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生娇,谁说军爷不撩人》 001楔子怎么是你? 屋内,昏黄的灯光显得刺眼。 我揉着脑袋,感觉到别样的沉重。只记得当时喝下那杯红酒,整个人就昏昏沉沉,之后不省人事。 我努力地支起身子,身上的貂皮外套不见踪影,露出里面的旗袍,以及修长白嫩的双腿。 脖颈间的扣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的,我赶紧伸手将它扣上。 这不是我的住处,我的心忽然咯噔一下,这间房里装扮得十分精致,淡色的窗帘及古木桌椅,桌上摆着一台留声机,这是有钱人家才有的玩意儿。 我瞟了一眼自己身下,竟是一张宽大的软床。 看来,肯定是自己喝多了,他才把我送到这儿来休息,我飞快地起身,把身上的旗袍抚平,弯下身去捡鞋子。 ‘咯吱’—— 门被推开来,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让我不由得皱眉。 我站起来,看着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人,禁不住诧异。 “怎么是你?” 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那人把门‘啪’一声重重关上,摇摇晃晃走到我身前,边走还边解开衣服上的排扣,露出肥肥的膀子。 “美人,今晚你就是我的人了。”他双手从腰间扯掉皮带,猛地抱住我,将我扑倒在床上。 “陆局长,你快放开我。” 我大叫起来,身子被他压着仿佛有千斤重,动惮不得。 这个人是巡捕局的副局,手上多少有些权势,为人是出了名的色胚,平日里他对我稍微动手动脚也就算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变得这么过分。 “放开?我说美人,你可是别人送来的礼物,要是放开你,那我岂不是白费了那人的一番心意。” 陆夏留色米米地盯着我,口中的哈喇子快要流到我的脸上。 礼物?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还是说服自己不要往坏处想,立即赔上笑脸,假装冷静地开口:“陆局长,你要知道,我是仙乐门的人,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您请自重。” 在阮京,各大军阀财团都要给秦三爷几分面子,仙乐门虽不是什么高雅之地,却也能在阮京扎稳根基,夜夜笙歌。 我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会守着自己的身子,决不让人给占了便宜。 然而,陆夏留的话,让我难以置信。 他奋力甩了一巴掌在我脸上,骂道:“呸,不过是个臭。婊。子,难道你还想替自己立个桢洁牌坊不成。” “要不是看你还是个雏,你当真以为我会答应他殷少爷的条件。” 说完,他又扇了我两巴掌,见我不再说话,这才解气。 殷少爷,这三个字于我而言犹如晴天霹雳,我惊恐地睁大双眼,眼睁睁看着陆夏留生生把我身上的旗袍撕开,整个身子全数呈现在他眼底,一双肥大、油腻的手在我身上不停乱摸,令我作呕。 我挣扎着,恨不得立即逃离这个魔窟。 然而最后,只剩下深深的绝望。 我强忍着身下的疼痛,咬紧嘴唇,屈辱地闭上眼,眼角溢出的泪水浸湿了床单。 殷桓,我只想问问你,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002镇上出来的人,我看不上 初冬。 民国五年。 我站在屋外,看着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发起呆来。 远处,府里的丫鬟嫣红用手抱着头,匆匆跑来,嘴里喊着:“大小姐,殷家少爷来了。” 我听着,眼底闪现一抹欣喜。 “嫣红,快过来。” 我伸出手,赶紧将她拉进屋檐下,替她挡了挡身子上的些许雨水。 她却嚷嚷道:“暖玉,别弄了,我的话传到了,你还是赶快进去请大小姐吧。” 说完,又飞快地跑进雨里,走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脚下的步子怎么也迈不开。 是的,我不是什么大小姐,在这林府,我不过是大小姐身边的一个贴身丫鬟,一个毫不起眼的人。 “可是殷大少爷又来了?” 林婉菁慵懒地躺在软塌上,闭着眼问道。 我轻轻地关上房门,端了杯茶走到她身侧。 “是,大小姐要去见见吗?” 见她接过茶杯,我蹲下身,替她把鞋穿上,却听她讥笑道:“这殷大少爷还真是不死心,三天两头跑咱们府上来,不就是想攀上我林家吗?”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迟疑地开口:“说不定殷少爷是真真喜欢大小姐呢!” 街上每天都在传,林家大小姐长得美若天仙,自小就与红景镇的殷家大少爷订了亲,殷家家业虽说不敌林家,却也是红景镇小有名气的商贾之家。 偏偏,林大小姐嫌弃他家太寒酸,始终瞧不上殷大少爷。 殷大少爷见她毁了婚约,却也不恼,日日上门提亲,终究是想把林婉菁娶回家。 “喜欢?”林婉菁嗤笑,这话听起来显得滑稽,“喜欢我的人,从城南排到城西,他一个镇上出来的人,怕是要排到后头去了。” 我不语,扶着她起身坐到梳妆台前,而后从衣柜里拿了件貂大衣替她穿上。 “外面凉快,大小姐多穿些。” “你替我去回了他,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不见。”林婉菁自个拢了拢大衣,挑起一支深棕色的眉笔,轻描起眉头来。 她的话,我自然是不敢不听的。 禁不住替殷大少爷惋惜了一番,忽然,又有种欢喜从内心升起。 “我这就去。”我应下,转身往门外走去。 林婉菁描着眉,带着鄙夷出声,“连个下人都喜欢的人,我林婉菁可看不上。” 这话,一字不落地进了我的耳朵。 我脸色变得苍白,匆忙地逃离这个房间。 林府厅前,一抹颀长的身姿站立。 我走上前,恭敬地开口:“殷少爷,大小姐今日不见客。” 这话,光说与他听,我就已说了不下二十遍。 每每他来,我总是淡淡地告诉他,让他请回。 “是吗?看来还得明日再来。”殷桓儒雅地笑着,他的声音柔柔地,极好听。 003红景镇来的喜帖 他转身,唤了随行的小厮,准备离去。 我透着他的背影,读出一丝落寞,忍不住问他:“殷少爷,你这般,值得吗?” 他驻足,转身对上我的双眼,黝黑的双眸里带着自信与肯定。 那张精致的面庞,一时间让我无法移开双眼,我承认自己贪恋他的容颜,却也明白,他,并非我能高攀得起的。 他冲我笑着,不忧不喜。 “既是认定了,就不管值得不值得。” 我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脚步匆匆,我以为,他过不久还会来到林府提亲,可这一等便是一个月。 院落里的梅花开始长出小苞,天气愈来愈冷。 自那以后,对于殷大少爷的不再出现,林婉菁只是稍稍问了几句,便不再提起。 而我,却还在时刻等着他的消息。 转眼入了寒冬,午后,管家从门外拿着封请柬进来。 我恰巧路过,便问道:“福伯,这又是哪家的喜事?” 管家头也不抬,只回了一句:“红景镇送来的,殷家。” 说完,就往老爷的书房去了。 殷家,整个红景镇似乎只有一家姓殷的,难不成,殷老爷子又娶姨太太了?据我所知,殷老爷子每年娶一房姨太太,说是要等到大儿子娶了妻,便不再续房。 我心上笑着,殷大少爷这般,还真是苦了他家老爷子。 回屋后,我跟林婉菁提及此事,相比之下,她比我淡然许多。 “大小姐,下午殷家送了喜帖过来。” 我见她没有不悦,又道:“这次,怕是殷老爷子的第十房了。” 话音刚落,林婉菁扔下手里把玩的银钗,伸出食指点上我的脑门,数落道:“瞧瞧瞧瞧,平日里那么机灵个人,今儿也开始犯起糊涂。” 我不解地看着她,闭口不言。 接着,她又道:“什么十房十一房的,这喜帖啊,不是殷老爷子的。” 不是殷老爷子的,那我便更奇怪了,殷家二少爷年仅十五,按道理,还没有到婚配的年纪才对。 林婉菁瞅着我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禁不住叹息道:“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告诉你吧,殷大少下的帖子,下月初八他要成亲了。” 她就淡淡地说着,仿佛这一切跟她没有半点关系,而她嘴里的那个人,也不是与她从小就有婚约的人。 我愣愣地站着,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打在我的心口上。 我隐约看到,林婉菁看我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同情。 其实,她不知道,此刻我内心想的更多的是替她惋惜,那么好的一个人,她竟错过了。 至于他娶的是谁,我不想打听,也不想知道,我早就明白,即便那人不是林婉菁,自然也会有别家的小姐顶上,自始至终,那个位置都不属于我,而我,仅仅是一个卑微的下人。 004想不到,丫鬟比小姐生得还标志 我依旧如往常一样,服侍着林婉菁的生活起居,安安分分。 直到殷桓的再次出现。 腊月以后,成亲不久的殷大少爷仍喜欢来林府走动,丝毫不担心自家夫人知晓他与林家大小姐的过往。 当然,他来林府多数是找林老爷洽谈生意上的事情,而偶尔一次两次,想同林婉菁叙叙旧,偏不巧林大小姐都不在府上。 我站在他面前,依旧恭敬地喊他一声:“殷少爷。” 许是成亲的原因,他英俊的五官退去最后一丝稚嫩,换上了更让人着迷的成熟,他的每个眼神,每句话,都让我芳心荡漾。 “暖玉,你今年多大了?”他接过我递过去的茶,抬眼看着我笑问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叫我,想不到,他竟记住了我的名字。 我害羞地低下头,弱弱地应道:“奴婢刚过二八年纪。” 仅比他小了四岁。 “看不出,这林府的丫头竟还读过书。”他朗声,听不出到底是不是在夸赞我。 然而,他的话,让我禁不住悲戚,深邃的双眸蒙上薄薄的一层水雾。 很快,我又换上一张笑脸,送他走出林府。 “天气冷,殷少爷还是早些回去,不要在外逗留,等小姐回来,奴婢一定转告。” 我转身关上大门,一双小手冻得发紫。 殷桓并未走远,望着林府的牌匾愣了神。 “想不到,这丫鬟生得比小姐还标志。” …… 时至冬日,外面冷得很。 林婉菁不再日日出去与那些名媛们逛街喝茶,而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起书来。 这是我跟了她许久,头一次见她主动看书的时候。 平日里,她总要跟我嚷嚷说,看书头疼,女子无才便是德,读那么些书有什么用? 那时候我想,恐怕也只有富贵人家的女子,连请进门的教书先生都看不上眼。 若是换了穷苦人家,孩子眼巴巴地想上学,却因家里穷没法读。 “大小姐,该歇歇了。” 我见她有些疲倦,时不时打个哈欠,于是倒了杯茶给她端过去。 她没有抬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书上的几行小字道:“不得歇,否则哪里看得完这些。” 她说着,又指给我看,我瞧见桌上竟还摆了有三四本崭新的书。 我正想着,她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如此要逼自己一把。 接着又听她开了口:“再过一个月,魏先生就要回来了,所以,没有空休息,暖玉,待会把晚饭端房里来吧,我就在这儿吃。” 魏先生,我忽然记起,半年前曾来过府上的那个人,高高瘦瘦,长得倒是端正,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 只是,林婉菁什么时候看上他的,我不知道,我想,也是因为这个魏先生,她才会拒绝殷大少爷的吧。 005魏先生在吗? 民国六年,白日里,春城倒也算是热闹。。 魏先生回来次日,林婉菁却不小心染了风寒,她虚弱地躺在床上,非要起来去见他,我实在看不下去,便悄悄应了她,替她去请魏先生过府。 魏先生住在西街的一个巷子里,我极少出门,因此,对春城的路不太熟悉,幸好林婉菁画了张地图给我,她说,只要照着上面标的走,就不会错。 到了傍晚,我终于找个那个与地图上相同的门牌号,花怡路29号。 “魏先生在吗?” 我轻敲房门,这扇古黑的木门显然有些年岁,上边贴着的木片子开始往下落,比起林府的红木大门,寒酸了不知多少。 林婉菁向来瞧不起穷人,这我是知道的,她看不上殷家,我当真是以为她觉得殷家配不上林家,可这魏先生,又是怎么一回事? 既不是达官贵人,也不是富甲商贾,如今,连住的地方都是这般不起眼。 我笑笑,总觉得自己想多了,林婉菁是林家大小姐,任性惯了,林老爷说过,他这女儿自幼被他惯坏了,在春城,可是谁都不服的。 偏偏,她就服这魏先生。 ‘咯吱’—— 不多时,有人从里边把门打开,问道:“是哪位找魏先生?” 我凑上前,瞧见门后边,一位佝偻着背,满头银发的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说着话。 “婆婆,我是南街林府的丫鬟,来请魏先生过府一趟。” 寒冬已过,可天气依旧湿冷,我出来得急,身上没穿棉絮,一阵风刮过,冻得我全身直发抖。 老婆婆半掩着门,好似屋里藏着什么宝贝似的,“魏先生出门了,姑娘还是改天再来吧。” 说完,她就将门‘啪’一下关上,留我一人呆呆地站在门外。 还真是个奇怪的婆婆,我暗自嘟哝了声,抬眼瞧见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还是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没遇上魏先生,于我而言,根本就没什么所谓,不过,林婉菁怕是要失望了。 此时,街上的人很少,不少摊贩早早就收摊回家,春城也不如先前热闹了。 听说,近来城里来了一些反军,很不太平。 想到这,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沿着来时的路小跑回去。 夜幕降临,街边的路灯亮起,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这种景象,在拐弯的巷口处,我驻足站立,昏黄的灯光下映出我的倒影,看起来很是纤瘦。 “你们去那边看看,一定别让他跑了。” 不远处叫喊声传来,我闻声望去,看到城中穿制服的执勤兵排着队往这边跑来,我赶紧躲进巷子里。 最近巡捕局乱抓了许多人,我知道,这些人不是我能惹得起的。 006巷口有个半死人 那群人在街上不停地搜寻着,我隐约听见他们嘴里说着要找一个叫黑豹的人。 心想,一定是反军吧。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些执勤兵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此时,我的肚子传来咕噜声,这才感觉到一丝饥饿感。 回去南街的路口被人死死把守着,我咬咬牙,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去。 昏暗的街灯照进巷子口,我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了几步,透着零星点点的光亮,我抬起头看了看砖墙后面,发现从这里过去,竟然能通到南街的钟楼下面。 