道:“那今天讨论了具体方案了吗?叫什么名字?” 夏敏说:“方案讨论了一下午,差不多了。计划民宿的整体风格按照乔家大院那种庄严,古朴,每个股东都可以自由装修一个房间,做成自家企业的形象标志,再整体配备会议室,草坪等,可供各个企业团建活动,我们准备再跟市团*委合作,在这里挂一个青年企业家联谊中心,这样公私两宜。如何?” 叶三省心想,还不如叫“富二代俱乐部”。问:“我是问你们这个民宿准备取个什么名字呢?” “暂时准备叫‘商藏’。”夏敏答。“这个民宿的特色是它的商业属性,所以我们会在里面装饰很多关于商业方面的书籍,视频,用上最时新一些设备和前沿材料,将来定期做一些商业讲座,以青年企业家协会为载体,让民宿成为我们的线下商人之家。” 叶三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构想,只有举杯祝贺。 夏敏跟着把其他股东们拉过来一一介绍碰杯,叶三省虽然努力记他们的名字和企业,可是本来就喝了酒,这下酒又碰得急,不知道记错了多少,过后可能都会忘记吧。不过幸好范程不在,不然还是尴尬。 被李燕如拉着去点了首情歌对唱,众人齐声鼓掌,不过看架式都很勉强,叶三省的确不是唱歌的高手,不过叶三省倒喜欢这种气氛,除了夏敏和李燕如知道他的身份,这些商二代平时不太喜欢关心江城的政治,要关心只关心认识某位领导,跟谁在一起喝过酒打过麻将,所以都不知道叶大秘书这匹黑马,叶三省很是自在,跟众人碰杯唱歌,看看时间快到,对夏敏和李燕如说他有约会要走。 夏敏追问,叶三省说他我了钟正阳宵夜,夏敏愕然,说叶秘书你还真不走寻常路啊,这是什么情况?你要到人大去吗?叶三省苦笑,说我要去人大的话,我还有资格请人大主任宵夜?再说,我再怎么蹦跶,也不可能市府市*委人大三连跳啊,我是公事。 夏敏眼睛亮了,说我要跟我一起去。李燕如嘴一撇,说你今天是主角,不可能丢下大家自己开溜,倒是她,不是股东,算是外人,她正好跟叶秘书一起过去。 叶三省苦笑,本应该大喊你们都不用去,可是不知怎的,却说不出口,呆笑着看着两个美女斗嘴。结果李燕如获得胜利,夏敏思忖的确不可能丢下“商藏”其他股东,恶狠狠地对李燕如和叶三省说,你们先去,我等会过来,不许搞小动作。 李燕如得意地说,我偏要。 挽着叶三省的头扬长离开。 两人打车到了滴水流香,叶三省以前来过几次,这里是江城著名的宵夜场所之一,全是包间,适合那些不方便被人看见,或者外面天气不好,下雨啊酷暑啊坐不下去,生意十多年一直很好,刘老板早接了叶三省电话,一直等到在吧迎来送往,看见叶三省,迎上前来,问怎么安排。 叶三省说就是宵夜,六七个人,你看整点你们的特色就行。刘老板说好,那我就替叶秘书安排了。 两人先到包间,座位什么都是安排好的,叶三省一时无事,两人相对,不觉有些尴尬。 李燕如也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气氛,莞尔一笑,走过来抓住他笑道:“叶秘书,你是不是有点怕我?” 叶三省强笑道:“胡说,我怕什么。你又不是老虎……不过女人真是老虎……” “那我就要吃你人了。”李燕如脸凑过来,脸往叶三省的脸上蹭。 叶三省大惊,却是站在墙边被李燕如逼得退不开,李燕如身材颀长,跟他差不多高,柔软温热的嘴唇扫过叶三省的脸,叶三省想伸手推开,又怕唐突,只能僵立在那里。 李燕如得寸进尺,伸手抱住他,贴紧他,盈盈地看着他,叶三省从来没有想到突然之间能够软玉温香在怀,吹气如兰笑靥在眼,很多次梦中幻想过的情景突然成为现实,不由得一阵眩晕,不由自主地伸手搂住她。 那是她的腰。 隔着温热轻薄的线衣,如蛇一样滑溜。 想到就是这腰,让她坐起来成s型,走起路来如弱柳迎风,一颦一笑,说不出的风情万钟,令人心悸。 他的嘴,去找她的嘴,李燕如故意躲闪着,身子在他怀里扭动,叶三省接触到她充满弹性的身体,立刻有了反应,双手用力箍紧,猛一转身,把她抵在墙上,嘴先定在她的脸上,正在去咬她的嘴,一位服务生端着凉菜托盘进来,两人一怔,缓级分开,各自转头,都不敢看对方,也不看服务生。 等到服务生出去,叶三省立刻转身抢先说:“你占我便宜。” 李燕如也转过身来,偏着头看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要你再占我的便宜占回去?” 逼近一步,胸往前一挺。 叶三省赶紧说一声“我出去接钟主任”,慌忙出了包间,整理情绪,走到门口,对刘老板说:“酒醒了吧?” 刘老板说醒了。 说是叶三省请宵夜,实际上这是钟正阳他们比较固定的宵夜点之一,放了好几件白酒在这里,钟正阳早打了招呼让叶三省不必带酒。白酒是钟正阳的战友从贵州寄过来的酱香型白酒,每一瓶中都放了一支50毫升,据说是57年的老酒,喝的时候先开一瓶白酒在红酒那个醒酒器里,然后把老酒放入摇匀,放一会,还真有点像红酒醒酒一样。 在门口站了一会,现在夜风有点凉意了,叶三省头脑冷静下来,有些害怕: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啊?女色面前,居然这样控制不住自己。 一会等到钟正阳一行,加上李华莉居然有六人。 延请进包间立刻叫刘老板加凳子,把刚才撤去的凳子加一张回来。钟正阳疑惑地看着叶三省尺码,再点一下人数,也不说话。 大家坐定后,李燕如才回到包间,显然刚才去是补妆了。 钟正阳笑道:“小叶啊,我咋每次都看见你带着美女出场呢?” 李华莉的脸立刻虎起来。 叶三省不好解释,只介绍说:“这是文化局小李,李燕如。刚才我们在她一位闺蜜那里唱歌,我过来的时候,她说饿,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钟正阳笑说:“我们都跟小李熟吧?不用你介绍。” 他的三位麻友,有一位市府副秘书长,有一位刚辞职的副县长,有一位做药的商人,还有副县长的老婆,现在在残联,果然都一起笑着说,李燕如是文化局的局花,在城里工作的机关工作人员,基本都认识,见过,最少也听说过大名,又笑叶秘书你带着这样的大美女招摇过市,会遭人忌恨的。 酒倒起,菜也立刻上来,大家开战。 叶三省今晚从六点开始,喝到现在,白酒啤酒喝了不少,还是有点状态,但是知道自己今晚的任务,一心想怎样跟钟正阳单独说话,怎样向这位人大主任开口,钟正阳说他到旁边去串个场,刚才进来的时候,刘老板说德元在旁边宵夜。 张德元是江城的退休老干部,以前做这市*委宣传*部长,老家是河南平顶山的,退休后没有回老家,就在江城定居,他前后在江城工作近二十年,把江城做了家乡。张德元在岳兴当县长的时候,钟正阳才刚刚提拔去做副县长,所以算是钟正阳的老领导,不过现在当成朋友,换了称呼了。 叶三省立刻我陪钟主任去。 钟正阳自然不会拒绝。谁知到了那边包间门口,叶三省说:“钟主任,我在外面等你。” 钟正阳也不说话,推门进去。 ——他对这个年轻越来越信任,比如刚才叶三省多加一张凳子,他就不问。现在,他也不问。 快十分钟,钟正阳出来,问:“小叶你今天突然要请我宵夜,有事对我说。” 叶三省点头,说:“钟主任,我们这边来。耽误几分钟。” 转身走入旁边一位空着的包间,等钟正阳也跟着进去,他关好门,请钟正阳坐下,认真地说:“我听说现在有些传言,说周书记要离开江城,提拔到省里去做副省长。” 钟正阳呆住! 第398章 勾心 他不是震惊于这样的消息,而是震惊于这样的消息自己竟然不知道! 他努力保持镇静,说:“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会有各种传闻,这其实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 叶三省心里暗笑,这位人大主任到底是老官僚,对自己这么突然的袭击,居然还能够从容应答,滴水不漏,不枉他捡了人大主任这个“落地桃子”,还是有几把刷子的。继续保持严峻的表情说:“但是这样的影响很不好。我们必须以正视听。” 钟正阳进入角色很快,问:“周书记的意思是什么?” 做为一位老官僚,他立刻抓住了问题的重点,这事不在于江城四百多万人怎么看,怎么传播小道消息,而是在于这件事的主角怎么看。 “我不知道周书记知道不知道这事,我也是听朋友反映的小道消息。今晚我请钟主任吃宵夜,也是我个人的行为,跟周书记无关。”叶三省按照自己的预案,首先表明态度,虽然情况可以说是真,也可以说是半真。“我觉得做为周书记的秘书,做为江城政府工作人员中的一员,我应该做点事情来制止这种会产生不好影响的流言。” “那么,叶秘书需要我们人大怎么配合一下?” 钟正阳问。 他再次抓住了问题的重点,跟上了叶三省的思维,——如果叶三省想做什么,又声明是自己个人行为,完全可以自由发挥了,根本不用跟别人说,也不用巴巴地请他这个人大主任宵夜,自然,是希望人大配合。 但是这位人大主任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不自觉地进入了叶三省思路和套路,或者说,进入了市*委大秘预设的阵地。 “钟主任,您能这么说,太善解人意了,太有政治觉悟了,您就是我们的江城官场的定海神针。”叶三省现在也不管自己有没有资格来称赞一位人大主任,先一顶高帽子送过去。“我的想法是,这个传言,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应该是有一些消息灵通人士,提前知道了省*委,或者省*委某位主要领导的意图,私下传播出来。当然,周书记到江城一年多,江城已经大变样,一副热火朝天,大干快上的景象,干部群众劲头都很足,假以时日,不需要三五年,我想明年,最迟后年,我们各项经济指标,就会按照周书记立下的军令状那样,翻上一番,而且文化也会翻番,江城会进入西川省综合排名前列,对吧,钟主任?所以说周书记如果被突然提拔到省上,我们也一点不意外。尤其是现在我们严省长,工作思路也跟周书记非常对路,多次在全省的工作会议表扬我们江城,欣赏周书记,所以说,这真不是空穴来风,很有可能。” 他叹了口气,“但是,我私下的想法,或者说我很自私,为了江城四百多万人民着想,这种时候,周书记能够离开江城吗?周书记这时候离开江城,他铺开的摊子,别人接得下吗?他的施政纲领,下一个书记会萧规曹随吗?人走茶凉,人亡政息,周书记的继任者,还会保持这种清正廉洁,大干快上的作风?还会把江城的发展放在他的心里做为第一位的工作?所以我个人来说,希望周书记留下。” 钟正阳觉得脑袋有些不太够用了。他伸手按住叶三省的肩,剧烈地思考。 这也是他从政以来,从来没有遭遇过的局面:一位副主任科员,跟他探讨一座城市最高层的权力更替,政治大局,可是,这位科员又是这座城市见官大一级的市*委大秘,某种意义上,是市*委书记的代表。 他该如何来应对? 首先是如何分析这个情况? 他首先判断的是,这是叶三省个人的私心。正如叶三省自己承认,只是承认得不够彻底,遮遮掩掩,堂皇地说他是为四百多万江城人民着想。但是周仲荣一旦离开江城,调到省上,毫无疑问,只跟了周仲荣短暂时间的叶秘书,很有可能继续留在江城,下一任市*委书记基本不会再用他,叶秘书立刻失去他头上的所有光环和隐形的权力,所以,叶三省希望周仲荣继续留在江城,担任市*委书记是很正常的。 但是,这是一位秘书应该做的事?能够做的事?叶三省虽然是个另类,这两年有不少惊艳表现,但是敢于因为自己一点点私心,就去影响省*委的意图?影响一位市*委书记的仕途? 叶秘书是不是疯了? 或者说,利令智昏,这位刚到市*委不久,初尝权力滋味的年轻人已经被权力击倒,被权力占领,不愿意再丢失权力,所以做出这种胆大妄为的事? 如果这样的话,叶三省这明显是投靠自己,把一切的政治命运全部依附在自己身上,不管自己出不出手相助,出不出手狙击周仲荣,自己都收获了一个优秀年轻人的效忠,是一笔不错的卖买。 但是,叶三省是这样的人吗? 以他对叶三省的判断,叶三省做事沉稳,不说滴水不漏,至少比他这三十年经历过的官员们八成做事还让他信服,同时,叶三省以前的表现,也不是一个被权力击倒的人,不是一个轻易投靠谁的人,——他跟谷陵私下也交流过,这才是他希望李华莉跟叶三省在一起的原因。 那么,叶三省这样做必有深意了。 他吐出一口长气,缓缓问:“叶秘书你需要我们人大做什么,我们一定配合。” “钟主任,我其实也很无奈,很沮丧,因为省*委的决定,不是我们任何人能够改变的,我不用说,哪怕是钟主任,省*委会考虑江城人大的意见,但是省*委的视野更加注重全局,所以省*委一旦决定,我们就无能为力,所以我们虽然不能因为我们江城的利益而不顾全省的大局,但也要把我们江城人民的诉求向省*委表达,我这边人微言轻,只有个人反映,但我想的是,钟主任,你在人大,一言九鼎,一呼百应,是不是可以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尤其是那些在江城工作了几十年的老领导老干部,他们经验丰富,睿智明察,又有很大的影响力,他们的意见,肯定比我们想得远站得高,也更能够得到省*委的重视和尊重,钟主任你能不能把他们的意见向省*委反映一下?” 这是叶三省下午想到的方案。 这个方案,押上了他这位市*委大秘的未来,赌的是周仲荣对他的信任或者绝对信任。 他想过,他现在,已经拿到了六十分,周仲荣肯定认为他及格了,但是,他想拿到八十分或者九十分,万一这次赌输了,他的得分将降到四十分甚至更低,周仲荣极有可能将他开除。 但他还是愿意赌这一把。 钟正阳呆住。 他现在差不多猜到了这位市*委大秘的意图,但更加震惊。 他还是相信自己对叶三省的判断,叶三省此时的行为,不是因为担心失去市*委大秘而铤而走险,那么,叶三省此时的行为,就是跟周仲荣的意图相符,——甚至,可能这也得到了周仲荣的授意,虽然叶三省刚才含混地否认。 那么,叶三省此时的行为,就不是为了狙击周仲荣提拔。 那么,此时,周仲荣可能的提拔,应该已经被否决,水落石出,非常明确。 那么,叶三省此时的行为,就是为他的领导找一个体面的台阶。 那么,叶三省此时的行为,就是相当安全,操作得好的话,甚至可能得到周仲荣更加的信任和依赖。 那么,从趋利原则,他应该跟叶三省站在一起,应该立刻支持叶三省的行为,并且积极行动。 虽然,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建立在自己竟然一无所知的一个前提:周仲荣可能被提拔,又已经被否决。 他有些沮丧自己到底不像其他的巨头,如果换了王援朝,可能早就知道这个消息而且采取相应的行为了。同时,他为叶三省大胆的设想和快速反应感到不可思议和妒忌:居然可以这样操作! 他用力按叶三省的肩头,问了一个突兀,跟他们现在讨论的话题毫无关系的问题:“你觉得李华莉怎么样?” “如果我没有女朋友,她应该是我最好的选择。”叶三省平静地看着人大主任回答,没有任何迟疑回答。 他不会因为这一场赌注就搞人身依附,尤其这种物理性质上的人身依附。虽然,他现在对于婚姻,似乎有些绝望,尤其是刚才跟李燕如那样的亲密接触。 钟正阳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点点头:“小叶你的政治觉悟很好,我支持你,我就是要因为江城的利益而不顾他啥子全省大局,我明天就要向省*委汇报,我们江城需要周书记这样的开拓型领导,周书记不能走,他一走,我们江城损失巨大!我们江城至少在这几年,需要周书记这样的帅长领导。” 他刚才也想了很多,想到了周仲荣刚来江城一年多,他堂皇地汇报,明面的赢面巨大,还不说他早看了底牌。再说私下又有叶三省这条线,这几乎是送他一局通吃的好牌,他可以肯定,自己将从此在江城树立一个铁腕形象,敢于跟市*委书记扳腕子,并且扳赢。 “喝酒。” 他站起身,雄姿英发,极有气势地挥手。 第399章 一晌贪欢 两人回到包间,钟正阳精神兴奋,把自己喝空的分酒器加满,频频出击,几下第一个醒酒器中的白酒就喝完。刘老板早有准备,立刻送上第二个醒酒器,钟正阳豪迈地叫他再醒两个来。 一桌人都惊,叶三省是真的快喝到量了,副县长和副秘书长都以为钟正阳不是因为刚才赢了钱就是因为刚才出去敬老领导酒来了兴致,急忙劝阻,说这坏了规矩,我们一向宵夜是三碗不过岗,最多三瓶,一般两瓶。 钟正阳哈哈一笑,说规矩就是让人来打破的,我们人大,还是立法机构呢,规矩我说了算。今天难得小叶请客,不多喝点对得起小叶的心意?明天又是周末。 正说间,夏敏推门进来,钟正阳高兴地说,你看,又来了美女,必须加酒。——他今晚是去人大一年多,特别振奋的一天,想到明天就要开始的“大战”,那是证明他钟正阳在江城的话语权,树立他人大主任在江城官场的权威的一次特殊行动,也是一次令人瞠目的冒险,他今晚必须好好释放一下此时的情绪,连辈份也不管,直接叫夏敏美女。 夏敏在那边也喝了不少,说好不容易把那帮人招呼好了散了就急忙过来,钟叔叔今晚要喝高兴,晚辈一定奉陪。 刘老板立刻遵令,去醒了两个等着。 有了夏敏这位江城首富的女儿参战,激得李燕如活跃起来,李华莉也不甘冷落,三位美女劝酒,副县长副秘书长和商人都渐渐来了情绪,开始当成平时的正餐一样你来我往,他们自然不会对这些儿女辈的美女有什么想法,但美女佐酒,越喝越有,几人你来我往,叶三省也逃不掉,尤其是钟正阳盯着他,几乎他碰一杯,都要盯着叶三省喝一杯,不是叫人跟他碰,就是自己亲自上阵。 钟正阳这种老江湖,晚上自然是喝了的,好几个小时麻将下来,酒劲过了一大半,而叶三省从六点开始一直喝到现在,跟二十人碰过杯,实在有点招架不住,最后求饶,说只喝一半行不行,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说不行。 跟着的酒战,副秘书长说小叶要不是你腿快,现在我就是你的半直接领导了。副县长逼问,是不是我离开政府,你就觉得可以不跟我这种平民百姓喝酒?商人笑着说叶秘书我是不敢高攀,但是我也不求你什么,今晚就是纯喝酒,大家朋友,叶秘书不是那种势利的人。钟正阳直接说,一起多喝酒才能多了解,才能步调一致向前进。至于三位美女,叶三省更没有抵抗力,结果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叶三省失去了记忆。 似乎在一条幽暗的长廊走了很久,然后到了沙漠之中,还是没有阳光,却燥热,干渴厉害,好不容易发现一处月牙泉,却没有什么盛水的器皿,实在忍不住了,埋头用嘴去吸,那泉却突然干涸,叶三省大急,一睁眼,从黑暗中醒来。 然后想起,自己晚上是在喝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然后感觉得到,身边睡着一个人,一个年轻女人,抱着自己,温软的身体发烫,——这可能就是自己梦中觉得燥热的原因。 然后,感觉得到,这个女人不是曹红丽! 因为,曹红丽胸器惊人,更因为,他们之间那种默契的感觉。 他做了个深呼吸,赶紧镇定自己:这是什么情况?仙人跳? 应该不会。 今晚喝酒的人都不是来源可疑的三无人员,钟正阳正要跟他好好配合一把,不会这种时候做这样无聊的事,他也用不着这么来对付自己,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利益冲突。 然后,有钟正阳主持,再加上是刘老板的堂子,自然宵夜那个酒局不会出现纰漏,哪怕自己喝醉了,也会有一个妥善的处理,那么,身边这个女子,应该是昨晚一起宵夜的三人中的哪位吧? 李燕如?李华莉?夏敏? 叶三省深深在叹气:自己还是“失足”了。 真是愧对王道士和古教授啊! 他们一再告诫自己“少年人戒之在色”,自己还是…… 再次叹气。 又想喝水。 “你醒了?” 是夏敏。 叶三省惊动了她,不可能是她一直没有睡,最多没有睡熟。 不知怎的,叶三省突然间有些失望,怔了怔说:“问,这是在哪里?” “我家。” 夏敏答。抱紧了他一些。 叶三省放了心:“有没有水?渴得很。” “你的床头柜有。我加了糖。” 夏敏答,没有放开他,也没有起身开灯。 叶三省慢慢适应了黑暗,慢慢起身挣开夏敏的搂抱,伸手在旁边床头柜触碰到一个塑料杯,拿过,先喝了一口,然后一口气喝了大半,满意地出口长气,又喝了一口,才放回,迟疑一下,还是躺下。 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无法现在抽身就走,或者,也舍不得走。 “我们没做什么吧?”叶三省迟疑一下,问。 “你醉得像个死人,能做什么?”夏敏埋怨道:“但并不表示以后不会做什么。” “这样不好。我有女友。”叶三省叹了口气,“但是放心,我会守口如瓶的。今晚的事就当没有发生。” “笑话,我要你守口如瓶?你是想我为你守口如瓶吧?”夏敏一下听出叶三省的用心,冷笑,用手在他的胸前点,“你怕发生什么?我难道还要你负责不成?我还怕你打我家亿万资产的主意呢。” 叶三省无语,换了个话题:“我怎么到你家来的?” “当然是我扶你回来的。你不知道你自己喝了酒有多重。我还叫了保安扶你。”夏敏继续冷笑,“你是想问为什么到我家,不回你家,或者去酒店吧?去酒店那是什么意思?我一个女子扶你去开房,到处是监控,以后保不住别有用心的人拿了这个视频来找我,也找你说事,你怎么办?回你家,钟叔叔都问了你在哪里,你醉了,我就说我们来处理,让他们先走。他们其实也差不多了。” 夏敏狠狠地点了一下他的胸:“你是想问为什么是我,而不是燕如,和那个李华莉留下来陪你是吧?李华莉是政府工作人员,他叔叔又在,她好意思?她最先走的。燕如倒是想留下来,可是她也不能去酒店吧?她又不像我,我自己一个人住,她跟父母住在一起,怎么安顿你?然后你来我这里,我把你放在客房放心吗?你喝这么多出了事谁负责?” 叶三省再次无语。 怎么看都是人家有理,名正言顺,理直气壮,自己狗咬程咬金,里外不是人。 “好多时间了?”叶三省一问,随即醒悟这问题不用问,自己可以看手机,换了个问题:“我的衣物呢?没有吐吧?” “没吐。”夏敏不得不离开他,转身从她那边的床头柜把手机递给叶三省。 叶三省首先看未接来电,居然一个没有?再看微*信和短讯,曹红丽也没有给他发信息,不知怎的,心里一松,又是失望。怔了怔,默默地把手机放回床头柜。 夏敏再次扑过来抱着他,问:“此情此景,你还想那么多干嘛?此情此景,难道我们不该干点什么吗?” 叶三省苦笑,他脑中闪过曹红丽艳丽和笑脸,然后被夏敏飞扬的短发覆盖,天人交战,身体僵硬。 夏敏感觉到了他心中的激*烈思想斗争,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胸,他的腹,他的肚脐,滑到他的。 “你是做禽兽呢,还是禽兽不如?” 她咬他的耳朵,吐出的热气潮湿而粘滞,他想逃避,突然想起了,在梦中有一个女人的身影,一直在他前面奔跑,光着双脚,脚步轻柔,在夜的幽光里像一个精灵……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她。 然后侧身相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像只小鸟。 他忍不住想,如果是李燕如的话,应该像条蛇,跟他一样长。 他仔细地摩挲她的腰,想到李燕如纤细而丰盈,扭动如蛇的腰,不由得心里一悸,身体绝望地起了反应。 夏敏感觉到了,热烈地反应,迅速地拉掉他的秋衣和她的睡衣,然后,融为一体。 是一次纯粹而持久的爱。 当他最终疲惫地躺回床上时,她抱着他问:“很好吧?” “很好。” 他不能背叛自己身体的感受,老实地承认。 “我会为你守口如瓶的。” 夏敏半真半假地说。 叶三省苦笑。 突然间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压力也没有,一点愧疚也没有,或者,是因为夏敏这种洒脱的态度?或者,是因为夏敏的身份,夏敏一直的自立? 或者,正是为没有任何心理压力,这一次偷*情悠长而美好。 “要冲洗一下?”夏敏柔声问。 “好。” 夏敏依然没有开灯,坐起来,拉着他慢慢走到卫生间,打开水,昵着他一起冲洗。 回到床上,叶三省觉得身体完全恢复了,说不出的舒适,昨晚的沉醉和刚才的肉搏似乎根本就不存在就没有发生一样,他抱着她,很长的时间没有说话,然后,他们再次相拥一起,再次全身心地做*爱。 睡到天亮的时候,他们又一次享受了彼此的身体,然后叶三省告别。 走出小区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一次他和李燕如来接夏敏,就在这个路口。这是江城比较早的一个高档小区,虽然现在,已经被配套更加成熟的小区取代,但当时能够住进这个小区的,非富即贵,他只希望这里面不会碰见市府和市*委的同事。 叫了出租车回想刚才疯狂的一夜,回想过去一天,真是丰富多彩,波澜壮阔的一天,他现在根本无法反省和认真回忆。 找了一家早餐店叫了三两牛肉面,填饱肚子后舒服地叹了口气,漫漫地散步,一时不知何处去。 第400章 聚与离 那个出租屋的“家”,肯定现在是不能回的。 他身上现在每一处都还残留着夏敏的气息,曹红丽即使不用眼不用鼻不用手都能够清楚地感受得到。 去茶楼那些营业场所还早,一般都会九点半才开门,现在电话朋友也不太好,都可能还窝在床上,叶三省突然后悔,自己为何要这样匆匆开溜,应该多在夏敏家里睡一会的。 倘若不是周末,现在恐怕满是上班族了,今天街上却没有多少行人,走了一条街,叶三省突然灵光一显,何不去灵湫寺呆呆? 取了车开到灵湫寺门口停好,买了门票进门,不少着僧袍僧衣的男女在清洁,劳作,叶三省没有多想,直接到方丈的禅房。 运气很好,智永正在禅房静*坐冥思。 叶三省过去坐下,智永扫他一眼,递了一杯功夫茶过来,叶三省叩谢,饮尽,智永再次沏满,然后,两人各自沉吟,都不说话。 现在,他才可以把昨天一天的情况慢慢回想反省。 首先是关关的农庄。 关关应该是一位二代子弟,属于杨中,石松乔他们那个圈子,她明显看他不起。是的,一个地市州的市*委大秘肯定不在她的视线之内。这没关系,自己也不会过分在意他们这群人的,除非他们进入同一个赛道。 然后是石松乔。 他越来越感觉到石松乔对自己明显的排斥,甚至隐隐有些戒备和敌意,这是为什么? 按理,自己是帮了他们,从临江古镇项目的创意,到进入拿下这个项目,到现在直接帮他们解决一些问题,自己都是一个很好的帮助,石松乔为什么会有相反的感觉?是因为自己现在承担了市*委书记的联络员,督促这些重点项目?可是自己明显不会跟他们为难,只会协助。或者,是自己几次吃饭或者接触时不经意的言行让对方产生了某种不好的观感? 但是无论如何,他得“重建”跟这位石总、二代的关系,因为,他已经跟他打了电话,透露了他的意图,准备把宝来村的几千万投入到临江古镇这个项目中去,而石松乔是其中最关键的人物。 而且,石松乔不像其他的开发商,根本不会在意自己这个市*委大秘,只在意这个项目和其中的个人利益。 但是,是不是也可以正好从这里入手呢? 虽然,叶三省经历了几年“商海”浮沉,还是比较讨厌那种损公肥私的人和行为,以及这样的项目,一般情况下,他会本能地拒绝接触这样的项目,但是目前他环顾左右,临江古镇是一个最恰当的投资项目。 不是说这个项目最好,风险最小,利润最大,而是一下要拿几千万来投,这是宝来村村民最容易接受的项目,因为临江古镇挨着,村民们会本能地认为他们“守”着,资金相对安全。 而几千万现金真的不能再在宝来村的账上趴着了。他如果继续在宝来村担任村支书,还好一些,现在换了心怀叵测的李智,那就是一个巨大的风险了。这是叶三省和杨中的共识。 所以,他还得跟石松乔妥协,继续沟通,委屈地把钱奉上,等待别人接收,并且装作没看见石松乔将来会在这个项目中谋利。 突然间,叶三省有些明白,为什么生活和工作会有那么多不太容易理解的事了。 他以前每每都会问: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比如最直接的,前天晚上跟杜士诚吃饭,这位省纪委副书记似乎对自己很关心,但叶三省只觉得毛骨耸然,现在看来,杜士诚“咸鱼翻身”,也可能有很多隐藏在背后的故事。 藏! 王道士和古教授都一再强调,很多人和事都不能看表面,而要看背后的博弈和隐秘,自己还是图样图森破了,很多时候把问题想得简单,很多时候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然后是周仲荣。 提拔被否决,这件事尘埃落定,会带一个什么样的变化? 首先是周仲荣的变化。 已经明确。周仲荣将重振旗鼓,按照他以前的大发展大飞跃战略继续高歌猛进,做为秘书,毫无疑问,将跟随市*委书记的步伐,勇猛前冲,这肯定会让他拥有更多亚权力,也将承担更多的责任。 这一点叶三省倒不在乎。他喜欢做事,现在越来越跟周仲荣合拍,能够很好地把握领导的思路和想法,应该会在以后的工作中好好发挥,做出更多的成绩。 叶三省有些快乐地遐想,不管是正在进行的义钢改制,还是文化翻番,投资环境整治,他都将显示自己的存在,他不仅是周仲荣的秘书,还是杂草队长,能够替领导解决很多问题。 然后是晚上跟刘成家吃饭。 周仲荣为什么要专门让自己给刘成家传达他的战略意图呢? 加重自己的份量?加重这次战略调整的意义? 这本是周仲荣打个电话就解决的事,周仲荣不想当面承认自己的“错误”或者向刘成家这些铁杆解释? 叶三省想不通。 他沮丧地发现,无论他如何猜测,都只能是一种猜测,屁股不同,思维就不同,自己缺少周仲荣几十年的仕途经历,自然无法揣测一位市*委书记的考虑。 但是刘成家就好猜一些,——因为刘成家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无欲而刚的境界。反正都快到点了,就用不着那么用心地跟人勾心斗角,揣测上意,而是回复到一位常务副市长的基本职责,该做的做,不该做的不做,不用考虑大局,战略这些,做好本职工作就圆满,所以他也不用着在叶三省面前玩机心。 叶三省在歌城,进入夏敏他们的包间之前给刘成家打的电话,复述周仲荣的原话给他,刘成家在那边一边从容麻将,一边淡定地听完,然后说好,我知道了。 叶三省想这就是刘成家的态度。 市*委书记说继续前进,他就继续前进,这是他的政治站位,也是他的职责。 虽然,他一开始就向叶三省抱怨过周仲荣的大跃*进让江城的财政陷入困境,并不想自己亲自去向领导表现自己的大局观、英明和责任感,而是狡猾地跟叶三省“推心置腹”,撺掇这位市*委新人去做这种挨骂的事,结果叶三省只是委婉地暗示了一下,周仲荣正好逢上特殊情况,暂时按下暂停键,刘成家可能当时还以为叶三省真的初生牛犊,竟然把这事做成了。 但是现在,周仲荣再次站上跑道,刘成家毫不犹豫会跟着竞跑,至于这背后的深沉原因,不管他知道不知道,他都不会问不想问,只会行动。 刘成家没有更多值得反省的,然后是杨中。 杨中说他要更努力,但是城关镇还真不好找努力的项目,他会怎么办? 他向叶三省求助,也是半真半假,但是叶三省一旦想到什么,或者市里真有什么项目,肯定会立刻跟杨中说的。他对杨中的话不是虚假的承诺,他和杨中之间,现在已经不存在因为显示自己聪明而引起对方不快了。 然后是钟正阳。 叶三省认为是一次完美的突袭。 他一开始就制订了预案,不用技巧,也用了技巧,用了一种恰当能够被对方看穿,同时猜到自己的真实目的说法,然后让对方自己做判断,做出选择。 结果证明他的预案精准击中了钟正阳,钟正阳急于证明自己,完全按照叶三省的引导应承下来,叶三省觉得自己的冒险,成功了一半。 官场之中,“藏”也许是每一个官员不自觉的保护色,但有时候,直接使用明牌,效果也可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所以钟正阳现在也不用考虑了。叶三省已经押上了自己的赌注,只等开出的点数就行了。 然后是夏敏。 早上离开的时候,夏敏抱着他安慰,说她不是轻浮的女子,但也不会因此就会对他有什么束缚,她不会管他的事,也请他不要过问她的生活,她只是单纯觉得他不错,交往几次,觉得叶三省有头脑,以后她需要叶三省的时候,替她出谋划策就行了。 她甚至解释,昨天晚上,她一下就觉察到钟叔叔不正常,肯定被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但是你能够灌一个人大主任晕,绝不可能靠你这个秘书的身份,一定有什么货真价实的东西让钟叔叔听进去了,这么难得地放开喝酒,是庆祝什么吧? 叶三省佩服这位富二代的聪明敏锐,但是她是个真会满足于他为她出谋划策? 叶三省不敢相信。 他相信以夏敏从小的熏陶,早就计算过一位市*委大秘的价值,现在的“让利”只是为了将来更大利润,比如有朝一日,由叶三省来负责某个项目的发包,夏敏一定会找上门来,那时,他该如何应付? 叶三省有些头疼。 正在神游天外,漫无边际之时,一个人进门,招呼道:“永师,叶秘书。” 竟是有段时间不见的陈总。 叶三省赶紧起身答应,惊喜地问:“陈总,你怎么来了?这么巧。” 要说陈总也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当初他刚刚到宝来村,还有些茫然,请高雪皎介绍一位房产方面的专家,然后在江城见面,然后陈总不仅给了他关于房产方面的很多意见,连他搞的宝来村十大项目,也一一评审,给了不少有价值的建议,后来其它项目,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包括叶三省最得意的宝来山艺术村,也有很大的原因是受了陈总的启发。 陈总笑笑:“是巧啊。但是江城就这么大,你回江城工作,总会碰上的。” 他自然不会告诉叶三省,他只是路过,到灵湫寺旁边的工地去找人,结果看见叶三省的车这么早就停在寺门外的停车场,大是好奇,立刻进寺来看个究竟,——他甚至想过了,是不是叶三省陪周仲荣来见智永?现在江城关于周书记这方面喜好,有很多传闻和故事。 “陈总这话说得好。世间兜兜转转,有些人,总会走到一起的。” 智永微微颌首,递了一杯茶过去。 却见陈总怔住,呆呆地手伸到一半,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表情奇特。 叶三省跟智永互看一下,都不说话,默然相待。 好一会,陈总才回过神来,失神地说:“永师,我离婚了。” 第401章 心软与心硬 智永和叶三省都是一怔,然后,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智永低宣一声阿弥陀佛,说道:“是刚才这话打动陈总了。是的,世间兜兜转转,有些人,经过千山万水,终归会走到一起,有些事,终究会遇上,同样的,有些人,终将要离去,一切都有定数,陈总是有大智慧的人,应该看得清楚。还可以说,这也是修行,是一场劫。” “我渡不了。” 陈总面色黯淡地说。 不管叶三省在场,或者说是不管智永在场,也许是不管两人在场,陈总都要说,他此刻,只想找人好好倾吐,叶三省和智永,都是很合适的告解人。 “那也得渡。”智永看他喝干,再给他倒了一杯,“任何一种反应,任何一种行为,都是渡。不是你不理不问不想,就不是渡,那是一种消极的渡,人生在世,四万八千法门,八亿四千劫,哪种法门不是渡?何时不在劫中?何处不相逢?” “劫也分轻重缓急吧?有些劫,不是不想渡,是不能渡。是人生不能承受之重。” …… 叶三省一旁听陈总与和尚探讨交流,心里,真是人生参差不齐,人生的幸福也来源于参差不齐。自己正走的“桃花运”,陈总却在所情所困,黯然神伤,有人星夜赴考场,有人辞官归故里。 看着眼前端坐的陈总,以前的浓密的头发因为有些零星的白发显得萧疏,不过是一年时间,精神面貌似乎大变,苍老了不少。以陈总的睿智,竟然如此看不透?爱情真的那样不可割舍?难道,他现在遭遇的,不是爱情?或者,中年人的感情世界,他还不懂? 或者,他应该从陈总身上学到什么? 以后要对自己好一点?以后要自私一点? 陈总这样细腻的男人都会被抛弃,自己心在工作,更有可能忽略……同样的道理也可以用在工作上吧? 他这两年的工作思路,都是力争双赢多赢,不以人为敌,每遇事情第一想法都是争取帮助对方解决困难,可是最近,他发现这种思路完全行不通。比如聂作家,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要完全领导交待的任务,就得损害聂作家的利益,没有两全。虽然最后,他用了另外的办法来补偿聂作家,也不过是一种替代行为,聂作家的直接利益在上一次事件中肯定损害了,而且,这种补偿,又会在无意中损害了其他人。 又比如义钢改制,临江古镇补偿。 还有夏敏这件事。 肯定是伤害了曹红丽。哪怕她现在不知道。 所以以后他要改变思路,是就大舍小?还是舍人顾已? 他现在想,即使重来一次,他极大可能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所以,那也不用后悔,而且,如果以后都要为自己着想的话,其他女生呢?还有金钱呢? 他突然想到,以前只顾考虑到公事公办,心里全装着工作,比如像宝来村那几千万,其实已经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了,他还是耿耿于怀,一心想把问题妥善安排,那么,他自己还有小一百万,是不是也该寻找一个好的去处呢? 要不要这次跟贩夏敏?夏敏在“商藏”中准备投三百万,他可以在夏敏那里占百分之三十,反正现在现金放着也没有用? 智永和陈总不知道说到哪里了,淡淡道:“……心软就是心硬,心硬就是心软,不可着相,也可以着相……” 这半句话听在叶三省耳中,突然心动,也许,在官场之中,心软就是心硬,心硬就是心软。或者说,身为官员,有的时候,心软就是心硬,心硬就是心软。 比如要做某个项目的时候,必须牺牲局部利益,如果你婆婆妈妈,下不了决心,就将带来更大的损失。具体到目前叶三省接触的工作,义钢改制,如果纠缠于小利而斤斤计较,这件事可能就做不成,一拍两散,最终义钢成为烂钢,义钢几千工人利益受损,江城税收等各方面都受损。又比如临江古镇这个项目,肯定有一些居民觉得补偿不够,石松乔也肯定会从中渔利,但不能因为这些,就停止这个项目,而是必须全力推动这个项目。 或者,更贴切的比喻,他把夏敏当成一个秘密藏在心里,看起来是心硬,其实不想让曹红丽伤心,是心软;说是心软,可是这样若无其事地跟曹红丽继续一起,又是心狠。他如果心狠,此时此刻,以他堂堂市*委大秘,完全可以当一个现代陈世美,所以他还是心软。可是若说他心软,那是因为他自认在接下为的日子里,还是能够跟曹红丽相处如初,不会动心忍性,所以还是心硬。 正在那里想得遥远,陈总问:“叶秘书你怎么这么早过来?” “过来感谢永师,拔刀相助。我佛慈悲。” 叶三省笑道。 这是他走进寺门前就想好的答案。 周仲荣能够放弃西森寺的太白楼拆迁,智永肯定功不可没。他早就想过来跟智永当面道谢了。 “哦,这里面有一段故事?”陈总好奇地问。 “世间无所谓故事,也无所谓新事,新事就是故事,故事就是新事。”智永先绕了个口令,又说:“叶老师说拔刀相助,和尚手上无刀,心里无刀,世间万物,都是虚相,都是各人所感所觉,叶老师说是刀,陈总说不是刀,是就是不是,不是就是是。” “叶秘书今天怎么安排的?” 陈总问。 刚才他跟智永绕了这么久的时间,情绪慢慢平息,失去了再在这里坐下去的兴致。 “现在暂时没有工作,不过随时可能……领导召唤。” 叶三省老实地答。 “偷得浮生半日闲。”陈总罕见地咏了一句古诗,“要不要我们去岳兴走走?” 叶三省略一迟疑,陈总劝道:“我是岳兴人,叶秘书就当是陪我回家走走吧。” “那好。”叶三省笑着答应,起身对智永点头,告辞。 “我去烧个香,许个愿。”陈总说。 出来,陈总去门口的柜台买了高香礼佛,叶三省明白刚才陈总那句话是向和尚交待,不白受他一场招待,可是,这样细心的一个成功男人,却留不住一颗文艺的心。 出了寺门,两人决定开陈总的奔驰车,叶三省的车就让他停在这里。 叶三省上了副驾,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陈总是不是看见自己的车停在外面?以后,自己是不是走哪里,都最好不要开自己的车?自己,也算江城的一个人物了吗? 车上了高速,叶三省突然动念,正好“文化翻番”中岳兴还有两个项目,他一直没有去岳兴,立刻给这两个项目的负责人打了电话,说他要讨论今天的工作。 反正以后不能光考虑对方方便不方便,自己持有尚方宝剑,自然可以便宜行事。 岳兴的两个项目,一个是木偶剧团,国家级非遗项目,一个是白云门内家拳术,也是国家级非遗项目。 木偶剧团的表演,叶三省看过,春节期间,还被请到临江新城的卓越广场表演,叶三省看不出有什么好,但老百姓喜欢,首先是图个热闹,其次演绎的传统剧目,来自历史,来自传承,来自民间,经过几百年上千年的传承,早就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喜欢。 木偶剧团也取得了很多成绩,得过很多次国家级的奖项,出访过十数个国家,还在人民大会堂表演过,所以这是一个“雅俗”共赏的项目,一直得到岳兴县政府的扶持,这十多年基本上属于财政全额拔款,日益壮大,这次岳兴县报木偶剧团,是想争取一笔扶持基金,全面发展提升岳兴木偶,比如发掘几个传统剧目,比如培养人才,开办木偶学校,比如聘请顾问,网罗民间艺人和行业专家,比如引起先进,时尚的舞台设备,提升舞美和舞台设计,叶三省看得一头乱麻,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老大难”的传统表演艺术。 你要说它不行吧,说它没有更多的艺术价值,在目前的大环境下找不到商业模式,它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行,可是你要想提升它发展它,每一步都需要投入巨大的资金和人力物力,但是江城这十个重点项目是领导小组平衡各方面因素的结果,叶三省自然也不敢信口雌黄,所以一直没有兴趣去“听取汇报”,今天陪着陈总到岳兴,想趁机把这个工作也做了。 另一个项目白云拳,更是白得不能再白的文化项目,但是这个项目能够入选,是因为它的背景复杂,集中了几乎江城所有的社会大哥,和一位全国著名的武术名家。 第402章 与民同乐 自然,跟这一代白云门掌门龙在海有关。 龙在海是江城武术家协会主席,而江城主要的社会大哥,基本都在武协挂了一个副主席,包括北哥。他们也都是龙在海的师兄弟。师父去世了十多年了,但有一个师叔,号称“白云大侠”,誉满武林,是中国武术家协会的顾问,据说已经近百岁,算是武林中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每两年,白云门都会在岳兴武庙举行武术大赛,师叔一般都会回来坐镇,担任总裁判,褒奖后辈,是岳兴有数的盛事之一。 叶三省审核过这个项目,也询问过相关材料和背景,知道白云门这个项目能够由岳兴隆重推荐,是因为白云门人才济济,人多势众,不仅在岳兴开办有武校,武馆,弟子满门,而且江城一批头面人物,比如政协一位副主席,各局行很多领导,不是在武协挂名副主席,常务理事,副秘书长,就是直接拜了师门,成为记名弟子,白云门的诉求是希望得到市里省里支持,把白云门打造成武林中一流的门派,同时把每两年的比武打擂台提升为由市政府主办的全国性的武术节,同时围绕白云门打造周边配套,比如音乐、小说、戏剧、雕塑等等,在全市各学校推广白云门武术,岳兴县申报武术之乡等,设计宏大,面面俱到。 跟木偶剧团向政府伸手要钱相反,白云门是自己出钱,包括准备自己掏钱几千万拍一部电影电视剧,具体承包武术节,只是希望政府支持,从政策到各方面,这个提案其实已经搞了好几年了,人大,政协都有代表提过,但是政府这边也不是瞎的,了解白云门的背景,知道这里面水很深,稍不小心就会让自己背上大锅,一辈子都甩不了,所以每次政府那边讨论,都是拖延敷衍,不了了之。除非你想从中渔利,可是,这些社会大哥们的钱,你想虎口夺食,那还真不是嫌命长。 叶三省自己也清楚这其中的名堂,不过周仲荣既然安排了这个工作,该走的过场也要走。他再次体会到工作中,哪有可能事事如意,很多时候,你还真的要敷衍塞职。 叶三省在向岳兴方面联系的时候,陈总也在打电话联系,相比叶三省,他的命令简短得多,结果到了岳兴一看,陈总的安排相当的丰富,还有多彩。 先是带他参观文庙。 岳兴算是一座文化名城,保存有完好的文庙武庙,因为叶三省的安排有白云门项目,陈总知道应该会在武庙汇报,所以就只安排了文庙。岳兴文化局一位副局长,一位文化名人已经等候在文庙。 文化副局长姓武,文化名人绰号铁脑壳,陪同叶三省用了半个小时参观完,铁脑壳负责了大部分解说,绝对比普通的解说员介绍得更加详细有趣,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听得叶三省不住叫好。岳兴文庙保存着清朝历代皇帝的题匾,再加上蒋姓总统,尤其是铁脑壳渲染的文庙中孔子的立像,号称全国唯一。 因为别的文庙中,孔子都是坐着,只有岳兴文庙的孔塑像是站立,原因是岳兴古时出过一位大音乐家,孔子向音乐家请教过音乐,后来修建文庙时,以示尊敬,孔子的塑像就是站像了。 叶三省听得兴味盎然,觉得文庙才是应该好好打造,商业模式也好找,每年的高考学生,每人都来孔子塑像拜一拜,派送个什么考试顺利的符,一百元一个,大发横财,或者做个全国唯一的孔子问道文化节……也,且慢,孔子站像真是岳兴唯一?叶三省没有拜过多少文庙,没有把握,不敢相信。 出来跟两位告别,陈总带着叶三省绕岳兴县城逛了一圈,谈了岳兴的整体规划,他是特聘的规划委员会专家,同时,在建的几个项目,他也参与,有的还有股份,然后,到岳兴一家特色餐馆,桃花饭店吃饭。 进了包间,叶三省大吃一惊,里面红红绿绿地坐了好几位美女,只有一位男子。介绍说是岳兴人民医院的院长,而陈总,刚是人民医院的董事长,院长,是陈总的姐夫,在座的美女,都是人民医院的护士。 院长面像憨厚,木讷寡言,叶三省毫无困难地想到这应该是陈总的“白手套”,而护士美女们一个个脱了外套,昂首挺胸,青春活力扑面而来,叶三省算是明白刚才从文庙出来,陈总要主动跟两位专程叫来的陪客告辞,而不是请上一起吃饭了。 陈总把叶三省按在座位上,一左一右两位美女作陪,陈总和院长自己也是。陈总略带歉意地解释说,本想邀请几位官员作陪,可是一想,岳兴所有的官员在叶秘书面前,都没有份量,索性一个都不叫,就是自己内部人员聚下餐。 叶三省苦笑,这种“内部人员”,可能绝大部分官员都很喜欢,他自己……也不讨厌。 大学时旁边有一所康复学校,也算医科学校,里面学习护理,将来会当护士的女生很多,经常花枝招展地从他们学校外面的小街上吃串串,逛小店,是叶三省他们学校男生经常谈论的对象,心里都是想当然的护士女生温柔体贴,堪为良友,甚至影响了王大路的恋爱标准,——虽然最后他却选择了一位霸道总裁式的女生。 叶三省也看过一些影片,里面穿着护士装的女生充满制服诱*惑,现在坐在自己身边的护士小姐姐都很美艳,可是他心里,还是很想让他们像上班一样穿着工作服。一边又在心里骂自己庸俗,告诫自己昨晚已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今天,是因为陈总情况特殊,陪他开心。 女生们都很热情,她们在医院里,刚刚工作不久,视野只在岳兴,只在医院那一方地,不太明白一位市*委书记的秘书具体意义是什么,跟叶三省以前在乡镇看周仲荣一样,都是“电视中的人”,热情得很,也大方得很,一开局就纷纷找叶三省碰杯,还喝交杯酒。 叶三省本不想喝,想着下行的工作,可是陈总说今天是周末,算是加班,其实也不算正式的工作,就是跟两个项目的负责人喝喝茶,非正式交流而已。想到陈总对自己以前的帮助,叶三省无法拒绝,只好“舍命陪君子”,跟女生喝得不亦乐乎。 坐在院长身边一位女生介绍是护士长,尤其丰富,叶三省轻易发现她和院长应该有隐情,心想陈总这个医院不知道规模有多大,但明显是家族企业的样子,而且居然堂而皇之地叫“人民医院”,现在这样的企业名称应该审核不过,应该是很早以前就创办的,可是,像陈总这样生意成功的男人,却……离婚了,心里不由得无比伤感,也不由得慢慢放开,跟女生们打闹一团。 喝了酒就在旁边的歌城唱歌。 叶三省一看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不到,可是你要不去唱歌,这一个小时又去哪里打发?只好装作勉为其难地进了歌城包间,继续喝酒,继续跟女生打闹,被女生吃豆腐,快快乐乐地“被揩油”。 下午三点,跟陈总从歌城出来,整理衣着和情绪,洗了脸漱了口到达岳兴木偶剧团,团长古大美带着团领导等候在门口。 叶三省赶紧首先强调,今天不是工作汇报,只是私人身份,大家非正式交流,他今天,是跟着陈总来岳兴玩,随便想着跟古团长见个面,不要这么隆重,也不要这么严肃。 他这番话是早就准备好的,不是为了解除对方的拘谨小心,而是替自己掩饰不住的酒气做解释。 第403章 木偶剧团 古团长说市领导下来视察,必须隆重。 把叶三省和陈总请进剧团会议室,请叶三省和陈总坐了主位一方,古团长和其他人坐在对面,每个人面前都摊开笔记本,一副准备汇报工作,听取指示的架式。 古团长跟陈总自然熟悉,陈总被叶三省临时介绍为领导小组特聘专家,也坦然坐了对面,表情严肃,有那个样子。 古团长首先介绍了木偶剧团的光荣历史和取得成绩,——会议室兼具陈列室的功能,四处挂着各种奖章,奖状,和领导的合影,摆放着各种奖杯,证书,的确拿得出手。 古团长汇报完毕,叶三省对这个项目不太上心,了解也不多,只能按照套路,装模作样地称赞,鼓励继续努力,做得更好。他不敢提具体要求,怕古团长趁势提要求,也不好不提一些具体的意见,怕被人轻看,最好只好在安全的范围内说,希望把惠民活动落到实处,老百姓喜欢,我们就要多为老百姓演出,争取一年跑五十个乡镇,每周都做一场“文艺下乡”的演出。 古团长早憋着劲,说这个文艺下乡,他们会严格按照叶秘书的指示进行,他们本来就是来自于民间,扎根基层,必须为广大的人民群众演出,但是呢,每一次下乡,这个任务也不轻松。即使只是安排部分节目,不是全团出动,几十号人人吃马嚼,车费场地,起码得小两万,一年下来光这一项就是一百万打底,所以叶秘书关心基层人民群众的文艺生活,也请一定要关心我们这些基层文艺工作者的生活。 叶三省心里叹了口气,多少有些体会那些领导的心情了。 不是所有的领导都喜欢下去视察,指示,不是所有的视察,指示都是他们的喜欢的,他只有认真敷衍说,你们的困难和诉求,他肯定会向相关领导汇报,肯定能够得到解决,但最重要的,还是把先把这个项目做好,而且,这个项目不是像平时的阶段性工作,是一个长期的坚持和努力,希望大家沉下心来做好,做强,做成我们岳兴,我们江城的一个招牌。 然后是古团长安排的汇报演出。 叶三省没有想到古团长还有这一出,没有办法,只得跟着古团长移步剧场。 早就准备好的演员们开始为叶三省和陈总两人表演木偶。 坐在空荡荡的剧场里,看着台上来来往往的演员们卖力地表演,顺心里腻味得很。 这其实只是为他一个人表演,陈总是无足轻重的配角,此刻。这就是权力的价值与浪费。 他并不喜欢这种讨好和殷勤,也不太喜爱这种表演形式,但却不过此时此情的安排。突然想到他到市府第一天,陪同马林去六中视察高考考场准备情况,当时有自己阻止马林,现在有谁来阻止这种无聊的配合和角色扮演? 叶三省无法阻止自己走神,胡思乱想,然后发现陈总看得似乎津津有味,仔细一观察,才发现陈总的注意力基本都在年轻演员的大腿上,——今天可能是因为仓促准备,表演没有搭挡幕,不仅能够看到木偶,也能够看到操纵木偶的演员们。 可能因为需要演员在舞台上不停地变幻身形,急速走动,她们的大腿的确健美,可是,为什么演员大多数是年轻女生呢?是招收的时候有选择性还是女生适合操纵木偶? 突然又想起,没拉挡幕应该不是仓促的原因吧?这个剧场是经常表演的最重要场所,木偶集团的大本营,就算不做准备上场,他们也应该游刃有余地表演,他们早就接到自己的电话了,那么,是故意不拉挡幕? 突然间又想到陈总中午安排的护士妹妹,不仅是他自己聊以遣怀,也是投自己所好,投陈总以为的自己所好? 那么,陈总,包括古团长,一直在揣测自己? 做为上位者,就要习惯被人窥探心事,情绪,——当然,也有不喜欢不习惯玩不起的,比如曹操就杀了杨修。圣经也说,不可试探你的神。但是自己,现在也居然要被人窥探?以后也要适应自己的想法被人揣测? 王道士和古教授可是一直教育自己,要“揣情”“摩意”,现在居然反过来被人了?那么现在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坦然接受被人窥探呢? 但是,上位者不仅仅需要发现问题的人,更需要解决问题的人,或者,这才是自己能够脱颖而出的原因之一吧? 有些官员经常说那些得到上位者赏识的人为幸进,倿臣,可是,瞎猫碰着死老鼠,那有些偶然,但是连碰好几只死老鼠,那就得承认人家不是运气是能力了吧? md,这样的道理应该去向高云解释。 叶三省一直遐思着到表演结束,无可奈何地被古团长邀请上台,跟演员们据手合影。 然后,告辞。逃也似地离开,奔赴武庙。 文化县的文广新旅体局局长王度自称“王军都督”,实际上岳兴县同样是五局合一,局长叫井洪,叶三省到达白云门大堂时,井洪正跟龙在海喝茶。 他是这个项目的具体负责人,也是白云门的挂名弟子。 白云门专门在武庙旁边租了连片的房做为武馆所在,叶三省没有来过,陈总带他进门,龙在海起身,大声说:“欢迎叶秘书。” 一鼓掌,站在身后,两边的数十位劲装弟子齐声鼓掌,人数虽少,声势惊人。 叶三省相当震撼,不知道这是不是武术门派特有的欢迎礼仪?反正比起木偶剧团,他自然觉得这里更让人提气,有劲。 上前跟龙在海握手,猝不及防,差点被痛得叫出声来,赶紧大声求饶:“龙掌门手下留情。” 龙在海哈哈大笑:“叶兄弟要好好锻炼啊。年轻人,酒色淘空了身子,要不要来我们白云门学几招?” 叶三省一愕:这么直接招揽?这么无视一位市*委大秘? 转念一想,龙在海是江城名角,有驾校,餐馆,又是建筑商,又是收藏家,是江城有名的实业家有钱人,同时手下有人,随时都能够召集几十上百人替他打架,又跟各路领导官员都称兄道弟,的确有资格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笑道:“我倒是想,可是晚了二十年。我应该从小就开始培基洗髓。” 龙在海奇道:“叶兄弟还知道培基洗髓,那也是行家了。” 叶三省自然不能告诉王道士也算武林中的一位高手,只是王道士志在不武林争霸,突然间想到,应该找机会问问龙掌门木棉袈裟的事。 进门刚刚落座太师椅,后堂转出一人,叶三省一见,不由一惊,站了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作者题外话】:不好意思,周末有应酬,先更新一点,明天争取多写些。白云门也是很重要的一节,不敢草率。 第404章 进攻的防弹衣 竟然是苏少。 他第一瞬间想装作不认识,可是看龙在海专门安排苏少出来接待自己,肯定是知道他们是认识的,索性大方招呼。 苏少笑:“叶哥好久不见。我们中午正在聚餐,今天五师叔生日,听说你要来白云门,我说我认识你,他们就叫我先来,他们还有些事,跟着就来,晚上会来陪叶哥你吃饭。” 叶三省苦笑:“原来,果然……你们都应该学武的。” 他不知道谁是五师叔,也不知道晚上会有哪些神仙要来跟自己一起吃饭,想来都应该是跟龙在海称兄道弟的武林中人,社会大哥,自己明知道白云门的事相当麻烦,所以拖到现在,谁知道还是躲不过。又想,苏少到底对自己有“恩”,连王洪九出钱买他对付杨中的事都告诉了他,总得还他个人情,那这白云门的事,有苏少在中间,似乎也好说话。 狐疑地望望后堂,不会再转出王洪九吧? 龙在海笑道:“叶秘书说我们应该学武,我猜你心中想什么,但是我也认真地告诉叶秘书,我们学武,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防身。” 苏少继续补充:“龙掌门是我师父。我可不像那些挂名弟子,是入室弟子。北哥晚上也要来。” 龙在海点头:“算起来,苏大哥是我师兄,只是他很早就离开师门闯荡,所以师父才把白云门交给了我。北勇也是我师弟。小苏,你说说,社会上与你争强斗胜,主要靠的是什么?” “狠。”苏少毫不迟疑地回答。 “对。小苏说到了点子上。”龙在海再次点头,“为什么混社会的兄弟可以欺负别人?普通的老百姓,哪怕是身体强壮,在跟混社会的兄弟打架,也要被欺负,就是因为混社会的兄弟敢出手伤人,而普通老百姓不敢伤人,这样在打斗中,自然会落下风,所以说,光是闯荡江湖,有一个狠字就够了,学武术,真是为了防身,为了不被别人揍。” 叶三省愕然,没有想明白,龙在海继续解释:“这样吧,我打个比方,叶秘书,你觉得手枪和防弹衣,哪一个是进攻型的装备?哪一个管控更严?” 叶三省怔住。 这在他看来,本来是很简单很自然的答案,可是龙在海这么认真地问出来,他自然不敢轻易说出口。 果然龙在海说:“绝大多数人都可能会答错。相比手枪,防弹衣其实是绝对的进攻型装备。没有普通人会天天穿着沉重的防弹衣,你买了它穿上它,一定是准备出去搞事情,而且有极大的风险。而买一把手枪基本上是放在床头柜或者什么地方以备不时之需。但防弹衣绝对不是为了突发的不时之需的,所以防弹衣比枪支管控严格得多。” 叶三省反应过来:“应该是这样的。所以古代皇帝都明白这个道理,大部分时候普通人可以持刀,但私藏盔甲一律按造反论处。还有,当年努尔哈赤起兵,也是宣称他有十三副甲。” “叶秘书英明。”龙在海赞道:“所以其实我们白云门,我们这个江城武术家协会,一直被很多人误解,以为我们学了武术,是为了去欺负人,实际上,我们只是为了防身,所以,我们一再努力,想在江城做一个大的活动,来阐述我们白云门的精神和宗旨,为我们武术家协会正名,消除大家的误解。” 叶三省心里赞了一声,这位白云门掌门真会说话,居然从这里直接而巧妙地进入了主题,虽然应该是早有准备,但如此技巧又中肯,果然能够持掌如此一个武术门派,又能够做生意赚钱,右手持剑,左手抓钱,做得风生水起,的确不容易。 他对于全国的武林,或者说是武术界也有一些了解,首先肯定是来自于王道士的讲述和教导,他自己也学了一些基本的防身功夫,——现在仔细一想,龙在海还说得真有几分道理,武术真是用来防身的。然后他前不久还向蜀都龙泉区的武协主席推了一个梅花太极的创意,还有一些,来自王大路。 王大路读大学前,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受了什么刺激,居然一个人偷偷跑到少林寺去学武,呆了三个月后才被父母侦查到下落,千里迢迢抓回去。据王大路介绍说,少林寺所在的登封,招收上万学生的武术学校有十多家,武校已经成为当地的支柱产业,——这跟绵州的高考经济一样。他读的那个武校校长姓陈,他儿子当年是大名鼎鼎的童星,一年的学费几千,每年纯收入就是好几千万,跟他们家的煤矿利润有得一拼。 当然,因为学武的人众多,——登封一家武校招收的学员就比西川一省所有的武校武馆招收的所有学生之和。大家一同进校,就是自然的师兄弟,整个登封,经常看见一杆大旗后面跟着两百人的整齐队伍,所以各家武馆都严格约束自己的学员与人争执,怕一旦开打就是数十人数百人的大群架。 虽然规矩严格,但登封也因为学武而引发了很多事件,著名的女公安局长任长霞就是在那里因公殉职的。 所以龙在海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无法改变这样一个事实,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那些混社会的学了武术之后,会造成更大的社会危害,所以他不会轻易被这位白云掌门诱导和迷惑。 叶三省问:“我看了岳兴文化局跟你们联合打造的这个关于武术节的设想,不错,尤其是擂台赛,肯定能够吸引很多关*注,我们甚至可以邀请西川卫视参与,进行直播,这样影响更大,效果也更好,当然经费也要预算增加……” “钱不是问题。”龙在海豪爽地接口说,“我们不会向政府伸手要一分钱。组委会自筹资金,自己解决。” “龙掌门好气魄,但是,这个商业模式还是要考虑一些的。”叶三省沉吟着说,“既然这个项目方案上说要争取办成一个传统节目,每两年一届,一届一届地办下去,所以还是需要找到一个健康,理性的商业模式。我看那个开幕式演出,预计请的明星,出场费就是好几百万,这么一算,整个武术节起码要花费上千万。即使现在龙掌门可以轻松支撑,但也不能老是让你白出钱吧?还有,办上几届,比如十年后,龙掌门改变心思了,不想办了,这个武术节还办不办?井局长,你现在是代表政府,那到时这个武术节已经成了岳兴的名片,这张名片不能因为个人,或者某个人的好恶,就突然毁了,不用了,这会造成很大的损失的,所以这是这个项目,我们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龙在海和井局长都沉默起来,各自盘算着,显然心里并不以为叶三省说得正确,但也不好反驳。 叶三省继续说:“也许,龙掌门说这个活动的主要目的是扩大白云门影响,增加声势,消除误解,那样的话,白云门自己就可以做这方面的事,比如修桥补路,资助失学儿童,捐物敬老院,这也同样有效……” “这个事情必须要有政府参与。”龙在海斩钉截铁地说。 “这是为何?”叶三省问。 “叶秘书,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龙在海苦笑,“不是说有钱就能够做好一切的事。如果光是我们来做的话,可以直接宣布这事做不成。任何部门,只有沾上一点边,都可以随时来过问你,一点不如意就让你整改,或者直接下令关停。我去年吧,在岳兴做了一个小灯会,做了八组灯,准备跟岳兴人民乐呵乐呵,可是地是租下来了,也在政府报了备,灯也组装好了,商家也招到了,可是就是开不了灯,不是卫生就是消防,甚至连教育局这种部门都要跳出来跟你装神,说你的彩灯中,有不宜儿童学生观看的内容,我tm一个盘丝洞灯会,硬要说我扎的妖精扎得过于……性*感。你说这叫什么事?所以这个武术节,必须由政府出面。政府可以不用出钱,但一定要出面。” “理解。那也对。”叶三省点头,“但是我还是要重申,首先要解决商业模式……” 他止住龙在海:“龙掌门,你先听我说,你现在那些模式,我直说了,龙掌门不要生气,多加海涵,我也是为了这个项目负责。你现在那些……资金筹集的办法,我都分析过了,完全是凭借龙掌门个人的威望和人脉资源,到处化缘,但这样的模式,不是正常的商业模式,人家第一次给了,第二次也给,可是再给人家心里也不是情愿了吧?人家给了钱,你总得给人家一点回报吧?还有你那个开幕式,也真不叫商演,你叫人家出三万五万,给三十张五十张票,那算什么?众筹?打平伙?所以,我还是想听到这个武术节的商业模式和商业价值在哪里?” 龙在海这次有些服气了,他承认叶三省说得对,现在那些人听他的话,服他,但心里多少还是不太情愿,谁情愿白白掏钱?他的情绪也有些沮丧起来。 他一辈子的思维模式都是依靠拳头威服对方,让对方乖乖地给他占便宜,他以前的那些生意,从来没有公平,合作,只有他一个人多吃多占,即使是政府,他也是这样,可是现在这个年轻的市*委大秘给他提了一个很复杂的难题,看起来似乎这个难题不解决,武术节就办不成。 他第一反应就是狠狠教训一下对方,让他知道他龙掌门的厉害,可是他也知道,别人尚可尝试一下,这可是江城市里不可轻易动的人,又奉了周仲荣的令,那是带着尚方宝剑的。 没办法,只得说:“那我还是请专家吧。” 正要叫旁边一直默坐静听的弟子去请两位这个项目的团队成员和策划专家时,几个人大步走了进来,当先一人,正是北哥。 第405章 前因 叶三省站了起来,笑着看着。 如果以前是苏少的父亲一统江城江湖,这几年大哥中的大哥,换到了北哥。北哥从做建筑开始,扩张到房产开发,然后继续向各个商业领域渗透,在江城,有很多产业,也有很多人宣称自己是北哥公司的人,生意也是北哥公司的生意,有的是真的,有的是打着北哥的旗号吓唬别人,或者是给自己穿上“防弹衣”,但这更说明北哥在江城的影响力。 叶三省心里发苦。虽然苏少说了北哥要来,叶三省就一直考虑如何见面,可是此刻见了,还是相当的不太自在。 他跟北哥就见过两次,碰过两次杯,结果每次都觉得很“受累”。 第一次马林都准备把他调到市府了,当面考察,结果被冯大明看见,硬拉着去跟北哥那桌串场,回来谷陵一问,叶三省实诚回答,马林有了误解,打消了念头,至到半年后才重启;第二次就是前不久夏敏生意,也是冯大明发现了他,北哥出来敬了个酒,他控制不住情绪,跟范程打了一架。他怕这次见面,又要出什么妖蛾子。 其他人也自然站了起来,包括龙在海。 北哥过来,首先跟叶三省握手,说:“知道叶兄弟来了,今晚一定好好喝一杯。我们先在那边扯了点事,所以让小苏先过来陪你。” 在北哥强大的气场面前,叶三省拒绝的话说不出口,苦笑道:“北总,今天是工作。中午也喝多了一点,最好晚上不喝了。” 北哥把身旁众人介绍给叶三省,都是一方豪杰,各个行业各个领域都有,今天的寿星姓张,介绍说张五哥,是岳兴建行的行长 叶三省想到他陪高雪皎跑业务见过的市建行钟行长,还有泰和山庄的项目建行想介入,专门来了一位建行副行长跟踪,这位张行长不知道是正还是副,但是在县城里,绝对也算是个人物,而且不像市上那样监管力度更大,小地方发挥的空间更大,应该是北哥他们这些盘踞建筑开发行业的地产商的金主,所以北哥才会巴巴地从江城过来替他庆生。 叶三省不禁懊悔,早知道,他何必今天非要陪陈总来,来了也不一定要趁机工作啊,这不巧了吗?碰上了。 北哥说这里坐着太不随便了,后院去吧。 到了后院,是一个练功的小院,旁边一个长廊,上面摆了一架功夫茶桌,大家围着坐下,果然随便,话题也随便起来,山南海北,又喝了酒,任何一句话,这些师兄师弟们都要扯个清楚不可。 叶三省倒落得清静,默默地陪着喝茶,听他们说江湖故事,说岳兴八卦,说江城人事,心想有没有机会逃脱晚上这个饭局?叫高雪皎或者某人打电话? “叶兄弟,我给你说个事。”北哥放下茶杯,转过头看他。 刚才坐座位时,他特意坐到了叶三省身边,叶三省知道不是好事,做好了准备跟这位江城大哥中的大哥对话。 “北总您说。” “上次不是你有个朋友吗,我后来查了一下,她还是个大老板,在我们市投资了光伏,这个行业可是一点小钱搅不动的。叫杨见,她跟我一个朋友的车发生擦挂,当时我给赵一功打了电话,他是老龙的记名弟子,他立刻说按我的意见处理,我说不需要,我北勇不是占人便宜的人,让他秉公执法就行了。他也说了,说他的政委正好是你的朋友,你也打了电话。然后,他们就做调解,我那个朋友呢,不懂事,以为有我在,当时在交警队大闹,后来我打电话骂了她,她才老实,赵一功宣布了处理意见,是这样吧?” “是这样。谢谢北总。” 叶三省一听开篇,就相当惊奇,没想到北哥会说这事,看样子还了解了这背后的故事,那么,他了解到哪个程度呢? “可以谢我,也可以不谢我。因为后来的事,我当时不知道。”北哥淡淡地说,“谁知道你有个同事,不知道怎么样跟你过不去,从程栋那里听说了这事,非要程栋拦着,又让我那个朋友申诉,要让杨见赔偿,后来的事就不用我再说了。” “谢谢北总,深明大义。这事过都过了,杨总也不是在意那点赔偿,该她赔她一定会赔,当时只怕她会受影响,觉得我们江城的投资环境不好。幸好最好妥善处理,不然就失去了这个开南新区的重点项目。” “应该不是因为她引起的整治提升江城投资。那么这次整治提升投资环境,政府是怎么想的?”北哥眼睛微眯,问。 “政府出了文件了啊,电视和报纸都有宣传,北总不关心?”叶三省故意问。 “我怎么不关心?”北哥转头看着他,“纪委和公安都在行动,这次我的兄弟伙肯定要进去几个,我怎么可能不关心,我只是想知道这次力度多大,要整到什么程度。” 叶三省不敢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果断地起身说:“北总,不好意思,我先打个电话。” 不管不顾地走到旁边首先拔打周仲荣的电话,汇报了今天到岳兴“工作”的情况,以及现在被北哥一伙“软囚”的困境,周仲荣哈哈大笑,说你这也是被围猎,很好,说明我们的工作是有效的,已经触动了某些人,你现在身份特殊,是他们最近的猎物,同时又兼任着联络员,公安纪委那边都有你的声音,所以他们会用心对付你,不过不要担心,我相信你能够从容应付,大胆地跟他们接触,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叶三省心里感动,说,我再给刘雁书记打个电话汇报一下吧? 周仲荣沉吟一下,说小叶你小心谨慎是应该,程序做到也好,但做人做事,还是应该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 挂了电话,沉默了好一会,觉得这个秘书真好。 以前只是觉得他敢做事,能做事,能够折腾出大项目,比较合自己的路子,结果用了这么一段时间,才发现这个年轻人藏着极为精明,仔细的一面,他所有看似勇敢的行为,都是经过了认真的权衡,折腾出那些不合常理的成绩,都是扎根在认真调研,仔细分析的基础上,风险很低。 而且一遇事情都会事先向他请示。 这可是最重要的一点。说明年轻摆得正位置。那么,自己以后该如何用好这个秘书呢? 周仲荣认真一想,突然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叶三省用到了几乎算是秘书的天花板了,除了没有让他介入他的私生活。 他安排叶三省工作的时候,几乎就没有担心过,非常轻松,相信叶三省肯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似乎对叶三省的认识还不够,看来还要再认真研究,尤其是现在那件事镜花水月一场空,接下来,起码一年内,他得好好在江城继续做他的工作,做他的市*委书记,推行他的执政纲领。 他决定周一,要好好听一下叶三省的工作汇报。 这边叶三省又给刘雁打了电话“报备”,刘雁笑着说,叶秘书,如果不是我对你还有一些了解,你现在又在配合我们纪委工作,我会把你这个汇报当做欲盖弥彰,安排专人对你进行纪律调查。 叶三省说,可惜我现在还不够格,希望有一天能够进入纪委的视线。 挂了电话回来坐下,北哥看着他,问:“刚才给周书记打了电话?” 第406章 跟大哥对决 叶三省微微一笑,缓缓说:“政治,不是取决于人的理性,而是人的弱点,但是人的弱点很难改变,一般来说,不会因为技术发展而改变。” 北哥愕然:“这话什么意思?” 突然之间,他发现现在的叶三省跟刚才谨慎保守的年轻人似乎变了个样,换了个人,突然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我可以解释得详细一些。比如说现在的犯罪,不会因为罪犯比以前更聪明了,就不会被警察抓住。同样的,现在的人,不会因为生活富裕了,就不会犯罪,人只要有贪欲,就会犯罪,这是人性的弱点。” 叶三省微笑着看着这位江城大哥中的大哥。 既然遇上了,既然避不开,那就正面迎战吧。哪怕对方有备而来,他现在也觉得自己底气十足。 北哥没有生气,也没有表情,沉默着好久不说话。 叶三省笑笑,又说:“刚才龙掌门跟我说了防弹衣和手机,说防弹衣才是进攻性的东西,我很受教。我想到,有一句话叫‘弱队出门将’,这句话是不是也可以值得我们反思呢?像我们生活中很多强人,是不是就没有注意防守了呢?哪怕你进攻再犀利,杀人一万,可是万一呢?万一碰上一个恰巧逼近你身前一尺之人,你不危险了吗?” 北哥依然是木着脸毫无表情,很沉得住气。 “有些东西,我们不喜欢它,但得承认它的存在,有些东西,不认同,但要接受,苍繁柳密处拔得开,才是手段,风狂雨急时立得定,方是脚跟。” 叶三省越说越是从容,声音也从刚才的小声提高了一些。——这后面一句,自然,也是从王道士经常用来忽悠那些身处困境的英雄听来的。 “叶秘书,这种时候,我们就不谈工作了吧,先喝喝茶,等会桌上再聊。” 井局长笑着说。 他一直坐在北哥后面,这时见北哥似乎尴尬,忍不住出言圆场。 龙在海一边跟几位师兄弟说话,一边关心北哥和叶三省两人,他们的对话他听进去了七八分,笑道:“说到工作,那就给叶秘书汇报一下吧。小苏,你是叶秘书的朋友,你先走一套。” 师父有命,苏少不敢怠慢,立刻起身抱着应了,走到院中,朗声道:“师父在上,各位师叔师伯,师兄师弟,各路朋友,请了。” 一抱拳,一个亮相,对着叶三省一瞪眼,虽然身着便装,竟然有些威武不可侵犯的凛然。 跟着一套白云内家拳打来,如行云流水,末了收势抱拳,大家轰然叫好。 跟着张行长不甘寂寞,走到场中,先走了一路,然后一位众人叫“老七”的师弟进去,两人装模作样地推了几手,又换了另外一位师弟上场表演。 龙在海看叶三省似乎不为所动,笑道:“叶兄弟你应该是练过的,这样吧,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你看看我这师弟腿法如何?” 一示意,一直静立在旁边一位干瘦中年男子走到场边活动,等到场上一位师兄抱拳收势,他跟着上场,走了几步,摆了一些架式,然后身随手走,挨到场,突然一记“单鞭”,飞腿扫出,场边立着的一只人高的沙袋,凹进一大半,众人顿时震天价的喝彩,鼓掌。 叶三省也很震撼,想不到这样一位貌不惊人的汉子,这一记腿鞭之力,竟然如此恐怖! 如果用来扫人,只怕不死也要重伤。也跟着鼓掌。 龙在海这才满意,跟着白云门下一位女将,一位年近八旬的老者也下场表演了器械,叶三省明白这也算是向自己“工作汇报”,鼓掌赞道:“白云门人才济济,座中皆是英豪,的确应该做好这个项目。” 龙在海依然反应敏锐:“叶秘书说的‘应该’,那是不是目前政府还是无法确定是支持我们这个项目,还是不支持?” 叶三省微笑着看着对方,坦然说:“这个项目,刚才龙掌门说了不缺钱,不存在资金风险,那么,就得考虑它的政治风险了。龙掌门说,有政府出面,很多事情可以迎刃而解,轻易化解,很对,因为这里面有政府信用在为这个项目背书,但我们要考虑到,政府不是会为所有不缺钱的项目背书,政府有政府的考虑,而很多时候,它的政治风险和政治占位,会放在第一位。” 他故意把这番话声音说得很大,希望大家都能够听到,至少,具体负责这个项目的井局长能够清楚其中的所指。 有好一会冷场。 一位劲装弟子进来禀报,龙在海笑道:“项目我们等会再谈,先喝酒。走。” 叶三省以为今晚这位江湖气很重,却又精明过人的龙掌门,会在白云门内摆个什么坝坝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结果却是安排在岳兴一家新开的酒楼,而且这家酒楼在江城也有店,这家算是分店。 大家入座,龙在海自然坐了主位,北哥和寿星分别坐了两旁,叶三省坐了北哥旁边,然后旁边是陈总,井局。苏少跟其他弟子坐了另外一桌。 酒局开始,例酒后互敬,北哥一直阴沉着脸,除了跟龙在海张行长叶三省互敬,还没有主动出击,不过以他的身份,大家也不敢多说,再者大家下午清楚听见了,叶三省当着众人的面“批评”这个项目,这不是仅是冲着龙在海和这个项目来的,也是对北哥的不买账,大家猜想北哥现在比较郁闷,又不好跟这位市*委大秘翻脸。 叶三省回敬了北哥后,北哥叹了口气,脸色一展,突然对叶三省小声说:“叶兄弟,谢谢你。这杯我敬你。” 叶三省心里一跳,赶紧说:“北总不客气。我是公事公办,如果北总觉得我是帮了忙,那也不用谢我,如果觉得我是在为难,那也请体谅我‘人在政府,身不由已’。” 北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笑笑:“我当年若是有你这么一个兄弟,也可能不会现在这么为难了。你说得对,你是‘人在政府’,我是‘人在江湖’,所以我们如果以后有什么得罪之处,叶兄弟你多担待。” 两人碰了杯,北总拍拍他的肩,不再说话。 叶三省心里忐忑起来。 他不怕北总对付他,就怕北总跟他亲热,所以刚才北总突然又说谢他,他就有些担心,现在突然又来这么亲热的动作,他心里再次不安。 一会酒兴浓了,话题再次转到武林,苏少过来敬酒,跟着不断有劲装弟子过来敬酒,叶三省感觉这样下去,很有可能喝多。有了昨晚前车之鉴,今晚犯错,就不是美丽的错误,可能是残酷的过失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过来敬酒,北哥稳稳地坐着,连看都不看,不像前面的弟子,还要端一下杯子,叶三省忍不住说,酒量不行,要不我这下喝半杯吧? 那中年汉子横他一眼,突然将一杯酒泼过来,溅在叶三省脸上,喝道:“给脸不要脸吧!” 杯子一丢,挥拳就要扑过来。 一直注意事态的陈总立刻上前挡在他们之间,中年汉子拳头砸在陈总身上,叶三省赶紧拉开陈总,正要接对方招,头上突然着了一下,猛然倒地,应该是被某位弟子从后面偷袭,本能地往外一滚,才站起来,果然一人跳起踩在自己刚才倒地之处。 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 叶三省勃然大怒,正想还击,只听龙在海一声大喝:“住手。” 顿时安静。 陈总过来扶住叶三省观察。 龙在海却不是马上看叶三省两人,而是看着北哥问:“老北,你不管管你的司机?” 北哥淡淡说:“敬酒不吃吃罚酒。” 龙在海一怔,叶三省说:“对不起北总,我酒量浅,喝过量了,刚才自己都摔了一跤。我先告退。龙掌门,各位英雄,后会有期。” 抱拳示意,也不管各人反应,拉着陈总出了包间。 幸好没有人再阻拦他们。 出了酒楼大门,招手叫了一个出租车,到了陈总停车的中午餐馆,路上陈总已经打了电话叫姐夫把医院的保安派来当司机。 上了高速,叶三省慢慢回过神来,苦笑道:“陈总,一辈子打鸟,被鸟啄了眼。我今天被人利用了,累得陈兄你也殃及鱼池。” 陈总自然也不笨,现在也反应过来,笑道:“那这事就轻松了。刚才我还想得挺严重的,甚至考虑到我的医院还开不开得下去。” 他在岳兴算是根深蒂固,三教九流都有朋友,比如龙在海就是他的朋友,结果却在酒桌上突然闹了这么一出,他刚才也是懵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善后,甚至考虑到万一叶三省年少气盛,马上就要向领导报告,要岳兴公安拿人,那就闹烦了,幸好叶三省相当聪明,刚一上车就想通了,这份捷思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公里。 他们都明白过来,刚才那波敬酒很有可能是北哥安排的,所以司机发难也是预谋,根本不会在意叶三省讨不讨饶喝半杯酒,那么,北哥不是莽撞的人,也不是无缘无故做这种无聊的事的人,所以北哥这样做必然有什么原因的,那是什么呢? 此时此刻,尤其是公安和纪委双重行动,他还故意得罪一位代表市*委书记,正在“工作”,为了什么? 绝不是因为下午叶三省跟他明显划清界限,表示政府不会替这个项目背锅,那么,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原因呢? 两人都想不清楚,一路无话回到江城。 第407章 仇人互是台阶 没有心情再联系他人,叶三省闷闷地回到家里,首先冲洗,也算是毁灭昨晚的犯罪证据。 泡了茶坐在沙发上思考,一会曹红丽回来,扑到他怀里,说他昨晚没回来,她一个人好害怕。 叶三省早上去灵湫寺时打了电话给她解释,现在再解释说喝断片了,以后坚决不能这样了。曹红丽说以后要喝醉时,给她打个电话,她来接他。叶三省说好。 曹红丽突然看见叶三省额上的伤痕,打量了好一会才确定不是指甲所致,问怎么了,叶三省苦笑着说,他今晚跟北哥喝酒,北哥的司机过来敬酒,他说喝半杯,结果被他们碰到了地上,摔了一下。 曹红丽脸色立刻变了。 她现在差不多体会到了男友职位的能量,在酒店里面大家都尊敬她,但是在这些社会大哥面前,在暴力面前,那是一点用也没有。她也知道北哥是谁,叶三省以前跟王洪九不对付,叶三省告诉她后,她在酒店看见王洪九一伙都是装作没看见,知道惹不起,可是北哥是大哥中的大哥,那更加惹不起。 “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叶三省紧紧拥着她,安慰说。 实际上,他现在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因为他不知道北哥此举的意图,自然找不到预案的方向,所以刚才下车后向周仲荣汇报,周仲荣笑着安慰他,说你这算是公伤,但也没有做具体指示,可能周仲荣也一时猜不到这位江城大人物的心思。 毕竟那是江湖草莽的玩法,不是官场规矩,他们这些体制中人,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方向。 “万一……” “没有万一!”叶三省豪气地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什么时候有过万一?一切尽在掌握。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冈。” 叶三省用力地握拳。 不知怎的,这本来是安慰曹红丽,可是叶三省自己心里,却突然踏实下来,而且有点热血涌动的感觉。 是的,无论如何,他都值得骄傲! 能够值得北哥如此“对待”,说明他叶三省是个人物,不是可以轻易摆弄的手套。 管他有什么阴谋,只说明北哥认真了,说明自己今晚对北哥说那些话,触动了他。 这也是一种成功。 第二天上午,周仲荣主持召开全市工业企业化解困难问题会商会,地点在开南新区的工业园区。马林市长出席。 周仲荣在会上讲话,强调重视企业,关心企业,支持企业,企业是江城发展的支柱和脊梁,要大力营造有利于企业发展的良好社会环境。 他从中央的精神和省*委省政府的决策部署说起,回到江城具体政策,保证认真兑现各类惠企政策,持续优化营商环境,大力营造有利于企业发展的良好社会环境。跟省电业局达成的战略合作,江城电业局将对企业用电最大力度优惠是这次会议的重头戏之一。 会议听取了全市助企纾困工作开展情况汇报。江城易龙米业有限公司、文化临江陶瓷有限公司、四川三山药业有限公司、岳兴白云酒业有限公司、义双钢铁厂、四川云阳钢结构有限公司等10户企业做了发言,相关县(区)负责人和市级有关部门(单位)就企业的具体困难和问题提出了解决办法和工作建议。 会议整整开了一上午,十二点过才在10户企业意犹未尽的不断询问和相关部门紧张地回答中结束。周仲荣高兴地总结说,今天这个会开得很成功,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我们不是说今天这个会开了,就不管这块了,相反,这是一项持久之战,各位企业家下来,可以整理相关的问题,向政府和相关部门反映,我们一定会给予满意的回答,全力保证所有江城企业的成长发展,造福江城人民。 叶三省台下角落里静听,一边跟纪委和公安两边不断沟通信息。这个会是前天晚上,周仲荣得到了明确的答复后就指示召开的——周仲荣的反应从来不过夜。所以这10户企业准备得都不够充分,多少有些以为是走过场,结果一看周仲荣一副摆开架式要干大事干实事的样子,他们自然配合,提的问题也的确是他们一直梗在心里的困难,有些还是陈病积弊,今天提了出来,都得到了明确的答复,所以才会一直扭着询问,会议迟迟无法结束。 叶三省觉得市*委书记真会借力和借势,同时又要造势,就这么一个会,就巧妙地把刚刚展开的大行动和一直做的整体战略妥善地结合在一起。公安和纪委的行动配合了提升投资环境的决策,提升投资环境的决策为公安纪委的行动做了合理的解释,一切显得堂皇而正当,合理而自然,比起自己只知道做事,生硬折腾的思路要高明好多。 中午自助餐的时候,蒋尔云挨过来,小声说:“这事还要谢谢叶秘书。虽然主要功劳还是周书记运筹帷幄,高屋建瓴地解决了这个难题,但始作俑者却是你。我也早就此想跟你沟通,周书记上周就给我打了电话,叫我稍安勿躁,所以我就静默到现在。找个机会喝个酒,我私人请。” 叶三省赶紧说:“哪可能!这是工作,光荣属于领导。真要喝酒,也该我来请书记。” “酒哪个请无所谓,重要是聚一聚,也是表示我对叶秘书的支持。”蒋尔云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昨晚你跟北勇发生冲突了?” 叶三省苦笑。 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昨晚的事肯定会被传播开,——他跟陈文富的儿子冲突那是意外,所以能够按住,但跟北哥的“摩擦”,那是中了算计,自然会被有心传播。所以他早有心理准备,做了应对各种询问和批评,结果还是没有想到发酵得这么快。 这个时候,应该有人向周仲荣小报告了吧? “有心算无心,是北哥的司机主动挑衅,我猝不及防。我是去岳兴工作。周书记说要抓紧‘文化翻番’活动的推进,结果没想到北哥如此对我,说实话,我也不明白北哥为什么要这样做。书记你帮我分析一下?” 叶三省诚恳地说。 “你这样想吧,北勇既然有心要做这事,自然就有他的目的,如果暂时猜不到他的目的,可以先预想他现在的行动。”蒋尔云沉吟着说:“你想一下,一位社会大哥,得罪了一位市*委书记的秘书,而且现在正是……严打吧,他该怎么做?” “找关系化解?”叶三省皱眉答道:“反正他在这座城市根深蒂固,可以通过很多条线找些我无法拒绝的人来叫我闭嘴。” “那他不是做无用功了?”蒋尔云奇特地笑笑,“无缘无故跟你冲突,再来找人化解,这是想跟你加深感情吗?呵呵。叶秘书你想想,如果他不想跟你化解,那他现在该怎么办?” “不想化解那就不理我?但是我现在又在联络公安,他难道不担心……哦,他是不是想走?所以找个借口离开江城?”叶三省终于反应过来。 “不是借口,是台阶。”蒋尔云点头,“北勇这样的人,越混到最后,越是在乎名声和面子,所以他应该是感觉到这次形势不太好,事情不妙,准备跑路,但是这么悄无声息地溜了,会被他的那些兄弟心里嘲笑,看不起。还有,这次他肯定有很多兄弟进去,他如果不走,就得守在江城,动用各种关系捞人,现在不像以前,周书记又在上面镇着,他的困难增加了,不仅要大出血,甚至可能因为捞人把以前的有关系、人情都用光,不捞,兄弟伙又要说他不义气,以后对他背心离德,队伍不好带,所以他干脆一走了之,而你,正好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惹不起的市*委书记秘书。” 叶三省恍然。苦笑。不是因为自己中了北哥的算计而苦笑,而是为自己一直没有想通这一点而羞愧,比起蒋尔云这些前辈来,自己还是要差很多。 又想北哥借自己下台,自己又何尝不是借这次事件划清跟北哥的界线?由此宣布,他跟北哥是“势不两立”的仇人,把堂堂的大哥中的大哥都逼得离开江城,不管怎么说,在岳兴摔这一跤都不亏。 “我想起了《飞狐外传》中的凤天南,事情一旦不对,立刻抛弃佑大的家业逃亡,果然心硬,果然是豪杰。”叶三省叹道。 “我也看过不少武侠小说,哈哈,叶秘书你就是小英雄胡斐,逼得北哥这样的地头蛇也不得不跑路。”蒋尔云快乐地赞道。 “这个比喻还真像。胡斐在钟阿四案中做得不好,我在岳兴这一趟工作也做得不好,胡斐最后害死了钟阿四一家,只希望我不至于捅出这样大的漏子。”叶三省再次叹息。 “你不会。为什么?因为你有周书记在上面顶着,还有我们。这就是我刚才特别要向叶秘书表示支持的原因。”蒋尔云认真地说。 叶三省心里一暖,同样认真说:“下次书记给我一个机会,我请客。” 下午,周仲荣有一个《农民日报》的专访,所以早早回到办公室准备。 第408章 办案不同 叶三省简单地向市*委书记汇报了上午公安和纪委同时采取的行动,公安那边包括三县三区,一口气抓捕了五十多人,办案中心全部被征用,还跟市看守所协调,分了一部分人过去,都在进行突审。纪委那边没有这么大的动静,请了五位官员喝茶,其中有两位是警*察。 周仲荣兴致很好,问叶三省知不知道两边都是从上周开始的行动,公安这边就雷厉风行大扫荡,而纪委仿佛是和风细雨一样。叶三省自然回答不知道。 周仲荣解释说,公安的办案特点是快准狠,尤其是黑恶这种,一般就是团伙,所以只要有了关键证据,就必须立刻动手,一网打尽,免得他们通风报信,互相串供,或者逃了几个,很久都无法结案。而纪委这边,更讲究策略和证据,经常那些大案要案,都是从不经意的几个小人物开始,慢慢扯出埋在泥中的大萝卜的。因为纪委的对象,是那些手握重权的官员,他们警惕性很高,反侦查能力很强,违法犯纪的时候,不会轻易留下证据,有时候我们明明知道这个官员很可能涉嫌犯罪,我们也无可奈何,因为我们必须讲究证据,所以一般纪委办案都是先从外围的小角色开始,慢慢深挖,组织证据链,最后形成大网,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目标官员无处可逃。的确,官员犯罪,虽然很难挖,但他们也不像那些黑恶势力的混混,见事不对就到处流窜,他们基本跑不了也不敢跑,因为一旦跑,就证明他有事,那不用说直接发通缉,还有,他们心中,永远都企望万一能够蒙混过关,不到最后绝望,不会跑的。所以纪委办案是稳扎稳打,公安是雷霆出击。 叶三省心悦诚服,说谢谢领导指点。 周仲荣指着桌上的各种材料和正中的采访提纲,说以后这些事情你也要知道,要事事主动,不用事事请示。 那是市*委办在张子高指导下,昨天加了一个班整出来的东西,任何时候,三农问题都是政府工作中重要的一块,叶三省在临江镇政府呆过,当然知道,即使像杨中那样眼睛只盯着gdp的人,也经常下乡跑田坎。点头说收到指示,以后一定跟上。 下午《农民日报》来了五六位,看架式是一个团队,而且还有《西川农民报》的总编陪同。 很多人接受采访时,如果被人围观会不自在,哪怕他是一位经常面对上百人讲话的官员,但周仲荣没有这种习惯,相反,他有点小小的“人来疯”,越是人多,越是受激,发挥得越充分。本来已经安排了张子高,叶三省他们去旁边帮助,结果被《农民日报》的记者喧宾夺主,请出了市*委书记的办公室。 采访了整整两个小时,记者们才告退,拒绝了市*委书记的宴请,他们要连夜赶回省城,今晚夜航回京城。叶三省不由得感叹,这才真是朝发夕回。 公安那边行动很快,上午开始收网,突审战果丰硕,他们已经组建了七个抓捕小组,在特警的协助下,扩大战果,同时对一些涉黑涉恶的商人和官员,定性为保护伞,也采取了行动。 纪委那边是慢功出细活,被请进纪委的几位都早有心理准备,要么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要么就是给你背后条例,说成绩,证明自己问心无愧,尤其是两位警*察,反侦查能力很强,针锋相对,纪委那边按照一惯的作法,先晾几个小时,再进行询问,但是目前没有什么成果。 张先进给叶三省打了电话“汇报”,说公安这边看似威风八面,实际内部人心惶惶,纪委这边一开始就请走了两位警*察,虽然不是高层,也是有名的“恶*警”,大家都知道他们迟早会出事,但是这也相当于给那些手上不干净的人敲响了警钟,不知道什么时候纪委的工作人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暗潮汹涌,私下串联很多,有的说要联名写信给市*委,市政府,人大和政协,不要专门针对公安系统进行整治,要说提升投资环境,法院有没有份?城管有没有份?检察院也有份吧?还有工商,防疫这些,这是不是侧重得有些过分?有的准备联名一百警*察集体辞职。 叶三省把这些都全部向周仲荣做了汇报,周仲荣冷笑着说,心中无冷病,怕什么吃西瓜?我相信这些串联,惶恐的警*察心里多少装着些事,你看那些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工作的民警,他们会抱怨这些?我不管他们怎么想,但他们真要做什么,那就是丧心病狂了,如果敢于搞什么辞职逼宫,我就等着他们,有的是党*纪国*法。不过这个情况,我们也要重视,你跟公安那边沟通一下,及早发现及早防范及早疏通,正当的情绪,还是要安抚,同时要统一思想,认识到我们这次行动的目的和重要生,提高政治站位。 叶三省心想,这次公安专门成立了联合领导小组,在市局里面设置了指挥部,基本上是陈文富在坐镇指挥统筹,自然,他会向陈文富传达,但是古道兵呢?他是直接去古道兵的办公室,还是打电话给他? 这时候,他有些埋怨市*委书记的过分信任了自己了,明明是周仲荣直接给这两位打个电话就简单,偏偏要通过自己来传达,或者,周仲荣还是会打电话的,但是市*委书记就是要让自己再次做双重提醒。 但是领导的安排,还是必须没有折扣执行。 快下班时,夏敏发了短讯问:一起吃饭? 叶三省又是辛酸又是甜蜜,简短回:有约。 迟疑一下,又加两字:工作。 反正夏敏看见过他在饭局上跑来跑去的工作状况,再说他也不算撒谎。 实际上,今晚泰和山庄那边约了他,他一想如果先做泰和山庄的工作,那夏敏可能又会在一起,他这时候,不想跟她碰面,所以推了。何安潮也约了他,说义钢的资产评估基本上结束,最后结果马上会出来,到时会报到市府市*委,他今晚正好在江城,私人想请叶秘书吃个饭。叶三省哪里会上他的当,这种时候吃饭,哪有什么私人不私人的,说晚上有工作,就推托了。 还有聂作家和一些朋友下午都纷纷发了短讯来安慰他,约吃饭,——他们都从不同渠道知道了他跟北勇“过业”的事。他最后安排的高雪皎。 不仅是这种时候,他感觉还是跟同学坐在一起最有安全感,同时,周仲荣说我们江城的投资环境提升行动都开展了整整十天了,只有我们江城自己吵得热闹,省上的媒体一点水花都没有,叶三省建议说让招商局出面协调,如果让市府或者宣传部出面的话,就显得太正式和隆重了,周仲荣哈哈大笑,说摆在我面前这么直接的一条通道,小叶你要我另外找路?你今晚就去跟你那个同学吃饭,有什么事喝了酒再说,这周给我整两篇出来。不仅是你同学,其它媒体也要上。叶三省无奈,只得接了这个任务。 所以晚上高雪皎约了平时几个走得拢的记者一起吃饭。 结果在赴约的路上,周波打了电话,说他刚知道他跟北哥的事,得喝个压惊酒,叶三省一想周波跟记者们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又能活跃气氛,立刻让他到李博的餐馆报到。 一进门,满屋正聊得热火朝天,周波赫然成了主角,一听居然聊的正是这次投资环境提升整治行动,周波某位哥们正如何如何,再一看,李博也在,还有一个出乎叶三省意料之外的人: 李莎。 第409章 感情与金钱 叶三省只有先过去招呼问:“你怎么来了?” 正在热烈交谈地众人才发现今天的主角到场,纷纷起身招呼。 叶三省只得一一跟各位江城的媒体人应答。心想以前,只是因为高雪皎的面子,他们才会跟他坐一张桌子喝酒说话,今天,高雪皎一招呼就早早过来等候,真是世事如棋啊。 回头再看李莎,满脸幽怨委屈,就像马上要哭出来,赶紧招呼她入座,就坐他身边,心中不知怎的,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小丫头,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 高雪皎坐了叶三省另一边,解释说,李莎因为过去一年写了十多篇稿刊登在西川都市报,他们决定正式聘任她为特约通讯员,据说临江镇以前那个做宣传要退了,现在镇政府也准备让她做宣传员。今天是他们邀请她来《城市读本》来交流培训,所以一起过来吃饭。她不仅是叶三省的学妹,也是高雪皎的学妹。 叶三省知道高雪皎说的是兰海涛,李莎接他这个工作虽然是无心插柳,却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工作一年就能够成为宣传员,那也是了不起的成绩,而且这个工作能够接触到更多的人和事,以后有机会慢慢向县城发展,走到更加广阔的舞台。可惜自己跟现在的临江镇镇长不对付,不然可以沟通一下,近水楼台先得月。立刻请求高雪皎,请他用报社的名义,夸大李莎学妹的重要性,保证这个工作能够顺利成立,交接不出意外。 刚说完又想到很多人都知道他和高雪皎的关系,又叮嘱高雪皎掌握技巧,千万不能弄巧成拙。 高雪皎哈哈大笑,说:“叶秘书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了?不放心我,你可以直接请我们的杨中同志出面,或者找欧阳书记,不过找欧阳书记的话,这个事又太隆重了。” 唐军批评说:“叶秘书以后你安排工作要尽量简短,直接。为什么啰嗦的人不惹人喜欢?是因为他们没有真正拥有话语权。父母老了就啰嗦,比如催促你赶快结婚生子,反复地念,是因为权力不在他们手上,就只能啰嗦,重复是他们唯一的办法和力量。” 他跟高雪皎和叶三省关系不同,又年长得多,再加上上次参与了针对高云的反制行动,自然认为他们私下是铁三角,所以可以这样放肆地说话。 “受教了。啰嗦是弱者的表现。”叶三省大笑:“那我就直接宣传任务了!各位,奉领导指示,请各位报道我们正在开展的投资环境整治提升行动,从公安和纪委这两个重点方向,或者其它方向写都行,尽快整一两篇出来。” “要不叶秘书你给我们一个通稿吧。这样安全。”法制报江城站记者说。 “就想着偷懒!”唐军装模作样地批评道:“叶秘书又不是不给钱的人。” 叶三省苦笑:“唐大记者这下把我架到火上烤了。通稿效果不好,痕迹太明显,也显不是各位的本事。这样吧,我就斗胆做个主,你们放开手脚写,我这边呢,保证按照行情进行补偿。” 众人哄然叫好。 这样的工作安排,从大了说是政治任务,哪怕不专门请他们吃饭,他们也应该写上一两篇向报社交差,证明没有缺席当地的新闻事件,现在加上叶三省的专门宴请,还有承诺,那是必须要整一两个稿子了。 “有没有方向性的限制?如果我们都像高大记者昨天那个稿子,会不会不好?” ——高雪皎关于卫生院院长胡乐失踪被杀那个案件,上周四在西川都市报以特别行动组的名义登了出来,反响激*烈。周仲荣上上周决定开展投资环境整治提升行动后,已经决定把所有的脓包挤破。 叶三省还未说话,不甘寂寞的周波已经抢着回答:“虽然原则上不干涉,但主旋律还是要坚持,还是要以正面报道为主,主要报道我们江城的具体工作,可以提升,但不能过分夸张,可以暴露,但不能过分渲染阴暗面。” 叶三省赞道:“周科长立场坚定,原则很强,就按这个指示办。” 酒这时才倒上,高雪皎不满地说:“别人办事,都是酒桌上边喝边说,叶同学可好,酒还没有喝一杯,这事变办完了。不行,今晚得罚酒。” 他在同行面前,自然要显示自己跟叶三省特殊的关系,倘若是换了一桌官员,他反而是超然物外。 叶三省没法,必须要捧这个场,说:“那我就破个例,今天先饮一杯罚酒。也是对我迟到的惩罚。” 先饮一杯,再开酒局。 无事一身轻,今晚酒局的主题都谈完了,大家话题相当自由,但是谈着谈着,就谈到了江城媒体跟政府的关系,具体说,就是政府中的某些人对媒体的态度,渐渐就集中到宣传*部长梅小芬身上。 众位记者意见出奇的一致,就是这位梅部长自恃周仲荣宠信,对待媒体相当傲慢,以前在下面担任区县主官时,就在大会上宣称,不许不配合的记者进入我区,我区不给他们采访的环境和条件,一时哗然,到了宣传部这些年,固然是把市*委市政府的工作宣传得很好,但也仅限于在江城范围,掌控江城日报和江城广播电视,不太注意往外推,或者说她根本就懒得招惹那些自命不凡的驻江城站记者,——这也是这个周仲荣很看重的行动开展两周了,连一个报道都没有的原因之一。 叶三省对梅小芬印象不太好,上次《城市读本》创刊选择在江城举行,西川都市报的总编亲自到场,人家级别也不比你低,可是梅小芬就是去晃了一下就宣称省上有领导地等着,匆匆离去,叶三省一旁看着也觉得尴尬,这时听各位记者说梅小芬的“光辉”事迹,心里很舒服,突然旁边李莎轻轻碰她一下,小声说:“领导呢。” 叶三省蓦然一惊,明白李莎说的是梅小芬至少是领导,不宜背后说人坏话,至少他这位市*委大秘不能这样放任,清醒过来,笑着说:“领导的工作,我们没有资格讨论,我们还是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来,喝酒。” 周波坐了对面两位记者中间,刚才也加入声讨梅小芬的阵营,不亦乐乎,这时见叶三省阻止大家,反应过来,自己也是政府公务员,这样背后批评一位市*委常委,他父亲又是市府领导,肯定不好,论修行,自己看来还真是比不上叶三省,闷闷地举杯。 酒过三巡,有记者告罪,还要去串场,跟着唐军也要奔赴下一个酒局,周波没有尽兴,提议说换个地方继续喝。 叶三省不想去歌城,可是高雪皎已经投了赞成票,李莎也是神情有些跃跃欲试,李博直接拿起电话订房,他没有办法阻止,一转念,请周波按照惯例安排,他要把陈总叫过来。 叶三省高雪皎李莎三个校友叫了一个车,去的路上叶三省说陈总离婚了,等会不要轻易去触及这个话题,李莎似懂非懂,高雪皎拿起电话召人,结果伍胜男另外约了,叶三省不怀好意地撺掇他召邓咏,高雪皎说我叫你同学,直接给辛珊珊打了电话。 一会到了歌城包间,刚刚叫了酒水,陈总带着酒气赶来,看样子喝了不少,跟着周波和李博专程去接了两位师院的美女过来,辛珊珊也带了一位同事过来,大家唱歌喝酒,闹成一团。 李莎应该是典型的乖乖女,很少参加这样的场合,有些拘谨,敬酒只小心地抿一小口,叶三省旁边照顾,却见陈总没有跟师院的美女交流,倒是跟辛珊珊聊得火*热,高雪皎只得陪了辛珊珊的同事说话。 叶三省叫李莎点歌唱,李莎咬着嘴不答应也不说话,叶三省拿她没法,只好不理她,一边跟大家喝酒说话,一边陪着,然后包间门被推开,夏敏和周丽走了进来,高雪皎首先叫嚷起来:“我们中出了叛徒。” 叶三省也是一怔,马上镇静下来,站起身笑着招呼,周波赶紧承认:“我就是叛徒。” 自然是她妹妹问他在哪,跟哪些,转身再告诉夏敏的。可是,这里面有因果关系是不是翻转的呢?是不是夏敏故意让周丽问的呢? 夏敏毫不避嫌地过来坐在叶三省旁边,先碰了酒再说:“叶秘书你牛,居然敢跟北哥较劲。” 叶三省苦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真是无辜的。” 夏敏奇道:“你是说北哥碰你的瓷?” 叶三省不答,夏敏皱了皱眉:“那他又何苦来着?想跑?” 叶三省吓了一跳:这个商二代果然聪明。 自己根本没有想到的问题,还要蒋尔云详细剖析才明白北哥的机心,夏敏就是这么随便一句话,就猜对了,那真是妖怪一样的人物了。 怔了怔,说:“先说个正事。你搞那个‘商藏’,我有个朋友,有几十万,一时找不到投资方向,可以投到你那部分股份中吗?不参与管理,不现身也可以,就是纯分成,怎么样?” “你朋友,谁?” 夏敏没有惊奇,也没有讨论股份与分成,先问最关键的一点。 “我那个同学,易涛,现在在林武公司打工,要轮到他负责项目,可能还要等十年八年,所以他以前经商挣下的一点钱想生点利息。”叶三省认真地说。 “生啥利息?我这又不是银行。是投资。”夏敏略一沉吟说:“好吧,我在‘商藏’这个项目中计划投三百万,你朋友这几十万到底是多少?六十万?那太少了。算了,我本来想他纯分成,应该少分一点,不过六十万只占我这里五分之一,那就不用跟他斤斤计较了,算是给你面子,让你同学占点便宜,我每年分红的五分之一,再分给他。” “那好吧。我明天问问他的意见,如果他没有意见,就这样,我可以让他把钱先打给你。但是咱们之间也要签订一个私下协议,至于财务监督,这个没有办法,只有请你每年偷偷地弄一份报表出来,给我同学看看,大家放心。”叶三省沉吟着说。 “你还替你同学想得挺周到的。不过叶秘书,你要搞清楚,我们做这个‘商藏’,资金并不是第一位,排在最前面的是,是每个股东的身份,具体说,我们都是富二代,我们都有各自的资源,这些资源有助于我们的生意,大家都做出了贡献的。我能够占到三百万的股份,是因为我父亲的原因,不然他们会把‘商藏’的决策权和管理权交给我?他们会缺这几十万?还有,管理我们是没有薪水的,所以我刚才说给你面子,让你同学占便宜。” 夏敏愤愤地说。 一旦进入到生意,她就显得精神勃勃,再加上她刚才的敏捷反应,这也是叶三省一下做了决定的原因。 “但是协议还是要签的。”叶三省温和地坚持,“不是我的钱,是我同学。你要理解一个穷人,这是他所有的家当,不像你们随便一辆车这笔钱就玩进去了,所以他应该要求他的正当权益。” 第410章 反叶联盟 散场的时候,叶三省刚硬起心肠让高雪皎安排李莎的住宿,夏敏说刚才的事我还有一点要告诉你,叶三省以为是说那六十万的投资,转身过去听她说话,夏敏凑近他,小声说,我说过,我不会对你负责的。 转身跟周丽扬长而去。 晚上躺在床上,觉得自己以前对女生的想象还是不够全面,或者说,没有人能够了解所有的女生,像夏敏这样相处的方式也好。 接下来两天,周仲荣恢复了以前的东跑西走,上午下午不是视察调研就是开会,重新恢复了“周翻番”的干劲和风采。 周四,纪委那方传来捷报,终于撬开了一名警*察的嘴,可以从这个缺口,开始往纵深前进。同时,一个令江城几乎所有官员震惊的消息开始悄悄而迅速地传播,这个消息却又是叶三省一直期待的。 甚至,这个消息是叶三省到了市*委之后,第一次迈开领导的个人行为,是一场豪赌。 这个消息就是:市人大主任钟正阳联络了一批老干部,向省*委写了联名信,希望省*委不要动周仲荣,继续留在江城担任市*委书记。 原因是他们听到风声,说省里准备提拔周仲荣做分管经济的副省长,然后他们信里列举了周仲荣在江城开展的一系列工作,强调这些工作都处于攻坚的关键时期,离不开周仲荣的领导指挥,如果这时候周书记走了,这些项目都可能夭折,这将是江城四百多万人民的巨大损失,所以他们一群离退休老干部恳求省*委,让周仲荣这样有能力肯干事能干事的好干部,多在江城留几年,让江城彻底变样,经济腾飞,翻上一番。 对于这个消息也有另外一种解读,就是这群老干部对周仲荣在江城大刀阔斧的改革进行了三七开,功劳苦劳肯定是要承认的,但是太过折腾,尤其是不考虑江城的财政状况,大举借债,大搞基础建设,用投资来拉动gdp,而忽略了消费和进出口这两驾马车,所以他们对于周仲荣的施政理念颇有微词,不惜用这种行为来进行“逼宫”,冠冕堂皇地拖住周仲荣,失去这次提拔机会,就是想把周仲荣绑在江城,要看看周仲荣当初来时许下的承诺到底能不能实现,最后的结果又是什么,不想让周仲荣屁股一拍一走了之,心思相当阴微。 当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群老干部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宣称他们一心为公,一心为了江城四百多万人民。 倒也的确是这样,也只能这样看。 叶三省是周四中午在办公室接到杨见的电话,问他知不知道这事,叶三省说不知道,谢谢她告诉他。 他倒也没有撒谎。虽然这件事,他是始作俑者,但是到底实施到哪一步,什么个情况,他也还真不知道,而且别人不告诉他,他就绝对不敢主动去问,——那就想当于自己跳出来显示自己是主谋。 想到自己的消息来源,居然首先是来自于一位商人,叶三省不禁感慨,有些时候像周仲荣这样的领导会处于某种信息茧房,他自己,现在这个职位,又何尝不会被很多人排斥,打入另一种信息茧房。 在办公室发了很久的呆,才能够让自己镇静下来,恢复常态。 下午去开南新区参加一个表彰兼庆功的会,规模不大,却相当隆重。 今年是两岸开启交流二十五周年,西川省*省政府召开纪念两岸开启交流二十五周年大会,向全省36家台企授予“川台融合发展突出贡献台资企业”荣誉,江城三家企业上榜,在全省也是名列前茅,所以这三家企业省城领奖归来,江城市*委市政府专门到工业园区,为他们举行表彰会,庆功会。 这个会没有什么分歧和纠缠,一派喜庆,连马林市长总是板着的脸都露出些许微笑,这是整个江城脸面有光的事,又快到年底,自然是喜事,付云川亲自操刀为他准备了热情洋溢的祝贺发言,然后是三位企业负责人发言,然后工业园区这次参会的企业代表也发了言,最后是周仲荣总结发言,一派喜气洋洋,祥和快乐。 叶三省台下一直认真观察周仲荣的表情,看看有无异常,可是两三个小时都没有什么发现,倒是觉得马林有些疑人偷斧的样子,快乐得有些过分和明显吧?是不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在幸灾乐祸? 晚上自然是庆功宴。 叶三省逐渐厌恶这种大规模的集体宴席了。 但这种时候,周仲荣没有说,他就不能走,老是请假也不是个事,只好无聊地陪在一旁,在末尾的桌子跟记者,司机,秘书,陪同人员一起,不知道该聊什么,也不知敢聊什么,不聊也不是,相当尴尬,一桌人眼睛都盯着他这位市*委大秘。 小规模的酒局,一桌两桌,他还有机会表现一下,在领导面前说几句话,还有价值。而他如果出去的话,几乎每个酒局,他现在都可以成为重心焦点,大家都把目标对着他,他已经习惯享受这种被人重视,被人包围。 酒宴结束后,周仲荣叫叶三省跟他一车回江城宾馆,下车后,周仲荣直接往别墅里走,叶三省心领神会地跟在后面,——他现在猜想,以后周仲荣没有事交待,会让他走,如果没说,就是有事。反正猜错了,也不会有大事,但如果不跟着,那就可能是大错。 果然进了房间,周仲荣直接坐在沙发上沉思,叶三省立刻给他重新沏了茶,放好,打横坐下,周仲荣才睁开眼,看着叶三省缓缓说:“先说一件你的事。你们临江镇那个镇长,包括那个新支书,都反映了相同一个问题,就是宝来山艺术村的开发,对于当地政府的税收,毫无补益,相反,白白把一个宝贵的旅游资源浪费了。” 叶三省又惊又怒,完全没有想到别人会从这里对他进行打击,宝来山可是他引以为傲的政绩,也是他成为江城政治明星的金字招牌! 他必须针锋相对。 略一沉吟,沉声回答:“首先,它肯定不是浪费。如果说浪费的话,以前放在那里这么多年默默无闻,才是浪费。然后税收,这是信口雌黄,游客的消费,老百姓的收入,建筑带来的gdp,哪一样不包含着政府的税收?政府税收又不是只盯着企业盯着营收场所。还有,这个项目是一个持续性的项目,刚开始是投入,盈利是接下来的工作,当艺术村所有的项目都开始盈利,会没有巨大的税收?重要的是这个项目,政府根本就没有一分钱投入,如果把修路的钱算到交通局的话,当地政府是空手赴席,坐享其成,所以我认为李智书记和吴艳鹏镇长根本没有资格来说这个问题,说这种话,他们不是故意混淆是非就是心怀叵测。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这个项目,它让老百姓增加收入。我们工作的核心和宗旨,不就是为人民服务,让老百姓富裕起来吗?” 停顿一下,索性更加直接:“我想吴镇长突然指出这个问题,是不是跟上周我那个同学高雪皎发表的那篇文章有关?因为里面那个失踪的村干部涉及到了吴镇长。而李智书记,我认为这跟宝来山艺术村账户上趴着的几千万现金有关。我当时制订的政策,是一事一议,村里大小事情,必须经过村委会全体讨论,研究决定。” 周仲荣本来整好以暇地听秘书解释,这时微微一惊:“几千万?” “现金有六千多万。”叶三省答,“还有一些应收账款,将近九千万。” “你还真是一锄挖出了个金娃娃啊。这么多钱连我都动心,哈哈哈。”周仲荣笑了起来,“要不下步我把你安排到商业岗位去,给我们江城赚钱,缓解财政压力。” “我现在只想做好书记您的秘书。”叶三省赶紧认真而老实地表态。 “这个问题,肯定是无中生有,所以要想这个吴镇长和李书记为什么要这样做。欧阳书记专门为这事给我打电话,那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周仲荣沉吟着说,“如果说釜底抽薪,这事真的是因为那几千万,李书记和镇政府眼红,说不定欧阳书记也想拿来主义,我看这事你得过问一下,为这几千万找一个好的去处。一个村账户上趴着这么多钱,这很不正常,也只有你这种另类,才搞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最后一句,应该不是批评而是称赞。 “我已经想好了,正想找个机会向书记汇报。”叶三省心里大喜,立刻打蛇随棍上,“临江古镇正在开发,开发商是省文投,所以我准备让宝来村村委会讨论决定,把这几千万投入这个开发,占一定股份,以后坐着分成。一则省文投是国资,有政府兜底,大家放心;二则临江古镇挨着,村民放心,村委会也可能会通过;三则我熟悉临江古镇,加上临江新城、宝来山艺术村,还有文化县搞的一带规划,那里应该形成一个旅游热点,所以我看好它,应该会赚钱;四则肉烂在锅里,自己的钱肯定要支持本土的开发,难道还能去投外面那些镜花水月的项目?” 周仲荣再次笑了:“你想得很好,很周到,我想欧阳书记肯定会满意这样的构想,不会再支持吴镇长他们了。既然你有信心让村委会讨论通过,我看也就不用行政命令了,让村民自负盈亏,将来万一有什么,有据可依,有法可依。” 叶三省心下大定,现在突然拿了尚方宝剑,操作起来就从容得多了 笑着说:“要不书记你给省文投打个招呼,请他们照顾一下地方,为宝来村村民在股份分配上多争取一些。” 周仲荣冷哼:“你是想向别人表明这事经过了我的同意,让我来背书吧?” 第411章 恋人的可能性 叶三省赶紧否认,义正辞严地说:“真的是为了股份啊。老百姓可是在乎这点小钱的。” 周仲荣笑:“好吧,我就为你背一下书。等会我就跟他们董事长打电话,说这个事。然后再强调一下,这事由叶三省同志具体负责,满意了吧?” 叶三省毫不掩饰地愉快笑了。他本来周一要去文化,讨论这个投资,谁知道石松乔说他要出两天差,这事押后。叶三省当时就在想,是不是石松乔另有安排,或者说不想让宝来村入股? 他自然是不知道,这主要还是高云的原因。 高云从石松乔那里听说此事,毫不犹豫地反对,跟着又跟吴艳鹏联系,撺掇吴镇长对叶三省进行偷袭。 在这位文化县团*委副*书记的努力下,一个泛反叶联盟,正在慢慢形成:高云、吴艳鹏、李智、陈炯、程栋、刘学文…… 还有一些中间人物,态度模糊。 周仲荣脸色一整,呼吸,说:“你还有件事等会再说。给你说说我的事。严宇省长今天给我打了电话,称赞我思路清晰,善于运筹,看样子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鼓励我戒骄戒躁,保持工作热情,不忘初心。小叶,你帮我想想,这个思路清晰,善于运筹是什么意思?” 叶三省张大了嘴,首先不是惶恐,也不是吃惊,而是想自己盯了周仲荣一整天吧,严宇是什么时候给周仲荣打的电话。 周仲荣看他呆楞的样子,用手敲敲茶几:“说啊。你不是很勇敢吗?连北哥都敢惹,怎么现在敢做不敢说了。” 叶三省深深地吸了口气,看样子周仲荣完全想清楚了这背后自己的小动作,而且看样子对自己,对这个情况并不讨厌,不由得心里一松,缓缓道:“如果钟主任不是无聊的人,这事就只有我和他知道。我看他也不是无聊的人,这事他应该很清楚利害关系。” ——钟正阳联名十数位老干部给省*委写信,无论别人怎么分析,说钟正阳是阴谋阳谋,都以为钟正阳想出风头,显示自己的权威,狙击周仲荣。只有始作俑者叶三省,执行者钟正阳,以及身在局中事后才知的周仲荣明白,钟正阳是在给市*委书记递一个体面的台阶。当然,也是给省*委提供一个顺其自然的解释。 所以这一场由叶三省开出的豪赌中,三位都是赢家,自然不会揭露这个赌局出了老千。 当然,这一场豪赌的风险除了可能不对周仲荣心思外,还有因为窥探周仲荣而被厌恶。这一招一出,表明叶三省不仅知道省上有过提拔周仲荣的意图,而且叶三省能够知道省上已经打消了这个意图,这会相当令领导生忌。领导和下属之间的权威,很多时候都来源于信息的不对称,一个能够跟领导一样获得信息的下属,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不正常的。 周仲荣似乎也没有在意叶三省答非所问,他也本来就不想要什么答案,所有的答案他在接到严宇电话的一瞬间就知道了。叹了口气:“你是向我说过请钟正阳吃饭,结果吃饭就吃出这么个结果来了。钟正阳这么做……事物都是两方面的,我还真不在意他。‘名满天下,谤满天下’,我不想做一个安静平凡,固守陈规的官员,那是混日子,所以我想在江城好好工作,大干一场,将来离开江城,能够得到一个三七开,就很满意了。” 叶三省接不了话,只有默默地听。 “梅部长向我反映,说江城的网站上有人发贴,也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里面有一句是:这繁华的江城,我怎么看着都是血啊!这是批评我大举土木,挥霍民脂民膏。其实呢,这算什么?这些人的眼界不能跟我们执政者相提并论,他们只看到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看到江城,而我们则要看到更大更远的地方,放眼全川,全国,全世界。如果可能,我要让他们看到更多的‘血’。” 周仲荣的声音和表情还是淡淡的,可是听在叶三省耳中,说不出的惊动。 这是一位市*委书记的战略定位,也是慷慨激昂的宣言,他不由想起某本小说中的一句话“空气中没有血腥,那是因为我尚未拔剑”。 但现在,周仲荣已经拔剑! 正在进行的投资环境整治提升行动,就是一把剑。 重新掀起的经济工作,是重新擦亮的剑。 官场中有两类人,有一类人的锋芒是被磨没有了,而有些人却是越挫越坚,越磨越锐,周仲荣就是如此。 叶三省崇敬地注视着他的市*委书记。 能够跟随这样一位领导,是他的幸运,与有荣焉。 他不知道以后这座城市的官员和人民会如何评说这位市*委书记,但是毫无疑问,这座城市,将深刻地留下周仲荣的烙印。 “小叶你到市*委也有一段时间了,有什么感受?”周仲荣换了一个话题问。 “感觉事很多,很杂,很多时间不知所措,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做。”叶三省略一沉吟,老实地回答。 “这是很自然的。”周仲荣淡淡地说,“市*委不像基层乡镇,基层乡镇的工作相对单纯,方向唯一,目标明确,市*委有一些复杂性和丰富性,所以事情多且杂,你又是秘书,不用考虑方向政策这些,所以有些茫然。我问你这个问题,其实是担心你因为事多,因为麻烦,因为重复和单调,同时会接触到更多阴暗面,跟自己最初的想法,我们可以称之为理想吧,不是我们所期待的,那些最初的激情和热爱,会被磨灭,渐渐消失或者麻木,这是我担心的。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老练但油滑的官员,而是希望你不忘初心,保持以前那种劲头和思想,不管是在基层和市*委,都一样。” “我一定。”叶三省没有任何犹豫,坚决地说。 离了嘤鸣园,叶三省立刻给陈总打电话。 ——宾馆这边效率很高,“梅园”招牌不经意间已换了。因为作了旧,丝毫不引人注意。或者马林,袁守志他们这些外地来的常委注意到了,但他们肯定不会轻易问这个细节。 他现在打车前往宵夜。 杨天真下午就给他发了短讯,在开南新区的庆功宴上,杨见又直接打了电话进来,说今晚一定要见一面,他只得答应她们宵夜。 他现在给陈总打了电话,心里存了恶作剧的想法,反正现在陈总离婚了,杨见也是单身,让他们凑一下试试。 陈总说一会就过来,结果到达的时候叶三省大吃一惊! 因为跟着陈总一起来的,赫然是辛珊珊。 他有点懵,一开始还以为是陈总又叫了高雪皎,结果一想不可能,高雪皎会亲自跟他联系,那么陈总怎么会跟辛珊珊走到一起呢?想起昨天晚上分手的情景,是不是自己叫高雪皎安排李莎,结果给了陈总一个机会,辛珊珊和同事坐了陈总的奔驰车回家,然后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本来想装作场面上的熟视无睹,可是这事跟高雪皎无关,他不能那样,笑着问:“你们怎么在一起?” 陈总一脸憨笑,还未回答,辛珊珊就抢着答道:“晚上陈总请我吃韩国菜,然后泡咖啡馆,然后你的电话就打来了,我正好韩国菜不合胃口,有点饿,就一起过来了。” “那现在随便点,晚上杨总请客。” 叶三省故作豪气地说。反应过来陈总应该不知道高雪皎和辛珊珊的关系,——实际上,高雪皎只在叶三省面前毫无保留,对于其他人一直瞒着,甚至可能经常在他身边的伍胜男都不知道这事。就像昨晚大家一起唱歌,谁也不知道自己跟夏敏已经越过雷池。所以陈总自然认为辛珊珊跟他们平时聚会的其他女孩一样,是单身,可以追求的。 大家坐定,互相介绍后,辛珊珊上次跟杨氏姑侄二人见过面,也是宵夜,只有陈总是听说过杨氏光伏入驻工业园区,今晚一见董事长和总经理竟然是两位妙龄美女,惊得张大了嘴,辛珊珊不满意了,拍他,杨氏姑侄也很惊奇,她们上次可是亲眼看见辛珊珊不满高雪皎跟周波带来的女生亲近的。 杨见带了自己的红酒,喝了几杯,笑着说:“我想到了,那事可能是你做的。由宵夜起,自然也要在宵夜说。” 叶三省知道她的意思,不好否认,以杨见在省上的关系,她又看见了自己跟钟正阳宵夜,自然猜到,但也不承认,只是问他们的企业现在进行的情况,杨天真不满地说,现在是宵夜时间,不是工作,人家都知道谈恋爱,你就不能跟我说个笑话什么的。 陈总表情尴尬,辛珊珊倒是坦然举杯跟杨天真碰杯。 今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听听杨见有什么要告诉他,这是叶三省目前唯一能够知道关于高层小道消息的渠道,但是现在,被陈总这意见的情况弄得魂不守舍,纠结着要不要告诉高雪皎一声。 最后,决定暂时不。 至少,现在不能告诉高雪皎,明天再说。陈总也是他的好朋友,而且,他确定高雪皎对辛珊珊可能没有太深的感情,因为高同学还踩着一条邓咏的船,这么想来,倒也努力瞒着陈总了,万一他跟辛珊珊真的走到一起的话。 定下神来跟杨见交流,同时应付杨天真的骚扰,总算在杨见含蓄委婉的表达和小声关键词中知道周仲荣这次被否,据说是因为跟刚刚落马的某位大人物有关。 并不是说周仲荣是这位大人物一条线上的人,而是这位大人物有一位类似“国师”的朋友,经邀游四方,据说周仲荣接触过这位国师。 叶三省大吃一惊,想到自己的三亚之行,想到那一对双胞胎姐妹,再次呆住。 第412章 藏 大乔…… 小乔…… 那个阳光下的伴游,黑暗中的疯狂,差点就要迷失的诱*惑…… 高深莫测的曹教授,居然会道门秘术,又有高官接迎,他这次受到牵连了?那么大乔小乔呢? 又想起周仲荣那个神奇的单词: zugzwang 古教授说这个词不是英语而是德语,是一个国际象棋术语,意思这一步棋你不管怎么走,都会让自己的局面变得更差。当然如果啥也不干躺平可能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轮到你下棋你又不可能pass不走,结果被迫走了一步对自己不利的棋。 这是一个非常戳心的词。 古教授说,人生中也常有这样的情景,面前的路选哪一条都是错,但你又没法停步,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往着走,趟着错路走下去。 或者,周仲荣也预想过跟这位曹教授接触的后果,但又不能拒绝,所以才会在那里踌躇不前,仓促地把还不完全信任的自己推出去担任接待,自己冒然做主,替周仲荣送出去一大笔钱,不知道结果如何,到底是福是祸,或者,周仲荣这次没有最终上去,也跟这有关吧? 云端之上,那是一个他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里面的关系复杂到谁也不知道谁的背后有一张什么样的网,隐藏在每一次人事调整背后的博弈,也不是他这种新人能够揣摩。 叶三省叹了口气,缓缓说,这些……反正现在都过去了,正视现实吧,好好做好现在的事。 杨见白他一眼,就你这种小人物这样想,大人物会吃一堑长一智,会从中寻找自己的错误,这次机会失去,他不可能就一蹶不振,再也不想了,只怕他心里的火会更加激*烈,会更加准备充分,继续拼搏。 这番话陈总和辛珊珊也听到了。陈总这阵丧魂落魄,不关心身外人事,所以不知道关于周仲荣最新传说,但是辛珊珊可是有不少官员的亲戚,她自己也热衷于关心江城的官场,自然知道刚刚引爆的大新闻大秘闻,这时听见叶三省和杨见言简意赅地聊,心里大震,又是惊喜非常,觉得光是听见这番话,就不枉厚着脸皮过来吃这个宵夜了。 虽然她并不知道真相,但她从这番话中分析,周仲荣这次应该是被省*委否定了,那么,钟正阳的联名信发挥了作用,人大主任赢了这一局。想到上次钟正阳一起宵夜,她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杨天真不满姑姑霸占叶三省,换个位置过来跟他喝酒,陈总看得有趣,心情大好。 这天晚上,马林回到梅园自己的住所,喝了吴珊准备的蜂糖开水,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开始思索。 他这种在躁音中思考的习惯,是以前在乡村教书时养成的习惯。 他也是中午才知道钟正阳写信的消息,第一反应是匪夷所思,但是跟着就是遗憾,——而不是叶三省想象的幸灾乐祸。他并不介意周仲荣被提拔,更希望周仲荣离开江城,他不希望跟这样强势的一位市*委书记共事。 马林得到的消息自然比叶三省多,现在他坐在沙发上甚至想,如果不把叶三省调到市府来,也许周仲荣就被提拔了,他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接任江城市*委书记。 实际上,在江城呆了四年多了,他并不是很想在江城做书记,而是想换一个地方,因为江城他这四年,并没有多大贡献,也没有多少感情,再加上他被周仲荣压制,江城官场有目共睹,他不想再在这里表演。 所以他有些心灰意冷,包括连他的秘书,他都不太关心,暂时让付云川担任。 ——他前段时间向周仲荣较劲,是不想“输”得太难看,不然将来组织考察他在江城的工作,那就一无是处了。 余自立向他提过高云,说是组织部副部长任勇推荐的,他考虑过高云的背景,尤其是高云的个人表现,更重要的是他和叶三省的关系,最后否决。 这个时候,他不希望高云的父亲在省*委书记顾绍毅面前说什么,更不想跟高云的父亲捆*绑在一起,他还有年龄优势,等得起,而且现在,尤其是前一段时间,他突然发现,换一种思维,跟周仲荣相处并不困难和难受。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有一个叶三省夹在中间吧? 吴珊过来,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地替他按摩肩膀,她的腹部轻轻地随着她的用力,一下一下地摩擦着他的背部。 这天晚上,周仲荣在他的房间里,久久不能入睡,想着很多人和事,其中也有叶三省。 他没有告诉叶三省的是,严宇给他打电话,在最后,说你那个秘书不错,你好好带他一段时间吧,在他出去自己飞之前,最好能够给他塑塑型。我们在自己前进的同时,也要习惯培养年轻人。 这句话让周仲荣想了很久。 什么人什么事让严宇眼中居然有了叶三省这样一个小人物?上次严宇来江城,叶三省跟省长面都没有见,他当时安排他回城了,可是严宇居然就记住了他这个秘书。 当然省长的安排,他也会执行的,叶三省,也的确值得他照顾,尤其是他不声不响就折腾出这么一出大戏来,是不是严宇从什么渠道知道了这出大戏的始作俑者是叶三省? 他现在觉得自己当初听从了刘成家和张子高的建议,把叶三省从马林那边“抢”过来,是非常明智的行动,这个秘书,不断带给他惊喜,对,还有曹国师那里,从结果来看,叶三省的应对至少是中规中矩的,算是躲过了这一劫吧。 市*委书记甚至想,当他离开江城时,该把叶三省放到一个什么样的岗位上去呢? 第二天上午,叶三省先到纪委,快中午时到公安那边的指挥部,陈文富叫人请他到他的办公室,说有件事情想跟叶秘书商量一下。 叶三省进门一坐下就赶紧说:“陈局您这话,我只是负责联络,周书记说了,不许我参与你们的具体案件。” 陈文富呵呵一笑,说:“你在纪委那边跟他们讨论案情不少吧?怎么到了我们这里,就成了客人了?叶秘书,不能厚此薄彼吧。” 叶三省无言以对,苦笑着说:“那只是闲聊。或者算我多嘴吧。以前跟纪委的打过交道,所以有时也忍不住问他们一些问题,不算参与案情讨论。” 陈文富微笑着继续说:“叶秘书,不是想架你秧子,是因为我们刚拿下一个案子,不复杂,但可能有些麻烦,所以要向您请教。是因为这个案子中一个案犯,说他当初为了办事,向一个人送了钱,这个人呢,身份有些敏感,所以我想先征求一下叶秘书的意见。” 叶三省再次严肃地回答:“陈局,您真的不要这样。你们办案,如果发现了嫌疑人,你们依法缉拿归案就是,不要因为他身份特殊就犹豫。如果这个人是我的亲朋好友,那就更应该秉公执法。” 陈文富还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跟叶秘书无关,但叶秘书应该认识,她就是江城宾馆的总台领班吴珊。” 叶三省怔住。 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不管陈文富嘴里说出他哪个亲密朋友,或者哪一位大权在握的官员,他都不会吃惊,可是这个名字,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当然,也不意外。 在周仲荣开展这个投资环境整治提升行动之前,刘雁就跟叶三省像随口提到过,纪委已经提到不少举报,说吴珊在宾馆不过就是一个前台领班,但是因为负责梅园马市长的日常生活,经常在外面接受宴请,接受贿赂,那些乡镇小领导就不说了,甚至有区县干部也跟她打得火*热,刘雁准备开展一个小小的整风运动,对象就是领导身边的秘书、司机、保姆以及工作人员,但是还来不及做,现在警方这边就先动手了。 可是,陈文富把自己请到办公室来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这个行动“藏”着什么? “我认识她。”叶三省镇定地说:“我明白陈局的担心,或者陈局想让我请示一下周书记,但我认为,周书记不会过问这些具体的案件案情的,除非特别必要,或者陈局长您特别向周书记强调。周书记教导我,一切工作,都要以法律为准绳,所以这件事,吴珊如果有证据违法犯纪,我认为陈局你们应该马上采取行动,将她绳之以法。” 陈文富笑容收敛,表情慢慢严肃起来:“那我就听从叶秘书的指示了。” 叶三省淡淡地否认:“陈局,我再强调一点,这不是指示,只是我个人的……认为应该这样做。” 陈文富不再说话,拿上桌上的座机,按下号码,然后淡淡地说了两个字:“行动。” 第413章 别人的神通 实际上,昨天晚上周仲荣,马林在各自思考的时候,陈文富也在自己的办公室做长时间的思考。 晚上他儿子说高云请他吃饭,他不好拒绝,只得赴宴。 结果酒桌上还有组织部副部长任勇,陈文富心里尽管压着事,也不由得打起精神喝酒应酬,结束后他回到办公室,——像马林习惯在喧闹的环境中思考一样,陈文富喜欢在办公室想问题,所以他经常一个人在办公室呆很到夜深,甚至就在行军床上休息,被很多人认为一心扑在工作上。 他泡了浓茶,这是当年在刑警队办案时养的习惯,你得比罪犯还在精神,不然熬夜就先把自己熬垮。但是不可否认,十多年的刑警干下来,经常猝不及防地面临各种危险不说,光是夜以继日那种时差颠倒的作息,他就觉得自己身体肯定留下了巨大的伤创,光是因为这一点,他就不想让儿子继续走自己的老路,准备让他到派出所锻炼一下,走治安,科室这样的路子上来,最好,能够到政府机关去,所以他对组织部的官员,那是必须热情应酬的。 到了他这个年龄和职位,钱他没有太大的贪心,十多年前就通过一些巧妙的操作,他早“合理合法”地赚到了这一辈子够用的现金和股份,当官,他觉得常务副局长就是他的顶峰了,到政法委去当个副*书记什么的,还不如这个常务副局长实惠,大权在握,他准备就这样一直维持到他退休。 可是周仲荣的行动,打破了他的美梦。 其实也不意外,任何一位主官,迟早都会动动他们这个特殊的系统,每一次,都会有同僚掉队,淘汰一部分过于嚣张和愚蠢的警*察,但这肯定涉及不到他,不仅是因为他的职位,也因为他的能力与经历,那些经过血与火淬出的智与勇,那些面对无数悍匪,子弹,匕首,炸弹和疑案练就的应付本领,他安然渡过一波又一波的审查,举报,陪同过四位局长,在江城市公安局根深蒂固,绝对的实力派。 但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与往,一开始不太对劲。 首先是这次行动是公安和纪委同时行动,不是背靠背,而是纪委拿着鞭子在后面,似乎专门针对公安系统,多少有些监督威胁的意味,然后是儿子莫名其妙地跟市*委大秘冲突。 他搞不清那是意外还是巧合,是偶然还是必然,无论如何,在这节骨眼上,不是好事。很多人都会立刻拿眼睛盯着自己,这种时候,他去替别人引开火力那不聪明。虽然他事后立刻做了补救,搬了刘成家出面,可是看样子,那位年轻人并不买账,心里还有气。 然后是这年轻人居然担任公安和纪委两边的联络员。 这是一个说意外也不意外,说不意外也意外的安排,他也只得承认现实。这十来天下来,叶三省都一副温和微笑的样子,基本每天例行公事地来,了解情况就走,中规中矩,可是联想叶三省以前工作中的折腾劲,他心里不由得忐忑。 最重要的还是周仲荣。 这是一位跟前面几位市*委书记都截然不同的领导,敢想敢做,个性刚强,至少在江城,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权力意志。如果说上一次江城警方地震是因为叶三省无意引发,王援朝早就下了因果,这一次周仲荣有备而来,不知道又有多少同僚落马,也不知道市*委书记的战略意图到底要整到什么程度,上次开会,听那语气,似乎得整出一两个大案才能够交差。 这不是问题,据目前抓捕的人犯,能够做实一两个大哥,做个黑恶团伙也完全够格,就看他陈副局长怎么操作了。 他其实担心的是纪委那边。 纪委的厉害,这两年哪怕是普通老百姓也知道了,这次一出手就网了两个警*察,虽然这两位跟他没有多深的交往,有一位他打过电话捞人,也不过是一句话,连个饭都没吃,安不上他什么,以前都这样操作,没有问题,但是,他怕的是这两位牵出其他人,其他人再牵到他。 这就是他这一周来表面镇静,内心担忧的原因。 至于酒桌上高云和他委婉提出的要求,他一听就心领神会,根本不用儿子明说,如果在以前,他肯定会虚与委蛇,不介入这种莫名其妙,毫无意义的斗争,可是现在,他不能拒绝,同时,能够拉上高云这条线也不错,而且叶三省是周仲荣的秘书,目前也是“敌人”,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一时之间无法对付叶三省,跟目前他面临的局面无补。 思量了很久,最后突然受到启发,从叶三省这里得到了灵感,或者说,他本来就是有种朦胧的考虑,叶三省传奇般的市府市*委经历,让他看到了某种可能,然后,就有了今天上午的等待,就有了刚才的“请教”,和刚刚发出的行动指令。 叶三省皱了下眉:原来这位常务副局长,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成心要让自己坐在他办公室看着行动。 要拉自己下水? 不过经过昨天晚上跟周仲荣那次简短而意义重大的谈话后,他现在底气十足,周仲荣让他不忘初心,继续保持以前那种敢于做事的作风,他领会的精神就是现在市*委书记已经完全信任他,可以大胆表露自己的意见,必要的时候,领导会为他背书。 所以刚才他果断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吴珊该抓就抓。不要因为她给领导服务,管理梅园,现在叫嘤鸣园。 他毫不犹豫地立刻起身告辞,回到指挥办公室,大多数临时抽调过来的工作人员都去吃饭了,叶三省迟疑一下,走到门外给谷陵打电话,说公安这边正在前往江城宾馆,准备抓捕吴珊。 这不是通风报信,吴珊还不值得他这样做,他对这个自命不凡的女生观感不好,不仅仅是因为前两次接触碰壁。但这也是通风报信,因为吴珊专门是为马市长服务的,他在纪委那里已经听到了风声,吴珊打着马市长的招牌在外面招摇,纪委正准备采取行动。 谷陵只迟疑了两三秒,问叶三省,你不是也在联系纪委那边吗?可以让纪委那边先把人拿住。 叶三省恍然,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立刻直接拔打刘雁的电话。 心想谷陵不愧是干过政府秘书长的,哪怕他没有听说过纪委准备动吴珊,也能够第一时间想到应对之策。此时此刻,公安在行动,纪委又在公安后面张着更大的网,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吴珊落在纪委手里都比落在公安这边好。 吴珊,不应该成为公安手里的一张牌,一个人质。 ——陈文富本想借此渲染叶三省参与这个行动,同时在中午市*委市府很多领导都在江城宾馆食堂用餐,这个时候把吴珊带走,能够形成某种影响,否则抓捕吴珊这样一个小女生,两个便衣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完成,谁知道弄巧成拙,没有想到叶三省不按牌理出牌,竟然敢“通风报信”。 所以当他有些紧张地等待到这次事先张扬的抓捕结果时,相当失望。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 公安的人到达江城宾馆时,纪委的人已经抢先一步带走了吴珊。 叶三省下午向周仲荣做了汇报,周仲荣沉吟半晌,才说:“陈局长有他的考虑,但是他既然要向你‘请示’,说明他了解一些情况,知道这件事可能引起的麻烦,那么,他为什么不先向我请示呢?古局长他也没有请示。古局长才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他是不是考虑欠妥呢?” 叶三省接不了话。 这些话周仲荣以前肯定不会跟他说的,但现在,可以肆无忌惮地分析一位下属的动机,已经不把叶三省当成一般的秘书了。 “你自然要关*注纪委那边这事的情况。但是纪委呢,一般不关心这种人员的,这次破例,得立刻突破,然后给一个说法,免得谣言,尤其是现在。” “好。刘雁书记有经验。” 周仲荣离开市*委小院回省城后,叶三省立刻出门开车前往林武的公司。 林武中午约他吃饭,说有要事相商,叶三省说饭不吃了,他下午有空的话,可以前来拜访一下林总。 在停车场停好车,第一反应不要又碰见林武那个侄子林浩然,随即哑然失笑,现在林浩然见到他,应该恭敬地叫他哥吧? 转头便见四爷王军在办公大楼门口对他招手。 第414章 茶与人 叶三省笑了。如果说他希望易涛在这家公司留下的理由,可能四爷是唯一的一个。他走过去要跟四爷握手,四爷却一抱拳,说江湖兄弟,不拘礼数。 他今天穿一身黑色的练功服,精神抖擞,说是六弟叫他在这里迎接叶兄弟。 叶三省心里苦笑,礼下于人者,必有所求,不知道这位江城著名的林董事长今天又要给他出什么难题。 按说,此时此刻,公安纪委双线齐动,自己身兼两条线的联络员,林武身份敏感,他们见面是不应该的,可是叶三省是专门向周仲荣请示过,而周仲荣的指示更加霸道:你现在是我的秘书,我早说了,不必事事向我早请示晚汇报,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和独立行动,总之,你记住你是我的秘书,也是一位共*产*党*员,国家干部,只要遵纪守法,不忘初心,有什么事放手去做行了。 到了林武办公室,他的司机章长虹赫然也座,王军也不离开,叶三省一看这架式,林武到底要跟他谈什么要事呢? 林武早给叶三省做好了功夫茶。 现在,办公室有一套功夫茶桌,似乎成了为老板的标配,越是讲究体面的老板,越是从茶具,茶器,茶叶到环境,茶师,都追求高档精美,来源品味,幸好林武还没有安排一位风姿绰约的美女茶师。 林武亲自做茶,沏了一杯给叶三省,似乎看透了叶三省的心思,说:“叶秘书,不是我讲究,是我现在跟云西那边正在做生意,他们给我寄了好茶,他们又喜欢这个调调,我得配合一下。别说,这里面东西很多,很有道理,比如说看茶,也跟看病一样,有望闻问沏。望,就是望其形,闻,就闻其香,问,就是问其来源,沏,就是冲泡品尝,经过这四道工序,才能够认识好茶。当然,这也跟看人一样。相人也是这道理吧?” 叶三省笑道:“林总是要我讲人生道理了。我得好好听听。” 这显然是林武早就准备的说辞,只是不知道他要把话题往哪里引。 林武淡淡笑道:“以我的身份,是没有资格给叶秘书说这些的,但是再怎么说,我也算痴长几岁,经过的事肯定比你多,见过的人也肯定比你多,所以论怎么识人,应该比你更有经验一些。” “请林总指教。”叶三省认真地说。 倒要听听这位林总葫芦里卖什么药。 “比如刚才说那看茶四项里的问,说到茶的来源,其实是说这个茶的出身,加工,包装,是什么人做的,这茶是从哪里来的等等,相当于一个人在社会上混,最后成为怎么样的一个人。而像我现在,天天三教九流的人物,接触得太多,我怎么识别哪些人是我的朋友,哪些人是我的敌人的呢?哪些人可以合作,哪些人会成事呢?我就是首先坚持一个原则:来源清楚。” “意思是这个人,就算不能知根知底,也应该了解一些他的过去,他的家庭,他的亲朋好友,这样才算对这个人的来源有所掌握,而不是只看他在场面上的吹嘘,看他的光鲜与排面,只有来源清楚的人,才能继续交往,才是合作的第一步。比如我这几个兄弟,我们彼此都清楚各自的家庭,性格等等,无条件的信任,哪怕是拼命,也在所不惜,这就是我们几兄弟一起打天下的基础,这也是我林武在江城,不是社会大哥,却不畏惧社会大哥的原因。” 叶三省笑着,这可能就是林武想表明的第一点:他不是社会大哥。 看来这次调整提升投资环境的行动,吓着了很多人。 “当着我这两个兄弟,我也不藏着掖着,叶秘书,我就是想告诉叶秘书这一点,我林武赚的钱,都是光明正大,不是靠黑恶,不法手段,虽然可能被很多领导当成肥肉,啃上一口,那也是这个社会的现实,在纪委看来,那是行贿,以后行贿人也要同罪,那我林武就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这也是当着我两个兄弟向叶秘书表个态。” “林总言重了。”叶三省淡淡说,“我不分管也没有分管的资格,所以也没有资格听取林总的表态。林总,你这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倘若是以前,叶三省会赶紧谦虚地表态,现在,他正慢慢适应从容地以官僚主义应对这种情况。 “叶秘书生分了是不?我这次请叶秘书来,就是专门要表这个态。”林武也觉察到了叶三省这种变化,皱眉说:“实话说吧,我不是向叶秘书您表态,而是向您的领导表态。叶秘书,上次我请你安排一个时间,我希望向周书记汇报一下我的工作,结果你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就猜叶秘书可能对我的误解,断了直接向周书记汇报的想法,但是呢,还是想让周书记了解一下我们林氏集团和我林武这个人,所以,我就只有退而求其次,向叶秘书汇报,希望叶秘书向周书记转达。” 他早就准备好了对付叶三省的策略,那就是聪明人对聪明人只说真话。当然,后面他还准备了其它的招数。他能够一次次的历波渡劫,靠的就是这份聪明,机警和先手。 “我一定向周书记汇报林总今天的话。”叶三省毫不犹豫地答应,“林氏集团做为江城本地企业的翘楚,林总的思想也是本地企业的一种反响,领导应该听见这种声音。” 林武仔细看着叶三省,击节赞道:“叶秘书,我就喜欢你这种领导。敢于担当。为什么我一定要找你呢?我也可以找刘市长,子高秘书长他们,但我就是要找你,为什么?因为我刚才说的,茶如人,识茶也要识人,我就觉得你能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看待我们这些企业,看待我们这些企业家。” 叶三省微笑。 林武转身对四爷两人说:“三哥四哥,你们替我去档案室给我拿包谢总寄我的高山茶来,我得好好谢谢叶秘书。” 四爷和司机起身出门,叶三省依旧微笑不语,准备等着茶来再拒绝。 “第一件事,陈文富有可能制造一些麻烦,他安排了人手,专门搜集江城各个行业顶尖人物的资料,包括各个部门的领导们,这次审讯的时候,也专门往领导身上诱供。” 林武等到两位兄弟关好门后,直接说。 叶三省吓了一跳。 不仅是因为陈文富的行为,也是因为林武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淡淡地说:“我不明白林总你在说什么。” ——他突然担心这屋子里有录音设备。同时后悔自己以后跟这些人交道,是不是都要有所准备,在身上带上录音设备? “叶秘书可以不相信我。但这是事实,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证据。”林武淡淡地说,“叶秘书你也可能知道,我在省厅有一个战友,所以在公安系统有很多朋友,江城市公安局,我自然也能够听到一些小道消息。陈文富跟我也勉强算是朋友,但是他这样对朋友,就不太地道,以前对刑书记,今天中午我听说陈文富让人去抓江城宾馆那个服务员了,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他这样做为了什么?自然是心中有冷病,狗急跳墙了。所以我真的提醒一下叶秘书,要警惕这位陈局长,他的能量不输王援朝。” 叶三省定了定神,冷冷地说:“林总,我本可以当没听见你的话,但我不否认我听见了,但是我要告诉林总的是,公安办案,有他们的程序和原则,平时搜集各方面的情报,这是他们本职工作,我们这次整治提升投资环境,是有针对性地对一些黑恶势力进行打击,这其中就有打*黑破伞,所以公安追查这些黑恶势力的背后保护伞,也是正常正当的行为,而不是你说的什么诱供,故意针对什么领导。请林总以后不要再这样怀疑我们的公安机关,当然,如果林总真有什么证据的话,请立刻向纪委实名举报,我正好联络纪委,我希望在纪委看到林总。” 他不管林武出于什么目的,此时此刻,必须给陈文富一个冠冕的理由,也声明自己的立场,否则将来说不清楚。 “第二件事,易涛。”林武立刻进入准备的第二个话题,“我想请教一下,叶秘书,我该如何对待你这位同学呢?” 叶三省盯着他,再次问:“林总什么意思?” 林武淡淡一笑:“我听说有人给你女友介绍的酒店业务,按照规定她有提成,但你拦着硬是没要,这我佩服,但也给我出了个难题,提拔易涛呢,或者经点福利呢,又怕你担心别人说,怕你误解我故意陷害你,给我们叶秘书身上抹了黑。给易涛坐冷板凳呢,不特殊对待呢,那我在叶秘书面前又不好交待,是吧?” 叶三省再次沉吟,说:“这样吧,易涛以后的工作,首先是额外的钱,不管是以福利或者其它的什么名义,都不能有,否则我只能认为你这是变相行贿,而且目标就是我。然后是对他的提拔,我认为还是应该按照他的能力来对待。林总你向他许诺,将来让他当项目经理,你可以现在给他学习的机会,但我决不允许他在林总的公司担任项目经理,所以,我的想法是,他在林总公司学习两三年,将来他有机会,自己出去闯,这样于林总于我,都说得清楚,彼此相安,这就算我承林总的情了,如何?” 林武怔了半晌,才笑着摇头:“叶秘书既然这样指示,我执行就是了。” 叶三省走的时候,林武再次说:“叶秘书,我这人,看人先看好坏,不像有的人,先看身份,先看对自己有用不。以后咱们慢慢处,叶秘书会知道我林某人的。” ——不知怎的,这些话他本不想给叶三省说,可是今天叶三省意外地表现,或者突然让他觉得有某种奇怪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地说这些“软话”,而他,可是江城唯一不是大哥的大哥。 ——或者,是因为他刚知道北哥已经确实地离开江城了。外面传说是跟市*委书记的秘书不对付,林武自然一下分辩得出这是北哥狡猾的伎俩,但也说明叶三省在北哥心中,是一个够份量的角色,足以拿出来交待的理由。 叶三省自然也不会要他云西谢一群寄来的好茶,车开出公司大门,不觉心里一松。刚才跟林武的一番话,让他压力山大,不输一场战争。 车开上江城大道,他开始想林武说的陈文富的事。 首先可以确定一点,林武说他跟陈文富勉强算朋友,这句话相当“勉强”。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不然林武不会这样“卖”陈文富。 然后,就是这番话的真实性,也应该有些“勉强”。 陈文富能做什么?敢做什么?再怎么也是市*委领导下的江城,他能翻起什么浪来? 陈文富也绝不会因为他儿子陈炯跟自己的一点冲突而做莽撞还击,一位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已经勉强算是一个政治人物了,不会这么幼稚,这么冲动,再说,当天晚上他就请刘成家出面“讲和”了不是? 他如果要采取什么行动,只有一个目的,扰乱视线,造成影响,干扰决策什么的,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陈文富他自己有事? 叶三省被自己这个简单的推论惊住了! 第415章 告密者 把车停在路边,呆了好一会,才决定给蒋尔云发个短讯:方便电话? 昨天蒋尔云的反应敏捷给他的震撼还没有消失,他觉得这个时候,在江城只有两个半人能够给他启示,一个是谷陵,一个是蒋尔云,还有半个是王长安。因为他们身在官场,又属于实力派,几乎了解各路神仙的来龙去脉,事情到了他们那里,基本上都能够一眼看出其中关键,找到相应的路径。 至于刘成家,叶三省觉得这位常务副市长目前心态有些变化,有些复杂,自己无法揣测,可以被刘成家利用,保持亲密的同盟关系,但最好不要向他请教,尤其他还跟陈文富关系匪浅。 一分钟,蒋尔云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叶秘书有何指示? 叶三省厚着脸皮说,书记你说了请吃饭,我今晚没地方蹭饭啊。 蒋尔云笑道,那好,晚上我要串个场,先是宴请上海来的专家,那也是周书记的客人,然后是市*委党校陈校长下来考察,下午是办公室主任陪同的,晚上我得去应酬一下,你看你是跟我一起去哪场呢? 叶三省怔了一下,说我其实都行的。重要的是跟书记你在一起。不过最好你安排在一起,这样不麻烦啊。 蒋尔云笑道,本来上海的专家,是要去醉美酒楼的,专家跟那个老板熟悉,陈校长呢,就在我们政府食堂接待,那这样的话,我叫他们一起安排去醉美酒楼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叶秘书你可以直接过去,我也差不多出发。 叶三省说好。 心里却是别扭。 那天他在醉美酒楼同时应酬泰和山庄和临江古镇两拔人,后来去唱歌的路上差点跟一位莫名的警*察冲突,心里就想以后别去醉美酒楼了。 倒不是因为路上的冲突,而是因为那个叶老板具有上海人的精明的势利,他不太喜欢,同时那里生意太好了,可能经常碰上认识的官员,但是现在,不得不接受。 过去的路上,蒋尔云再次打了电话进来,说了两个包间名称,叶三省说他还是参加专家那个局吧,蒋尔云说好,那晚上我重点陪专家,隔壁串场。叶三省想,蒋尔云可能早就决定了重点陪专家,可是这么自然地接着自己的话说,还是叫人听着舒服。 至于选择专家那个局,虽然叶老板肯定要进来纠缠,但是比起学校的陈校长,他不知道考察什么,“办事”之前最好还是暂时不去接触,因为,陈校长是有“前科”的,——高雪皎说过,有一次这位常务副校长带队出去交流学习,受到了当地一位著名企业家热情接待,因为企业家的妻子就是江城人,回来被周仲荣知道了,立刻责成陈校长邀请这位企业家夫妇来江城考察投资,而且指定陈校长负责此事,成立临时工作小组,一定把企业家拿下。 这本来没有什么,正是周仲荣雷厉风行工作作风的体现,可是陈校长喜欢显摆或者说是嘴上不牢,把这事到处宣扬,而且最后企业家也没有拿下,倒成了批评周仲荣的人的一件证据,乱安排,想当然,瞎指挥,没系统。 想起古教授说的,稍有份量的官员,都不会准时赴宴,多少要按自我感觉迟到相应的时间,最后到了地点,轻飘飘地说起抱歉,反而能够博得众人的捧场,叶三省不是想跟蒋尔云玩自重,而是今晚他是不速之客,自然要稍稍落后。 计算时间到了醉美酒楼,没有看见叶老板,应该是去哪个包间招呼了。进了蒋尔云那个包间,蒋尔云和专家们都坐下了,蒋尔云身边留了一个空位,自己果然是最后到的。 赶紧双手合什抱歉,蒋尔云招呼他过去,叶三省也不矫情,坦然过去坐下,首先向两位专家问好,蒋尔云说小叶代表我们周书记,专门赶来陪两位专家,叶三省也自然问了两位专家昨天调研顺利吧,周书记周一应该专门要跟两位老师交流问政。 客人前天到的,一位来自上海复旦大学,是研究宏观经济方面的专家,叫杨思宇,另一位来自北京,叫于峥嵘,是人民大学的教授,据说经常去中南*海讲学,是全国著名的学者,研究方向主要是政府与非政府组织,改革(转型)策略及政治体制改革等领域,周仲荣在市*委会客室会见时,叶三省没有资格陪同,在外面零碎听了一些交流内容,觉得自己跟不上。 相比马林邀请的顾问相对务实,大多是工业、农业、第三产业、建筑、金融、互联网等方面的专家,周仲荣邀请的顾问层面更高一些,比如这两位可以夸张一点说是国家层面的政治加经济,当然,这也可以隐约看出周仲荣的格局和野心。 他现在坐到这张桌子上,自然要扯周仲荣的虎皮,反正谁也不会追究这种皆大欢喜的谎言。 蒋尔云说那我们就开席,自然就是首先敬两位专家,解释说自己上午去向马市长汇报工作,下午连开三个会,传达贯彻周书记昨天视察开南新区讲话的精神,没有陪同杨老师和于老师,今晚要好好罚自己。 叶三省心里赞了声采,果然不愧是蒋尔云。 这番话不仅是说给两位专家说的,也是说给叶三省听的。 自己去市府不久,蒋尔云是第一个主动表示希望向马市长汇报工作的区县主官,而那时,他是周仲荣特别攫升的黑马,超级红人,那才是真正的长袖善舞。自已后来到了市*委,蒋尔云自然会寻找另外恰当的渠道向马林表示态度,这样当着自己的面明说,只能让人佩服,而且,跟着坦然地将贯彻周仲荣的讲话精神当着众人说出,那不仅是对前半截话的补充,更是比自己当初在宝来村的行为更进一步,显示自己对周仲荣的忠诚。 举杯。然后是例酒。然后专家们结合下午工业园区的调研,跟蒋尔云进行交流,主要是专家问,蒋尔云答。 叶三省得闲,向旁边的赵主任敬酒,苦笑着说不速之客,打扰你们工作了。实际上是微微表示他抢了赵主任这位置的歉意。 ——倘若以前,他肯定会惶然不安地过分表示,现在,他觉得自己是真正成为市*委大秘,那就认真做好这份工作,包括这份工作的表演吧。 赵主任憨厚地一笑,说我们请都请不到叶秘书,您能来,是我们开南新区的荣幸。至于打扰工作,那是一切听领导指示。叶三省说不敢,赵主任客气。两人又喝了一杯。 心想蒋尔云到开南新区,直接就挡了赵主任的野心,官场之中,本来的平级,竞争的对手抢跑了,成了自己的上级,心里无论如何都有结,可是现在看这架式,赵主任对蒋尔云是言听计从,令行禁止,蒋尔云这么安排座位,他连丝毫表情都没有,要不是彻底诚服,就是超级隐忍,但说明一个事实,蒋尔云现在完全掌握了开南新区。 这点功夫,可是比周仲荣还要强一些吧? 周仲荣只知道一味用强,靠着名义实力,碾压马林,但一个班子,不应该长期是这种斗争状态吧? 叶三省胡思乱想着,蒋尔云跟两位专家说他隔壁还有一个工作餐要应酬一下,专家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明白基层的工作特点,笑笑点头,蒋尔云转头问叶三省,叶秘书,咱们一起过去打个招呼? 蒋尔云自然知道叶三省不是蹭饭的人。这个年轻人知进退,守分寸,到了市里几个月了,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决不是纯吃饭这么简单,一定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说。 叶三省心领神会,说听从领导的指示。 两人出了包间门,走了几步,蒋尔云往旁一转,停下脚步,叶三省跟着过去轻声说:“上午我到纪委,刘雁书记还夸你们开南新区,说蒋书记到新区一年多,新区各项工作都开展得有声有色,尤其是工业园区的提升上,‘腾笼换鸟’做得很好。上次我跟周书记去你们工业园区看的时候,我还亲自实地看了一下,不知道那些家俱厂搬得如何了。” 蒋尔云沉默一下,用力点点头,说:“谢谢兄弟关心。” 他恢复了私下对叶三省的称呼,表示他对叶三省的亲热和感激,也表示他理解了叶三省这番话的含义。 ——上午在纪委的时候,刘雁专门说了一件事,有一封实名举报信,是关于开南新区蒋尔云,举报人是家俱厂的厂长喻国建。叶三省一听就立刻明白了原因,肯定是因为蒋尔云为了特别强调紧跟市*委书记,搞的“腾笼换鸟”,家俱厂被要求搬迁,喻国建对补偿不满。上次他去工业园区,喻国建还专门向他反映,他事后也向周仲荣专门反映过,看样子,是没有解决好。 中午等纪委带走吴珊,再加上下午跟林武的谈话,叶三省决定当一次“告密者”。 首先他想刘雁跟他谈这个,是不是有所暗示? 这种针对区县主官的举报信,纪委应该是相当重视,在没有调查的情况下,刘雁就跟叶三省说,看起来是让他向周仲荣先反映一下,但是不是还有另外的意思呢? 刘雁肯定看出来这只是一个工作问题,最多是工作作风问题,蒋尔云没有这么愚蠢,在这个“腾笼换鸟”的行动中谋取私利,喻国建的举报也说不出所以然,没有提供任何证据,所以刘雁早就做了判断,这个举报不是啥事,乐得卖个人情? 当然,这个人情不是卖给叶三省,而是卖给蒋尔云的“恩主”的。 所以叶三省想过,就算揣测错了纪委书记的意图,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而且,还可以从工作的角度来解释:一切为了解决问题。 而且,能够让蒋尔云主动自纠自查,自己消化,这比把问题继续往上捅,继续恶化肯定更好。 叶三省松了口气,蒋尔云明白就好,以这位区委书记的能力和手腕,肯定能够控制住这件事。苦笑道:“其实是我有事想请教蒋兄。” “你说。”蒋尔云看着他。 叶三省说了陈文富上午的表现,又说了林武对陈文富的指控,问该如何应对。 蒋尔云第一次沉吟了很久,才缓缓说:“要说这事,跟叶兄弟你没关系,天塌了有高个顶着,陈文富无论想闹什么,目标都不是你。他今天中午看起来是冲马市长,实际上是想挑拔马市长和周书记的关系,只要能够激得两位有所反应,下场应对,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周书记开展的这个整治提升行动就到不了他那儿,他还是安安全全太太平平的当他的常务副局长。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第一,纪委那边可能触动了他,或者说他自己心里藏着病。第二,他接下来的活动,都是以引起周书记和马市长的对抗,或者说在江城和全省形成某种舆论,从而对市*委市府形成压力,逼迫周书记停止这个行动或者缩减行动的规模和程度。” “那么,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这我们肯定都猜不到。这是他的专业,我们缺少这方面的经验和能力,不过,我有一个建议,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你可以从这里想想办法。公安局也不是铁板一块。” “好,我想想。”叶三省点头。 “不过你也别着急,更不用担心,这事得慢慢来。”蒋尔云拍拍他,“别忘记,你现在是占上风,背后有市*委纪委四百二十万江城人民,再退一万步,就算你没做好,责任也不在你。” 两人走进陈校长那个包间,叶三省第一眼就看见挥斥方遒的聂作家。 第416章 八面玲珑 两人都是一怔,随即惊喜地同时招呼。 陈校长坐了主位,旁边留了一个空位,一边是聂作家,现在看见两人一起进来,急忙招呼服务员加座,随手往开南新区办公室主任旁边一指。 办公室主任大惊,他今天是充当主人兼主持的角色,陈校长虽然是主宾,但这下,他无论如何也得拂他的意。亲自从服务生手中接过凳子搬到刚才那个空座位旁边,再延请他的直接领导和叶三省坐下。 叶三省似乎没有看见这一切,一进房间就直接走到聂作家身边跟站起身来的聂作家说话。 原来今天陈校长虽然是主宾,其实主角却是聂作家,上次宵夜,叶三省敲钉转角撮合,杨见当众答应出一笔钱扶持聂作家创作一本写一本关于江城人文地理,风土民俗,或者历史人物的书,争取进入“文化翻番”第二批重点项目,开南新区现在建了工业园区,但是以前,那可是风景秀丽,名胜古迹繁多的郊外,聂作家想要走访一些人和事,考察一些地方风土,写一本跟城市变化有关的,反映改革三十年来史诗性的小说,希望这边有所配合,请了陈校长出面,以党校学员采风的名义,带了两个正在党校学习的科干班学员,再加上聂作家,四人来到开南新区,忙了一下午。 叶三省正想说也可以找我安排啊。这个“项目”本来就他是始作俑者。聂作家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抢先说,我想叶兄弟你忙,所以就没有麻烦你,反正是举手之劳,我跟陈校长也熟悉,正好他们也有这种调研活动。 满脸笑容,似乎在表示,我也认识很多人,在这座城市有很多关系,不是非你不可。 叶三省以前很不习惯聂作家这种浅薄的争强好胜,尤其是当初他跟古教授针锋相对,后来发现聂作家意外的善良有趣,清高中带着天真,放肆是因为敏感,又轻信义气,不由得把他当成了一个朋友。笑着说:“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我们要碰在一起啊,必须坐下来好好喝两杯。” 蒋尔云一直站在那里等着两人说完,才向陈校长介绍叶三省,陈校长一惊,大是尴尬,说道:“叶秘书,久仰大名了。” 倘若只是刚才轻视了叶三省,那也不算什么,勉强算是无心之失,可是他马上就判断叶三省肯定知道自己跟周仲荣的往事以及叶三省心里可能对自己的态度,这跟叶三省前段时间悟到的“预判对方的预判”道理相差无几。 叶三省坦然笑着问好,然后坐下,听蒋尔云主持大局。 蒋尔云首先敬聂作家,说欢迎大作家来我们开南新区采风,恭候大作。然后又敬两位科技干部,欢迎多来我们开南新区走走看看,关心我们开南新区的发展。然后敬聂作家刚才叫来的一位朋友,师院美术系老师,希望罗老师以后考虑以我们开南新区的发展为素材,创作更多更好的作品,然后也是聂作家刚召唤过来的一位女性朋友,介绍说是江城一位文化公司的老板,希望加强与开南新区的联系,尤其是在文化翻番这个大环境下,多做一些跟我们开南新区相关的文化活动,最后是陈校长,希望陈校长经常到基层来走动,了解我们基层干部的思想,教育指导我们基层工作。办公室主任和叶三省被自然忽略。 跟着叶三省,按照蒋尔云刚才的顺序,口吻自然换成了江城,虽然范围比开南新区大,但语气平和,语意也更中肯,到了最后,自然不能像蒋尔云那样放过“内部人员”,而是认真地说,那我就同时敬你们两位开南新区的领导,只有两个字,感谢,感谢关心,感谢支持,未来也像以前一样,保持这种情谊。 这是比较露骨的表达,但是听在各人耳中,各有感受。 蒋尔云耐心地等着叶三省流程走完,才说他工作做完,在座的都是我们江城的子弟兵,兄弟伙,就不多讲礼数了,反正都在一座城,随时可以再聚,他还是得过去先陪中央领导。叶三省还未说话,聂作家已经大声宣布,蒋书记可以走,叶兄弟不能走,走就翻脸。叶三省只得微笑着说,我先陪聂大作家喝几杯。 送走蒋尔云,大家坐回座位,陈校长感叹,蒋书记是我见过最平易近人,却又最有威*信的区县领导,当年他在云阳当区长的时候,我也经常去云阳调研,就很欣赏他。跟着回忆了一些他和蒋尔云的往事,包括蒋尔云当年在乡镇时来学校学习的情况,跟着回头问叶三省,叶秘书哪天也来党校……坐坐。 他本来想说“学习”,觉得不太对,又想“看看”“走走”“呆呆”“混混”“考察”等词,都不妥当,最后憋不住,只得用了这么一个还是很不贴切,意义含混的词。 叶三省笑笑:“有机会一定。不过我们现在的工作,时间都是领导的。” 这位党校常务副校长感觉跟聂作家差不多,都是性情中人。所以刚才他才会说“欣赏”蒋尔云。按照习惯,他在市里,又是比较特殊的单位担任领导职务,蒋尔云可以称他为市领导,那是蒋尔云的礼貌,真论起来,两人虽然级别都是正处,但蒋尔云是区县实职主官,而且还挂了一个市长助理,陈校长虽然是老资格,也不应该用这种口气这样说话。 但叶三省一则因为聂作家爱屋及乌,二则本身越来越喜欢这种个性外露的官员,所以刚才介绍时跟陈校长握手多了些亲热,现在也不再保持戒备和距离。他天天处于一群男人的精英里,揣情摩意相当心累。 陈校长也感受到了叶三省的亲近,放下了心,笑道:“叶秘书,哪天你来党校,我一定亲自接待。” 党校校长一般由市*委副*书记或者组织部长兼任,具体工作,还是由常务副校长负责,陈校长这样表态,不管是叶三省去办事还是学习,他都会亲自安排接待或者上课,那是最大的诚意与规格了。 两人碰了一杯,开始酒战。 聂作家环顾四周,皆是他心中的好友知已,再加美女在座,不由得豪情大生,感慨说:“早知道应该把杨总两位请过来。” 陈校长自然问杨总是谁,聂作家说了,陈校长连声说,老聂你桃花运盛啊,还藏着这一手。 江城的官员,基本没有陈校长不熟悉的,甚至远超过做这项工作的组织部,官员的履历故事,陈校长更是知之甚详,但官员之外,他就不是那么清楚了。今天他们调研的方向不同,基本没进工业园区,只是早听说江城刚刚引进的光伏企业,总投资规模越过10亿元人民币的企业老总,居然是一位单身美女,不想却跟聂作家这种体制外人熟悉,错过了一桌喝酒说话,认识的机会,自然遗憾。 叶三省微笑着不说话。若是以前,只怕忍不住要捧场说等会宵夜邀请。 一会赵主任也过来敬了酒,大家气氛更高,叶三省看那位文化公司的陈总陈美女,一双水汪汪的,似乎对聂作家很有情意,想到聂作家还是单身,本来已经决定以后不再刻意跟人套近乎,还是忍不住捧聂作家的场,捡了两件事吹嘘聂作家,说市里对聂作家这样的江城才子,知名作家,相当重视,陈总眼里快要发出光来。 感觉差不多,叶三省告辞,说那边还有中央领导。走到门口突然想起,回身跟聂作家说,明天方便的话,请聂作家联系一下虎翁,聂作家感觉深受重视,一口答应。 回到两位专家的包间,众人都看着他,歉意地说,碰到老朋友了,我们市的著名作家,不,是全国的著名作家,多喝了两杯。 坐下看大家还是看他,诧异地问怎么了? 蒋尔云笑着说:“我们正说到你,我说你是我们江城的一个传奇人物,我说了你以前的一些故事,尤其是上次中纪委和国务院的联合调研组专门来西川调研,选择的点就是江城,而其中,叶秘书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是我们江城的骄傲。” 叶三省恍然,蒋尔云应该是向两位专家证明江城具有代表性和调研价值,特意举了中央联合调研组的事例,结果就说到自己身上来了,笑道:“传闻皆不可信,我们做工作,要听官宣。” 蒋尔云瞪着他嗔怪:“叶秘书是批评我告诉了造谣了?我做为……有时也是官方代表了吧。” “叶秘书……” 杨专家和于教授同时说,又彼此对望一眼,笑笑都停了下来,蒋尔云善解人意地说:“杨老师想向你了解当时国务院的调研组关于乡村扶贫的相关问题,于老师相问问当时中纪委调研的纪委工作方面的情况。你看看,周书记真是高瞻远瞩,知道派你来比他亲自来还要对我们两位老师胃口,接下来,叶秘书,请开始你的表演。” 第417章 衷肠 星期六上午,叶三省从黑甜梦乡醒来,只觉得浑身疲乏。 不是因为昨晚他回家后跟曹红丽恩恩爱爱,倒有些是因为昨晚应付两位穷根究底的专家,更是因为这段时间来的人和事,是心累。 曹红丽醒来,昵声说省省我们今天找个地方放松吧。 她昨晚就说了,今天休假。她提升主管后,工作量比以前多很多,经常晚上十点后才回,一个月四天的休假名存实亡,今天是特意申请的。 叶三省精神一振,说好。 他也想给自己彻底放松一下,好好清理一下自己心里填得满满的人和事。上次到智永和尚那里去,最多只是喘了口气,就被陈总带到岳兴,装了更多的人和事回来。 想了想给高雪皎打电话,高雪皎还在睡觉,一听叶三省想放松,说可以奉陪,他那个工作,任何时候都可以忙,任何时候都可以自己放自己假,他又贵为江城站站长,问叶三省想去哪,叶三省说这个倒没有想好,可以去乡下,郊区,找个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吧,不能太远了,红丽今天也休假。——特别强调这一点,勉得高同学思路走偏,胡乱建议。 高雪皎自然领会了叶秘书的讲话精神,立刻建议说,我们去李博的农场吧,正好小曹跟他女友也是闺蜜,又问叫不叫易涛?叶三省迟疑一下,说当然叫,高雪皎说那好,我去接他,你和小曹自己开车吧,我先联系李博。 叶三省挂了电话,发觉自己“嫌贫爱富”,相当势利。易涛和高雪皎都是他的同学,而且以前在学校里,他和易涛是死党,大家都是拍着胸脯发过誓苟富贵勿相忘的,可是易涛专门抛弃了贡城的所有生意来江城“投奔”他,他不仅很多社交场合不叫易涛,而且是想都没有想起他这位相当于兄弟情感的同学。 他是觉得易涛现在拿不出手了?场面上介绍远远比不上高雪皎好听,有排面?或者是因为易涛现在的工作和世界跟他有了差距?还是因为他和高雪皎有共同的话题,可以互相促进,互相帮助,而跟易涛,真的只有同学之情无法一起战斗? 他也可以安慰自己不是故意冷落易涛,很多时候是真的没有想起,可是正因为是无心之失,不刻意的忽略,就更令人觉得残酷,更令人感到伤感和悲凉。 他定了定神,觉得今天是整理自己的思绪,也是整理自己和两个同学的感情的机会。 “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 他不想因为离开校园,走入各自的人生轨道后,就必须断然割舍自己以前的记忆和情感,那不是叶三省希望看到的局面。 收拾出发,高雪皎发了地点过来,叶三省导航前行,不到四十分钟就到了李博家里的农庄。 李博和他女友还在路上,预先通知了他父亲等到农庄门口,又告诉了叶三省的车号,远远看见就举手招呼,叶三省只得停车下车,跟李叔招呼握手,然后由李叔引进农庄,到停车场停好。 李博家的农庄规模在江城,都是数前的,门口立着高大的青石牌坊,进门便是服务中心,有农产品陈列馆,人民公社大食堂,养猪场,养鸡场,还有住宿,差不多有泰和山庄五分之一,只是没有水,但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粮田,现在只剩下收获过的空荡,极目远眺,蓝天白云,金黄青绿,同样令人身心一爽。 李叔引着叶三省到了服务中心三楼的包间,临窗的位置坐下,招呼服务生泡了茶上来,陪着说话。 叶三省知道李叔的大名,但他到市里也没有多久,周仲荣前段时间又没有把农业工作做为重要工作来抓,叶三省紧跟领导步伐,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了解,所以情况数据都掌握不够,李叔倒是早就听李博说过叶三省的名字,但也了解不够,两人尴尬相对,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说。 叶三省心里叹了口气,深刻理解为什么很多领导会迟到了。 做为任何一个聚合的重要人物,都不能抢先到,这不仅显示不了自己的重要性,也会让其他人为难,包括本来跟这个聚会无关的人。 幸好不久高雪皎和易涛到了,李叔才抽身离去。 高雪皎带了伍胜男,易涛带了他的秘书,高雪皎解释说去接伍胜男耽误了一会,不然就先到了。叶三省说我们兄弟间说这些,我向我解释,是想说明什么?说明昨晚你们两个分居两地?此地无银三百两。 伍胜男和秘书都没有想到叶三省居然开这种玩笑,羞红了脸,高雪皎说,那你们跟小曹一起去到处逛逛吧,田园风光,值得一走,多拍点照。 三位女生闹兴冲冲,闹喳喳地下楼,三人坐到窗边,叶三省直接说:“老色,我昨天跟林武见了面,说到了你的事,我跟他说,不给你额外的福利,不给你额外的提拔,如果有,那我就当他是向我行贿,我会举报他。” 易涛和高雪皎都是一愕,转头看着叶三省。 “还有,我说你不能在他的公司当项目经理。你在他公司唯一能做的,就是学习经验,觉得自己差不多了,就离开他的公司,自己创业。” 叶三省继续说完,然后盯着易涛。 易涛回过神来,玩味地看着叶三省:“面团,你现在变钢铁了,要安排我的……人生了?” “听起来很自私,但却是我目前唯一想到比较好的处理方式。”叶三省坦然地回答,“林武也说了,他对你好,我要怀疑他,他冷落你,更加不好,所以这对他也是一个难题,或者说,这事一开始,就是一个怪胎,所以必须打掉。” “那是他们世纪滨江找上我们的,我们好好的物业做着,坐地收钱,谁让他来收购的?又不是我们主动靠上去的。”易涛不服地说。 “那你说易涛以后自己创业,有什么想法没有?”高雪皎问。 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或者,这就是当年一起起跑,同在一间教室的同学会慢慢分开不同的原因吧。自己说这事,而且已经达成了事实,易涛稍微机灵点,就应该不再纠结谁是谁非的问题,而是应该像高雪皎那样考虑以后怎么办的问题。 成年只问结果,不问是非。这话听起来像鸡汤,分析起来很残忍,却自有它的道理。 “暂时没有考虑好。我这段时间心思都不在生意上,但现在江城发展很快,各行各业都是蓬勃兴旺,机会很多。”叶三省鼓励地看着易涛,“当然,现在你还早,先在林武那里体会一下,我们都慢慢观察寻找,肯定是有路子的。不过另外我还安排了一件事,就是老色,你在学校赚那点钱,我准备让你投到夏敏在泰和山庄的那个民宿去。这是咱们蹭人家的光,夏敏她父亲是江城有名的富豪,资源人脉信誉都在那里,我相信她那个民宿肯定赚钱,所以就替你做主,反正现在你还在学习,暂时不用钱,就投那里了。” 易涛这次总算反应不慢,还有着以前跟叶三省合作的默契,点头说:“好,这事我听你的。” 他明白这是叶三省要他帮他代持投资。同时明白这是叶三省特意表示的信任,他们的关系依然跟从前一样铁,甚至这事要瞒着高雪皎,他刚才因为叶三省断了他在林武公司的晋升空间的不满立刻烟消云散。 停一停又说:“面团,我也想说一句话,等了很久了,就是,现在你工作特殊,我一个小小平头百姓,帮不上忙,但也绝不给你添乱。” 叶三省一怔,没想到易涛居然憋出这样一句话来,一惊又是一喜,到底是当年一起的打拼过的战友,能够想得这么明白。笑道:“说得好。咱们这样明说最好,免得都藏在心里,你预判我的预判,我预判你的预判,结果全变成了打哑谜。官场之中可以打打哑谜,咱们同学之间,绝不能这样。高同学,是这样吧?” 高雪皎笑:“我跟你们可没有什么藏着掖着啊。你连我有几个女友都清楚,对吧?我看这样,要不我们组建一个铁三角,成立一个什么公司或者凑一个股份什么的,叶同学坐镇,让别人知道咱们官面上有人,我呢,负责牵线联系,易同学具体操作,如何?叶同学你别笑,我们不会这么傻,到处招摇你的幌子,你偶尔或者关键时刻出个面吃个饭就行了。这在官场叫什么?只能借势,不能借力。借势才高明,借力就变成了笨人了。” 易涛兴奋地说:“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仨个同学一起,将来管他什么林武,咱们就是江城最大的大富翁。当然,咱们以后联手做生意,绝对比别人好。当然,不一定合规矩,但一定合法。” 高雪皎笑:“规矩是什么?规矩就一部分人订给另外一部分人的。假以时日,我们也要成为订规矩的人。” 叶三省也笑道:“两个同学都这么兴奋,那就好。我就怕老色转不过弯来,一门心思盯在林武那里。咱们不用靠别人,靠自己。老色能够自己想通最好。用官场中一句俗话来说,你不是能力问题,是思想问题。只有思想问题解决了,现在这个时代,有的是机会。” 他并不太同意两位同学明显的意图,但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不能泼冷水。 易老色认真地说:“我当然一开始也想不通的,但是呢,人生重要的时候,人生重要的大事,得自己想通。不通也得通。” 停顿一下,认真地说:“知道不,我这阵经常想起我们在大学的时候。尤其是上次面团来看我,结果被带到派出所,我心里很不安。我就想,我以后帮不上面团的忙,至少不能给他添麻烦。这是我最根本的一条。然后,就是我该不该借你的光呢?我父亲以前教育过我,那时候他们兄弟姐妹多,长大后有穷有富,有的家境好点,有的经济一直紧张,这样就会互相帮衬,但是我父亲说,你求人时就要想好,这里面有个度。你要说你吃不上饭了,那帮你,应该,你要说你吃不上肉了,那帮你,有肉可以分的也应该,但不帮你,你也不能心怀怨恨,这是实情,也是世情。” “还有句话,我也要说。有的人的一生,是不断结交新朋友的一生,有的人,会慢慢缩回他的世界里去,守着他的过去他的老朋友,而老朋友也会越来越少,所以我会清楚我的定位,每个人只有一种命,我做好我自己就行了。学许三多。” “好。”叶三省鼓掌,“放心,我不是那种有了新朋友就忘记老朋友的人。我现在就是觉得自己一下子结交的新朋友太多了,今天想来清空一下。老色,雪皎,我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不做出让我伤心,无法原谅的事,我绝不会离开你们的。所谓英雄怕见老朋友,何况我现在还不是什么英雄。我不想很多年以后,再回来跟你们聚,像一条走散多年的狗。” 氛围正渲染到了似乎应该碰大杯的时候,他的电话铃响,一看来电是聂作家,叶三省苦笑说“糟了”,他可忘了今天还约了聂作家去拜访虎翁,这可是师父王道士交待的工作,一直拖了这么久。 在电话中坦白地说昨晚喝酒喝多了,居然忘记了,请聂作家原谅,他现在在乡下,跟两个同学,改个时间再去拜访虎翁,下次请聂作家喝酒赔罪。 挂了电话,说今天,他不仅是要跟两个同学沟通,还要跟自己沟通,他最近太忙乱了,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就像一叶小舟突然被冲到汪*洋大海之中,找不到方向,我得定定神,也请两位同学帮我梳理一下。 易涛拿眼看高雪皎,两位同学还没说话,茶室的门被推开,李叔陪着一人进来,赫然是义钢的办公室主任何安潮。 第418章 自省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何安潮满脸笑容地走进来,远远地伸出手来,叶三省只得起身接住。 “我在停车场看见叶秘书的书,一问李总,果然是你。”何安潮笑道。“高记者好,这位兄弟好,就你们仨?中午是一起还是隔桌陪,反正要好好喝一杯。这个我来安排。” “这是我同学易涛。今天我们三个同学小聚,何主任不用关心我们,李总的儿子也是我们的朋友。”叶三省坦然说:“何总今天工作?” 对于义钢这样的大企业来说,办公室主任主要工作之一就是负责各种接待,每天都可能要应付好几拔人,周末尤其是应酬的重要时间。 “就是评估公司的。等会徐总也要过来。”何安潮知道这些细节不能隐瞒,虽然比较敏感。“我先陪他们过来钓钓鱼。” 叶三省恍然。 义钢改制,重要的一步就是对义钢的资产进行评估。不仅是固定资产,还有无形资产,所以第三方评估公司非常重要。这个评估工作已经结束,但是结束了义钢还要应酬,应该是感谢性质,那么,评估公司毫无疑问在评估过程中,已经跟义钢管理层建立了比较融洽和谐的关系。 叶三省第一反应是不是应该向周仲荣反映这个情况? 或者应该向马林市长汇报?因为这个工作具体是马林一直在主持,叶三省做为改制小组的成员,也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但是叶三省决定还是先看看再说。何安潮不是说他们董事长徐猛也要来吗? 然后又想,今天这个碰巧是不是有什么必然性?李博这个农庄是岳兴最有名的休闲娱乐景点,评估方如果前期全身心投入工作,工作结束后要放松一下,这里也应该是首选,倒是自己跟李博认识是个意外了,今天跟曹红丽来这里也是凑到一块了。 “那何主任你先去忙。我们喝会茶。”叶三省趁势说。 何安潮出去,又再次进来,丢了一条烟。 叶三省想,一条烟还不足以击倒一位市*委大秘,也不再推托。 易涛说,这不就便宜了他吗? 三位同学中,只有他一个人抽烟。 高雪皎说,等会还有李博。 叶三省也奇怪,怎么李博还不到?大家可是等着他这个主人带着去逛逛农庄的养殖和种殖呢。说:“老高,老色,我这阵,看似风光,走哪都有人招招呼呼,比如刚才你们看到了何主任。我还胆小,不敢伸手。当然,也有胆大,比如跟北哥都干了一架,还得罪了陈文富的儿子,我想说的是,这段时间,我遭遇了太多的人和事,心里塞得满满的,每件事都重要,每个人都不能忽略,而且,看起来这就是我的本职工作,接下来我可能要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比如一年两年,都是这种日子,其实我内心失去了新鲜感后,就有些厌恶了,我还有点怀念以前在宝来村那种单纯而充实的工作和生活。” 易涛看高雪皎,高雪皎沉吟着说:“刚才易同学有句话说得特别对,人生重要的时候,重要的事,都必须自己想通。不在其位,无法想象个中滋味,无法体会当事人的感受,我们都是局外人,而且,我和易同学都还在体制外,我呢,比易同学接触的体制中的人和事多一些,要说了解,还真说不上,这肯定导致了我们的思维逻辑和行为逻辑不同,所以你要我们帮你捋一捋,还真帮不忙。” 停顿一下,笑道:“当然,提点建议还是可以的。” “首先呢,你要端正态度。任何工作,都不是以个人意志存在的,它肯定有好的一面,风光的一面,但也必须有不好的一面,麻烦和问题都有,所以你必须坦然面对。” “然后是跟宝来村工作相比。这没有可比性。你在宝来村算什么?什么都不是,现在呢?市*委大秘,那在江城,是唯一的一个。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进入了一座城市的权力中枢,开始接触到权力运作的程序和规则。如果说有什么变化,我个人认为,宝来村是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但是到了市*委,那就必须遵守很多现在的规则和潜*规则。我想周书记也必须遵守很多规则吧?哪怕他个性很强,能力很强,作风霸道,也不是想干啥就干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的吧?所以,你现在觉得自己进入一个矩阵,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网住了,这是正常的的,你同样必须坦然面对,摸索规则规律,掌握运用。水能载舟覆舟,还是存乎一心,看各人运用之妙。” ——叶三省心想,自己在宝来村,还是努力给自己上了一些“规则”。他可不想当村霸。 “然后是人事众多。你得分轻重缓急。这句话说得轻巧,实际上操作起来就比较困难,因为你有时候连自己也很难分清孰轻孰重,或者说是人重还是事重?我个人的建议是,先分清是自己主动的还是别人主动的。比如像北哥这事,我想是北哥想要碰你的瓷吧?那你就不用管这事,反正你和北哥都不会为这件事做后续,向领导汇报一下就可以抛在脑后了。但你主动抓的事,那就必须一抓到底,抓出结果。这不仅是你的政绩,也关系着你的威*信,关系着你在整个体制内,别人对你的评估。” ——这话有理。表面看起来,跟北哥的冲突肯定比督促聂作家创作、去拜访虎翁这样的事更加重要和要紧,其实未必。北哥这事已经到这了,那后面再怎么发展,于叶三省无益,哪怕北哥摆几桌赔罪,有什么意思?他又不混社会,传播出去只会影响他的本职工作,所以这事他应该不再关心。而聂作家那事,看起来并不重要,创作的周期也比较长,可是那是他“亲自”促成的项目,周期再长,也肯定会出来的,将来这份功劳,会实实在在地算在他的头上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周仲荣来不来就让他担任联络员,其实是给他刷功劳。 “然后是叶同学,你其实有一些完美主义者的思想。以前在学校不了解,但这两年,我算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之一了吧?你总想把所有的人都安排好,把所有的事都做好,其实,这根本不可能。所以,有些事情一旦没有马上完成,你就焦虑,就压在心里,其实大可不必。那些体制内的老油子老官僚,他们吹嘘政府工作的精髓就一个字:拖。虽然我们还年轻,肯定不赞成这种思想,但是你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工作方法,有时候,它还是一种比较有效的办法。比如,很多事情你只要放一下,就可能不会因为匆忙做出决定而犯错误,至少冷静一下后再行动不会比你仓促之下的行为更差,有的时候,你放一下,再看时,它根本就不是问题了。因为时间一变,很多人和事都变了,这件事的环境、困难、动机都发生了变化,而不成为问题了。” “然后,是你的性格……” 叶三省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来电是王长安,对两位同学做了一个噤声,然后接听。 王长安开口便问:“叶兄弟,老板那个事是怎么一回事?” 叶三省想到刚才高雪皎说的“拖”,故意迟疑一下,才缓缓说:“没有什么一回事。就是这样一回事。” 他就在那两三秒的停顿里,想到了王长安这种人,不是消息滞后,而是想在周六来跟自己联系,因为周六他和刘成家一伙应该是在一起的,可能想约自己过去,认真谈一下这事背后的故事和隐藏着什么,或者另有什么意图,但今天不行。 王长安也没有理会叶三省这绕口令的话,直接问今天有安排没?没有的话他们准备替叶兄弟压压惊。 叶三省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北哥,说谢谢王局,今天跟两个同学在乡下,只有改天,他来请各位领导。 挂了电话,有好几分钟的沉默,叶三省正要说话,茶室的门被推开,李博跟女友进来,气喘吁吁地解释说来晚了,店子里有点事,不得不过去处理了一下。 叶三省笑道,还以为你去给我们安排闺蜜了。 李博的女友笑,问红丽去哪了?叶三省说她们去外面田里拍照了。李博女友说那我去找她们,匆匆出门。叶三省笑,说那我们也出去逛逛吧。还是第一次到李博兄弟的大本营来。 有了李博,话也不好说了,自己的心事可能还是得自己先想一下。 高雪皎说,我也是第一次来。李博你给我好好介绍一下,我给你整一篇头条。易涛也捧场说,我可以向公司推荐,以后都用你们的米和肉。 四人下楼,先看了养鸡场和养猪场,然后走到空旷的田野,高雪皎说:“我把老齐叫来吧。” 叶三省说好。 他觉得高雪皎真的跟他越来越合拍,肯定想到了今天无法再进行三个同学间的坦诚交流了,那么,就退一步,进行好朋友的聚会,而在叶三省目前除了同学外,他们这个圈子里,应该最欣赏齐雍峰了。 高雪皎打了齐雍峰的电话,又问要不要叫陈总。 叶三省吓了一跳。 看来高雪皎还不知道陈总跟辛珊珊约会的事,陈总来不要紧,万一陈总把辛珊珊带来,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赶紧说陈总目前情况特殊,暂时不打扰他。 走了几步,由陈总想到陈卓,觉得陈卓好久不见,他可是处于他和高云之间的关键人物,不妨看看他能来,说我打个电话看看。 第419章 雅意 他先给陈卓打电话,陈卓说好,不过他现在还在厂里加班,快年底了,有些任务很急,还有收款,他都要盯着,中午准时过来。然后又给杨思宇打电话,说自己在江城有数的农庄跟同学度周末,正巧碰上义钢的人,他们董事长等会也会过来,杨老师有没有兴趣来“考察”一下江城农村的情况,随便跟农庄的老板和义钢的董事长聊聊? 杨思宇一口答应好。说今天本来是他们自由活动,准备去城里到处逛逛,周书记安排了人陪同,但是叶秘书既然推荐了,那肯定更有意思,他等会就叫陪同的工作人员安排车送他过来。 齐雍峰先到,自然带了清儿,曹红丽他们闻讯转了回来,大家聚在农庄的鱼塘边重新摆了座位喝茶,聊天,玩牌,看钓,李博说中午可以就在这里露餐,大家都说好。 一位梁胜坡给叶三省打电话,问叶秘书你们那个农庄在哪里?叶三省说梁主任好,说了农庄的具体*位置,又补充说我马上在手机上给你发短讯。 明白过来张子高应该是安排的梁胜坡今天负责陪同两位专家。 梁胜坡是刑宇的秘书,现在是市*委督察室主任,据说本来准备提市*委副秘书长的,结果因为刑宇在江城“败走麦城”耽误了,而刑宇又是受王援朝影响,王援朝一案中,跳跃着叶三省的身影,所以叶三省每次跟这位梁主任照面,都相当尴尬。再说,这次跟纪委对接,充当联络员,梁胜坡也有相当的理由胜任此职,结果周仲荣却安排的自己的秘书,这自然是对梁胜坡的不信任,就算不是打入冷宫,至少在周仲荣的任期内,肯定不会给予重用。除非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表现。 叶三省听梁胜坡语气虽然淡淡的,却掩饰不了不满,显然是责怪自己多事,打乱了预先对两位专家的安排,他倒也不怵,周仲荣已经明确说了,他是市*委书记的秘书,可以自己做主,这个做主,也包括安排一些市*委内部的工作,只要能够解释这是工作需要。 一会梁胜坡陪同两位专家到达,叶三省在停车场接到他们,惊奇地问:“于教授,您也来了?” 于教授大笑:“叶秘书,我怎么不能来?我是研究政策的就不能来?不要忘记了,任何工作,这个国家的任何人和事,哪一样能够离得开政治?” 叶三省讪讪地说:“是我孤陋了。” 第一次觉得有些窝囊,不是因为于教授直接批评他,而是因为梁胜坡在场。 梁胜坡过来,笑着看着叶三省,说:“叶秘书,这地方好。的确安排得好。” 叶三省强笑着点头,把两位老师和梁胜坡领到二楼茶室,还没坐下,杨思宇就说我们刚从室内出来,还是去田野走走吧。叶三省只得领三人把刚才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也跟高雪皎一伙在池塘边打闹的年轻人打了招呼,回到茶室,李叔已经在等着。 叶三省介绍后静*坐一旁听两位专家跟李叔交流,觉得受益匪浅。 昨晚两位专家问他,农业方面他基本不太懂,虽然他当过村支书,除了一些数据,真正操作和经营都还是外行,一年的时间对他来说,毕竟太短,而且宝来村当时的主营业务全部集中在艺术村了,所谓的其它十个项目,叶三省按照让专家来做的思路,都交给了村委会的委员们负责,他只负责抓总,所以昨晚他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所以今天看见李叔,忍不住就想弥补这个缺憾,结果李叔没有让他失望,面对两位专家的提问,娓娓道来。 从西川土质跟北方土质,南方土质,高原土质比较,酸碱度,地力,出产率,到全国的生猪出栏量,月份不同的销售不同,无论宏观还是微观,都能够接上两位专家的话。而刚才来迎接叶三省的时候,李叔显得非常木讷,只是一脸憨笑,叶三省还觉得李博是为难他父亲了,想不到回到李叔的专业,竟然如此牛,心里不由得替李博感到婉惜:所谓人各有志,李博一心向往城市光怪陆离、纸醉金迷的生活,根本没有想过接父亲的班。 或者,这只是一个年轻人一段时间的迷茫和迷失吧?不久以后,李博可能还是会回到农业这条康庄大道上来,接过他父亲的事业。 一旁梁胜坡也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洗耳恭听。 交流得正好,茶室门被推开,徐猛当先进来,笑道:“叶秘书,何主任说你……” 跟着笑容凝结,看着众人发呆,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叶三省站起笑道:“徐董事长,我们正在等你,要给你安排一个工作。” 徐猛伸手,两人相握,笑道:“叶秘书尽管安排。” 叶三省转头介绍:“这位是于峥嵘教授,这位是杨思宇老师,都是周书记专门请来为我们江城把脉的专家,今天特地来跟徐董事长交流交流。” 徐猛一瞬间转了无数念头,表情奇特,有些僵硬地跟两位专家握手,强笑道:“欢迎两位专家大驾光临。” 然后又跟梁胜坡招呼。 他们算是老朋友吧。梁胜坡却微笑着不置一词。他今天就想看看叶三省如何表演。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跟叶三省一起“工作”。 等徐猛坐下,叶三省继续介绍:“于教授是专门研究政策方向,杨老师是研究宏观经济方面……” 徐猛迫不及待地说:“那跟我们无关啊,叶秘书,中午我来安排,陪两位专家……”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失常,赶紧笑道:“叶秘书,要不我们一边吃饭一边交流?不过我们那边还有一拔人,你也知道了,是评估公司的,加在一起,怕……” 叶三省淡淡地说:“义钢也是两位老师调研的范畴,这个范畴,当然也包括评估公司。两位老师也想听听评估方面的意见。” 徐猛想辩说两句,意识到这样说下去非常不好,起身笑道:“那好,我们找个大桌子,我来尽地主之谊。咱们边吃边聊。” 二十分钟后,叶三省抢着跟徐猛一起安排两位专家坐了上位,然后是评估公司的老总,徐猛和梁胜坡两边坐下作陪,然后说一声不好意思,等会过来敬酒,施施然走出房间,回到高雪皎他们一桌。 他们这边已经闹开了,等叶三省一回来,高雪皎大声宣布开席,又说今天日子真好,竟然是陈总的生日。 大家立刻欢叫起来,开始敬酒。 叶三省也不管陈卓是因为他感觉跟这一桌人算是外人,故意捧这个场,还是真是生日,反正觉得今天是好日子。 闹了一会,大家开始安静一些,高雪皎趁机问:“事情又搞复杂了?” “可能是吧。我可能是责任心太强了吧,看见李叔这个农场,想到他肯定要用很多饲料,所以就想到陈总,能不能替他们牵个线。然后是义钢,我只觉得义钢管理屋跟评估方走得太近了,不是好事。” 叶三省苦笑道。在这一桌人面前,他用不着掩饰自己的情绪。 “如果你今天没有碰见,就没这事了?”高雪皎迟疑一下,认真地问。 “也许吧,但也未必。”叶三省淡淡地说。“我叫专家来,首先是尽责。义钢是我市最大的企业,高尚点说,我不能对不起江城四百多万人民,然后也是免责。今天两位专家都不能说点什么,还有梁胜坡也在场,将来有什么,这事也有得解释。” 高雪皎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第一次感觉没有跟上同学的思维,疑惑地问:“你觉得徐猛他们在玩什么?” “如果他们做了什么,我能做什么?”叶三省反问。 第420章 出刀 “你是能做点什么,但我劝你,最好什么也不做。”高雪皎叹了口气,“但我也知道,你肯定克制不了自己,那你还是做吧,当然,还是要克制。” “你们两个同学,不能总是说悄悄话。这边还有一个同学呢。”齐雍峰在桌子对面招呼道。 “喝酒。”叶三省愤然举杯。 周一上午,叶三省把一早送来的《中国农民报》送到周仲荣办公室,刚沏好茶,周仲荣进来。 叶三省简要说了周六跟同学聚会,正好碰见义钢管理层跟评估公司,然后安排两位专家前去聚会,周仲荣略一沉吟,说:“安排两位专家的事很好,就是要让他们更多地了解我们江城,这个工作……算了,你也不能再加工作了。至于义钢管理层宴请评估公司这事,相当不妥当的。我们现在的回避制度不完善,但是这种特殊时期,徐猛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一切尽在掌握?这不行的。这个改制,资本说了不算,他们管理层说了也不算,要我们政府决定才算,要我们江城四百多万人民的利益有保障才算。你向马市长汇报一下这个情况,马市长知道如何处理。” 叶三省得了指示,转身向付云川打了电话,原话转述,特别强调了周书记用的是“宴请”而不是其它诸如“聚会”一类的词。 上午周仲荣首先听取了纪委和公安方面关于整治提升江城投资环境行动的情况汇报,然后是跟两位专家交流,快中午的时候,叶三省接到蒋尔云的短讯: 过来吃食堂? 叶三省怔了怔,向张子高请了假,奔赴开南新区。 到了蒋尔云办公室,蒋尔云拿了一份文件给他看:“叶秘书,你帮我琢磨一下,这是我们开南新区理解执行周书记上次关于给企业纾困解难讲话精神的一个考虑。” 叶三省笑道:“蒋书记是考较我了。这个我应该没有发言权吧。” “你有发言权。先看看。”蒋尔云在旁边坐下,温和地说。 叶三省视线回到文档,标题是“建立解决工企业困难问题渠道(草案)”,为完善服务企业长效机制,持续优化营商环境,助力先进制造业强市建设,开南新区拟建立工业企业困难问题办理工作机制。 下面分了四项机制和五个渠道。 四项机制是明确快速办理,交办处理,会商督办,限期办结。 五个受理渠道是明确企业直报,帮扶收报,平台转报,县区提报,会议收集。 叶三省笑了:“蒋书记,你这是站在市*委市政府的高度来做这个方案的啊。” 蒋尔云毫不掩饰地笑道:“我是市长助理啊。但同时,叶兄弟,你不要忘记了,你是这个投资环境整治提升的联络员,我这个方案,也是属于这个投资环境整治提升中的一部分是不是?所以这个方案要请兄弟你帮我琢磨琢磨,有没有什么补充完善的地方。这是我们共同的思路结晶。” “很完善了。”叶三省看完下面的细则,由衷地称赞道:“但是我可不敢掠美。真的,这是蒋书记的智慧。我现在总算明白,周书记把您放在开南新区的英明了。” 这的确是蒋尔云的“智慧”。 叶三省给他隐约透露了喻国建和纪委这两个关键词,蒋尔云转身就搞了一个这么具体的方案,不仅解决了阴谋,而且成为又一项工作,出色的工作,紧跟周书记的工作。 不过后面那句由衷的称赞让一向沉稳的蒋尔云高兴起来:“那兄弟你安排一下,我尽快向周书记做个汇报。” “这周有一个打造先进制造业强市的会,我看这个得在会前向周书记汇报,这个方案的内容,也可以并入其中。当然,最好还是单独做一个文件,效果更好。看周书记的意思。” 叶三省沉吟着说。 他知道这是蒋尔云的客气话,他要见周仲荣,就是一个电话,故意请自己来安排,那是想拉自己进这个方案,也算是对自己“通风报信”的回报。 “注意自己的安全。你还年轻,前途广大。” 走的时候,蒋尔云意味深长地叮嘱道。 回来的路上,付云川打了电话过来,说马市长明天下午召开义钢改制的资产评估情况汇报会,请他参加,叶三省说如果周书记不安排其它工作,一定到。 下午把这个方案递交给周仲荣,周仲荣略略看了几眼便问:“这个方案你也参与了?” “一点点。” 叶三省含混地回答。 既然蒋尔云要回报他,他也坦然受之。 “一点点是多少?给我也打马虎。”周仲荣笑道:“多向蒋书记学习,整个三区三县,就是他行动最快,对市*委的精神领会最好。你问问子高秘书长,后天的会通知下去没有,没有的话看看能不能改在工业园区去开。” 周二下午,马林主持召开的义双钢铁厂改制第四次座谈会在市府小会议室召开,义钢管理层来了七八个,阵容鼎盛,评估方有四人,马林这边国资委,财政局,经委,常务副市长,分管副市长,义双两位主官常务副县长和相关负责人,一共十四五人,把小会议室挤得满满的。 叶三省忝陪末座,本以为自己是来旁听的,谁知道在评估公司的陈述完整个评估过程,以及整个评估结果后,马林突然说:“顾总,你们这个周六是在李氏农庄吧?” 此话一出,小会议室里,一大半的人都变了脸色。 他们都没有想到马市长从这里开始。 评估公司的总经理顾总表情尴尬,轻咳一声,缓缓说:“不好意思,做为第三方评估公司,我们是不应该跟评估方有过多的工作之外的交集,但是请马市长容许我解释一下,我们的评估报告,早在上周就已经封存交给了贵方。所以这种事后交集,不会影响我们这次工作的客观和公正。” 马林面无表情地看着评估方那边,淡淡说:“那么现在,我们请评估方暂时退场吧。” 顾总起身,对着会议场双方微微躬身,带着随员离开。 “徐董事长,您如何看这个评估报告?” 马林看着徐猛问。 徐猛表情也很尴尬,强笑道:“马市长,评估公司进驻我们义钢,市府和国资委,财政局都有参与,全程参与,可以证明我们义钢从来没有故意,刻意做过什么工作,当然,评估组在我们义钢驻了一周,再加上全国各地的资产核实,半个多月交往下来,紧密的工作配合,自然也是有些感情的,工作结束了,小聚一下,也是……当然认真说来,我们这样的做法还是欠妥,我这里严肃地向市*委,市府检讨,同时保证,在整个资产评估过程中,我们绝无任何违法犯纪之处,请市*委,市府各位领导相信我们。” 马林抬头看着远远坐在边上的叶三省:“叶秘书,你传达周书记的指示。” 叶三省一直在默默观察各人的表现,突然听到马林点到自己的名,第一时间想站起来,可是马上觉得这不妥,不由一怔。 幸好余自立误解了他的沉默,或者这本是他的工作,立刻起身把放在刘成家面前的话筒拿过来放在叶三省面前。 叶三省反应过来,镇定自己,此时此刻,肯定只有实话实说。 微微压一下话筒,加了一点声音,从容地说:“周书记认为,义钢管理层宴请评估公司这事,相当不妥当。我们现在的回避制度不完善,但是这种特殊时期,这不行的。这次改制,是政府主导的行为,要为国家和人民的利益负责。” 几句铿锵有力的话说完,会议室一片沉默。 很多人都第一次认识和见识了,市长,也可以不按套路出牌。 好一会,马林才说:“这也是周书记关于这次义钢改制的指导意见。接下来,刘市长,你们开始你们的工作吧。” 他起身走出会议室,轻轻的脚步,似乎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的心上。 叶三省回到市*委大院,立刻向周仲荣做了汇报。 周仲荣眯起了眼沉吟一下,说:“马市长处理得很好。接下来的谈判,是这次改制的重中之重。当然,不可能一下就能够谈妥,双方的要价会差很多,我看没有三轮五轮谈不下来,但马市长给他们这个下马威,或者说是敲这个警钟,会让我们更加主动一些,首先赢了一分。” 叶三省回到办公室,心想马市长这次表现真是犀利,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把这个重要的会开完了,而周仲荣,刚才的话是他的真实思想吗?明明是马林主持的工作,突然又把周仲荣推到前面做挡箭牌,马林要继续他的战争吗? 又想起蒋尔云给他说的那句说,“注意安全”是指有人要对付他吗? 北哥?蒋尔云不是给自己分析过了,北哥是碰瓷吗?既然是北哥占了自己便宜,应该不会有后续行动吧?不过也难说,北哥这种讲究脸面的社会大哥,等这次整治行动过去,肯定要对自己再做点什么,找回场子。 叶三省郁闷起来。 第421章 人生的可能 第二天上午,向周仲荣和张子高请了假,前往义双县督促“文化翻番”十大项目中最后一项,义双界溪的牛灯舞。 相比岳兴的木偶剧团,叶三省对牛灯舞了解更少,只在春节的电视上看过一次,看了材料是西川省古老的民间舞蹈,起源于界溪镇,据说可以追溯到唐朝,通过模仿牛的生活习性和劳作,表现农民对牛的崇敬和对土地的眷恋,也包含着对丰收和致富的期盼及祝贺,是深受当地人民喜爱的民间表演艺术形式。 最近几年,界溪镇的牛灯舞通过包装和打造,已经从乡间走向全国,获得了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全国首届农民艺术节最高奖,道具还被中国农业博物馆收藏,但是叶三省一直不太感兴趣。 在他的认知里,牛灯舞就跟春节时的龙灯舞差不多,甚至还不如龙灯舞威风,丰富,更比不上木偶剧团那样已经拥有成套的剧目,就是一群人围着牛跳跃,没有套路和系列,更谈不上什么技巧,似乎随便抓两个路人就可以完成,但是牛灯舞是义双县唯一的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义双县委县政府都很重视,重点推出,市里专家组审定的时候,还进行过争论,最后勉强通过。 为了显示对这个项目的重视,义双县常务副县长朱森亲自担任项目领导小组组长,具体负责,则是义双文化馆馆长巫秀松,叶三省早打了电话,开车直达县政府朱森的办公室,巫秀松已经在那里等候。 朱森高大帅气,也是团*委出来的干部,以前叶三省跟他打过几次交道,都是电话上的工作联系,面自然也见过几次,还都在义钢改制领导小组中,只不过叶三省是成员,朱森是副组长之一。 见了面,亲热*地握手之后,朱森说:“一直都盼着叶秘书来视察我们义双的工作。牛灯舞是我们义双唯一推出的文化重点项目,全县人民都关心,这次叶秘书来了,一定请多提意见,争取把我们的牛灯舞变成世界的龙灯舞。” 叶三省心想好大的口气,来不来就是世界的,这个牛灯舞,所谓的“人民群众喜爱”可能仅限于界溪镇方圆十公里,拿到江城去做文化惠民活动演出,都可能观者廖廖,转念一想,自己在宝来村时,不也一样?基层的干部憋着劲想放个卫星,那是自然,自己现在到了市*委,考虑就不同了,还真是屁股决定脑袋。 看朱森的架式是要陪自己前往界溪镇,说:“那朱县长您先忙,我和巫馆长先去工作。” 他只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摆谱,也不在乎其它,一位常务副县长,很多时候是整个县政府里面最忙的人,琐碎的事特别多, 朱森笑:“叶秘书你这是见外了吧?这是我们义双的重点项目,尤其是在‘文化翻番’这样的大背景下,我们可不能只看到‘文化’翻番,不允许义双翻番吧?我已经安排了,我是地主,叶秘书今天你得听我的。” 叶三省对朱森一向好感,年轻能干,锐气十足,以前几次见面虽然时间短暂,但是这位常务副县长的风度,说话魅力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时候,一语双关的“文化”,不仅指周仲荣的“文化翻番”,也是指“文化县”。江城的传统向来是中兴区和云阳区较劲,文化、岳兴、义双三个县较劲。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叶三省笑道。 他也想有这个常务副县长陪着,至少有趣一些。他也想近距离感受一下这位团*派出来的干部,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因为高云现在在团*委。 界溪镇距离义双县城还有十来公里,朱森说我们就轻车从简,让巫馆长和领导小组另外一位成员,文化局一位副局长一起坐了叶三省的车,朱森一个车,还有一个电视台的车。 现在各区县都搞了自己县区新闻和电视频道,自然组建了简单的采访队伍,叶三省相当好奇,他们会怎么做这个新闻?市领导叶三省来我县调研督促牛灯舞?明显不合规制。县常务副县长亲自陪同?这个更加离谱。朱森好像是级别早上来了,是正县级吧?哪有正县级陪同副科员的。 叶三省一边开车,一边胡思乱想,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副驾的文化副局长林运祥问:“叶秘书,觉得我们义双风景还不错吧?” “很好。非常漂亮。” 叶三省由衷地称赞。 出了义双县城,一路都是山水。义双是穹隆地貌,山水秀丽,叶三省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词语来表达自己的喜欢,想到那个段子,说人家读书的形容山水,有的是词,不读书的只有“我靠”,如果高雪皎在这里,说不定会诗兴大发。 “对啊,所以我们义双就应该搞旅游啊。搞什么工业强县!”林运祥不满地埋怨道。 叶三省警惕起来:这位副局长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或者说想通过自己向高层传达? 义双文化局,准备地说应该是文广新游体局,前不久的局长,王度所谓的“五军都督”因为小金库的事被判了个缓刑,公职也没有保住,现在还空缺着,由林运祥暂时主持工作,自然,旅游这方面的工作,也是由他负责的。牛灯舞这个项目由文化馆来具体操作,不是县里对林运祥有什么看法,而是,牛灯舞这个工作,实际上,真的不太复杂。 “这个也有历史原因吧。”叶三省应道。 “尊重历史的话,那就更应该做旅游。义双的风景是几百几千年形成的,义钢才搞多久?而且,义煤挖完了,义钢就没有存在的价值。”林运祥愤愤地说。 叶三省静静地开车,心里相当吃惊:这位林副局长吃了枪药? 他不过随口说这是历史决定了的,工业强县,是因为义钢在义双,这样一个超级企业,义双县*委县政府怎么可能忽视,自然要做为第一重要存在,整个政府工作,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环,围绕义双钢铁厂做文章,自然是义双县*委县政府的思路,哪知道林运祥这样直接怼了回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何况车上还有第三者巫馆长。 到了地点,下车的时候,巫馆长等林运祥下了,才小声说:“叶秘书你不要在意,老林是这个脾气。不然他早就是局长了。” 叶三省哑然失笑。 刚才介绍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五局合一,局长多得消化不了,现在文化局出了缺,居然还能够空着,可能县里也在犹豫,到底是让林运祥接任,还是空降。接任吧,林运祥这脾气以后工作担心不好配合,空降吧,新局长跟林运祥肯定更不好配合,倒也是一个难题。 又想,林运祥肯定想跟自己说点什么,可是自己没有接招,说不定现在心里已经把自己打入另册,不想再跟自己交流了。 到了界溪镇,直接在镇政府,巫馆长和牛灯舞第六十六代传人林伯谦分别做了牛灯舞的情况和整个项目的构思陈述,然后又去参观林伯谦的牛灯舞陈列馆。 一进门,林伯谦就说,我们这个陈列馆还是租的呢。 这话一说,叶三省就明白这是要钱。 实际上,整个火牛舞项目的核心就是要钱。所有的措施和计划,无论是组建常态演出队伍,修建固定场馆,解决演员编制这些要求,基本上就是模仿岳兴的木偶剧团来的。因为现在,火牛舞纯属民间一些“艺人”,以林伯谦为核心组建起来的演出队伍,创、编、演一体,甚至连吃喝拉撒大部分时间都要自己解决,演出时相当一部分也是没有报酬的,所以林伯谦他们这个项目方案目前的主要诉求是像木偶剧团一样成立一个义双的火牛舞剧团,由政府养起来。 陪同的界溪镇党委书记陈光辉说:“我说把文化站后面那几间房给你,又不收你钱,地方还宽,院子里还可以排练,你自己不要的。” “不要钱?那房放了好久了,我打扫出来装修一下都不止这个租金,陈书记你要真支持,就把我们纳入镇政府的财政预算。”林伯谦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陈光辉讪讪一笑,朱森笑道:“什么钱不钱房不房,你不你我不我,火牛舞是我们义双县的,是我们的骄傲。” 叶三省看着挂在墙上的几个牛头模型,又仔细端详那些获奖证书和奖章,想象着周仲荣走进这间屋子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说,笑了笑,说:“火牛舞了不起,林老师也了不起,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取得这样的成绩,非常了不起。火牛舞在我们江城,在我们西川,乃至全国,都是独树一帜,也应该好好宏扬,做成我们江城的品牌,做成一个经典。” 他这是第一次说这种场面话,也不知道用词是否妥当,而且,因为在心里决定否定这个项目,所以现在不惜褒扬。 可是年轻人永远想不到,他此时此刻的思想,说的话最后会对自己产生多么大的影响,人生的神奇,远远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想象得到的。 第422章 团*派的俊杰 朱森接口道:“叶秘书说得好,我们就是要有这种理想和激情,同时还要把理想与激情扎根到具体的工作和执行中去,才能够不忘初心,不负使命。” 叶三省笑,心想倘若这位常务副县长不会只说这些堂皇的大话吧? “老林,朱县长的话听明白没有?叫你不忘初心,你的初心是什么?想清楚再回答。”林运祥调侃说。 “我是个农民,咋了?”林伯谦怒道:“农民就不能登大雅之堂啊?农民的文化也是文化,农民也需要精神追求,这是总书记说的。” 叶三省心里好笑。 倘若林运祥刚才还是因为对火牛舞的评估不高,从工作出发,这一次,就是纯粹的嘴贫,就有些是赤*祼地挑拔或者轻蔑了。 在江城这段时间,谈笑皆“鸿儒”,除了偶尔碰上像范程,陈炯这样的楞头青,大家都是一副文质彬彬,温和微笑,把刀子藏在心里,现在碰上林运祥这样的官员,突然间有些像当初到临江镇碰上计生办主任陈永胜那样说话肆无忌惮,有些不太适应也有些莫名的亲切和好感。 又听林伯谦的女儿林丽娜更加详细地介绍了一些火牛舞起源,发展,历史上的记录,出土文物等,陈列馆似乎还像个样子,但是叶三省想,连他这样的外行都看得出那些挖地三尺从市志县志上找出来的文字非常牵强,那些所谓的出土文物一看就是赝品,或者就是几十年前的老东西,这能证明什么?就算证明了,也未必需要做大做强吧?如果它没有商业价值,政府需要养这样一个纯粹为了验收、写报告、汇演而存在的机构? “叶秘书,你对我们这个上千年的非遗感觉如何?”林运祥碰了碰走神的叶三省,问。 叶三省一怔,看着林运祥诡异的表情,知道这位副局长不安好心,只怕是以为自己盯着丰*满性*感的讲解女生动了心,笑道:“我说了啊,非常了不起,我们应该好好打造这张属于义双,属于江城的文化名片。” 林运祥哼一声,满脸的不信。 叶三省乐了,这阵除了市府那个被打入冷宫的宋峰,还没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政府工作人员,怪不得县里不敢让他来担任文化局长。 参观完陈列馆,陈光辉引大家来到界溪广场。 还真是一个广场。 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平整的水泥地面,正前方还搭着一个戏台。 陈光辉得意地向市领导介绍,这是三年前建成的,界溪镇的大型活动,都可以在这里举行,开个大会也行,平时也可供乡镇赶集,节假日庙会,晚上还可以跳广场舞,当时是他东挪西凑,到处化缘才修了这个广场,煤渣是去义钢白拿的,叶三省只得又称赞了几句陈书记气魄大,格局高,善于运作。 广场上已经坐了两三百人,都是自带板凳,围绕出一场空地,场外有穿红戴绿的演员,叶三省一怔,想起他到市府第一天,六中校长给马林安排的“隆重”接待,这会不会是一出鸿门宴?转念一想,自己还不够格享受这种待遇,再说,还有朱森在一旁,怕什么? 坦然地跟着陈光辉走进空场,在早已准备塑料凳子上坐下,跟着火牛舞开始表演。 火牛舞的表演主体是两个演员蒙上“牛皮”扮演牛,表演牛的各种动作,憨状十足,然后有一位或者数位“逗牛士”用火把勾引,互相配合,渲染欢乐的气氛。看得出舞蹈编演者的用心,与时俱进,加入了很多时代元素,舞蹈的动作和情节,也有很多反映现代生活的构想。 但是,叶三省觉得牛这个元素本身就限制了它的舞蹈腾飞。两个演员披牛皮跟狮舞完全一样,只是把彩球换成了火把,很多动作和套路都肯定是来源于狮舞,却没有狮子的腾跃翻滚动作,不能大开大阖,形象也比不上,连名字也比不上,甚至,连火牛舞这个“火”,说不定还有消防上的考虑,过审时都要受阻拦,心里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哪怕那个可能成为六十七代传人的林丽娜身材火爆,吸引眼球。 几套火牛舞表演完毕,叶三省和朱森装模作样地跟演员们握手问候。 看来这次火牛舞队对于“市领导”视察相当重视,排出了最隆重的阵容,起码有越过二十人的演员,叶三省心想,政府肯定不会成立火牛舞剧团,养这么多人,真要立项,最多解决两三个人的编制就顶天了。 这里的过场结束,陈光辉热情地说,我们到玉溪河边走走,今天天气不错,等会就在河边吃点河鲜。叶三省不等朱森表态,抢先说道,下午周书记还有工作安排,我得赶回,陈书记的好意领了,下次到江城来,我请大家。 朱森笑笑,说时间还早,那我们再坐一会? 叶三省猜测这位常务副县长可能准备了两手计划,现在先拖着,可是他有什么目的?反正他是绝不想在界溪镇吃饭的,乡镇接待上面来人,他是深知其中的过场,他不想跟他们拼酒,也不想授人话柄,尤其是现在特殊时期,但是坐一会他不反对,他正还有工作要做。 就在广场旁边的露天茶馆他们挤了一桌。 朱森似乎有些不太适应这种环境,但这是叶三省建议,大家都有些勉为其难。 坐下后,叶三省开始向陈光辉和林伯谦询问火牛舞和界溪镇的一些情况,尤其是后者,包括人口基数,外出务工,收入情况,年龄结构,经济作物,医疗教育等等,几乎相当于一个镇政府年度报告,而且更加深入和详细。 叶三省心里想看看朱森的表现,存了心要学习一下这位团干部的优秀之处,朱森心里也存了要了解一下这位江城官场黑马的底细,这时候听叶三省一一发问,又是惊奇又是佩服,果然名下无虚,光是能够提出这些问题,就足以胜任一个乡镇的主官。当然,市*委大秘可是比一个镇长书记那是要重要十倍的职位。 当然,他以为这是叶三省对工作的小心和认真,却不知道这固然是叶三省一惯的工作作风,但是这次“文化翻番”的十个项目,叶三省对于其它项目,也只是比普通了解多一些就够了,他只是督促,并不是具体经办,但是对于火牛舞,因为已经决定否定,要提反对意见,所以必须把功课做足,结论才具有说服力,否则难以向周仲荣解释,或者将来万一有人发难,也能够从容应付。 交流结束,林丽娜向叶三省加了微*信,大家握手告别,离了界溪镇,朱森打电话来,说叶秘书,已经到饭点了,我们在义双随便吃点吧。不然市领导下来视察,连个饭都不吃,那肯定是对我们的工作有意见了,我无法对乔书记和赵县长交差。叶三省一口答应说好。 叶三省跟着朱森的车到了一家私房菜馆,招牌是用素雅的灯笼挑出,叶三省没有看清名字,只看到灯笼一面,有一个“膳”字,进了包间,落座,服务生进来,朱森说:“就按标准来配菜吧,有特色就行。” 转头对叶三省说:“叶秘书放心,在这里吃,是比工作餐提高了一些标准,但是今天中午我私人请客,也不喝酒。” “谢谢朱县,下次到江城,那一定是我请了。” 叶三省也不矫情,心里欣赏朱森这一手做得漂亮,想:第一,朱森是一个不差钱的主,家庭背景肯定不错;第二,朱森是这里的常客;第三,朱森对自己很重视,越过了一般的工作接待;第四,朱森是一个讲规矩的人,但在规矩允许的范围内,敢于发挥。 服务生上了贡菊茶,跟叶三省在阿细餐厅喝过的一样,非常好喝,尤其是奔波了半天后。 朱森等叶三省放下茶杯,问:“叶秘书是对火牛舞不看好吧?” 叶三省笑笑,放下茶杯。 果然是年轻气盛,蒋尔云肯定不会这样直接问的,尤其还当着巫馆长,林运祥,电视台的记者和其他随从人员,但这似乎也显示了这位常务副县长的自信和锐气,对局势掌握,在义双有威*信。 但是这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不回答肯定不好。朱森已经问了,尤其是这么多人,自己不能拂了他的面子,而且还不能敷衍。 沉吟一下说:“我对于这个肯定是外行,今天算是初步了解一下,所以朱县要问我现在的意见,我只能说点我个人的感受,仅供参考。同时,我得预先说明,我的意见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聊,这个项目最后如何,还是要专家组的意见和市里县里的支持。” 众人眼望着他,表情各异。 “首先我老实地承认,我对这个火牛舞的代入感不强,说不上很喜欢。” “然后我从商业角度考虑了一下,感觉现在的方案对商业拓展这一块,挖掘得还不够。这一点纯属我个人的偏执。一个项目,如果不能在在商业价值是得到支持,光靠政府输血,喊喊振兴的口号,真的很难续存。当然,火牛舞在界溪镇,在义双县都有深厚的群众基础,怎么样把这种支持转化为商业价值,我认为还需要进一步的思考和挖掘。” “然后是它的文化附加值,表演形式,艺术效果等,我也觉得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 “叶秘书这三句话的意思我翻译一下是不是:第一,我不喜欢和看好这个项目;第二,没有商业价值,没有生命力,政府不想当这个冤大头;第三,就是一个地方性的东西,什么文化附加值这些,都根本无法提升到一个高度,对吧?” 大家都在思想叶三省的话,林运祥已经截口道,众人皆是一愕。 第423章 骑驴找驴 叶三省苦笑,——他已经自觉地要戒掉这个表情,可是这时候还是无法不苦笑。这位副局长反应是快,也听得懂话,但是场面上的话,用得着说得这样直白,清楚? 朱森说:“林局的话有一些道理,但是我对叶秘书的指示是这样理解的,火牛舞这个项目,我们想一步到位,甚至一下就到达我们对标的项目,岳兴木偶剧团那个地步,也有一定的难度,我们应该脚踏实地,深练内功,从火牛舞的根本做起,内容做扎实,形式要有创新,一步步地向前推进。其实我们任何政府工作,都肯定有很多困难,都不是一蹴而就,有一个艰难而曲折的过程,但我们并不能困此产生畏难情绪,甚至放弃,那肯定不行,而是迎难而上,发现问题,解决它,最后达成我们的目标。具体到火牛舞这个项目,我们还是要按照叶秘书刚才的指示,多跟林伯谦父亲交流,探讨,配合他们,尤其是他女儿,思想活跃,能够给火牛舞赋予很多时尚的元素,这样传统和现实结合,火牛舞应该成为一个好的项目,成为我们义双的文化名片。” 叶三省微微点头。倘若是一周以前,他会鼓掌,现在,他慢慢学习矜持和沉稳。 不得不佩服这位团*委出来的干部讲话的确有水平,既中庸又坚决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和观点,而且有点有面,有理论有重点。 “朱县说得好。我们一步步来,先做成义双的文化名片,江城的文化重点项目,再走出西川,走向全国,征服世界。”叶三省诚恳地说:“我回去会把这次调研的情况如实向专家组汇报,有什么情况,我也会立刻向朱县这边反馈。至于项目本身,资金问题我也会向领导汇报和强调,先一步步地解决客观条件,物质条件,比如场地,人员,演出报酬等等。” 菜上来,大家边吃边说,再没有波澜,然后告别。 回江城的车上,叶三省想,朱森没有目的吗?或者,跟自己吃一顿饭就是目的?加深印象就是目的? 义双的情况相当特殊,县*委书记乔中华以前在文化,年龄快到点,身体又不好,大家都以为他肯定会退,或者到人大政协,结果谁也猜不到周仲荣怎么考虑的,把他安排到义双再站一班岗,跟赵永搭班子,但这个站岗肯定不会持续很久。赵永沉稳大气,叶三省见过几次,话不多,但每言必中,唯一的缺点可能是表情太少,很少笑容,所以私下里有人叫他“赵面瘫”,但肯定乔中华一退,不出什么妖蛾子的话,赵永会顺理成章地接任义双县*委书记一职,那么,朱森也有极大可能紧跟进步,像文化的徐兰一样,那么,他是不是有什么担心或者有其它考虑? 但无论如何,他对这个项目的看法,还是会如实向周仲荣汇报的,专家组,只不过是一个托词。十大重点项目评估早就结束,专家组的功能早就失去了大半,最多验收时会召集起来再开个会。 当然,专家组的决策也是尊重的,执行是决策的延续,他督促执行的过程中,对决策的一些矫正,同样也是决策的一部分。 又想到林运祥,跟自己以前接触过的人谁相近呢?还真没有那样童言无忌的。告辞的时候,他特别留了电话,这是一个假动作,自己的电话项目联络员那里印得清清楚楚,说明这个副局长是故意要向朱森,应该是他吧,表示自己要跟“上级”联络,反映问题,可是这位副局长难道不知道,这是官场大忌? 叶三省甩甩脑袋,抛开这一团乱麻。 义双的事双跟他叶大秘书有什么联系呢?仅仅是一个工作而已。 他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纷繁复杂的工作,其实他的短期目标就有一个:取得领导的信任。 从结果来看,这段时间的左冲右突效果还是很好的。虽然有一些意外的麻烦,比如范程,比如陈炯,比如北哥,比如夏敏,比如高云,但他的基本目标达到了,其它就不重要。 那么,接下来,他的目标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是继续努力,在站稳市*委大秘的基础上,进一步得到领导的信任,争取成为周仲荣心中不可或缺的“政治盟友”,同时,取得更加广泛的支持,包括更多的人官员朋友,商人朋友等等。 在地图出现以前,世界是无限的,在到市*委以前,叶三省的心里装着整个世界,可是现在,他的目标似乎就是一个人,就是一个人的重视。年轻人心里感到有些伤感,或者说是悲哀吧。或者,这就是选择的结果,人生,就是这样的,路似乎越走越窄。 快到江城的时候,打聂作家的电话,问他在哪,他去接他,聂作家说,他已经到虎翁那里,叫叶三省直接过去。 ——这是他约了几次,却每每爽约的行动。 叶三省想了一下,打电话给石老师,石老师很高兴,说他有空,叶三省过去接了他,两人一起前往虎翁的店铺,路途中由说话直白的林运祥想到宋峰,打了电话,宋峰说可以过来坐坐。 到了虎翁店里,聂作家和胡团长已经坐在茶桌前喝功夫茶了。 坐下后叶三省看石老师三人寒喧,心想江城那个文艺奖已经出炉,虽然没有正式公布,应该是再过一段时间,开年会总结时一并颁奖,在座三位都榜上有名,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能够和谐地坐在一起,也可能正是这个原因,所以以前跟他们一起交游的其它江城文化名家比如温画家,暂时都不好联络了,周仲荣所谓的“二桃杀三士”,历来是政治人物屡试不爽的高招。 虎翁高兴地说,各位驾临,蓬荜生辉,高*士在座,可谓雅聚,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从架上聚了一支两尺来长的竹器,说给我大家吹奏一曲。 宋峰便在这时进来,叶三省叫他坐了,说你来得正好,有耳福。聂作家介绍说这竹器叫尺八,非笙非箫。 喝一口茶,便听得乐声呜呜咽咽地起来,盘旋飞扬,将斗室弥漫,正等分辩,乐音婉转低沉,如水暗行,渐渐积蓄,突地迸发,斗兵争伐,几回承转,又渐凋零,悲不成声,袅袅渐失,余音犹存。众人沉浸其中,不敢呼吸,良久,才轻轻喘*息,赞叹鼓掌。 宋峰说:“好久不闻虎翁高奏,只是太悲凉了。” 叶三省心里一乐,果然是说直话的。 虎翁放回尺八,说:“器有所配,锣鼓声大,二胡声小,皆是物理。” 宋峰不依不饶地继续辩说:“人家二胡也能够拉喜洋洋呢。” 虎翁一笑:“宋科长喜欢听赞歌,把你的手机铃声设置一下就行了。” 宋峰还想争论,虎翁一指他:“再说,老汉就要收你的茶费了。” 宋峰笑。两人原是熟识。 众人便由尺八开始,说到川戏中的各种器材,进而各种唱腔,胡团长是专业,石老师和聂作家都是行家,颇有研究,叶三省一旁听得兴趣盎然,心想搞那种火牛舞的纸老虎项目,还不如搞一个戏曲器材研究保护类的项目更有价值,或者川剧地方曲目保护排演更有意思吧? 等到他们由川剧器物说到江城的历史,文物,叶三省逮住机会插话问:“虎翁,据说木棉袈裟是在我们江城失落的,这个说法有依据吗?” 上次陪着王道士来探店,王道士说虎翁也是画家,他父亲以前就全国闻名,他为什么不继续在画画上突破,却开古玩店,应该有什么原因,当然,这也是王道士目前唯一的线索,所以希望叶三省慢慢跟虎翁接近,先交朋友,再慢慢了解虎翁往来和客户,看看这些年虎翁出了些什么贵重藏品,一步步深入,可是叶三省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哪有这么多时间和闲心来耗费,决定不听师父的安排,单刀直入地试探一下。 虎翁笑笑,说:“叶秘书上次跟你师父一起来,我就想,以王道士这样的身份,如何特别关心起我这种小玩家来?稍一打听你师父,你师父的师父来历,我才明白,叶秘书为什么这么优秀,那是有来历的。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其实,英雄必有出处。当然,叶秘书也肯定这样想,我父亲,我伯父,那也是英雄必有出处了。” 叶三省慢慢品味这番话,知道这肯定是虎翁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这也说明,虎翁对自己的来意心知肚明,自己没有用那一套“间谍”的作法是正确的,对聪明人,就是应该直接。 “至于木棉袈裟的传说,若是从唐朝说起,一千五六百年,其间多少变乱,多少可能,多少传说?不过,我还是相信,木棉袈裟应该是老实和尚带回资州宁国寺后,就归藏在正殿,所以宁国寺就是木棉袈裟的最后归藏地。” “想想以老实和尚的声名和为人,他肯定会保藏这件佛门圣物。你师父这些年苦苦追寻,不在寺里寻找,却在江湖上多方乱撞,是不是有些骑驴找驴了?” 第424章 鬼胎 “那驴也不是他说骑就能骑的。”叶三省淡淡地说,“而且我师父的师父跟那边百年之约,已快到期,那就是连驴都摸不到了。一百年啊,一个大画家都可以出生又死去,实在是太漫长了。很多人可能都放弃了,可是我师父忠于所托,不敢有违,这性格……我这倔强性子,可能也是受师父影响吧。” 师父是客居,自然不能在正殿里大动干戈,搜山检海,但是以师父的精明,想来也应该把宁国寺查了个底朝天吧?所以他认为虎翁是转移对象,忍不住不露痕迹地进行威胁。 “解铃还须系铃人,叶秘书,相信老汉一句。”虎翁淡淡一笑,“我们做古玩这行,最讲究的是什么?就是眼力。那可不是只是看器,还要识人。叶秘书和你师父都是真性情,我对你俩位,可都亲近着的。这事,不用急,慢慢来,终究会有一个说法的。” 叶三省品味虎翁的话,胡团长憋不住好奇地问:“叶秘书你还有师父?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我小时家贫,由师父抚养。”叶三省不想过多说自己家世,淡淡解释一句。 胡团长连声赞叹:“果然是寒门出大才。” 石老师和聂作家也跟着赞叹,宋峰微笑不语,叶三省问宋峰,最近忙吗? 宋峰摇头晃脑地说:“叶秘书,这话要是外行问,那没什么,你也是政府工作人员,还是市*委大秘,你这样问是不是有问题?不过既然叶秘书问了,我就坦白地回答你吧,马市长跟六个组团对接后,我们的工作成倍地增加了,连我这个被打入冷宫的闲人,也分派了不少工作。你以为我今天能够出来跟你喝茶,是我无聊?告诉你,我现在是工作。叶秘书你前不久去了岳兴吧?我今天是奉了向副市长的钧旨,来跟你讨论工作的。” 向副市长向跃进分管科教文卫,以前叶三省想当然地以为周波的父亲是民*主党派上去的,肯定分管这块,结果因为周波的父亲是农业专家,所以分管了农业那一块,科教文卫由向跃进分管。本来叶三省负责督促文化翻番活动,应该跟向副市长有很多工作交集,但是向跃进就是这一两个月要正式退休,所以有点“懒政”,一般都让副秘书长过问一下,也不发表意见,今天宋峰说奉了向跃进的指示,叶三省不觉很是惊奇。 当然,也对这位跟林运祥一样说话直白的老兄感到头疼:当着外人的面,你说什么“打入冷宫”啊? 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出去“混”,哪个场面上不说几句自我抬高的虚话?不是说前天我才跟某市长一起吃饭就是说某书记特别安排了一个工作,诸如此类的话唬弄外人,有这样自曝不得志不如意的吗? “向市长有什么指示?”叶三省问。 这种场合应该不是谈工作的时候,可是向跃进反正要退了,宋峰又说到这里了,叶三省也想转移一下刚才的话题,——他有些不明白虎翁刚才的话。 “自然是文化翻番。”宋峰大大咧咧地说:“向市长叫你十个项目走完后,跟专家组拿个意见,看看执行的情况和需要修改补充的部分,他做为一位老革命,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你是不是觉得这工作应该张副秘书长来做?我刚才不正好在向市长的办公室跟他闲聊吗,他就让我来了,说给我一个翘班的理由。” 叶三省再次无语,宋大哥可真是童言无忌啊。 他的电话有短讯进来,一看是王长安: 方便电话不? 对大家点点头,走到屋外给王长安打过去,问王局有什么指示,王长安笑着说,在叶秘书面前,我这当哥的只有听指示。这不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吧,晚上小聚一下。 叶三省问刘市长他们在吗?王长安说还没有约,先征求兄弟的意见,你要人多就约人,你要人少我们两个喝寡酒也行。叶三省说王局你太关心兄弟了,这样吧,我给你约几个人,反正你也认识,就是聂作家和书法家石老师,川剧团胡团长,还有一个是市府那边的宋峰,他今天奉了向市长的指示来找我谈工作,我们正在虎翁这里喝茶。 王长安那边迟疑了几秒钟,说好。 叶三省说那地点也我来定吧,去泰和山庄。我早答应了他们,他们也做了一个项目,拖了几天,今天必须去看看他们的方案了。周书记也很关心。王长安说好,叶三省说他们都没有车,你到时过来接两个人我们一起过去吧。 他上午就跟谌总约好了,今晚一起吃饭,审核泰和山庄的最终方案,不是因为上午下午都安排了事,他就让他们把方案送到办公室来了。 他不想去泰和山庄吃饭,因为谌总肯定会约夏敏,可是一想到夏敏在,他又感觉自己竟然有些期盼。 刚才正在想怎么安排聂作家他们,王长安这个电话来得及时,他考虑一下把聂作家他们甩给王长安不算过分,一位堂堂交通局长陪同,自己隔席陪也不算失礼,至于王长安应该有事跟自己说,那也不耽误。 王长安有什么事呢?他刚才电话为什么要犹豫那一下?是不想跟这些人一起吃饭吗? 应该不会。 王长安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三教九流都应付得妥妥当当,不会像有些官员介意酒桌上客人身份高低,那么,是这些人中有谁跟王长安冲突? 聂作家肯定不会,石老师和胡团长也应该没有吧?宋峰? 蓦然间反应过来: 副市长! 王长安不是在意宋峰,一个大嘴巴还不值得他如临大敌,但是他在意的是宋峰现在奉的向跃进的指示,在意向跃进是副市长,而且是一位马上退下来的副市长,而这个职位一旦空出来,就会成为很多人眼听馅饼。 上次吃饭的时候,王长安就隐约透露出了他的野望,所以王长安是他们一伙中除了刘成家外,行动最积极的一个,比如上次去卢沟桥做石狮子。 但是,官场之中,一旦进入处级干部,越是往上,越是难动,尤其是在地市州,职位就那么几个,符合条件的野心家有的是,比如叶三省知道的就有教育局申江,——否则申江也不敢冒着极大的风险给马林挖坑,向市*委副*书记黄元洪交投名状了。 还有彭立尧。做为区县聊乔中华外最资深的书记,早就在活动想要前进一步,还有,按照目前顺位排第一的蒋尔云,哪个是省油的灯? 王长安刚才是突然听到宋峰和向副市长的名字怔了一下吧?那么,他今晚找自己,是不是也跟这事有关? 叶三省心里突然充满恶作剧的期待。 下班的时候,王长安过来接人,叶三省故意安排宋峰和聂作家去坐他的车,他自己搭着虎翁,石老师和胡团长,到了泰和山庄,谌总和宾馆经理安妮在酒店门口等候,叶三省跟谌总握手,对安妮点头,——他不想跟这位很有魅力,又跟曹红丽熟悉的老江湖握手。不过想到王长安难得地带了交通局的办公室主任封雪出来,今晚她们应该是棋逢对手,可惜不能坐在一张桌子上。 叶三省先到王长安那桌开席,王长安说,我们交通局的企业文化一直想做文化提升工作,又赶上文化翻番的活动,所以一直都想请叶秘书安排一下,因为叶秘书一直在统筹这个文化翻番活动,想请叶秘书请几位高人来给我们交通局指点一下,今天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一下请到几位江城的文化名家,我这里感谢不尽,请各位名家对我们交通局的文化工作不吝指教,我先敬大家一杯。 叶三省心里无法不赞叹王长安这话漂亮,而且不按套路例酒,一下把今晚的主题强调得光明堂皇,自己临时瞎凑的局听起来像是苦心安排,几位文化名家耳中听着,肯定也舒服得很。 叶三省也提了一杯,祝各位文化名家跟交通局好好合作,做出成果,也许能够在下一批重点文化项目中列名,你们负责做,他负责推荐,你们各位也是专家组成员,这事能成。 第三杯宋峰提,祝贺大家心想事成,他到时代表向市长来验收。 王长安立刻说,那我今晚要多敬宋科长几杯,先打打底。 大家都笑。 宋峰明显是说笑。他既不是副市长的联络员,也不是副秘书长,到时验收不验收,还要看上边领导的安排。 面上的酒喝完,说声抱歉,先旁边应酬一会。 到了隔壁,大家居然都还在围在茶几旁,看着方案讨论,叶三省过去当中坐下,首先看这个最终方案,不到五分钟就基本看完,然后沉吟片刻,说:“很好。谌总你们这个方案,是我目前看过的方案中,最系统,最周密,最科学,最具实操的方案,我的水平,其实是提不出什么意见的,但是领导安排做这个工作,那就必须尽力。” “这个方案中最核心的一点,其实是跟我以前宝来山艺术村操作手法一样,是变被动为主动,也就是招商的方式变化了,客户入驻后,他们主动做了从构想、资金、设计、建设、装修、经营等等,这无论是从风险、管理等各个方面都减轻了甲方的压力和工作量,你们现在也是甲方,虽然不是第一承包方。” “然后第二点是比较重要的,也跟宝来山艺术村相同,就是民宿的差异性和文化性。比如夏总你们要做一个‘商藏’,这里面包涵了商业方面的知识和文化,特别能够吸引某类群体,如果我们一下能够吸引二三十个不同的群体过来,那就相当于我们泰和山庄一下子拥有了巨大的客流量,而且覆盖了巨大的市场群体。” 谌总介绍说:“这是王小明王总。著名的户外活动家,王总在西南片区都有巨大的影响力,他自办的论坛,拥有用户近十万,每天的活跃用户两三千人,每次活动,却是一呼百应,这次他们通过众筹的方式,五十个股东,预计两百万,做一个户外活动的基地。因为他们情况特殊,我们决定给他们最优惠的租金,并且把那一壁山坡免费提供给他们做为攀岩基地。” 王小明说:“我们已经把那面坡命名为小华山,我们要召集天下驴友,来此华山论剑。” 叶三省点头:“谌总你有格局。特殊人才可以适当让利。先把蛋糕做起来,才有机会把蛋糕做大,才有可能分蛋糕。” 谌总又指着一位短发清秀的中年女士介绍说:“这是马崇嘉马总,她也联络了几位朋友,准备做一个大糖坊,以江城的糖文化为文化母体,展示江城的制糖工艺,历史等,同时也能够做一些现场,我们很看好这个项目,马总也选好了地方,只待这个方案得到区里市里支持,就立刻入场。” 叶三省鼓了下掌:“非常好。谌总真是举一反三,连招商工作都做得这种地步了,我的担心看来完全是多余的了。我正要说的第三点是,进来的民宿,在有个性,各有特色的基础上,还必须要能赚钱,能够找到自己的盈利模式。要说我在宝来山有什么做得不好,就是当初只顾着把艺术村建起来,没有用心去跟艺术家们探讨盈利模式,现在宝来山艺术村的艺术家们,很多都是赔钱买享受。当然,他们不在乎盈利与否,至少相当长一段时间他们不在乎,但是泰和山庄跟宝来山不一样,这里参与投资和经营的小老板们没有那些全国著名的艺术家们家底厚,所以我希望进入泰和山庄的投资者们,都能够赚到钱。现在看来,谌总已经考虑得很成熟了。” “谌总,我们也很有特色啊。而且,我们还为泰和山庄拉来江城众多商人,这是难以估值的无形资产,你也应该给我们最优惠价啊。”夏敏叫道。 她听了刚才谌总的介绍,立刻委屈起来。论理,她是第一个参与这事,又是第一个主动表示支持并且付诸行动的。 “这个要请叶秘书发话了。”谌总笑着说。 叶三省一怔,不敢去看夏敏,笑道:“谌总这是借我的手给股东发福利啊。咸与维新,夏总这样的开国元勋,必须享受最惠国待遇。” 心想谌总真是人精啊。 这是巧妙地借机拍自己马屁。他甚至怀疑谌总是不是猜到了他和夏敏之间有什么? “那好,今晚算是我们泰和山庄湖畔民宿群项目正式启动,应该喜庆一下。夏总马总既然来了,自然得送些福利,这样吧,夏总和马总你们按最优惠价算,王总那里,我们在最优惠价的基础上,多减免半年租金。” 夏敏嘟哝道:“那我们还不是最优惠啊。” 其辞若憾,其心若喜。 王小明半年租金可能小二十万,但那是一次性的,自己的租金能够比照最优惠价,那可是每个月都要省一笔,算下来,那可真是价值不菲。 这可是叶三省的功劳! 虽然是一句话,可是叶三省刚才若是矜持,或者想撇清关系,一口回绝,谌总说不定也会顺驴下坡,以后再纠缠,谌总可能也会优惠,绝不会像这样的场面上,一下就这样大幅度的让利。 是因为……那一夜春风一度?还是因为叶三省的“朋友”在自己这里投资? 夏敏的心有些乱了。 她突然发觉,自己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洒脱。 “上桌吧。边吃边聊。” 谌总招呼道。 “夏总,你是不是要以身相报啊?” 一直沉默的李燕如突然叫道。 第425章 引火烧身 “小妮子春心动了?”夏敏反击说。 “那两位美女坐叶秘书旁边吧。”谌总顺势建议说。 “客随主便。”叶三省坦然笑道。 明知道今天晚上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夏敏有李燕如跟着,自己要跟宋峰一道,所以能够坐在身边,勉强也算“一亲芳泽”吧。 转念再一想,明知道今晚不会发生什么,这个想法的前提,就是想发生什么? 叶三省怔了一下,难道自己还想玩火? 回家的途中,谌总安排了车专门送几位文化名家,又安排了司机送宋峰和叶三省两人。 两人都坐了后排,都想说说话。 宋峰首先说:“小叶啊,我还真是轻视了你。我以前认为马市长和周书记欣赏你,多少有些运气成分在里面:马市长是病急乱投医,周书记是故意跟马市长斗气。上次吃饭也没有觉得你了不起,今晚吃这个饭,才发觉你情商真高。比如两拔人能够安排得各自圆满,比如让王局出钱请聂作家创作,还有石老师答应以后代表江城交通系统参加全国交通系统的书法比赛,石老师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他根本就不愿意跟江城书法家协会那一伙人玩,清高得不行,却因为你开了口,他就答应,说明大家都愿意跟你做朋友,听你安排。当然,也包括我。” “老王给你许了诺吧?”叶三省一针见血地指出。 他离开王长安那一桌有一个小时,那段时间足够王长安发挥,把一个性格耿直的宋科长搓揉得迷三道四,说不定还隐约向宋峰表示,他如果进入市府,就会让宋峰给他当秘书。 “王局只是说欣赏我的个性,希望以后能够一起共事。”宋峰故作淡淡地说。 “我呢,可能是有点讨人喜欢吧。也喜欢替人撮合。比如今晚另外一桌,我实话向宋哥汇报,项目的创意我参与了,客户也介绍了,所以泰和山庄今晚要请我吃饭。”叶三省老实地承认。想到他上周介绍陈卓给李博的父亲认识,不管以后李氏农场用不用陈卓的饲料,价格是否优惠,至少他们都应该承自己的情。“但是你跟王局碰上,那是你们的缘分,因为是你来了虎翁那里,王局才给我打的电话约吃饭。如果以后能够一起共事,那是你自己挣来的。” “所以我说叶兄弟你是好人呢。”宋峰感慨地说。 叶三省心里一乐,这个年龄,还能用好人坏人来给人贴标签? 倘若真有人愿意用宋峰当秘书,那得是一个多么奇怪的领导? ——叶三省完全没有想到,他这一瞬间的念头将会是多么的可笑,人生的神奇,完全不是没有经过的人能够想象的。 突然想到一点,立刻拔打谌总的电话,说你们那个方案还忘记了一点,就是局面的问题。也就是即使现在不做,但也要列入规划。就是要有一个以泰和山庄为核心,以民宿项目为抓手,以长江湖为基础,以长江湖周边几个乡镇的相关项目为辅助,逐步形成一个特色休闲娱乐圈,这样就把格局做大了,项目也做大了,市里会支持这样可持续性发展的项目的。 谌总感动地说,叶秘书你想得太周到了。我还以为你什么东西拉下了,给我打电话。不想还在考虑我们的方案,你真是……人民的好领导。改天我要请你喝大酒感谢。 宋峰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又感叹说:“小叶,我……这才真正佩服你,的确你配这个市*委大秘。甚至,你就算当个市领导也完全够格。” “宋哥说笑了。”叶三省心里美滋滋地。 “你刚才说到把项目做大,光是从这一点,我就想以前罗忠良绝对想不到,也不会去想。而这,才真是领导的好秘书,能够跟得上领导的思维。周书记喜欢大项目,泰和山庄按你刚才的指示做方案,我保证周书记会拍板同意。再说这个项目又不需要市里投钱,至少第一阶段不需要,何乐而不为。”宋峰认真地说。 “宋哥过奖,我还真不觉得……应该是恰巧,运气吧。因为我刚好做了宝来山艺术村,而这个艺术村一直存在着很多不足,我一直想弥补,正好泰和山庄碰上了,就给他们建议,他们在我的建议基础上,请了专家团队进行完善,所以才有这个项目。哦,对了,宋哥,这个项目我让他们先跟中兴区对接申请,肯定会报上来的,如果到时到了市府那里,你一定要多说好话,加以肯定。” “哪里可能轮到我来批评这个项目,上面有市长,常务,分管,再跟着还有秘书长,轮到我基本已经煮熟了。”宋峰无所谓地笑笑,“不过你说得对,专业的事还是要请专家。我看过一个足球教练的采访,他说到中国足球的问题时,直言不讳,就是教练员干好教练员的事,球员干好球员的事,评论员干好评论员的事,经纪人干好经纪人的事,别tmd串行。现在都tmd的串成螃蟹了,中国足球就是人太聪明,现在需要笨一些的工匠精神。” 叶三省哑然。 这位教练肯定是不得志的,所以才会有这样直露愤怒的批评,虽然可能是真相,但有些话不能摊到桌面来说。而宋峰引以为然,自然也是因为他现在在市府混到这个年龄还是一个被排挤,边缘化的科长,以他的资格,早就可以提拔副处或者外放出去了。 “哦差点忘了正事。”宋峰突然严肃起来,“向市长让我告诉你,火牛舞,你要多多肯定。” “我还以为你要替白云门招呼呢。龙掌门吹嘘过,他跟向市长关系好。”叶三省惊奇地笑,“你得说说什么原因。” “那个林丽娜是向市长的干女儿。”宋峰瓮声瓮气地说。 第二天向周仲荣汇报前,叶三省再次审核关于火牛舞的资料。 林伯谦号称火牛舞传承自他父亲,他父亲又传承自他爷爷,历代皆有考证,但这些都只是说法,现在唯一能够实证的是那个火牛舞陈列馆中的东西,界溪镇和义双县配合林伯谦对火牛舞的相关史料、实物和文献进行了详细普查、整理、归类、存档,形成文字、图片、录音、录像等系列档案材料,现已整理文字资料(包括书籍)6万余字,各类剧目唱本、曲谱100余项,照片1000余张,音像资料(包括录音、录像)60多小时,实物80余件,并收集整理了记载有“火牛舞”的珍稀古籍善本。 叶三省一一分析,6万字文字资料根本不值一提,说明火牛舞在江城,都没有引起更多的评论家和报道,剧目100余项,能够演出的可能只有三五项,照片不用提,一场演出就可以随便拍几十上百张,音像资料一样的道理,都是自娱自乐,实物80余件,这个他在陈列馆已经看过,大多没有什么文物价值,所谓的古物,都有作旧的痕迹,苦笑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来到周仲荣的办公室,首先汇报了关于火牛舞的情况以及自己的看法,就是这个项目只能一步步来,主要原因不是因为它的“通俗”,而是它的商业价值,现在还没有找到盈利模式,单靠政府支持,又将是一个低配版的岳兴木偶剧团,最终成为一个尾大不掉的包袱。 然后,又说了向市长的招呼,明说林丽娜是向市长的干女儿。 周仲荣笑了:“老向还真是。唉,首先我是不赞成老向这种做法的,无论他跟这个林丽娜是什么关系,哪怕他跟林丽娜的父亲是结拜兄弟,也不能这样做,而且传扬出来,这对我们的干部形象会产生不良影响。难道真的说要离开领导岗位了,就能无欲而刚?这不是无欲而刚,是晚节不保,律已不严。算了,反正他只是打个招呼,好一点说,说明他还是关心工作,觉得这个项目不错,就不给他上岗上线了。那这个项目在十个重点项目中,可以减小……我再听听义双那边的汇报再决定吧。” 叶三省跟着汇报了泰和山庄的最终方案。 因为这个最终方案还缺了长远规划,或者说宏伟格局那一块,就是昨晚叶三省提醒那部分,所以叶三省就没有把纸质的方案呈献,只做了口头汇报,周仲荣听了很高兴,立刻表态:“小叶这个方案应该是你折腾出来的吧?这里面跟宝来山艺术村有很多相同之处。这样吧,你尽快让他们把方案报上来,我看看,下周我们安排时间去看看。” 叶三省又惊又喜,回到办公室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谌总,通报了这一最新情况,谌总也激动地说他马上向总部汇报,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再让总部来人以示隆重,叶三省让他稍安勿躁,先把方案做好,做扎实,不用先跟中兴区那边联系了,直接送上来。 这件事如愿以偿,正是叶三省期待一样,只要是能够做大的项目,肯定能够得到周仲荣的重视和支持。 到了纪委,刘雁把他叫到办公室,说:“叶秘书,通报一个情况。我们这一周的工作取得了一些重要的进取,接下来,我们会请更多的人来喝茶,其中有一些江城公安系统的重要岗位的人员,根椐我们的经验,深挖下去可能涉及江城公安系统比较重要的领导同志。” 叶三省微微一惊,说:“周书记……”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措词。 刘雁笑笑:“我已经向周书记汇报了。专门你跟你说这事,是因为你现在的身份比较敏感,同时联系我们和公安那边,怕你遭遇什么特殊情况,先让你有个思想准备。” 叶三省更加吃惊: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之间,想起蒋尔云那天告别时给他的叮嘱,一时间迷茫起来。 刘雁在心里叹了口气,年轻人毕竟还是年轻。 他已经知道了蒋尔云那边的反应,差不多试探出了这个年轻人的行为,当然,这没有什么,这本就是他故意“泄秘”给叶三省的,——叶三省也可能是领会了自己的意图才接力“泄秘”给蒋尔云的。开南新区那个家俱厂厂长喻国建的实名举报说到底,只是一个工作问题,跟贪*腐和渎职都没有关系。他个人对蒋尔云的看法也不错,一般来说,像这种正在上升的官员,基本上都能够严于律己,不会轻易坠落。再加上陈路跟他私下交流,他有责任保护这个江城的神奇秘书,但也仅止于此,真正能够保护自己的,还是要靠自己。 他笑笑,接着说一句直接把叶三省炸懵的话:“我们也接到了关于你的实名举报信。” 第426章 无限责任 叶三省看着纪委书记,无言。 真正到了紧张和震惊的时候,他反而能够镇静下来,冷静地急速思索:谁?举报什么? “小叶你位置特殊,目前又在联系我们和公安,所以接到这样的举报信,我们相当重视,第一时间联系了举报人,进行了询问,结论是不成立的。”刘雁继续说:“举报人所谓的事实,基本上是捕风捉影,或者是臆想,我们严肃地批评了他。同时今天也给你做个情况告知。举报人承认,他向江城相关部门也投递了这样的信件,所以小叶,我希望你也做好心理准备,有可能随时应付某些突发*情况。” “谢谢书记。”叶三省感动地说。 松了一大口气。却又提起了心。 离开纪委,叶三省在车上发了会呆,心想这敢于实名举服一位市*委大秘的人是谁?肯定不会是高云,是刘学文这滚刀肉?当高云的枪?他这样做有什么用?先声夺人,给自己制造麻烦,或者想通过这个来影响周仲荣对自己的观感? 刘雁同时告知他这两件事,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没有心情再去公安那边,奔回办公室,周仲荣正在听取招商那边的工作汇报,那个秘书彭艺正在他的办公室大摇大摆地坐着,神情悠然。 叶三省怒气勃发,强自克制冷冷道:“你去等候室,我有工作要做。” 他无法不想起自己上次跟着考察团去广州,差点中招。后来他慢慢分析,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傅颖的秘书下的药。 真是狗胆包天! “哟,叶秘书不高兴了?” 彭艺扫他一眼,故意不动。 “你出去吧。”叶三省只得压低了声音,“领导看见不好。” “有什么不好?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要工作。” “我又不影响你。” “你在就影响了我。” “我有那么大魅力吗?” “不说废话,你走不走?” “偏不!” 叶三省无语。 正迟疑间,瞥见门外一人走过,竟是刘成家的秘书乌青,赶紧出门叫住,问乌秘书有何公干。 刘成家喜欢独来独往,出去工作应酬,都是一个人,叶三省跟刘成家喝了二三十次酒,一次也没有看见乌青,乌青跟了刘成家三年多,早该出去了,不过刘成家也只有一年多要退,懒得再换秘书,所以乌青只得留着陪他,幸好刘成家平时安排的工作也不太多,乌青乐得轻闲,基本上都是一个人窝在办公室自得其乐,也很少到江城宾馆吃饭,少有碰面。 看见叶三省出来,乌青拍拍手中的档案袋,说给周书记送材料过来。叶三省说周书记正在听汇报,要不我来转交,乌青摇头,说刘市长吩咐必须亲自交到周书记手里,还有几句话汇报。 叶三省无法,说那我陪你在那边坐坐。乌青奇道:“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叶大秘居然不陪美女,陪我这个大男人,可是寡人有疾?” 叶三省气笑:“我就是有疾,也看不上你这一脸的麻子。” 拉着乌青到候客室,乌青呵呵一笑:“你办公室那是彭艺?小妮子身材……那是顺溜得很,这不正是机会吗?你快回去跟他勾搭。” “我把机会让给你,你去吧。”叶三省半真半假地建议。 “也……那我还是算了。这小妮子水深。”乌青手指点点。 叶三省心里一动:“怎么个水深法?” “你现在联系公安,那边的水也深啊。”乌青笑着说。 “不许转移话题哟。说说怎么个水深法?”叶三省不依不饶。 “互联网时代,信息就是生产力。”乌青嘿嘿地笑。 “请你吃火锅。” “我是被火锅收买的人吗?光火锅怎么够!” “再加一顿火锅。”叶三省果断地还价。 乌青迟疑一下,看看门外,小声说:“她没结过婚,但我都知道她的几个男友。其中一个还是谢家坝武警的团长。团长都没搞定,这小妮子心大着呢。据说她对男人,尤其是有价值的男人,向来是拿来主义,韩信点兵。当然,她老板也是个角色。” 叶三省无语。 看来自己那天晚上,差点就成了彭艺的兵。 那么,她倒也不是想害人,而是想“吃”人。刘成家和傅颖肯定都知道她这种伎俩,所以才没有阻止她,所以看见叶三省中招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 心里依然愤愤不平。 瞥见乌青材料上面还放着一本书,《政府太累》,一看作者,问:“这不是咱们请的那个专家吗?” 乌青来了兴趣:“专家送我的。特别有意思,茅塞顿开,你有空也看看。这样吧,我看完了,借给你。” 叶三省思忖一下,不太明白这个书名,翻了几页:“政府的无限责任和有限责任,是不是说我们政府承担的责任太多?把老百姓的生老病死都包含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叶秘书果然聪明。”乌青靠在办公桌边,“举个例吧,以前那些大型厂矿,不仅有子弟校,医院,甚至还有技工校,修理厂,汽车队等等,门一关,不跟外面来往,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就是一个小城市或者说厂管理机关就是一个小政府,厂矿职工,甚至包括家属的生老病死基本上都由厂矿包圆了,这就是无限责任。同样的,我们以前的政府,不仅老百姓的吃喝拉撒要管,连炒股亏了,都要到政府门前来示*威,这是无限责任。” “我们现在的政府其实也差不多。”叶三省沉思着接口,“也正因如此,政府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而忽略了一级政府最重要的工作。” “想法是对的,但是,叶秘书,事物是辩证的,有些在你看来是鸡毛蒜皮的事,在老百姓眼中就是天大的事,有些在你看来最重要的工作,在老百姓看来,又距离太远,关系不大。”乌青驳道。 “也有道理。”叶三省点头道,“但政府肯定不能照顾所有的人,满足所有人的所有愿望,政府的功能是尽量取最大公约数,从这个角度来说,政府还是应该做一些切割,把一些……小事交给老百姓自己决定,而集中精力做大事。” “你这个思路就跟周书记步调一致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英雄所见略同。” 乌青虽然有些嘴贫,其实机敏无比,否则也无法跟刘成家融洽相处三年。 “领导本来就应该抓方向,抓战略,抓重点工作,重点项目,具体工作,细节问题才是我们这些工作人员的。”叶三省点头,“跟乌兄这么一聊,我也是茅塞顿开啊。果然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乌青听得心里高兴,忍不住说:“我再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你办公室那个小妮子,据说,最近傍上了组织部一位大佬,还是双黄蛋。” 叶三省正要问是谁,什么是双黄蛋,电话铃响,一看居然是周仲荣,问他在哪里,叶三省说就在候客室,周仲荣说你马上进来。 叶三省丢下乌青推开周仲荣的办公室进去,周仲荣和傅颖两人都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摊开几份材料。周仲荣招手,叶三省过去对着傅颖打横坐下,扫一眼桌上的材料,都是些图表。 “傅局,这样,爱德富这事,我要一一听你分析,数据,图表,那不是一时三刻能够清楚的,我把这个工作让小叶来做,让小叶配合你,早点拿出一个结论,争取切实地引进这个项目。”周仲荣摆着手说,转头看叶三省:“小叶,再给你加一个工作,你好好看一下爱德富他们的材料,了解清楚,上次考察你也去了吧?重要是合同,要一条条抠,不能大意,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好。”叶三省点头答应。 傅颖看看叶三省,再看看周仲荣,说:“那书记我就先回去了。叶秘书,等下我让小彭把所有的材料都送一套过来,你研究一下,下周爱德富的副总裁过来,我们一起参加谈判。” 起身对两人点头,款款离去。 叶三省等她关门,说:“刘市长的秘书送材料过来了。在等候室。” 周仲荣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话,沉吟着说:“小叶你好像说过,爱德富你觉得不靠谱?” 叶三省一惊,想不到周仲荣还记得这事,老实答道:“首先是因为他们那个副总,李远清,口气大得像骗子。在我的认知中,一个有实力,正规的大企业,一位副总裁用得着这样吹嘘吗?商业合作更多的凭借真实的实力,而是不吹嘘,现在空手道早玩不走了。然后,就是不明白,一年多前,他就到江城来晃过,当时我在文化,我们欧阳书记,当时是欧阳县长陪他们喝过两场大酒,还是没有落实,为什么一年多过去了,现在下定决心到我们江城落户了?” “因为我们把电价降下来了吧。”周仲荣淡淡地说。“爱德富不是空壳公司,你去佛城也实地看了,他们的确产销两旺,出口通畅,所以他们愿意来,我们还是要欢迎的。但是我们还是要认真对待这事,不能见猎心喜,一见鱼饵就什么都忘记了。我们是政府机关,但这个工作是商业行为,所以我们要按照商业程序来。这个工作的重点,还是如何签订合同。我们很多地方政府,就是被这些外商玩得团团转,结果不知不觉中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特意安排你来,就是希望你多加一道保险,好好守着这个合同中的那些条款,不容有失。” 叶三省的心又提了起来,犹豫一下,还是鼓足勇气说:“书记,刚才到纪委,刘雁书记说有人写信实名举报我。” 第427章 毁官不倦 周仲荣看他一眼:“我这里,自然也会接到同样的举报信。刘雁书记昨天调查核实后,晚上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没问题。不是没有大问题,是没问题。但是呢,我也想跟你说说这事,你去桌上,把那个举报信拿来。在右边那叠书稿的上面。” 叶三省起身取了举报信坐回,把信放在茶几上。 周仲荣取过拆开:“纪委已经核实过了,让你看呢,是不妨的,但是上面有举报人姓名,这你不能知道,所以还是我来一条条跟你说吧。” “说你跟打着市*委……我的旗号,到处揽事,作威作福,举例有杨见豪车擦挂案,陈炯冲突案。陈炯就是陈文富的儿子吧?刘雁书记说了,光是从这个举报人故意不提陈炯的身份,就足以看出其用心。这事我前面已经说你了,你应该表现得嚣张一点,你是我的秘书,遇见这种事要有秘书的样子。杨见这个案子我还不知道,我认为这事你做得对,应该记功。这事出在杨见决定投资这个光伏之前,所以她最后能够做决定,应该跟你有很大的关系。” ——叶三省心想,关系倒是有关系,但是其中还夹杂着一个杨天真。 “然后说你以权谋私。龙江镇伏龙村,帮助栽种油茶和其次物资,这算是铁证。杨中也承认了,他的确是因为私人关系帮忙的,毕竟龙江镇不属于我们江城,但这事可以理解,人孰无情?虽然你老舅夹在其中,但你们都没有经手财物,扶贫也是我们政府工作中的一项重要工作,算是以权谋公。” ——叶三省心想,幸好纪委还没有深入调查下去,自已还请了杨见和齐雍峰捐助。 “然后是跟社会大哥勾勾搭搭。这也算是事实吧。只是这个‘勾勾搭搭’要打上引号。北勇是我授权了的,你又事先请示了的,如果这是一个锅,我替你背。王洪九是你以前的事,那件事,我专门问了欧阳坚,欧阳坚说杨中说了,你其实是替他们背锅,你在自来水厂那件事中,表现突出,唯一的错误,是事前没有请示,应该是年轻气盛,想证明自己,还有一些虚荣吧。” ——叶三省心里暖乎乎的。怪不得书上经常说,士为知已者死,光是市*委书记这一句背锅的话,就值得自己努力工作。 “还有林武。这是单独列了一条,说你的同学。但是林武询问时,把你跟他前几天的对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你的处理是正确的。当然最好的做法就是现在就离开林武那里,但这也太不近情理了。只要坚持原则,不接受额外的‘福利’,学习一些经验也行。” “然后说经常出入酒楼歌城。虽然举报信没有举出实证,也没有提供图片什么的,但我想,情况是有一些的。首先,你年轻,这个免不了,然后你处在这个职位,有一些应酬也是免不了。你没有忘记你第一天到市*委来,我跟你说,要喝酒的。呵呵,不要怕,只要是为了工作,为了我们的招商大局,只要不违反八项规定,不接受违规宴请,不接受有利益关联的宴请,正常的工作餐,正常的应酬,也可以有一些的。比如泰和山庄。” ——叶三省心想,自己是不是太频繁了一些?只要他愿意,每天都可以叫上一大帮人吃吃喝喝,以后一定要克制自己。经常在那样的场合抛头露面,很招人妒恨。怪不得中央要严令禁止呢。当然,除非他丧失进取心,倒可以像周波那样超然物外,一心娱乐。 “然后说你肯定在宝来村以权谋私,而且把宝来村经营得铁桶一般,像一个独立王国,镇政府根本插不进手。纪委专门派了两位同志跑了一趟,村委会每个人都说你好话,说你能干,一心为村民谋利,那还真是铁桶一般。” ——叶三省心想,幸好石松乔故意躲着自己,联系了两次,都说在外面出差,或者说在省城,拖着不跟自己讨论入股的事,否则这事爆出来,说不定要更加添油加醋。但这事,也必须有个结果了。这可是周仲荣也首肯了的事,必要时,督促一下周仲荣去跟省文投的老总交涉,他是不是忘记了这事? “然后是你女友。这可能是唯一可以批评你一下的‘以权谋私’,就是你女友提拔了一个主管,不知道你事先知道否?宾馆方面否认了是因为你是我的秘书而提拔你女友,说是因为她的个人能力和表现,但这么一查,也查到了你的优点。宾馆方面说,也因为你特别去找了他们总经理打招呼,你女友连提成也拿不了。一查倒查出了个清廉的典型了。” ——叶三省不由得心里一紧,幸好自己以前做生意赚了一点钱,没有被何安潮安排的业务提成吸引,否则还真是被抹上污点了。 周仲荣又念了几条,把信装回丢在茶几上,说:“这事唯一让我讨厌的是,居然浪费了纪委那么多人力物力,这种时候,纯粹捣乱,还浪费了我半个小时,结果就是仅仅批评了举报人两句。他是有这个监督权力。” ——叶三省心想,刚刚才和乌青说了领导的大事与政府无限责任,却因为自己个人的事浪费了这座城市日理万机的首要人物半个小时,这也算自己的“无限责任”吧。 “当然,这件事也有价值,至少证明了小叶同志没有为非作歹,我能够放心地安排工作。” ——叶三省心里一紧。这个举报人虽然了解自己一些,但还是无法完全知道自己的所有行为与思想。他觉得自己到了市*委这段时间,也并非白璧无暇,比如找申江替曹红丽的经理丈夫调动,比如夏敏入股,甚至夏敏,都是污点,还有跟王洪九以前的纠缠,也有逾界,当然,还有太白楼和石狮子,这些都是见不得光的。 “当然,小叶你也要自己反省一下,为什么会有人举报你?倒不是说无风不起浪,而是执身要正,你自己坚定了,别人就算惦记,那也无从下手,这举报信应该是,你想过会是谁吗?我今天浪费这么多时间跟你说这些,是提醒你以后还是要注意,时刻警惕。” “是高云。” 叶三省迟疑一下,坚决地说出这个名字。 周仲荣微眯上了眼。 “杨见那个擦挂案,本来已经调停好了,就是他故意挡住,为难杨见,目标是我。我们一起到的临江镇政府,主要原因是我幸运地成为领导秘书。” 叶三省一口气简要说完这番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停顿一下,加上一句:“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还有这样大的胆。” 能够毫无顾忌地中伤一位市*委书记的秘书,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做得出来的,必须要有十足的底气和回报。这个举报人肯定不是高云,但背后肯定有所依恃。 周仲荣完全明白他的秘书所想所指,表情严肃起来:“没有证据,就不能胡乱怀疑。这事不要再提了。你下去好好反省一下,在以后的工作中注意一些,不能授人以柄,当然,也不能因此畏缩,什么事都谨小慎微,那也不行。” 等到叶三省点头起身告辞出门,周仲荣长长地吐了口气,靠在沙发上,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刚才叶三省说出高云的名字时,他心里只觉得好笑,这些年轻人的厮杀于他,仿佛大人看蚂蚁相斗,可是突然间他反应过来,那事,是不是跟这事有关呢? 严宇很欣赏和看重他,把他调回省里也是严宇流露的意思,可是严宇那天在电话中也毫不讳言地告诉他,这次可能不行,因为顾书记听到了一些反对的声音,理由光明正大,说他在江城干得很好,不宜目前轻动。而且说严省长是豪放派,再加上一个更加激进的周仲荣,西川的经济加速是肯定的,但也可能成为一匹脱缰的野马,不可掌控,成为灾难,刚刚被调查的省*委常委、蜀都市*委书记陈哲光就是一个典型,所以顾绍毅最终否决了周仲荣这次提拔,选择了一种稍微保守和稳妥的战略,暂时按兵不动。 周仲荣心里自然失望,也没有多想,现在高云这个名字一蹦出来,他自然想到高云的父亲,这可是顾绍毅身边为数不多可以讨论事情的人选之一,也是能够为省*委书记提供建设性意见,影响省*委书记决策的少数人之一,难道高父是因为儿子的原因,随手狙击了自己一把? 这种可能极小吧?高父也算一位政治人物了,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影响自己的判断和分析,也不会做这样罔顾大局的事,但是万一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自己这个秘书,在文化搞掉了一个公安局长,然后搞掉一个人大主任,现在又搞掉一个副省长,他还真是毁官不倦呢,有煞气吗? 周仲荣心有些乱了。 叶三省回到办公室,才发觉刚才过于紧张,忘了“督促”周仲荣关心宝来村跟临江古镇项目合作的事,想了想,直接拔打石松乔的电话。 这事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拖。一怕夜长梦多,二怕临江古镇慢慢凸显它的商业价值,文旅公司那边会漫天要价。 石松乔接了电话。 他正在文化县团*委高云的办公室,两人正在商量如何对付叶三省,而且也正想用宝来村入股这事大做文章。 第428章 病急不乱投 叶三省客气地询问石总什么时候有时间,他奉了领导之命,想跟石总谈一下临江古镇入股的事,石松乔也客气地说,他现在就在文化,如果叶秘书有空,可以下午在文化见个面,如果叶秘书忙,他也可以到江城来见叶秘书。 叶三省说,那我下午到文化,预计三点左右,我们就在临江古镇石总的办公室见面吧。 这不是他跟石松乔能够私相授受的问题,必须要有宝来村这个行为主体参与,而且宝来村现在情况也有些复杂,新来的村支书李智肯定要从中为难,所以还不能先让他知道,只有先跟村主任白天才谈好,再通过村委会的决议来完成这个行动。而且村委会里,白天才威*信不足,一个人也做不了主,还得加上潘成奎,这又增加了谈判的复杂性。 叶三省的想法是自己牵个头,先跟石松乔做好框架后,完全让白天才和潘成奎去跟石松乔谈细节,这样自己才能够撇清干系,将来有什么,自己也解释得清楚,走得开。 微微叹气。宝来村这事说到底,跟自己真没有多大关系了。人走茶凉,至少他走了,宝来村哪怕是洪水滔天,也说不到他这个前任村支书的责任,他只是希望善始善终,跟宝来村的村民和同事相处一年多,总体来说,还是非常支持他的工作,他觉得自己有义务给他们再尽一把力,多站一班岗而已。 这边石松乔开了电话免提,让高云一旁倾听。挂了电话笑道:“高书记,看吧,叶秘书对我生气了。以前,我们可是称兄道弟的。” 客气就是生疏,就是距离,就是防备,就是敌意,这道理他们都懂。 高云不满地说:“叫我高兄弟。那下午咋谈?” “走一步说一步吧。这个人狡猾得很,一般的办法根本网不住他。他又不爱钱,给他女人一般可能看不上,又会引起他的警惕,还真难。” 石松乔叹气说。 心里是真正的苦恼。一半是因为叶三省难以对付,一半是因为他真不想掺乎到这事中来。 他只想赚钱,不是想当英雄大杀四方,他对叶三省的提防和敌意只是觉得叶三省聪明而机警,一旦觉察到临江古镇项目中的猫腻,很有可能从中作梗,或者为了仕途的进步对他们进行狙击,但他也决不想仅仅因为“可能”就要跟一位厉害角色拔刀相向,尤其现在叶三省还是市*委大秘,在这座城市多少算个人物。 “纯粹从工作上肯定很难,我们还是要给他做点经济问题。” 高云狠狠地说。 出于对叶三省工作能力的“佩服”,他非常清楚基本无法从工作抓到叶三省的破绽,即使有,也只是一些小问题,不足以彻底打击对手,那就只有用对付绝大多数官员最基本也最有用的一招:贪腐。 “你叫我行贿?我倒是不在乎,他要多少我都敢给,但他不会收的,甚至想都不会想。”石松乔笑,“我是越来越佩服他。你想他如果想搞钱的话,当时在宝来村一手遮天,几千万现金在帐上摆着,以他的聪明随便做个由头就可以轻松装进自己腰包,但他根本就没有动,对了,你那个举报信有用没有啊?” “现在他都还能够打电话跟你谈工作,那就应该对他什么影响也没有。”高云不冲动的时候,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我们还是得另想办法。这样吧,你瞒着他,让白天才给他女友送钱?或者分润一点股份?” 想到自己还要兑现对刘学文的承诺,心里不由得更加愤怒。 “白天才会听话?我用些手段,他可能会听话,但是这样做万一出了问题,可能会妨碍我们临江古镇的开发……” “石大哥,你就一天只盯着钱,现在是战争。”高云不耐烦地敲敲桌子,打断说。 石松乔脸上笑容不变,心里一怒。正如他刚才并没有多少把叶三省所谓的领导命令放在心里,他也不会把高云多么看重。周仲荣和高父,诚然都是官场之中有影响力有实力的人物,但他的家庭也不逊色多少,而且他现在跳出三界外,一心挣钱,不像赵政华,还有些首鼠两端,一边想钱,一边还盯着职位,还希望像以前陈哲光重视宣传那样,通过传媒这条渠道重回主流官场。他今天接到高云的电话,来这个办公室心里已经有些不太情愿了,他也不是高云的下属和跟班。 “好吧,高兄弟你说怎么办?我来执行。” 石松乔微笑着说。 心里充满卑夷,对高云的也有对自己的。 “只要沾钱,就一定有缝可钻,何况是几千万的一大笔生意。”高云故作老练地说,“你先跟那个白天才接触吧,看看他听话不,我这边联系吴艳鹏,他跟叶三省也不对付,而且他最近也很麻烦,他那个事,就是叶三省的那个记者同学翻出来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好。先吃饭,我再准备下午的谈判。” 叶三省这边也在准备。 不过在准备之前,他觉得自己的事实在太多了,就像缠了无数的蛛丝一样,挣脱不开。 首先那个“文化翻番”十个项目看完了,得写个报告,这个报告还要交给马市长和向市长;然后是周仲荣刚才安排的工作,爱德富这边必须马上进入工作;然后是下午的谈判。 这些都是必须马上要做的,还有公安那边,今天还没有过去,他有种感觉,自己被举报不会这么简单,对方,是高云吧?应该还有什么后续手段在等着自己,不会明知道这样的举报没有什么效果还要这么大张旗鼓地来。 迟疑一下,从手机翻出上次去爱德富考察时留下的那个西川籍老乡的电话打过去,老乡很高兴,不过一说到爱德富,老乡就说,他已经离开爱德富了,现在在另外一家企业,正在上班,他们中午是没有休息的,等他下班后,他打过来。 叶三省看一下时间,马上吃饭了,中午那点时间,是肯定做不了“文化翻番”的那个报告的,拔打陈总的电话,请他陪他跑一趟文化,有事请教。 跟张子高说一声,下楼出门,上车给白天才打电话,又给潘成奎打电话,然后去接了陈总,说了他想把宝来村的闲钱入股临江古镇这个项目,请陈总帮忙想一下,有些什么需要准备的。 “你确定一定做这个项目?” 陈总沉吟一下,首先问。 “陈总你对这个项目有什么看法?”叶三省敏感地反问。 “不是有什么看法。我又没有深入了解这个项目,不能随便断言。”陈总憨憨地一笑,“但是在商言商,任何时候,把所有的鸡蛋装在一个篮子里,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但是我听说,炒股的人,五百万以下,其实都不用关*注太多的股票,就一支股足够。”叶三省反驳。 “这是两回事。”陈总依然是那一副人兽无害的表情,“我理解你的担忧,是因为目前掌握这笔几千万资金的人,既没有匹配的能力和视野,村委会内部又相当复杂,索性快刀斩乱麻,一下就把这个包袱甩了,反正文旅那边也是国资,这对你个人来说,是最好最省事的办法,但是对于宝来村村民,未必是完全负责的态度。” “你说得对。请陈总指教。”叶三省认真地说。 “分篮子啊。如果叶秘书目前没有考虑到更好的投资渠道,或者说出于对资金安全的重视,可以存定期啊。”陈总建议。 “定期?” 叶三省笑,这倒可能还会得到大多数村民的支持,每年的利息也有两三百万,年终每家还可以分几千块,但是,这可能会成为江城,乃至西川的一个奇葩故事,不是笑话,但要供人说笑。 “我说的不是银行的三年五年的定期。定期的利息可能还抵不了贬值。我说的是债券。我们每年都要发行好几种债券,周书记要发展经济,建设城市,需要用钱,由江投发的债券,宝来村正好购买啊,利息既高,又支援了江城建设,既安全,又支持了周书记工作,需要用钱的时候还可以抵押贷款。” 陈总终于变了表情,露出一种老狐狸的奸笑。 “很好。”叶三省毫不犹豫地做了判断,笑,“所以我要请陈总陪我走一趟呢。这个建议很好,一语点醒梦中人,起码价值好几顿大酒……和一个美女。这下思路打开了,我们还可以另寻投资渠道,比哪投义钢改制,是吧?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至少可以吓唬对方一下。下午的谈判我心里有底气了。” 想到辛珊珊,忍不住好笑,也忍不住有些莫名的伤感,可是回到商场,陈总的智商在线,绝对是个强人。 陈总笑笑,说:“叶秘书,你觉得辛珊珊人怎么样?她说是跟你一起参加工作,算是……同……年吧。” 叶三省一楞,心想这还真是想到啥就来啥。看样子陈总是陷进去了,不然也不会问这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他还没有问过高雪皎是什么态度,怎么能够轻易表态? 沉吟着说:“陈总,实话说,我跟她交往不多,一半的时间陈总你也在场,所以你可以想一下我跟她一共聚过几次?而且我们聚,基本上那种场合我只有倾听的份,我当时在乡镇,其它的……同年单位比我光鲜得多,我说不上话,别人也不会听我,辛珊珊也不会跟我多交往,所以要说我对她的了解,我只能凭感觉说,她是一个有能力,好强,上进的女同志,家世应该不错——陈总这点你应该比我了解更多,至于其它,比如人才相貌,我见过陈总你的前妻一次,辛珊珊肯定没有她漂亮,唱歌跳舞这些文艺范,也肯定是你前妻的专业,但是辛珊珊年轻,未来有很多种可能,要看陈总你目前想要的是什么,这事真的要自己做取舍决策,别人的意见做不得准,连参考都没有价值。” 停一下又说:“我又想到,陈总你现在如果就要做选择,是不是跟我要替宝来村的投资做决策一样?我说实话吧,陈总你现在特殊时期,想法肯定跟平时不一样,再直白一点,你刚刚结束一段男女关系,心里肯定有些失落,是不是有些急于抓住……一根稻草一段木头?就像我现在急于把这几千万花出去一样,其实大可不必。我不是说辛珊珊不好,人家至少有年龄优势,我是说陈总,你刚刚获得自由,完全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单身生活再做选择是吧?又没有拿着鞭子催你必须要做什么,不像我,我的这几千万不赶快搞定真的就要成为炸弹。所以我的意见,就是陈总稍安勿躁,按兵不动。” 陈总默然半晌,叹道:“果然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叶兄弟才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不就跑了个老婆吗,又不是把我的根基都打掉了,看我这丧气鬼的样子,幸好是在叶兄弟面前,别人看见了,还说我是不是从此就倒了?” 精神一振,竟然又有些睥睨众人的气势了。 叶三省笑道:“所以朋友间要相互提醒。陈总等会替我压阵,了解这段心事。” “你是不是忘记了杨中杨书记?”陈总突然说。 【作者题外话】:如果想要讨论本书,想客串,对人物故事有想法,可以在微博跟我互动,一定配合。 第429章 书记放卫星 “对。” 叶三省忍不住丢了方向盘,一拍自己脑袋。 自己以前几乎事事向杨中汇报,那段时间,他自觉是杨中的紧密搭档,——虽然杨中可能不会这样认为,有他自己的世界和无穷的琐事。 但是他到了江城后,竟然跟杨中联系一下子少到了极点,除了必要的工作往来。客观上,是工作原因,他的确忙,事多,工作交集少了,直接领导换了周仲荣,还有地域限制,但是主观上呢? 他是不是觉得杨中已经没有必要参与他现在的工作了?他已经不需要杨中的支持了? 他还没有膨胀到这种地步吧? 他算什么?市*委大秘不过是短暂的光环,官路五百里,将来的困难还多,任何时候,像杨中这样的人都是良友,他不能学猴子掰苞谷,掰一个丢一个,最后双手空空,而友情是需要维持的,这样特殊的人脉必须牢牢抓住。 何况杨中跟石松乔他们关系特殊。如果他不想跟石松乔一伙为敌,最好就要拉杨中入局。这样想着,刚才跟石松乔的“客气”也是非常不应该的。 他拔打杨中的电话,说他正往文化来,准备跟省文旅谈宝来村入股的事,周书记做了明确的指示,希望下午杨中能够出面支持。 ——他再次祭出直言无忌,杨中就吃这一套。 杨中问他吃饭没有,他正在吃饭。叶三省说现在不考虑吃饭的问题。杨中说那好,我在办公室等你,算了,我正好想跟你说点事,我在东门桥那里等你,那里有个停车场。 四十分钟后,叶三省和杨中汇合。 “我先带你好好看看我们文化县城。” 杨中热情洋溢地说。 叶三省一愕:“什么时候成了你们文化县城?书记,难道我就不……是文化人了,没有看过文化县城了?” “这次意义不同。”杨中一副踌躇满志的表情。 叶三省和陈总只得跟着这位文化县长助理,城关镇党委书记沿着河边的人行道走了半条街,走到一座桥中央站住,四面张望,杨中问:“怎么样?感觉如何?” “书记,你就别卖关子了。葫芦里有什么药赶紧倒出来吧,别把我们憋死了。”叶三省叫道。 “那不行,一定要猜猜。”杨中不满地摇头。 叶三省打量着杨中,沉吟一下:“要疏通河道?” 杨中怔了一怔,苦笑:“你还真是个鬼机灵,一猜就中。对,我准备在这上面做做文章。” 叶三省继续沉思:“河道有什么文章可做?美化?亮化?还是沿河经济?还是环保……” 文化县城跟临江镇一样,都在沱江河边,但是以前可能是出于分流的构想,另有河道旁溢,这条河道就穿过文化县城,而且再次分成几条小水道,弯弯曲曲地把县城穿成筛子一样。 据说文化县城里有十七座小桥,什么雨来桥,来复桥,上桥,下桥,东门桥等,几条支道也有名字,叫洄澜,九曲,来复等,这一地形,倒跟义双县城类似。义双县城虽不临江,有一条小河穿城而过,但是义双那条河以前因为疏于管理,居民的生活用水甚至粪水,统统排放其中,污染严重,已经成为义双政府非常头疼的一个难题,历届班子都想治河,却因为牵涉太多,困难重重,最终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 文化这边因为支流多,流量大,所以污染问题不太突出,当然城市污水也一样管控不严,水质也差,平时大多是绿油油中泛黄,杨中这种时候突然要整治县城河道,想做什么? “我全部都要。”杨中豪气地挥手,“亮化绿化,经济和环保,我要制订一个一揽子计划,彻底解决这个老大难问题。” 停一停又说:“实话说吧,小叶,我还是受你启发。上次文化文化局和石松乔他们向夏局长和你汇报我们临江古镇的项目,你同时在陪泰和山庄,然后我才知道你在泰和山庄算是复制了一个宝来山艺术村,我就想,我为什么不能在城关镇搞一个类似的项目呢?然后我就研究思考,最终决定从河道上做文章。先不说方案和目的,至少方式我要向你借鉴,就是变被动为主动,我要把这些河道划分成几块,进行招商,然后让有兴趣有能力的资本进来,共同进行城市建设。不然光凭我们城关镇,我们文化县政府,是做不好这个事的。也幸好我现在不仅是城关镇党委书记,同时也是县长助理,所以可以制订这个方案,推动这件大事。” 叶三省看着满脸得意的杨中,忍不住问:“可是现在欧阳书记的战略是城市东移,旧城改造是不太支持的,资源和政策都要往东部新城倾斜,你这不是冲突了吗?” “不冲突。”杨中果决地说,“新城建设跟旧城改造提升怎么可能冲突呢?完全不矛盾,是城市建设中互为补充的两个部分。欧阳书记也非常重视和支持。” “那就好。”叶三省由衷地赞道:“书记,你要是做成了这件事,文化人民会永远记得你,你这……功勋,是会记入县志,记入史册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对自己要求。”在叶三省面前,杨中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快乐,“所以今天专门要请你提提意见,看看我这个构想中,需要增加些什么,有没有方向性或者具体的缺漏?都说说,随便说。” “这可是个大难题。你如果事先给我透个风,我还有准备,现在这么憋,可能怕憋不出来。”叶三省再次环顾四周 “必须憋。”杨中用力地指点,“我也没有想好,所以不能透露。你是第四个知道这事的人。我,欧阳书记,我的党政办主任。” 叶三省沉吟一下,说:“首先我觉得,书记你这个转换思路的思路是非常好的,把河道分成几块进行招商,让商家来进行方案设计,建设和经营,看起来是放权,但是把政府从繁琐而复杂的商业活动中解放出来,抓总就行了,整体方案把关就能够控制住大局,哪怕开发商他们把某一段河道设计建设得全国最丑,那也无关大局,只要到达我们整治水质,解决环保同时经营城市,就到达了目的。老百姓受益就行。哪怕这些商家看起来各自为战,也没关系,我们本来就不要求统一审美,差异性反而效果更好。” “然后是治水。这很关键。需要请专家来做这种基础工作,各方面的专家都要有,建筑专家,水质专家,生物专家等等。水治好了,什么沿河经济都好推进,将来我们可以整个口号,叫西川威尼斯。他们搞什么园林城市,我们就搞水景城市。别具一格。这也是旅游的好创意,同时也可以并入那个临江镇二期工程去。那就不能再叫临江镇二期工程,我们也可以搞一个文化县的‘一带一路’旅游线路。城市也是景点,推出去绝对响亮,吸引人。” “西川威尼斯?响亮倒是响亮,就怕被别人笑话吹牛。”杨中担心地插话。 “怕啥!我们又不是一下子就要搞成水上城市,而是树立这个大目标,再分期前进。”叶三省笑道,“一个阵地,无产阶级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就必然要去占领。” 杨中点头。 他完全明白叶三省最后这句话所指:周仲荣就是喜欢上大项目,做大工程,如果杨中不一步到位把这个项目做大,迟早会有相关的人把这个项目做大,大到周仲荣欣赏和支持,比如欧阳坚,比如徐兰。 “至于围绕水来做项目,这个应该有成熟成套的经营模式,娱乐休闲,能够加入一些文化的特色,比如牌坊啊,青石啊,我觉得就很好了。如果以水为主,旧城以后的改造就要围绕水城来做规划了,这又要扯出一个天大的项目天大的工程。”叶三省继续说,“不过我支持书记,但也要请书记戒骄戒躁,不要贪功冒进,因为这事吧,我说十年八年才能够做成,肯定是泼冷水,但是至少三年五年才能够看到一些成果,那是大概率。书记你还能够在城关镇呆多久?说不定文化你都呆不了多久了?所以我认为,制订一个包含长期、中期和短期的计划是最好的。当然,书记你也不用失望,一点失望都不用,只要你现在把这个口号喊出去,以后谁来继续主持这个项目,都会记得书记你是首创。” 杨中笑了:对,这个阵地我先占了,开疆拓土的功劳就会算在我头上,别人最多算是守成。 “这个河的流量也要考虑。”陈总说,“这些支流来自沱江,我想杨书记肯定有所握掌握,但是要考虑枯水期,尤其是水上项目开展后,得保证流量。” “那我得像江城那样在修一个拦水坝?”杨中问。 “这个请教水利专家吧,他们能够给出很多建议,杨书记到时权衡。”陈总老练地回答。 “感谢陈总。为有源头活水来,这是个关键的问题。”杨中点头,“小叶你帮我把刚才的话记下,我怕忘记。我该把王主任叫来记录。” 王主任就是王铭玖,他的党政办主任。 “你不会忘记的,只要是工作,书记你心里就清楚得很。”叶三省笑道。 到镇上一家羊肉馆简直填了肚子,一看时间才两点,杨中说老石又不是外人,直接过去吧。 到了一看,石松乔不在,只有他那个助理王思思在。 第430章 以力服人 王思思把他们请到堂屋坐下,给他们沏茶,说石总打了招呼,说下午要跟宝来村谈判,现在在外面吃饭,会准时回来。 杨中说那我们先坐会,等石总,又问了会最近跟临江镇村居民的配合和交涉情况,叶三省觉得杨中表情柔和,态度亲近,是因为他和王思思都是省城人吗? 一会白天才,潘成奎和蒋松涛一起到达,还有叶三省专门叮嘱过来担任会议记录的潘大妹。 叶三省惊奇地问蒋松涛:“你也回来了?” 蒋松涛呵呵一笑:“这样的大事,我必须参加啊。一听电话,立刻就从江城赶了回来。实际上,白主任给所有的人都打了电话,现在他们都在村委会呆着等消息,要不是怕人多,大家就一起过来了。” 潘成奎埋怨说:“叶书记,老白小心,乱打电话,等会还有一个人要来。你说他麻烦不麻烦。” 叶三省一怔,反应过来应该是李智,心想这还真是麻烦。 他本来的计划是先牵头,让白天才他们先跟文旅公司这边谈妥,再通过村委会一事一议的章程,形成决议,李智无法反对,这是阴谋,典型的“踢开党委闹革命”,但是叶三省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必须要快刀斩乱麻,他有周仲荣的指示,所以底气十足,并不觉得瞒着李智有什么大不了。 但是白天才从工作程序上来说,是没有错的。 他只是村主任,这样重大的事情,报告村书记也是应该的。 但是现在李智来了,李智就要行使他的正当权力,叶三省也得调整自己的谈判策略,心里充满了厌恶,怀疑白天才是不是故意耍的心机,逃避自己可能承担的责任和李智的愤怒,甚至怀疑白天才是不是根本就反对这个投资,别有用心? 想起《教父》中那一个经典的情节,教父跟人谈判,结果儿子贪利,冒然多嘴,被对手认为可以从儿子那里找到突破口,于是悍然动手刺杀教父,教父的结论是,不要让敌人看到自己内部的分歧,或者说,不能把内部的分歧带到谈判桌上,可是现在,李智肯定会在马上举行的谈判桌上显示自己的存在,大唱特唱反调。 叶三省有些心乱,想到砸锅了怎么办?周仲荣会如何看自己?杨中也会看到自己“现眼”,突然之间,多少有些理解那些官员的懒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可不做,不可做错,做事的人,总是容易被人抓住错误,而不做事的人,大多数时候倒是安全。 可是此时此刻,好像箭在弦上,没有退路。 然后李智到了,亲切地向杨中和叶三省招呼,叶三省问:“李书记,你对宝来村这个投资如何看?” 李智笑着说:“这个商业谈判,一般都不会一下子就整好,见子打子,问客杀鸡*吧,先看看他们的牌再下我们的注。” 这番话看起来有道理,也是套话,但是在目前基本确定要跟文旅公司合作,那就是明白无误的反调了。 “不用看他们的牌,我们打好自己的牌就是了。”叶三省严肃地说,“周书记做了指示,这件事一定要办,而且要办好。杨县也在这里,到时请杨县坐镇,为我们宝来村争取一个最好的结果。” 他这时也懒得再算这位村支书的感受,一力降十会,直接抬出周仲荣,以势压人,不容许这事自己内部出妖蛾子。 “你是市领导,又拿着尚方宝剑,等会谈判,还是叶秘书为主。”杨中笑:“再说我跟石总他们自小在一起,出于回避制度,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我下午,就是代表欧阳书记对此事的关*注,装一下神。” 他自然不想背这个锅,哪怕是叶三省给他安排。当然,这事也得给叶三省助阵,再说还有周仲荣的指示,——他相信叶三省不会乱传圣旨。 他来之前,也专门给欧阳坚打了电话,欧阳坚的意见是投资临江古镇,是好事,文化这边肯定支持,但一定要多争取利益,不能让省文旅占便宜。 “有了市上县上的意见,我们这个工作就好做了。两位领导放心,等会我们宝来村一定会团结一致,本着为村民负责的态度,打赢这一仗。” 李智再怎么心有不甘,面对市*委书记和县委书记双重加持,也不敢不遵。 快三点,石松乔才出现,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大家在堂屋的分坐,中间是临时拼的两张方桌,文旅公司一方只有石松乔和王思思两人,宝来村这边阵容超级鼎盛,大家坐下,都是一笑。 叶三省当仁不让,首先传达周仲荣的指示,希望促成这一合作,相互补充,相得益彰,尤其是宝来村艺术村,本来就跟临江古镇都属于临江新城二期工程,同时也是临江镇旅游带的核心项目,宝来村跟文旅公司的合作,一定会相得益彰,取得优秀的成绩。 然后杨中也代表县委县政府表了态,这是对文旅公司的肯定和支持,宝来村也能够从这里开始,得到商业活动的经验和平台,整体提升,前途无量。 然后石松乔表态,他们文旅公司已经开会讨论了这一合作,一致同意,并且向集团公司报告后,集团公司马上召开了董事会专门讨论,最终同意合作,支持与宝来村联姻,今天,是这次合作的第一次会议,他受公司委托,首先向宝来村及各位领导介绍临江古镇的情况,以及目前的资金投入和建设情况。 他说的是实话。他以前一直拖着不办,就是在考虑如何应对这次合作,主要还是怕宝来村资金进入后,会对他的釜底抽薪计划产生影响。刚才他跟高云吃了饭,又洗了脚,再次探讨了如何应对这个计划,又跟赵政华打了电话,决定先应承下来,再来继续寻找机会。 接着是王思思花了一刻钟,介绍了临江古镇这个项目的整体概况,大家都很熟悉,但还是认真听完,资金的投入和使用,也跟事先的预估相差不多。 叶三省再次发言,就他就代表周书记,再次提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双方公平公正透明地交流,争取一个最大公约数,早日达成合作。 然后对杨中,李智说,我们先撒吧,接下来的工作,让白主任他们谈。 李智迟疑着,杨中不容分说地拉他一把,说李书记,我正要跟你说点事,你以前在县政府工作过。 李智没有办法,只得跟着杨中和叶三省起身,走出堂屋。 叶三省心里感激,杨中肯定是借口,要说事,刚才有的是时间,非要拖到现在。 出来向杨中他们告别,说杨县你的项目我觉得真是了不起,回去后我先做点功课,有什么电话向你汇报。 上了高速,陈总说:“杨县这个项目,我不看好。” 第431章 不看好了 “怎么说?”叶三省问。 “我理解因为周仲荣这一年多高歌猛进对江城各方面的影响,治下的官员们,上行下效,尤其是看着像蒋尔云欧阳坚这些大干快上的官员得到提拔和重用,都憋着劲想做大项目,一沾上项目,都是考虑到如何做大做强,泥鳅也想扯得跟黄鳝一样长,小水凼也要养大鲸鱼,这样的思想和作风固然有好的一面,但也有不好的一面。我看江城大家都闷着,都不向周书记提意见,这不是一种健康的工作氛围。” “陈总你是九三学社的吧?你也可以通过你们的渠道向市*委市政府提意见嘛。不过现在,我们先不批评这种作风,不说虚的,先说杨县这个项目怎么不好。” 叶三省笑着说。 他自然不会告诉陈总,政府内部哪有看不到市*委书记的“冒险”和“危机”?常务副市长,周仲荣最信赖的红人刘成家在他刚到市*委,就跟他推心置腹地请求,要想办法让周仲荣的建设和发展节奏慢下来,控制一下速度。 “好吧。杨县想做一个西川威尼斯,这名字就充满土味,还不如叫‘文化水街’,既接地气,又有韵味。然后我想说的是,这个项目,它本身是政府工作,非要把它包装成为一个商业项目,而且自鸣得意地什么‘变被动为主动’,把本来政府应该承担的工作和责任,交给中标的商业机构,看起来政府是轻松了,但是这部分放出去的权力,怎么来监管呢?一旦监管,又会跟初衷相悖,如果不监管,很容易让私权滥用,出现不可控的问题,最终还是要政府来背书,损害政府的公信力。” 叶三省有些吃惊地看陈总:“陈总,你让我刮目相看啊。你是个商人,怎么考虑问题完全是一位官员的立场,而且还是级别不低的领导的眼界和见识,佩服!” “政治和经济从来都是不能分家的。我这些年主要浸y在地产行业,而地产行业,是受政策影响非常大的行业,所以我自然会关心政治,具体到江城,就要关心我们的主官和他的政策,以及带来的影响。杨县这个项目,的确有点好大喜功,刻意拔高,如果到时搞得不伦不类,不仅可能成为他的里程碑,也有可能成为他的耻辱柱,所以我觉得叶秘书你可以适当劝一下他,至少,在出台这个方案前,做更多的调研,请更多的专家来共同讨论,做得更加妥当。” “那我必须向杨中把这个不同的声音传达到。”叶三省认真地说,同时也在心里调整了向周仲荣反映的态度。 他的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来电,迟疑一下接听。 “叶兄弟啊,你跑得太快了,这边还在谈判,你这当领导的就丢下不管了,我还说来跟你碰个面啊。” 居然是王洪九。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叶三省客气地问。 倘若不是陈总在身边,他会立刻挂断。 “当然有啊,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你可别挂我的电话啊。”王洪九呵呵在笑了起来,似乎能够猜到叶三省的心事,“这样吧,我等会也到江城,咱们晚上一起吃个饭。要说咱们也是老交情了,你到了江城这么久……” “对不起王总,我在开车。如果是工作上的事,请你跟相关部门直接联系,我想我们没有工作上的交集,更没有私事。再见。” 叶三省挂了电话,立刻把这个电话设置成为黑名单。 这应该是他的司机或者身边什么人的电话,他一到市府,就把王洪九的电话拉到黑名单,心想自己绝不能犯同样的错误,而且最好不再跟这样的人接触。 自来水厂那事不说了,光是关小凤的事就足以令他警醒,这也成为他心里拔不去的一根刺,他想了很多次,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彻底解决,同时他也无法向周仲荣主动“报备”,只想着有朝一日王洪九因为社会上的争斗自取灭亡,或者被警方抓捕,可是这次真正警方要对这些社会大哥进行打击了,叶三省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进行引导,甚至还有些担心王洪九出事,因为这位没有底线的社会大哥,一旦遭遇什么过不去的坎,很有可能找上自己这位市*委大秘,就像那些溺水的人胡乱抓扯,说不定会把自己也拉下水去。 但是现在,这个人终于给自己打电话了。 叶三省心里充满担忧和不安,他不知道王洪九要跟自己谈什么,甚至不敢问,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王洪九肯定遇上了大麻烦,而这位社会大哥想在自己这里寻找帮助,也可能是暗藏杀机。 “遇上麻烦了?”陈总问。 “是的。王洪九,突然给我打电话,好久都不联系了,我不想跟他沾上。” 叶三省不想对陈总隐瞒也不好隐瞒,刚才他的表现异常陈总完全看到,电话声音在这种密闭空间里也应该听得清清楚楚。他这时,也需要某种帮助。 “能够不沾当然好,可是对方既然打了电话来,还是应该正面应付。”陈总沉吟着说,“这种情况,可能应该先从自己身上来思考,首先想,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我可能失去什么?” 表情奇特地一笑,说:“这可能是我从这次这场失败的婚姻中得到的教训吧。我经常问,我失去了家庭,是巨大的损失,但这也就是我目前最大的损失了,我还应该能够承受得起,至少,我还有事业,还有金钱,还有朋友和别人的尊重,这么一想,我就能够慢慢缓过气来,因为生活,还得继续。所以叶秘书你想,最坏的结果是什么?生命安全?以我揣测,只要你跟王洪九这种社会大哥没有血海深仇,没有巨大的经济利益,他不会无端地使用这样极端的手段。那么,除了自然生命之外,就是政治*生命了。你怕他影响你的仕途,具体到现在,你怕他影响你在领导眼中的印象,担心因此失去市*委大秘的职位?” 他看着叶三省,问:“你觉得你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或者说,承担得起失去市*委大秘这个职位?” 叶三省认真地思忖了一下,用力地答道:“我觉得我承担得起。大不了这样想,我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什么级别也没有的村支书,承蒙老天眷顾,到市里晃了这么一趟,重新回到基层,不亏不赚,——其实还是赚了,赚多了,我的级别提了,现在是副科,同时这几个月有了这么多宝贵的经历,这么多朋友,我成长了,所以我可以面对。” 他舒了口长气,觉得心里安定了很多。 “这就对了。”陈总击掌,“就怕你患得患失,反而影响发挥。事到临头须放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要像那些顶尖的运动员一样,提高自己的心理素质,越是重要的比赛,越是冷静。” 再次笑笑:“叶秘书,不过我发现,你的朋友不少,看来敌人也不少啊。” “这是自然。任何做事情的人,都会得罪一些人,你又不是人民币,大家都喜欢,更何况我现在顶着市*委书记的幌子到处招摇,各种人都有自己的诉求和利益,不可能方方面面兼顾。” “比如那个村支书,你的继任者,明显就跟你不对付。”陈总自顾自地接着说,“你怕他搅局,否则你不会用周书记来压他。然后是那个石总,我觉得他也跟你心怀二心,他虽然在笑。是笑里藏刀。” 叶三省憷然一惊:果真如此? 他突然意识到,他对石松乔的客气,一切都来自于他的某种感觉,所以才会在有意无意间进行设想应对,这不是习惯性的预案,而是一种明明白白的提防。 叹了口气说:“大国之间的对抗,真正有意愿坐到谈判桌上的时机,都是各自以为自己拿到了好的筹码的时候。现在石总以为他拿到了好项目,宝来村以为老子有钱,老子是投资人,这样的心态下进行谈判,虽然肯定有碰撞,但却更加容易成功,因为各自都是真实地拥有好牌,所以不会烂局。至于其它问题,都是枝节了。” 陈总赞道:“所以叶秘书你的境界高。宝来村投资临江古镇这事我发不了言,但杨县那个项目,我还有看法,就是因为杨县认为这个项目肯定能成,而肯定能成的前提是因为他有背景,有资源,有决心,相信加上营销策划,就一定能够平空变出这个大项目,做成这件史无前例的盛举,可是,在商业上,重营销轻内容在前期或可尝到营收增长的甜头,但很快也会尝到营收增长乏力甚至陷入亏损的苦涩。靠重金营销‘砸’出来的市场,没有硬核产品的支撑,只能风光一时。同样的道理,杨县这个项目,靠硬推,能够把文化县城推成水景城市?我看几十亿砸下去,都可能冒不了个泡。它真的不像你在宝来山做的艺术村,也不像泰和山庄的项目,那是基础条件有,只需要引导一下就水到渠成了。” 叶三省迟疑一下,说真话:“陈总,我刚才一听,也是挺支持这个项目的,现在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文化这座城市的底蕴,应该支撑不起一座水景城市。首先它靠沱江引流过去就是一个大工程,市上会从其它方面,比如抗洪的角度来考虑应该不应该。所以这个项目有很多缺陷,有些还是硬伤,很难克服。我回去向周书记全面汇报一下。” 第432章 换思想与换人 这边杨中跟李智走出文旅公司的办公大院,看着熙来攘往的居民,杨中一时好生感慨。 他在这里工作了快三年,第一次担任主官,这里的街道店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这里的人,也基本认识他,可是直到叶三省来到这里,他在临江镇的工作,风风火火却基本上一事无成,陷入无穷的扯皮和麻烦之中,跟镇党委书记吴志奇的关系也比较紧张,下面的副镇长,基本不卖他的账,甚至还差点被王洪九算计,闹出笑话。 ——如果叶三省刚来临江镇报到那天,没有挺身而出替他找到了幕后指使,说不定他早就“闻名”江城官场了。 然后一切变得非常神奇。 首先是他关于整治环境的工作,叶三省一个人就完成了所有的基础工作,然后在这个基础上提出了升级版的整个临江镇环境整治方案,然后随手解决了自来水厂问题,然后到船管站为镇上争取到了船管站的升级,然后帮他解决了计生办的老大难问题,然后提出临江新城! 这一构想直接将临江镇这座几十年几百年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的古镇带入到一个快速发展的新时期,杨中第一次确认自己将在临江镇的历史上留下名字,他自己,也因此成长。 可是这还不算高*潮。 叶三省到宝来村,那是当时吴志奇和他商量,实在是当时风口浪尖,不好安排,准备让叶三省先去过渡一下,再另做打算,谁知道叶三省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些,到了宝来村立刻折腾出一个更加闪亮的艺术村,这几乎是江城排第一的乡村振兴工程。 而且,叶三省为了方便他共享成果,活生生地造出一个临江新城二期工程。 然后因此引来了石松乔和赵政华。 然后,叶三省华丽转身,突然到了市府,再到市*委,成为市*委大秘,江城官场不容忽略的一个角色。 他非常感激这个年轻人,在他相当困难的时候出现,帮助他渡过了第一次官场危机,他也非常欣赏这个有能力,踏实,有担当的年轻人,而且,他一点也不妒忌他。 因为他知道他和这个年轻人之间巨大的差距,这不是能够靠个人能力轻易改变的。叶三省现在的闪亮来自于市*委书记权力的延伸,一旦这段时间过去,他不再是市*委大秘,立刻会被打回原形,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副科级干部而已,江城这样的人才数不胜数,如果他还不能继续沿袭从前的幸运,他就会“泯然众也”,而杨中,则会以从容而稳定的步伐前进,这是他们之间无法改变的现实和差距。 ——有些事情,你得承认它的存在,并且接受它面对它。 所以他内心来说,是希望叶三省在市*委呆得越久越好,这是他最好的助力,比如现在他想做这个水景城市,有叶三省在,他就不仅能够跟欧阳坚直接交流,还能够第一时间得到来自江城最高层的态度,所以,接到叶三省的电话,他立刻明白自己今天应该扮演什么角色,毫不在意地牺牲了半个下午来给叶三省助阵,甚至假传圣旨,冒然代表欧阳坚,现在,他还要替叶三省善后和扫尾。 走过半条街,就在转角,杨中站住,看着李智,充满威压地说:“其实没有事,我拉你走,是怕你对这次合作有不同意见。这次合作,上面有周书记,县里有欧阳书记都是支持的,对我们文化,临江镇是有很多好处的,你要放手让白主任他们去谈,有什么意见,可以下来再跟白主任他们沟通,但绝不能拖后腿,更不能反对。” 在临江镇时,他就是李智的镇长,后来李智上调又下派到宝来村,他加了县长助理的头衔,还是李智的领导,所以他有资格这样命令他。 “我能有什么意见?杨县你放心,我听你的,一定把这件事办成,办好。” 李智赶紧表态。虽然心有不甘。 看见李智这样的态度,杨中表情柔和下来,说:“李书记,你下派去宝来村,是一件好事。宝来村现在的发展势头是有目可睹的,你只要安安稳稳在那里守一年两年,组织肯定会考虑,我认为一个副镇长稳稳当当的,其它,没有必要去考虑。” 李智点头,满脸真诚地感谢杨县指导。 可是等到杨中转身离开,李智的表情立刻换成了怨恨,心里充满被轻蔑的愤怒:这明明是宝来村的钱,是他李书记管辖下的工作,凭什么叶三省还要来指手画脚?还有杨中,你以为你是谁?这样命令谁?什么没有必要考虑其它,这不暗指自己想要贪污吗? 半个小时后,白天才一行告辞后,李智重新回到石松乔的办公室,开始他的主动出击。 再过半个小时,送走李智,石松乔给赵政华打电话,令人意外的,他们两位搭档间谈的重点竟然不是下午的谈判,而是投资。 石松乔在电话中兴奋地说:“每次跟那位小叶同志接触,都会受到启发。谈判时他似乎是在威胁我们,说宝来村那几千万,可以投资到义钢改制中去,也可以用来购买江城政府发放的债券,我倒不介意他真这么做,我还想他不来参与临江古镇也没有什么,反正我们也不太缺钱。但我立刻反应,是不是应该跟徐猛联系一下,在管理层那里拿点股份?反正徐猛他们要吃下管理层必要的股份肯定需要资金。” 赵政华一秒钟都没有迟疑,说:“老石好样的,成长了,能够不拘于一地,举一反三,很好。然后,我支持你的想法,我马上就跟徐猛他们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直接扑过去。我看好义钢,值得投资。” “义钢当然值得投资。钢铁行业最大的风险来自什么?政策,我们,也是能够影响一点点政策,或者预判政策的人。那老赵,你得先想办法搞钱了。” 石松乔得意洋洋地挂了电话,回想刚才李智对他的“投靠”,考虑是不是把李智“出卖”给叶三省。对他来说,一万个李智也比不上现在叶三省对他的重要性。说到底,他对叶三省没有仇,只是一种类似一只猛虎对另一只猛虎的警惕,加上高云横杀出来,他被“绑架”,但是一旦真正涉及到切身利益,他就未必一定要旗帜鲜明地站在高云那边,他只站在自己这一边,站在自己利益这一边。 这可能是他比赵政华彻底的地方。 赵政华,还没有把金钱放在第一位,对权力,还怀着一些期待。 当然,要卖也要卖个好价钱,而且要卖在关键的时候。 这个时候,叶三省也提到了李智。 他回到市*委办公室,简要向周仲荣汇报了整个谈判情况,包括杨中出面,也说到了李智的情况。 周仲荣直接指示,那就叫杨中盯着点,也可以叫他直接负责这个项目。至于那个村支书,如果成为阻力,就算有可能成为阻力,就叫欧阳书记换人。 叶三省说,我会马上把书记您的指示传达给杨县和欧阳书记。 如果说以前,他还会觉得领导处理问题稍微有些简单粗暴,但是现在,他已经有一些代入了,或者说换位思考,理解领导的思维:首先是解决问题,不行就解决带来问题的人。 不换脑袋就换位置,不换思想就换人,这就是经常被各种媒体提到的响亮口号。 接着叶三省又汇报杨中那个水景城市的构想。 周仲荣先是眼睛一亮,随即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等叶三省说完,沉思好一会,问:“小叶,你怎么看?” 叶三省早有准备,说:“不太看好这个项目。但真舍弃了,又有些可惜。” 跟着把陈总说的那些理由,加上自己的考虑说了,主要强调了文化做水景城市的基础和?蕴不够,即使强撑,也无法盈利,投资商难以回报,很可能因此混乱经营,出现很多问题,产生社会矛盾,最后还是要政府来背书。 周仲荣笑笑:“如果不是前面我跟你说了,我在江城,还是要继续推进发展经济的决心和理由,我会怀疑你搞这个,是不是来劝说我。的确,杨中这个构想,契合我一惯的工作作风和思路,但小叶你说的理由也充分,我看这个项目,我还是暂时不发表意见,先看看文化方面的意见和方案。我不能一来就给想干事的同志泼冷水吧?没条件创造条件也可以上嘛。还有,小叶你也说了,这个构想非常不错,丢了可惜。” 几下处理了工作,周仲荣起身:“小叶你跟我一起,今晚有个接待。不要总是乱跑。” 叶三省一凛,心想这句“总是乱跑”应该是指举报信里说自己经常在外面应酬,连声答应。 走出市*委小院的时候,周仲荣又说了句:“小叶,我还觉得真是物以类聚。所以你能够到我这里来,杨中能够跟你在一起。也不愧是当过市长秘书的人。” 这句话叶三省一直走进江城宾馆时都在想:是说自己、周仲荣、杨中现在的工作作风都相似?杨中突然构想这样一个大项目,是受了自己的影响?赞叹杨中格局和视野,是不是说明周仲荣心里对这个项目还是充满期待,只是目前财政不驻允许? 一抬头,包间里出来一个人,高大英俊,正是贾茂晋。 第433章 也不怕事 “贾主席。” 叶三省忍不住叫了出来,即使他前面还走着周仲荣。 他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这种时候碰上这位大学四年、有三年多对他如芒在背,如刺在梗,耿耿于怀,又妒又恨的同学,学生会直接领导。 贾茂晋也是微微一楞,不过他不像叶三省,猝不及防,他是早有准备,而且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跟他心中这位“宿敌”见面过招的情景。一看走在叶三省前面的周仲荣,心里马上反应过来,亲热*地招呼道:“周书记。我是督察组的小贾。” 周仲荣有些仰视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帅气的督察组成员,问:“你们认识?” 贾茂晋笑着说:“我们是大学同学。当时我是校学生会主席,叶三省同学是社团部部长,我们搭过班子。” 周仲荣点点头:“你们说。” 先往包间里去。 贾茂晋赶紧侧身相让,然后再转身看着叶三省,表情奇特地笑着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叶秘书,恭喜您,两年半不到,就成为这座城市一位权力人物,有什么感想?” 叶三省苦笑道:“贾主席是取笑我了吧?我算什么权力人物,不过是给领导拎包跑腿。倒是贾主席,现在应该是……省领导了。” 他工作后,基本都很忙,除了在配合省纪委专案组那次,连qq也很少上了,基本不看同学群班级群和社团群,而且,似乎贾茂晋也从来没有在他们共同的群中发过言,他根本不知道这位贾主席现在在何处工作,担任何职,——但可以肯定,贾茂晋对他非常了解。 比如刚才,他能够立刻反应过来,走在叶三省前面的应该是江城市*委书记周仲荣。 “你可以叫我省领导。等会你们市*委书记也会这样称呼我,敬我的酒,怎么样?心里觉得不服气?觉得自己已经是市*委大秘了,狗屎运相当好了,还是只能在厕所里吃屎?我说过了,这是你的命,你现在,只是昙花一现,要不了多久,你还是一只土狗,接受你的命运啊!叶部长。” 贾茂晋恶狠狠地说。 “贾……省领导,到了这们层面,说话应该更有水平了吧,怎么还是这样平淡?”叶三省苦笑,“我知道我的命运,也知道省领导命好,我早就接受了,我们进去吧。不然领导们要等久了。” 两年多前贾茂晋用这一套就没有激怒他,现在,自然更加无法激怒他。 如果说人世间还有一种感情要比爱情来得更为持久、热烈、深远,那便是仇恨。但是比爱情和仇恨更让人感受深刻的,却是嫉妒。两年多时间过去了,这种情感居然在贾茂晋那里还没有淡去,似乎还有些加强,这很令叶三省意外,但他依然愿意在贾茂晋面前保持“面团”的状态,默默承受,绝不声张,更没想过反击,任由贾主席揉捏,毫无锋芒。 但是,跟两年多前一样,这丝毫减少不了贾茂晋心中的厌恶和嫉恨,他瞪着叶三省,恨声说:“再次强调一下,我现在是省领导。做为省领导,是不是能够决定你这个小人物的生死呢?” 他说了这句话,转身推开包间的门,抢先进去。 叶三省怔了一下:他是拿住了自己什么把柄? 这次督察组下来,没有搞突击或者飞行督察,就是堂堂正正地事先通知,名义是“‘亮剑’形式主义,落实工作精神”,江城是第七督察组,由省政府督察室一级调研员汪文学带队,驻扎开南新区的鸿运园林饭店,差不多已经工作一周了,主要是对江城市*委,市政府和一些单位部门对中央、省有关政策、精神落实情况,尤其是对省*委常委会议、专题会议和省*委领导召开的重要会议研究决定的事项的落实情况进行督查、督办,对落实情况进行跟踪,对阻碍落实的原因进行分析总结并提出建议。这是每年年底,省政府督察室的例行工作,全省各地市州都相当重视,因为这肯定会跟年终的绩效挂钩,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张子高负责这一接待工作,这一周几乎都是全程陪同,市*委大院这边几乎没来。 叶三省只知道这事,完全没有参与,也没有打听,一是因为太忙,二是觉得这事暂时与他无关,谁知道其中居然有一个成员是他的“老朋友”。 他不知道贾茂晋刚才说那句威胁的话是什么意思,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贾茂晋最后一次跟他“交锋”没有吹嘘,他的家庭,他那个在省*委工作的舅舅发挥了作用,贾茂晋现在在省政府工作,而且受到一定的重用,否则也不会让他参加这个省政府的督察组。 无论如何,有这样一个“对手”,都不是件令人快乐的事。 叶三省心情恶劣地走进包间,一看,一张桌子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只有一个座位空着,明显是自己的。 急步过去坐下,果然看见桌上写着自己的名字,轻轻移一下自己的座牌,对坐在自己身边的贾茂晋笑笑,突然反映过来:这是周仲荣故意的安排。 周仲荣很少带他出席这样的场合,这是自然,一般秘书是不上桌的,吃连台可以,但是今天他的座牌都已经写好了,而且恰恰就是跟贾茂晋放在一起,周仲荣肯定研究过督察组几位成员的资料了,肯定从贾茂晋的履历中看到他们是一个学校一个年级同时毕业,所以特别把自己带上,希望到时找找话题,可是市*委书记却不知道,他的秘书跟这位督察组的成员,竟有那么深的“关系”。 抬起头,周仲荣正看着自己笑道:“小叶你迟到了,等会罚酒。现在人齐了,我们就开席。首先,我们欢迎汪组长和省政府督察组来到我们江城。” 这种督察组还真不好致辞,只能尽量简单,言语上没有尽到的意思,可以在酒上淋漓表达。 跟着汪文学致辞,然后张子高也祝了一杯,然后开始混战。 周仲荣主动离席,跟每位督察组成员碰了一杯,等他回席的时候,贾茂晋得意地对叶三省小声说:“怎么样?我说你们书记要亲自给我敬酒吧!” 叶三省想,王道士很小就教导自己,要认识自己,不要自以为是,妄自尊大,哪怕是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每个人之间的差距其实还是清清楚楚的,不要以为领导对你亲切,你就真以为领导对你好,你跟领导就是势均力敌了。而贾茂晋居然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或者,他是故意要压自己而丧失理智? “领导,你倒是说说拿住了我什么把柄啊。你要给我一拳,我总得知道往哪里喊痛啊。”叶三省苦着脸问。 贾茂晋被叶三省的话逗笑了,快乐地说:“告诉你也无妨,我们督察的几个单位,我都私下问了你的事,然后就有人主动联系我,说要提供你的不法证据。叶秘书,你现在杀人灭口还来得及。” 叶三省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操作? 贾茂晋这简直是比高云还有走火入魔啊! 你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报私仇的,你这样“明目张胆”地搜集一位市*委大秘的罪证,别人自然会想到,督察组是不是冲着市*委书记来的?传出去是不是一起政治事件? 他终于确认,他这位同学,老朋友,以前学生会的直接领导在政治上相当幼稚,或者说为了一点点心结就利令智昏,做出完全不符合一位官二代的正常行为来。 他如此,高云也是如此,或者,这些官二代,心里完全没有敬畏吧?觉得官场之中,有家里支持,万事可为,由着他们横冲直撞,可是,就算你家里势力再大,有些规则也必须遵守啊! 他苦笑道:“领导,你们是下来督察工作的,不是来抓罪犯的,你们也不是纪委,何必跟我这小人物过不去呢。” 贾茂晋笑得更加开心:“知道怕了?那就说明我们的工作方向是正确的。” “我向你认个错,说对不起,可以放过我吗?”叶三省压低声音,认真地说。 贾茂晋看着他,然后慢慢摇头,脸上露残酷的笑容:“不可以。实话说吧,这次督察组,我是专门争取来江城的,就是想对你动刀。再进一步说,如果你还是在乡镇混,我可能还不会主动来灭你,可是你运气好到太招人恨了,所以我必须要这样做,叶部长。” “那我也只好实话说了。”叶三省突然笑了,“我打赌你成功不了。我赌十块钱。我也希望你立刻跟那些向你提供所谓证据的人见面,好好做一个大案出来,震响西川,否则,你就是个耙蛋,臭虫。” 他觉得,对于贾茂晋这种一直生活在蜜罐里温室中的花朵,这两个词就足够让他狂怒了。既然这位大言不惭的“省领导”非要钻牛角尖,那就来吧,看看到底是谁会撞墙。 他是喜欢妥协,遇上事情首先考虑如何照顾方方面面的关系,取得最大公约数,体面收场,可是真正遇上无法化解的结,他还是不惧正面迎战,甚至动粗,使用阴谋诡计,比如范程,比如王洪九。 他也有底气。 因为现在他是在周仲荣的庇护下,从某种意义上能够代表周仲荣,搞他就是搞周仲荣,这样简单的官场逻辑贾茂晋都不明白,那就让他好好补上这一课。 周仲荣可不是好惹的! 这位市*委书记的权力不逊于贾茂晋背后的家长,而且还在继续上升,有些事真发生了,谁也庇护不了这位自作主张的贾茂晋,尤其是他的政治*生命。 贾茂晋果然气得脸都歪了,正要发作,周仲荣笑道:“你们两个同学摆什么这样投入?小叶,过来敬酒。” 叶三省和贾茂晋两人的表情都立刻变得亲热微笑,叶三省端起酒杯起身,走到周仲荣和汪文学身边,还未开口,汪文学先笑着说:“叶秘书的大名,我可是早就如雷贯耳了。” 第434章 凌明山来了 叶三省笑着说:“汪组长说我的笑话了,敬汪组长一杯。” 他不知道汪组长级别与职务,只得称呼现在这个头衔,暗自懊恼准备工作做得不够。即使周仲荣安排得突然,从市*委大院到江城宾馆这段路上,他也应该能够做点资料。 汪文学喝了酒,说:“我的确是早就听说过叶秘书的名字。我们督察室主任提过你,这两天又在工作中听说过,我看看明后天能否找个时间约叶秘书喝个茶,好好聊聊。” 叶三省心里格登一下,强笑道:“随时等候领导召唤。只要不是纪委请喝茶,就好。” 周仲荣和汪组长都笑,叶三省说我再敬他们,不敢再跟这位瘦小温和的督察组组长交流下去,转身挨着敬督察组的成员。 最后回到座位,向贾茂晋举杯,贾茂晋说:“我们同学,是不是应该喝三杯。” 叶三省笑着点头。 除了刚到临江镇的欢迎酒宴被高云逼着喝了一次,他这两年多还基本没有人拼酒,两人笑着喝了三杯,贾茂晋看叶三省表情自若,刚才这一轮下来,应该一口气喝了三四两酒,连口菜都没有吃,果然是基层都爱拼酒,只好打消了让叶三省在酒上出丑的念头。 酒局结束,先送走督察组的成员,再陪着周仲荣走到嘤鸣园门口,周仲荣问:“原来你跟你那个同学,关系相当不好。” 叶三省苦笑:“在学校他就总是压我一头,我想压就压吧,谁知道这么久不见,他还是那脾气。” 他想周仲荣看出来了,汪文学那种老官僚也肯定看得出来,不知道他约自己喝茶,又会说什么。 “不仅仅是想压一头这么简单吧?” “他有个比喻,说我是农民,他根红苗正,我是厕所吃屎的老鼠,他是粮库吃米的老鼠,生来命好,所以看不得我吃米。”或者是因为某种气氛,或者仅仅是因为喝了酒,叶三省决定进一步坦白,“他跟高云差不多,干部家庭,可能天生看不起我这样的老百姓。” “不招人恨是庸才,你放手去做你的工作,其它的,不要多想。” 周仲荣拍拍叶三省的肩,转身进了嘤鸣园。 叶三省有些发懵。 这是周仲荣第一次跟他肢体接触,这样的鼓励是不是表示他和周仲荣的关系又进了一层? 或者,周仲荣是不是也听到了什么?或者是感受到了什么?所以特意要如此表示鼓励? 回到家里,抱着曹红丽久久不能入睡,忍不住问:“红丽,如果有一天,我不当市*委书记的秘书了,你说该是怎么样子?” 曹红丽睡意朦胧,嘟哝着说:“你又不是第一次说这个话题,还有什么样子?老样子。地球离了你就不转啊。” 叶三省苦笑。这不是地球转不转的问题,是自己骤然获得的权力如果失去,那些骤然而至的尊重和笑脸,是不是会翻转成另外一种残酷和打击呢? 他抱紧了怀中温软的胴*体,管他的,至少,我还有她。 第二天周仲荣开会,叶三省在办公室首先给杨中打电话,传达了周仲荣关于水景城市的指示,也说了周仲荣的反应细节。 杨中怔了一下,却问:“你昨天咋不马上给我说呢?” 叶三省苦笑:这还真受不得挫折!幸好自己没有把自己和陈总的考虑说给他听。笑道:“我怕影响你的好心情啊。唉,杨县,书记虽然没有明确表态支持,但是也没有反对啊,而且,我刚才说了,我感觉书记还是挺想你做成这个项目的,他最后不是夸你格局和视野都不是一般干部能够相提并论吗?所以我看只要这个项目方案做扎实了,如果再加上一些有实力的商人意向性的支持,市里会支持你们立项的。” 杨中这才轻松了一些,说:“谢谢兄弟了。我也是对这个项目太上心了,所以刚才有些……过激反应了。有什么消息随时向我通报。” 了结这件事,再坐下来认真完成“文化翻番”十个重点项目的督促报告,快中午时,才突然想起,昨天爱德富那个老乡,说了打自己电话,居然没有打,一想他可能还在上班,熬到中午去江城宾馆吃了饭,出来时再次拔通老乡的电话。 老乡说他昨天事多忘了,今天下班后,他给他打过来,又匆忙地挂了电话。 叶三省无奈,下午先去纪委例行工作,再去公安。 车上接到宋峰电话,说市府新来了一个副市长,叫凌明山,是从中央空降到省里,在蜀都市当过一段时间副市长,这次主动要求再往基层走,所以到江城来,担任市*委常委、副市长,说话直爽,锐气十足,接替向副市长分管的工作。 叶三省心里为王长安惋惜,又想这是不是马林听了自己的建议,向省*委要求的?来一个有背景的新副市长,不偏向市*委书记,自成一派,有助于开展工作。又想这样也好,趁着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直接安排一个副市长,断了王长安申江他们心思,不然这些实力派活动起来那又是声势极大,影响甚广,江城现在暗流涌动,不能再添不稳定因素了。 那么,这件事周仲荣又怎么看呢? 或者说,一位新来的,听起来不会轻易屈从市*委书记,而且有可能唱反调的副市长,会对周仲荣以及他的施政方针产生什么影响呢? 突然间反应过来,厉声问:“宋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一位新来的副市长,该走的程序都还没有走完,比如市府班子成员见面,比如跟市*委书记的谈话,连他市*委大秘都不知道这事,凭什么跟你一个小小的科长居然了解这样清楚? “因为我被安排做凌市长的联络员。”宋峰毫不掩饰地说。 “恭喜,宋秘书。” “没有什么值得恭喜的。你是市*委大秘,我是市府小秘书。再说,我这秘书,是迫不得已顶上去的。”宋峰的声音似乎真的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老向把他的秘书提前安排出去了,市府又不好找人,说这位凌市长在蜀都时就不是好相处的主,没办法,这困难就落到我头上了。说不定还是余秘书长故意使坏呢。一是坏我,二是坏凌市长。哈哈。” 叶三省无语。 宋峰就是这样口无遮拦,不然以他的能力和资历,早该提拔副秘书长或者外放了。 “小秘书也是秘书,你准备好久请客。” “我看是叶兄弟准备好久来安慰我这差事。”宋峰继续哈哈大笑。 到了公安局,守值的警*察说陈局交待,叶秘书到了,请到他办公室去。 叶三省过去敲门,没有应答,推门一看,无人,迟疑着站在门口,想陈文富不会给他安排一出“误入白虎堂”吧? 犹豫着站在门口的走廊上,看着楼下远处小学的操场上,有学生在上体育课,分成两组篮球对抗,还有一些同学在观战。 不由得想起自己上学时跟同学们在操场泥地上打坝坝球,一场下来,满是身泥,嘴角露出微笑,正看得起劲,一人走过来招呼道:“叶秘书,进去坐吧。” 