在这耽搁了太长时间,林婉菁恐怕已经等急了,身后那群执勤兵依旧挨个角落搜寻着,声音忽远忽近。 “哎哟。” 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住,我赶紧双手撑着墙壁,这才没摔得惨。 我并不是胆小的人,待在林府数年,府里大大小小的老鼠蟑螂都遇到过,每次林婉菁捂着眼尖叫的时候,我就要鼓足了勇气去替她把那些小玩意赶跑或者干脆打死。 “哎,都往这巷子里扔的些什么东西。”我暗自嘀咕道,弯下身子准备去推开那一团黑布包裹着的不明物体。 突然间,那团黑东西微微动了动,吓得我往后退了好几步。 伸出手指,慢慢地靠近它,戳了戳,传来软软的触感,我皱眉,深呼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子,问道:“什么人,别在这里装神弄鬼,快出来。” 现在这世道本来就不太平,无家可归的人甚多,可即便是个叫花子,多少也会出个声。 半晌的沉寂,我迟疑半刻,再次跨步走了过去。 双手刚刚触碰到那团黑东西,耳边传来细微的申银:“救,救我。” 我确定,那是个人的声音,借着昏暗的灯光,我凑近瞧了瞧,那人偏巧抬起头,正对上我的眼,妈呀,满脸都是鲜血,很是骇人。 该不会是遇到鬼了?我抽回两只手,手上黏糊糊地,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全是血腥味,让我作呕。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整个人已经挪到了前脚,连自己说话的声音带着颤抖都没有察觉到。 那人嘴里吐着一丝微弱的气息,双眼紧闭看起来非常痛苦,他尝试着张了张嘴,话语卡在喉咙里,听不真切。 见他那副孱弱的模样,我心中的害怕顿时少了几分,往他身旁靠了靠,竖起耳朵听他说话。 “说吧,我听着的。” “姑……娘,救……我。” 简单的四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那人就歪着头,晕死过去。 不会是死了吧?这是我生平第二次,看到一个人从我面前死去,这一刻,我的胸口,泛起一阵揪心的疼痛。 我颤颤巍巍地伸出食指,去试探他的鼻息,“还好,还好,还有气。” 007林府的御用神医 “赶紧找,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你,去那边看看。” 执勤兵激情高亢的声音,从巷口传来,我瞄了一眼身旁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原来,他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听说,这个人是反军,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既然如此,就任他自生自灭好了,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头也不回的往巷子另一头走去。 刚走出几步,我无奈地叹口气,又折回原处,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他扶到肩上…… 回到林府,已经是夜里十点。 我以为林婉菁已经睡下了,脱着疲惫的身子推开房门,打算替她熄了屋里的灯。 “死丫头,你躲哪偷懒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林婉菁见我进来,劈头将我一顿骂。 我诧异地站在门口,看见她半倚在床头,竟然还没睡,她话说得急,伴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这是她头一回骂我死丫头,我什么话都没说,赶紧过去替她抚了抚后背。 “魏先生请到了吗?” “没有,下午去到时,魏先生不在家,回来遇上巡捕房抓人,我走的岔道,这才晚回来了。” 我垂下眼,不去看她,想到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我仍然是心有余悸。 林婉菁不再多问,缓缓躺下,我替她拢了拢身上的被子,又听她开口说道:“明ri你再去趟西街,见到魏先生就告诉他,林小姐有话问他,务必到府里来一趟。” 说完,她闭上眼睡去,近日被病痛缠身,脸上少了几分血丝,唇角也有点儿泛白。 我应了声,吹灭屋里的油灯,悄声退了出去。 翌日清晨,我将窗户开了一个小缝,一股强风吹来,院子里地面湿的很,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屋檐上。 趁着林婉菁还在熟睡的间隙,我去了林府后院的药房。 管事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郎中,听说他年轻那会儿,曾经在清宫里当过太医,至于到底是不是,无从考证。 他见我来,抬了抬鼻梁上架着那副老旧的金框眼镜,率先开口道:“暖玉丫头,是又来给大小姐抓药了? “丁伯,大小姐这两日咳得厉害,你给开些咳嗽的药。” 