是陈炯。 第435章 图穷匕见 “我等陈局长。”叶三省淡淡地说,不想理这位纨绔。 “第一,你可以给他打电话。第二,你知道他是我父亲。”陈炯仰起头,居高临下地像在蔑视:“第三,我们喝过酒了。” 叶三省有些跟不上对方的思维,索性不说话,不理。 “叶秘书,不管将来怎么样,我现在尊称你一声叶秘书。花花轿子人抬人,是吧?你以为我真怕你了吗?信不信……” “住嘴。”两个人从楼梯口转出来,正好听见这话,前面一人喝道,正是陈文富。 陈文富快走两步,先拉住跃跃欲试的陈炯,怒喝道:“你先去楼下等着。” 一推,陈炯愤愤地转身下楼。转头再对叶三省笑道:“又是误会。叶秘书,你今天一直没来,我刚才又下楼去处理了事,我这儿子又恰好……,唉,进屋说吧。” 请叶三省进屋。 跟在后面那人说:“陈局,那我先去看看情况,等会再向你汇报。” 叶三省进屋,陈文富请他坐下,然后自己打横坐下陪他,叹了口气,说:“叶秘书,其实这两天一直想跟你聊天,你这两天偏偏又没来,我心里,其实挺着急的。” “陈局,工作上的事,如果是你们局里的事,那我肯定不方便问,如果是这次整治专项行动,急的话,你可以跟古局商量,或者直接向周书记请示。”叶三省套路地回答。 “难道就没不能有私事?”陈文富苦笑着反问。 “请我吃饭?”叶三省笑着反问。 “只要叶秘书有空,我随时安排。”陈文富笑,“但我知道叶秘书是在说笑。你对我成见很深,这段时间接触以来,我们之间除了工作,就没有说过其它任何话,这是不正常的工作关系。” 叶三省故作愕然:“陈局……你说那怎么才算正常工作关系?” “我们是人,人都是感情动物,都有七情六欲,工作之余,难道不可以喝喝酒,打打麻将,唱唱歌什么的?一天到晚板着面孔就知道工作,那不成了机器人吗?”陈文富反问。 “不是每一个人都一定要交朋友的。对很多人来说,能够一起共事,能够保证合作,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了。”叶三省镇定地说,“我只是一个干工作的,工作第一,所以能够做好工作,是我最大的追求,别人对我工作的追求,就是对我最好的态度了。其它,我不敢奢求。” “所以我说叶秘书对我有成见。还是因为我儿子吧?这孩子倔,跟我一样。我想让他跟你认真真心地道个歉,交个朋友,可是他就是放不下面子。其实叶秘书你不也倔吗?”陈文富温和地说,“其实基层警*察真的不容易,做事不容易,而且琐碎,面对的又都是些不讲道理的刁民,来不来就想把事闹大,基层警*察倒成了弱势的一方了,又要问责和纪律又严,天天都要查警容,查装备,查内务,查在岗,查警纪警规,可是说基层警*察是这座城市最苦最累的群体之一,怨气也更大,所以那天我那孩子才会跟叶秘书冲突,这都是情有可原的。” “叶秘书,你知道吗,要想当好一个警*察,最难的是什么?首先就要过人情关和面子关。但也正是因为把这两点摆在首位,甚至超过了金钱关和美女关,说明这两关不好过。我们传统观念,我们就这个社会就是一个人情社会,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就是这个道理。几千年来,大家都认这个理,我陈文富也得随大流,不敢标新立异,世不可避,如鱼在水,叶秘书你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 叶三省只得回应说:“我上楼的时候,看见你们楼梯的墙壁上写道:做人堂堂正正,知廉明耻,从警清清白白,拒腐防变。这句话也可以用来做我的工作指导。” “第一颗扣子扣错了,后面就没法改。”陈文富深沉地叹气:“语不可激,怒不可留。这样吧,叶秘书,你不想跟我们一般见识,我也不高攀你这个朋友,我只想请你向周书记反映一下我们工作和思想,真实的工作和思想。” “陈局您说。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叶三省也深叹一口气,知道有些什么东西该来了。 “首先是我们这次投资环境整治提升专项工作,意外地调查到很多外商的不法行为,当然也包括很多本地著名的企业家,赌博p娼这些小事就不说了,沾毒的,涉黑的,命案的,不一而足,还有经济问题,我们经侦也有一些证据,如果铁面无私,全面打击,这对我们江城的经济是一次核爆,所以我们公安这边希望,能否请周书记全面考虑一下,控制一下打击范围和打击程度,这有利于江城的经济大局。以批评教育为主,只要以后不再犯,以前的过失,可以不再追究或者从轻追究,团结一起向前看。” “这个我可以向周书记反映一下。经济工作一向是市*委市府的重中之重,领导一定会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和影响的。”叶三省沉吟着说。 “然后是我们的思想。这次投资环境整治提升,我们公安这边任务很重,已经成立了十一个专案组,生病受伤越过二十人,奔波数万里,横跨十数省,一共抓捕了人犯七十多名,打掉黑恶团伙七个,都是铁证如山,这些都不说了,本职工作,任劳任怨,市*委市政府一声令下,我们就能够冲到一线,不折不扣地执行,但是让我们感到寒心的是,我们背后还被人抵着刀!”得到叶三省的首肯,陈文富情绪高了起来:“纪委也在行动,一开始就带了我们两个人走,最近一周,又带走了五人,中兴区分局一位副局长也进去了,有一名治安大队大队长,是直接从专案组带走的,纪委的行动,有扩大化的趁势。叶秘书,我前面说了,我们当警*察的,最难过的就是人情关和面子关,比如说叶秘书你是我朋友,你朋友打个小麻将被抓,你找我说情,我放不放?当然要放。我们警*察又不是没有人情味的机器,批评教育,罚个款,写个保证书下次不打了,可以了吧?但是纪委很可能就抓住这事,说我们徇私舞弊。要这样说的话,那我们警局还真难找到一个完全清白的了。我不是说我们做这些事理所当然,也不是想要包庇,而是说我们现在的现实是这样,大环境这样,执法的过程中有一些瑕疵是难免的,有一些同志偶尔手松也存在,但是纪委鸡蛋里挑骨头,这样整下去,一个萝卜带出一个萝卜,事情会弄得很复杂,很严重,这对于我们江城的形象,对于我们江城的整个经济,都将造成巨大的影响。整治提升投资环境,为经济工作保驾护航,还是需要我们公安干警吧?现在纪委整我们人心惶惶的,大家工作起来,都……” “陈局,首先我向你强调一点,纪委的工作,有它的特殊性和独立性,任何人都不能随便干涉。然后,我人言微轻,陈局跟我发这些牢骚,我的意见和态度也管不了什么用。再然后,陈局真希望我向周书记反映这些?我个人觉得,周书记可能不会像我认为这是牢骚,而是认为一种逼宫。” 叶三省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畏惧,清楚地说。 陈文富苦笑:“我这种微末官员,哪敢威胁一位市*委书记,我不想活了是不是?我们这些人,无非就是奴才,这次周书记要敲打我们,我可以立刻臣服,就请叶秘书转给周书记,我陈文富就是他的爪牙,忠心耿耿的爪牙。” 叶三省摇头:“陈局你这样说话……陈局长你可能对于你的工作,你的职务,甚至我们这个体制理解都有错误。周书记肯定不会接受你这样的说法,我也无法转述这些话。我可以当今天我们没有见过,没有说过这番话。” “那叶兄弟你说怎么办?纪委现在是步步紧逼,古局是外来的,刚到江城没有多久,板子无论如何打不到他屁股上,江城公安系统出了事,一旦影响巨大,舆论起来,只有我来当这替罪羊。所以我才想向周书记表表忠心。可是我这种人,挨周书记都挨不拢……” 叶三省义正辞严地打断他:“陈局,我想你的思想和逻辑还是停留在草莽,所以你解决问题的方式还是用江湖的方式,而不是用……庙堂。你的出发点就错误,方向自然也是错的。陈局,我诚恳地说一句,江城无论什么影响和舆论,第一责任人是周书记,不是你,所以你应该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叶三省站起身,陈文富也站起身,冷冷喝道:“那么说,叶秘书你是要看着我落水了?” 第436章 如梦如幻 叶三省站住,看着陈文富,看着这位江城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 曾几何时,他连接触这种权力人物都难,现在,却能坐在一起讨论人事,针锋相对,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淡淡地说:“陈局要威胁我吗?有用吗?我能够阻挡这次整治提升?还是能够命令纪委?我学过一点点历史,人类社会的思想潮流可以分成二种,一种说世上有比生命更有价值的东西,一种说没有。在战争开始之前,前者是对的,在战争停火之后,后者是正确的。几百年来,几千年来,都一直都是如此的。” 他说了这句话,自以为很潇洒很优雅地转身离开。 走下楼梯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相当的牛,如此对待一位江城手握重权,而这种重权又是能够直接打击对手的实力官员,说了那番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合适的话,只怕是前无古人吧?可惜没有录像,否则让高雪皎他们看看,不得热烈鼓掌钦佩? 又觉得刚才这一幕,看到人,或者人生的另一面,所谓的b面。像陈文富这样的警*察,随便走到江城任何一个场合,都是笑脸,他视那些人为鱼肉,随便动刀,可是突然碰上整顿,一遇强人,感觉有性命之忧,就立刻摇尾乞怜,企望还有做爪牙的机会,不过如此! 抬头望天,低郁的天空下,是丛丛的城市森林,可是,这就是他热爱的地方,也值得为之奋斗。 他走过公安局大楼前的空地,走向停车场。 一个人从两辆车间走出,向他招手。 还是陈炯。 叶三省意识到这位陈公子换了便衣,笑了笑,还是走过去,问:“陈警官有何见教?” “正要教训你这不长眼的东西。” 陈炯声音平静,脸上挂着淡淡的讥笑。 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他来演这出戏。在他年轻人认知里,干就行了,难道这江城,还有谁敢挡他的路? 刚才就应该干,如果在办公室里,冲突的理由更加正当而充分,哪怕叶三省没有上当,干起来拉进办公室就行了,可是父亲还想试一试,现在怎么样,还不是要干! 早就应该干了。 秀一下肌肉,不然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老爷们,不知道江城的工作具体是谁干的,江城的社会秩序到底是谁在维持,现在,让他来替他父亲宣战吧。 他举手握拳,说:“我不偷袭,我现在告诉你,我要揍你,小心了。” 一拳击出。 叶三省虽然早有提防,还是想不到这位陈公子说打就打,而且在这市公安局的停车场里,这里肯定有监控吧? 伸手格挡,侧身退避。陈炯另一只拳连环进击,叶三省再挡,谁知这是虚招,陈炯转身,右腿横摆过来,叶三省无计,只得起腿相迎,谁知陈炯早就算好,身子一扭,二起腿,右腿居然换了一个方向扫来。 砰! 这一腿重重扫在叶三省来不及收回的小腿上,叶三省只觉得一股大力冲击,来不及觉得疼,身子已重重地摔倒在地。 这瞬间,想的竟是,野路子毕竟不是科班的对手,王道士教的所谓“武功”,比不上警校学生严格训练过的格斗擒拿。 ——他自然不知道,陈炯不仅占了身高大壮的便宜,而且在警校时,专业技能年年优秀,他从小就受他父亲教导熏陶,也是真心喜欢这个职业,这次对决,说是不偷袭,却是早有准备,设想过普通人的本能反应,所以一击而中,一招就将叶三省打倒在地。 二十分钟后,叶三省躺在了市中医院的急诊室里,半个小时后,经过处理,他被转到骨八科,曹红丽替他办理了住院手续。 他的右腿严重骨折。 叶三省第一时间报了警,在110的指示还没有传达下去,值班室的警*察就跑了过来,一看情况,就要送叶三省去医院,叶三省制止了他们,怕他们不专业,等了五分钟,救护车到达。 叶三省在急诊室时,张子高就匆匆从开南新区赶回来,办公室主任也跟着过来,看看叶三省没有大碍,安慰几句留下一位工作人员陪同,就各自离开。 叶三省躺在床上,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呢? 陈炯怎么可以这样做?他是瞒着他父亲还是受他父亲指使?这样做有什么用意? 又想张子高传达周仲荣的指示,先好好养伤,周书记正在开统战工作会议,过后再说。虽然合情合理,换了别人,这也是正常的处理,可是换了自己,还是希望领导能够关心一下,打个电话说上两句让他安心。 是的,安心。 他发觉自己现在心里非常不安。相比这种情绪,身体的痛苦倒是被忽略了,虽然,腿疼得钻心。 他的不安首先来自于对陈氏父子的不理解,不明白陈炯为什么要这样对付自己,然后来自于这件事本身可能引起的舆论影响。 实话说,他现在有些怕出名了。 但这件事肯定会让他出名的。也会让陈炯出名。一位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跟一位市*委大秘打斗,说起来绝对是一件劲爆新闻,也是江城官场,乃至西川官场一件相当罕见的丑闻,他不知道后面会如何发酵发展,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但是肯定现在,肯定已经像瘟疫一样在江城官场开始传播。 还有一点担心的是最直接的身体问题,以及由此带来的工作问题。 他现在腿断了,医生说了,起码要卧床两个半月,才能借助双拐或者助行器下地行走,要完全愈合,需要三到半年,显然这两三个月,他无法继续市*委大秘的工作,周仲荣也不会痴痴地等他,肯定会另外安排人手接替他的工作,那么,他将面临不再是市*委大秘的生活和工作安排,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紧了。 难道这就是陈氏父子的目的? 不会的。 一位市*委大秘,在这次整治提升中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真正决策的是周仲荣和刘雁古剑飞他们,但陈氏父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的电话开始闪烁,以为是某位闻讯关心的朋友,烦躁地拿起电话,居然是爱德富那么老乡。 迟疑一下,心念一动,接听时按了录音。 先问了老乡为什么要走,问是不是爱德富有什么不好,老乡说爱德富流动性很强,员工工作超过一年的很少,爱德富工人的技能门槛很低,所以很多工人都觉得枯燥,学不了东西。 然后叶三省回忆自己关于爱德富的一些了解,开始提问,渐渐地深入到爱德富的生产和经营,以及资金负债,产品销售,管理层各个方面,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偏见。老乡只是一个调度,对爱德富肯定了解不够深入,有些问题也似乎理解不了,重复地问,叶三省不得不坦白地向他解释,半个多小时后,结束了这段通话。 然后是一些问候电话打了进来,包括蒋尔云,高雪皎这些,大多是江城的消息灵通人物,叶三省完全可以从这些人跟自己的远近和跟江城官场的远近,来判断这事的发酵程度。 晚上齐雍峰和陈总到医院探望了他,替他请了护工,说曹红丽一个人肯定不行。 然后高雪皎叫了易老色一起到达,然后是李博周波 夏敏发了短讯。 杨见和杨天真一起发了短讯。 陈卓发了短讯。 聂作家发了短讯。 张先进发了短讯。 何安潮等一些工作有交集有诉求的人也发了短讯。杨中谷陵一些体制内的朋友发了短讯,明确表示现在敏感时期,不便露面亲自来探望。 这个时候,似乎能够分出亲疏远近了。比如交警队的朱勇和新华社的唐军,高雪皎说他们在应酬,这个解释更说明了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和谨慎。 至于李莎这些人,这个新闻暂时还没有传到她那里吧。 高雪皎看他电话短讯不断,愤怒地叫道:“怪不得那些贪官来不来就要住院,过节,你看一个小小的副科级秘书,关心的人就这么多,我明天就守在这里收红包。” 不过高大记者这个愿望可能永远无法实现了。 第二天中午,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张子高来到病房,让其他人离开后,对他宣布: 叶三省不再担任秘书工作。病愈后,担任界溪镇副镇长。 (卷终) 【作者题外话】:或者,这一段不算波澜壮阔,有些繁复,人物故事太多,但这是一位秘书的常态,也是为了叶三省将来布局。接下来,又是一段新的征途。 第437章 马头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历史上的英雄,人们除了赞叹他们的丰功伟业,还经常震撼于他们的死亡,英雄们也肯定很多次地想过,他们什么时候会死,死在哪里,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死。 叶三省也曾经很多次地想过,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离开市*委大院,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离开,至少,不要应该像罗忠良那样默默无声,或者说是窝囊吧。 秘书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职务,已经不仅仅能够用“位卑而权尊”来形容,在其位时,秘书往往就是领导的代表,经常拥有不亚于领导的实际权力和权威,但秘书的性质也决定了它是暂时性的,一般两三年,就会打回原形,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权力和尊荣。对此,叶三省有相当清醒的认识,并且做了很多心理准备,可是他还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意外而诡异的方式失去这个职务,离开市*委大院。 关于他的任命也相当诡异。 首先是由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来宣布的这个决定。看起来合情合理,他是市*委大秘,市*委秘书长来安排他的工作,但是这肯定不符合组织程序,无论如何,还是应该由组织部的人来宣布。 然后是副镇长。 按照常情,即使周仲荣这种工作狂马上要安排新的秘书配合工作,但是叶三省,可以暂时让他在家休息,反正要下地行走,养病也得两三个月,放在一边完全可以从容考虑安排,为什么要这么匆匆忙忙地决定,几乎像是一脚踢走。 而且从叶三省受伤腿折到新的任命,只有二十小时,实在无法想象这个任命的必要性和逻辑,程序上也不合规啊,虽然,周仲荣一直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还有,市*委大秘的安排,一般都是镇长,还有副县长副区长和其他局行的副局长,或者先在市*委办任科室负责人,副科长主持工作熬一下,时机成熟或者区县有了空缺,再放出去担任副县级领导,叶三省虽然有些特殊,级别实在太低,按照常理,也应该暂时放在市上,最好还是留在市*委解决了正科再放到乡镇任常委书记。 即使现在就要“驱逐”,从市*委大院出去,也应该安排乡镇的党委副*书记而不是副镇长。 副镇长和党委副*书记那也是有区别的。党委副*书记是必然的班子成员,副镇长,就在两可之间了。 然后是界溪镇。 叶三省有些哭笑不得。 “文化翻番”十大重点项目中他最不看好的火牛舞由义双县推出,就是界溪镇打造的。 几天前,他才去了界溪镇“视察”,见到了火牛舞的传人林伯谦和他的女儿林丽娜,而宋峰又说林丽娜是刚退下去的向副市长的干女儿,他现在,居然要到这里去工作,这可真是一本糊涂账。 但是叶三省根本就不在意这个界溪镇副镇长的任命,而是他和陈炯打架,警*察来做了一个简单的笔录就走了,什么说法都没有,更不用说处理意见,张子高也提都不提这事,宣布了任命,笑笑,叫叶三省安心养伤,觉得身体恢复了,再去上任。到时给义双县委组织部打个电话,他们会安排的。 叶三省那天下午发了很久的呆,一直茫然在看着病房窗口外,吓得曹红丽眼睛一直盯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意外的行为来。——叶三省已经告诉她,刚才市*委秘书长来就是告诉他,他不再担任市*委书记的秘书,同时被安排到义双一个遥远的乡镇工作。 最后曹红丽忍不住悄悄地给高雪皎打电话,高雪皎成了叶三省的朋友圈中,第一个知道叶三省最新工作情况的人,——虽然,可能再过几个小时,这一消息同样会传遍江城官场,跟昨天叶三省跟陈炯打架一样劲爆。 在叶三省最怕出名的时候,他再次成为江城官场的舆论中心,就像他当初到江城,从市府再到市*委,以一匹超级黑马的姿态进入江城官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高雪皎立刻丢下手中的采访,赶到医院。他明白,这是叶同学人生的重要时刻,也是叶同学人生的重大转折,他必须要陪伴在他身边,共同面对。 他一到病房就笑着说:“叶同学,你可能是我们江城史上最强的市*委大秘,但同时也可能是江城史上最弱的市*委大秘。说最强呢,是指你在市*委大院短暂的时间做了那么多工作,很多都足以载入江城市志,能力和影响都得到了公认;说最弱呢,是指你的安排,历届市*委大秘都从来没有外放副镇长的。你还真是开了一个先河,光这一点,就卓然独立,与众不同。” “这算是批评还是鼓励呢?”叶三省从自己的情绪中脱出来,苦笑着说,“我现在的心情,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想静静了。连你也不想看见。可是我这腿,医生说要进行什么内固定手术治疗,手术后如果没有感染,骨折复位良好,也要在医院呆二十天,而要恢复正常,起码三个月,彻底回到术前状态,那就更久。” “没事,你年轻,身体素质好,恢复肯定快,也肯定能够恢复好。”高雪皎安慰说,没忍住问:“那你昨天为啥要跟陈炯打架?” 昨天人多,都不好问,今天看叶三省情绪相对平稳,所以实在想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一出闹剧来。 “这问题该问他父子。”叶三省叹气,“我其实现在也还是懵的。但是昨晚想了一晚,我认为,让一位大权在握的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做出如此的行为,应该是深思熟虑,或者说是别无选择。” 一看曹红丽在旁边关心地看着他,迟疑一下,说:“你去买菜吧。不是说要给我炖蹄子汤吗?加海带哟。医生说我要多吃高钙的食物,什么豆制品,牛奶,海鲜。我现在有高同学看着,你正好得空。” 曹红丽幽怨地看他一眼,她想听他们说话,想更多地了解他,尤其是现在,她愿意陪伴他,可是她也听他的话,只得背上包离开。 “你是说纪委盯上陈文富了?”高雪皎沉吟着说,“大家都说陈文富跟王援朝一样,是江城公安局的不倒翁,跟刘成家一样,是四朝元老,我在外面跑,接触的人多,基本上没有听说他的负面新闻,除了任人唯亲,作风霸道一点,业务能力也强,他是做刑侦上来的,多次荣获部里,厅里的表彰,他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任人唯亲就是最大的贪腐。”叶三省不满地嚷道:“他没有负面新闻可能是他做事干净,或者是操纵别人替他出面做,他可能没有亲自收钱,可是他提拔的那些人收钱,现在纪委慢慢深挖,总会牵到他吧?” “有道理。”高雪皎点头,不想跟叶三省争论,也觉得叶三省说得有理,“不过他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或者,他觉得这是最安全的作法。”叶三省表情严峻地说:“《教父》中教父的军师去帮教子争取一个电影主角,制片人不同意,军师用的什么办法?他派人砍掉了制片人最喜欢的一匹,价值八十万美元的赛马的马头,放在制片人的床头。因为制片人也是一位强人,宣称跟美国总统关系不错,直接针对制片人的打击不现实,也于事无补,所以只能用这种最直接最恐怖的方式来威胁他。周书记也是一位强人,陈文富要想让周书记改变主意,或者收手,他应该怎么做?他能做什么?他也只能通过对我的打击来向周书记宣示他的威胁和决心。我代表了周书记,但其实不过是一个副科级的工作人员,打击我不会带来多大的风险,却能够强调某种意图。我,就是那匹赛马,我的腿,就是那个马头。” “不得不说你想得有道理。但是周书记是能够被威胁到的人吗?我看不像。如果不能威胁,陈文富就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把儿子也赔上了。”高雪皎笑笑,“难道纪委拿住了他什么把柄?” 第438章 青萍之末 “不管怎么样,陈文富决心试一试,总比坐以待毙强。再说,他儿子也不算赔上,说到底,只是一次年轻人之间的打架,又能如何处理?罚两个月工资?口头批评?这肯定是陈文富认真权衡过了的。”叶三省坚持自己的判断。“至于纪委那边,我最近天天联系,没有关于公安系统领导的情况向我通报。但是你想,如果一旦涉及到江城公安系统的领导,纪委肯定会慎重,没有坐实证据之前,不会泄露,甚至不会向周书记汇报,所以这次,肯定是纪委抓住了什么,或者是他的兄弟伙进去了,陈文富知道包不住了,必须铤而走险,抢在兄弟伙说到他之前,让周书记为了大局,控制程度,他好安然过关。” 反正他现在已经不在市*委了,也不存在什么保密,又是在高雪皎面前,所以直言无碍。 “算了,我们两个在这里猜这些有什么用。叶同学,我看你真是个工作狂,现在还在考虑这些。”高雪皎打开窗户,“住院是很闷,你这个情况,除了不能动,有时会疼痛,其它都好,能想能说,手也能动,你叫小曹把电脑拿来,你打游戏吧。” “是的,我现在考虑这些有什么用。”叶三省颓然地放松,眯上眼睛,好半晌才又说:“可是我真的还有很多工作,很多都做了半截,比如我的‘文化翻番’报告还在办公桌上,泰和山庄的报告还没有交上来,临江古镇才谈判一轮,还有爱德富,我这里有录音,需要及时让周书记知道好做决策……” “打住!”高雪皎手指着他叫道:“叶同学,你……真以为地球离了你就不转了?省省吧!我劝你还是安心养伤,其它的事,走了叶三省,自有后来人。至于你的工作,如果你觉得有需要交接的地方,你整理一下,打电话给张秘书长或者办公室主任就行了,操那么多心干嘛。真正需要你,周书记难道不会召唤你?” 叶三省无语,承认高雪皎说得对。不过最后那句真的很令他伤心。默然半晌,说:“你知道我前晚碰见谁了?” “你现在问这种话,我自然不会猜美女。你又不说在哪里碰到,就这么突然问,自然不仅是我们共同的熟人,而且还有可能是我们很久没有见面的人,还有,江城人你也不会用这样的口气,难道是我们共同大学同学?如果是的话,大学同学中有谁……” 高雪皎诚心想转移话题,嬉笑着跟叶三省探讨,叶三省这时已经没有心情吃惊,淡淡地说:“贾茂晋。” “哦,这个胎神,假(贾)正经,岳不群。”高雪皎不屑地说,“听说他到了省政府,怎么,下来检查工作了?” “是的。他是这次省政府督察组成员。我跟着周书记一起接待他们。”——叶三省心里突然一痛。再也没有这样的接待了,再也没有这样冠盖如云的宴席,再也不会进入江城宾馆的小食堂了。“他还是那脾气,辱骂我,而且,威胁我,说要打掉我的……秘书工作。我想,我突然被安排到界溪镇,是不是也跟他有关?难道督察组督察下面的工作时,有人反映了我的问题,所以周书记不得不挥泪斩马谡,立刻这样安排,把我丢到边远的地方,其实也是一种保护。” 高雪皎长声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贾茂晋……还是那样偏执,你何尝……执念也深,脑子里念念不忘工作和……权力。你看我,有啥,比如辛珊珊。反正今天就我们两兄弟说老实话。她跟我说了,她要跟陈总在一起,而且是结婚。她跟我,只是情*人关系,现在结束,她以后要当一个好妻子。我立刻祝福她。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干啥,洒脱点,聚在一起快乐,分手也友好地说再见。对女生如此,对工作也应该如此。”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没有动过感情。” “那叶同学你还对工作有了感情哟。”高雪皎打断他。 叶三省不理他,自顾自地往下说:“当然,辛珊珊也应该没有动感情。她当时跟你在一起,应该看见高同学前途远大,能力又强,现在选择陈总,那是觉得陈总的价值是现实的,上千万的资产,又老实本分,这一点你高同学肯定比不上,她说不定觉察到什么,女生在这方面可敏感了,所以她才决定断然离开你。” “可是你也不应该找陈总啊。有钱人江城多得很。我们跟陈总又是好朋友,以后大家如何相处?” 高雪皎有些悻悻然。 ——虽然说是不在乎,我却怀念。 “目前为止,就我们四人知道,其他人,连老齐都只是认为当时大家一起玩,还认为是我的同学,我们为陈总守口如瓶吧。”叶三省安慰说。 “这事难。”高雪皎摇头,“我们肯定不会乱说,但这事吧,你还真想不到,莫名其妙的就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然后大家都知道了。比如说,你以为辛珊珊会不会跟陈总说?” 叶三省无语。以辛珊珊的个人风格,不得不承认有这个可能。 “算了,我们不讨论这些了。”这次是叶三省求饶,“帮我想想,以后怎么办?” 高雪皎哈哈大笑:“你这不还是工作吗!怎么办?怎么当副镇长吗?叶同学,不要灰心丧气,你想一想,工作两年多当副镇长,放眼江城,也是独一份吧?西川不敢说,你是不是要我先恭喜你一下?叶副镇长。” “我还是耿耿于怀。”叶三省恨声说,“老高,要不你帮我盯着点,或者查查,是不是贾茂晋,是不是督察组从中做了什么?你门路宽,认识的人多,又是记者。还有这个爱德富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在嘉州也投了一个分厂,我总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投资。” 他要的答案第二天就有了结果。 但是不是高雪皎,而是宋峰告诉他的。 从张子高宣布那天下午开始,叶三省的电话和短讯就开始减少,到了第二天,基本绝迹。 ——该关心的已经表示了,现在才得知消息的,基本也同时知道叶三省去向了,所以明智地表示沉默。 所以晚饭前接到宋峰的电话还有些惊奇和兴奋,——其实昨天他都想过,宋峰怎么就没有给他表示一下关心呢? 宋峰一接通电话就哈哈大笑,说:“小叶,你知道我现在在干嘛呢?吃炒饭,跟凌市长一起。当然我是在餐馆外面打的电话,我会这蠢到让领导听见?我跟他关系再好,这点讲究还是要有的。当然,我和凌市长现在关系相当的好,我觉得我这一生,就是为了等待着凌市长这样的领导。哈哈哈。要不哪天我让凌市长请你吃个饭?对,他请你,只要你把一些工作的经验,一些人事,一些江城的信息说给他听,他就会很高兴地请你。对,他是个工作狂,比周书记还要狂。你哪天见了他,一定会喜欢的,凌市长也会喜欢你,因为你,我,凌市长,说到底,都是做事的人。啊,等下,我这一扯就扯到哪里去了,打住打住。小叶,我给你打电话,首先是向你表示关心。你跟陈文富斗,相当的牛啊。他可是我们江城一霸。人家说北哥是江城社会大哥中的大哥,又有人说林武才是真实有实力的大哥,但是这些人,在陈文富面前,都是小弟*弟,陈文富才是江城真正的大哥,有执照的社会大哥。你居然敢惹他,到底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跟凌市长说说?我感觉他应该能够替你主持公道?啊,又说远了,不说凌市长了。我打电话一是问候,二是给你说件事,我也不知道别人给你说过没有,就是你这个安排,什么狗屁的副镇长,原因呢,是因为昨天上午,爱德富那个副总裁李远清拿着手机闯进周书记的办公室,放了你跟谁的对话录音,说周书记的秘书,就是你私自跟爱德富的前员工接触,诱导员工说对爱德富不利的话,影响爱德富在江城的投资,他要求周书记必须开除你的公职,不然就立刻宣布爱德富永不在江城投资,而且要把江城列入投资黑名单,在他们商圈内公布。所以你这个安排,是周书记的妥协吧。不然哪有半天就决定让你付出当副镇长的?副镇长也是干部啊,哪有这么草率。不过至于你去那个什么界溪镇,到底周书记是如何考虑的,那就不晓得了。好了,就这样,凌市长叫我了。” 叶三省一动不动地任宋峰挂了电话,感慨万千。 如果这就是原因,这就是真相,周仲荣在他心里,要减很多分。 周仲荣会因为一个投资,而放弃自己的秘书?这不是周仲荣的风格,同时这也关系着一级地方政府的威*信和周仲荣个人的脸面,周仲荣不应该轻易让步的。 再说,叶三省认为他跟爱德富那个老乡的对话固然问话有倾向,但是做为市*委书记亲自安排的调研人,本着对江城人民负责的态度,叶三省完全有资格那样问,这不应该成为叶三省的罪证。 可是结果是周仲荣妥协了。 叶三省感到无比的伤心。 是的,周仲荣抛弃了他。 或者不全是因为这个原因,但结果是周仲荣牺牲了他,到现在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一瞬间,他又无比地羡慕宋峰。 第439章 靴子落地 曾经宋峰是失意者,而他春风得意,可是突然间,就翻转过来,隔着电话,也能够听得出宋峰的兴奋和干劲。做为秘书,能够遇上一个好的领导,个性相投,三观相近,仿佛古时候所谓的君臣相得,风云际会,曾几何时,他以为他跟周仲荣,也是如此。 一切皆如幻,如梦又如电。 他对这位新来的副市长充满好奇,可是,可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无法“认识”凌明山了,虽然,宋峰信誓旦旦地宣称凌明山跟他相似,要请他吃饭。 真是遗憾啊。 他甚至可以想像,这位凌明山来到江城后,马林期待的局面未必就会出现,但喜欢做事的凌明山也未必也就能跟同样喜欢做事的周仲荣合在一起,那真是很有趣的局面啊。 可是,那都是别人的故事了,跟他无关。 接下来几天,每天一早叶三省醒来,要怔很久才明白和确认自己不用上班,这座城市所有的人和事他都不用管,只有他那条断腿是真实的。 有一天,一个人推开病房的门,怯怯地站在门口,直到看见病房上的叶三省,才露出笑脸进来,手中提着一袋水果。 是李莎。 叶三省感动地向他挥手,问:“你今天不上班吗?” “我请了假,说来改稿子。” 李莎喘着气得意地说。脸上微微有汗。 一袋水果对她来很是不轻,走进来很累。 曹红丽接过水果,李莎迟疑一下,在床头坐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就沉默起来。 “给我说说临江镇和宝来山的事吧。”叶三省建议说。 “还有叶哥你不知道的?”李莎好奇地问。“宝来村投资临江古镇吗?” 跟着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会,却不是文旅公司那边变卦什么的,而是宝来村内部出了问题。李智想切实掌握村委会,一是想改选村委会委员,二是想修订村委会的议事制度,白天才带领几乎所有的村委会会员针锋相对,毫不退让,事情闹到了镇上,吴艳鹏肯定是支持李智的,但是江城市唯一一个副县级的镇党委书记、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胡博阳一直不发表意见,说要请示欧阳书记,这事就暂时拖了下来,所以跟文旅公司那边谈了两次,都还是停留在纸上,无法落实。 叶三省心中悯然。他不仅不知道这些情况,而且根本无法插手,只能当故事听。 曹红丽一旁虎视眈眈,李莎知趣的告辞,曹红丽一等李莎离开就问:“喜欢你吧?” “我现在这个样子,喜欢又怎么样。”叶三省苦笑。 “但是我看你刚才听得入神,表情生动啊,——但我知道,那是因为工作。”曹红丽促狭地盯着他,“其实我们经理对我说,你这根本不算什么,有人是到下面镀金,你是去上面镀金。再怎么说,你还是提拔吧?你现在,至少是江城最年轻的副镇长,为什么还要做出一副……丢了钱包的丧气样子?” 叶三省一怔,是的,再怎么说,我也是江城最年轻的副镇长,九成九的同龄人都羡慕自己吧?那么,还有什么理由自艾自怨呢?她的经理这话说得不错,不枉自己帮了她的忙,笑道:“我觉得,你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向酒店要你的提成。反正我这也算不是什么权力人物了,该拿就拿。” 接下来几天,除了易涛,高雪皎,聂作家,基本就没有其他的人来看望这位前市*委大秘,圣诞节的时候,周波一伙在歌城通过微*信跟他视频连线,互相问好。 叶三省情绪慢慢平复,他让宋峰把那本《政府太累》给他带来,他认真拜读,又网上购买了一些书,认真学习同时打开时间。 元旦后不久,高雪皎给他打电话,说陈文富被双*规了。 纪委是有些线索,但是因为陈文富反侦查能力很强,很久以前就加强了防护,纪委根本无法拿到直接的铁证,最多是一些他的心腹违法犯纪的事,只要他矢口否认,就牵连不上他。 ——后来才知道,陈文富相当狡猾,操作手法高明得叹为观止。比如要捞一个人,他会用另外一个案件请示局长,局长一看这个案件根本不用浪费时间,或者是可查可不查,就批示暂停,他趁机把其他人犯装进这个案子中,由此获释。将来万一有什么,这也是局长的账。 ——他一般不亲自收受,而且用了相当巧妙的古玩字画来洗钱,或者是股份,虎翁也牵连在内。 但是应了那句老话,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给予陈文富关键一击,是江城市公安局技侦大队大队长。 大队长是一位专业人才,也有点知识分子的清高狷介,有一次,一位在江城犯案的嫌疑人在西藏被抓,因为这是公安部挂牌督办的案件,江城组织了一个近二十人的公安系统领导团前往,每个人都想刷刷存在感,分一杯功,但是每一位领导亲自上阵,都没有拿下案犯,最后,还是技侦大队长审问时,通过一系列的证据和分析,并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答应给他家人一定数额的抚养费用,案犯才开口。 把案犯带回江城,论功行赏,上报部里,偏偏立下大功,最关键的技侦大队长被列为辅助人员,而本来,技侦大队长很有可能因为这一次立功被提拔为副局长的,梁子由此结下。 有意无意间,从那以后,技侦大队长开始搜集陈文富的不法证据,这对他来说,实在太容易了。当叶三省跟陈炯打架的消息传开,技侦大队长振奋不已,跃跃欲试,可是跟着叶三省就被“流放”,技侦大队长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暂时按捺。可是他们警*察们,天生有种敏锐的嗅觉,或者说,陈文富开始防御时,技侦大队长也是他必须抓住的一环,他把技侦大队长叫到办公室进行敲打,一边威胁一边许诺,开年有机会就提拔他,技侦大队长也是人精,反而由此看出陈文富的虚弱,同时也不相信他画的饼,经过深思熟虑,亲自到纪委实名举报。 都是狠角色,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陈文富立刻被纪委从办公室带走。同时带走的还有一位公安局副局长,和刑警大队大队长,靴子终于落地,江城官场震动。 叶三省也相当震惊。 【作者题外话】:阳了,坚持更新 第440章 霸王的算盘 完全没有想到峰回路转成这样。在他还没有来得及想自己应该怎么做,可以做点什么,界溪镇党委书记陈光辉就来到病房,代表界溪镇党委和政府看望叶副镇长。 陈光辉一进来,把礼物往床上一放,就说听说叶镇长要到我们界溪镇来,大家都很高兴,我们界溪镇又添了一员精兵强将,同志们早就想来看望,不过年底的确事多,光是为了维*稳,就要一盯一的在岗在位,所以拖到现在才来。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们在界溪镇有的是时间。 又开始问候叶三省的病情。 叶三省只得把重复过很多次的病情复述一遍。 心想上次去界溪镇,这位陈书记得意洋洋地吹嘘他修建的那个广场,应该是个好事的主,也是个能做事的主,这样的话,自己去,跟领导倒是相得益彰,大方向一致,陈书记也应该欢迎自己,毕竟自己当过市*委大秘,用俗话说,是有资源的人。 当然,陈光辉也算消息灵通人士,一听陈文富倒了,就立刻表明态度。 陈光辉走后,叶三省立刻让曹红丽办理出院手续,回家继续静养。不然在这里,肯定陆续有很多访客,他现在,不想见这些人。 当然,这也逃不过电话追踪。 很多以前保持沉默的“朋友”,现在都恭喜他成为江城最年轻的副镇长,尤其祝贺他干掉了江城公安系统的不倒翁陈文富,叶三省只得一一耐心解释,两三天后,总算消停了,然后叶三省回到自己的读书思考,最后,他想起宋峰说凌明山希望他能够跟他交流,决定写点什么,不是在市*委的经历,而是在宝来村的工作和经验。 一开始,他只是想记录下来,打发时间,然后慢慢注入自己的思考,寻思是否找一个刊物发表,但是一个月下来,发现自己居然写了十多万字,而且仅仅是自己提纲中的一小部分,不由得一惊:难道自己竟然能够写本书? 除夕高雪皎没有回家,他们本来就有报道任务,随时还有突发*情况,他和易涛到叶三省的出租屋里一起过年,没有想到的是宋峰居然也来了。 宋峰说他要值班。 本来这不是他的份内工作,但是凌明山到江城的势头太猛,几乎所以沾边的问题都要过问,都要插手,马林乐得让他去冲锋陷阵,所以过年凌明山主动要求值更多的班,连带宋峰也无法回家,预计初六后大家上班了,他再回家。 叶三省忍不住把自己这一个多月的成果给宋峰看,宋峰相当吃惊,说看不出叶兄弟还有这一手,叫叶三省把电子文档发给他,他给凌明山看看。 四人一边看春晚一边说着闲话,周波和李博过来打了一趟,匆匆离去,他们还有通霄的节目。 叶三省给陈总和齐雍峰打了电话问好,齐雍峰到他老婆老家去了,陈总跟辛珊珊准备浪漫一下,去了三亚,四人继续喝,然后,高雪皎忍不住问:“老叶,最近有什么感受?” “恍若一梦。” 叶三省老实地回答。 这也是他这段时间最深切的感受。 想他在市*委大院那段时间,有干不完的工作,有应酬不完的酒局,每天都有新的人和事,每天都面对微笑和尊重,哪怕出现在敌人和对手,也觉得刺激,只能让他更加兴奋而且进行发挥和表现,可是突然之间,“门前冷落鞍马稀”,手机长时间静音,连蒋尔云和杨中,似乎也只剩下了保持距离的客气,虽然,他可能有些疑人偷斧。 “这样吧,我来说。”高雪皎笑着说。他问问题的时候,就想到了答案以及自己还要说什么。“首先,你就当打麻将一样,上来就是天胡,不管以后手气如何,至少目前是赚了。一个人不可能把把天胡是吧?至少这把天胡让你打下了很多基础,比如跟宋秘书成为朋友。所以你也要摆正心态,无所谓,过几年卷土重来,再次进入市*委大院又不是不可能。我失去的,我一定要把它夺回来。” “说得好。”宋峰举杯,“年轻人就是好,跌倒可以重来,再说,这也不是跌倒,只是一次工作调整,你现在还是副镇长,江城最年轻的副镇长吧?以后你还是会得到宣传,成为政治明星。有啥感伤的。” 易老色说:“叶哥,那我以后在公司,随便如何折腾,都不会影响你吧?” “当然不。林武想如何收买你,你就被他收买吧,给再多的福利都收下。我一个副镇长,还不值得他做什么,纪委也不会把一个副镇长跟他同学的腐*败行为联系在一起。”叶三省大笑。“就像以前宋峰兄没有人会把贪腐联系起来,现在他可是很多人追捧的对象了。” “宋秘书说得对,你现在这么年轻,绝对可以重新回到市府或者市*委的。当然,也不是一定要到那里,是说你的前途似海,来日方长,而且起跑已经领先别人很多了。”高雪皎笑,“那些前段时间跟你疏远的人,真没有眼光。” 他举杯,四人碰杯,高雪皎又问:“接下来才是我真正想问的:你对周仲荣感觉如何?” 三人都是一怔,三人目光都盯在叶三省脸上。 叶三省迟疑半晌,才缓缓说:“首先我感激他。他给了我这么一个前所未有的平台,让我接触了那么多的人和事,对于自己能力的锻炼,提升自己的视野和格局都大有裨益。然后他这个人呢,我很钦佩。能把官当成这样子,至少我觉得我肯定做不到的。我没有他这么强大的气场和个性。然后就是周书记的私德不错,除了喝点酒,基本没有其它恶行,喝酒也是为了招商。实际上,一个市*委书记喝点酒算什么?每年一百万就可以喝够吧?可是一位市*委书记随便一个决定,就可能损失几千万上亿。总而言之,我觉得周书记来江城,是我们江城四百多万人民的福气。” ——可是心里还是有些痛。周仲荣太果决了,快刀斩乱麻,一下就把自己踢开了,陈文富双*规后,他以为周仲荣或者张子高会跟他联系一下,结果什么信息也没有,他曾经如履平地的市*委大院,似乎永远对他关上了门。 “我来说一句。”宋峰突然接过话说,“导演张彻给晚报写影评,说李翰祥是‘一代霸才’,然而亏在太有算计,好比一个锦衣银甲的霸王,腰间却露出半截算盘。” 【作者题外话】:带病坚持……请求各位多向朋友推荐,这绝对是一部味正的官文。 第441章 重返狼群 四人沉默。 叶三省承认宋峰说得对,周仲荣不是外界普遍印象的那样只知道勇猛善战,也会运筹帷幄,而且不拘一格,会走一些另类的渠道,但做为周仲荣的曾经的下属,他不能过于赤*祼地批评前雇主吧? 也只有宋峰这样说话无忌的人才敢这样评论。 初三宋峰给叶三省打了电话,说凌市长看了他写的书稿,很有价值,他准备推荐给社科文献出版社,他跟他们的社长熟悉,这部文稿对他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对于中国的基层官员,尤其是乡镇一级的干部非常有价值。 宋峰说这是凌市长的原话。 叶三省理解。他这些经验,对凌明山肯定没有多大意义,凌明山绝对不可能去乡镇一级工作,他查了社科文献出版社,吓了一跳,出的书都是宏大标题的经典著作,第一感是羞惭,仔细一想,凌明山肯定也考虑过了,那么,自己写的东西应该还是能够勉强跻身吧? 到时也取一个宏大深刻的标题,但是内容……这下对自己重新拉高了标准,叶三省决定好好修改。 他也没法拒绝宋峰和凌明山的好意。 现在他不是市*委大秘,不像以前帮聂作家,弹指间就能够找到人出钱,他倒是从聂作家那里发现,出一本书还是有相当的难度的,凌明山愿意帮助他,那是再好不过了,他没有资格矫情。 又有些感慨。 他当时亲近宋峰,不过是想在市府找一个耳目,结果却成了朋友,而且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走得最近,宋峰丝毫没有以他的沉浮为意,交好不变,而他以前那些把臂呼酒,称兄道弟的“朋友”们,现在早把他这个市*委大院的过客忘得干干净净吧? 比如刘成家那一伙。 那一伙江城的实力派官员,除了王长安给他发过两次短讯,其他人根本就不闻不问,似乎他们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一样,可是,哪怕自己没有市*委大秘那一段经历,他们来宝来山艺术村,是自己帮助他们合理合法地“侵占”了两三百万国家财产吧?翻脸之间,就不认了。 大年十五,王道士发了首诗过来: 土归土,尘归尘,每更一世入转轮。想来曾造无穷孽,六道之中谪人身。谪人身,贱如草。五十年来一指弹,辛酸苦痛皆尝饱。仿佛一梦醒来难,镜中容颜已枯槁。但说我求天孙支机石,不须安期如瓜枣。每挽盐车愧无能,只换髀肉复生早。复生早,付呤*呻。自是铅刀无一用,堪笑敝帚唯自珍。待鼓一点少年气,问天生我是何因。天胡不语风瑟瑟,依稀说,土归土,尘归尘。 一想,原来马上就是师父的五十岁了。 本来自己这个市*委大秘,多少能够给师父增光,到时寿宴上一介绍,客人都会佩服王道士了不起,可是现在…… 他是从医院回到家后,才整理思绪,通知了王道士和古教授,以及关小凤这些人的。古教授的反应是给他发了一个长长的指南录,关于基层工作他的思考。王道士只回了他两个字:因果。关小凤是一句话:我在乎过你是什么人吗? 现在他自然也给师父回了两个字:因果。 索性不再想太多,“躲进小楼成一统”,认真写书。曹红丽初一也在上班,不过叶三省基本能够照顾自己,刚开始是双拐后来简化成一根单杖在家里就能够自由行走,然后,慢慢不再需要。 情*人节那天,高雪皎召集,一伙人在李博的餐馆坐了两桌。 齐雍峰,陈总,周波,朱勇,易涛。 陈总自然带了辛珊珊,易涛带的他的助理,周波还是带了两位师院艺术系的美女,其中一位以前还跟陈总关系不错。 叶三省看着高雪皎跟陈总亲热*地寒喧,辛珊珊一旁插话,心想这就是人生。他以后,也同样会毕恭毕敬地向刘成家他们请示汇报,把曾经的过去,深深埋在心里。 高雪皎带的是他的助手伍胜男。自然,现在伍胜男已经是独立记者了,但是高雪皎依然把她当成私人助手使用,写稿,开车,做私事,都交给她,伍胜男也毫无怨言。 高雪皎说我们的大诗人谢春失恋了,所以今晚他不参加,大家都批评他文人就是多愁善感,天涯何处无芳草,一个女子还比朋友重要? 这话自然遭到了所有女生的反击。 李博的生日跟情*人节差几天,宣布今天同时也是他的生日party,今天吃喝拉撒都由他来买单,叶三省不由想起,两年前李博的生日,他在歌城向曹红丽求爱,他们经过分开后,再次走到一起,一直到现在。 幸好如此。 一切都是注定。 转念一想,命运待他何其厚?爱人,事业,即使市府市*委,那也是相当难得的一段宝贵经历,九成九的年轻人根本就难以想象,无法尝试。 酒席开始,高雪皎担任主持人宣布,今天四大主题,第一,叶同学身体痊愈,重新回到我们的怀抱;第二,叶同学养病期间,完成了一部惊世巨作,必将一鸣惊人,连我这种专业写作的人都自愧不如;第三,情*人节快乐;第四,李博兄弟生日快乐。 李博立刻叫嚷,他怎么就排第四了,至少也得隆重地多说几句啊。高雪皎说,一般情况下,三个主题足够了,我还专门为你添了主题,你还想怎么样? 李博无语,只能举杯大叫喝。 总是这样,任何时候李博都不会成为他们酒桌的焦点,不是高雪皎就是叶三省,或者是其他人抢了他的风头,但李博也甘于充满绿叶,仿佛那句话“与伟大同在”一样,他觉得跟这群年轻人的佼佼者在一起,他这个富二代就有了底气。 三杯过后,例酒开始,叶三省与大家杯来杯往,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听着一声声欢声笑语,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是的,我回来了。 而今迈步从头越。 易涛过来敬酒,叶三省站起来,易涛赶紧说你的身体可以不站,叶三省拍胸说我已经好了,要不要我们打一场,易涛说我不敢跟你打,你算算你跟多少人打过了?以前王援朝的儿子,后来北哥的司机,再加陈文富的公子。叶三省心想,这三场都算自己被打吧?你还不知道我跟范程那才真实地打架。高雪皎加入,说我们三个同学喝。 陈总过来感谢叶三省,说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是叶三省陪他走过,而且拉他走出,并且让他认识了小辛,他没有什么感谢的话说,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召唤他。 齐雍峰自然不甘落后,大家开始混战。 然后宋峰推门进来,说不好意思,没有办法,今天凌市长又让加班整个材料,他现在才冒天下之大不韪偷偷跑出来。 高雪皎说来了就好,招呼服务生加凳子。 叶三省明白这肯定是高雪皎通知的,也明白宋峰刚才的解释绝不是炫耀,而是真实地解释。 宋峰的庄还没有打完,又有一位不速之客加入,是陈卓。 他先应酬了另外一伙,然后过来准备跟大家一起嗨到底。 高*潮是杨中到来。 他走进包间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是一楞,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安静下来。 叶三省和高雪皎站起身,一桌人都纷纷起身,叶三省招呼道:“杨县。” “听说你康复了,所以来看看你。”杨中笑着说。 过来跟叶三省握手,然后跟大家一一招呼。 李博激动地说:“杨县长,上次也是我生日,这可真巧啊。” 叶三省心说,这可不是巧,一定又是高雪皎通知的。不过杨中能够来,而不是找什么托辞,光是这一份情义,就足够自己用很多年很多人和事来回报了。 更重要的,是替自己找回了对人对事的信心。 所谓官场,也并不只有算计和战争,也有温暖的情义和契合的鼓舞。 杨中半真半假地说他刚从文化回来,今晚也要过情*人节,——实际上,他是跟欧阳坚约了去歌城喝酒。两年前李博生日,欧阳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找他倾诉,两人结成私密的好友,今天欧阳坚又约了他,然后他就接到高雪皎的邀约,心想还真是神奇,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他毫不藏私,跟每个人都单独碰了一杯,又去敬了女生们,然后再跟叶三省碰一杯,再跟大家集体碰一杯,再告辞。 李博大声说:“怪不得人家能够当县长,情商这么高。希望杨县长年年都来参加我的生日。” 叶三省笑,要说杨中情商高,那他是万万不同意的。杨中刚直不阿,基本不跟人妥协,这样的人能够在官场一帆风顺,现在主要还是靠他的背景和个人能力,至于以后,就要看他的造化和成长了。至于“杨县”,李博肯定不太理解县长助理和县长、副县长的区别,不过没有关系,杨中肯定能够当县长的。 宋峰自然也忍不住大声评论:“要说这江城有一个我欣赏的干部,我首排杨中。说实话,杨中跟我那个凌市长,起码有七成像。” 叶三省笑:“宋秘书真是好秘书,每句话都离不了你的凌市长,你肯定是我们江城‘拜领导教’的教主。” 宋峰一副遗憾的表情,笑道:“真可惜你还没有跟我的凌市长见过面,不过你现在身体恢复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可是他们谁也想不到,这个“机会”要在半年后。 第442章 第一关 那天晚上,趁着酒兴,宋峰说凌明山一次跟他探讨人和工作的关系,说了一个故事。说的是嵇康有一次问孙登,这一生有什么大追求没有,孙登说,你懂得火吗?火烧起来会产生光,但是火的燃烧不需要光。他当时说,工作就是供燃烧的柴,工作取得的成绩是光,凌明山表示赞许,但是又说这个故事其实还有更深的解读,但没有继续说下去,让他自己想,他想不通,所以现在说出来请叶兄弟和各位都帮他想想。 叶三省一时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更深的解读,周波大叫,要说工作,我觉得谁都可以做,但是遇上凌市长这样的人,怎么做都没有可比性,这好比……这世上最好演的就是西门庆。只要潘金莲把衣服一脱,没人在乎西门庆是谁演的。 众人哈哈大笑,叶三省却记下了这个故事,希望以后能够跟凌明山请教。 明天,叶三省给陈光辉打了电话,表示自己的身体完全康复,可以上班了。 陈光辉很高兴,说你来正好,马上就要开人代会了,正好选举。组织部那边他来联系。镇里缺人啊,哪有一个镇缺两个副镇长一缺就是两三个月啊?你来了就好。又问要不要派人接他,叶三省说他自己开车。 第二天上午,叶三省开车前往界溪镇,十点半差不多跟义双县委组织部一科的科长姜贵同时到达,陈光辉早就召集了全镇的党员干部在会议室,姜贵宣读了组织部的任命文件,任命叶三省为界溪镇党委政治委员,宣传委员。 陈光辉代表界溪镇党委,政府对叶三省的到来表示欢迎,说了一大段热情洋溢的话,尤其强调了叶三省以前在宝来村的工作,做出了全省标兵,全国著名的宝来山艺术村,赚了一个亿,所有的与会人员都热烈鼓掌,陈光辉也两眼发光,看那架式,似乎叶三省将是界溪镇的救世主,他马上就要拥抱叶三省。 幸好最后他还是控制自己,只跟叶三省用力地握手,然后把班子成员介绍给叶三省,一一握手,然后叶三省把早就准备好的发言平和而认真地陈述给大家,表示将把界溪镇当成家,在界溪镇党委的带领下,努力工作,勇于奉献,把界溪镇建设成为美好的家园。 界溪镇属于比较小的镇,只有编制二十多人,除了党委,人大,纪委,武装部这些,镇政府领导是一正三副,比起临江镇七八个副镇长,那是远远不如,所以镇领导基本上都身兼数职,比如叶三省一下就是政法委员和宣传委员,还不算人代会后他要做的“正当”工作副镇长。 但是政法委员和宣传委员也不可小视,各镇情况不同,界溪镇的委员是要进班子的,所以叶三省听着姜贵宣布任命时,心里还是相当舒服的,至少,他是班子成员之一,能够参与镇政府的所有重大问题,虽然不是决策,也有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界溪镇虽然人少,但管辖的地域范围一点也不比那些大镇小,因为界溪镇有四分之三的面积是山,然后还有一个大湖石船湖,只是这块面积无法用来耕种,前年开始,也不允许养鱼,所以界溪镇在义双是有名的穷镇,基本上没有特色产业,没有大的企业,也折腾不出什么大项目,做为出闪光点,年轻干部都视为畏途,不想“陷”在这里浪费时间,偏偏屋漏又遭连夜雨,去年年底,界溪镇人大主任赌博被人举报,金额巨大,追查资金来源时带出了贪腐,连带界溪镇两位副镇长,计生办主任,农业办主任一起落网。他们在镇政府修建广场,石船湖别墅村,计划生育罚没款等工作中,伙同建筑方和开发方集体作案,贪污受贿金额两百多万,全部开除党*籍公职,逮捕法*办,——这也可能是叶三省刚好“出事”在那个时间点上,所以周仲荣毫不犹豫地把他安排到这里来。 ——叶三省来之前做功课做到这里时,对于界溪镇的穷有了比较形象的认识。一小半的镇政府领导和中坚干部加起来,才贪污两百多万,还比不上临江镇一个计生办主任。也多少理解火牛舞的传人们主要就是想争取一个由国家养起来的,有稳定收入的火牛舞剧团了。 这件事的直接后果是界溪镇党政两套人马大伤元气,连今天的见面会都阵容不振,会议室总共坐了不到二十人,场面热烈中透着一些冷清。送走姜贵后,陈光辉对叶三省说,镇政府为了节约经费就没有开伙食团,每个月有餐费补贴,中午你自己解决,晚上大家给你接风。 党政办主任周翔先陪他去看了他的住所。 镇政府的办公场所是以前的公社大院遗留下来的,也没有钱修建宿舍,当然,需要宿舍的政府工人员也不多,一般都是由周翔出面跟镇上的居民商量,租用民房。不过叶三省的住所没有这么麻烦,昨天叶三省一打电话,周翔就奉陈光辉的命令跟叶三省联系,问包括住所在内的生活需要,说如果不介意,可以就住前面那位副镇长的出租屋,反正合同还有一年多,不住可惜,镇政府经费本来就拮据。这个理由立刻就把本来介意的叶三省说服了。 看了住所,一起从车上把一些生活用品搬到住所安顿好,两人出门吃饭。 界溪镇也不大,这一次,叶三省认真观察记忆,感觉只有临江镇的四分之一大,临江镇有五万人,而界溪镇统计数据显示是一万七千多村居民,但是外出打工的很多,这方面远超临江镇。 周翔带他到一家羊肉汤餐馆,说吃这个暖和。刚才这位党政办主任就争了,中午他请叶委员叶副镇长,这也算是陈书记安排的工作,叶三省只得恭敬不如从命。 周翔点了半斤肉半斤杂,再炒了个羊肝,也不问酒。他们都知道,晚上才是恶战,叶三省第一天上班,不可能中午就喝,那下午不工作吗? 叶三省倒喜欢周翔这种直爽的性格,也一直在暗中观察周翔,知道这将是自己以后工作中生活中比较重要的人,必须亲近。 倘即使现在,叶三省不仅要担任副镇长,还是班子成员,看起来跟周翔是相等的,其实,党政办主任做为镇政府的核心职务,联接镇长和书记,同时向两位主官负责,重要性往往超过镇人大主任,镇纪委书记等等,再想到以前在临江镇他跟尹先发的关系,他来之前就存了心,只是一时间找不到渠道,无法了解这位周主任更多。 但这不意味着他要对周主任卑恭屈膝,这两年多的成长,已经让他能够从容镇定地输出自己的意愿和情绪,一顿羊肉汤下来,周翔心里已经对这位态度温和,说话简明扼要,已经证明了自己能力,肯定不会像人大主任那一伙的品行的年轻人充满好感。 叶三省感觉到了,所以他决定试探一下这种好感的程度,单刀直入地问:“打麻将也会被抓吗?” 周翔怔了一下,立刻明白这句话是在问前不久的窝案。不过他也没有觉得叶三省有啥唐突,初来乍到,想了解一下情况理所当然。苦笑道:“打麻将当然会被抓,派出所是用来做摆设的啊?但是李主任他们肯定不会被抓,因为派出所所长,以前的也经常跟他们一起打。界溪这地方,穷乡僻壤,去文化难走,这伙人基本上都是界溪镇的人,大家晚上没事窝着,不打麻将做什么?当然也有乱搞的,计生办老胡就是。不过呢,他们打着打着就变了样了。” 叶三省毫不客气地追问,周翔也不客气地说老实话,原来人大主任被抓,是内伙子举报,而且是直接举报到了县纪委,县纪委报告县委,乔中华亲自调派武警,连派出所所长在一共十人当场一网打尽,举报的原因却是因为计生办主任一直是他们麻将圈子的输家,红了眼就直接从计生罚款中拿钱平账,越扯窟窿越大。至于大家说计生办主任输不起为什么不戒,那原因就复杂了。他自己好*色,界溪镇村民外出打工的很多,大多数是男村民,家里留守的都是女人,计生办主任的工作就是跟这些女人打交道,近水楼台,这就给了他机会。自然,他的丑事也藏不住,尤其是本地的干部,都有亲戚朋友告知,他为了保住自己这个油水很大的位子,所以不得不跟这伙人混,一开始想着输点,就当是打点关系了,塞这伙人的口,结果输起来就没有底,这伙人看他好欺负,又掌管着计生罚款,——他们肯定都知道他的赌金来自哪里,却都装作不知道。天天扭着他赌,后来又合伙修石船湖的别墅村,分赃不平,跟赌账扯到一起就是糊涂账,年底前计生办主任的一个“绞绞”说她老公要回来了,好像听到什么风声,要提刀来砍他,这些加在一起,逼得计生办主任急了眼,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大家一起坐牢吧。就这样。 叶三省苦笑着说:“完全想不到。” 他倒不在意这个故事低俗无趣,而是想周翔对他言无不尽,至少到界溪镇第一天,还算顺利。 体察上意,历来为做官不二法门,王道士每每教导,古教授可能不屑如此俗气直白表达,就用“揣情”“摩意”这些文字来掩饰,实则道理一致,对于叶三省这位初来贵地的副镇长,书记和镇长不用说是直接领导,但是这位占据党政办主任核心职务的周翔,也勉强算是领导,需要用心体察,能够一下子关系亲密起来,就是不错的收获。 “你来了就好。”周翔由衷地说,“听老陈说还有另外一个副镇长也确定了人选,过两天也来。我只希望他也能够像叶镇长一样能够干事,性格也好。” 【作者题外话】:谢谢读者老爷三次打赏!状态恢复中,后面几天争取多写点。还是请各位同好向同好推荐。 第443章 成为一员 叶三省一怔,克制自己发问。 涉及人事的问题,向来是机关工作中最敏感的一环,早知道也不会多什么好处,最好不问,问了周翔也未必知道,知道也未必会告诉自己,今天能够把关系推进到这一步已经可以了。 回镇政府上班的时候,周翔说,可能明后天老陈要找你好好谈一谈,他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唠叨过多次,说咱们守着金山银山讨饭啊,就需要一位能人来破局,你下午先看看我们界溪镇的材料,做做准备,结果下午,陈光辉就跑到叶三省的办公室来了。 界溪镇的办公场所是当初的公社大院,围绕一块几百平米的空场建了一个小院,空地铺上石板成为院坝,可以用来开大会,放电影等,四周的房屋基本都是十平米左右一间的小房子,虽然小,但数量多,所以界溪镇每位领导和每个办公室基本都有独立的办公室,只是因为一楼,潮湿阴暗,有一股霉气。叶三省一边看周翔提供的材料,跟自己以前做的资料对比,一边想,是不是先买个加热器或者氧离子器等?最少也要用木渣来熏一熏,否则这股味实在太不舒服了,这时陈光辉推门进来,问:“叶镇长,还可以吧?” “办公条件是简陋点,但我们共*产党人不是来享受的,而是来工作的。”叶三省起身笑着回答。 “对,这就是关键的问题,也正是我想跟叶镇长讨论的问题。”陈光辉拉了一张凳子在叶三省办公桌前坐下,“办公条件哪里是简陋,简直就是穷,所以就希望叶镇长来了,整个什么大项目,一举脱贫。” 叶三省看这位界溪镇党委书记不像说笑,不由得楞住,好半晌才说:“书记您可是太抬举我了。界溪镇我就了解一个火牛舞……” “不急。慢慢了解情况再说。你也坐下吧。”陈光辉挥手,“不过我早想过了,叶镇长你在宝来村搞那个艺术村,是吧,主要的条件是山青水秀,空气好,是吧,咱这里别的没有,山青水秀那可是绝对的,总书记也说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咱就是守着这金山银山无从下嘴,就等着你,是吧,那个艺术村,咱们也搞一个,总算不能跟宝来村一样,第一批艺术家已经到了宝来村,咱就招第二批,高的割不了,矮的也能装一筐吧?叶镇长你好好想一下,咱们在界溪镇这块风水宝地上能不能搞,要地有地,有人有人,我代表界溪镇全力支持。” 办公室就是一桌,两椅,有点像小时候学的课文《口*技》中形容的那样,叶三省跟陈光辉一人一椅坐在办公桌两边,窗子的光透进来,白惨惨的,感觉像是在审讯室一样。 “好的,我先认真想想。”叶三省先一口答应。 晚上喝酒的时候,陈光辉第一杯酒,就又提到了这事,说叶镇长来到我们界溪镇,肩负着市*委县委的重托,希望在我们界溪镇复制一个艺术村,带领大家奔小康。 叶三省微笑着跟众人碰杯,心里好笑。 倘若这种模式可以随便复制,好事还用得着等陈光辉和界溪镇?周仲荣早在江城复制个十个八个了!他在泰和山庄看起来是复制宝来山艺术村,其实有一些根本的区别。泰和山庄的主体基本不是艺术家,而是一群小资,有钱有闲心,也许以后他们中有人会成为艺术家,但至少现在不是,他们的优势在于他们具有一定有资源和思想,并且能够贯彻到接下来的经营中去,核心是“个性”。每一家民宿都有它的趣向和取向,从装修设计到文化母体到经营思路,本质上跟艺术村有巨大的不同。 再说,好事不过三,还真把自己当成关羽张飞了? 有一句话说,有了枪炮后,世无关张之将,这年头,哪怕是同样一个项目,也拼的是人脉,资源,运气,个人能力往往并不是决定因素。 从这个角度反省自己宝来村艺术家村,多少有点运气在里面,一是抢战了先机,西川省还没有一家,全国这种模式也没有成熟,不然哪有这么多艺术家抢着报名来,自带干粮参与开发,现在在界溪镇再搞这种模式,你得拿出吸引人家的独特之处吧? 镇长黎京万跟着陈光辉对叶三省表示欢迎,同样露出殷切期待,希望叶镇长振兴界溪镇的经济,今天有一个不一样的丰收。 上次叶三省来视察时,黎京万也在,叶三省对这位只知道一脸憨笑,唯唯诺诺的镇长没有太多的印象,可是现在,他得打起精神应付,这就是他的直接领导。 黎京万上午去义双县政府开会,没有参加欢迎叶三省的见面会,解释说年初年尾会都多,今天是农业会,他们这种困难户,必须去扭到县长哭穷,不然划拔的钱就要少很多。当然不是哭穷,界溪镇是真穷,可是你穷你不闹,领导自然就没把你看在眼里,所以这种会必须盯紧。 晚上的欢迎宴会是在镇上一家名叫芳妹餐馆,老板娘三十来岁,身材袅婷,额上一绺秀发漏下来,十分风情,账单却由派出所买。 开席前介绍界溪镇派出所所长楚渐给叶三省时,陈光辉得意地说,我们镇政府穷,今晚请客其实是老楚,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啊。楚渐一边跟叶三省握手,一边说叶镇长又是政法委员,那是我的分管领导,改天我们派出所再单独请叶镇长。 派出所所长跟镇政府这边,不存在什么分管不分管,不过陈光辉说晚上楚渐和连寨法庭的庭长罗红兵要来,说了楚渐能够到界溪镇来当所长,一方面是因为前所长赌博出缺,一方面却是因为陈文富双*规,这一下连带着很多亲信垮台,他才有机会出任一方诸侯,所以心里应该有一些感谢你这前市*委大秘。 至于罗红兵,也是打着先来拜码头,跟叶镇长先拉拢关系的旗号,实际上却是想来看看这位曾经名躁江城官场的传奇人物。连寨法庭在界溪镇旁边的连寨镇,是县法院的派出法庭,负责包括界溪镇、连寨镇几个乡镇的法律业务,因为连寨镇最大,又是这几个乡镇的中心,所以设在连寨,罗红兵是庭长,他来拜叶三省的码头,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理由,不过也显得他对叶三省的尊重。 有了两位外人的参与,欢迎宴会总算显得阵容整齐了一些,摆了两桌,叶三省不由想起他到临江镇那天,随便就摆了两大桌,挤得满满的,镇班子成员就六七个,果然是人多好办事,人少,说不定也是穷的原因之一。 又想现在界溪镇班子支零破碎,陈光辉个性强,看样子有一定能力,在界溪镇威*信高,黎京万没有锋芒,看他的履历是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是熬上来的,也没有什么野心,能力平平,还有一位副镇长王义重,是外来的,在界溪镇干了五六年了,心里憋屈,刚开始还想着做点成绩提拔上去,后来只换成单纯地离开这里,回到县城跟父母老婆儿子呆在一起,其他人则不暂时不足提。 这就是叶三省第一天认识到界溪镇对工作环境的认识,虽然不是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但看来没有什么勾心斗角,复杂派系,应该好相处,当然,难处的是一开始,他们就把他推上“神坛”,认为他一定能够做个大项目,一定能够搞好界溪镇的经济,一定能够带领界溪镇人民奔小康,这又让叶三省心里感到沉甸甸的。 晚上躺在有些漏风的小屋里,叶三省就一直想这事。 第444章 春风回 他其实早就认真考虑过了,到了界溪镇要做些什么,该怎么做,也想过了利用界溪镇现有的自然条件,比如青山绿水,做做旅游项目,甚至还有一些具体的考虑,比如说利用石船湖做船舶训练基地,利用原始森林做足球训练基地,做野营,至于常见的渡假村,康复中心这些也在考虑中,可是没有一项觉得有把握,或者说,哪怕辛辛苦苦做了一项起来,它的商业价值也不是那么高,能够给界溪镇老百姓带来的收益也很小,而投入则是巨大的,江城目前的财政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不会倾斜到一个小小的界溪镇来,义双县也是三县三区中排末尾的穷县,靠到处化缘,那就是最没办法的办法了,叶三省目前还不想走到这一步。 但是界溪镇唯一拥有的,就是绿水青山。 必须在这上面做文章。 这是命题作文。 叶三省回顾自己以前的工作,似乎都是随其自然,在具体情况下画龙点晴,然后就把以前的工作提升了,无论是在临江镇的环境整治,还是船管站,临江新城和宝来山的工作。仔细一想,那是有基础了,界溪镇,缺的就是基础。 包括最基础的交通,都没有完善。 虽然现在全省的村村通工程已经全面功成,界溪镇也算村村有公路,可是实际情况却远远不比其它乡镇,包括从义双到界溪镇这十多公里路,路面就有些烂。据说这条路还是几年前由前前任已经退职多年的镇党委书记个人捐资二十万,带动界溪镇全镇募捐,才修好的,几年下来,路上有很多坑洼不平的地方,早该修整了。 “要致富,先修路”,你要招商引资,外商一来还没下车就是一个下马威,能有好印象? 当然,现在各个环节都在涨价,重修这条路,起码几百万,界溪镇一年的流水可能只有七八百万,肯定是拿不出这些钱的,自己倒是可以去化一些缘,比如王长安,比如义钢,但首先,现在自己只是一个副镇长,对方未必还会买账,第二,能够化到多少? 叶三省叹了口气,觉得周仲荣为什么要把自己安排到这里来,是不是真的有用心?相信自己能够再在这里变出一个宝来山艺术村那样的聚宝盆来? 叶三省感觉压力山大。更重要的,他觉得自己今天到了界溪镇,一点兴奋感没有。对于新的工作,竟然没有任何期待,是老手颓唐?还是泰山归来不看山? 叶三省找不到答案。 第二天中午,跟着周翔去医院的食堂吃饭,刚刚打了饭菜坐下,就收到一条短讯,竟然是周仲荣: 也是一盘大棋。加油,后会有期。 叶三省呆呆地握*住手机,血往上涌。 只觉得一阵眩晕,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恍惚,好一阵,听见周翔在叫他:“叶镇长,你怎么了?” 叶三省回过神,苦笑道:“可能是太激动了吧。” 突然间,他觉得眼前满是阳光,那些曾经失去的,信念,理想,信任……,又一下子回到了他的心中,周仲荣没有抛弃他,市*委书记只是在下一盘大棋而已,他对叶三省的安排,就是大棋的一部分,即使叶三省现在不理解,但将来一定会知道的! 周仲荣也不是个铁血心肠,冷酷无情的官员,他也一直没有忘记他的秘书,就在秘书开始工作第二天,就及时地表示了关心,而且给予鼓励,甚至,这是一种期许: 后会有期! 一瞬间,叶三省挺直了身体,容光焕发,身体充盈着斗志。 “好消息?谁给你发的……什么短讯?” 本来周翔是不想问的,可是叶三省这一瞬间的变化实在太过惊人,他实在忍不住。 “领导。领导关心我。”叶三省老实说,“有了领导的关心,我觉得我们界溪镇才有可能找到适宜的文旅项目。” 一瞬间,叶三省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界溪镇的工作没有期待,对界溪镇的文旅项目没有把握,是因为他缺少了底气,觉得如果周仲荣对他有了成见,他的任何构想都得不到市上县上的支持,一切都无从谈起,而现在,这种最大的顾虑解决了。 “就知道叶镇长能行。”周翔由衷地赞叹说,“需要我配合的,尽管说。地头我熟,要不要把各乡村的书记主任叫上来开个会?” “不用。我自己一一去拜访他们。”叶三省就像那些失势的雄主突然间又重握大权,说不出的笃定,“我就先熟悉情况开始,下周我用一周的时间来跑遍几个村乡。” 他考虑一下,给周仲荣回了两个字: 明白。 晚上回到江城,也不想约人,叫曹红丽早点下班,两人去美食城找了一家泰国火锅美美地吃了一顿,回到家里,依偎在沙发上看电视。 “省省,要不我辞职吧。我想换个工作。”曹红丽一边用手指划着叶三省的手心,一边说。 “受冷眼了?因为我不当秘书了?”叶三省笑着问。 “不是冷眼,但跟你不当秘书有关。”曹红丽抿着嘴说,“也可能是我自己疑心,但总觉得从总经理到经理,到员工,看我都怪怪的,再说,我不能拿提成,这个工作就很无趣了。” “那你想换个什么工作?”叶三省问。 “听起来我想上月球你都能够办到。”曹红丽笑,“我这种人,专业就是酒店管理啊,服务啊,所以还是应该在酒店这些中找。你在江城跟其它的大酒店熟悉吗?” 一瞬间叶三省心里闪过泰和山庄,泰和山庄有两个去处,一是找谌总,安排到泰和山庄的酒店去,那个酒店经理安妮也说过,他跟曹红丽熟悉,但就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请求还管用不。一是安排到夏敏的“商藏”中去,曹红丽可以驻扎下去做服务,虽然可能就是干些服务员的工作,但那里环境相对单纯,自己又投了几十万,几乎算是自己的全部身家,所以曹红丽过去看着也好,但难处是夏敏会怎么想怎么跟曹红丽相处? “有没有想过换个行业?比如装修。”叶三省沉吟着说,“比如齐总的装修公司,你可以现在学设计,即使不学,你可以做销售,这个行业利润大,收入不错。有我,高雪皎这些人帮你联系业务,应该饿不死。” “那我不如自己成立装修公司,自己当老板。”曹红丽略一沉吟,“反正装修公司也不需要多少硬件投入。” “你还真是想一步登天啊。上月球我支持,但咱得先造船吧?”叶三省笑,捏她的脸,“你就算有想法,也应该先了解这个行业,熟悉其中的运作,齐总先免费带你学习,还给你开工资不好啊?仓促上阵不好。” “那好吧。”曹红丽不满地答应,“可惜李博的农庄太远了,我去他们也不好安排。要不我们考虑开个服装店吧?” 叶三省第二天跟高雪皎电话联系,说了曹红丽想离开江城大酒店,高雪皎说他记在心里,看看有什么好一点,适合小曹的工作。 接下来几天,叶三省慢慢收拾起心情,带着周翔安排的一位工作人员张彪开始他的下乡工作。 这一次,他才深刻地理解了界溪镇有多穷。 首先所谓的村村通公路,以前就可能存在敷衍和偷工减料,或者说根本无法在崎岖的山路上保证质量,所以一路的走来都是坑洼,有的地方半边水泥地都烂掉了,雨后混是稀泥,叶三省和张彪每每下车找些石头垫放,才能够顺利地通过。 然后是住在山区那些村民,基本上都是家徒四壁,可能很少外出走动,看见他们,都是惊奇中带着茫然,至于村书记和主任,倒是热情,但是说到致富计划,都是不知所措,一问三不知,除了等着镇上拔钱发放物资,没有更多的期待。 叶三省想,十里不同俗,界溪镇跟临江镇不过相距几十公里,可是这些村乡跟宝来村那些村民干部相比,仿佛隔了十年二十年一样,就一个心思,听上级的,可是,脱贫致富也要靠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啊。 几个乡村的情况都一样,大部分是山区,森林,叶三省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不知道如何利用这种地貌。有一些村乡种地茶,长势不错,每年收成也不错,可是村干部说卖不起价,义双的茶一点名气也没有,只有等着人家来统购,定价权全在别人手中,眼着着就是明前采摘时节,可是村民干部都并不高兴和期待。 再下周一的时候,叶三省正在考虑是不是继续调研,接到陈光辉的电话,说周一上午务必到镇政府会议室开会,新的副镇长今天报到,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任勇要亲自到场。 【作者题外话】:谢谢兄弟再次打赏!!祝所有的读者兄弟们平安节合家平安!! 第445章 又来个副镇长 叶三省很是吃惊。 一个副镇长上任,那是县委组织的事,最多一个干部科科长甚至副科长就可以办了的事,自己好歹以前是市*委大秘,所以义双县委安排的干部一科科长姜贵,那也算重视了,怎么会有市*委组织部,还是副部长亲自来送? 难道又是一个像自己一样特殊的人物? 不,应该是比自己牛得多的人。 心里不由得充满了期待。 他不存在妒忌,现在有了周仲荣的关心,必须要在这里做出成绩,能够有一个有背景有资源的同事帮助,他求之不得。 开车到了界溪镇,镇政府几乎所有的人都到了会议室,显然是听说了组织部副部长要大驾光临小小的界溪镇的消息。 九点半,几辆小车在界溪镇镇政府大门口停下,光是这声势,就够吓人。 因为任勇要来,自然义双县委组织部张小林部长也亲自出马陪同,一行人被陈光辉迎接进会议室坐下,主持人陈光辉介绍完几位领导后,张小林宣布义双县委组织部关于宋炼同志的任命,任命为组织委员。 自然也是班子成员。 宋炼站起身,向坐在对面的各位同事鞠躬。 叶三省这才认真打量这位市电视台的前编辑部主任,现在他的同事:身材苗条得有些纤细,正流行的韩国尖脸,短发,小眼,一身藏青色的职业套装,算得上美女,但完全不是叶三省喜欢的类型。 叶三省的审美观是唐代的,比如曹红丽这种丰*满型,而不是宋朝赵飞燕那种弱柳型。 他在想,如果宋炼是市电视台的编辑部主任,至少应该是正科吧?怎么会到界溪镇来当副镇长?难道是高配? ——他不知道的是,宋炼在市电视台,只是以副主任的身份负责编辑部,她以为应该在编辑部直接转正,结果去年年底周仲荣参加西部十一省市人才交流会,当场拍板把一位在伊犁市电视台工作的江城籍主持人兼总编辑引进回来,现在担任编辑室主任,她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是副主任。她倒也不想跟这位新来者争锋,人家本来应该是直接安排副台长的,可是现在电视台职位没有空缺,暂时这样安排,已经算是委屈了,也算是江城方面没有兑现承诺,所以宋炼决定走。 ——在做出这个决定后,宋炼决心不再在文化系统纠缠,向冷寒说想去政府机关,冷寒说这有点难度,你以前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不过正好现在正在做培养全能型年轻干部工作的试点,你可以进入这个名单,先去基层的政府机关挂职,以后再名正言顺地过去,不过这次就不能提拔,只能平级过去,当副镇长副科长这些。 ——宋炼心想朝中有人,只要任勇还在江城,她就有的是机会,在基层过渡一段时间,重回江城,一口答应。在去哪里的时候,自然首先考虑的是云阳区和中兴区,结果这两个市区脚下的区,各乡镇居然都是满员,要么就是不太重要的局行,冷寒亲自帮她参考,后来又加上张林丽,然后张林丽问她为什么不去界溪镇呢?叶三省在那里啊。 ——当时宋炼笑着说,我又不是李燕如那种花痴。下面仔细一想,却实在有些动心。首先她下去是镀金,但镀金总得有金可镀吧?她自认没有开疆拓土的才能,那么,就得寄生在那些有能力的人或者班子,叶三省毫无疑问是最好的一个宿主。然后是她认真想过了,在中兴区和云阳区是方便,但同时也方便别人谈论她。无论如何,从电视台突然跳到政府机关,再加上新到任的大美女编辑部主任,她的动机肯定让人浮想联翩,反正都是基层锻炼,索性走远一点吧。反正其实也不是很远,一个小时的车程而已。 ——就这样,宋炼就到了界溪镇,来之前,她也做了一些简单的调研,但最多的资料搜集,还是在叶三省这个人身上,主要渠道之一就是张林丽,张林丽对叶三省不乏赞美之词,其中包括“真男人”这样跟他的妈宝丈夫完全对立的评语。 几乎在同一瞬间,宋炼也在打量着叶三省。 她一坐下,就轻易从黎京万的身边找到叶三省,第一感觉是这人不怎么样嘛。可是张林丽为什么要跟她说,叶三省是那种相处很舒服,完全放心的人? 叶三省刚才一直半低着头沉思,现在听到任命才抬头打量事主,宋炼也借这个机会再次认真端详这位江城官场的传奇人物,高云总是咬牙切齿的敌人,感觉是还无法改变:很普通啊。 但是他捕捉到了叶三省眼中的淡漠,这让她心里立刻腾起一股火苗,她来界溪镇,多少也是因为叶三省,而且存了心要跟叶三省做朋友,这在她看来,自己是对高云的“背叛”,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叶三省应该对她感恩戴德,怎么可能熟视无睹。 这种情绪影响了她一些,以致于她发言的时候,虽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套路稿子,可是因为生气,显得有些气鼓鼓的,像在表示不满一样。 最后是任勇发言。 他说他今天到界溪镇,不是来送宋炼同志的,但也算是来送她,因为她是组织委员。他今天是到义双调研,跟宋炼同志熟,正好一路,正好来基层看看,也希望宋炼这样的年轻干部,能够为我们的组织工作带来不一样的尝试和经验,所以他是相当期待宋炼同志在界溪镇的工作的。 然后又以前不久的人大主任赌博窝案,说明基层组织工作的重要性,这个工作一旦放松,就会自然产生很多问题,所以从这一点出发,他又要对宋炼同志加些鼓励,希望她能够做好这方面的工作,以组织工作为抓手,打造一个强有力的,团结的班子,做好工作。 四十分钟,见面会结束,任勇跟乡镇的党员干部一一握手交流,轮到叶三省时,任勇笑着说:“当时部里讨论叶镇长的安排时,我心里是相当吃惊的,不过周书记既然做了指示,我想肯定是深思熟虑,今天我到界溪镇一路过来,果然是‘山青水秀好风光’,周书记把你安排到这里,不言而喻,希望叶镇长发挥在宝来村的风采,在我们界溪镇也做一个超级项目,不辜负期待。” 他以为周仲荣肯定跟叶三省经过讨论的,所以毫无顾忌说话,甚至包括一些细节,其实做为组织部领导,这是相当不应该的。当然,任勇以前一直没有在组织部门工作过,缺少一根弦。 倘若十天前没有接到周仲荣的短讯,叶三省也会非常感激任勇向他透露的这些情况,现在,现在再次在这位组织部副部长嘴里得到肯定,心里还是挺踏实的,笑着说:“谢谢任部长关心,界溪镇就是我的第二故乡,我一定努力工作,建设好自己的家乡。” 任勇再次认真地端详这位看起来中规中矩,毫无锋芒的年轻人,心想为什么高云就一直念念不忘,视为仇敌呢? ——实际上,他今天来界溪镇,一是为宋炼站台,怕这位娇娇怯怯的美女在界溪镇这种“蛮荒之地”站不住脚,另一个原因却是因为叶三省。他是真到义双调研,临时动了心,想来看看叶三省。当年他给叶三省这一批新考上的公务员见面,讲了话,可是那一批,他眼中出色的只有高云和辛珊珊,万万没有想到会冲出像叶三省这样的黑马。他当时对叶三省毫无印象,这一次,存了心“相一相”。 可是现在还是没有多大印象,就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 送走任勇和义双县委的领导,陈光辉和周翔去安排宋炼的住所,叶三省心想自己刚来时,陈光辉固然也很重视和热情,但也是直接甩给周翔,而宋炼,全程安排,所谓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刚才陈光辉还小声跟他说了,本来以宋炼的经历,应该让她做宣传委员,可是宋炼说她不想再跟宣传系统的人交道,所以就这样了,但是将来排序,宋炼会在他之前。 叶三省愕然。 第446章 排序 他想,终于轮到自己面对这个问题了。 到底绕不过。 所谓排序,是政府机关首当其冲重要的工作,同时也是最复杂的一项工作,乡镇一级还好些,到了县市,就开始讲究起来,越是往上,越是严格,在体制内工作,如果不知道政府机关的排序原因,不知道官员们排序的规矩,稍不注意,就会搞错,一搞错,就不是小问题,而是可能酿成政治事故。 首先是政府机关的排序,有其一套内在逻辑,比如政法机关排序时,顺序一定是法院、检察院、公安局,再比如,办公厅做为政府中枢,在政府部门里永远排第一位,至于很多局行合在一起排序时,这个就相对复杂一点,要考虑历史因素,也要紧跟时代变迁,还有一定的习惯,同时兼顾各部门的影响力,比如公安、财政,这些是强势部门,教育文化,相对边缘一些,但也有例外,比如绵州,教育成为支柱产业之一,那教育部门也就是强势部门了。 然后是官员了。 先说离退休老干部的排序,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难题。一般会根椐他们离任前的职务,也根椐他们没有离任时的排序,比如两位都是副市长,退休前甲一直排在乙前面,后来需要列他们的名字时,也一般会把甲放在乙前面不变。 现职的干部如果级别差别,那好办,按级别排列,除非是省上来人,这个要放前,难题是同级别同职务的官员,比如江城市府,有八九位副市长,开大会报道时,这个排序就相当讲究了。 一般来说,是按照他们的分管工作来做排名的。 分管金融,财税,基本上会排在第一位。当然,这个工作一般是常务副市长分管,那是毫无疑问在所有副市长中排第一位。 分管建筑,工业的副市长会排名靠前,分管医药科教文化的副市长会排名靠后,这个排序基本不讲究资历威望等等,比如向副市长如果不退,他一般都会排在几位副市长后面,即使是凌明山这样新来的市长,如果分管其它工作,都会排名在他的前面。 当然,在分管的时候,就已经考虑了各位副市长们的资历威望了。 叶三省以前没有资格,自然不会经历排序的尴尬,你总不能让他和党政办朱其之间排个序吧?他和朱其基本没有列名任何名单的可能,最多用一个“等”就代表了。后来他到了宝来村,那是毫无争议的no:1,新闻报到自然会首先提他的名字,后来到了市*委,市*委大秘只有一位,也没有人跟他争排序,现在,他终于要面对排序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终于进入了官员序列,有了一席之地? 虽然,这个一席之地是忝陪末座。 界溪镇一正三副,现在镇政府领导总算配齐了。王义重资格老,又是分管农业,排序第一毫无争议,可是叶三省想自己先来,又是前市*委大秘,为什么要排在宋炼之后?难道是因为组织委员比政法委员、宣传委员更厉害吗?还是因为任勇站台? 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无论他在心里多么轻视目前的工作,他都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就是叶副镇长,他的主要交往对象就是陈光辉黎京万王义重宋炼这些人,他都不得不跟他们计较在界溪镇的一点一利,包括一个排序,蜗角相争。 市*委大秘已经成为历史,众星捧月的时光不再,即使周仲荣说了“后会有期”,这个“后”,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去了,他得沉下心来,抛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浮躁,老老实实,像两年半前他刚刚到临江镇那样,从一名小学生开始。 话说回来,陈光辉能够告诉他这点,已经显示对他的重视了,不然以他党委书记的身份,根本就可以不跟他说这些,直接指示周翔就行了。 晚上自然是欢迎酒宴。 宋副镇长的欢迎酒宴在石船湖度假村,几公里的距离,度假村早开了一辆大巴来接大家,度假村董事长兼总经理亲自前来迎接,说以前市电视台没少关心,宋主任亲自做过他们度假村的报道,所以听说宋主任要到界溪镇来锻炼,非常高兴。 叶三省想,这背后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宋炼跟度假村以前也只是工作关系,度假村来报效这顿欢迎宴,多半是有人打了招呼,否则自己还跟界溪镇的火牛舞有工作关系,没见火牛舞的传人要来请自己吃饭?不过这同时能够证明宋美女拥有各种资源,能够匹配她上任的隆重。 宋炼自己,倒是开车前往,叶三省考虑后随大流坐了大巴,到了石船湖,董事长兼总经理李昆领着大家上了湖中的游艇,在一个大包间摆了两桌。 现在是淡季,除了他们没有游客,叶三省前几天来石船湖调研过,李昆不在,没有人接待他,他晃了一圈带着张彪灰溜溜的离开,今天倒是贵客,推窗眺望湖景,湖光天色,烟雨朦胧,身体一轻,心旷神怡,真是适合开发旅游。 叶三省想到临江镇王龙炳炳叔的游轮,生意一直很好,但这里冷清是什么原因呢?难道义双县城的食客游客们不想跑?十多公里对于有车一族不是问题吧?价格也肯定不应该是问题,那么是路有点烂?还是度假村经营模式单一?还是其它问题? 这个问题前几天就梗在他的调研中,今天想找机会问问李昆的意见,不过他还来不及,宋炼就先找上他问这问题了。 今天酒局宋炼自然是毫无争议的主角,叶三省是班子成员,自然跟陈光辉黎京万一起坐了一桌,李昆也坐了这桌,大家“排序”跟宋炼碰杯,说话,轮到叶三省时,叶三省早有准备,笑着说:“欢迎宋镇长。我们界溪镇有了宋镇长,一定能够创造奇迹,成就辉煌。” “叶镇长你这话,我倒是想,界溪镇有了叶镇长,肯定能够像宝来村一样腾飞,我们全给叶镇长打下手就行了。”宋炼笑着说。 叶三省一笑,早就想过了宋炼会这样说,正在谦虚,宋炼又笑道:“大家都说叶镇长是商业奇才,其实不应该当公务员,应该去做商人,叶镇长,要不你帮李总看看,他这儿的生意如何才能够做出辉煌?” 第447章 金主 叶三省一怔,老实地说:“宋镇长出题考我,这事我还真没有认真考虑过。” “那就是说,也考虑过了。”宋炼反应很快,抓住话头。 “肯定要考虑的,石船湖度假村也是我们界溪镇的一部分啊,石船湖生意做好了,对我们界溪镇很有利,甚至,可以树立一个标杆。”叶三省笑道,不想也不屑说假话掩饰。 “好吧,那你说说如何才能够成为标杆?”宋炼认真地盯着他,“这正是我想问的。” “怎么说呢,首先是要练内功,做好内容,其次要包装和宣传。听起来是很老套,却似乎是做生意的唯一原则。”叶三省淡淡地说,“具体到度假村,内功做得并不到位,比如来玩的很多是一家人,还有年轻夫妇带着年幼的孩子,度假村这方面几乎没有配套,不是说给小孩子玩的场地和器具,就连餐厅的儿童餐椅也没有。这不是疏忽,而是缺少这方面的思维,而缺少服务思维,对于服务业来说,是最致命的,这比产品不对更糟糕十倍。” 呆住。 宋炼呆呆地看着叶三省。 她是想真实地看看叶三省的本事,了解叶三省这个人,所以故意用这个趁便的话题来考叶三省,但万万没有想到叶三省会如此回答。 ——李昆自然也在旁边,时刻盯着宋炼,听到了叶三省这番话,一瞬间,他想到了这位前市*委大秘,是不是因为对自己只捧宋炼的场不满,而故意这样说? 全场一下就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两位新来的副镇长。 “有没有如何向外宣传的招数?”陈光辉问。 他怕叶三省继续在说下去,李昆尴尬,毕竟今晚是李昆买单,又是在人家的地头,所以接过话头。 “做服务行业,宣传是很重要的,酒香也怕巷子深。其实咱们度假村,还真有点巷子深,——我说的是到界溪镇的路不太好,到石船湖这段路更加难走。”叶三省随其自然,“书记,咱们先好好修修路吧?要致富,先修路。这是老话,老话,自然都有它的道理。” “谁不知道修路好啊,但得先有钱。”陈光辉笑,“修路的钱,一直都不在我的考虑之中。” “做为领导,不考虑是失职。” 这句指责的话在叶三省脑中闪过,即使他并不在乎眼前大部分人,包括李昆和宋炼,但是陈光辉他必须尊重和顾及,硬生生地控制自己。 “可以先做计划,再来找钱。相信在书记的带领下,钱会找到的。”叶三省笑着说。 陈光辉怔了一下,拍拍脑袋,说:“对啊,我就怎么没想过,先做个计划要钱,管它要不要得到,态度要先有啊。” “叶镇长,快说,你想怎么做,才能够让我们度假村辉煌。” 宋炼觉得有些失了冷落,生气地说。 “我刚才说了,首先是内功。除了服务思想这一环节,还有个性*服务。我觉得度假村硬件特别不错,但是没有什么吸引人的亮点,跟大部分乡村别墅没有什么两样,那你怎么给游客一个理由选择来石船湖旅游呢?所以我希望有个性。而个性,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够想到,能够做出来的。至于说到外宣,这是一个系统工作,同时,又要针对特定的客户群体,做倾向性的宣传,这个可以找专业的人和公司来做。” “叶镇长说得太好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叶镇长,我想聘请你做我们度假村的顾问,又怕有行贿之嫌,只有请叶镇长以后多多关心,多多光顾,多加指导。” 李昆笑着过来。按他的脾气,此时应该狠狠地讥讽几句,甚至不惜翻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还是换了另外一种态度来对待这位叶镇长。 我到底是碍于这位前市*委大秘的威名,还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呢?这个问题在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困扰着李昆。 第二天一早,叶三省来到办公室,刚沏好茶,宋炼就过来,笑着说:“叶镇长,我有个想法,别的不说,先得搞一笔钱改善一下办公环境。” 昨晚宋炼也没有回江城和义双,就在度假村住宿,叶三省跟着大巴回镇,又被王义重拉着,五六个人去宵夜,闹到半夜才回宿舍休息,现在还有点精神不振。不过宋炼这么一说,他马上反应过来,宋炼肯定已经想好了办法搞钱,笑道:“好主意。那就拜托宋镇长了。我看不用多,两三万就行,当然如果多,加几台电脑更好。” 宋炼得意地笑了:“怪不得……说你会处事。叶镇长,这事算我们一起,我们都是新来的嘛,总得给界溪镇做点事吧。” “那我就敬谢不敏了。”叶三省笑道:“不过礼尚往来,宋镇长有什么事要我办吗?” “聪明。”宋炼打了个响指,笑道:“下了班一起回城。今晚我们一起去求金主给钱,我主打,你助阵如何?” “敢不从命。” 叶三省毫不迟疑地一口答应。 下午三点过,宋炼就在对面办公室对他招手,然后打了电话过来,说马上出发,还可以喝会下午茶。 叶三省说好,转身先给陈光辉打了电话,又向黎京万请假,说去江城寻找专家。 上了高速,就一直跟在宋炼的车后,发现宋炼车开得有点……随心所欲。比如在两个车道间换来换去,基本不打尾灯,下了高速,又闯了一个红灯,又打电话骂叶三省没有跟上。 最后到了新开业的一家商务中心,叶三省故意迟疑了好几分钟,说碰到一个熟人,等到宋炼到了咖啡厅,他才慢慢进电梯。 到了屋顶咖啡厅,推门进去,一个女生远远地站起来招呼:“这里。” 李燕如。 叶三省看见那袅娜的身影,心里不由一热,快步过去,突然间意识到什么,一晃眼,果然咖啡桌前除了宋炼,还有两人,一位是张林丽,一位是夏敏。 第448章 感恩 叶三省赶紧先给两人招呼,夏敏说喝咖啡吧,这里的师傅做得好,手工磨的。宋炼得意地说,叶镇长,今天这一趟来得值吧? 叶三省心想,这是甜蜜的烦恼。不想一下子就掉进了盘丝洞,全是妖精。 夏敏给他发过几次问候短讯,打过一次电话,不过夏敏肯定比一般的人精明,在短讯电话这种交通工具上不会让人看出什么,叶三省也一直考虑,什么时候应该跟夏敏见个面,在哪里见,毕竟,泰和山庄的“商藏”差不多就要装修完了,这是叶三省从商以来,最大的一笔投资,他不可能不关心。 夏敏跟他打电话那次,他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说的就是商藏的建筑。泰和山庄那边已经全面动工,夏敏希望跟别人的建筑风格不同,考虑过古色古香的砖木结构,轻便时尚的玻钢结构,日式风格的竹木结构,最后,还是选择青砖白墙,有些类似徽派建筑的中式庭院。 一是这次参与做民宿的都是些年轻人,年轻人争奇斗妍,风格迥异,反倒没有人跟她做同样的传统风格,二是夏敏考虑到商藏的客户,会有很多是他们的父辈,他们比较接受这种风格,三是中式庭院私密性好一些,最终确定。 叶三省没有反对。他的股份不足以让他具有反对的资格,同时他认为,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去做,他和夏敏比较,夏敏因为全程参与,肯定会了解和学习到更多这方面的知识,夏敏就是专家。古教授说过,相对于一个项目,统一的思想和执行,比高明而互相对抗的意见更能够取得好的结果。王道士也说,艄公多了打翻船。 笑着说:“金主就是夏总啊!早说嘛,早说我就在界溪给夏总带点好茶来了。夏总,这次准备扶贫我们多少啊?” 夏敏不解地看着他,宋炼嗔道:“你嘴快!敏儿,我们界溪镇办公条件,叶镇长知道的,差得不是一点两点,我给你一个机会,帮助我们地方政府提升形象,两万块。” 她伸出两个指头在夏敏眼前一晃。 两指尖尖,如笋如玉。 “好,我马上交待秘书去办。”夏敏一本正经地说,“还有什么指示吗?宋镇长。” 叶三省心里暗赞了一声大气,生意人,就得有这种气魄,难得的是夏敏是个女生,怪不得很多人把她看成男子。 “慢慢来,不急。”宋炼娇笑,“我们界溪镇就像一块处*女地,旅游开发,简直为零,夏总哪天下来实地考察,做一个大项目。” “实话说,我还没有去过界溪镇。火牛舞倒看过,不怎么样。”夏敏说,“叶镇长好久邀请我们去玩一趟?” “求之不得。”叶三省认真地说,“到时你们商藏的组个团,最好把你们在泰和山庄所有的投资人都请到,到我们石船湖,大坡山看看,倒不是还要做个民宿,而是请大家给我们界溪镇会会诊,找找路子。” 几个美女都看着叶三省,然后一起笑道:“果然不愧是叶镇长,一心扑在工作上。” “今天是谁的生日吗?”叶三省敏感地问。 “猜对了,加十分!”夏敏赞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们张林丽张大美女重回单身,获得第二春。所以她特别让我们宋镇长要把你带来,晚上一起吃个饭。” “祝贺。”叶三省想站起身,又停住,双手合什,真诚地说:“一别两宽,各自新生。” 他虽然不认识她丈夫,但听说过不少这位临江镇镇花的故事,所谓红颜薄命,张林丽真是遇人不淑,首先是丈夫立不起,后来又遇上高云纠缠,而且,私下里还肯定会遭遇更多的无聊。从这个意义上说,离了婚也失去了层保护,她得更加小心谨慎,不然很容易又落入另外的火坑。 不过,这些话还轮不到他来说,他只是希望她好。“谢谢叶镇长。” 张林丽感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她今晚要让宋炼请叶三省来,是因为她曾经请叶三省出面劝诫高云,当时并没有抱多少希望,也不认为叶三省能够阻挡背景深厚的官二代,但是结果高云后来真的没有纠缠她了,很久以后,她才听宋炼说,高云有一次喝多了,说是杨中批评了他,而要怪在叶三省身上。高云吹嘘,江城他最多只有两个半人的话要听,其中一个就是杨中,张林丽心里由此对叶三省感激莫名,有时再想到自己除了听话一无是处的丈夫,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外面任风吹雨打,不由得满心凄凉,有时会忍不住想,哪怕自己的丈夫像叶三省也好,虽然无权无势,却能够给她巨大的安全感。后来叶三省莫名其妙地去了市*委,她心里胡思乱想了很久,可是没有多久,叶三省又莫名其妙地躺进了医院,闻开了市*委,到了一个仅仅是听说过的边远小镇当副镇长,她突然又觉得踏实了一些,心里再次存了些念想,然后,终于跟丈夫离婚,几个闺蜜准备好好聚一聚,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邀请叶三省参加。 李燕如和夏敏她们自然开了她一些玩笑,她自然坚称,刚刚从围城冲出来,十年之内,决不重蹈覆辙,然后现在,叶三省坐到了她的面前,依然是那副沉稳温和的微笑,这几个月来的风云变幻,似乎并没有在这位江城官场传奇人物身上留下什么明显的变化。 少年依然在。 “知道为什么我们张大美女要请你吗?”夏敏问,然后自答,“因为你帮她劝说了高云,也因此跟高云结仇,所以张大美女心里过意不去,随便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等会高云也要来。” 叶三省吓了一大跳,失声说:“怎么可能!那我还是先走为妙。” “看你,吓得。”夏敏哈哈笑了起来,“吓你的。虽然我们宋镇长跟高云他们关系不错,但是朋友各交各,我们把高云叫过来做什么?有病啊!你放心,你不是党代表,等会周丽两兄妹要来。” 叶三省松了口气,想着有周波在,踏实了很多。 转头询问夏敏商藏那边的情况,正凑在一起说话,咖啡厅外走进几人,其中一人一眼扫见叶三省和几位美女,尖叫着过来:“叶镇长,艳*遇不浅啊。” 是彭艺。 第449章 招商局长的心思 叶三省和夏敏抬起头,张林丽和宋炼也转过头看着彭艺,和她身边的傅颖,两位陪同的男士。 叶三省站起身,微笑着说:“彭主任,别开玩笑,我是意外*参加几位美女的聚会。傅局好。” 一瞬时,他心里也涌过无数的念头,最终克制自己的情绪。古教授说过,一个政治人物最基本的素质,就是不要把情感带入到工作中。尤其,当你还没有掌握决定对方命运的力量时。 “是我今天邀请大家,晚上一起吃个饭。”张林丽站起来,看着彭艺和傅颖,清楚有力地说。 或者是因为傅颖和彭艺的气质风韵刺激了她,或者是因为今天是她一个特殊的日子,或者,是因为她心中一直埋着某个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妄念,所以她勇敢地抢着说出。 傅颖和彭艺自然都认识这位每年要出现在大型晚会和电视演出好几次的文艺名美女,——实际上,她们还熟悉夏敏,宋炼和李燕如。两人都不理她,傅颖是不想跟一个晚辈说话,彭艺突然间有了自己的目标和计划。 “叶镇长,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根本不等叶三省反应,彭艺自顾自地往下说:“你突然离开市*委,到乡镇,你的感觉如何?” 叶三省一怔,没想到会突然遭遇这个问题。 实际上,他已经在心里预习了无数次回答这个问题,想象过会在些什么场合,被什么人问到,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次,是当着四个美女的面,被另外一个美女问了出来。 “市*委和乡镇,都是工作,可能工作性质和工作方式有一些区别,我以前就在乡镇,所以也不存在适应的问题,彭主任是想问我有没有失落感之类的吧?”叶三省笑笑,“应该有一些。至少目前我能够感觉得到。以前在市*委,忙得马不停蹄,现在到了乡镇,相对清闲,重要的是,以前接触的,都是在江城有影响的人和事,现在到了乡镇,接触的都是只在界溪镇范围的工作,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分析其中的差别,希望将来有机会把这种经验写下来,好好给大家分享。” 这是他准备的几种回答中的一种。 也是真实的感觉,虽然,刻意模糊了问题的某些实质。 几位女生都听呆了,默默地思索。他们都算是比较了解叶三省这个人和他的经历。 “我不信。”彭艺嚷道,“你说这些话,跟在街上的面包店买个甜甜圈一样容易,你真是神啊。” “傅局长,我们界溪镇现在从上到下,都有一个认识,就是守着金山银山找不到饭吃,所以我们希望今年能够在旅游开发上能够有所突破,自然就离不开傅局长在招商引资上对我们的特别关照了,希望傅局安排一个时间,我们界溪镇到局里向傅局汇报一下工作。” 叶三省转头向傅颖微笑着说,表情真诚。 傅颖在心里喝了一声彩:以后有机会见面,一定要微笑。这是她在官场的指导之一。一路走来,她不乏毅然决然跟对手拔刀相向,但任何时候,她都会首先对别人露出微笑。 这不仅是一种保护色,也是一种自我调节,她觉得叶三省做得不比她差。 这么多年,她看了无数的人,为了一次机会,领导就是叫把烟灰缸舔干净,立刻都有大批人抢着上,可是真要冲出来,光凭这种本事还不够,还需要最基本也最有力的武器: 做事。 能做事,想做事,敢做事。 这一点,在年轻人中,叶三省是她见过最出色的。 最初听说这个年轻人的名字是突然冒出来的宝来山艺术村,居然没有得到招商局的协助就完成了艺术村的招商工作,报名的艺术家反而到处找关系想入驻,这可是江城招商工作史上罕见的先进事迹,周仲荣在全市的大会小会经常提到这个年轻人,所以她立刻找来所有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资料,然后才发现,叶三省早在宝来山艺术村之前,就上过很多次《西川都市报》,江城的报纸和电视自然也没有拉下,甚至,文化县搞的临江新城,居然就是这位刚参加工作不到两年的新人手笔,这可让她刮目相看,寻思是不是找机会把他调到招商局来,就在她还没有认真考虑这个问题,或者说觉得还不急,突然之间,叶三省就到了市府,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到了市*委,成为周仲荣的秘书,也成为江城官场的一个传奇。 然后就是出去招商。 那天晚上唱歌的时候,她一时起念,也是符合她“见猎心喜”的习惯,见到有用之材,便想网罗裙下。当然,叶三省跟她差着辈,那自然是彭艺出马,谁知道叶三省自制力罕见的强,居然摔了一跤就跌醒了,反而无端结了个仇。 她倒也没有放心上,自认在周仲荣心里,份量绝对不会比这个新晋的市*委大秘轻,事后叶三省没有什么反应,她认为是叶三省聪明地保持了沉默,然后,就是叶三省离开市*委,到了界溪镇。 这件事,她几乎算是江城少有的几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人之一,因为她是招商局长,爱德富虽然落户在开南新区,也是她经手的客商,她就是从爱德富副总裁,江城爱德富负责人李远清那里了解的。 叶三省急于立功,证明自己,找了曾经在爱德富工作过的老乡打听情况,结果被狗急跳墙,铤而走险的陈文富上了手段,监听了手机,陈文富知道叶三省要跟老乡联系,拉拢叶三省不成,决定毁了叶三省,于跟李远清联手,通过广州那边的人威胁住老乡,然后再让老乡给叶三省设置陷阱,在两人的对话中故意加了一些对叶三省不利的话,然后李远清就拿着这个录音直接去向周仲荣叫板,然后,叶三省就没有然后了。 她仔细想了整个事件,觉得叶三省除了经验不足外,其它无可指点,尤其是跟老乡联系这事,做为领导,无论如何是支持的,哪怕叶三省逾界了。只是这事凑巧了,又遇上陈文富要孤注一掷。当然,她也听说这事还有部分原因是省政府的督察组向江城市*委转达督察结果和意见时,专门提到了叶三省,她觉得督察组也是多事,江城各个机关的工作扯上一个秘书做什么。 总的来说,她觉得叶三省是运气不好,或者,在某种意义上当了替罪羊,当然,任何事情,偶然之中藏着必然,如果叶三省甘于做一个平庸的秘书,中规中矩,像他的前任罗忠良一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当然,那样的话,周仲荣根本就不会选择叶三省,甚至叶三省根本就无法进入马林的视野。 一切都是命。 性格决定命运。 现在她看见叶三省,心里再次浮现那个想法:要不要把叶三省调到招商上来? 不行。她在心里摇头,否决。至少现在不行。她自己就风头人物,现在叶三省还在风口浪尖上,没有必要再招人眼目了,而且,这事得征求周仲荣的意见,周仲荣把叶三省丢在界溪镇去,应该有市*委书记的考虑,她没有必要现在去拂市*委书记的逆鳞。 “叶镇长,你有想法很好,你们义双应该好好组个团,一起参加我们的春季招商会,你向朱县长汇报一下工作,肯定会得到支持的。” 转头对夏敏几人点点头,说:“你们聊,我们还要到处看看。” 旁边陪同的中年男士很绅士地延请,带着傅颖和彭艺在咖啡厅走了一圈,然后出门,往旁边的店铺去了。 众人好一阵无语,叶三省想,陪同的两位男士应该是商务中心的负责人,傅颖是来视察工作的。单是从不高高在上,具体沉下来了解情况这一点来看,这位招商局长就称职,没有辜负马林和周仲荣对她的赏识。 又想傅颖是老一辈,正当红的江城名美女,跟市文广旅副局长夏明亮,云投董事长邱红霞并称的著名交际花,可是自己身边这几位,可都是年轻一代江城名美女强有力的竞争者,自己何其有幸,能够“与美同车”,怪不得彭艺会调*戏自己“艳福不浅”。 “叶镇长,其实一直想跟你聊聊,我们商藏马上就要开业,你帮我想想,开业应该搞些什么活动。”夏敏说。 “我决定了。”宋炼突兀地打断了刚要开口接话的叶三省,“我去界溪镇的时候,多少还有点不情愿,现在,我决定要好好当官,至少要当一个我心中大一点的官。” 第450章 奋斗者同盟 大家都是一怔,夏敏最先反应过来,笑道:“你肯定的。只要你选择了,就一定能够升上去,至少,要比傅颖强,将来你肯定会当市长。哈哈,女市长。” 张林丽也笑道:“炼炼当市长好,这样我就有靠山了。” 宋炼伸手过去捏她的脸:“你要找靠山还不容易?我安排人在江城电视台给你广告一下,丽丽单身了,保证你的手机要打爆。” 李燕如瞥叶三省一眼:“说不定我们丽丽早就心有所属了。” 叶三省不好参与这个话题,转头问夏敏:“夏总有什么考虑?打广告?搞活动?还是什么针对性的宣传?” 夏敏瞪他:“我不是正问你吗?” 叶三省沉吟着说:“系统性的宣传,泰和山庄肯定会承头,电视啊,西川都市报啊,由他们去统一宣传,但是私下里,你们民宿之间也有一个彼此竞争的问题,具体到商藏,我看大张旗鼓的宣传也似乎不好,似乎有些拉低了档次。商藏的目标客户主要是生意人,生意人总喜欢自己去的场所有档次,这样他请客消费,脸面有光,所以真要宣传的话,可以做一些针对性的活动,比如跟商业有关的论坛。” “论坛会不会太枯燥了?”夏敏怀疑地说,“商人们都觉得自己日理万机,哪个愿意花上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来听别人说道理?” “那做一些带娱乐性的活动?比如有我们张林丽这种大美女坐镇,江城文娱圈她熟悉……那不行,有点像是唱堂会了,传出去不好,这个肯定不能搞。”叶三省坏坏地笑,“哪怕你换个堂皇的名义,文商联谊都不行,别人会说你拉皮条。那就从另外的角度去想,比如不定期地商藏办书法展,绘画展,收藏展,玉石展,奇石展或者古画鉴赏,商人书法家联谊,或者把老干部书画院拉进来,有些老同学壮心很足,当然,这只是一方面,仅供参考。开业,是要做点特别的活动来一炮打响。” “好吧,我不逼你,你把这个事放在心上,这两天好好想一下。”夏敏站起身,招呼刚刚过来的周波。 周波对着几位美女挥挥手,跟叶三省热烈地握手,扫视众美女,笑着说:“今天晚上我就不用安排了。” 几位美女都知道他的个性,连声大叫不行,必须安排几个帅哥。 叶三省羡慕地看着这位江城正宗的官二代,周副市长的公子,倘若换一种活法,可能现在已经是正科甚至副处的实职官员了,可是周波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仕途的进取,只在乎天天的酒局,现在就开始享受被人簇拥的快乐,这是不是那个快乐的牧羊人的官场版啊? 或者,是受了什么刺激?有什么难言之隐? 周波说我不能喧宾夺主,今天是张大美女的好日子,我乱叫些人破坏气氛,李燕如不依不饶,周波说那目前我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也是叶镇长的同学,夏敏抢先说出来,问是高雪皎?张林丽表示同意,周波摸出手机按了免提给高雪皎打电话,说他跟叶副镇长在一起,美女如云,高雪皎说口水都留下来了,不过今晚不行,他正在赶稿子,如果可能,十点以后看他们在做啥,他到时可以参加。叶三省出声问高大记者现在一心扑在事业上,是不是感情受了挫折?高雪皎在电话那边恶狠狠地说,叶副镇长,这一次,他准备弄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好好打击一下你们义双的嚣张气焰。 叶三省看一眼宋炼,故作紧张地问什么事情啊?高大记者要打击的对象起码是县级单位吧?不会波及我们这些边远地方的小虫子吧? 高雪皎简单地说,是运政执法粗暴,害死了一名孕妇,他心里很愤怒,正在认真做稿子,希望引起各方面的关*注。周波说那你先仗义行侠吧,等会再把酒言欢。 挂了电话,周波双手一摊,说,看嘛,调不到帅哥。 张林丽看着叶三省,说,有你们两个帅哥,我还不满足啊。 双目含情,波光盈盈。 叶三省心里一荡,心说怪不得人家能够占稳江城的首席主持,今天心情好,整个人就像在发光,想来平时在舞台上,也是这样光彩动人吧?也难怪高云为了一亲芳泽,不惜用些下作手段。 快下班时,周丽才到,叶三省一直担心的陈总的前妻,没有出现。 晚上吃饭就安排在商务中心的烤鸭店。 张林丽说她特别喜欢吃烤鸭,从今天开始,以后她要努力做到,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大家立刻举杯,说光是为这一句话,丽丽这个婚就该离。 李燕如更是大叫,光是为了离这个婚,我都想马上去结个婚。拿眼瞥叶三省,叶三省躲不过,只得强自镇静地哈哈大笑,说那我就舍得一身剐,陪李大美女去结个婚,不过人家明星都有出场费,肖像费什么的,我总不能白跑民政局这一趟吧?宋炼大手一挥,说叶镇长,这事我来安排,我是组织委员,组织委员嘛,也要关心同志们的私人生活,这个账,你到时写个申请上来,我批。夏敏机敏地反问,是不是你批了字又要到我这里来报销?宋炼得意洋洋地说,那是自然。 身在一群江城顶级的美女之间,叶三省只觉得目眩神迷,天花乱坠,有时真的有些恍惚,不知天上人间今夕何夕,心想怪不得贪官都难过美人关,如果有一个项目的审批权在自己手中,面对这些美女的软语温香,他也很难板得下脸来拒绝。 去歌城唱歌的时候,高雪皎带着伍胜男赶来,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跟各位美女都碰了杯后,挨到叶三省旁边问:“老叶,如果我被开除了,你还会不会跟我喝酒?” 叶三省吓了一跳,仔细打量高雪皎不像在说笑,小心地问:“是你搞的这个报道吧?这么严重?” “我就跟你说吧,你们江城宣传部门跟我们西川都市报一直不太好,所以这一次,我专门请示了曹老,曹老又跟我们董事长汇报了,这个报道,要往尖锐,深刻上做,这样一来,肯定会把义双方面,江城市*委市府得罪惨,万一出现什么问题,有可能反噬,所以我也可能到时充当替罪羊。” 叶三省坐直了身子,严肃地说:“首先我们要明确两点,第一,不是你们江城宣传部门。我跟江城宣传部门没有半毛钱关系,相反,我是你同学,朋友,而且将是永远的朋友。第二,我明白你们看不惯梅小芬,但她说到底,某些时候也仅仅代表她一个人,不能够代表江城整个宣传部门。还要加上一点,我永远会支持你,任何时候我们都应该能够坐在一起喝酒。” 有一瞬间,叶三省心里充满了伤感和悲凉,因为他前一阵曾经也很多次想这样问高雪皎,只不过因为时机问题,或者是因为他最终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没有流露出自己的软弱。 他们都面对了这样的时刻,面对了同样的情绪,面对可能失去自己最在意的东西,对叶三省是市*委大秘,对高雪皎是他的职业,所以这一刻,叶三省感觉和他的同学心意相通,立刻毫不犹豫地表明态度。 高雪皎笑笑,放轻松了一些:“谢谢我亲爱的叶同学。有你这句话,我心里踏实很多了。其实现在,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了。过来的时候,我就把稿子发了过去,明天就会见报,等着吧,这绝对是个炸弹,不会像上次报道吴艳鹏那样,成了哑弹。” “别担心太多,我们兄弟俩都会战无不胜的。”叶三省举杯,“你这事首先是内部高层支持,所以闹得再大,哪怕需要你当替罪羊,也最多把你发配到哪个边远地方去歇一阵,多少跟我一样,最终,报社的高层还是会重用你的。你看我,我当然内心有点失落,但反过来一想,我tm的正像你高同学说的,至少是江城最年轻的副镇长,还要怎么样?是赚了。而对你们记者来说,搞得出爆炸新闻才是赚,平平稳稳当啥记者?报社又不是养老院。” “说得好!”高雪皎举杯。目光闪动,是真的听进这些话了。 周波一直在旁边看着两个同学说话,这时举起杯加入,叹气说:“m的你们两个同学硬是打了鸡血一样,我都被你们激动起来,我要不要明天也去向领导申请提拔一下?” 叶三省看着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宋炼说:“今晚还真成了一个奋斗者同盟了。我们宋镇长发了豪言要当一个大官,现在波哥也要申请提拔,还有我们一马平川的高雪皎,都是让我佩服的做大事的人。” “我觉得丽丽这次挣脱了枷锁,也有可能在事业上取得成功。”宋炼招呼张林丽过来,大家一起喝了一杯。 等到夏敏看他们闹嚷,过来问明白为什么碰杯时,气得不行,大叫她才是真正的女强人,拉着又碰了杯。 这天晚上张林丽表现充分,不停地唱歌给他们听,绝对是专业水准,再加上掩饰不住的欢快,淋漓地展现了一个江城版的出走娜拉的神采飞扬,感染了所有的人,叶三省午夜梦回,脑中似乎都还萦绕着她的歌声和身影。 第二天起床,洗漱后开车前往界溪镇,总觉得有什么事被遗忘了,等红灯时看着执勤的交警才突然反应过来,交通,运政,高雪皎,报道,赶紧把车停在路边,在报摊买了份《西川都市报》,翻到第二版,八个黑色大字扑面而来: 冷漠运政孕妇惨死 【作者题外话】:这一个月跟阳性奋斗,终于阳康。先补一章。争取再多写点。 第451章 蛰伏 叶三省吓了一跳。 果然是炸弹! 这样耸人听闻的标题,而且直接把运政定了罪,做为任何一级地方政府,肯定都不会服气,肯定要进行抗争和反击。 而且江城市*委市政府不会坐视这次事件,义双县也是江城市的一部分,义双被推到风口浪尖,江城也会震荡,这下有好戏看了。 飞快地把报道看了一遍,大致明白了整个事件。 昨天上午,大约就是宋炼来到叶三省办公室友好睦邻的那个时间,义双县公路运输管理所聘用的4名工作人员在行政执法过程中,发现被检查对象所载乘的人员为临盆产妇及其家人,不属于非法运营后,仍不放行,并强要产妇之夫到行政车上进行询问,延误了病危产妇到医院抢救的时间,导致产妇不能得到及时救治,因为失血性休克死亡。 所以西川都市报把这起事件定性为运政工作人员人性缺乏,冷漠执法,明知道产妇病危,生死攸关,依然故意刁难,拖延时间,最终一尸两命。 叶三省心里骂了句娘,把报纸丢到副驾,然后发动汽车。到了界溪镇,迟疑一下,拿起报纸走进镇政府大院,本想给宋炼看看,结果一看对面的窗户还紧闭着,应该是还没有到,便直接走到陈光辉的办公室,推门一看,果然陈书记正坐在沙发上沉思,叫了声书记,过去把报纸递过去说,书记你看,咱们义双可能要出大名了。 陈光辉接过几下看了,骂了句这群土贼,平时就耀武扬威,作威作福,见车就拦,拦了就查,随便如何都要给你挑点问题出来罚款,这哈摊上大事,正该整治一下。转头说小叶,咱们界溪镇本来耕地就不多,现在外出打工的越来越多,很多地都荒废了,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矛盾。 界溪镇以山地为主,耕地本来就少,但也正是因为很多耕地在山上,所以平时种地就很费劲,认真种地的人越来越少,尤其是在外面打工能够挣到十倍于家里种地的收入后,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选择了外出务工,这个矛盾是一个普遍现象,在临江镇也存在,只是界溪镇特别突出,做为界溪镇的党委书记,经常受到县里批评,陈光辉自然要把这个矛盾视为首要解决的问题之一,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的办法。 “修得梧桐树,留住金凤凰。咱们界溪镇耕地挣不了钱,老百姓自然要出去打工,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就得让老百姓在界溪镇也能够挣钱。”叶三省自然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甚至陈光辉再问些冷门的话,他也接得上。“所以这不是种地不种地的问题,而是如何挣钱的问题。” 陈光辉瞪他一眼,心说这道理谁不知道,可是怎么做到呢?耐住性子问:“那小叶你说说如何挣钱。” “如果以前的法子都没有让老百姓致富,就说明以前的法子已被证明不行,咱们必须改变。”叶三省笃定地说,“至于向哪个方向改变,如何改变,这就是我们目前和以后的工作,基本上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旅游开发,因为我界溪镇七八成的土地都是山地森林,光靠种地绝对致不了富,只有利用我们最多的山地森林,而利用山地森林,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旅游开发了。” 这段时间的接触,他感觉陈光辉有一些能力,可能比不上吴志奇沉稳,但也更好接触,而且,陈光辉应该更喜欢直爽的风格,所以他刚才就投其所好。 陈光辉默然半晌,不得不承认叶三省说得对,也不得不承认即使确定方向,也一下很难找到旅游开发模式,叹了口气说:“小叶你说得有道理。目前你只挂了宣传委员和政法委员,副镇长要等到人代会后,而这两个委员呢,老实说目前并没有多少具体的工作。政法委员,咱们这儿虽然是穷山恶水,但民风还算淳朴,派出所平时都没有多少事,法庭那边也打不起官司,所以你这政法委员熟悉情况就行了。宣传委员也一样,咱们这儿除了个火牛舞值得宣传一下,就还真难出个什么好人好事,不要说江城电视台,就连义双电视台,一年也难得跑来一次。实话告诉你,上次来,还是小叶你界溪镇来看火牛舞。我说这些,是说反正你具体工作现在没有,就好好琢磨一下如何旅游开发吧。人代会前,你就啥也不管,就只管这件事。” 叶三省一口答应。 他来之前就想过了,可能自己到界溪镇主要的工作就是如何把旅游开发搞起来,结果界溪镇这边从陈光辉到黎京万,跟自己的想法完全一样,那就搞吧。 他决定还是按照自己从前的套路,首先得请人帮忙,用现在的话说,叫“借外脑”。 连马林和周仲荣都知道聘请专家来一起思考决策,他这样的新人,绝对还是只有像当初在宝来村一样,让专业人的人来做专业的事,首先寻找专家。 他在纸上首先列了一个名单: 陈总,广告公司的古总,工业园区设计大师曾教授,傅颖,省政府第四调研室高凯程,户外活动家王小明,谌总…… 这是他目前能够想到找到的旅游开发方面的专家,最好的办法是请他们一起来界溪镇实地看一看,集体会诊,但是他也知道这不可能,像傅颖这种人他请不动,请来了傅颖也未必会坦言,而曾教授一年全国巡游,谁知道他什么时间会在江城,还有高凯程,人家是省政府的智囊,不是随便就会下到基层来的。 所以叶三省想,那就只有看这些人的时间了,有一个安排一个,有一个意见就分析采纳一个意见,很多时候,决策就是在一个个意见的互相碰撞中形成的。 当然,最好也把陈光辉和黎京万拉上,到处去走走,去看看泰和山庄,甚至看看宝来村,界溪镇要真正旅游开发,绝不可能让叶三省一个人唱独角戏,必须首先要书记和镇长也一起冲锋。 下午叶三省给名单上的人都进行了联系,给傅颖发的短讯,但傅颖没回,给高凯程发的邮件,暂时也没有回,其他人都联系上了,曾教授说他到江城跟他联系,其他几位则说基本上可以随时听从叶镇长安排。 晚上回到江城,跟陈总和齐雍峰一起吃饭,交流了一些关于界溪镇旅游开发的意见,齐雍峰说他跟石船湖度假村的董事长李帝熟悉,李帝和李昆是两兄弟,石船湖其实是李帝的公司和文轩集团共同投资,李昆在那里负责管理。又说他那个好友吕治淮非常关心叶三省,听说他现在正常上班了,说哪天准备来江城找叶三省喝酒,最好去叶三省工作的界溪镇看看。 叶三省默然。 心想自己在市*委那段经历,虽然短暂,到底还是留下了些什么,比如认识了很多人,也结了一些缘,如果以前旅游开发需要资金和资源,像吕治淮这些人还是可以借助一下的,至少,比默默地临江镇熬资历熬到副镇长强吧? 接下来两天,叶三省结合陈总的意见进行思考,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和资料分析中,心无旁鹜,到了第三天中午,在界溪镇找了一家面馆简单填了肚子,正想是不是去拜访一下林伯谦,或者找王义重聊聊,他的电话响了。 是朱森。 义双县常务副县长。 他接了电话,朱森语气严肃地说: “叶镇长,你在界溪镇吧?你现在放下手中的工作,立刻赶到县政府来,我等你。” 第452章 朋友看刀 挂了电话,叶三省立刻给陈光辉打了电话,陈光辉说朱县长叫你,那你赶快去,镇上没有什么事,再有事也不能跟县上抢,尤其是朱县长。 叶三省到广场的停车场发动自己的车,慢慢向县城出发。 朱森找自己什么事,这么急? 听说了自己在计划界溪镇的旅游开发?不应该是这事,这事也用不着这么急,再说自己这里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那是火牛舞?也应该不是。火牛舞只是市*委大秘的工作,现在自己还没有成为副镇长,还不知道分不分管这一块的工作呢。再说,火牛舞现在不是表现的季节,也用不着这样严肃。 难道是自己的工作有变动?朱森要把自己调到县上去? 叶三省心里一热,可是马上反应过来,不可能。无论如何,朱森不可能不讲工作程序,要调动自己,应该组织先找自己谈话,或者由办公室通知自己。再说,自己刚刚报到又挪窝,那绝对又将是江城官场的特大新闻,自己应该没有这种运气了。 难道是张林丽?朱森也是寡人有疾? 车行驶了一半,过了连寨镇,叶三省才想到了一个可能:冷漠运政。 这两天叶三省一心扑在界溪镇的镇情研究,义双的县情研究和旅游开发设计上,也两耳要闻窗外事,尤其是西川都市报做的这个特别报道。 这两天西川都市报的第二版都用了四分之一版面来连续报道这一事件,继续深挖,随着《临盆的孕妇没能走完最后500米》《谁来承担两条生命的责任》的刊发,此次事件的细节也越来越多的被揭示出来,在全国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几乎所有的报刊媒体包括新华网,人民网等都迅速转发了这一新闻事件。 事情的详细经过是那天早上凌晨4时许,怀孕足月的孕妇开始“发作”,家人把所有的现金330元揣在身上,堂兄和丈夫抬着孕妇从乡下跑到公路上,在一煤矿大门边上看见一辆白色的长安面包车,连忙大叫老板在哪,救人啊。车主刚起床,见情况紧急连忙发动面包车载着三人前往县城,六点十分时在距离义双县医院不到500米的地方,被一辆车门上有“运政稽查”的面包车拦住。 面包车是突然从路边冲出来逼停了拉孕妇的面包车,四名执法人员下来,分成两组,两人走向司机,两人则从另一侧拉开车门,把丈夫拉下来要问话。丈夫哀求说怀儿婆“起头了”,两人不管,把丈夫拉到运政的车上反复问给司机钱没有,上其他客人没有,加以威胁,另外两人则反复检查司机的行驶证、驾照、养路费、交管费等。司机急了,说你先把证扣了,我先送人,要发动汽车,一名运政伸手拔下车钥匙,强行熄火,丈夫跪下求情,四名运政依然不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纷纷指责,四人见势不妙,才“押送”着面包车驶往医院。 这时已经耽误了20多分钟。 到了医院,丈夫立刻把妻子抱到三楼妇产科,义双县人民医院从主任到主治医生,全力抢救,但孕妇没能活下来。医院有关文字证明,孕妇到医院的时间是上午7时15分。 叶三省也认真看了连续报道,因为后面报道的记者署名就是曹老和高雪皎,但是也没有放在心里,事情闹得再大,跟他界溪镇一个还没有正式上任的副镇长有什么关系呢?孕妇也不是界溪镇的,可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很可能跟自己有关。 不仅是因为他跟高雪皎是同学,更因为他以前的工作经历,——虽然,他还不知道是哪个环节触动了领导们。 到了县政府,停好车直奔朱森的办公室。 进门的瞬间,不由得想到上次也是这么直奔这间办公室,义双县常务副县长朱森也是在等他,可是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 朱森正跟一位中年胖子坐在沙发上,看见叶三省,招呼道:“叶镇长,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宣传*部*长兰自强。” 叶三省一听这介绍,心想果然来了。赶紧上前向兰自强伸出手:“兰部长好。” 兰自强起身跟叶三省握手,说:“叶镇长,你现在还不是镇长吧?你现在是界溪镇党委宣传委员,对吧?” 叶三省心里苦笑,知道这位兰部长早就想过怎么把自己拿捏得死死的,笑道:“是的,界溪镇宣传委员叶三省向兰部长报到。兰部长您就是我的直接领导。” “那就好,叶委员,我们专门把你从镇上调来,就是希望叶委员跟我们一起化解这次舆论影响。”兰自强没有理年轻人做作的玩笑,直接严肃地下达任务。 “是运政的事?”叶三省确认一下。 “是运政惹的祸,但现在成了我们县委县政府的工作,周书记非常生气,这两天打了好几个电话,不仅乔书记,连我也接到过,要求我们尽快平息事态,保证义双县委县政府的形象,保证江城的舆论形象。”朱森接话说。 “朱县长,兰部长,运政这事,我也看了新闻报到,领导安排的工作,一定不折不扣去做,但是你们肯定也知道,我跟高雪皎是同学,关系也很好,我来做这个工作……” 叶三省迟疑一下,坦白地说。 这也是他早就考虑过的预案。无论如何,都要强调这点,就算不能推托这个工作,也要凸显自己的困难。 当然,这也是真实的困难。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一天要跟高雪皎面对面地斗争,前不久,高雪皎还带着醉半真半假地问过他类似的问题,而且就是因为这个稿子。 “这件事用不上回避制度。”朱森一口否决,“叶镇长你什么都不用多想,摆正位置,立刻进入状态,配合兰部长全力做这个事情。你马上准备一下,一个小时后兰部长要跟西川都市报谈话,你也参加。” 团*派干部的锐气,这一刻显示无遗。 兰自强跟他同样做为县委常委,但朱森此刻就像是在安排兰自强的工作一样,叶三省的感受,还比这更多,不仅有兰自强,还有自己。 政府的人都是戏精,角色转换特别快,特别自然,像陈光辉,第一次去界溪镇的时候,毕恭毕敬地尊称叶秘书,上次来看他的时候,就亲切随和地叫他小叶,这次报到后,就叫他叶镇长,开始有些上官的架子了,而朱森,似乎根本就不用转换,一开始就对他命令,就直接安排工作,似乎从来就没有叶三省担任市*委大秘这事一样。 “好。” 叶三省沉着有力地回答。 突然之间,心里涌起莫名的伤感。不是担忧这件事,而是担心他和高雪皎将要如何斗争,如何面对,结局会怎么样。 这可是他在江城,唯一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话的朋友啊! 义双县委和县政府都在一个老式的大院里办公,好几幢二层的苏式小楼,叶三省跟着兰自强回到宣传部所在的小楼,一路上兰部长简单地向叶三省介绍了目前的情况。 因为西川都市报的连续报道,孕妇家属的要求,已经从最初的赔偿升级到追究运政的刑事责任,并且如果这种势头不马上扼住的话,说不定接下来的矛头会进一步指向交通局,县政府县委,甚至市*委市政府,而周仲荣的指示和乔中华的明确意思,也就是义双方面的底线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以补偿而不是赔偿孕妇家属一定金额的人道主义救济款项,不能因此追究运政方面的责任,虽然,事后肯定会给予相关人员重处。 四名运政人员都是聘用人员,并非正式编制,但这时候,这都不是考虑的问题,目前最重要的是平息事态,可是因为前期义双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李明义给西川都市报打了电话交涉时,批评西川都市报报道煽情,不实,甚至要求对方撒稿,道歉,惹怒了西川都市报,所以西川都市报才会派出曹老赴义双坐镇,连续追踪报道,一定要把这事追究到底,双方目前势成水火。 叶三省在兰部长的办公室见到了这次“肇事者”之一的宣传部副部长李明义,运管所所长邱霞和其他调来处理些次事件的人员,心想李明义不是冲动也不是莽撞,而是立场,他当时跟西川都市报交涉,肯定是得到了乔中华和兰自强的指示,所以这事真是麻烦。 牵涉的人太多了,现在大家都不好下台,更不好退步,包括一向稳重的乔中华,如果因为这件事在退休时跌一跤,那就是笑话了。 兰部长让大家发言,怎么能够让西川都市报退让和妥协,公安局副局长首先说他们已经调查了西川都市报两位为首的记者曹老和高雪皎,目前还没有从他们的社会关系中找到突破口,但是整理了相关人员的名单,做了一些预案,随时等候指示,采取必要的行动。 叶三省心里煎熬,心想这是什么事啊,自己居然要参加这样的行动,对自己的朋友和欣赏的人进行伏击,并且会使用一些盘外招,埋头认真研究几张西川都市报上的报道,一边认真听着他们发言,然后举手。 兰自强心里一喜,问叶镇长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叶三省说我是仓促上阵,一时间想不到什么,现在想先去实地看看。 兰自强愕然,不明所以,不过想起李明义的推荐,想到这位年轻副镇长以前的履历,说好,小张陪叶委员去吧。 看了看表,说叶委员注意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就要开会了。 叶三省也不拒绝,不管兰自强是对自己不放心,还是真心让小张来协助自己。带着小张出了县大院,开着自己的车听小张指导到县医院门口停下,然后再走到运政拦车那个叉路口,差不多刚好五百米的样子,四面环顾,心念一动,一时间找不到工具,就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一个钢卷尺。 【作者题外话】:祝各位身体健康,诸事顺利!感谢各位又一年的陪伴!新的一年,叶三省会陪伴我们一起步步高升,战无不胜!! 第453章 500米 钢卷尺只有三米,小张一脸懵懂,直到叶三省招呼他帮忙,才明白过来叶三省的用意,不禁张大了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神仙”式的人物,“神仙”式的思路。 ——这也行? 两人沿着街道,从拦车到县医院门口,大约花费了十五六分钟,才量清楚,一共一百六七次,还余一点多,叶三省再次精确量了剩余部分,计算了一下,一共五百零二米三,叹了口气,说咱们回去吧。 量到一半的时候,兰自强打了电话,叶三省说他还在做点准备工作,马上赶回,请他们先谈,这时候匆忙赶回县大院,走进宣传部会议室时,计算时间,已经开始了二十分钟了。 今天西川都市报一方来了三人,分别是曹老,高雪皎和伍胜男,这时候,运管所长邱霞正在跟曹老和高雪皎争论孕妇流产的责任,针对昨天刊发的那篇《谁来承担两条生命的责任》,邱霞直接批评西川都市报是信口开河,不负责任。 这一次,邱霞并没有从时间上入手,而是另辟蹊径,说他跟人民医院妇产科的主任询问了,孕妇一年前曾在县人民医院做过流产手术,医生嘱咐她两年内最好不要怀孕,有病历证明。哪晓得又怀上了,所以这可能才是孕妇难产而死的主要原因,有没有耽误时间,与她的死没有多大关系。 邱霞胸有成竹地当场拔通县医院妇产科主任的电话,当着西川都市的三位记者的面跟主任对话,证明所言不虚。 三位记者并没有惊慌失措,曹老微微一笑,直接在电话里询问妇产科主任,问她是否能够确认,如果孕妇及时送到,能否救活?主任迟疑一下,老实地回答说,以县医院目前的医疗水平,无法做出如果及时送到,能否救活的判断。 挂了电话,轮到曹老胸有成竹地诘问,所谓急诊,关键在于一个“急”,时间是一个最重要的因素。既然县医院方面已经做出了无法判断的回答,那么目前的情况,在没有更加权威的第三方医疗介入之前,谁也不能说明这四名运政没有责任。其实,医院能不能作出这种判断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四名运政执法人员有没有“急人之所急”的意识,在严格执行公务,充分行使做为执法者权力的同时,没有遵守一个执法者应有的职业道德,或者说有没有一个人起码的良知。更何况,现在这四名执法人员还有法律层面的问题。 邱霞哑口无言,左右张望,无助地看着自己这方的战友们。 单以辩论而言,这些养尊处优,平时一般是以命令的态度跟人交流的官员,根本不是见多识广,经历过各种刁钻窘迫局面的记者的对手,兰自强也有些无语,叶三省正好在这时候进入会场。 兰自强心里一松,他刚才给叶三省打电话,还以为这个年轻人怕面对高雪皎他们,故意逃避,现在总算来了,不管怎样,至少可以缓解气氛,获得思考和应对的时间。 西川都市报三位记者顿时呆住了! 哪怕是乔中华,周仲荣,甚至他们西川都市报的席社长走进来,他们也不会这么吃惊。 叶三省是高雪皎的同学,差不多算最好的朋友,也是曹老师一见如故,直接说我欣赏你的朋友,伍胜男更不用说,也是非常熟悉,三年前第一次聚会认识,就是她开车送他回江城大厦,他们都没有想到,叶三省会出现在这个会议室,在他们跟义双方面针锋相对时出现。 他们第一瞬间都意识到,叶三省肯定是义双方面征调的战将,也就是说,叶三省将是他们的对手,敌人。 这个清楚无误的认识让三位记者都有些惊慌,曹老和高雪皎互相看了看,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沮丧和茫然,——他们都是知道叶三省的个人能力的,尤其,叶三省了解他们。 没有比对手了解自己更可怕的事情了,尤其是当你已经站在对决台上。 叶三省首先向三位记者招呼:“曹老,高同学,小伍。” 满脸笑容和歉意。 兰自强捕捉到了对面三位记者脸上的惊愕,得意地站起来介绍说:“这是我们界溪镇宣传委员叶三省,三位都认识,那就好,小叶也是为了解决这次事件,被我们特意征调来的。下面,小叶说说你的看法。” 他这时不管不顾地要求叶三省立刻发言,反正现在西川都市报咄咄逼人,占着上风,邱霞信誓旦旦准备的秘密武器刚才又放了个哑炮,被曹老轻轻一个反问就让妇产科主任说了老实话,现在希望叶三省做点什么,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反正局势已经如此不利了。 三位记者的目光立刻锁定叶委员。 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是义双的秘密武器,就是不知道叶三省会拿出什么厉害的招数来,尤其,不知道叶三省心里如何想的。 ——叶三省为什么不事先给他们打个电话? ——当然,叶三省也不可能打这个电话。这是一个政府工作人员的原则。 叶三省轻咳一声,说:“曹老,高记者,伍记者,我看了你们的这个系列报道,尤其是第二天那个报道,我觉得,我个人觉得有一些地方过于煽情,有一些地方存在不实的情况,煽情先不说,不实的地方,会误导读者,进而把这次事件往歧路引导,给我们整个事情的解决,带来很大的困扰。” “叶委员请指出。” 曹老淡淡地说。 叶三省一开口,他和高雪皎立刻镇静下来。叶三省表明了他的态度,那么,他们也立刻把以前的所的情感和关系抛开,冷静面对此次事件交锋。 不再是朋友,只是工作,是对手。 “《临盆的孕妇没能走完最后500米》,这是第二天的报道标题。这是一个相当有冲击力的标题,我个人对曹记者和高记者抓新闻的能力和敏感是非常佩服的,客观来说,光是这个标题,就足以左右读者的观感,判断,引导舆论了。但是,我不得不指出,这个标题严重失实。” 曹老还是镇静地举手:“请说。” 靠墙坐着的小张表情复杂。 “就在刚才,我为什么迟到,因为我实地丈量了从运政拦车地点到县医院门口的距离,不是500米,不是你们在报道中煽情写的‘短短不足500米的距离’,而是502.3米。” 叶三省平静地说,把钢卷尺放在桌上,示意。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所有的人都看着叶三省,会议室鸦静无声。 第454章 先声夺人 好一会,伍胜男才嗫嚅着说:“这个500米……” 叶三省早有说法,就等着西川都市报一方质疑,笑道:“只差两米是不是?新闻报道的基础是什么?三位记者肯定比我清楚,那就是真实。所有的一切结论都是建立在真实情况上,才能够告诉读者大众,真相是什么,整个事件的对与错,是与非,如果偏离了这一点一切都无从谈起。” “或者伍记者会说,就差两米,这个距离也只是报道的一部分,无损于整个事件的真实与对错是非,对责任划分关联不大,但是我想请三位记者回看这篇报道,在这篇报道中,‘不足500米’是整篇报道的题眼之一,也正是这个‘不足500米’,能够激起读者大众对此次事件的关心和激愤,所以这不是一个小错误,而是一个足以改变整个事件报道,影响舆情的重要元素。” “这是我对此次事件的第一点看法,也希望三位记者重视,最好在后续的报道中对此予以纠正。” “我们相信三位记者会对此事有一个公正的态度。”兰自强兴奋地说,“至于后续报道,希望三位记者回到正确的采访报道上来,尤其是在一些关键的细节上,力求真实,准确。” 和所有的人一样,他也没有想到叶三省会从一个毫不起眼的数字入手,而他们,一开始跟西川都市报争论的都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刚才叶三省提出500米后,他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吹毛求疵管什么用?但是叶三省解释后,他立刻意识到了这把刀的锋利,他们能够从这一个点开始,撬动西川都市报报道的基础,扳回局势,精神大振,立刻毫不犹豫地抢过话头开始攻击。 曹老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叶三省,再看着摆在他面前的沾有泥土的钢卷尺,笑道:“叶委员工作精神可钦可佩,502米的确不是500米,但这个502米是真实的吗?准确的吗?叶委员用这把卷尺,能够精确地量出502米,还有零头零点三米?我对此保持怀疑。很显然,叶委员这种量法,肯定不会是笔直的距离,会有一些的弯曲,那么,这样量法的距离,肯定会比直线距离要多一些吧?会多多少?这样,我建议我们现在先不讨论其它问题,重新丈量这一段距离。” “悉听尊便。” 兰自强非常快乐,差点就说出“奉陪到底”。 宣传部副部长李明义最初向他推荐叶三省参与解决这次事件,他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一个运气好到爆棚,意外到得到市*委书记赏识的年轻人,难道还比他们这些长久跟舆情应对纠缠的老官僚在行?他以为李明义想推托责任,又或者是想拉叶三省下水,毕竟叶三省身上还有前市*委大秘的光环,结果没有想到,叶三省一出手就竟然击中对方要害。 一行人前往事发地点,围绕拦车地点的精确位置,双方又进行了一番唇枪舌战,最后,召来了当时的一名运政工作人员和孕妇家属,确定了当时两辆车停靠的准确位置,再取其中心为基点,然后用刚买的总长为30m的软尺开始测量。 所有的人都屏住气息,高雪皎和李明义亲自拉软尺,除了报数,没有其它声音,十分钟,测到县医院门口时,16次的大数没错,然后高雪皎和李明义两人拉最后剩下的距离,在众人紧张地注视中,软尺的标注超过了二十米,差一点到二十一米,总数为500.9米。 义双方面众人长长地舒了口气,西川都市报三位记者表情严峻起来,曹老对兰自强说,他们马上要把这一情况向社里反映一下,然后再给义双方面回复,兰自强满脸得意,大度地挥手,说我们静候佳音。 叶三省克制自己说话的冲动,心里大骂兰自强真是宋襄公之仁,这种时候,不是趁胜追击,即使不能逼迫对方马上签订城下之盟,也应该争取一点好处,比如在这事没有一个说法之前,不能继续报道,否则义双方面也会请《蜀都晚报》《法制报》《西川日报》等媒体公开对500米这一数据进行报道,可是兰自强居然就这么收兵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头,一是可能被李明义他们认为抢功,更重要的是高雪皎他们会如何看他?为了工作就这样落井下石,穷凶极恶? 他做不出来。 他的指导思想,——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清晰,肯定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快让这件事过去,平息舆情。当然,该承担责任的人,也应该承担相应的民事刑事责任。 众人看着西川都市报三人回酒店,肯定是商量对策去了,他们自然,也要马上向朱森汇报,看后续如何应对。——这件事乔中华和赵县长都退到了后面,让常务副县长具体应对。 李明义过来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小叶不错。你们江部长特别推荐的你,果然没有看错人。” 叶三省一怔,好久才反应过来:“江家女部长?” 李明义笑道:“当然是她啊。我们在工作群里,大家献言献策,江部长给我打了电话,说我们是守着最厉害的大将不用,说你不是正好到了义双吗?应该把你征调来处理这次突发事件,我向朱县长反映了,朱县长立刻拍板。” 叶三省无语。 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感。 首先是他的能力得到了江家女,朱森这些人的承认,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另有想法,想利用自己曾经的身份和资源,但是这些人,就从来不考虑过他和高雪皎的关系? 或者,正是想到他和高雪皎的关系,江家女才立刻推荐他,朱森才毫不犹豫地使用他。 他现在就想立刻掉头回界溪镇,可是他也知道这些人绝对不会放过他,尤其是他刚才的表现,那么,接下来,他又该怎么做呢? 一行人回到县大院,兰自强在路上跟朱森打了电话,然后带着李明义,叶三省前往朱森的办公室。 第455章 我不算个人 一进门,朱森就说:“叶委员了不起,为我们义双立了大功。” 刚才的义双战队中有县政府的工作人员,朱森肯定是早接到了报告。 “我们应该抓住机会,跟西川都市报达成妥协。” 谦虚是上位者的姿态,叶三省觉得他现在没有资格谦虚,也不想谦虚,而是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朱森眉头一皱,待众人坐下,说:“算是回敬了一局,大家说说吧,接下来又如何。老兰,你先来。” 兰自强迟疑一下,说:“年轻人先来吧。小叶,你说说。” 叶三省心里叹了口气,刚才朱森的表情,毫无疑问不喜欢自己那个“妥协”的意见,沉吟一下,说:“我们现在虽然是主场,但其实进攻一方是西川报,所以,我们如何应对,要看西川报准备如何出招。” “那倒也不是绝对的。”朱森说,“我们也可以主动行动,不必事事等着西川报出手再防守,那就很被动了。” 叶三省苦笑。这句话兰自强说,绝对就是草包了,但朱森说,肯定就是故意考察。苦笑道:“实话说,我现在连这件事都没有搞得好清楚,但是这件事解决的首要的问题,还是要搞清楚西川报的战略目的,按说,一家全国性的报纸,目光不应该盯着我们义双一个县城,得先弄清楚这中间的原因,对症下药。” 兰自强和李明义的表情有些尴尬起来,兰自强笑笑,说:“小叶,你没跟你同学*联系?没有问问?” ——事情弄到这步,他和朱森要负主要责任,包括乔中华和赵永,也要承担领导责任。 “兰部长,我是中午到这里,才知道是为了这事。然后就一直在忙,包括刚才去实地勘察,小张也一路都在,我在这里声明一下,我跟我同学高雪皎上一次电话联系,还是三天前,同时,我中午到这里后,也没有跟西川报任何联系。最后,我再次向朱县长,兰部长请求,我在这里的工作完毕,界溪镇还有一大摊事。” 叶三省严肃地说。 他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蹈覆辙,他已经在王洪九那里跌过跤,去年又被陈文富算计过,现在,遇上原则问题,他必须立刻表明立场。 “小叶你闹什么情绪!哪有一言不合转身就走的?”朱森批评道,“打电话又有什么?你跟你同学打电话,那也是为了工作,我和兰部长又没有因为这……说你不对,不要胡思乱想,好好考虑目前如何应对西川报。” “既然各位领导相信我,那我就坦白说说我的想法吧。”叶三省趁机说,“第一点,我还是坚持要先弄清楚西川报的战略目的。这个工作为了避嫌,我就不跟他们接触,由各位领导另外选派工作人员,我可以提供一些建议,我比较熟悉三位记者。第二点,我认为我们也要先弄清楚我们的战略目的,不打糊涂仗,也不为了打仗而打仗。我个人认为,这件事事实清楚,我们应该及早做好预案,该承担的责任要考虑如何承担,以什么样的方式承担。同时要考虑到西川报占据先机和一定优势,要击败他们,基本不可能,所以要考虑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取得双方最大的公约数,及早结束,尽可能体面收场。第三点……” “等一下。”兰自强脸沉下来,“叶委员你这是投降主义吧?” 叶三省表情木然,没的接话,朱森心里骂了句草包,这种时候哪有乱扣帽子的,不过这事他负责,必须出来圆场:“小叶你先继续说。我们现在是讨论问题,言者无罪。” “我说完了。” 叶三省温和地笑笑,但是这个没有继续说下去的“第三点”,毫不掩饰对兰自强的不满。 “那其它的先不管,小叶你准备跟你同学他们联系。晚上请他们吃饭也好,或者直接去酒店看他们也好,最少也要打电话,你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要摸清西川报的……战略目的。”朱森安排说。他也决断极快,反应过来自己前两天只顾着跟西川报针锋相对,战略上有一点问题。 ——战争一旦开始,就要想着如何结束。 “那好,我现在就跟高雪皎打电话,晚上请他们吃饭?” 叶三省征询地看着朱森。 “你自己决定。” 朱森笑笑。 但是这不足以支撑常务副县长对这件事的态度。 叶三省露出苦笑的表情,认真地说:“朱县长,兰部长,我能不能要求一下,如果我问到西川报的战略目的,我能不能退出目前的工作,我回到界溪镇,就当一切都没有过。” “不行。” 朱森和兰自强同时否决。 “因为事实清楚,这件事,我们肯定无法扳回局面,但是我们要有一个最好的结果。”朱森冷笑,“叶镇长,要不是你今天立了功,我现在就可以宣传解除你的职务。至于你的叶委员,兰部长也可以取掉。所以,现在,你只有一个方向,解决这个问题,不然,你在我们义双,无法立足。” 他毫不犹豫地威胁道。 不仅是做为团*委干部的工作作风,也因为,他觉得他现在认识了叶三省这个人。 “朱县长,兰部长,我有点事,我打个电话好吧?” 叶三省站起身,微笑着说。 没有人能够阻拦他。 叶三省温和而坚定的态度压住了两位县委常委,他们甚至想到,叶三省可能给周仲荣打电话。 “给你十分钟。” 朱森宽宏大量地说。 叶三省走到办公室外,想了一会,拔通曹红丽的电话:“红丽,如果我什么都不是了,我的意思是我不能领每个月固定的工资,不是政府公务人员,没有人恭维我,没有人觉得我有利用价值,就是我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正在找工作,你还会觉得我应该跟你在一起吗?” “神经病!” 曹红丽骂道:“你喝了酒吧?” 叶三省趁势说道:“才三杯而已。我是说老实话,你……如此漂亮,嫁给我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乡镇工作人员,嗯,你愿意吗?” “你别开免提,我不想别人听见。叶三省,我愿意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成绩,而是因为你这个人!” “谢谢。” 叶三省默然半晌,才回复道:“我其实,已经不算个人。” 第456章 私人请客 回到朱森的办公室,大家都看着他,表情复杂。 叶三省坐回座位,看着大家,心想,他其实还是喜欢这样被大家重视,被别人期待,希望回到舞台的中央。 “朱县长,您刚才说了,这件事事实清楚,我们肯定无法扳回局面,我们只是想要一个最好的结果,那么,是什么结果呢?我想这就是我们的战略目的。如果不能知道西川报的战略目的,至少要先知道我们战斗的目的,不知彼也要先知已。”叶三省缓缓说,“让西川报道歉?认错?宣布报道失实?这显然不可能,西川报目前为止,客观来说,仅仅只是做了一家报纸应该做的事。然后,让西川都市报停止报道?这也不可能。我们暂时无法用行政手段去阻止一家报社的工作。那么,我们能够做什么呢?我个人觉得,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朱县长您说的最好的结果,我个人比较悲观,能够不再出问题,再恶化局势,就差不多是最好的结果了。更好一点,能够让西川报后续报道,不再咄咄逼人,不再把矛头对准更大的……针对我们义双,就事论事,我看就差不多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你这还是投降主义。”兰自强是真实地生气,“哪有还没有打仗,就自己先认为打不赢的?叶委员你要摆正位置,站在我们义双县委县政府的高度来看待这一事件,来考虑。” 朱森又皱起了眉头。他承认叶三省说得对,他们必须接受这个现实,义双方面现在非常被动,西川报完全占据主动,而且,他们一个县级地方政府,还真阻挡不了西川报的继续前进,但令他恼怒的,却是叶三省提出的建议。 他突然发现,他们跟西川报纠缠了两天了,居然是一阵乱拳,毫无章法,而且,他们每一次对西川报的反击,都成为西川报新的报道方向,三位记者总是用事实来回敬他们,至到现在叶三省提出首先明确双方的战略目的,他才觉得羞辱。 他自诩能干,所以西川都市报的报道出来后,乔中华把他们叫到会议室,他毫不犹豫地承担了负责解决此次事件的任务,谁知道弄到现在这个样子,事情越来越恶化,跟西川报越来越对立,叶三省刚才这么一说,他才猛然清醒,他打的什么伏啊?没有长期计划,没有短期战术,一塌糊涂。 “我们还是得考虑西川报的战略目的。”叶三省沉着脸继续说,“西川报需要什么?事情已经捅开了,他们的报道已经在全国引起了反响,获得了舆论关*注,他们还想做什么?我们得弄清楚他们的战略目的和战术要求,才能够有的放矢地进行应对。” “好了,叶委员,我们一步步来,先按你说的,也是我刚才说的,你马上跟你同学他们联系,今晚请他们吃饭,摸摸他们的底。没有别人,就是你去,你就是最好的人选。”朱森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我今晚就在办公室等你的消息。” “好。” 叶三省郁闷地答应。 “这样吧,我跟叶委员一起去。”兰自强迟疑一下,说。“我出面,代表义双县委宣传部,免得人家说我们礼数不够。” “好。”叶三省无谓地说。 朱森沉着脸,不说话。 兰自强虽然在常委里排名在他后面,这次乔中华又点了将由他来具体负责,但兰自强毕竟还是宣传*部长,县委常委,他坚持要去,朱森也不好反对。 叶三省拿出电话,说:“那我现在就约他们。” 他按下免提,然后拔号。 高雪皎很快就接了电话,叶三省说:“高记者,晚上一起吃个饭?” “为什么?” 高雪皎冷冷地反问。 “吃饭还要问什么?”叶三省苦笑,“你和曹老,小伍到了义双,我算义双的地主吧?办个招待不行吗?” “私人请客还是工作宴请?” 高雪皎继续问。 “当然是私人请客。但我们肯定也会谈到工作。”叶三省老实地答道。 “好。” 高雪皎那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跟曹老商量了一下,答应。 “那好,我等会把时间和地方发给你。” 叶三省挂了电话,看着朱森和兰自强。 兰自强沉吟一下,打电话订了一个餐馆,然后把名字和包间告诉叶三省,叶三省发了过去。 四十分钟后,高雪皎曹老伍胜男走进包间,有些惊奇地看着“多”出来的兰自强。 “欢迎三位大记者。”兰自强站起身,笑着抛出早准备好的说辞:“我代表义双县委县政府,对三位大记者来义双进行采访报道表示欢迎,也代表乔书记,赵县长向三位表示问候。” “且慢。”曹老举起手:“兰部长,这个饭是哪个请?这个问题必须先搞清楚。” “这个谁请都不重要,重要是能够大家坐在一起,喝喝小酒,聊聊天。主席说,干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我倒觉得,干工作,有时候它就是……” “如果是义双县委县政府宴请,那我们必须避嫌,至少现在不能吃这个饭。”曹老严肃地说,“如果是兰部长私人请,我们也觉得现在不是好时机,也可能被报社知道后受到批评,所以小叶?” “我私人请客。”叶三省赶紧接话。“曹老,高同学,小伍,我们是朋友不是?你们来义双,我可不可以请你们吃个饭?” “现在叫我高同学,刚才在电话里叫的是高记者。”高雪皎冷哼一声。 “我私人请客。刚才在电话里我已经说了的。”叶三省赶紧去拉曹老上座,“曹老,高同学,小伍,坐下说吧?” “你私人请客,我就不客气了。”曹老坦然坐下,“反正上次我们报社也请过你。” 等到高雪皎和伍胜男坐下,兰自强也挨着叶三省坐下,曹老又笑着说:“小叶,你刚才在电话里说了,我们还是要谈工作,现在兰部长坐在这里,我们怎么谈?是不是戴着镣铐跳舞?” “该怎么谈就怎么谈。我们义双,跟你们西川都市报,一向是友好关系,每年的订阅,新闻,广告,没有拉稀摆带吧?”兰自强哈哈一笑,倒也泰然自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曹老也是哈哈一笑,“花生米先来一盘。” 第457章 鸿门宴 一边尬聊,一边等着上菜。 两个热菜上来,例酒喝完,曹老师停杯说:“我说个故事吧。我在省城有一个好朋友,算是西川数前的企业家吧,咱们西川没有评过富豪榜,不然他多少能够评个前三首富什么的。现在做手机元件的代加工,以前做的也是工厂,是机械加工,从机械加工到电子元件加工,已经经历了‘惊险的一跳’,但是这一次,他合作的几家手机,都出现了问题,他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刚刚过去的这个春节,他几乎天天都在开会,开会干什么呢?准备再次来个‘惊险的一跳’,听起来相当悲壮,但我觉得这差不多是一个悲剧,虽然还不知道我这个朋友准备往哪里跳,但我觉得他往哪里跳,我都不太看好。” “为什么呢?因为我那个朋友相当自信,也可以说是刚愎自用,他经常说的,就是时代变了,与其改造,不如另起炉灶;与其折腾,不如重新开始。创新绝不会在旧的母体里产生,只能在遥远的薄弱环境里萌芽。可是我认为,大船靠近冰山,减速是最佳策略,加速打满多舵试图躲过冰山可见一角,却可能会撞上了不可见冰体。我这个朋友,甚至可以说他们这一代企业家,草莽时代拼的是狠劲和果断,但在新的商业赛道,是战略眼光与执行力,蛮干算不上执行力。” “我眼前总浮现今年春节我们吃饭前那个下午,我们在香格里拉酒店的顶层喝茶,他刚刚剃了光头,目光坚定,跟我每说一句话都铿锵有力,不像是在聊天,倒像是在辩论或者是向银行保证,阳光透下来,直射在他的脸庞上,头发斑白,满面发光。我看着他,就觉得他是英雄,可是英雄,结局都不太好。” 曹老说到后面,声音里有了些感情。 “曹老师是在批评我们义双就像那艘快要闯上冰山的大船吧?”兰自强笑道,“但是我也在这里向三位大记者表态,我们不会是曹老师说的那种刚愎自用的舵手,我们会好好配合三位,争取尽早尽善地解决这次事件。” “兰部长,我觉得,你这种思维,当然,我也不是说兰部长你个人,可能很多政府工作的同志都有这种思维,出了事,就是想着怎么解决,捂住,为什么不转换一个思路,因势利导,尽可能减少这件事的负面影响,其次看看能否利用这件事做些其它有益的事,这才是正确的工作思维吧?”虽然现在报社不讲级别,但做为编委,可以对应地市州的正县级官员,所以曹老毫不客气地对兰自强进行“批评”,“所以说,你们前两天,一味想着如何解决这件事,想着‘解决’我们,太不友好了。” 兰自强呵呵笑道:“解决这个词,我们可以当它是一个中性词,解决问题,也不是说要抹杀问题,无视问题,而是寻求一种彼此最好的结果。” “那么,是谁跟谁彼此呢?是义双跟我们西川报?还是四个运政和孕妇的家属?”曹老严厉地责问。 “兰部长的意思,是所有的方面,并不仅仅只是西川报和我们义双。”叶三省不得不出面圆场。他刚才,一直在思考曹老说的这个故事背后是否还有其它含义。“实际上,这件事我们义双方面和西川报,都还不算事主,只能算是参与者,真正的事主是孕妇,孕妇的家属和四位运政,真要听他们的意见……” “那么小叶你也是承认四位运政要承担责任了?”曹老机敏地抓住叶三省话中的破绽。 “曹老师,我承认不承认在此次事件中无关紧要。我既不代表义双,也不代表家属和四位运政,我只是一位普通的工作人员,我反而想问的是,西川报是不是就一口咬定四位运政要承担责任?” 叶三省被逼到无法,只得以进为退,反客为主。 兰自强机敏地接口道:“曹老师,我们义双方面也想知道,西川报的真实想法,或者说,你们有什么要求,我们想认真听听,以便好好配合。” “配合?”曹老微微一笑,沉吟一下,坦然说:“终于你们想到问这个问题了。那好吧,我们也不藏着掖着,我们这次报道,最终的目的,不仅要树立舆论监督的形象,也要体现维护公平正义的职责和价值观,我们希望对于这次事件给予真实的报道,给孕妇和孕妇家属一个交待,这就是我们对此次事件的期待和目的。” “给孕妇和孕妇家属一个交待,可以理解为西川报方面认为四名运政对孕妇死亡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吗?”叶三省直接了当地问。 “可以这样理解。”曹老迟疑一下,承认。“我们最初的报道,认为四名运政在执法过程中冷漠冷血,但是随着报道的深入和义双某些单位的‘配合’,我们意识到四名运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应该承担一定的法律责任,我们后方部队今天专门请教了相关的法律人士,得到了肯定的支持,本来配合今天的采访明天就要见报,但是小叶今天指出我们那个500米的失误,也给我们敲了警钟,所以我们决定对相关的采访再次进行核实,同时后方的战友也向更高级别的法律权威请教,这件事正常正当的程序是怎么样的。明天我们的报道会暂停一天,这算是小叶的功劳吧,我们西川报有错就改,但预计后天会见报。” 叶三省和兰自强对看一眼,叶三省问:“请问曹老,你们是不是还有记者在义双?我从刚才您的话中听出,你们今天还做了其它的采访,能不能以后有什么采访需要,先给我们通个气,我们好配合支持。” 曹老看着叶三省,得意地笑笑:“小叶你反应的确很快。我也就不再隐瞒,为了采访顺利和方便,我们还紧急从资城酒城调了记者过来,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同时,报社还表了态,如果在采访过程中遭遇什么困难,不排除再次征调更多的记者前来义双。” 兰自强倒抽一口冷气,抱怨说:“曹老师,你们是跟我们演潜伏和无间道啊。” 叶三省摇头说:“曹老,我们都应该本着处理好此次事件的思路,而不是扩大化,就是一次非正常的死亡事件,你们西川报报道是你们权力,但是也不足以把这次事件提升到一场倾国倾城的战争吧?” 高雪皎冷冷地说:“如果你们真如你们挂在嘴上说的支持和配合,我们用得着这样找事情做?比如你,叶三省同学,一来就打我们一个突然袭击,纠缠500米这样的数字真的很有意思吗?” “做为同学,我先向高大记者赔个不是。”叶三省毫不犹豫地举杯自罚一杯,“但是做为义双县委县政府的一名工作人员,我不得不那样做,因为事实,哪怕一米的差距,对我们彼此都很重要。” “那我也对你们说一件事实,可能对我们彼此都很重要。这可关系到义双对我们的配合和支持。”曹老淡淡地说,“我们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在我的枕头旁边发现一万块现金。我发了两分钟的呆,才反应过来,这不仅仅是想贿赂我,更是想威胁我吧?我要求酒店调监控录像,但是酒店说恰好坏了,兰部长,小叶,你们会认为这有这么巧的事吗?我考虑过报警,又怕这件事影响义双的形象,也担心这件意外的小事影响我们对此次事件的报道,所以我一直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理。至到小叶出现在这件事中,我才想到,我应该算了,就当没有出一这件事一样,就当小叶你们也不会那么计较所谓的事实。当然,钱,我会交给报社,或者直接交给纪委。我不太相信公安,至少目前不会太相信江城的公安,小叶你应该明白吧?” ——曹老当然是指叶三省被陈文富算计过,现在江城公安的余震还没有完全过去。 ——曹老自然也是说如果义双方面不再计较500米这个疵漏,那么他也不会纠缠这个一万块。 “等会我会向领导汇报,我想从今晚开始,三位记者的安全就交给我们义双来负责吧。高同学,你就算不在乎你自己,至少也得替伍美女担心吧?应该是武警,替你们二十四小时站岗。” 叶三省毫不迟疑地说,没有顾及是否僭越,或者处置不当。 “监视我们吗?”高雪皎冷笑。 “你们采访我们阻扰过吗?”叶三省反问,“我们是真的保护你们的安全。再说,要监视难道不应该去监视你们那些秘密的,在暗处的记者吗?” “那么,小叶,还有兰部长,我们现在酒喝得不少了,话也说得不少了,我方的诉求也告诉你们了,那么,可不可以说说你们的诉求呢?” 曹老问。 第458章 常务副县长的暴击 兰自强怔了怔,看看叶三省,再看着曹老,说,不好,不说也不好,主要是他真不知如何说,最后他灵机一动,转身看叶三省:“小叶,你有什么想法?” 连三位记者都是一愕。 这一次他们做了充分准备来参加这个鸿门宴,毫无疑问,义双宣传*部长兰自强是主要对手,叶三省只是他们认为的打手,兰自强才是可以决策的领导,可是现在,这位宣传*部长居然把问题抛给叶三省,难道,除了应酬本领,领导就一点处理问题的能力都没有?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义双的战略目的? 如果说,他不想表露自己的思想的话,他让叶三省说是什么意思?既想让西川报了解义双的想法又不想承担责任? 叶三省一怔,也没有想到兰自强会在这种情况下“甩锅”给他,这位宣传*部长还真是只会做官! 可是,教父说过,永远不要在敌人面前暴露你的真实想法。尤其是内部还有不同意见时。而此刻,曹老和高雪皎就是他的敌人,兰自强跟他的分歧是内部不同意见,所以,他必须表现出跟兰自强一样的态度。 他笑了一下:“我们义双的想法很简单。首先是尽快平息此事,消除各方面的影响。这一点,三位记者都是长期跟地方政府打交道的,应该理解吧。其次,我们希望……如果西川报坚持要继续追踪报道,我们希望在后续的采访报道中,西川报考虑一下我们地方政府,多做正面引导和宣传,毕竟,在大的方向下,我们是一致的。简单来说,就是……九个字:最好不报,要报就报喜。” 三位记者又是一怔,曹老用食指指着叶三省:“小叶,也只有你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好,九个字的指示,我记下了,但是,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回答义双,这恐怕办不到。首先,我们新闻报道的基础是真实……” “我们并没有否认真实,也不没有要求你们虚假报道。”叶三省截口说,“我们只是希望你们在真实报道的基础上,做一定的倾斜和取舍。” “既然是真实报道,就不存在什么倾斜和取舍。”曹老回击。 “没有任何新闻报道是绝对真实的。报道者所见和切入的角度,就决定了他所传递的信息最多只是局部真实。这就像是薛定谔的猫,当观察者介入的时候,被观察的对象就坍塌了。” “叶同学,在新闻报道里,有我们所界定的新闻真实,而不是哲学上所谓的绝对真实,你不能偷换概念。”高雪皎插口说。 “但是对于普通读者,他们是不会区分这两个真实的,他们所见的,就是你们带上你们的过滤眼镜看见的‘真实’,所以你们是第一责任人。” “小叶你扯得太远了,我们不是辩论,而是在讨论,交流彼此对于这一事件上,这一事实清楚的事件的看法,以及相应的处理办法。” “好吧,我们就是那九个字。” 叶三省温和地笑着坚持。 “我也明确地说了,我们最初的目的,新闻监督已经到达,但我们还希望这件事最终有一个处理结果。也就是本来明天准备见报的,暂时推迟到后天见报,那就是四名运政人员,必须承担他们应该承担的责任。” “这一点,可能你们西川报没有权力来给人判刑吧?”兰自强不甘冷落,插话说,“再说我们也交流过了,孕妇死亡有很多方面的原因,比如她自身的身体,不宜再怀孕,比如即使不耽误那半个小时,她也抢救不回,甚至,医院也可能有责任,不可能因为出了事,就全部责怪四名运政人员吧?” “兰部长说得好。”高雪皎拍手道,“谢谢兰部长配合,这就为我们下一步采访报道提供了新的方向,我们的系列采访报道也应该补上这一声,医院在抢救孕妇时,是否有操作失误。这个补丁打上,整个报道才完整。” 兰自强呆了一呆,有些尴尬地笑道:“高记者,我不是说医院抢救有什么,也不是往医院甩锅,我只是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当然,应该没有这种可能。这一点算我刚才没说。我们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你们西川报的目的,就是想让四名运政承担责任?” “目的这个词,并不好,我们是期待,是希望。”曹老严肃地说。 “喝酒吧?工作要谈,酒也要喝吧?”叶三省已经不知道怎么圆场了,苦笑着说,“高同学高大记者,小伍,曹老,我和兰部长敬你们一杯酒,你们辛苦了。” 他还祝酒辞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如果说曹老高雪皎这样的组合勉强算是神一样的对手,那么兰自强差不多可以看成猪一样的队友。 想到自己年前在市*委时,什么事情都是一见即批,迎刃而解,不管是泰和山庄,还是聂作家的舆情,总能找到比较妥善的解决办法,可是现在,连酒桌上的交流都磕磕绊绊,尴尬困难,人还是那个人,是因为环境变了,直接说,是因为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光环和权力?没有了市*委大秘这个头衔的加持?他无法把自己的意图让别人接受?自己以前那些辉煌多少是因为罩着市*委书记的亚权力,做事无往不利? 或者,这也可以理解为什么罗忠良甚至梁胜坡,不再是市*委大秘后都选择了留在市里,哪怕在机关里天天面对白眼,也要坚守,因为到了乡镇,就是彻底打回原形,而赖在市里,尤其是市*委机关,出去办事至少还可以说自己是“市里下来的领导”“市*委出来的领导”这些虚虚实实的噱头。 或者,正是这种郁闷心情,四十分钟后,当他回到朱森的办公室,向义双常务副县长汇报时,叶三省终于忍不住,问道:“朱县长,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四名运政是我们义双的国宝吗?四名运政的工作失误,就要拖累我们整个义双县委县政府为他们买单吗?要彻底解决这件事,马上平息事态,在四名聘用人员这事上,我们为什么不可以退让一下?这里不退让,我们就可能损失更大,甚至面临最坏的结果。” 朱森和兰自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似乎快控制不住情绪的年轻人,朱森没有说话,兰自强这一次也没有再批评投降主义,好一会,朱森才对兰自强和叶三省说:“兰部长你和小叶都辛苦了。西川报这个态度,的确让我们很为难,我先向乔书记和赵县长汇报。” ——刚才,兰自强已经把晚上吃饭的情况,西川报的战略目的给朱森说了,毫不客气地把所有的“决策”“表态”都推在了叶三省身上,并且,他也不对这些表态决策发表评论,而是让朱森自己判断。 ——这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兰自强没有办法避开,只得硬着头皮顶上,他只求无事,不求无功,宁可被人看作庸碌,也绝不冒然表态,发表意见。所以,在处理这件事上,他宁愿被锐气十足的常务副县长指挥,也绝不逞能。 “那今晚就这样吧。”兰自强笑道,“我去安排小叶住宿。有什么电话联系。” “小叶,我现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朱森端坐不动,看着叶三省,“这个问题,似乎是显而易见的疑问,但是小叶,你的本位主义不够。我们大多数时候都在批评本位主义,但是对于我们政府工作人员来说,有时候,我们倒要提倡一下本位主义,在其职,谋其事,尽其职。具体到四名运政这件事,这个问题,也只有你这个外人才能够问出这样的问题,首先你想一下,四名运政,至少从目前来看,他们执法程序是正确的,所以这不仅是保护我们的同志,也关系着我们一级政府的站位。当然,这四名运政同志也有些特殊,等会兰部长可以给你适当透露一下。” 朱森笑笑:“小叶你今天总的来说,立了大功。不愧是经历过大事的同志。周书记说过你是他的锄草队长,你今天也是我们义双的锄草队长。有人说你是我们江城史上最弱的市*委大秘,但我看你是史上最强的副镇长,也可能是隐藏很深,其实是最强的市*委大秘,光凭兰部长说你刚才对西川报三位记者的对抗和表态,就证明了这一点。好好休息,有什么情况不仅要向陈书记汇报,也要多向县里,市上的领导汇报。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他站起身,拍拍跟着站起的叶三省,以示鼓励。 叶三省跟着兰自强出了朱森的办公室,下楼出院,暂时抛开其它思想,问道:“朱县长说四名运政人员有些特殊,是我们哪位领导?” 兰自强心里骂了句娘,朱森刚才肯定是祸水东引,故意要拉自己下水的,将来有什么,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可是现在叶三省问了出来,朱森刚才又说了,他也不能不说:“其中有一个跟乔书记有点关系,有一个是赵县的小舅子,不是亲的。” 叶三省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是亲的”是指这名运政是赵永县长的情*人的弟弟。苦笑道:“所以我们义双要跟西川报斗一斗了,至少,也要摆个样子给两位领导看。” 兰自强心里不快,忍不住骂道:“小叶你说得不错,就tm逼着我们做样子。” 叶三省心想,也许正是因为你们存了做样子的心,所以才白白耽误前两天的工作,让事情越搅越大。 兰自强在半岛酒店给叶三省开了一个房间,叫记在政府的账上,告辞后叶三省一个人回到酒店,坐到窗前看着义双的夜景,开始回想今天这大半天的人事。 跟高雪皎他们对决是来的时候就不得不下的决心,他现在是义双一员,屁股决定脑袋,必须跟他最好的朋友针锋相对,哪怕因此损伤他们的感情。 然后是500米。 这算是自己机敏地得了一分。在朱森和兰自强心中增强了印象,对以后个人的发展肯定有利,当然,也让高雪皎曹老他们非常生气,——这一招的确有些犀利而无赖。 然后就是饭局。 虽然不太和谐,但至少完成了朱森安排的任务,摸到了西川报的战略目的,接下来,义双方面肯定会继续围绕着保四名运政跟西川报斗争,这也将是自己接下来的工作。 叶三省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工作感到厌恶。 不仅是因为跟高雪皎曹老他们面对,也是因为这是明显的徇私舞弊,义双上下所有的努力,不过就是为了保住两个关系户。 最后,他想到了这两个关系户,想到朱森最后那番话是何用意? 自己那个“锄草队长”的绰号居然传到了区县领导耳中,朱森特别在这时提起,而且暗示,是想让自己向周仲荣反映吗?特别让兰自强向自己透露四名运政中的特殊关系,想做什么?想打乔书记和赵县长的翻天印? 应该没有这个必要吧? 乔中华马上就退了,赵永按照规律,也该接任义双县委书记或者其它区县的一把手,这都跟朱森有关也无关吧? 但是,赵永的走向真的跟朱森无关?无论赵永怎么往上,朱森下一步,都会成为区县主官?这中间有没有变数? 叶三省有点头大,这不是他能够把握的领域。 但是,他只肯定一点,那就是古教授说的,一个政治人物,就像弯道上的赛车手,绝不做任何一个多余动作,那么,朱森特别告诉他这一点,绝对就不是为了工作,而是另有所图,而这所图,很显然,就是希望通过他,让市*委书记了解这件事的背后推动力,尤其是两位运政的特殊关系吧? 叶三省笑了笑。 他不是局外人。他已在局中。 初听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虽然他暂时跟这些局中人曲中人无法共情,但他可以肯定,他绝不会给周仲荣打电话,汇报关于义双孕妇死亡事件的情况的。 因为,一旦他打了这个电话,他在周仲荣心中的评分,就可能直接降为零分,至少,也要打个对折。 他也不想成为朱森的道具,更重要的,他觉得周仲荣不喜欢前秘书打电话打给他。 周仲荣肯定在做出对他的安排时,就已经考虑清楚了一切,如果周仲荣没有联系他,他一定不会主动联系这位江城的市*委书记。 这不是自尊,而是一位政府工作人员最现实的权衡。 叶三省的“省”基本正确,这个时候,朱森还在做最后的抉择。 他明白,他这个电话一旦打出去,肯定会改变义双的官场格局,改变他个人的命运,有可能成功,但也可能效果适得其反。 但无论如何,他想赌一把。 已经赔上了一年多,对于他这种锐意奋进的官员,年龄也是最重要的赌注,他已经赔上了一年多,不希望再被忽略,或者是他认为的,被牵连。 最后一次,他考虑今天的人和事,尤其是,叶三省这个人。 第459章 屠官者 流传的说法是叶三省因为跟北哥,陈文富等人冲突,再加上省政府督察组他的同学从中作崇,最后是爱德富电子那位副总裁李远清发难,周仲荣挥泪斩马谡,让叶三省离开市*委,发配到边远的界溪镇,但是朱森肯定不相信。 就算是一般的同事关系,即使分开,也会保持一定的联系,像领导和秘书这样亲密的关系,一般的情况下,这一生,这种关系都会伴随着他们,绝不会轻易割舍,因为,无法割舍。 所以朱森相信对叶三省的安排,可能是周仲荣的一种战术保护,或者别有用心,所以他一直相信叶三省跟周仲荣保持着联系,——想从前叶三省来界溪镇视察火牛舞,居然无视这是义双县唯一的十大文化项目,直截了当地表态说不看好这个节目,那自然是有底气,而这底气,就是周仲荣的信任,所以叶三省不会因为这一次被“发配”,而从周仲荣的权力版图中消失。 所以朱森在叶三省离开他办公室的时候,故意说那番话,就是想让叶三省立刻向周仲荣汇报义双关于这件事的解决情况,尤其是四位运政隐藏的特殊关系。 这是重点。 重要到可能影响市*委书记的决策。 实际上,那天早上是四名运政刚刚激战了一个通宵的麻将,正准备在哪里吃点早餐,从岔道冲出来,凑巧差点撞上搭乘孕妇的面包车,立刻趁势询问,摆摆官威。 不是“逼停”,而是开车大意,或者说是横冲直撞。这是第一。 然后是四名运政中的两位,一位是乔书记安排的关系户,一位是赵县长的“小舅子”,小舅子在运政呆得久,是地头蛇,关系户来得晚,是强龙,这两人之间,有种莫名的争权夺利,互拼高下,在这件事上,也是如此。 小舅子开车,碰巧拦了车,关系户就想整点问题出来罚款,两人这么故意刁难,就成为这次事件的直接诱因。 这些情况,当天朱森就搞清楚了,只是没有想到西川报行动很快,隔天就报道出来,打了义双一个措手不及,乔中华和赵永同时大怒,责成朱森具体负责此事,朱森也顺势表态,然后就到了现在。 当今晚兰自强说了吃饭的情况后,叶三省忍不住问了那个问题,朱森心里是相当欣喜的,——因为叶三省不问,他也决定让他知道内情,而不是因为工作。 当时他还有一点羡慕叶三省,——不明白内情还好一些,所以叶三省敢于问出那样显而易见的问题,像那个童言无忌指出皇帝新衣的孩子。 然后他毫不客气地“请”兰自强告诉叶三省四名运政的特殊关系,这种时候,自然不能让兰部长置身事外,朱森准备跳河,也要拉着兰自强陪葬或者垫背。 是的,朱森准备“跳河”。 也是叶三省心里闪过的念头:他准备打乔中华和赵永的翻天印。 首先是他和赵永的矛盾由来已久。 赵永沉稳能干,朱森聪明锐气,但是两位组织看好的官员却并没有到达“1+1大于2”的效果,反而不断地在工作中产生分歧,积累矛盾,渐渐明显,成为义双乃至江城都众所周知的状况。 所以义双很多项目,要么一个领导都不找,要么两个领导同时找,谁也不敢冷落和放弃一方,否则绝对难以通过。比如义钢改制,徐猛早就聪明地跳过义双,直接做市上的工作,这不仅是因为义钢体量大,需要市里拍板。 一般来说,一位常务副县长是没有实力和必要跟一位直接领导对阵和叫板的,但是有一个原因拉平了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那就是:赵永贪,朱森不贪。 朱森不贪自然是因为他志向远大,在没有实现自己的野心之前,所有的金钱和美女都是浮云,而赵永的贪,在义双几乎是无人不知,他有个谐音绰号叫“赵佣”,意思凡是在义双的项目,他都要抽取佣金,他还有个绰号叫赵十一,就是逢十抽一的意思,一个项目的资金规模如果是一个亿,那他赵县长,基本要先拿一千万走。 尤其是这十年火爆的房产行业。 义双出现一个奇怪的局面,房价居然比江城还高,主要的原因是义双只有三家房产开发商,义双的地只有这三家能够竞拍到手,别的房企,哪怕是你央企,哪怕你是全国排前十的著名房企,在义双都拿不到地,即使你在土地竞拍时,出价最高,义双的住建局就会出面“协调”,主要理由就是地价高不利于义双房产行业的健康有序发展,逼迫这些房企灰溜溜地退出义双。 至于其它行业,赵永也是关心备至,雁过拔毛,据说有一次连教育局购买办公器材几十万的采购,赵县长都亲自打招呼打到具体经办人员那里。 当然,赵永基本不会亲自出面参与这些商业行为,都是由他的情*人出面,做生意做承包做代理拿钱。 谁也不清楚赵永在义双有多少情*人,但是他的情*人们倒是清楚得很,划分各自的势力范围互不冲突,你还不得不佩服赵永在这一点上的管理能力。 当然,也正是因为赵永贪,底气无法跟心里坦荡的朱森相比,所以两位县政府的主官才能够针锋相对,势均力敌。 当然,赵永虽然从不直接参与,从不直接收钱,能力强,在义双干了五年多了,积威重,还是有很多被“抢劫”的商人偷偷地向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市纪委甚至省上写举报信,只是因为赵永手段高明,一时拿不到证据,暂时搁置。 这也是去年周仲荣调整江城人事布局时,赵永没有顺利接*班,周仲荣出人意料地请乔中华再站一班岗,安排在义双来跟赵永搭班子,实际上,就是起一个监视监督的作用,也希望赵永收手,以观后效。 但是赵永显然没有把市*委书记的这番苦心放在眼中,他甚至还有些担心一旦把他调整离开义双,他就像鱼离开了水,无法再得心应手地捞钱,所以变本加厉,这一年多盘剥得更很。 这自然更加深了他和朱森的矛盾。 不说私人间的恩怨,光是从工作出发,朱森就认为这样不利于义双的经济发展,不利于政府工作开展,损害政府的公信力,所以朱森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上级组织反映一下,虽然,他知道一旦反映,就是摊牌。 朱森的苦恼还来自于乔中华的无所作为。 乔中华来义双的时候,周仲荣自然跟他谈过话,可是他一到义双,不知怎么,就被赵永“说服”了,就算没有搞到一起,从中渔利,也是“懒政”,对赵永的工作不闻不问,基本上一路绿灯,这极大的打击了朱森,刺激了朱森,他把愤怒和反抗一直压在心里,直到这次孕妇死亡事件发生。 实际上,他一开始就不想立刻解决这件事,而是像一个莽撞无措的笨蛋一样跟西川报纠缠,但是兰自强推荐了叶三省,而叶三省一来,就抓住了西川报的一个失误,又指出了义双方面,基本也就是朱森的“失误”:缺乏战略目的和战斗计划。 朱森立刻清楚自己不能再糊弄下去,必须下定决心,做出选择了。 其实在叶三省他们去参加饭局时,朱森就一直在思考。 不得不如此。 这几乎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抉择之一。 首先思考失败后他可能面临的恶果:县委书记和县长的双重打击。 他可能会被边缘化,被剥夺大部分权力,被发配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局行去像叶三省发配到界溪镇去一样,甚至,他可能会被反咬一口,撤职免职进而接受党*纪*国*法的惩处。 但是,如果他不做的话,他将毫无意义地继续陪着赵永和乔中华浪费时间,扮演一位庸吏的角色,如果将来赵永翻船,他甚至会受到牵连,即使他能够证明自己清白,他在领导和组织眼中,也是一个不能坚持立场和原则,不敢跟邪恶做斗争的怂蛋,不会再受到重视和重用,这样的后果同样严重。 所以,他决定,斗争。 他不想做修身以俟命的君子,而是要做破釜沉舟的战士。 他不待命,而是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促成他最后做出这个决定的可能还有一个因素: 叶三省。 他刚才用了很长的时间来回想他得到关于叶三省的信息,尤其是叶三省的绰号,什么面包,叶三多,大炮等,但最让他惊动的,还是那个慢慢在江城官场传播的: 官屠。 叶三省到江城不到三年,可是因为他倒下的官员已经有:王援朝,唐富贵,陈文富,至于那些间接受到影响的官员,还不算。 有些官员私下里戏说叶三省就像是小说中的主角,自带光环,佛挡杀佛,只要跟他做对,最后都会自取灭亡。 朱森自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他分析过了所有的案例,基本上还是这些官员持身不正,难逃法网。叶三省的出现,只是强化了这种趁势,加快了进程。 当然,这种强化和加速,也是一种催命的存在。 甚至,叶三省本身,会刺激别人做出应激反应,结果适得其反,旁观者会觉得是因为当局者发挥失常,比如陈文富,但朱森认真想过,换了他到陈文富那个位置,也难找到适当的应对,结局未必能够更好。 所以叶三省“官屠”这个绰号并不是十分站得住脚,但此刻,朱森希望借助这位神奇的前市*委大秘,江城官场的传奇人物,一举扳倒挡在他面前的两位义双主官,乔中华和赵永。 天与弗取,必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既然老天把孕妇死亡这么好的一个事件推到他面前,他不能不做点什么。 第460章 摊牌 他最后想了一遍准备的说辞,稳定了一下情绪,直接拔打周仲荣的电话。 这个时候,周仲荣应该应酬完毕,应该回到嘤鸣园开始工作了,即使是在宵夜,以周仲荣的风格,也很乐意听到一位下属这种时候还在向他汇报工作。 而且,虽然这个汇报有些越级,朱森也想过,风险不大,比起他汇报的内容,一切都可以忽略。 “周书记,我是义双县朱森,我现在向您汇报孕妇死亡案的最新情况。” 朱森控制自己,平稳有力地说。 “你说。” 听见这两个字,朱森放了心。 接下来,他把今天兰自强跟西川报会面的情况说了一下,尤其是叶三省突然杀出,500米狠狠地打击了西川报的嚣张气焰,连今天的报道也不敢刊发,生怕被抓住破绽。然后是晚上叶三省出面吃饭,西川报的战略目的。然后是办公室商议,叶三省的发问,他请兰自强告诉叶三省,四名运政中两位的特殊关系。 ——这才是他今天打这个电话的重点之一。他汇报的唠叨,只是对这一点的简单掩饰。 然后,朱森提到叶三省刚到他办公室时的想法,被兰自强批评为投降主义,但是紧接着,朱森说他经过认真的思考,判断这一次,很难挡住西川报的深挖,与其被动地一一防守,一一失守,不如主动出击,抢先拿下四名运政问责,争取舆论,重塑造义双形象。尤其是在当下经济工作是重点,我们这么做,可以趁机向外界宣传我们义双投资软环境。 ——这也是他今天打这个电话的第二个重点。 ——这不仅是工作方法和战略目的的改变,而是针对义双两位主官的进攻。 周仲荣自然听得懂这位常务副县长话中之意,这点“藏”还瞒不过市*委书记,何况朱森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真“藏”。 “朱森同志,你这个态度很好。义双只是我们江城的一个县,不能代表整个江城,同样的,四名运政工作人员的过失,也不能代表义双,代表整个义双的工作人员,我们要辩证地看问题,有一是一,有二是二,该谁承担的责任,那就让党*纪国*法来说话,政府不会为任何人背锅。”市*委书记略一迟疑,指示道:“至于这件事的最终处理,我的态度是尽快平息事态,给公众一个交待,同时树立我们义双我们江城的城市形象。” “叶三省同志还提到,此次事件,最好请相关部门介入。”朱森趁机说。 他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在汇报中几次强调叶三省,周仲荣并不反感,而且最后也立刻同意并支持他,说明叶三省在周仲荣心里并没有减分,所以他进一步借叶三省之口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 “你这个考虑有道理。”周仲荣沉吟着说,“如果让县纪委市纪委出面,都没有说服力,人家会说我们暗箱操作,内部处理,这样吧,我看省上出在最好。省纪委有一点小题大作了,我跟省运管局联系一下。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挂了电话,朱森瘫在沙发上,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毫无疑问,他赌对了! 市*委书记称呼他“朱森同志”暂且不说,直接表扬他的方法,那就是从工作方针上同意和支持他,然后说到四名运政人员时,用了“过失”,表明市*委书记对此次事件的正确判断,最重要的是市*委书记最后的担当,说由他来联系省运管局,这让朱森感到巨大的幸福感,跟这样的领导一起共事,才是真正风云际会。 又想到叶三省,有些理解为什么一个初到市*委不久的年轻人,居然会在他面前表现出那样的理所当然,那肯定是因为周仲荣在后面充当坚强的后盾。 这一次,市*委书记成了他的后盾。 清楚这一点后,朱森觉得体力慢慢恢复,该他从容安排这件事的处理办法了。 以及,最大利益化。 首先,他给义双县住建局局长打电话,问关于义双广场旁边那块地的情况。住建局长正在麻将桌上,一看时间差不多十一点了,赶紧示意牌友小声,说我们会完全按照程序来做。朱森不跟他兜圈子,直接问,为什么我们义双的地,就不能有更多的房企来参与?住建局长有些吃惊,怔了一下,才回答这个我们是完全按照拍卖原则和程序来的,没有拿到地,应该是参与拍卖的房企没有出够钱吧。朱森温和地说,王局你先打麻将,这两天我们碰个面,我相具体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听到电话那边的静音,王局有些懵,呆了呆,不理麻友催促,起身走到屋外,给赵县长拔打电话,汇报了刚才朱森给他打电话的内容,尤其是最后一句看似调侃,却又似乎暗藏杀机。 这边朱森继续拔打第二个电话,是县委副*书记。朱森说我对于目前义双的政府工作,有一些想法,希望能够得到吴书记的支持。吴书记反应很快,说朱县长客气,你的工作我是非常赞同和支持的,朱县长你放手去做,我这边该怎么支持,一定到位。 然后朱森拔打兰自强的电话,说听了你们的吃饭的情况,知道西川报的战略目的,我想了很久,觉得我们目前的工作思路有一点问题,如果要想从尽快解决问题,平息此次事件,我觉得应该跟西川报取得共识,必要时可以妥协。兰自强相当吃惊,但是很快表态,说朱县你具体负责此次事件的解决,宣传部这边,肯定尽力配合,明天一早,我还是到你办公室来我们商量一下。 打了六七个电话后,朱森拔打曹老的电话。 这样的“投降”行动,他必须亲自来,才能够赚一个好价钱。 他问候了曹老,知道曹老还没有休息后,问曹老方便出来,他请曹老宵夜,特别强调就他们两人。 曹老说好。 他这些年参与了特别行动组数十次惊险曲折的行动,不会认为朱森的邀请藏着什么危险,即使他一个人。 十五分钟后,他和朱森坐到了义双著名的炒田螺大排档上,义双常务副县长第一句话说的是:“我希望你们明天的报道不受影响,如期刊发。” 第461章 解铃人 曹老怔了一下,冷笑道:“朱县长请我吃宵夜,是不是又找到了什么破绽,给我埋下了杀着,要我们西川都市报好看?” 朱森温和地笑:“曹老师也太……对我们义双政府抱有成见了。其实,我们本质上,是一条阵线上的战友,都是为了把工作作好,解决问题。” 本质上,他的个性跟曹老一样强,都是对自己从事的工作充分自信,他刚才,很想说“杯弓蛇影”,觉得不妥收回,他温和的态度是因为情况特殊,现在,他和曹老师,真的是一条阵线上的战友。 曹老师笑:“战友吗?小叶又出了什么高招?今晚还是明天开始给我们上岗加哨,人盯人防守?还是安排人去调查我们的社会的关系?或者另出奇兵?” 朱森笑笑,不再接这话,耐心地等着田螺上来,取了牙签递给曹老,两人尝了几颗,朱森举杯:“无论如何,通过这次事件跟曹老认识,是我人生中的幸事。希望以后多往来,多交流,多配合。” 曹老也不矫情,碰杯饮尽。 要说江湖气,朱森肯定远远不能跟曹老比,现在朱森要跟他论交情,他自然奉陪。 两人说了一会义双、江城、西川的人事,甚至提到了团*委的共同朋友,朱森看看气氛差不多了,问:“曹老师,我是认真地问,现在你们还能够上那个稿子吗?” 曹老师停杯看着他,沉吟着说:“理论上来说,我们再喝两三个小时,都是可以随时替换稿件的。这是我们的专业,发生再大的变故都不会开天窗,紧急情况下,只要还没有下印厂,都可以及时更换,再紧急,下了印厂,可以重新印刷,只是会耽误一点时间,最紧急,报纸发出去了,那就只有收回了。那就是事故了。” “那就好,我刚才说了,曹老师,你们明天的稿子,请继续刊发吧。我已经请求了领导,得到了领导的同意和支持。你们甚至可以在其中加上,采访了义双常务副县长,我的意见是:凡是在此次事件中相关责任人,义双绝不偏袒,该承担的责任,一定由相关部门追究。” 曹老一愕,随即明白了这位常务副县长的真实意图。 同时,朱森说的是“领导”而不是“相关领导”,说明应该是主官,也就是说,这件事他们西川报再无阻碍,得到了义双,甚至江城的全面支持。 曹老笑了笑,半真半假审慎地问:“朱县长,你现在没有喝醉吧?” “曹老师你今晚肯定比我喝得多。我来见你之前,今天滴酒没沾。” “那你是清醒的?理性的?” “完全清醒。” “我们把刚才你的话,放进我们的报道中去?” “完全可以。请注明我的职务。” “我可以用录音笔把这一段录下来吗?” “我可以像接受采访一样再次配合你,只要曹老师你愿意。” 曹老再次笑了,没有掏出录音笔而是掏出手机,拔打高雪皎的电话,指示他立刻修改稿子,把朱森刚才那两句话加到稿子里面去,并且明天刊发。他会立刻亲自给总编辑和值班领导打电话汇报这一特殊情况。 电话打完,曹老师叫老板换了两个英雄杯,每个杯子倒了满满两瓶啤酒,举起沉重的酒杯大声说:“朱森,告诉你,老子很欣赏你。” 叶三省第二天早上醒来,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昨天一天的情况,自己睡在哪里。 洗漱后,他给兰自强打电话,询问今天的工作安排,兰自强淡淡地让他先看今天的西川都市报。 叶三省赶紧去酒店总台询问,酒店居然没有订,出门在外面报摊买了一份西川都市报,来不及走回酒店,就站在路边首先看第二版。 《是道德谴责还是法律责任?》 黑色的大标题连带后面问号形成强烈的视觉效果。 叶三省一口气看完四分之一版的报道,心里大吃一惊。 虽然他不明白朱森跟赵永乔中华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是一眼看出,义双方面关于此次事件的态度有了完全的反转,其它不说,光是朱森以常务副县长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那就表示义双旗帜鲜明的决定配合西川都市报,放弃四名运政。 但是四名运政工作人员中有乔书记和赵县长的关系,朱森为什么就不考虑了? 突然之间,叶三省背心一阵发冷。 朱森早就知道四名运政跟两位主官的关系,他前两天也是正常应对,为什么一个晚上就突然变了?而且是在狙击了一西川报的风头的情况下,是因为自己加入了吗? 这世界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朱森肯定想让自己来充当挡箭牌,肯定有很多人会想是因为自己的介入,才促使朱森做出某种改变,不惜对抗两位主官,刚直不阿。 哪怕是一种错觉,也是朱森想要的效果。 他呆了一会,走到路边的面店叫了一碗面,迟疑一下,给高雪皎拔打电话。 通了,响铃几下,高雪皎挂断了电话。 一时间叶三省完全懵了,高雪皎居然会挂他的电话。 他在忙?不方便? 叶三省控制住自己情绪,默默地吃了面,默默地走回酒店。 他不再准备给高雪皎打电话。 不管高雪皎在做什么,他现在打过去肯定没有意义,高雪皎会在他认为适当的时候给他打回来,如果他不给他打回来,他又有什么打过去的意义呢? 回到酒店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会,再次拔打兰自强的电话,说他看了报纸了,兰自强问他有什么感想,叶三省说他没有感想,他听领导的,领导如何安排他就如何工作。 兰自强心里冷笑:可是我们领导……中出了叛徒。 他倒不在乎领导们对此次事件的处理态度,而是朱森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你要当“叛徒”,那是你的事,你要跟两位主官别别腕子,火中取栗,你一个人上就行了,你把大家绑在一起算什么? 他早上看了西川报的报道才明白朱森昨晚打那个电话的用意。 但是幸好,他昨晚按照他的一惯风格,没有明确表态,现在他坐在办公室,根本没有考虑叶三省,而是考虑等会见了朱森,该拿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选择朱森?那就毫无疑问同时与乔书记和赵县长为敌,拒绝朱森,可是乔中华马上就退了,赵永也似乎不太保险,而朱森肯定会起来的,这种时候拒绝常务副县长,不是一种明智的行为。 而且,朱森已经拔刀,不仅他,义双很多官员都必须做出选择,尤其是像他这种置身其中的重要角色,敷衍不过去,而且,敷衍都不是一种好的选择,因为,会让对峙的双方视他为另类。 兰自强苦恼万分。 他一生的工作方针是“诸葛一生唯谨慎”,尤其是宣传战线,一不小心就是政治问题,这比经济问题还不能原谅,可是这一次,首先是孕妇死亡事件居然一下把两位主官网罗其中,然后又是西川报毫不退缩的报道,把他这个宣传*部长推到风口浪尖,谁知道更加厉害的在后面,朱森关键时刻借力打力,一下子把这次本来还不算特别重大的事件推到了影响整个义双官场格局的烈度。 他该怎么办? 是因为叶三省吗? 他是不是不该病急乱投医,征调这位本来就很敏感的前市*委大秘? 当然,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跟叶三省无关,怪只能怪那四名运政,还有西川报,还有野心家朱森。 他该怎么办? 突然间,他福至心灵: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为什么不从叶三省身上着手呢? 第462章 笼络 他的态度转变立刻带动语气转变,温和地叫叶三省先去他的办公室吧。 十五分钟后,界溪镇宣传委员坐到了义双县宣传*部长的面前,宣传*部长亲切地问:“小叶昨晚休息得还好吧?” 他现在不叫叶三省叶委员,换了普通的上级到下级,长辈对晚辈的称呼。 “不错。这家酒店装修至少是四星吧?我女朋友就在酒店工作,我看跟江城大酒店的档次差不多。” 感觉到宣传*部长的“善意”,叶三省只得配合说些闲话。 “基本上可以算五星。”兰自强笑道:“现在酒店聪明得很,以前他们热衷评星,现在一般都不参与评星了,为什么呢?因为政府会议,接待啊,一般不好在高星的酒店,酒店反应很快,以前有星的,现在都争取没有星了。” “酒店是服务业,完全看上帝的意思。其实,我们政府工作,也是为人民服务,人民需要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每个历史时期,人民的需要不同,我们就得配合采用不同的工作方法,工作态度,兰部长,我的认识对吗?” 感觉到兰自强心有所属,叶三省索性主动把话题往这方面引。——他还是不太喜欢跟官僚们转山转水,绕圈子说话,喜欢直率,高效,尤其是工作。 “小叶认识很有高度啊,不愧在领导身边工作过。”兰自强赞道:“那你说说,目前我们对于此次事件,应该怎么继续往下做工作?” “我听领导的。” “你这是……懒政啊,小叶。”兰自强笑着指着他,“工作中,我们还是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对吧?不能一味地等靠要,对吧?这次事件,你参与了,就要有自己的态度,你看你,昨天不是很有想法很有锐气的嘛,今天怎么就闷起了?” “兰部长,如果真要问我对于此次事件的后续工作,我坦白回答吧。我认为,目前来说,已经不需要我再发挥主观能动性了,这件事的处理意见已经很明确了,甚至我认为,我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参与此次事件的必要,因为,朱县长已经很明确地做了指示:处理相关责任人。” 叶三省略一沉吟,坦白地说。 反正报纸上都已经清清楚楚地写了出来,任何人都能够领会这个报道的意思,如果兰自强要批评他还是投降主义,理解错误,他就承认自己水平低,没有认真读报,没有深刻理解,但这种可能性,基本上不存在。 兰自强笑笑,问:“小叶,你想不想来我们宣传部门?你给周书记当过秘书,我自然不会再让你当秘书,你可以先到某个科室当个副科长,主持工作,怎么样?” 叶三省一愕。 没有想到这位宣传*部长开口说的居然是另外一件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事,而且居然是当面封官许愿。 他还是第一次遭遇这样赤*祼的领导笼络,即使非常欣赏他的杨中,也只是含蓄地表达,将来可以怎么怎么,可是兰自强就这样直白清楚地安排,而且反过来征求他的意见,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幸运? “谢谢兰部长关心和爱护,我记下了。现在呢,我是刚才界溪镇,肯定不能板凳都没有坐热就走,不然就要遭人物议了,就要给领导添乱,让领导为难,所以我想请兰部长让我在界溪镇好好锻炼一下,一年两年,争取在那里做出点成绩来,得到组织的信任,不断前进。再次谢谢兰部长,同时我也表态,我会在宣传委员这个岗位上好好工作,努力工作。” 无论如何,叶三省先拒为妙。同时他话中那个“领导”语意含混,不仅是指兰自强,也可能是包含着更多,比如组织部门,比如周仲荣。 兰自强点点头。叶三省拒绝是肯定的,也是情理之中,反而他一口答应那才说明这个前市*委大秘名不符实。他许诺只是先画个饼。笑笑:“年轻人,能够沉下心来,很好,能够扎根工作,值得表扬。还是回到我们具体工作来吧。你说朱县长已经表态,这个先不论,你考虑一下,如果这事换了周书记来处理,他会是一个什么态度?” 叶三省再次愕然。 他发现自己可能小觑了这位义双宣传*部长,有些跟不上对方的思维。你凭什么从这件发生在义双的事去窥探市*委书记的思想?你想做什么?再说市*委书记的态度跟这件事有关吗? 关系当然是有的,但是考虑得是不是太远了?或者,基层工作的干部就是这样直接,先给甜枣,立刻翻手索取回报? ——叶三省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在市*委呆了一段时间,思想上已经不知不觉地把区县都看成基层了。 可是兰自强既然问了,他也不可能不回答,哪怕是敷衍的回答,他也必须给一个。 “周书记会站在他的高度来看这个事情。而现在江城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经济工作,就是招商引资,我离开市*委前,正在做的投资软环境整治,就是围绕经济工作这个重要工作来做的。所以周书记可能会抓住这一事件,把危机变成契机,从整治投资软环境这个角度出发,进行宣传和引导,对有损江城形象,破坏发展经济大局的人和事,进行严厉处置,重塑和打造江城形象,打造招商引资的良好软环境。” 或者是因为宣传*部长的看重,或者是发现自己曾经以为完全割离的历史并没有消失,自己头上还残存着市*委大秘的光环,叶三省坦白地回答。 没有敷衍,也没有模棱两可。 兰自强身体慢慢后靠,紧贴在沙发的靠背上,沉思。 他不得不佩服朱森。 叶三省既然敢这样坦然地说出来,差不多周仲荣应该就会这样做,根椐周仲荣这两年的工作,得出这样的结论也很正常,可是就是这样正常的结论,起码义双绝大部分官员都会像自己一样无动于衷,或者用敷衍和搪塞的方式不敢有所作为。而朱森看准了这一大方向,“抓住这一事件,把危机变成契机”,断然发动这场战争。在市*委书记眼里,朱森和乔中华赵永都是一样可用也可以不用的人,只有那些能够深刻领会市*委书记的意志并且付诸行动的人,才能够跟着市*委书记一起前进。 叶三省当初是这样吧?朱森现在也准备这样! 他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一契机并且抓住呢? 兰自强摇了摇头,他跟朱森不一样。 他上不去,他也不想上去,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斗争。 有一种情绪扼住了他,他突然间想跟眼前这个年轻人说说话。 “小叶,你知道‘中年危机’这个词最害人的地方是什么吗?是让不少人误认为危机直到中年才来,事实上,它只是你青年危机甚至童年危机再甚至你父母那一辈危机的延续而已。所以任何事情,任何工作,它都不是一个孤立的结果,它一定有它的前因,延续。” “我们的宣传工作,必须要眼睛盯着上面,快速,精准地领会精神,执行实施,体现组织意志,所以我刚才问你周书记的态度,这是我们工作的指导原则之一。不然就是鸭子听雷。” ——叶三省心里好笑,还有这种解释。这样理直气壮。 “说到鸭子,我小时候是农村人,经常看见一群小鸭子在一个水洼前惊惶茫然,不知所措,这个印象深深地刻在我的脑中,后来很多年,至到我参加工作后很多年,都经常浮现,同时那种情绪也经常伴随着我,一直到最近这几年,才渐渐消失。并非我战胜了恐惧,而是最害怕的事都发生过了,最艰难的阶段都过去了,只要欲望消失,防守总比进攻更加保险和舒适。” “是的,我现在这个年龄,到了这个职务,我真不知道我以后还能够到哪一步?运气好可以人大政协解决正县,反正我也不奢求,随其自然了,现在一切只求舒适。” “就像这沙发。沙发这个东西是谁发明的啊?我这种意志不坚定的人粘上就动弹不得。”兰自强笑,“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办公室还没有兴沙发,都还是竹椅子木头凳子,可是现在,基本都换了沙发,再也回不去了,就像我现在的心态,那些艰苦奋斗的年岁,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每次看到你们这些精神勃勃的年轻人,我都非常感动。”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在此次事件中,我会支持朱县长。” “当然,这其实也是小叶你的态度。你昨天一来,就鲜明地表明了你的态度,我觉得很好。” 叶三省离开兰自强办公室的时候,还是有些懵。 兰自强给他上了一课。这一课,可能在以后的工作中会让自己受益良多。 看起来是宣传*部长裸*露思想,做出重大决定,其实却是施展小手段让自己说了真话,做出了他认为最合适的选择。 而且,这样推心置腹,根本没有任何风险,只会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叶三省觉得他跟领导亲近了,同时他也会觉得把这个年轻人笼络住,这是一种“双赢”。 至于泄露出去,这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更因为只有当事人双方,没有旁证,谁也证明不了什么,所以很多领导都擅长这一招,似乎跟每一位值得笼络的下属都有特殊关系,比如刘成家在叶三省一到市*委的第一次酒局,就跟叶三省推心置腹,其实包含着他们的政治意图。 叶三省想,自己什么时候也用一下? 可惜他这个小副镇长,能够笼络的对象目前看来,就是跟着他跑了一周界溪镇的张彪? 叶三省笑笑,往朱森的办公室走去。 第463章 酒藏 他肩负着兰自强的嘱咐。 这位义双宣传*部长让他去向朱森请示后继的工作,领导如何指示,就如何执行。 其实是表态。 但是兰自强亲自去向朱森说这些肯定不合适。不仅因为他和朱森都是常委,也因为他一惯的谨慎作风,万事留余地,让叶三省做一个缓冲,将来有什么变故,他还可以另外找一套说辞。 ——当然,不是任何人都有兰自强的思考和决心的,虽然义双大部分的官员都从西川报这个看似平常的采访中看出了朱森的态度,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保守和观望。 ——甚至包括当事人的两位义双主官乔中华和赵永。他们都被朱森这一手震住了,想弄清楚这位义双常务副县长的意图和什么后招,一时间没有任何反应,保持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朱森早把这一切都纳入预案,叶三省敲门这位常务副县长的门时,朱森正站在办公室中间沉思,转过身看清来人,笑道:“我一直在想,今天第一个到我的办公室来人会是谁。结果很无趣,一点也不出意外,就是你这位叶委员。因为我知道你一些情况,你有个特点,不管什么情况,工作要做起走。” “我先去了兰部长那里,兰部长让我过来请示朱县,后继工作,同时,兰部长还说,让我无论如何,都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朱县的指示。” 叶三省首先如实地传达兰自强的态度。 朱森笑了。 满足的笑。 这是他开战以来取得的第一个战果:一位常委的支持。 如果他是一位成熟的官僚,也许会慢慢等着最好的结果,会熬,会等着赵永提拔或者身败他顺位提拔,会等着住建局长这些官员认清形势投诚,但朱森年轻气盛,他不想等,而是按照自己的个性和判断做出了最强的选择,虽然不一定是最好。 而且还有一些逾矩、违规、另类,比如他让曹老在西川报上刊登他的原话,这不太符合组织原则,。 但也没有违反具体的某项规定,而且做为这件事的具体负责人,他的确有权利接受采访并且表态,虽然这个表态与之前大家心照不宣的“原则”相悖,而且按照“规矩”应该事先请示两位主官,至少要通气。 但是现在看来,他胜券在握。 上面有周仲荣的支持,下面已经有兰自强这样了解内情的实力派官员支持,接下来,肯定会有更多的官员支持他,投向他的阵营。 “后继工作,暂时没有了。”他满意地看着叶三省,“你的工作也暂告一段落。小叶,你回界溪镇继续你的工作吧。” 停了一停,似乎觉得有必要安抚或者是笼络一下:“你昨天的工作,很好,尤其是你对西川报的判断,对局势的判断,非常有价值,尤其你的坚持。嗯。很多人内心不够坚定,气场不够强大,面对领导,很难坚持自己的想法,所以小叶你不错,老……欣赏你。你回去后,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的,朱县。” 叶三省点头,明白这是朱森对他的招揽和关照,说不定,下次电话时,就是真正的朱县长了。 “方便的时候请曹老师他们喝个酒吧。” 走出朱森办公室,身子没来由地一轻。 轻松。 他才不管朱森跟赵永乔中华扳手腕,谁赢谁输对他现在真没多大意义。 朱森赢了就会因为昨天的事关照他?未必。官场之中,他和朱森不是三大铁,不可能因为这次仓促相遇,意见一致就建立某种特殊的关系。乔中华他们胜了,也不会因为叶三省昨天的不同意见而对他怎么样,叶三省是工作,又不是刻意针对两位主官,事先又不知情。 所以叶三省走出朱森的办公室,就像是从阴影中走到阳光下,说不出的舒适,放松。 总算脱离这个莫名的差事了。 唯一的遗憾是高雪皎挂了他的电话,现在还没有打回来。 朱森叫他请曹老师他们喝酒,不用他说,他也会这样做,只是现在还在敏感时期,要等此事平息后。 酒真是个好东西啊,要不,商藏做酒? 叶三省灵机一动,突然联想到那天夏敏交给他的任务,商藏开业在即,目前却只有一个空壳子,需要往里装些内容,那么,可不是可以装酒呢?或者,装茶也不错? 叶三省呆呆在站在院中,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心想刚才不知道有多少诧异的目光扫过自己,甚至怀疑自己跟朱森是不是有什么? 出了县大院,才给兰自强打了电话,说已经向朱县“汇报”完毕,朱县说他的工作暂告结束,正准备回界溪镇。兰自强说那行,这次辛苦小叶,有时间就来县里,多碰面,多交流。 叶三省回到酒店,退了房,上了车往江城出发。 ——他跟兰自强说的,是“准备回界溪镇”,可不有说一定回,不算欺骗。 这时候,心里闪过三个字:变天了。 不过这跟他无关,在这场由义双常务副县长骤然发动的战争,再怎么,都不会影响到他了,他现在,重新回到他的工作中,生活中。 他拔打夏敏的电话,准备将刚才抓住的那个念头跟夏敏碰一下。 扫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差不多九点半了,夏敏的声音懒洋洋的,问这么早打电话干嘛?叶三省想起一个段子,很想开玩笑说,没有“嘛”,忍住,严肃地说,我想跟你讨论一下商藏的事。夏敏再次抱怨这么早,说你来吧,滨江酒店,说了房号,直接挂了电话。 叶三省一怔,滨江酒店他不陌生,那次他跟陈文富的儿子陈炯冲突后,林武就带他去那里喝茶,更早他还跟着杨中去看刘成家打过麻将,是江城一家小巧精致的酒店,房价不菲,倒适合夏敏。夏敏可能昨晚又玩得晚,所以没有回家,可是,他就这样直接去她的房间? 他不敢再拔打她的电话,心里藏着一股鬼火。 行驶到一半的时候,他拔打谷陵的电话。 谷陵很高兴,说:“叶兄弟我还以为等不到你的电话了。哈哈哈,现在多少体会到我离开市府的感受了吧?好像没什么又好像有什么?哈哈哈,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叶三省说:“谷院,我正在往江城走,不过要先去处理一点事。如果可能,中午我请谷院,如果不行,看看晚上能约不。我先有点事向谷院请教。” 跟着说了昨天参与义双孕妇死亡事件,以及朱森态度转变,刚才让自己离开,也说了兰自强的态度和一些细节。 谷陵哈哈大笑,说:“要不是叶兄弟给我说这些事,我根本就不想听。我现在真的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能够不沾江城官场的事,就坚决不沾。我们学校自成一体,我就守住这个小圈子,在围墙内称王就行了。不过叶兄弟你说了,我还是替你分析一下吧。朱森肯定向领导,应该是周仲荣请示并且得到了支持,否则他绝不会悍然发动这场战争的。官场中的人,绝大部分看起鲁莽的人,其实都精明异常,鲁莽只是用来欺骗别人的伪装,保护色,朱森是这样,周书记何尝不是这样?现在不是战争年代,不是光凭勇敢就能够冲出来的。回到你们义双这事,朱森既然发难,他就有八九成把握获胜。战争中也总是进攻的一方占据主动和优势。那么马上的人代会,朱森肯定接县长,接书记他还不够格越级,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像你,能够幸运地一飞冲天的。至于赵永,就很难说了。不过朱森既然摆明了车马,从周书记的角度,不会让两位势成水火的主官搭班子,所以必须要调走了一个,而且,多半走的是赵永,多半会到市里哪个局去过渡一下,后面自求多福。叶兄弟你不管怎么说,这一宝押对了,跟对了人,兰自强都表了态,你参与这个工作,昨天又是首先提出妥协与配合,那么真要论功,你是首功。不要多想,我等你办事,办完立刻给我联系。” 叶三省谢了。 挂了电话,心里说不出的踏实。 这是他离开市*委后,第一次主动给以前的官场朋友们打电话。 虽然谷陵身份有点特殊,叶三省不管,只考虑自己的心理,似乎还是慢慢淡化影响,走出阴影,敢于接触他们了。 这种心理给了他勇气,他直接把车开到滨江酒店二楼停车场,然后从楼梯走到四楼,找到房间,按响门铃。 【作者题外话】:谢谢兄弟们打赏!刚刚阳康的兄弟们悠着点,过年克制喝酒,身体最重要!! 第464章 不带立场 感觉中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然后门被打开,夏敏穿着吊带睡衣站在门口,歪着着看他,祼露的双肩在幽光中白得惊人。 似乎只有一两秒,又似乎是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夏敏伸手拉他进门,抱住他,关上门,贴紧他。 叶三省想推开她,他的手碰到她光滑温软的肩,僵住,夏敏骂道:“你怕啥?怕我赖上你这个破副镇长啊?老娘还怕你吃软饭呢。” 或者是这句话,或者是“老娘”两个字让叶三省一下子丢开了所有的束缚,狞笑道:“那老夫也不客气了。” 狠狠地抓住夏敏的肩,扭转她的身体,用力地慢慢扑向大床。 半个小时后,两人丢盔卸甲地躺在床上,叶三省手随意地抚*摸着夏敏光滑的肩,问:“你怎么住酒店带带睡衣?” 夏敏也是一怔,哈哈笑道:“观察能力很强嘛。那你就不怕酒店的监控?告诉你,不用怕。这家酒店我也算是股东之一,所以,酒店里永远都放着我的睡衣。你想想,我都不怕,你个破副镇长怕什么?那些员工起码一半都认识我呢。” 叶三省不高兴了:“破副镇长那也是副镇长啊。我又不想做赘婿,谋夺你父亲的遗产,我自力更生,不比你这个富二代矮一头。” “好了,说不得。不是一副大男人的架式吗?怎么突然小气起来了。”夏敏伸手捏他的耳垂,“不用胡思乱想,心态失常,就是上个床而已。做*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两个健康的年轻人,交流一下身体,不要因此背上心理压力,那就得不偿失了。” 叶三省默然。 他承认她说得对,自己有些心态失常。可是从小被王道士熏陶,他还是有些无法在心里坦然接受这种放肆,——至少,这对曹红丽不公平吧? 夏敏身体靠过来,手滑到他的胸口,说:“一个人一生,至少得有好几个上过床的异性吧?我们说外国人可怕,来不来就上床,外国人也说我们可怕,一上床就要结婚,我将来的结婚对象,至少性关系上要和谐。当然,我的叶副镇长目前的考核是合格的。” 叶三省苦笑:“我是有女友的。我们这种关系,严格来说,叫**。” “**好啊。自古就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这是偷着了,不满足了?”夏敏用拇指和食指捻他的胸肌。 “关于商藏,我有个想法……” 叶三省不想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夏敏打断他:“等下。我洗澡先。” 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赤身祼*体地奔向卫生间。 叶三省眼睛追随着她笔直跳跃的身体,心也随之荡漾,一瞬间明白,他以前对于女生的渴望,是片面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喜欢丰*腴,性*感的女子,比如曹红丽,比如罗安琪,比如关小凤,比如李燕如张林丽她们这种风情万钟的女人,所以会忽略陆多多,李莎她们,但是跟曹红丽在一起近两年后,他明白自己以前这种偏爱是因为一直没有充分接触女人,缺少性*爱,当他和曹红丽充分品尝受欲后,他才发现,他其实也喜欢那些英姿飒爽的,小家碧玉的,素淡雅致的。 或者,男人都喜欢各种风格的女子,只要她们是可爱的。 甚至,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古教授以前上课时说过一个观点,我们对这世界的认知,最好不要一开始就轻易带上偏见,很多词语,我们小时候学过要分成褒义词贬义词,其实大可不必,最好还是回到中性词吧,比如“呆若木鸡”,以前可是形容渊停岳屹的武林高手,又比如“喜新厌旧”,其实应该重新认识,不过是基本人性,某些时候,喜新厌旧还是创新的动力,社会进步的动力。 叶三省强迫自己在心里原谅自己,如果这也是成长的代价,他必须让自己接受。 夏敏披了张浴巾回来,上床的时候把浴巾丢在床头柜,舒适地躺下,看着天花板,问:“我一直就等着你。我相信你。告诉我吧,你这次想到了什么?” 一旦回到生意上,她立刻变成了夏总。虽然,她祼露的身体依然具有诱*感。 “谌总上次带我们看地方的时候,那后山,就是户外活动那块基地的旁边,不是有一条溶洞吗?” 叶三省忍不住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他有些故意,逗弄她,看看能否干扰她。 “他们不敢动。溶洞开发起来方式单一,投资很大,又有些莫名的风险,所以他们就一直闲置着。”夏敏沉吟着说,似乎根本就没有受到影响。“谌总不是也问过你有没有好的开发思路。溶洞跟商藏怎么联系起来?” “你父亲的朋友,江城的企业家,会因为夏总在那里经营商藏前来捧场,甚至喜新厌旧的人也会前来尝新,但是,如果商藏没有吸引他们的东西,他们就很难来第二次,很难把那里当成他们的一个据点,这个社会给他们的选择太多了,每个人都喜新厌旧,会情不自禁地追求新鲜,没有玩过的地方,所以要让他们成为商藏忠实的顾客,需要用一些手段。” ——叶三省情不自禁地用了两次刚刚想到的“喜新厌旧”。 “说。如果我听进去了,我可以给你一点干股。反正你现在不是重要人物,这就不算行贿,也不会引起纪委的关*注。” “先考虑商人们到商藏能够做些什么?麻将?纸牌?女人?这些都不是商藏的首选,他们也不用专门跑到商藏这里来玩这些,这也显不出商藏的特别,商藏也不能降下来做这些,所以我考虑在商藏里,做些特殊的茶室,功夫茶室,甚至如果老板们愿意出钱,我不妨让他们命名,当然不能以他们的企业冠名,而是以他们的精神内核冠名。所以商藏我觉得可以考虑高档茶,再配一些茶艺师,这就能够满足企业家们约上三五好友来商藏放松一下,小聚一下,这可能就是商藏的基本经营方式,基本收入和基本盘,民宿反而可能退到其次。毕竟你想,企业家都不想在外过夜,哪怕我们那里安保和秘密措施再怎么加强,他们都面临着夫人的问责。” “有道理。我们商藏就是做茶。放弃咖啡馆。反正那一排民宿做咖啡馆的我问了谌总,有四五家。我父亲那些叔伯们,都不会喜欢咖啡,习惯喝茶,而且喝茶也会攀比,正好匹配。”敏于判断,从善如流是夏敏最大的优点,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但是,做茶和溶洞如何联系起来?溶洞里面开茶室?冬暖夏凉?似乎……” “溶洞里面开茶室我没有想过,但可以开酒庄。” 叶三省淡淡地说。 夏敏身体僵住,好一会才说:“我多少有些明白,但还是要你说仔细。” “商藏做茶只是辅助,江城里也有很多不错的功夫茶室,但用溶洞做酒庄,目前江城只有一家,就是我们的太白酒厂,他们在溶洞里存基酒好几十年了,只可惜一直在低端酒市场打转,夏总可以考虑找个机会收购吧,光是那些基酒就会大赚一笔。所以商藏如果能够用这个溶洞来做酒庄,商藏就占了先机,而且一下就提高了档次,而且,这个‘藏’也变得名副其实闻了。” “这个酒庄,不仅可以珍藏现在越来越流行的红酒,——到时我们在城里开个点或者做送货业务,只要顾客网上下单或者直接电话,我们就可以把红酒送到他指定的餐馆和任意地方。也可以用溶洞来藏基酒,现在很多人流行封坛,儿子生下来封一吨酒放着,开业啊,结婚啊,都可以。就是平时没事,也可以封个酒几年来自己用。光是封酒就是一件升值的事。我们文化以前的陶厂的吨缸业务占有全国近百分之二十的市场份额,所以我了解一些,所以吨缸的渠道很容易解决。我有个同学,王大路,他女友在酒城,他现在也在酒城做事,说过酒城那些原浆酒,一吨价值就近一百万。封一吨新酒的成本不过三五万块,当然咱们不能跟酒城的名酒比。我是说租下这个溶洞绝对是件能够赚钱的生意。而且跟商藏结合,珠联璧合。你想想,一个讲究排场的企业,带着他的朋友或者生意伙伴来到商藏,喝喝有名、来源清楚的好茶,然后带着朋友欣赏他在溶洞酒庄存放的各种酒,可以给他们做专门的酒柜,也可以是成排的吨缸,那是何等的体面,何等地说服力。一看就是有实力,江城的企业家应该趋之若鹜。” “很好。”夏敏轻轻拍打叶三省的胸*部代表鼓掌,“但是这样的话,投资将是多少?租溶洞是一部分,茶是一部分,重要是酒,三部分需要多少钱?” “其实用不了多少。”叶三省淡淡地说,“茶和酒重要的是渠道,夏总你有资源有能力建立这样的渠道,店面成本茶二三十万酒三五十万。然后是租金。泰和山庄也是转租,溶洞以前他们是整体打包,现在单独切割出来,就要看夏总如何跟泰和山庄谈了,这才是这个构想的关键环节。” 夏敏沉吟半晌,笑道:“阿叶,考虑过辞职从商吗?如果你愿意,那我也可以考虑嫁给你。让你在我父亲的钱里占点股份。” “我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全省,但至少是江城最年轻的副镇长,前途似海,我至少得尝试一下,我最后能够走多远吧?你为什么要扼杀我的野心?”叶三省手上用了力,“还有一点,你跟谌总谈判的时候,不要提我。现在我不再是市*委大秘,对他没有影响力了,提了说不定还不好谈价。” 他突然觉得手里发烫,转过头,夏敏已经转过来,翻身上来,恶狠狠地说:“来吧,你逗老娘这么久,把老娘的火都逗起来了。” 第465章 如初 上午他们做*爱后抱着又睡了一觉,醒了又做了一次。 夏敏满心舒畅地说从来没有这么爽过。 不仅是身体,也是心情。 她一直在她父母的生意内打转,看架式将来是要继承(约束在)家族生意,她表现得也不错,但她知道,她内心其实是不喜欢那些传统的、与人纠缠的生意,她喜欢互联网、红酒、服装和影视这些时尚,适合年轻人的行业,但是在江城,这些行业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折腾余地,而现在,叶三省突然给他推开了一扇窗,从商藏开始,都是她比较感兴趣的事,重要的,都不是她继承而自己开创的产业。 她认真地说,要给叶三省股份,叶三省笑,说先做起来再考虑吧,馅饼做大了,一切好谈,商藏做不好,他也无法对同学交待。 夏敏让叶三省先走,不让服务员看见他们一起。 她下午就去做三件事:茶、酒、溶洞的谈判。一有结果,就告知叶三省。 叶三省出门就打易老色的电话,约了就在幽悠书吧见面。 选择这个地方,叶三省多少有点仪式感。 如果说情*人节那次在李博餐馆那次聚饮不算,从谷陵开始,叶三省决定不管内心感受如何,都要开始坦然面对以前的人和事,以后的人和事,他不能永远像乌龟一样躲在界溪镇,江城,才有更多“机会”和“平台”。 一坐下,易老色就问叶副镇长怎么今天翘班了?叶三省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易老色故作大惊失色,说莫非叶同学要重出江湖,再战商海?叶三省说正是。 跟着说了商藏的扩张。 前面易涛也出面跟夏敏接洽过,做为叶三省的股份代持者,易涛并不觉得这个项目有多么了不起,甚至第一次怀疑叶三省的商业眼光,不过对于叶三省来说,钱放在这里相当于存个定期,也不算坏事,结果现在商藏突然衍生出这样的项目,一眼可见能够赚钱,而且可能赚大钱,忍不住心想,当初叶三省没有说出后续的操作,是不是怕自己另有心思而不甘代持?马上反应过来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叶三省如果是这样的人,那么以前就不会带他入行,不会把那些可以赚钱的生意打折转让给自己,让自己也能够分一杯羹。 “扩张的股份是让我来投?给我的机会?”易老色笑道。 “当然。”叶三省点头,“我们什么时候都应该在一起。你也不能光给我代持不享受利润。我也没有钱了,正好你应该有点闲钱吧?我跟夏总说了,商藏扩张后,我同学占的股份不能变,这就需要继续投钱,所以你就投这部分,至于分成,我们两个就按各自投的现金,占这部分股份的不同比例吧。” “那不行。”易老色叫了起来,“你以为我不懂?我现在也是商人了。像这种项目,如果被大家看好的话,那第二轮融资是有溢价的,或者说,拿到资本市场上去,也不会按照原始股价来买卖。” “跟我计较这些?”叶三省瞪他一眼,“你能够想到这些,说明你进步很多,你以后跟夏总交道我也放心。好了,不说这事了,你们林氏集团,新年的计划有没有针对旅游市场的?我到界溪镇,目前看来只有一条路,就是旅游开发。” “好像没有。”易老色摇头,“林氏集团涉及的行业多,据我所知,还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要不你亲自跟林董事长问问。” “我现在不是市*委大秘了,他不会再看重我,问他没有意思。”叶三省淡淡地说,“我现在想做自己的事,合理利用资源,像在宝来村一样,在界溪镇做点业绩,才有可能重回江城。” “那倒也是。需要我做什么尽管招呼。”易老色笑笑,“包括我的女助理。” “你帮我约高雪皎晚上吃饭吧。” 叶三省还是那副淡淡地表情,微笑着说。 易老色怔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们闹矛盾了?上周还是好好的,就这几天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他和曹老这几天都在义双采访我们那个孕妇死亡案件,我觉得今天应该收尾,或者接下来,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如临大敌地组团采访,该收工了,所以今晚可以为他们庆祝一下。” 叶三省不答,自顾自说。 “义双那个孕妇死亡,我也天天看报道,那四名运政该遭。今天那个义双的朱县长也表了态啊,就是不知道算不算数,那我现在就给雪皎打电话?” 易老色看叶三省的脸色问,叶三省点头。 易老色按了免提,高雪皎一下就接了电话,易老色问高雪皎晚上小聚一下,高雪皎一口答应,说曹老在,易老色自然说一起,还有朋友都可以带上。 挂了电话,易老色说:“他肯定知道是你在约他。” 叶三省笑。易老色都看得出来,高雪皎自然清楚,他松了口气,开始考虑晚上的应对。 结果所有的应对都没有用上。 晚上高雪皎三人一进雅间,叶三省迎上去,还没开口,曹老就大声喝道:“叶三省,老子要跟你毛起!” 叶三省怔住,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呆看着。 周波,齐雍峰,李博,朱勇,都是叶三省专门约来陪高雪皎的。他知道高雪皎看似刚硬,其实内心柔软,他从学校到现在经常摆出的那副冷峻样子,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敏感的人,是一个注重感情的人,生怕自己受伤而采取的某种保护行为,后来成了习惯。所以约这几个朋友作陪,又选择了李博的餐馆,万一有什么,高雪皎也不好当场翻脸,翻脸这里也好控制局面和影响。 夏敏和李燕如是临时过来的。夏敏聪明地拉着李燕如,而且当着李燕如的面给易老色打电话,说要讨论一下商藏开业的仪式,易老色自然说他和叶三省在一起,晚上要小聚,夏敏趁势过来蹭饭。 “曹老师,对不起……” 叶三省尴尬地看着眼前冷着脸的三人。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个工作做不好,工作都要被打落,而且可能被处罚!你知不知道前天我跟兰自强两个在电话里飘起顶起,我说不是我进监狱就是那四名运政进监狱,你却去帮四名运政,你把我和小高看成什么人?还是不是你的朋友?” “曹老师,我错了,我悔过,我悔过。” 叶三省强撑着,涎着脸陪笑。 “悔过就可以放过你?告诉你,我们已经向义双县委宣传部严肃指出,鉴于叶三省在此次事件中的恶劣表现,我们认为有必要对他采取一定的处罚措施,否则我们西川都市报……” “呵呵呵!” 伍胜男再也绷不住,笑了起来。曹老被打断,僵住,高雪皎也跟着微笑。 叶三省反应过来:“曹老,你是在吓我啊。” 曹老转身指着伍胜男痛心疾首:“你……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伍胜男笑着说:“我主要是看高总那憋得难受的样子。” 高雪皎用力拍拍叶三省:“上午我想接电话,曹老不让,说要给你一个教训。” 叶三省苦笑:“原来是捉弄我啊。” 高雪皎瞪他:“就不兴我们报复一下?” 伍胜男收敛笑容说:“叶哥,你那一手的确太狠了,打得我们哑口无言。实话说,我工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厉害的政府机关对手……” “你个小年轻,你工作多久?” 曹老恼怒地打断了他,叶三省赶紧拉曹老坐了首席,自己一边陪着,笑道:“小伍说到我们政府机关,其实人才比比皆是。比如跟你们一直交道的兰部长,我最初有些轻视,觉得他昏庸,毫无锋芒,被同样是常委的朱森指挥,结果才发现他却可能是早就看清了一切源起源散的高人。” ——背后论人,尤其是领导那是官场大忌,可是此时此刻,叶三省觉得不得不说点什么,重建跟高雪皎的关系。 “官场之中,能冲出来谁不是人中英杰。” 高雪皎果然接话。 “高同学你也是人中龙凤,你从政的话,现在至少是正科了。”叶三省赶紧一个马屁拍过去。 “我肯定不行。”高雪皎断然否认,“我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我这脾气,谁都可能得罪,倒是跳出来做记者,地位超然更容易相处。” “以后别挂我的电话吧,我有个性的高大记者。害我担惊受怕了十小时二十九分七十七秒。”叶三省看着高雪皎,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说得这么幽怨,两个同志!”伍胜男旁边嗔道。 “你这数字不准。”曹老说道。 “我不是故意给高同学一个批驳我的机会吗。”叶三省笑道。 “伍记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夏敏问。 她在旁边看了好久,大惑不解,实在忍不住,只有问伍胜男。 除了易老色,所有的人都一起看着伍胜男。 伍胜男得意地一笑,把昨天叶三省如何突然出现在义双县委宣传部的会议室,一出手就把他们三位记者打懵了,所以曹老和高雪皎发誓要报仇,恐吓一下。 伍胜男声音清脆,扼要说完,众人心里想象昨天两个同学在义双的交锋,一起拉着卷尺在街上丈量,心里都觉得好笑,又非常佩服,夏敏拍手赞道:“真是一个好故事。” 看着叶三省的眼神,满是柔情。 第466章 流言 “你是我的英雄。”李燕如大叫道。 夏敏瞪她:“矜持。” “来吧,英雄。”曹老举杯。“我们一起敬一下这位刚直不阿,不畏西川都市报,勇斗同学的叶三省。” 大家一起举杯。 也就是这一举杯间,那许多人拼死拼活做的事,这么云淡风轻地过去了。 曹老心里快意,笑道:“叶同学知道明天我们的报道的主要内容吗?” 叶三省答不知,曹老得意地点头:“看来你消息不够灵通,或者朱县不想告诉你,今天下午,省运管局一位副局长带队,四名工作人员的专案调查组已经到了义双,对此次事件展开调查,追问四名运政的法律责任。明天我们会报道些事。” “恭喜西川都市报大获全胜,祝贺我伟大的同学高雪皎同志勇立新功,感谢英明领导曹老师运筹帷幄,祝贺西川最美女记者伍胜男水涨船高。” 叶三省反应很快,举杯。 众人再次一起举杯。朱勇说他们交警也私下讨论过义双孕妇死亡的事,都觉得那四名运政万恶,应该承担法律责任。伍胜男问水涨船高什么意思,曹老笑道:“这次采访,肯定成为小高的代表作,确立小高在我们报社的重要性和地位,你做为他的徒弟,自然也是鸡犬升天。” ——他是西川都市报编委,这些功劳已经帮不上他太多,但是对于高雪皎和伍胜男这种基层记者,那是跟叶三省在宝来村的政绩一样,是最硬,最具说服力的成绩。 伍胜男不满地说:“那我还是水涨船高算了。” 吃饭的时候夏敏向易涛和叶三省说了她下午的工作。茶叶联系了云南和福建的茶商,直接从产地过来,是来源清楚的名茶,她父亲说有台湾的朋友可以帮忙增添台湾的高山茶,做个噱头。酒呢,有一个朋友在做红酒,她考虑一下,是合作还是另外开辟渠道,然后准备去文化考查一下几家酒厂,以备将来客户存酒。谈判她先做个准备,准备明天去。 李燕如惊奇地问夏敏你居然有兴趣做茶和酒,夏敏说玩玩罢,也不说是准备在商藏做,在谈判之前不能透露溶洞的用途,这是她做为商人的本能,就算是在这些朋友面前。 易老色知道这时候叶三省不能说话,老神在在地说你办事我放心,夏总尽管做,我不发表意见。 饭后曹老兴致不减,要去酒吧,叶三省自然奉陪,周波肯定也是陪客,夏敏和李燕如也要跟着去,在门口分手时齐雍峰悄悄地拍拍叶三省,小声说:“注意一点。我不是因为老婆是小曹的闺蜜,而是因为你将来要走很远的路。” 叶三省一怔,才反应过来齐雍峰所指。 又羞又恼,点头说是。心里诧异这个稳重的兄长到底是从哪里看出什么来了? 不过跟夏敏,似乎真的不能沾沾糊糊,因为他们之间有生意往来,以后万一有事,怎么算账? 到了酒吧,叶三省挨夏敏坐着,小声问:“想好怎么跟谌总谈判吗?” 夏敏说:“这件事对于泰和山庄不是小事,可能一次两次谈不好的,谌总也要向总部请示吧?我在想,应不应该先向泰和方面透露我们租用溶洞的用途。” “暂时不说吧,只说先租下来跟商藏配合,做一个特殊的茶室,或者做洞穴民宿。租下来了,到时怎么用都好解释。你现在说,难保泰和方面截胡,自己来做藏酒洞。”叶三省沉吟着说,“你只要保证,租后使用,不破坏溶洞本身构造。” “好,明天先跟谌总接触一下,看看他们的态度。”夏敏点头,“不行我就找镇政府或者中兴区政府压一压他们。” 叶三省心里叹惜,倘若自己还在市*委,随便炮制一个项目,就可以“指示”泰和山庄把这溶洞乖乖交出,哪里这么麻烦。 有权就是好!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你才能够深刻地感受到。 抢在高雪皎前面把钱递给服务生,说:“我们也应该自己开一个酒吧。” 周波连声叫好,李燕如说那我要入股,夏敏笑,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只要介入这个行业,酒吧是一个附属,也是一个窗口。 她瞥着叶三省,大声道:“老娘亲自来开。” 叶三省心里一荡,知道她这句“老娘”暗示什么,不敢接话。 酒吧出来,曹老,高雪皎,周波和叶三省四人接着宵夜,曹老精神抖擞,叶三省称赞说老将军上阵,一个顶仨,高雪皎说,我们做记者的,大多是夜猫子。猫呢,又经常是虎的代称,据说寅时的老虎最凶狠,故称“寅虎”。 寅时指凌晨三点到五点,四人果然喝到三点过才散。 这一天,对于叶三省和曹老,高雪皎来说,都不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叶三省回到出租屋里,紧紧地抱着曹红丽,又是愧疚,又是得意。 平息情绪后想到今天发生在义双的这一场“政变”,心里又隐隐有些后怕。 官场之中的较量,不是市井打架,不是说对你威胁,让你害怕,或者告诉你,我要对付你了,看你怎么办,而是突然间你看见笑脸冷下来时,刀子已经捅进你身上最软弱的地方。 而平时,你看见的大多是温和和微笑。 只是现在,朱森已经亮刀,乔中华和赵永如何反击?以后义双又是怎样的局面? 他参与了此事,而且不难知道他在其中的表现,他又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呢? 胡思乱想了很久,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到了界溪镇,刚刚泡好茶,宋炼就过来问他,前天去参与解决孕妇死亡案了? 叶三省说是朱县打的电话,我向陈书记请示了的。 宋炼说我不是问这个,他们说朱县长正是把你召去后,通过你联系了周书记,才下定决心,揭开义双的盖子。 叶三省脑袋“嗡”的一下懵了! 这是什么话?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他怎么可能联系周书记?义双的盖子?他们是谁? “你听谁说的?” 叶三省下意识地反问。 “你不管我听谁说的。”宋炼诡异地一笑,“你只说是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叶三省斩钉截铁地说。 第467章 美人恩 “你吼我干嘛!”宋炼恼怒地说。 “对不起,失态了。” 叶三省一怔反应过来,坦然道歉。 “那你说,这里面有哪些不是真的?哪些是真的?” 宋炼继续追问。 她能够选择离开电视台,到界溪镇来镀金,自有她的精明之处,不会被叶三省蒙过去。 “他们是神仙打架,关我这种小老百姓什么事?”叶三省苦笑,“你又何必苦苦强求,苦苦追问。” 这句歌词把宋炼逗笑了:“我猜应该朱森早有想法,正好兰自强推荐了你,他就趁势征调你你去,然后突然变脸,别人就会想到你头上,至于你给不给周书记打电话,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朱森摸准了周书记的心思。” 宋炼这样的美女,除了这次台里来了一个引进的人才压了她一头,工作以后一路都是笑脸,自然说不上什么养气功夫,想到什么就就什么,对朱森也并不看成领导,直呼其名,但她也真聪明,把这件事猜到了八九不离十,远超义双很多官员。 “宋镇长不仅人漂亮,又聪明,我看不久县里……说不定就是宣传部要被你领导。”叶三省恭维一句,把话题引开:“我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情况,两眼一摸黑,不仅是这件事,包括我们界溪镇。陈书记说要搞旅游开发,可是怎么搞?宋镇长指示一下?” “哈哈哈,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宋炼得意地说,“你脑袋好使,你又调研了一周了,多少有点想法吧?这样,你先做个报告,整个方案,我再看看,到时我们一起来做这事,就算是我们两个新来的镇长给界溪镇的投名状。” 叶三省一愕:这不是明摆着要抢功吧? 可是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苦笑道:“我现在啥想法也没有。真的不好办。宋镇长你想,如果旅游开发随便可以搞起来,还用得着等我们两个?陈书记不知道要搞旅游开发?可是你得有条件啊。这个条件就是钱。至少你得把从界溪镇到义双的路修好吧?别人还没到界溪,先被你这个路吓回去了。然后界溪镇是有山有水,青山绿水,可是不是青山绿水就一定能够搞旅游开发,是必要而非充分条件啊。” “说得好。正因为难搞,所以就我们两个来搞。”宋炼豪气地说,“先从修路做起。我知道你以前跟刘市长他们关系好,自然能够找王长安活动一下,让他们交通局先把我们的路规划了。叶镇长,这就是组织交给我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宋炼得意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张林丽打电话,说她赖上张林丽的情郎了。 张林丽离婚后,经常在她们聚会时提到叶三省,说因为叶三省,高云才不再纠缠他,她也是从叶三省那里受到鼓励,才有勇气离婚的,她们就开玩笑说张林丽害单相思,说叶三省是她的梦中情郎。 但也因如此,宋炼来界溪镇时,认真研究了叶三省,觉得这真是一个可以依赖的“同事”,能够把高云打击得如此惨,而且绝不是故意打击,说明叶三省真有能力,更不说后来能够同时得到马林和周仲荣赏识,刚到界溪镇,又再次表演了一下他的传奇:朱森跟西川报纠缠两三天,没有结果,叶三省一去,朱森就图穷匕现。 所以宋炼今天上班看见叶三省回来了,立刻过来毫不羞惭,厚着脸皮要跟叶三省捆*绑在一起做旅游开发,自然,她是不会做具体事情的,只需要到时在叶三省的工作写上她的名字。 她才不管高云跟叶三省两人间的事,她只在乎她,所谓男人通过战争征服世界,她只需要通过男人来征服世界,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张林丽听她说了义双孕妇死亡事件,不知怎的,没来由地惊心,突然说,她想到界溪镇来看看她,宋炼说你是想来看情郎吧,张林丽问她不欢迎?宋炼说你这样说就很没有道理了,打着看我的名义假公济私会情郎,我还要帮你打掩护,唉,谁叫咱们是好闺蜜呢。你来吧。要不要你约李燕如一起来?张林丽说她上午先把工作应付了,下午来,宋炼说那我们晚上就在界溪镇吃饭,你来了带你到处逛逛,我先给我们叶镇长招呼一声,免得他有事又跑了。 宋炼给叶三省打了电话,说张林丽要来,叫他晚上一起吃饭。 叶三省自然答应,可是心里愕然。 张林丽虽然漂亮,但他有意识地保持了距离,有限的几次接触都是正常的同事交往,除了在文化局那次,她突然开口,自己心软,后来托杨中给高云打招呼,也因此跟高云结下怨仇。他也听周波说看见她在歌城哭着离开,宋炼陪着安慰,觉得跟他无关,也不想过多地介入这些名美女的纠纷中,美人恩是英雄冢,可是现在她来找宋炼玩,为什么要叫上自己? 中午回到住所补瞌睡,下午刚刚上班,林伯谦带着他女儿就来到叶三省的办公室,说想向叶镇长汇报工作。 叶三省只得接待他们,一边听他们再次重复上次的话,一边偷偷打量了几眼丰*满艳丽的林丽娜,觉得自己有机会,还是要问问宋峰她跟向市长的真正关系是什么,他以后肯定跟林氏父女有很多工作联系,得有一个正确的处理态度。 林伯谦老调重弹,希望叶镇长帮助他们向上面呼吁,好好把火牛舞推向全国,推向世界,叶三省认真答应,说应该请专家来帮助,出谋划策,先做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来,这个计划不需要一步到位,可以做一个长期,中期,短期的计划,一步步把界溪镇的火牛舞推出去。 林伯谦不高兴了,以为叶三省推诿,说这种方案我们肯定做不出,叶镇长你水平高,请叶镇长来做。 叶三省无语。 他一向尊敬专家,坚信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但林伯谦这样的专家也似乎过于刚愎自用了吧?或者说是欲望过于强烈了吧?一个小蚊子能够挡高射炮? 突听人声,一个人昂然走进政府大院,定睛一看,竟然是石松乔。 第468章 敌友? 叶三省想起身招呼,又怕冒失,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后,看着石松乔拦住一位工作人员,问了什么,然后直接往自己办公室走来。 这下再无疑问,他站起身,拉开门,举手招呼:“石总。” 石松乔大笑:“叶兄,你这里可真难……找也难走。” 握手,延坐,再介绍林伯谦父女,石松乔直接说:“火牛舞可以到我们文化古镇开一个窗口啊。房租这些好说。” “开个窗口哪里够,直接建馆。这不正好配合你们的经营模式吗?火牛舞是我们义双的文化名牌,到你们文化来,那是支持兄弟县,你们应该隆重接待。” 叶三省驳道。 他现在属于义双,自己要表明立场。 “这个你就要找杨县了。我们要按市场规律办事。”石松乔立刻“投桃报李”,绝不松口。 “今天石总到界溪来有何贵干?” 叶三省不想与他扯,直接问。 “主要是来看望叶兄弟。你履新了,哥哥能不来看看?”石松乔大大咧咧地说,“然后是随便向叶……专员汇报一下临江古镇的工作。” 叶三省愕然:“汇报……临江古镇?” “你现在虽然不是市*委大秘了,但也没有撤你那个文化项目督察专员的工作吧?我向你汇报工作,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叶三省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该如何接这样石总的话。 像他那种既无文件任命,又无具体权责,全因他是市*委大秘,顶着周仲荣的名头出面的工作,肯定是随着他离开市*委就自然消失,可是石松乔非要这样说,也不好反驳,反驳起来也相当无趣,问:“谢谢石总前来看望。欢迎石总到我们界溪镇来参观考察。我们界溪镇正在大力发展旅游产业,希望石总多多关照,千言万语,一句话:来投资吧。” “投资是肯定的,但你们至少得做个项目计划吧?要骗人也得打点一下门面是不是?这样吧,晚上我请你们领导和林老师小林老师一起吃个饭,边吃边聊。” 石松乔笑,对着林伯谦父女点头。 “到了我的地盘,自然该我请。”叶三省哈哈一笑,“不过今晚早有苦主。等会文化馆有位美女来,我们美女镇长宋美女安排了去石船湖的游轮上吃饭,算是石总运气好。林老师你们今晚也一起聚吧。我请陈书记也参加,大家一起讨论一下界溪镇的旅游开发,共襄盛举。” ——突然间有些发怔,他为什么说“我的地盘”说得这样自然?他记得他在宝来村时,几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可能是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去宝来村只是一个过渡,迟早会离开,而他现在这样说,是不是觉得自己应该会在界溪镇呆上很久,久到对这里有归属感,久到把这里看成“我的地盘”?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石松乔诡异地笑笑。 ——叶三省又想,他到界溪镇,不管怎么样,多少有点发配的味道,石松乔这样省上文旅公司的老总专门来看他,算是极大的捧了他的场,——所以刚才陈光辉一听石松乔的头衔立刻说晚上必到,也不让宋镇长安排镇长上这招待费还是有的。他曾经想过谁会来看望他,高雪皎?齐雍峰?结果居然是他一向在心里保持距离的石松乔先来。 石松乔果然“汇报”了临江古镇的最新情况,宝来村入股尘埃落定,不过不是叶三省最初建议的那样多,只投了三千多万,占了百分之十七的股份,古镇准备在今年五月一日正式开始运营,抓住黄金周。 叶三省默然。 这个结果应该一个妥协的结果,说明村委会还是没有挡住新书记李智的进攻,而这种妥协一旦开始,就会不断地退让,宝来村账户上还有几千万,就是下一次战争的火药。不过,这一次,是真跟他无关了。他现在不是叶书记,也不是叶秘书,而是界溪镇的叶副镇长。 闲聊一会,石松乔建议,先去石船湖游轮上喝茶,今天天气不错,过去算讨论旅游开发,不算翘班。 四人就坐了石松乔的车,十多分钟到了石船湖。 意外地李昆在度假村门口恭候他们,见了石松乔高兴而恭谨地称呼石哥,而不是石总,竟是关系匪浅的熟人。 在湖边坐下后石松乔说,不是他跟李昆熟,而是跟李昆的哥李帝,石船湖董事长熟悉,他们都在这个行业,合作过一些项目,叶三省反应很快,问那今天石总来界溪镇,是李董事长给你打了电话,说晚上我们要在这里吃饭吧? 石松乔愕然,好半晌才苦笑道:“叶总,看破不揭破。” 心想果然跟这个年轻人交道,嘴要严实,不然随口一句话,就可能被这个年轻人联想,举一翻三,猜到真相。 “那石总到底是为了我而来,还是为了我们美女镇长宋镇长而来?还是为了文化馆的美女而来?”叶三省继续追问。 “都有吧。”石松乔打个哈哈,含混地说。 “石总,要不也在我们这里投几千万吧。比照简州的模式,我们这里比简州湖大,风景好,又没有竞争对手,发展空间巨大。”李昆插话说。 “好啊,你哥这次专门把我召来,多半就是要叫我出血。”石松乔趁势转移话题,笑道。 林伯谦笑道:“石总,支持我们火牛舞吧,我们要不了多少钱。” 石松乔说:“林老师,我也想支持你啊,不过你们这个……要对口是吧?我可以介绍省演艺公司跟你们对接,需要的时候,可以介绍你们出国演出,参加世界各地的民间艺术节。” 林伯谦喜形于色,林丽娜眼睛亮了,说:“那石总一定要介绍啊。我可以留一个您的联系方式吗?” ——她今天跟着父亲来找叶三省,心里还不太情愿。她知道叶三省不看好他们那个项目,要是叶三省还是市*委大秘,那自然要解释,要说服,要奉迎,可是现在叶三省不过是一个副镇长,界溪镇陈光辉支持他们就行了,叶三省的态度无关紧要,用不着讨好。但现在,这位石总一下就推开了另外一扇窗户,看见了一个光彩绚丽的世界,她觉得今天下午值了。 “加个微*信吧。” 石松乔刚许了诺,自然不能拒绝,拿起手机让林丽娜扫码,看了一眼远处,说:“大部队到了。” 几个人都站起来,只见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度假村外面的停车场,前面一辆车下来三位美女,后面两辆车三位男士,一行人走进来,叶三省众人迎上去,李昆也从办公室出来,众人汇在游轮前的广场上,乱哄哄好一会才互相介绍完毕。 三位美女是宋炼,张林丽和林红。 林红就是陈总的前妻。身材颀长,脸若芙蓉,双目如星,头发盘着,叶三省第一眼没有认出来,林红故意等张林丽介绍后才说,叶镇长我们见过,你忘记了?上次我还怪你,害我给开南新区国庆晚会的主持人丢了,叶三省才反应过来。——那次叶三省大放厥词,建议做一个由园区企业工人自编自导自演的国庆晚会,开南新区书记蒋尔云居然听进去了,本来预定的专业主持人林红也就没有上那个晚会。 叶三省连忙道歉,说自己是个脸盲。一看林红笑容满面,精气神都不错,心里不由替陈总有些伤感和不值。 三位男士有一位是司机,有一位是陈光辉,最后一位方膛大脸,目光炯炯,自然便是石船湖度假村的董事长李帝。 李帝跟叶三省握手时,说:“叶镇长,终于见到你了。等会我们好好交流,晚上一醉方休。” 叶三省说客气,却不知李帝说的完全是真话。 李帝在西川各地州投资了不少旅游产业,算是这个行业西川的大佬之一,他跟石松乔是在生意往来中慢慢关系密切起来的,有时候合作,有时他也充当石松乔的影子公司,由他出面跟省文旅公司合作,在石松乔的“配合”下,总能够享受不少福利,占到不少便宜,而且安全,当然,这些国资公司掏出来的利润,又会通过其它的方式和渠道转到石松乔和赵政华手中。 前年石松乔通知他,他们准备做一个临江古镇的项目,方案和材料送到他的办公室,他经过分析,觉得当时一窝蜂上特色小镇的项目太多了,临江古镇还面临着搬迁等难题,他决定不参与这个项目。 这很正常,不是每一个盟友的每一个项目他都必须参与的,但是不久,宝来山艺术家村项目横空出世,成为整个西川炙手可热的项目之一,他才有些懊悔,应该去临江古镇实地看看,说不定能够随便发现这个项目,因为这两个项目中都有一个关键人物:叶三省。 他也就是从那个时候知道这个名字的。 然后到了去年夏天,叶三省突然成为江城官场传奇,一个人先后得到市长市*委书记的赏识,这在全国官场,也是罕见的例子,他动过心想请人安排介绍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当然,最好的引荐人就是石松乔了,他跟石松乔委婉地表露过,结果出人意外地是石松乔装作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顾左右而言它,他立刻明白,石松乔跟叶三省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对,由此打消这个念头,——相比他一个合作多年的盟友,一个市*委大秘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后来,叶三省突然败走麦城,然后,到了界溪镇。 然后,宋炼也到了界溪镇,在那个接风宴晚上,他在省城赶不回来,否则那天就会参加,事后,他仔细问了李昆那天的情况,又调看了监控,叶三省对度假村的批评他也认真想了,的确切中肯綮,所以今天宋炼给他打电话,让他安排接待,并且说了叶三省也要参加时,他想到前天义双的政局变化,决定今晚正面接触一下这位前市*委大秘,考虑一下,立刻给石松乔打电话,——他觉得李昆已在,他再参加,总得有个说法,如果石松乔来了,他做为石松乔的朋友,自然也要赶来。 现在,他看着叶三省,心里很是感慨,同时,寄托了对这位年轻副镇长的期待,希望他能够真把界溪镇的旅游开发做起来,——在这一点上,他跟宋炼一样有一种谜之依恋,觉得叶三省肯定有什么非同寻常的招数。 李昆招呼大家重新回到湖边茶座,拼了两张桌子,济济一堂。 待到大家坐定,石松乔兴奋地说:“陈书记,我今天来,主要就是看望我这好兄弟,你们的叶副镇长,我觉得他到界溪镇来,是你们捡了块宝。” “对,石总说得对。”陈光辉呵呵笑,“下周人代会后,就是名副其实的叶副镇长了。石总也要多支持我们界溪镇的旅游开发啊。” “支持是要支持的,但投资是要看风险的,更主要的,很多时候,投资是看人。”石松乔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如果我们投界溪镇,唯一的理由就是叶副镇长,但叶副镇长目前还不是十足十的值得信任,所以我们还要看他接下来的表现。” “石总,你这是捧杀啊。”叶三省苦笑,“我该如何表现?” “做官好比打仗,打仗的目的是为了让领导和群众看到自己的忠诚和能力,而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得首先明白这一点吧?”石松乔老神在在地指着叶三省说,“你看看以前在领导身边工作的时候,身先士卒,这哪有点……小领导的样子。” 叶三省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位洒脱不羁,背景深厚的商人的话。 “但是书记,这其实也是这兄弟的好处。”石松乔语气突然一转:“别人只想让领导看到忠诚和能力,我这兄弟不仅如此,还有一个特别的优点,做一件事,非要做出一个结果,这也就是刚才批评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第469章 有所思 叶三省从市*委离开,不再威胁到临江古镇的项目,石松乔心结尽去,换了想法,倒希望招揽这位优秀得耀眼的年轻人,至少,也要引以为友,不再敌视。 “做工作,肯定要得罪人,尤其是我们基层,碰到钉子就是眼,稍不如意日*妈捣娘的就上来了,石总要理解。 “你们以为我说这些话是疯话?不,做为一个合格的商人,我是相当理性的。现在也没有喝酒。”石松乔嘿嘿一笑,“当然,理性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有时还并不好,比如我好朋友赵政华同志就经常自我批评:理性等于自私,非常理性等于非常自私。” “从这个角度出发,我倒希望石总不要总是理性,不然就顾不上支持我们界溪镇了。”林丽娜笑着说。 刚才大家坐着,除了她都是男生,林丽娜也不擅长打扮,有一股乡野韵味,现在宋炼三个美女一来,煦阳之下,脱了外套,黄*色粉色的线衣,在一群男人中异常的惊艳,再加上三人本来就姿容出色,吸引几位男士的眼光有意无意都往她们三人身上瞥,林丽娜有些相形见绌,心里不快。 “小林老师放心,我石松乔说过的话,绝对兑现。商人,诚信第一嘛。”石松乔笑,“不像官员,嘴巴说的不是脑子想的,而且随时在变,基本不会实现。” 他的目标今天只有一个:叶三省。 他得到的信息,远比义双,江城的官员们多,不会认为叶三省到界溪镇是被周仲荣抛弃,——李帝同样如此。 “我不承认你的话,但我也不想跟你辩论。”叶三省表态。 “怎么能够这样没有斗志?叶副镇长,还没有从离开市*委的重大打击中振作起来吗?我的好朋友赵政华说:如果你没有遇到过危机,那说明你没有做任何重要的事,也未曾突破任何边界。这道理好懂吧?比如你从来没有深爱过,分手时自然不会在意,也不会痛苦。正是因为你经历过市*委大秘这样重要的职位,经手过很多重大的人和事,所以你才能够感到失落,不甘和痛心。”石松乔进入说话状态,侃侃而谈,“张爱玲说过,忘记一个人只需要两样东西:时间和新欢。对于一位官员也是如此,时间就不说了,新欢自然就是同样重大的项目,具体到界溪镇,就是界溪镇的旅游开发工作。” “你今天是来扮演启示者还是挑衅者?”宋炼愤愤地问。 李燕如接口说:“你今天是故意来羞辱我们叶镇长的吗?” 石松乔得意地一笑:“要是说羞辱,我给你说个段子吧。有位自识甚高的大学生,来参加我们面试,狂得不得了,以为自己一来就可以干总裁,至少也要做项目经理,我忍不住问了他几个问题,他答不上,恼羞成怒地反诘我:我来这里,不为了被羞辱的。我从容地微笑反问:那么,你平时一般是在哪里被羞辱的呢?” “我说这个段子是表示,我怎么可能是来羞辱叶副镇长的呢?全江城最年轻、最有实力的副镇长呢?我是来交朋友的。”石松乔一口否认。 “那你平时一般是在哪里交朋友的呢?”宋炼学着石松乔的口吻反问。 众人笑。 “说来羞惭,一般都是在酒场夜场按摩房里,像这样清醒理性地喝茶交流,真的很少。”石松乔坦然承认。 “那你以前跟叶……副镇长不算朋友?”李燕如问。 “以前当然不是。他是杨中的朋友,我是杨中的朋友,所以凑在一块喝酒,一块谈生意,但朋友的朋友,并不一定也能够成为朋友。” “刚才还兄弟兄弟地叫个不停,现在连朋友都不是了。”宋炼嗔道。 石松乔嘿嘿一笑:“我认他兄弟,他未必把我当朋友。” 叶三省笑道:“石总,说真话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这事无干紧要,让对方知道也不在乎,一是对方实力跟自己相差太远,让他知道了也拿自己没法,我看石总这样畅所欲言,自然按剑当世,雄视千古,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 “叶兄弟你不用挑拔。”石松乔哈哈大笑,说:“我是跟乔布斯学的,他说最好的营销就是说真话。我今天是存心跟你把以前的心结解开,真心实意要交个朋友,所以我认为说真话是最好,最直接的方法。” “那交朋友先发个红包吧。” 叶三省笑。 他慢慢习惯了用微*信,微*信今年一月份,春节期间推出了一个功能叫发红包。 “多少?随便叶副镇长开价。” “我这个红包不是私人红包,是要发给我们界溪镇的旅游开发的。”叶三省认真地说。 这天下午的茶叙变成了石松乔个人表演的舞台,大家看得津津有味,但这位省文旅公司副总经理的表演内容、对象、目的,却是为了一个跟他职务、实力完全不对等的副镇长,叶三省。 晚上上了桌,李帝坐了主位,陈光辉和石松乔一左一右挨李董事长坐了,宋炼搜刮石松乔坐,叶三省一左一右分别是张林丽和林红,心想有时候酒桌上排排桌次也不都是坏事。 酒桌上,石松乔继续把目标盯着叶三省。 他明白李帝给他打电话的目的,毫不介意地被利用,立刻奔赴界溪镇,因为他正好借机重建跟叶三省的关系。 商场之中,被利用不要紧,重要的是你能不能从中获利。他基本上算是一个彻底的商人,完全明白这种利害算计,换了赵政华,可能还会矜持,还会不愤,还会拒绝,他石松乔不会。 他又开始说故事,历史有一位君王,不仅信佛,还信道,同时又接受了儒学大宗师的尊称,可是在他石松乔看来,如果一个人什么宗教都信,那就等于什么都不信,不是信徒而是政治家。 然后从这个角度引申到叶三省身上,说叶副镇长就是天生的政治人物,根椐他这一两年来跟叶三省的接触,叶三省对任何人都温和有礼,在政策许可的范围内竭尽全力帮忙,出谋划策,不像很多官员敷衍,任何人都因此把叶三省当朋友,但其实叶三省一个都没有把对方当朋友,叶三省欺骗了所有的人,幸好他石松乔英明睿智,没有被叶副镇长蒙蔽,所以才会有这么一次真正结交的酒局。 陈光辉说到了界溪镇的土特产,说到中药,准备向县上报一个中药之乡,石松乔立刻又发表高论,说《神雕侠侣》中写了情花,有个神医就在情花旁边找到了解药,这不是乱写,是有科学依据的,写进了中医书的,所谓“世间百毒五步之内必有解药”,这也符合我们传统国家的阴阳调和,万物平衡的天道。所以有界溪镇这样的穷乡僻壤,就会有叶副镇长这样包治百病的领导,这是相辅相成的。 陈光辉好脾气地说那我们一起敬石总和叶副镇长。 宋炼嘟哝着表示不满,说宋副镇长还在这里坐着呢。 其实她根本不在意。叶三省根本就不是她心目中的对手,甚至绝大部分男同事都不会成为她心中的对手和敌人,她的对手只有跟她一样的美女官员。而且她非常清楚,她是下来镀金的,她的副科级也好多年了,只要有点业绩,就可以很迅速很顺当地提成正科实职,这一点她毫不怀疑。而要有业绩,必须依赖眼前这位叶副镇长。 而叶副镇长,按照通常的规律,下一次级别提升,起码也要三年五年吧。 叶三省由着石松乔纵横捭阖,心里突有所触:界溪镇的旅游开发是不是也在五步之内?或者说是旅游开发的模式太多了,反而不是模式?或者反过来说,什么模式没有也是模式?令狐冲的“无招胜有招”? 一时间有些出神。 李帝起身过来敬神,叶三省起身奉陪,说他有一个朋友,说过跟李董事长是好友,李帝忙问是谁,叶三省说是齐雍峰,李帝哈哈大笑,回去拿了手机过来放在桌上,立刻拔打齐雍峰的电话,而且按了公放。 ——这是相当失礼,也是相当幼稚的行为,可是这位身家亿万的李董事长就这么干了。 接通了齐雍峰的电话,李帝问齐总知道他现在跟谁在一起吗? 齐雍峰说是叶三省吧? 李帝大惊,看叶三省,叶三省赶紧否认自己跟齐雍峰通过气。李帝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齐雍峰说我猜的,李帝一时来不及深思,说算你聪明,也算我们三人心有灵犀,我正在石船湖跟叶副镇长大酒。 齐雍峰说,唉,如果在江城我立刻过来了,如果你提前半个小时我也立刻开车过来。 叶三省说,有的是机会,李董这么大一个产业囤在这里,齐总你安排时间来考察吧。 三个人交替着又说了一些胡言乱语,李帝挂了电话,说我们今天必须三杯论交。不然就被石总一个人把你霸占了。 叶三省抗议,说我又不是美女,不想被一个男人霸占。 旁边两位美女一直观看他们表演,赞道:“有时候男人喝了酒,也很有趣啊。” 第470章 朋友 度假村里有ktv包房,叶三省觉得张林丽有点危险,虽然她今天自始至终也没有说几句话,但是他感觉得到她的眼光总是扫着他,不想参加包房的活动,可是宋炼做今天居中调度的人,不许任何一个重要角色缺席,连陈光辉也被拉去唱了一首革命歌曲才被李昆安排车送回义双。 这个时候,叶三省为了避开,倒是主动找着石松乔和李帝说话喝酒。 李帝今天做了充分准备,带来的洋酒刚才晚餐没有用,现在派上用场,宣布必须先喝洋酒才能够喝啤酒。叶三省不太喜欢洋酒,权衡一下,宁可喝洋酒也不敢去惹张林丽。 林伯谦父女意外地没有告辞,而且给了众人一个巨大的惊奇:林伯谦意外地喜欢喝洋酒,林丽娜意外地喜欢唱歌。 林伯谦陪着叶三省,石松乔,李帝兄弟喝酒,酒来即干,吓得李帝不敢向林老师举杯了,——他这洋酒可不廉价,是专门准备用来公关重要朋友的。林丽娜一进包房,丝毫不顾林红是江城最著名的女歌手,张林丽是全能选手,宋炼也来自电视台,一下子就点了十几首歌排在那里,唱了两首又给大家清唱连寨山歌,歌声清亮婉转,别有一股韵味。 叶三省想,怪不得向市长会赏识,光凭这噪音,就可以在江城的演艺界有一席之地,而且,她玩什么火牛舞啊,直接当歌手多好,甚至可以去参加《中国好声音》,说不定一炮能红。 因为林伯谦分担了一半的洋酒,第一瓶不久就尽了,李昆出去拿第二瓶的时候,石松乔醉熏熏地对叶三省说:“兄弟,要说你有什么缺点,就是没有城府。” 叶三省笑:“我本来就年轻,装什么深沉。你说,我一个破副镇长,出去摆谱不是被人笑吗?” “我不是说你需要摆谱,那是最肤浅的官威,我是说你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政治意图,你的喜好和目的摆在脸上,你太想做事了,一见工作就想做好,一眼就能够被人看出。”石松乔食指点点。 叶三省一凛,意识到自己以前确实是这样,故作不解:“想做工作有什么不好吗?” “你啊……图样图森破。你就算是赞同和支持对方的项目,你也用不着立刻表态,甚至在表态之前就把你的真实想法显露无遗吧?”石松乔淡淡地说,“本来对方还要送你一件功劳的,现在一看,好,叶……副镇长已经被搞定,不用再投资了。本来对方还准备了很多说辞,现在一句话也不用说了。还有,本来是一件大家都不在乎的工作,好,叶副镇长想做,那还不趁机给他设几个套,敲敲竹杠。本来是应该安排给别人的难事,好,叶副镇长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就是你的,领导和同事都毫无心理负担地丢给你。就算你叶副镇长勇于任事,也得讲点条件吧?即使你大公无私,事前提些要求和帮助,比你接下来后再提好些吧?事前,别人会认为这是应该的,事后提,那就是你叶镇长的私事了,是你叶镇长向组织提要求了。” 叶三省豁然醒悟,由衷地举杯:“谢石总指点。” ——可不是吗?光是现在这个界溪镇的旅游开发,从陈光辉到宋炼到李帝甚至可能朱森,现在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该是叶三省的工作,可是,这明明是整个界溪镇党委和政府的工作啊。 “石总你在掇烂事。”林伯谦不满地说,“叶镇长这样的能人,有办法帮我们界溪镇搞旅游开发,自然就该让他来做,那有你这样打破锣的。” 还是举杯跟李帝一起陪着石松乔和叶三省碰了杯。 “我又不是阻挡叶副镇长不做事,我只是让他做事之前,按照惯例先叫叫穷,表表困难,多向镇长县上市上争取一些条件,这也是为了最终做好这个工作嘛。”石松乔不以为意,“我这样实心实意替你着想,我是你哥嘛。实话说,这个界溪镇的旅游开发还真不好搞。我来的时候也想了一下,还真想不到什么项目适合在这儿落地,不然李董事长只怕早在这里干得热火朝天了。首先你得修路吧?” “修路也有个倾向重点,县上如果认哪个镇不重要,那也要统筹规划的。” 叶三省有些怏怏不乐。 他刚才已经向陈光辉提了这事,陈光辉说他跟县交通局不知道沟通了多少次了,人家一句你界溪镇值得修路吗就把他回绝了。 “那不修路谁来啊?这不成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难题吗?”石松乔笑道:“不过这事你得自己克服。没有办法,谁叫你是叶副镇长呢。必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你在基层,这是你现在的命运。将来你像周书记一样职务高了,看得更远了,权力更大,资源更多,做事就会选择危害更小更省力的工作,这是为政者和为将者的不同。” “甚至,我跟那些真正有背景的人也不同,人家可以坐着摇摇扇子就混过去,我得咬牙苦干,才能够被领导赏识,被组织发现?”叶三省表情奇特地笑笑。 “你这话别让宋镇长听见。”石松乔瞥正在唱歌的宋炼一眼,嘿嘿一笑,“我看得出你有情绪,甚至我也猜得到你这情绪可能是针对谁?高云,是吧?” ——今晚石松乔有备而来,把他和叶三省能够说的每一个话题都想过了。 叶三省无语。 他没有想到石松乔也知道高云,知道他和高云之间的不快,更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突然揭破。 李帝看叶三省面色不虞,对林伯谦说:“林老师,来,我给你说个事。” 把林伯谦拉到包房外去了。 石松乔毫不在意,继续诚恳地说:“政治人物没有私敌。虽然跟你说这些尚早,但你也应该从现在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该化解就化解,该服个软也有……” “如何化解就是把一个无辜的弱女子送到高云的怀里,那我宁愿成为他的死敌。” 叶三省突然间怒气上涌,忍不住反诘。 石松乔凑近,大拇指指一下张林丽,压低声音说:“她可不是弱女子。她是有点喜欢你,你喜欢她吗?” 叶三省板起脸,严肃地说:“美女谁不喜欢,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跟她有任何关系,我帮助她,只是出于正义。” “我已经很难在你们这些人中听到这两个字了,呵呵,不错。”石松乔满脸不以为然,“你现在还没有介入权力斗争,或者说,你经历的人和事,都不足以让你有这种真实的经验,我担心你,随着你一步步前进,必然会有很多对手和敌人遭遇,那些人不会是只会仗势力,只想蛮干的高云,你得从现在起就学习权谋之术。真的,如果你有这方面的经验,也不会轻易就被陈文富设计了。” 叶三省冷笑。 石松乔这话只有一半对。他现在的层面,的确是使用不上权谋,比如他跟刘学文有了分歧,直接报告给杨中就行了, 可是石松乔不知道,王道士可是从小就给他说故事,说史书,说历史上那些权臣奸相,后来再加上个不速之客古教授 “你再想想北哥,连一个黑*社会大哥也知道利用,这也是权谋……” “石总,我们不谈这些了吧?真的我……觉得扫今晚的兴啊。”叶三省打断了他,“美女在座,我们不该过去陪她们说话喝酒吗?” “好,那我最后再说一点,周仲荣。”石松乔早有准备,接口道。 叶三省再次无语。 他终于明白,这位石总,从下午开始,就是铁了心要跟他交个“朋友”,好像他还无法拒绝。 “先说一个故事。历史宋、蒙联手灭金,金国一汉将叛金投蒙,成为一方诸侯。之后蒙、宋决裂,蒙国有汉臣担心这汉将叛蒙投宋,汉将笑说:吾拥兵起家之人,宋廷敢纳否?此事遂传为笑柄。这个笑柄自然是宋廷成了北人的笑柄,宋廷最怕的就是这种拥兵自雄之人。” “我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就是用来比喻周书记跟你。你就是那汉将,周书记就是宋廷。历来朝廷就怕权臣悍将拥兵自立,官场之中,也是如此。领导不喜欢庸碌的秘书,但更担心自恃有才,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秘书,因为他们一旦出事,损害的就是领导的直地声誉和威*信。你想想当时,你已经名声在外,不是池中之物,这样的人当秘书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而周仲荣能够接纳你,信任你,放手使用你,那是对你的极度包容和赏识,所以你应该坚信周书记对你的所有安排,都是为了你好,如果说江城官场有很多人看不清楚,那是他们眼瞎心盲,如果叶兄弟你自己也身在局中,有所误解,那就……” 石松乔摇摇头,满脸怜悯。 叶三省举杯:“石兄,我敬你。” 第471章 委屈 这天晚上,叶三省躺在界溪镇的宿舍里,久久难以入眠。 因为洋酒,更因为石松乔。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第一个来看他的人会是石松乔,更没有想到打过那么多次交道的石松乔今天出人意料的表现,但目前看起来结果还不错。 他接受了石松乔,尊敬而诚挚地称他为“石兄”,不再是“石总”,或者说是被迫接受了石松乔,称兄道弟。 一位文旅公司的老总,专门来看望自己,向陈光辉,林伯谦父女显示了自己的人脉和实力,捧足了自己的场。 宋炼的真实目的完全摸清,或者说是主动让他知道,有利于他们两个以后相处,配合工作。在过去的一周里,他考虑过很久如何与这样一位美女官员的关系,战战兢兢。 跟李帝建立了某种“亲密”关系。李董事长甚至许诺,以后叶三省有什么应酬,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李昆在就让李昆安排,李昆不在就让下面的人安排,绝对安排好。——界溪镇没有像样的餐馆,度假村绝对是一个有档次,肯定用得上的应酬场所。 但这都不是让叶三省心动的收获,他认为今晚最大的收获,是他重新认识了自己和周仲荣的关系。 他认为石松乔说得非常有理。当时自己做成了宝来山艺术村,已经名满江城,而且被马林先召到市府,周仲荣在那样的情况下,毫无介蒂地使用自己,显示了充分的自信,也显示了充分的包容,这份情感,论质论量,丝毫不逊于古教授、杨中这些人对自己的赏识和支持,他以前是当局者迷,还曾经对周仲荣有过隐约的怨恨,现在,只有满腔的感激。 无论如何,石松乔点醒了自己。有的时候,跟这些思维活跃的商人交流,能够刺激自己的大脑,而且石松乔不是一般的商人,他也勉强算是一个官二代,只是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对于官场,也许因此看得比别人透,看得比别人更不同。 但我跟周书记,不是以利合,而是以志合。 叶三省在黑夜里,睁大眼睛,喃喃地说。 周六上午,叶三省前往文化,汇合了杨中,两人前往宝来山艺术家村。 为了怕白天才那干人认出自己的车,叶三省坐了杨中的车,经过村委会时,叶三省默默地伫立,饱含感情,一直到汽车驶过潘家茶铺,叶三省才收回目光。 上了山,直达光明画廊。 这就是刘成家的“产业”。 这家画廊名义上的主人是江城一位当代著名画家,画家以前是江城电影公司的美工,不是科班,是顶替父亲参加工作,一开始就画电影广告,那时候他只有十八岁,站在高高的木架上,画电影公司外面那块三米高,近十米长的墙壁,由此培养了他的技法和视野。后来辞职算去了北京,算是最早北漂一代,左冲右突,渐渐获得了一些名声,参与了当时火遍全国的电视剧《渴望》做美术指导,画作开始走向国外,最后,他想起三十年前少年时的经历,决定做一幅超级大画来纪念那个时代和那个朝代的自己,经过酝酿、构思、草案、材料、草图等众多环节的精心准备,历时两年,创作出一幅高三米多,宽十六米的《众冥之路》,近两百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在画中表情各异,轰动画界。画家并不满足,紧接着又画了一幅更加大型的巨画,成为全国最大的油画作品,申报了迪士尼记录,跻身全国一流画家之列,所以他来宝来山申请一个画室,自然受到欢迎,实际上,叶三省他们在拟邀请的江城名家中,不到十人,排在第一位的,就是这位著名画家。 但是画廊的实际拥有者,却是刘成家。 画家是刘成家远房侄子,刘成家年龄还比画家小一点,但辈份高,画家只是挂了个名,丢了几幅画来点缀场面,基本上是刘成家老婆的一位侄女在这里经营,目前开的经营项目主要有:咖啡,简餐,绘画培训,画作售卖。基本不赚钱,勉强维持。 刘成家一伙中,只有王长安和赵永能够舞上几笔,其它人对于书法绘画一窍不通,主要是借这个地方做根椐地,可以方便聚在一起麻将喝酒。 杨中和叶三省走到后院的玻璃包中,刘成家几人正在方城激战,看见叶三省,刘成家把牌倒桌,站起身招呼叶三省,说:“小叶你终于现身了。我们都在等着你自己解开心结,回到组织怀抱。” 叶三省笑着向众人招呼。 刘成家指着叶三省说:“小叶,这么久,你就一直闷着,不给我们电话,不跟我们聚会,难道还要我们来主动问候你?你这么年轻,你摆什么谱,生什么气,有什么过不去的?你要明白,你第一次跟着杨县参加我们的聚会时,你不过是临江镇政府的普通工作人员,我们对你不一样好吗?现在,你是整个江城最年轻的副镇长,你心里有啥放不下的?” “对不起,各位领导,我错了。我今天,就是主动来认错的。我等会罚酒。我给各位领导带了一件好酒来。”叶三省诚恳地承认错误,鞠躬。 大家都笑了,说等会就喝叶镇长的好酒。 刘成家坐回麻将,招呼继续,叫杨中和叶三省先逛逛,有啥事酒桌上集体讨论。 两人回到前院,在宽阔的路边阳台上坐下,叫了咖啡,俯瞰山下的田野河流,悠然微笑。 “你有啥事需要帮忙了?是界溪镇的工作吧?”杨中问。 “是的。我想先修路,界溪镇那边太边远了,路也烂,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叶三省老实地承认,“同时也是刚才刘市长批评的,我有什么值得矫情的?我觉得我应该坦然面对所有的人和事,包括刘市长他们。” “有这个想法是对的。”杨中肯定无法理解年轻人微妙的心理,但他能看到比叶三省更远更直接的道理,“哪怕是跟他们有仇,也得委屈求全。在江城,你要做事,你绕得过这一桌麻将客?他们和他们的麻友,在任何一个环节卡你一卡,你都为难。你现在晓得厉害了,知道来敬酒,我为你感到高兴。” “杨县能够说这种话,我倒是应该为杨县高兴。”叶三省故作惊奇地说,“刚正不阿的领导突然大彻大悟,指示我要妥协,要委屈求全,我真是如闻仙乐耳暂明啊。”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先给我说说具体想法,我到时帮你敲敲边鼓。然后先享受一下这里的阳光和空气吧。” “那你好久来界溪镇,我们的阳光和空气绝对不比这里差。” 中午上了桌子,侄女亲自下厨,村里来了两个妇女帮忙,做了一大桌菜,侄女自豪地说,全是原生态。刘成家笑,我们辛辛苦苦跑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这原生态吗?只是今天中午不喝这里的原生态酒了,喝小叶的敬酒。 叶三省看画廊中午另外还有三桌客人,外边阳台上还有两桌情侣简餐,上午的咖啡也可能卖出了小二十杯,生意尚可,但这是周末,天气又好,所以只能说整体勉强。但是据说有不少来游玩的客人都为孩子报名想学绘画,但是一听要有基础,画家绝大部分时间在北京,平时是画家的弟子代教,而且费用不菲,都打了退堂鼓,心里不由一动,这种模式肯定有问题,但是如何解决呢?又如何跟界溪镇结合呢? 叶三省那一件酒,还是当初齐雍峰送他的,现在借花献佛,大家都说酒不错,例酒之后,话题自然是叶三省首当其冲。 汇报了界溪镇的工作和感受后,审问叶三省在界溪镇的工作计划,叶三省交待那边经济作物是一条路,但大家的共识还是要搞旅游,但是那边的情况呢,又非常特殊,山多有湖,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大型动作呢又需要大资金投入,一直找不到实力雄厚的资金兜底,前不久省文旅公司的人去看了,也觉得狗咬刺猬,无从下嘴,叶副镇长很是焦眉烂眼。 刘成家哈哈大笑,说界溪镇我去过好几次,什么连寨山歌,什么火牛舞,都是花钱不产钱,石船湖倒是漂亮,空气也好,难得的是小环境不错,借助那个什么穹窿地貌,形成一个小闭环,有些冬暖夏凉的天气,而且阳光好,但是你总不能把大家拉去晒太阳吧?去了人家太阳下山也要走,还是留不住人,所以守着山山水水还真不好搞。重要的是,那里的路太烂了,以前说汽车跳,江城到,现在这句话可以用到你们界溪镇。 叶三省夸张地鼓掌叫好,趁机转头对王长安说,王局,所以我们界溪镇,一定要你们交通局支持。我目前这个宏大的旅游开发计划第一步,就是修路。 第472章 天听 王长安呵呵一笑,这样的场面,他经历过无数,叶三省借酒局的气氛逼他表态,他哪里在乎,有一百种方法应付,但是,他拿起手机,问:“叶镇,我现在是给赵县长打电话还是给汪局打电话?” ——他这也算小小地回敬一下叶三省吧。 叶三省一怔,笑道:“这事我还真不知道程序,请刘市长安排。” ——他哪里会不知道程序,早就问过了,但是,他也感觉到了王长安故意问这话,毫不犹豫地抛向刘成家。 刘常务副市长大怒,举杯:“你们两个家伙太万恶了,啥子事情都往领导身上推,还有没有一点干事情的样子?老王两杯,小叶三杯。” 王长安没法,只得笑着跟叶三省完成任务,然后看刘成家。 刘成家余怒未消,说:“老王你先给汪雨打,等会再说赵永的事。” 王长安拔打电话,立刻接通,汪雨第一句就说:“王局你到义双了?在哪?我马上到。” 大家面面相觑,刘成家说:“听听,你们这些人啊,我贵为市领导,你们平时是如何对我的?” 汪雨立刻接口道:“我听到领导的声音了,王局,在哪?我分分钟到。” 王长安笑道:“没有其它的事,给你提一下,你们今年的申请,修路的申请,有时候也要考虑一下边远乡镇,不要目光总是盯着那些跟县城很近的,能够立竿见影的商业效益,我们要算经济账,也要算政治账,所以,从这个角度考虑,我们也要在申请中搭配一些有潜力的镇,比如界溪,连寨等。” 汪雨反应很快,立刻说:“好,我立刻重新造个计划,后面三个季度可以补上。” 挂了电话,王长安微笑道:“工作我安排下去了,接下来,就是你们自己的……协调了。” 刘成家按捺不住,指责道:“小叶,今天幸好赵县不在,你是不是打了赵县长翻天印?” “我就是想找个机会向赵县长解释,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赵县解释。” 叶三省嗫嚅道。 ——实际上,他并不想跟赵永碰面,也不想跟赵县长解释什么。 “这事的确不好解释。”杨中插话说,“小叶只是一个工作人员,一个棋子,被……利用了。真正下棋的人,不会顾忌小叶跟谁有关系的。” “朱森这人太急功近利了。这种人真可怕。”刘成家不会像杨中那样谨慎,连名字都不提,他直呼义双事件中的阴谋者。“赵县就没想过怎么打压一下?需要我们的时候说一声就是。” 众人默然。都不好表态。 “但是朱县这次,基本定局了。” 还是杨中直言。 杨中说的是事实,也是大势所趋。 下周,界溪镇人代会召开。 全镇现有代表62人,请假1人,实到会代表61人,符合法定人数。会议由镇党委书记陈光辉主持。 会议听取并审议了《界溪镇镇人民政府工作报告》《界溪镇镇人大主席团工作报告》《界溪镇镇财政上半年预算执行情况报告》《界溪镇镇生态环境专项报告》。参会代表认为报告很好地总结了这一年以来全镇各项工作开展情况,内容详细,切合实际;未来工作安排及规划符合当前社会发展趋势,表达群众意愿,可行性强,对实现前锋经济社会全面发展、人民安居乐业信心百倍。 前锋镇党委副*书记、镇长黎京万在报告中指出过去一年在义双县委、县政府和界溪镇党委的领导下,在镇人大的有力监督和支持下,各项工作取得了新成绩,较好的完成了各项目标任务,展示了开局之年的奋进姿态,交出了跨越争先的合格答卷。 报告明确下一阶段政府工作要求,要围绕义双县委、县政府发出“大干60天、冲*刺三季度”的动员令、“项目攻坚排头兵、省市考核走前列”的奋斗目标,主动对标高质量跨越发展考核新任务,落细落实“疫*情要防住、经济要稳住、发展要安全”重大要求,坚定信心、踔厉奋发、笃行不怠,努力交出让全镇人民满意的答卷。一要坚持把项目攻坚作为头版头条;二要坚持把扶优培强作为动力源泉;三要坚持把镇村统筹作为重要抓手;四要坚持把改善民生作为根本目标;五要坚持把安全稳定作为底线地板,建设人民满意政府。 界溪镇党委书记陈光辉在讲话中强调,做好流放开发,奋力攻坚三季度、冲*刺下半程、实现全年红。 会议期间,各代表团进行了分组审议和讨论,为界溪镇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建言献策,提出了宝贵意见。 叶三省装模作样地参与,觉得一个乡镇的会议,不足以震动他,可是,当他和宋炼被选举为副镇长,他还是有那一种莫名的仪式感和里程碑式的惊动,他觉得,他的人生从此进入另外一个阶段,他现在,真提一名官员,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破副镇长,但是万里长征,已经迈开了第一步。 他和宋炼面对全镇六十二名人大代表,发表了就职演说。 他不知道宋炼是怎么样的心情,但他自己,是非常庄重而虔诚。 接下来,是义双县人代会,朱森代县长被选举为义双县县长。 市*委的反应很快,据说周仲荣跟马林和袁守志交流时说,既然义双的情况已经这样了,县长和常务副县长不适应都留在义双,他的意见是朱森接县长,赵永回市里去水务局,乔中华到市政协,建议市工商局局长宫红军去义双。 市*委书记最重要的权力就是人事权,他的意见就是决定。 由此,乔中华退休之前完成了最后的目标,到市政协做副主席,级别副厅;赵永到了水务局当局长,这是一个相对边缘的局,基本上算是“发配”,级别没变,但是从面到点,以后除非奇迹,很难再进入政府序列,同时,他还面临以前的“赵十一”困扰,如果他不能好好应付,很可能因此身陷囹圄。 紧跟着,是江城市两会。 江城的领导*班子没有什么大的变动,除了向副市长祼退,凌明山接任,没有多大的波澜。 接下来,将是西川省两会。 在两会筹备情况听取会议后,西川省*委书记顾绍毅留下了省长严宇和组织部长,在他的办公室交流了这次对两会的意见,然后,顾绍毅问:“你们听说过叶三省这个人吗?” 第473章 高度 组织*部长和严宇都看着省*委书记,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严宇知道这个名字,组织*部长也知道这个名字,但他们都知道,顾绍毅接下来有话说。 “他是周仲荣同志的秘书,只做了几个月,现在到了一个镇上当副镇长。”顾绍毅缓缓道:“昨天我跟高主任交流了一下关于干部甄选机制的一些考虑,他说到了叶三省,差不多算是我们省最年轻的副镇长,刚刚参加工作三年,副科级实职。高主任的儿子恰巧也在江城,跟叶三省一样三年前考公参加工作,一起在一个镇政府同事过,他们之间还闹了点矛盾。” 两位省*委常委沉默地听着,各自思想。 两位年轻人的矛盾,哪里值得向日理万机的省*委书记汇报,高主任是省*委大院公认的顾绍毅第一智囊,不会这样无聊向领导说自己儿子的琐事,省*委书记也不会过问那种层面的人事和升迁,只有一个可能,是因为叶三省跟周仲荣当过秘书。 但是高主任现在来说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呢?叶三省是“当过”,现在又回到了基层乡镇,不会威胁到他的儿子,所以高主任的目的不是两个年轻人的矛盾,而是“意在沛公”,周仲荣。 严宇和陆宏都明白去年顾绍毅很欣赏周仲荣,准备把他召回省政府出任分管经济的副省长,但是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这个考虑搁置,可能是周仲荣刚到江城不到两年,可能是担心周仲荣这样的急进派跟严宇联手,有一些不可控因素,也有一些传言是高主任向省*委书记进言,表示反对。 那么,高主任说到儿子这种琐事,就很好理解了,是解释他对周仲荣的反对,不是因为私仇而是公心,而且特意选择叶三省离开市*委后再坦承这一点,说明他并不在乎这件小事,但他还是要向省*委书记解释。 “这件事让我想起一个问题,就是说我们干部的甄选制度。”顾绍毅直接进入主题,“长期以来,有一种说法,有三种人,能够进入官场快车道,一是秘书,二是团*派,三是官二代。这个说法对不对?我认为是大部分是对的,从现象上来说,也是这种情况。” “我认为大部分对,是这三种情况,实际上都是有道理的。” “比如秘书。我们任用一位官员的基础是什么?了解。我们要了解他们的能力,个性,工作作风等等,才能够有的放矢地使用,把敢打敢拼的干部用在需要开拓创新的地方,把稳重忠诚的干部用在关键重要的岗位,各取其材,而秘书,是我们最熟悉,接触最多的人之一,所以他们很容易得到升迁,这是一种客观现象。同时,绝大部分秘书,都非常有才,在使用他们当秘书时就经过了严格的筛选,而他们在领导身这几年,不自觉地会从领导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协助领导工作,所以他们的能力和视野都得到了巨大的提升,一旦放任,基本都能够大展拳脚,做出成绩。严宇同志你也是当过秘书的,肯定理解。” “然后是团*委的干部。” “团*委的同志因为没有‘实’权,——我就用这个说法吧。但他们参与的工作很多,涉及的方面很多,在工作中会受到很多锻炼,接触的工作面很广,所以一旦走上领导岗位,都能够领会组织意图,无私奉献,做出成绩。从团省*委,团市*委这些出去的干部,大多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后,成为各地市州,各区县的主官,非常合格。” “然后是所谓的官二代。” “这也是我们经常被人诟病之处,说我们任人唯亲,家族传承,权力腐*败,实际上,跟前面的秘书和团*派一样,大部分我们的子弟,对党忠诚,政治可靠,因为家庭熏陶和父母的言传身教,他们的业务能力比一般的党员干部高,还有格局和视野,不可讳言,也超过那些官员,所以他们也能够得到组织的信任和重视,有更多的机会升迁。这是事实。” “但是,我在这里想说的是,我们党,一向注重团结一切力量,吸收各方面各阶层的精英,带领广大人民群众一起前进,所以我们在组织构建这个最重要的工作上,决不能忽略各个阶层各个类别的需求,引领和培养,决不能丧失公平公正。” 省*委书记看着面前的两人,看着省长严宇和组织*部长陆宏。 一样的沉稳,凝肃,但严宇比陆宏多了几分俊朗,锐气,甚至还有点热血的感觉。 是的,严宇给顾绍毅的感觉就是如此。 人过了耳顺之年,放眼望去都是一脸沧桑,但严宇没有,他依旧自信、昂扬。 有人说过为什么那些演员,很大年龄都不显老,不是保养得好,那是因为他们心中有野心。 实际上,官员也是如此。 经常看到,一线工作的官员器宇轩昂,一旦退休或到二线,立刻就像老了十年二十年,一夜白头,失去了精气神。那是因为,他们再也没有野心支撑。 但是,看人年岁,不仅要看脸,还要看脖颈。 这两位省*委党委,西川手握大权的领导,跟自己一样,脖颈间有掩饰不了的皱纹。 “南宋的时候,有一句话广为流传,便是‘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单只这一句话,便让无数心怀故国的北人,无法在南宋立足,无法在南宋成功立业,比如辛弃疾,最终,南宋丧失了资源和人心,灭国。” “如果我们的政府,那些普通的干部群众,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公平公正,失去了晋升的机会,如果我们社会,阶层固化,有才能的人没有公平的回报,那么,我们的党,很可能就因此失去了人民群众的支持,失去了我们最坚实的基础,如果我们不能居安思危,我们将变得非常危险。” 这是很敏感的问题,省*委书记也只能隐晦地表达,但两位省*委常委都完全能够领会。如果他们刚开始还觉得顾绍毅说高主任儿子的事有些小题大作,但是现在,他们表情凝重,开始重视。——果然高瞻远瞩,能够从高主任故作不经意提到的叶三省和他儿子闹矛盾这点小事中,看到这么深刻,这么高度的问题。 但他们还是没有说话,等待着省*委书记的进一步指示。 “我的考虑是,叶三省,或者像叶三省这样的年轻人,没有背景,凭借个人的能力前进的时候,我们组织部门可以多关*注一下,适当的时候,可以树立典型,加以宣传,这对于我们的干部甄选机制是一个重要的参考,对于我们党和政府的发展建设,对于我们省,我们国家的大局,是有帮助的。” “还有,陆部长可以就此现象做一个专题调研,跟中组部汇报一下,看看他们的意见,这个课题能够得到总书记和中央的重视。” 严宇和陆宏离开后,顾绍毅走到窗边眺望了一会。 据说,天气好的时候,能够从这里看到西川盆地边上的雪山,但是此时省*委书记心里压着事,沉思着。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西川最著名的文人,那个号称千古第一的东坡先生,想到他那首诗: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可是,那些普通百姓的孩子,如果愚且鲁,能够无灾无难到公卿?同时,另外一些孩子,无论聪明或愚鲁,都可以从容地选择人生,赢在起跑线上。长此以往,将形成巨大的弊端。 他甚至想到王介甫有些类似的另外四句: 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 但这四句前面还有四句: 欢乐欲与少年期,人间百年常苦迟。白头富贵何所用,气力但为优勤衰。 他现在这个年龄,考虑的问题已经超过了西川一省和一位省*委书记的具体工作,他已经从人亡政息,接*班人,传承,后辈,选拔……这些提升到了理论和哲学的高度,马上进京参加全国两会,他希望能够跟高层讨论更多的问题。 而叶三省这个年轻人,能够提供相当好的例证。 陆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发了好一会呆。 人生真是神奇,他以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名字,可是这么快,就再次听到,而且是从省*委书记的嘴里,而且,还给他安排了这样一个重要的工作。 三年前,他的女儿陆多多毕业前夕,他觉察到了女儿的某些异常和想法,但是他谨慎地保持了沉默,没有像大部分父母立刻会介入,最后波澜不惊地结束了这件事。现在,陆多多平静地在简州区团*委担任团*委副*书记,不乏优秀的男生追求。 当然,叶三省也很优秀。 但是学校里所有的优秀在他眼中,都是小孩子的游戏,真正的竞跑,是进入社会后,他早忘记了那个叫叶三省,陆多多喜欢过的男生,谁知道,现在,这个名字带着一股狂风又冲到了他的面前。 他叹了口气,镇定自己的情绪,拔打江城市*委组织*部长袁守志的电话。 工作与情感,必须区分,这一点,还影响不到一位省*委常委,组织*部长。 第474章 汪局长 但是在遥远省城发生的这一切,叶三省都毫不知情,同时很短时间内,似乎都影响不到他,镇上的人代会开过后,他就投入他的旅游开发计划中。 首先第一步还是修路。 陈光辉再次跟交通局联系,并托了分管副县长出面,交通局终于答应一起吃个饭。 这似乎是一个好信号,基层工作都知道,就怕不吃饭,吃饭成一半,陈光辉组织了一个鼎盛的阵容参加这个饭局:镇长黎京万,副镇长叶三省,副镇长宋炼,党政办主任周翔。 一行人早早在包房里等候,下班后,交通局数人进来,陈光辉带领大家迎上去握手介绍,介绍到宋炼(陈光辉早给叶三省说了排名,自然也包括酒桌上的座位,向外介绍的顺序)时,交通局局长汪雨满脸堆笑,说欢迎宋镇长到我们义双来工作,早就听说宋镇长的大名了,久仰久仰,以前我们义双交通局的宣传,电视台和宋镇长也没少关心,多谢多谢。然后是叶三省,汪局长脸色一翻,喝道:“叶副镇长,老子给你毛起!” 众人楞住。 叶三省苦笑。 从上到下,都把界溪镇的旅游开发视为他不二选择的工作,他自觉也摆脱不了,坦然接受,来之前,也做过一些汪雨的功课,比如汪雨作风霸道,不仅是在交通局内说一不二,便是在义双县,也是少有几个可以公开顶撞县领导的实力派之一;比如他跟义钢的董事长徐猛不和,义双到义钢的公路就一直压着不修,结果徐猛没法,义钢自己出钱提升修路,交通局闹到县上市上,以不符合交通整体规划为由,差点带得义钢推掉重修;比如他喜欢打麻将,但是为人公平,绝不靠麻将敛财,也不仗势欺人,唯一的缺点就是麻将桌上喜欢大惊小怪,牌一好就会尖叫,起身走动,第一次跟他麻将的对手,无不被他的“盘外招”整得七荤八素的;比如他喜欢说笑话,而且大多是荤段子,市*委党校学习的时候,党校一位年轻的女讲师比较漂亮,他每节课都买一束花,等到上课铃响后,表情俨然地在几十位官员的目光中庄重地走向讲台,单膝跪下,双手献花,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后,党校不得不调换其他老师;比如他喜欢宣传,义双的电视台,江城的电视台,江城日报,不时都有交通局出钱安排的有偿新闻,更不用提省上全国那些媒体了,只要能够表扬义双交通局和汪局长,他出钱大方,平时任何记者到了义双,一个电话,绝对有酒有肉,据说这一招是受了王长安影响。 此时汪雨的威风完全无法跟王长安电话里那个唯唯诺诺的形象合在一起,但叶三省知道汪局长并不是想给他难堪,而是要开始他的表演。 果然汪雨扫视众人,很满意这种效果,脸上慢慢露出笑容:“不是我说你,你跟我们王局是兄弟,你随便打个电话来,我难道不买你的账?你偏要藏着掖着,劳累你们陈书记跑了这么多趟,你说你这个副镇长如何当的?” “我认罚。” 叶三省干脆利落地接了下来。 “改正就是好同志。”汪雨笑,跟叶三省握手,突然用力抓住叶三省的手一捏,怒喝道:“可是你同学高雪皎捅了我天大的漏子,把我四名运政工作人员送进了监狱,这一笔账又该怎么算?” 众人都是一笑。从刚才第一击中回过神来,大家都知道汪局长进入表演状态,现在,同样也是表演。 叶三省苦笑道:“汪局,高记者是帮助你们交通局净化环境,纯洁队伍,以后更有战斗力啊。” 这个问题他自然早就做了预案。 孕妇死亡案叶三省退出那天,省运管局的专案组就到了义双,第二天,四名运政就被绳之以法,不久就进行了审判,两位领头的运政,也就是跟乔中华和赵永有关系的那两人,分别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另外两人是缓刑,再跟着市里的任命就下来了,乔中华去了政协,赵永到水务局,朱森主持县政府工作,人大会后正式成为义双县长,可谓大获全胜。运管所是交通局下属机构,这次饭局,叶三省自然想得到汪雨可能会抱怨他。 ——汪局长暗下重手,幸好叶三省练过一段时间,不然这一捏直接要叫妈叫娘地痛。 “就算这样,也不能轻易放过你,这也要罚。” 汪雨目光炯炯地瞪着,叶三省心领神会:“我叫他给你们写十篇报道,限期上半年如何?” “可以。但质量一定要过关,报道要深刻,尤其是我汪局长在其中的重要作用。”汪雨严肃地指示。 “必须全面,公正,客观地评价汪局在义双的贡献,确定汪局在义双交通史上的地位。”叶三省一脸诚恳。 众人皆是一愕,再次领教和确认了汪局长的霸道和无耻,陈光辉松了口气,不管怎样,界溪镇的路看来没有问题了。 “入席。”汪雨手一挥,自顾自在往主位坐下。“今晚的账我们交通局买。” “哪可能让你们交通局买单。”陈光辉一边坐下一边说,“今天是我们请你们办事……” “既然知道是请我们办事,那就是听我汪大爷的。”汪雨霸道地说,“再说,我这酒是私酒,是欢迎宋镇长和叶镇长两位年轻才俊来我们义双,为我们义双的建设添砖加瓦,这个说法陈书记不会反对吧?” 陈光辉无语。 叶三省心想,这位汪局长一口一个“我们义双”,毫不掩饰地显示他才是义双的主人,显示他在义双的实力和地位,所谓“志在于此,智也在于此”,那么这位汪局,一生的疆域和眼界也就在此吧? 对,据说他在交通局当了十年副局长,五年局长,算是深耕这个行业。六年前,按照规则,要交流他去安检局当局长,也算提拔,他坚决不从,跑到县委书记办公室拍桌子,居然就真让他留下来了,然后如愿以偿地成为交通局局长,由此奠定了他在义双的“江湖地位”。 “那汪局的意思是,工作不用谈了,我们界溪镇修路的事就这样定了?”叶三省机敏地接住话头。 “叶副镇长很机警嘛。”汪雨瞪他一眼,“先喝酒。” 例酒喝完,开始互敬,叶三省看大家都为汪雨气势所慑,只得出头说:“汪局,酒喝得好了,谢谢交通局请我们,我们界溪镇的路,准备怎么修?我是新人,不懂就问哈。” 汪雨瞪他一眼:“怎么修?我们做计划到发改局,通过就批钱,批钱我们就组织实施,就这么简单。但是酒喝好了吗?” “如果说酒喝好了就能修好路,那兄弟我舍命奉陪。”叶三省毫不犹豫地接口。 他配合汪雨的作风,豪迈地表态。 “你还是个叶霸道哟。桌子上面还有书记镇长,你个副镇长,你表态算数?” 汪雨睥睨。 陈光辉赶紧说:“叶镇长的意见也是我们的意见,我们已经成立了专门的工作小组,叶镇长就是小组长。汪局,你说,今晚如何喝就如何喝,只要路修得好。” “好嘛,那就来个最简单的。”汪雨哈哈一笑,“人家做生意是喝一杯一百万,我们现在修路的预算,也是一公里四十多万,你们界溪镇路况和地形不好,可能要多一些,所以我也跟叶镇长这样算,你喝一盅,我就给你修一公里路,如何?” 众人怔住。 虽然对于汪雨的霸道作风了解,但今天,还是让他们吃惊多次。 这种技俩,将工作视为儿戏,一旦传将出去,影响肯定不好,但转念一想,这恰恰是汪雨的作风,反正他已经决定老死在这个职位上,那是真正的无欲则刚,也不在乎官声风评了。 一时都拿眼看着叶三省。 “好!就这么定,一盅一公里。”叶三省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当着我的领导们,当着交通局各位领导,一言为定。算二十公里,我喝二十盅。” 众人都是大惊。他们看着叶三省,全部露出不可思议,无法相信的表情。 一盅就是一个分酒器,倒满三两,一般都有二两五,二十盅就是五斤。 虽然听说过有些酒厂的品酒师酒量超群,能喝几斤,但是一般的人,超过一斤白酒的量,已是了不起了,难道叶三省真是超人? 叶三省说干就干,举起身前的刚倒满的酒盅,一饮而尽,说:“第一盅。算是订金。” 跟着又给自己的分酒器合倒满,众人惊骇地看着他,以为他又要举盅,叶三省却笑了笑,整好以暇地挟了菜,说:“大家继续啊,我不可能马上又喝一盅啊。我保证解决这盅酒就是。边喝边聊。” 汪雨反应过来,指着叶三省说:“你耍赖。” “汪局,当着大家说好了的,你汪大爷不可能反悔吧?”叶三省笑笑,“我没有说今天就一定要喝完这二十盅。相反,我答应给汪局写文章,立刻就加上了半年为限,对吧?这二十盅酒我也不等半年,就这一个月,汪局随时召我,我随时请汪局。” 汪雨怔了半晌,才笑骂道:“脸不要命不要,你们界溪镇出了能人了。” 第475章 宏图 这天晚上宾主尽欢,做为回敬,汪雨愤怒地要求,下次必须叶三省私人请客,而且必须是城里的最贵的餐馆。 汪局长汪大爷的报复就是这样直接而且实际。 叶三省回到界溪镇,晚上忍不住想,汪雨是不是故意卖个破绽? 这么明显的招数,天天坐在酒桌上的汪雨会看不出?或者是因为王长安打了招呼,他要买直接领导的账,索性反过来配合叶三省表演,装作中计,真是影帝,真是精明。 叶三省懒得去想这些人的诡异心思,修路的目地到达,他就暂时把这事抛在脑后,有什么后来再说,收敛心神,再次回到界溪镇的旅游开发上。 界溪镇的山多,穹窿地貌,的确秀丽,但放在全国范围来看,也毫无出奇之处,然后是石船湖,叶三省考虑的是像宝来山一样,觉得必须把山和湖结合起来考虑,做一个整体规划,所以像李帝的石船湖度假村那样指向性明确、单一的项目,不是叶三省考虑的。 这就是一个商人和一个政府官员的本质区别。 ——或者,李帝正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局限性,所以一听到传奇人物叶三省到了界溪镇,就一定要认识的原因。 当然,如果说叶三省心里有什么宏大的构思,那也是由一个个度假村那样的项目构成的。 静而后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叶三省觉得自己还是初来乍到,又没有完全沉下来调研和思考,现在就想发现一个撬动整个界溪镇旅游开发的点,相当困难,可是陈光辉下了命令,宋炼过两天就来关心工作进展,镇长黎京万虽然哼哼嗯嗯不表态,心里肯定还是对叶三省寄予厚望的,比如他基本就把张彪安排给叶三省专人使用,相当于叶副镇长配备了一个秘书。 叶三省想,泰和山庄那些民宿基本的元素,什么露营啊,烧烤啊,音乐节啊,啤酒节啊,攀岩啊,对战游戏啊,户外活动啊,甚至一些水上项目,都可以完全搬到界溪镇来,还有宝来山的艺术村模式,也可以借鉴,界溪镇就像一个包容性极强的平台,什么项目都可以接纳进来,但是认真一想,似乎什么项目,所有项目加在一起,都不能撬动整体旅游开发,都不具有吸引眼球的能力。 主要原因还是现在全国都在旅游开发,绝大部分项目都缺少创新。 叶三省疯狂地在网上浏览,又买了几十本书堆在宿舍和办公室,有时又回头去看自己做过的宝来山艺术村和泰和山庄,临江古镇,从别人的经验学习,也从自己的经验学习,吸引有用的,那些跟界溪镇切合的,可能落户并有促进作用的,不知不觉,两三周一晃而过。 四月第一周,界溪镇召开了班子会议,经济工作自然是其中一个重要内容,而旅游开发,做为大家共识的方向,自然也讨论了半个小时,最后陈光辉一锺定音,说叶镇长再给你两周时间,必须拿出一个方案来,不管好坏,先有一个蓝本,大家再在这个蓝本的基础上深化和补充。不然下次他去县里开会,无法向朱县长和宫书记交待。 叶三省这下没有退路,憋了两天,做了一个整齐的方案,自己看着都觉得平庸,去市场上根本骗不了钱,如果送到朱森那里,肯定会被轻视,没奈何,周六回江城组了一个大局,实际上是一个讨论会,邀请齐雍峰,陈总,广告公司的古总,西川特产网的曹总,聂作家,书法家石老师,夏敏,宋峰,在幽悠书吧拼了两张桌子,畅谈界溪镇的旅游开发。 宋峰抱怨不已,说这种事不是应该由镇政府甚至县政府出面,哪有私人包办的。叶三省解释,如果由政府出面,先得沟通,领导同意,申请上报,同意举办,筹备会,确定专家名单,联系专家,告知选题,确定成行,安排接待,陪同采风,准备材料,正式会议,顺序发言,领导指示,专家建议,领导总结,圆满结束,形成报告,重新研究……而且专家的采风肯定是走马观花,阅读材料只看标题,一目十行,开会发言强调次序,建议献策多看领导脸色,最后可能一条有用的意见也没有,劳民伤财,对专家对地方政府都是一种巨大的浪费,他叶副镇长不会这样搞,你看,几杯茶,两个小时,集思广益,绝对比开一个正式的调研会有效。最多晚上再请大家去李博的餐馆喝上两盅。 宋峰大笑,你跟凌市长倒是一个胃口。凌市长跟我说,他到江城工作这段时间,最怕的不是矛盾、困难、麻烦,而是大家必须一本正经在坐着开会,挨着次序发言,不断重复。 叶三省心里一跳,心想好久能够见见凌明山就好了。凌明山跟宋峰凑在一起,真是异数,两个人都有些离经叛道,不走寻常路,比如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背后议论自己的直接领导,只有宋秘书才干得出。 叶三省没有准备什么材料,只用了十分钟陈述了界溪镇的具体情况,反正大家都能够想象,平时也了解一些界溪镇的情况,然后大家开始乱哄哄地发言。 叶三省亲自担任记录,一边听着大家说话,不时提问,参与讨论。 他想起那天张林丽她们来界溪镇,一起去石船湖喝茶时,三个美女摆出各种姿式照相,然后石松乔说光是为了看美女,都可以做一个摄影基地,可是摄影基地能够赚钱?真要说风光独特,界溪镇哪里比得上新都桥,禾里这些摄影家的天堂; 又想起他和杨中去宝来山艺术村“拜见”刘成家一伙时,他和杨中坐在露台喝茶聊天,杨中随口说好好享受这里的阳光和空气,他当时很触动,后来认真考虑,可不可以以后宣传界溪镇,不从青山绿水这个角度,而是从阳光空气这个角度?当然,你又比不上三亚、大理这些地方的阳光和空气。 为什么比不上呢?是因为这些地方,附加了人文、历史、风俗等各种元素,比不上人家有名,所以无法吸引投资和游客。而且,即使在那里修别墅,三亚现在很多游客也是候鸟,冬天去,其它时间基本不在,空置率很高,这也是不利因素。 又想起那天在画家的光明画廊,觉得画廊的经营模式有问题,是不是可以在招收学生上采取分级模式?有基础教师,提高老师,最后拔尖的学生才交给画家亲自带?或者,把画廊和江城,甚至周边的城市更紧地联接起来,城里招收的学生,可以去画廊写生,熏陶,定期二十人跟画家一起生活十天半月?或者去画廊旅游的游客可以马上报班,在相关的城市接受合作机构培训,反正他们都是冲着画家的名气来的,最终,画家会在前面等着这些学生。那么,这个思路跟界溪镇的开发又有什么关联呢?把界溪镇跟义双捆*绑起来?跟江城捆*绑起来?如何捆*绑? 还想到,为什么大家都会觉得界溪镇远呢?觉得界溪镇就像在相隔非常遥远的穷山沟里,首先原因可能是因为那里人少,路烂,少去,收入低,其次可能是因为那里翻越崇山峻岭,隔壁就是外省了。 所以在义双县的计划中,那里也被有意无意地忽略。 讨论到吃饭,叶三省笔记本上记了二三十条,夏敏问他收获大不,叶三省老实地承认,收获不大,夏敏豪迈的说,其实不用这么复杂,你直接在那里搞一个项目,也就是你的政绩了,你一个副镇长,难道要搞一个宇航飞船?你直接说,百万级的项目,随时开口。 后来赶来的高雪皎啧啧赞叹,果然是夏首富,你这样逼得我们叶镇长只有以身相许了。 夏敏面不改色,说不仅我,我还可以叫上一批人,十来个项目是有的。她这次去蜀都参加马拉松,很多跑友都对旅游开发感兴趣,她可以居中联络。当然,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高雪皎继续打趣,什么说法,明媒正娶就是。 齐雍峰不想他们胡扯下去,歉意地说,叶兄弟这个事啊,其实除了陈总,我们都不算真正的专家,我觉得你还是要找找对口的人吧。 聂作家说,对啊,让我去写一本关于界溪镇的书没有问题,但要我做一个商业策划,那就是赶牛上架,强人所难了。 叶三省苦笑,我现在只是一个副镇长,能够找到的专家们就是你们了,又不是以前……可以利用更多的资源。 高雪皎直接说,所以你要赶快当大官。 叶三省也笑,这可不是想就能成,这可能跟我们界溪镇的旅游开发一样,你得…… 高雪皎打断他,说你先做官,再做事,这就是先有鸡再生蛋更容易。 叶三省立刻说,那今晚就你这鸡生蛋,等会单你买。高雪皎立刻苦起了脸,我们这种拿死工资的人,一个月的收入买不起几次单。 晚上吃饭时,高雪皎继续喋喋不休地指导叶三省,让他不仅要从朋友这里想办法,有时候,从敌人和对手那里进行分析,也能够打开思路,因为很多时候,敌人比你还想得更加深远,更加用心。 ——自从孕妇死亡事件后,他们似乎更加珍惜彼此这份情谊,高雪皎没有采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方式来呵护,而是更加肆无忌惮显示他们亲密无间。 叶三省一怔:难道我得向高云身上去找灵感?碰了杯,突然间想到一个人:义双县文旅局局长林运祥。 他第一次去界溪镇调研火牛舞时,朱森亲自陪同,陪同人员中就有这位林局长。那时候,他还是副局长,因为局长出了事,由他主持工作,一路上夹枪带棒,对义双县的发展战略颇多微词,认为不该搞什么工业强县,应该大力发展旅游,这当然有些本位主义,但现在看来,应该是自己坚强的同盟军。 这次人代会后,义双县也有一些人事调整,林运祥终于由副局长坐正。 当初介绍这位林副局长的时候,叶三省就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五局合一,局长多得消化不了,文化局出了缺,居然还能够空着,猜想县里是在犹豫,到底是让林运祥接任,还是空降。接任吧,林运祥这脾气以后工作担心不好配合,空降吧,新局长跟林运祥肯定更不好配合,倒也是一个难题。现在朱森主政,为了显示自己的魄力,同时也是对以前跟义双县两位主官不对付的人进行笼络收编,立刻把林运祥扶正,让文旅局这一悬而未决的难题得以解决。 周日晚上叶三省给林运祥打了电话,问林局长明天方便,他去拜访他。 林运祥很高兴,说他在办公室恭候叶镇长的大驾。 第476章 心态 第二天下午,上班的时候,叶三省到达义双县文旅局林运祥的办公室,一个年轻小伙子等在文旅局门口,到叶三省领到局长办公室,又用纸杯倒了纯水,点头退下,自始至终态度恭谨,举止有度。 叶三省笑道:“林局在文旅局威*信很高嘛。” “叶……镇长见微知著啊。审堂下之阴而知日月之行,阴阳之变,见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鱼鳖之藏也。”林运祥这段时间心情不错,忍不住掉了两句文。“找我是为了界溪镇的开发吧?” “林局长才是……诸葛孔明。我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叶三省恰到好处地表示出吃惊:“界溪镇的旅游开发分到我头上,我其实也不是专门做这个人,是逼上梁山,所以今天要到专家这里来请教。” “请教个屁!实话说,我其实一直就盼着有一个厉害人物来做这块工作。”林运祥拍了拍头,“看见你高兴,把我准备的事都忘记了。” 拿起座机拔打电话,叫小夏把准备好的材料拿过来。 一位,刚才那个年轻小伙子拿着一叠文件进来,放在茶几上,退下。林运祥得意地说:“这个小伙子不错吧?我准备接下来安排他做办公室副主任。你不要以为我们文旅局,美女多,我这个局长也得安排一位女秘书。我烦那些官不大派头大的领导,也学市上县上的领导,到下面单位去选美女,还美其名曰培训年轻人,我呸,不出事还好,出事我c他个祖宗,丢人丧德。哦,不说那些屁话了,这些材料都是我为你准备的。界溪镇的旅游开发,县上镇上,一直都在考虑,每年都要写进工作报告,为啥放着一直没有动静呢?因为我老林顶着。哈哈哈。所以小叶你来找我,那是找到了人了。” ——这又是一个跟汪雨差不多的霸道人物,又因为在基层,喜欢说粗话。不过叶三省也不太喜欢以前市领导搞的这个“工程”,从基层单位挑选年轻漂亮的女工作人员,主要原因还是装点门面。欧阳坚就坚决反对,甚至不惜矫枉过正。 “林局你顶着干嘛?不让开发?” “我不是不让开发,我不让开发不被老百姓指着脊柱骂娘?我是不想让那些毫无规划,零打碎敲地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开发。”林运祥愤愤不平地说,“你想嘛,看见这里风水好,就修个度假村,那里阳光晒得舒服,就搞个农家乐,义双最重要的是什么?我认为不是矿产资源,也不是义钢,我觉得是这占地六七成的山地与森林,得统一规划,得为儿子儿孙负责。所以这些年我只要一看小模小样没有持续性无法服务整体的项目,一律投反对票,幸好我们文旅局还有权力参与决策,也幸好老赵忙着收钱,底气不足,不敢硬来,所以这些年只有一个石船湖度假村,来头太大,我挡不住。” “谢谢林局。”叶三省由衷地感谢道:“虽然这给了我很大的压力,我也给林局表个态,界溪镇如果没有想好怎样开发,我也投反对票,宁愿放着不开发。” “对,我就是希望你跟我想法一致。”林运祥满意地点点头,“当然,真要开发了,我绝对支持你们,决不拉稀摆带。不过你到时先说说你的想法,我们先沟通,也不要一味地往大上面靠,不接地气,反正……” “反正就是要林局满意就行。” 叶三省看林运祥现在终于扶正,意气洋洋,说话直率,不知道是另外一个版本的汪雨,还是基层的领导都是这样,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专横独行,只得先奉迎一句。 “你先看看他们以前搞的吧,反正差得一塌糊涂,只听领导的,根本就不顾实际情况,反正我不支持。“ 叶三省收了林局长转交的材料,又坐了半个小时,听林局长说不出什么好的建议,坚决拒绝了林局长说把巫馆长叫上,晚上整一桌的建议,推托说要回江城,他老师到江城了,必须陪,坐到四点离开,到达江城,先到幽悠书吧认真研究林局长提供的材料。 老板过来关切地问候林副镇长有点什么。 叶三省好生奇怪,他来这里要么就是茶,夏天就是可乐加冰,这么美女老板什么意思? 他不自觉地把她当成了隔代年轻人,其实他和她,年龄相差无几。叫了一杯红茶,翻阅这些以前关于界溪镇开发的材料,觉得平平无奇。 首先,毫无亮点。 这些材料中,能够想到的创意,他写的那个自觉平庸的方案中都有,当然,反过来看,他那个方案中的项目,以前的调研也都想到了。 一个小时,叶三省沮丧地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美女老板,一时间觉得工作好难。 那个美女老板看他眼神有异,笑了笑过来,不记得是叫梓涵还是子含,笑着对他说,我该叫你叶秘书还是叶副镇长呢? 叶三省怔了怔,笑道,我是李博的好朋友,你叫我哥也行。 美女老板瞪他一眼,不要套近乎,竟然转身就走。 叶三省呆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晚上还是在醉美酒楼。 叶三省不知道该提前到达还是迟到,不是因为古教授,而是因为那位势利到极致的老板,他的家门,他以前吃不惯他的“热情”,现在也吃不准他的势利。 也不叫车,一路漫步到酒楼,万幸叶老板不在,到了古教授订的包间,客人居然差不多已经到齐。 叶三省大骇,赶紧进门,对着众人合手致歉,古教授先介绍他,说这是我的学生,界溪镇叶副镇长,然后又把一桌教授介绍给他。 叶三省再次抱歉。教授在他学生时代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不存在其它问题,只是相互间研究和前进的方向不同,但是古教授介绍他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叶三省明显感觉到了,叶副镇长不如叶秘书拿得出手。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拿捏态度,拿眼看古教授,古教授笑笑,正要说话,包间门推开,叶老板提着一瓶洋酒进来,笑道:“哎哟,古老师不把我当朋友啊。” 第477章 无米之炊 古教授笑道:“我还真不敢把你当朋友。” 这话含义丰富,几种解读,叶老板听而不理,转头看着叶三省笑道:“叶副镇长,这次我不会搞错了吧?这瓶酒,专门送给两位明师贤徒。” 叶三省在他这里,吃过很多次饭,叶老板摆过乌龙,曾经以为叶三省是市长马林秘书,送上好酒,结果叶三省说已经离开市府,叶老板立刻变脸,结果叶三省离开市府是真,却是去了市*委,弄得叶老板好生尴尬,这一次,他是打听清楚了,叶三省的的确确到了义双下面一个镇当副镇长,但是,叶老板以上海人的精明,不想再犯错误了,他认为叶副镇长将来肯定前途广大,值得用一瓶洋酒来稳定关系,这还有点烧冷灶的意思。——叶副镇长,我可是在你“发配”的时候,依然笑脸相迎哟。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古教授在学校内古板方正,出来却是从容变通,完全两种风格。 “欢迎叶老板来我们义双投资,在我们界溪镇开一个最美酒楼,我全程服务。”叶三省也跟着客套一句。 一桌教授都是江城师院这次跟古教授合作的教授,其中也有洋酒爱好者,古教授开了洋酒,各取所需要,招呼入座,讨论了一会他们正在进行的课题,古教授说了叶三省目前正在做的工作,请大家帮忙。 一个副镇长,不在这些教授眼中,他们是做学术的,学院里的行政工作人员,向来被他们卑视,不过要请教旅游开发,教授们倒也不甘落后,纷纷发言,叶三省虚心受教,不时在手机上记些关键词。 酒局散后,叶三省陪古教授回到酒店房间,泡了茶,古教授问他:“最近的感觉如何?” 