我点头,望着丁伯佝偻的背影,走进满是中药味的屋子里。 丁伯记下我的话,人已经到了里面去开新的药方子,我绕道那些装满药草的抽屉柜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照着纸上写的东西,抬头搜寻起来。 回头看到桌上摆着有几瓶止痛丸,那玩意听说是从外洋运回来的,珍贵得很。 我伸长脖子往里看了看,悄悄拿起其中一瓶倒了几粒,用黄皮纸包起来放进口袋。 “给,每天分三次熬了,给大小姐服下,老夫开的药,那可是药到病除。”丁伯拎着药包,颤抖着递到我手里,那只手,就像干枯的树枝一般,只剩下外面的皮和骨头。 听着他的话,我忍不住想笑,林婉菁都病了好些日子了,也没见真正药到病除。 “丁伯,谁都知道你是咱们林府的御用神医,我可不想再跑你这来,味道大得很。” 我挪揄了一番,见那老头得意地捋着胡须,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药房。 008昨天,是你救了我? 晌午时分,我端了熬好的药给林婉菁送去。 她邹紧了眉头,不情愿地把药喝完,我替她穿好外衣后,扶她到梳妆台前坐下,帮她梳了个简单点的头发。 “时候也差不多了,你该是去请魏先生了。” 她从盒子里掏出一盒唇膏,往发白的嘴唇上涂了些,瞬间整个人添了一抹血色,看起来稍微有了精神。 我收起桌上的药碗,“大小姐,奴婢这就去西街请魏先生。” 路过前厅时,我遇到了殷大少爷,他问我:“暖玉,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有些吃惊,脚下忽然就像灌了铅一般,走不动路。 他每次出现,都会让我手足无措,小脸涨得通红站在原地,不知道到底该走还是该留。 直到管家过来,冲我喊道:“你这丫头,怕是又把大小姐交代的事情给忘了?” 我这才想起,自己是要出门,去西街请魏先生这档子事。 赶紧低了头,灰溜溜地从殷桓面前跑过去,出了林府。 林府厅内,殷桓笑望着那抹娇小的背影从眼前消失,顿时觉得这小妮子十分有趣。 “管家,这暖玉是自幼就在府里的吗?” 如果是,他幼年时常随父亲来林家走动,应该有些印象才对,他跟在管家身后,随他去到林老爷书房的路上,不经意地问道。 管家摇头,“咳,殷少爷你说那丫头啊,不过也是个苦命的女娃,八年前被她婶婆卖到林府的,听说家里犯了事,之前一直待在伙房,这不前几年才被大小姐看上,做了贴身丫鬟,论这脾性啊,倒也是个不错的丫头。殷少爷,到了,老爷在里面等你。” 说完,管家推开书房的门,请殷桓进去。 殷桓点点头,心上瞬时对暖玉又多了几分情绪。 钟楼,是去西街的必经之路。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罐子,双手捧着,生怕掉了出去。然后加快了步子,直接往钟楼跑去。 到达钟楼附近一个废弃的仓库,我仔细瞄了瞄周围,这地方也算是隐蔽,我蹑手蹑脚地推开一侧的小门,墙上掉落好些灰尘,我赶紧跳开,生怕全部落到自己头上。 男人蜷缩着身子,躲在一处角落里,见我进来,忽然警戒地睁开眼。 阳光从窗户上射进来,正好打在我白希的脸上。 他强忍着肩上的疼痛,双眼打量着我,嗓子沙哑地开口:“你是谁?” 他的话,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让我感到害怕,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像野兽的眼睛,我鼓足了胆子,走到他身前,把手里的罐子放到地上,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几粒止痛丸,放在掌心递到他面前。 “吃,吃了吧。” 我说得很小声,在他面前,我不敢大声,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害怕,他会杀了我。 忽然,他抬起头,问我:“昨天,是你救了我?” 009他说:你不怕我? 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倘若不是林婉菁要我来请魏先生,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遇上这样的人。 我点点头,替他打开地上的小罐子,那是我今早熬的药,药材都是从丁老头那里偷来的。 男人探究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瘦小的小姑娘,容貌清秀,五官端正,只是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发尾枯黄分叉,一双清亮的眸子不敢与他对视。 他本以为自己要死了,肩上中了三块弹片,稍微一动,整个肩胛骨都像散了架,扯着全身的骨头都疼得不行。 感受到他凌厉的目光,我背后已是冷汗涔涔,暗自咽了咽口水,“你还是先把药喝了吧,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我捧着举到他面前,透过罐子外壁,指间依稀能感受到一丝温热。 