叶三省坦白地说:“刚开始不太适应,有失落感,现在好多了。又因为有事做,可以冲淡一些这种情绪。不管了,先把事做好,路还长。周书记还专门发了短讯安慰我。” “周仲荣发不发短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有认识。能上能下,不只是适应于老干部,年轻人更要坦然面对,心态最重要。我对你是有信心的,所以一直不想理你,等你自己想通。”古教授说,“从这个角度来说,周书记给你发短讯并不是好事,说明什么?说明他对你还是没有完全相信,怕你胡思乱想。如果他完全信任你,相信你自己就能够想通很多事情,连短讯都不用发,彼此心灵相通。唉,毕竟你们相处的时间太短,还是无法建立那种牢固的信任。” 叶三省憷然一惊:还有这种解读? 不得不承认古教授的话很有道理。 “老师认为我那个旅游开发该怎么做?”叶三省转移话题。 “老师也不是全能啊。这个旅游开发,我们学校现在有专业的系,专业的教师,但我看他们也是纸上谈兵,但是呢,能够谈一下兵已经了不起了,有时候,也可以从别人的兵中,受到启发。”古教授沉吟着说,“比如刚才王教授说的旅游开发,要跳出项目来谈项目,旅游开发,包括项目、制度和文化,其实很的道理。单纯做项目,是最低级的行为,如果成功,只能说是运气好,或者说是大势所趋。如果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能够保证所有投资者利益的制度,能够激发所有参与者激情和积极性的制度,在这个制度下,做什么项目都有了一个成功的先决条件,这就很好的了。但是在这之上,还有一个更高的文化内涵,或者说这个旅游开发的附加值,甚至可以说这个土壤、人民天然具有文化因子,比如三星堆,随便在那里随便怎么搞,都保证了成功。” 叶三省默然,再次承认古教授说得有理。 他能够在宝来山成功,真的就是王教授古教授说的第一层次,以项目取胜,多少有些运气,占了风气之先。这个项目三年后再做,就不能保证成功了。而泰和山庄,应该是先有了一个好的制度,就是放手让所有以民宿为抓手的投资者,自由发挥,不管你用什么元素,百花齐放,所以能够保证这个旅游开发成功。 “那么,结合我们界溪镇,如何实现项目、制度和文化的结合呢?”叶三省问。 “文化不是说有就有的。我没有去界溪镇,不好回答。不过可以挖掘,也可以赋予,或者跟某种文化进行捆*绑,比如说你那里产酒,就酒文化,产茶,就茶文化,或者客家文化,或者历史文化中的某一点,要不等我忙过了,亲自找几个跑一趟。” “可以啊,欢迎啊,可是,镇上县上似乎都在等米下锅啊,恨不得马上就做一个惊天动地的事,大干快上,时间真不等人啊。” 叶三省苦恼地说。 的确也是这样。 他回到界溪镇,正想好好研究一下以前的历史文献,这是他的强项和习惯工作作风,可是当天,陈光辉就把叶三省叫到办公室先追问了方案情况,然后召开了界溪镇旅游开发的专项工作会议。 那天请交通局时,陈光辉随口说镇上已经成立了工作小组,叶三省是组长,可是这次专项工作会议,陈光辉当仁不让地担任组长,然后从镇长黎京万开始,七八位跟这个工作相关的镇党委班子成员都担任副组长,张彪等数位工作人员是小组成员,几乎囊括了整个镇政府一半的人员,叶三省一看自己在七八位副组长中,排位末尾,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却不得不承认这可能就是基层工作的某种缩影。 叶三省老实地汇报了他最近的工作,包括私人召集相关人员开诸葛亮会,包括向林运祥请教,向古教授等人请教等等,承诺这周一定先拿一个草案出来。 散了会回到办公室,心里很是沮丧。 就像那些明知道会输的比赛,做为运动员却不得不上场。 宋炼过来,关心地问他:“遇到困难了?” 叶三省也不隐瞒,说:“万丈高楼平地起,可是你得有钱有材料有人啊,不是光凭一个策划方案就能够变出实实在在的项目来,吸引人家投资,那也得你能够击中投资人的心,诱骗他乖乖地入縠啊。” 宋炼说:“你不是已经做了一个方案吗?今天怎么不拿出来?” 叶三省推了一下桌上那个先前的方案,苦笑:“我自己都不满意,怎么好意思拿出来。这也只能骗骗自己,骗骗县上,周书记那里绝对就过不了,怎么好拿出去招商引资。” 宋炼拿起方案:“我先去复印一份。你继续做。其实,你也不要想一步登天,一步到位,能够先骗县上也好啊。至少立项,县里也好向市上交待。” 叶三省笑:“对,我就没有反应过来。宋镇长政治站位很高啊,一下就想到了这一点。” 宋炼得意地笑:“叶镇长,你是真的只知道做事,有些时候,还是得一边拉车一边抬头看路。” 拿着方案得意地去了。 叶三省更增烦恼。 居然被一个小女生教导。古教授和王道士早就教导过他,后来尹先发,杨中,谷陵都对他算是极力指点,他也不是不明白先得搞一个方案,得到县上支持,然后再一步步往前推,慢慢圈钱,可是,归根到底,还是得把这个方案做扎实啊,不然最后“骗”的人越多,招摇的层面越高,反噬越厉害。 夏敏打电话来,说终于把溶洞的事搞定了。 叶三省问:“怎么拖了这么久?这不是你作风啊。” 夏敏笑:“谌总也是聪明人,我没有说租溶洞来干什么,他就猜到了,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泰和山庄也入股,要么就是高价,我自然不同意,想吊他一下,就去了雅州那边走了一趟,看看春茶,回来他还是不松口,我没有办法,就直接搬你出来,说叶镇长在商藏中有一股,这下他倒好,立刻同意了,要价低,只坚持入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不是商藏,是溶洞的酒。” 叶三省愕然。这算是假戏真做?夏敏随口撒谎居然是真相。问:“那不太麻烦了吧?商藏是一个整体,酒单独算……算了,你自己去算吧,反正跟我无关。” 挂了电话并不因为解决了溶洞而快乐,反倒多了一个担忧:夏敏这样做,会不会在某个时候对自己产生意外的影响? 这个时候,一个对他产生意外影响的小会,在江城市*委组织部部长袁守志的办公室召开。 下午市*委党校的陈校长到袁守志这里汇报工作,其中一项是关于这一期干部培训班的考虑,一共有三个班同时开班:青干班、科干班、县干班。 袁守志兼了市*委党校的校长,日常工作由常务副校长陈校长负责,一般不过问,但是重要工作,还是要听取袁守志的指示。 两人一项一项地研究,袁守志同意陈校长请聂作家去做一个讲座,说这也是给我们的干部开一个窗口,不过讲座内容要事先审核把关。 突然间心念一动,把副部长任勇召来,说我记得上前年公考的同志,因为事多,没有做公务员入职培训,你看看他们那一批,有哪些已经被提拔成为副科级干部的同志,可以放到这期青干班。 任勇说好,当即就报出高云、辛珊珊、叶三省和韩中华四人的名字。 不是这位副部长记忆超群,是因为他刚好研究了这个名单,准备让高云参加,现在袁守志指示,他也不放过卖弄的机会。 【作者题外话】:拜年!祝大家身体健康!最近应酬实在太多,所以都争取在晚上喝酒前更新……初六后可能就轻松一些。这个月更新的字数的确少了些,对不起大家,争取补上。 第478章 青干班 高云当天下午就接到任勇的电话,祝贺他参加青干班的同时,也告诉了他一个不好的消息:叶三省在。 他们关系密切,所以任勇也不遮掩,说他本来是准备安排高云参加的,但是袁部长特别强调了他们那一批考公的,提了副科的都要参加,而且说希望做一些宣传,树立典型,鼓舞年轻的同志。 高云大怒。 这几个月,他的心情总算愉快了些。他眼中之刺叶三省突然犯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错误,被驱逐离开市*委,心中大患消除,回过头从容思考自己的道路,觉得还是应该再在基层呆一段时间,也不再向任勇提那些急功近利的要求,春节到现在,很喝了几场大酒,美女作陪,彼此都很快乐,谁知道现在,这个名字突然又出现在他眼前,还要跟他一起同学。 他突然意识到,叶三省虽然被发配到了边远乡镇,级别却追平了他,跟他一样是副科实职,这让他又羞又恼,怔了半晌,知道这事既然是袁守志安排的,无法阻挡,请任副部长把学员名单发一份给他,他准备在这个培训班上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现在没有市*委大秘光环罩护的同学。 隔天,叶三省就接到了县委组织部的这个通知,周日下午到市*委党校报到,参加为期35天的青年干部培训班。 叶三省相当愕然,现在他手中的界溪镇旅游开发按照通俗的说法是进入了冲*刺阶段,虽然还停留在纸上,那也是方案的攻坚时期,哪可能把他这个主力部队抽调离开? 转念一想,青干班可不是由镇上决定的,如果是县上推荐的话,多半也会征求一下陈光辉的意见,陈光辉肯定不会同意,甚至,像他这种刚到新岗位,一般不会马上就给“培养”机会的,那么,应该是市里决定的。 叶三省想,自己这种副科级干部,不是市管干部,那么,又是怎么进入“组织”的视线呢? 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肯定的是,他必须参加。这是组织的决定,他只有服从,而且,一般来说,进入青干班培训,预示着提拔,培训结束后,像他这种刚刚提拔过的干部,虽然不能立刻晋升,两三年内多半也有机会走上更高台阶。因此接到组织部门通知去党校参加青干班培训,对于绝大部分政府的工作人员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鞭策和鼓舞,无不以此为荣,充满期待。 他首先拔打宋峰的电话,宋峰热烈祝贺,说他以前也参加过一次,不过现在都没有提拔,据不完全统计,参加青干班培训过的同志,三年内提拔的可占40%,五年内比例超过70%,最后没有得到提拔的只有零星一二,而他,就是那零星一二。当然,叶副镇长官运亨通,想来一两年内就会变成叶镇长,他随时等着叶副镇长请客。 叶三省骂他不如去统计算了,哪里胡诌的数据,他还等着宋大秘书请客呢。 跟着又拔打高雪皎的电话,高雪皎也是祝贺,然后说,三五年前的青干班,参加就绝对意味着提拔,现在干部培训规范化、制度化、常态化,培训类目增多,密度也增大,不仅有青干班,还有妇干班,科干班,少数民族班,后备干部班等,干部培训对于提拔的风向标作用大不如前,含金量有所下降,参加青干班,不是充分只是必要了,不是一定提拔,只是一个条件,多一个优势。当然,参加青干班培训还有其它的作用,比如丰富履历,增加提拔资本;比如借助平台,可以最大限度扩展人脉、建立圈子,积累资源;比如有利于提高个人政治素养、理论水平。越往上走这种素质越重要,培训利于长远。 叶三省愕然,说高记者你一口官话,如果不是很清楚这是你的声音,我还以为电话那边是个组织部长啊。高雪皎哈哈大笑,说因为我们接了通知,这次青干班市*委很重视,周一开班袁部长要亲自到场讲话,江城的各大媒体都要到场,我准备亲自做这篇报道,这些都是刚刚做的功课。哈哈,只是没有想到,叶同学居然在班,那我报道的时候,可以专门采访你,突出你的名字。 叶三省赶紧说,千万不要,真的,现在不要报道我,你还是哪天来义双喝酒,先完成汪局长的个人事迹访谈吧。高雪皎呸了一声,说你自己答应的事自己解决。 高雪皎说,我跟组织部不熟悉,陈校长也关系不铁,他们的工作很少报道,不然我先给你把名单搞到,你可以事先勾兑几个朋友,叶三省说谢了,反正开班后都会认识的。 想了想,去陈光辉的办公室汇报此事,陈光辉大怒,说县上这些龟儿毬莫名堂,我们正在搞经济,一声不吭就从我这里挖人,叶镇长我不是反对你去,你去,一定去,这是好事,我只是说那些……算了,你把方案先整出来。 叶三省赶紧说,方案已经做了一个,不太满意,正在做升级的,应该会好一些。我读书期间同样可以工作,正好我觉得方案不好,一边读书可以一边思考,同时也向其他同学请教,说不定还能够找到好的点子。 跟着又向黎京万汇报,再转到宋炼的办公室说了此事,宋炼大怒,说这样的好事怎么没有落到她头上,不行,她要向组织申诉。叶三省老实地分析,界溪镇就三个副镇长,一下去了两个,这个家还要不要?工作还开展不开展?宋镇长你这次为就了组织牺牲一次吧。 周日下午,叶三省一个人开车到市*委党校报到。 快上山的时候,心念一动,把车停在幼儿园的空地,步行前往。 进门问了门卫,到办公楼一楼,有指示牌,到了办公室,一位女士坐在那里,正要过去,旁边沙发上站起一人笑道:“小叶,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来党校,我一定亲自迎接。” 正是党校常务副校长陈校长。 叶三省赶紧过去抢着陈校长的手说:“惶恐。陈校长,折杀小叶了。” 去年周仲荣整肃公安系统,刘雁故意透露消息,叶三省忍不住向蒋尔云“告密”,晚上吃饭的时候,陈校长陪着聂作家在开南新区调研,叶三省跟着蒋尔云进去敬酒,陈校长看叶三省年轻,跟在蒋尔云后面,以为是工作人员或者小干部,只安排蒋尔云的座位在他身边,随手一指对面,让办公室主任在那里给叶三省加个座,办公室主任哪敢怠慢叶三省,硬生生把座位加在自己前面,介绍后陈校长哈哈大笑,说久仰,坦然说怠慢,叶三省也觉得陈校长是性情中人,言谈甚欢,陈校长许诺哪天叶秘书来党校,他一定亲自接待。 现在叶秘书变成了叶副镇长,陈校长依然信守承诺,亲近依然,叶三省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骄傲。 办了入学手续,领了学习资料,陈校长说他送叶三省去宿舍。 这次青干班,党校为每位学员都安排了两人的宿舍,原则上不允许学员晚上外出住宿,当然,可以申诉自己的具体情况,有困难或者家里需要照顾,家在江城的学员还是可以不用住校,学校也不会过分为难。叶三省不敢多事,老老实实地准备先在学校住下再说。 结果陈校长送到门外,把宿舍指给他说:“小叶你自己去整理一下,我这边还要守着报到。晚上一起小酌。” 说了地方,挥手再见。 叶三省到宿舍看了看,基本就跟宾馆一样,装修简约,给高雪皎打了电话,说晚上无法参加他那边的聚会,这边陈校长要安排,高雪皎说好,又说陈校长是江城官场的活地图,只怕比组织部的工作人员还要熟悉江城的大小官员们,把陈校长陪好,相当于你在江城找到了一张官场地图,以后想做什么事,都能够迅速找到切入点。 叶三省一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开车出了党校,一时有些茫然,这一个多小时有点像nba垃圾时间,该怎么办? 突然间由陈校长想到聂作家,立刻给聂作家打电话,聂作家哈哈大笑,说叶兄弟又要约我喝酒吗?那快过来,今晚我安排,外地来了一个好朋友,正在虎翁这里喝茶。 叶三省开车过去,还未进门,便见几人坐在泰和轩的正堂喝着功夫茶,衣着奇特,气质迥然。 第479章 狭路 入座介绍,都是收藏家,聂作家所谓一个朋友,是一车四人,四位来自酒城的收藏家中有一位是他朋友,然后他就带着他们来虎翁这里交流。 陈文富的案子,主要是通过家属腐*败,还有把自己要徇私枉法的罪犯夹进其它案子,借局长之名释放,还有任人唯亲等等,而腐*败,家属的手法高明,有的是通过代持占股,有的是借他人之手收受现金,还有就是利用虎翁的古董店巧妙变现,但是现在虎翁居然没事,还整好以暇的开门经营,迎来送往。 叶三省来的时候就想到了,陈文富垮台多少跟自己有点关系,虎翁要因此怨恨自己理所当然,还有木棉袈裟夹在其中。虎翁不是易与之辈,第一次见面就差不多看穿了自己和王道士的行藏,而且第二次自己一问,就坦然掀开底牌,不知道是底气十足,真没干系,或者是道行深厚,善于演戏。 几位收藏家说的都是圈内的事,叶三省插不上话,自然问聂作家,他给杨见她们写的书怎么样了? 聂作家笑,说:“所谓人走茶凉,这次我是深深理解了。你不再是叶秘书,这两个女人就从来没有再联系我一次,你说,这是啥事?当然我也不会主动联系她们,我又不是没有其它任务。算了,就当是一场空欢喜吧。美女,不能要求别人太多。” 叶三省也笑,说:“看不出聂作家还是怜香惜玉之辈。呃,上次那个……陈总吧?陈美女,我看你俩不错,你应该赶紧下手,生米煮熟。” 聂作家得意地一笑,罕见地没有接话。叶三省反应过来:“厉害!看来是都端上桌吃进肚里了,好久办个仪式?我肯定要来闹闹。” 聂作家摇头:“我这种年龄,还要像小年轻一样?仪式不会办,但酒肯定要请你们喝。不刻意安排,今晚都行。” 叶三省说他来市*委党校学习,今晚陈校长已经安排了吃。聂作家一听,表情神往,可是一看几位收藏家,绝不可能抛下朋友跟叶三省去和陈校长聚,也绝不可能把几位收藏家一起带过去,叹了口气说那改天聚。 虎翁说,这位叶镇长,跟木棉袈裟有点关系,各位有没有听说过这件佛门圣物? 叶三省一愕,不明白虎翁为什么突然这样提起旧事,又忍不住看向四位收藏家。 三人摇头,却有一人仔细打量叶三省,问:“叶镇长怎么会跟……这件东西关系?” 叶三省答:“我从小被师父抚养,师父一直在重龙寺。” 他现在不是市*委大秘,自然可以坦然相告,不会影响,说的也是实话,却是局部真实,这两句话联系起来,别人就会想到他师父是重龙寺的和尚,理所当然。 果然,这人点头:“据说木棉袈裟就是在重龙寺不见的。我一个朋友,几年前提过这东西,说他在峨嵋避暑时,拜了一位老和尚,老和尚经常跟他讲故事,说他师父以前在成都一位藏家家里瞻仰过此物,被藏家视为镇寺之宝,不过藏家向佛,有心让此物回归佛门,就是不知道该送往何处。” 叶三省心跳加速,还来不及开口,虎翁已问道:“后来呢?” 他本来是随口一提,表明心中坦荡,结果还真有人给出了答案。 “后来就没有了。”这位收藏家轻轻一叹,“文*革中抄了家,收藏家上了吊。” “收藏家有后人吗?”叶三省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故事都转了三道手了,要问,得去问老和尚。叶镇长哪天来酒城,我可以带你去找我朋友问问。也许可能连老和尚都坐化了呢。” 收藏家又是一叹。 叶三省默然,知道很可能这是事实。 可是,这几乎算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得到的最有价值的真相了。 留了收藏家的电话,约了以后去酒城拜访,告辞来到党校旁边的刘砂锅,一进门,一眼就看见高云站在主位跟陈校长正在说话。 叶三省一惊,想到高雪皎说的先搞个名单,自己竟然没有引起注意,刚才也不有向陈校长询问一下,现在好了,一场猝不及防的遭遇战,这是一向喜欢做预案的自己少有的失误,也是非常不该的疏漏。 硬着头皮举手招呼,走过去笑道:“陈校长,高书记。” 高云也在发呆。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叶三省。他给叶三省准备的埋伏是在明天开班后,现在,对他来说也是一场毫无准备的遭遇战。 “你们都来得最早。正好你们以前是同事,又是一起考上的。”陈校长很高兴地说,“我还叫了五位同学,你们就是这次青干班的班委。” 叶三省看见高云也是一脸惊奇,心里倒是立即稳定下来,这时听陈校长安排,立刻说:“谢谢领导培养。” 高云瞪他一眼,说:“叶镇长以前工作细致,任劳任怨,可以当生活委员。” 他反应也快,心想班委的名单既然定了,那就不能更改,只有生活委员享受不到多少福利,反倒会做很多工作,而工作一旦要做,就会出错,就不可能让方方面面满意,到时自然就有同学埋怨批评,立刻“建议”。 “小高厉害嘛,你们两个同事间也果然了解,我就是安排的小叶做生活委员。”陈校长称赞道:“小高你做宣传委员。” “班长是谁?”高云问。 他一手打压叶三省,立刻忍不住又问他关心的问题。 “中区公安分局的李星文。” 高云默然。 他早在名单上看见了排在第一位的李星文,问了任勇,李星文现在是中区的政委,已经四年多了,这次培训回去就可能提拔,哪怕级别不动,职务也要变成局长,他现在的确竞争不赢李星文,任勇再怎么庇护他,也不能把他推到最前,那就不是帮忙而是帮倒忙了,任副部长不会这么愚蠢,高云也明白这道理。 “你知道这次为什么要让你来读党校吗?”高云淡淡问。 第480章 遇 入座介绍,都是收藏家,聂作家所谓一个朋友,是一车四人,四位来自酒城的收藏家中有一位是他朋友,然后他就带着他们来虎翁这里交流。 陈文富的案子,主要是通过家属腐*败,还有把自己要徇私枉法的罪犯夹进其它案子,借局长之名释放,还有任人唯亲等等,而腐*败,家属的手法高明,有的是通过代持占股,有的是借他人之手收受现金,还有就是利用虎翁的古董店巧妙变现,但是现在虎翁居然没事,还整好以暇的开门经营,迎来送往。 叶三省来的时候就想到了,陈文富垮台多少跟自己有点关系,虎翁要因此怨恨自己理所当然,还有木棉袈裟夹在其中。虎翁不是易与之辈,第一次见面就差不多看穿了自己和王道士的行藏,而且第二次自己一问,就坦然掀开底牌,不知道是底气十足,真没干系,或者是道行深厚,善于演戏。 几位收藏家说的都是圈内的事,叶三省插不上话,自然问聂作家,他给杨见她们写的书怎么样了? 聂作家笑,说:“所谓人走茶凉,这次我是深深理解了。你不再是叶秘书,这两个女人就从来没有再联系我一次,你说,这是啥事?当然我也不会主动联系她们,我又不是没有其它任务。算了,就当是一场空欢喜吧。美女,不能要求别人太多。” 叶三省也笑,说:“看不出聂作家还是怜香惜玉之辈。呃,上次那个……陈总吧?陈美女,我看你俩不错,你应该赶紧下手,生米煮熟。” 聂作家得意地一笑,罕见地没有接话。叶三省反应过来:“厉害!看来是都端上桌吃进肚里了,好久办个仪式?我肯定要来闹闹。” 聂作家摇头:“我这种年龄,还要像小年轻一样?仪式不会办,但酒肯定要请你们喝。不刻意安排,今晚都行。” 叶三省说他来市*委党校学习,今晚陈校长已经安排了吃。聂作家一听,表情神往,可是一看几位收藏家,绝不可能抛下朋友跟叶三省去和陈校长聚,也绝不可能把几位收藏家一起带过去,叹了口气说那改天聚。 虎翁说,这位叶镇长,跟木棉袈裟有点关系,各位有没有听说过这件佛门圣物? 叶三省一愕,不明白虎翁为什么突然这样提起旧事,又忍不住看向四位收藏家。 三人摇头,却有一人仔细打量叶三省,问:“叶镇长怎么会跟……这件东西关系?” 叶三省答:“我从小被师父抚养,师父一直在重龙寺。” 他现在不是市*委大秘,自然可以坦然相告,不会影响,说的也是实话,却是局部真实,这两句话联系起来,别人就会想到他师父是重龙寺的和尚,理所当然。 果然,这人点头:“据说木棉袈裟就是在重龙寺不见的。我一个朋友,几年前提过这东西,说他在峨嵋避暑时,拜了一位老和尚,老和尚经常跟他讲故事,说他师父以前在成都一位藏家家里瞻仰过此物,被藏家视为镇寺之宝,不过藏家向佛,有心让此物回归佛门,就是不知道该送往何处。” 叶三省心跳加速,还来不及开口,虎翁已问道:“后来呢?” 他本来是随口一提,表明心中坦荡,结果还真有人给出了答案。 “后来就没有了。”这位收藏家轻轻一叹,“文*革中抄了家,收藏家上了吊。” “收藏家有后人吗?”叶三省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故事都转了三道手了,要问,得去问老和尚。叶镇长哪天来酒城,我可以带你去找我朋友问问。也许可能连老和尚都坐化了呢。” 收藏家又是一叹。 叶三省默然,知道很可能这是事实。 可是,这几乎算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得到的最有价值的真相了。 留了收藏家的电话,约了以后去酒城拜访,告辞来到党校旁边的刘砂锅,一进门,一眼就看见高云站在主位跟陈校长正在说话。 叶三省一惊,想到高雪皎说的先搞个名单,自己竟然没有引起注意,刚才也不有向陈校长询问一下,现在好了,一场猝不及防的遭遇战,这是一向喜欢做预案的自己少有的失误,也是非常不该的疏漏。 硬着头皮举手招呼,走过去笑道:“陈校长,高书记。” 高云也在发呆。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叶三省。他给叶三省准备的埋伏是在明天开班后,现在,对他来说也是一场毫无准备的遭遇战。 “你们都来得最早。正好你们以前是同事,又是一起考上的。”陈校长很高兴地说,“我还叫了五位同学,你们就是这次青干班的班委。” 叶三省看见高云也是一脸惊奇,心里倒是立即稳定下来,这时听陈校长安排,立刻说:“谢谢领导培养。” 高云瞪他一眼,说:“叶镇长以前工作细致,任劳任怨,可以当生活委员。” 他反应也快,心想班委的名单既然定了,那就不能更改,只有生活委员享受不到多少福利,反倒会做很多工作,而工作一旦要做,就会出错,就不可能让方方面面满意,到时自然就有同学埋怨批评,立刻“建议”。 “小高厉害嘛,你们两个同事间也果然了解,我就是安排的小叶做生活委员。”陈校长称赞道:“小高你做宣传委员。” “班长是谁?”高云问。 他一手打压叶三省,立刻忍不住又问他关心的问题。 “中区公安分局的李星文。” 高云默然。 他早在名单上看见了排在第一位的李星文,问了任勇,李星文现在是中区的政委,已经四年多了,这次培训回去就可能提拔,哪怕级别不动,职务也要变成局长,他现在的确竞争不赢李星文,任勇再怎么庇护他,也不能把他推到最前,那就不是帮忙而是帮倒忙了,任副部长不会这么愚蠢,高云也明白这道理。 “你知道这次为什么要让你来读党校吗?”高云淡淡问。 “是组织对我们年轻人的关心,督促和鞭策。” 叶三省把早准备用来应付某种场合的,比如采访的预案说出,微笑着对陈校长点头。 “主要是因为你是副科级实职,我们这是青干班,是有门槛的。而你能够成为副镇长,是因为你给周书记当过秘书,你能够给周书记当秘书,是因为你在宝来村的工作做出成绩,你能够在宝来村的工作做出成绩,是因为各个方面各个环节的配合,县上镇上村委会村民等等,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叶副镇长,你都不可能来参加这个青干班,明白吗?” 高云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有点绕口的话,看起来也是早有准备的,毫不掩饰他对叶三省的轻蔑。 叶三省听出了话中威胁之意,不禁想起刚才在虎翁那里看见的一幅对联: 成事在天,败事在人。 也想起当初在临江镇时,刘学文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我们这些,成事不足,但败事有余。” 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什么时候高云沦落到用这种手段来威胁自己了?高云居然有这样的思维,完全降格到跟刘学文一个档次了吧?这是不是高云不自觉地承认自己能够做事,无法在做事上跟自己? 再进一步想,是不是像高云这种人,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做事? 不是他们不能做事,而是觉得做事太累,太险,做事就可能犯错,以他们的背景,安安稳稳混资历就行,这可能就是他和他之间本质的区别吧? 他自然也知道做事的麻烦、困难和可能,做得越多可能就错得越多,可是,王道士和古教授都还是一直鼓励他做事,王道士说的是,你做事好比参加高考,这是你唯一能够杀出重围的资本,古教授说的“莫避险地”,仕途如战争,一味避事如避战,哪有不战而胜的将军?越是险地,越是容易成大功业,越是容易锻炼出一代名将。 他笑笑,说:“有时候,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比拥有什么重要得多。” 他不想回应,可是面对高云的挑衅,加上陈校长在场,他觉得必须要说点什么。 “对,说得好,你们能够来到这个青干班,已经证明了你们都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前途广大。你们努力,团结一心,把班级工作做好,跟我一起把这次培训做好。” 陈校长笑道。 他一直饶有兴趣地在旁边看着两个年轻人无声地交锋,隐藏在平静表情下的对抗,这种场面他见得太多了,但官场也不是年轻人想象的那样,他们现在还是图样图森破,将来的变化太多,一切皆有可能。他见过势成水火的政敌突然携手并进,多年盟友一夜翻脸,世界刚刚打开,这两个年轻人还要遭遇很多人和事,并不仅仅只有当时临江镇那一段历史。 叶三省此时也在想,陈校长是否知道他和高云的真实情况?或者,这个老狐狸并不是看起来那样耿直毫无心机,是故意把他们都安排成班委的吧? 可是,叶三省还是非常感谢陈校长,毕竟,能够成为班委,也是一种荣誉和重视。 叶三省提前五分钟到达,五分钟不到,几位班委齐齐到达,叶三省从包间的玻窗看见一辆辆车停在餐馆外面,虽然没有豪车,现在车辆也早失去了炫富的功能,但也证明这些班委皆非寻常人物。 又是五分钟互相介绍,落座后陈校长问:“大家都熟悉了吧?” 叶三省心道,他肯定记下了几位班委的名字和所在单位,其他人未必有自己这样用心,却可能比自己更早拿到学员名单。李星文自然坐了陈校长身边,高云这个宣传委员抢了副班长王利萍位置,泰然自若,叶三省主动坐到末座,同样泰然自若。 想到自己去年差不多已经混到大部分酒桌的主位,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有些伤感,整晚都规规矩矩地喝酒,不接话不多嘴,充当一个好听众,陈校长看在眼里,招呼道:“小叶,你最近在界溪镇有什么项目?说来听听。” 做为召集者,他不想冷落任何一个人,同时,一桌都是年轻俊杰,但高云和叶三省都是他心里早已判断前途不可限量的人物,虽然没有撮合两人和解的意思,也不想让谁感觉被歧视。 叶三省立刻答:“我去的时间比较短,具体在做的工作中,最重要的是旅游开发,到时请各位同学前去指导工作,酒管够,菜新鲜,空气好,阳光好。” 陈校长又问:“这个旅游开发,你目前是如何想的?” 叶三省无语,很想说要不要不要这么关心我好不好,可是此时,大家都看着他,只能说:“旅游开发,只能结合当地情况,策划项目,如果有山地,就攀岩,有水,就做游泳,有阳光,就开个露天的项目,可以喝茶晒太阳,我目前的困难是,界溪镇是西川最边远的一个小镇,开发难度太大,我去了两三个月,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办法,所以我想搞一个活动,或者专门请大家去看看,给我出谋划策,指导工作。” 他不想轻易透露这个项目,表露自己的野心,也不想让高云了解更多。当然,高云真想了解,就让他自己去查吧。 陈校长笑,虽然叶三省不尽不详,他也不好再逼了,对王利萍说:“王主任,你们招商局,遇上实力雄厚的大老板,可以给小叶介绍,看看有没有兴趣去界溪镇全盘开发。” 王利萍笑道:“一定听从领导指示,一定支持叶镇长工作。” 她是招商局办公室副主任,以前在中区接待办,一直从事这种工作,虽然相貌寻常,但是经验丰富,无论是对待外商还是江城的官员。 这天晚上尽兴而归。 高云虽然遭遇大敌,但是李星文这些同学兼班委分担了叶三省的压力,想到要相处一个多月,高云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这些自以为是的年轻人的进攻,叶三省不想招风引蝶,默默一旁相伴,彼此倒也相安无事,包括例酒,也是互相注视着,默然碰杯。 第二天上午九点,江城市市*委党校礼堂,青干班,科干班,县干班三个班近两百人济济一堂,举行开班仪式。 【作者题外话】:大家开工快乐,新的一年不求上个台阶,能够顺利,日拱一卒已经很好了。让我们都再次出发,只升一级就行了。对不起,应酬兼接触生活,所以浪费了很多时间,更新少了。 第481章 权力不可承受之重 陈校长开场白主持后,市*委组织部长袁守志讲话。 今天的开班仪式很简单,就是袁守志讲话,主席台上就他们两个人。 什么学习纪律啊,注意事项啊,昨天领取的资料上应有尽有,非常详细,虽然,台下近两百学员不会完全遵守,比如住校。 袁守志在讲话中说,年轻干部是党和国家事业发展的希望,必须筑牢理想信念根基,守住拒腐防变防线,树立和践行正确政绩观,练就过硬本领,发扬担当和斗争精神,贯彻党的群众路线,锤炼对党忠诚的政治品格,树立不负人民的家国情怀,追求高尚纯粹的思想境界,为党和人民事业拼搏奉献,在新时代新征程上留下无悔的奋斗足迹。 他特别强调,各级政府的青干班是干部培训规格最高、最有价值的培训班,各位学员都是组织发现,各单位推荐的最优秀,最出色的年轻同志,所以你们要珍惜这次培训机会,提升自己,在将来的工作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做出更大的成绩。 叶三省来之前也了解了一些青干班的情况,现在干部培训被纳入各级各地的绩效考核指标,比如某地每年必须完成多少次培训,培训多少人,支出多少经费,等等都在年初制定了计划,当作硬性任务去完成。有的地方有时候仅仅为了开班而开班,类似青干班的培训因此流于形式,作用和价值大不如前。以前参加青干班十有八*九能提拔,而现在参加青干班却未必能提拔。 但是毫无疑问,能够参加青干班,也是受到组织注意和重视,仍是绝大多数年轻干部的推崇和向往,几乎所有的领导干部,以前都参加过青干班,甚至还包括不少主题班,县干班,一步步上来的。 叶三省看着台上温和儒雅,从容说话的组织部长,想到这个人的一言一念,就可以影响和决定这座城市大部分官员的一生,不知怎的,突然想到看过的历史书上写的一句话“投涧谷而死者不可胜计”,简简单单,却不知其间多少血肉白骨,人间地狱,进一步联想,所谓权力,哪怕是像周仲荣这样一位市*委书记,一个构想一个念头,便是几十几百人的命运因此改变。比如他要打造火牛舞,直接改变的就不仅是林伯谦父女,还有几十位火牛舞演员的命运,再扩大到整个界溪镇数百人,义双县更多的人,甚至包括江城,省城等等,无数的人会因市*委书记的权力意志受到影响。反过来想,为官者也要对权力保持敬畏,因为你的一举一动,都牵涉着无数的人和事。 王道士说过一个故事,他是听某位官员说的,官员说他有一次去一位公安部长家里一看,这么一个有着赫赫战功的老将军,家里的摆设却比他还简陋,简直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嘴里说官员是贵客,要好好招待我,可端上来饭菜都是和平常老百姓家里的没什么两样的,只不过多加了几个菜,官员感慨不已,从心底里就对部长产生了深深的敬意。部长却不以为然,批评他说,你看我这里简陋就要敬我,是本末倒置,我们这种人,清正廉洁是本来就应该的,更重要的是我们掌握刀把子,更要敬的是我们手中的权力,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搞出冤假错案,所以工作必须慎重,决策必须慎重。 古教授也说过清朝的名臣于化龙,于化龙漏夜批文,觉得手中之笔有千钧之重。红笔一点,身首分离,人命关天啊!所以,再三叮嘱叶三省将来如果独挡一面,必须戒骄戒躁,战战兢兢,不敢马虎。 党校第一课,叶三省无法控制自己的遐思,精鹜八极,心游万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掌声,跟着鼓掌,一看台上,袁守志已经讲话完毕。 陈校长再强调了几条特别重要的事项,大家一起在礼堂外合影,开班仪式完毕,三个班各自回到自己的教室,开始上课。 这算是正式的第一课。 第一课是从省里请来的老师,次序册上写着省政府第二室主任谭飞。 叶三省昨晚专门查了这个第二天室的职能,负责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研究工作。承担产业政策、农业农村、工业、科技、市场监管、基础设施等方面重大问题的调查研究,提出政策建议。起草、修改有关重要讲话和文件等文稿。谭飞不仅是主任,也是西川财大的经济学博士,在很多大学客座教授,写过很多文章,出版过几本经济类的专著,是学者型的官员,他昨晚琢磨是不是需要向他认识的第四室主任高凯程打个电话,看看有没有机会建立某种联系,深入交流一下,思忖之后,还是不好打扰高主任,决定先听课,再看情况。 一般他们的课,班主任都会跟堂,因为是第一课,又是从省上请来的老师,陈校长这一堂课特意选择了青干班视察,坐到了课堂后面,摆出一副听讲的模样,其实是监督六十几位学员。 他们的座位,本来是固定了的,韩中华昨晚就跟叶三省联系了,要坐在一起,今天到了教室,跟同学换了座位,挤在叶三省身边说个不停,高兴得很。叶三省心想,当初他觉得韩中华稚嫩,又经常在群里发言,一点也不成熟稳重,可是三年的时间,韩中华也成为副主任科员,显然也有一些背景,当然,韩中华算是名校毕业,这是他一眼可见强于叶三省的地方。 高云从陈校长那里私下要了很多权力,比如昨晚就选择了叶三省左后两排的座位,既有距离,又便于监视,同时,他今天做了准备,想要让叶三省出丑。但是陈校长跟班视察是一个变数,他怕过分会触怒陈校长,现在还思忖未定,谁知省政府政策研究室来的谭主任(处长)自我介绍完毕,突然问道: “谁是叶三省?请站起来?” 第482章 高光时刻 满堂皆愕,包括班主任和陈校长。 叶三省吃惊地站起身,挺直,看着站在讲台上微笑的谭飞:“谭教授好,我是叶三省。” “这名字霸气,将来是要制霸三省的人。”谭飞笑道:“坐下吧。” 满堂又是一愕。 他们都以为这位省上的领导兼学者,看了学员名单,可能要从这里开始发挥,进入主题,谁知道谭教授把叶三省看了看就让坐下,难道上课还要面试不成? 叶三省也一脸茫然地坐下,努力控制自己表情。一旁韩中华小声说:“谭教授是不是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吧?” 叶三省瞪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叫幞头角吗?” 韩中华愕然摇头。叶三省继续说:“就是官帽上那根长长支出的……像叶子似的硬头,据说是宋太袓为了防止官员们交头接耳制造的。” 韩中华更加愕然。 讲台上,谭飞已经开始了他今天的讲课。 他的课目是《西川与其它省市的联系暨新形势下西川的发展战略》。 题目很大,谭飞却讲得深入浅出,虚实相得,数字张口就出,历史、诗词信手捻来,不时举例,趣味盎然,一个半小时一晃就过,所有人都觉得意犹未尽,收获匪浅。 快结束时,谭飞看了下表,说:“还有三分钟。今天我们的交流基本结束,下面说点不是题外话。我想请大家思考一个问题:我们目前的乡村经济,在大家的想像和思考中,应该是怎么一回事?” “我浏览了一下这次你们的学员名单,只有五分之一不到,十来位来自基层乡镇,但是宰相起于州郡,将军发于卒伍,我希望你们有机会,还是像叶三省同学这样,去基层锻炼一段时间,三五年也好,十年八年也不多。是的,就是我在我们这次交流前提到的叶三省同学,他现在在……你们江城一个边远乡镇担任副镇长,曾经有过一些……算是光辉的成绩,但我看重的,是他前不久写的一本书稿。” “这本书稿是叶三省同学在基层工作两年多的个人经验和思考,很有参考价值。书稿送到我这里,我看了,很好,本想争取回来我们省出版,将来有可能参评五个一奖,最后,为了保证书稿的严肃的意义,还是割爱由文献出版社来出版。编辑请我写个序,我认真拜访之后,觉得这不仅是写序的问题,还有些想法希望跟叶三省同学交流。实话说,这就是我来江城的原因。本来是安排其他同志来的,是我主动争取过来的。” “回到我刚才问你们的问题:乡村工作。我个人的意见是,乡村工作目前的核心肯定是带领我们的广大人民群众致富,也就是发展乡镇经济,但是工作思路,不要仅仅局限于修个路引进个项目,种点经济作物,搞点养殖这些传统的,现成的模式,而是要格局打开,站在更高更广的维度来看这个工作,来对待每一个具体项目。这就是我从叶三省同学书稿中看到的闪光点。虽然他没有透彻地把理念阐述清楚,但在实际工作中,他已经这样做了,而且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虽然是个案,但也很具有参考价值。” “从这个意义上,我还要向同学们提一个希望,希望你们格局打开,不仅基层乡镇工作充满无数种可能,经济工作充满各种可能,每一个项目都有各种可能,大而言之,政治就是一种可能性的艺术。” “政治并不复杂,也不神秘,政治可以说是工作,也可以说是生活,政治是每一个人,从这里说,政治的含义中,现实主义具有重要的意义,也就意识着政治是在一系列的约束中运转,政治可能是艺术,但不是魔术,我们要反对政治虚无主义。” “同时,虽然政治现实主义意味着政治作为的半径有限,但是行动的勇气与智慧也不会断拓展政治空间的边界,使某种不可能逐渐变成可能,从这里说,政治还是具有各种可能性。” “祝福同学们,各种可能性等待着你们,好好把握。” 下课后叶三省接受了江城市电视台的采访。 那个记者上来自我介绍后就说,这是我们宋主任专门安排了的,叶三省无语,只得接受宋炼的“好意”,把早有准备的说辞对照记者的访谈一一从容说出。 整个过程,谭飞和陈校长都等在一边看着,虽然只有不到十分钟。 一下课,谭飞就过来,招呼叶三省一起去食堂吃饭。陈校长自然要作陪。 他们中午的饭菜都是自助餐,谁知一出教室电视台的记者就迎了上来。 叶三省再次对两位领导抱歉,三人进了食堂,绝大部分同学都坐下了吃饭,都拿眼看着三人。 叶三省想,这算不算我的高光时刻呢? 可是,他现在真的不想出风头。尤其是这种他认为毫无意义的风头。只能徒招怨恨。——他甚至能够感觉得到高云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投射过来的寒光。 捡选了饭菜后三人坐到一起,谭飞开口便是对叶三省那部书部的修改意见,说电子文档几乎在他们几个研究室传阅遍了,省*委政策调研室那边也有反馈意见,他是先得到了高凯程的推荐再看的,正好编辑又请他作序,所以他就想来跟叶三省当面聊聊。 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小时。 叶三省停下筷子,在手机上记录,末了,谭飞说,我有一个修改意见,等会发给你。叶三省苦笑,心说我还记录什么?反应过来,虽然有文本,可是有些意见还是需要当面说,才有感觉。由此更加感激和敬佩,这些老一辈的学者,做学问的严谨作风和态度。 立刻表态,他会抓紧时间,按照谭教授的意见,调整方向,重新安排章节,力求到达谭教授要求的高度。 告别回到宿舍,立刻在邮箱里打开谭教授发来的修改建议。 谭教授给他一共提了三十多处修改意见,比较大的建议有十处,每一处都有上百字,有几处是好几百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谭教授给了他一个书名: 不定位之定位:乡镇工作探索 第483章 对决 叶三省豁然开朗。 这个书名具有画龙点睛的作用。 他以前的书稿,只是他个人经验,苛刻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整理后的流水账,其中肯定有闪光之处,也有某些思考接近某种精神,某种理论,某种哲学,但都是碎片化的结论和感想,缺乏系统和方向,而现在,谭飞这个建议的书名,一下就把整部书的方向指明了,在这个方向下重做理论构建,用自己的实例、经验和感想去诠释这些理论,就会显得有血有肉,有理有据,丰富扎实,令人信服。而且他现在做起来,也相当轻松和从容。 谭飞看起来是向他建议一个书名,其实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这本书最大的不足,高瞻远瞩地指出他这本书的价值和意义。 不愧是省上的领导和学者,也不愧是浸y这方面研究的专家。出版社找他来作序,自然是因为他是这方面的卓有建著的权威,说不定早就想到了这本书,其实也可以说是素材,粗坯,会让谭飞见猎心喜,亲自操刀“编辑”,而一旦给过谭飞的点化,可以蜕变成为一把好刀。 这一刻,叶三省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他开始对自己这本书充满信心,觉得真有可能像谭教授说的,将来获个什么奖。他甚至想到,总算没有辜负凌明山的推荐。 兴奋地立刻开始构建理论体系,也就是先做这本书应该表述的几个重要观点,这样将这本书划分成几个部分后,他前面书稿的文字材料,就可以一一塞到对应的板块中去。 当然,还应该在每个板块下再做小观点或者小标题,这样塞起来更有目的明确。 这不是一件难事。 聂作家说过,写作不是难事,帮别人改稿子才难,有时候还不如另起炉灶重新写,但叶三省觉得自己这个是特例,重做非常轻松,而且更有信心。 这一切,当然都是因为那一个标题。 下午的课是党史课。 是从市政研究室请的主任武平来讲。 市政研究室主任,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岗位,大部分时间都算是市*委书记的另外一个智库。前任政研室主任任勇就是得到了前任市*委书记刑宇的赏识,才提拔到组织部任副部长,武平也很受周仲荣看重,将来哪天,说不定就出去做方面领导了,叶三省在市*委的时候,也跟武主任打过几次交道,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周仲荣不甘示弱,要跟在市长马林后面聘请专家担任江城市*委的顾问那次。 那天武平的发言不仅面面俱到,而且切中肯綮,尤其令人佩服的是,每一条建议的结尾,他都要拴一个结,拉上张子高甚至周仲荣,不是询问他们的意见,就是指出他们表达过这方面的想法,看起来是尊重,其实是拉领导背书,简直是滴水不漏,而这仅仅是聘请专家做顾问,算是政府工作中最简单最轻松的工作,叶三省当时就在想,他应该去做财政局长或者新闻发言人。 ——为什么做财政局长呢,是因为叶三省刚到市*委的时候,不仅谷陵向他说了对市财政的担忧,刘成家更是直接推心置腹地向他袒露希望给周仲荣踩踩刹车,武平也恰到好处地提到了江城的财政,委婉地给市*委书记提醒。 想到当初坐在一起开会的情况,叶三省收敛心神,认真听课。 两个学时自然讲不完党史,这次青干班培训,一共安排了四次党史课,包括一次实践课。 课上完后,叶三省从座位走到讲台上请教,其实是问候。 他早就想过了,他不能装作无动于衷,他现在心态已经摆正,他现在就是一个副科级的干部,武平是高高在上,能够随时跟市*委书记交流建议的政研室主任,他没有资格矫情。 武平心知肚明年轻人的想法,笑着回答了叶三省的问题,又问起叶三省的工作,叶三省自然把目前的形势和困难向武平汇报,武平沉吟着说要依靠组织,尤其是这种对一个镇一个县重大的项目,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能够完成的。以前在宝来村和临江新城,那是特例,不能用个案代表普通情况,也不要总想着出奇兵得大胜,还是要按照正常程序来做,比如我党,就从来没有想过一夜间解放全中国,而是老老实实地按照持久战的战略,扎根人民,慢慢积累力量。 叶三省自然没有抱希望从这位政研室主任这里得到标准答案,但是武平这些看起来保守的套话,跟中午自己对书稿的重新思考又似乎有些相通的地方,有所触动,陪着武平出门,一直目送武平的驾车离开,才想起今晚的饭局,赶紧到停车场开了自己的车,驶离学校。 这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叶三省堵得没奈何,赶到餐馆时已经迟到,推开包间门进去,一桌人都拿眼看他,主位上的高云冷冷地说:“叶副镇长,已经没有你的座位了。” 他们班委的名单,是上午谭飞上课之前宣布的,每位班委还被要求用两三句话简单介绍自己,叶三省用早就准备的“义双县界溪镇副镇长,请各位同学多支持我们界溪镇的旅游开发”普通地应付,然后班委在全班同学群外另外建了一个qq小群,班长李星文约了今晚小聚,安排接下来整整一个多月的班级工作,同时也是联络加深感情。 李星文自然宣布晚饭由他来安排,各位班委必须参加,迟到罚酒。他在距离党校较远的地方订了座,大家都明白这是怕在学校附近被其他同学撞见不好。 叶三省早就做好了认罚酒的准备,谁知道高云一开口就是这样赤*祼的挑衅。 叶三省一笑,幸好准备好了各种预案,镇静地走过去,从服务生手中接过酒瓶,笑道:“那好,我就不坐。今晚我就做服务员,为人民服务,也为同学们服务。我给你们倒酒,尽管招呼。” 坦荡荡地站在桌旁,坦荡荡地看着众人。 ——几年后有句话,只要你自己觉得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叶三省提前实践。 李星文在心里骂了句娘,心道果然不好对付。 中午叶三省在认真研究书稿的时候,高云也没闲着,直接去了李星文宿舍,“直接”跟李星文结成同盟,准备一起对付叶三省。 这时只得装作绷不住,呵呵笑起来,挥手示意服务生:“还不快给我们叶镇长加座位。” 服务生手忙脚乱地加椅子碗筷,叶三省坐下,心里好生奇怪:既然邀约了自己,也声明了是班委集会,讨论工作,不可能不安排自己的座位,高云做事不可能那样愚蠢和低级,李星文也不可能这样当众失礼,那是什么原因呢? 【作者题外话】:这个月应酬太多了,写得少,抽空更新一点。 第484章 交锋 一边听李星文宣布开席,举第一杯酒祝辞,一边扫视众人,意外地发现隔座一位不是班委的中年人,心中诧异,脸上却露出微笑点点头。 李星文举了第一杯酒,高云毫不客气地举了第二杯酒,副班长王利萍举第三杯酒。 这似乎表明这一次青干班班委,乃至所有培训学员中这三人的实力排位,当然,也可以说是三人在全班的权力排位。虽然,有一些人未必这样认为。 李星文跟着介绍坐在叶三省隔座那位中年人,是他的同学,现在开了一家茶楼,也做其它生意,叫李明,李明立刻举杯敬各位青年才俊,说很高兴一下子认识这么多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叶三省已经看见放在进门柜子上的一件名酒,光这一件酒就价值七八千,这一顿饭就要吃掉小一万,自然不是李星文的薪水能够承担,而他又要显示做为一位班长的实力,所以只能让同学来替他撑脸面,——这跟叶三省以前经常请高雪皎替他撑场一样。 可是,李星文应该才三十出头吧?李明起码超过四十,他们真是同学吗?当然,只要李星文招呼,他身边随时可以涌来无数的“同学”。 突然之间,就觉得嘴里的酒有些发苦,心想,难怪周仲荣要特别整顿江城的投资软环境。那只是一个借口,周书记应该早就想动一动公安系统了,以前只是怕影响发展经济的大局,后来可能是因为出任副省长的希望没有了,不再患得患失,断然回手整肃,清洗了以陈文富为首的一批害群之马。 可是这次震荡才刚刚过去两三个月,如果再算上上次文化的公安局长唐富贵那次,对这些警*察的冲击和警示应该很大了吧?可是他们的作风似乎一点也没有改变,叶三省心里涌起深深的沮丧,为自己,为周书记,也为其它。 叶三省跟昨晚一样规规矩矩地陪着喝酒,但是话题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到他的头上,首先是副班长王利萍说今天上午谭教授的课很精彩,然后自然说到最后三分钟是我们叶镇长的黄金三分钟,让我们全班同学都深刻地了解了叶同学的另一面。 高云冷笑,说只有足球的黑色三分钟,股市也有黑色三分钟。李星文接口说了一个烂俗的段子,中国男人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男人,白天看中国股市,晚上看中国足球。王利萍说,中国男人也有幸运的,比如我们叶镇长,那个电视台的美女留电话没有? 叶三省一下反应过来,这位副班长是故意挑拔自己去斗高云。即使她不知道自己跟高云以前和现在的关系,但是因为高云抢了她的排位,同时又流露了对叶三省的不满,她正好借力打力,借刀杀人。 不由得心里感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权力的地方就有斗争。哪怕就是一个不发薪水,没有约束力的班委。可是,这位副班长还不是老练的官僚,谋略实在过于简单生硬,肯定酒桌上一半的人都看出来了,——当然,也许她就是故意、不在乎大家都知道。 高云果然用领导的口吻指示说,叶副镇长你是生活委员,以后宣传这方面的工作,请让我这个宣传委员来做,不劳生活委员无私奉献。叶副镇长,你要知道,这在官场上,是犯忌的,伸手伸到别人的碗里了。 面对宣传委员半真半假的指责,生活委员很想直接说欢迎宣传委员也来做做生活方面的工作,或者按照套话推说是安排的,不是自己要求接受采访的,怔了一下,说:“刚才王副班长说得好,她说谭教授说得精辟,人生,就是一种可能性的艺术,政治,也是一种可能性的艺术。所以,人生是复数的,人生是多元的,工作也是复数,也是多远的。生命是用来完成的,不是用来比较的,工作也是如此。” “说得好!” “啪啪!” 有人鼓掌。 是党支部书记陈踊。 陈踊当初自我介绍时,是说话最多的,是市农业局一位正科级干部,然后说自己家乡,然后就转到家乡所产的甜桔,大肆贬低其它品种和地方来抬高,最后陈校长不得不中止他的发言。他被陈校长安排成为班级党支部书记,私下跟陈校长据理力争,认为按照程序,应该召集班上党员成立支部,再由所有的支部成员选举产生支部书记,陈校长一语揭破他的心思,问他是不是还要选举产生支部副*书记、组织委员、宣传委员一应职务?解释说,有时需要从权,班委并不是权力机构,是方便为这次青干班同学们服务,之所以安排陈科长你来担任党支部书记,是因为你成熟稳重,——这其实是提醒他仅仅是因为在班里年龄最大。陈踊因为“屈从”了陈校长的意志,但是昨天他就没有挨近陈校长的座位,今天又被李星文有意无意地安排在了旁边,心里憋气,看见抢座的高云跟叶三省不对付,立刻表态,实则挑拔添油。 众人默然,高云冷笑道:“叶副镇长看来是添了些文艺范啊,是前段时间做文化项目,跟江城的文化人混久了,沾了些文气,说话也文绉绉的。那说点具体的吧,叶副镇长,给大家汇报一下你最近的工作。” 他自然不会反驳说谭飞说得不对,换了话题,把昨天准备在课堂上的套路现在使用。 叶三省心里想着“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冈”,开始厌恶这位曾经在他心中艳羡不已、背景深厚的高公子,大家各自做事不好吗?笑道:“我才到界溪镇不久,镇上安排的工作呢,主要负责生态环境、乡村振兴、农综、社会事务、服务中心、信访、司法、维*稳等方面的工作。” 众人都是一怔,高云讥讽道:“听起来一下子就兼管了两三位副市长的工作一样。” 叶三省温和地解释:“我们镇人少,现在只有三位副镇长,工作自然要分配多一些。” “说说你的那个旅游开发计划吧。”高云倨傲地挥手,似乎不耐跟他说话。 叶三省一怔,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已经知道了?宋炼? ——他猜得不错,宋炼拿着叶三省那个草案相当吃惊和佩服,略作润色,加上自己的名字就匆匆到陈光辉面前要求,陈光辉觉得不错,自然照准,所以这个方案已经到了县上相关部门和相关领导中传阅,高云并非直接从宋炼那里得到,他在义双另外有眼线。 心里叹了口气,索性坦承,说了界溪镇的旅游开发,自己做的方案,准备根椐界溪镇的具体情况,尤其要利用好一山一湖,整体打造一个全面开花的旅游综合体,其中餐饮娱乐这些不必说,还有丰富的项目比如足球篮球羽毛球舢舨皮划艇等的训练基地,环湖骑行山地车和越野赛马拉松,新兴的极限运动如蹦极等等,五光十色,应有尽有。 众人听了都是倒抽一口冷气,这是需要多少投资啊? 几亿?几十亿?上百亿? 果然不怕是跟周仲荣当过秘书的人,手笔惊人。 考虑到他刚刚到界溪镇不久,能够搞出这样一个丰富多彩的项目来,不是天才也绝对是人才。 ——实际上,这也是义双县各个部门各个领导看到这个项目的第一感觉。震撼之后,都不敢轻易发表意见,连朱森都“留中”。 高云非常不爽众人的反应。他也做过预案了,就是要从这里打击叶三省。如果不能做比这个项目更好的项目,那就打击这个项目,如果不能打击这个项目,就打击叶三省这个人。 他冷笑道:“我觉得,这个项目,应该先得到我们团*委的支持。我们团*委不是万能,但没有我们团*委的支持,那就是万万不能。” 这几乎是赤*祼的威胁了。 【作者题外话】:先发一段,等会争取再写点。叶三省的惊天项目就要出炉了。 第485章 赛事经济 叶三省心里叹气,不管是高云要像临江新城那样来抢功,分一杯羹,还是显示自己实力,炫耀可以碾压自己,随时出手毁了这个项目,他现在都只得委屈求全。笑道:“欢迎高书记跟我们界溪镇合作,也欢迎高书记前来界溪镇指导工作。” 他举杯站起身,扫视众人:“我们这个项目,现在虽然还是纸上谈兵,但它包罗万象,可以跟各位同学合作,每个同学都可以在其中做出成绩。比如我们班长,将来这个项目一开工,界溪镇就不是一个派出所的问题,说不定要成立分局,所以需要班长随时关心我们界溪镇,这里面的任何一份成绩,都肯定有我们人民警*察的保驾护航;王班长就不说了,你们招商局直接对口指导,不仅要给我们引荐投资商,这个项目的各个方面,都要随时进行业务指导;陈书记也很对口,乡村经济,农业还是基础,我们这个项目中,其实考虑最多的就是‘三农’问题中农民的出路,书记您要多费功夫了;简哥,你是体育委员,你看看我们这个项目中有多少跟体育有关?你们市场管理局的工作必然会随着界溪镇的开发,逐步深入到我们那里的基层:胡美女,你们法院就不说了……” 叶三省从容地把早就准备的说辞搬出,每个人听在心里,都觉得自己很重要,都跟这个还是空中楼阁的旅游开发项目有关,都可能在其中做点什么,刷个政绩,而政绩,是他们这群年轻人最需要的,尤其是进了青干班,在众人互相烘托这种气氛下。 不知不觉中,他们都消减了些对叶三省因为谭飞,因为高云,因为界溪镇旅游开发本能的敌意,改变了一些观感。 李星文憷然一惊。 这时才觉得自己应该正视站着的这个年轻人。 他对叶三省本来没有什么,他被陈校长安排担任班长,自然陈校长已经对本期的学员做过全面审核判断,李星文也自然认为自己算是no:1,所以不会把一个在市*委呆过几个月的副镇长过分重视,甚至,他这次培训后,如果有机会也就是哪个地方出缺的话,他很可能去做分局局长,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江城公安系统大换血多少跟这位前市*委大秘有一点关系,所以他应该感谢叶三省的。 高云要求他联手,考虑对双方实力的差距,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高云,准备狠狠洗刷一下叶三省,——这有可能树立他在警方内部的威望,如果他回击了叶三省,很多人会认为他是“侠客”。所以他甚至还建议,要不要通知陈炯来参战?——陈文富虽然垮台,陈炯却没有事,他进警校,是考上的,到江城警局,程序也没有什么违规的地方。 但是现在,他有些动摇了。 他觉得叶三省不是那样容易被击倒的,同时那些关于叶三省的传说回到了他的脑中,这个人可是有相当多“屠龙”的战绩,他心收紧了,与其参与一场可能承担失败的战争,不如坐岸观火,坐收渔利? 政治也是妥协的艺术,李星文立刻做了决定,他希望高云也明白这一点。 他笑道:“那叶镇长就安排一下,邀请我们全班同学先去你那里采风。” 高云有些生气,没想到盟军这么快就变节,可是他也无法呵斥他的班长,今天的庄家,只有愤怒地指责:“叶副镇长,我看你那个项目不行,乌合之众,溃不成军,看起来集合了很多令人眩目的项目,可是谁来投?人家为什么要投在那里?有游客去吗?这些项目是不是非要投在你们那里?你是一厢情愿!” 叶三省虚心地请教:“请高书记指点一下迷津。” 高云一怔,没有想到叶三省这种反应,不由自主地说:“我说了啊,你这是乌合之众,所以你这一大堆项目凑在一起,就是一个超级项目?你是不是自作多情了?人说七宝琉璃,碎了就是一堆彩色碎片,毫无价值,你搞这么多项目,得有一个主题啊,能够驾驭得了所有项目的主题,然后才好宣传,才好给你的方案有个标题啊。哈哈哈,叶副镇长,现在这就是你要解决的主要工作了,给这一堆杂七杂八的项目提炼一个主题。” 他得意地大笑起来,显然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天晚上,叶三省回到党校宿舍,默默地反省今天的人事,不得不承认高云说得对,这个方案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不满意,没有信心,正是因为这一大堆项目真的有点“杂七杂八”“乌合之众”,找不到一个集合点,用宣传委员的批评来说,将来宣传怎么宣传? 对,现在必须解决问题。 怪不得有时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对手呢! 虽然不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但高云这话还真是有意无意间提醒了叶三省,他必须补上这一点,给自己以前的方案加个盖子。 就像谭飞给自己的书稿建议的那个名字一样,画龙点睛,那他又该如何给自己的方案点个睛呢? 项目太多了,哪个是重点?或者删繁就简三秋叶?但界溪镇似乎就应该把所有的项目都装进去啊,如果简化一些,该保留哪些?这似乎也不该是政府行为,而是应该由投资人来决定的吧?政府只负责规划,所以才一下装了这么多菜,可是要怎么丢掉呢? 突然间想到了王大路。 想到了王大路少年时逃去少林寺学武,登封市的支柱产业之一就是办武校,上万名学生的武校都有十多家,比西川所有的武校一年招生的学生加起来都多,就因为那一句“天下武术出少林”,那么,界溪镇该怎么选择一个突破口呢? 他在脑中重新再梳理一下那些项目,希望从中找到特别有新意的,能够吸引眼球,或者具有与众不同的独特性,慢慢地,他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不定位之定位,可能性的艺术,界溪镇是一个平台,夏敏说她去蜀都参加马拉松,界溪镇环湖修一条环湖公路可以跑,也可以骑自行车,甚至可以在山地里规划越野比赛,结合界溪镇的火牛舞?再加上连寨山歌,可以做一台晚会?或者做一个延续几天的盛事,比赛,对,所有的项目都跟比赛有关,比赛才能够吸引观众和游客,赛事延续得越久,给界溪镇带来的经济拉动越大,老百姓收入越多,界溪镇就越繁荣…… 对,就叫赛事经济! 第486章 争功 叶三省一下从床上坐起,呆了几分钟,才穿衣下床,打开电脑。 非常幸运,他搜索了一下,整个西川省,还没有一个城市一个地区喊出这种口号,只有一些地方工作报告,把这一点做为成绩汇报,而不是单列出来打造。 然后再在电子地图上观察,江城的确像周仲荣当初吹嘘的那样,两百公里范围内,有六个机场,四个水运码头,有两条高铁再加一条已经立项,有八条高速,有一条国道横穿,省道市道县道交通网络发达,的确是西川省一个交通枢纽,重要节点。 交通方便,也是赛事经济的一个重要元素。 而同时,界溪镇又像养在深山里的大家闺秀,保持着对大部分人有吸引力的秀丽风光,以前的弱点,在赛事经济这个大项目下立刻变成了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优势。 叶三省仿佛推开了一扇灵感之窗,又像是打开了阿里巴巴神奇的山洞,一边阅读别人关于赛事经济的文章,一边对照界溪镇的情况写下自己的思考。 首先是资金投入。 不是说赛事经济就要在界溪镇像奥运会一样修建一些大型的场馆,那是不必要也暂时不考虑的,性价比相当低,但利用具体的地理,也同样可以搞一些大型的体育赛事,比如环湖马拉松,比如山地马拉松,比如水上运动,一样可以吸引几千运动员几万游客同时前来,形成规模效应。 所以前期的资金投入,除了配套的餐饮酒店等,在体育赛事上的投入要因地制宜,以立竿见影,性价比高的项目为宜,后期陆续投入经过论证的项目,最终到达一个全面铺开,一年四季赛事互补的结果。 当然,必要的配套设施这一块,是政府要承担的,比如环湖公路贯通和提升,一些比赛场地,运动员村等基础设施。 这个项目预计100亿规模吧?不是一下就要求到位,分期投入,前期基础设施建设和规划用地等,可能是10亿吧? 然后是需要沟通的部门。 毫无疑问,首先要得到省体育管理局和国家体育总局的支持,这方面的关系,江城市*委会出面疏通,与叶三省无关,也与界溪镇甚至义双县的工作无关,他只用写到方案上,到时自有人去做这方面的工作。 还有其它相关的部门,比如市省的发改局,那也不关他的事,是领导的事。 然后开始梳理前面草案中计划的项目,在这个框架上进行分类。 再次感激谭飞教授的提点,给他一个建议书名,让整部书稿变得体系、清晰、明确和格局,现在,找到了“赛事经济”,整个计划也变得方向清楚,内容条理。 他一一把项目分门别类。 投资小,对场地要求不高或者界溪镇非常适合,影响又大的项目列为s级; 按照这个标准,依然分为a级,b级,c级和d级。 d级项目,基本上属于一两年内不会动,但也要列入规划的。 然后,又开始思考围绕赛事经济需要的配套设施和配套服务。 然后,又开始思考需要如何从政府层面来看待这个项目…… 然后…… 一下子整到将近三点,才感觉到疲惫,晕晕睡去。 第二天早上被铃声叫醒,有两分钟茫然,以为回到了学校。 一上午,一边听课,一边都在思考赛事经济。 中午吃了饭后,分别给古教授等人打了电话,询问赛事经济相关的问题,请他们无论人或构思,都要支援自己。 接下来几天,都沉浸在这个方案中不可自拔。 每天晚上,都是饭局。 全班同学陷入了一场疯狂的社交饭局,每天上午开始,就开始约人,以各种名目,这些青年才俊们,都清楚这是一个建立人脉的好机会,山高水长,兜兜转转,将来说不定这一班中就会出几个区县主官甚至市领导,提前烧灶肯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所谓的四大铁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叶三省自然也逃避不了。 他身上的光环,前市*委大秘,再加上谭飞对他的表扬,他现在班委的身份,每晚上都要参与应酬,有时还不得不串场,夏敏,齐雍峰,高雪皎和其他朋友早就向他表示了祝贺,祝贺他重新回到组织的视线,准备安排庆祝,他只有抱歉,说的确忙不过来。 周日下午,叶三省正在幽悠书吧跟体育局一位办公室副主任交流,接到陈光辉的电话,说周一下午,朱森县长要听取界溪镇旅游开发的草案,小叶你在市里学习,可以不用参加。 叶三省急忙说:“陈书记,我那个方案不够完整,现在还不……” 陈光辉打断了他:“不够完整就要搁一辈子?路是一步一步地走的。你先忙吧,有什么情况再说。” 挂了电话。 叶三省愕然,随即反应过来,陈光辉肯定认为他有情绪,——做为这个草案的始作俑者,他们趁着他不在,就报到县上,而且向县领导汇报也不叫他参与,这明显是抢功,把他排除在外。 可是,叶三省真没有这样想啊! 他现在,也来不及这样想,只想着如何完善这个方案。 沉吟一下,拔打宋炼的电话说:“宋镇长,你们明天要去县上汇报工作……” 宋炼打断他说:“我给你安排的采访如何?看了电视吗?小陈他们说你形象不错,说话从容,没有镜头畏惧感,很不错。毕业时我再安排采访,或者给叶镇长你做个专访吧。” 叶三省感谢后又说:“那个方案不够完善,我正在做一个更加完善,更具有可操作性的……” 宋炼打断了他:“好,你先把方案发给我,我明天带着去向县领导汇报。” 叶三省解释说:“方案还有一些问题,我正在思考,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缓两天,或者我明天也回义双……” “你不用回来。”宋炼斩钉截铁地说,“那我们明天就先按以前的草案汇报,你的修订方案我们镇上再讨论。” 宋炼也挂了电话。 叶三省这次倒不吃惊,只是感到叹气。 他知道自己是迟早会面对这些人和事的。在船管站,张鲁进取心不够,所以放任他做事,上面又有杨中这样性情相投的领导,所以算是“一帆风顺”,后来临江新城,既有杨中掌着,吴志奇马上要退也不抢功,再后来到了宝来村,天高人远,所以能够放手施为,但是现在,宋炼毫不客气要抢他的功。 但是叶三省真的想当面汇报这个方案,因为很多东西不是纸上能够说得清楚的。 晚上喝了酒回到出租屋,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忍不住给林运祥打了电话。 林运祥居然还在宵夜,连叫叶镇长过去,叶三省说了打扰,问他明天是否要去县政府,林局长说是啊,明天难道你会不来? 叶三省心里苦笑。他想林局长肯定想不到明天他真的没有被安排去,但是这句话让他下了决心。他问了时间,说明天见。 是的,明天见。 他不是为了争功,而是为了工作。 年轻的副镇长在心里对自己说。 第487章 亮剑 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想象过自己的高光时刻,比如辞职时潇洒地打个响指,淡淡地对主管说,老子不干了,从容转身,留给对方一个挺直的背影;比如突然出现在前女友的烛光晚餐前,诚恳地说,谢谢光顾,以后您来都免单,这家米其林餐厅是我的;比如指着趾高气扬的老板认真地说,请你离开,从这一刻起,这里,所有的一切我都买了,但不包括你这个人;比如西装革履地走进会议室,清脆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打在会议室所有的董事心上,把公文包放下,掏出文件轻放桌上,优雅地示意:这就是拯救公司的方案。 叶三省也想象过自己在他们汇报得最激动的时候从容地走进会议室,把文件摔在桌上,扫视众人,冷冷地说:这才是最新最佳的方案。可是现实生活不是小说,他不能这样做,不敢这样做,没有必要这样做。仕途的奋斗,是一场马拉松比赛,不是图一时之快,逞一时之能。 所以他还是在第二天一早给陈光辉打了电话,说他已经请了假,回来参加汇报。这下陈光辉不好再阻拦他了。接着他又给宋炼发了短讯,说正在回义双的路上,可能要耽误一会,请他们先向朱县长汇报,他到后再做补充。 因为……终究意难平,他还是耍了一个小心机,计算时间,故意捱到汇报时间过了十五分钟,才从车上下来,走进县大院,走向会议室,推门,对众人歉意地微笑点头,然后在最边上坐下。 果然由宋炼承担的汇报工作已经进入尾声。这位电视台出来的美女,虽然没有担任过主持人,但一口普通话柔美圆润,悦耳动听,整个会议室鸦静无声,叶三省用心听着,虽然是再熟悉不过的内容,可是就是感觉到舒服,心想宋炼以后应该当宣传*部长吧?或者新闻发言人。 五分钟后,宋炼结束了整个方案的汇报,坐在界溪镇一行人对面的朱森沉思着没有说话,常务副县长徐思全,分管副县长李霖,宣传*部长兰自强,文化局长林运祥等一众官员也都各自眯着眼,默默地等待着。 叶三省想,这就是官威吧。 现在义双的书记是宫红军,名义上的一把手,但是宫红军是从市工商局过来的,虽然有背景,在义双却没有根基,至少在短时间内很难掌控义双全局,而朱森一举“扳倒”两位主官,现在兵锋正锐,在义双绝对是言行禁止,令出如山,相比县委书记,更拥有威*信和实力。 “叶镇长,你说” 终于,朱森开口说话,看着最边上的叶三省。 所有的人都是一怔。这种时候,一般都会问一下,还有什么补充的吗?或者转头先把问题抛给旁边的副县长他们,问他们的想法和看法,可是朱森就这么简短地直接点名。 工作人员把话筒移到叶三省面前,叶三省微微调整一下话筒高度,——这是他从书上看来的技巧,可以镇定自己的情绪,组织语言。 “这个方案,是在我们陈书记指示下,黎镇长带领下,在我们界溪镇政府所有同志的帮助下,由宋镇长和我负责具体构想实施完成的,刚才宋镇长已经把整个方案向各位领导做了汇报,我这里做一点小小的补充。” 叶三省早有准备,先把功劳归于领导和集体,做个必要的铺垫。 “这点补充就是赛事经济。” 所有的人都是一怔,拿眼看着这位年轻的副镇长。 叶三省故意停顿了几秒钟,然后继续说:“赛事经济,简单来说,就是举办各种体育赛事,以此为抓手,吸引运动员和相关的人员以及游客云集我们界溪镇,形成规模效应,拉动经济,促成繁华。这也是解决我们这个旅游开发计划的最根本的问题,客源问题。” “只有解决了客源,才能够吸引投资,才能够保证这个旅游开发方案的顺利推开,以及圆满成功。” 朱森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他早就看了这个方案,但是一直犹豫着。 因为这个方案看起来丰富,全面,也有一定的可操作性,但是没有闪光点,中规中矩,无法一下子就吸引人,也就是说,很难说服资本,这就很要命的。 这种项目,必须走向市场,得到资本的青睐和帮助,不然光靠政府万万难成,即使费尽千辛万苦做成了,也不过是样本工程,无法产生效益,没有回报或者回报根本不足以偿付投资,甚至可能成为“鬼城”,他的前途广大,不可能为了一时政绩留下终身的污点。 但是界溪镇,又是义双县那一片山湖中最要紧的位置,必须有所动作,而方向肯定是旅游开发,同时现在又是特殊时期,他固然威*信空前,但这只有威,必须要兼之以“德”,而这“德”政,在目前的形势下,就是发展经济,他必须要马上做点什么,夯实他“惊险的一跳”获得的收益,不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个人的能力和自信,也不允许他平庸地工作,忽略这个方案。 所有的这些因素加起来,朱森终于下定决心,听取界溪镇关于旅游开发的方案和构想。 听取汇报就是态度,差不多表明县里同意这个方案,虽然,朱森心里也没底,准备摸着石头过河,走到哪算哪。 但是现在,当叶三省说出“赛事经济”四个字时,他就心里一跳,跟着解释后,他差不多立刻在心里做了决定: 就这! 不由得想起这个年轻人身上很多传说,有些人说他具有点石成金、万事可为的能力,有些人说他见神杀神,见佛杀佛,见官屠官,手是断掌,这种人肯定会冲出来,但会像昔年汉高祖崛起一样,同乡之人最后只有一个活下,煞气太重,无法容人,那么,叶三省之于他,又会是福将还是煞星? “你的意思是所有的项目围绕赛事经济来布局?或者说,项目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赛事经济这个战略思想,围绕这个思想开展工作?” 县长一针见血地问。 “是的。”叶三省答:“我和宋镇长已经把项目梳理了一下,分了五楼,s级,是一开始就可以动,投资少,效果好,规模大这种,比如马拉松比赛,动辄几千人环湖跑,前后至少两三天会呆在界溪镇或者县里,对当地经济有巨大的拉动效益。如果是山地马拉松,那就是十天半月,想一想这是多大的规模?然后是a级,b级,c级,d级……” “环湖,光是修建一条环湖公路,得多少钱?” 朱森沉吟着,又像在问,又像在自语。 “环湖公路起码十个亿,整个开发规模预计一百亿。” 叶三省很快接口说。 朱森笑笑:“十个亿百个亿在你嘴里就像在说十块钱百块钱一样轻松。” 虽然在哂笑,心里却再次坚定了做这个项目的信心。不仅是寒事经济让界溪镇的旅游开发有了方向,也因为这样的规模,会让义双一下子在几个区县中鹤立鸡群。 “所以我们这个方案面临的第一个困难,就是这一条公路。”叶三省老实地承认,“如果这条公路都修不了,那接下来所有的方案都是无本之木,无从谈起。” “路修好了这个方案就好了吗?”朱森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你说以赛事经济为指导,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客源问题,吸引投资,那么,你想过没有,有这么多赛事支撑吗?” “有。”叶三省提高了一些声音,“我和宋镇长做过统计,也查过一些权威数据,如果我们合理布局,栽好梧桐树,能够吸引全国各种赛事,可以保证一年四季我们这里的赛事不断。我们想了一个宣传口号:天下赛事在界溪。” 所有人都微笑起来。 “央视是不明一个栏目叫‘天下赛事’?到时可以联系一下,他们在界溪镇设个点,就真是‘天下赛事在界溪’了。”朱森表情也柔和了一些,问:“小叶,你想过没有,如果按你这个方案实施成功了,对我们义双最大的贡献是什么?” 叶三省茫然地问:“老百姓富裕一些?” “这肯定是一方面。”朱森微笑着说:“更重要的是整体提升了我们义双的城市格局和城市地位。这个赛事经济搞起来,我们义双面对的就是全中国,全世界,全中国全世界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举行各种比赛,就像省展览馆一样,可以搞各种展览,我们这个,也是一个变相的展览平台,对吧?什么文明城市,旅游城市,都不在话下,甚至,将来很可能是‘只知义双,不知江城’。” 县长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心里的惊喜与得意。 他丝毫不担心这些话犯忌。周仲荣喜欢放卫星的干部,讨厌的是懒政,无所事事的官员,他能够在两位主官的压迫下冲出来,不仅是因为乔中华的年龄,赵永腐*败,更因为他勇于做事,敢于做事,锐气十足,这正是周仲荣赏识的。 这也决定了这个方案的命运和今天会议的基调。 虽然,这个方案基本上早在朱森心里决定了,但是现在叶三省给它画龙点睛,给朱县长打了强心针,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项目周仲荣一定会惊喜同意,大力支持,还不考虑叶三省跟周仲荣的特殊关系。 他甚至现在就想向周仲荣报喜。 “赛事经济在全国目前有哪些比较突出的地点?” 朱县长极有气魄地问。 “我做过一些调查。但是我们界溪镇,是在赛事经济这个方向下的旅游开发,跟那些纯粹的赛事经济,还是有一些区别的。我们对标的样板有大理洱海,有千岛湖……” 第488章 邻居 朱森又问了两个问题,然后说:“把方案再做一次,把这个赛事经济加进去,完善一下。我今天就要。” 叶三省迟疑一下,说:“其实我刚才就是去打印这个补充后的方案。这个赛事经济是临时想到想加进去,我跟陈书记宋镇长商量了,他们先过来向领导们介绍,我去补充所以迟到了一会。” 从公文包里拿出打印好的新方案,分发给众人。 有好几分钟大家都拿起新方案看,都明白过来,这不是临时想到就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新方案不算另起炉灶,至少也是升级版本,联想到叶三省刚才的发言一直提到陈光辉黎京万宋炼他们,心想这个年轻人会做人。 陈光辉心里也在感叹,这个副镇长真是个人物啊,怎么能够想到这么古怪啊?什么“赛事经济”是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的新词,不过是界溪镇的福气,看来这个项目不是乱弹琴了,有得搞;宋炼也从尴尬和郁闷恢复过来,变得振奋,——她刚才那一刻差点心态失衡。她不管叶三省再怎么折腾,反正功劳簿能够写上她的名字就行了,她又不跟叶三省在工作上比。 朱森不再犹豫了,他又跟陈光辉宋炼问答了几句,再跟其他几位领导简单交流了一下,然后宣布,界溪镇旅游开发领导小组正式成立,像陈光辉一样,朱森自任组长,今天参会的各位领导,再加上界溪镇一行,全部都是副组长,暂时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会议结束后,界溪镇一行人走出会议室,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叶三省想,今天真是神奇的一天,这一刻,是神奇的一刻,不是因为这个旅游开发方案比较满意,正式启动,而是因为他觉得是他人生第一次伸手为自己争取本应属于他的东西,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毫无怨言地充当无名英雄,等着别人施舍。 他不想“藏”。 “书记,我们拍个合影吧?” 叶三省热情地建议。 陈光辉一怔,还没有回答,后边朱森的秘书叫道:“陈书记,请等一下。” 大家停下,转身,秘书追上来,说:“朱县长说大家一起拍个照。” 众人不禁微笑。 等到把各自分散的领导们召回来,拍了合影,再次握手告别,走出县大院,陈光辉说:“我们找个馆子庆祝一下。” 黎京万说:“今天应该庆祝。” 叶三省为难起来:“我只请了半天假。下午上课喝酒不好吧?还有时间也……” “我给你们陈校长打电话请假。” 宋炼不容置疑地否定,直接拿出手机拔打陈校长的电话,两分钟说搞定。 叶三省无奈,只得跟着大家行动。 找了餐馆关好包间的门点了菜坐下分了酒,陈光辉举杯说:“今天是特殊日子,所以就特事特办,中午也喝点酒庆祝。首先庆祝我们界溪镇旅游开发迈出了关键的一步,终于立项了!” 宋炼快乐地唱道:“我们都是副组长。” 黎京万宋炼叶三省周翔各自举杯祝辞后,陈光辉又举杯:“这杯酒,要特别感觉宋镇长,叶镇长两位,你们两位到界溪镇,立刻打开了局面,我代表镇党委镇政府感谢你们两位!” 宋炼不满地说:“说得好像我们两个是外人似的。” 陈光辉又举杯单独对叶三省说:“尤其要感谢叶镇长,为这个方案做出的努力。我们是一个班子,团结才有力量,希望大家能够和和气气,高高兴兴地在界溪镇过好每天。团结才有力量,才能够战胜一切困难,才能够做好这个方案。” 宋炼一把挽住叶三省的手,大叫:“我要作陪。叶镇长你在前面冲,我们在后面助阵,到时大家一起立功。” 无耻地笑。 黎京万和周翔不得不也举杯做陪。 ——这是彼此心照不明的事实,陈光辉做为一把手,有气度地点到为止,鼓励叶三省,只是他说话技巧不够,有些笨拙。倒是宋炼的坦白直接更让人觉得舒服自在一起。 五个人分了两瓶白酒,叶三省坚决阻止周翔再来一瓶的提议,说上班时间被抓个现行就不好解释了,周翔又提议去洗脚,叶三省再次坚决拒绝,说喝酒被抓尤可原谅,洗脚被抓那就是天大的丑闻了,整个界溪镇党政班子被一窝端掉,那才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心说基层的干部真是胆大,怪不得前面界溪镇因为赌博会一下子损失半个党政班子。 陈光辉说的确不好,那找个地方喝茶。 叶三省知道他们说的喝茶就是打麻将,就是赌博,推说他要去找林运祥,然后再找汪雨,因为这个方案第一项最重要的,就是环湖公路,不知道这种重点项目交通那边是如何操作的,陈光辉说叶镇长你真是爱操心啊,后面的事肯定是朱县长他们考虑的。宋炼也说,叶镇长我告诉你,以后界溪镇的旅游开发,一个月内你不许掺乎,你就好好读你的书。有了你这个方案,傻蛋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叶三省无语。 辞别几人打林运祥电话,林运祥说他今天带队检查娱乐场所,晚上可以喝酒,又打汪雨电话,汪雨说他在办公室,请叶镇长过去喝茶。 叶三省一进办公室,汪雨就大叫起来:“叶三省,老子要跟你毛起。” 看到叶三省吃惊的表情才得意地大笑起来:“中午喝酒不喊我,你算个毛的朋友啊。” ——却是他一下就闻到了叶三省的酒气。 叶三省苦笑:“中午这个酒还真不好喊你。我其实也不想喝。” 跟着把上午的会简单说了,从公文包中取了一份打印的方案递给汪雨。 汪雨看了几分钟,放在茶几上,看着叶三省,半晌才说:“叶镇长,你够朋友。这次会朱县没有叫我们局,那是朱县的考虑,可能是想到今天是第一次会议,是审核立项,所以这个方案没有正式宣布之前,属于我们县的重要机秘,你能够送一份给我,让我心里有数,这……” “算毛啊!”叶三省学着汪雨的口气打断了他,“迟早会让全县人民都知道的。我是来拜山。这个方案第一条,跟上次请你们修路是一样的,这次要修一条更高等级的路,环湖公路,到底是要一个亿,三个亿五个亿,要你们算了才知道。我就是想来请教一下汪哥,你们是如何操作这条路的。” 汪雨笑笑,却不回答,起身说:“走,叶镇长,我带你出去晒太阳。” 叶三省诧异,来不及问,汪雨已大步出门,他只得匆忙跟上。 到停车场汪雨亲自开车,叶三省上了副驾,几分钟就离了县城。 叶三省本不想多问,可是一看方向,忍不住问:“汪哥,你不会把我送回界溪镇吧?” 他们去的路,正是前往界溪镇。 汪雨哈哈大笑:“兄弟你就好好坐坐着,哥哥今天把你拉去卖了。” 叶三省只得老实地坐着,想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这个方案是不是应该先给刘成家杨中他们看看? 几分钟,车往旁边一条岔路,叶三省反应过来,是去寨西镇。 整个石船湖,基本上就是由界溪镇和寨西镇各自拥有一半的湖域,真要计算这个方案涉及的,还有连寨镇和龙会镇,难道汪雨要带自己去跟寨西镇的人见面讨论这个方案? 寨西镇现在的书记叫罗大有,镇长是刘辰,叶三省只是从资料上查到过,罗大有在寨西镇呆了六七年了,刘辰是前年去的,不到两年,还没有打过交道。不过他做这个方案的时候,自然要把一山一湖,也就是二娘山石船湖完全规划在内,但是这个方案从开始到现在,还没有跟寨西镇通过气,现在县上立项,马上公布,寨西镇会怎么样?叶三省心里一紧,觉得这也算是一个工作失误,赶紧考虑如何面对寨西镇的领导,如何面对寨西镇领导的质问。 果然车在寨西镇政府门口停下,汪雨却不下车,等不了一分钟,一个年轻人从门里奔出来,高声招呼汪局,汪雨挥挥手问:“你们罗头呢?” 年轻人笑道:“在湖边杨老板那里。” 汪雨哼了一声,发动汽车,一扭方向盘,驶出镇,几分钟就来到石船湖边,在一家渔馆门口停下。 叶三省跟着汪雨下车,走进这幢独立小楼的小院,却不进屋,直接绕到后面,三个人正坐在湖边喝茶,舒服地躺在椅子上。 看见两人,一个秃头起来招呼道:“汪局。我看见了你的车,说给你打电话,罗头不让,说你自己会找来的。” “毛。”汪雨呸了一口,“害老子多跑了两公里。公家的油不是钱啊。今晚罗头买单。” ——从这里能够远远看见沿湖的车来车往,好像寨西镇的观察哨所一样。 “刚刚才送了两条鲢鱼过来,你怕是闻到腥味来的吧。”椅子上一个胖子哈哈大笑,也不起身,看着两人眼睛眯起。 “是有阵没吃湖里的鱼了。”汪雨坐下,拉了一张椅子给叶三省,看着胖子说:“罗头,我给你介绍一个好兄弟。” 胖子看汪雨表情有点严肃,微微起身问:“你们局来的新人?” “毛。”汪雨又呸,“新人是新人,是你的邻居,隔壁界溪镇的副镇长,叶三省。” 寨西镇党委书记罗大有一下坐直了身子,看着叶三省,非常吃惊。 第489章 锋芒 他早就听说界溪镇一下来了两个不同寻常的副镇长,其中一个是所谓的红颜祸水,来头很大,关系网多,一个是前市*委大秘,传奇人物,锐不可挡,可是现在看见叶三省,还是无法把眼前这个普通得毫无特点的年轻人,跟那个传部的副镇长联系起来。 他站起身,伸出手:“叶镇长好,欢迎叶镇长来我们寨西镇指导工作。” 叶三省连说不敢,看三人跟汪雨都有些江湖气,而且关系匪浅,也用江湖话说早该来拜码头了,今晚他这个小兄弟来安排,请各位大哥喝酒。 汪雨先骂叶三省,你是客,你要把主人家方起说?又骂罗大有,毛的叶镇长,是兄弟,叫叶老弟就是。 跟着又介绍另外两人,秃头是这个江边鱼馆的老板杨仕明,另外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是镇中学的校长伍泽民。 重新坐定后,汪雨直接命令说:“叶兄弟你给罗头说说。罗头是我的结拜兄弟,不用考虑啥。” 叶三省说好,简单说了这个方案的起源和补充修改,介绍了自己的构想,然后递了一份打印方案给罗大有。 罗大有表情奇特地接过去,认真阅看,伍校长突然说:“老汪,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给我带个女婿来?” 罗大有和杨仕明皆是一怔,跟着哈哈大笑起来,都说老伍你这个花痴,伍校长严肃地说:“我看这个小伙子很对眼嘛,我女儿眼光高,只有小叶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才配得上。” 汪雨吓他:“人家是跟市*委书记当过秘书的,眼光更高,看不上你女儿。” 伍泽民一怔,坚持说:“我女儿在银行工作,是行花哟。我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你们自己勾兑,你的电话给我也行。” 大家笑容收敛,看伍校长是认真,叶三省赶紧说:“谢谢伍校长赏识,我已经有女友了,在一起都两年了。” 汪雨指责说:“你这样收女婿,我跟叶兄弟又是平辈论交,将来如何相处?不行。这个话题翻篇。” 伍泽民还想坚持,嚅嗫两下,终于没有再说。 罗大有翻完方案,拿在手里沉思,伍泽民伸手取过翻阅,罗大有叹了口气,拿起电话拔打,叫对方去他家里,把放在床头柜那瓶特曲拿来。 汪雨大喜,笑道:“毛哟,罗头下重手了啊。老伍,看看,罗头是如何收买人的?你要收女婿,啥子见面礼都不拿出来。” 伍泽民倔道:“我家还有茅台。” 汪雨笑:“那也得别人愿意喝啊。” 罗大有长长地吐了口气,看着叶三省,缓缓说:“叶兄弟,你听说过陈光辉跟你们在搞开发,我以为你们搞不起来,或者说是搞不出花样,所以也没有关心。这里虽然风景不错,但这么多年了,一点响声都没有,但是是我想错了,年轻人了不起,有干劲,有想法,这一次,被陈光辉抢了头功,是我麻痹大意了,说是我能力不够,主观能动性也不强,我也认。” 叶三省大惊,赶紧说:“罗书记言重了。现在还只是一个方案,差得太远了。” “兄弟叫我罗头就是。”罗大有诚恳地说,“这虽然是一个方案,但是县上已经同意通过了是吧?朱县长亲自抓,重要的是你这个方案好,很有可能做得成。在我们政府工作中,有这么大的可能,只要领导想做,基本就能够做得成了。” 叹了口气说:“我比较生气的是朱县长今天开会,没有叫我们,我居然是从你这里知道的,一步落后,步步落后,这次旅游开发,我们寨西镇有可能连汤都喝不了。” 叶三省忍不住伸手去拍拍罗大有的腰,——这一刻,他不再是寨西镇的党委书记,只是一个沮丧的胖子。“罗头,不是这样的。这个方案早送上去了,朱县肯定也在犹豫,一时难下决心,所以不敢惊动太多的人,再说,不仅是寨西镇,还包括龙会镇,连寨镇都没有通知,就是想看看这个方案到底如何,所以朱县绝对没有厚此薄彼的考虑。还有,这个方案一旦实施,肯定是我们界溪镇和罗头的寨西镇挑大梁,这是个改变不了的。这个石船湖,有一半属于你们,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不然,汪哥今天怎么会把我带来见你。” ——他不好告诉他是因为他及时拿出了升级方案,朱森才断然决定立刻成立领导小组,立刻立项。 罗大有沉吟,汪雨笑道:“叶兄弟说得对吧?我一听,二话不说就带着叶兄弟来见你,值得你那瓶放了二十多年的特曲吧。叶兄弟说得不错,这一山一湖的开发,离得开你们寨西镇?你放宽心,说不定马上朱县长就要打你的电话了。” 罗大有心里一动,收敛起沮丧和生气,点头说:“谢谢叶兄弟。晚上好好喝一杯。” 他和汪雨之间,用不着说谢。 他拿起电话,先给镇长打电话,然后又叫办公室主任过来,把这份方案拿回镇上,又给相关人员打电话,让他们好好围绕这个方案,考虑寨西镇应该做什么。 而此刻,朱森正在办公室里做最后的考虑。 他差点在上午会议结束后就向周仲荣汇报,想到那些“临杀不急”,“每临大事有静气”,强行按捺,先打电话跟两个好友交流了一下,中午休息,下午到办公室,整理情绪,再次审核方案,再次感叹那个年轻的副镇长不管以后,至少现在是一员福将。 然后,他拔打周仲荣的电话,汇报关于石船湖两娘山的旅游开发,刚说了几句,市*委书记就打断了他,先问这个项目的规模,再问这个项目的核心思想,当听到赛事经济时,周仲荣沉默了,朱森不失时机地说,如果我们江城有这样一个基地或者平台,那将是我们江城走向世界的契机,这是比任何项目都更具有可持续性和能够提升城市格局。 周仲荣没有再停顿,直接说,你们准备一下,明天下午三点半,这样,你先一个人来汇报一下。 挂了电话,朱森兴奋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个圈,才冷静下来,开始考虑明天单独见周仲荣该怎么汇报,怎么措词。 周仲荣不让他立刻带着领导小组去汇报,有市*委书记的考量,不管是慎重也好,或者是因为他肯定知道自己的前秘书在其中,现在暂不想让叶三省见面,或者其它原因,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周仲荣让他一个人去,那是绝对的重视。 他心里充满快乐,很想找一个分享。——这不仅是旅游开发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夯实了市*委书记对他的信任。 他能够扳倒乔中华和赵永,外面有很多种说法,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不是因为他跟周仲荣有什么特殊关系,而是因为他看清了大势,揣测准了市*委书记的心思,所以断然出击,迎合了周仲荣的施政战略,所以周仲荣选择了他,而把两位主官拿走,为他让路。 虽然这一战他大获全胜,但是他心里也并不踏实,现在,周仲荣的前秘书送上这么好一个机会,他简直有种被馅饼砸中的幸福。 要不要叫叶三省来陪他聊聊,甚至,晚上一起喝上两杯? 朱森笑笑。 他还没有那么沉不住气。也不是那些容易激动的年轻人。 虽然此时此刻,他觉得叶三省真是一个非常适合跟他一起交流的人,但现在不行,至少,得明天向市*委书记汇报了再说。 坐回座位,他恢复平静,再次研究这个方案,准备明天的汇报,这对他,对义双,对界溪镇那一片,对这片土地上的几十万人,都很重要。 这个时候,一直关*注叶三省的高云也拿到了这个方案。 不是打印本,是手机拍的照相,但是能够让他基本看清,一下就了解这个方案的精髓和创意,他第一反应,跟上午那个会议室所有人的感觉相差无几:震惊,妒忌。 然后,后一种情绪渐渐积累,成为愤怒。 他现在明白叶三省不惜逃课也要参加这个会议了。 他还想到的是,开校那天,他当着全班班委对叶三省的威胁,现在,叶三省已经亮招,他又该如何表现?他不是吹嘘过败事有余吗?那他怎么打击和毁灭这个项目? 他似乎听见了所有的班委都在心里无声地嘲笑。 第490章 开业就赚钱 这天晚上,这个方案基本上被相关人员知道,比如马林,余自立,刘成家,傅颖,王长安,蒋尔云,彭立尧,欧阳坚等等,每个人对这个大胆出奇的方案除了震惊之外,心思各异。 这天晚上,叶三省也拒绝了汪雨安排驾驶员送他回江城,而是就在义双县住下,他第二天又跟陈校长请了半天假。 没有办法,今天商藏开业。 夏敏给他下了死命令,必须参加,不然她就冲到党校来宣布叶三省在外面包二*奶,二*奶就是她。——虽然是开玩笑,也让叶三省心里带上了隐忧,万一哪天真的遇上了意见分歧,这位富二代,还真不定能够做出这种事来。 当然,这是他“这一生”目前为止最大的一笔投资,他也得看看具体情况。 早上醒来,取了自己的车前往泰和山庄,远远地看见新修的湖滨公路停了一排的车,他只得远远地停下,急步过去,青砖白墙,庄重古朴的大门上一块横匾,刻着两个隶书大字,竟有些富贵人家府第的味道,夏敏的品味不错。 两位旗袍小姐在门前迎宾,对叶三省微笑躬身,说欢迎光临,叶三省说谢谢,进去一看,院子里都站满了人,大家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说话,倒有些像一个自助酒会。 不过也真有些像,院旁的餐台上,放着红酒和饮料,佐餐。 叶三省一进门,夏敏就奔了过来,跟他握手,热情地招呼。她的动作有些夸张,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睛,跟着齐雍峰,陈总,高雪皎他们也过来围着叶三省说话,形成又一个小群体。 夏开祥正在陪他的朋友说话,也过来招呼说:“叶镇长,我们见过。上次敏儿生日,不过没有说话。你们先聊,等会好好交流一下。” ——他算消息灵通人士,今天在场上百位客人里,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叶三省搞的那个一山一湖旅游开发方案的人。 叶三省点头,听夏父说到生日,忍不住想到范程,想到当时一桌人都不把他这个市*委大秘放在眼里,——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然后北哥又带着冯大明过来捧场,然后又是吃飞醋的范程,——现在看来倒是吃对了。一时感慨万千。 不由得扫视人群,果然看见范程在那边虎视眈眈,笑着点头示意,又看见当时一桌的夏敏的朋友都在:莫曼丽,邱一,王敏,欧洪,易南,李剑宇…… 转头问:“易老色呢?” 高雪皎答道:“叶镇长扎根基层,又是封闭学习,哪有时间来关心同学啊。你不知道,易涛同学现在已经被提拔为总经理助理,林武带着他去省城了,不然他敢不来?” “今天好日子啊。这么多喜事凑一块了。”叶三省笑道。 昨晚曹红丽就给他打了电话,说她的成绩下来了,过了,要庆祝一下;高雪皎也打了电话,说伍胜男的编制解决了,要请大家吃饭,尤其是曹老和叶三省,因为她在这次义双孕妇死亡采访报道中表现突出,也是主要成员之一;朱勇也打了电话,他回到秩序科做副科长,算是正式进入干部序列了,以前那些事故中队指导员都是股级干部,其实是没有正式级别的,也要请客。 大家都笑了起来,齐雍峰说:“要说喜事,其实大家都有,高总现在升了副总编,我呢,托叶兄弟和夏总的福,近水楼台,在这里做了三家装修,所以这个客,就我来请吧。” 高雪皎说好,中午吃夏总的开业酒,晚上吃齐总的发财酒。 叶三省眼睛随着夏敏在人群中分花拂柳地招呼应酬,心想工作中的男女是最的魅力的,这个时候的夏敏,毫无疑问是所有人中最有吸引力的,心里又是甜蜜又是伤感。 十点十六分,商藏董事长兼总经理夏敏站在所有人面前,大声宣布:商藏开业。 鞭炮炸响。 然后是夏开祥致辞,热情洋溢地欢迎各位朋友光临,表达了做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溺爱和支持,希望大家关心和支持他的女儿,把商藏当成一个根椐地,当成又一个家。 叶三省打量了全场,今天夏开祥的朋友起码占了四成,都是正装的中年人,气度俨然,算是江城商界成功人士的一次小聚,夏开祥应该倾尽全力支持女儿做的这一个小生意。 当然是小生意,即使后来加上做茶和做酒,全部投资也只有一千万冒头一点,叶三省那点投资,最后夏敏给他算了百分之六的股份,夏开祥随便一个项目的利润,就是商藏总投资的几倍十几倍。 但因为这是夏敏一心坚持要做,又是“独自开发”的项目,所以夏开祥必须支持,做为江城首富,他的人脉资源丰富无比,他随便招呼一声,商藏也应该赚钱,何况如此卖力地吆喝。 叶三省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立刻把自己所有的身家都押了下去,准备躺着赚钱,虽然有些无耻,可是如果加上他的创意和始作俑者,也勉强能够心安理得。 夏开祥致辞完,大家热烈鼓掌,然后是泰和山庄的总经理谌总致辞,然后夏敏请大家移步,参观商藏的酒窖。 从商藏到溶洞修了一条简易石板路,随地取材,零星散布,大家行走其间,两边芦花摇动,阳光灿烂,空气清爽,无不心情大好。谌总悄悄挨过来招呼叶三省,说刚才太忙,叶三省说你半个主人,当然要忙,谌总说这半年,就是叶镇长你指点了这个民宿群落后,我就忙得不可开交,叶三省说忙是好事,只要顺利,应该赚钱了吧? 谌总说:“肯定赚钱,不仅是赚钱,而且是盘活了我们这个泰和山庄,同时又给总部提供了一个思路,一个参考样本,总部想把南边两个投资更大的度假酒店按照这个思路升级,安排我过去负责,我拒绝了,说这里还没有收尾,说实话,我是不想离开这里,突然之间,对这里充满感情了。再加上这里热闹起来,每天都有事做,充实,所以不想再奔波了。说不定,我就选择在这里养老,守着这个项目一直走下去。” 叶三省怔住,狐疑地看着谌总那张充满表情的脸,心想你不是因为情*人在江城而不愿意离开吧?笑道:“一个项目留住一个人才,这也算是给江城做贡献了。” 谌总说:“昨晚刘市长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你在界溪镇搞了一个旅游开发方案,让我跟你接触一下,我正想今天开业后就跟你联系,正好你来了,等会好好向你请教一下。” 叶三省再次怔住。 他知道政府工作中,很多时候你只能看到一个浮在表面的结果,那只是冰山一角,隐藏在海水下面的人和事更多,但有时候,又像一个四处漏风的草屋,藏不住什么秘密,可是还是没有想到,昨天上午研究的方案居然就传播到这里了。 进了酒窖,里面已经沿洞壁摆了两百个吨缸,夏敏拿了一个扩音器,装模作样地介绍了溶洞的温度、湿度、空气中各种含量成分后,请大家封坛。 “我来二十坛。”首先抢着认领这些原酒的是江城另外一名富豪范雪松。 他也是范程的父亲。主业是房产开发和建筑。 “我也二十坛。”“我十坛。”“我来五十坛。”“我十坛。” 夏开祥那群生意上的朋友,纷纷抢着开口。 一个吨缸原酒价格夏敏报的三万八,每年的存放费用一千八,这些人受了夏开祥邀请,存了心要捧这个场,几十万自然不在话下,再说,这么存点酒,将来还真可以用得上,——夏敏可是鼓吹,存上十万,价值可能就是一百万。而且挺有脸面。 夏敏见事不对,赶紧说:“各位叔叔伯伯,不用抢,今天我们准备不够充分,每人先封五坛。其它的,我们准备好后,邀请大家再次举行更加隆重的封坛仪式。” 一挥手,两位股东,也是两位富二代拿着纸笔开始统计这些江城富人的数量。这边,另外两位富二代股东开始安排统计了的客人上前封坛。 所谓封坛,就是请客人在红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贴在酒缸上,然后跟专门请来助阵的酿酒大师握手,整个过程,夏敏安排了专业的摄影,宣称这些影像资料都会保存在商藏的电子系统中。 忙碌到十二点,两百缸酒名花有主,贴上不同的名字,叶三省也封了一坛,齐雍峰封了两坛,陈总报了五坛,但今天酒不够,只能先封两坛,高雪皎说等我有了孩子,我再来封。陈总封坛的时候,让高雪皎帮他拍照,喜滋滋地说回去拿给辛珊珊看,这相当于他们孩子的女儿红。叶三省和齐雍峰一旁看着,难以控制表情。 夏敏过来说她也封了一坛,表情诡异地冲叶三省眨眼睛。 中午回到泰和山庄的酒店用餐,夏敏宣布今天的茅台酒绝对正宗,因为茅台酒厂亲自派了代理前来祝贺商藏开业,而且,亲自押运了一车酒前来。由此阐述,商藏做的,就是放心的酒,放心的茶。所谓茶与酒,先不说贵不贵,顶级不顶级,更重要的是来源清楚,保证真实和质量,这就是商藏与其它经销酒区别之处。比如我们的红酒,有中法友好协会监督,保证每一瓶红酒都是从法国直接运输过来,而不是假酒勾兑,所以请各位放心电话我们,我们会随时送到你们指定的地方,无论是请客送人,还是自饮,真实和质量是我们的承诺。 ——这是叶三省向夏敏灌输,夏敏马上领会和运用的理念和宣传口径。 夏开祥很多朋友都点头,这些话说到了他们心里。他们已经不太注意价格而是更注重品质,所以来源清楚非常重要,他们不想喝了假酒还被人嘲笑是蠢货,这太伤他们这些暴发户的心了。他们都对夏开祥树起拇指,称赞他生了个好女儿。夏开祥乐得咧开嘴,这比他们花几十万捧他的场还要让他开心。 夏敏又宣布,今天还没有封的酒,她会选择一个特别的日子,邀请影视明星和文化大咖前来,举行一个更加隆重的封坛仪式,而且,以后每年都要举行这样的一个仪式,——谌总站起身,大声说我们泰和山庄将是这个仪式的第一赞助商。 叶三省在心里替夏敏叫好。 茅台酒的代表押了一车酒过来不假,但并非都是茅台酒,还有茅台镇的原酒。否则光是一车酒就要占小一千万的资金,他们又不是光做茅台酒,但是夏敏用局部真实营造了一个整体真实的氛围,显示了商藏的雄厚实力和信誉,有利于吸引这些有钱人以后到商藏来摆谱。 叶三省也忍不住替夏敏在算账。 光是封坛这一块,今天就报了近四百缸,按照夏敏作事的风格,一缸原酒三万八,至少应该有一万的价差属于商藏,那就是近四百万的利润,而且每年还有近百万的贮存费用,光这点费用就保证了商藏的运营成本,——怪不得谌总非要加盟占股酒窖,而且只占酒这部分,而且最后是以个人的身份,也是一个眼光锐利的商人啊。 而且开业后,还会不断有人会加入封坛,保守估计,今年应该能够封七百缸吧?而且每年举行一次封坛,不管能够增加多少客户,至少这个贮存费用是每年增加的,真是一笔好生意。 还有茶。 商藏采用会员制,必须充值一万才能够成为商藏的会员,才能够享受商藏所有的服务,包括封坛,包括民宿,包括茶和酒,光是今天这个开业仪式,就能够招收到八十位会员吧?还有很多前期就被夏敏强硬命令加入的会员,现在应该超过两百位了吧? 这些会员保证了商藏日常的基本收入和人气,而且他们带来的朋友,又将成为商藏的潜在客户。 会员制也是叶三省的建议。 这样不仅能够快速收回一笔资金,而且能够圈定一批极强消费能力的人群。反正夏敏你是富二代,就好好利用这个资源和优势,一下就割你父亲的韭菜吧。 夏敏从善如流,而且运用自如,再加上其他几位富二代股东的共同努力,叶三省想这个投资一千万的商藏,就在今天开业,基本上就收回了一半的资金,同时还保证了每年丰富的收入,真是一锄挖了一个金矿。 可惜,他自己的钱太少了,只有百分之六的股份,其中还要分一点二给易老色。 当然,他再有钱也不可能占更多的股份,否则夏敏和其他富二代就要反对了。 夏敏过来敬酒的时候,特别单独跟叶三省碰了一杯,说:“谢谢叶镇长,让找到了这么一个好的项目。” 第491章 邪门的招数 这一桌的高雪皎齐雍峰都笑,——陈总坐了他一群建筑的朋友一桌。都以为是说叶三省是这个民宿群落的始作俑者,可是只有夏敏和叶三省才知道,叶三省几乎算是商藏的总设计师,从重大的经营战略到小的战术技巧,叶三省都耳提面命,深度参与,更何况,他和她之间还有另外一层更加深刻的关系。 主动过去敬了范程一杯,回来就告辞。 中午他都是以茶代酒,也给大家解释了,连续请了一天半的假,下午必须回去上课了。 夏敏亲自送出来,看她的架式,如果不是服务员往来频繁,她可能就要扑在叶三省身上撒个娇什么的。 回到江城市*委党校,看时间差不多,直接去了课堂。 下午正好是聂作家的讲座,三个班都在党校礼堂。 聂作家的讲座题目是《网络时代的舆情应对与为官之道》。 聂作家肯定不是舆情应对的专家,所以他的舆情应对更多是理论而不是实操,他也从来没有在体制内呆过一天,所以无法深刻理解很多官员的心理和逻辑,但是他的讲座能够从一点、一个小故事、一个现象、一次社会热点开始,一步步引向他的结论,条理清楚,真实有料,抑扬顿挫,趣味盎然,三个班近两百人听得津津有味,两个小时都是全神贯注,连上洗手间的人都很少。 叶三省也听得入迷,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聂作家在生活中会被很多人哪怕不看成失败者,也会看成边缘人物,不修边幅,写作挣的钱仅够糊口,还恃才傲物,可是一旦给他这个平台,他就可以发光,闪烁所有的人。 正在感慨,突听得聂作家说:“……所谓的为官之道,不是刻板生硬,一成不变,千古真理,而是随着时间和空间的不同,有不同的变化,玄之又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需要我们每个同志在具体的工作中根椐实际情况加以灵活实施,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觉得在我认识的人中,了解的同志中,我觉得做得最好的,就是你们中的一位学员,我的好朋友,叶三省。” 叶三省脑袋轰地炸开! 后面聂作家举他的事例,什么宝来村艺术家村,什么江城十大重点项目等等,他完全听不进去,或者听进去了也不知所云,脑袋里只有两个字: 完了! 他需要你聂作家表扬?需要你在这种场合这样表扬? 你这是帮我吗? 你这是高级黑! 谭飞教授可以这样,因为他是省上来的领导兼学者,他的话具有权威,可是你聂作家算什么? 你来党校讲座是组织部长袁守志开明,说给大家开一扇窗,讲座之前班主任就给每个同学打了预防针,说聂作家的观点和言论都未必对,但是除非是原则,在课堂上尽量保持对讲座者的尊重,不要轻易打断不要反驳等等,现在你突然这样公然称赞,只怕台下所有的学员都会把自己看成一个傻瓜,当成一个笑话,而且这个笑话起码要在江城传播好多年。 我这可是被你害苦了! 说这一生算是被你毁了,也不为过。 叶三省痛苦地扭曲了脸,恨不能捂着双脸躲在讲台下去。 可是王道士自小的教导,哪怕是面对这世上最大的打击,最大的尴尬,最大的痛苦,也要挺直了身子面对,叶三省只有努力控制自己,面无表情地呆坐在那里,直到大家鼓掌,讲座结束。 聂作家收拾东西从讲台上下来,直接走到叶三省身边,笑道:“走吧。” ——一般每次讲课完毕,都会有不少同学半真半假地围上去向老师讨教,但没有任何一个学员理会聂作家。 叶三省站起身,僵硬地笑:“谢谢聂兄表扬。” 他感觉得到很多同学的目光集中在他脸上,这一刻,算不算他人生第一次最尴尬的时刻呢? 聂作家伸手拍他,他无法推挡,——今晚的庆祝酒宴也叫了聂作家,为此聂作家还推掉了党校接待讲座老师的惯例:中午是自助餐,晚上可以安排小酌。 两个人走到停车场,上了车,关上门,叶三省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全身轻松下来,叹了口气,忍不住问:“聂兄,你要表扬我,能不能先……告诉我一下啊。” “太突然了?接受不了?”聂作家无谓地耸耸肩,“没关系,下次就习惯了。” 下次……叶三省恨死了那个自以为潇洒的耸肩动作,努力保持表情自然,发动汽车。告诉自己:聂作家是朋友。 一路无语地到了李博的餐馆,高雪皎齐雍峰他们早已到了,曹红丽的几个闺蜜和男友也到得差不多了,只有主角之一的朱勇还没有到,陈总的女友辛珊珊也没有到,——这次青干班叶三省认识的人居然有一小半,有些是工作打过交道,没有交情,但像辛珊珊这样的“同学”,叶三省刻意保持了距离,在班上也几乎从来不说话,辛珊珊心知肚明地配合,所以明知道晚上要在一起吃饭,他也不敢让她搭便车。 李博快乐地安排座位,六点一刻,人基本到齐,坐了满满三桌,齐雍峰首先站起来说话:“非常荣幸,能够抢到这个机会买单,为我这些优秀的兄弟姐妹们庆祝。做为你们的老大哥,非常荣幸通过我的女友认识……” 陈总叫了起来:“还有一个老大叔在这里。” 齐雍峰笑:“对,在座陈哥最年长,我第二。我非常感谢我的女友冯清,通过她认识红丽,通过红丽认识叶兄弟,再认识高兄弟等各位兄弟……” 陈总再次大叫:“我更要感谢叶兄弟,认识了小辛。” 李博也忍不住大叫:“叶哥要感谢我和我的女友,不然他也就认识不了曹姐。” 高雪皎也凑热闹:“那我呢?叶同学没有我哪有你和小曹的幸福生活?哪有齐总的恭喜发财?” ——他今天也受了点刺激。一直以为混得还不错,可是今天看那些有钱人随便几十万就抛出来封坛,他却连一坛酒都没有那个闲钱来封,心想以后应该要赚点钱,不然以后连易涛都比不上。 “那我呢?我是如何认识各位的?” 是李燕如。 夏敏知道他们晚上组大局庆祝,但她那边肯定无法抽身,便派了李燕如过来代表她参加,——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思想什么逻辑。 “老叶,心情不好?怎么一直马着脸?”聂作家看叶三省一直沉默着,不怀好意地问。 “心情好着呢。这么多的喜事堆在一起。”叶三省没好气地答道:“我不说话不可以吗?” “是因为我在讲座时点名称赞你了吗?”聂作家紧追着问。 “当然。” 叶三省白他一眼,坦白承认。 “叶镇长你是身在局中,迷糊了。”聂作家得意地一笑:“你担心的是,这事一传出去,立刻成为靶子,而且因为我们是朋友,领导会想是你专门安排我这样做的?然后对你产生不良印象,对吧?” “对。” “那你就小看领导了,领导要是知道你会这样想,肯定会觉得是侮辱他们的智商。”聂作家笑得更加得意。 叶三省皱起了眉。 “一个智商在线的领导,都会想,叶三省不会这么愚蠢,用这么明显的招数来给自己脸上贴金,所以只可能是我这个非主流人士,自作主张的行为,——当然真实情况也是这样。而同时,我也是人民群众的一部分,所以我的评价也是人民群众的真实声音,所以这事,你就不要想多了,效果一定好。”聂作家收敛笑容认真地说,“这跟石头剪刀布的游戏差不多,你以为很愚蠢的判断和选择,其实相当高明。” 叶三省默然半晌,不得不承认聂作家有道理。 这跟预判对方的预判道理一样。自己刚才的确没有想得聂作家这样深,聂作家果然不愧是官场小说作家,这种绕弯弯的思想都有,但是他心里,还是无法完全释然。 一是这种被偷袭的感觉非常不爽,他喜欢有预案的事,二是这种招数多少有些邪门,哪怕这次成功了,可是以后呢?越是邪门的招数,可能引发的反噬就越大。 他举杯:“谢谢聂作家。不过以后,聂兄一定请先告诉我,我好有心理准备。” 聂作家看他表情格外的严肃,叹了口气,说:“这事,是我孟浪了。我呢,想到这次机会难得,你以前帮我很多次,我就考虑到如何利用这次帮帮你,所以想了这么一个奇招。算了,这事已经做了,无法改变了。反正我的心意在这里,叶兄弟你知道哥哥是为你好就行了。以后呢,我一定提前说,不搞这种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小动作了。” 叶三省赶紧说:“不是自作聪明,也不是自以为是……” 一个人进来,大声道:“我来了。” 第492章 震响 是串场赶过来的周波。 几乎所有人都跟他熟,他自己拉了一把椅子挤在叶三省和聂作家之间,一坐下,就笑:“听说两位下午演了一场好戏。” 叶三省和聂作家两人对看一眼,都不知道如何接话。 “不过真是好戏,评价不错。”周波赞道:“刚才在那边,中区工商局局长就在称赞叶镇长,说叶镇长一到义双,就放了一个卫星,是界溪镇的旅游开发中吧?说过两天就要震响江城,说不定还要震响西川省。” 叶三省无语。这个消息也传播得太快了吧? 要说泰和山庄和商藏,跟中区工商局倒有有关系,可是这是远在义双的项目啊。还有,党校的事是一个多小时才发生的事,互联网时代的传播速度真是可怕。 “震响好啊。”聂作家大喜,“界溪镇你搞了个什么?” 叶三省简单说了那个赛事经济,聂作家毫不客气地站起身,挥舞双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声宣布,今天我们叶镇长也有喜事,还可能是天大的喜事,然后说了界溪镇旅游开发方案。 大家立刻热烈鼓掌,举杯。 齐雍峰坐在高雪皎那边,举杯笑道:“叶镇长,那以后界溪镇的装修业务,都归我老齐了。” 几乎在同时,高云给他父亲打了电话。 促使他打电话的,正是聂作家那又一次的“黄金三分钟”。 他一开始是大喜,觉得抓住了叶三省一个破绽,便想大肆宣扬,搞臭“政敌”,可是转念一想,却发现这个看起来明显的一招臭棋,却另有玄机,似乎藏着妙处。 越想越是心惊,越想愈发肯定这是叶三省老奸巨滑的招数,心态立刻崩了,再也无法按捺,决定先跟父亲电话。 他先汇报了义双县关于一山一湖的旅游开发方案,然后强调江城的财政情况。 高父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 他肯定了解自己这个唯一儿子的心思和他在江城的大部分行为,他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比如任勇,比如杨中。他觉得儿子过于偏执了,叶三省固然相当出色,但两人应该不会在一个赛道,所以没有必要总是盯着这个对手,但是他也知道此刻什么都不应该问,这会助长儿子的逆反心理,儿子以前太顺了,过于敏感和自尊,解开这个心结,得以后慢慢来,现在能够做的,是先面对儿子提供的情况。 他平静地说,我知道了,我明天就给顾书记汇报。你也争取在你那边做点成绩出来。 高云挂了电话,感觉父亲未必会跟顾书记提这事,因为在父亲眼里,不谋一城一地,而是着眼整个西川,所以不会轻易说到具体的人和事,或者,即使说到了江城,说到了义双,那也很可能是肯定,说称赞和支持的意见,因为这个方案太诱人了,说不定顾书记也会动心,沉吟了几分钟,他终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拔打了刘学文的电话,让他马上到江城来。 现在,通过李智,高云也变成了能够主宰刘学文命运的人,然后,刘学文正式成为计生办的主任,算是把手伸进了临江镇的钱袋子。 所以现在,高云需要收回一点利息,让刘学文像他以前举报他一样,再次重复同样的行为。 第三天中午,吃过饭后,叶三省和几个班委到陈校长的办公室讨论下周外出社会实践的事项,江城市*委书记周仲荣在办公室,接到了省*委书记顾绍毅的电话: “仲荣同志,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跟你打电话了解一下情况。” “顾书记您说。” 周仲荣早就坐直了身子,这时情不自禁地捏紧了话筒。 “首先是义双县那个一山一湖开发方案,你的看法是?” “我昨天听取了义双县长朱森的汇报,也认真研究了这个方案,觉得很好,是拉动我们江城经济的一个好方案。” “你们江城目前的财政状况呢?” “不容乐观。去年财政赤字进一步加大,加上各种地方债券,差不多有一千亿了。” “这个方案跟你的前秘书有关?” “这个方案是界溪镇班子集体研究的方案,我的前秘书叶三省排在靠后的位置,我没有问朱森具体情况,但我可以肯定,这个方案主要还是由叶三省做的。” “好。那么,在江城目前的财政状况下,还要不要上这个项目呢?” “顾书记,我的工作思路和工作作风,您是了解的,江城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这有各方面的原因,比如历史原因。但是正是因为江城的财政状况不好,所以我考虑从根本上扭转,所以更要加强对经济工作的重视。我们开南新区,这两年加大了招商引资力度,税收增长百分之六十,这说明我们的工作思路是对路的,再坚持两三年,就能够见到成果,形成一个良性循环。所以,我的意见是,这个项目要上。” “这样的,仲荣同志,我给你说一下,今天上午,我和严宇等同志都接到了举报信,说你到江城,大兴土木,让江城的财政入不敷出,江城人民怨声载道,现在,又因为你前秘书炮制了的假大空项目,准备浪费纳税人的钱,谋取自己的政绩。大致意思就是这样。我跟严宇同志通了气后,决定先问问你。” “顾书记,我的工作做得不好,让群众产生了误解,接下来,在这个项目正式立项前,我会做好相关的解释和宣传工作。” 周仲荣镇定地说。 ——省*委书记能够这样问,本身就表明了相信他支持他的态度。 “还是要上那个项目啊?” 省*委书记似乎在电话那边无声地微笑。 “我非常想上这个项目。同时我也非常看好这个项目。这跟这个项目是不是我的前秘书无关,而是这个项目做出来,不仅是经济效益,还有更广泛的社会效益,会提升我们江城的整体形象,提高江城在全国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这是一个市*委书记的判断。” 周仲荣声音微微提高,带上了情感。 “如果客观条件不允许呢?比如财政。” 省*委书记似乎感受到了周仲荣的决心,迟疑一下,还是追问。 “这个项目,在目前江城所有的计划中,我是最看好的,所以如果财政状况不允许上更多的项目,我会保留这个项目,而砍掉其它项目,让其它项目为这个项目让路。” “仲荣同志,我知道你的判断和决心了。好了,我现在对你的要求是,决策之前,再做慎重的调研工作,请专家做评判,要把这个项目做得经得起时间的检验,也能够经受得起广大群众的监督。” 挂了电话,周仲荣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像以往那样断然决策,——昨天听了朱森的汇报后,他几乎就肯定自己会坚决支持这个项目。但也正因为这个项目是叶三省搞出来的,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让朱森跟着向马林,刘成家他们汇报,虽然,他可以肯定,他们已经知道这个方案了。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在市里形成决议,省*委书记却先打了电话过来。 他并不在意顾绍毅电话里说的举报信对他的攻击,他一路走来,都是毁誉参半,只在乎这个项目最后能否实施,所以哪怕是省*委书记特别强调了江城的财政,他也毫不退缩,坚决表态要上这个项目。 或者省*委书记内心也是支持的,只是不想轻易表态,或者省*委书记根本就不管这个项目,他管的是人,所以省*委书记最后提出了要求,明确希望他慎重,要做也要把这个项目做得经得起检验,这是明确指导市*委书记决策程序上要严格,要有充分的论证,这是要求也是关心,周仲荣沉思有顷,最后,他拔打凌明山的电话,叫他立刻到他的办公室来。 周仲荣相信这位省上空降来的副市长一定会喜欢这个方案,而且由他来主持这个项目,一定是既保守安全又高效顺利。 第493章 制霸三省 叶三省自然不会知道自己这个方案引发的多方联动,聂作家说会“震响江城”,甚至西川,他心里自然也会有所期待,但是不仅宋炼“命令”过他,接下来跟他无关,让他好好学习,包括陈光辉和朱森,都没有再打他的电话,似乎真的把他排除在外了。 叶三省心里坦然。 正如临江新城一样,后来他就被安排去做最繁琐的工作,负责临江镇村居民的团购和搬迁事宜,天天跟临江镇的居民打交道,而临江新城的具体规划和建设,他被排除在外,他已经习惯。 如果这个项目真的能够得到市上甚至省上的承认,接下来这段时间,肯定是带着响声前进,但热闹是他们的,但热闹,也无法抹掉属于叶三省那一份。 带着这种遗憾和自得,叶三省如宋炼所令,安心在市*委党校学习。 下周一的下午,叶三省上课时接到宋峰电话,只得悄悄地走到教室外接听,宋峰说明天下午凌市长召集相关部门,又请了省上一些专家和领导,专门在市府听取义双县关于一山一湖旅游开发的方案汇报。 叶三省遗憾地说可惜我参加不了,我们明天要去酒都社会实践一天,一早就出发,晚上在酒都吃了饭回来。 宋峰一针见血地指出,是不是你锋芒太盛,他们把你排除在外了?哈哈哈,没事,哥哥在呢,我会跟凌市长说,这个方案主要是你的功劳。 叶三省赶紧说不是功劳的问题,也不是排除,是我真的在党校学习,规定了不能请假。这样吧,凌市长如何需要,我也随时可以向凌市长汇报相关的情况。 ——其实上次商藏开业那天,叶三省也请了宋峰,结果宋峰跟着凌明山去了省城,不过宋峰当时也就祝贺了他,说凌市长已经知道了你们义双那个方案,感觉不错。 这天晚上,叶三省一直做梦,梦中不断地出现石船湖和两娘山,不断重叠洱海,千岛湖这些他这段时间装填在脑子里的影像,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着什么,他努力倾听却总是听不清楚,最后带着深深的遗憾醒来。 第二天八点十分,两辆大巴从市*委党校门口出发,前往百公里外的酒都。 首先参观酒都的名酒厂和地堡,然后坐在车上游览了正在打造的大学城,据说已经入住和计划入住的大学已经有近二十家,然后回到城区,登上俯瞰城区的翠屏山。 “画船冲雨入戎州,缥缈山横杜若洲。须信时平边堠静,传烽夜夜到西楼。” 文化馆群众艺文科的科长冉彬一旁咏叹。看叶三省问询的目光,解释说:“这是放翁先生的《叙州》。他曾任嘉州通判,这诗应该是当时所作,更该是他登临此处所作。” 韩中华一旁不甘落后地再次补充:“酒都古称叙州。嘉州是大佛那儿的古称,放翁就是大诗人陆游。” 叶三省没好气地说:“我知道陆游号放翁。” 韩中华自开校第一天大受刺激,宣称,以后跟叶镇长说话要捋直了舌头才行,可是不久,便重新恢复了名校生的优越感,处处打击叶三省。 欧洪赞道:“果然是三江汇合,形势之处。这是金沙江,这是岷江。两江汇流于此,然后叫长江,由此奔流一万里入海,所以酒都又称‘万里长江第一城’。” 大家顺着他的手眺望,只见两条大江就在脚下汇合,虽然波澜不惊,自有一种壮阔气势,再看天边远城,又觉得天地寥廓,心胸为之一开。 陈校长过来问:“怎么样?” 韩中华抢着回答:“大好河山,正是吾辈努力之时。” 陈校长赞了一声好,说:“格局打开了,很多工作就会找到更好的思路,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叶三省心里一动,想到刚才当地安排的导游解说,酒都现在迎来巨大的发展机会,搞了一个三江新区,将吸纳云贵川三省的人才和资源。因为过去就是云南,跟界溪镇一样,都是西川的边远地方,但是酒都有高速公路和铁路连通云贵两省,那么,界溪镇呢? 突然之间,谭飞那天在课堂上调侃他的话:“这名字霸气,将来是要制霸三省的人。” 突然之间,又想起昨晚的梦,似乎就是这种声音在呼唤他?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现在的那个一山一湖旅游开发,似乎总未没有抵达高处,似乎总是少了一点高光,似乎总还是有一些担心和底气不足,现在他明白了,这个方案的点睛之处并不是“赛事经济”,而是“制霸三省”。 这不仅是战略上的指导,还是具有实操的战术。 打通三省,网罗三省,将为这个方案涂上一层国家层面的华彩,面向更大的世界,能够争取到更多的关*注和支持。 制霸三省! 叶三省的心热起来,血液开始沸腾。 他平静地对陈校长说:“陈校长,实在惭愧,我想我必须要请个假,下午的活动我就不参加了。我刚才从陈校长您的话中受到启发,对于我们界溪镇的旅游开发又有了一点新的想法,今天下午正好凌明山副市长主持我们这个方案的汇报,我想赶回去补充这个想法。” “必须要亲自去吗?”陈校长问。 “我去,应该说得清楚一些。”叶三省没有迟疑,笃定地说。 “那好吧。你现在就出发,应该赶得上。”陈校长平静地答应。 “你又要回去放卫星啊!”韩中华叫了起来,“上次据说你也是在县政府的汇报会上赶到进行补充的。” “希望这一次,同样不让领导和同志们失望。”叶三省平静而自信地说。 叶三省请李星文帮忙,接下来的一些服务工作基本都安排好的,盯着做就行了,完成自己生活委员的本职工作,再从容下山,叫了出租车直奔江城。 不开自己的车也有好处,比如现在,可以从容地思考,——将来自己也有司机就好了。 遗憾的是电脑不在身边。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使用手机开始搜索一些数据和资料,——智能手机真好。 到达江城市府大楼,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差不多跟上次做为不速之客到达义双县政府一样,可能很多人都认为自己同样是来搅局和抢功的,他不在乎,在乎这个方案必须做到尽量完善。 市府十七楼是市长马林,常务副市长刘成家和秘书长余自立的办公室,叶三省记得上次回来还是来找宋峰,仰头看了一下这幢矗立的市府大楼,在心里对自己说:illbeback! 转身走向右边的市府大会议室。 门口的工作人员狐疑地看着他,觉得有些面熟又似乎不是在市府工作,但没有拦他。 他推开门,会议室重新布置了一下,四面围绕,凌明山坐了主位主持,他身边坐着省市相关部门的领导,对面,是义双县以朱森为首的汇报团队,两边是这次请来的专家和相关单位的代表。 依然是宋炼正在汇报,依然是那一口悦耳动听的普通话,大家都听得认真,可是叶三省在门口一站,不知怎的,凌明山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打量着这个突然进来,貌不惊人的年轻人。 受到这个动作影响,几乎所有的人都转头看过来,连宋炼也停止了汇报,整个会议室突然有一个停顿。 朱森反应很快,不管他心里此刻有多少想法,立刻做出了行动,举手食指一指一点,示意叶三省在他身后的位置坐下。 叶三省走过去,已经看清,第一排坐了朱森和义双相关部门的官员,比如兰自强,汪雨和林运祥等,第二排坐的是陈光辉,黎京万,罗大有等镇领导,他在第三排一个空位坐下。 十分钟后,宋炼结束了她的方案介绍。 凌明山抬起头,问:“刚才到的那位是叶三省同志吧?” ——这也是一个有些出人意外的问话。 叶三省刚刚站起,朱森已经抢着说:“是他。他正在市*委党校学习,特别赶来参加汇报。小叶,你先来补充吧。” 转头看着叶三省,微笑着说。 他不仅是所有人中反应最快的,也是所有人中想得更远的。 他们没有通知叶三省参加汇报,而且最近的工作都没有让他参与,叶三省肯定知道这是“组织”让他安心学习,暂不参与这个方案后续工作,可是现在他突然不速而至,肯定像他上次闯进义双县政府那个会议室一样,又有了新的思考。不然他不会这样,叶三省不是莽撞的人。 那么,与其等着后面可能被推翻,不如让叶三省先来。 第494章 高级黑 第一排坐满了,每个人面前都放着座牌,都有话筒,工作人员准备另送一个话筒给叶三省,凌明山大声安排:“叶三省你到前面来。” 宋炼迟疑一下,起身对叶三省笑,示意他去她的座位,朱森拍拍他旁边的兰自强,兰自强会意地起身,朱森招呼叶三省:“来这里。” 叶三省对宋炼笑笑,走过去对离席的宣传*部长点头,坐下。 镇定了一下情绪,对着众人一笑,扳低了一些话筒,说:“我们这个这个方案,是在我们朱县长的指导下,各位领导的关心下,界溪镇,寨西镇,连寨镇,龙会镇所有同志的帮助下完成的,刚才宋镇长已经把整个方案向各位领导做了汇报,我这里做一点小小的补充。” 义双这边大部分人心里都是一笑:熟悉的用词,熟悉的套路。 “这点补充就是‘西川主导,三省联动’。” 还是熟悉的套路,首先亮出观点,还是差不多同样的效果,整个会议室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被这句话震惊,包括凌明山和几位省上的领导。 “所谓‘西川主导,三省联动’,就是这个方案因为集中在我们义双县的一山一湖地带,所以只能由我们西川省,我们江城市义双县来主导开发,‘三省联动’是因为我们义双县考虑到这个方案的特殊性和义双县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争取兄弟省市协同作战的构想。” “这个方案的特殊性是因为很多比赛,将来可能不局限于义双县一城,比如户外穿越,比如山地越野,比如热气球,比如铁人三项这些,如果我们加上邻省的县市一起参与,比赛的格局就打开了,变得更加丰富多彩,更有吸引力,会让赛事具有国际视野,空间更大。” “义双的地理特殊性是因为义双县差不多在三省交界之际,义双县的穹窿地貌绵延三个省,所谓的一山一湖,石船湖倒是在我们西川省,可是两娘山,还有一娘在云南,甚至一只脚还伸到了贵州,所以我们如果打通壁垒,从三个省的视野来看,义双县就不是在西川省的边上,而是在三个省的中心,三省联动,客从三省来。” “三省联动,只是一个战略层面的构想,并不是说一定要集中三个省的力量来做这个方案,而是在三个省的配合下,具体打通三省交通壁垒,主要结合跟义双相邻的云南省盐泽县,贵州省赤山县,三县共同协作。统筹上战略协作,是三省联动,实操上落地基层,是三县协作。” “那么,如何三县协作呢?天下熙攘,皆是利益驱使,所以,这个方案中的利益,要做切合三县各自的利益需求和……” “好了,叶三省同志,你的补充就到此。”凌明山突然举手打断了他,“关于‘三省联动’今天我们暂不讨论,具体讨论方案的可行性与风险,风险规避,然后再进一步讨论赛事经济和s级项目。” 大部分人都是一愕,会议室里只有小部分常参加这位副市长主持的会议才知道这是凌明山很正常很经常的会议风格。 叶三省早就听宋峰说过,心里有所准备,没有任何犹豫,镇定地对众人点头,起身离开发言席,退回到第三排坐下。 罗大有转头对他竖起拇指,称赞说:“叶镇长厉害,补充得好。” 他是会议室第一个对叶三省表示明确支持的人。 然后手机震动,一看是石松乔发的:“高屋建瓴,好项目,我要投。” 叶三省一怔,反应过来石松乔肯定在会议室里,抬头往两边寻找,果然看见这位文旅公司老总正在右边的嘉宾席前排对着他诡异地笑。 ——在这个短讯之前,石松乔已经忍不住给李帝发了短讯:叶三省是个宝藏,那天晚上的酒没有白喝。 叶三省慢慢呼吸,平息情绪,这时才有时间来仔细打量整个会议室。 首先是认真观察凌明山。 这位才来江城半年的副市长,已经成了一个丝毫不逊于大半年前的传奇人物叶三省,同样成为江城官场的传奇人物。 首先是他刚直不阿,我行我素,铁面无私,一心工作而且作风霸道。 不到一个月,那些跟他接触的官员,他分管的部门都怨声载道,纷纷叫苦。他有周仲荣雷厉风行的作风,却更加坚持和细致,每项工作都会一追到底,没有任何人想要偷懒。而且他善于钻研,不是他的专业,他只要一接触就会深入学习,下面的官员立刻就无法哄骗他。 然后是他个人品德优秀,大家都说他像海瑞,不好*色,不好酒,不结交工作以外的朋友,更是从来不参加任何人的宴请,连那些很想攻击他的人,都找不到任何把柄。 再然后是他跟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古怪关系。 马林当初为了打破周仲荣的包围和压迫,向省上要求,结果凌明山到了江城,马林安排的工作固然做得很好,周仲荣交待的事也绝不拉下,而且因为个性和思想,越来越跟周仲荣相投,越走越近,渐渐成为周仲荣的又一铁杆,甚至大有取代刘成家他们的趁势,令江城官场瞠目结舌,感叹马市长真是命运多蹇,遇人不淑。 这一切通过众人之口传到叶三省耳中,增添了无数的好感和钦佩,宋峰说了几次安排他和凌市长见个面甚至吃个饭,却主要因为凌市长事太多,无法实现,竟然一晃就是半年,叶三省才第一次看见凌明山真人。 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 已是初夏,大家都是轻衫,凌明山套了一件灰色夹克,给人的感觉是瘦骨棱棱,他的脸方正生硬,没有表情的时候像在生气,看人的时候不怒自威,官员少见的平头,每一根竖立的短发似乎都在表明这个人的个性和刚硬。 一个男人。 这是叶三省对凌明山的第一观感,也是评价。 突然之间,叶三省有个古怪的想法:光是从这个副市长身上,似乎就能够证明省*委对江城的关心和重视。 然后他再观察凌明山旁边那位明显不是江城官员,肯定是省上来的领导:儒雅,温和。似乎有些跟凌明山鲜明对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三省总觉得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也是: 一个男人。 也许,他的力量藏在刀鞘内。 他看着全场的时候目光,似乎把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可是又似乎一个人都没有放进他的眼中,内敛而威压,而且极端自立,一旦需要的时候,控场的气势并不弱于凌明山,省上的领导都是这么厉害吗? 一位来自旅游方面的专家开始发言,直接迈开了可行性论证而讨论这个项目如果实施,对川南,对西川,甚至对整个西南经济的拉动和影响,跟着一位省发改委的官员忍不住插话,同样对这个项目表示惊叹和推崇。 他们的态度过于夸张,以至于叶三省忍不住想,他们也许并不真是觉得这个项目好吧?他们也许是猜到了周仲荣的心思,投其所好而已。 可是,周仲荣的心思也并不难猜。 他这么大张旗鼓地请省上各路专家领导来,绝不是为了最终否定这个项目,而是要给这个项目增加权威的说法,增加“科学”的论证,增加可信度和含金量,而做为执行者,凌明山也毫不掩饰他对这个项目的重视和欣赏,虽然强调了可行性讨论,但紧跟着后面的“风险,风险规避,赛事经济和s级项目”这么一大串弄出来,谁看不出这位常务副市长的心思? 凌明山再加上周仲荣,基本上也就是江城方面的态度,所以省上的专家和领导,才这么急于表态。 真是这样的吗? 难道这个方案真是无懈可击,尽善尽美? 叶三省在心里摇头。至少,有一个最大的现实问题摆在面前,那就是财政困难,就是没钱。 所以他才在翠屏山上想到打通,想到借外水流入,只要这个项目升级到省上立项,成为省里的重点项目,那么省财政就不会像对平一般的市里项目,下点毛毛雨,而是要大出血。甚至,如果这个项目被严宇看中,由省里来牵头主持,江城就不用承担这个财政压力,义双县和界溪镇几个镇就躺着数钱了。 但是刚才凌明山毫不客气地阻止了他对于“三省联动”的阐述。 或者,凌明山觉得叶三省幼稚,这种战略层面的问题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副镇长能够考虑,能够解决的,——他只需要提出这个构想,周仲荣他们自然会考虑如何向省上申请,如何联系云贵两省的市县,如何联动。 或者,凌明山在心里嘲笑叶三省,认为年轻人毕竟还是没有经历过更高层面的运作经验,仅仅跟着市*委书记几个月,还完全无法掌握这方面的程序,或者,其他在座的官员也可能已经在心里反驳叶三省的异想天开了,可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恰恰是叶三省的“匠心”。 这还是从聂作家那个故作“高级黑”的招数学来的,叶三省活学活用,现学现用。 第495章 沙盘 看起来是叶三省幼稚可笑,不在其位,居然替领导布局,可是相关的那些领导,比如周仲荣,比如马林,都知道叶三省不是那样的人,就会细品叶三省这样行为的含义,然后再次对叶三省重新评价,领会到这种冒失行为背后的深意,这样的得到的赏识会更加深刻。 叶三省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听着各位专家和领导发言,基本上一边倒称赞和对具体项目的讨论,很想再次站起来“愚蠢”地坚持自己的观点,突然间灵机一动,悄悄地碰碰前排的陈光辉,问镇上有没有一山一湖的沙盘? 陈光辉费了些劲才弄明白沙盘所指,摇头,叶三省又问了罗大有和其它镇领导,四个镇都没有,叶三省忍不住,悄悄走到前排低头问朱森,朱森想了一下,说据他所知,县上也没有,拍拍刚回到身边坐下的兰自强,说请兰部长帮下叶镇长,发动全县同志找找,看看有没有现成的沙盘,——或者是因为一下子就明白了叶三省的用意,或者是因为开始信任叶三省必有所用,所以朱森毫不犹豫地指示说。 兰自强好脾气地笑着跟叶三省走到会议室外,听了叶三省的用意,说这事难度太大,他也不知道县里哪个单位可能去做这样一件莫名其妙的事,也许义钢会做,但义钢距离一山一湖远,要做也是做的义钢的沙盘…… 石松乔从会议室出来,走过来问他们遇上什么难题了?他在会议室一直注意着义双方面的动静,尤其是他向叶三省发了短讯表示一定要介入一山一湖的开发之后。 叶三省简短说了,石松乔大惊道:“还是叶兄弟脑子够用,这种开发,早该做些一比一千的模型了啊,人家开发一个楼盘都要做沙盘,你这个上百亿的大楼盘,唉,我想起来了,李帝有!” 叶三省大喜,立刻让石松乔给李帝打电话,李帝在江城不在石船湖,不过李昆在,李帝说他立刻让李昆安排,把模型送到江城市府会议室。 石松乔看了下时间,惋惜地说:“时间赶不上了。” 叶三省淡淡地说:“送来。我想到这个模型,不是想用它来在会上出风头,而是说服凌市长和省上的专家和领导。” “还有想说服周书记吧?”石松乔毫不客气地指出。 转身让李帝立刻送来,不急,但要尽快。再晚也要送来。 三人重新回到会议室。 兰自强跟朱森说了情况,石松乔无法控制自己,先给赵政华发了个短讯,又把这条短讯转给杨中,叶三省心不在焉地听着众人热烈地发言建议,至到最后凌明山身边的那位省上领导发言。 凌明山说请许主任指导,许主任从规模经济和资源兑现两个方面做了发言,简明扼要,意味深长,看起来紧扣义双一山一湖旅游开发,其实又是更高的理论,叶三省听得出神,深受启发,心想自己要是有这样的理论素养,也不会用这样无赖的招数了。更加佩服许主任。 会议结束后,朱森对几位镇领导说,我们明天继续开会,总结今天会议的精神和收获,现在开会没有会议伙食,大家自己解决。兰自强说了明天会议的时间,转头问叶三省参加否,叶三省赶紧说明天继续回党校上课,今天都是请了假从酒都赶回来的。朱森当众表扬,说叶镇长今天的补充很好,这样我们这个方案就显得更加完整,更具可操作性,你回党校也不能放松,也要写今天的收获和总结,到时直接发给我。宋炼叫道,叶镇长也要发给我,我也要审核。 大家各自出来,叶三省看手机,宋峰发了短讯:江城宾馆,大千厅。 叶三省心里叫了一声好,正愁不知道该如何堵凌明山,立刻给李帝打了一个电话,请他把模型送到江城宾馆,然后再到车里磨蹭了一会,看着众人包括市府下班的人都走了,再计算一下时间,才把车开到江城宾馆停车场,下车进门。 经过前台的时候,忍不住扫了一眼,心想那个跋扈的总台吴珊,现在是呆在监狱里吧?人生的得失,真不是一时,而是一场马拉松,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 推开大千厅的门,大家都已经入座,看见叶三省进来,主位的凌明山站起来,不满地批评说:“叶三省,吃饭你也要迟到!你能够来吃这顿饭,不是因为你下午自以为是的发言。” 众人都笑。 他们大多熟悉这位常务副市长说话的风格,尤其现在还不是在会场上。 “我不是故意迟到的。”叶三省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回答:“我来吃这顿饭,也不仅仅是因为凌市长你安排我。” 众人这才一愕:这位副镇长好大的脾气。 凌明山呵呵一笑,指着他:“好,你今天不说出个理由,不许入席。” 叶三省正要说话,手机振动,他看了来电,竟不理会凌明山,自顾自地接听电话:“抬进来吧。大千厅。” 众人都醒悟过来,觉得有戏可瞧。 凌明山旁边的许主任起身离席,微笑着看着两人。石松乔从对面和朱森一起站起,过来站在许主任身边,也不说话,——在这里,朱县长和石总的级别和实力都不算什么。 两分钟,包间的门被服务员推开,李帝和李昆两兄弟再加上两位工作人员抬着一个三米见方的沙盘进来。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站起离席,围了过来。 沙盘放在地上,凌明山走过去俯瞰一下,转头看叶三省说:“我听说很多江城的同志私下说我是江城有史以来最霸道的副市长,比周书记还霸道,我看你比我还霸道,你是江城最霸道的副镇长。” 叶三省苦笑。凌明山真是人如其名,明白如山。你要自我标谤霸道,没有关系,可是你随手拿周仲荣来比较算什么?周仲荣胸襟再宽广,心里也会有结啊。 苦笑道:“凌市长这是严重批评我啊。” “你还委屈?”凌明山瞪他:“你抬这个沙盘来,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正确,证明自己了不起?我在会上没让你说话,你不就觉得自己委屈?你这还不霸道什么才是霸道?” “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工作应该做得更好一些,沙盘可以给各位领导和专家更加直接,实际的观感,这跟纸面的汇报互相配合,能够让各位领导和专家有更深入的了解,决策也更加有力。”叶三省*委婉地坚持说。 凌明山不说话了,开始认真地观看沙盘 叶三省示意,李帝心领神会地上前讲解,首先指出石船湖,然后解说两娘山山脉连绵走向,涉及的三省四县,各自比例,李帝甚至连这四个县的简单情况都扼要述说,最后还说了一山一湖的地质情况,水质,空气,温差,湿度,四季差异等等。虽然后面这些情况宋炼刚才在会议室也汇报了,但是现在李帝结合实景再说,各人印象深刻,又是一番感受。 叶三省情不自禁地感叹,这世上被埋没的天才比比皆是,但冲出来的,哪一个不是身怀绝技啊!像李帝这种有些肥头大肚的商人,可是一旦进入工作,也是如此的出色,这五分钟的汇报,效果不说比宋炼刚才半个小时好,至少也不差,而且对李帝本人来说,这五分钟的收益比他陪人喝一百次酒送一百万人民币还要多,还要好。 凌明山沉吟了十秒钟,先对许主任笑笑,再看着叶三省问:“我听说临江新城的领导小组是欧阳书记在茶楼当着你和杨中就拍板成立的?” 第496章 虎 “临江新城首先由我们临江镇集体研究决定,再报请县委县政府决策批准的。”叶三省老练地回答。 “你不是霸道吗?这个时候又装油滑了?”凌明山不屑地瞥他一眼,微仰起头:“我准备学习一下欧阳书记,就在此地此刻,成立江城一山一湖旅游开发领导小组。” 他的声音不高,可是表情中有一种不可更改的坚决。大家都看着这位江城独行特立的副市长,一时无声。 “经过各方论证,义双一山一湖开发方案得到了一致的赞同和支持,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做出的这个慎重的决定,同时,我们将进一步做好做实这个方案的各个环节,争取得到省上支持,成为省里的重点项目。”凌明山像是在宣誓,也像是在解释,转头看许主任,“许主任,你说是不是?” 这是在将这位省上下来领导的军,可是许主任浑然不觉,好脾气地笑笑,温和地说:“是这样的。凌市长,我本想等会有了酒再向你祝贺,现在就挺前表达了:这是一个好项目,这个方案构想不错,很多方面都考虑到了,站位很高,同时又具有很强的操作性,我个人认为能够得到省里的重视和支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一个干部能够在他的任期内碰上这样一个足以载入江城史志,写进西川年度工作报告的项目,是他的幸运和幸福,所以我要祝贺凌市长。” 凌明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咧嘴笑了起来:“我也是这样想的。许主任回去请向顾书记多吹吹风,我们江城的确需要这样的项目来提升士气,发展经济,增加税收,改善财政状况。” 江城常务副市长意气风发地扫视全场,大声宣布:“我们这个领导小组,应该由仲荣书记来担任组长,我担任执行组长,今天在场的各位江城同志,都将是我们领导小组的成员,今天在场的各位领导,专家和朋友,我们都将聘请为领导小组的顾问。比如许主任,您一定要接受我们的聘请,成为我们的顾问。还有石总,你既可以做我们顾问,我更希望你成为我们领导小组的成员,投入到我们一山一湖的旅游开中来。” 叶三省看着凌明山得意洋洋地排兵布阵,腹诽不已:哪怕是把市*委书记捧在前面,也是僭越。首先你安排领导的工作,然后这样重要的,要被镜头记录,载入史册的关键时刻,不是应该由周仲荣来宣布吗? 敬酒的时候,凌明山让叶三省先敬省上来的领导。现在,叶三省才知道这位许主任叫许桥,是省*委政研室副主任。 叶三省敬完酒,凌明山突然问:“小叶,今天下午,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做这个补充?” 叶三省答:“紧系头盔者胜。” 如果是换了其他人问,叶三省可能规规矩矩地回答,诸如“我一直在思考”“突然受到了启发”之类,但是在凌明山那种外溢的逼人气势下,这句话情不自禁地冲口而出。 “那就让我们一直紧系头盔吧。” 凌明山盯着他,目光炯炯。 然后用他那只握着这个方案命运的大手,捏捏叶三省的肩,以示欣赏和鼓励。 等到叶三省在两人的注视中回到自己的座位,凌明山笑着说:“是头虎,虽然还是小虎。” 许桥也笑道:“小虎也是虎。再老的牛羊,也是牛羊。” 凌明山笑,点头:“今天许主任陪我好好喝一次。” 他平时在酒上非常克制,哪怕是跟着周仲荣和马林应酬,基本上也坚持一杯,但是这几天,他一直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许桥刚才说出了他的心声:一个官员,任期内遇上这样一个项目,绝对是幸运和幸福。 接到周仲荣的电话,他立刻明白市*委书记想借他的手来推动这个方案,立项,实施,他疑惑了一下为什么周仲荣会把这样的项目交给他,然后明白市*委书记肯定有市*委书记的难处,比如某些压力,所以把这个工作交给他的时候,也相当于把压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可是他不仅不反感,而且非常高兴。 首先这是市*委书记对他的认可和信任,然后是他真心喜欢和支持这个项目。前几天宋峰一向他说这个项目,他就立刻明白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项目,等到宋峰得意地说是他的好朋友,周仲荣的前秘书搞的,他立刻肯定周仲荣会支持,立刻想过是不是该伸手向市*委书记要求这个项目呢? 这可是一个压倒江城所有项目的超级项目。 现在,这个项目如愿以偿地到了他的手里,所以他哪怕冒险一点,早着可能被周仲荣批评,也要断然宣布成立领导小组,自已任命自己为执行组长,而不是什么副组长。 反正他是凌明山。 大家都已经接受和认可了他的这种工作作风。 凌明山得意地笑了。 叶三省回到座位,还未坐定,王长安端着酒杯过来,叶三省赶紧起立,叫道:“王局,我正想着敬了两位领导就过来陪大哥。” 王长安过来唉声叹气:“兄弟啊,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整大事的,可是这次啊,你要累死哥哥了。” 这可不是修一条从义双县城到界溪镇,几百万就可以解决的公路这样简单,这个方案一旦立项,提上议程,首先是环湖那条高等级公路,更不说有可能陆续上马的三省跨省高速,连以前规划好的从义双到界溪镇的公路也要水涨船高,重新做计划,提高等级。 这是显而易见的工作,王长安当交通局长这么多年,也不是怕增加工作量,更何况高云诬说叶三省那句“有差事才有油水”说得对,这么大的项目下来,他们交通局在其中会发挥重大的作用,也会享受相应的“油水”,换个时间,王长安自己都会主动争取,可是现在,王长安的心境变了,人生的规划和战略也变了。 去年竞争副市长失利后,他就明白,以他的年龄,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争取前进一步了,所以他及时调整战略,希望两三年后到人大和政协去解决副厅,同时也延长几年政治*生命,所以他现在不是考虑“油水”而是考虑稳妥,——尤其是这个项目如果让凌明山来负责,他基本上就断了“油水”的想法。 所以他现在对这个方案是有些抵触的,最好不上,一上绝对会在江城引发各方面的震荡,逐利的,争权的,商人,官员,都会因为这个超级项目各自行动,难以预测和难以控制,所以他现在对叶三省的哀怨也是真实的。 “王局,我自罚。”叶三省举杯,“可是你也知道,这事已经抵不住了,以凌市长和周书记的思想和个性,这个方案这一两个月几乎就要敲定,到时你们交通局……说不定没有敲定周书记就要让你们先动起来。” “这是肯定的。交通先行。”王长安笑着举杯,小声说:“刚才刘市长说了,明天在泰和山庄刚开的那个商藏小聚,据说这也是你策划的。大家下午去单位晃一趟就去,差不多是三点到吧,到时你早点来,两点到如何?我先过去等你,大家都有话问你。” 叶三省愕然:“明天不是周末啊?” 王长安坦白地说:“我不瞒兄弟,开会的时候我给刘市长发了短讯,吃饭前打了电话,刘市长想具体了解一下这个项目,不是为了跟凌市长争,只是想了解。你也别多想,到时来就是。” 叶三省无语。 刘成家这是什么风? 需要这么急? 是觉得凌明山抢了他的风头?还是凌明山直接威胁到了他在周仲荣那里的地位和信任? 王道士说过,乞丐只是妒忌比他要饭多的乞丐,所以刘成家对叶三省一直都很宽容和信任,对大部分官员态度都很好,但是凌明山不同,不仅是因为他副市长的身份,更因为他一来就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交给他的工作就做,但不向刘成家汇报,更不说谦卑地征求刘成家的意见,完全不理会副市长跟常务副市长之间的区别,如果说在江城根深蒂固不逊于王援朝的刘成家,现在在江城有一个敌人,不会是周仲荣和马林,甚至也不是刘雁,只能是凌明山。 叶三省甚至听高雪皎说过,凌明山经常在政府常务会上跟刘成家意见相左,而且当面就要发表。 那么,他着急见自己,多半也是因为这个方案,因为凌明山,因为这个方案是自己主创,而现在由凌明山主持。 叶三省还想,刘成家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抬了沙盘到宾馆的包间,还不知道凌明山就这样僭越这样断然地宣布成立领导小组,等会王长安告知刘成家,这位常务副市长要愤怒成什么样子? 而自己夹在其中,又该怎样做才好?万一他们冲突起来? 叶三省叹了口气,刘成家好相处,对他也好,可是他更喜欢凌明山的个性,品德和工作作风,叹气说:“哥,我在党校学习,真是请假太多了,真不想成为典型。但是,明天我一定到!” 第二天上午是许桥的讲座。 又是三个班差不多两百人挤在党校礼堂。 许桥的讲座题目是《政府的有限责任和无限责任》。 这篇文章发表在《求是》。这本刊物,总书记和国家领导人经常在上面发表文章,一般人轻易上不了的,尤其是像许桥这种副厅级干部,简直是凤毛麟角。 题目新颖,讲座也很吸引人。 许桥的风格不像谭飞,幽默风趣,挥洒自如,而是温和从容,引经据曲,阐述清楚,论证有力,举例得当,虽然风格不华丽绚烂,可是一旦听进去,那就无法脱身,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思考探询,欲究其理。叶三省不了解别人的感想,他自己是听得入迷,受益非浅。 两个小时一晃就过,许桥结束讲座后,不少同学围上去提问探讨,叶三省也围了过去,一边倾听不时发言,最后陈校长不得不中止大家,说饭点都快过了。 去食堂的路上,许桥对叶三省说:“吃了饭我们交流一下?” 第497章 盟约 叶三省一怔,还是坦白地说:“我请了假,下午答应了一个事,等会就要赶去。” 许桥笑着说:“我来江城,也是跟谭飞的目的有些类似,想跟你交流一下你那本书。昨晚我没有提。” 叶三省只得老实交待:“昨晚我们刘成家常务副市长约了下午和他汇报工作,他想了解一下昨天那个旅游开发方案,我已经答应了。我说两点到,现在都一点过了,确实来不及了。” “信守承诺,这是对的。”许桥点头,多少有些明白常务副市长和副市长之间的隔陔,“没有关系,我们还有机会交流的。反正这本书已经定稿下厂了,也可以等书出来,做个研讨会,大家正式交流也行。” 叶三省不知怎的心里一痛。他似乎感觉到了这位温和内敛的省领导的失望,可是,他已经答应了王长安啊。 又想到高云的父亲是省政研室的主任,那是许桥的直接领导,许桥,包括上次的谭飞,都是完全可以独挡一面的人物,丝毫不逊于周仲荣,那么高云的父亲,也绝对是个厉害人物,叶三省无法不感到后悔,还是应该多跟高云沟通,解释,妥协和退让,真没有必要跟这样的官二代为敌。 草草拔了几口自助餐,正要离开,高云过来说道:“叶副镇长,晚上我们同批考公的人聚一下,你没其它事吧?” 叶三省怔住。 同批考公的,就是他,高云,辛珊珊和韩中华,有什么聚的?辛珊珊夹在高雪皎和陈总之间身份尴尬,韩中华跟他一个宿舍天天面对,高云又是这样一个关系,有什么需要聚餐交流的?难道他们之间还需要特别增加感情吗? 高云看他迟疑,反应很快:“你是不是下午又要请假?叶副镇长,你要这样的话,我将向班委会反映,请班长和组织委员跟你谈话,身为班委,不能以身作则,反而经常请假,你这种态度,我看……” “小高,过来。” 坐在不远处的许桥招呼道。 “许叔。”高云换了一副笑脸,过去乖巧地坐下。 叶三省迟疑一下,端起餐盘起身。 差不多卡在两点,叶三省到达商藏,一下车就看见杨中站在门口,赶紧过去招呼说:“杨县。” 杨中扫他一眼:“很准时啊。” “王局说了,我必须准时啊。” 叶三省答道,想到许桥,心里没来由地失落。他其实很想听听许桥对这本书的意见,虽然这本书他做了修改再传给编辑后,编辑说很好,校正后直接下厂印刷了。 “王局还堵在路上,我们先走走吧。” 杨中淡淡地说,当先往湖畔公路前行。 到泰和山庄还堵?是杨中要约自己先聊聊?杨中可以直接召唤自己啊,如果不是因为王长安正好跟自己在酒桌上随便,那就是杨中有了别样的心思? 叶三省跟在杨中身边,默然走了十来米,杨中问:“你帮我想的方案呢?忘记我们的约定了?” 叶三省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杨中准备在文化搞的“水城”,难为情地笑笑:“对不起杨县,事太多了,又专心在做义双这个一山一湖的开发方案,还没来得及想你的水城。” “我工作这些年,我见过的官员,我认为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关系型官员,像润滑油,以协调关系为能事,短处在于关键时刻硬不起来,比如王长安;第二类是事功型官员,像顶梁柱,以做实事、求高效、立功勋为能事,短处在于往往恃才自傲,不易得志,比如你,比如凌明山和我;第三类是学问型官员,像指南针,以纸上谈兵、出谋划策为能事,短处在于多虚少实、清谈误事,比如今天上午给你上课的许桥。” 杨中开口说的却不是水城,也不是责备,而是像是一位高级领导在品评。 “好的领导是善于均衡使用,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各尽其长,各避其短。差的领导则是无所用其长,哪一种人才都不会用,而尽收其短。” “周书记算是好领导吧?” 叶三省忍不住问。 既然杨中说得这样直白,连凌明山也直接点名,他也不客气了。 “算吧。”杨中微微点头,“知人善用,敢于担当。但周书记其实也可以划到第二类。” 叶三省沉吟一下,本想问周仲荣已经是市*委书记,还不得志?马上想到去年差点被提拔为副省长,失利的原因是不是有部分因为恃才傲物? 每一个层面,都有一个层面的竞争,成败和不得志,每一个层面每一个人都会存在,你以为高不可及的职位,对于一些人来说,却只是起点和低谷。 换了个话题问:“杨县,我自认没有恃才傲物吧?再说,我也没有资格。” 杨中瞥他一眼:“你觉得你现在只是一个副镇长,就没有资格?你觉得你两次闯会议室算不算藐视规则,恃才傲物?还有,恃才傲物不是说你真的表现在待人接物上的清高,也表现在你的工作,你说,你在工作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能干,又有成绩案例,所以你在心里并没有把很多同事和领导放在眼中?比如这个旅游方案,你看起来退后,让宋炼他们一起领功,其实我们都知道,是你主要在做,你想你在这个方案的策划过程中,你跟他们交流过吗?你明明可以在过程中,频繁地跟他们互动,是不是?” “杨县批评得好。” 叶三省一点就醒,自己以前真是太自以为是了,无论是以前的临江镇环境整治,船管站,临江新城,宝来山艺术村,泰和山庄民宿群落和这个一山一湖旅游开发方案,自己都是独行其事,几乎是一力策划,到了后期,同事才踊跃参与。 幸运的是碰上的领导都不错,再加上周仲荣领导下发展经济的大环境,哪怕是对叶三省个人有看法的领导,也不会出手阻拦,逆势而为。 “有没有可能把文化的水城跟义双的一山一湖捆*绑在一起?”叶三省问。 “没有。”杨中很快回答,显然早就想过这个可能了。“地理差得太远了,空间和时间,永远是人类两大敌人。” “这个项目欧阳书记的意见呢?” 叶三省迟疑一下,直接问。 “暂时还没有表态。”杨中脸色黯了下来,“徐县长也不表态。” 叶三省默然。 杨中这个构想自然是不错,但是这相当于平地起高楼,费力巨大,文化一县的财政肯定支撑不了,向市里省里伸手,说服力也不够,即使欧阳坚这种周书记的坚定支持者,也不敢冒然支持这个项目。 “那怎么办?” “所以我想……文化真的没有人帮我。这可能有我自己的问题,不善于团结同事,总是单打独斗。这也是我刚才批评你的原因,那其实也是我的自我反省。所以一遇到困难,我卡住了,就相当于整个项目都卡住了,所以不得不找你聊聊。”杨中叹了口气,“环顾文化甚至江城,我还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如果江城没有,可以向省上寻找帮助。还有石总,赵总他们,都是在这个项目浸y很多年的专业人士。” “我跟他们都说过,他们也在帮我考虑,一是论证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和完善这个方案,或者说是另外的角度切入城市提升,二是寻找资本。”杨中转过头看他,“但是我还是想你帮我考虑一下,这个构想是不是有问题,或者说,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可能走入了歧途。这是我今天跟你说的第一件事。” “我一定记在心上。”叶三省认真地说,“如果我们这个方案得到市里的支持,相信接下来,我应该没有多少具体的工作了,我会全力以赴。” “第二件事,你以后的打算?” 叶三省愕然,迟疑半晌才回答:“杨县,您是了解我的,我能有什么打算?我想您肯定不是问的生活,个人问题方面,是问我的人生规划吧?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副镇长,命运,如果不说这么严肃的话,我的工作,至少这一段时间内是自己做不到主的。我才到界溪镇,肯定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胡思乱想,只有先想把一山一湖的旅游开发做好再说,其它,真的,没有想太多了。” “你有这样的想法,沉得住气,算是不错。”杨中的表情有些不太正常,“有领导让我问你,愿意不愿意过段时间,也就是等你们的一山一湖告一段落后,去当他的秘书?” 叶三省沉默。 他看着不远处一家民宿,有一个费难的招牌,用的木制框架,立在路边,叫“百合心”,然后外面邻路的咖啡馆叫“幽悠”,他感觉应该是跟李博那个朋友开的幽悠书吧有关,很想过去坐坐,计算时间王长安应该到了吧?这个让杨中来问自己的领导,至少是区县的主官吧?甚至可能是哪位副市长? 马林肯定不会重作冯妇,他要调自己,也会让余自立来,其它的常委比如宣传*部长组织部长不会看重自己办事的能力,难道是纪委书记刘雁? 纪委要调自己过去倒有可能。以前陈路就很欣赏自己,后来中纪委的领导也专门来江城开了调研会,省纪委的领导也有自己的印象,但是,自己以前明确跟陈路表示了自己的态度,现在,他依然不想去纪委这种专业很强的部门,还是想在面上锻炼。 沉吟着说:“杨县,我想这个短时间内不可能了,至少在一山一湖这个项目确定之前,我都不可能走,界溪镇和组织部都不会考虑,项目确定之后,肯定还有很多的工作,按常理就更不可能放人,所以,我认为至少很长一段时间,至少一年半载不可能,领导也不可能等我这么久。” 杨中笑笑:“等不等得了是领导的事,领导只是让我来问问。当然领导也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随便问问。好,这是第二件事,还有第三件事,我的想法也跟领导差不多,就是看看你在界溪镇呆够了后,想不想过来跟我在一起?到时也可能我还在文化,也可能不在,我也不会用你当秘书,但可以让你跟我搭档,你是我到江城,唯一觉得可以搭档的人。” 叶三省感动地说:“谢谢杨县。到时只要您召唤,我就到你那里来。” 这是杨中相当坦诚的邀请,也是非同寻常的看重,叶三省必须做出相当的回应。 “那就这样说定了。”杨中说,“为什么我们要结盟?是因为我们都很弱小。同样的,我们的盟约如果牢固,那也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很弱小。” 第498章 决裂 叶三省说:“也许比起很多人来,我们算是强大了,但是跟我们的野心比起来,那又很小。” 杨中笑:“世间名将,哪个生来就是名将?” 两个年轻人再次倾吐豪情壮志,像很久以前,他们在那个山庄的农家乐一样。 回去时,刘成家几人已经坐在院子里,夏敏亲自在给他们做功夫茶。 两人过去,叶三省赫然发现,夏父也在座。随即恍然,以夏父在江城的经历和交往,跟刘成家肯定是老关系了,甚至夏敏也是刘成家“看着长大的”,所以今天刘成家要来,不仅夏敏亲自过来,夏父也要过来作陪。 夏敏给杨中和叶三省递了茶杯过来,王长安向夏父和夏敏介绍说杨中和叶三省,夏父跟杨中热烈握手,说叶三省早就见过,认识,很优秀,这个商藏,就是他跟谌总建议的,王长安说,叶三省以前在杨县手下,是杨县一手带出来的,夏父再次跟杨中握手,杨中笑,小叶看见没有,我现在要靠你替我撑门面了。 夏父说:“看来小叶和杨县不仅是上下级关系,也是关系好的朋友,现在分开,越早分开越好,有利于你们两个发展。” 大家都不解地看着这位江城首富,夏开祥迟疑一下,说:“那我先说个小故事吧。我们江城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比如外地朋友来,怎么接待?朋友问江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玩的先不说,好吃的,可能大部分都只能说鱼和面这两样吧?我们江城的面的确好吃,有名,不仅在省城开了很多江城面馆,京城也有,自然,江城有名的面馆也特别多,寡妇面,炝锅面,素面,牛肉面,羊肉面,数得出的有名面馆起码三十家以上,我家旁边的面馆也生意火爆,二十多年都这样,只做早上和中午,但是在这家面馆的墙壁上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家:隔桌不买单。各位领导知道什么原因吗?” 王长安捧场问:“这个有点古怪了。我们在外面吃饭,经常有人替我们买单,我们也经常替别人的包间买单,这不算什么吧?” 一桌人自然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都含笑看着这位江城首富。 夏开祥微微一笑,回答说:“餐馆替别人买单首先大部分是公款,次数也有限,而面馆不同。因为面馆的辐射范围还是有限,起码一半的食客算是老主顾,都是一公里范围内的街坊邻居,所以吃面时常会碰到亲朋好友,有的人可能天天都会碰上,如果有的食客抹不开面子帮别人买单,如果经常这样,甚至一个人买好几个人的单,他就会考虑,然后跑到别的面馆,哪怕是离家远点的面馆消费,造成这家面馆的客源流失,所以这家面馆就贴出这个提醒,而且坚决执行。替那些脸薄的食客省事,保证了他们不流失。” 一桌人大半愕然。 他们做为老江城人,做为江城面馆的常客,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和道理,仔细一想,却是别有思想。 王长安继续捧场说:“果然每一条古怪的经验背后,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夏总是说我和小叶不应该在一起工作吗?或者是说我以前支持小叶的工作,小叶支持我的工作,都是像食客帮人结账,其实不好?” 杨中问。表情古怪。 他想到刚才才跟叶三省坦诚相待,希望界溪镇这里之后,能够调到一起工作,继续搭档。是的,他已经放下身段,不再把叶三省看起下属可以任意指挥,诚意足够,叶三省也一口答应,可是现在这位江城首富突然莫名其妙地说起这个故事来,他心里又不是快又是茫然。 “杨县不要多心,我这些摊摊上听来的道理,是不能用在政府中去的。”夏开祥赶紧撇清,笑道:“不说这些了,我们去参观酒窖吧?” 大家笑着起身,只有杨中表情还是非常奇特,转头问叶三省:“如果这附近只有一个面馆呢?” 参观酒窖的时候,刘成家几位非要封坛,夏开祥只得把自己上次封的酒名字换成几位领导,夏敏录了像存档。 叶三省一旁看着,几位领导都不提钱,不知道这封坛费会事后支付还是由夏开祥来承担?倘若夏开祥来承担,算下来二十余万倒不是很多,但将来纪委那里怎么解释?不是能够由一句不知情就可以搪塞过去的吧? 叶三省有些后悔跟着领导进来,完全可以装作打电话错开这个环节,转头瞥杨中,还是一脸淡漠地沉思,似乎还沉浸在夏开祥刚才那番话里。 一个小时后回到商藏,从院子里搬到茶室,王长安稍一暗示,夏开祥带着女儿说是去安排晚宴,——商藏和绝大多数民宿都没有准备正餐,只有一些小吃零食,或者事先预约的特色餐饮。 “小叶,说说你们界溪镇的那个旅游开发方案吧。” 刘成家说。 他刚才一抬眼,大家都安静下来,那一刻,叶三省突然间意识到,坐在茶桌对面的是位高权重的常务副市长,他严肃起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上位者的气势。 “这个方案的主要构想是赛事经济。” 叶三省明白这些江城的实力派肯定早看过一山一湖开发方案了,王长安还参加了汇报会,所以选择重点进行阐述,十分钟后,刘成家点点头,问:“小叶,那你觉得我们能够在这个开发方案中做些什么呢?” 这句话背后的真实意思,不仅是讨论他们能在这个开发方案中收获什么,也是征求在座盟友的意见,想看看他们希望在这个肯定是江城目前最重要,最庞大项目中的利益,以及准备怎么做。 叶三省立刻听明白了这句话,他早有准备,也做好了预案,淡定地说:“这个开发方案,肯定需要江城方方面面的努力……不好意思,我要打个电话。” 毫不犹豫地起身。 刚才在酒窖他没有立刻抽身已经后悔了,现在,他必须远离这群人讨论“分赃”。不管话说得多么隐晦,将来纪委都难以解释。 众人有些诧异地看着叶三省冲出门外,——这是确凿无疑的拒绝,叶三省说的是打电话而不是接电话,是主动而不是被动。 王长安笑道:“凌明山说小叶是江城最霸道的副镇长,他还真看得准。” 刘成家也笑道:“问题就在凌明山那里。他现在把持这个项目,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知道他前不久在我们市府常务会上发的什么言吗?他说以前的他不管,别人的账他也不管,但是只要是他经手的项目,他必须保证做了项目做了工程的人,施工单位拿到钱。就好像江城就他一个清官似的。老秦他这阵没少找你的麻烦吧?还有老王,他特别把你们交通系统拉出来,说你们拖欠工程款项太多了。” 财政局秦局长呵呵一笑:“他几乎是每周一歌,周四周五必来找我一趟,我也不跟他生气,就请他喝茶,一边辩论一边处理工作,让他看看我们财政局是怎么一个情况。不是不给钱,是的确没钱。” 王长安也呵呵一笑:“老秦说得好,不是不给钱,是的确没钱。反正江城的财政那些施工单位也清楚,政府项目要接就接,接就做好垫资的准备,做好一年两年三年拿不到钱的准备,又不是我王长安欠他们的钱。” 杨中也起身,说:“我出去看看。” ——他刚才左右为难,清楚刘成家一伙人准备讨论什么,他不该留在这里,可是刘成家这伙人是他在江城最大的依靠,失去这些实力派官员的支持,他在江城不说寸步难行,至少很难做事,更何况他现在正准备请他们帮忙支持他的“水城”方案。 ——可是听到他们讨论没钱,突然间反应过来:他的“水城”肯定没戏。因为整个江城的财政非常困难,怎么会来上他这个项目呢?那么,他还有什么必要留在这里惹一身骚呢? 走出商藏,看见叶三省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过去说:“你又不打电话,看什么?” “我在想给谁打电话合适。” 叶三省看是杨中,老实地回答。 “不要装了。想走就走吧。”杨中果断建议,“拖泥带水,是此心最苦。” 叶三省心里天人交战,心想杨中不来劝他还好,他还可以在这里等十分钟或者一段时间再回去,现在他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好,迟疑了一会,明白此时此刻回去,气氛更加尴尬,只好下决心说:“好,我先撤退。杨县你给他们代我说声对不起,说我要赶回去跟省政研室的许主任碰个面。” 杨中调侃地笑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给你解释?” 他挥手:“我们一起走。” 第499章 以战促和 叶三省笑了:“杨县,刚才我根本没有走的想法,只是想打个电话,现在你决定要走,那就是你的领导责任了,我只是从犯。再说,我师父教导过我,尽量不要在小事上说假话,所以我说出来打电话,那就一定要打个电话,打了电话我们就走。” 他拔打宋峰的电话,当着杨中的面说宋秘书,江湖救急,我正跟刘市长在一起,你现在不要挂电话,我一分钟走回去,你跟刘市长说凌市长要召我,马上。 宋峰哈哈一笑,说你是不是想念凌市长了?昨晚一见,为凌市长的风采倾倒?叶三省说,严肃点,办大事呢。 一边举着电话走回商藏。 ——他刚才非常犹豫是不是给周仲荣打个电话,让周仲荣出面来化解困局,可是既担心周仲荣现在不方便,又担心周仲荣因此看轻了自己,转念一想,只有宋峰了。 杨中看他表演,来了兴趣,毫不犹豫地跟着走回。 叶三省走回商藏,按了免提,坐下把手机放在桌上,对刘成家说:“刘市长,各位领导,不好意思,我刚才忘记了凌市长下午有约。宋秘书,你帮我向刘市长请个假吧。” 宋峰在电话中说:“刘市长您好,昨晚凌市长就安排了,今天要再次听取叶镇长的详细汇报,进一步落实细节,所以想向刘市长借人,请刘市长成全。” “小宋你个兔崽子,这么客套?这是你说的话!哈哈哈。”刘成家笑骂道:“去吧,先跟凌市长做好这个方案。” 叶三省对宋峰说:“我现在出发,半个小时到。” 挂了电话,对刘成家解释:“昨晚我有个构思,人多就没有说,所以今天要跟凌市长汇报。这个构思就是现在开始,就马上策划一场国际山地越野赛,宣传我们义双的穹窿地貌,以及将来的打造方案,同时这场越野赛既是检验我们这儿的地理、组织、接待等各个方面能够得到国家赛事组织层面的承认,也是对这个方案的一个实践,一个证明,积累经验。而且这种越野赛投入资金不多,只是需要人力,办得好还可以赚钱。” 刘成家情不自禁地赞了声好;“小叶你先去跟凌市长商量,最好把你们朱县长叫上。方案拿出来直接上政府常务会。” 叶三省站起身,认真地感谢,然后向有些发呆的各位江城实力派点头告别,杨中跟着告别出门。 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背景,刘成家苦笑着叹了口气:“连杨中都被拐走了。他的水城不找我们了,现在要去找凌市长了,这算不算烧冷灶?” 秦局长冷笑道:“这个不算背叛,因为他的心从来都没有跟我们在一起过。” 王长安苦笑着打圆场:“年轻人嘛,总是顾着眼前的利益,想早点做出成绩,我们年轻的时候,也基本是这样想的。” 住建局董局长沉吟着说:“这个现在就搞越野赛,真是很好很妙的策划,以战促和,先有理论方案,再有实践例子,叶三省加上凌莽子,说不定这一山一湖的开放,还真要被他们搞成。” 刘成家点头:“他们已经搞成了。” 叶三省和杨中走出门外,走到停车场,杨中问:“你是真要去向凌市长汇报?” 刚才叶三省一直模糊解释他要跟凌明山汇报细节和这个越野赛,其实是他单方面的想法,故意让刘成家他们听成是凌明山在召见,杨中清楚个中奥妙。 “我先打电话请示。”叶三省沉吟一下,拔通宋峰的电话:“宋秘书,不知道凌市长下午有空?能否接见一下,关于一山一湖的开发,我有点新的想法想向凌市长汇报。” 宋峰哈哈大笑:“凌市长就在我旁边呢。我们正从开南新区回市府。凌市长刚才正说,叶镇长既然拿你挡了枪,那就叫他过来汇报工作,不吐点新东西真东西出来,今晚就要请客买单。快过来吧,市府十五楼。” 一个小时后,凌明山还没有听完叶三省的越野赛构想,就轻轻地拍在茶几上,兴奋地说:“太好了!这就是撬动地球的支点。先做一场有影响力的比赛,证明我们这里有条件,有能力做赛事经济,能够说服省*委省政府,说服全国的赛事机构,也说服资本市场。这个要快,趁着现在天气好,咱们也得靠天吃饭,尽快组织实施。今天应该把你们朱县长也叫来。” 杨中笑道:“小叶可指挥不了领导。” 他毫不客气地跟着叶三省来汇报,凌明山也毫不介意这位年轻气盛的县长助理旁听。 “不仅朱县,应该马上召开一个筹备会议,由市体育局出面主办,不,我们江城市政府主办,你们义双县和市体育局承办,再邀请省上的单位一起主办,先从江城这边召集相关的人员开会。我得先向周书记汇报。” 凌明山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我觉得越野赛也可以放在我们文化县,比如宝来山那里一样空气好环境好,有山有水,公路也是现成的。” 杨中不满地争辩说。 “小杨,要服从大局。” 凌明山笑了,毫不客气地倚老卖老。 “这个越野赛是山地越野赛,充分利用我们义双县围绕一山一湖的四个镇现有的地理条件,规划道路,不存在要修高等级公路,就是利用现在的山路,机耕道甚至林中小路都行。”叶三省解释。 “对,这个用不了多少钱。” 凌明山满意地点头,走到办公桌前拔打周仲荣的电话。 叶三省给周仲荣当过几个月秘书,不说区县领导和局行的负责人,市上的领导联系周仲荣,有的会直接打周仲荣的手机和座机,有的会先让秘书联系叶三省,不过周仲荣的手机大多数时间都放在手包里跟茶缸一起由叶三省拿着,所以一般还是由叶三省先接到电话。凌明山是少有的几个会直接打市*委书记电话的人之一。 不到两分钟,两人结束通话,凌明山走回来说:“周书记说他晚上有接待,今天暂不听取我们的工作汇报,他原则上同意这个越野比赛,而且指示要办大办好,做出影响,为一山一湖开发方案造势,让我们先联合体育局,文旅局和义双方面,先做一个方案出来再说。我马上就跟朱县他们联系,今晚就得加班。” 叶三省迟疑一下,问:“那我现在?” 凌明山看他一眼,哈哈大笑:“该哪去哪去。你不在读党校吗?回去好好学习。难道接下来的工作除了你叶三省其他的同志就做不来?” 四人都笑。 也只有当着凌明山,叶三省才会如此问,也只有凌明山,才如此回答。 凌明山转头对杨中说:“小杨,你那个水城的构想,我也早就知道了,但是呢,这个方案不够扎实,不够接地气,我也考虑过如何让这个方案更完善,更具操作性,或者另外选取角度切入。当然,你这种工作态度我是支持的。这个构想不管以后做得成做不成,至少很提气。我们的工作中需要你这样的干部……” 叶三省的手机振动,他一看来电,扫一眼正在聚精会神跟副市长交流的杨中,走到窗边接听电话。 是石松乔打来的。 他说李帝约他吃饭,叶三省想到这个方案需要李帝这样的资本家支持,更需要石松乔这种身份特殊的老总支持,一口答应,说正跟杨县一起在凌市长这里汇报工作,石松乔大喜,说杨县在江城更好,那肯定一起,他直接给杨中电话。 叶三省挂了电话,站在窗口眺望了一下青白天空下的江城市景,再上面两层,他曾经在那里呆了一周,十六层,也是几位副市长的办公室,再往下,还有一科他认识的几位曾经的同事,想到李华莉,想到曾经握过的手,仿佛隔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可能有些人和事,真的随着他这市*委大秘的职务失去,就永远地失去了。 转回头看见杨中跟凌明山已经说完了工作,两人告辞。 电梯里,叶三省说石松乔约饭,杨中说这个饭我很不想吃,看着你们起高楼,看着你们宴宾客,我这个文化县长助理心里什么滋味你理解不?叶三省赶紧说我肯定理解,我也肯定要会替杨县你效犬马之劳。 到了停车场,杨中跟石松乔联系,石松乔说他们准备去泰和山庄看看那里的民宿群落,杨中愕然,说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这一去一回要多少时间?难道我们要饿着肚子等你石总不成?石松乔说关关来了,她非要去看,我只有陪着。等会可以就在泰和山庄吃饭,你们可以先到泰和山庄喝茶,没车的话我叫李帝安排车来接你们。 杨中没好气地说我和小叶都开了车的,这个不劳石总费心,迟疑一下,说泰和山庄我们就不去了,你们去哪,抓紧时间回来,我先和小叶找个地方等你们。 ——他可不想再碰上刘成家他们一伙。 石松乔说行,你订地方,越高档越好,反正到时李帝买单。 杨中挂了电话问叶三省,关关你上次见过吧? 叶三省点头。 上次他去省城,陪着周仲荣解决开南新区电价,第二天中午杨中安排他先去郊区一处农家乐,准备在那里吃饭,结果周仲荣要赶回江城,他也只得跟着离开,跟这位姓卢的小公主见过面。 她来江城,可能是听说泰和山庄搞了这么一个民宿群落,想去参观一下。石总陪她过去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喝茶吧。 那还是幽悠书吧吧。 叶三省前面带路,杨中开车后面跟着,两人走进幽悠书吧坐下,一看时间都快六点了,这顿饭肯定要吃得很晚,不由得都叹了口气。 老板娘莫梓涵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进来坐下,亲自过来招呼,叶三省要了可乐加冰,杨中迟疑一下,也要了可乐加冰,说心里有点火气。 叶三省理解地笑着安慰:“你们文化肯定也找到好项目的,而且,光是凭临江新城二期副总指挥这个头衔,就足以把杨县提拔为杨县长。” “你又不是袁部长。”杨中冷笑道,“当个副县很容易,我熬资历也熬得上去,但是到了处级还要前进,那就要看真功夫了。那时候任何一个职务,任何前进一步,你都会发现很多现实和潜在的对手,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厉害人物,多得让你绝望。” 叶三省想,以杨中的能力和背景,只要不犯大错误,混到区县主官简直是轻而易举,但是真的到了那一步,要想上副厅,那还真是要真功夫。杨中明显居安思危,提前有了危机感,这是一位大人物的潜质或者说是眼光。 莫梓涵端着饮料过来,叶三省换了话题问:“老板,泰和山庄那里也开了一家幽悠,是你的吧?” 莫梓涵看他一眼,说:“我听李博说过,泰和山庄那个民宿群落是你提出来的,所以我是不是也应该谢谢你啊?那个幽悠当然也是我的啊,我跟朋友合作的。” “生意如何?” “才开业,还看不出来。”莫梓涵表情还是淡淡的,“江城人喜欢新鲜,什么新开业的地方,都会去尝试,所以现在的生意蛮好,但能不能够留住客人,那要看运气了。” 叶三省诧异地问:“生意好坏,不是应该靠自身的经营和努力吗?” 莫梓涵冷冷地瞥他一眼,似乎不屑解释,转身回吧台去了。 “我倒觉得她说得对,有时候,做工作跟做生意一样,还是要靠点运气的。”杨中若有所思,“比如以前我在临江镇辛辛苦苦干了两年多,啥成绩都没有,还跟吴书记*处得不太愉快,结果你一来,轻轻松松就刷了不少实打实的成绩,跟老吴的关系也融洽了,还提拔了,这是运气吧?所以你是我的福将。不要相信夏总说那些隔桌不结账的歪道理,等你把一山一湖工作做顺了,我看能不能把你再弄回来跟我一起工作。” 第500章 众乐 “我反正是随时听从杨县你的召唤的。”叶三省再次表态。 “糟了!” 杨中突然轻轻挥手,小声叫道。 “怎么了?” “石松乔陪关关去看民宿,他和李帝都认识刘成家他们,碰见了肯定要坐下来聊会,我应该给他们打个招呼,不能说晚上我们要在一起啊。” 杨中表情懊恼地说。 “我们也没有撒谎啊,我们是去了凌市长那里,晚上吃饭……” “我是怕石松乔脑袋发热,把大家叫到一起热闹,到时怎么……” 话没说完,他的电话响了,一看来电,说:“石总。” 干脆按了免提,一接通,就听见石松乔在那边大笑:“杨老弟,你猜我现在跟谁在一起?” “刘市长他们。” 石松乔那边一个停顿,似乎被杨中的神猜惊呆了,然后不是石松乔的声音而是刘成家说:“小杨,小叶也在吧?碰见石总和李总了,你说巧不巧?要不你们也过来吧,晚上一起,就在泰和山庄。” “我听石总和李总的,反正今晚是他们请客,他们买单。” 杨中瓮声瓮气地回答。 石松乔那边,肯定也按了免提。 “那就过来吧。我正好巴结江城一群大佬。谢谢刘市长给这个机会。我车上可是有好酒哟。” 石松乔大大咧咧地说,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得意。 虽然他不会把地市州的官员放在眼里,但一次性能够跟江城这么多实力派官员亲近,他还是很满意。 挂了电话,杨中和叶三省相对无语,最后杨中摇了摇头,无奈地说:“走吧。杀回高老庄。” 叶三省去吧台结账,忍不住对莫梓涵说:“我想泰和山庄那儿的生意应该具有可持续性发展。不仅是因为我参与了,等会我要跟一个省上来的,也是做你们这个类型的人吃饭,她就专门去泰和山庄考察,说明你们那儿的名声已经传到了省城。这是个好现象。” 莫梓涵抬头看着他,莫名其妙。叶三省已经微笑着转身离去。 两人干脆打车去,反正晚上要喝酒。 上了车,杨中沉吟一下,说:“我当年刚刚工作时,父亲教导我,弱者……或者是下属太直率,会被轻视,所有的人都会觉得他狂妄,或者说莽撞,草包,只有当你显示实力,做出成绩,这种直率才能成为气魄,成为别人眼里嘴中的传奇。然而我们反过来看,古往今来多少了不起的人,在他起势前少了这份直率,唯唯诺诺,迷权轻从,最后不管他走得多远爬得多高,年少时的这种软骨头,圆滑,都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谢谢杨县理解。” 叶三省感动地说。 他明白杨中是对他刚才断然离席装作打电话这一行为的支持,也是对即将重新面对刘成家一伙的提醒。 “所以我刚才表现还不如你。你都知道有些话不该听,必须要坚决地走,我还傻坐在那里。要不是你走,我那也算犯错误了。” 杨中拍拍他的手。 叶三省默然。心想杨中可能不是不明白,只是觉得这不算什么,他有背景,父亲在省上,有依靠,不像自己空手打天下,容不得丝毫错误。 七点半,所有人坐到了泰和山庄酒店顶楼的观光包间。 刘成家一伙有六人,夏敏父女,石松乔,李帝,关关和她的女伴,杨中和叶三省,谌总,坐下喝了例酒后,刘成家就问:“小叶,下午你去凌市长那里汇报,你这个越野赛,是早就想到了,还是临时憋出来的?” 叶三省走后,他们都有些怏怏,连麻将也没有安排,然后石松乔来了,听到越野赛,石松乔当即叫了起来,立刻打电话,大家都怀疑叶三省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高人在指点,否则怎么可能一个接一个的奇思妙想,而且都具有可操作性,能够成功,不像杨中,构想了个水城,放是放了卫星,但落不了地。现在忍不住问。 “越野赛是早就写进了方案中的一项赛事啊,当然,提前做这个,主要还是怕市上不支持,也怕这个方案是纸上谈兵。因为这个方案不像宝来山艺术村,不像这里的民宿群落,不成功只是弹丸之地的损失,而一山一湖的开发,一旦出现问题,受影响的是我们四个镇,是整个义双县,是整个江城,所以不得不慎重,所以想到不妨先找一项投资小的项目试水,办好了,也可以增加这个项目的说服力。” 叶三省老实地回答。 这固然是真实的理由,但真实的情况却真是“憋”出来的。 他在向刘成家汇报时就感觉到了某种启发:既然这些官员和商人都知道提前行动,为什么主持人不可以提前启动某些行动呢? 然后正好用来搪塞刘成家他们做为离开的借口,却不想歪打正着立刻被凌明山支持。 刘成家举杯,感叹说:“这些东西,不是我们想不到,而是我们根本就不去想,原因是什么?小叶你和小杨你们是要威震西川,扬名蜀都,我呢,只想终老江城啊。” 叶三省和杨中对看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心想这句话翻译成古诗就是“料得此身终老处,只应林下与滩头”。 石松乔笑道:“叶老弟真是了不起啊,这样吧,你们这个越野赛,我们文旅公司来冠名吧。这点主,我还是可以做的。” “那我就代表江城市*委市政府欢迎石总。这个我也是可以代表的。”刘成家也不客气地笑道:“不过,这个赛事,你们文旅公司冠名还不够……” “剩下的我来吧。”李帝接口道。 刘成家大怒:“马上就要点你的名了!你这个臭资本家,知道不,这个越野赛几乎就专门为你们度假村开的,你就等着出血吧。” ——现在整个一山一湖就只有李帝的度假村是最大型的接待,越野赛一旦启动,看规模起码三百人,再加上工作人员和其他,整个赛事会吸引全国四五百人齐聚一山一湖,不说李帝跟义双和江城的官场密切,单以硬件和地利,度假村肯定是首选的接待单位,钱也肯定是李帝一个人赚大头。 在座众人包括李帝下午一听叶三省这个计划,都会清楚这一点,李帝从刘成家那里听到叶三省这个策划,心里立刻乐翻了天,一直对着石松乔翻白眼,现在被刘成家当众“臭”骂,乐不可支,笑道:“到时我为各位领导专留vip房,好好在度假村打几天麻将。” 秦局长呸道:“你把我们这些国家干部看成什么人了?只会打麻将吗?你小心再从江城政府这里拿不到一分钱。” 李帝立刻哭丧起脸,——他在江城可不只是一个度假村,涉及的项目众多。这也是他和石松乔一遇到刘成家一伙,立刻就不走的重要原因。 “度假村有十二年的茅台。”李帝灵机一动,嚷道。 王长安笑道:“这就对了嘛。有了这个,再大的错误,老秦都会原谅你的。” 秦局长矜持地点头:“还要继续考验。” 关关一旁看着,慢慢沉下了脸。 第501章 关关的情思 她和闺蜜今天临时起意来江城,主要是这阵连续听了几个朋友说泰和山庄做的民宿部落不错,很有个性,想来看看,也想看看好久不见的杨中,结果杨中不来见她,据石松乔说陪着叶三省去向一位副市长汇报工作了。她虽然不关心政治,耳濡目染却也知道这是叶三省的工作,隔了一个县,杨中是毫无理由去参与的,只能说明她在杨中心中,还不如一个毫不相关的工作重要。 她一直喜欢杨中,从朦胧的少女时代开始,尤其是杨中离开省城这些年,她渐渐长大,直面人生,也遇见过很多才华出众相貌超群的青年俊杰,包括他们那个圈子经常一起活动的二代们,可是都无法替代杨中在心中的位置,所以今天吕燕彤来找她玩,一说起蜀都没有什么新鲜,她顺势提议去江城。 她也不直接跟杨中联系,知道石松乔在江城,她打电话给石松乔,石松乔肯定会联系杨中,果然,虽然杨中没有第一时间赶来跟她汇合,现在总算坐到了一起。可是除了刚才第一圈敬酒,说了几句闲话,杨中心思似乎根本就不在她的身上,目光也没有专门看过她,不仅他,整桌人的注意力和话题,似乎都集中在那个叫叶三省的年轻人身上。 她当然记得这个年轻人。 去年他来她的山庄,还是杨中叫他过来的,本来要在他那里吃饭,结果因为他的领导要回江城,他也匆匆离去,让她连杨中也没有见到。她知道他当时是市*委书记的秘书,可是现在他不是到一个遥远的乡镇做什么副镇长吗?为什么这一桌人,包括常务副市长都还是这样重视他? 她突然记起,叶三省到她山庄那天,杨中虽然没有来,高云却来了,还带了一大帮人,里面也有江城的,她打招呼的时候听到他们谈论叶三省,似乎还想对付他。她就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年轻人,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多人重视?不管是什么目的。 她有点生气了。 她从小就是受人宠爱的公主,不仅因为她的家庭,她优秀的哥哥,也因为她的漂亮乖巧,所以绝大多数聚会这样的场合,她都是全场的明星,哪有这样被冷落的,她还是客人呢! 倘若不是顾忌杨中在场,她当场就要发作,就要掀桌子离席。 眼珠一转,拍拍手道:“燕彤跟大家唱首歌吧。” 众人略一怔,都明白这个小姑娘的小心思,笑咪*咪地把目光落在两位省城来的小美女身上,石松乔带头鼓掌,说:“好!欢迎我们影视歌三栖明星吕小姐现眼(演)!” 吕燕彤白他一眼,大大方方地站起来,笑着说:“那我就给大家演唱一首我刚演的电视剧的主题曲。” 略一整顿,挺胸开嗓,是一首节奏欢快的歌曲,音质不错,演绎得也好,应该是科班培训过。不过要说有多出色也说不上,这几年,自从超级女声蜀都赛区囊括了总决赛前五名中的四席,蜀都掀起了一股送儿女去西川音乐学院学习唱歌的热潮,学院顺应形势,开了各种培训班,所以时时能够遇见台风大方,音色优美,功力不凡的男生女生,——所以像曲多多这样工厂打工的草根歌手能够红,实在罕见,所以曲多多一直把叶三省认为是生命中的贵人。 叶三省捕捉到了关关对她的不满,也明白她安排她这个闺蜜出来唱歌的意思,心念一动,转头对隔座的石松乔小声说:“石总,可以聘吕美女来做个形象大便什么的,至少可以做这次越野赛的形象代言人。” 杨中座位在他们之间,说:“你不可以直接提议?” “有钱才是大哥。资本需要显示它的话语权。石总是我们一山一湖开发的主力,这点权力应该归属石总。”叶三省半真半假地笑着回答。 石松乔笑道:“好。” 等到吕燕彤唱完,大家鼓掌,石松乔站起身,大声对刘成家说:“刘市长,我代表省文旅公司,也代表省文投集团,希望聘请吕小姐为我们这次越野赛的形象代言人,并且马上围绕这次越野赛组织原创歌曲,然后由我们吕小姐演唱,全球发布。” 刘成家反应很快,立刻挥手:“同意。” 大家都热烈鼓掌。 吕燕彤喜出望外,立刻端杯离席,走向刘成家:“我敬领导和石总一杯。” 她出道不久,演过两部电视连续剧和一部电影,都是些不重要的角色,依靠父亲的影响拿到的,而他父亲虽然在蜀都算是一个官,但在影视圈,还是无法给她争取更多的资源和角色,连她刚才唱那首电视剧的插曲,也不是她演唱的,所以现在能够意外得到这样一个代言人的机会,不管报酬是十万二十万,至少是个露脸的机会,如果这个越野赛真能够办成一次影响大的国际赛事,她这个形象代言人,至少下次接剧的时候,可以争取女三了吧? 本以为无聊的一次应酬,突然获得如此回报,简直是天下掉馅饼,在那个集中了最精明最奸诈的男人的影视圈,这样的机会基本上是没有的。 她露出最多最真最热烈的笑容,跟刘成家和识趣过来的石松乔碰杯,然后跟刘成家拥抱,再在石松乔脸上亲吻一下。 刘成家是猝不及防,本能回应象征性地拥抱一下,石松乔可是回过神来,不好闪避,实打实地被亲了一下,两人都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大家拼命鼓掌欢呼,一桌男人动心不已,面露微笑。 “浪蹄子。” 关关愤愤地指责走回座位的吕燕彤。 吕燕彤盈盈一笑,说:“我还应该再去亲一下那个叶镇长。” 进入影视圈后,吕燕彤待人接物远超以前,刚才唱歌时波光流转,可是把一桌人的表现都收在眼里,看见了叶三省向石松乔支招。 “不许。” 关关厉声喝道。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吕燕彤跟她不在一个跑道,所以能够相安无事,而且她也是真心替吕燕彤高兴。 晚宴后刘成家他们自然在酒店麻将,石松乔,李帝,杨中,叶三省陪着三位美女先去外面的民宿坐了两家酒吧,不够尽兴,然后回到酒店唱歌。 杨中一看都快十二点了,可是不敢不陪,——他这种聪明人哪会不明白一个小女生的心思,只是他现在哪有心思去考虑个人问题,一心想的是他的政绩,他的城关镇,他的水城。 谌总带着安妮过来作陪,对叶三省赞叹说:“叶镇长,你可真是天才啊。才过去这么短的时间,就折腾出这样一个……项目。老实说吧,我在你这个越野赛启动之前就把你的方案传回总部了,请他们考虑是否介入义双县一山一湖的开发,刚才我又给董事长说了这个越野赛,他准备哪天飞过来看看,请叶镇长吃个饭。” “请我吃饭不重要,要请就要请刘市长,凌市长,或者直接亮出身份,周书记会宴请你们这种实力雄厚又做实事的外商的。”叶三省举杯,“欢迎来江城,来义双投资。” 李帝说:“刚才在酒桌上还没有来得及表扬叶镇长。那天朱县夸奖了我,说我替义双挣了脸,那个模型暂时被收走到县政府的指挥中心,他要做一个更加大更加详细地沙盘,体会一下统帅的感觉。” 杨中淡淡地说:“又是一个欧阳书记。” 语气中掩饰不住的羡慕。 石松乔说:“世界是你们的,是我们的,终究还是属于我们未来的杨书记的。实话说,最值得感谢的人,还是我们敬爱的杨书记。要不是你当初拗着下基层,来江城,到文化,我会在江城来做这些项目?当然,也要谢谢小叶。” 杨中看着叶三省问:“你刚才让石总出头,是不是担心万一将来小吕有了什么负面新闻,你不提干系?” 石松乔反应过来:“叶镇长,刚才还说谢你,现在我才明白,又中了你的拖刀计,当了枪使。” 叶三省叫撞天屈:“我哪里敢!几位哥,你们说那个时候我来提出合适不?我什么身份?只有石总你出钱的人才有资格来确定人选啊。不信我叫小吕过来。” 石松乔心有余悸,赶紧制止:“别叫。让她们唱。” ——他现在对叶三省的心情,非常复杂。一开始杨中介绍他们在江城宾馆,一见如故,觉得叶三省是个人才,可是接触深了,觉察到叶三省的某些坚守,这是一个基本不考虑利益只考虑做事的年轻人,不好收买而且坚守原则,尤其是当叶三省到了市*委后,他就改了主意,敬而远之,不想让叶三省深度了解他参与的临江古镇项目,保持了距离和戒备。然后叶三省离开市*委,他重新恢复了对叶三省的亲近,觉得这样的人才应该好好结交,还专门跑去界溪镇看望,自认是雪中送炭,先烧个冷灶。谁知道叶三省果然“不负所望”,再次折腾出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叹为观止的一山一湖开发方案,他这时,又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了。 这个项目他肯定是要介入的,而且对他们文旅公司的路,他如果不介入,无法向文投的高层交待,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和目的,这么大的一个项目,他在其中肯定要上下其手,假公济私,这样就可能跟叶三省产生冲突,那么,是在这个项目开始后,就干脆把叶三省调到其它地方去吧?比如团*委去锻炼? 想到团*委,就想到高云。现在高云的偏执在他们圈子成为了小范围内的笑话,但是只有像石松乔,杨中这样深望了解两个人的经历和个性,才不会觉得是笑话而是必然。这也是关关来了江城,他决定约叶三省后没有告知高云的原因。这也是一种“王不见王”。 或者,可以问问高云,想不想到义双来刷刷政绩?他在文化县团*委差不多两年了,可以动一下了。 “哎哟,哪有进了歌厅就闷坐着喝酒,还让我们唱的哟!”夏敏过来拔开杨中和石松乔,挤坐在叶三省旁边:“你们先去点歌,不能让省城来的朋友受冷落吧?我来跟叶镇长说事。” 夏敏晚宴一直安静地坐在末座谌总身边,主要原因是她父亲在,这时候趁着酒兴,父亲也不在,可以放飞自己,赶走三个男人,问叶三省:“你那点股份,到底是你的,还是你那个同学易涛的?” 第502章 别样心思 “当然是易涛的。”叶三省一再努力不说假话,可是这事必须撒谎,“只不过我出面跟你谈,你会优惠。” “当然。我对你必须优惠。”夏敏妩媚地一笑,“说实话,这个商藏做得非常好,开业来天天爆满,必须预约,哼,想不到我夏敏也有做生意做到这种地步的一天。要不要我给你一点干股?百分之零点五?百分之一?” “那不行。你这是行贿。”叶三省严肃地说,“我是公务员,如果我做事都要回报,那我在宝来山做的艺术村,光是卖地基就是几千万现金,我该收多少?谌总至少也得给我十万二十万策划费吧?一山一湖开发方案又该收费多少?算了,不说这个了,商藏走上正轨后,你下步有什么打算?” “打算?”夏敏有些愕然,“做生意不就是有就做吧,需要打算?你算了我也算了,今天不谈正事,只说风*月。走,情歌对唱。” 这时候没有李燕如这些电灯泡,没有父亲监护,夏敏轻松自在,放开了跟几个男人喝酒说话,半真半假地跟叶三省对唱,喝酒,调笑,非常享受这种看似假,其实真的恋爱感觉。 大家尽兴而散,关关心里想要跟杨中多呆会,可是杨中跟叶三省坐了谌总安排的车,她只得让“乔脑壳”陪着回江城,约了明天起床去吃江城著名的寡妇面。 叶三省自然不会再奉陪。 接下来一周,他都安心呆在学校。 凌明山虽然宣布一山一湖开发领导小组成立,可是程序还是必须一步一步地走,首先得让马林审阅,得过政府常务会,然后是周仲荣的意见。 但是凌明山可不是等时间守程序的人,叶三省都能够想到先启动赛事,凌明山自然不会落后,听取了叶三省汇报的当天晚上,就电话通知了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包括义双县长朱森,让他们先考虑一下这个越野赛,第二天下午,就召开了这个越野赛的筹备工作会议,一边实施一边做方案,也算是“三边”工程。 筹备工作会议不仅邀请了石松乔李帝等商家参加,也邀请了杨中,凌明山的理由很简单,一切为了把工作作好。 筹备工作会议上,石松乔得意洋洋地宣布省文旅公司将出钱冠名此次国际山地越野赛,并邀请影视演员吕燕彤担任形象代言人,朱森兴奋地在会场上跟石松乔握手,并指示宣传*部长兰自强亲自用手机把这一历史瞬间定格。 有钱就好办事,所有参会人员精神大振,筹备工作会议圆满结束,成立了以凌明山为领导小组组长,朱森等为副组长阵容鼎盛的队伍,立刻开展工作。 叶三省没有参加这次筹备工作会议。 凌明山对宋峰说的,“叶三省的历史使命暂告一段落”,接下来,专业的事就让专业的人来做吧。 叶三省半真半假地抱怨,媳妇娶进房,媒人扔过墙。 不过也好,他正好回过头来应付“学业”。 首先要完成的就是“毕业论文”,其实就是一篇学习心得和总结,大部分同学都是两三千字,还基本找了枪手帮忙,叶三省准备从灵魂深处进行挖掘,做一个万字长文。 然后是酒局。 分手在即,刚刚停歇不久的同学们又开始互相请客组局,叶三省贵为生活委员,每天都能够接到两三起邀请,不好推托,都得应付,这些青干班的年轻干部,一个个春风得意,气势昂扬,都是不容拒绝的主,一个不如意,就可能是另一个高云。 最后,就是高云。 或者是因为马上结业,一直没有狠狠打击到叶三省,或者是因为关关来江城,石松乔他们居然没有告诉他,或者是因为叶三省再次在一山一湖中的表现,高云变本加厉,更加直接,课间总是要凑过来批评叶三省,从衣着,举止,临江镇的旧事,班级生活,不团结同学等等,莫须有应有尽有,逼得叶三省不得不一下课就赶紧去厕所或者跑到校园里装作打电话。 高云又“团结”尽可能多的同学,尽可能地孤立叶三省,连韩中华也一下课就被高云召到身边“垂询”,惹得韩中华上课就向叶三省抱怨,我就不明白这种人自我感觉为什么这样好,你爹又不是省*委书记。 到了最后一次班委会兼民*主生活会,陈校长要求大家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高云首先对叶三省开炮,说他请假多,不团结同学,生活委员的本职工作没有到位等等,逼得叶三省道歉并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批评。 叶三省忍不住向杨中打了电话诉苦,感觉自己又回到中二时代,跟一个叛逆期的同学杠上了。 杨中哈哈大笑,说他劝不了高云也不会劝,倒是劝叶三省再熬两天,反正党校学习结束大家各自回到原单位,高云又不在义双,以后见面就少了,这份执念可能会淡。 杨中这话说了不到一天,石松乔就给杨中打电话,说高云打电话责怪他,关关到了江城也不通知他,而且叫了叶三省,杨中说这个没有办法,你自己因公废私,要跟叶三省交流开发方案,自然不能再叫高云了,石松乔说,我估计高云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杨中问什么意思。 石松乔说:“我估计吧,高云是看叶三省到了界溪镇一样搞得风生水起,他心里不平衡。你也别说让他自己也搞一个啊,他在团*委,的确还真不好搞,所以我有个想法,要不要干脆把他弄到义双去,参与这个一山一湖的开发方案。” 杨中愕然:“这是什么招数?” 石松乔笑道:“这不是招数,你也别大惊小对的装,以前他在临江镇,那个临江新城不也一样去抢了你和叶三省的功劳吗?又不是第一次,这次完全可以同样操作。” 杨中沉吟起来:“这样操作的话,高云……” “高云肯定没有问题。只要能够压倒叶三省,抢叶三省的功劳,他绝对不会反对。”石松乔截口道:“人家高云当时是冲着你来江城的,所以你有责任扶他上马再送一程,再说,高云进了一山一湖开发方案,你也趁机把手伸进去,对吧?这个项目不是一朝一夕一年半载能够完成的,你也不可能在文化那个城关镇呆多久,说不定哪天你也就到了市上和义双,这样的超级项目先埋个钉子不好吗?” “固然是好。但是叶三省怎么办?” 杨中没有任何停顿地反问。 他钉一个钉子当然好,刘成家一伙也对这个项目垂涎三尺,所以高云进去是一举多用,但是这对叶三省不公平吧? “我就知道你这个看起来很刚硬,其实心软。这事关叶三省什么事?当然,也关他的事。我们不管他和高云的私人恩怨,高云去义双,这是我们的事,是高云的事,叶三省如何与他相处,我们管得了这么多?” 石松乔振振有词地分析道,看起来是替他和杨中解释。 “还是不太好。要不把叶三省调开?” 杨中迟疑着问。 石松乔在电话这边露出笑容,心中大喜。 这才是石松乔的打这个电话的目的,他这么耐心地循循善诱,就是想要杨中主动说出这句话。 “也行。”石松乔控制自己,语气淡淡地:“反正你不是想把叶三省招揽在麾下吗?可以再把他调回文化,或者你再等等,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变化,可以预先把他调过去等你。” “我想想吧。” 杨中闷闷地说,觉得有些郁闷。 石松乔挂了电话,觉得杨中可能不会主动来做这件事。 实际上,杨中不是他在江城向他的同事们展示的那样果断,强硬,他们这些从小就跟杨中在一起的同学朋友才能够了解杨中个性中的优柔寡断和善良,或者说杨中过于追求完善,会在一些该狠心的时候犹豫,而不是像石松乔,仅仅觉得叶三省可能对他的利益产生阻碍,就要搬掉。 石松乔毫不犹豫地拔打高云的电话,直截了当地问他,义双的一山一湖开发方案将迎来一个发展良机,云老弟果有意乎? 高云一怔,立即发应过来:这是个好提议,也是伸好机会。 他一直对自己下一步的去处拿不定主意。 他到文化团县委差不多两年了,也可以动一动了,虽然级别不好再提,但可以继续找一个重要有趣的部门做副科实职,现在回江城,除非给领导当秘书,副科实职还真在江城冒不出来,高科长叫着也不响亮,较真的话还是高副科长,所以现在去义双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则义双这个一山一湖项目上马是肯定的了,虽然时间可能拖得长,但出成绩肯定的,二则他发觉他跟杨中肯定不会再拉扶他了,虽然他现在未必在意,所以他现在独自去义双也行。 当然,在江城他哪里都能够“趟平”,有任勇背后支撑,立刻可以在义双给他找到很多“朋友”,甚至包括现在在义双一手遮天的朱森。 “好,我考虑一下。谢谢石哥。” 他毫不犹豫地说。 石松乔满意地挂了电话,完全听出了高云话中的“考虑”,基本上就是想去,可行。 高云这边,越想越是兴奋,立刻就给任勇打了电话,说想动一动,任勇自然一口答应说好,问怎么动,高云说去义双,任勇反应也不慢,立刻问,一山一湖?还有叶三省? 高云叹了口气,说:“任部长明察秋毫。这个一山一湖开发起来,那边事肯定多,团*委这边就是一个空闲衙门,我不想浪费时间,想去自己做点事。”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任勇鼓励一句,沉吟说:“但是在哪个位置上更好,这个得想一想。” 实际上他心里想在想的是,当初朱森在团市*委时,跟在政研室做理论研究的他有过过节,他该怎么来处理这件事。 两人约了喝酒,任勇转头又拔打高父的电话,把这情况汇报并征询意见。 这天下午,青干班毕业典礼在江城市*委党校礼堂举行。 同时举行的还有科干班和县干班,近两百人把礼堂挤得满满的。 第503章 句号 市*委书记周仲荣出席了这个毕业典礼。 这是比较罕见的。 而且即使要关心党校工作和学员学习,一般也是出席开幕典礼,发表鼓励讲话,但周仲荣要来,同时出席这个典礼的还有市*委秘书长,宣传8部长和组织部长。江城一半的市*委常委,那是三个班学员求之不得的光荣,提前十五分钟,三个班的学员就在礼堂鸦静无声地坐定了。 首先是陈校长对三个班的学习情况做了总结,然后是周仲荣讲话。 周仲荣讲话的主要内容是又红又专。说这是一个提了几十年的口号,他理解的新时期新形势下的又红又专,红就是政治站位,政治觉悟,政治素养,专就是专业的工作能力,管理能力,譬如你在教育部门做领导,你就得充分了解教育部门的各项工作细节,具有相当的专业素养,才能够胜任本职工作,我们经常说外行领导内行,这是不行的,尤其是我们目前的形势下,有的同志可能辩解说,干部就是管人,只要管好人,工作就能够做好,这种说法似是而非,其实不科学不正确,你如果不掌握相当的专业能力,怎么管人?你要管理一个学校高考出成绩,你不了解一定的高三学生学习情况以及相应的提高考试能力的办法,你就只能站在旁边光喊加油,这是不行的。 叶三省在台下看着好久不见的市*委书记,感慨万千。 他觉得他似乎老了一些,又觉得他似乎更有精神,坚韧不拔写在他脸上的皱纹里,整个人更显得气势逼人。 突然之间,他觉得,这个人不会倒,也不会就此消沉,而且会更加有力地前进。然后,他感到与有荣焉,他们,共事过那么几个月。 他一点都不感激马林。 真的,虽然是马林赏识他,把他从基层直接提拔到这座城市的权力核心,但是他庆幸的是周仲荣不按牌理出牌把他抓到了市*委,这多少算是拯救了他。他不认为他在市府当秘书会在那几个月做那么多的工作,保守稳重的市长不会支持他,所以他在市府只会按部就班地工作,任何逾矩的行为都会受到余自立甚至马林的批评,他也不会介入十大文化重点项目,也不会有泰和山庄的民宿群落和商藏,更不会惹来北哥陈文富林武这些过分关*注,最终到界溪镇,自然,也不会有这一山一湖了。 所以他只感激周仲荣。 是市*委书记给了他极大的权力和发挥空间,甚至直接对他说,你是我的秘书。这是极大的授权。然后刺激了叶三省的野心和胆气,所以那几个月他超常发挥,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身影,他一点也不后悔那几个月的行为。 而这一切,都是台上的这个人给予的。 周仲荣讲话完毕后,是颁奖。 三个班都有先进个人和一些优秀奖项。高云毫不意外地成为青干班的优秀学员,上过两次台领奖,叶三省一点也没有机会走近市*委书记。 颁奖完毕全体合影,然后又是分班合影,周仲荣几位常委成为道具,连拍了三次。 拍青干班的时候,周仲荣从人群中找到叶三省,招呼过去,问道:“到了那边感觉如何?” “可以,陈书记很支持,同事也很好,工作环境和内容都很好。”叶三省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 “这又是一种锻炼,而且,你锻炼得不错。”周仲荣笑容满面。 “是领导支持。” “下个月我到你们那里来看看。” “欢迎领导。” 叶三省语句尽量简短,但声音温和,满脸笑容。 走入队列的时候,叶三省才反省,周仲荣说下个月来界溪镇,是真想来还是场面话? 看着前面一排领导的后脑,叶三省突然想到,怎么市*委副*书记黄元洪没有来呢? 这天晚上,大家为叶三省庆祝毕业,在李博餐馆又摆了两桌,夏敏带了李燕如来,叶三省看一桌女生其乐融融,似乎夏敏是第一次跟曹红丽面对吧? 他边跟高雪皎齐雍峰他们喝酒说话,心思却在两个女生那里,瞥着夏敏笑意盈盈,隐藏着小偷般的得意,曹红丽艳若桃花,却似乎有种无辜的可怜,叶三省心疼不已,却似乎并不愧疚。 周一一早叶三省回到界溪镇,首先向陈光辉汇报学习心得,陈光辉说现在整个界溪镇,包括寨西镇,连寨镇和龙会镇最主要的工作,都是做好越野赛的准备工作,叶镇长你提出的这个越野赛,所以你现在就先看看我们目前的方案,查漏补缺,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修改的,这两天就给我吧。叶镇长,你还是我们领导小组的成员,现在回来了,就正式开始工作吧,我觉得,这个工作还是需要你挑大梁。 正说着话,汪雨的电话打了进来,直接问他回界溪镇了吧?叶三省老实地说正在向陈书记汇报工作,汪雨让他把电话给陈光辉,两人说了几句,居然就挂了,然后陈光辉对他说,汪局马上过来接你,去堪察路况。 界溪镇党委书记一脸苦笑,表示惹不起汪雨,尤其他们修路还得求着交通局。 叶三省愕然,无奈地回到自己办公室,想今天上午的计划泡汤了,他还准备好好考虑这个越野赛的准备工作呢。 一个小时后,汪雨亲自开车来到镇政府门口,宋炼闻声出来,拦住两人厉声拷问上班时间溜工准备干什么,汪雨哈哈大笑,挑衅地说去喝酒,一起去?宋炼正等着这句话,二话不说就拉开车门上了副驾,汪雨反倒呆了一呆,想也没有什么不对,沮丧地从驾驶位上车,带着界溪镇两位副镇长,一山一湖开发领导小组两位组员前往寨西镇。 还是在杨仕明那个鱼馆,不过叶三省和宋炼下车的时候,两人都吓了一跳,湖边的茶座上整整齐齐地站起四五个人,过去介绍,除了寨西镇党委书记罗大有,还有镇长郭兴福和几位班子成员。 “欢迎宋镇长,叶镇长来我们寨西镇传红送宝,我代表寨西镇党委,政府,热烈欢迎两位指导工作。” 罗大有一本正经地说。 宋炼落落大方地跟众人握手,说:“义双一山一湖开发方案即将上马,马上就是越野赛,我们几个镇除了在一起开开会,的确也应该互相交流一下工作,今天借汪局长召集,是一个向寨西镇各位学习的好机会。” 大家坐下,汪雨说:“罗书记早就想请两位来了,只是叶镇长在党校学习,宋镇长美女约会又多,排不上队,所以今天我就快刀斩乱麻,直接到界溪镇抓人。罗哥,人我是给你请来了,接下来如何唱戏,就看你的了。” 第504章 曲氏庄园 罗大有笑:“谢谢老弟。叶镇长上次喝过酒了,知道我和汪局的关系,宋镇长你不知道,我跟汪局呢,是参加工作就在一起的难兄难弟了,所以比较随便。现在我们就先说说工作吧。我先说一下我的思路,就是这个一山一湖开发起来,我们寨西镇如何在这个开发中求发展,说一句俗话,就是如何得到实惠,如何让老百姓从中受益。我的想法是,我们也要利用我们现在的特色,打造一定的旅游经济,等到赛事经济搞起来,那些来比赛的运动员,裁判,领导和观众,都能够到我们寨西镇逛一逛,看一看,自然就有所消费了。同时,也是趁机把寨西镇现在的旅游资源盘活,可以吸引周边区县,周边城市的游客,就是这么一个思路。现在,请我们民鑫镇长给两位介绍一下我们寨西镇的基本情况,尤其是我们的旅游资源。” 年轻儒雅的副镇长于民鑫点点头,开始向宋炼和叶三省介绍寨西镇。 叶三省开始的时候心里颇有些轻蔑,心想一山一湖这个开发方案主要围绕两娘山和石船湖,寨西镇有什么旅游资源?是不是看见界溪镇拔了头筹,罗大有也想分一杯羹,同时不想在这次义双最重要的项目中落后,触朱森的霉头? 他甚至已经在准备劝导的预案,举例关关在省城投资两三千万的山庄,为什么还是羡慕泰和山庄的民宿群落?就是因为那里有着一个大湖。而蜀都没有大的湖,连南边稍有特色的麓湖,也是人造湖,规模不大,所以蜀都的特色山庄,装修再有档次,设计再考究,都是人造风景,还是比不上大自然宏伟的湖光山色。从这个角度出发,寨西镇只需要配合这个一山一湖开发方案,好好打造石船湖的湖畔经济就行了。 但是于民鑫的介绍相当丰富,尤其是旅游资源这一节,光是寨西镇的民俗就有薅秧舞、花号、石匠号子、耍锣、木刻、石刻、龙舞、厶姑儿灯、狮舞、马儿灯、莲枪、花灯等等,而光是龙舞一项,又分高台龙舞、草龙舞、火龙舞、花龙舞等,尤其是雨坛彩龙,已经申报国家非遗成功,并且在人民大会堂演出过。 这不算,于民鑫重点介绍了寨西镇的曲氏庄园。 这是号称西川第二规模,保存完好的地主庄园,八十年代就被做为文物开始保护,前不久入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介绍完,罗大有直接安排,我们先参观曲氏庄园。 十分钟后,叶三省站在曲氏庄园大门外,完全被震撼住了。 他其实在做一山一湖资料的时候,也做过调研,了解一些一山一湖周边其它三个镇的情况,也知道曲氏庄园,不过当时心里只有界溪镇,也没有实地观察,——他到界溪镇第一周带着张彪,主要也是围绕石船湖绕圈。 光是那道高七八米的围墙,就足够镇住所有的初见者了。然后是两边高耸的碉楼。 于民鑫担任解说,进门后首先就是看碉楼,第一层就再次把叶三省镇住了。 进门就是一条笔直,两尺宽,仅可容一人通过的窄道,叶三省不用解说也明白这是用来防御,前面正对着的石壁上有弹洞,仅一人就可以守着这条进门的必经之路,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走到头转弯,又是同样的窄道。于民鑫在后面说整个碉楼底层被分割为九条石道,所以要经过这九道拐攻破碉楼,难上加难。 绕了九道,终于上到二楼,倒是一个分成几块区域的平台,有寨丁的休息区,有弹药存放区,角落一个大方坑直落一楼,于民鑫卖关子问叶三省猜这是什么用的,宋炼抢先说,存放粮食水吧?这里存上粮食水,守上一年半载都可以。 罗大有说是银库。 宋炼立刻尖叫起来,银子放在这里,的确保险。于民鑫说,银库平时是锁住的,一旦土匪来攻,会打开银库发赏银,也放一两个寨丁下去,防守九道拐。 二三层楼梯都较平缓,第四层陡峭,众人上到四层,俯瞰整个庄园,叶三省感叹道:“这才真能叫地主庄园。” 罗大有说:“曲家当年靠开荒地贩私盐起家,所以他家祠堂现在还供奉着一根扁担,那是不忘当年贩私盐的艰难的危险,曲家后来不仅成为这方圆百里最大的地主,而且子弟成才的很多,抗战开始,曲家子弟国共双方都有人做到大官,国军这边,有副师长,军事发言人,作战室参谋,我党这边,也是能够走近最高领导人身边的高级干部,很多子弟出洋留学,回来后办学校,办医院,庄园后面还有网球场,跑马场,盛极一时。知道我们寨西镇怎么来的吗?” 叶三省和宋炼自然请罗书记讲解。 罗大有笑道:“这还跟我们郭镇长有点关系。” 郭兴福忸怩,叶三省和宋炼大奇,罗大有哈哈一笑,说:“其实我们寨西镇有两大姓,一是姓曲,一是姓郭,不仅是寨西镇,包括当时的连寨镇都是主要由这两大姓构成。以前只有连寨,这一片统称连寨,为什么称连寨呢?是因为这里三省交界,土匪猖狂,所以老百姓,主要就是曲,郭两姓为了抵抗土匪,就结寨自保,据统计,一共有四十八家寨子,互通声气,相联互保,所以称为连寨。至于寨西镇呢,那是后来的叫法,这里面有一个小故事。” “曲,郭两家上百年相处融洽,同时也是因为土匪多,必须互相支持才能够自保,但是人上一百,自然也有不肖子弟,自然也有两姓的小摩擦小冲突,其中有一位郭姓子弟,因错被曲家惩处过,怀恨在心,但错在自己,即使曲家会长也不允许他胡作非为。本来无事,结果后来抗战爆发,这里驻扎了国军一个团,由一位副师长统领,靠湖吃湖,郭姓子弟烧得一手好鱼,被副师长赏识,郭姓子弟也狐假虎威,猖狂起来,有一次喝了酒专门跑到曲氏庄园里看戏闹事,调*戏女眷,被曲家拿下,当场处死。” “曲家有钱有势,国军内部也有靠山,副师长自然不敢乱来动武,又不甘心,只好借征兵之名,守在连寨场,专门抓曲氏庄园的壮丁。当时连寨这片,只有一个场,供这一片方圆几十里的人买卖货物,交通聚集,曲家会长大怒,索性在曲氏庄园旁边辟一场地供人交流货物,生意买卖,这才是所谓的新连寨,慢慢形成了现在的寨西镇。” 叶三省和宋炼感叹不已,想当年,仅凭一家之力,便足以新成一场,当真是富甲一方,势雄三省。 “必须好好打造这个曲氏庄园。” 叶三省嚷道。 “请你们来,就是这个目的。”罗大有笑道:“我们寨西镇必须搭上这班顺风车。不然我们这个工作还真不好搞,发展也很难谈。”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守着这一山一湖,同时也被这一山一湖困住了,你说其它镇搞的经济项目啊,招商引资啊,到我们这里就不太适用了。又要环保又要保证用地用电用水,交通又不太便利,所以这么多年都窝着,幸好这次终于轮到我们开发了。” 下了碉楼,继续游览庄园,整个庄园有一百八十多间房,光是连台的天井,就有几十个,宋炼从门外就拿出手机拍照,这时忍不住走入相框,不时叫叶三省替她拍,走走停停,一直到十二点过,众人才走出庄园,重新回到湖畔的鱼馆吃鱼。 汪雨不管不顾地从自己车里拿了四瓶白酒,说这是我自己的酒,不算公款消费,这个菜钱我来结也行,但酒必须整。 罗大有笑呵呵地不发表意见,其他人也不反对,叶三省心想,中午饮酒,这肯定是违反规定,但是基层工作也有基层工作的特色,处处坚持原则,也显得过于另类,尤其是遇上汪雨和罗大有这种老油条,没奈何坐下,说我听宋镇长的。 宋炼呵呵一笑,说你想拉我下水啊?法不责众,今天为了工作,我看可以少饮一点,既是加强跟兄弟镇的联系,也是加强同志间的感情。 汪雨大笑,说看人家宋镇长不愧是电视台出来的,话就是说得好听。那就少饮一点。 所谓的少饮,就是把四瓶白酒干掉,再叫了一件啤酒漱口。 或者是怜香惜玉,不好强求宋炼,或者本来就把叶三省做为重点目标,叶三省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八分量,似乎是为了回报寨西镇今天的热情,叶三省拍着胸脯说,下个月周书记来界溪镇视察,他一定请周书记来曲氏庄园看看。 罗大有大笑,这也是他一直想要请叶三省过来的目的之一。马上又说,叶镇长,下次开会的时候,考虑如何把我们寨西镇的曲氏庄园和那些民俗统筹进去吧,叶三省酒劲上涌,再次慷慨答应,这不仅是寨西镇的事,也是整个一山一湖周围四个镇的事,是整个义双整个江城的事,有利于这个事做好,我就一定要做。 汪雨连说耿直,宋炼也娇笑道叶镇长冲,罗大有趁机倒酒,郭兴福嘿嘿直笑,于民鑫连连点头。 第505章 藏 这天晚上叶三省躺在宿舍床上反省,他在党校学习的这段时间,做为义双头号项目,朱森全力以赴,凌明山竭诚督促,不知道开了多少次会,罗大有做为寨西镇的党委书记,肯定早就把这些在会上摆开了,那么,为什么还要找自己来提这事呢? 宋炼自然也参加了这些会,自然知道,却也装作不知又是为何? 他今天是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刚回到界溪镇,一山一湖方案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做到哪一步了,越野赛筹备情况到什么地步了,他都不知道,却在酒后拍着胸脯替人担保,而且不是界溪镇的本职工作,是人家寨西镇的,真是失态了。 他想明天一早,一定要把这几次的会议记录拿来好好研究一下,认真了解一山一湖开发方案现在的情况,不能因为自己是始作俑者就以为了然于胸,就以为会按那个模板进行。 可是第二天,一到镇政府,陈光辉就埋怨他说昨天下午不回来,打电话也不接,今天要接待市人大前来调研视察,赶紧准备吧。 叶三省愕然,怎么准备?要准备什么?他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这个一山一湖开发方案出炉后,立刻成为全市的热点,有些乡镇按捺不住,已经跑来界溪镇交流考察,县政协和市政协在他读书期间就来过一次了,今天又是人大来,可能最近,接待工作也成了界溪镇的一个主要工作,一个小麻烦,说不定,昨天宋炼就是不想窝在政府里应付那些络绎不绝的访客,才巴巴地跟着自己去连寨镇的。 老实地问:“需要准备些什么?” 陈光辉无奈地说:“可能还是问些关于一山一湖开发的吧。这些呢,黎镇长和宋镇长都讲了无数遍了,你也应该准备一下。万一问到你,你说来对不上嘴那就不好了。” 叶三省灵机一动:“对,我错过了一个多月,接不上啊,这段时间的工作记录那些我得看看。” “你去问党政办吧,张彪应该有。” 陈光辉这里打招呼完,又去对面宋炼的办公室张罗。 今天非同寻常,钟正阳亲自带队,县委书记宫红军,县长朱森亲自陪同,是最近接待工作中最隆重的一次。 预计车队十点到界溪镇,叶三省赶紧到党政办找张彪拿到零散的几张会议记录和最新的开发方案,走出门心念一动,转身招呼张彪出来,走到旁边屋檐下问张彪这个方案中为什么不把寨西镇的龙舞和曲氏庄园补充进去? ——他还没有看最新的方案,不过是诈一下张彪。 张彪迟疑一下,才小声说:“曲氏庄园呢,大家都为难,解放的时候,曲氏庄园被一伙土匪潜入占据,然后成为土匪的据点,对抗解放军,解放军强攻,用炮轰开边墙冲入,又喊话喊了很久,碉楼里的土匪才投降的,曲家当时的家长被枪毙,所以这个不好宣传,据说朱县长怕曲氏庄园添进来会影响整个项目,所以干脆不添。然后是那个龙舞。” 张彪又停顿了一下,才更小声地说:“本来都是国家级的非遗了,不输我们的火牛舞,但是这里面有个故事,算了,我还是不说了,叶镇长你真要问就问其他人吧。” 转身不管不顾地进门去了,留下叶三省一脸惊奇。 他没有想到张彪居然会这样对自己! 自己堂堂副镇长,一个普通工作人员居然明目张胆地对自己隐瞒,而且自己一到界溪镇还带着他转了一周,应该是关系最密切的人,一点情感都不讲。 可是也不好计较。 闷闷地回到办公室,先沉下心认真研究最新的方案,再对照发言,基本上可以看出是朱森的一言堂,各部门负责人和四个镇的书记镇长完全配合,不过也很正常,这样的项目,哪怕虽然是市里面的重点项目,但具体抓的人,应该还是县上的领导,比如以前江城的十大重点文化项目,每个项目都有具体负责的人,这个一山一湖虽然庞大,但肯定也应该由义双来具体做,市里的相关局行配合,而朱森做为县长,自然可以,有时安排一位副县长也行,只是现在朱森锐气正盛,需要做点亮眼的政绩来夯实自己扳倒两位主官的别样行为,所以基本上就该由他来决定一切。 当然,这个项目也有特殊之处,就是凌明山。 一般来说,这种项目市上领导只是挂名,平时监督实施,需要的时候协调各方面的关系,但是凌明山这位副市长不会循规蹈矩,他跟朱森一样,也是做事的人,所以他会过问具体事项,并且做出具体的指导意见。 但是无论朱森也好,凌明山也好,叶三省认为,自己肯定能够享受这个“首创”之功,但是如果这个初始方案越变越不同,那他这个首创之功也会越来越淡薄,但这也是他无法主张的。 一边研究,一边思考,差不多等到十点,张彪在院子里喊叫,大家出办公室,跟在陈光辉外面,迎接市人大调研团一行。 真的是调研团。 不仅有一个可以坐三四十人的大巴,钟正阳和领导们还开了四五个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停在界溪镇政府门口,陈光辉怔了一下才赶紧走到第二辆轿车旁边跟钟正阳握手。 钟正阳笑着说,我可是把江城的艺术家们都给你请来了。陈光辉说感谢钟主任,也感谢各位艺术家,我代表界溪镇党委政府欢迎钟主任和各位领导,各位艺术家。 握了七八个手,黎京万也跟着上前握了差不多同样的手,叶三省在后面看着,心想,这可能就是官员们不得不接受的程序和承担的正常工作吧。 轮到他上前跟钟正阳握手时,钟正阳笑道:“叶镇长,我该怎么说你呢?” “请领导批评。” 叶三省乖巧地说。 他明白,这不是他做为市*委大秘跟钟正阳传递市*委书记政治意图的时候,他现在只是一个副科级,钟正阳是正厅,两人之间隔着鸿沟。 【作者题外话】:对不起,跟朋友过藏历年……耽误更新。要补上。 第506章 山地越野赛 “是表扬。”钟正阳一锺定音。“你真是革命工作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哪里都能够派上用场,哪里都能够做出成绩。你们这个一山一湖的开发方案我看了,很好,我也跟周书记交流过,他也很支持这个项目。” “周书记说过,他下个月要来我们这里看看。” 叶三省明知道当着这么多人说这话有些犯忌,却实在无法忍住,反正已经给罗大有他们吹嘘了,不妨再“卖”周仲荣一次。 宫红军和朱森对看一眼,表情奇特。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市*委书记的明确态度,——虽然可以肯定市*委书记的态度。 他们这个方案还在市府这边,还没有转到市*委去,可是现在得到了明白无误的信息,两人心里都很高兴,精神都是一振,宫红军问陈光辉:“陈书记怎么安排的?” 自然还是套路的汇报,火牛舞表演,沿湖实地考察,度假村用餐,休息,大坡山看穹窿地貌,不像是在考察调研,倒像是在迎接一个旅游团。 钟正阳可能对一山一湖的开发有所误解,或者说是对赛事经济了解不够全面,带了些派不上用场的艺术家来,叶三省逮住机会向他们吹嘘曲氏庄园,钟正阳临时决定,大部队转向寨西镇,结果这些艺术家感叹震撼不已,他们中大部分人竟然还没有去过,一直流连到六点才,才由罗大有临时安排在镇上的小餐馆吃饭。 朱森悄悄过来问叶三省又搞什么厶蛾子,叶三省老实地回答说曲氏庄园不错,我想让更多的人看见,也希望它能够为一山一湖开发增加说服力和吸引力。朱森恼怒地说你可以先给我说,转身离去。 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可是,他如果先给朱森说,朱森会答应? 他想起杨中批评他自以为是,他今天在朱森眼中,完完全全就是这样的例子,可是他早就思前想后地权衡过了,宁愿冒着被朱森批评,也不想对罗大有失信,不想失去汪雨的“友谊”,不想一山一湖开发中把曲氏庄园排除在外。 至于现在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他相信朱森不会跟他这种小人物过分计较,只要界溪镇的开发工作配合好,这个一山一湖开发顺利启动,朱森就只有感谢他们所有的人。 饭后钟正阳也不拘泥,就在餐馆里召开调研总结会,几十人的考察团几乎是众口一词地称赞一山一湖开发方案内容丰富,值得上马,尤其是守着石船湖,两娘山,曲氏庄园和十几种民俗,不搞赛事经济也能够做出一个特色旅游,再加上自然地理做赛事经济,绝对是一个超级项目,是义双发展的一个爆发点,必须马上上马,加快开发步伐。 宫红军和朱森都是满脸笑容,总算不枉两位主官陪着这群人走了一天。朱森转过头看叶三省,微微点头。 临走的时候,朱森把叶三省叫到一旁,问他曲氏庄园考虑成熟没有?叶三省说暂时只想到,把曲氏庄园做陈列馆和博物馆,只列举数字和事例,不加以评说,实在不行,就干脆做一个红色教育基地,反正不想浪费这么好的一个地主庄园。 朱森点点头,说那这件事你就来做,先做一个方案,我看看再说。 当天晚上,叶三省就向罗大有和汪雨报喜。 虽然浅薄,可是想到自己付出这样的大的风险,多少也应该从这两位好兄弟身上收获一些感情回报吧? 汪雨自然是请他喝酒,现在就去县城。罗大有说我就知道叶兄弟实在,感谢的话不用说了,以后做兄弟就是了,叶三省赶紧说,目前曲氏家园那些解说词,可以全部重新再做一遍,把那些带有感情*色彩,夸张,夸奖的修饰词全部取掉,最好不用定语和副词,比如“形成优良家风”中的“优良”二字就可以删掉,比如“办学校,办医院,深受老百姓推崇”中后一句全部删掉。 罗大有心领神会,说好,我马上安排人重新做一遍,配备的解说员也重新排练。 过了两天,中国登山协会一行十人抵达义双,考察义双山地越野赛线路,根椐江城市*委市政府与中国登山协会达成的意向协议,义双越野赛将纳入china100山地越野系列赛。 china100山地越野系列赛是中国登山协会近年来着力打造的专业品牌赛事,充分利用了我国山地大国的自然资源条件,比赛路线各具特色,充分体现出承办地不同的风土人情和民族文化,致力于和承办地共同打造有地方印记且有可持续经济社会价值的“体育+旅游+文化”品牌赛事。 对于参赛选手,虽然线路长、路线难,但其独特的参赛体验赢得了很多山地越野跑高手的青睐,也是众多百公里越野赛中的精品赛事之一。中国登山协会近年开始创办china100山地越野系列赛,至今共主办过10站赛事,共有来自2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超5万人次参与其中。 所以这次越野赛如果能够举办成功,将吸引近千人的运动员和相关人员将来义双,带来巨大的直接消费和无法估量的影响和价值,而且这将是一山一湖开发方案的发硎,所以从义双到江城都相当重视,凌明山亲自奔赴义双,主持了欢迎酒宴,义双四大班子集体出席。 山地越野赛是山地户外运动的一种重要形式,是在山地中进行的越野速度竞赛,比赛的最小距离超过马拉松比赛的距离,一般比赛距离超过100公里,并有海拔爬升的高度规定,可以分为大师组、精英组,挑战组和欢乐跑组,有时为了趣味可以增加短距离的亲子组等。 叶三省做的方案中,计划赛事150公里,将设置越野跑、山地车、皮划艇、游泳、速降、丛林穿越、背高架、探洞等项目以增加趣味性 三天赛期中*共分三个赛段进行,赛事全程约150公里,将设置越野跑、山地车、皮划艇、游泳、速降、丛林穿越、背高架、探洞等项目,这样能够最大限度延长运动员在义双呆的时间,除低门槛吸引更多的人参与,谁知道经过五天的线路堪察,在江城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上,中国登山协会宣布,将在一个月后,举力330公里越野跑比赛。 这将是中国越野跑史上乃至亚洲唯一正式的330公里越野跑比赛。义双两娘山超级越野赛不同于国内其他超长距离的越野跑比赛,将是全补给全路标的山地越野跑赛事。本次超级越野赛有个人赛也有团队赛,分为50公里大众越野跑、100公里入门越野跑、168公里耐力越野跑、330公里极限越野跑4个组别,以满足不同量级越野跑者的需求。 第507章 成功 同时成立义双两娘山超级越野赛组委会。 凌明山当仁不让地成了组委会主任,中国登山协会户外运动部彭运来副主任担任组委会副主任,江城市体育局局长,文广新旅局局长,义双县长等都是副主任,叶三省和四个镇的镇长都是组委会委员。 在这一个月里,义双方面要完成整个赛道,设置28个补给点,赛道利用的是以前一条茶马古道,所以工作量并不大,只是把一些损毁严重的路段进行修复,——这也是组委会能够宣布一个月后就可以进行越野赛的原因。 当然,并不是说叶三省做的那个方案不好,凌明山亲自表扬过叶三省,说他的方案考虑周详,但是对于急于求成的江城和义双来说,按照叶三省那个方案,要全面启动各项基础建设,起码要一年的时间,所以凌明山跟中国登山协会的考察组充分交流后,干脆提高比赛的级别,因地制宜,先不考虑其它条件,就做一个纯粹的越野赛。 当然,义双的穹窿地貌,富氧空气,茶马古道都是独特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有跟云贵两省充分协调,彭运来副主任说不然还可以再扩展赛道两百公里,提高难度,不过明年还可以再做,能够给运动员新的感受。 接下来,叶三省几个镇,特别是界溪镇和寨西镇,充当了这次越野赛准备工作的主力。 安排修复赛道,准备28个补给点的医疗服务、救援服务、补给和休息等,叶三省承担的工作是通过赛事全面推介义双的人文、历史、民俗、特产等,选手要跑过几个特产作物园,跑过几家古寨,还有大坡山自然保护区,叶三省连续一周都窝在赛道上研究如何让选手和前来观光观赛的游客体验和感受义双独特的风景人文。 六月底,组委会兴奋地向江城市*委市政府汇报,报名参赛的选手已经超过一千名,即将陆续抵达义双,接待工作经过这一个月的紧张有序的准备,全部到位,保证能够顺利,圆满地完成这一赛事,打响义双一山一湖开发赛事经济第一枪。 整整一个月,叶三省只回过两次江城,都用在他自己的工作和配合组委会其它工作上,连宋炼都抱怨早知道这样累,还不如不搞这个开发,不要这个政绩,其辞若憾焉,其心实喜,整个义双从上到下,基本上都洋溢着一股兴奋而喜悦的情绪。 甚至波及江城,连马林都来界溪镇视察过这次越野赛的准备情况,提出了殷切期望和严格的要求。 但周仲荣一直没有动静,连早该去省里汇报的一山一湖开发方案也没有表态,透露出一种诡异。 七月一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义双两娘山越野赛盛大开幕,江城市*委书记周仲荣出席了简短而隆重的开幕仪式并且鸣枪开赛,随着各路媒体的报道,义双县两娘山这个名字开始闻名全国,当天晚上的央5体育新闻和13频道的新闻都播报了关于越野赛的新闻。 虽然准备充分,各个组都有专门的接待组,服务组和应急组对接,叶三省还是天天守在镇政府里,关*注赛事进行,时刻准备应付突发事件,随时解决运动员的问题。 六天比赛结束,叶三省一直绷的弦才松驰,人大主任钟正阳主持了闭幕式,当天晚上,在江城宾馆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周仲荣和马林没有出席,由组委会主任凌明山主持,整个组委会坐了六桌,朱森过来敬酒的时候,专门拍着叶三省的肩鼓励好好干,宋炼不满地说我也会好好干。 酒席结束,叶三省和陈光辉黎京万宋炼继续宵夜,自称乡巴佬进城,要好好在江城玩玩资格,所以先去酒吧坐了一个小时再去大排档。 就在这个时候,叶三省接到杨中的短讯:做好准备,来我这里。 叶三省被一帮同事逼着喝了不少,有些发懵地看着这条短讯,然后反应过来,打电话过去,却是关机。 这肯定是故意的。 叶三省酒醒了不少,接下来一边陪着同事们高兴,一边想这条短讯,可是找不到人问,直到回去,还是久久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山一湖旅游开发领导小组所有成员在江城市府召开关于进一步加强义双一山一湖旅游开发的专项工作会议,市*委书记周仲荣,市长马林,常务副市长刘成家,宣传*部长梅小芬,市*委秘书长张子高,会议由副市长凌明山主持。 凌明山首先总结了这次义双两娘山越野赛的经验和收获,直接定性为成功,然后再次展望了一山一湖的开发,光明辉煌。 然后马市长发言,对这个开发方案做指示。 马市长高度赞扬了这个方案,然后说出于大局考虑,这个项目暂不向省上申报重点项目,先在我们市里做好,做扎实,步步为营,做大做强,接下来,按照方案的招商全面铺开,争取在下半年就把基础打好。环湖公路已经报到了省里,正在争取国家资金扶持。 叶三省看各位领导包括周仲荣、朱森都是一脸平静,明白这个会议精神早就在小范围内通了气了,市里的意思是先在市里做,这样的话,得不到省里的支持,无论是政策,资金和影响都要大打折扣,这肯定不是周仲荣的意图,难道是省里不支持这个开发方案? 联想到周仲荣这么长的时间不对这个开发方案表态,很可能就是在跟某些人进行艰难的博弈,而且现在的结果,很可能是周仲荣输了。 他的心立刻沉重起来。 不仅是因为这个方案他是最重要的策划者,也因为周仲荣是他喜欢,认可的领导。 会议最后,周仲荣讲话。 他首先祝贺义双两娘山越野赛的圆满成功,极大地提升了江城和义双的知名度,美誉度,凌市长和朱县长功不可没,整个组委会的同志都是江城人民的大功臣。 然后周仲荣指出,今天这个会不仅是庆功会,表彰会,也是战前动员会,新的战争在等着我们,一山一湖招商引资马上全面启动,在座各位要趁着这次越野赛的东风,继续发挥敢打敢拼的精神,打好这一场经济发展的攻坚战,打一场全面胜利的歼灭战,把一山一湖的旅游开发搞好,把义双的经济翻上一番,为江城在整个西川排名提升做出贡献。 市*委书记的讲话依然慷慨激昂,鼓舞人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三省心里竟听出些萧瑟的意味来。 开完会,叶三省默默地跟在宋炼身后离席,然后他的电话震响,一看是张子高,赶紧走到旁边接听。 张子高简短地说,十分钟后,你到周书记的办公室。 第508章 棒喝 挂了电话,叶三省明白,有些什么东西终于来了。 他在门口跟陈光辉他们道别,慢慢往市*委山上走去,一路上思潮汹涌。 七个月,他再一次走上这条熟悉而陌生的道路,将要走进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办公室,面对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会跟他说什么? 他敲门推开,周仲荣坐在沙发上,明显是在等他,但是周仲荣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叶三省完全没有想到的。 “你发现我的办公室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周仲荣微笑着问。这一刻,他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在闲聊家常。 “这幅字?” 叶三省略一打量,指着办公桌对面墙上多出的一幅字答道。 “是的,这是我请凌市长给我写的。” 周仲荣满意地点头。觉得这个前秘书真是好,反应又快又细致。 “你评品一下,这字怎么样。” 叶三省再次愕然,苦笑道:“书记,我对书法是外行。” 认真审看墙上那装裱过的四个字:无欲则刚。然后说:“很像凌市长这个人,真是……字如其人,大气,刚硬,有威势。” “你还是说到点上了。子高秘书长评论是:清劲峭拔,凛凛生威,可谓之横风疾雨。”周仲荣再次满意地点头,“不过这四个字也过于刚硬了,不拘法*理显得有些张牙舞爪,所谓笔笔如一寸之铁,不可得而屈也。知道我为什么要请凌市长写这副字吗?” “书记您是在反省自己的工作作风?”叶三省大着胆子说。 “果然还是那个叶三省。”周仲荣笑了,“说得对,我觉得这副字就像我的工作作风一样,还是应该稍微收敛,所以我挂在这里天天面对,就像四只眼睛在监督我一样。当然,四个字的内容,也是一种自勉。那又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 “这个肯定就不知道了。”叶三省不敢再猜。 可是周仲荣偏偏还不放过他:“你猜猜吧。” “我的工作要变动?”叶三省无奈,只得老实说出自己心里梗着的疑问。 “不仅你,你和凌市长都要动。还要再动一些人。”周仲荣说。 叶三省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周仲荣亲自把他找来说这事,肯定不会是坏事,也说明周仲荣一直没有忘记自己,但不知道怎样接话,两人沉默,然后周仲荣继续说:“我本来答应去你们界溪镇看看一山一湖,结果现在,我可能要失约了。” 叶三省还是无法接话。 “当初宝来山艺术村,刘市长他们都躲在背后在那里拿了地修了屋吧?” 周仲荣突兀地换了话题,表情严肃起来。 “书记,这事,是我经手的,但我是这么看的,我们完全按照章程办事,对入驻的艺术家进行严格的审核,我们有一个审核小组,所以那些拿地的艺术家资格完全符合。至于他们背后跟谁有什么,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只要艺术家遵守合同,比如每年要有三个月在艺术家村,我们也会按照合同为他们服务。” 叶三省赶紧解释。 这是他当初就想好了的解释,随时准备用来应付各种问责。 “但是事实上,刘市长他们是艺术家村的一些房屋的真正主人。你不用解释了,这事你能够解释,不然我早就让你去向纪委解释了,但是也真让人钻了空子。我跟你说这事,是你们现在开发的一山一湖,刘市长他们应该也准备伸手或者已经伸手了吧?” 叶三省迟疑一下,老实回答:“刘市长他们是有参与开发,投资的想法。” 周仲荣点头:“所以不管他们用什么名义,用什么方法,再怎么合法合理,都还是利用权力侵占利益。” ——所以这就是你没有让刘成家而是由凌明山来主持义双一山一湖的开发?所以你准备现在阻止刘成家的图谋?所以刘成家也要动?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杨中反映的?杨中为什么要这样做?刘成家不是他在江城最大的保护伞吗?是因为那一天在商藏,自己断然离开刘成家他们的讨论现场,杨中感觉到了某种潜在的危险?叶三省思绪如潮。 “无欲则刚,可是都是人,谁没有欲望呢?比如你叶三省,你也一样希望做出成绩,这就是你的欲望,所以你在宝来山艺术村时,只要能够把事情做成做好,就可以在原则下妥协,是不是?” “书记,我……” “但还应该有四个字叫道法自然吧?你不是从小就受道家教导吗?” “我今天让你评论这幅字,也有让你好好对照一下凌市长的意思。凌市长身上好的东西,你一定要学习,另外有些东西,你学不来,还有些东西,你不能有,因为你跟凌市长身份不同。尔唯弗矜,天下莫与汝争功;尔唯不伐,天下莫与汝争能。”周仲荣叹着气说,“我也要下一盘大棋啊。小叶为什么要动你?我觉得你现在的工作思路和工作作风都出现了一些问题,是战略性的问题,多少也可能受了我一些影响,我也有一定责任,我也是在最近反思中醒悟过来,所以要及时给你说。” “你的问题在哪里呢?在于急功近利了。为了更快更好地做出成绩,你就会集中思想寻找最快能够取得成绩那条路,同时忽略了其它。比如这个一山一湖开发方案,看起来是挺好的,但是它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太快了,有一些不接地气?甚至连西川主导,三省联动这样的口号都提了出来,你这个卫星也放得太大了。” “你认真反省过没有,是不是因为上面有我这样的市*委书记,所以你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就想到肯定市里会支持?这是不是也是一种自认为政治正确就不管不顾的政治投机?” “所以你这个方案一开始就往大处去做,往高处走,能够想别人未想,的确思路开阔,这不是特别不对,但有时候可以埋下巨大的危险,酿成很多大的风波,很多时候,我们的工作一旦掀开大跃*进这种模式,就会陷入狂热,快得上去,慢不下来,刚极易折,孤阳不长。” 叶三省完全被震住了! 周仲荣批评的完全对,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工作后这三年,几乎就是一步一步地进入这种不断加速的狂热模式的。 从临江镇环境整治到船管站,再到水厂搬迁,再到临江新城,再到宝来山艺术村,再到义双一山一湖开发,包括其间的泰和山庄民宿群落和十大文化重点项目,都是这种“高大全”的工作思路。 而这一切能够顺利,没有出现问题,首先是因为整个江城的大环境,因为周仲荣倡导的发展经济的大气候保护了他,从上到下没有阻力,大家一看他的方案都拍手叫好,从杨中,吴志奇到欧阳坚,刘成家,甚至包括市里两位主官,这样他的方案就能够得到最大的助力,最终顺利完成。 但是现在回想,他那些项目,只要任何一个环节遇上阻力,就有可能实现不了,比如宝来山艺术村,在征地上稍微耽误一下或者村民排外,就绝不可能一年就完成得那样漂亮。 还有,那些看起来像包装精美的糖果一样的项目,的确是做成了,但就没有什么后遗症? 比如宝来山艺术村那些艺术家们现在基本上没有盈利,完全是靠他们的其它收入维持他们在宝来山艺术村的“家”,这不是健康的合作方式;比如泰和山庄的民宿群落,目前生意不错,运转良好,但到了夏天会不会受天气影响?如果有新的商圈出现会受到冲击吗?甚至很多投了几百万的民宿最终能够收回投资吗?商藏是其中一个特例,因为近水楼台的原因,拿到了溶洞存酒,又有巨大的人脉资源,其它的民宿老板未必都会这样幸运吧? 还有他现在这个一山一湖开发方案,什么三省联动,什么赛事经济,听起来相当悦耳振奋,实际上也还是传统开发模式的思路,而这个关键,还是在于那条环湖公路,这条公路修好,光是凭那个湖,就能吸引很多游客,这条路修不成,一切无从说起,所以叶三省只是故事说得好听一些。 叶三省又惊又羞,还真是需要有人对他当头棒喝。 或者,这才是今天周仲荣把他叫到办公室来的真实目的。 这是怎样的推心置腹的“批评”啊!叶三省心里充满感动感激:“书记,我明白了。” 这天在市*委书记的办公室,他们还谈了很多,甚至包括一些闲事,有时候,周仲荣恢复市*委书记的身份,对叶三省进行指导,对江城进行剖析指点,有时候,周仲荣又像一个老朋友一样跟叶三省进行公平交流,对一些人和事询问叶三省的意见,有时候,周仲荣说话有力,杀伐果断,霸气十足,有时候,他又沉吟良久,犹豫不决, 叶三省离开的时候,周仲荣把他送到办公室门口,用力握手。 第二天,叶三省就接到通知,让他做好工作交接的准备,去文化县委组织部报到,他的新工作是文化县团*委副*书记。 高云从文化县团*委到义双县界溪镇,他们工作对调。 紧接着,刘成家从常务副市长职位上去了人大担任常务副主任。凌明山被任命为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全面接替刘成家的工作。 七月底,周仲荣离开江城,回到省城担任省投董事长、总经理。江城新的市*委书记由绵州市长姬中恒担任。 九月初,马林离开江城,出任丘南市市*委书记。 江城新一波的人事调整尘埃落定,江城政局由此进入被俗称为“后周时代”的一段时间。 【作者题外话】:谢谢兄弟们打赏!叶三省又将进入一个新的时期,写实主义,不yy,尽可能还原一个年轻人的理想主义。 第509章 新办公室 这天早上,陈俊按照习惯提前一刻钟到达办公室,意外地发现,旁边办公室的门打开着,还有声响,陈俊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应该是新的办公室主人到了。 文化团县委还窝在县委大院里,跟妇联共同使用一幢二层小楼,本来在二楼,当时是说团*委的都是年轻人,就不用妇联的同志爬楼累着了,结果前年妇联主任嫌一楼润湿,通风采光都不好,硬要跟团*委换,还找了县委书记乔中华,乔中华是老好人,自然要照顾会耍赖放泼的妇联一伙,指示善于吃苦耐劳的团*委的年轻人搬家,让妇联的人“骑”到团*委头上。 由此县团*委和妇联结下仇怨,两家本来应该联合工作的单位,这两三年竟然老死不往来,比如联合县里各部门,尤其是医院公安局这些单位的相亲大会,以前是每年搞两三次的。去年的青工部部长还专门在上楼下楼那里立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旧木屏风,挑衅地把妇联完全跟团*委隔离,成为县委大院的谈资,大家觉得好笑,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些悲伤。 实在是因为县委大院的办公条件太“一般”了。 这个“一般”其实有一个梗。 乔中华当初到文化,按照惯例也要烧几把火,然后按照惯例也要做一些谦虚谨慎,听取民意的行为,结果各部门反映的问题差点把乔中华吓坏了,光是一个改善办公环境的呼声,起码就有九成单位在要求,结果乔中华不得不在全县党政扩大干部会议上强调,我们文化的办公条件还是一般嘛,而且特别强调,以后任何时候说到我们的办公条件,都只能说一般。但我们有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大力改善。 结果这个不久的将来,一直到乔中华调到义双都没有实现,然后欧阳坚来到文化,决心从根本上改善这一点,提出了城市东移的战略,首先就确定了把县委县政府搬迁过去,前年办公大楼修好,然后乔中华想到自己马上就要退了,坚决不搬,害得县委这一块也跟着叭在原地,欧阳坚不管不顾,带着县政府那一块搬过去了,可是马上乔中还没有熬到退休,意外去了义双,欧阳坚接了县委书记,不得不从所谓的新区那边县政府回到县委大院办公,当时县委这边各部门都很振奋,觉得以欧阳坚的工作作风和一惯的战略,县委这块也肯定马上就要搬到新区去,欧阳书记只是暂时回来办下公,走过场,可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欧阳坚这一“暂时”就“暂时”了一年多了还没有动静。 县长徐兰应所有人请求问过欧阳坚的意见,欧阳坚还是那个暂时不动,他有考虑,市里也有考虑。 可是这跟市里的考虑有什么关系呢?这肯定只是文化自己的事,办公大楼又没有超标,不知道欧阳坚还要考虑什么,于是又有谣言传出欧阳坚在竞争副市长。 可是欧阳坚接县委书记这么短时间,不太可能吧?结果后来果然江城官场很多人都是一场空欢喜,包括王长安,彭立尧等,凌明山空降,大家暂时原地踏步,可是,欧阳坚还是守在县委大院。 于是谣言又变成欧阳坚上次差点受王援朝影响,主要原因就是搬迁县政府,所谓“官不修衙”,欧阳坚一到文化就动根基,那是自伤,所以欧阳坚听了某位大师的指点,现在不想动了。 然后文化的县委县政府就保持了这么一个格局,县政府到了新区,崭新气派的办公大楼,办公条件改善,县委这边窝在热闹的旧城里,天天堵车,怨声载道,陈俊是半年前从黄石镇调过来了,他父亲是邮政局的职工,母亲在建设银行做为小干部,依靠这种关系,再加上他名牌大学优秀毕业生和一点运气,他幸运幸福地成为选调生,现在到了文化县团*委工作,也算是到了机关,然后,把那种小家庭严父母的教导和习惯也带到了单位。 天天提前到单位,做清洁,拿邮件,整理文档,什么事都抢着做。 但是他自以为会受到大家欢迎的行为,却被高云迎头痛击,当面呵斥他以后不许搞这种小家小气的小恩小惠,而且诛心说他动机不纯,以讨好同事来换取同事对他的感谢称赞,以求获得工作上的好评。 那天当着大部分同事的面,陈俊想死的心都有,难堪极了,最后还是书记曾凡出面制止了高云,把陈俊拍回办公室,当着几位同事肯定了陈俊的行为,同时号召大家向陈俊同志学习。 结果第二天,几位同事当然依然故我,不会学习,陈俊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才鼓起勇气依然故我,依然帮人做事,随喊随到,乐呵呵地争当雷锋,幸好,高云倒也没有再批评他,只是任何工作都不再让他做,毫不掩饰地刻意疏远他,孤立他。 可是现在,陈俊居然发现有人比他到得还早,诧异地赶紧过去一看,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正站办公桌上收拾文档,窗明几净,显然清洁卫生已经做完了。 “叶书记……” “你是陈俊?”叶三省招呼道:“来,坐,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新同事。曾书记我在宝来村时就打过交道了。我知道你。” “我知道你”这四个字让陈俊一抖,不太明白这位新来的副*书记是什么意思,可是一想到这位新领导的传奇,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跑。畏缩着走过去,问:“叶书记,您有什么指示吗?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三省一怔即笑:这个年轻人很聪明,肯定早就想过了,自己新来,要说指示是谈不上有什么了不起的,更多地是想了解情况吧。 ——虽然陈俊跟他年龄差不多,工作时间也不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陈俊的表现,不知不觉中就把他当成了晚辈一样的年轻人。 “那给先说说这个办公室怎么这样乱。” 叶三省笑道。 他昨天下午来组织部报到,团*委书记曾凡也到组织部跟他见了面,出来叶三省说今天还要去向欧阳书记报到,曾凡立刻说正好今天好几个同事都去了夏布基地,明天上午你来上班,大家一起见面,结果今天一早到副*书记办公室一看,乱得不成样子。 文化团县委一共有五个编制,书记曾凡,少工部主任邓革,办公室主任崔小杰,综合岗工作人员高明,再加上以前的副*书记高云,现在的副*书记叶三省,除此之外就是像陈俊这样的“编外人员”,所以叶三省今天一早到了团县委,找到副*书记办公室,不由得一惊:怎么曾凡就没有安排人先给打扫整理一下? 他自然明白这就是以前高云的办公室。 第510章 新官上任 这一次他和高云对调,接到这个通知的时候,他也有些懵,昨天县委组织部的干部科长给他解释,这是市*委组织部新出台的青年干部培养试点办法之一,具体到叶三省,就是他们这一批青干班的学员,选择十对年轻干部,交换工作岗位,进行轮岗,有利于年轻干部接触更多的基层工作岗位,有利于年轻干部综合能力的锻炼和提升,已经报请省*委组织部批准执行,以两年三年为不定期轮换,两三次岗位轮换获得优秀评定,可以获得重点培养的资格,成为后备干部,——也就是提拔。 干部轮岗,干部对换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叶三省刚到界溪镇半年多一点,用得着这样慌张地参加这次轮岗对换吗?叶三省不由得想起周仲荣那天跟他的谈话,说他也要下一盘大棋,是不是跟自己的轮岗有关?如果是的话,那自己算不算周仲荣培训的接*班人呢? 自己是不是从此就被贴上周仲荣的政治标签?将来会无法拒绝地接受周仲荣的政治遗产? 他心里因此充满被赏识的感激和兴奋,还有一些忐忑。 这一次轮岗的还有一些他认识的人,韩中华就跟辛珊珊轮岗,这对他们来说,肯定也是很好的机会,韩中华提前增加了局行工作的经验,而辛珊珊因此避免了被局限在税务系统打转,有可能走入方面,以她的精明能干,有可能成为方面主官,——叶三省不由得担心陈总会不会再次遭受情感挫折。 但是现在,他似乎首先是要担心自己要被来一个下马威。 曾凡昨天见了面,跟他言笑甚欢,对叶副*书记的到来表示了欢迎。以前在宝来山艺术村打交道时,高云要来抢功,但有时团*委做为活动主办单位,曾凡也会出面,给叶三省的感觉是比较谨慎和内敛的一个人,不像一般的团*委干部,大多显得锐气十足,热情活泼。 所以这个办公室肯定是曾凡特意保留的,不然以他的工作作风,不可能不特别安排工作人员做清洁整理,那么,曾凡的用意是什么呢? 他肯定知道一些高云跟自己的过节,以高云的脾气,肯定不屑于掩饰自己对于一位市*委大秘的不满,那么,曾凡这样做是高云的授意吗? 他期待地看着陈俊。 “高书记最后一次到团*委,是前天上午,收拾了一些东西跟大家告了别就走了。然后曾书记就让我把办公室的门掩上,特别告诉我不要动里面的东西,等叶书记您来了亲自收拾。我听说昨天叶书记就报了到,还以为叶书记您昨天就要过来,一直都在办公室等您呢。” 陈俊恢复了镇定,微笑着回答。 叶三省笑了。 他从这个年轻人顺溜的话中,明白这个年轻人多半早就准备好了如果新副*书记问话应该怎么回答,这很好,他喜欢这样的同事,他自己,也喜欢每件事都能够做预案。 “想跟我一起整理办公室?谢谢,今天还是我自己来吧。”叶三省笑道:“陈俊,我以前在临江镇,也是每天一到办公室,就把党政办的清洁先做了,再整理文档,也跟你一样,基本上会提前到达办公室,我认是这是机关工作人员基本的工作态度和工作作风,如果说办公室就是我们战斗的阵地,那么战斗之前是不是应该让自己的阵地保持最好的状况呢?你到团*委差不多一年了,坚持得比我还好,希望你继续保持这种状态。” 陈俊激动地说:“谢谢书记夸奖。我一定。” 是真激动而不仅是感动。 他到团*委这么久,几乎所有的同事都没有这么正式严肃地称赞过他,有时感谢一句更像是在调侃,包括曾凡当着几个同事表扬他,也主要是为了化解当时的气氛,照顾他的情绪,可是这位新来的副*书记,一见面首先就是表扬他的这种行为。 不由得大起知已之感。 而且,叶书记非常了解他的情况。这不仅仅是到一个新单位那种普通的了解情况,叶书记看起来对团*委的每一个人都认真了解过,陈俊的亲近中又不由得带上了些敬畏。 “书柜里那本《三体》你看过吧?” “看过。” “我很欣赏里面有一句话: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叶三省看着陈俊,意味深长地说。 其实他很想说,他最喜欢的是另一句话:邵玲太聪明了,可是搞基础研究,不笨不行啊! 尤其是最近周仲荣给他当头棒喝后,他反省自己的工作思路,还是有些急于求成,投机取巧了。 现在,还不是给陈俊探讨这个经验的时机,年轻人,还需要鼓舞和刺激,而不是让他们蹭下身来观望。 “谢谢书记,我明白了。” 他的心里再次充满对新领导的敬畏,不仅观察入微,而且洞悉人心,刚才那句话似乎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最好的鼓励。 这肯定是一个比高云更好相处,更值得追随的领导! 然后曾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叶书记,你这么早。” 跟着脚步声,曾凡稍微有些矮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看着叶三省的陈俊,笑道:“叶书记,这个办公室是有人打了招呼,特地为你留下的。等会也由你自己做清洁。这样吧,陈俊你现在可以帮一下叶书记整理了,我们半个小时后,在旁边的小会议室跟叶书记举行欢迎仪式和见面会。” 团*委和妇联都没有自己的会议室,是旁边县委大院公用的会议室,一个小时后,叶三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回办公桌后,舒服地吐一口气。 文化县委办公的条件虽然一般,到底还是县级部门,不是界溪镇能够相比,哪怕是后来宋炼凭借个人关系改善了一些界溪镇的办公环境,也只是配备了一些必须品,比如热水器等,界溪镇不可能重新装修,先不说钱,那就太标新立异,引人注目了。 而且现在基本上算是叶三省一个人的办公室,他个人的感觉,比在市*委的秘书室还要自在,还有一种安全感。 正在想自己的团县委副*书记的工作生涯如何开始,从哪里入手,他的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响了,他怔了怔,不得不起身去接。 是杨中。 “报到了吧?例得的程序走完了吧?欧阳书记见了吗?” 杨中一开口就是三连问。 叶三省只得说:“昨天下午就去见了欧阳书记,跟同事也刚见过面,杨县有什么指示。” 杨中笑道:“指示有的是,但今天不急,今天是给你接风。中午欧阳书记安排我应酬,晚上我来安排在文化宾馆,等会把包间发给你,你到时直接过来。还有,高云那个办公室,是我特地给曾书记打了招呼,让你自己看看,感受一下。”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叶三省苦笑。 如果说重回文化县工作,首先让他感到为难的,其中就有杨中。 第511章 不速之客 杨中固然目前对他不错,信任,欣赏,但伴随着这种态度而来的,是杨中理所当然对他的指使命令 包括今天这样武断地让他感受一下高云的办公室,这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他想起他高中的时候,上一年级毕业同学的课外辅导材料,包括课本都会做为某种传承,交给下一年级的同学,但是,高云值得他学习吗?高云的办公室值得他揣摩? 或者,这是杨中的提醒:你和高云已经结成了对,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别人会拿你们做对比。 但是,这需要用这种方式来特别提醒? 他不想面对与人为恶的对手和敌人,也不太想有人过分的、以类似恩赐方式给予的关爱。这样想来,周仲荣跟他相处的方式倒很恰当,让他感到自在,——你尽管去做,我只是点到为止,同时为你兜底。 没有办法。叶三省在心里对自己说,至少目前,你还得“接受”杨中的侵掠。 突然间想到李博生日那天,杨中特地到李博餐馆现身,所有人脸上有光,叶三省当时心里那种感动,跟现在的些许反感,似乎就是天壤之别,是自己成熟了,还是杨中一直就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叶三省想不明白,好半晌,才强迫自己回到新官上任的工作中来。 首先他得明确自己的工作职责。 昨天在组织部和刚才的见面会,曾凡都说了,以后叶书记就是做以前高书记的工作,这很自然,团县委只有一个副*书记,不存在分工的问题,所以叶三省以后就是高云以前的工作。从市里到县的组织部,都要求了对换干部要做好工作交接,高云却根本就没有跟他见面,或者根本就不想跟他见面,当然,这不会给叶三省的工作造成障碍,一位团县委副*书记的工作,叶三省觉得自己还是完全能够胜任的,而且,叶副*书记的工作职责,就清楚地写在他的办公室的墙壁上。 这可能是团*委工作的特殊性之一吧。 一般来说,其它局行各个职位的工作职责,比如科室,比如窗口等,都会写出来挂在墙上,但是领导比如市长副市长,局长副局长的分管领域,可能会在政府网站上标明,一般不会赤*祼地贴在墙上,但团*委就贴在墙上。 一共八条: 一、自觉接受党委和上级团组织领导,协助书记把握团的工作方向。 二、协助书记抓好团员发展、教育、培养、推优等基层团组织建设管理工作。 三、主持团*委日常工作,协助组织团*委各部门的工作部署、协调。 四、具体承担团*委分工负责的工作,认真做好分管部门的工作。 五、协助书记安排、指导、督促各团总支全面开展工作。 六、深入基层,深入团员青年,及时了解团员青年的思想动态,抓好团学干部的教育、培养、管理工作。 七、书记不在时,执行书记的职责。 八、完成书记交办的其他事宜。 想来各地的副*书记工作职责都相差无几,都是这些类似的日常工作,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第一二两条,第三条把叶三省的工作定义为常务副*书记,不过团县委只有一个副*书记,就不存在排名,也不存在所谓的常务了,第四条没有什么意义,基本上所有团*委的工作都分管,除非曾凡特别强调某些工作不用他过问,最有具体性的是第七条和第八条,明确界定了他和曾凡的关系。 这也是叶三省特别注重的。 周仲荣那番话不仅点醒了他以前的工作思路有失偏颇,所以他决定到了新的工作岗位要换一种工作方法,或者说加强以前被忽略的一些工作技巧,具体说,就是做人。 以前他只知道做事,所以才会得罪刘学文,引起船管站白卫国不满,最终惹得高云妒忌,所以从现在开始,他必须要做事,同时也要做人,也就是如何与人和谐相处。 而目前,第一要务就是跟直接领导曾凡和睦相处。 或者,这就是开始跻身“领导阶层”与普通工作人员的本质区别吧。 他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先等曾凡跟他详细沟通后再行动,一边翻看刚才整理的文档,正想叫陈俊把这几年团县委的工作总结拿来研究,一个人推门进来,笑道:“叶书记好。” 正是刘学文。 叶三省一怔,赶紧起身招呼:“刘主任,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办事?” 刘学文憨憨地一笑:“我办什么事?县委的大门,我这种人还摸不到边,不是听说你回来了,咱们老朋友,我得过来看看你啊。” 把手里提的一兜桔子放在桌上:“这是我们临江镇自己产的。叶书记一定思乡了。” 叶三省苦笑。 倘若一看这张笑脸,一看人家主动上门,而且抢在所有人先,无论如何都应该感动一下,可是再想到刘学文和高云的关系,再想到刘学文以前的所做所为,那是连高云都可以翻手举报的厉害人物,他只能感到尴尬与警惕。 毫不犹豫地叫了陈俊过来,把桔子分给办公室的同事,再陪着聊了一会,说过几天他会回临江镇请大家吃饭,今天是到岗第一天,事情特别多,就不再陪刘主任了。 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 送走刘学文,关上门,再次躺回沙发上,突然有种脱力的疲惫。 往事并不如烟。 那些曾经离他远去的人和事,突然间又全部涌现,填满他的脑海。 他不怕做事,可是要应付纷繁的人,那还真是一道难题,令人心累。 正想着,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又一个意外的人走了进来。 李莎。 县委大院虽然不是警卫森严,但基本的登记制度还是有的,一般人,基本不会涉足此间,可是现在,叶三省的办公室,就像不设防地任人来往。 或者,是因为这是团*委而不是组织部宣传部那些单位,无法*令人敬畏吧。 可是,他们都不上班吗? “你不上班?”叶三省直接问。 “我向张主任说去城里采访。”李莎得意地笑着。 叶三省摇头,张鲁那样聪明的人,如何看不出这个小女生的小心思,他只是乐于成全。 招呼李莎坐下,相对一笑,竟然无言。 在叶三省接触的女生中,李莎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像夏敏,李燕如,杨天真甚至张林丽,宋炼,李华莉这些,如果叶三省控制不住跟她们发生了什么,叶三省不会觉得自己心里会有多少歉疚,会相处如常,同理,她们也不会把这看成很大的事,不会因此产生极端的反应。 像陆多多,李华莉,关小凤这些,他拒绝她们,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她们离开他,也同样会生活得很好很自在。 可是,李莎完全不同。 她到临江镇两年了,似乎她的世界完全没有打开,还是生活在那座象牙塔里,心里还只是装着一个光芒万丈的师兄。 这两年,她时不时都给他写信,是的,她不喜欢发短信,她在信里说过,短讯说过的话,说删就删了,就像从来没有说过一样,而写在纸上的文字,就像是刻在石头上一样。 叶三省从来没有回过她的信,拿她没有办法。 他想,她也许只是一个时间段的依恋吧,她长大了,世界变广,有了更多的朋友,遇见更多的人事,就会慢慢淡忘,甚至会回头自嘲这段青春时光的幼稚,但是,他失败了。 至少现在,他还没有看到胜利的迹象。 她依然对他崇拜而迷恋,在信里跟他讨论他的工作,他的传奇,他就是她心中的神,而且是唯一,她幽怨地诉说不敢前来看他,怕影响她,那样她心里会不安,会难过,所以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忍受相思的痛苦,默默地窝在临江镇倾听关于他所有的消息。 可是她就不知道,光是这样,已经很影响他了。 这个可怜可爱又可恨的小女生,叶三省实在拿她不知所措。 高雪皎救了他。 他的电话来得及时,问叶书记新官上任感觉如何?要不要晚上给他庆祝洗尘?叶三省说杨县安排了晚上吃饭,你要不怕麻烦就来文化吧,高雪皎说我来肯定就想把齐总易涛他们带来,那就有些喧宾夺主,又怕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你现在要低调做人,这样吧,你明天回江城庆祝如何? 叶三省立刻明天我给你联系,不过现在有一个你的同行要跟你说几句话。 把电话递给李莎,自己走到窗边看着台阶下的花园,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第512章 接风 等到李莎挂了电话,叶三省走回去坐在她身边,问:“你看过《三体》这部小说吗?” 李莎摇头:“谁写的?我可以立刻去看。” 叶三省指着她,刚硬起心肠:“你看你说的,我可以立刻去看。我又不是给你安排工作,你凭什么要听我的?我想让你去看这部小说,是的,目的是让你格局打开,眼界打开,让你明白,在人类,宇宙,文明这些宏大的叙事面前,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甚至一代人,一百年数百年,都不过是沧海一栗,微不足道,具体到你和我,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一点点感情,一点点挫折,相比我们这个时代,我们的理想,我们希望创造的事业,也是微不足道的。” “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不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那些不太重要的小感情上,应该抓紧刚刚走出校门这段时间,认真学习,增加工作经验,锻炼自己,提升自己,做出成绩,将来有更广阔的天地。” “然后我再说你的个人问题。这个个人问题,不仅仅是你耍朋友谈恋爱,也包括你的工作,人生规划。你到临江镇两年了,临江镇的同志说你表现不错,但是你不可能一辈子就生在那里死在那里,你这么年轻,还有更广大的世界。同样的,你窝在临江镇那里,文化娱乐虽然现在有了新城,丰富了一些,但跟我们学校处在城市里相比,还是相差很远,你跟同事们又不太亲近,不太合群,所以你的情感向内,这是很正常的,但也不能长期这样发展了,所以,我认为要一揽子解决你的问题,就是尽快把你调出临江镇,到市里,最少也要到县里。” 叶三省铿锵有力地一口气说完他对李莎的分析和决定,就像是在汇报会上汇报项目方案。 李莎早就听呆了。 可怜巴巴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是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就遭遇这样一顿大道理。 “明白了吗?” 叶三省板着脸继续问。 李莎咽了咽口气,才小心地问:“叶大哥,你是跑得最快的人,可是,做出成绩真的很重要吗?我不是反对,我也会做好本职工作的,人人都非要争夺第一名吗?第一名只有一个,我能够做好五十名,在一百个人中,我觉得也行的。” 叶三省心里叹了口气,明白无法说服对方了。 不仅自己的道理牵强,而且身为局中人,说那些大话非常心虚。 他笑道:“看来你进步也不小啊。两年过去,也能够说出这样的道理来,我竟然不好争辩。你接下来怎么安排?要不你先去忙,晚上一起吃饭。杨县安排,他也是临江镇的老领导。” 李莎说她不是欺骗张鲁,的确因为要去农业局联系,那她就不打扰叶大哥了,晚上一定来跟叶大哥吃饭。 叶三省很想纠正她是跟大家一起吃饭,看着她晶莹的两眼,却又无话说出口。 中午去出租屋打扫清洁,购置了一些生活必需品。 昨天匆忙之中租的一套两居室,竟然没有空调,幸好现在天气不错,到时再来解决。好处是距离上班的地方很近,五百米,几分钟就到,站在阳台都能够看见县委大院,而且是电信局的家属宿舍,居民相对单纯一些。 下午到办公室,曾凡过来,两位团县委领导交流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以及叶副*书记的具体工作。 主要是曾凡指示,叶三省不时提问。 目前他们有两个重要的会议,围绕这个会议就有一些工作。一个会是九月份要召开的全省团代会,一个是八月底召开的江城市第六届青年联合会换*届大会。 然后还有团县委自己的会。一是学习省*委第十一届二次会议精神。一是组织青年团员开展读书活动的倡议会。 然后有几个活动。 一个“临江新城”杯青少年书画大赛。一个是“三下乡”青年实践活动。一个是“甜蜜文化,青春有约”的相亲大会。一个是团市*委跟市国资委联合助农行动,都应该在这个月启动和召开。 总的来说,团*委的工作不像其它局行,有硬性的日常工作和考核,团*委一般是主动找工作做,哪个部门都可以介入去合作,也可以偷懒窝在办公室。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推开,石松乔走进来,招呼说:“曾书记,叶书记。” 他这一年多扎在临江古镇这个项目上,自然认识合作过的团县委书记曾凡。 “石总有何吩咐?完全可以打电话啊,不用这么亲自亲至。” 叶三省苦笑道。 这是含蓄的批评。难道他堂堂团县委副*书记的办公室就真是这样被人履若平地?都是招呼不打就直接闯进。 “我上午就想过来的。就是想着你上午肯定要忙。哪知道现在还在忙。打扰两位领导谈工作了。”石松乔大大咧咧地不以为然,“你到文化来,现在,我算是半个地主,怎么也得尽尽地主之谊吧?” 这话提醒了曾凡:“对了,还差点忘记了,今晚大家欢迎叶书记,我叫了崔主任订了座。” 叶三省一怔,醒悟过来自己答应杨中太快了,按照程序,今晚肯定应该跟同事见面小酌加深印象啊,——也是自己对杨中言听计从,成了惯性。立刻苦笑着坦白,说上午杨县打了电话说晚上聚。 石松乔哈哈大笑,说:“那正好。不然我还不好处理。这样吧,曾书记,都由我来,反正你们团*委是个清水衙门,如果叶书记一上任就带领大家大吃大喝,传出去对团*委影响也不好吧?我跟杨中打电话,凑在一起。” 曾凡笑了:“石总你总是有道理。那就听石总的。” 他跟杨中现在一样是正科,但无论实权,在文化县的影响和地位,都起码差了一个级别,尤其杨中还有县长助理的头衔,尤其杨中还有背景,所以他自然不能抵挡杨中,顺水推舟地应承下来。 而且团*委的经费真的紧张,能省两千是两千。 结果晚上到了餐馆一看,不仅有夏敏和李剑宇,李帝,还有很久不见吕治淮,自然,齐雍峰也在陪着。 早知道就该让高雪皎来。 叶三省立刻问齐雍峰:“你生日到了吗?” 吕治淮笑着摇头:“叶……兄弟你把我看成只有吃生日酒才来吗?实话说,我今天是专门为你来的。” 杨中给叶三省介绍怎么回事。 他上次在商藏,很受震撼,所以邀请了夏敏父女有空来文化走走,考察一下能否在文化做个什么项目,当然最好在城关镇落户,结果今天夏敏就和李剑宇过来了。杨中自然说到叶三省今晚欢迎酒宴,夏敏二人自然参加。 ——李剑宇也是一位富二代,他们家主要做建筑,这些年赶上了好时候,迅速崛起,所以李父能够跟夏敏的父亲成为朋友,李剑宇也成为夏敏二代圈子中的一员,不过他早有女友,不是夏敏的倾慕者,性格不错,或者是他父亲刻意让他远离建筑行业的斗争,一直在省城读书,大学毕业才回到江城,上次夏敏生日,他跟叶三省一桌,大部分人都轻蔑叶三省,他倒没有,而且主动敬了叶三省的酒,后来又在酒桌上碰过两三次,叶三省对这位斯文清秀的富二代印象挺好。但夏敏带着他来考察,时间这么巧,只能说夏敏冰雪聪明,知道应该通过杨中走到叶三省身边,——如果她非要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跟叶三省见面。 然后是吕治淮有事到了江城,因为李帝在前不久的越野赛中赚得盆盈钵满,先去看了李帝,在度假村住了一天,然后回到江城找到齐雍峰,三人一起到了文化,都跟杨中熟悉,来见杨书记,杨中说了晚上饭局,三人大喜,都说巧了。 至于石松乔,先去见了叶三省再给杨中打电话,杨中那边已经凑了两拔前来“考察”的队伍,石松乔大喜过望,说凑局就是要越凑人越多才好。 ——要说叶三省离开界溪镇,不再跟一山一湖开发有关,他心里最高兴。他就担心叶三省一根筋,万一他进去了叶三省知情后要出手,那就难了。叶三省可是有“屠官”的名声,省纪委也挂了号的人,较起真来,他不觉得自己有把握拦得下来。所以他才推动把叶三省调离,结果高云支持,任勇配合,杨中也有自己的考虑,没有反对,江城市*委组织部的方案报到市*委,正中周仲荣心思,立刻同意而且提升到了一个干部培养的层面,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立竿见影地把叶三省调换到了文化县团*委,所以石松乔才会第一个赶来看望叶三省,就像他当初去界溪镇看望叶三省一样。 石松乔特意订的两个包间连着,中间木墙推开,两桌连台,一桌坐了文化县团*委,一桌坐了那不约而同的几拔人包括李莎。 趁着机会叶三省悄悄地问杨中,能不能把李莎调到江城或者县委宣传部,文化局?杨中略一思忖,断然拒绝说:“慈不掌兵。我不管你跟你这个小师妹什么关系,但我觉得你不应该过多的插手她的生活。你凭什么来干涉人家的生活?你觉得你给她的安排就一定好?还有,如果你觉得有人应该帮助就要伸手,那我告诉你,你就大错特错,这世上应该得到帮助的人太多了,你管得过来?你应该努力向前,当你拥有足够多的权力时,才能够帮助更多的人,而不是这样求别人。叶书记,如果我觉得你身上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心太软。” 叶三省默然。 第513章 吕治淮的破事 吃了饭去唱歌。 曾凡和团*委一方告辞,杨中讨厌这种娱乐方式,哪怕是直接去大排档都好,可是此刻这些人都是他的好友,邀请来考察的“外商”,无可奈何,只得做陪。 叶三省强迫李莎打车回临江镇。 吃饭的时候,夏敏把这个叶三省的小师妹照顾得很好,而跟叶三省保持着正常的说话与玩笑,叶三省看在眼里,总觉得有些阴谋的成分,就像上次她跟曹红丽碰到一起,可是,他也无可奈何,无论如何,夏敏今天能够花心思来看他,他必须感激。 同时,他也喜欢夏敏的冰雪聪明。 他也喜欢与聪明人共事。 当然,曹红丽也不笨。 然后,一群人听从杨中安排,去了文化县不算最高档但相对正规的文化宾馆的歌厅,石松乔看女生只有夏敏一个,又打电话叫了他的那个助理思思过来。 叶三省进了包间,坐下有些感慨,似乎他从来没有在文化县城里唱过歌,吃饭的时间也较少,反倒是在江城应酬的时间特别多,这是不是说明他从来没有把这座县城当成自己的“家”,觉得自己要在这座城市做点什么?想到自己上午跟同事们的见面,虽然不是慷慨激昂,也是诚挚庄重地承诺,要把文化团县委当做家,扎根,全心全意,自己是不是真该转变思想,从今后善待这座城市,爱上这座城市? 唱完歌,石松乔要请宵夜,杨中这次坚决不去了,吕治淮坚决拥挤,齐雍峰和李帝是随大流,夏敏自然奉陪,李剑宇无所谓,做为主角,叶三省也逃不了。 众人找了一家烧烤摊坐下,反正现在天气很好,宵夜的人多,叶三省一边跟着大家喝英雄杯的啤酒,不由得想起以前他和朱其的朋友们吃大排档时的豪气和自在,虽然不过是两年多,却仿佛已经隔了好久好久,遥远如一个世纪,包括,朱其,好久不见,仿佛他的生命中没有这样一个似的。 明天是不是应该约他?或者现在就给这个胖子打电话? 吕治淮猛然喝干了足足一瓶的一杯啤酒,放下杯,说:“反正这里都没有外人,我要说件事,请大伙给我品品。” 齐雍峰想阻止,石松乔含笑旁观,李帝有些担忧,夏敏好奇而期待,李剑宇一脸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思思忙着照顾大家,叶三省看着吕治淮似乎有点酒意,心想随便说什么,千万别扯上自己就好。 可是吕治淮转头第一句话就是问他:“叶兄弟,你说,你到界溪镇大半年,我说过来看你,李帝兄弟可以作证,为什么我没有来?” 叶三省不知该怎么回答,石松乔笑道:“你的事叶兄弟怎么会知道。反正逃不过‘金钱美女’四字。” 吕治淮鼓掌:“说得太tm正确了!对于我们这样的男人,现在的追求,不就是这四个字吗?我老吕这一生,生是这四个字,死也要在这四个字。” 转头又盯着叶三省:“叶兄弟,你不是池中之物,还记得你让我去找省电业局为你们开南新区疏通电价吗?那次我就觉得你真是个人物,也真是不同寻常的官员,呵呵,当然你现在还算不上官员,最多是个基层干部,但那格局,老吕是记在心里,所以我一定要来看你是吧?可是为什么没有来?是因为老吕这一阵,这大半年后院起火,一直焦头烂额地忙于灭火,救火,所以真腾不起身来看兄弟,但我心里一直记着兄弟的。我这不来了吗?还有,刚才说电价,兄弟你欠我一个情吧?” 叶三省点头:“今晚我买单,行吧?” 他看吕治淮虽然还不至于语无伦次,但说话也有些乱了,赶紧用买单来堵住,担心他当着众人提些什么过分的要求,答应不了,不答应也尴尬。 齐雍峰笑:“光是买单肯定不行。要给吕哥拿个主意。” 叶三省点头:“必须的。” 齐雍峰既然此时接话,那他就知道吕治淮的事了,应该不是什么难以应付的事,他放了心。 吕治淮又倒了杯啤酒,一边说一边不时小喝一口,五分钟就把他的事情说了。 也是一个比较常见,比较俗套的故事,也可以说是破事。 吕治淮这几年主要围绕全省各地市州的电业局做设备供应,他自己是到处跑的主,招呼应酬,负责外边关系协调,公司就让老婆具体管理,然后公司里还有一个副总,女的,负责销售,——虽然吕治淮和马大享在前面铺路,还是要有人具体执行。同时,有些时候他们不太方便出面,也需要副总去闯,结果这位副总现在打了他的翻天印。 首先是吕治淮的老婆怀疑他跟这位副总不清不楚,所以这两年一直打压,处处为难,最后逼得这位副总准备辞职。 辞职报告提交后,吕治淮的老婆又玩了些小心思,——要说吕治淮的老婆也是见过世面,经历过风浪,十多年前就在贡城开过一家最大最高档次的夜总会,格局不会低,可是女人一旦涉及到吃醋和情敌,那就会让理智消失。 报告是国庆后提交的,副总写明今年做完,元旦后走人。提前告知公司准备辞职,这是正常的操作。老婆让副总先休息一段时间,她要考虑一下,其实心里的想的是,你想走?没得这么撇脱,至少也要为难你。 主要就是想卡一下副总的业务提成,由此让副总服软。 因为每年年年底前一个月,是回账最多的一段时间,如果不把这段时间的业务计入,副总的提成起码少掉一半。 副总何等精明,一下就感觉到了老婆的敌意和心机,立刻写了一份休假条,请老婆签字,老婆自然不会签字,只是让副总休息。副总不上当,每天依然准时上下班打卡,窝在办公室,虽然老婆打过招呼了,不再让副总管事。 然后到了十一月中旬,财务通知她去核实这个月的薪水,主要是结算去年的业务提成,自然是按照她提交辞职报告日期截止的,自然,副总拒不签字,找老婆交涉。 两人经过两次交涉,撕破脸皮,老婆声称休想拿到一分钱,而且要追究因为辞职,因为这一段时间怠工对公司造成的损失,副总则声称一分钱也不能少,否则她会让公司损失更大。 副总说到做到,立刻给一位客户打电话,让他暂停付款。相比副总应该拿的几十万提成,这位客户上千万的应付款肯定更让公司为难。 ——在这么多年的工作中,有相当一部分客户成了副总的忠实朋友,哪怕这部分人知道吕治淮跟马腾的关系。 老婆大怒,正好那天副总在办公室叫她以前的助手把副总电脑上的所有公司资料都拷走,她准备格式化电脑,然后带走电脑,这算是她的私人物品。 助手插入u盘正在拷贝,老婆回公司看见,立刻叫警*察过来,勒令副总交出来。 副总愕然,争执之下,警*察正要强行带走副总,助手过来解释清楚,老婆才让警*察离开。 这下矛盾彻底激化,两人完全撕破脸,副总要求老婆当着全公司员工的面道歉,老婆自然拒绝,副总准备起诉。 这一切本来都是老婆自作主张,瞒着吕治淮,这下捂不住了,吕治淮来不及责怪老婆,亲自出面跟副总谈判,首先代表老婆向副总道歉,承诺将全部支付副总的业务提成,只是请她首先撒回起诉,然后请她签订一个竞业协定,两年之内不得进入电力设备这个领域,公司每个月将为此向她支付三千元补助。 副总接受吕治淮的道歉,撒回起诉,但拒绝签订竞业协定,要求春节之前必须拿到提成。 又经过再次磋商,副总表态她离开公司后,将做pos机业务和学习机销售,吕治淮便在春节前将所有的提成打款给副总,并且多打了一个月工资,当成春节红包。 以为此事就此了结。 谁知道春节一过,老婆气急败坏地报告,副总也注册了一家公司,同样做电力设备,客户就是公司以前的客户,不过因为跟副总私人关系好,现在转投,虽然顾忌着吕治淮的情面,悄悄地进行。 吕治淮大惊,立刻再次与副总联系,这一次,副总坦然地对吕治淮说,她没有对不起公司,是老婆对不起她,所以她现在跟公司竞争心安理得,吕治淮软硬兼施,威胁利诱,副总不为所动,两人不欢而散。 吕治淮考虑了很多方法对付副总,却发现没有一个管用,违法犯罪的事他肯定不会做的,那么,就只有正面迎战了。吕治淮相信以他的能力,以他的关系,尤其还有马腾在后面支持,不会干不过一个小女子,他安排了眼线,只要副总要去进攻的客户,他都抢先下手,宁可损失一些利润,也要拿下,在全省各个城市围追堵截,可是这几个月战斗打下来,不仅没有灭了副总,反而被副总攻城掠地,占领了四分之一左右的市场份额。 这些份额,以前可都是他的啊。 吕治淮悲愤地嚷道:“我最不甘心的是,那次她在公司拷资料,故意让全公司的人都看见了,认大家认为我吕治淮是这样对待自己的下属的;然后是曾经自己的……下属背叛,这个头一开,我吕治淮以后如何在西川电业系统做生意?如何在西川做人?” 众人哑然。 没有想到本来好好的热闹气氛突然变得如此冷肃,夜风灌来,都觉得背心发冷。 叶三省想,以副总抢占了原来公司四分之一市场份额来算,以前公司给她再多的年薪,都比不上现在自己挣十倍的钱,而且不用仰人鼻息。所以即使没有吕治淮的老婆猜忌她,为难她,财帛动人心,光是利益就足以驱使副总自立门户,“背叛”吕治淮了。 当然,这个故事肯定不是吕治淮说得这样简单,吕治淮跟副总的关系很可能像他老婆猜忌的那样,不清不楚,——上次吕治淮去宝来山艺术村,就带了江城电业局一位年轻漂亮的团*委书记出来。吕治淮高大英俊,有钱有品,正是现在流行的“霸道总裁”,喜欢他的女生肯定多,吕治淮也不是能够把持的人,他自己也承认了“金钱美女”这四个字就是他的人生和人生目的,他在西川省各地都应该有红颜知已,所以他遭遇这种事情是迟早的,非常正常,自己倒是应该以人为镜,善泳者溺,别以为喜欢自己的女生多,就沾沾自喜,而是应该像自己刚才“教训”李莎一样,以事业为重。 夏敏也在沉思。 第514章 出谋 对于叶三省,她感情是复杂的。 她最初不过是普通商人的计算,觉得这么年轻而幸运的市*委大秘,应该先抓在手里,交往之后佩服他的才能,尤其是泰和山庄那次偶然的饭局,叶三省居然就能够捣鼓出一个民宿群落,她也因此入局,做了商藏,——这是她第一次自已做主的生意,而且结果不错,一开张就赚钱,而且可能成为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或者说是聚宝盆,每年带来几百万的丰厚利润,而且拥有一个别致的根椐地,一张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商业名片。 甚至,从这里开始,她有可能成为江城富二代中毫无争议的大姐大,将来会像她父亲一样,成为江城的商业领袖。 而这一切,都是叶三省带来的。而,叶三省并不是因为她而这样做的,叶三省只是因为自己的工作。 她因此加深了对他的喜爱,还有一些崇拜。 后来也没有因为他去了界溪镇而改变这种感情。 但是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些遗憾。 毕竟,她还是一位女生,从小受到簇拥,她的心里,还是住着一位白马王子,还是喜欢英俊帅气的男生,藏着某种不切实际的梦想。叶三省实在相貌太过普通,跟范程他们一比,太不出众了,身高也一般。 但是这却符合她父亲的择人标准。 她生日那天,夏开祥不经意间“阅”尽了她的朋友,问到了叶三省,她告诉他的身份,夏开祥的结论是“平凡而自信”,“平凡”自然是指外貌,“自信”说的是气质气场,夏开祥连说这个年轻人不错。夏敏自然知道这是父亲这种老一辈择人的标准。 但那时候,叶三省并没有让夏敏觉得有啥,说不上好,更谈不上心动,最多能够算是不讨厌。毕竟,年轻人对于男女交往,还是充满憧憬,不光是冲着婚姻考量,还有着恋爱的浪漫美好。 然后,那天,在商藏,她和父亲去安排晚餐回来,觉得刘成家他们一伙气氛诡异,然后她亲自给他们做茶的时候,从他们零星的话中猜测到了叶三省可能是拒绝了刘成家他们的某种建议。 这让她相当震惊。 这可是江城最具实力的一群人,一群官员。 在她以前的认知中,这些人就是政府的代表,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她父亲,这一生就是依靠官场的朋友们,一步步走到现在江城首富的,可是,叶三省这个小小的界溪镇副镇长,居然就敢直面拒绝这些人。 后来令人惊奇的是,叶三省和杨中晚上又回来参加了他们的酒局,大家言谈甚欢。 也是在那天晚上,叶三省似乎是随口一句话,问她将来的打算。 她当时愕然接不上话,事后却想了很久,也找不到答案。 是啊,她堂堂江城首富的女儿,将来该做什么呢? 难道再做一个江城的女首富就一定是她的人生规划和目标? 所以听到叶三省突然到了文化县团*委,她毫不犹豫地拉了李剑宇做挡箭牌就奔赴文化,现在,他们坐到了一起,从晚上吃饭开始,她的注意力就一直在叶三省身上。 虽然,她花了一些时间和心思来照顾那位明显喜欢叶三省的小师妹。 她开始慢慢觉得叶三省其实蛮顺眼的。 虽然不帅,但是正像她父亲说的,有气质,沉稳,大气,坐在一群成功男人之间毫不畏缩,势均力敌,已经隐隐有了一种威势,她感觉自己有些真的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然后,吕治淮说了他的破事,每个男人心里都各自感慨,夏敏心里,却想得更多。 吕治淮高大英俊,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成功男人的气势,可是夏敏从晚上饭局开始,竟然毫不觉得他有什么值得她多看几眼的地方,现在,她更觉得,那种外表,对她似乎已经不太具有诱*惑了,她似乎到达了人生的另外一种阶段,价值观发生了变化。 或者,她想到了,帅气的男人固然赏心悦目,可是就像一盆鲜花一样,喜欢的人也太多了,所以吕治淮到处留情,这样的男人,夏敏可不想成为他的几分之一,几十分之一。 突然之间,她下了决心,她得争取叶三省,不管以后他们能否最终走到一起,她必须给自己机会,尝试一下。 ——至于叶三省已经有女友,她根本就不考虑。他没有女友那才奇怪呢。 “男人要坏,四十开外。”石松乔强笑着打破沉默:“首先是四十岁的男人多半有钱有权有势,掌握很多资源,才有坏的资格。然后四十岁的男人终于可以松口气了,饱暖思y,同时又挣脱了父母的监督,可以放任。最重要的是,四十岁的男人,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自以为是地认为世界是按照他认定的规则运行的,有很多成功经验,所以坏起来不会改变。” 齐雍峰笑道:“石总,老吕是在诉苦,你倒指责他。” 石松乔说:“主席教导我们,问题主要还是出在内部。做为四十岁的男人,我们都要有先反省自己的自觉。” 吕治淮瞪他,再看着叶三省:“所以我就想,叶兄弟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不然哥哥这个企业说不定就要垮了。” 众人都苦笑着看着叶三省。 要说替吕治淮出主意,自然是义不容辞,可是吕治淮的对手是一个女的,而且应该跟吕治淮有过感情纠纷,要他们对付一个女的,这些男人都还觉得掉份,而且这事也太难太复杂,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叶三省如何应答。 叶三省也没有想到这口锅最终还是甩到了自己头上,拍了拍头,说:“吕总,要说你这个行业,你这个事中的人我都不熟悉,我肯定不该胡言乱语的,可是既然吕哥问到了,我也说说我的想法。” “我看过一本书,《超级符号就是超级创意》,很佩服华与华两兄弟,其中华杉说过一个观点,商业竞争有的时候就像泡妞,你要把妞泡到手,得首先分清手段和目的,泡妞是你的目的,使用什么样的方法是手段,手段必须为目的服务,所以说,泡妞的思想必须围绕着妞这个主体来进行,投其所好,让她喜欢上你,而不是靠什么打压竞争者来成功。简单说吧,这个妞有五个追求者,哪怕你把五个追求者都干掉了,你未必能够泡到妞,因为会更新的追求者出现,更因为你干掉再多的追求者,妞也未必喜欢你。反过来,哪怕有一百个追求者,只要妞喜欢你,你一个追求者也不用考虑,同样成功,是吧?” “回到吕哥这事,我觉得吕哥应该从现在开始,就不要把过多的时间和精力纠缠于这位副总的公司,而是用来盯着客户,盯着全省那些电业局,他们有什么新的项目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简单的例子,你就算把她的公司打垮了,还有竞争者,吕哥你也垄断不了。” “还有一个简单的例子,你哪怕在副总的公司里安排再多的眼线,你知道的消息副总早就知道了,而且早就开始运作了,你这种战略天生落后一步,竞争上已经落了后手……” “对。”吕治淮重重在摊上一捶,“遂州我就中了她的声东击西之计。” 大家不禁菀尔。 心里暗赞叶三省聪明。首先迈过了大家心里都觉得不该这样对付一个女人尤其是有过一段感情的女人的这道坎,直接进入主题,既给吕治淮提了一个不错的建议,又不伤人。 石松乔若有所思:“我也听懂了。吕总你老是跟在你的副总后面,她装着要去……比如江城竞标,结果你跑到江城来严防死守,她却杀了个回马枪,拿下了遂州的项目。” “所以我以前在考虑项目的时候,无论是宝来山艺术村和界溪镇一山一湖,从来没有想过凭借这个项目打压其他同行,而是直指用户。”叶三省继续说,“吕总你只要调整一下思路,就可以扭转战局。” “对啊,我何必执着于毁掉她呢?毁掉她我也不过重新占回原来的份额,还不如继续扩大市场份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眼前豁然开朗。”吕治淮感叹道。 “果然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啊。”石松乔笑道:“没有白来我们文化喝这顿酒吧?” “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文化?”吕治淮又问:“叶兄弟你的话我听进去了,回去后就改变战略。不过她那头来,终究意难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狠狠打击一下?总得叫她痛一下吧?兄弟们不要笑我心胸狭小。事非经过不知痛啊。” “没有。” 叶三省坚决地摇头。 “资金”两个字在他嘴里滚了一滚,终于没有出口。 第515章 底气被抽掉了 这天晚上,叶三省回到出租屋,喝了酒兴奋,新住处,新工作,无穷的人事,他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到了办公室,陈俊过来说,叶书记你昨天排面真大。 叶三省哑然,他似乎很早就过了陈俊所说的那个年龄,不需要酒桌上坐有谁来强调自己与有荣焉,也不太喜欢太多的人捧场,但无论如何,杨中这种清高自许的人出面,还是让叶三省不免感到骄傲。 然后不断接到电话问候,约饭。 白天才代表宝来村村委会表示欢迎,并且善解人意地说叶书记刚上任,肯定事多,等叶书记忙过了,我们宝来村村委会要在潘家茶铺外好好摆一个路边野餐,感谢叶书记。——叶三省想起以前高云为了插手宝来村,硬是借着团*委的招牌跟宝来村协作,现在,倒是方便了自己重温旧梦,于公于私,宝来村肯定要优先排在他的行程上。 然后是高安培,“请示”叶书记什么时候去视察公安局。——叶三省心想高安培是个人才,自己跟他几次合作能够体会到这个人经验老到,能力很强,重要的是待人接物分寸拿捏得好,这可能跟他以前做治安大队长的经历有关。这一年来,肯定已经在文化公安局树立了自己的威*信,现在级别跟自己一样是副科,真实的影响力那就不可同日而语,做为地方政府最重要的局行之一,公安局副局长在很多人眼里,跟一位副县长也差不了多少,自己是应该早点去拜拜码头,以后借助这位高副局长的地方肯定很多,这也得优先排在他的行程上。 然后是朱其。这个没有话说,必须这两天就安排,让朱其出面,请临江镇政府以前的一些同事聚一聚,比如张鲁啊,不然显得自己没心没肝,忘记了自己以前是临江镇政府走出来的。这更得优先。 然后是陈总一些江城方面的人士,那只有暂时排在以后了。 临江镇方面必须优先,甚至包括江家女。叶三省决定亲自去拜访这位彼此感觉不错的宣传部副部长,请她照顾李莎,看看能否把李莎调到县城来。杨中断然拒绝了他,他凭自己的关系,在文化就只有江家女似乎能够帮得上忙了。 还有必须优先的,那就是尹先发。 尹先发没有打电话,他现在肯定消息闭塞,他得主动去看望他,无论如何,他能够走到这一步,尹先发对他的赏识和推荐功不可没,他得感恩。 中午他就去了尹先发家看望这位临江镇政府前管家。 现在临江镇大部分居民都搬迁到了临江新城,尹先发也不例外,叶三省提前打了电话,提了礼物,就在尹先发家跟吃午饭,坚决地阻拦了尹先发开酒,说不能打破尹主任的生活规律,尹先发也不坚持,只说他儿子快要大学毕业了,叫叶三省注意到,有适合的机会留住。 叶三省知道尹先发是在说笑,尹先发的关系网宽,那些朋友还是很买他的账的,自己一个副科级的团*委副*书记,能够帮得上什么忙?不过还是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回去的路上打电话给江家女,江家女说她下午有会,可以明天上午去她的办公室聊聊,叶三省下午只好窝在办公室研究了一下午以前的文化县团*委的工作报告。晚上再次到临江镇游轮上,跟以张鲁为首的一伙临江镇同事聚会,喝得昏天黑地,叶三省要买单张鲁让朱其去签单,说难道他一个党政办主任,这点单都买不了?也不许小王总王洪渊来免单。 第二天上午到了江家女办公室,江家女笑着称赞叶三省,说小叶你不是我认识的人中提升最快的,但肯定是经历最传奇的,不说你从市府到市*委,光是你以前在临江镇到宝来山,后来从市*委去界溪镇,半年多又到我们这儿的团*委,都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 叶三省苦笑,只好说自己就是革命工作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江家女说,那你也得首先是一块砖啊,说明你在领导心中,工作能力强,能够去各种岗位。叶三省看气氛还行,直接说他有个小师妹,现在在临江镇,希望领导考虑调到县城来,说了李莎的名字。 江家女沉吟,说这个同志我也算了解,工作是不错,但我们现在都是定岗,也不是说工作不错就能够调过来,这样吧,我们机关呢,还是每一两年都会从基层调人上来锻炼,就以这个名义吧,我来安排一下。 叶三省大喜过望,没有想到江家女这么爽快地答应,一时间除了感谢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自然不知道这是刚好撞上了,江家女正好在做这方面的工作,李莎她也见过,能力性格都不错,相貌也行,可以摆在宣传部做花瓶。更何况江家女一直藏着私心,叶三省现在到了县团*委,以前的光环散尽,说不定有机会把这个年轻人撮合给女儿。当然,要先看女儿的意见。 宣传部和团*委都在县委大院里,距离不过一百米,叶三省回到办公室,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先透露给李莎一下,电话响了,是杨中。 杨中直接问他:“知道刘市长的事吗?” 叶三省一怔,反应过来是说刘成家,答道:“怎么了?我肯定不知道啊。” 杨中那边有些失望:“我还以为这事多少跟你有些关系啊。你既然不知道,那就无关了。刘市长去了人大,凌明山接他。” 叶三省呆住,想问什么又不知道该问什么,杨中那边说道:“别人不会知道,可是我们知道你那天算是跟刘市长翻脸的哈。刘市长要是多想了,说你去周书记面前说了什么,这后果是什么?这要传出去,人家更会说你‘屠官’,知道不?你不会不知道你这个绰号吧?” 挂了电话,叶三省瘫在办公椅上。 他没有想到,杨中也会知道自己这个绰号,说明这个绰号已经在一定范围传开了,这对自己,绝对不是好事。 但更重要的是杨中的提醒,刘成家,以及刘成家一伙会怎么看这件事? 刘成家还有一年才到点,为什么要被提前安排去人大?毫无疑问,是市*委书记对他并不满意,才进行的调整,市*委书记为什么不满意?这就令人浮想联翩了。 叶三省无语。 实在没有想到周仲荣说做就做,雷厉风行,这么快就动手了。 当然,不是已经敲定的事,周仲荣也不会那样透露给叶三省。 呆了半晌,振作精神给宋峰发了短讯祝贺,宋峰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叶书记,我都还没有来得及给你祝贺呢!你好久回江城?得喝一个吧?” 叶三省笑道:“我这个书记没啥值得祝贺的,清水衙门,况且还是副的。” 宋峰的声音总是让他觉得心里温暖,他跟宋峰交流,感觉比杨中还有自在,还在踏实。 宋峰埋怨了几句,说从昨晚开始,他就接到祝贺的短讯,很多以前两三年都不说一句话的人,现在都发短讯来祝贺,想不到我宋某人在市府坐了这么多年冷板凳,现在居然成了红人了。叶三省跟他打趣几句,宋峰问他周五回来不?晚上凌市长要去师院做个讲座,预计八点四十就可以结束,可以一起吃个宵夜。叶三省吸取了昨天答应杨中的教训,不敢应承,说到时再联系吧,宋峰大怒,说你要让堂堂一位新晋的常务副市长等你一个副科级? 晚上白天才和潘成奎带着宝来村村委会一伙人在潘家茶铺路边拼了三张桌子,方才挤下都要来跟叶书记喝酒的村支两委委员,只瞒着宝来村村支书李智。 冯莲,晏国清,门继光,潘大妹,单小宣这些人都在,看见潘涛和潘波的时候,叶三省还是有些意外。 这两个年轻人可能是宝来村对他最充满敌意的人,甚至扬言过要做掉他,也正面冲突过,潘成奎赶紧介绍说,托叶书记的福,去年他们也分了红,拿到了不少现金,重要的是现在也找到了事做,就在宝来山艺术村做治保工作,又接待游客,管理观光车啊,又在临江古镇找了门面卖宝来村的特产,忙得很哟。 叶三省赞扬说,有事做就好,忙更好。心想他们做治保,人熟地熟肯定没有问题,可是刀口向内,那就不是好事了。关心之切,忍不住提醒说,治保不是仅是保护一方安全,更重要是服务,不管是游客还是入驻的艺术家,都要在心里装着服务至上的理念,想着这些人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一定要笑脸相对。潘成奎连说听仔细了,叶书记的指示。潘涛点头说,谢谢叶书记关心,我晓得,每年都要分两三万块的红钱,我不会得罪他们的。 喝酒喝到热烈的时候,白天才迟疑着问叶三省,周书记是不是要走了? 叶三省呆住。 这句话像一个炸雷震响在叶三省心里! 倘若一个远在乡村的最基层干部都能够感受得到江城的政局变化,那么多少说明这件事很可能已经成为趁势,成为大家都认为的理所当然了。 叶三省自然也早想过。 那天周仲荣一反常态地把他叫到办公室谈了那么久,谈了那么多,他心里就忐忑起来,这像不像“告别”时的赠言和吩咐? 只是他一直不敢接受这个事实,不想面对。 实际上,他这一年来,坦然面对任何人和事,包括他离开市*委,回家养伤那段日子里,从来都是镇定自若,别人都认为他曾经是市*委大秘,又跟江城很多头面人物交往,自然具备这种底气,可是只有叶三省自己知道,他的底气来自于周仲荣。 哪怕周仲荣“驱逐”了他,他也笃定他跟市*委书记理念相同,性情相投,真的遇上什么大事,周仲荣会支持他。 所以他并不在利刘成家他们,不在乎林武王洪九他们,不在乎陈文富他们,不在乎石松乔他们,甚至连杨中也不是很在乎。 他只在乎周仲荣。 可是现在,周仲荣要离开江城,叶三省觉得自己身体像突然被抽空一样,茫然空虚。 他对着白天才微笑着说:“其实我们都希望周书记继续。” 第516章 理想与现实 但希望毕竟不是现实,而叶三省内心深处的担忧和理智的分析没用几天就变成了现实,周五下午他从文化回江城的时候,整个江城官场都已经确定地知道,周仲荣调到省国投担任董事长兼总经理,新来的市*委书记名叫姬中恒。 姬中恒以前是绵州市长,周仲荣同样是从绵州市长的职务上过来的,而且以前周仲荣在绵州担任市长时,姬中恒是周仲荣的副手,常务副市长,两人算是市府的搭档,配合一向很好。 据说省*委征求周仲荣的意见时,周仲荣没有反对现在就调他离开江城,但是力荐绵州市长姬中恒,反对马林接任市*委书记,他向省*委坦承,他的考虑是他了解姬中恒,他来江城,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保证政府工作的延续,保证上届班子某些政策和项目继续实施,省*委充分考虑了他的意见,最终同意。 既然省*委倾向于周仲荣,那么现在,就是看马林去哪里,什么时候走的问题了。 又传说市*委副*书记黄元洪这次也跳了出来,两次去省里向顾绍毅汇报工作,声称江城目前需要一位了解情况,熟悉环境,作风稳妥的一把手,给前两年“翻番书记”大步向前,不顾实际情况招商引资,大上项目的政府工作踩踩刹车,他自荐就是合适的人选,顾绍毅跟严宇交流后,认为刹车不能踩,江城还是应该继续发展经济,但可以适当控制一下节奏,否决了黄元洪的自存。 还有说刘成家也去省里找了主要领导抱怨,自己清廉稳重,这两年配合市*委书记改变工作作风发展经济,何错之有?周仲荣要走前这样调整自己的工作,相当于卸磨杀驴,也完全否定了自己的工作,而且这样突然袭击,一脚踢开,整个江城官场如何看待自己?顾绍毅安抚了这位怨气冲天的前常务副市长,勉励他到人大继续发挥作用,为建设江城做出贡献,——有些人就把这话听成,省*委画了一个饼给刘成家,等钟正阳退了后,他还可以干一届人大主任,解决正厅。 这两天,江城官场小道消息满天飞,叶三省通过高雪皎,宋峰这些人也听了不少,心里无法平静,几次想给周仲荣发短讯,冷静一想,周仲荣现在也应该忙得不可开交,应付方方面面的人和事,接手新的工作,自己不应该沉不住气这时候去打扰。 又想到薛海。 这位前省投的董事长,那可是整个西川省凛尊的财神爷,因为省投旗下上百家全资和控股公司,包括省文投省交投等全省著名的国企,名列全国五百强,当初周仲荣为了吸引省投,费了好大功夫才请来江城考察,隆重接待,叶三省印象深刻。后来又见过两次,感觉西川省各地市州的主官在薛董事长面前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周仲荣去省投,还是算重用,而且契合他喜欢搞经济工作,做项目的工作作风,那以后,是不是要找西川新的财神爷,周董事长化化缘? 他赶到师院,门卫也没有拦他的车,直接开到学术报告厅,看着熙攘的同学们,看着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不由得感慨万分。 他不过走出校园三年,可是仿佛已经隔了三个世纪那么久了,还是那句话:心老。 默默地进了报告厅在后面找了一个座位坐下。 他去得早了,十分钟后,学术厅同学越来越多,座位渐渐坐满,然后两边走廊,中间过道,后面空地都站满了同学,叶三省右边坐了一位漂亮的女生,不时好奇地打量他,似乎在猜测他是老师还是校外人士。 叶三省收敛心神,想到李莎,不敢搭讪,等到一位主持老师上台,简单介绍了一下今天讲座的嘉宾,然后大家一起鼓掌,凌明山走上讲台。 出人意料地是,凌明山并没有坐到那个讲话座位,而是直接站在台中间就开讲。 这不是讲座而是演讲。 凌明山演讲的主题是结合大学生的理想与即将面临的社会现实,充满激情而又理性地分析了理想和现实的辩证关系,响亮地喊出: 让我们面对现实,让我们忠于理想。 叶三省在台下也听得热血沸腾,连反省,思考的时间似乎都没有,只觉得应该为了理想去奋斗,同时也不惧怕现实困难万千。 一个多小时的演讲似乎瞬息就结束了,同学们都意犹未尽,纷纷上台与凌明山合影,叶三省默默地在报告厅外等着,这时候才能够回味一下。 市*委市府都说凌明山不喜欢多话,开会发言基本上都是言简意赅,可是此刻叶三省才知道,这位常务副市长真正发挥起来,口才是如此之好,刚才他站在舞台上,全身上下似乎发着光,那一瞬间,哪怕是他马上指挥着台下的同学们去跑个十里八里,同学们肯定一拥而出,冲*刺向前。 这极大的打击了叶三省,他发现,至少在演讲上,他永远比不上这位热情澎湃的副市长。 等到宋峰陪着凌明山出来,叶三省上前招呼,凌明山歉意地说:“小叶,本想跟你吃个排档,问问你的新工作想法,还有,你的书马上出来了,你准备怎么搞个仪式,但是我省上有招呼,我得马上赶回去。只有改个时间再约,到时好好聊聊。” 叶三省赶紧说:“那我改个时间再向凌市长汇报。您先走。” 三个人走到教学楼外面,凌明山的车等在那里,叶三省跟凌明山握手,点头,目送这位新晋的江城常务副市长上车离去,转过头,对宋峰说:“能够想象,凌市长这阵应该忙得不可开交,可是还能抽出时间跟同学们交流,真是难得。” “凌市长不是一般的官,所以你不要用一般的标准来衡量我们凌市长。”宋峰得意地说,“下面怎么安排?” “我听宋哥的。”没有外人,叶三省恢复了对宋峰的尊敬和喜欢,“你这阵也肯定有很多人排着队请吃饭是吧?你现在随便挑一个顺眼的,请我们去好好吃个宵夜。” “哥不吃这一套。我把他们全部都拒绝了。”宋峰再次得意地说,“就我们兄弟俩也行。要不你约你那个同学高雪皎,他人也不错。叶书记不也是新官上任吗?不应该庆祝吗?” 叶三省说好,拔打高雪皎的电话。 这个时候九点过一点,差不多正餐完毕,大家安排接下来的节目,如果高雪皎有事,那就找夜场王子周波,反正他随时都有局的。 高雪皎接了电话很高兴,说他们今晚请中医院的领导,马上结束,叫叶三省找个地方,他跟着就过来。 叶三省挂了电话问宋峰:“宋哥你就没有个红颜知已?要不要约出来吃个饭唱个歌什么的?” 宋峰正色说:“我是传统男人的保守主义,朋友的女人,我正眼都不看,不是朋友的女人,我也没有胆子和机会去勾搭,所以我闹不出绯闻的。” 叶三省不信:“工作中肯定有机会认识不少吧?” 宋峰故作愕然:“叶兄弟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哟,居然把手伸进工作中了?工作感情,我个人认为,必须分清。” 两人边说边走,在校门口拦了出租车,叶三省说吃串串吧,简单,自在,宋峰自然不会反对,叶三省一边又给易老色,齐雍峰,周波,朱勇,唐军,李博打电话,只放弃了陈总。 出租车到市公安局对面的1990小郡肝串串香,让服务员安排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两人坐下,虽然肚饿,也不忙着点火,叶三省问:“你知道凌市长给周书记写的那幅字吧?” “当然知道。无欲则刚。还是我给周书记送过去的。” “真是好字,好人,好意思。”叶三省赞叹说。 “但也不是都要刚。凌市长就经常批评我,叫我不要给他一样,有些时候需要柔和圆滑的时候,也可以妥协。”宋峰有些不解地感叹。“凌市长说,外柔足以结交朋友,待人接物,内刚则是立身根本,不惧风雨。” “是不是凌市长这样想的,宋哥你在江城只是一个小人物,所以还是需要学习这些待人接物的经验,而凌市长在江城,或者扩大到市级层面,没有什么值得交的朋友,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委屈求全,所以他可以刚,也许换了省里部里,他也会一样谦逊有礼。” 因为是宋峰,叶三省可以肆无忌惮地直说。 宋峰一怔,怒目圆睁,喝道:“叶三省,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有一个很讨厌的缺点,就是喜欢说实话。” 叶三省哈哈大笑,抬头便见李博跨进门来。 不过第二个进来的人,让叶三省大吃一惊,竟然是古教授。 第517章 政声人去后 叶三省赶紧起身,迎上前去,还未开口问话,李博说是高雪皎打的电话,让他去接的古教授,古教授今晚在醉美酒楼吃饭,高雪皎恰巧在隔壁,李博特别解释说高记者给他说,就算没有叶三省打电话,高记者等会也要跟古教授宵夜。 叶三省恍然。要说在学校时,古教授跟高雪皎关系肯定比叶三省要亲密得多,高雪皎文章写得好,古教授欣赏,自己只是考上了公务员,临走时,古教授才决定伸手拉自己的。 问高雪皎怎么不一起过来,李博说高记者还要跟中医院的领导办点事,等会过来。叶三省介绍宋峰给古教授,古教授也不避讳,直接笑着说,自从我这两个学生到了江城,我对你们江城官场关心程度远超贡城,凌明山市长是个厉害人物,前途无量啊。 后面一人笑道:“古老师,你在江城还有一个学生呢。” 是易老色到了。 古教授一愣,易老色尴尬,叶三省赶紧介绍,古教授叹道:“你应该就是我经常点名不在,在外面做小商小贩赚点小钱的同学吧?” 总算被古教授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易老色这下倒不尴尬了,连连点头,得意地说那可不是小钱,至少能够在江城买套房了,古教授一脸伤感:“我真不想我的学生,一生的奋斗目标就是为了一套房子。” 这话不好接,就连叶三省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尤其是想到刚才凌明山慷慨激昂的演讲,幸好客人陆续到达朱勇,唐军,齐雍峰抱了一件白酒,周波却带了两个美女。 他妹妹周丽和夏敏。 叶三省感觉得到这很可能又是夏敏的机心,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还得装着喜出望外地调侃几句,招呼大家入座,宣称不等高雪皎了。 自然是首先祝贺叶副*书记。一轮例酒没有喝完,高雪皎带着伍胜男到达,又是一波猛喝,好不容易歇气,高雪皎逮住机会在叶三省耳边说,我发觉夏美女对你有点意思,前天就给我说你可能周五回江城庆祝,到时叫她,我今晚其实没有叫她。 叶三省无语。 高雪皎不如齐雍峰敏感,或者说是男女经验不够丰富,他和夏敏之间哪是有点意思这么简单,夏敏不仅会在高雪皎这里布线,连周波这些狐朋狗友也会招呼道,在自己身边布下天罗地网。 然后因为叶三省,话题自然转到了现在的江城政局,大家各自提供各种小道消息,叶三省听得趣味盎然,连宋峰和高雪皎也起码一半多没有听说过。 然后说到刘成家,都替他惋惜,古教授却说:“当局者清,观局者迷,谁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感受呢?说不定他及时抽身,却能保一世英名,得失之间,各自有一本账。” 叶三省在心里替古教授鼓掌。刘成家这两三年丧志而玩物,越滑越深,真有些所谓“59岁现象”,说不定真想在退休前伸手捞上一把,周仲荣断然让他离开常务副市长的职务,也许反而是救了他,所以得失之间,还真难说。 古教授继续发挥:“你们还年轻,人世间的沧桑变化见得太少,朋友敌人利益纠缠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官场之中,今天之友明日之敌,这不能怪周仲荣,刘成家身为老官僚,自然要有这个觉悟,该承受就承受,所以不能怨天尤人。” 叶三省笑道:“感觉老师又要指点我似的。” “那老师怎么看刘市长这事?”高雪皎好奇地问。 宋峰也期待地看着。 “说事很复杂,除非你亲自见证了一切,了解真相,才有可能分辩剖析,甚至,即使亲自见证,你也未必能够公正客观,所以,与其说事,不如看人,什么人就有什么样的抉择,比如周仲荣是这样选择的,换一个人,就是另外一种选择和局面。” 宋峰嘴唇动了动,理智控制住他不能问,可是高雪皎不在乎,问了出来:“那老师评品一下我们的前书记和前市长?” 叶三省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马上说:“休谈国事。” 古教授点点头:“小叶已经具有政治敏感了,不错。小高你要我评品,那也是太为难老师了。周书记在市*委,刘市长在市府,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交流过,又不是体制中人,让我猜他们的想法,好比……隔江射箭,去命中对岸的一颗石子,老师也没有这个能耐。” 夏敏一旁看着,突然之间,觉得官场也很有趣,那些她曾经以为高高在上的官员们,在古教授刚才的语气中,不过像是课堂上剖析的案例似的,父亲果然还是有他的道理,怪不得一直想给自己找一个体制内的年轻俊杰。看着叶三省,眼里闪光。 酒散后三个同学送古教授到酒店,大家兴致都好,明天又是周六,就都到古教授的房间说话。 坐定后,古教授立刻就着刚才的话题解答,——他刚才不是没有意见,而是理解叶三省的身份和感觉,不宜当众讨论领导,这也算是官场大忌之一。 首先是品评周仲荣和刘成家,高雪皎口中的前书记和前常务副市长,——其实,新书记要下周一到任,这之前,周仲荣还算不算江城市*委书记那还很难界定。 “品评政治人物,首先要问你们,是从现在人的角度,还是将来人的角度。” 古教授第一句话就把三位学生震住了。高雪皎和易涛不说,叶三省可以这几天总想这个问题,又在体制内浸y了三年,还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这有干什么区别吗?”高雪皎问。 “现在的人评品,多半会以成败论英雄,而且因为所处位置不同看法自然不同,而将来人评品,只会以他们在江城留下的影响来判断,早就忽略了此时一时之得失。” 古教授从容有力地说。 三人恍然,高雪皎说:“这样说来,周书记倒也不枉来江城走这一趟。至少他影响了这座城市,将来江城经济发展,大家都会记得周书记的功劳。甚至入城大道,开南新区,端午经贸节这些,都是周书记的业绩。” 叶三省点头,想刘成家呢?可是什么都……为他人作嫁衣裳了。说不定还会带着“污点”留在江城的谈资里。 “再说凌明山。”古教授谈兴甚浓,“天下道路纵横,官场也是如此,有人取直道,有人走曲径,凌市长看似直中直,是捷径,会被人看做投机取巧,欲速则不达,其实却是真的聪明,是真中曲。这‘曲’就是他暂时给自己贴的标签,让领导一眼可见。小叶你以前也算是直中直,或者说是曲中直,外柔而内刚,在基层,做事是唯一的直道,这一点上,你和凌市长完全相同。” “这里的直和曲,其实也是各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如果要说深一点,就涉及到‘名’和‘实’了。” …… 这天晚上三个学生无奈地凝听老师授课,直到快两点,才被意犹未尽的老师放学。 叶三省回到出租屋里,喝了曹红丽给他温着的蜂糖水,开始思考今天的人和事,思考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和人生规划。 是的,他教训李莎说要有人生规划,自己当然也不例外,尤其是到了新的一个阶段。 星期一上午,江城新的市*委书记由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齐明翰陪同下到江城任职。 第518章 新工作 这个时候,叶三省已经在他的办公室开始工作了。 可以想象江城市*委会议室的庄严与热烈,想象整个江城官场都在关*注这个简单而隆重的仪式,甚至可以想象马林的淡漠,黄元洪的无奈,凌明山的沉思和张子高的从容。 凌明山是新晋市*委常委,张子高是四朝元老了。 也可以想象刘成家在人大新办公室里的郁闷,或者,他根本就不会去办公室,人大政协的领导,基本上不用每天去办公室的,当然,所有的领导,都不用每天坐在办公室里。他现在,可以毫无顾忌的召集人打麻将了,至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那个圈子还不会散,毕竟,他还是市领导。 叶三省遐思了一会,收敛心神,回到自己的工作上来。 首先记起那天晚上对凌明山的承诺,要向他汇报工作,——虽然,他一个县团*委副*书记,向一位常务副市长汇报工作,那是提着猪头进错了庙门,但是凌明山不是常人,他的庙包罗江城,谁都可以进,又不是谁都能够进的。 首先是他的新书发布会。 书名正式确定为《乡村工作探索:不定位之定位》,封面叶三省也看过了,设计得简约而大气,序言是谭飞教授写的,如果不知道作者是叶三省这样一位刚刚参加工作三年的基层干部,大部分人都会以为是一位资深的政策理论研究学者或者大学教授。 叶三省心里非常得意。 倘若是以前,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希望做一个隆重而档次的发布会,邀请能够邀请到的学者和官员,甚至会发动古教授,谭飞他们的力量,努力造势,做局,营造氛围和排面,可是此时,他回味周仲荣对他的安排,回味昨晚古教授对三位学生讲解的名实之辩,他决定低调处理此事。 越简单越好,越低调越好。 就在有限范围内,少数几个人知道就行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没有必要再夺人眼球。 仔细一想,还是没有周仲荣的原因,心里没了底气,得小心做人,谨慎做事。 叶三省苦笑。 第二个工作是向凌明山汇报自己对新工作的感受。 这个感受可不简单,应该包含着对旧工作离开的思考和对新工作的了解认识,对新工作的计划,甚至还有自己这段时间的思想,叶三省决定要在五到十分钟内给凌市长一个饱*满的回答。 从某种自私的意义上考虑,周仲荣走后,选择了凌明山做为他的执政理念和规划布局的继承者和执行者,那么,做为打上烙印的“周派”,叶三省必须紧紧抱住凌明山这条大腿。 所以要汇报,还是得先研究团*委工作,尤其是这几年的工作报告,结合现在的形势,制订切实可行的计划。 尤其得改变思路。 团*委没有经济工作这一重要的指标考核,所以他不能像以前工作那样,憋着劲发卫星,总是一门心思做大项目,团*委工作需要从最基本的管理工作,也可以说是最基层最繁琐的沟通工作开始,这真是考虑人,但叶三省在临江镇,无论是做环境整治还是新城团购,那是跟全镇村居民都接触过的,还做过问卷调查,倒也不是怕繁琐,只是从市*委大秘那种宏观战略回到具体战术,还是要及时调整心态。 下午上班,曾凡跟叶三省到城西幼师,号称调研团*委工作,实际上是跟细师团*委的见见面,互相认识。 实际上,团*委工作不好开展,主要是指一般的单位,团*委都只是一个摆设,年轻人不会太多,比如农业局,在职职工不过七八十人,年轻人只有五六个,还不全是团员,怎么开展工作?而且很大部分局行,团*委都没有单独设立一个科室,直接安排哪位年轻人兼任就行了。比如临江镇以前就是安排高云兼职做团*委工作这块。 所以只有像学校,医院这样年轻人多的单位,才会重视团*委工作,团县委和团市*委都会重点联系这样的单位,在文化县,除了中学小学,只有一所幼儿师范学院,自然也是文化团县委重点工作对象,所以曾凡早就约了对方,今天带着叶三省去调研。 幼师的团*委书记李双红和副*书记熊英等候在校门口,互相介绍后,领着两人登记进门,到了行政大楼二楼会议室,七八个年轻人已经等候着,曾凡和叶三省,李双红和熊英四人在主席台就座,一共才十一二个人,在宽阔的会议室里,显得空荡荡的。 