他不说话,身子往墙柱子上靠了靠,干燥的嘴唇上下张合:“我的手暂时没有力气,抬不了。” 顺着他眼角的视线,我看过去,他其中一只手像是受了伤,而另一只,耷拉在身侧,脱了臼。 我眉心突突直跳,这个男人,竟然这么能忍。 我抿着嘴,将一粒止痛丸放到他嘴里,然后把药送到他嘴边,让他喝下去。 “现在外面,到处都有执勤兵在搜捕你,一时半会我也不能带你去看郎中,不过你放心,这些药都是有止血止痛的效果,你就安心待在这里。” 我盖上小罐子,重新揣在手上,突然想到什么,我低头,看着他说道:“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街上有许多卖小吃的,我抓着手里仅有的几块铜板,这是我上月替祥婶缝补衣服省下来的钱,如果用了,那我这个月就不能有多余的给婶婆寄回去。 不管了,我咬咬牙,买了两张饼,又去最近的河里打了些水,装在罐子里。 不多时,我重新回到那个仓库,将手上的东西往他面前一搁。 “我明天再来看你,现在有事必须得走了。” “等等。”男人叫住我,我转过身,对上他黝黑的双眸,那是一双锐利的眼睛,我不敢多看,赶紧把头扭到一边。 除了眼睛,我不太看得清这个男人的容貌,他的脸上满是泥垢与血迹,不过从他的身形与轮廓来看,我想,应该也不会很差劲。 他低声笑了两声,问我:“你不怕我?” 我摇头,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目的何在。 男人暗自嘀咕,这丫头既然敢救他,自然也不会怕他,只是,她为什么总是不敢正视自己的眼睛? 他眸中闪现一丝晦暗不明的东西,随后用命令的口吻,让我替他将脱臼的那只手接好。 “我,我不会。” 我没学过医理,也不是什么郎中,那东西万一弄坏了,他的整个手估计都会被废掉。 然而,他丝毫不给我任何退缩的余地,盯着我,沉声开口:“你救我,应该也不想我饿死在这,所以,把我的手接好,我才能自己吃东西,否则,你买的这些饼也是白费了。” 我看着地上摊开的两块饼,微微有些动容,接着又听见他轻声说:“别怕,我教你,你只需要按着我跟你说的做就成。” 沙哑的嗓音,带着难得的迁就,他是我进林府后,第一个跟我说‘别怕’的人。 我不禁用余光多看了这个男人两眼,想起我那几块铜板,咬咬牙,上前握住他脱臼的那只手。 他的手掌,冰冰凉凉,起了不少茧子,头一回触碰到男子的肌肤,我下意识地低下头,不让他看见我绯红的脸颊。 按着他说的法子,我尝试了至少五六次,终于将他的手给接好。 此时,他的额上因方才的疼痛浸满汗珠,我从怀里掏出手帕,细心地替他擦拭,从额头,到鼻尖,再到两颊,直至下颚。 一盏茶的功夫,一张英俊帅气的脸在我眼前放大,眉间的英气以及稳妥的呼吸,让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扔下手帕,飞奔而逃。 010遇见魏先生的太太 钟楼下,一处不显眼的角落。 我捧着火热的双颊,男人那张俊脸从脑中闪过,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街上的地面还有些湿,我从钟楼另一面绕到西街,白天比晚上要热闹许多,街边的茶水摊子上,能看得见几个执勤兵时刻注视着周围的人。 我埋着头,脚下的步子飞快,不一会儿,便到了花怡路29号。 那扇古黑色木门关得严实,与昨天没有不同,我抬起手,轻轻扣了扣,喊道:“请问,魏先生在家吗?” 门上的木片子掉落下来一些,粘在我的手指上。 半晌,没有人回答。 我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又扣了三下,“魏先生,您在家吗?我是西街林府的丫鬟,想请您过府一趟。” 声音足够大,倘若里面有人,定然是能听得见的。 只是,迟迟都不见有人出来,连那个白发婆婆,都没见着。 我怅然若失,想着这趟肯定又是白跑了,回去少不了得挨林婉菁一顿抱怨。 转身,准备离去。 “姑娘,可是找魏先生?” 粗哑的女声从背后传来,夹着淡淡的侬阳口音,我顿住脚,扭头看向身后的人。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朴素,面容素雅的女人,她冲我笑笑,肘间挎了个竹篮子,里面搁着鸡蛋及一些蔬菜瓜果。 “太太,这姑娘昨天傍晚来过,的确是来找先生的。” 我这才注意到,站在她身侧说着话的,正是昨天开门的白发婆婆。 既然她称面前的女人为‘太太’,我想,肯定也是住在这屋里,与那魏先生有关系的人。 只是,看起来不太像春城里的贵妇人,更多的,像从乡下来投奔亲戚的。 我点点头,“我是南街林府的丫鬟暖玉,来找魏先生是有事情要与他说。” “喔,南街林府。” 女人顺着我话,喃喃念出声,看她的表情,似乎对这林府不太清楚,她仍是笑着,咧开嘴能看到唇间的两排白牙。 “他呀,忙得很,今早天不亮就出门了,我是他媳妇,姑娘,有什么事情你就跟我说,等他回来一定帮你转告。” 她说着,身侧的木门‘咯吱’被打开。 我这才发现,那白发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绕到了门内,在里边把门打开了。 “等等,你说你是魏先生的媳妇?魏太太?” “是啊,前些日子刚从老家过来,都还没待习惯。” 我瞪大了一双杏眼,看着面前这位魏太太一脸幸福地笑着,忽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话才好。 林婉菁倾慕魏先生,这我是知道的,但是,她跟我都不知道,魏先生已经在老家成了亲,我怔怔地愣在原地,魏太太热情地伸手拉着我,“姑娘,进来坐坐吧。” 011不得不说的真相 我不由得想起魏先生,那个高高瘦瘦,有文化的男人。 想不到,林婉菁要托付终身的魏先生,早已不是孤家寡人,虽说在春城,男人取个几房姨太太很正常,不过,我估计以林大小姐的性子,断然是不会愿意给人家做小的,她从出生到现在,也没见跟谁低过头,魏先生是个例外,却也在他这儿绊了个跟斗。 魏太太是个地地道道的妇人,说起话来那神色,跟祥婶有些相似,亲切得很。 我不敢逗留太久,赶紧推辞道:“不了,魏太太,我府里还有事情,这就走了。” 一路上,我一直都在想,要怎样委婉一点,告诉林婉菁这个事情,可是,我生来就是个木纳的人,最后,还是决定硬着头皮把真相说给她听。 丁老头开的药,多少起了效果,我刚到院子口,就见嫣红搀着林婉菁在屋外摆弄梅花。 我迈着小步子上前,“嫣红,这天冷,就不要让大小姐在外逗留太久。” 说着,朝嫣红使了个眼色,她点点头不说话,把林婉菁的手搭我手上,退下了。 林婉菁面色稍微恢复了些红润,却掩藏不住一丝病态,她使了力摘下一朵梅花,转身问我:“暖玉,魏先生是不是到咱们府上了?” 她两眼直勾勾盯着我,那种期盼,占满了她整双眸子。 “大小姐,还是先回屋吧,你身子还没好,不能再着凉了。”我避开她的话,着实没想好到底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却点点头,随我往屋里走去,嘴里念叨着:“是,是,我得好好打扮打扮,这模样去见魏先生,不太体面。” 屋里放着暖炉,比外头暖和不少,林婉菁在府里的吃穿用度,往往都是最好的,林老爷膝下无子,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心疼得紧。 我走到窗户边,开了个小缝,回头看见她在衣柜里翻来翻去。 “大小姐,你在找东西?” “嗯,暖玉,我前些日子买的那件裘绒大衣搁哪儿了?”林婉菁没看我,边找边问道。 裘绒大衣?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件花了两百个大洋从外洋人手里买来的裘绒大衣,林婉菁总共就穿了一回,宝贝得紧。 “大小姐,那件衣服你昨天不是让奴婢送到洗衣店里,说是起了皱,得让人熨熨。” “好像是这样,那你替我随便挑一件样色好看点的衣服,不能让魏先生看了笑话我。” 林婉菁索性往床上一坐,接过我给她倒的热茶。 听见她这番话,我的手微微抖了抖,“大小姐……,魏先生他,没来。” “什么,没来?” 她惊呼,嗓门比平时说话提升了不少分贝。 许是太激动,她手上的茶杯倾斜,温烫的茶水瞬间泼在我衣服上。 我垂下眼,望着衣服上的茶叶子及水渍,声音弱弱地应道:“是,他太太说,他出远门了。” 012找到机会就偷偷溜出去 下午,林婉菁罚我跪在屋外,连同晚饭也不能吃。 她把魏先生的事情,以及全部的怒气都迁怒到我身上。她觉得,我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一个借口,编出来骗她的,可真真到了她自己那,她又没有勇气去西街证实一番。 除此之外,她还警告我说:“不许把魏先生的事情说出去,否则绝对不饶你。” 也是直到后来,我才愈发感觉到,林婉菁的脾气变得暴躁,时不时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骂我,甚至打我,罚跪不许吃饭也是常有的事情。 嫣红是我在这林府唯一交好的朋友,她总会趁着林婉菁不注意,偷偷给我送些馒头干粮什么的,让我不至于一晚上都饿肚子,就跟现在的情况一样。 她把一个馒头塞我手里,一双亮澈眸子骨碌转啊转,像极了一只小猫。 “暖玉,你听说没有,最近城里乱得很。” 我啃着手里的馒头,含糊不清地说道:“听说了,我白天出去,听到街上很多人都在说,前两天有反军到军局袭击,当场就被击毙了两个。” 虽然不知道,反军究竟是指的什么,但是听名字,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林府在春城是大户人家,林老爷每年都要掏许多钱去打理官道上的关系,为的是保林家上下一家老小平平安安。 老百姓向来都只关心自己吃不吃得饱,有没有穿得暖,那些军政方面的东西,不过都是从几个在巡捕局当差的人那听来的,又或者直接见了报,小卖报郎天天在街上吆喝,想不知道都难。 一旦有了点什么消息,人们总会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弄得满城都是风雨,把自己吓得心惊胆战。 嫣红惊骇地抓过我的手,她胆小得很,听不得别人跟她说死了人。 “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别总想着出去逛逛,林府比外面太平多了。” 