显然这是学校公用的会议室。 李双红首先介绍了曾凡和叶三省身份,代表校团*委表示欢迎,然后汇报学校的团*委工作。 学校的学生有数千名团员,各班都有团支部,各年级,各院系也有团总支,组织建设成熟,今天专门选取了几位具有代表性的团支部书记来汇报工作,李双红之后,就是各个团支部书记轮流汇报。 叶三省一边听着,心想这些团支部书记的工作,以后也将是自己的日常工作,听他们的汇报,这些年轻人不缺乏激情,不缺乏创意,也不缺乏埋头苦干的决心,跟这些人在一起,顿觉得自己年轻,——虽然自己本来就还年轻。 但他们缺乏的是系统和格局,可以扫一屋,不足以扫天下,这跟自己以前在临江镇,在船管站的工作差不多。 但扫一屋就是匹夫之勇吗?或者说一个人有时候重要吗?英雄创造历史?周仲荣一走,江城的政局又是怎样呢?周仲荣那些政治遗产又怎样呢?他推行的理念,营造的氛围,工作作风都会为之一变吗? 一个人,有时候就真能够决定一座城市吗? 或者未必。 古教授那晚说周仲荣有虎狼之心,是指他对待刘成家吗?或者是说周仲荣野心勃勃? 周仲荣是欲扬先抑吗?故意把自己安排到团*委这里来,那自己该怎么做?该做的事似乎很多,但每一件细想都不值得做,可是什么都不做不是自己的风格,什么都不做也就沦为无用之人,跟大多数人一样了。 难道是局中者迷? 自己以前的工作,常常还是出谋献策多,负责实施少,比如临江新城,比如泰和山庄的民宿群落,比如界溪镇,一旦项目落实,自己好像就被甩在一旁,旁观别人了,那么,在团*委的工作中,自己是不是要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实际操作能力呢? 可是团*委这些工作,好像根本就不具有挑战性,缺少创新,大多是琐碎,普通的工作,翻不出花样,没有吸人眼球的地方,那自己又该如何寻找突破点呢? 可是,真的需要突破吗? 或者,周仲荣考虑的就是让自己老老实实地做做程序的工作,而不是总是想着高大上的项目。 叶三省胡思乱想着。 幼师团*委配备了五人,还有宣传委员,组织委员,虽然包括团*委书记李双红都要算兼职,她还上形体课,这次主要是学生团*委工作的汇报,详细而简短,半个小时,几位同学汇报完毕,李双红请叶副*书记发言,叶三省心想曾凡肯定是最后总结发言,自己只能另辟蹊径,灵机一动,把凌明山那晚在师院的发言用来,以“面对现实,忠于理想”这个主题,热情洋溢地说了几分钟,一看同学们眼睛亮亮的,感觉效果不错。 最后是曾凡。 曾凡很有感情地说到了他和幼师的经历,叶三省才恍然,原来曾凡以前在幼师团*委工作,后来调到县团*委的。 会议结束,合影,李双红他们把两人送出校门,上车后曾凡说,幼师虽然是专科学校,可是现在学生俏得很,还没有毕业,就被找上门来的各单位预订完了,表现好的优秀生,很多好单位供她们挑选。因为这几年出生率高,各地幼儿园,公立私立比比皆是,几乎算是西川省就业最好的学校了。 叶三省感慨想不到,这才真是人口红利。 下一部他们去了武警部队。 走到门口,叶三省更加感慨。 想当初,王援朝的儿子王科冲到临江镇打他,就是因为专案组进驻文化,驻扎在这里,自己的人生,也可以说因为那次本是专案组一次普通的协助调查改变了,然后王援朝被双*规,叶三省“屠官”的绰号可能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然后,他到了宝来村,然后…… 武警部队的团*委工作更加丰富多彩,更加丰富多彩的是工作结束后在食堂喝酒的花样,饶是叶三省酒量不错,曾凡酒经考验,最后还是求饶才被放过,醉熏熏离开。 第519章 看似寻常 这天,曾凡和叶三省研究了推荐这届市青联的委员名单,曾凡说,晚上王局长请吃饭,不等叶三省问,就说是文旅局王度,准备邀请我们团*委也参加文化县政府的夏布项目。 叶三省哑然失笑,也不隐瞒,说去年他在给周书记做秘书时,专门为了这个项目来文化调研过,曾凡也笑,我就知道王度这娃没安好心,突然拉我们团*委干什么,原来……应该就是因为叶书记以前在市里过问过这个项目,既然这样,我们团*委也要拿捏一下,不能轻易答应,考虑一下,晚上如何敲文旅局一笔竹杠,叶三省也笑,说文旅局也是穷单位,曾凡自然不服,说再穷也比我们团*委好,再说,人家是王军都督,五个局合在一起,总有点家产吧。 晚上到了那家叫做小雨点的餐厅,夏布画的项目主持,师院冉教授在,意外地是徐兰和杨中也在,曾凡和叶三省赶紧上前招呼这位文化县政府的主官。 要说徐兰,算是叶三省非常熟悉的政府官员了。他到临江镇的时候,徐兰就文化县政府的常务副县长,只是因为欧阳坚光芒太盛,盖过了所有的人包括县委书记乔中华,所以文化县只知道有欧阳坚,不知有其他人,尤其是徐兰相貌秀丽,性格温和,她跟欧阳坚搭班子,任何人都会想到她的角色和任务就是帮助欧阳坚查漏补缺,做辅助工作,事实也是如此,徐兰默默地承担着一位常务副县长应该做的工作,不显山不露水,但是随着欧阳坚度过险关,成为一方诸侯,徐兰也亦步亦趋,毫不出奇地前进一步,接了欧阳坚的县长职务。 倘若想到朱森在义双不得不挑战两位主官,“惊险的一跳”,即使现在如愿以偿,这份成功也伴随着巨大的隐患,比如同僚对他的另眼相看,那么徐兰从常务副县长到县长就迈得太轻松容易了。 ——官场之中,不是每一步都是按部就班地往前行的,即使没有意外,领导也有很多其它的因素要考虑,各种关系的平衡,比如义双朱森前面那位常务副县长,就是到市农委当主任,而退出了方面大员的争夺。 或者,中规中矩,循规蹈矩也是一种策略和战斗? 苏州司业诗名老,乐府皆言妙入神,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又想到徐兰,以前是领导的领导,处理王洪九自来水厂这事坐到了一张桌上开会,然后叶三省到宝来村,基本跟徐县长这个层面的官员接触不到,然后到了市*委后,借助市*委书记的亚权力,反倒有些“见官大一级”,这些区县领导可以开玩笑地称叶三省为市领导了,去年叶三省来文化调研夏布项目,徐兰有事无法作陪,还专门跟叶三省通电话,让县长助理杨中代表她,可是现在,他和她的权力差距再次明显、确实地显现出来,她是一县之长,他不过是一个边缘部门的副职,徐县长坐了主位,叶三省跟她隔着三个人,基本上算是忝陪末座了。 一上来,王度就宣布今天晚上的主题是如何给夏布画的传承和推广找到一条切实可行的道路,做一个更好的方案,我们知道这个工作很难,所以想要邀请更多的同志参与到这个工作中来,同时,有县委县政府的英明领导,相信一定能够搞好这个工作,完成县委县政府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 徐兰批评他,说桌子上就不要这么冠冕堂皇了,直接说事,转头问叶三省,叶书记有什么想法? 夏布项目是江城师院跟文化县政府联合推出的一个重点项目,这个项目的主持人冉自耕得过很多荣誉:政协委员、非遗传承人、兴业带头人、杰出贡献奖章等等,然后江城师院做为特殊人才引进,特聘为教授,跟江城美术学院合作,下设了一个夏布画院,由冉自耕担任院长,文化和师院共同构想是从夏布的生产到夏布画的销售形成一个全产业链,进而走向全国,走向世界,去年周仲荣提出“文化翻番”,这个项目搭了便车,入选十项重点文化工程,叶三省受周仲荣安排到文化专门调研了这个项目,虽然并不看好。这时也不矫情,说道:“我给周书记当秘书时,专门调研过这个项目,这个项目是一个周期长,见效慢的好项目,上次做的推广方案我也看了,很好,我个人觉得,就按那个方案,三年两载,就能够看到效果的。” 倘若是以前,叶三省一定再次发挥他纵横捭阖的想象,要争取把这个项目做大做强,甚至包括让宝来山艺术村的画家来代言与实操,甚至利用周仲荣到省投前去化缘,可是现在,他只想低调而规矩地工作,毫不理会徐兰脸上的失望。 “叶书记当时在周书记那里,这个项目又是市里重点,叶书记你从江城的层面,甚至西川省的层面来看,这个项目可以从哪些地方突破?你擅长策划,整个江城都有名的,现在重新回到文化,也得给我们文化做点厉害的策划。” 徐兰继续说。 “那我要先认真研究一下。一年过去了,情况可能会发生变化,夏布画又是市里的重点项目,我不能乱开黄腔。”叶三省笑道。 “拖”这一招,他自然也要学习使用一下。 徐兰点头,转头指示王度和冉自耕,说这次既然把团*委拉进来了,就要好好利用团*委的资源,把夏布画做丰富做扎实,走向市场,走出西川,走向全国。 叶三省想起上次自己做为市*委大秘的身份出马,师院那边也只来了一个美术学院的副院长,显然不够重视,可是如果不重视的话,当初为什么又要引进冉自耕,还划了那么几百平米做夏布画院呢?控制住自己不问,反正以后真要介入这个项目了,有的是机会慢慢了解。 喝了几杯酒,话题开始发散,说到了新书记姬中恒来后,开过几次会,提到了新形势下要影响中央精神,进行机构改革,看架式周仲荣以前是以经济建设为重点,姬中恒可能会在一段时间内以组织建设为中心。刚才叶三省在心里把徐兰跟朱森做对比,徐兰也说到了义双,说到了朱县长已经开始行动,迎合新市*委书记的施政纲领,首先就要进行县里的机构改革,还有什么车改。 叶三省自然只有倾听的份,朱森所谓的机构改革,就是裁减一些局,比如蚕桑局,以前因为义双有国营绸厂和私人丝厂,而且属于县里的重点企业,税收大户,虽然比不上义钢,瓷砖厂。为了督促协调农民种桑养蚕,专门成立的蚕桑局,后来市场变幻,国营绸厂破产,一千多工人下岗,倒是私人丝厂效益一直不错,一直牢牢地抓住海外订单,义双的桑农蚕农也还一直有收入,所以蚕桑局还一直保留着,这次朱森第一刀就砍向蚕桑局,准备撤裁,把蚕桑局并入农业局,成为一个科室。 然后还有一些新措施,比如车改。 虽然从省上到市上,这一两年都在提,但义双这一次,绝对走在了前面。朱森把全县所有局行的车都收上来,目前成立了一个车队,各局行要用车,提前一天写书面申请,由县政府办公室批准,彻底刹住公车私用的不正之风,将来,准备由这些收上来的公车成立公司,实现科学管理,争取盈利。 徐兰平时一派温和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意见和态度,但是这时说到朱森,轻蔑、埋怨的表情还是控制不住,叶三省心里好笑,所谓乞丐只会妒忌比他混得好的乞丐,每个人都只会妒忌跟自己一个层面的人,所以自己再表现得多突出,徐兰根本就不在乎,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威胁不到她什么,跟她不是一个跑道的选手,她眼中只有朱森这种人,尤其是都同样刚刚由常务副县长升为县长。 杨中说朱县走到了全市三区三县的前头,但有些措施可能稍微过激了一些,重要的是效果还得经过检验。 王度可不像杨中这样说话谨慎,直接说肯定会出问题,蚕桑局这太……让同志们寒心了,现在争指标争编制都争不了,他倒好,自废武功,那么多人如何安排?那个车改也太搞形式主义了,我看了电视新闻,只听他一个人在那里吹嘘,我看够呛,先不管这样搞省不省钱省事,至少让各局行工作效率降低,而且哪个局行没有突发事件?临时要用车怎么办?我听说义双那边一下冒出好几家租车公司,各局行用车懒得报县政府办公室,直接找租车公司,一天五百六百,你看看,这样算下来,是不是豆腐都弄成肉价钱了? 叶三省牢守新的原则,绝不掺乎,这不是他的工作范畴,而且这些工作还真不是他能够说出什么道理来的,他最好藏拙。 偏偏今天徐兰盯紧了他,突然问:“欧阳书记说我们文化在这次组织建设,机构改革中也不能落后,马上成立机构改革领导小组,还要去学习义双的先进经验,叶书记,要不你来我们领导小组,协助工作,可以多提些建设性的意见。” 叶三省大惊,看着徐兰半真半假的笑容,赶紧答道:“徐县长这是开我的玩笑了,我才到团*委不到一个月,严格来说,到机关工作只有在市*委那段时间,对于机构改革肯定什么认识和经验都没有,这绝对不是我能够说话的工作。” 第520章 歧路 杨中笑道:“你想去也去不了。这可是我们县目前最重要,也肯定会被大家最关*注的机构,决定着多少人的命运,你小小一个团*委副*书记,不够格。” 这桌上他跟叶三省关系不同,他也是县长助理,仅次于徐兰的官员,强势,锐气,包括资深的官僚王度也无法跟他相提并论,所以可以放肆地批评叶三省,也是化解叶三省的尴尬。 “志在天下者,当以文化为小。”王度笑道:“机构改革领导小组叶书记不去,但这个夏布画,叶书记必须深度参与。” 叶三省及时补上一句:“我们团*委在曾书记的带领下,一定大力配合和支持夏布画工作。” 徐兰笑道:“叶书记会说话。” 大家都笑着举杯。 晚上叶三省躺在床上思考今天这个饭局,总觉得有些古怪,夏布画为什么非要拉上团*委呢?徐兰虽然主管,但夏布画的项目也不见得有多重要,无论从规模和影响上来看,都应该不值得徐兰亲自坐到酒桌上来过问,上次自己还是市*委大秘,徐兰也没有巴巴跑来陪伴,今天又是什么原因呢? 机构改革领导小组? 这肯定不是原因。谁都知道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且这方面的工作需要经验丰富,德高望重的实力派官员参与,而不是需要头脑灵活的小年轻,徐兰也是点到为止,没有死缠,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呢? 叶三省想不通,叹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己的工作思路是一回事,别人想怎么安排又是一回事,这中间肯定有矛盾,只有随机应变了。 突然间无比地思念曹红丽,觉得自己跟她在一起两年多,其实聚少离多,除了在市*委那几个月,大部分时间一周都只能在一起一两天,翻出她的电话,怔了半晌,又想到夏敏,还有一些其他的人和事,默默地放下手机。 周末回到江城,马林已经确定离开江城,去丘南市担任市*委书记。 新来的市长是从常陵过来的,名叫林远。 不过现在还是代市长,要等人大会任命后才是正式的市长。 周六下午,叶三省约了高雪皎,易老色和齐雍峰在幽悠书吧喝茶,叶三省先到,一进门莫梓涵正好在门口,对他点点头,引着他前行,走到靠窗的卡座,两位衣着鲜艳的美女抬起头看着他,脸上都露出古怪的表情。 是杨见和杨天真。 叶三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莫梓涵误解了自己,以为自己跟她们是一起的,这时候来不及解释也不好解释,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两位杨总好。” 杨见招呼他在她旁边坐下,说:“叶……书记了吧?你还真是江城最……跳来跳去的……男人啊。听说你的最新动向了,还说哪天给你庆祝一下。” 叶三省不用看她的表情,揣测她的真实思想就知道她说的假话,从界溪镇到文化团*委,她连个短讯都没有发过,应该他住院时她发过问候短讯,确定他离开市*委后,她就没有跟他联系过,这还不算什么,聂作家也跟他抱怨过人走茶凉,他不再是叶秘书,这两个女人就从来没有再联系聂作家,他给她们写的书自然也就泡汤了。 “可以想得到,两位杨总日理万机,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坐坐呢?”叶三省笑着问。 这两位来自省城的女企业家,非常势利,而且表现得特别直接,包括对叶三省的“喜欢”。 “还不是愁我这侄女的个人问题啊。”杨见淡淡地说,“我把她箍在这个小城市,她心野,总得让她有所寄托啊。” 叶三省心里一痛,强笑道:“这是个大事。我这个外人不好参与。你们聊,我约了朋友。” 点点头,站起走到对面的室外,确保不跟杨家姑侄对视,坐了一会,莫梓涵才过来问道:“咦,你怎么不跟她们坐一起呢?” 看着这位身着汉服的文艺小女生,叶三省生不起气,笑道:“我另外给了几个朋友。给我可乐加冰吧。” 今天天气很好,甚至还有点热,叶三省在办公室只得老老实实地泡茶,好久没有叫过喜欢的可乐加冰了,突然觉得很是期待,包括对今天的聚会。 一会高雪皎他们到齐,易涛看叶三省表情,怀疑地问:“面团是不是有事啊?很凝重啊。我下午可是还要上班的,我们私营企业,尤其是领导,是没有假期的。” 高雪皎笑:“你什么级别的领导啊?正科还是副处?你们林董事长也不可能自封正厅吧?” “部级。我是开发部副部长。才任命不久,集团下了文件的。”易老色严肃地说。 “易部长,易不长,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你过了生理发育期。”高雪皎也严肃地说。 “要说,现在正是万物野蛮生长的时节。春节万物萌生,夏天了,那时的嫩芽现在应该分出高下了,将来成为数寸野草,或者成为参天大树,主要就要看夏天能够吸收多少养分,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们几个朋友,也该趁着人生的夏天,努力成长。” 三人都是一愕,高雪皎笑道:“叶书记去团*委不到一个月,居然说话风格变成这样,看来团*委真是锻炼人啊。” “我想做生意,赚钱。” 叶三省不理他们三人各自的反应和心情,直接亮出自己的底牌。 这一下三人彻底呆住了! 他们都没有想到叶三省就这么铺垫一句,突然转到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目标上,包括以前跟着叶三省一起做过生意赚过钱的易涛。 “你不是早已退出商界,一心进军政坛吗?”高雪皎疑惑的问。 他在学校的时候虽然跟叶三省和易涛交往不多,但是这三年下来,他还是几乎把这两位同学的底细摸得差不多,包括叶三省毕业前就断然交割一切生意,想要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地做一个政府工作人员,进一步成为经得起检验的官员。 “不矛盾。只是以前我考虑得不全面,我现在想修正一下我的人生战略。”叶三省早有准备,给出答案。 高雪皎显然不会一下就接受:“万一你的修正是错误的,反而以前的人生战略才是正确的呢?” “这正是我要给三位探讨的。” “你是不是以为你可以一边赚钱,一边当官,不耽误?”高雪皎摇头,“这年头多少落马的官员,其中不乏……聪明不逊于你的人,为什么最后还是锒铛入狱,身陷囹圄呢?你先考虑清楚这个问题。” “我肯定想过这一点的,但是呢,我还是想。”叶三省深沉地叹气,“这样吧,我先给你们我的理由。” 第521章 官商 “我以前以为,我进军仕途,只要身正,就什么都不怕,至于能够走到哪一步,是命中福份,至少我不会贪污受贿,只要避开金钱这个陷阱,我就不用考虑金钱。” “所以哪怕是我在宝来山一锄挖到了个金娃娃,经手数千万的资金,我也从来没有动心过,但是现在,我觉得我有些思想需要改变。” “改变不是说我要贪污,也不是说我以前的考虑是错误的,而是说我要在对待金钱的态度上做个改变。” “水能载舟能覆舟,钱用好了,也是助力,而且是最大的助力,如果说对付权力唯一的办法就是权力,那么战胜金钱唯一的办法就是金钱,而不是清心寡欲。在一些关键时刻,金钱,能够发挥特殊的功力。我肯定不会赚脏钱用脏钱,但我一定要有这个选择,当我需要用钱的时候,一定能够拿得出钱来。” “现在我肯定不需要钱,但将来呢?万一呢?” “我们不仅要看到过去,现在,还要看到将来。” 叶三省铿锵有力地说。 实际上,最后这句话,是夏敏给他发的短讯:他们只看到了你的过去和现在,而我,能够帮助你的将来。因为,我有钱。 这几天夏敏每天都要给他发几条短讯,有的他回了,有的他不回,但这条短讯击中了他。 网络小说中总是写,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不可一日无钱,钱和权总是紧密相联的,他跟纪委接触交流,总是听见这两个字联系到一起的,王道士古教授却只教他专权,基本上忽略了钱,他一直以为这是最正确的选择,一个官员,最好跟钱远离,可是突然之间,因为夏敏的纠缠,因为团*委工作的束手束脚,他觉得一位真正能够自由驰骋官场的人,也应该在钱上自由。 ——今天在这里碰上杨见姑侄,可能是一个偶然,但似乎也具有某种宿命的注释,她们的势利和对他的笑脸冷脸,更加坚定了他对人生做出的“修订”。 “将来,我们肯定需要用很多的钱,不仅我在权力斗争的时候需要,你们也需要,老高你要娶妻买房,要请客应酬,易涛你做为商人更要交际应酬,不强求你随时掏出来都是好烟酒,但关键时刻花一万两万请次客你不要皱眉吧?老齐本来就是生意人,更加明白钱的重要性,所以我决定,一定要搞钱。” “要想成为一个有尊严的男人,而不是一只被拔来拔去的弹珠,一只任人折腾的手套,必须要挣到足够多的。” “退一万步说,哪天我在官场里一败涂地,还可以在商场里找回尊严,江湖再战,做不成周仲荣,也还可以做林武。教父说过,当社会主流的大门对那些自以为有能力的男人关上时,他们为了妻子和儿女,就不得不踏上另外一条道路。这是男人必须的选择。” ——年轻人第一次在朋友面前袒露心里的野心。 “好吧,你把我们说服了。”高雪皎审慎地说,“赚钱我不反对,钱这东西谁不爱呢?如果能挣钱,只有傻瓜才会拒绝,但是,怎么挣钱呢?如果为了钱而陷你于腐化堕落,陷我于不义,陷易涛和齐总于危险,我肯定是反对的。还有,我还是要再次强调,一个官员,只要他伸手捞钱,不管是不是脏钱,你都逃不了干系,纪委不会听你的解释的。” “我们肯定不会那样,我们得保证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合法的。” 叶三省掷地有声地说。 高雪皎冷笑摇头:“嘴硬!要不你问问齐总吧,他敢不敢说他每一笔生意都是阳光健康?即使一开始还能够坚持原则,可是随着这条道路越走越远,人的贪欲一旦被激发,刹不住车的。我们采访了很多贪官,都是这样,被拿下才后悔莫及的。” “你说的情况肯定有,但我不是。”叶三省认真地说,“我还没有说完我的计划,在我们挣钱的计划里,我根本不参与任何商业行为,雪皎也最好不介入,就让易涛和老齐出面就行了。” “幼稚。”高雪皎毫不留情地批评,“你以为就你聪明?你这种套路不知道那些贪官们几百几千年前就用过了。你想让易涛和齐总当你的白手套,看起来跟你无关,可是纪委的人又不傻,将来随便抓一笔生意,问问易涛和齐总,再问问甲方,为什么要跟易涛和老齐签这个合同,把这个生意给你们做?是你们长得漂亮还是你们的爹是周仲荣?反正肯定不是会因为你们实力雄厚,在业内声名显赫吧。” 易涛和齐雍峰尴尬地对看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不该插话。 “想得太远了。这样核查企业家,核查他们的生意往来,肯定有,但纪委一般是有了举报,有了线索,而且是重大影响的案件,像老齐装修一个……茶楼,这种业务谁会来查?那是私人对私人,是你情我愿,不存在什么损公肥私的行为,你太多心了。” “防患于未然。你现在是个副科级,也不在领导身边,自然不会有人盯着你,可是你一旦养成路径依赖,将来就不会收手,一旦你叶书记成为正处级甚至厅级的书记,纪委自然就会将你纳入视线。”高雪皎冷笑,“甚至现在,都会有人盯着你。你不要忘记高云。” “高记者,你今天是不是吃了枪药,我们是来讨论计划的可行性,又不是开批判会。”叶三省满脸疑惑。 “因为我重视你。我觉得叶同学,你会冲出来,肯定会成为这座城市的重要人物,甚至可能走到蜀都,成为西川的领导,我不希望你现在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牺牲自己的清白,给将来埋下隐患,也是给自己留下后悔。” 高雪皎的表情也很真挚。 “这只是一种可能。”叶三省同样认真地说:“你看重我,认为我会冲出来,很多朋友也可能这样看,我也的确曾经冲到市*委大秘,可是结果怎么样呢?现在还是一样在团*委当一个副*书记。有人说我是史上最弱市*委大秘,别人从市*委大秘这个职务出去,一般都是镇长副县。所以人生就是这样的,你认真地活着,努力工作,在别人眼中你却只是一个笑话,一个无关轻重的小卒,轻轻一拔,就将你推入一个极尴尬的境地。所以只有自强自重。金钱,就是一个重要的工具。” ——叶三省想过如何规避这个风险,可是谁又能够找得到一个完善、安全的办法呢?陈路说过,只要是有数的钱,都是有数的。这话的意思是只要是到了一定数额的钱,都不会来无影去无踪,都是有迹可查的。他只是没有想到高雪皎反应如此激*烈,直接。 “现在还早,同时,叶同学,你已经是同龄人中佼佼者了,三年副科实职,不算最厉害,已经很厉害了,你还想怎么样?我们讲究论资排辈,你这么年轻,想当市长啊?必须慢慢熬……” “所以我才有时间和精力来赚钱。” “自取灭亡!” “我们先讨论如何赚钱吧。”叶三省好脾气地转换话题,“我是这么想的,我在江城,目前只有你们这一拔朋友,所谓出门靠朋友,做生意赚钱,也得靠你们,我肯定是不出面的,然后,我们这一拔人中,周波对赚钱是不感兴趣的,至少我没有发现他有这方面的兴趣,否则以他的个性和资源,早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不逊于王科这种纨绔,但是我们以后的生意,可以多请他出面,一是真实的利用他的资源和人脉,二是做掩护,掩护我,他不需要利润,更看重对他的尊重,觉得自己有价值,所以要多请他吃饭喝酒,酒桌上一定要特别尊重他,有时可以给予特别的强调;然后是李博,我们要自己做生意,不是沾别人的光,李博家早就是富豪之家了,以后可以合作,但绝对应该像生意伙伴一样,利益均沾,所以这次我也像对待周波一样,不拉他入伙,但也要针对李博的需求给予特别的回馈,比如把李博兄弟的餐馆设为我们的固定应酬所在,给李博兄弟介绍更多的人脉资源,能够让他对父母有所交待,最好能够一起合作做成一些生意,他就更有成就感;还有陈总,他是老江湖,虽然跟我们意气相投,但是一旦涉及生意,就会有自己的立场,我不怕伤感情,而是怕他想主导所有的生意,跟我们理念不合,这才是真的伤感情,这也是我不邀请他参与的原因,但可以请陈总做我们的顾问,不用给钱,他也不在乎这点顾问费,陈总在乎的是关心和尊重,所以可以事事请示,他好为人师,我们能够建立一种友好地合作。至于其他人……” “夏敏呢?” 第522章 赚钱的方向 易涛突兀地问。 高雪皎笑:“对啊,我也想问,为什么不拉夏敏入伙呢?你也不提,心里藏着什么鬼?” 齐雍峰若有所思地看着三人,一直在旁边沉默着。 “夏敏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出身不同,个性不同,实力不同,所以想法也不同,如果拉她入伙,她入多少股?她的个性,肯定是要控股,然后由她一个人主导,而且我们的生意规模跟她不在一个量级,至少是开始的时候是这样,所以我从来没有想着捆*绑她,同时,她跟我们的交情远远比不上李博和周波陈总他们,不可能邀请她,最重要的一点,夏敏太引人注目了,所以我希望我们以后的生意能够跟李博,周波,陈总甚至更多的人合作,但不想与这些大名鼎鼎的商业闻人合作,包括林武这些人。这是目前的战略构思。” 叶三省早有预案,不会在这一点陷入困境。 “你的意思是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易涛问。 “是的。低调赚钱。所谓做生意,无异于抢钱,你赚了,就肯定有人没有赚到这个钱,所以小偷需要张扬吗?至少我们前期要这样,如果有一天成了林武那样的量级,你想掩饰也掩饰不了。”叶三省点头。 “这倒有道理。先称王者必遭妒恨,很难长久,不如深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历代问鼎天下者,莫不如此。”高雪皎点头称是。 叶三省很高兴高雪皎这次没有反对,笑道:“所以我觉得,我们四人可以合作,所以我就一下邀请你们来这里,提出这个建议,也没有事前跟任何沟通,因为我觉得我们四个可以合作一下,现在,我想听听你们三个的意见。都直话说,没有关系,即使不合作也依然是好朋友,只是请为今天的说话保密,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我这个……官迷还想偷偷地做生意赚钱。” 高雪皎和易涛沉吟一下,都转头看齐雍峰。 齐雍峰笑笑,不得不说话:“谢谢叶兄弟邀请我,这是看重我,信任我,我首先表态,我没有二话,我听叶兄弟的。” 停了一下,又说:“其实,你们仨是同学,以前有四年的感情基础,彼此信任,我倒算是外人,沾了清儿和红丽的光,能够得到叶兄弟赏识,进入这个小圈子,且不说我这两年依靠叶兄弟赚了一些钱,光是叶兄弟给我介绍认识的人,就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同时,我也觉得叶兄弟刚才分析得对,不是指必须做生意赚钱,而是说李博,周波和陈总以及夏敏,这些是好朋友,但只可以合作而不可以合伙,我不是因为我被邀请了而排除他们,是觉得做生意首先是做人,必须意见一致才能够在一起做生意,我相信叶兄弟的判断,我们四人在一起,可以理念一致,判断一致,价值观相同。” “谢谢老齐,你们两位呢?”叶三省把目光转向两位同学。 易涛笑:“我还用说,我的理想就是成为一位商人,大商人。我当年就从来没有想过考公,所以不会进入体制,我以后生意做成功了,当人大代表。” 高雪皎苦笑:“你们仨都这样积极,我不同意是不是就要开除我学籍,以后喝酒不叫我?不过我也要说老实话,我也工作这么久了,想不想赚钱?肯定想,但因为我的工作性质,别人请吃饭的时间多,即使我要请客,如果当时经济状况不好,我也会安排一些客户啊,朋友啊,他们会替我解决,比如叶同学第一次到江城,我那时也刚出道,幸好跟云阳区交通局有业务往来,就打个幌子要跟他们吃饭,轻轻松松就解决了,而且看起来也体面。所以我对钱的需求真不是那么强烈,或者说,这三年多我虽然没有存下什么钱,但也的确不差钱。但是,”——他话风一转,“居安思危,刚才叶同学提醒了我,我就会这样一辈子?万一哪天报纸不景气了,或者我犯错被贬到哪个小地方去了甚至被开除了,我怎么办?那些人还会在乎我,恭维我,替我请客吃饭?是真的,也不是危言耸听,现在网络对纸媒冲击很大,说不定我们报纸就会消失,所以我也支持赚钱。手中有粮,心里不慌,只要赚点钱在手里攥着,将来有点什么变化,也能够从容应付。一文钱难到英雄汉,需要钱的时候拿不出来,那还真是尴尬而痛苦,像我这种脸皮薄的人,让人安排吃饭那是驾轻就熟,可是要向人借钱,嘴难张啊,所以,我一听就明白了,从善如流,赚钱好,必须赚钱,越早越好,我支持叶同学,我肯定参与。下面叶同学继续说你的计划吧。” “当然首先是成立一个股份有限公司。我们四人现在不用讨论将来谁会在公司的贡献大小,到时可以其它办法来弥补,所以初创之时,我们各人平均占股,各25%,先集资本金一百万人民币吧。我的股份只有让老易代持,这也好解释他担任法人和总经理,老高你肯定也不能持股,你自己找信得过的人代持吧。老齐没有这点担心。如何?” 高雪皎首先痛苦地叫了起来:“看嘛,说起钱就不亲热了。二十五万,卖了我都……哈哈哈,我现在深刻明白了没有钱万万不能的道理了。” “这个没有问题,高兄弟暂时手紧的话,我借给你。”齐雍峰立刻说。 “好。我还真找不到可以好开口借钱的人。谢谢齐总,借我十五万行了,我自己凑十万还行。我得打个条子给你。” “那我就是总经理了?”易老色得意地问。 “当然,表面上你持了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你不是总经理谁是?”高雪皎拍他肩,“恭喜易总。不过,易总你那边……易副部长,可是副部级的啊。” 易涛怔住,脸上的表情毫不掩饰地为难起来。 叶三省哈哈一笑:“别想太多,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我们这个公司要立起来,起码要半个月甚至更多时间吧?你慢慢考虑是当部长还是做总经理。” “总经理。”易老色这次没有犹豫,“但我一直都是给人打工,被人管着,现在突然要自己当老板,管别人,我还……挺不适应的。” “没有人是天生的老板。宰相起于州部,猛将发于卒伍,所有的大老板都是从打工仔,小老板过来的。”这次是齐雍峰拍了易涛一下,“我以前,也跟易老弟一样,打工,然后不满足,考虑了好久,还是不敢辞职自己干,至到后来老婆孩子有了,压力山大,才不得不自己出来闯,结果一出马就跌倒,负债累累,老婆孩子都没有了,算是狠狠地交了学费,然后再慢慢熬,慢慢熬过来了,到现在,遇上清儿。所以我非常羡慕易兄弟,你从一开始就有贵人加持,不像我需要摔那么多跌,才能够慢慢走上正道。真好啊。所以这也是我支持叶兄弟这个构想的原因。我是过来人,你们不用像我那样走那么多弯路。” 齐雍峰脸上的表情淡淡,可是三个人听得出他话中的伤感,他们也是第一次听齐雍峰说到他以前的故事,原来齐雍峰看起来挺风光的成功小商人形象背后,隐藏着这样的故事,甚至,还有稳重的齐雍峰没有说出来的辛酸和痛苦。 叶三省明白,这是齐雍峰罕见的表示,特意用自己的悲情来取得他们仨人的同情和亲近,因为他们仨是同学,齐雍峰已经考虑到以后他在公司里的角色和地位,这真是一个合格的商人,表达自己的意图含蓄而直接,但这正是叶三省欣赏的,也正是叶三省在三个同学之外,拉齐雍峰入伙的原因。 首先齐雍峰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和人脉资源,性格稳重,待人接物既圆滑又有分寸,他在宝来山做了几个装修,几次想向叶三省表示,虽然叶三省拒绝了,却也因此认为齐雍峰不是一个唯利是图,忘恩负义的人,以后叶三省每换一个工作岗位,齐雍峰都没有改变*态度,虽然有可能是商人烧冷灶的投资,但至少说明齐雍峰聪明,总而言之,叶三省比较欣赏他。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叶三省觉得新公司他和高雪皎都不便出面,让易老色一个人独挡一面扛不住,必须有一个人在一旁扶助,环顾身边的人,只有是齐雍峰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叶三省才拉他入伙,多少也算是必须的选择。 “现在,我们可以讨论怎么赚钱了,也就是说,我们公司以后的进攻方向,经营策略。” 叶三省轻咳一声,把大家从沉思中唤醒。 “对,这才是最重要的。赚不了钱,前面都是搞白。”高雪皎配合地说。 “做房地产吗?现在这个最赚钱。我在林武那里,天天都是接触这个行业,看他们赚钱,我心痒痒的。”易老色按捺不住兴奋地建议说。 “房产开发周期长,资金需求量大,需要应付的方方面面关系多,尤其我们江城,社会大哥多,情况复杂,以我们的力量,很难参与,就别做这个一夜暴富的梦了。”高雪皎沉吟着说,“我们还是先做一些力所能及,可控,转手就能够看到现钱的生意吧。” “不可也跟齐总一样做装修吧。”易老色不满地嚷道。 “肯定不做装修。”叶三省笑道,“做装修需要这么麻烦吗?直接拿项目,再找老齐公司挂靠一下就了,何必要再注册一家公司呢?当然,有装修项目也会接,会争取,到时转手给老齐就是了,新兄弟明算账,老齐的公司给我们中介费或者利润分成。” “那我不是要赚两次钱了。”齐雍峰微微一笑。 “直接说吧,老叶,你是怎么想的?还是有什么明确的项目?” 高雪皎问。 第523章 水稳与快餐 “那我先说我的考虑,然后你们再说说你们的考虑的资源,老齐可以说说装修以外的业务。”叶三省点头,“我的考虑肯定离不开我这三年的工作和经历。首先说临江镇吧,现在临江镇虽然有工业经济园区,我也比较了解,但暂时没有想好怎么介入经济园区的生意,再加上那里有王洪九等社会大哥,不好相处,暂时放弃。然后是临江古镇,省文旅公司在负责开发,我调研过,更加了解,但是石松乔这个人相当精明,不是不好交道,而怕太好交道,怕做了什么以后不好解释,所以也决定忍痛放弃。” ——正如石松乔对叶三省的忌惮一样,叶三省也隐隐觉得,最好不跟石松乔做生意,因为跟这种人做生意,每一笔利润都好像是一张投名状一样。 “船管站那里没有什么油水,除非我们想从水运上考虑,但目前条件不太成熟。然后就是宝来村了。” “农业项目我不太推荐,周期长,投资大,见效慢,我们小本生意,折腾不起,要说艺术村,倒是有很多可乘之机,我主要是担心我在那里太熟了,怕别人联想到我身上,所以我的考虑是暂时不动,接下来再考虑,到时就让老齐出面,易同学都不出面,反正老齐在那里做过项目,继续合作名正言顺,这个我们慢慢商量。” “然后是市*委这段时间,接触的都不是易与之辈,可操作的项目有一些,但是问题也有很多,一是我们资金实力不够,二是担心影响,暂时还不是参与的机会。然后就是界溪镇那里。” “界溪镇旅游开发,一山一湖,听起来很大,但还是要落实到具体项目上,朱森不是好交道的人,又有李帝那些早就进村扎营的聪明人,我们现在想挤进去,除非特别的关系,除非特别的实力雄厚,所以我考虑很久,还是无法正面迎战。” “但我想过了,那里有一个项目不错,可以做水稳。” 水稳层是水泥稳定碎石层的简称,即采用水泥固结级配碎石,通过压实,养护完成,是修路的一个重要工序和材料,易涛天天跟建筑行业交道,肯定知道,高雪皎跟交通局采访报道无数,也应该了解,齐雍峰老江湖,也不用解释。 “义双一山一湖旅游开发的前提是环湖公路,这是一个大工程,现在还在争取立项,但应该会成功,得到省里的国家的支持。争夺的单位肯定多,我们是沾不了边的,但我们可以考虑做配套服务。正像当年美国西部开发,大家都去挖黄金时,卖锄头的可能最后发了财,我们就为这些工程卖锄头。” “当然,做水稳也需要很大的资金投入,需要复杂的关系,先不说资金,关系呢,我跟义双交通局长汪雨有一点交情,主要是帮了他一个好兄弟的忙,所以希望通过他打进这个庞大的市场。如果我们在那里站住了脚,将来也可以通过水稳回师江城,甚至继续扩大市场份额。” “这可能是我在目前义双那边想到的唯一项目。” “实打实的旅游开发项目,我目前觉得都不太成熟。我们没有实力,不可能像李帝那样先修个度假村等在那里。” “然后还有一个项目,一直在我心里,只是以前不在意,现在突然回心转意,就觉得这个项目还是可行,那就是快餐店。” “不是说在江城,或者义双文化开一家快餐加盟店,这需要投几百上千万,而且市场到底如何,我们还要做慎重的调查,我的计划是在职院里开一家快餐店。我以前在学校时,最先就是从快餐店开始的,正好我又跟职院的谷陵院长关系不错,我就想在学校里开一家,这个学生人数众多,首先解决了销售问题,然后是舆论问题,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其实各地大学里,有很多快餐店了,这样的话,我们也就有依据了,不会有多大问题,而且这个项目单纯,干净,在学校里可以找一间小店面,所以投资也不会很大。” “这就是我目前的考虑。你们也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首先,临江古镇如果有项目的话,同样可以做。同样老叶你不用出面,老齐出面。反正他在临江新城已经插了一脚了,没有人会联想到一起。”高雪皎首先发言,“然后是水稳,这个我还真没有发言权。但得有一点,我们要做这个,机器设备投资是个大数,又需要融资,然后是打入这个行业,虽然号称是配套,绝对不会想当然的简单,我个人觉得还是需要跟这个行业的某个某些企业挂钩,由他们引路,同时也能够保证一定的市场份额,我们等会考虑看看哪位大哥靠谱,就靠上去。” “快餐店比较适合。”齐雍峰插着表示意见,“而且这个项目管理起来应该简单,前期理顺后,我们就不用再过问,所以不会占用我们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所以我建议这个项目做为新公司第一个重点项目。” “好吧,这个项目就这样。应该能够赚钱。”高雪皎点头,“刚才我也考虑了,该做什么生意?我这些年,应该算是见多了江城的三教九流,生意场上的精英也见了很多,好像也考虑过如果自己来做生意人,该怎么做,不过没有深入,只是泛泛而想,现在必须认真,我倒想起一个项目,说来你们三个看看。” “我前不久采访,报道过中兴区康复医院,现在这个医院陷入困境,经营不善,寻求转让和联营,我想是不是我们把它拿过来?医院现在牌照不好拿,康复医院是个民营医院,不管怎么说,还是经营了这么多年,有一定的声誉和人气,它还有一幢老楼,装修出来可以焕然一新,经营呢,我觉得可以利用‘康复’这两个字往‘康养’上靠,主营业务往老年人的医疗保障上转,老年人多病,需要长期养防,城里的老年人,多少也有几个钱,又有医保,刚才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这个行业我不太懂,我没有发言权。”叶三省说,“得先问问为什么以前经营不善,是经常出医疗事故还是什么,高同学再去调查一下?老齐也用你的关系了解一下,还有,如果能够转让的话,怎么个转让法,价格多少,先摸下底。我们下周六再讨论。” 齐雍峰点头:“我去私下问问朋友。叶兄弟今天这个建议,实际上我个人觉得来得太及时了,我这么多年在江城混,有时候都在迷惑,难道我就一辈子在装修上打滚?装修是利润高,这些年生意也好,但我心里也一直还是有些想法的,只是一直不敢抛弃装修业务去交学费,还是叶兄弟有智有勇,这些年其实我遭遇的生意,有过想法的生意还多,这样,我回去整理一下,是不是下周六我们再讨论?到时再列出来一起分析。” 叶三省说好,心想自己判断没错,齐雍峰还是一个不安分有想法的人,值得拉他入伙,实际上,真要说,现在他们仨同学都不算是正经的生意人,齐雍峰才算,所以从某种意义上,他们还在沾他的光。虽然,他和高雪皎有各自的资源,这是齐雍峰不可比拟的,但齐雍峰也有自己的商场资源和人脉。 易老色看看三人,有些懵,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生意,索性不说话,只听。反正他跟叶三省一起“经商”的时候,也基本是叶三省替他拿主意,他负责执行就是。 四个人又回头讨论了一会快餐店和水稳,包括临江古镇,高雪皎强调,古镇人气正在聚集,如果真有什么好项目,还是由齐总出面就是,康复医院四人都没有什么话说,然后订了下周六召开第一次股东大会,这些天大家就准备好钱,先凑够股本金,下周起可以开始一些公司注册的准备工作,易老色看时机差不多了,说:“我们得喝一杯庆祝这个重要的时刻吧。” “晚上有你喝的。”高雪皎笑。 “我是说现在。”易老色坚持。 “那就整吧。红酒?”高雪皎反应过来。 易老色招呼服务生,莫梓涵亲自过来,易老色问有没有洋酒,莫梓涵奇怪地看他们一眼,说有,易老色制止了她继续说价格什么的,说立刻拿来,四个酒杯,莫梓涵冷笑着离去。 易老色回头看着叶三省:“老叶,你这么突然地拉着大家做生意,会不会是想帮我吧?” 【作者题外话】:谢谢兄弟们打赏!叶三省的改变,下面会有自辩……人生,就是一种可能性的艺术。 第524章 为什么做生意 高雪皎和齐雍峰一起看叶三省,叶三省笑,认真地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这次拉大家,是我的思想有些变化,是真想赚钱,所以易同学不要想当然,老齐和高同学也不要多想,就是纯粹想赚钱,从这个角度出发,如果你们不反对我的建议,加入公司,那就各自承担各自的责任,而不是觉得谁对谁有照顾,如果谁这样想,会让我们相处很不自在,也会人为地造成我们四人不平等或者以后不好讨论生意。我再说透彻一点吧,我可能会在官场上有一点资源,高同学可以利用媒体和舆论,老齐在商场有关系,易同学你将是法人和总经理,承担的工作要重一些,我们应该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需要互相配合,而不是计较孰轻孰重,谁付出多一些,少一些,包括以后的利润,完全按照股份来分红,还有话语权,不是说谁在某个生意中付出多就得按他的意思办,我们只会考虑一些奖励,在公司所有事务上,我们四人都需要公平,至少前期要这样。所以我们四人以后谁也不要再胡思乱想。” “然后刚才我说到了责任。我还是认为,我们都是成年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最简单的,公司亏了,我们四人不能互相埋怨,公司如果出现重大问题,该是谁的责任就由谁来承担,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西东,用在朋友间同样合适。我们不必把我们四人紧紧捆*绑在一起,如果有一天,我们中有谁出了问题,我们肯定会尽到朋友的责任来帮助,但有一个限度,比如是我被双*规了,我不希望你们破家坏身来救援我,当然你们也救不了,我只是表达的是,我们各自承担一个成年人的责任,一个朋友的责任,但永远要保持一个限度,不要因为所谓的感情,就押上自己所有的一切。同样的,我们这个新公司也希望不至于有谁出了问题就会破产,这不是健康的商业行为。同时,如果们的新公司因为谁的过失而倒闭,只能证明我们四个人没有处理好彼此的关系,没有打理好我们的公司。” “从这个角度来说,北哥,王洪九,包括林武,他们的公司都不太健康,过分依赖于一个人,一损俱损。比如这次周书记借整理投资环境整顿公安系统,很多大哥都离开江城躲避,结果他们的公务业务马上停顿,这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公司。我希望我们的公司离开任何人都能够稳妥运转,只要我们四人有一个人还在,这个公司就存在,这是我对公司的期待。” “可能你们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我突然‘转变’观念要介入生意,我说实话,首先是因为我现在到了团*委,不管这是组织对我的什么安排,我想一两年内,我肯定不会再动了,甚至可能是三五年,团*委工作是个什么情况,你们都清楚,从来没有一个官员是在团*委工作上做出成绩的,所以我想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得另外找点事情来填补,不然我就太空闲了。所以我选择了用做生意来填补这个空虚。” “或者,把做生意当成做官来做,或者说是做生意也是做官的一部分,是人生的一部分。这就是我的初衷之一,是我改变想法的原因之一。” “还有,我认为我接下来在团*委,不会再有大的动作,或者说机会很少了。为什么?闻弦音而知雅意,姬书记来了一个月,虽然还没有完全、明显地表露他的施政纲领,但是从目前他表露的态度和一些指示看,他不会认真执行周书记的‘萧规’的,虽然他以前跟周书记在绵州搭过班子,配合不错,但现在他是一把手,他到了有自己思路和执政理念的时候,我觉得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会给江城的经济发展踩刹车,所以他以后不会提倡大跃*进式的项目,不欢迎江城的官员们不顾实际地上大项目,不管是开南新区还是其它的开发区,更遑论我们这种本跟经济工作不沾边的团*委,所以我觉得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指导思想就是守规矩,老老实实地做好本职工作,不能妄想再做什么博人眼球的成绩。不要以为姬书记是在等新市长,然后两位主官沟通后再实施新政,江城的传统,市*委书记会等市长?市*委书记什么时候在乎过市长想干什么?市*委书记从来都是按照自己的思考工作的。” 高雪皎鼓掌:“江城那些官员们,该好好听叶书记的剖析。光是刚才这几句话,有些人听见就价值千金。” “实际上,我以前做那么多事,如果没有周书记或者以前的杨县罩着我,保护我,早被人攻击千百遍了,不管是直接去纪委说明情况还是边缘化,结局对于我这种热心向上的人来说,都是一样。现在,我没有了靠山,连刘市长都去了人大,所以我这段时间,只好断了做大事情,放卫星的想法,也正是因为如此,把目光转向了生意。” “我想过了,正如高同学开始时质疑的那样,肯定会留下痕迹,但我不做生意,就安全吗?不一定。如果我要倒掉,不一定非从经济问题,我做事,我站队,我得罪人,很多地方都足以自毁,而金钱有的时候能够化解很多矛盾。虽然这个逻辑不够正确,但也有一定道理。” “而且,官员和商人是分不开的。” “周书记来江城时,从绵州过来那么多商人,号称投资,还是周书记招商引资的工作成绩之一,谁说过什么?只要行得正,持身正,破绽反而成为盔甲。相反的例子也有,省城的书记陈哲光,当初来蜀都时,也从沈阳招商引资召唤来一大帮商人在省城做了很多项目,结果陈哲光一倒,这些商人就成了他的罪行之一。所以官员跟商人在一起,并不是因也不是果。” “所以我这几天想了很多,还是做生意,要赚钱。” 借着回答易老色的疑问,叶三省一口气说了很多,既像是在倾吐,抒发*情绪,也是在自我解释,自我鼓励。 这几天他考虑过的,当然并不仅仅是这番话,还包括很多。 比如老舅那个龙江镇伏龙村那一对穷困的情侣胡勇和李三妹,比如海南他接待过的,高深莫测的曹教授,比如石松乔和赵政华,比如贾茂晋,比如刘成家…… 这些人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他,他甚至不惜背离师父王道士给他划下的跑道,当然,最直接刺激他的,还是夏敏那一句:我有钱。 “好吧,那我们就做生意,赚钱吧。”高雪皎无所谓地说,“说不定十年后江城会多四位商界大佬,我们得铭记这个时刻。” 莫梓涵端着酒和酒杯,冰块过来,四人停止说话。 莫梓涵放下酒杯,殷勤地替四人斟酒,然后抬起头,看着叶三省,微笑着说:“我刚才给李博打了电话,说你们在这里,还要喝酒,他马上要过来。然后,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叶书记。” “你可以叫我叶帅哥。”叶三省也笑,“你说。” “我这个店,怎么能够赚大钱?” 几乎在同时,在江城宾馆茶楼的一个包间里,高云和几个好友,也正在讨论做生意赚钱。 高云没有叶三省这么纠缠,他直接对他的朋友们说他想要赚钱,他的朋友们跟叶三省的朋友们一样表示支持,但没有任何质疑,他们心中没有那根弦,或者说根本就不在乎。 第525章 商藏 高云去了界溪镇一个月,吸取自己“清高”的教训,前几天天天请镇政府的同事喝酒,打成一片,陈光辉和黎京万这种酒精考验的基层干部一开始还有些不太适应这种热情,转念一想,只要能干事,喝喝酒也是惯例,再加上宋炼帮腔,中午晚上连续作战,一周下来,高云得到了整个界溪镇班子成员的认可,同时,高云通过一些材料和介绍,自认对界溪镇,对义双一山一湖的开发已经了然于胸,对着陈光辉和黎京万拍了胸脯,接下来招商引资的事,就交给他吧,从第二周开始,基本就一周去一次他眼中的穷乡僻壤,大部分时间扎在江城,有时也去省城,对陈光辉和黎京万宣称是在陪同客商,——倒也不完全是在撒谎,省文旅是义双一山一湖旅游开发的重要投资商。 高云转身就电话了石松乔,提出他的要求,石松乔自然满口应承。 对于高云跟叶三省对换,石松乔是满心欢喜,可是高云在电话里突然说要做生意赚钱,石松乔不好理解,也无法拒绝,只说随时听候高镇长吩咐,结果到了周末,高云提前从界溪镇回城,立刻跟提前约了的石松乔在江城宾馆碰面。 一同喝茶的还有宋炼,陈卓。宋炼是跟他一起从界溪镇回城的,陈卓是他打电话叫来的,坐定后高云和盘托出他的构想,现在义双一山一湖旅游开发,进来的项目很多,他觉得应该抓住这股热潮,狠狠赚上几笔快钱,比如利用他在开发领导小姐的便利,抢先拿下客商看中的地再转手,打个时间差,或者认准某个投资项目,先参股到时再转让,或者承包某些项目的修建、装修、设施工程,自己做也好转手也好,反正现在一山一湖满地黄金,他下去这一个月,接待了几十拔客商,雁过拔毛,必须从中渔利。 他毫不掩饰地强调,界溪镇他说了算,书记陈光辉和镇长黎京万都会听他的,朱森那里,也会尊敬他的意见,宋炼在一旁夸张地证明,说这周朱县都开了两次跟一山一湖相关的项目讨论会,每次会后都跟我们高镇喝得热火朝天,称兄道弟。 石松乔一进包间就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没有想到还有宋炼和陈卓,虽然这两位看起来不像是“外人”,可是做生意这事,尤其要“商藏”,有些勾当需要隐藏在桌面下,应该遵循“奥卡姆剃刀”原理,如无必要,不得增加个体数量,高云这样高调和不设防,就像是一桩事先张扬的谋杀案,充满危险,——甚至,把这样的会谈安排在官员们经常出入的江城宾馆都是错误。以他的谨慎的个性,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和扭头就走,可是想到高云的父亲,他只得默默地坐下,听着高云在那里高谈阔论。 陈卓心里充满同样的轻蔑和厌恶。 随着他跟高云交往的加深,他早就失去了对这位官二代的尊敬和畏惧,觉得他被叶三省逼得节节失利非常正常,除了身份,高云在各个方面都跟叶三省没有可比性,当然也跟白手打天下的他无法相提并论,所以他早就转变*态度对高云是敷衍和利用,当然绝不会得罪,比如今天他知道高云叫他来,肯定是出钱。 但陈卓给自己划了底线:将来高云构想的生意需要资金时,让他出血他会出,但如果涉及到违法,他一定拒绝,或者祸水旁引,或者用其它的办法规避。 “朋友有通财之义,有钱大家赚,所以我就斗胆邀请我们宋镇长和两位大商人一起,我们四人合伙,生意做成了,各占百分之二十五的利润。石兄陈兄,两位不要以为人多了利润就薄,只要我们把饼做得大了,每个人也肯定吃得饱。” 高云也不笨,敏感到了两位“金主”心里的某些想法,出言释忧,只可惜他把两位金主的忧想差了,或者,他根本就不会往那方面想,尤其是周仲荣离开江城后。 石松乔和陈卓只得点头称是,装做诚恳而感兴趣地跟高副镇长探讨他看中的生意,心里计算,所谓各占四分之一,那只说了利润,但没有说投资,也没有说整个生意过程的话语权,看高副镇长的架式,生意由他说了算,投资基本上就是石松乔和陈卓负责,两位商人心里叫苦,脸色却是镇定如常。 晚上吃饭的时候,任勇带着冷寒,李小银带着杜海棠,石松乔召来他的助理王思思,一桌人就在江城宾馆叫了一个包间,任勇首先去了隔壁包间,说姬书记在,他得过去打个招呼,结果一等就是十五分钟,回来已经带了酒气,得意地宣称,周仲荣以前不太重视他,现在换了姬书记,一来就首先听取了组织部的工作汇报,说主席说了,干部的问题,是最重要的问题,江城的工作存在很多困难,要解决这些问题,首先就得解决江城干部的问题,这就需要江城组织部,从根本上发挥充分的作用。 而且姬书记特别点了他的名,说任勇同志是很会写一点文章的嘛,要把实际结合理论,形成经验,好向省*委汇报。 众人不知道隔壁包间情况,也不知道这位组织部副部长所言真假,去了隔壁包间是怎么一回事,但在这个房间里,他是最有权力的人,他的话,不能否定和怀疑,几轮敬酒下来,高云兴奋异常,勉强控制住自己,宣称他们今天下午已经商量定了,石总和陈总要联手在义双一山一湖的旅游开发中贡献力量,陈卓和石松乔心里大惊,可是一看一桌人似乎没有听出高副镇长的弦外之单,都是熟视无睹的样子,只能陪笑。 任勇问陈卓,石总是他的本行,怎么陈总突然想起要跨界做这行了? 陈卓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高云抢着说,为了赚钱买房养小蜜。 大家都笑。 高云得意地看宋炼一眼,——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梗,或者说,一个小秘密,一个情*人约定。 这一个月,如果说高云要评价自己最大的收获,毫无疑问就是“拿下”了宋炼,这位电视台的前台花。 自从周妹之后,高云的情*欲像裂缝的大堤,崩溃不可阻挡,他不仅把手伸向了文化一些单位的团*委书记,工作往来的女生,李小银安排的护士,还经常一个人出入按摩房,洗脚城,享受那种罪恶的快乐,这次交换去界溪镇,居然跟宋炼一个单位,机会太多,他毫不客气地耍无赖,经常以车出毛病为由让宋炼接他上班,一起下班,来去近三个小时的车程,足够他对宋炼展开疯狂的进攻,饶是宋炼知道他的底细甚至亲眼看见他打张林丽的耳光,还是抵挡不了他的无赖,最后宋炼说,我们在一起是不可能的,要做秘密情*人的话,那你首先给我在省城买套房,然后再考虑其它条件。 这也是高云突然决定要自己做生意的重要原因。 他回想自己到文化来,连买车向家里要钱,处理周妹也是借钱,虽说善于发现“韭菜”,随时能够找得到像陈卓李小银这样的人来买单吃饭,可是终究不如自己手里有钱自由自在,所以他决定趁着现在到了界溪镇,至少两年内不能动,不如另外做点什么打发时间,一边熬资历,——这想法从某种意义上跟叶三省异曲同工。 再加上这段时间接待了很多器宇轩昂,财大气粗的投资商,大受刺激,他决定自己也要在义双一山一湖旅游开发中分一杯羹。 陈卓悄悄安排办公室主任给他打电话,谎称总公司要查库存,需要总经理马上回去,陈卓挨着敬了酒,又罚了一杯,才离开江城宾馆,让司机直接开到李博的餐馆。 下午他就接到了叶三省的电话,可是跟着高云的电话也打了过来,本着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的原则,他向叶三省请假,说晚上先应酬那边,然后再找机会转场,谁知道高云叫他过去,竟然是“投资”,他从下午到晚上坐上酒桌都有些懵,现在离开江城宾馆那个喧嚣的环境,才能够冷静地思考一下,毫不犹豫地得出一个结论:无论如何,也不能跟高云这样的人一起做生意。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太危险。 做为一个白手起家的草根生意人,他早就明白权力的厉害和神奇,所以从一开始进入商场,就喜欢结交各种权力人物,“投资”各种权力原始股,比如像叶三省和高云这样的年轻人,这是一个普通商人的正常思维:权力不仅能够帮助获得即时的利益,同时可以作为各种未知风险的对冲。 所以商人们往往需要在权力场上寻找锚定物,虽然这有可能帮他平息所有风险隐患,也有同样的概率埋下更致命的雷。陈卓也是这样做的,现在,他也就面临自己埋下的雷可能引爆。 如果说以后高云和叶三省相斗,他还可以做为一个旁观者,游刃有余地在其中发挥自己的作用,可是现在,高云要拉他下场,与狼共舞,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做为生意人,他完全明白金钱会让所有的人,所有的人性改变扭曲,朋友可能翻脸,夫妻可能分道,仇敌可能携手,父子可能反目,金钱故事背后的道理,深刻又肮脏。 他可以付出金钱向官员购买权力,但绝不喜欢官员亲自下场参与商业合作,这是迥然不同的事情,有质的变化。 但是似乎,他现在无法抵挡高云的任性和侵略。 他决定找个机会向叶三省*委婉请教,该如何应对,实在不行,他也不介意和盘托出高云的打算,出卖这个他轻蔑的官二代。 叶三省他们晚上自然在李博的餐馆庆祝新公司创始,虽然还没有进入注册程序,但大家都理所当然在认为肯定成立了。 下午李博一来,叶三省就首先解释,易同学到江城这么久了,觉得自己锻炼够了,要出来自立门户,拉了齐总合伙成立了一个公司,请他和高雪皎两位同学来参赞,正想给李博他们打电话呢。跟着就给周波,陈总,陈卓,朱勇,唐军一伙人打了电话。 李博连说好,说晚上他来请客,又说成立公司他也可以占一股啊,易老色解释说他和齐总想过,但是李博你家大业大,看不起我们搞的小生意,再说你又有家族企业,我们拉你入伙,李叔叔不把我们骂死,怪我们挖他的墙角了。把李博安抚住。 曹红丽和冯清,李博女友,也在,给陈总他们打电话时,专门强调了不要带女友来,今晚有要事,所以只坐了一桌,去卫生间的时候,齐雍峰悄悄地问叶三省,以后要不要小曹他们进入公司,叶三省断然否定,说断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呢。 酒宴由易老色主持,因为他是新公司的法人,集董事长总经理一身,齐雍峰只是副总,易老色这些日子在林武公司的确得到了巨大的锻炼,虽然有些仓促,但说话从容,条理清晰,还带上了一些感情,——因为真实。所以听众无不受到鼓舞,周波当场接受易老色和齐雍峰的敬酒和顾问的头衔,高雪皎和唐军宣称要为新公司保驾护航,别的不说,至少没有负责新闻,陈总宣称要把以前的资源和生意都转移给新公司,因为他现在基本上在四五级城市实现了财务自由,以后有更重要的工作——结婚生子,当然,将来他也可能跟易老色的新公司合作甚至合并,叶三省的表态最直接,等他以后当了大官,就官商*勾结。大家群策群力,有宝献宝,因为他们都很自然地想到,这可能是叶三省,包括高雪皎给易老色的建议,请齐雍峰的扶持,新公司先在江城占住脚,再慢慢发展。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叶三省和高雪皎在这个公司中也各有四分之一的股份。 陈卓进来的时候,叶三省正在发表他的高见。 第526章 塔与阁 “天下生意之道万万千,易总,归结起来,我认为只有一个:拿将来之利换取现在之利,你得给对方一个承诺,将来我们能够赚很多钱,得到对方的信任,然后你就能够赚到现在的钱。当然,这不是骗,而是一种真实的承诺,你得取信于对方,商业的基础是什么?信任。” “信任是什么?信任就是金钱。比如周波兄弟跟李博兄弟,只要周波兄弟开口,李博兄弟随时可以借十块钱给周波兄弟,但我就不同了,我开口,李博兄弟会问我做什么?为什么要借这十块钱?不是李博兄弟不信任我能够赚钱,而是觉得我做为一位体制中人,政府的工作人员,为什么要想赚钱?” “比如雪皎兄弟,我如果给他发个短讯,我想借十万块钱,他会……” 看到陈卓,叶三省笑笑,停止了自己的发挥,示意陈卓坐到齐雍峰旁边。 这是叶三省早就安排好的座位,哪怕是陈卓不来。 陈卓坐下,环视周围,心里感觉踏实,不仅是因为他距离今晚的主角易涛和齐雍峰很近。 他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先罚酒,然后坐下安静倾听,一分钟就感到惊奇,因为他听明白了今晚的主题:易涛和齐雍峰成立了一个公司,叶三省高雪皎周波李博陈总唐军朱勇所有的朋友都将为这个公司站台。 这不是捧场的问题,陈卓只用了一分钟就想到了某种可能,远超陈总李博和其他人的迟钝。 他毫不犹豫地起身宣称:他将完全支持易涛和齐总。 喝了几轮酒后,趁着叶三省去洗手间,陈卓挨过去,悄悄地问叶三省:“易总齐总这个公司,我能不能参股?现金。” 下周六上午,双利置业股份有限公司在江城大厦十八楼召开了第一次股东大会。 易涛,齐雍峰,高洪波,陈卓四位股东参与,徐婷婷担任记录。 徐婷婷是易涛新的助理,已经决定,跟随易副部长进入新的公司,担任总经理助理。 叶三省高雪皎曹红丽冯清曾霞在旁边等候。 曾霞是陈卓带来的女生,介绍说是他的同学,如果可能,会进入新公司帮忙。 陈卓那天晚上争取到了新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是公司中最小的股东。 在这一周里,齐雍峰效率很快,了解了快餐店的加盟模式,以及整个江城的快餐状况,但是这个问题,因为叶三省高雪皎无法出席董事会只能在小范围交流。 叶三省给谷陵打了电话,谷陵没有立即答应,说他要了解一下,跟几位校领导沟通一下回话,所以这个本来应该在第一次股东大会进行讨论的议题只能押后了。 虽然如此,双利公司股东大会第一次会议还是很圆满,三位股东资本金完全到位,选举了易涛为董事长兼总经理,讨论了公司的发展方向,三位重要股东都充满信心。 尤其是陈卓。 陈卓说,光是他所在的大千饲料公司,就可以提供很多赚钱的机会,比如运输饲料,比如原材料的供应。 中午大家简单吃了个饭,以茶代酒庆祝双利公司正式成立,然后大家开车前往资城,叶三省说他好久没有回去看师父了,大家自然响应,一伙人开了三个车。 到了重龙山山脚,大家停好车,步行上山。 易涛今天兴奋异常,带着他的新助理徐婷婷走在前面,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叶三省远远落在队伍后面,陪着曹红丽,心里充满无比的伤感,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别人,为易老色。 一个男人,如果要成长,那就必须承担无知的风险,易涛今天的快乐,将是年轻时代的余烬,或者,他也明白,这只是将要成长的前兆,——因为叶三省突兀地做出这种选择。心知快乐时光将尽,所以要努力抓住,心情放肆。 又想到自己突兀地进军生意场,这看起来是帮助了易涛,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扼杀了易涛。 比如,扼杀了易副部长。虽然,还了他一个易董事长。 叶三省想不明白,只能强迫自己不想。 一行人慢慢前行,快走到山顶,只见一座小楼,矗立在两段城墙之上,外形像是木塔,仔细分辩是泥塔,四层高,古旧之气扑面而来,曹红丽小声说道:“我们去楼上吧。” 叶三省还未回答,徐婷婷已经欢笑着冲入塔里,大家只得跟着进去。 上了一楼,曹红丽问:“这这是塔吧?我好像听说也可以叫阁?” 叶三省汗颜,说:“我也不知道。虽然我其实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久。但是现在它的名字叫重龙阁。据说有三百多年了,比下面这座县城还有久长一些。” 两人拾步而上,阁内楼梯陈旧,一经踩踏,发出咯吱声,既是不满,又是警告,曹红丽心情大好,说:“听见没有,不管这叫什么,反正你要客客气气,因为我们是不速之客,打扰了它。” 叶三省苦笑:“我在这生活了近十年,我就跟它是兄弟,哪里需要客气不客气。” 慢慢走到阁顶,两人走到栏杆边,极目远眺,只见资州一城尽收眼底,一江如带,绕城而过,满目带翠,金光耀眼,曹红丽突然放声大喊,冯清在旁边跟着响应,易老色和他的新助理也忍不住跟着吼叫,一时间,空谷回音,都是几人的声响。 待到几人音尽,叶三省笑道:“你们算不上第一,资州城里人都到这里叫过,称为喊山。” 曹红丽问:“是不是要叫出意思?” 叶三省笑道:“此时此刻,自然随意。” 曹红丽对他皱鼻拒嘴做怪相,突然张嘴大呼:“叶三省,我爱你。” 叶三省大惊,大家都转头看着他们,莞乐微笑。 曹红丽笑意盈盈,幽幽不绝,叶三省摇摇头,看着他的女友,看着这个陪伴他两年的漂亮女友,看着她白晳而闪亮的脸庞,晶莹而闪烁的眼睛,心里充满无比的感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是的,妻! 就在这一刻,他抛弃所有的思虑与纠结,觉得一生中有这样一个女人,应该满足。 他笑笑,对曹红丽说:“米土。” 一个道童过来说:“师父请你们喝茶。” 第527章 拿钱来 王道士自然还是在那排二层小楼的正中堂屋等候。 他早上接了叶三省电话,虽然还是像往常一样在那里接待访客,沉思,喝茶,心里却满是这个最喜爱也最重视的弟子。 叶三省带着众人进门,先给王道士敬个礼,然后挨个介绍,王道士不像平时对待那些访客一样端坐不动,笑着起身一一跟众人合手稽首,说道:“这些朋友我倒是一个都没有见过,不过听你说过,高雪皎,同学,小曹。上次我见过三省的几个文友,聂作家,还有一位,李华莉。都好。” 叶三省微笑着招呼大家两边坐下,心里埋怨师父,怎么啥话都说,曹红丽倘若埋怨他都没有把她介绍给师父,却把一个毫不相干的李华莉让师父见了,他如何应对? 道童奉上茶水,王道士得意地说,这是重龙山自种的新茶,加上山泉,大家听命细细品尝,只觉得清冽甘香,的确是茶好水好,纷纷赞叹,王道士更加得意,说其实是心静的功劳,与山泉新茶无关,世间人事,皆须静下心来,才能品出好来。 高雪皎和齐雍峰都赞王道士是神仙日子,当然王道士本来就是“神仙人物”,叶三省煞风景地说,虽然茶好水好,在这里呆几天也无妨,可是你呆上十天半个月,就一定无法保持心静,绝对向往城市生活,呆上三个月,你绝对厌恶这里一切,人,到底还是群居动物,尤其是我们年轻人,寂寞难耐。高雪皎赶紧批评说俗气。 王道士微笑,说人生如四季,各有不同心态,年轻人喜欢热闹,这是自然道理,三省凡心未了,所以我不能传他大道,让他去红尘打滚。各人各命,随其自然。 叶三省说既然各自自在,我可以劝一下师父,干脆进城算了,城里有钱人多,正好去收割他们。 王道士也不生气,也不尴尬,笑着说,他们给我钱,我给他们话,他们解我穷,我解他们惑,平等交换,不是谁收割谁。进城我也不反对,若能将这一山之山泉新茶空气一同带走,我就愿意。 众人齐声称赞王道士高人高论。 堂屋里光线不佳,与屋外闪烁的阳光形成鲜明对比,叶三省听着众人说话,不知不觉中安静下来,感觉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很遥远,光线像是被煮过很长时间,已经有些粘稠,心里觉得无比的安稳和踏实。 好一会,像是打了个盹,又像是从冬眠中醒来,王道士起身对众人说一声稍候,招呼叶三省,转身往后院走去。 叶三省跟到后面,两人上楼,进了王道士卧室,王道士坐下,喘*息稍定,看着站在面前的叶三省,问: “说吧,突然回来,有什么事?” “师父你真厉害。什么都不问就知道天下事。”叶三省迟疑一下,在床上坐下。 “去肉铺自然买肉,去布店自然买布,你想想你工作三年回来过几次?突然这么来看师父,自然不是真为了看我这个糟老头子,再加上你这样奉承,师父有点害怕了。 “我要钱。”叶三省毫不犹豫地说。 “多少?” “一两百万不算少,一千万不算多。” 王道士神情不变:“用途?” “师父我想做生意赚钱。” 王道士勃然大怒,道心动荡,轻喝道:“最好给我充分的理由。” “秀才杀猪也得用刀,人生在世,哪里不会用钱?师父你买米买面喝好茶也得用钱吧?越是干大事,越是要用很多钱。”叶三省早有答案准备着。 “可是当初我跟你说过,你这一生的……命,就是仕途,而不是商场。” “这不冲突。仕途中也包括商道。而且我目前正是一段缓冲期,正好用来在商场历炼,我认为商场是官场的补充。” “胡言乱语。不说两者天壤之别,单是你一脚踏进去,江湖中的污水,就要溅满你一身,将来你成为一方诸侯,如何洗涮?一点蝇头小利,你真是猪油蒙心。” “师父,不管是小利还是大利,男人腰中无钱,很难挺直。你不是说过,红尘中打过滚,才不会轻易被红尘所滚,我得有钱,将来才不会被一点小钱就诱*惑,这也是为将来打基础,作准备。” “你需要钱,师父可以给你,君子远疱厨,大学我不管你,那是锻炼,现在何必还要重做冯妇,亲自操刀?” “一是锻炼,二是恰好有这么一两年空窗期,现在经济形势不错,感觉很有机会,所以准备赚点钱,打打基础。” “机会?再好的机会,再多的钱,我认为都比不上你在仕途的进步。你啊,就是太心急了,一刻都不放松,总想抓点什么在手里。为什么就不可以再等等?” “再等等固然不错,可是机会来了不抓住,更是错误。如果一件事下定决心,就不能再三心二意。一个错误的决定,有时候也比犹豫再三不做选择好。” “决定了?” “一时有一时的计划,一生有一生的计划,我会听从师父的安排,仕途为王,但有时也需要调整计划,迂回进攻。” 王道士颓然叹气:“想好做什么生意了?” “箭已离弦,射中什么就什么。” 王道士默然半晌,一笑道:“知道为什么十几个弟子中我最欣赏你吗?” “肯定不是因为我帅……是因为我能够做事?” “是因为你坚定。一旦认准一件事,你就能够坚持下去,彻底做好。”王道士赞叹说,“但也因此,我不能传你道统。因为你太过执着。别人都称赞道心坚定,我倒认为道法自然,心思要随情势变化,没有一定才好。” “留给师弟吧。我是红尘中人。” “要多少钱?”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王道士呸了一口:“你做啥生意,直接割师父的韭菜就行了。” “周书记虽然没收我为徒,但我感觉他教了我不少,这次安排,也是他这个‘师父’在指引我,所以这一次我听他的,静默待机,藏器待时。而做生意,也是一种‘藏’。” 晚上王道士在山下小城设宴,李邦贵从伏龙镇赶回,因为还要开车,还要连夜回到江城,喝酒的人不多,也不敢多喝。 王道士为所有的人都准备了礼物。 曹红丽是一支玉镯,王道士说是宫里的古物,叶三省心想,王道士这是把曹红丽当成儿媳妇看待吧? 给高雪皎是一副字画,也是古物,高雪皎连说太贵重了,当不起。王道士说宝剑赠英雄,字画自然要送给文豪了。——他自然知道,这是叶三省在江城最重要的朋友和同学。 齐雍峰和易涛都是貔貅,陈卓是金蟾,女生是黄水晶饰物。 叶三省有点懵,不明白王道士哪里准备这么多礼物,他可是上午才打的电话,不过所有的人都喜出望外,不仅是因为礼物价值不菲,也因为是大师加持,尤其是陈卓和齐雍峰,都是招财的吉祥物,亲自从重龙山请回去,意义不同。 回到江城,快十二点,高雪皎和易涛非要宵夜,一伙人又去宵夜,两点才各自心满意足地分散。 周日,三个同学再次碰头,讨论公司接下来的工作。 叶三省回想昨日,王道士感叹过,说他让叶三省再等等,可是他其实也像叶三省一样,不好再等。百年之约马上到期,他得尽快再找一个栖身之处,可是要让他离开重龙山,无论对他的“生意”,还是“任务”,都极为不利,可是庙里的和尚铁了心要“请”他离开,他还真是束手无策。 叶三省想了好多办法,又自我否定。可是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师父离开啊。 到了中午,徐婷婷过来,四个人吃了饭,高雪皎要去岳兴采访,易涛要去谈判租用场地,叶三省干脆跟高雪皎一起去玩,充当助理。 进了岳兴,叶三省忍不住感叹说,他就来过一次岳兴,而且在这里被人打倒在地。高雪皎哈哈大笑,说岳兴土老肥多,因为岳兴有很多小煤矿,也因此岳兴的社会混混特别多,社会大哥也多,混出来就是大哥,没混出来就是混混,所以岳兴的白云门那个掌门龙在海是江城的武协主席。叶三省继续感叹说,有钱也未必是好事,我向周书记汇报过岳兴的一个矿老板被绑架案,那真是惨,但是我们现在,又在兴致勃勃地追求金钱。 到了跟当事人约定的茶楼,叶三省跟在高雪皎后面,等着当事人站起,旁边一人也跟着站起,叶三省不觉一怔。 袁野。 第528章 非穷 小梦的男友,在云阳区教育局工作。小梦是曹红丽和冯清的闺蜜,叶三省第一次正式成为曹红丽男友,就是四个闺蜜在ktv打赌,然后又各自叫来了男友,叶三省就是那次跟袁野认识,后面又跟袁野喝过几次酒,感觉一般。 单从外表来说,袁野斯文儒雅,又高,跟小梦非常般配,可是叶三省却跟矮胖的齐雍峰走得最近,现在又成为生意上的伙伴,可能是因为叶三省自觉心态老,又可能是袁野有些矜持,他们只能算是普通朋友。 袁野微笑着说:“我听说是高总编,知道是叶……书记的同学,所以我就陪斌哥过来一趟,只是没有想到叶书记居然也来了。” 这一次高雪皎采访的对象是岳兴二中的一名教师,叫康斌,是关于课外补习班,坐下袁野介绍说他跟康斌是好朋友,康斌以前还教过他,是他的老师,但是岁数差距不大,所以袁野称康斌为斌哥,袁野老家是岳兴的,一般周末都会回岳兴来看父母。 叶三省问了袁野父母近况,一个退休,一个没有工作,随口说袁兄就在江城买个房吧,把父母也接过去早晚都可以在一起了。袁野说,没钱,怎么买房。 叶三省愕然。 江城现在的房价,就是五千左右,不挑选地段和楼层,四千五也有,一套房首付不到二十万,就是背房贷而已,他和小梦都有工作,应该不是难事吧?可是袁野的回答如此直接。 很多话在嘴边转了几圈,终于忍住,高雪皎及时说,康老师,我们开始吧。 叶三省起身点点头,说我打个电话,不想听他们采访。 高雪皎给他说过,这是秘密采访,康斌是一位很有正义感的名师,享受国家津贴,鉴于学校很多老师上课敷衍,课后补习收钱,他认为这是误人子弟,师德丧失,所以希望媒体呼吁一下,制止这种风气。康斌可以给报纸提供详细的数据和材料,只要求不出现他的名字。 叶三省走到茶楼包间外面发呆,心想这事肯定应该制止,做为老师,国家给了薪水就应该做好本职工作,结果却在工作之外收钱,这本身就是渎职,甚至可以说是诈骗,有的老师补习时上大课一节课就要收一百,一堂课三五十人就是三五千,还不说一对一,或者数人的小课,八百一千还要看人才收,灰色收入非常恐怖,引得不少老师都铤而走险,加入补习大军,家长们苦不堪言,无可奈何。 但是从另外的角度来想,老师一向被称为臭老九,清贫惯了,既然没有明文规定课外不许补习,也没有规定补习收费标准,反正民办的补习机构这么多,也不差老师近水楼台亲自下场,还有康斌批评老师上课不讲全不讲完不认真,这个标准也无法界定,老师利用这种机会或者说是漏洞创收,似乎也无可厚非。 何况自己,身为体制内的公务员,不也凡心大动,下海经商? 又想到很多时候,老师几乎就是知识分子的代称,古教授说知识分子曾经三次被称为“老九”:第一次是在元朝,统治者根据职业把臣民划分为十个等级: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猎八娼九儒十丐。“儒”被分在第九级,连娼都不如,仅比丐强一点,因此当时的知识分子被称为“老九”;第二次是在民国晚期,知识分子的待遇很低,社会地位也排在了国民党士兵之后,当时有人按照拆字法,称兵为“丘八”,知识分子就捎带着被叫做“丘九”;第三次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知识分子被排在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走资派之后,称为“老九”,而且在前面加一个“臭”字,以彰显对“老九”的厌恶之情。 不觉莞尔。 看高雪皎架式,这个采访一时半刻结束不了,叶三省下楼眺望,正考虑往哪边去,袁野在身后招呼道:“叶书记,我陪你走走吧。” 叶三省点头说好,袁野问叶三省准备逛什么,叶三省说他对岳兴不熟悉,随便逛逛吧,袁野说,那我们就去明清一条街逛逛吧,岳兴是文化古城,前几年政府乱来,拆了老街,打造了一条不伦不类的仿古街,叶三省笑,说那就去逛逛。 岳兴县城不大,两人转过几条几百米的街道,就到了所谓的明清一条街,叶三省惊奇地发现,街口居然就是他来过的白云门的武馆所在,也不声张,也不往那边看,生怕突然就从武馆里走出一位一身腱子肉的大哥招呼自己。 进了街,还算热闹,两边店铺模仿古时都用竹竿和布挑出店招,卖的货物三成是旅游景点的惯常产品,一成是当地土特产,还有些服务类的餐馆茶馆理发店,叶三省感觉就像一个没有梳妆打扮的丑姑娘,惨不忍睹,心想即使是临江古镇还在建设,现在也比这条县城里的明清一条街好看很多倍。 袁野一路向叶三省介绍岳兴的风土人情,市井故事,叶三省认真倾听不时发问,感觉袁野还是比较细心,也有能力,忍不住问:“袁兄,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生气哈。” “江城买房?”袁野反问。 叶三省在心里称赞了一下袁野的聪明和反应,笑道:“对啊,你工作也五六年了吧?不可能连个首付都没有吧?” “的确没有。”袁野苦笑着双手一摊:“我一个月工资到手四千块左右,小梦她比我还少,你想想,在江城哪里不需要用钱?租房一千八,生活费中午在单位解决,晚上小梦在家就自己做来吃,早餐随便对付,一个月两人生活费总得一千五六吧,然后是其它固定开发,两千元打不住,你算算能够剩下多少?还不说要跟朋友吃吃饭,自己去看个电影什么的,哪里存得下来钱。我家还好些,父亲有退休工资,小梦父母都在农村,我们不能给她父母一些资助已经非常羞愧了,肯定无法指望他们赞助,所以我是的确没有办法买房。我想买个车也存不了钱,唉,每周回岳兴我都是蹭别人的车,或者坐公共汽车,真是。” 叶三省默然。 贫贱夫妻百事哀。 倘若他不是学校时赚了点钱,他跟曹红丽也应该一样苦恼吧? 所以男子汉大丈夫立世,必须要有钱。古龙也说过,一个人没有钱,就像口袋里没有米,立不起来。 幸好自己下了决心重新做生意赚钱。 心里有点冲动,话到嘴边改了口:“袁兄不忧。我觉得可以从两方面着手,以后可以想办法自己赚点钱,比如做点什么生意,另一方面是仕途上。” “都会这样想。我也是这样想的。”袁野还是苦笑,没忍住:“其实你在给周书记当秘书时,我应该请你帮忙,你到我们局里来晃一下,说不定局长就给我解决副科了。” 叶三省大惭,赶紧道:“对不起,当时太忙了,心气浮躁,没有好好跟袁兄喝酒交流,不然肯定去你们那里‘视察’工作。” 袁野摇头:“叶兄弟,这哪有什么对不起的。要怪就怪我自己脸皮薄,当时不好意思说,现在说出来自己都难堪。但我相信叶兄弟以后还会继续提拔,将来能够帮上我的时候,一定帮愚兄一把。” 他终于改换了称呼。 叶三省心里叹气。想当初他跟曹红丽的三个闺蜜和她们的男友见面时,自己在临江镇工作,似乎在他们面前低人一等,曹红丽也说过,她的三个闺蜜都劝过她不要冲动,觉得叶三省配不上她,可是现在,不经意间形势完全转变,他心里没有任何得意,只是觉得压力,——既然进入跑道,他如果不继续往前冲,那就必然要被无数人甩在后面,看着别人的背影哀叹。 “高雪皎是我的同学,我还有一个同学叫易涛,他现在在林氏集团做事,不过他已经注册了公司,准备独立,将来他有什么生意求到你们教育局了,袁兄一定要关照一下他。” 叶三省看着袁野,认真地说。 袁野一怔,他也不笨,立刻反应过来,这可能是说将来易涛可能会照顾到他,虽然不知道易涛什么公司如何照顾,可是他对叶三省有种莫名的信任,点头说:“一定。” 两人继续前行,突听得有人招呼:“叶……秘书。” 两人都是一怔,抬起头来,前方路边的茶馆,在街上摆了几张桌子,一个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他们招手,正是叶三省最不想碰见的“熟人”。 龙在海。 第529章 不想见的人 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一边走过去一边招呼道:“龙掌门。” 龙在海打量着他:“真是有缘千里来相见,稀客。” 伸出手要跟叶三省握手,叶三省大惊,他可是记得第一次见面,差点就被这位龙掌门捏得痛叫,赶紧双手合什说:“龙掌门您的功夫精深,我哪敢跟你握手。” 龙在海哈哈大笑,招呼叶三省坐下,介绍旁边的茶客是郭总,又问袁野这阵没回来,好久不见,茶博士过来,叶三省只得也跟袁野一样要了盖碗茶,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坦然应付。 龙在海先问叶三省现在在哪里工作? 他只知道叶三省离开市*委,连叶三省去界溪镇晃了半年也不知道,听说去了文化县团*委,言不由衷地说团*委清静,熬一熬将来好提拔,跟着又埋怨说叶秘书离开市*委,他那个武术节也搞黄了,县里就是敷衍他,拖着不办,市里也没有声音,生气地立刻要打电话叫井洪过来算账。 井洪是岳兴的文旅局长,跟文化的王度,义双的林运祥一样,都是五军都督,上次叶三省做为市*委书记的钦差大臣来岳兴调研,井洪陪同过,也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看见叶三省被北哥的司机把酒泼到脸上。叶三省自然不想再见什么人,阻拦说龙掌门就别打扰井局了,现在我不是叶秘书,只是一个小小的团*委副*书记,井局用不着接见我这种小人物。 龙掌门哈哈一笑,说那好,今天就不骂他了,不过叶书记你帮我想一下,我这个武术节怎么才能够继续搞下去,而且规模还要越搞越大,越搞越红火。 叶三省苦笑说我现在在文化,又是团*委,跟龙掌门这个伟大事业八竿子打不着,不能信口开河,龙在海不依,说叶书记不许藏私,你以前调研过这个工作,当时又在领导身边,多少了解一些领导的意图是吧?一定要替我把把脉。 叶三省沉吟一下,看着街上熙攘往来的人,说:“龙掌门,我真没有资格替你……建议,我只是从我个人的工作经验说说,也不知道能不能入掌门的耳。” “我工作这几年,最重要的工作经验就是一个:顺势而为。” “大势所趁,个人只是其中一个小点,只有顺势而为,才有可能站上潮头,事情才可为。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就是如此。顺势做事,事半功倍,而逆势而为,事倍功半,甚至可能步步荆棘,一事难成。” “具体到我们江城,我个人感觉,前一段时间的大势是发展经济,所以前一段时间把武术节当成一个项目来做,以市场为导向,其实可以热闹一下的,——我上次也给龙掌门建议了,但是现在,我个人感觉,——也许不对也许不全面,龙掌门自己判断。我个人感觉现在的大势是规范市场,整顿秩序,组织建设等等,这种形势下,武术节要搞的确有一定难度。当然,也不是不能搞,但得换一个方式了,比如规范全市民间社团这样的名义下做是不是可以呢?具体方式我一时间也想不好,我只是提供一种思路。” 叶三省看似在给龙在海建议,其实也是在自己再次梳理思路,有一点“借他人酒杯浇心中块垒”的味道。而且,因为有袁野和郭总在,他尽量说得隐晦,希望对方能够领悟,现在市*委书记由周仲荣换成了姬中恒,两人治政理念有了区别,不是说不需要政府出钱就能够解决问题,而是要首先解决政治挂帅,稳定和谐。不过想到龙在海上次给他解说防弹衣才具有侵略性,引伸到武术只是防身,这位龙掌门的智商应该在线。 果然龙在海脸色阴沉下来,好一会才问:“可是我真想搞啊。我师父,你知道的,白云大侠马上就百岁寿诞,做弟子的,总想趁机搞这么一个盛大的仪式报恩。” “大势所趋,个人无法抵挡,可是大势之下,个人也有选择,是顺势而为,还是逆势而起?逆势而起固然改变不了大势,或许能够改变个人的状况。” “所谓好风借力,时机一到,凭风直上九霄天外;时机不到,奋力展翅也不飞过茅檐屋顶。” “叶兄弟的意思是?”龙在海有些疑惑地问。 “再等等吧。” 叶三省认真地说。 龙在海默然,脸上表情明显不愿。 “我觉得这个小老弟说得对,老龙你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等等,说不定就……什么大势变了,大势来了,县里市里要主动做这个武术节了,是不是?” 郭总笑着说。 “望峰息心?” 龙在海喃喃道。 “倒也不是。”叶三省安抚说,“只是再等等。再说,我在这里胡言乱语,所谓的大势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还有所谓强弱,难易也不是大势的全部内容,有时候,具体到某一件事,也有一件事的大势,比如武术节,岳兴人民都想搞一个什么节庆祝一下,热闹一下,武术节说不定就应运而生,顺势而为了。我只是说目前,好像应该再等等吧。” “如果非要搞呢?” 龙在海不甘心地问。 “那么龙掌门就立刻成为江城的新闻人物,西川也会瞩目。”叶三省毫不犹豫地说。 这下立刻击中了龙在海。 周仲荣虽然离开了,余威犹在,更具体的是,整治投资软环境的工作并没有正式宣告结束,陈文富垮台的后续动作还在继续,纪委还在深挖,岳兴也有很多公安系统的干部受到牵连,自然,社会大哥们的威胁依然存在。 北哥,王洪九这些人早就离开江城,有的躲到东北内蒙,有的跑到缅甸,都在观望,等待这次扫荡结束,风暴过去,龙在海虽然自诩不在政府打击之列,可是这时候真要冒出来做武术节,肯定会引火烧身,成为目标,而且也会引起那些逃亡的社会大哥不满,认为他故意挑事,惹政府不快。 “那就再等等吧。”龙在海不愧是枭雄,决断极快,“谢谢叶兄弟建议。到时时机成熟,或者叶兄弟觉得可以创造条件搞了,再请叶兄弟来给我们策划。” “我个人经验,政府的工作请政府来做,市场的事还是交给市场,到时干脆打包成一个项目,上政府网招投标……” 叶三省突然呆住。 “怎么了?”龙在海问。 “我突然想到……这个项目真要办成了,说不定不需要龙掌门到处化缘,而且能够赚点钱。因为这个项目,还是有它的闪光点,能够吸引游客。” 龙在海轻轻地桌上一拍,喜道:“我就说嘛,叶兄弟是知已,到时一定请你来当组委会副主任。” 叶三省还未说话,他的电话响了,一看来电,接听,高雪皎说他那边采访结束了,问他们在哪里,叶三省让他开车到明清一条街街口来,转头对龙在海说还有朋友,马上来接,先告辞,改天再到白云门拜访。 龙在海起身相送,说正想叫苏少过来晚上一起喝酒,叶三省再次告罪,龙在海揽着叶三省的肩走两步,靠在街边小声说:“我师弟,北勇,他要向你赔个不是。他说叶兄弟一定知道上次的冲突是个意外,不会怪罪他,等他回来,一定隆重地请叶兄弟喝个酒。 叶三省连说不敢,说过去的事早就翻篇了,北哥不记在心里最好。等北哥回来,他请北哥喝酒。 挥手告别,到了街口,不想高雪皎开错了方向,走到了另一边街口,叶三省不想再走过去跟龙在海朝面,只好让高雪皎开过来,跟袁野告别,约了下周在江城聚,上车离开岳兴,还不到五点。 车开出岳兴,叶三省说:“我想过了,我们应该成立一个招投标公司。” 这是刚才他跟龙在海交流时,突然触发的构想。 高雪皎略一思忖,拍方向盘说:“最好!这才是我们的优势。” 现在政府的采购,包括教育医疗这些单位的采购,逐渐采取政府统一采购,通过招投标的形式,而且必须采用第三方代理,所以招投标公司应运而生。招投标公司收取一定的代理费,看起来不多,但如果数量和数额大,那也不容小觑,尤其是新公司开始,至少可以维持正常运转。 更重要的是,招投标公司,需要信息灵通,关系密切,这一点,高雪皎和周波都是个中好手,接触的人多,跟很多单位和官员的关系正好:不密切,还不够共同贪腐;不疏远,不至于连话都递不上,正好可以合作招投标。叶三省也可以暗中帮忙,甚至还可以拉上杨中,利用刘成家他们,高雪皎也是相当聪明,一点就透,立刻同意。 “我们就多注册一个公司,两个公司,一套人马。” 叶三省做了决定。 然后就给易涛,齐雍峰和陈卓打了电话,说了这个想法,三人都支持,然后又约了晚上在李博餐馆,易涛说今后我们在李博那里设置一个账户吧,各位股东都可以签单,每月结算,高雪皎从驾驶室伸头过来骂道,国家就是被你们这帮蛀虫搞垮的。 他们回到江城,六点过一点,直接到李博餐馆,一进包间,就看见夏敏。 叶三省不由得一声哀叹:今天还真是……总碰到不想见的人。 第530章 天生的总经理 招呼夏总,易涛过来小声解释说夏总跟他讨论商藏的事,听说今晚有局,所以来蹭酒,他自然不能拒绝。 叶三省知道这是夏敏的机心,易老色不知道他和夏敏之间的暗斗和隐秘关系,所以认为不在乎酒桌上多一人少一人,何况这是江城首富的女儿,新公司成立,多半有仰仗之处,转头问齐总清儿呢。 齐雍峰倒是猜到一些他和夏敏的关系,也猜到此时叶三省问这话的用意,多半是想叫清儿来,这样叶三省也可以自然地叫曹红丽来,可是只能回答清儿去了她父母那里,微带歉意,——这表情更叫叶三省尴尬。 李博的女友也不在,幸好一会周波跟周丽同时到达,酒桌上不至于只有夏敏一个代表,一说,却也是夏敏叫来的。 酒席开场,易老色就向新加入的两位美女说了他和齐雍峰联合成立了一个新公司,希望以后夏总多加关照,夏敏立刻说她不关照,她要在新公司占股份。 叶三省立刻说,夏总你不会看不上他们这点小生意的,将来夏总有心,帮衬一下我们易同学就恩比天高了。 夏敏看叶三省表情,不知道是真是玩笑,没再坚持,可是酒过三巡,易老色得意洋洋地宣布,他们这次,不仅成立一个置业公司,同时还要成立一个招投标公司,他易总,身兼两职,好比欧洲以前的贵族双头鹰,夏敏立刻站起身说,这可不行,她必须要参股,她的商藏易总都参了股,易总的公司,她也得参股,而且做招投标的话,她认识的人更多,以前没有这个机会捡钱,现在自然要自己赚这个钱了。 易老色大惊,他虽然是商藏的股东,可是心里知道这是叶三省的事,没有这根弦,这时夏敏当众揭破要挟,他竟然无可辩驳,转头看叶三省。 叶三省心里哀叹,不是责备易老色的时候,转头对齐雍峰点点头,齐雍峰心领神会,说夏总要拉我们一把,我们敢不从命?请都请不来。好了,那我们现在又多了一位股东,来,大家一起喝一杯。 叶三省稍微心定,齐雍峰老练,先拖一下,大不了等会再谈股份,控制夏敏不超过百分之十,她就没有话语权,当然,让夏敏了解公司业务内容也是一个麻烦,不是担心她会举报或者截胡,而是夏敏如果真对自己有什么想法,这将成为她的一张河牌。 去歌厅唱歌的时候,易老色挨过来小声问:“我是不是整漏了?说了不让夏总掺和,刚才不小心让她……” 叶三省拍他:“做生意,不要往后看,要往前看,事情已经这样了,就不要懊恼,而是要想着好好利用这事,变被动为主动,化危机为机会。她参加进来,有坏处,也有好处,就看你以后如何操作了。” 易老色怔了怔:“我c作?老叶,我还有个问题,你觉得我能够做得抻这个总经理不?不要因为我是你和雪皎的同学就安排我当,老齐也可以兼的。” 叶三省表情严肃起来:“你怎么会这样想呢?这么比喻一下吧,乱世之中,有些人总是想找一位明君,然后投靠,可是这个次序颠倒了,应该有一位能够依靠的人,然后竭尽全力推他成为明君。你也许不是全中国最好的职业经理人,但是我和老高最好的同学,这还不够?我们信任你,这种信任比什么管理才能价值百倍,所谓‘好的信用就是好的生意’,我们之间首先是彼此信任,这就是彼此的信用。马云也曾经反省过,阿里巴巴长大后,他也曾经聘用过很多了不起的职业经理人,最后发现,还是当年跟他一起创业的老兄弟值得信任,能够发挥最大的作用。明白了吗?你必须当这个总经理,也只有你能够当这个总经理,你别无选择,我们也别无选择,这是我们仨的命运,也是我们仨的战争。” 高雪皎过来听了后半段,说道:“易总,你知道如何识别一个芭蕾舞天才吗?从髋关节旋转腿部向外,这一点非常好才行,这个是天生的,而绝大部分人都只有靠后天的勤奋艰苦训练才能够到达,你不是天才,不是天选之子,我也不是,老叶也不是,我们仨同学最多只比同龄人幸运一点点,所以我们以后的人生,还是需要自己努力,所以易总也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以后都不要。想想那些富豪榜上的人吧……我是说的江城那些人五人六的富豪大哥们,你肯定比他们干得更好,有这一点就够了。” 三人举杯。 “那我以后该怎么干?两位同学……股东有什么参考意见?” 易老色笑着问。脸上自信满满。 “敢想未来之事,从来不会多余。”叶三省赞道。 “既然说了战争,那就记得一条:一切胜利,都是死尸堆出来的。” 高雪皎杀气腾腾地说。 “如果有一天我要踩着你们俩的尸体爬上去呢?” “请。” 第二天醒来,窗外的光亮透进来,曹红丽已经去上班了,叶三省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无悲无喜,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遗落在昨晚,遗落在酒桌和歌城,再也找不回来。 我做生意对吗? 他再一次回自己。 一时无解,慢慢起床,梳理今天要见的人,都是他觉得对生意有帮助的人,而且,这些人不会对他的仕途产生负面影响,比如谷陵。 不过谷陵这周都在省城活动,按照当时他提出的两个重点项目,应该去义双找义双交通局长汪雨,可是高雪皎今天中午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汪雨说了要高雪皎给他好好报道的,叶三省觉得拉上高雪皎,效果更好。 起了床洗漱后正不知往哪里去,夏敏的电话打了进来,直接命令他去王氏土菜馆,叶三省刚问了句怎么回事,她就挂了电话。 叶三省沉吟一下,觉得有必要跟她好好谈谈。 对于美女,任何男生都肯定欣赏,但叶三省一个把持不住,逾越了界线,犯了错误,尤其是夏敏现在有想跟他在一起的苗头,他必须扼杀。 不是说齐大非偶,如果曹红丽的家世丰厚,他也不反对,但主要是夏敏的个性太强,他不好控制。 出门打车前往,一进门,就听见哈哈大笑: “果然来了。” 第531章 立场要站稳 笑着站起来的是何安潮。 义钢办公室主任。 好久不见。 叶三省双手合什致意:“何主任。” 坐在主任的夏开祥笑道:“小叶,你应该称何总监。” 叶三省反应过来,说:“恭喜,何总监。” 义钢改制已经完全结束,国企变股份有限公司,称呼肯定完全变了,厂长变总经理,当初的办公室主任,可能现在是行政总监或者经理,叶三省一眼所见,何安潮气色举止跟以前也变了个样,一副当家作主的英雄架式。 不过他没有坐在主位。 主位坐的中年人肯定不认识,旁边的倒有些脸熟,叶三省一时没有想起,先团团一揖,夏敏招呼服务员加座,叶三省就在她旁边坐下,心里好生失望:自己不是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陪客而已。 夏开祥为人老道,又对年轻人关心,把叶三省的表情捕捉在眼里,给他介绍说:“今天大家正好说到你了,我就问小敏跟你认识,她生日那次你不是来了吗?后来商藏开业你也在,就叫小敏给你打电话,辛苦小叶了。今天这个局呢……” “叶……兄弟,是我请小夏总给你打的电话,我说想向你表示感谢,不好意思哈。” 对面站起一位满脸肥肉的中年汉子,看架式是位商人,眉眼间带着煞气,又像是社会大哥,叶三省可以肯定,他以前没有见过这人,感谢从何说起? “老黄你坐下,稍安勿躁。我先给小叶介绍一下。”夏开祥首先指着主位那中年人说:“这位是省电业局电力调控中心的丁仕强丁主任,这位是江城电业局副局长邱夏,何总就不用介绍了,这位黄总,黄强,家里有矿,做煤炭生意的,这是胡志勇胡主任,江城电业局办公室主任,这位是范总范老弟,我的生意搭档,几十年的老朋友了。” 叶三省恍然想起,上次吕治淮大包大揽说能够解决开南新区电价问题,结果真把江城电业局局长马腾叫了出来请客,马腾就带了邱夏和胡志勇来,自已居然把这两人给忘记了,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是没有用心去记,还是自己记忆有问题了? 范总,该是范程的父亲吧? 不过今天这个局是怎么组起来的?中间肯定有一根线,把所有的人牵在一起,可是,为什么会“大家正好说到你了”呢? 端起酒杯说:“我晚到,先赔个罪,按照江城规矩,我罚三杯。” 不容别人插话,先饮一杯。 饮到第三杯时,丁仕强举杯说:“我们都陪小叶一下吧。” 一桌人举杯,同饮。 黄总黄强大笑道:“我给你们说了,我这兄弟耿直吧。” 丁仕强微笑着说:“叶……兄弟,你现在是在团*委吧?我还是跟着他们叫叶兄弟吧。我来给你解释一下今天打扰,把你请来,主要还是我先说起你,结果他们都说跟你有过交集,尤其是黄总,这下就巧了,所以小夏总就给你打电话。” “首先我自我介绍,我跟马享,吕治淮都是朋友,尤其是马处长,在单位里关系处得不错。夏总叫我丁主任,其实叫我丁处长也一样。这次我们省局在江城召开全省的夏季电力调度工作会,明天全省的电业局长都可能会来报道。我来的时候,吕治淮就不说了,马享特别交待过,他在江城有个朋友,就是你,叶兄弟,让我来了一定找机会跟你喝个酒。刚才我没有忍住,就随口问了一下夏总,就是这样的。” 叶三省笑道:“丁……主任客气。应该我来拜访您。马享兄应该早打一个电话,我来安排接待,虽然不会像今天这样冠盖如云,一桌好客,我也会努力接待好省上来的领导。” 他既恍然,同时不解。 电力调控中心是电业局最重要的部门之一,而且是业务部门,实权部门,比如掌控全省的水电火电等等上网,一个倾斜就可以让人瞬间成为暴富,叶三省以前跟黑河代表团闲聊时就知道,藏区很多水电站的命运都掌握在这个调控中心,丁处长自然是省局炙手可热的人物,跟马享一样,大权在握。 ——可是他刚才说话温和,娓娓道来,毫无架子,是因为马享的缘故对叶三省客气,还是他的风格?还是蜀都人?还是因为他心中底气不需要用外在的霸道来表示? ——可是那天晚上他跟马享是喝得高兴,似乎也不值得马享这样对待自己吧?难道马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市*委?可是刚才丁仕强已经说了,既然知道自己到了团*委,还愿意跟自己喝酒? ——黄总黄强挖煤,应该是卖给义钢,而何安潮来跟丁仕强吃饭,自然是想请江城电业局给他们这个用电大户某种优惠,而夏开祥做为江城首富,自然跟义钢这种江城最大的企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和各种生意,所以今天这个酒局差不多就是这样组成的,可是这位黄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绝对没有见过,记忆中也没有交集,难道仅仅是为了捧何安潮和丁仕强的场,黄强才生硬地编了故事,还这样腆着脸叫自己“叶兄弟”? “今天喝高兴就行了。”丁仕强还是那种温和口气,“接下来几天,各种酒局,你想嘛,各路诸侯齐集,抢着请客,能够请到客人都是一种光荣,叶兄弟这次你就不要来凑热闹了。” 叶三省点头,明白这种全省的会议,跟他们在党校学习差不多,私下里都在各自约酒,叶三省学习时每天就有不少人邀约,那还真是请得到客人才算有实力。甚至可能今天马腾没有来陪丁仕强,说不定就是在跟其它的诸侯联谊或者是宴请比丁仕强更高的省局领导,——不对,如果马腾安排的话,办公室主任胡志勇肯定会跟着过去。 “不仅马处给我招呼了,亡羊补牢,吕治淮也说了你的事。”丁仕强兴致很高,继续说:“他最近也在全省各地请客吃饭,据说这还是听取了你的建议,什么以我为主,做生意就如泡妞,反正他振作了不少,应该是叶兄弟的功劳。” 夏敏得意地说:“吕总上次来的时候,我也在。” 叶三省淡淡笑道:“丁主任夸张了,都是酒话,我现在在文化县团,做副*书记,帮不上吕总什么忙。” 夏开祥一直看着叶三省,越看越觉得年轻沉稳大气,越看越喜欢,这时听叶三省再次强调自己到了县上团*委,那是主动表示我现在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了,但同时,也是在显示自己的矜持,这份傲气还是要收敛。 “叶兄弟是个人才,当初我们改制时,也给过我们不少意见。”何安潮笑着问:“那个吕总是怎么回事?做生意如同泡妞又是怎么个说法?” 丁仕强就等着问,立刻简单地把吕治淮跟他的业务经理反目,业务经理自成一派抢占吕治淮的市场,两人打了差不多一年,吕治淮不断败北,招架不住,最近才稳住阵脚,就是听了叶三省的建议。 “果然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黄强慨然叹气,“有的时候,我几十上百万的钱花出去,厚着脸跪人跪遍了,还是成不了事,可是叶兄弟一句话,就帮我了大忙,报了大仇。” “你这话……什么狗屁逻辑。”何安潮笑骂道:“说说叶兄弟又帮了你什么?” 刚才黄强只是叫嚣叶三省是他的恩人,非要逼着夏敏打电话,比丁仕强还要积极,——当然也是要捧丁仕强的场,捧丁仕强的场就是捧何安潮的场。还没来得及说他的故事。 “我的事简单,但对我是大事,大到老婆偷人生意垮了一样。”黄强大声说:“我兄弟,亲兄弟,在酒吧跟人打架,那人是警*察,我可以认错,赔钱,但那人公报私仇,把我兄弟关了半个月,打得之惨,比渣滓洞的国民党还凶残,出来我兄弟全身是伤,坏死了两个脚趾头,养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我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到处告他,可是官官相卫,哪里有我这小老百姓说话的?最后还是找到了叶兄弟,给纪委打了个招呼,那个警*察被清退了,再也穿不上那层皮了,现在跟我一样,平民百姓,我慢慢收拾他。所以是叶兄弟给我申了冤,这份恩情,我永远铭记,这不是钱能够衡量的。” 众人默然,叶三省赶紧说道:“黄总,你说得有不对。第一,不是我给纪委打招呼。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工作人员,没有资格给任何人打招呼,同时,也绝不会因这样的事请求纪委的同志;第二,刚才黄总你有些用词不当,没有官官相卫,我们是法治社会,任何人犯了罪,都会受到惩罚,不管他是黄总的兄弟还是警*察。第三,我劝黄总不要再想着慢慢收拾谁,犯罪的人,已经得到惩罚,黄总如果再想做什么,那也是违法犯纪的事,请三思而后行。” 他不管这一桌人是谁,他现在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 夏开祥赞赏地看着他,夏敏大感有趣,黄强尴尬,其他人各自沉吟。 “是叶兄弟打的招呼吧?这么久都没……我找了叶兄弟后,这事就……”黄强讪市地说。 叶三省打断他:“黄总,我再次强调,我绝对没有给谁打过什么招呼。以后请黄总也不要再提。然后你兄弟这事,能够得到妥善的解决,首先是我们政府部门,公安机关都是恪守职责,来于律已,还有就是正好赶上了全市投资环境整治行动,所以这个问题能够很快地解决,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黄强张了张跟,何安潮打断了他:“老黄不要说了,听叶兄弟的。这事就算你承叶兄弟一个情,但从此不要再向外人提了。你混江湖,混商场,但是官场中,也有些事……就算是好事,也不用到处宣扬,丁主任,是吧?” “要不要再听点吕总的故事?”丁仕强问。 第532章 小人物的悲哀和自持 大家自然叫好。 叶三省知道这是丁主任帮他转移话题,心想这位丁主任能够成为丁主任,智商情智商都高,只是,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似乎自己跟他除了有马享这层,风马牛不相及,而且马享也仅仅是喝过一次酒而已,不值得这样吧? 一边听丁仕强说吕治淮的八卦趣事,一边想丁仕强,还有马享他们为什么毫不掩饰他们跟吕治淮的密切关系呢?他们做为甲方,跟关系密切的乙方做生意为什么就这样明目张胆,理直气壮?一点也不怕别人知道吕治淮利用了这种关系赢利?而自己一开始就小心得要命,比做地下工作者还要隐秘,只差没有用暗号,密码本和发报机了。算了,蛇有蛇路,各施各法,小心使得万年船,现在看起来做了很多无用功,将来一定能够遮风蔽雨,逢凶化吉。 又想到古教授传授的“权术”,说到官场之中的激斗,阴谋与背叛总是伴随其中,可是无论事后的描述多么紧张和精彩,当时却大多力求无声无息。自己现在这个级别当然还够不上“权力”层面,可是黄强的事,多少也有点那个味道了。 黄强的事情他已经想起了,只是没有料到这位黄总会是当事人之一。当初老舅李邦贵来找他,他无法推托,就让对方按照正常的程序向各个部门递交申诉材料,当然,最后他在纪委问询并调阅了这份材料,实际上什么事也没有做,什么话也没有做。 可是他这个调阅动作就是最明显的“指示”。 因为他当时是市*委大秘,也是周仲荣跟纪委之间的联络员,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关系和存在。 所以纪委那边,甚至不用刘雁发话或者暗示,下面某位监察室主任就亲自处理了这个申诉材料。 案件本身并不复杂,只是公安方面维护本系统人员和权威,所以一直没有得到公正的处理,纪委介入,又正是对公安系统的整顿时期,这个案件处理得毫无阻力,又快又清楚。 叶三省说他没有打过招呼,也没有资格向纪委打招呼,这肯定是“事实”,但这就是官场之中最微妙的技巧和潜*规则,大家心照不宣,丁仕强懂,何安潮懂,夏开祥和范总也懂,甚至黄强也应该懂,但黄强这个时候为了捧大家的场,捧何安潮的上家丁仕强的场,同时心里肯定有些轻蔑一位县团*委副*书记的职务,所以莽撞地直言。 但叶三省并不恨他。 他没有必要怨恨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黄总,也并不因此后悔。 他“打招呼”,并不是为了黄总而是为了李邦贵,为了他老舅,为了他老舅改善伏龙镇生产生活环境,黄强给了伏龙镇赞助,这就够了,两清了,无论黄强如何对他,他都不会在意,唯一的希望,是不能因为这件事对他产生负面影响。也许现在看不出来,但将来某些关键时刻,会被有心人翻出来证明叶三省的某些品质有问题,改变某种重大的决定。 想明白这一点后,叶三省反而在后面单独敬酒的时候,多陪黄强喝了三杯,小声而慎重地拜托黄总以后千万别提这事,因为他没有帮上忙,无功不受?。黄强自然不笨,他今天捧场的目的到达,自然遵允。 夏开祥和邱夏一左一右坐在丁仕强两边,邱夏旁边是何安潮,然后是黄强,胡志勇,夏开祥这边是范总,夏敏,叶三省,夏开祥差不多面对叶三省,一直注意着叶三省的表现,心里满意,忍不住悄悄地对夏敏竖起拇指,——这是他们父女经常使用的暗号,跟别人谈判时,统一意见。 夏敏忍住笑,眉眼却不由自主地弯曲。 大家一边互相敬酒,一边听丁仕强说了几件吕治淮的趣事,夏开祥接口道:“所以人生在世,夫妻关系最重要,其次就是生意伙伴,我听丁主任说吕总,他可能同时没有处理好这两件事,说不定这两件事也就是一件事。小敏,你要吸取教训哟,娶妻娶德,找男朋友也同样要找能力强,忠诚老实的,不能只看帅,帅又不能当饭吃,不能赚钱。” 叶三省听在耳中,感觉就像是在说自己,而且,这话是在夸人吗? “你同学的生意是你在鼓捣的吧?” 夏敏小声问。 “他在打工,现在想自己当老板,这很正常。我只是在旁边帮忙提一些建议。” 叶三省审慎地回答。他必须对她守口如瓶。 “你在其中有股份吧?自己想做生意?” 夏敏继续问。这是纠缠在她心里这几天的疑惑,她很想知道答案。 “我毕业的时候,就向师父保证过,一旦进入政府工作,就绝不会在金钱上被击倒,不贪污,不受贿,不以权谋私。” 叶三省用真话来掩饰真相。 “誓言总是用来打破的。”夏敏冷笑,“你是不是有些后悔?” 叶三省一怔,立刻明白这句转换突兀的问话的真实含义,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伸筷挟菜,却滑落碗中,叹了口气说:“这世界没有真相,只有视角。” “说人话。”夏敏生气地说。 “我奉行中庸之道。”叶三省淡淡地补充,“有一句话是:neversaynever!” “我感觉你在躲我。我不后悔。我做事都这样,从不后悔,一心向前。”夏敏恨恨地说,脸上表情变幻,端起酒杯,“就好像喝酒,大家都知道喝多了伤身,甚至送命,可是喝的时候欢愉,这就够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遗憾我年轻时的自由,勇敢,哪怕在别人看来是胡闹,荒唐,但它依然美好……” “小夏总你们不能搞独立王国哟。说什么呢?” 坐在对面,一直注意叶三省的何安潮大声叫道。 “我向叶书记请教一点生意上的事。”夏敏笑着答道。 “也,叶兄弟不仅当官厉害,还是做商场高手哟。说来听听,什么生意?” 自然是黄强追着何安潮捧嘴。 “我问叶书记,在城里也开一家商藏怎么样。” 夏敏怔了一下,说道。 “叶兄弟怎么看?” 何安潮来了兴趣,问。 一桌人,都期待地看着叶三省。 叶三省怒气勃涌。 以前自己是市*委大秘的时候,这些人会这样随便考较自己,使唤自己? 就像自己是请来唱堂会的一样,要表演给人看,博个彩声,连夏敏也不虚饰一句。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人走茶凉,自己在市*委大院,其实根本就没有那杯茶,只不过替周仲荣拿了茶杯,沾了光而已。 叶三省沉吟一下,缓缓说道:“夏总的意思我揣测是因为商藏目前生意很好,可以用品牌扩张,同时,两位夏总的朋友去商藏的时候多,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城里活动,所以如果城里也有一个店,不仅能够满足这些朋友随时过来喝茶交流,也可以满足这些朋友应酬时需要的白酒,甚至可以扩张到红酒,啤酒和香烟茶叶等,而商藏不仅能够提供品牌白酒,也可以提供封藏的高品质散装白酒,既能够全面满足朋友的需要,更能够加深联系,交流信息,一举数得,而且光是凭朋友关系,就能够保证这个生意赢利,基本没有风险,因为有泰和山庄的商藏存在,所以投资也不会增加多少,基本上就是增加店面和人员成本,夏总,是吧?” 夏敏点头。 “任何人都能够想到这些,夏总自然也想得到。但是任何人都能够想得到的生意,一般来说,就不会是好的生意。”叶三省话音一转,笑道:“我的建议是最好不做这个生意。” 夏敏神色不变,问:“为什么?” “首先城里的商藏肯定会冲淡泰和山庄商藏的生意。这是不可避免的。这就很可能带来一种危险,结果是城里的商藏成功了,泰和山庄的商藏衰落,同时,刚刚建立的品牌也会黯淡。我个人更在意泰和山庄的商藏,而不是计划中的城里的新商藏。那个店你投了这么多了,又费了这么多心血,没有必要为了新店……就像喝酒串场一样,没有必要为了下一场匆匆离去就得罪这一场的朋友,那你不如干脆不参加这一场。” “然后是,我估计这个生意的利润,一年就是几十万吧?以夏总的身份,不会在乎这点小钱,而这个生意,因为是服务行业,会占用夏总很多时间和精力,甚至因为朋友在你那里拿酒,随便就会请你一起,这也是无用的应酬,会浪费一位企业家宝贵的,最重要的东西:时间和精力。你会没有时间来思考,来判断,来选择。最终你会发现,你在这桩生意上投入的时间成本远不是这点利润能够等同的。”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夏总你的身份。这个生意别人做得,夏总做不得。” 第533章 被重视 “夏总你是富二代,夏叔叔是江城公认的首富,夏总你做为富二代的代表,就得有富二代的样子,富二代就要有富二代的自觉。你起点高,出身好,人又能干,将来肯定叱咤风云,成为名震西川,誉满全国的企业家,你不用再像老一辈的企业家那样需要经历野蛮生长时期,会做一些违心的事,会做一些委屈自己的生意,甚至牺牲自己某些方面的品德,所以你需要用更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比如形象建设,比如道德暇疵,从现在就要严格要求自己,所以这种小生意真没有必要。” “你想想,你那些朋友晚上要吃饭了,给你打电话,夏总,给我送一件酒到哪个哪个餐厅,听起来你像是他的跟班或者就是一个靠他赏饭吃的小贩一样,你不觉得委屈,至少对你形象影响吧?甚至你在谈一件几千万几亿的生意时,接到这样让你送酒的电话,你是不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夏敏呆住,范总叫了起来:“小叶这我可以批评你了。你说我们老一辈生意人,好像就做了很多违心,违法的事一样。” 叶三省对范总点头,瞥见夏开祥不以为然的目光,心念电转,笑道:“抱歉,刚才一时嘴快,用辞不当,我的意思是夏总不用像前辈那样拼,让自己满身是伤,路边的钱是捡不完的,每个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找到自己最有效的路径,做最适合自己的生意,这样最好。其实,具体到这桩生意,我刚才说,这个生意别人做得,夏总做不得。我的意思是,夏总亲自做不得。” “我可以安排人做?”夏敏问。 “这不重要,也没有区别。只要是打商藏的招牌,大家都知道是你夏总的产业,都会给你打电话请你送酒,你再安排给下面的人,其实你的形象你的人设也受到影响了,也会在很多人的心中留下,一个送酒的小贩的印象。” “那我到底是做还是不做呢?” 夏敏问。 她知道叶三省肯定有后话,笑着捧场。 “首先夏总要清楚你的战略,你想在城里面再开一个商藏,是为了增加现在商藏的市场份额,还是拓展新的市场份额?或者说,你新开的商藏定位?” 夏敏张嘴,好几秒才回答:“的确还没有想好。” “得一人,得一城,得一省和得天下各有方案,却很难兼顾,泰和山庄的商藏,是因地制宜,做了那样一个场所,封藏原酒,是后来附加的价值,不应该在城里复制,因为城里没有那里的山水空气,那里的闲适氛围,而城里的方便和配套,也是泰和山庄不具备的,所以不能复制商藏在城里,思路要换一下。首先,还是回到所有商业的原点,你的目标群体在哪里?你的定位和你的目的。” “所以说,如果夏总光是为了配送酒,这很简单,差一位办事人员就行了,给他配一台车,甚至连店面也不用,只需要夏总在城里找一仓库。当然,仓库也可以因地制宜地打造。” “如果夏总要复制商藏那种模式,民宿还加不加?城里不叫民宿,那叫什么?会所?什么档次什么规模的会所?或者是一个酒庄?目前开酒庄也是一个趁势,因为消费群体庞大,那就应该按照酒庄的模式来做,而不是简单地复制商藏。” “所以到底最后要打造一个什么样的场所,什么样的商业模式,这需要夏总认真思考,而不是简单地复制。好事其实往往是坏事的开端和诱饵,夏总看见商藏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以为这就是战无不胜的品牌,你看前几年人人热衷连锁,什么上岛咖啡,良木缘,现在存活的有多少?所以还是需要审慎的权衡。” “你总是给我带来惊喜。”夏敏由衷地赞叹,“虽然,你最后还是没有说我到底该不该做,怎么做。” 黄强鼓掌:“厉害,厉害,超级厉害!果然是我的叶兄弟!来我的矿上,我把总经理分给你,你替我管事。” “叶兄弟好好的公务员,前途无量,怎么可能给你个民营……土老肥打工,省省吧。”何安潮甩手说。 黄强本来就是说笑,也不在意,笑道:“叶兄弟将来可以当国资委主任。” “黄总是市*委书记就好了。”丁仕强说。 大家都笑。 下午叶三省到市科协会堂帮忙。 明天是江城市第六届青年联合会开幕,团*委做为组织者和主持人,他们这些区县的团*委书记副*书记不用特别通知,都要去帮忙。 曾凡先到,看见叶三省,立刻拉他去跟团市*委的几位领导见面。 江城现在的团*委书记石林蔚,自然也是江城青联主席,副*书记毛茜,青工部长艾龙剑,办公室主任田文春,都是第一次见面,——想到自己在市*委也工作了几个月,跑的单位不少,见的人也多,可是居然没有跟团*委的同志交道过,那只说明团*委的确有些非重要非必要。 几位市领导都很热情,石书记说,欢迎叶三省同志加入到团*委这个大家庭来,尤其是像叶书记这样经历丰富,能力出众的同志,一定能够把我们的团*委工作做出特色,做出亮点。 叶三省心里嘀咕,石书记为什么要把“经历丰富”放在“能力出众”前呢?说明石林蔚对自己了解过,同时要求“做出特色,做出亮点”,自然也是承接“经历丰富”来的期待,可惜自己目前的工作战略是中规中矩,守正执中,而不是像以前标新立异,憋着劲放卫星。 陆续碰见一些熟人报到。 上次青干班培训的同学就有二十来位,差不多一半的同学都成为这次市青联的委员,有的已经两三届了,大家自然约了喝酒。有一些是以前的熟人和朋友,比如界溪镇火牛舞的传承人林丽娜,比如聂作家,比如谢华。 谢华是江城电业局的团*委书记,去年吕治淮来江城的时候,带着一起去了宝来山艺术村,叶三省怀疑吕治淮随手就掏了三十万买了叶一白一幅画,并不是给自己面子而是在这位江城美女面前显示实力。叶三省一直记得一个细节,她跟跟叶三省握手的时候手掌伸得笔直,像很多大领导一样,这是那种经常被人追捧,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叶三省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这位美女,谢华倒是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来:“叶书记,好久不见了。” 这一次,美女总算没有“沾”,而是轻轻一握。 叶三省好生不解,难道自己以前市*委大秘的身份还不如现在这个团*委副*书记在她眼中看重? 叶三省配合发些会议材料,次序册,跟熟悉的人说话,加了一些新朋友的微*信,一直忙到六点,留下团市*委两位工作人员守在科协招待所大厅,其他的人各自散去,都有酒局。 曾凡邀请过叶三省跟他一起,他是岳兴人,在文化工作了六年了,在江城有同学今晚给他组局,叶三省说了有青干班的同学聚,是中兴区公安局政委李星文安排,两人各自奔赴战场。 到了阿细餐厅的包间,一看高云不在,松了口气,韩中华过来热情地招呼,其他同学对这位生活委员没有更多的交情,只是普通同学,但是想到叶三省曾经在市府和市*委呆过,去界溪镇又整了一个现在让市*委市政府——主要是新来的市*委书记和市长左右为难的“超级项目”,都不会轻视他,李星文给他安排的座位在副班长王利萍的旁边,倒是比在党校读书时更受重视。 叶三省过去坐下时心里很是受用,突然一惊:什么时候,他也变得像一个庸俗的官员一样,在乎座位和尊敬了? 是因为中午的酒局? 是因为丁仕强他们把他使来唤去? 也许吧。所以中午他才没有控制自己,忍不住滔滔不绝地大放厥词,给几位成功商人上课,或者,也有夏敏的原因? 例酒敬完,互相混战,李星文跟叶三省碰杯的时候,忍不住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官员经常动,才有机会进步,我看叶同学算是我们江城动得最快的吧?你虽然还是副科,将来肯定前途无量,我们这一桌人都不能跟你相比。 高云不在,他说话就可以随意。他也知道高云跟叶三省不对付,虽然不怵高云,也不想横生枝节。 叶三省笑,知道这位李政委其实是在自我感叹。他在中兴区当了四年多政委,这次周仲荣整治公安系统,搞掉以陈文富为首的一批人,他明明有机会前进一小步,可是偏偏就一直无法落实,好消息一直不来。笑着说,我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填,哪里能够跟班长比,班长不动则已,一动必是青云之上。 李星文笑,拍拍叶三省的肩,说以后一定要多联系,任何时候到中兴区的地盘上来,都要给他打电话,叶三省点头说必须,心里却想,任何时候跟警*察打交道,都得小心,尤其是他现在决心做生意赚钱,虽然不是什么违法犯纪的事,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尤其是面对职能部门的领导。 结束后叶三省去歌城跟周波汇合,一进门还没有介绍,周波就笑道:“叶兄,我给你同学拉了一个生意。” 第534章 青联的会 易涛正在跟人喝酒,闻声过来,周波拉着叶三省走到沙发坐下,向旁边一人介绍说:“磊哥,这个就是我的好兄弟叶三省,现在在文化县团*委,副*书记。这个是磊哥,赵磊,中医院办公室主任,磊哥说了,以后中医院的采购,先分一部分让易总的招投标公司来做。” 中医院是江城一所三甲医院,骨科全省有名,每年的采购量巨大,能够网上这样一个大单位,自然是好事,可是叶三省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易涛正在向赵磊敬酒,赵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见叶三省也无动于衷,刚才介绍的时候也不正眼看,瞥了一眼,叶三省不知道什么来头,也不清楚他跟周波的关系到底怎样,这个承诺是随口说大话还是真实帮忙,不敢造次,笑道:“谢谢磊哥。我跟易涛大学一起四年,感情好,他现在自己开公司,我们都盼着他能够赚钱,赚了钱大家都有酒喝。我先敬磊哥一个。” 先给赵磊满上,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啤酒,两人举杯相碰,叶三省一饮而尽,赵磊却只是喝了一小半。 叶三省毫在不意地又给赵磊满上,转头再跟其他周波的朋友喝酒,两男三女,女的都是赵磊从中医院叫的护士,靓丽活泼,一圈酒下来,也明白今天是赵磊请周波吃饭,但应该不是公事,公事的话,不管哪方面,都应该有相关的部门出面,赵磊办公室主任的身份,是敲边鼓,而不是主角,所以是私事,周波把易涛记在心上,随口一问,再加热心,趁机向他提了要求,要他拿点生意给易涛做,但看赵磊的样子,似乎并不心甘情愿,只是迫于情势。 想来也对,任何行业,基本上都已经形成固定的模式和固定的关系,不可能有很多生意等着你想做了才去做,早已经有主了,新公司要赚钱,就得从别人的饭碗里抢,所以说做生意有的时候就像是在图财害命。中医院的采购每年只有那么多,以前是喂别人,现在易涛想去分一口,别人自然就吃得少了,虽然对于赵磊来说,给谁不是给,可是这块蛋糕一动,总得有个说法,还是麻烦,而且以前的主,对赵磊肯定也伺候得好,也肯定关系密切,说不定还有来头,赵磊自然心里不太乐意,一动不如一静。 可是对于易涛来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新公司要开展业务,要站得住脚,也只能如此,高中时学过鲁迅的文章,剖析了新与旧的斗争,这道理同样适用于生意场中。吕治淮的业务经理多少还在同样的行业打滚多年,易涛这种新人,只能不择手段,有机会就抢了。 赵磊是办公室主任,算是大管家,的确能够说上话,也基本能够决定“一部分”采购业务,但是具体经办的,还是下面的科室,倘若今天从歌城走出去,赵磊不认,或者说不愿意了,随便找个理由推托说下面的科室有什么新标准新办法,周波也肯定无法指责惩罚,所以说这生意并不牢靠,心念一动,走到外面给欧洪打电话,请他过来唱歌。 欧洪和叶三省算是很有渊源,最初是在夏敏的生日宴会上认识的,是夏敏的闺蜜古铃铃带来的,古铃铃就是中医院的一位护士,欧洪正在追求她,那晚跟叶三省一桌,主动敬了叶三省的酒,后来青干班又是同学,这次青联也在,刚刚李星文召集还互相喝了好几杯酒,还没有回到家,接到叶三省电话,也不问什么情况,立刻打车过来。 欧洪一到,介绍后赵磊态度立刻转变,虽然医管科一位副科长要说真实权力,还很难界定,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比不上医院的办公室主任,可是县官不如现管,欧洪在他的权力范围内,可以对整个中医院指手画脚,赵磊不得不打起精神,不是奉迎而是奉陪。周波过来,三言两语就找到了更多的酒友和主题,欧洪又对三位护士热烈万分,不是对三位护士有意,而是在三位护士面前树立形象,将来她们可能在古铃铃面前美言几句,气氛开始热烈起来。 叶三省一旁跟易涛碰杯,感叹说:“做生意还真是……跟政府工作有些相似,博弈啊。一物降一物。想不到我叶三省也有玩弄心机的这一天。” 易涛呵呵直笑:“英雄不问出处,挣钱不问来路,到手就是英雄。” 周一上午九点,江城青年联合会第六届代表大会召开。 对于参会的部分会员来说,算是隆重,但是对于叶三省来说,感觉平淡。 市*委组织部部长袁守志出席了会议并做了讲话,勉励江城的青年精英们砥砺前行,坦荡做人,精诚做事,叶三省听在心里,觉得就像是在警醒自己一样,自己现在不够精诚,因为想循规蹈矩,也不够坦荡,因为想遮掩行藏,反应过来,是自己心虚。 青联会跟人大,政协甚至政府和党员代表大会一样,基本程序差不多,开幕式后,是上一届青联副主席,市科协主席李元龙做上一届青联工作报告,然后是欢送上一届青联主席团。 中午吃饭后,进行了第六届青联主席团成员讨论会,各区县团*委书记,副*书记都光荣而顺理成章地成为主席团成员,参加这个会的只有四分之一青联委员,其他委员都在房间里休息。相当于被通知参加这个小会的会员,都是主席团成员。 然后,进行了第六届青联委员的领导的讨论工作,大家对名单上的主席,副主席,秘书长提名人选进行举手表决,全员同意。 主席团会议靠一段落。 留下几位新提名的主席副主席秘书长开小会,叶三省和大部分主席团成员离开,计算时间不久就是下午的大会,大家散在科协会堂四周闲聊,叶三省想这是市*委市府领导经常出没之地,老实在旁边一间茶馆叫了一杯茶看老头下象棋。 下午两点四十,江城第六届青年联合会领导班*子选举大会正式召开,每位成员都领到了选票,等额选举。 一百多位青联委员投票用了半个小时,然后由李元龙宣布选举结果,提名主席,副主席,秘书长人选都以全票当选,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叶三省用力地鼓掌,也有一种庄严而神圣的感受。只要想想这一百多年轻人,十年后就会成为这座城市的中坚力量,再过十年,他们之中就会有区县主官甚至市领导,每个人都激动不已。在一个庞大的活动中,很少有人还能够理性思考,冷静行动的。 接着是新*一届主席石林蔚做新*一届青联工作报告,提出了十大任务,要开展十大活动,完成十大目标。 虽然这份报告早就打印在秩序册上,大家还是一本正经地凝听,深受鼓舞。 晚上早有通知,是全体聚餐,有酒。不许任何人缺席。 石林蔚完成祝酒辞后,整个江城宾馆的小宴会厅就成了欢乐的海洋,叶三省也被淹没其中。 叶三省早有防备,这样的场合,再大的酒量也无法猖狂,不说十几桌人,任何一桌都可以干掉你,任何一桌上一名青年委员,都不是轻易可以战胜的,无论是酒量还是其它。他牢守着某位明星的“三不”原则: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首先不主动挑起战争,除了石林蔚,曾凡,李星文几个人外,绝不主动去敬酒,哪怕事后再赔罪;然后别人来敬酒,自然也不能拒绝,因为拒绝就可能是轻蔑,是挑衅,是结仇,所以只能陪着喝,不过可以主动认输,请求半杯;不负责就简单了,有人喝酒绝不劝,有人喝醉绝不帮,独善其身,结寨自保,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也不妨落井下石,嫁祸于人,借力打力,趁火打劫。 饶是如此,叶三省也喝到了八九分。实在是他以前的事迹过于传奇,很大一部分区县的青联委员都是从名单上看见他,然后绕着弯来跟他碰杯,认识一下这位曾经的“黑马”“最传奇的秘书”“最霸道的副镇长”。 当然醉得最快的肯定是石林蔚。 他是当之无愧的主角,第一轮酒敬下来,饶是他每一杯都象征性地喝一小口,可是一百多杯下来,再加上有些好事者严格打表,他早早进入状态,被人起哄,叫上几位新晋主席玩抢凳子的游戏,几次差点摔个马趴,都是故意排在他身后的李星文扶住他。 叶三省心想,李星文是个角色,应该结交,只怕人家未必把自己放在眼里,昨晚喝酒,那不过是场面话,以后要主动找机会亲近。 闹到十点钟,坚持不住的委员们已经退了大半,石林蔚宣布结束,又带领好事者外出宵夜。 叶三省想,石林蔚今天起码喝了一斤有半,应该超量了,他现在这种状态,回去也是醉,再喝还是醉,但他今天绝对高兴,因为这么多青年俊杰团结在他的周围,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将来他离开团*委无论去哪里,都是如鱼得水,有的是委员来帮他的忙,同时团*委一直被冷落,尤其周仲荣那三年,全力搞经济工作,今天总算是他“石林蔚日”,电视报纸都有他的名字,很多人都会在今天谈论青联,谈论他石书记,是该放纵一下。 但是,有朝一日,我若得志,绝不如此失态,何况,这还并不算得志。叶三省在心里告诫自己。 第535章 青联的会没有白开 第二天上午审议了几位青联委员的提案,还是跟人大政协同样的会议程序,下午分组讨论。 青联按照人大政协的套路,也分了科教文卫组,政法组等,一个小时后,各小组代表做了发言,这将记录和做为青联接下来的工作。 晚上欧洪安排吃饭,请了李星文,也请了赵磊,还有两三位欧洪的朋友,都是科长副科长,大家喝得很高兴,赵磊改变了对叶三省的态度,觉得这位团*委副*书记可以交往,唱歌的时候,去了李星文指定的一个场所,玫瑰之夜,居然是小姐陪唱,叶三省一进包房就感觉不对,等到一排小姐进来恭身说老板好时,他立刻起身装作打电话,走到包间外,打量整个歌厅,笑笑,电梯下楼,然后给欧洪发短讯:亲爱的兄弟,我喝晕了,回,睡。 不管如何,他必须坚持自己的原则。尤其是准备做生意的时期。 他相信欧洪会原谅他的不辞而别。 周三上午是学习全国青联关于青联工作的会议精神,然后又学习了西川省*委,团省*委关于青年工作的一些指示,两名代表发了言。 下午是闭幕式,集体合影,依依惜别。 晚上宴请谷陵。 叶三省考虑了很久,到底是由周波出面找谷陵,还是自己亲自出面,最后还是无奈地决定,这事必须成功,所以就得“冒险”一次。 齐雍峰已经把快餐店加盟的相关事项都理清搞定,只等职院这边应承。不算招投标那边还没有注册下来的公司,没有开展的业务,快餐店是目前叶三省看好的项目,也是新公司第一桩业务,必须旗开得胜,鼓舞士气。 谷陵一听叶三省请吃饭,立刻答应,也没有问什么事,有什么人,叶三省心里想了很多预案一个也用不上。 晚上谷陵带着办公室主任前来赴宴,一进包间门,一看只有叶三省,齐雍峰,易涛三人,座位也只安排了五个,不由大吃一惊,问:“小叶,我记得你组局一般都是十人以上,怎么今晚关起门来要开小会啊?” 叶三省笑着请谷陵坐了主位,他一旁相陪,易涛让服务员开始走热菜,先开了冻啤酒给大家斟满,叶三省笑道:“今天呢,先要向谷院汇报一下,我这位同学,易涛,你知道的,以前在林总林武那里打工,现在想自己当老板了,齐总呢,给我面子,准备帮衬一下,所以他们一起成立了一个新公司,夏敏,也添了一点股份,还有一个股东,大千饲料的陈总陈卓,就这么一个情况。” 谷陵举杯,祝贺了易涛和齐雍峰,转头问叶三省:“小叶你专门请我来吃这个饭,果然是宴无好宴,酒不好喝,是不是想让我也帮衬一下?想跟我们学校做点生意?” 叶三省笑:“谷陵果然闻弦音而知雅意啊。我就直说了,他们想在学校里开一个快餐店,为同学们多提供一种食物选择,同时保证那些经常因为学习,锻炼错过食堂的同学有东西吃,不用点外卖。” 谷陵笑:“理由找得充分。这个快餐店呢,其实我们学校以前也讨论过,后勤也写过报告,一直没有做的原因,首先是怕舆情,因为同学们年轻,积极,关心国家大事,喜欢参与,怕哪一天万一出现什么问题引发负面效果,哪怕就是一个食物中毒,就是大问题。现在你们要做,首先跟食堂不存在竞争关系,我们的食堂没有外包,是后勤自己在做,然后这两三年已经有不少学校引起了快餐店,的确有你刚才说的作用,方便学生,最后呢,我到了职院后,也一直在考虑我们学校如何打开围墙办学的事,我们是职院,尤其应该跟社会更深的接触,融为一体,所以这个事我是支持的,不仅是快餐店,我还想做很多让学生直接参与就业和创业的工作,开更多的门店和项目,真正体现职院的办学理念和功能。但是……” 叶三省笑道:“我就等着‘但是’。前面的话铺垫得到位,就看如何转折了。” 他这是故意打断谷陵,强调他们之间的密切关系,——可是有些东西越是强调,似乎就表明它已经不再如此。他现在在谷陵面前没有以前的底气了,尤其这次又有些心怀叵测,暗藏商机。 谷陵也笑:“有两个问题得先解决。一是这个快餐店谁做都可以,为什么是易总来做?必须师出有名,我才好向学校交待,向学生,向老师,向社会和组织交待。第二点是我还得先跟班子成员沟通一下,这不是托辞,卢主任在这里,他知道我不是说假话。实话说吧,我得征求我们学校肖书记的意见。他反对的话,这事就困难了。” 卢主任点头称是。 叶三省心知谷陵说的完全是实话。肖书记就是肖敢,以前江城的组织部副部长,谷陵去职院之前,肖敢书记院长一肩挑,谷陵去,肖敢不得不把院长让出,同时让出的还有人事权,财权,包括后勤这些分管,心里一直窝着火,所以谷陵要是同意在学校内开快餐店,肖敢多半要反对,而且反对得明目张胆,理直气壮,苦笑道:“这还真是两大难题。不过肖书记那里,我们肯定帮不上忙,这个要请谷院做工作了,至于以什么名义,这个我们来想办法,不过还是需要谷院指点一下,什么样的名义好。” “你们团*委的名义就好啊,团*委再加勤工俭学,那我就名正言顺地支持你了,我也好交待了。”谷陵随口说。 易涛叹气:“可惜你在文化,不在江城……” 叶三省眼睛一亮,说:“我们今天刚刚开完青联会,能不能以青联的名义跟职院联合?” 谷陵看他:“青联?我们学院好像每届都有名额吧?” 叶三省点头:“这次好像是你们计算机学院的院长。用这个名义如何?” 谷陵点头:“有说服力,行。” 易涛不解地问:“我不是青联,齐总,夏总和陈总也都不是青联的啊。” 他自然不能提叶三省。叶三省虽然是青联委员,还是主席团成员,可是他们都知道绝对不能让叶三省出面。 “那就培养一个青联委员嘛。”叶三省自信满满地说。 因为没有外人,叶三省就在酒桌上拿起电话拔打石林蔚的电话,声称要向石书记汇报工作,他今天跟职院的谷院长一起吃饭,说到刚结束的青联会,谷院希望职院跟青联联合做点事情,石林蔚说他马上过来。 谷陵好脾气地说:“小叶你可真会反客为主,现在倒成了我主动想跟你们做事了。” 叶三省嘿嘿一笑,赖皮地说:“只要事情做成,谷院不会计较这些的。” 跟着又跟夏敏打电话,夏敏说既然是生意,那她必须到。想了想,又给陈卓打电话,陈卓也说一会过来。 挂了电话,对谷陵得意地说:“现在是大局了吧?谷院不会说我小气了。” 一会石林蔚先到,见了谷陵亲热*地招呼“老领导”,谷陵生气地说,你们年轻人以后聚会,不许特别强调这个字,石林蔚认真地向叶三省几人解释,谷院十多年前也是江城市的团*委书记,然后到了云阳区做区委副*书记,不说后来当秘书长领导,光是这个履历,就肯定是我的老领导啊。 大家夸张地表示惊奇,说万万没有想到谷院还藏着这样的过去啊。 跟着石林蔚向老领导表态,请老领导指示,团*委和青联一定全力配合。谷陵只得认真阐述了一下他打破围墙办学的理念和一些构想,自然也提到了快餐店。石林蔚问需要团*委和青联做什么,叶三省立刻抢过话头,说具体工作,就让我这个下属来为两位领导分忧。 指着刚过来坐下的夏敏介绍说是江城首富的女儿,“建议”增补为我们的青联委员,然后再由夏委员联合一些青年同志来做这个事,团*委和青联都不介入具体商业活动,但可以组织。石林蔚自然也听说过夏开祥的名字,从善如流,立刻表态过几天开一个主席联席会,增补夏敏为青联委员,像夏敏这样优秀的年轻企业家早就应该进入我们青联的视线,是我们的工作失职。 然后陈卓到来,介绍后不用叶三省建议,这一次石林蔚主动就说,陈总也应该增补进我们的青联委员,就这样定了,跟夏总一起上主席联席会。 叶三省赞道:“这下有两位青联委员承头,就真是名正言顺了。” 谷陵笑:“小叶善于做事,善于解决困难是有名的,现在我都不知道你是早有计划还是灵机一动,五步成诗了。” 叶三省苦笑:“传说都有一些夸张,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有了石书记的支持,这事还只成功了一半,还是悬吊吊的。” 石林蔚自然问:“还有一半什么?” 叶三省坦承说:“职院肖书记。” 石林蔚一点就醒,他也了解职院和肖敢,大家都在市*委大院一起工作,沉吟一下说:“肖书记也是我的老领导。他很坚持原则,这个说服工作有一定的难度。” 夏敏突兀地说:“我们可以一年向青联交十万元管理费。” 【作者题外话】:谢谢兄弟们打赏!天气日好,各位顺心。 第536章 局中人 石林蔚一愕,叶三省抢先说:“我们团*委,多少也算党委序列,党群部门,哪有收什么管理费的说法,你太荒唐了!但是可以给你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以后每年可以赞助青联的活动。” 夏敏笑:“对不起石书记,就按叶书记说的,以后你们青联搞活动,我们一年赞助十万,不够的话,我就再从别的地方想办法,比如商藏,比如我父亲。” 石林蔚忍不住,索性大笑:“夏总,你是我们的财神爷啊!为什么没早把你请进我们青联呢?失职啊!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们青联接受夏总的好意,我代表江城青年联合会感谢夏总的赞助。” 他的确需要钱。不是为自己个人,而是因为团*委的确是清水衙门。这次青联开会,好不容易财政才批了五万元,一百多名青联委员开会,三天下半场下来,人均不到四百元,可把他这个书记兼主席逼得,否则不说去江城大酒店开这个会,至少也应该在江城宾馆开吧?结果团*委几个人仔细算了一遍又一遍,实在是入不敷出,只好用科协的招待所住宿,用科协的会场开会,用的白酒也是不到两百,现在夏敏开口就要赞助十万,而且还有后续,他自然喜出望外,喜不自胜,也不管别人是否笑话,腆着脸先答应下来。 这可是江城首富的唯一*女儿。 谷陵笑道:“石书记你这边倒是落了实惠,我们学院既要出场地,又要担风险,这说不过去吧?” 夏敏刚要开口说话,叶三省赶紧拦住她,——这女娃气魄太大了,他们公司注册资本才一百万,这个快餐店现在一年能够赚多少,赚不赚都还不清楚,她就这样大手一挥,几个股东都感慨万分地看着她。笑道:“夏总他们使用学院的场地肯定会出租金的,而且,绝对全部使用学校的学生做店员,为学校提供一个勤工俭学,学习技能的场所,更重要的,这是谷院的工作之一,夏总他们会全力支持,包括谷院你刚才整个构思中的其它工作。谷院你想,你就仅仅把一处本来空置的场地交出来,就获得了团*委和青联这样一位盟友,同时还有夏总一群优秀年轻人的襄助,职院才是赚多了。” “那你们去说服肖书记吧。”谷陵愤愤地说。 “我来说服肖书记。” 石林蔚自告奋勇。 他的心情还没有从这次青联会消褪,刚才又意外飞来一笔“横财”,无功不受禄,又想过这也是趁势振作青联工作的好切入点,所以毫不犹豫地出头,希望促成此事。 “石书记敢为。”谷陵赞了一句,“不过由你们团*委出面,的确方便沟通,阻力也不会大。” 叶三省齐雍峰陈卓都点头,都明白只要这事先找肖敢,肖敢想不到这事跟谷陵有关,就会就事论事,基本应该给江城团*委书记一个面子,而且这事明面上也是公对公,有利于双方的工作,夏敏和易涛怔了下,也想明白。 “书记出马,必定成功。”叶三省吹捧一句,“果然不愧是领导,我们千难万难的事,在书记眼里就是谈笑间事,手到擒来。” “我应该把你调到市里来,天天听你阿谀奉承。”石林蔚笑,“其实我跟肖书记以前有点渊源,所以我直接去找他,到时夏总跟我一起去吧,他不答应我就耍赖。” 大家都笑了起来。 谷陵心里感叹,只要肖敢不知道自己,这事就有很大的可能促成,如果石林蔚真跟肖敢以前有渊源,那这事基本就成了。肖敢基本上会买石林蔚这种前途无量的干部的账,换他,也会存个人情在这里,倒是叶三省,才真是谈笑间手到擒来,不管这事看起来有多匪夷所思,有多信手拈来,却真的能够将问题迎刃而解,自己当时没有看错这个年轻人,今天帮这个忙也值得。 笑道:“看起来今天跟我没什么事了。这顿酒,我是白蹭。” 夏敏抢着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谷院你是灵魂人物,运筹帷幄,坐镇中军帐就行了,远比外面斩将夺旗的武夫功劳大。” 她觉得以后也要学着叶三省他们这些人说话。 “我以前总是想不明白,小叶为什么能在宝来村搞出一个那样好的项目,到了界溪镇,又策划了这个一山一湖赛事经济,还有临江新城,今天总算真正见识了小叶处理问题的能力,真是举重若轻啊。前天电业局马局请省局的领导,叫了我去,桌上也说起叶秘书,那真是能干啊。”谷陵半真半假地感叹说,“易总,你有这样的同学,公司业务一定蒸蒸日上,兴旺发达。” 易涛连声称是,叶三省说:“谷院夸奖,其实那都是集体的力量,而且整个项目也不是一蹴而就,是不断提升,补充,修改的。” “那你同学这个项目,你觉得有什么提升空间吗?”谷陵促狭地问。 “没有。豆腐卖不出肉价钱啊。”叶三省立刻肯定地回答,“快餐店就是附在职院身上的一根毛,除非职院大发展,招生翻上几倍,或者我们江城的人均收入翻上两番。” 石林蔚指着叶三省说:“叶书记,不说我还真动心了,想把你调上来。不过你是组织部这次特别培养的干部,不允许轻易变动岗位和职务,我看看可不可以借调或者临时征用,我们团*委其实也应该有经济工作这一项锻炼。” 叶三省大惊:“书记,我真是名不副实,绝对不是搞经济的人才,要误了书记的大事。谷院给我写过一幅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我裱起来做为我的座右铭,告诉自己要从小事做起,做好细节,所以书记,还是让我在文化好好锻炼吧。” 他现在的战略是低调,可不想再次“跳来跳去”,又成为江城官场的新闻人物。 这晚皆大欢喜,喝得酣畅而散。 有了夏敏和周波,自然又要继续夜场,高雪皎也结束了那边的应酬要过来汇合,给叶三省打电话说有事要跟他说,叶三省无法拒绝,送走谷陵和石林蔚,大家到了歌城,首先就批评夏总以君子之心不度小人之腹,一出手就是一年十万,真是气魄宏大,不愧是江城首富的女儿,可是咱们只是开一个快餐店啊。 夏敏豪爽地说,如果亏了钱,这十万块就由她一个人来承担。 易涛立刻说好,要夏敏画押,高雪皎说这不是十万块钱的问题,而是夏总这种骄奢y逸的行为必须批评,陈卓和齐雍峰一旁微笑。 几杯酒后,冯清和曹红丽过来,高雪皎跟叶三省坐在旁边,苦恼地说,辛珊珊最近又给他发了几次微*信,说陈总娘娘腔,又管得宽事事都要“关心”她,比她父母还要周到,她讨厌这种以爱的名义进行的霸占,高雪皎只有唯唯诺诺地安慰,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事,甚至连安慰的话也不敢说深,问叶三省这次开会跟辛珊珊交流过没有,他该怎么办。 叶三省说辛珊珊在经济组,叶三省他们在党政机关组,除了报到时招呼了一下,基本没有说过话,不知道她又……变心了? 高雪皎摇头,说我就怕她又变……回来。她既然选择了陈总,就应该好好地跟陈总过日子吧?哪里有这样三心二异? 叶三省默然。这事他还真不知道如何说,如何替高雪皎分忧解难。高雪皎肯定已经翻篇了,把辛珊珊放下了,自然不想再惹什么纠葛,可是也不好不理,不敢不理,再说陈总又是他们的朋友,现在还不知道辛珊珊曾经跟高雪皎有过一段,叶三省无论说什么话都似乎是错,最后不得不“冷酷”地告诉高雪皎,这事最好你自己处理,我不发表任何意见,当然,你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你,我们永远是同学和朋友。 碰了杯酒,叶三省努力把这事抛在脑后。情事自省,陷身情场的人,基本上都是局外人无法助力,同样的道理,能够入局的人,无论官场还是商场,每个人都有自取之法,自保之法,比如黄强,他的自取自保之法就是装憨卖莽,比如今晚的谷陵,他的自立之法就是拖与推。今晚本来是求他,结果阴差阳错,谷陵提出的两大难题都由自己和石林蔚来解决,他倒置身事外。 当然,没有谷陵,也没有这个构想和生意,同时,谷陵虽然不伸手直接介入,谁又能够否认他的存在的呢? 或者,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和真谛。 第537章 同仇 周四回到文化,又是酒局。 是这次参加市青联会议的文化的青联委员聚会,由文化县古寺湖管委会主任游锡坤组织。 文化的古寺湖很有来历,据说以前湖心是一座古寺,后来下沉成湖,天气好,湖水清时,能够看见湖底的寺顶。古寺湖湖域五平方公里左右,距离城区三公里,这几年欧阳坚推行城区东移,或者东扩战略,渐渐要跟古寺湖接壤,将来肯定会成为湖区的内湖,极具开发价值。但同时古寺湖又被定位为城市生活用水蓄备水源,湖岸的村民前几年才强制搬迁,这就是文化县委县政府头痛的地方,左右为难。 古寺湖管委会成立不久,正科级单位,游锡坤三十出头,风华正茂,锐气十足,首先把古寺湖管理成为一个针插不进的独立王国,同时又抬头看路,随时准备进军县府,抓住各种机会邀功,青联也是他认为不错的一个平台,市里的会一开完,回到县里,他就迫不及待地邀请大家,加深感情。 主位自然是曾凡,靠着副*书记的头衔,叶三省挨曾凡坐了,另一边自然是召集人游锡坤,本来对这种聚会,叶三省以前是没有多大兴趣的,想当初他可是跟刘成家一伙谈笑皆鸿儒的,可是现在,他准备规规矩矩地做好本职工作,自然也包括跟文化的同僚应酬,再加上现在要贼兮兮的做生意,倒是抱着随时发现商机的心情,所以也打起精神奉陪。 一桌人指点文化的江山,分享文化的官场八卦,话题不可避免地说到古寺湖的处理,到底是打造还是保护,游锡坤说前不久九宏公司的王总请他吃饭,自然是先铺个路在那里,将来县委县政府决定打造古寺湖了,他好抢占先机。但是王总这个架式,这些商人总比别人嗅觉灵敏,不会无的放矢,这么来拜码头,似乎也隐约预示着县委县政府应该会倾向于打造。 大家都赞游主任睿见。 叶三省吃了一惊! 九宏公司的王总,自然就是王洪九,王洪九不是跟北哥一样,跟江城很多社会大哥一样,纷纷外出躲避风头了吗?现在回来了? 而且重新开始商业活动了?安然无羔了? 叶三省也承认游锡坤分析得有道理,那些头部商人,对政府的重大措施和决策,获得的信息往往比一般的官员还要快,还要准确,王洪九这样做,很有可能是通过他的渠道了解到什么,那么,县委县政府真的准备打造古寺湖了? 不过从欧阳坚的施政理念和工作风格,哪怕现在周仲荣离开江城了,换了市*委书记,他还是应该倾向于打造古寺湖。 那么,自己能够做点什么呢?叶三省心念电转。 不仅是防范王洪九这位跟他关系复杂的大哥,不仅是团*委可以在这次可能的打造中能够做点什么,也包括易涛他们的公司能够在这一重大决策中分一杯羹。 当然,首先是防范。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重新回到文化,而文化,是王洪九的大本营,根椐地,产业众多,关系复杂,他必须做好随时应付王洪九进攻的准备。 游锡坤又吹嘘古寺湖如果打造,那就可以成为文化又一个艺术……水上群落,杨中县长助理也在大力推进这件事,并且提出了打造文化水城的构想。 曾凡忍不住说,宝来山艺术村的创始人就坐在这里呢。 大家于是向叶三省起哄,碰杯。 游锡坤趁势说,这不巧了吗!曾书记,你们团*委正好跟我们湖管会联合起来,一起打造古寺湖。这次会上,石书记不也提出了,我们青联委员,也要积极参与江城的建设,积极投身经济工作对吧? 大家又说游主任活学活用,领会上级领导精神好。 叶三省突然想起,杨中好久没有跟他联系了,他得主动联系这位“老领导”。从某种意义上说,杨中还是他在文化官场最大的助力。 这顿酒倒也没有白喝,提醒了叶三省这段时间忙于思考生意而忽略的问题,尤其是王洪九杀回文化和古寺湖打造背后的领导意图,周五上午,他给杨中打电话,问下午一起回江城。 杨中没有立刻回答他,反倒罕见地调侃起来,问叶书记你这个大忙人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叶三省立刻说杨县你在哪里,我立刻过来赔罪。啥话也不多说,立刻挂了电话往城关镇政府跑去。 都在城区,县城又不大,城关镇的办公楼距离县委大院只有三条街,叶三省车也不开,直接小跑前去,故意累得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杨中的办公室。 杨中冷冷地看着他,没好气地说:“表演太夸张了吧!” “你们要开发古寺湖?” 叶三省问。 他早就想好了对付这位县长助理的方法,道歉赔罪什么根本无用,最好的策略就是直接谈工作。 杨中果然皱起了眉:“所以说政府工作从来保不了密,连你也知道了。” 叶三省昂首挺胸:“我好歹也是副科级干部,怎么就不能知道了?” “那你说说,这个开发,不是开发是打造,你有什么想法?”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和徐县长,欧阳书记的意思,我哪敢开黄腔。” “意思是你还是有想法的,只是不敢说。”进入工作,杨中反应也很快,“那我就赦你无罪,说吧。” “首先领导这个‘打造’好,比我想的‘开发’更准确,精当,符合时代精神,尤其是符合姬书记。”在杨中面前,叶三省自然畅所欲言,虽然,这个词是他故意改了等着杨中改正的。“但我认为,这个工作不宜进行,尤其是现在。” 杨中居然没有生气,静静地看着叶三省,好久没有说话。 “还要说吗?” 叶三省等了一会,小心地问。 “不用了。哪怕你是诸葛孔明,说再多的理由,也比不上刚才那条……姬书记。” 杨中黯然。 “还有环保上肯定过不了。” 虽然杨中不让他说,叶三省还是认真地补充说。 现在绿水青山是必须确保的,这是红线,不说他们,连欧阳坚和姬中恒,都不敢轻易去尝试。 “晚上我这边有个接待,走不了。” 杨中平静地说,这时才回答刚才的问题。 “那我不打扰你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我必须……” “王洪九?” 杨中打断了他。 “是的。他应该觉得自己逃过一劫了。” 叶三省不敢说自己跟王洪九的详细情况,只能挑拔。 “我会跟欧阳书记反映这个情况的,我也会跟公安那边联系一下,再次对这个社会大哥进行重点关*注,那个高安培跟你关系还行吧?我们下周约到一起吃个饭,专门研究这个问题。” 叶三省喜出望外,说:“好,我随时等候杨县召集。不过我可以私人请客,我们团*委是清水衙门,基本没有招待费用。” 杨中笑了:“你这话,是不是挤兑要我们城关镇买单啊?” 等到叶三省毫不掩饰地快乐离去,杨中脸上的笑容收敛,沉思起来。 他自然明白叶三省的机心,但是毫不反感,在对付王洪九这一点,他们立场完全相同,即使叶三省不这样“表现”,他自己,也会对付王洪九,而且,这也是欧阳坚的意思。 同时,即使叶三省明确表示反对他推行“打造”古寺湖的构想,他也不生气,叶三省是真把他当朋友,才这样断然反对,而不是一味阿谀,甚至热烈地替他出谋划策。 但是,他也真想做这个项目,这也同时是欧阳坚的意思。 但是,这个项目也的确是先天不足。 这个先天不足,不仅是指基础,资金,更是指大势。 现在换了姬中恒做市*委书记,身处江城官场核心的官员们,已经感觉得到市*委书记慢慢踩下了刹车,——他没有再提,或者过分强调经济工作就是一个再明确不了的信号了。这对于贴了“路步派”“翻番”派的欧阳坚是一个重大打击,文化县委书记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揣测,是立刻转舵还是观望一段时间,而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古寺湖项目,做为杨中文化水城的重要配套,摆在了他们面前。 今晚,有一个重要的接待,欧阳坚亲自主持,对方是省文投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李放,也即是石松乔所在的省文旅公司的母公司,如果李董事长看好这个项目,支持这个项目,这个项目就有了比较好的物质基础,就有可能说服市里,慢慢向市里要条件要支持,所以欧阳坚非常重视。 李放自然是石松乔介绍和推荐过来的,名义上,李放也是来文化视察文旅公司的临江古镇项目情况,但彼此心里都知道还有考察的目的。 但省文投集团,又是省投的子公司,所以李放虽然是石松乔引荐,这背后又有没有周仲荣的暗示呢? 这很令欧阳坚和杨中寻味,一切都只有等到了酒桌上再说。 第538章 唯一的人选 晚宴设在文化宾馆。 下午的视察和考察,是由县长徐兰陪同。晚上欧阳坚主陪,文化县委常委来了好几个,再加上杨中,一杯接一杯地跟客人碰去,但是李放也是有备而来,带了副总,助理四五个人,从人数上只是略逊一筹,而且会给董事长挡酒,一件白酒扫完,李放神采奕奕,滔滔不绝,用现在流行的纪委的话来说,“完全不在受审状态”,最后还是徐兰灵机一动,从女性思维考虑,紧急调来接待办新从文化馆借用的一名工作人员陈冉冉,让她装作在隔壁包间用餐,过来敬酒。 陈冉冉酒局经验稀少,又是头一次面临这么多重要官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徐兰让她去敬客人的酒,她就端着酒杯走过去怯怯地站在李放他们身边,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人,就像回答不上问题的学生,令人心碎。 李放等人绷不住,只得各自饮了一杯,可是徐兰不说话,陈冉冉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还是回去,依然站在那里,楚楚可怜。 她以前学过舞蹈,这两年不跳了,身体有些发胖,恰到好处地丰*满和性*感,这么柔弱无助地看着客人,李放苦着脸叹气说,我感觉我再不喝两杯,就会激起公愤了。 招呼文投一方又饮了一杯,徐兰顺势让服务生安排座位就在李放身边坐下。 欧阳坚“寡人有疾”,是反感让女生介入这些应酬和工作,但是接待办特殊一些,今天的应酬也特殊,所以就没有制止徐兰。 李放尴尬地看着徐兰安排,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徐兰平时不显山不显水,那是因为欧阳坚过于强势,但是能够脱颖而出,从一望无际的同级别同僚中冲出来,成为一方主官,自然不是易与之辈,这一招一下就击中了客人的心,让整个酒局进入文化一方期待的轨道。 片刻之间,李放就又多喝了六杯。 文化一方一见李放露出破绽,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立刻络绎进攻,一旦李放犹豫,一看陈冉冉,陈冉冉起身,懵懂地看着敬酒者和被敬酒者,李放就颓然认输,老老实实地接受敬酒。 文化一方集中火力,饶是李放酒量过人,也根本招架不住文化县的群狼战术,不多时就到了八九分。 不过欧阳坚也不是为了劝醉,看看到量,略一示意,大家就停住了进攻,欧阳坚开始把话题引到考察与投资上,李放说这个呢,感谢文化的盛情,感谢欧阳书记,徐县长的热情款待,还有我们陈美女的……陷阱,我必须得表个态。有临江古镇的成功在前,我对于跟文化方面的合作,是非常支持,充满期待。我们文投是有钱,也能够做大项目,不过到了某个量级,我们也得向省投要钱,更重要的是需要董事长同意。董事长,正好在你们江城工作过,也是你们的老领导,所以我的意见是,首先你们要把方案做好,做扎实,然后,安排一个时间,我们一起向董事长汇报。 大家齐齐鼓掌,举杯。 酒宴后就在文化宾馆唱歌,自然陈冉冉负责了跟李放唱歌喝酒跳舞的所有工作。 欧阳坚陪着客人进了包间,留下徐兰主持局势,一会悄然离开。 杨中陪着出来,两人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了几分钟。 “还做不做?”欧阳坚问。 “做。”杨中坚决地回答。 “李董事长油滑,我们应该去向周书记汇报吗?”欧阳坚又问。 现在周仲荣已经接替薛海成为西川新的财神爷,成为周董事长,他们还是愿意称他为周书记,似乎这样能够保持他们曾经共同的施政理念和一起工作的感情。 杨中沉默起来。 关于这件事他其实已经在心里想了很久。 去向周仲荣汇报不算什么,周仲荣哪怕不支持这个项目,也肯定很乐意接见他和欧阳坚,但是这个汇报行动本身就可能蕴藏着巨大的政治风险。 如果说姬中恒不愿意萧规曹随,按部就班地继续执行周仲荣以前的施政纲领,工作战略,那么他们现在去向周仲荣寻求支持,很可能被姬中恒视为某种挑衅,甚至视为挟周仲荣而“令”姬中恒,尤其是姬中恒上任一把火都还没有烧,就先压一盆水来,新市*委书记肯定会大怒。 何况即使去向周仲荣汇报,周仲荣也未必支持这个项目,当初周仲荣就对这个水城方案“留中不发”,这种态度就是怀疑和否决,再用这个项目去烦周董事长,周董事长会不会又在心里怀疑他们的动机呢? 可是,正如李放所说,这个项目不得到周仲荣首肯,绝对无法上马,那么,他们就该放弃吗? 他们为这个项目,构思运作了好几个月,怎么舍得就这样无疾而终。 “我想到有一个办法可能会解决这个难题,不是说这个项目上马,也不是说得到周董事长,姬书记的支持,而是能够妥善地处理这事。”杨中表情古怪地说,“而且,他可能是唯一合适的人。” “叶三省?” 欧阳坚问。 这位县委书记反应也是极快,一下就给出了准确的答案。 叶三省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次被征召入伍,在他决定韬光养晦,准备暂时离开战场的时候。 他这个时候也在歌城应酬。 今晚应酬的主宾是肖敢,职院党委书记。 石林蔚行动迅速,一是为了趁势打造一个青联主持的项目,二是团*委工作相对清闲和自由,三是十万元赞助费的力量,他周四上午就给肖敢打了电话,亲自带着夏敏前去职院拜访肖敢。 蒙在鼓里肖书记对石书记的来访非常高兴,像他现在这样的年龄和职务,伸手帮助石林蔚这种前途光明的年轻干部,是非常有价值的一件事,也是他非常乐意的行为,尤其还是同时,也是趁机向他人生大敌谷陵挑战的一次机会。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石林蔚的请求,坦然说有一个难度是谷院那里,石林蔚说反正他仰仗肖书记,唯肖书记马首是瞻。 肖敢热血上涌,这位一向冷静的前组织部副部长立刻拔打谷陵的电话,说他这边有这么一个事,需要院里支持。等到他简要说明,谷陵立刻表态,说肖书记这样的事,您说了算,我让卢主任马上到您那边来,配合团*委的同志做好这件事。 当天下午,夏敏就看好了地方,周五上午,签定了租售合同,然后晚上由青联和职院双方联合举行了庆功仪式。 第539章 谁都不省油 叶三省本来不想参加的。 因为他出现,很容易让肖敢联想到谷陵,毕竟他在市府呆了一周,不可能不和当时的政府秘书长接触,肖敢那也是做过组织部副部长的,这种政治敏感绝对有,应该会联想到其中的猫腻,可是夏敏给他发了短讯,石林蔚又专门打了电话,他可以无视夏敏,可是绝对无法拒绝“市里的领导”,尤其还是石林蔚这种直接领导,只得准备说辞,忐忑赴约。 到了阿细餐厅的包间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职院方阵容鼎盛,办公室卢主任,后勤主任,资产管理公司董事长,总经理,肖敢的党办主任,最神奇的是宣传*部长,人事处长也赫然在座。 叶三省去过谷陵的办公室,跟谷陵单独交流过几次,知道职院谷陵去后,两位主官按照党政简单划分了各自负责的部分,肖敢党委这边负责党办,保密办,组织部,宣传部,机关党委,工会,团*委,离退休管理处等,谷陵那边负责校办,校友办,发展规划与综合改革处,教师工作部,计财处,人事处,教务处,审计处,档案处,网络中心,后勤处,研究生部,评估中心,科技处,校报,学生工作部,招生就业处,国资管理中心,保卫处,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部门比如大学生创业中心,科技成果转化中心,学生资助管理中心,国际交流中心等等。 单从分管部门来说,谷陵就占了四分之三,尤其是计财处,人事处和教务处,那是学校中最厉害的职能部门,再加上后勤处,资产管理中心这些实惠部门,自然不是肖敢管的宣传部,工作这些清水衙门能够相比,但是今天一个小小的快餐店,值得这么多职院的实权人出场? 而且几个部门都不属于肖敢直接分管,为什么会出现在肖敢主持的“工作”? 坐下介绍后,肖敢发表重要讲话。 是真的类似于讲话的对快餐店的缘由,前期工作,学校支持,重大意义做了充分的阐述,并且提升到开门办学的高度,是整个职院发展战略中的重要一环,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有价值的尝试,也是学校领导*班子的迎难而上,求实创新的决策体现,希望各个部门群策群力,跟市青联协力合作,做好这件工作。 跟着分派各部门的工作。宣传部门做好宣传报道,舆论引导,后勤做好后勤保障,李董事长和匡总那里加强合作协助和管理,出现什么问题要及时解决,卢主任和王主任你们要密切关*注快餐店的经营和发展,随时向我和谷院通报情况,封处长那里,可以考虑针对这种情况,以及以后可能陆续出现的类似人事,做一个这方面的管理报告,到时在党委会上进行讨论,形成一个严密,有序的管理章程。 叶三省一听,果然是面面俱到,在座各位职院领导都将在这个快餐店中发挥重要作用,各位领导出席这个庆祝酒宴也算师出有名,但是,谷陵还怎么想? 不过今晚的酒宴他只是陪客,而且介绍时说是公司总经理易涛的同学,因为同时跟石林蔚有直接被领导的关系,所以叫来作陪,这些人没有重视他,起码一半人并不知道叶三省以前在市*委工作过,他们呆在职院丰衣足食,并不在乎江城的人事变动,只在乎决定他们命运的院领导,是典型的县官不如现管。 不过不只叶三省古怪,在座的人事处长,国资管理公司两位领导,后勤主任都在心里嘀咕,按照以前的划分,他们是属于院长阵容,这一年多相处也融洽,可是现在坐在党委书记主持的酒桌上,他们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太自在,虽然谷陵事先已经给他们打了招呼,强调必须完全无条件地配合肖书记的工作。 接着是青联主席讲话,肖敢起了头,石林蔚自然不能把调子降低,也不好超越老领导,煞费苦心地斟酌词句,对这个快餐店的工作也做了充分的肯定,表示这也是青联经济工作中重要的一环,要号召更多的青联委员参与这项工作,同时,从这里开始,要加强与职院的合作,全面开花,合作无极限。 喝酒的时候,从石林蔚开始,职院各路诸侯,易涛夏敏叶三省,全部围绕肖敢进攻,这位前组织部副部长不仅显示了雄厚的酒量,也显示了性格中平易近人,活泼幽默的一面,欢声笑语,尽兴而忠。 分别的时候,党办王主任义不容辞地承担了护送肖敢的任务,大家一一握手告别,叶三省挨到最后过去,肖敢笑笑,干瘦的脸上露出奇特的表情,说:“叶书记,今天喝得很快乐。以后多聚。替我谢谢谷院。” 叶三省大吃一惊,努力镇定着唯唯诺诺,等到肖敢上车,才回过神来:这话什么意思? 夏敏易涛叶三省三人送走大家,打车到歌城跟高雪皎周波汇合,简单汇报了今晚的酒局情况,形势一片大好。 唯一的遗憾是因为肖敢坚持,快餐店接受了职院资产管理公司入股,占了35%,这肯定将分去很大的利润,不过,也保证了这个快餐店肯定会赚钱,经营起来没有意外的刁难。 叶三省及时补充,说虽然这个项目的利润减少了,但也是一个伟大的胜利,首先是这个项目能够赚钱,这是最重要的,开门红,旗开得胜,然后,我对易总夏总有一个建议,下一步,继续请我们石书记保驾护航,去师院,幼师和康复校都开一个,形成一个意外的连锁,如何? 易涛鼓掌说好,高雪皎笑,夏敏扑过来在叶三省脸上亲一口,说叶书记你是我们的宝藏男孩,我们公司聘请你为顾问,年薪十万。 叶三省挣脱夏敏的拥抱,连说不行,我不能跟石书记比,你这个夏十万,给石书记是十万,我这个副科级的书记,什么档次,敢跟石书记拿一样的钱。 闹过后大家唱歌,叶三省坐到沙发上,再次回想肖敢刚才那句话。 第540章 熙攘 毫无疑问,肖敢并不是想象中的颛顼,他应该已经了解了这个快餐店的来龙去脉,早得到了谷陵的支持,——如果他一开始不知道的话,通过简单对夏敏和易涛的试探就肯定轻易知道,两个年轻人肯定玩不过老江湖。但是他为什么还要装作被蒙在鼓里,积极而快乐地推行这事呢? 高明的政治人物从来都不在乎原因,只在乎结果,不在乎被人利用,只在乎这件能否为我所用,从来都是“论迹不论心”。 这位前组织部副部长自然不是易与之辈,不知道见识了多少官场浮沉跌宕,本来也应该在江城有一席之地,退到了职院,象牙塔里的权谋博弈于他而言,那是蜗角之争,牛刀小试,要不是后来遇到谷陵也是从政府秘书长这种要害职务过来的,身经百事,势均力敌,他的权威在职院,肯定还是一呼百应,无可撼动。 而谷陵是个好对手,毫不客气,名正言顺,无可阻挡地分割了职院大部分的权力版图,他自然不会甘心,自然会想着夺回“本属于”他的权力,所以他才会趁着推行这个快餐店,走到权力前台? 可是谷陵为什么偃旗息鼓,退到幕后,而且安排卢主任,后勤主任,国资管理公司甚至人事处这些本是他负责的板块来捧肖敢的场呢?谷陵肯定不是认输,他又是在下什么大棋呢? 叶三省想不明白,可是他知道他必须如实地转达肖敢对谷陵的“感谢”。 不管这“感谢”是真的感谢,还是示*威。 他走到包间外面,拔打谷陵的电话,转达了肖敢的原话。谷陵在电话那边笑道,叶兄弟你还真是个实心人啊。卢主任已经向我汇报,说肖书记应该了解了这事,不过肖书记这个态度很好,这也是我期待的结果。好吧,改天我再向叶兄弟细说。说到底,还是要感谢你同学和夏总来做这么一个快餐店,替我谢谢他们,并祝他们生意兴隆。 叶三省挂了电话,分析谷陵的意图是缓和他和肖敢的关系,如果真是从工作出发,那么这位谷院长胸怀广大,值得学习,同时肖敢揣着明白装糊涂,举重若轻,顺势而为,似乎更值得学习。 古教授说过,高明的政治人物,都会把自己的意图包装成为民众的诉求,至少也要隐藏在民众的呼声中。一个领导,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最好不是自己去找借口,而是希望有下属能够揣测上意,主动提供借口,或者能够从正在进行的工作中,挟带私货,实现自己的意图。肖敢和谷陵都是此中好手,给叶三省上了深刻的一课,虽然,现在叶三省这个层面,还没有这么含蓄而巧妙的权力博弈。 那么,他是不是也应该寻找跟高云的和解呢? 星期六叶三省,高雪皎,易涛,夏敏四人开了两辆车前往义双。 快餐店尘埃落定,叶三省谋划的第二项生意自然提上了议程,而这个水稳生意,第一关系人,自然就是义双交通局局长汪雨。 要跟汪雨见面,叶三省自觉一个人氛围不够,还得加上已经给汪局长写了好几篇稿子的高雪皎,上周高雪皎另有安排,这周他们征求了汪雨的意见,汪雨不想到江城来,毫不掩饰地宣称,他是义双的地头蛇,哪怕是喝了酒开车,义双的交警看见他的车也不会拦,可是到了江城,他这个科级干部就什么都不是了,叶三省他们只得配合前往义双。 本来没有计划夏敏,可是夏敏知道了公司的业务构想后坚持她要出马,而且让易涛坐高雪皎的车,她接叶三省,理由是她的车是好车,车也代表一个公司的形象,必须要镇住汪雨这种土鳖。 叶三省无语。 这就虽他以前反对夏敏入股的重要原因。她个性太强,所有事都喜欢参与,发表意见,掌控,现在可能还没什么,关键时候可能内部分歧。当然,夏敏出面也有好的方面,她能够取信甲方,证明公司的实力,同时夏开祥主要从事的建筑行业,也跟水稳关联,可以掩饰叶三省。 上车后夏敏就递了一杯牛奶给叶三省,热的,密封,但不是牛奶店买的。 叶三省好生奇怪,夏敏说他们家的保姆每天都会这样为她准备,她今天多带了一杯出来,叶三省感叹,真是富人的生活颠覆了他的想象力,以为皇帝就是用金锄头而已,谁知道皇帝还可以一年四季都用保温的金锄头。 夏敏诡笑,说:“只要叶书记愿意,她可以天天给他安排热锄头。” 叶三省恐怖万分,赶紧换了话题问:“水稳这个项目夏总有什么想法?这可是我们易同学在林武公司绞尽脑汁才发现的好项目。” 夏敏无所谓地一晒:“我支持就是。反正建筑行业现在遍地是钱,只要用心都可以捡。从这里做好了,还可以进军我父亲的项目,反正给谁不是给。” 叶三省赶紧声明:“夏总你要明确一点,我们易同学想做这个项目的时候,是因为他也在林武的房产开发公司,跟建筑商打过交道,其次是因为我认识汪雨,可没有想着从夏总你父亲那里分饭吃。再说,当时易同学可没有考虑到你会看起他的小公司。” “钱谁赚有分别吗?要你这样说,那陈总说他的大千饲料公司,我们也不沾了?”夏敏反驳说。 “其实我替易同学考虑过这个问题,我的意见是不做,还没有向易同学提建议,那就先向你这个股东说说我的想法吧。”叶三省沉吟着说,“陈总的饲料公司,他说了,原材料供应,饲料的运输环节都有很大的操作空间,但是我们真的要去赚那个转手倒卖的价差吗?比如玉米,我们自己不产,我们只有从别人那里收购,再送到大千饲料,这增加环节不说,利润也会相应降低,而且这个行业我们都不熟悉,虽然有陈总指导,我认为这不是好生意。” “还有运输,也是麻烦。需要成立一个车队,买车虽然可以贷款,但随之而来的管理,有司机,要跟运输部门交道,甚至防疫,卫生都要监察,将来猪瘟鸡瘟都会牵涉到,利润也薄,因为现在跑运输的太多了,你去东站看看,一排停着几百辆货车,都是在等生意的。我认为这同样不是好生意。倚人者危,所有的生意都建立在陈总身上,万一哪天他调离江城了呢?” “最重要的是,这对陈总影响不好。” “我们做生意,不能陷朋友于不义,虽然这个不义有点牵强,但是我认为这真会让陈总为难。陈总相当年轻,又有才,肯定会步步高升,进入集团总部,成为高层管理人员,没有必要因为一点小钱影响这份前途。” “那是陈总自己建议好不好?”夏敏不服地反驳。 “我认为,陈总这样说,更大的成份是表示他对易同学和这个公司的认可,愿意参与,而不是真的要在这上面赚钱,也不是真想易同学跟他的饲料公司搅到一起。”叶三省认真地说。 “那……要不我现在就跟陈总打个电话,说他那天股东会的建议,我们考虑了,不采纳?”夏敏默然半晌问。 叶三省心里叹了口气。 夏敏的豪爽,从善如流,包括现在还有一点点委屈的妥协,这都是一个优秀企业家的好品质,也是让他喜欢的性格,他点头。 夏敏立刻拔打陈卓的电话,说她和叶三省正去义双的路上,叶书记建议暂时不跟你的饲料公司产生关联,怕影响你的前途。 夏敏开的免提,陈卓在电话表示了感谢,说那我们另外寻找商机。 叶三省再次心里感叹,夏敏细心起来,也能够照顾到方方面面,比如刚才特别强调了这是叶三省的考虑,让陈卓承叶三省的情。 ——陈卓倒也真是承叶三省的情。他那天在股东会说这话,也不是随口许诺,而是觉得可以冒这一点风险,只要他控制一个度就行。他敏感到新公司背后肯定有叶三省和高雪皎,不然易涛一个人是绝对不敢这样独挡一面,所以他那晚受高云一刺激,毫不犹豫地决定投资易涛的公司,实际上,他是投资叶三省这个人。 ——他跟叶三省也交往两年多了,愈来愈信任和赏识,他觉得这是一支可以长期持有的原始股,甚至可以重仓。这个重仓就包括冒一点个人影响的风险给新公司带来利润。可是叶三省现在拒绝了,他非常感动和高兴,有种惺惺相惜的快乐,觉得任何话都不用再说,叶三省明白他的意思就行了。 这边叶三省继续寻找话题,不敢让车里冷落下来:“中兴区那个康复医院呢?” “这个我还是不参与意见,支持就是。”夏敏还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不过需要关系的时候,还有资源,医生啊,我可以去找找,还有到时经营时,大家再认真讨论一下吧。” “你这种态度,如果是在公司正式讨论时,是不太对的。你做为股东,就应该负到股东的责,发表意见,提出建议,大家群策群力,才能够把公司搞好。”叶三省批评说,“这个医院,是高雪皎采访发现的,但我和高雪皎,都是做为易涛的同学,关心,提供信息,提出建议,真正决策,还是需要你们几位股东来做。你这样事事无所谓,易涛,陈总,齐总,会在心里认为你根本就不重视这个小公司,只是抱着玩的态度介入,这样会让公司产生不了凝聚力。当然,这点小钱,包括快餐店水稳这些生意,在夏总眼里,的确不值一提,你躺平也能够躺赢,等着继承家族事业。不过,你换一个角度来看,现在这些生意的思考,是不是对你也是一种锻炼,尤其是你以前没有认真思考一个小生意如何赚钱,这也应该是很的价值的一课吧?” “我不也只是对你嘛。我相信你,所以你说我就支持啊。”夏敏转头对副驾的叶三省笑,然后严肃起来:“不过你说得对,我以前的确是抱着玩的心态,反正是你的同学嘛,这种公司,不说赚钱,再亏也亏不了多少。我以后得认真对待他们的意见,不然生意没做好朋友也没了。” 叶三省彻底无语。 的确是坦荡得气势逼人。 他放弃了说话的努力,宣称自己昨晚没有睡好,要补瞌睡,躺在沙发上,闭上眼装死。 中午的餐馆是汪雨指定的,叫旮旯角,挺古怪的名字,也在城里一个偏僻的角落,环境简陋,生意却很好,还不到饭点,就几乎满座。 高雪皎他们先到,叶三省带着夏敏穿过拥挤的大厅进入包间,夏敏的西装裙上擦到了一点油迹,但夏敏毫不在乎,首先跟汪雨和罗大有握手,自我介绍,落落大方,立刻赢得了两人的好感。 叶三省也很高兴罗大有来,握着手一两分钟才松开,汪雨得意地介绍,今天中午他们的鱼,是汪书记特意从石船湖带来的,他已经命令厨房认真做,做不出味今天中午就不付账。 大家都笑,高雪皎说果然是汪大爷的地盘。他跟汪雨打了很多次交道了,自然也知道这位交通局长的脾气,不能客气,客气就是生疏,生疏那就是不把他汪局长当朋友,不认他汪大爷。 坐下例酒后,罗大有抢在汪雨面前说要敬叶书记一杯,感谢以前对寨西镇的关心和帮助。 ——也只有他,整个义双包括朱县长都不能在汪大爷的酒桌抢汪大爷的先。 汪雨笑着凑趣,说要整就整三杯,罗大有自然照准,叶三省无法反对,只得奉陪。 罗大有喝完,再给高雪皎他们解释,说他们寨西镇曲氏庄园基本上确定了两家有投资意向的企业,最后要等朱森决定,但最起作用的,还是叶书记。为什么呢?正是因为叶书记当初给他们提出的,客观地评价曲氏庄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也不夸张,这一点得到了投资商的认可,觉得可以做点文章,也有商业价值,决定投资。当然,叶书记还写过一个关于曲氏庄园的方案,朱县很认可,这个方案也是我们目前做为方向的方案。 难得这位镇党委书记说了一大番话,大家立刻鼓掌,夏敏说,只知道叶书记鼓捣了一个一山一湖的开发方案,不想还有这一出。罗大有补充说,我们曲氏庄园包含其中。 此时此刻,叶三省也不“藏”,坦言说:“朱县现在在推曲氏庄园,我认为还是配合我们新来的姬书记。实话说吧,我当时也没有想到往哪个方向走,只是觉得曲氏庄园不容易,保存了这么多年,我们不能说开发就开发,强行推它粉墨登场,改变了它的本来面目,所以不想提开发,而是打造,——这是他跟杨中交流的概念,厚脸用在这里。现在,也是实话说吧,姬书记似乎想踩踩刹车,但也不好公然改弦易辙,所以他会在现有的工作做出一些选择和倾向,让大家明白他的施政理念。具体到一山一湖的开发,他肯定不会否定,而且还会向省上争取,因为这是有利于江城发展的重要项目,但他会在一山一湖这个开发方案中选择那些保守的,安全,稳重的项目先推,其它暂缓。” 汪雨愕然:“叶兄弟,你好像比我还胆子大啊。你连老大也敢说啊。” “这里没有外人啊。”叶三省自然要强调这一点。 “但是我们现在也有麻烦。这也是今天汪老弟特意把我叫过来跟叶兄弟喝酒的原因。” 罗大有皱眉说。 “什么麻烦?” 叶三省自然不能不问。心里感觉肯定是不小的麻烦,否则以汪雨的能量,在义双还有搞不定的事? “高云。” 罗大有迟疑着说。 【作者题外话】:一个大章补偿,谢谢您们不离不弃地追书。 第541章 以进攻代防守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现在,叶三省身边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叶三省有一个对手或者敌人,是曾经跟他一起参加工作,背景深厚的官二代,有可能是高雪皎,也有可能是陈卓和齐雍峰,当然也可能是易涛多嘴,甚至可能是辛珊珊,反正李博周波不说,连曹红丽几个闺蜜都知道。汪雨和罗大有却是通过宋炼,了解到他们不对付,具体说,是高云要对付叶三省,所以罗大有才在这里提起这事。 “高镇长,很有能力,很有魄力,应该对义双这个一山一湖的方案……不管是打造还是执行,都有很大的助力吧。” 叶三省不得不说话,心里苦笑。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遭遇这样一个对手,而且看这个势头,随着高云和他在江城继续前行,可能会被整个江城官场传遍。 “助力太大了。”汪雨哈哈大笑,“这小子跟文旅那边联手,看架式是想把这个开发的所有生意都一口吃下来啊,连将来修路的人力,高镇都已经计划了,成立劳务公司,由他来卖人头。” “高镇在县上开统筹会的时候,提议由界溪镇来统一组织管理将来修路的村民。”罗大有苦笑,“当然,这只是其中一条,朱县很支持他。” 叶三省举杯沉吟。 义双一山一湖开发方案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环湖公路,而这条环湖公路,不管是由谁来承包,按照惯例,都会层层分包,各修一段,这且不管,但是基本上,修路的人工会使用当地的村民,尤其是界溪镇和寨西镇这两个包围石船湖的大镇,高云以界溪镇的名义抢占先机,从界溪镇的本位主义来说,没有错误,陈光辉黎京万都会支持,但是罗大有说的是另外一层意思,高云主导成立的劳务公司肯定会从中盘剥,就像当初宝来村白天才兄弟成立的劳务公司一样,只是程度不同。 高云应该提出了一系列的计划,这只是其中一项,那么,高云的手会不会伸到水泥鹅卵石钢筋这些供应呢?甚至还有水稳?更大的麻烦是高云过去这段时间显得已经得到了朱森的青睐,所以他才敢代表界溪镇提出这些计划对其它镇进行抢劫,并且已经得到了朱森的支持。 “罗书记,怎么说呢,不是吃了你的鱼,而是罗书记和汪局以前一直对我,对我的工作很关照,比如界溪镇的公路等级提升,汪局二话不说就做了计划报上去,所以高云这个麻烦,我来替罗书记分担一下。”叶三省缓缓说道:“我跟高云一起共事过,彼此了解,也在界溪镇工作了半年多,这个方案我也从头就参与,所以我想这样,罗书记回头把目前方案推进情况,以及高镇长在统筹会上提的计划发给我认真研究一下,我看看,如果觉得需要补充修改,我会向高镇和陈书记他们提意见,一些工作,我可以劝说一下,希望保证界溪镇和寨西镇的最大利益。当然,工作我肯定努力做,效果不敢保证。” 汪雨指着叶三省说:“耿直。” 夏敏鼓掌叫道:“爷们。” 高雪皎表态:“媒体这边我负责。” 汪雨立刻把目标转过来指着高雪皎:“高大记者,你同学可是答应了二十篇报道的,半年了,没有完成。” 叶三省分辩说:“汪局坐地起价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二十篇?汪局你可是要公平公正,你看看,区县哪个局行有你们义双交通局的新闻报道多。” 汪雨得意地笑:“那是汪某工作出色,应该的。” 夏敏关心地问:“你真要跟高云说?” 叶三省点头。 从王洪九开始,他觉得应该先做好的防守,尤其是他现在做生意,必须事先防范可能的伤害,叶三省又不想坐以待毙,等着别人出招,而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所以他决定主动要跟王洪九接触,今天一提高云,他也决定主动跟高云接触一下,不管结果如何,化解了不敌视和仇恨,也要威慑住对方,保证相安无事。 同时,他觉得这事跟水缓生意相关,说不定汪雨特意叫了罗大有来,就是想考验一下他们,或者说要一个投名状。要想进入一山一湖开发中环湖公路修建做水稳,汪雨是关键,所以他决定主动应承下来。 夏敏还要追问,包间门打开,一个穿着银行制服的年轻姑娘站在门口怯怯地向里面张望。 众人都是一怔,然后汪雨大笑:“啊,还真来了啊!” 罗大有也站起来招呼说:“小伍,进来,进来,过来坐。” 一边随手就从墙壁边拉过椅子放在自己和叶三省中间。 小伍过来,扫了一眼几位客人,尤其是夏敏,脸上红红地坐下,汪雨灿烂地笑,笑着说:“我和你罗叔都以为你不会来了。就没有等你吃饭。” “有一个大客户,接待完了就赶过来了。” 小伍答道。声音轻轻柔柔的说不出的好听。 汪雨抢在罗大有前面介绍说:“小伍,来,我给你介绍。我身边这位是夏总,她父亲呢,是我们江城的首富。这位是易总,这位是高大记者,你身边这位,叶三省,叶书记。他们三位呢,是同学。小伍呢,在义双建行工作,不仅是建行的行花,也是我们义双县的县花。哈哈哈,他父亲,伍老师,跟我,跟罗哥,都是好朋友好兄弟。” 小伍茫然在随着汪雨指示跟众人一一点头,可是介绍到叶三省时,她的脸红得更加厉害,表情也羞涩起来,大家都看出端倪,大感兴趣地看着两人。 叶三省开始还没什么,也不知道小伍是什么人,汪雨介绍说是建行的行花时,他突然反应过来,心里尴尬万分:这又是哪一出啊! 上次在湖边吃鱼,罗大有和汪雨的好朋友,界溪镇镇中校长伍泽民说要把他女儿介绍给叶三省,还专门留了小伍的电话,叶三省事后哪敢联系,以为不过是父母一片好心,一时兴起罢了,谁知道汪雨今天居然把小伍召来了,这是在谈正事,还是来相亲啊? 夏敏首先问了出来:“叶书记,你女朋友?” “不是。是伍校长和汪局,罗书记那天喝酒,兄弟间喝得高兴了,请我照顾一下小伍。” 叶三省表情严肃地回答。 他知道夏敏是故意这样,也故意用不存在的辈份来拉开距离。 “你照顾她?你又不是建行的领导。你要是她……男朋友还差不多。” 夏敏不依不饶地继续挑衅。 她也是冰雪聪明,自然一看就差不多猜到怎么一回事,可是心里还是不爽。 “说得,好像这事就定了一样。”汪雨解围说,“这事主动权还在我们小伍手中,要看小伍看得上小叶不。” 大家都笑,叶三省尴尬万分,这就是所谓的猪队友吧?瞪着汪雨:“汪大爷,小子给你毛起!整个小钢炮。” “来嘛,小子。”赌酒汪雨从来不会拒绝,“就当是谢媒。” 两人碰了一个酒壶,一两多,叶三省喘了口气:“汪局,今天我们是来谈正事的,这个生意可是关系着我同学和夏总公司的生死存亡。” 汪雨嘴一撇:“小伍的事才是正事。生意算个屁。” 第542章 出招 叶三省绷不住,顾惜着小伍可能不适合这样的场合,除了她都是些皮厚的老江湖,做出翻脸地样子逼问汪雨:“汪局,就问你,到底想不想帮小子这个忙?” 汪雨呸:“又不是你的生意。” “我同学的生意,也就是我的生意。”叶三省用力地把这话真话当比喻,再指高雪皎:“你不理小子就算了,高大记者你面子你……也可以不理,那你还想不想上头版?” “那就必须帮了。”汪雨立刻转了笑脸。“小子,你应该再拉上我罗老弟嘛。他现在肯定站在你这边。” “反正我这个同学接下来就赖上你了。”叶三省趁胜追进。 “反正我这个侄女接下来也赖上你了。”汪雨毫不示弱。 小伍低下了头,脸肯定又红得不像话。 本来下午四人的计划,还想去界溪镇石船湖逛上一圈,结果中午酒喝得太猛,只好找了一个洗脚房休息,然后才由汪雨安排的驾驶员送回江城。 在回程的车上,夏敏不由分说拉了叶三省一起坐了后排说话,叶三省不得不打起精神奉陪,自然说到这次义双的生意,但是夏敏关*注的不是这个水稳生意做不做得成,赚不赚得了钱,而是高云开始介入生意,而且也可能介入水稳生意,与叶三省正面为敌,打一场遭遇仗。 叶三省苦笑,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有做生意,就会注意到一山一湖这个项目,江城就这么大,我同学迟早会跟他相遇,这是避不过的。” 突然间心里一痛:自己为什么非要出来冒险?为什么非要做生意?既然决定了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窝在团*委,做好本职工作,为什么要逞强或者总想抓住什么所以才会跟高云相遇才会惹上目前这个最难缠的对手? 可是几秒钟后,他就反应过来,正是为了以后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在仕途前进,所以现在才需要冒险,希望在经济上有一定保证,——他已经深刻地理解了金钱的重要性,正是因为大学四年的拼搏,这三年他才能够全力以赴在工作上,不会因为单位一点小利而影响心情和行动,不像很多一踏入社会的同龄人,要被很多琐事纠缠。 为了长远的自在与安全,他必须面对此刻的困境和危险。 “那你准备劝说他?或者我应该问,人家凭什么就不可以做生意?近水楼台嘛,凭什么要退让。” 夏敏继续问。 因为有司机在,他们都没有提高云的名字。 “这样说吧,我不是反对他做生意,但我觉得他这种方式不太对。”叶三省沉吟着说:“官*商勾结,权钱交易,这话听起来很庸俗,也会被纪委打击,被法律制裁,但其实,任何国家,资本与权力都是无法切割的。夏总你从小就……接触商业活动,自然明白你父亲的一些商业案例,操作模式,明白这个道理吧?即使我们现在抛开腐*败,行贿这些行为,实际上,我们绝大部分商业行为都跟政治,或者说跟权力密不可分的,比如这个一山一湖开发,首先要得到市上省上的支持才能够推进吧?这就是权力在商业行为中的作用。甚至我们再进一步,周书记的施政理念,这个开发绝对会得到巨大的支持,换了一个书记,支持的力度就不同,结果也可能不同,而对资本的吸引也同样不同了,这也是权力对资本,对某个具体项目的影响。” “当然,资本也会反过来影响权力。比如以前经常说到某人富可敌国,这样的人,自然也跟权力纠缠极深,甚至他自己就是权臣,比如吕不韦,比如范蠡,比如胡雪岩。包括现在,很多大企业,已经反过来影响到国家层面的政策法规了。” “但是,权力和资本之间,是有界线的。” “更重要的,权力的使用,也有界线的。” “比如拥有权力者,他在做出决策的时候,在不违反原则,条件差不多的时候,是可以照顾一下私心,偏向于自己喜欢的企业,让自己有关系的资本获得项目,这不是说这是一种应该的行为,只是无法界定和批评,因为这种事情只能论迹不论心,只能看结果和事实,这就是我认为权力和权力者能够走得最远的界线,再多迈一步就过红线了。” “我打个比喻吧,好比你练过武功,你如果通过表演武功来获得收入,那很正常,但是如果你利用武功抢劫,那就过分了。前者是本事,是生意,后者则是犯罪了。” “你是说……他们是在犯罪?”夏敏问。 “至少生意不是这样做的。”叶三省反问,“你觉得如果生意都这样做,你和你父亲还能够在江城崛起吗?” 夏敏怔了怔,点头。 实际上,她也有些疑惑,反省自己父亲一路走来,是不是有时也依靠武功抢劫? “那再说说你是如何考虑的,怎么跟他说?你有成熟的想法了吗?” 夏敏再次把话题转回她最关心的问题上。 实际上,她听说叶三省跟高云不对付后,心里也有过一阵忐忑。她特别理解她父亲,一生追求金钱,一生跟权力纠缠,看中叶三省正是看中他未来的前途光明,选择他可以看成一种投资,是为女儿买一个将来的保证,而不是惹来麻烦,尤其是高云这种有背景有前途的麻烦。 “就是找他谈谈。总得看看他的意图是什么,才能还价吧?每个人都有价钱的。高云现在想伸手在生意场上捞一把,说明他有商业意识,有商业意识就能够谈判……没有人会因为仇恨而放弃大把的金钱的。” 叶三省沉吟着说。 他很想像教父一样说,“我会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可是的确没有教父的实力和底气。 “对,现在是一个谈判时代。”夏敏赞同,“我最讨厌江城那些大哥们,来不来就打打杀杀的。不过现在比前些年好多了。” 叶三省苦笑。 夏敏提到大哥,他自然想到王洪九,这也是压在他心上的一块石头,比起高云来,王洪九的麻烦也不逊色。他迟疑一下,拔打吕治淮的电话,问他在江城不,在的话他想请他吃饭,随便请教。吕治淮在电话中哈哈大笑,说早知道叶兄弟要召唤,他今天就到江城来等着了,他现在在遂州,晚上要跟钟总喝酒,就是钟伟,上次在酒吧里喝过,还有栾总。要不要叶兄弟现在也过来,晚上钟伟把他公司的公关安排两个? 叶三省想起钟伟应该是做建筑那位,样子凶恶,说话粗俗,跟吕治淮很随便,应该关系密切,连忙说现在还在回江城的路上,赶不过去了,等吕总哪天到江城,提前说一声,他真有事请吕总帮忙。吕治淮立刻说,那你得叫我哥。叶三省叫吕哥,吕治淮说遂州那边也有点事,比较麻烦,他现在正跟那个……你知道的,抢人,就是争夺关系,等他把遂州的关系理顺了,搁平了就马上移师江城。争取下周三四吧。叶三省说下周要去省里参加团代会,吕治淮说那到时叶兄弟在哪里他就到哪里,省城还更方便,耍的地方更多。 夏敏知道吕治淮,吕治淮那天专门来向叶三省请教公司内*斗,业务经理背叛的事,夏敏也在场,好奇地问:“你有什么事向吕总请教?就是高云还是我们这个水稳生意?” 叶三省心念一动,说不定还真可以一揽子解决。笑道:“不是,是我个人的私事。” 叶三省的“私事”就是王洪九。 这是叶三省考虑过后的一个方法,或者暂时只能说是一个途径,一个期待。 因为上次酒吧喝酒时,马享提过,江城两位社会大哥火并,十多年前的事,就是吕治淮解决的,叶三省对于如何“解决”一位社会大哥的麻烦没有心得,希望从吕治淮这里获得经验和指导,最好,吕治淮能够亲自出面,把王洪九“解决”。 他在做市*委大秘的时候,底气十足,从来没有担心过王洪九这些人,那时候,他随时可以暗示纪委的同志,或者直接暗示公安那边的工作人员,对王洪九这样的人做出某种打击,但是现在,他只不过是一位团*委副*书记,没有权力资源,只能调度运筹自己的私人资源。 叶三省“解决”高云的途径只有一个,那就是杨中。 这也是最有效的途径。 杨中是非常赏识叶三省的老领导,又是高云的“老大哥”,叶三省和高云一起去临江镇的时候,一起在杨中手下,杨中是最清楚他们之间关系的人,也应该是江城最能够“说服”高云的人。 周一他给杨中打电话,杨中挂了,短讯说正在开会。中午打回来,问他何事,叶三省问能否当面汇报,杨中说他忙得不得了,欧阳书记不想放弃水城这个构想,现在得到了李放的支持,又增加了信心,一直在做方案,考虑从其它角度切入,这两天他被欧阳坚抓丁,日程排得满满的,随时都可能去江城和省城,让叶三省有事就先说,叶三省老实地说关于高云,杨中叹了口气,你现在在文化,他在义双,怎么又有事? “第一点,杨县,我要向你汇报的是,高云现在利用职务之便,跟石松乔一起,可能还有其他人准备赚钱,成立公司围攻一山一湖开发做生意,吃相难看,而且嚣张。” 叶三省开门见山地说。 杨中吃了一惊:“你这是向我告状?” “第二点,我想请杨县找个机会向高云说说,以后放过我吧。我自问从来没有跟他有过冲突,如果我以前某些行为让他感觉不快,我愿意向他赔个不是,请他吃饭,当着他朋友的面说对不起也行。” 杨中呆住,不知道叶三省这个转折什么逻辑,是何用意。 “第三,我不是告状,我是因为我有个同学,就是你见过的,易涛,他以前在林武公司打工,我以前怕惹上林武,劝说过他,所以他现在出来自己做生意,本想去义双参与一山一湖开发,赚点小钱,然后才知道高云在那里得到了朱森的赏识,又有界溪镇的名义,准备霸占能够霸占的生意。我希望高云能够分点给我那个同学做,当然,如果高云不放过我,这生意就无从谈起,高云愿意放过我,这生意也看他的意思,由他说了算。” “杨县,我要向你汇报的就是这三点。” 第543章 团省*委代表大会 “好。我先跟他沟通一下。” 杨中虽然不太理解叶三省为什么要列举这三条,不过他相信这位“老部下”肯定有他的道理,无论如何,叶三省能够主动向高云示弱,服软,示好,这是一件好事,这两个年轻人各有所长,各有所恃,真要斗起来,他非常为难。于理,他不希望叶三省受到伤害,于情,他希望高云不出事情,能够握手言和最好。 晚上八点半,他拔打高云的电话。 这是他妈妈告诉他的经验,这种时候,是最方便说私事的时候。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刚刚陪着欧阳坚应酬完。 电话接通,高云在电话那边大声地问候杨县好,不等杨中说话,就热情地请杨县去他们界溪镇考察,宣称现在界溪镇已经成为一方热*土,有可能也是江城接下来这一年最具投资价值的项目。 杨中又惊又怒。 他清楚地听见电话那边热闹非凡,不时有人在叫高镇长。他最讨厌别人在酒局上电话,尤其是现在自己成为话筒的另一边,被一桌人“观赏”。 这种情景下,他难道还要跟高云说叶三省示好的事? 他简短地说,明天上行有空给我打电话,啪地挂了电话。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非常愚蠢。 他一直没有“摆正位置”跟高云相处吧? 至少高云可能是这样认为的。 高云可能从一开始到临江镇,就想到过自己将来会成为科长处长甚至更高级别的官员,所以会把所有的岗位都看成镀金,自然也不会把杨中真正当成领导,——甚至,因为他父亲身居中枢而对自己隐约轻视吧?而自己,居然一直以为可以随便教导,指挥高云。 幸好现在反应过来,不算晚吧? 这边高云没有想到杨中会突然挂了电话,怔了怔装模作样又亲热说了两句才结束,转头对石松乔说,杨县的电话,我正准备说你也在,他就挂了电话,什么事也不说,可能也是想……他不会,应该是他有朋友想参与我们这个一山一湖的开发吧。 这一个多月,高云算是尝到了权力的滋味,——或者,这就是他所谓的“权力的滋味”。 到界溪镇担任副镇长,知道事情不可更改后,高云立刻转变观念,想的是如何变废为宝,因地制宜,如何“当好”这个副镇长,反正一年两年无法离开这里。 他不像叶三省那样平凡而低调,首先让任勇出面,让义双组织部长亲自送他上任,一到界溪镇就让宋炼捧场,若有若无地透露他的背景,“降服”了他心中的地头蛇陈光辉和黎京万,然后找了父亲的学生,先把叶三省以前做的方案传过去,进行调整,修改,补充,润色,改头换面成为自己方案,同时,又由任勇安排,他和朱森取得“共识”,成为义双一山一湖旅游开发领导小组的成员,并且比那些担任副组长的局行领导还要受到重用,一跃成为这个项目中炙手可热,权势滔天的“负责人”,什么事都要插一脚,什么事都要发表意见,尤其是招商引资上,事事过问,接待时都会被领导小组其他同志半真半假地介绍说是“高常务”。 高云根本就不在乎那些老江湖怎么想,他只在乎所有的项目初审权都牢牢地握在他手中,这是朱森特别强调了,面对着每天接踵而至的酒局邀约,各路涌来的投资商笑脸,高云连矜持也装不了,每天都笑容灿烂地出没义双各大酒楼,觥筹交错,他甚至认为,自己总算明白当初叶三省为什么喜欢做事,干起工作来干劲十足了。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而权力在什么地方体现?就是在工作中体现,就是在指挥千军万马,挥斥方遒中体现,也是在一个个俨然的商人举起的酒杯中体现。 现在,他“卧薪尝胆”了三年,工作经验丰富,成长成熟了,可以独挡一面了,可以放手施为了,该让别人听听他的声音,见识他的能力了。 现在,他倒有些庆幸自己到界溪镇了。 觉得父亲果然还是老姜辣,任勇也善于运筹,自己早该到这种一线的,要害岗位来“锻炼”了。 石松乔举杯,说他过后给杨中联系,今晚不谈国事,只谈酒事。 一桌人轰然叫好。 高云簇拥其中,一会就忘记了这个电话插曲。 明天,杨中一整天都没有接到高云的电话。 到了晚上九点,正是他母亲所谓重要人物一天中可能最松懈的时候,他才想起他给高云说过今天给他打电话。 他这阵实在太忙了。 他以前以为,他跟欧阳坚关系特殊,甚至欧阳坚在他最软弱的时候唯一想到的,能够一起喝酒的就是自己,颇有些沾沾自喜,后来才知道,分享领导的秘密,绝对不是好事,有时比分享领导的权力还要麻烦。 现在欧阳坚大事小事都叫上他,比县委办主任胡博阳还要受到欧阳坚重视,仿佛他不是县长助理而是县委书记助理,他呆在城关镇的时间还不到一半,徐兰开过玩笑,让他直接去县委办公算了。当然,杨中不是怕累怕工作的人,只是不想被贴上欧阳坚的标签,他的人生规划中,一个县委书记远远不终点,欧阳坚也是他赶超的目标之一,尤其是现在,换了新的市*委书记,工作思路似乎也要做一定的调整。 考虑到这一点,他突然反应过来,叶三省是不是也在做工作思路的调整? 以他对叶三省的了解,这是一个外表温和,内心坚定的年轻人,以前到界溪镇做事时都没有顾忌高云,现在到了团*委这种“安全部门”呆着,反倒要主动示好,那就有些反常了。 这是一种战略性防守?还是战略转移?难道叶三省要暗里做什么大事?只有想要做大事的人才会出于保险先做战略性的防御,团*委那里能够干出什么大事来?文化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大事? 难道真是为了他同学的生意?不,这应该只是一种 杨中沉吟半晌,放弃了给高云打电话的考虑。 叶三省的请求,他肯定要做,但他准备放两天,高云彻底忘记了最好。 一开始没有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以后也握不住。杨中感慨地想。他以为高云会是他的一个好朋友好兄弟,以后在官场中可以互相支持互相信任的助力,现在看来,无论是他还是高云,他们可能彼此一开始就没有摆正彼此的位置,可能从此要失去彼此了。 这个时候,叶三省已经暂时放下所有的思虑,住进了省城新华宾馆。 明天,共青团西川省第十三次代表大会将在这里隆重召开,叶三省看了代表名录,一共536名代表,江城30名。 西川是人口大省,所以代表人数多,江城的名额,据曾凡说竞争激*烈,团市*委开了两次会才确定下来,叶三省是曾凡专门为他争取的名额。 叶三省心想倒也是,三县三区的团*委就要占十人以上的名额,团市*委至少三四个吧,这样其它单位的团*委就只能分配剩下的一半了,当选的青联副主席们按说也有资格,还要照顾各个行业比如医疗卫生文化体育党政机关政法系统,的确很难分配,自己刚到团*委不久,能够参加团省*委代表大会,真是幸运。 可是报道后自助餐时,石林蔚过来坐在一起,鼓励他睁眼看西川,多跟其它代表团的代表交流,交朋友,然后不经意地说这个名额可是他特别安排给叶三省的,还有人提反对意见。 叶三省心想原来这背后还有这故事,至少表示自己在石林蔚心中值得笼络,趁机说,夏敏他们准备继续扛着青联的大旗,请石书记出面,去拿下师院幼师康复学校。 石林蔚略一沉吟,说青联这边出面肯定没有问题,夏总和陈总他们的工作肯定要支持,——这次要不是他们加入青联不久,他还想让夏敏也来参加这次代表大会。不过首先得做通学校那边的工作,学校那边也要支持,至少不能反对。职院那边是因为关系特殊,正好肖敢是老领导。所以最好先等职院的快餐店开起了,有个样板,就有了说服力。 叶三省说一切听领导指挥。 石林蔚感叹说,还是你们年轻人敢干,而且叶书记你一直就敢做事,能够做事,大家都知道的。我以前在也想过利用团*委和青联,跟其它部门做点实事,可是团*委工作也有它的特殊性,而且,做工作也要看时机,时机不对,功劳也会变成错误。 叶三省一时不太明白这是在含蓄地提醒自己,还是另有所指,故意夸张地笑,说石书记您说我们是年轻人,您可是我们江城最年轻的正处之一哟。 石林蔚心里舒服,一瞬间动了等会带上叶三省出去喝酒的心思,可是马上想起叶三省的传奇经历,这个年轻人如同一把钢刀,握得住那是如虎添翼,握不住就会割伤手,可是最好的办法还是将它废弃一边,不用,因为他在团*委也呆不了多久了,最迟明年就要外放吧。 叶三省回到房间研究会议次序册,研究印在会议材料上的团省*委报告,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样高规格的会议,非常小心,明晚吕治淮回省城聚会,所以今晚他没想离开宾馆,当然他在省城也没有几个朋友,连熟人也不多。 他也忍不住好奇慢慢地研究各代表团名单,会看到一些听过的名字,还有几个认识的,然后,他看到了贾茂晋,这很自然,这位前校学生会主席一向是命运的宠儿,这样的青年盛会,他肯定不会错过。 然后,他看见了陆多多。 第544章 酒吧众生 有些人,兜兜转转总会再次相遇,无论他们分别多久,他们的人生之路,却终将因为一致的方向,会在很多意外地的节点交集,比如贾茂晋,省政府督察组,比如陆多多,这次团代会。 离开学校那天,叶三省告别的名单上,排第一的就是陆多多。 他对她的负疚远超李莎,——虽然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有李莎这样一个女生呢。 他明白她对他的好感,可是她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不是那时候的年龄向往的女性。他那时候喜欢丰*满性*感,风情万钟的女生,所以他一直保持跟她的距离,一直到毕业,带着淡淡的不安和惭愧。 如果没有陆多多最后说那句话,他可能早把她忘记了,可是他进入政府序列后,无法忽视她说她有一个组织部长的父亲,还曾经好奇地在网上搜索过哪个城市有姓陆的组织部长,还真有两个,都是副的,看了岁数,倒也配得上,但侦察也到此为止,他认为基本跟自己无关,只要江城组织部长不姓陆就行,同时,他也认为自己跟陆多多这一生如隔山岳,基本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可是想不到,这三个字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叹了口气,转念一想也似乎很自然。 陆多多既然是官二代,无论她父亲是市*委组织部还是县委组织,甚至哪怕是国企军队的组织部长,陆多多的人生道路很容易进入体制,然后成为机关工作人员,尤其是团*委妇联工会这样的单位,往往是父母的爱心,也挺符合陆多多的性格,自然,工作三年后的陆多多,如果凭借一点父亲的荫庇,也很有可能被推荐参加这样的代表大会。 要见她吗? 应该是要单独跟她坐下来喝喝咖啡聊聊吗? 要现在吗? 叶三省站起身,要问她的电话,或者她的房间号,只要向会务组询问,应该就能够,可是,应该吗?真想吗?聊什么呢? 叶三省的电话响了,一看来电,居然好久不曾联系的曹老师,西川都市报地方新闻部的主任,高雪皎的直接领导,却因为义双那起著名的“冷漠运政”事件针锋相对地斗争过,虽然最后因为朱森借力打力,借这个事件向义双两位主官发起挑战,最终一举扳倒了乔中华和赵永,而叶三省也随之化解了跟高雪皎和曹老师的矛盾,虽然这“矛盾”其实并不存在。 赶紧接听。 曹老师说现在没事了吧?叶三省说在房间,早就没事了。曹老师说那我想错了,还以为你们会有一个预备会议,早该电话你了,现在出来喝酒吧。叶三省迟疑一下,说好。 曹老师说了酒吧位置,他已经在那里了。 叶三省赶紧换鞋出门,心想这肯定是高雪皎“通风报信”,怕自己在省城不好玩,心里感激,上了出租车,按照习惯,开始考虑今晚跟曹老师如何说话,当然,也包括捕捉曹老师话中的商机,——这现在成了他的又一个习惯。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离开房间,房间的电话铃声就响了。 ——陆多多打来的。 ——陆多多自然能够查到他的房间电话和手机,——实际上,她几乎了解他在江城的所有行为,远超江城的组织部门。可是打这个电话,她鼓起了好大的勇气,而且最后选择了房间的电话而不是手机:如果他在外面应酬,打手机就特别不适合说话了,如果他不在房间,那就是命。 ——结果,仅仅几分钟的迟疑,叶三省错过了她的电话。 ——虽然,即使接到了这个电话,也许也不会改变什么,但也许,也能够改变什么。 曹老师在锦江边的酒吧一条街。 这是省城刚刚兴起几年的酒吧集中地,因为背靠西川大学,一墙之隔,一方面学生消费能力增加,成为酒吧的消费群体之一,一方面学生能够吸引更多的消费群体,所以逐渐形成了酒吧一条街,不是政府规划,而是纯粹的市场行为。 曹老师派了赵梦蝶在门口等他,接他进去,在靠近舞台的两张拼台上,曹老师坐了正中,围了四五个人,坐下介绍一位是省作协的副主席,著名诗人梁海洲,一位酒吧老板,叫蓝蓝,一位纪委办案中心的主任,叫陈立,一位设计师,佳子。 叶三省不明白曹老师怎么会把这么古怪的一群人集在一起,反正首先拜码头,见人碰一杯,刚才他们点的半打酒就差不多解决了,叶三省连忙叫服务先拿一打酒来,曹老师对他那伙朋友说,看看,这就是乡下来的土鳖。 一会服务生上来,叶三省抢着付账,从口袋里掏出来省城专门取的五千元现金,数了一千元给服务生,心里感叹酒吧的酒真贵。 曹老师再次对他的朋友们笑着说,没错吧?转头对叶三省说,你没看服务生惊奇的表情吗?现在付账流行手机支付,很少有你这样一大把现金在手的。 蓦然之间,叶三省恍然:果然是城乡差别。 他自然知道用手机支付方便,可是江城大部分场所都还没有提供微*信扫码支付,他也没有在意。虚心地举杯敬曹老师:“谢谢曹老指教,我一定迎头赶上。” “只要你总是抢着买单,我才不管你用什么支付。”曹老师笑。 叶三省对陈立有种莫名的亲切,因为纪委,因为省纪委,因为陈路,他觉得这些都是在他成长过程中让他受到锻炼,提供了帮助,所以首先跟陈立干了两杯。 陈立笑道,小叶你不用这么客气,实际上,我是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去年中纪委到西川调研,专门选择到江城开的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小叶,我跟陈路一个系统,虽然一个月也未必能够见上一次,关系还好,他也说过你,所以今天曹老师说你来了,我是丢下工作过来喝酒的。 曹老师听陈立这样说,脸上有光,笑着说,我的理念是,该耍就放开耍,该工作就认真工作,劳逸结合,有利身心。 梁海洲感觉叶三省对他的尊敬不够真诚或者不够,问叶三省平时读诗吗?他的笔名叫灵子,叶三省赶紧又敬梁副主席,说久仰,他虽然是外行,可是也听说过灵子老师的大名,梁海洲这才舒了口气,态度从容。 ——蓝蓝是他的读者,今晚曹主任相约,他约了蓝蓝一起,自然是诗歌是媒介,酒更是色媒,可是看架式曹老师主要目的是为了叶三省,而叶三省又跟陈立立刻找到了话题,他自然不甘冷落,主要怕在蓝蓝面前降了格。 实际上,叶三省此刻的关心却在佳子身上。 他一进来,第一眼就觉得佳子有些像罗安琪。不是指相貌,而是那种味道:性*感,大方,没心没肺。 或者,也有些原因是陆多多的出现,自然让他联想到罗安琪,所以会把佳子进行想象,尤其是佳子刚才出去打电话时,他余光跟随着她的长腿,浑*圆的t部,挺直的背,心跳得厉害。 可是看架式佳子是赵梦蝶带来的女伴,他不敢造次,正眼也不敢看,跟赵梦蝶碰杯时,把酒掺得满满的,仿佛心里想了也对不起人。 第一轮互相碰杯下来,叶三省正想喘口气,聊聊天,赵梦蝶又接了一人进来,气宇轩昂,落座介绍把叶三省吓了一跳: 共青团西川省*委宣传部部长田钦。 【作者题外话】:四月是一个残忍的季节……很多工作等着,而叶三省更加成熟了。 第545章 一身正气曹老师 叶三省赶紧站起来,敬了一个少先队的礼,大声道:“尊敬的田部长,文化县团*委副*书记叶三省向您报到。” 这个夸张的举动引来了酒吧不少人的注视,曹老师高兴地大声说:“小伙子可以!我欣赏你!现在我宣布,你不是土鳖了,你是好兄弟。” 叶三省明白,这是曹老师再次向众人强调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更明白,今晚曹老师召集的这些人,都是因为他,一个小小的县团*委副*书记。 但是更重要的,是因为高雪皎。曹老师在乎的是高雪皎,哪怕他再欣赏叶三省,那也只是欣赏而已,比不上他跟高雪皎一起工作一起战斗的感情,正像陈卓陈总周波杨中这些人一样,哪怕对叶三省帮助再大,叶三省也不会更信任他们超过易涛,更看重他们,在心里亲疏排在易涛之前。 这是人之常情。 这些人,都是曹老师的朋友,也是这些年曹老师从事新闻工作结交的各路英雄,因为叶三省跟纪委有过交集,所以请了陈立,因为叶三省来开团代会,所以请来田钦。 田钦笑道:“叶书记,坐。我看过你的材料,很不错,经历丰富,相当传奇,是我们很重视的优秀人才,这次团代会后,我们也要建设我们的人才梯队,我会向金书记推荐,说不定金书记会考虑把你调上来。” “来省城!”曹老师鼓掌,“你多一个同事,我多一个酒友。” 大家举杯。 虽然知道田钦是捧曹老师的场,这话多半是随口承诺,惠而不实,可是听在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田钦放下茶:“明后天,我们会做一个优秀团代表的展示和报道,展示是我们内部做的一个总结册和存档,报道这边就需要曹主任费心了,我安排人好好做一下叶书记,你是江城代表团中最闪亮的代表之一,基本上每个代表团都有一个份额,省直会多一些,这也是一个值得珍惜的荣誉。” “所以你们都是些俗人呢!”曹老师口是心非地指着两人批评:“我请你们来是喝酒,体验我们蜀都的夜生活,不是让你们来营营苟苟谈工作的,喝酒。” 叶三省认真地再次斟满一杯,恭谨地敬田钦。如果说前面那个许诺有些虚,这个工作安排就非常实际了,对叶三省的称赞扶持和对曹老师的买账都非常到位了。 “享受夜生活好。”梁诗人赞成,“这是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为什么不想走呢?就是因为这一家家火锅店一家家酒吧,它们掩饰了那些林立的写字楼。今晚我们就只谈风*月,休谈国事。” “说得好。”曹老师再次鼓掌,“一天辛苦工作为了什么?一辈子打拼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么坐在酒吧里啥都不想只想喝酒,就是为了……这么啥都不想,谁都管不了我。” “对,天老大地老*二诗歌第三,然后我就是四哥。”梁诗人附和。 “不怕各位领导在座,我这个人,醒事晚,三十岁以后才明白,这世上……人生一世,吃穿二字,还有,及时行乐,这些我小学时写作文批评的思想,现在却认为很有几分道理。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自然有它的道理。”曹老师自饮一杯,睁大眼,探照灯似地四面一射,“所以我当时在师院干得好好的,是别人眼中干得好好的,高校教师嘛,可是那一天看见西川都市报招聘,我就对自己说,小曹,你这一生不应该就这样装在套子里,你得换一种活法,你得为自己活,你得按照你喜欢的方式去活,立刻去报名应聘,丢了铁饭碗,做了名实习记者。” “我听你们席总说过,你去应聘时一身社会习气。”梁诗人及时显示自己的交往和捧场。 “那是装的。我大学毕业就到师院教书,哪里有机会去染那些社会习气?梁主席温柔,那不叫社会习气,叫匪气,最少也叫痞子气。”曹老师得意地仰头呵呵一笑,倒有几分匪气了。“我寻思都市报要招记者,要走街串巷地采访,跟三教九流的人交道,斯文儒雅肯定不行,必须得有种敢闯敢做不怕事的样子,所以我就找学校外面的地痞喝了三天茶,好好地学习模仿揣摩,果然给招聘的同事留下了深刻印象。” “招聘了两天,他们席总问招聘的人,有没有出众的人才?招聘的人说,都是精英,文凭过硬,文笔也强,随便聘用几个都是精兵强将。席总又问有哪些特别的人呢?招聘人员想了想就说有一个一身社会习气的高校教师,排场很大,进门来不像是来应聘,倒像是来指导工作。席总来了兴趣,直接面试,然后……”梁诗人接着捧场。 曹老师笑:“梁主席关心,情况属实。席总直接决定聘用,主要还是因为我钢笔字写得好,现场命题的一则新闻也写得过关。” “曹主任你使盘外招啊。而且一直没有跟兄弟们说,怪不得一起进报社,你现在是主任,我还是首席。”赵梦蝶幽怨地说。 大家笑着一起举杯。 叶三省想到有一次他跟师父到一个诗人开的酒吧,应该是王道士的朋友,结果诗人朋友不在,就他们两人跟一对情侣拼桌,然后跟两个年轻人讨论诗歌,随便讨论国际国内形势,王道士完全抛弃了平时那副道貌岸然,如鱼得水,结果两师徒都喝得醉熏熏地离开。 这座城市,真是一座令人舒适的城市。 自古以来。 自古以来,它就有种令人沉醉的生活氛围,让人放弃一切雄心壮士,只想好好享受当下。唐玄宗入川,立刻放弃帝位,“乐不思蜀”从反面说明蜀中乐,所谓“少不入川”,就怕少年在蜀都这座城市泡软了身体和志向…… 但,这座城市的人民需要舒适休闲的生活。 曹老师又叫了一打酒,用手机支付,对大家说放开喝,没关系,自己挣的钱自己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纪委的同志也在这里,不存在利益输送。 然后继续在说着他的生活,尤其是他在师院那些年被学校管得服服帖帖,不敢轻举妄动,逾雷池一步,而这种生活,是他父亲,他的家庭决定的。一个贫穷的农村家庭,除了考试进行阶层跃升,别无他法。而他的家庭,特别受家家(ga,一声,对奶奶的称谓)影响。 曹老师说一个关于他家家的故事。 我家家嫁给我爷爷的时候是没有名字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女人啊有没有名字并不重要,嫁人以后一般都统称什么什么氏。嫁给老王家就叫王什么氏,嫁给老杨家就叫杨什么氏。 我家家的名字是得于一次机缘巧合,有一天赶集,我爷爷赶着一群鸭子到集市去卖,但是有三只没有卖出去。他只好又把它往回赶,快出镇子的时候三只鸭子在地上叼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在地上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他捡起来一看是一枚印章。我爷爷还是有点文化的,但是这枚印章上刻的是篆体字,爷爷并不认识,刚好街边有一个落魄的替人写家书的老秀才,爷爷问上面刻的什么字,老秀才告诉他刻的是“王吟秋”,爷爷回家告诉奶奶,奶奶说以后我就叫这个名字。 于是我家家就得了这个名字。后来我读书的时候,老师要求把成绩单和学校的评语拿给家长看,我不敢拿给父母看的时候就拿给家家让她在用图章在上面戳一下。这只图章不但成就了家家的名字,也成就了我童年时候的快乐。 后来家家和爷爷把他们的孩子们培养成人,每逢重大节日,或者婚娶,家家就把压箱底的衣服找出来穿戴停当,然后把雅致的首饰配到衣服上盛装出席,包括我考上大学,可是,家家没有看到她的孙子终于脱离了她的期待,走上了另外一条……洒脱自在的道路。 叶三省很受启发。 这是曹老师第一次吐露自己的过去和思想,以前在江城喝过几次,可能是觉得江城那些酒友还不值得深层次的交流,而在省城,梁主席陈主任田部长都是跟他势均力敌的朋友,所以: 儿须有名,酒须醉,醉后畅谈,是心言。 曹老师也给他展现了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和人生方向,虽然现在叶三省可以肯定,这不是他喜欢和能够选择的,但他得尊重它的存在,而且,在他以后工作的时候,不能忽视。 一点散场后,叶三省和田钦一起打车回新华宾馆。汽车驶过走在午夜空阔而清冷的街道,眺望着灯火阑珊的城市森林,叶三省再次感叹: “这座城市的人民需要舒适休闲的生活。” 周三上午九点,西川省共青团第十三次全省代表大会隆重召开。 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顾绍毅,团中*央书记*处书记李晓出席开幕式并讲话。省*委副*书记、省长严宇,省政协党组书记、主席,省人大常委会党组书记、常务副主任等领导出席。 顾绍毅代表省*委、省人大常委会、省政府、省政协向大会召开表示热烈祝贺,向出席大会的全体代表和全省广大团员青年、青少年工作者致以诚挚问候,并充分肯定省第十二次团代会以来全省共青团工作取得的成绩。 顾绍毅指出,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专门强调青年工作的战略地位,对青年一代寄予殷切期望。全省各级团组织和广大团员青年要深学笃行总书记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全面学习贯彻落实党的十九大精神,勇担重任、拼搏进取,让青春在西川建设全国构建新发展格局先行区中绽放绚丽之花。 顾绍毅强调,要深入学习贯彻总书记关于青年工作的重要思想,准确把握新时代共青团工作的职责定位,准确把握青年一代健康成长发展的正确道路,准确把握做好青年工作的路径方法,准确把握共青团改革发展的目标任务,确保我省共青团工作始终沿着正确方向前进。 顾绍毅指出,全省各级团组织要把握共青团政治学校的功能定位,加强对青年的政治引领、思想武装、道德感召,把全省广大青年培养成为合格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要彰显先锋力量的使命担当,引导青年履职奉献,激励青年创新创业,组织青年深入基层,支持青年成长成才。要发挥桥梁纽带的重要作用,广泛团结凝聚青年,千方百计为青年做实事、解难事,在服务青年中不断巩固和扩大党执政的青年群众基础。要保持先进组织的生机活力,以自我革命精神推进全面从严治团,推动共青团改革向纵深发展、在基层落地,打造让党放心、让青年满意的团干部队伍。 顾绍毅强调,党的十九大擘画了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蓝图。全省广大团员青年要不负时代、不负使命,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火*热实践中贡献青春力量。争做有理想的新时代西川好青年,自觉做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的坚定信仰者和忠实实践者。争做敢担当的新时代西川好青年,敢于斗争、善于斗争,不断开创事业发展新天地。争做能吃苦的新时代西川好青年,积极融入社会大课堂、群众大熔炉,在苦干实干中成长成才。争做肯奋斗的新时代西川好青年,保持青春激情,在建设全国构建新发展格局先行区中施展才华、建功立业。 顾绍毅强调,全省各级党组织要把青年工作作为战略性工作来抓,加强和改进对共青团工作的领导,为团组织提供良好工作保障。全社会要关心支持共青团和青年工作,为青年施展才华搭建广阔舞台,为青少年健康成长营造良好环境。 李晓代表团中*央对大会召开表示热烈祝贺。他强调,西川共青团要始终坚持正确政治方向,切实把学习宣传贯彻党的十九大精神引向深入,锚定为党育人根本任务加强政治引领,围绕全省改革发展稳定大局组织青年永久奋斗,用心用情用力服务青年成长成才,大力发扬自我革命精神全面推进从严治团,团结带领广大西川青年在奋力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新时代新征程上唱响更加壮丽的青春之歌。 接着,会议听取了共青团西川省第十三届委员会工作报告。省妇联负责人代表人民团体致贺词,少先队员代表献词,十二点过一刻,上午的会议结束。 叶三省一直坐在十七排右边的位置远远地眺望主席台上的领导们。 这是他第一次跟省*委书记“面对面”。 当然还包括省长严宇。 ——他曾经有机会跟严宇一起在临江镇的游轮上用餐,可是周仲荣却让他离开了。 还有省政协,省人大的领导,还有省妇联省工会的领导,当然,还有西川团省*委书记金世立。 叶三省默默在凝注,感慨万千,不由得想到那一句,“人类群星闪耀时”,此时此刻,可谓是“西川群星闪耀时”。 对于所有的西川官员来说,台上那些人,就是他们心目中的明星,心目中的偶像。 蓦然又想到曹老师。 第546章 宿敌 曹老师号称挣自己的钱用自己的钱,跳出三界外,除了报社领导,不受人管,反而他的工作可以“管”别人,——无冕之王。可是,曹老师真的那样洒脱吗? 社会发展,各种制度规范深入,不仅是权力,连资本都深入到了每一个人的生活,每一个人生活的每一个层面,无微不至,谁又逃得脱? 连他师父王道士都跑不了。 有一会,他在会场寻找陆多多。 每一位代表的座位都清楚地标注在座次图表上,可是从叶三省的视角望过去,无论他如何移动脑袋,都最多看到陆多多的后脑一角,——她是不是早就研究过,故意一直挺直坐着而不靠向座位? 陆多多居然编了辫子。 她大学时一直是披肩发,这是复古风吗? 她是个外柔内刚性格,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和选择,那么,她改变头发是因为工作了,想有一个新的开始吗? 然后,他看见了贾茂晋。 陆多多所在的简州区团*委属于简市,据说简市最终要完全纳入省城蜀都,目前已有一半的辖地划归蜀都了,她的座位安排在叶三省前面九排,贾茂晋是省政府机关团*委推送的代表,在第二排,叶三省可以看见完整的背影。 贾茂晋高大英俊,坐下来也似乎比旁边的人高半个头,特别突出,有一瞬间,叶三省正在出神,似乎贾茂晋回头扫了他一眼,等叶三省惊觉望去,贾茂晋已经重新坐正,留给叶三省一个头发茂密的后脑。 李星文坐在叶三省旁边,李晓讲话后省妇联主席致辞时才松了口气,小声对叶三省说:“杀气腾腾。” 叶三省不解,询问地转头看他,李星文解释:“我在局里开会,我们民警可是经常跟犯罪分子斗争,很多民警受过伤伤过对方甚至击毙过罪犯,济济一堂的时候,绝对有气势,可是今天在这个会场一坐,我觉得压力比局里开会更大。” 叶三省笑道:“因为班长你在局里是领导,在这里是代表。” 心想权力可是比刀枪更锋利的杀器,没有谁面对权力的时候,会不感到压力。 中午自助餐。 取菜台前排起了长队,没有办法,叶三省只得端着餐盘老老实实地跟在长队里前进,不管中意不中意的菜肴,先转移到餐盘里再说。 因为人数众多,自助餐换到了二楼较大,用于宴席的餐厅,坐的圆桌,随便在边上找了一个座位,刚坐下,旁边放下一个餐盘,一个人坐下招呼道:“同学好。” 正是陆多多。 叶三省微笑,强抑吃惊:“陆同学。我看见你的名字,正想怎么找机会问候你啊。你怎么不吃饭?” 陆多多的餐盘居然是空的。 “现在人多,我等会。” “你不是读研去了吗?怎么?” 叶三省换了话题问。知道陆多多肯定是早就守候在大门那里等候自己,怕挨不到座位,所以索性不取饭菜。 “家里说早点工作好,我就参加了选调生,然后到了简市,一直在简市简州区团*委工作……” 陆多多及时住嘴,把“不像你换来换去”咽回肚里。 “我觉得你是很有主见的嘛,不是那种被家长安排的同学。” “可能当时不想再读书了,想工作了,进入社会了。” 陆多多再次咽回“想和你同时参加工作”,换了这个理由。 叶三省点头:“早点工作也好,自己养活自己,不再向家里伸手要钱……很好啊,现在我们都在团*委,都是团*委副*书记。” “我是……运气好。不像叶同学你是完全凭借个人的能力得到组织的提拔的。”陆多多认真地说。 叶三省苦笑。 团*委副*书记还真不能说是“提拔”,在绝大部分人眼里,他从市*委大秘去界溪镇做副镇长,再从副镇长到现在的职务,是“每况愈下”,光是从他到文化县团*委去,没有多少人给他发祝贺的短讯这一点就可以证明。 “能够成为这次团代会的代表,就证明了我们都受到了组织的重视。”叶三省笑道:“陆同学你还有优势,现在各级班子配备,都需要年轻有能力的女干部,你将来一出去,就能够独挡一面,前途广大。” “前途……” “陆同学前途自然是广大的,叶同学就未必了。” 一个人打断陆多多,冷笑道。 两人回首,脸色都有些奇特。 贾茂晋端着餐盘站在他们背后,微笑着看着他们。 陆多多起身:“你们聊,我去取菜。” “也好,陆同学,我们改个时间聚。”贾茂晋点头,在陆多多刚才的座位坐下,坐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叶三省:“叶同学,真没想到你也会来,我该早给你们江城的团*委书记交流一下,提个醒,这样他也不会被你欺骗了。” “贾主席,我才到团*委不久,能够参加团代会是我的幸运,请贾主席以后多加关照。” 面对贾茂晋这样强大的对手,叶三省没有办法,还是只有按照自己以前对待这位学校时的直接领导的一惯办法:藏。 不接招,不对抗,温和地说客套地话。 面团。 “以为这样我就能够放过你?你现在这套对我没用,最好的办法还是跟我过过招,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事,说不定我还有些佩服你,就此罢手,各自西东。” 贾茂晋不屑地冷笑。三年在省府机关工作的经历,他的眼界,他的经验,他的自信都不是以前那个学生会主席能够相比,他完全有底气碾压这个乡下佬,——即使叶三省是市*委大秘时,他也轻轻一伸手,就把叶三省从市*委踢出局了。 “我的工作能力主席您了解的,都是依靠集体和同事,最多就是顺势而为,光凭我自己,做不出什么成绩的。这也是我希望在以后的工作请主席多多关照的原因。” 叶三省还是那副水泼不进,针插不透的疲惫模样,贾茂晋再次怒火中烧,感到后悔。 他刚才进餐厅的时候考虑过去跟金书记或者其他领导坐在一起交流,同时也是炫耀,可是对叶三省的厌恶超过了一切,再想这种场合炫耀多少有些肤浅,就直接过来,谁知还是遭遇叶三省不变的防御,他再次像从前那样陷入……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大庭广众之下,他也说不出过分的话,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闷闷地刨了几口饭菜,把餐盘一推,起身离席,——竟然忘记了把餐盘带走。 叶三省心里的沮丧并不逊于贾茂晋。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遇上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对手,跟高云一样,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没有谦卑地跪在地上向他们叩头,就要被他们时时针对,视为仇敌吗? 真不明白他们的思想和逻辑。 或者,这也正是人生的奇妙之处。他的人生之中,屡遇贵人,比如杨中,比如周仲荣,甚至包括谷陵,包括尹先发,更甚至包括高雪皎,夏敏,汪雨,陈卓,王长安这些人,这些人给了他特别大的帮助,所以也会安排一些人来成为他的阻力和阻碍。 这就是王道士所谓的道,平衡原理。 刚才那一瞬间,他很想犀利地反击,可是马上又在心里颓然放弃。不是担心刺激对方遭到更大的报复,而是觉得没有有意思。 他早就清楚,无论他对贾茂晋什么态度,都改变了贾茂晋对他的态度,除非他们之间发生什么巨大的变化,或者说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力量发生断然的翻转,所以说几句痛快的话,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那就索性不说,坦然面对就是。 他的电话响了。 静音,轻微的震动。 这是会议要求,他还没有调换,也不准备调换,下午还有会。 一看是杨中,扫一眼四周都在埋头吃饭的代表们,接听。 杨中开门见山地问叶三省是在省城开会吧,他和欧阳书记准备马上出发,到省城来去一起去拜访周书记。 叶三省大惊,这个电话肯定不能三言两句能够说清,赶紧小声说,杨县,您稍等,我出来接电话。 起身往餐厅的走廊外走。 心里好生为难:欧阳坚出马,他这位文化县的副科级干部,绝对应该陪同,可是下午的会请假?合适吗?会让团市*委和团省*委的领导们怎么看?他能够参加这个代表大会已经非常幸运了,应该珍惜,又可是,杨中既然打了这个电话,就决定了他下午的时间属于“县官的现管”。 两分钟到走廊后,才清楚杨中和欧阳还是为了文化水城那个项目,准备跑跑省投,他们已经得到了省文投集团的支持,但还需要周仲荣最后拍板,不仅欧阳坚和杨中决定要来,连徐兰和相关部门都做好了准备,随时把这次拜访当成一次正式的工作汇报。 叶三省赶紧问,跟周书记那边联系好了吗? 杨中迟疑一下,还是坦白说,欧阳书记的意思是你跟周书记关系不同,我们这次也不知道该先探探路还是大张旗鼓,所以请你先跟周书记打个电话沟通一下。 叶三省说好。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哪怕他觉得跟周仲荣关系有些奇特,县官兼现管安排的任务他无可推托。 又询问了一些杨中这个项目的细节,欧阳书记的意图,叶三省直接拔打周仲荣的电话。 第547章 老领导的批评 秘书接听的电话,声音有些稚气,年龄应该不大,说周书记正在后排睡觉,问他是谁,等会周书记醒了他好汇报。 叶三省报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也补充说自己以前也给周董事长当过秘书,是关于文化方面的事…… 给我。 周仲荣的声音。 然后周仲荣应该是从秘书手里接过了电话:“小叶?” “书记,是我。”叶三省快乐地说。突然间打电话前所有的顾虑都没有了。“欧阳书记给我下达的任务,想向您汇报工作,他们准备下午来省城。” “这么激动?还是那个水城吧?”周仲荣似乎在电话那边笑了,“不过我现在正往雨城去,下午在那边有个考察。” 叶三省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他不能安排领导的工作,迟疑着说:“那书记您看您什么时间方便?” “小叶你还是喜欢折腾啊。”周仲荣似乎在叹气,“你要明白,组织对你的安排,有组织的意图,你喜欢干工作是好事,但一味这样蛮干,有时也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让你去团*委,是为了锻炼你,磨炼你的性子,干工作要考虑周密,不能一味只盯着目标,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就可以毫无顾忌。看来你还没有真正理解到组织的意图。” “书记,我真没有掺和这事。我老老实实地在团*委呆着呢。正好我在蜀都开团代会,就让我给您打电话。这个水城,完全是欧阳书记和杨中县长助理在主持,我才回文化,也不可能啊,他们只是觉得通过我好跟书记您贴上吧。” 在老领导面前,叶三省也不怕“出卖”欧阳坚,也故意乱用词。 “欧阳书记把你当枪使了?你也是把好枪。”周仲荣应该在电话那边笑了,“不过我们小叶的面子是要给的。这样吧,晚上我赶回来,一起吃饭。我再把李放叫过来,大家认真扯一下这事。不算正式工作汇报,就是我们先碰个头,让我了解一下这个项目。” “好,我立刻向欧阳书记汇报。” “等下,晚上我让李放安排地方。他去过文化,尽尽地主之谊,也是礼尚往来。他会把地方发给你们。” 愉快地挂了电话,叶三省立刻向杨中汇报了周仲荣的安排,只是省略了周仲荣对他的“批评”。杨中说他马上向欧阳书记汇报,他们等会就出发,到省城需要两个小时,他们会提前到,如果叶三省的会开完早,就出来汇合。 杨中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看来这步棋下对了。 他向欧阳坚推荐了叶三省,希望叶三省能够做为中介或者跳板,打动周仲荣,至少从目前来说,还算顺利,他也能够在欧阳坚面前证明自己识人之明,办事之能。沉吟半晌,拔打欧阳坚的电话。 这边叶三省走回餐厅,才发现他的餐盘已经被服务员收走,——跟贾茂晋的餐盘一起。今天用餐的人多,所以服务员也忙碌,看见用餐者没有自己带走、用过的餐盘立刻收走,以便腾出座位。没有犹豫立刻走出餐厅,日本人信奉的“半饥饿主义”也可以尝试一下,晚上再好好吃饱。 一想到晚上,立刻想起今天晚上吕治淮还安排了晚宴,马享也要来,不由得尴尬起来。 走回房间,给吕治淮拔打电话,说了欧阳坚安排的任务和周仲荣的安排,吕治淮哈哈大笑,说:“没有关系,我们是兄弟间聚会,那就为工作让路吧。这样,我们先各自整,完事了我请欧阳书记宵夜或者酒吧歌城都行。” 叶三省就是这样考虑的,也就是等着对方主动说出,还是“老实”地说:“那先这样,我等会向欧阳书记请示,他不参与我肯定是会出来陪吕总喝酒的。还得先看周书记的安排。” 下午是分组讨论。 分组工作早就做好了,标注在会议次序册上,但是因为没有召开预备会议,所以首先由会议主持人宣布新*一届共青团西川省*委主席团名单,这个名单本来应该由上一届团*委或代表从代表中提名,经全体代表酝酿表决后,提交大会预备会议表决通过,这一次,省略了前面的环节,直接宣布了十五人的主席团名单,由拟进这届团*委的候选人,老团*委干部,先进人物代表组成,直接召开第一次主席团会议。 十五名主席团代表离开大会场,去了小会议室,叶三省和其它五百多名代表静*坐在会场等候。 叶三省看了主席团名单,陆多多不在,幸好贾茂晋也不在,开始考虑刚才周仲荣那个电话。 周仲荣在电话中“批评”他“一味这样蛮干,有时也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是不是也是在说文化这个水城项目是“蛮干”?周仲荣还说“不能一味只盯着目标,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就可以毫无顾忌”,是不是也是在委婉地提醒文化班子需要审慎的报批这个项目? 这就是周仲荣所代表的省投对这个项目的意见? 那么,今晚这个酒就不好喝,对于欧阳坚和杨中来说,很可能就是一杯不得不吞下的苦酒,他又能够在其中做点什么呢? 肯定是什么也不做。 周仲荣开口就批评了他折腾,又借组织意图含蓄地表示他对叶三省的期望是这两年在团*委这个繁琐,细致又有些边缘化的岗位磨炼,那么周仲荣就不想他继续像以前那样总是喜欢折腾高大全的项目。 对,还有现在市*委书记换了,姬中恒很明显要改弦易辙。 叶三省的心沉重起来。 主席团会议只开了半小时,十五位主席团成员重回会场,金世立亲自宣布了第一次主席团会议的决议,然后进行下面的议程,对上届团*委工作报告进行分组讨论。 叶三省和石林蔚都在党政机关组,李星文在政法组,但是因为党政机关组的代表太多,所以分了两个组,叶三省在二组,贾茂晋和陆多多都在一组,叶三省松了口气,跟着石林蔚进入各自的会场进行分组讨论。 代表大会这次一共分了十多个组,体育组和文艺组人最少,党政机关组分了两个组人还是多,叶三省所在的二组有四十多名代表,好不容易挨到叶三省发言,他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虽然向石林蔚请教过,心里还是没底,一直在斟酌,面对着四十多位来自全省各地的青年精英,而且大多是政府工作人员,将来很可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会相遇,成为同事也可能是对手,叶三省从报告中选取了几个关键词,结合自己的工作经历,主要阐述了关于基层工作,尤其是乡村振兴工作的一些思考,不像是对报告进行讨论,倒像是个人的工作汇报,发言结束,大家热烈地鼓掌。 党政二组的组长是团省*委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田钦去了文艺组当组长,叶三省发言之前,组织部长简单介绍了一下叶三省的“传奇”事迹,虽然没有说明他曾经在一周内给市长和市*委书记做秘书,可是他到市府一周又到市*委的经历,已经令所有代表浮想联翩。这些人都是体制中人,了解政府运作的程序,大部分人心里,都把叶三省看成背景深厚的二代子弟,小组讨论会后,有好几人过来跟叶三省握手,互留电话。 这次分组讨论的结果会形成各小组的审议意见,明天上午的大会上,各小组组长会向大会提交并发言,叶三省一看时间已经五点过,等组长宣布会议结束,赶紧出来,一边叫车一边给杨中打电话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杨中说他们早到了,下了高速后在东边约了朋友喝茶,一边等消息,李放晚上安排在南边吃饭,让叶三省直接去餐厅,他马上把具体*位置发给他。 上车后先让司机往南走,杨中发消息来餐厅在云湖,叶三省又给吕治淮打电话,说晚上他们在云湖,吕治淮说没关系,一切配合领导,那他们也在南边找个餐厅,或者在环球中心或者在铁佛寺水街,保持联系。 现在蜀都市的城市发展战略是“东进、南拓、西控、北改、中优”十字方针。 “东进”区域是全域发展格局中的国际门户、产业新城和城市永续发展新空间,主要包括简市、银堂县、龙泉区这些区县,进行产业分区、集约开发、集群发展,推动先进制造业和生产性*服务业重心东移,空间上形成空港新城、淮州新城、简州新城、等产城相融的功能板块,开辟经济社会发展“第二主战场”。陆多多所在的简市就属于这个“东进”战略中的重要一环,已经有一半的区域直接划归了蜀都市,接下来,蜀都市肯定会吞没这整块区域,陆多多也会成为省辖市的一员。 “南拓”是创新驱动发展的新引擎,主要是成立和建设蜀都新区,“南拓”重点是坚持“全域规划”理念,对蜀都新区规划和城市设计进行系统优化,将天府新区建成具有国际水准和全球竞争力的高新技术产业集聚区、新经济成长区和高品质城市新区。提的口号是“智慧城市”,各种高新产业和公司,互联网公司纷纷入驻,西川新贵也很喜欢蜀都新区的规划和城市配套,这里已经成为一片热土,也是全国各大房产商觑觎之地,其中最大的一处房产项目,就是云山国际。 西南第一大盘,全国四大神盘之一,云山国际。 第548章 否决了 云山国际由西川一家名酒企业投资,十多年前就在城南拿地,当时还是荒地,距离主城区尚远,不被同行看好,可是开发商以巨大的气魄一举拿下近万亩地,又利用其中的洼地打造人工湖,命名云湖,然后又在湖边打造西欧风情的小镇云镇,已经陆续开发了几十万平米的云山国际,都是高档别墅小区,声誉鹊起,已经成为蜀都高档社区的典范,可是前不久,蜀都市*委书记陈哲光被双*规,跟陈哲光关系匪浅的酒业董事长协助调查,已经好几个月,云山国际差不多已经成了蜀都,乃至西川的一个禁词,想不到今天李放居然把晚宴安排在云湖。 李放肯定不敢做主,这应该是周仲荣同意的。 叶三省从新华宾馆出发,沿着城市中轴线南下,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才到,而且中途突然来了一阵暴雨。 餐厅名叫云味轩,叶三省进包间一看,欧阳坚杨中都到了,正坐着喝茶,跟欧阳坚对坐的中年胖子,应该就是周仲荣点了名的,省文投的董事长李放,因为他身旁边坐着一人,一脸堆笑,正是叶三省熟悉的文旅公司副总经理,石松乔。 幸好周仲荣还没有到。 不敢抱手合什,只是点头微笑,悄悄地过去在杨中身边坐下。 李放觉得诧异,今天这样的场合,不相干的外人肯定不会随便参加,看叶三省的模样和对欧阳坚杨中的态度,应该是文化县的一位工作人员,他上次去文化,欧阳坚组织了跟这个项目相关的所有人员参加,绝对没有这个年轻人,那他是谁?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不过他这样的人,见惯了各种场合,也不表现出来,依然装作认真地跟欧阳坚说话。 欧阳坚同样在装作认真跟李放聊天。 虽然这个项目,李放来文化,他们就聊得非常细致了,但等人的时候,他得找些事来打发时间,尤其是有下属在。 叶三省坐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插话肯定不行,不注意倾听也不行,跟杨中说话不行,离开或者做其它事也不行,或者,杨中同样如此,石松乔相差无几。 这是所有人都尴尬的一段时间。 幸好没有等多久,周仲荣带着秘书到达。 微笑着跟欧阳坚和杨中握手,轮到叶三省时,周仲荣手指着他:“小叶啊,等下再批评你。你总是给我惹麻烦,害得我跑回来,雅州方可能还以为我否决他们推荐的项目或者有什么不满。” “等下我自罚三杯。” 叶三省快乐地说。知道这是周仲荣在告诉欧阳坚李放他们,不是因为叶三省,他可能今晚就在雅州吃饭,不会来听取他们所谓的工作汇报。虽然这可能是董事长敲打他们的砖,却也体现了前市*委书记对曾经秘书的赏识。 “你就是叶秘书?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幸会。” 李放在一旁边半真半假地夸张捧场,还伸手跟叶三省握手。 杨中和石松乔对看一眼,互相埋怨说,上次应该召集小叶一起嘛。 欧阳坚招呼大家入座。 没有普通饭局的座位安排,周仲荣直接坐了主座,欧阳坚和李放分别挨周仲荣坐下,然后是杨中和石松乔,叶三省自然挨杨中坐下,周仲荣的秘书坐在叶三省和石松乔之间,一桌七人,七星聚会。 酒局开始,跟叶三省预想的进程差不多,说了一会以前周仲荣在江城时领导欧阳坚和杨中的往事,又说了几句江城目前的状况,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文化水城”这个项目上,周仲荣说他在江城的时候,看过这个方案,当时觉得困难很大,让欧阳坚说说现在的考虑,有没有什么新的构想,欧阳坚于用了五分钟,言简意赅地把文化方面对这个项目的最新提升修正做了阐述,最后,毫不掩饰地提到了李董事长上次来文化考察,对于这个项目的兴趣。 欧阳坚说完,周仲荣沉思,大家只能沉默地相陪。 包间的窗户打开着,雨后的清新空气弥漫,似乎带着草木的气息,令人愉悦,叶三省想起进来的时候,一路所见溪流树木和远处的高尔夫球场的草坪,真是世外桃源,也许,这就是李放在这里订座的原因之一吧? “这里的招牌菜是藿香千岛湖鲫鱼,我觉得一般,李放同志说鱼酱很下饭,我们一起公认水煮牛肉不辣,是这里味道最好的菜。至于今晚桌上的干锅花菜,呛凤尾和松茸排骨汤都是正常味道,不惊艳也不算踩雷。但真正吸引食客的,是窗外的风景。”周仲荣缓缓开口说道:“云山国际打造了蜀都最好的居住生活环境,这就是它的成功之处。但是此刻我们坐在这里悠然品评佳肴,打造此间的人,却在四面墙里接受审询。前一年,西川商界谁不佩服他的眼光锐利,十多年前就大手笔在城南驻扎,可是现在,谁不感叹他的际遇?官……商场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会从哪里飞来一闷棍,只有自己步步小心。这就是我首先想给你们说的。” 叶三省心里一跳,刚想周仲荣感应到了自己内心所想,马上就被后面的话吓着了。相当初名酒企业的董事长跟省*委常委、蜀都市*委书记关系密切,风光万分,可是突然间就身陷囹圄,所以官场也好,商场也好,看似风光平静,可是一旦拔刀亮剑,就是生死离别,天地间的成王败寇的法则就是如此的残酷。 “我到了省投后,才发现省投的工作比执政一座城市复杂得多。听起来一座城市交通教育,公安农村,方方面面,林林总总的工作包罗万象,可是比起省投的工作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为什么呢?因为一座城市的工作,于我而言,甚至于在座的诸位,欧阳书记,小杨和小叶,即使不是说完全清楚,也有很深的了解,但是省投的工作,管人那些就不说了,主要是经济工作,一个项目就是一座城市,一个项目就包罗万象,不仅仅是递交上来一个方案那些写在纸面上数据材料和结论,做为决策者,你需不需要了解这些数据材料背后真实的情况?比如小叶你做的那个一山一湖,需不需要实地去了解一山一湖那几个镇的民生民情,人文地理?需不需要了解义双跟周边城市乃至周边三省的联系和关系?需不需要了解义双的财力物力人力以及江城的财力物力人力,了解江城领导*班子的态度凝力和执政理念?所以这是一个系统工程。” “所以问题就来了。” “如果每一个项目都需要我亲历亲为,那么一个项目不说多了,一个月要吧?我这个省投的董事长一年就算全陷到项目里去,也做不了多少事,怎么立足西川,面向全国?” “虽然说,每个项目都有具体的负责人,都有相应的投资公司做出评估,比如临江古镇有李放他们文投,修路有交投,能源方面有能投,金融找发投,只要他们做好了基础评估,提供了有效的决策参考,我这个董事长最后拍板就行了。这好像也是很多领导的正常工作,但是,我们党一向提倡事实求是,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纸上谈兵的决策,是不科学的。” “所以我现在的苦恼是,感觉自己浮在上面了。接触的都是方案,而我想接触的是活生生的人,是能够看见的物,我希望决策每一个方案前,都接地气,扎根,深入基层,踏踏实实地了解这个项目。以前在江城时,可以随时一竿子插到底,现在就不行了。” “或者说,可以做一个区分,把时间和精力用在那些特别重大的项目上。抓大放小,这的确是我们各级政府各个领导的工作思路,可是送到我这里来的,都是影响一城一地的重大项目,甚至关系着一省经济民生,我能够坐在办公室里纸上谈兵?” 当时薛海到江城来,周仲荣做为地主,不仅对这位省投的董事长举行了盛大的迎接,态度也是亲热中带着恭维,现在,周仲荣成了省投的董事长,言谈举止,气度格局似乎都提升了一个境界,不再是一个市*委书记的高度,而是站在全省的高度,不是俨然,就是一方大员的表现,叶三省一边认真倾听老领导说话,一边在心里对比,认为周仲荣比薛海合格得多。 “还有,什么是大,什么是小?大小的标准如何界定?单纯以投资规模来分别吗?未必。有的投资规模小一些,但关系着更广泛的人群,对人们的生活影响更直接,更大,比如一个引水工资,比如城市战略,这同样需要慎重,需要亲自调查研究。” 周仲荣缓缓说来,像是在说自己的工作和感受,可是整个人的气度,不再是以前市*委书记时的精神和口吻,却另有一种从容和把握,微笑中也掩藏不了心中的睥睨之态。 叶三省的手机轻微震动,他看了一眼,是陆多多: 晚餐没有看见你。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 没来由的,叶三省心里一痛,迟疑了一秒钟,回复: 遗憾。我在外面吃饭。要很晚才回。 陆多多很快回了一个字: 好。 “你们相信调查研究能让一个人变得聪明吗?” 周仲荣开始发问。 欧阳坚,李放,杨中包括石松乔互看一眼,都没有冒然回答,叶三省知道这种时候只有自己是最合适捧老领导嘴的人:“相信。如果说以前临江新城能够做起来,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时我们在杨镇长的带领下,对临江镇做了大量的调研工作,然后欧阳县长果断拍板。” 周仲荣脸上第一次对自己的前秘书露出怜爱的表情:“调查研究不能让一个人变得聪明,但可以让决策者少犯错误,或者明白错误会犯在哪里,能够对方案进行补充修正。所以欧阳书记,我对你们这个方案目前的意见是:还不满意,请你们再做调查研究。” 兜兜转转说了这么多话,最重要的,就是这一句,这也是省投董事长对文化水城方案的结论。 虽然没有一棍子打死,但至少目前,是否定。 虽然明知道可能是这样的结局,欧阳坚和杨中脸上都流露出沮丧的表情,李放抚慰道:“你们可以进一步补充修正,这也是董事长的意见。” “回到省城后,我参加过不少项目会议,乙方都拿出ppt现场讲解,这可能不是我喜欢的模式,却也是一种比较有效快速了解项目的模式。以前我在江城,也是乙方,也会让招商部门做各种ppt去对投资商讲故事,也算是‘忽悠’吧。现在我坐在了甲方的位置上,有时我会在项目会现场想,这种‘忽悠’模式有没有可能上升到某种哲学的高度?比如忽悠都总是以未来的巨大利益换取被忽悠者当下、手中的现实利益,被忽悠者一旦被巨大利益所吸引,就会忽略手中所拥有的现实利益,心甘情愿地把手中的利益交给忽悠者。所以从这个角度讲,你们文化现在讲的这个水城故事,还不足以忽悠我,我还不会把省投的资金往你们那里砸。” 省投董事长再一次确认对文化现在方案的否定。 “我们回去一定重新努力,提升整个水城规划,做一个更好更具说服力的方案。我们整个文化县委县政府,也会重新组织精兵强将,全力以赴地继续做好这个项目。” 欧阳坚坚决有力地说。 他肯定不甘心,同时这时候也应该这样表态。 “你们哪,野心太大,实力却太弱,基础也太差,强撑的话很可能把身家性命都搭进去。”周仲荣淡淡一笑,“要说也要怪我。当初在江城,我也是这样‘跳起摸高’,这种工作思路多少影响了你们。” 叶三省心里激荡,好生佩服周仲荣还是这样坦荡和霸气,可是突然之间反应过来,有一种强大的不安扼住了他:欧阳坚所谓的“精兵强将”不会也包括自己吧?这个任务不会落到自己头上吧? 第549章 江湖 转念一想,那又有什么呢?该来的,一定会来,如果说欧阳坚点名,他也必须服从,这是他的职责。 酒宴在九点结束。 周仲荣依然酒量雄豪,今晚喝了八两左右,不过没有斗志跟以前的下属和现在的下属拼酒,他说现在回办公室,趁着脑袋兴奋,思考一下下午的调研,雅州那边这次一口气报了三个项目到他这里来。 大家走出云味轩的时候,田野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只觉得今天心情异常的好,精神振奋。 自然是因为跟老领导再次相遇,一年之后,再次坐到一张酒桌之上,谈笑晏晏。 而且,同时还有另一位老领导杨中,还有一县主官欧阳坚。 而且,同时得到了三位领导的赏识。 而且,他不过才工作三年。 人生际遇若斯,怎教人不感慨万千? 他虽然还没有尝过权力的真实味道,却在最近的距离嗅到了香气。 抬头望天,疏星朗月,星宇浩翰,心里亦有一种天高云阔。 周仲荣在众人的目送挥手中先走,然后是李放,跟众人道别,笑着说,祖国和人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欧阳坚和杨中要连夜返回文化,石松乔叫叶三省上了他的车,他们继续奔赴下一场。 叶三省上车一看司机居然王思思,不由叫道,怎么可以叫美女在外面跟一群糙汉子连台呢,该跟我们一起啊。 石松乔笑笑,说今天特殊,只好委屈思思了。我都是厚着脸皮来蹭饭的。杨中给我打电话,我和思思立刻从义双赶回,然后又给李董打电话,李董给我面子,他的人不带,带我来。当然,我也是他的人。 叶三省也笑,说只是委屈思思了。想石松乔现在在义双,代表省文旅公司,也是人人恭敬的财神爷,连朱森也肯定对他客气,做为石总的助理王思思,自然也会成为被讨好的对象,比如在临江古镇这个项目中,很多村居民就经常给王思思送些基蔬菜水果,可是石松乔在文旅公司也只还是副总,文旅公司上面还有文投,文投上面还有周仲荣管理的省投,所以石松乔今晚还真是腆着脸来蹭饭,如果要做一个比喻,他跟自己目前之于市*委书记相差无凡,自己只是县团*委的一个副*书记,团*委之上还有县委,县委之上才是市*委。 石松乔长长地吐了口气,说以前在江城没有机会跟周书记结缘,今天总算进了董事长的视野,叶书记,等会我还有事跟你说。 他们两人都坐了后座,叶三省转头问什么事,石松乔却不再说话。 半个小时后,汽车在一处小湖边停下,叶三省有些好奇地下车,感觉四周相当安静,连灯光也相当幽暗。跟着石松乔从停车场出来,湖边一幢两层楼高的建筑像一只恐龙静卧在那里,门口立着着两位长大衣制服的保安,身材高挑的女主管迎上前来,石松乔说了三个字吕先生,女主管微笑点头,在侧前引着他们进门。 叶三省有些好奇保安不热吗?注意着门上的招牌叫“暗火”,心想这有些奇怪,等会问问吕治淮这位花丛老手有何含义。迎面就是一个别致的小酒吧,基本都是沙发围成小小的区域,但不大,只有六七处,旁边还有几处散台,吧台前也有高凳,酒吧前面一个小舞台,一位年轻女歌手在唱歌,两个男青年在伴奏,都是外国人。 女主管把他们往二楼引。 叶三省跟在石松乔后边,王思思在最后,叶三省看着眼前女主管紧绷的裤子勾勒出浑*圆的t部,耳里是靡靡之间,身外是幽暗暧*昧的绚丽灯光,不由得心思荡漾。沿着楼梯上去,沿墙三边各有一处沙发围成的区域,中间空着,跟下面的酒吧形成天井,吕治淮从正中沙发站起来,招呼他们。 马享跟着站起来,还有一人是钟伟。 另外一位高大英俊的藏族朋友介绍说是朗尼阿吾,是著名的音乐人。 大家亲热*地握手坐下,吕治淮问叶三省谈得怎么样?叶三省迟疑一下,请示石松乔:“石总,可以说吗?” 石松乔笑:“叶兄弟,你这人就是这点我不喜欢,做事滴水不漏,让人害怕。” 大家都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是只有石松乔自己知道,这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石总的意思是可以传播了?”叶三省继续追问。 “随便说。这不是什么绝密,也不是需要保密的政府决策,而且在座没有人会因此受益。”石松乔也板起了脸。 “算了,我还是不说好了。万一隔壁有耳,被别人听见,举报那是一举一个准。”叶三省也故意用开玩笑来掩饰自己真实的想法。 “好吧,就不说你们的破事了。今晚主题只有一个,喝酒。马享大哥可是非常喜欢跟叶兄弟喝酒,我们坐下后都看了两次表了。” 吕治淮不屑地说。给服务生拿过来的两个玻璃杯中倾倒洋酒,把几上的红酒移给王思思。 叶三省读中学时就被王道士放任喝酒,进了大学后没有人管酒量大涨,但不喜欢喝洋酒,后来有段时间,可能是因为跟着周波混迹夜场,还有点喜欢洋酒,但是今天晚上已经喝了七八两白酒,怕控制不住,正要申请啤酒,吕治淮另一支手指着他:“不许反驳!马哥陪你喝洋酒,你不能拒绝。” “听吕总的。舍命陪君子。” 叶三省想到有求于吕治淮,立刻从命。 倒好酒,大家一起碰了一杯。 玻璃杯中有硕*大的冰球,冷后的洋酒似乎口感不错。 “说吧,叶兄弟,你有啥事要劳驾吕哥?”吕治淮挥手说。 看来这段时间他跟那位“背叛”的业务经理的战争打得不错,基本上恢复了以前那位挥斥方遒的吕总。 叶三省迟疑一下,笑道:“既然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担心吕总藏私了。我想请教吕总,很多年前,据说我们江城两位社会大哥要动武,是吕总劝和了的,我就想知道吕总是如何劝和的。” 所有人都一起僵住,包括举着红酒杯的王思思。 吕治淮脸色变了变,强笑道:“叶兄弟你还真是问得出啊!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叶三省眼睛不看马享,也不想“出卖”马享,说:“我自然知道。吕总你也不用关心这个问题,只考虑想不想告诉我。” 吕治淮嘿嘿一笑,扫视众人,重复叶三省刚才的话:“既然这里没有外人,我也尽说无妨。十二三年前吧,你们江城跟现在一样,也是社会大哥很多,经常为了抢工地争凶斗狠,那时候马哥参加工作也没有多少年,我在江城还是做电力设备,那时电力不太足,所以新建的楼房要争电,电力局的领导跟社会大哥们交往也多,我也跟着认识了苏老爷子和一些社会大哥,比如老五,北哥。” “那时候苏老爷子是大哥中的大哥,威震江湖,但是江湖这碗饭,也不是安安全全简简单单就能够吃下去的,苏老爷子是厉害,但为了利益,自然也有很多挑战者,一旦谈不拢就是开战,苏老爷子也不会手软,那些年击败了不少挑战的社会大哥,然后遇上了老五。” “那时候经开区刚刚搞起,自然要修很多新的楼房,老五是经开区的失地农民,得了一笔补偿,吃喝p赌几下就搞光了,然后就混社会,仗着地头熟,成了经开区的地头蛇,然后看见其他社会大哥在经开区修楼,一个个豪车美女,人五人六,羡慕之余便是愤怒,认为经开区是他的,这些人是从他的碗里抢食,纠结了一伙同样的失地农村青年,开始在工地惹事,要做‘生意’,跟那些大哥们打了几架,有了一些名声,干脆也学习其他大哥一样,开了公司,进军建筑行业,跟其他大哥竞争。” “因为这是他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又逢上房产业开始起飞,老五算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迅速成为江城顶级的大哥之一,实力雄厚,过上了他曾经羡慕的豪车美女美酒的生活,然后,他也遭遇了所有大哥们都会遭遇的宿命之劫:火并。” “因为争夺经开区政府大楼的修建,老五跟苏老爷子杠上了。” “据说因为各个社会大哥都基本上从建筑行业崛起,所以经常发生残酷的火并,苏老爷子威服各位大哥后,划分地盘,各人在各人的地盘里发财,江城江湖消停了一两年,后来经开区成立,那是一片无人区,各位大哥都涌入,仗着苏老爷子的名头,大家表面上还是听从协调,没出什么大的问题,至于老五崛起。” “老五属于后来者,后来者自有后来者的讨厌和逻辑,所以政府大楼苏老爷子伸手后,其他大哥都退让,偏偏老五不服,也想分一杯羹,还带着炸药包去找苏老爷子谈判,苏老爷子自然不会妥协,老五也是个不怕事的楞头青,正在上升阶段,气势正盛,于是开战。” “最后的结果是苏老爷子安排枪手杀掉了老五手下最亡命最能打的兄弟小四,老五认输,从此不再进入建筑行业并且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这一战的结果虽然是苏老爷子完胜,但也让一些人看到了苏老爷子的某些弱点,而且自信不会像老五那样愚蠢,这些人中,最厉害的,当然就是北哥。” 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包括早就听过这个故事的马享。 叶三省心想,现在北哥是江城大哥中的大哥,那么,自然是苏老爷子输了,还有,苏少现在还只有二十岁吧?十年前,他应该不到十岁。 “北哥向苏老爷子发起挑战不像老五那样急躁,而是循序渐进,先从一些小事,慢慢积累威信,后来两人在江城拦河坝工程上‘遭遇’。” “所有人都认为两人肯定开战,当时我正在江城,参与这个拦河坝工程,因为这个拦河坝实际上也是一个电站,所以我也叫适逢其会,结果有人就叫我给两人说和。” “当时我脑袋是懵的。两个大哥的事,我一个小商人敢参与?就好像摩洛哥想叫美国苏联坐下来握手拥抱一样。但是结果,这事还真成了。这也算是我人生经历的一个传奇吧。” 吕治淮哈哈大笑。举杯。 一旦打开话题,他就滔滔不绝,这事本也是他心里引以为傲的经典之作。 第550章 八字方针 “怎么做成的呢?” “不外乎八个字:顺势而为,虚张声势。” “所谓顺势而为,不过是因为我算局外人,看得清楚一些当时的真实情况。当时苏老爷子刚刚打掉老五,被警方盯得很紧,不敢开战,而且老爷子老来得子,孩子还不到十岁,跟老五的战争中老五差点就威胁到老爷子唯一的儿子,老爷子也有些担心,再加上老爷子快六十了,一看随着房市火爆,建筑行业热火,崛起的社会大哥越来越多,不像以前那样可以招呼,准备急流勇退,体面收山,所以于情于势,老爷子不想开战。同样的,北哥这边虽然势力雄厚,官面上的关系可能会强于老爷子,但真要打起来,社会上的关系和力量,还是比不上苏老爷子根深蒂固,而且北哥求的是财,不是为了斗气。这个基础就是‘势’,既然双方其实都不想开战,那就有我施展口舌的余地。” “虚张声势呢,就是我虽然老家不是蜀都人,但是因为公司在蜀都,来江城做生意,所以别人会认为我是省上来人,我也顺势造了些舆论,虚虚实实,显示自己跟省城跟警方密切,能量很大,甚至能够代表警方给两位大哥通牒:保持和平,否则重拳。结果苏老爷子和北哥都觉得我的话值得相信,通过我传递他们的谈判价码,几个回合下来,最终达成彼此都还满意的结果。” “苏老爷子名义上拿下拦河坝项目,再转包给北哥,从中收取一笔不菲的转包费用。苏老爷子收山,北哥摆酒,请所有的社会大哥观礼。” “事情就此解决。” 吕治淮长长地吐了口气,似乎回到了十多年前,刚刚解决了江城一道巨大的难题,轻松惬意。 “牛。”叶三省鼓掌。随口说:“吕总你也可以把这八个字用在你的生意啊。” “啥?” “虚张声势,顺势而为。” 吕治淮一呆,怔了好久才缓缓说:“叶兄弟你总是这样,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啊,我能够解决别人的斗争,为什么不可以用这一招来解决自己的麻烦?甚至,她是不是也用这八个字来对付我呢?对啊,全省电力系统都是我的关系,不可能因为她跟他们交往几年就会抛弃我?她在吓我,我不能被她的虚张声势迷惑,还有,顺势而为在我和她之间,这个‘势’又是?” “吕总有大智慧,大慧根。”阿吾赞道。 “大……智慧也要娱乐吧?我们先进去吧,边唱边聊?”钟伟一旁叫道。 “那就走吧。”吕治淮站起身。 叶三省看石松乔,马享都起身,只得起身跟着他们就在二楼走廊走到酒吧舞台上面,服务生抢先推门,叶三省跟着进去一看,竟然别有洞天,是一排装修豪华的ktv包间。 吕治淮老马识途当先推开一间包房,进去坐下,服务生把他们的酒杯端进来,一一对应放在各人面前,叶三省一扫眼,没有看见王思思,反应过来,心里一惊:这是要安排陪服。 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在大学时就陪过甲方消费,工作后有几次在江城,高雪皎和齐雍峰都安排过,都是为了商业上的应酬,合作方需要,可是此时此刻,合适吗? 首先是他正在开团代会,这种时候万一爆出代表有偿陪服,绝对会成为热点新闻,而且这一伙人虽然他和吕治淮都宣称“没有外人”,可是朗尼阿吾是新朋友,钟伟是叶三省不太喜欢而且必须提防的社会大哥,甚至石松乔的身份也很暧*昧,他可是跟高云关系密切,这种时候跟这样一群人这样娱乐,绝对不合适。 叶三省立刻做了判断和决定,那么,该怎么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他必须在妈咪带着一群公主进来之前离开这个房间。 他毫不犹豫地起身,走出包房,走过走廊,走到外面,回到刚才的沙发坐下,心想,“暗火”这个招牌是不是也有一些原因是一扇门后,另有一个火*热的世界?怪不得刚才觉得奇怪,这幢建筑大如恐龙,进来却看到一个小酒吧,原来后面还藏着丰富的内容。 服务生过来殷勤相问,叶三省挥手让他离开,说他就坐坐。 果然片刻功夫,吕治淮推门出来,看见叶三省,笑着摇了摇头,过来坐下问:“叶兄弟,你是不是过于谨慎了?男人嘛,谁不玩玩,这个堂子是阿吾兄弟和朋友一起开的,不用担心。” 叶三省笑:“吕总知道我怕就好。现在特殊时期,行为出格,不仅警方,还有媒体,真是一举报一个准,所以还是小心为好。这样,吕总,我还是就刚才你说的故事请教一下,我在江城,因为工作原因,跟一位社会大哥过不去,是他觉得我坏了他的事,所以我怕他哪天对我不利,想彻底解决这事,该怎么办?” 吕治淮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可以给我说是哪位大哥吗?” “王洪九。” 叶三省坦白地回答。 这不是什么秘密,熟悉叶三省的人都可以从叶三省的工作经历分析出来,不会是林武,只能是王洪九。 “这个人我了解一些,不太讲道理,也有些手段。”吕治淮沉吟起来,“刚才那八个字不行吗?” “对付别人可能行,但王洪九跟我彼此了解,虚张声势不行,至于顺势而为,目前我看不到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可以考虑一下王洪九需要什么,投其所好?比如有的大哥需要名声,过段时间又需要疏通某种关系,只要盯着他,及时出手,就可以……” “我不会帮助他做什么事。我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叶三省斩钉截铁地打断吕治淮。 “那就拿住他什么把柄。”吕治淮笑,“如果不讨好他,就只能威胁他了。” “我拿不到。”叶三省撒谎说,“而且我觉得这种威胁可能在某个时间段有效,一旦他觉得过期了,就不会再理,或者说他觉得威胁的危险不够了,也会对我出手。” “那找个有份量的中间人,请他吃个饭?” “我不愿意这样。我是政府工作人员,他是社会大哥,这样做传出去不好。而且王洪九不是听几句好话就能够搞定的人。” “借力打力,让王洪九在商场的对手来搞他,或者分析一下,江城有哪位社会大哥跟他有仇?” “这太复杂了。我也不想过多介入他的事。你利用其他社会大哥或者其他人来对付他,是不是也会相应落把柄在其他人手中?” “要想一劳永逸地搞定这事,还真不容易,尤其是王洪九这种不讲道理,不讲信用的人。这样吧,这事我想想,过后想到什么,我再给你说。” “谢吕总。”叶三省认真地说,“有那八个字,我也多少有点方向了。那我就不进去了,你进去给他们说一声,就说我接到电话通知,先赶回酒店了。明天一早还要开会。” “那我送你下楼。叫保安给你叫车。” 吕治淮迟疑一下,不再勉强。 两人下楼,走到门外,吕治淮叫保安给叶三省叫车,在门口等了两分钟,一个人从里面匆匆奔出,叫道:“叶兄弟,你就知道你想走。” 是石松乔。 “不好意思,石总,明天还要开会,我得先回去了。” 叶三省歉意地说。 石松乔却不理他,对吕治淮说:“吕总,我送送叶兄弟吧。” 吕治淮心领神会,点头:“那你们聊,我先回去。” 等到吕治淮进了暗火的门,石松乔笑笑:“杨中给我打电话,可不只是为了让我来蹭这顿饭,跟周董事长套近乎,他说你想跟高云和解?” “是的。我想向高镇长表达我的真实想法,我跟高镇长没有任何个人恩怨,如果以前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我想请高镇长原谅我,包容我,如果高镇长愿意,我可以向他,像北哥那样摆个酒,请上你们,当面赔不是。高镇长前途远大,不至于总跟我这样的小人物过不去。” 叶三省一怔,坦然道。 他不会向王洪九示弱,服软,讨好,但可以对高云这样表示,这是因为高云和王洪九身份不同。 “好吧,这件事我来协调一下。我先问问高云的意思,看他什么态度,我会如实向叶兄弟转达,也会努力促成你们和解。” 下午石松乔接到杨中的电话,震惊异常,非常诧异叶三省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也相当钦佩,刚才看见叶三省从包房离去,更加佩服这个年轻人守得住原则,不像高云,也更加希望能够跟叶三省一直保持友好关系。 “谢谢石总。我等着石总的好消息。” 第551章 两个道士要见面 回去的车上,叶三省给马享发了上百字的短讯表示歉意,说下次一定陪他喝高兴。 直到叶三省回到酒店洗漱上床,马享才回了智讯:不用客气,好兄弟,明天再约。 叶三省放了心,却久久不能入睡。 首先想的是周仲荣。 也不知道顾书记把周仲荣放到省投去,到底是重用,还是暂时过渡?是因为周仲荣喜欢搞经济工作还是觉得西川需要用一位稍微具有开拓精神的人来做经济工作的发动机? 但是周仲荣做省投的董事长,配合严宇,应该给西川经济发展带来活力。 那么,从这一点上来说,发展还是主流,激进派还是受到肯定的,虽然,江城新市*委书记可能会采取保守一些的施政战略。 但即使如此,周仲荣还是直接否定了同样的激进派欧阳坚他们的文化水城方案。 这固然是周仲荣所处的位置不同,决策需要更加慎重,同时也是文化水城这个方案实在是有些想当然,过于理想主义了。正如周仲荣所说的“野心太大,基础太弱”,就是因为沱江水分了几条支流穿城而过,就能够打造水城?任何人都看得到,这个文化水城首先是缺少历史沉淀,缺少文化内涵,不能光靠景观就吸引游客,而且,景观还很难出新。 不过这跟叶三省暂时无关,单纯从今晚的饭局来说,收获最大的应该是叶三省了,三位领导都肯定对他很满意,至于欧阳书记以后征不征调他去这个项目领导小组,那是后话,到时再说。 然后是暗火这边短暂的聚会,也是大有收获。 光是吕治淮那八字方针,叶三省就觉得受益非浅。 他觉得不仅可以用来对付王洪九,同样,也可以用来应对高云。 至于怎么“虚张声势,顺势而为”,值得慢慢斟酌。 又想了一会石松乔,马享,钟伟和那个藏族音乐,回到这次团代会来。 绝对也是收获非浅。 光是“面对面”地看见那么多省领导,就不虚此行了。 王道士很多被人传播的“奇能”“神迹”,大多数都是善于观察,揣测,判断,能够当面观察这么多省领导,揣测他们细微的动作,那真是非常珍贵的机会,还认识了“省领导”田钦,更是意外之喜。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石松乔出面来协调他跟高云的“和解”。 实际上,他虽然向杨中请求帮助,心里却并不看好杨中在这件事上的协调能力,因为以杨中的身份,个性,基本上就是直接向高云下命令,高云即使接受,心里肯定更加反感和厌恶,结果适得其反。 但他还是向杨中求助,首先想的是无论如何,也得把自己的真实想法传递给高云,满足高云的虚荣,而除了杨中,他和高云之外没有更好的中介,甚至,他如果迈开杨中找别人,杨中知道了,也肯定不会高兴。 谁知道杨中竟然让石松乔出面,这再好没有了。看来杨中也在成熟,也掌握了一些做事的技巧,——他没有想到的是,不是杨中没有直接命令高云,而是意气风发的高云当时“狙击”了杨中,杨中一气之下才把这任务抛给了石松乔。 但是毫无疑问,石松乔是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不是石松乔比杨中更聪明,更能干,而是因为身份。石松乔弃政从商,这么多年经历下来,自然会从商人的角度来分析这事,来协调这事,不会节外生枝,只会力求和谐,“虚张声势,顺势而为”。 叶三省终于放了心,像他跟石松乔告别时说的“等着石总的好消息”。 这个时候,石松乔一手端着酒杯跟吕治淮碰杯,一手搂着一位公主,感觉到那具年轻湿软的身体,享受着这种有钱人的美妙感受。 这正是他当初没有遵从父亲的安排从政,而是断然从商的原因。 他回到包房,刚刚安排的公主乖巧地靠过来,吕治淮笑着问他,又跟我们叶书记商量了什么军国大事,石松乔笑,“这里没有外人”,说高云你知道吧,叶兄弟想跟高云和解,杨中让我来当这个和事佬,吕治淮一怔,问那石总你怎么想的?石松乔哈哈一笑,我怎么想?杨中不特别叮嘱,我也会尽力促成他们和解啊,不说化敌为友,至少也要相安无事啊。吕治淮点头,说他们有啥闹的?井水河水,何必呢?石松乔继续说,高云不说了,关系在那里,我必须站队,但是叶兄弟也是个人才,我不希望他们两人这样纠缠,有什么意思?其实这事不在叶兄弟,是高云要跟他过不去,我得想想如何劝说一下高云。 吕治淮联想到叶三省向他求教如何处理跟王洪九的关系,沉吟着说,叶兄弟还真是想法奇特啊,没有白枉我佩服他一场。 话题就由官场的蜗角之争延伸到官场商场对比,在座诸人包括音乐人朗尼阿吾都一直认为商场自在,不像官场那样拘束而且风险大,哪怕你手中握*住的权力再大,一跌就可能全部跌没,而商人则不同了,再输手中多少还会有些存粮,哪怕失利,还会有朋友襄助,不像官员,跌倒后很难有人再捧再扶,而且现在纪委这么强势,没有问题也不敢乱说动,比如不敢像他们这样放在开歌城玩,比如叶书记慌张逃跑。 一伙商人都说得兴高采烈,可是心中,却都隐约有着某种遗憾。 是的,他们是身家不菲的商人,可是叶三省一个小小的副科级干部,抛开叶三省个人能力不说,他们对他亲热,是不是心里也隐藏着根深蒂固对权力的敬畏? 第二天上午首先由各组组长发言,对分组讨论的结果向全会做汇报,然后由副*书记做了总结发言,然后进行了这届团省*委选举。 下午分组讨论几位代表的议案。然后大会总结。 晚上难得的安静,不仅没有朋友约,连陆多多也没有联系,正好在房间里写事迹介绍。 周五上午,共青团西川省第十三次代表大会圆满完成了各项议程,在庄严的国际歌声中胜利闭幕。会议通过共青团西川省第十二届委员会工作报告的决议,选举产生共青团西川省第十三届委员会和西川省出席团十九大代表。同日下午,举行共青团西川省第十三届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选举产生团省*委新*一届领导*班子。省*委副*书记出席全委会并讲话。 这天下午,叶三省没有跟着石林蔚他们一起回江城和文化,而是去了灌城。 他师父王道士昨天就去了那里,跟高道士会面。 前蜀都市*委书记陈哲光崇尚道教,省城很多地标性建筑比如蜀都广场都注入道教文化,高道士做为蜀都市政府的文化顾问,前几年是省城炙手可热的文化名人、权力新贵,翩翩一只云中鹤,盘旋在西川权力版图的上空,因为受到高道士的冷落,省城的社会大哥汪海洋出奇招想到把王道士引荐给陈哲光,以分高道士的宠信,结果王道士到了省城,真受到了陈哲光的重视,可是王道士觉察到了某些危险信号或者潜在的危险,跟高道士相见交流后,断然退出西川顶级的交际圈层,回到小庙。 陈哲光被双*规后,他身边很多人都被带走协助调查,比如云山国际的董事长,但是高道士安然无恙,依然逍遥在外,穿棱在蜀都的各种场合,还是被人尊敬的大师,更有甚者,增加了他的神秘,尊敬益盛,身份愈高。 叶三省不明白这种时候王道士去找高道士何事,但是师父有命,自然前往。 第552章 神乎其技 奢侈地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抵达青城山脚的高门。 进门一看,竟然是一个大场面。 王道士和高道士一身道袍,正坐在院中堂屋之前两把斜对的太师椅上,——那是身份平等,没有主从的意思。他们面前,整齐排列了数排竹椅,坐了五六十人,神奇的是,客人面前还有茶几,放着零食茶水,高道士正轻言细语地说话,阳光斜射下来,洒在两人身上,像是罩着光环。 叶三省悄悄地在后排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心想这也不像是开山门,也不是收徒,有些像治病消灾,当然最终目的应该是要这些信徒乖乖地掏空口袋。 一会高道士收音,示意,一位信徒起身,说他最近心神不定,总是梦见过世的父母。 高道士微微颌首,扬手延请王道士,说请我师兄解说。 王道士淡淡扫那人一眼,缓缓说道:“背井离乡,世路蹇涩。茶之一道,自然为妙,随势而为,不可自绝。道友所梦,所为所爱,吉凶参半,取向宜南。” 众人听得懵懂,那名信徒呆了半晌,突然离席,两膝跪地,重重在地上叩了个响头,说:“谢谢道长指点。” 叶三省也呆住了。 这名信徒问的,不过是最寻常的梦事,人人都会梦见自己的父母,《周公解梦》那些杂书上就有解答,他以为王道士会说些云里雾里的话来搪塞,却不想王道士竟然如此回答,那是相当的直接了,更想不到这名信徒反应如此巨大,一瞬间,几乎怀疑这是两个道士安排的托。 可是真要是安排的托,会更加巧妙,效果也会更加强烈,更加具有戏剧性,不会这样粗暴夸张,打定主意到时好好请教师父这是唱的哪一出。 高道士起身,一名小道过去扶起信徒,高道士微笑着对众人抱拳作揖,众人纷纷起身还礼,两位道士入室,众人坐下,有人散去,大部分等着要跟两位道士见面问疑,——刚才那一幕实在过于震骇,没有人不抱好奇心,只恨不能过去抓住那名信徒拷问。 叶三省知道这是两位道士今天最“值钱”的一段时间,不管师父看没看见自己,都不能过去打扰,默默地坐在后排给曹红丽发短讯,又走出院子给易涛打了电话,询问了一下职院那边的装修和关于水稳招聘的技术人员,好不容易等到夕阳西下,除了几位得到允许留下跟高道士一起吃饭的信徒,所有人都入室又出室,心满意足地离去,一位小道士叫叶三省进去。 叶三省跟着小道士进入堂屋,绕过屏风转到后院,王道士站在天井旁边的走廊上招手,叶三省走过去,王道士拉开厢房的门,指着放在屋里桌上的个密码箱,示意他提上。 叶三省过去一提,有一些沉,笑道:“这是用来买毒品的现金交易吗?师父要拍电影?” 王道士当先从后院侧门出去,那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王道士示意他把密码箱放进尾箱,然后笑道:“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钱?” 叶三省有些不敢相信地反问。 “三百万。”王道士淡淡地说,“老高小气。我向他借五百万,想加上我的五百万,给你凑一千万,结果他只借了三百万。” 叶三省无语。 还真是现金! 高道士……有没有什么怪僻啊,借钱居然借现金。 早知道放什么后备箱,直接抱在怀里了。 “你直接回江城吧。这是老高的车,我给司机说了。”王道士继续说,“我要留在这里,明天回去。” 叶三省怔了怔,问:“刚才那个人,是福建人吧?所以你猜他是做茶的?” 王道士了是一怔,笑了:“你还想着这事啊。你都看得出他那典型的福建人面相,我看不出?他的穿着体面,自然有钱,但也没有大钱只是有点小钱,估计大概率是做茶的,猜错了我那话也不唐突,他会另外自我解释,相我是以茶作喻。后面的呢,这几年福建铁观音做败了,所以我估计他想调头做其它生意,反正那些话可以理解。更多的呢,一个福建人,到了天府之国,温柔之乡,又腰缠万贯,多少会有红颜知已,现在生意冷落,多半会因此矛盾,不矛盾他有了压力也会觉得是女祸。至于向南,茶叶产地多半在南方,所以他南方自然有一些朋友。” 叶三省目瞪口呆。 虽然见惯了王道士的技俩,可是一瞬间能够想到这么多,那也是了不起的大忽悠了。 “知道刚才他供奉了老高多少吗?三万。”王道士嘿嘿一笑,“我向老高借钱,老高就要拿捏我一把,给他助阵,所以刚才不得不卖弄一下。他进屋也说了,他准备去大理做茶,不想丢弃以前做茶的渠道,不做铁观音就做大理的高山茶,红茶,我说向南,他就下定了决心。” 叶三省腹诽:你那个“不可自绝”也可以听成“不可自决”,“取向宜南”也可以听成“取向宜难”,而且“所爱”包括的范围太广了。不过突然间身上压了三百万,无法不快乐,看着师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师父,不要忘记你那一半哟。” 上了车,一直想着尾箱里的三百万,这可真是一大笔钱啊! 一直到车上了高速,他才想起,忘记了问师父怎么跟高道士打成一片的,不是说同行相妒吗? 第二天下午,叶三省跟高雪皎易涛正在幽悠书吧喝茶,他的电话短讯声响,看了一眼: 您尾号9***的储蓄卡9月17日16时29分收入人民币关注fread.00元,活期余额关注fread.52元。附言:顺势而为。 叶三省笑笑,给王道士发了短讯:说好的五百万呢? 王道士很快就回了:老高只给了三百万,我也只能顺势而为。 叶三省回:他又不是我师父。 恨恨地放下手机。 心想现在东风不欠了,但没有备上的事还多,汪雨那边还没有消息,高云那里也是个坎,他不可能不预先处理这位高副镇长去做义双的工程,要不要联系石松乔?看他在不在江城,晚上再沟通一下?想想还是算了。这么紧逼会让人生厌,让人轻视。 他没有想到的是,石松乔此刻正在距离他1000米内的江城宾馆里,劝导高云。 第553章 无法劝导 高云这段时间春风得意,不仅受到朱森,陈光辉等领导的重视和支持,同时受到众多商人的追逐簇拥,他一大半的时间都窝在江城,在江城宾馆开了房间,每天睡到中午自然醒,下午晚上就是跟各路商人“谈工作”,快乐似神仙,所谓“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只怕就是如此。 回首自己在临江镇政府一年,文化县团*委将近两年的谨慎自守,完全是懦弱封闭,早该走出自我,拥抱世界。 中午起床后接到石松乔电话,就在江城宾馆的茶楼汇合喝茶。 实际上,这个周末他有几个约会,准备带着两位老板去郊区农家乐泡上半天,——他可是知道刘成家他们一伙每个周末都是这样,现在他高镇长自然也该效法一下。可是石松乔也是他目前——不是得罪不起而是不好拒绝的合伙人,不仅因为石松乔是省文旅公司的副总,这次义双一山一湖旅游开方案中比较重要的投资商,更因为石松乔是高镇长这次牛刀小试做生意的重要合伙人。 两人讨论了一会他们准备介入的生意,怎么操作,哪些投资商可以合作,各自分成比例,这浪费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高云长吐口气,准备开始召集人开始下午正式的娱乐,石松乔制止了他,说先说件事。 “石哥你尽管说。” 虽然觉得石松乔有点奇怪的严肃,高云还是没有在乎。 石松乔又沉默了一会,问道:“高兄弟,我们家庭不同,从小呢,对于权力这个东西都不陌生,你应该听过见过不少权力斗争吧?” “当然。” 高云看着石松乔,知道这不是随便问问,可是他也想不到别的答案,也一时猜不到石松乔的意图,只能如此回答。 “其实我觉得,权力斗争这个事,本来不存在的。” 石松乔笑着说。 高云愕然:“这倒奇了!历朝历代,书上口上,哪里不说权力斗争,哪怕是前面周书记和马市长,那不是权力斗争?否则马市长为什么不好好地在江城当书记,非要跑到丘南去,这不是权力斗争?” “我的意思是,从来没有纯粹的权力斗争。”石松乔自然早有说辞,“权力,虽然天生带有锋芒,但并非为了斗争而斗争。说到底,权力就是一些制度,而这些规章制度,是为了让人们更好地做事,所以做事才是根本。只有在做事的时候,受到障碍,这些规章制度才能够显示它的力量,保证做事继续,而规章制度推开障碍的过程,才是权力斗争。” 高云似懂非懂,他那个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研究理论的父亲,告诉他的,可是跟这个说法有很大的区别。“石哥你跟我说这些干啥?” “很多时候,这些规章制度,它只是好好地摆在那里,明确各人的职责和义务,只有当这些人的职责和义务没有尽到,或者说这些人想扩大职责和义务时,权力才会显示它的力量,这也是权力斗争。”石松乔先把自己的准备的话说完,“你说到周书记和马市长,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根本就不算权力斗争。周书记只是充分利用市*委书记的规章制度来做市*委书记应该做的事,能够做的事,没有逾越边界,所以马市长拿周书记没法。这不是权力大小的问题,如果周书记走到一位社区主任的办公室命令社区主任去扫大街,这也逾越了两人职责的规章制度,社区主任可以断然拒绝。马市长后面你看见的‘权力斗争’,比如给每个组团分配一位副市长对接,那也是一位市长的职责范畴,马市长和周书记都是老官僚,不会做违反规章制度的事。” “石哥的意思,是我现在违反了……某种规章制度?”高云不高兴了。 “叶三省。”石松乔铺垫之后,直接进入主题,“想向你表达他对你的尊敬,他有个同学想在义双一山一湖旅游开发中做点生意,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高云一怔,恍然笑道:“怪不得,我一直感觉石哥像是在替外人……在教训我,原来是收了叶三省什么好处?” 石松乔恼怒地瞪他一眼,心想以他父亲的睿智,怎么儿子这么愚笨,可是他不想马上把杨中推出来,“我想要的,他给不起,他也不会给,只有高兄弟你会给我。” “说起来好像他是个廉洁模范,我是个贪官污吏了。”高云生气了。 “这不是关系好处不好处,也不是廉洁和贪官,我今天来替叶三省传达他的意思,同时也是想劝高兄弟你接受他的请求,包涵他。”石松乔认真地说。 “理由?” “像高兄弟你这样聪明能干,前途广大又背负着家庭期望的人,为什么就迈不过这个坎?一直纠缠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你觉得有意思吗?有价值吗?” “没有意思,没有很大的价值,但他让我不爽了,所以我得打他下去。就这么简单。” “你是官员,不是侠客。” “我喜欢欺负他,这不是侠客,只是我这种纨绔子弟的一种爱好和习惯,行了吧?”高云得意地一笑,“好了,石哥,开玩笑的。我不想别人以后说,高云你厉害,可是当年跟你一起……出道的叶三省,也一样厉害,人家还没不像你一样,有个厉害的父亲,这理由够我踩他吧?” 石松乔苦笑。 高云在江城在文化在义双受到了超乎想象的尊重,主要靠他父亲,不仅是因为他父亲的职务,更重要的是顾绍毅对他父亲的赏识,经常跟这位省*委政研室主任交流,被大家公认是顾绍毅的智囊。一个能够影响省*委书记的人,自然是神一样的存在,他的儿子,自然也被大家捧着宠坏了,养成了现在这种刚愎自用,傲慢骄纵。 “赌徒如果抢劫,那就是强盗行为了,就再也没有人跟他赌了。”石松乔把话说得直接,尖锐一点。 “什么意思?” “我刚才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所有的权力都在规章制度之内,做为一位官员,都要遵守这些规章制度,不能因为现在有某种特权,就破坏它,不遵守它,具体到高兄弟,你跟叶三省只是一点点工作上的……分歧,如果你这样不死不休地打压他,将来你到了处级厅级层面,你的同僚会如何看你?你的领导,组织上会如何看你这个人?” “我说我不在乎,我不用想那么远,石哥你肯定认为我无赖,那我继续说实话吧,我看不起他,看不起他那种拼命抓住一切机会上爬的样子,你说我需要准备同僚的看法,他就不在乎我的看法?就他一个人那么努力?显得我是窝囊废?”高云冷笑,“反正我现在踩他就是玩。也不是你说的不死不休,而是伸手之劳。我有你们帮忙,有任部长坐镇,还有身边这么多捧我场的人,现在不用,等我父亲退休后,我再跟他公平交手?我又不是侠客,我只会仗势欺人,现在能够轻松踩他何乐而不为?一个字:玩呗。” “我们都要成长成熟,人的一生有两次成熟,第一次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第二次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尤其是能做什么而不做,能够自制那才是一位成熟官员的表现。” 石松乔尽力苦劝。 “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高云老练地反问。 不是怀疑,而是一种询问与试探的语气,如同领导考察下属,也像经验丰富的猎人需要说服自己。 “我还能说什么?我所有的理由你都能够找到反驳。”石松乔苦笑。 高云笑了,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我本来以为石哥你在这杯茶温下来之前能够说服我,我就从善如流,义释叶三省,现在看来只好温茶斩叶三省了。” “最后一个理由:杨中。” 石松乔无奈,也不想再绕圈子了。他明白凭他自己,凭理性是劝导不了这个偏执的年轻人,只能说真话。 “其实是叶三省请杨中来劝我,杨中又让你来传达?”高云反应很快,“怪不得那天他主动给我打电话。” 石松乔不说话,沉默喝茶。 “好吧,既然是杨中哥的指示,我必须遵守。”高云笑了,“谁叫他们是我们的哥呢?这次就放他一马吧。” 可是这个承诺,三个小时后,就被高云自己愤怒地抛弃了。 【作者题外话】:这一节很难写……所以写得慢。这也是叶三省和高云第一次准备面对面摊牌,我现在还没有考虑清楚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前几天第一次上了蕃茄看了你们的评论,还是很受鼓舞,至于一些批评,我会注意。比如节奏是慢,这是我的风格,我喜欢诛心;比如平淡,实在是我不想刻意设置一些打脸的狗血情节,因为那有些远离真实的生活。但我也会反省自己,后面还是要加快一些节奏。争取叶三省早日成为领导,进入权力博弈阶段。 第554章 变心 晚上高云自然还是主角。 虽然酒桌上增加了任勇这样的组织部副部长,两位商人对任部长是加倍的恭维,可是正是这夸张的讨好里包含着生疏和距离,反而衬托他们对高副镇长的阿谀是真诚的。 任勇心里好笑。 高云现在的“权力”来自于朱森,而不是他那个副镇长,朱森将高云推出来做项目评估不过是顺势而为,因为现在姬中恒态度暧*昧,不知道市*委书记的刹车要踩到什么程度,所以朱森暂时退后一步,暂时放权,可是高云这样子,还真把自己看成拥有决策权的“官”了。 忍不住借着话题说他这个组织部长决定更多的,其实不是官,是吏。 其实在古代,官和吏区别相当大,也分得相当清楚。官,是由朝廷直接任命,吏呢,则是官员到任后使用的具体办事人员,性质属于聘用,官员有级别,有俸禄,吏则基本上由地方政府自己解决财政支出。 一般来说,官是梁柱,吏是瓦砾,官是主干,吏是枝蔓,官是虎狼,吏是爪牙。有一本书专门写吏的,就叫《爪牙》。官与吏在古时相互依存,又互相存在着利益争夺,相互算计。 放到现在来说,至少也要局行的领导和负责人,一把手,拥有决策权才勉强能够算做官,其它的,哪怕是副局长常务,都只能算吏,更严格一点,所有的局行都算吏,只有方面大员,区县主官才能算官。虽然现在这个“吏”的性质跟古代有了性质上的区别。 而官和吏,很多时候,因为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所以师出无名或者说越俎代庖。 杜海棠凑趣说,反正我就知道任部长肯定是个官,而且是大官。 因为石松乔一耽误,就不再去农家乐,两个商人过来陪着高云斗地主,结果两位地主快快乐乐地输了几千块,晚上就在江城宾馆里面要了一个包间,反正今天是周末,两位主官都应该不在江城,肯定不会有公务接待,不怕碰见熟人。 任勇带了杜海棠过来,但是没有叫中间人李院长,这说明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了实质性的突破,不再需要一个电灯泡碍事,同时,高云现在也不再需要这个买单人。 同样不再需要买单,高云不再召唤陈卓。现在高云把一个月排成三班倒,每顿酒都会有不同的投资商等着买单。 但是高云召唤了宋炼过来。 对于宋炼,高云心理复杂。 一方面,宋炼是个美女,美女如花,西川笑星李老师说过,花嘛,都想端到自己家里来放着,高云自然也想在宋炼那里占占便宜,可是宋炼人既精明,关系又广,不会像张林丽那样随便任他欺负,而且宋炼也看见了他甩张林丽的耳光,最重要的,宋炼跟他一样“现实”,明白到界溪镇都是镀金,明白她和他绝不可能走到一路,如果只是玩玩,那么,宋炼肯定会开出筹码,这又是高云心里不乐意的。而且,高云知道自己很可能满足不了这位前电视台主持人、总编室副主任的胃口。所以除了几次在酒桌上搂搂抱抱,有一次厚着脸皮蹭车在车上动手动脚外,还真不知道该不该逾这个雷池。 但是这次生意,宋炼插了一脚,所以他也迈不开她,索性捆在一起,有时候也可以借用她的关系,有些应酬有她出面更好协调。 两位商人把美女副镇长围在中间,他们带来的“助理”,却把目标锁定高副镇长。 高云现在的口味跟叶三省大学时一样,喜欢丰*满风*情的熟*女,比如杜海棠这种,所以这段时间跟他打交道的商人很容易就了解到了这位项目评估人的爱好,不约而同地从各个方面招聘了这种类型的女助理,用来公关高云。 石松乔召来了王思思。 对于石松乔跟他助理的关系,高云他们都觉得肯定有事,可是很多时候石松乔板起面孔公事公办,把王思思训得一塌糊涂,大家又觉得没事,高云问过,石松乔嘿嘿一笑,笑而不语。 这样一桌人,自然是莺歌燕舞,笑意晏晏,任勇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面,几个女的没有注意,男的都在思考,结果高云问:“任部你是说叶三省就是一个小吏吧?” 开席不久,高云就得意地宣称,叶三省服软,他已经答应明天去吃叶三省的赔罪酒,在座诸位,想要见证奇迹的时刻,都可以去。 任勇笑,他肯定不在意这些年轻人的胡闹,但是因为这事的另一位主角是叶三省,而且,又因为另外有托,所以他笑着说,我们现在倡导和谐社会,法治社会,你们这些年轻人,工作时就工作,下班就喝酒不好吗?非要瞎折腾。说他肯定是不会去的,他去了,就表示组织上要处理你们两个了。两个商人倒是主动要争着去买单,高云说明晚肯定是叶三省出血,不用他们去,只有石松乔说他是中间人,肯定要去。 本来这事就放下了,现在任勇一时兴起,高云胡乱联想,又说到了叶三省身上。 石松乔叹了口气,高云的确还是太嫩了,连任勇这样明显的劝诫都没听出来。高云现在是以吏行官事,自然是逾矩,再加上茫然骄狂,很可能酿成严重后果。 任勇也在心里叹气,可是高云是“老领导”的儿子。 组织部选择干部的时候,总是首先进行考核,然后再把那些德才兼备,能干想干的干部推到合适的位置上去,可是有的时候,为了某种平衡,不得不先选择,把人推上去,再进行培养,让他适合这个岗位。 还有一层更重要的原因,从某种意义上说,高父是他朝里的靠山,所以他还是得耐心指导一下:“好像是拿破仑说过一句话,权力来自于名义和真实的实力。所谓名义,比如皇帝,谁当皇帝都拥有天下无双的权力,而实力呢,比如说董卓,他拥有西凉兵马,这就是真实的实力。然后呢,向权力表示服从,也有相应的两种,一是服从于个人,一是服从于身份。有的人个人魅力极大,比如凌明山市长,他以前不是常务的时候,就插手政府的所有事务,不管分工,这其实是有些逾越,但市政府那边,基本没有听到反对声音,大家都乐于服从这位强势能干的副市长,这就是凌明山市长的魅力。又比如乔中华书记,他身体不太好,无论是在文化后期,还是在义双那段时间,基本不过问具体工作,可是只要他一旦说话,大家也会当成指示,不折不扣地执行,因为他的身份。” “我好像是懂了一些。”高云点头沉吟,“任部你是专门在指导我吗?” “昨天我陪一位老领导吃饭,他说,‘荣华富贵’应该这样理解:荣是身体健康有如树木枝叶茂盛,华是心情舒畅一家人笑笑口,富是物质够用不紧张,贵是能受到别人尊重。我觉得很不错。”任勇笑笑,“结果这位老领导居然也提到了叶三省,说这个年轻人不错,脑子灵活,人又踏实,他还想把侄女介绍给他。” 高云笑道:“老钟吧?上次他就捡了一个便宜。不是王援朝出事,哪里轮得到他?所以他喜欢叶三省也可能,因为大家都说老王倒掉跟叶三省有关,我们叶书记还成了英雄了。” 他的心里非常愤怒。 叶三省那种毫不起眼的长相,也会有人要把侄女介绍给他?任勇这么突然提这事,是不是说明叶三省在很多人心里印象都不错? “政府工作,没有英雄狗雄区分,只有努力不努力。”任勇笑容收敛,“不过还有件事,你说叶三省有个同学想到你们一山一湖来做点生意?这个同学有个合伙人,跟我的小舅子是好朋友,也专门托了我小舅子向我递话,知道我和你关系好,所以这次来义双做生意,你就手下留情,关照一下。” “汤院长?”高云笑着问。 他的心里现在已经气炸了。 他一直以为,只有他打叶三省,而且,他一直安全躲在暗处,任勇啊这些,都是他随时可以使用的武器,叶三省肯定不知道,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叶三省绝非他想象中那个临江镇的同事,在江城,已经有自己的势力,已经有很多人赏识,而且,也很了解他高云的势力。 那更不能留! 他立刻在心里做了决定。无论谁来说情都不行。 这次不彻底打压,以后就更难了? 任勇点头:“叶三省那个同学的合伙人是做装修业务的,他以前跟我小舅子合作过,小舅子觉得他人不错,经常一起喝酒,做点事,所以合伙人一说,小舅子也就给我求情。” “那还有什么话说呢!任哥的小舅子,这话我必须要听。” 高云夸张地笑了起来,举杯。 石松乔举杯,脸色阴沉,满心苦涩。 他看出了高云内心的真实情感,知道自己这事没有办成,现在,他得考虑如何再次向杨中说,同时,还得考虑自己在这件事中该做什么? 他一直担心,他在临江古镇,甚至在义双现在做的一山一湖开发,会被叶三省这样精明细致的人拿住把柄。 第555章 前奏 周日下午,杨中到了江城,跟石松乔在江城宾馆碰了面,一脸不快。 同一件事情,每个人看见的情况却不同,高云的反复,石松乔看见的是幼稚,偏执,杨中却是想,这是高云对自己的轻视和挑战。 他一直以为他对这位世交小*弟弟负有扶持,引导的义务,当初高云到临江镇,也的确是冲着他来的,可是现在,这位小*弟弟似乎感觉自己羽翼丰*满,可以自行其事了。 杨中并不想当高云的人生导师,他巴不得高云自行其事,从此井水河水,各自西东,可是事实不允许,高云不义,他不能不仁,否则高父和他的父母都会批评他,认为他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所以虽然满心不情愿,杨中还是丢下工作,赶到江城跟石松乔汇合。 两人在茶楼要了一个包间,喝了一会茶,讨论了一些问题,回到晚上高云和叶三省的酒局,两位在各自领域卓有建树的同学,却对此事没有任何有效的意见,最后,石松乔说,还是把高云叫过来先说说吧。 他拔打高云的电话,说他和杨中正在江城宾馆喝茶,高云在电话那边快活地说你们喝好,我在乡下,陪不到你们了。 石松乔一楞,转头看杨中,杨中面无表情,石松乔按下公放,问晚上怎么办?高云在电话那边云淡风清地说不需要怎么办啊,就是吃个饭,要不这样吧,晚上你们有事你们忙去,不用参加,这样更方便我和他说话。就这样定了。我在打牌。 高云抢先挂了电话。 听着“嘟嘟”的电话声,两个人对看一眼,脸上都慢慢露出苦笑。 “那就这样吧。小高说我们不在,他更方便说话,那就让他们方便说话吧。” 杨中最后说。 他下了决心,再不过问这位世弟的事,哪怕以后被父母责备。 “好吧。”石松乔附和说。 他不像杨中,无法跟高云切割,也没有必要切割,他也做了决定,虽然晚上不参加,但肯定会守在江城宾馆,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可以及时处理。目前,在义双一山一湖旅游开发中,高云还是他重要的政府方面的合作官员。 杨中生气地离开江城宾馆回文化的车上,给叶三省打了一个电话,说晚上他和石松乔都不参加了。就这么简单地告知一句,不给叶三省说话的余地,挂了电话。 但是叶三省肯定能够从这个电话中听出一些意思来。 刚刚不久,齐雍峰给他打了电话,有些慌张地首先道歉,说他这次做了蠢事,帮了倒忙。他有位生意上的朋友,也还算比较相投,是一家医院的院长,姐夫是任勇,叶三省说准备跟高云和解后,他就委托了院长请求任勇帮忙,结果刚才院长打了电话来,说他姐夫刚才特意打了个电话给他,说可能这事可能帮了倒忙,让叶三省晚上克制一些。 ——昨晚意识到高云反复的,不仅仅石松乔,任勇也很敏感。 叶三省苦笑。 他这次跟高云接触,是想掌握主动,自己来安排,哪怕结果可能不好,那也是自己的事,可是这世上哪有一切尽如人意,一切皆由自己安排,人一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自己的行动,就会让整个事情产生变化。现在就是这样,但他也不好责怪齐雍峰,笑着安慰说没事,反正这事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坏也不可能更坏。想到晚上杨中和石松乔都不参加,索性说,那干脆这样,晚上你们也不参加了,我就一个人单刀赴会。 跟着又给高雪皎和易涛打了电话,请他们静候佳音,不用陪他去。 呆了一会,想起王道士讲过的一个故事,一个人在街上行走,因为不小心挡了某人的路,对方挥拳要打,旁边一人仗义相助,出手解围,那么,自然要感激这个人。可是转念一想,什么错事也没做,莫名其妙差点挨打,又欠下人情,却什么也没有得到。王道士的结论是,如果有选择的话,就应该一开始不走那条路,既躲开打人者,也避开相助者。 这倒有些切合他现在的情景。 不同的是,他没有选择,或者说他既然选择了进入政府工作这条路,就会遭遇打人者,也避不开相助者。这条路上,人欠欠人,每个人身上都牵扯着复杂的关系,不可能清清爽爽。 叹了口气,开始重新再做预案,准备三个小时后的见面。 这天下午,还有一个人为这件事考虑了一会。 欧阳坚。 他是从杨中那里知道这事的。杨中现在成了他的助理,文化水城成了他和杨中*共同的心病,不是鸡肋,倒有些像画饼。不过是他们自己给自己画的饼。他和杨中几乎每天都会见个面,研究这个项目。 见了周仲荣后,两个人并没有被击退,反而激发了雄心,准备重新打造这个项目,而且是从零做起,首先要请一些城市规划设计的专家来指导,听听他们的意见,希望能够从中寻找到更好的创意。 实际上,这个模式不说是受叶三省影响,多少还是有点因为这次叶三省也参加了跟周仲荣的饭局,自然想到叶三省可是这个策划方面的好手,上次欧阳坚还是县长时,差点把文化的开发区申报国家级成功,而叶三省那次,也是首先请外脑,欧阳坚回来就跟杨中商量也先请专家会诊,然后再把叶三省征召进入项目组,杨中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请假去江城,也专门给欧阳坚说了请假的原因。 欧阳坚先是觉得两个年轻人瞎胡闹,感到好笑,可是想到这两个年轻人的特殊,又觉得似乎这事中藏着什么,想过问一下,又觉得不太方便,心里遗憾的是,叶三省给马林和周仲荣都做过秘书,不然自己还真想把他调到身边来,最后,欧阳坚给江城宾馆的徐淑芬打了一个电话,请她关心一下今晚在她们宾馆吃饭的高云和叶三省,有什么事随时给他电话。 ——江城宾馆做为江城市*委市政府最重要的接待场所,徐淑芬自然也成为很多人结交的对象,以前出过吴珊,就是仗着能够接近领导在外面招摇,接受基层官员的礼物和宴请,后来被纪委查处,吴珊不过是前台领班,徐淑芬可是总经理。 徐淑芬一口答应,也不问什么理由,大家心照不宣。 晚上六点一刻,叶三省准时推开长江厅的门。 上次市府综合一科欢迎新同事叶三省,就是在这个厅,名字挺有气魄,却是个小包间。 高云已经稳坐在主位,两人对看一眼,都是一怔。 叶三省没想到高云居然比他来得还早,以为高云肯定会摆一会谱迟到,高云没想到叶三省居然也是一人赴约。 第556章 接敌 两人同时张嘴,又同时住口,彼此认真打量。 仿佛就像战斗之前的两方,总是战阵整齐,认真布局,详细到每一个士兵的位置都有精准的安排,两个年轻人今天都是白色的短袖衬衫,西装长裤,头发整齐,精神饱*满,就像三年前他们一起前往组织部报到一样,两个衣冠楚楚的人准备进入战场的火海。 “高镇。” 还是叶三省首先招呼。 不管怎么说,这个饭局是他发起的,无论什么代价,他都要买单。 “高镇?本来该是叶镇,可是现在界溪镇归我了。”高云故意叹气,“所以说人世变幻,谁也想象不到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哲理。”叶三省称赞,问:“点菜吧?” “菜肯定要点,饭肯定要吃,酒肯定要喝,只是我得先理一下思路,没有想到你一个人来啊。现在我们是什么?鸿门宴?你……我还以为是金沙滩呢。” 高云笑道。 他本想比喻一下,结果发现项羽的结局不好,可是也不想让叶三省当项羽,就换了一个双龙会,那个戏里,以逸待劳的一方可是把杨家将杀得七零八落的。 他也的确没有想到叶三省居然也是一个人来。 他决定不听杨中和石松乔的劝导后就不想他们参与,他希望一个人对着叶三省和他的朋友们展现他一个人的威风,大杀四方,没想到叶三省也是一个人来,他觉得应该调整一下策略,——演戏是要有观众的,只有他们两人,他自在一些,也失去了一些兴趣。 “我是来赔罪的,自然人越少越好,所以我就没有约人了。”叶三省真实地舒了口气,“这样最好,就我们俩认真说说话。” “赔罪?你有何罪,从实说来?”高云趁势逼迫。 “罪大恶极,容我一一道来。” 叶三省一边说一边拉开门,叫来服务生,询问了一下菜名,又提了两个要求,一副从长计议的模样。 服务生去传菜,叶三省关上门,先请高云坐下,然后他在高云对面坐下,他们之间,隔着两米多的圆桌。 “这个好像商业谈判,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叶三省笑笑,“高镇,我先表态,认错,以前我们一起工作的时候,如果有得罪高镇的地方,请高镇一定包容。等会酒上来,我先罚三杯。” “你没有得罪我的地方。”高云慢慢摇头,“官不报私仇,我与你没有私人恩怨,只有工作上的分歧。” “请高镇指教。” 叶三省迟疑一下,认真地说。 “不得不承认,你这三年工作很出色,做的事很多人一辈子也比不上,但是一位前途广大的官员,不仅要能够做事,不仅能够治民,更重要的是治吏,要懂得如何跟同僚相处,这才是为官之道。” 高云缓缓说道。 他也是早有准备。 可是此时此刻缓缓说出“三年”,他的心里还是在悸动。 三年前他们一起去临江镇,谁又想得到三年后他们会在这里,用这样的身份,以这样的心情坐而论道呢? ——似乎,他对叶三省的领先,仅仅保持了从组织部到临江镇的一个半小时。一到临江镇,叶三省就出手帮助杨中化解了一场危局,迅速融入临江镇,成为一匹黑马。 ——这个人,相貌平平,显得老实,可是却是深藏不露,只有那些跟他一起做过事的人,才能够不被他人兽无害的外表欺骗,看出他的峥嵘和危险来。 “具体是指?” 叶三省问。 高云不答,按照自己的套路继续: “权力是个好事啊。尤其是像你这种从未曾尝过权力滋味的人,一旦抓在手里,就像身怀利刃,立刻就拿试刀,到处劈砍,砍掉一处再找下一处,砍掉硬的还想找更硬的再试,你想想你这三年是不是这样?从自来水厂到船管站,再到后面的艺术村,再到一山一湖,你挥舞着权力之刀,一路砍杀,简直是见神杀神,佛挡杀佛,你个人的风头是出够了,可是你想过其他人没有?尤其是我。” 高云微笑。似乎突然间也成熟起来,敢于直面自己的失利。 “做人呢,有时候跟做官一样道理,自己想得好处,就要先给别人一点好处,这样一来,轮到自己的时候就不会受到太多的反对,可是叶书记你想一想,你从临江镇开始,只顾自己开动马达向前跑,考虑过同僚的关系和感受没有?尤其是像我这样跟你一起参加工作,同时到达临江镇政府的同年?所以我认为,你做人和做官,都有不足之处。如果说有罪,这才是你的罪。” “批评得对。受教了。”叶三省心悦诚服地站起身:“以后我做事时,首先就会考虑这方方面面的关系。不会再想自己,光想自己,不会以为自己在做事,做得对就不管别人的感受。谢谢高镇教导。” ——他不由得想起两天前周仲荣的批评,似乎也跟高云的话有异曲同工之理。 “不行,你得先替自己解释几句,不然别人都会以为我不讲理,欺负你。” 高云霸道地制止,挥手让他坐。 “好,我为自己解释。”叶三省点头,沉吟着说:“高镇,我跟你背景不同,你能够清楚地看见十年后自己的人生规划,我不能。我不能一下把人生的目标订得那样遥远,只好像许三多一样先抓住手中能够抓住的,现在做事,我就全力去做,也许到了以后,该治吏的时候,也会如何与人相处。当然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学习做人,听从高镇的指导。” “这三年,你觉得诸事顺利,出了很多风头,可是你觉得诸事顺利的时候,你正在失去权力。或者说,你正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高云敦敦教导,“其实你所做的事,正是很多人也想做的事,你能够做成,正是因为那些人利用你,他们支持你,仅仅因为你是在替他们挣业绩。回想你这三年吧,你做事的时候,以为自己无往不利,换一个角度看,你却正成为别人的枪,承担了巨大的风险,一旦不成功,你就会成为替死鬼,替罪羊。当然,你可以说,我运气好,我踩过来了,没错,但是,即使这样,那些也还是雷,你不敢肯定它什么时候会爆炸。比如艺术村,这是你最引以成功的项目,看起来也做成了,可是,宝来村因为这个艺术村拿到的利润,很有可能成为一个大大的地雷,农民的素质和眼光不高,他们会盯着这几千万,会为了这几千万闹出很多荒唐的乱子来,我判断肯定会出大事,到时层层追责,叶书记你以为你跑得了。” 叶三省脸色微微变了。 高云一下就击中了他,抓到了他的软肋。 宝来村的利润一直是他的心病,上次入股临江古镇也没有完全处理好,几千万现金,随便摆在那里都会引人注目,这就是怀璧其罪。虽然听起来有些可笑,可这就是实情。 “高镇,你一时对我说得太多,我真希望你不说,你不点醒我,我至少还能够保存着几分幻象。”叶三省苦笑着说,“那么高镇,这个地雷有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向我请教?”高云笑笑,很想说“你让李智和吴艳鹏去折腾啊”,话到嘴边换了另外的说辞,“那得另外付费了。这也不是今天的主题。继续说你的错误吧。” “你肯定以为你做的事都对,对老百姓有利,又是政府工作,所以应该大胆去做,必须去做,可是人生,真没有什么事是必须要做的。没有必须要打卡的景点,没有必须要品尝的美食,没有必须要讨好的感情,没有必须要达成的愿望,没有必须要吃的苦难,没有必须要成为的人物,这是道理,可是叶书记,你偏偏执拗地要往上靠,奋勇前进,弄得我们就显得很没必要了。” “我不对。我为此负责。”叶三省诚恳地说,“如果这就是成长应有的代价,我付。” “这不是成长应有的代价,而是权力应有的代价。”高云冷冷地说,“你得到了权力,就必须为一切负责,为它买单。权力并无伤人之意,但落入奸徒之手,就会为恶。” “但是高镇,我们都想成长,都想拥有权力,用权力来做事,你能告诉我,怎么可以既用权力做事,又不伤害其他人?”叶三省忍不住委婉反诘。 “两难?”高云冷笑。 第557章 坦诚 “论迹不论心?还是论心不论迹?”叶三省继续追问。 “你知道基层很多工作人员的苦恼是什么?”高云不答反问,“你现在觉得领导做事太拖,你报个公文,提个方案,没有十天半个月领导不会有报复,只有你当了领导后你才明白,领导每天都要接到很多这样的方案,光是看就要两个小时半天吧?他总还得调研,了解实际情况,再判断选择,不可能直接一看你的方案就批个准字吧?” “你现在觉得事事重要,实际上,到了某个层面,你才会发现,重要的事情太多了,反而哪件都不重要了。”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论迹不重要,论心也不重要,重要是各人的看法。” “甚至,我们所谓的权力,也是来自于别人的“看法”。比如某位官员,他虽然拥有名义上职务,可是在别人眼里,他只是个懦夫,是个庸人,这样他的权力就会减少大半,而在单位上,比如人社局,副局长张中长期驻扎,陪过几任局长,他在人社局说话的份量比几任局长还管用,这也是因为所有人对他的……综合看法。” “那高镇是因为对我的看法?”叶三省试探着问。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高云得意地点头,“就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我就要针对你。为什么不喜欢你,就是因为前面我说了,你做事只顾自己,吃相难看,根本不顾忌同僚的感受,只知道突出自己,对我造成了无形的,重大的伤害。” “我改!”叶三省立刻说,“我以后决不这样,做事一定照顾方方面面。如果遇上高镇,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请高镇做主,如何?” “以前的呢?以后我管它干嘛,我得先把以前的仇报了再说。”高云冷笑。 “这成了死结了。”叶三省苦笑,“那高镇准备怎么报仇?” “自然要让你知道。我也不怕你知道。”高云淡淡地说,“有的我已经开始做了,有的还是计划,但一定会实施。” “首先说说我目前的战略吧。” “做官呢,好比做生意,钱流进流出,只要不停进出,多少不是最重要的,就怕钱停下,做官也是这样,不怕换来换去,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就怕停下来,接下来这两年,叶书记肯定会窝在文化县团*委,我得想想办法,让你在县团*委干得更久。” “这一招狠。”叶三省苦笑。 “以前你投了周书记的兴趣,但是现在换了姬书记,姬书记求稳,你那些技俩用不上了。我这战略,基本上不用动手就能够达成。”高云得意地笑。 “既然我肯定不会再受到姬书记,也包括其他领导的重视,那么,高镇又何必斤斤计较呢?我已经保证了这两年老老实实地呆在团*委,何不就让我自生自灭?” “你想得美。”高云呸了一下,“我说了,先不管以后,以前的仇要先报。再说,你这种人,怎么可能自生自灭,你肯定又准备兴风作妖。叶书记,要说这江城最了解你的人,我不敢说最,至少是之一吧。” “其实高镇真没有必要……” “有必要。”高云打断了他,“继续我刚才的话。我得让你老老实实地趴几年。让你彻底在同龄人中没有优势和机会。而且,以后会继续关照你,让你最好一辈子混资历也混不出来。你现在在江城,你是江城的官员,你可能这一生,如果不出现什么特殊的情况,很可能就在此终老,混一辈子,也许都只能到处级,而我,绝不是江城的官,所以我在江城是客,但即使哪天我离开江城了,我也会盯着你的。” 服务生在外面敲门,两人住口,服务生推开门,或者是因为他们点的菜少,竟然一次就上齐了。 叶三省打开早就准备好的一瓶名酒,先给高云斟满,再给自己,然后坐回座位苦笑:“高镇,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坦诚呢?你也没有必要把话说得这样直接和坦白啊。” 高云再次得意起来:“说得也是。如果两个人,一旦开诚布公,以后的关系只有两种状况,亲密无间或者再不往来,因为这很尴尬,尤其是两位政府中人,所以官场之中,是没有所谓的开诚布公的。那些所谓的开诚布公,都是经过了修饰,或者是扮演,刻意表现能够表现的部分,真实的一面,永远“藏”了起来。” “那么官员之间的沟通应该怎么样呢?”叶三省问。 同时举杯。 “点到为止。倘若你连这种功夫都没有,很难在官场混。哪怕就是像……凌市长这样以直接,霸道闻名的官员,他也是相当聪明的,闻弦音而知雅意……我跟你说这些干嘛!”高云笑,“至于我们之间这样坦白,那是因为我和你绝对无和解的可能,所以说今晚你苦心孤诣安排这顿饭,我是吃了也白吃。” “一顿饭我还不至于请不起。”叶三省笑,“上一次我们这样喝酒,是在什么时候了?” “上一次我记不起,但我永远都记得第一次到临江镇,我们两人喝酒,那一次,你就忍不住要向我挑战。” “也是我的错。反正都该罚酒,我先喝。” 叶三省举杯一饮而尽,又倒一杯,“那今晚我们就坦然吧。高镇你请稍待,我先罚三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又连饮两杯,问:“高镇,你刚才说要报仇,继续说说你的计划吧。” “对付你还要什么计划?随便玩玩呗。见子打子,看见你做什么就毁你什么吧。” 高云笑笑,刚才真是准备坦诚相待的,可是叶三省这么从从容容地一说,他有些被叶三省气势所慑,不由自主“藏”了起来。 “我现在不做什么,可以毁我工作?这是我的根本。”叶三省建议道。 “打掉你的工作倒不容易,因为你这个人不贪钱,廉洁,——这也是我很讨厌你的地方!水至清则无鱼,非要显得你出淤泥而不染,衬托大家都不干净。”高云恨恨地放下酒杯,“但是我准备毁掉你的进步和希望,这对于你这种自以为有能力,充满野心的人来说,这种打击可能更加犀利。” “江城这么多人这么多事,高镇能够事事掌握?” “只攻击跟你有密切关系的几个节点就行了。” “能举个例吗?” “周仲荣。” 第558章 值得珍惜的对手 “你对周书记做了什么?” 叶三省惊愕地问。 “我哪能做什么?周书记这样高高在上的领导,我这种小人物能够影响他?我现在还够不到他。我只不过把“屠官”的概念让他知道,随便说你喜欢打翻天印,随便举了一两个你在临江镇的例子,比如陈永胜等,然后变成故事,让大家传播,不经意间流传到张子高那里,也就是相当于流传到周仲荣那里,他自然会在心里打问号。” 高云得意洋洋。 “你就不怕刚才这话我汇报给张子高秘书长?我可是有他的电话,虽然周书记到省上去了,他可还是市*委常委。” 叶三省故意问。 “你说了也没用。张子高相信不相信先不说,我不怕他,而且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你聪明,一旦这事张子高知道了,要来问我或者对我有所‘表示’,我就知道是你告密,这事一捅开,别人最多说我阴谋,你可是阴险小人。” 高云成竹在胸。 “那么周书记为什么不及早就将我踢开呢?” “用人不疑,周书记若是轻易被人击中的人,也不会走到现在这步。或者说,你还不值得让周书记特别换人,或者,周仲荣明白一个道理:心怀鬼胎的人,干起工作来会加倍努力。” “我并没有心怀鬼胎。我在市*委那段时间,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向周书记汇报了,绝不会背着他做什么,而且,我相信周书记应该没有怀疑过我什么,至于你无中生有编撰的‘屠官’,更是胡说八道。” 叶三省认真地说。 “为我们见解不同干一杯。” 高云不屑地笑着举杯,两人隔空相碰,同饮。 “你太嫩了。我父亲告诉过我,他这么多年的从政生活,明白一个道理,天下没有不多疑的官员,越是有能力,职务越高的官,越是多疑。为什么?因为他们越是处于高位,越是担心自己被下属欺哄,得到的不是真实的信息,可能决策错误,所以他们基本上不会轻易相信他们所看到的,尤其是纸面材料,重大的决策都需要实地调研,然后再做判断,还要反复求证,才能够有所结论。” ——叶三省默然,承认高云说得对。周仲荣前天吃饭,也说了,他现在感觉自己浮起来了,接不到地气。 “当然,一个秘书不能跟重大决策相提并论。周仲荣对于秘书是否可靠并不在意吧,只要你能够象黄牛一样替他工作。同时,做领导到了一定地步,就得包容一些,就像不痴不聋不做家公,领导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闭上一只眼的时候,也得将另一只眼睛睁得更大。” “所以最后周仲荣还是将你踢开了。外面传言,你是跟北哥冲突,还有人说,省政府巡察组指出了你做为联络员的一些工作错误,你想想真实原因是什么?肯定不是这些而是周仲荣对你的怀疑。” 高云笃定地看着叶三省,希望就此狠狠打击一下面前这个对手。 叶三省僵住。 他再一次认真反省自己为什么离开市*委,而且周仲荣曾经很长时间都不联系他,也没有什么态度给他。 肯定不是因为北哥,他把所有的情况都如实详细地向周仲荣汇报过,而且就在冲突前还打了电话,周仲荣是支持他去了解情况的,也是了解他跟北哥的冲突完全是一场闹剧,叶三省是“公伤”。也肯定不是因为贾茂晋正好在省政府的巡察组,说了中伤的话,因为叶三省是做为市*委书记的联络员,如果省政府这么直接地指出叶三省的工作错误,那就是直接在打周仲荣的脸,这是不可能出现在的幼稚行为,所以,叶三省一直在想,肯定是周仲荣因为其它的事做的决定。 ——他甚至想过是因为那个高深莫测的曹教授。分享领导的秘密比分享领导的权力还要危险。 可是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肯定是周仲荣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不良事迹”。他以前也想过到,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受教了。”叶三省再次起身,心悦诚服。 他一直在心里看不起高云,哪怕不完全将高云看成纨绔子弟,也认为是一个只知道享受,不能做事的庸碌之人,可是现在他明白了,高云和他的表现不同,是从小所爱的教育,一直秉执的战略不同。像高云这样的人,还真不把做事当成从政的大事,他,以及他们那群人研究的是做人,做官。当然,杨中是一个异数。 所以高云进攻别人的时候,不会从做事上来考虑,而是会从做人做官上来考虑,他了解人性的复杂,丑恶,了解官场之中的猜忌和矛盾,并且善于利用这一点。如果说周仲荣真是因为心里存疑而放弃叶三省,那这就是高云一次漂亮的迂回进攻,叶三省服。 “知道江城还有一个别称吗?” 高云感觉自己完全占据了上风,从容卖弄。 “汉平?” “那是古称。”高云笑,“叶书记要多读书啊,不要以为一个二本就可以满足了,再过几年,研究生都很难找工作的。我告诉你吧,江城因为以前产糖,抗战时期份额占了全国一半以上,所以这几十年来,又叫糖城,跟隔壁的贡城叫盐城一样,都是因为产业而著称。我听说过,贡城当时是川中军阀必争之地,为什么呢?盐能够卖钱,有钱才能够养军,盐城的有钱人多啊,只要挖出一口盐井,这一辈子就躺着数钱了,可是,也有将全部身家投入挖井,最后也没有看到卤水的。盐城关于挖井的故事太多了,其中有一个很传奇的真事。” “有一位商人,投资挖井,挖了几百米,依然没有出卤水,后续无钱,坚持无望,无奈准备转让给山西商人。那时候贡城的盐井经常这样,你挖了一段没出卤水没钱了,好,你亏本转让给我,我再投钱挖一段,我没出卤水没钱了,我再转给别的有钱想接手的人,看看最后谁是幸运儿或者是下一个倒霉鬼。这个商人跟山西商人谈好的价格,那天上午请了公正人在盐神?准备订契。其实这种签约场面相当压抑,卖井的一方不舍,无奈,郁闷,买井的一方也忐忑,紧张,压力很大,当时的气氛凝重,双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卖井的商人实在承受不了,告声罪,到外面透透气。正是这一透气救了他也救了他那一姓人一辈人。商人缓解了情绪正要回庙继续签约,工人跑来报信,远远就大喊‘出卤了!’” “我说这个故事的意思,都是辛苦挖井,挖出者暴富,是聪明人,是大智慧,是果决有魄力,没挖出者倾家荡产,是愚蠢,是贪婪者自取灭亡,不知收手,可是后者真是愚蠢吗?可能只是运气不好。” “但是运气之上,我认为还有家世,身份,这才是真正的实力,足以决定每个人的命运。” “比如贡城号称有我们最早的比较正式的股份制公司,甚至说股份制银行也可,那里有一群山西商人,成立所谓的自助圈子,也不称钱庄,就是如果看中哪里,不管以前有人挖过没有,有没有人卖井,他们都会按照各自的风险评估,各自出钱各自占股,哪怕这口井一直没有出卤水,赔了,但如果十口井中有几口成功了,他们整体来说,就是赚钱。或者向那些主持挖井的人投钱注资占股,通过广泛投资广泛获利,坐收渔利,旱涝保收。他们就是‘采采人参的人的人’。叶书记,我觉得我和你的区别,就是你是挖井的人,我是坐在井边等着收钱的人。虽然目前为止,你还算是一个幸运的挖井人。” “你看看,临江新城,你想到的,但是后来我参与了重要的工作,写到了我的履历上;宝来村,我也参与了,同样写到了我的履历上;现在界溪镇,肯定成功的一个项目,将来写到我的履历上的业绩,肯定比你辉煌得多。” 高云得意地笑了起来:“吃菜。酒要喝菜也要吃,不然辜负了叶书记的菜。叶书记,我就是喜欢吃你的菜,吃你亲手点的菜。这种白吃的菜吃起来相当可口。” 叶三省苦笑,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高云说得对,他以前的确幸运,每一个项目都获得了成功,每一口井都挖出了盐,可是现在,他就面临着一口很可能挖不出盐的死井:文化水城。 可是欧阳坚和杨中似乎都相信他的传奇,都觉得他能够找到一个好的切入点,能够打造这个项目,这真是让他空手套白狼,为难无米之炊,可是,他能够拒绝吗?那么,他如果投入这口井的挖掘中,是不是会让他倾家荡产? “除了周书记,高镇你还准备怎么对付我?或者说,我这个人有什么缺点,请高镇千万指出来,我好及时改正。” 叶三省真心请教。 从“敌人”这里,他能得到更多帮助。 高云看问题的角度让他耳目一新,大受启发,有利于他以后思想,可惜杨中不会这样“推心置腹”地跟他交流,他身边,其他的同龄都认为他是“神”,还真难遇上高云这样一个“平等”交流的对手,他得好好珍惜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