我抬起指尖朝她脑门点了点,突然,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藏在泥垢血迹下,俊逸英气的脸。 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他们要抓的‘黑豹’? 这称呼,似乎与他的模样并不相符,倘若我没有救他,我想,他应该也会死吧。 连下了几天的小雨,终于停了。 春城,难得看到烈日当空的景象,林婉菁在屋里躺了数日,身上的风寒总算是去了。 她大早起来,给自己挑了件艳色的开裙长袍穿上,又让我替她盘了个淑女些的头发,镜子里,我看着她,淡淡的柳叶眉,双目含情,略施粉黛,娇唇欲启。 林婉菁是美的,典型的古典美女。 关于魏先生,从那日起,她就只字不提,这个人,从此在她的世界里,被抹得一干二净。 等她出了府门,我才从后门悄悄溜出去。 这两天,没有了去请魏先生的理由,我只能待在林府,哪儿也去不了,我不知道钟楼下的那个男人怎样了,如果我不能给他送吃的,会不会饿死?身上的伤痛,有没有好些? 013后会有期,再见无期 人一旦有了惦念的东西,时常都会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我想,自己应该就是到了这样一个状态。 每每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总能想起那个男人来,去猜测他的来历,他的身份等等,当然,那些也仅仅都是猜测罢了。 钟楼顶上,有一口大钟,每到整点都会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 我站在下面,听着头顶的震响,已经是上午十点。 街边那个卖饼的大娘还在,可兜里也就一块铜板,我跑过去,跟那大娘唠了好一会儿,她才同意卖给我半个饼。 仓库的门半掩着,我皱了皱眉,记得那天离开时,我将门关得紧紧的。 许是他的身子骨好些了,能起来活动了。 我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轻声喊道:“那个,你在吗?” 声音虽然很小,但是仍然能在这空荡的废弃仓库里,传来回响。 许久,没人应答。 我径自走到他曾待过的角落,这才注意到,那儿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难道是被巡捕局的人发现,被抓走了? 突然间,我感到一丝恐惧,如果真是想的这样,那么他会不会把我供出来,毕竟,是我救了他,把他藏起来。 牢房里的严刑拷打,我从前听别人说过,对待犯人是从不会手软的,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得到他们想要的信息。 身子不由自主地抖起来,即便是当初知道他是反军,也毅然决定要救他,那时候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害怕。 或许只是自己跑出去了,他应该不会那么不小心。 我转而安慰自己,步子往前挪了挪,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墙柱后头,阳光能照射到的地面上,有个东西泛起淡淡的光。 他走了。 地面上厚厚的灰尘,隐约能看出他手指书写出来的痕迹:后会有期。 以及一旁安静躺着的一块翡翠玉佩,在林婉菁身边待久了,这种上等好玉我自然是能一眼就认出来的。 我低下身捡起来,揣在手里,依稀能感受到玉佩上面,残留着他的温度。 后会有期,刚劲有力的四个字,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再抬起脚轻轻将它抹去,脸上泛起浅浅的笑意。 我与他之间,连名字都不知道,这一去,想必也是再见无期。 心间的一块大石,也算是放下了,这以后,我就老实地待在林府,再没出去过。 两个月后,春暖花开,天气晴朗极了。 这天中午,我恰巧从伙房出来路过前厅,就见林婉菁面色急匆匆地从正门回来。 我想上前喊她,问她吃过午饭没有,却见她焦急地扯住一旁的管家,问道:“福伯,我爹在书房吗?” 她的话,焦急得很,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 014父女二人书房密谋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林运年坐在书桌前,不悦地合起手中的书。 正要发怒,却发现闯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林婉菁。 他笑呵呵地站起身,“唉哟,我们家林大小姐可是很少来书房的,今天是什么风把大小姐吹来了?” 林运年没注意到她脸上的情绪,自顾自地打趣道。 “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林婉菁撅着嘴,不高兴地往书桌上一靠,她现在压根对别的事情提不起任何兴趣。 早上,她本来高高兴兴地去茶楼和那些名媛小姐们喝茶,她们中间不乏有父亲或者哥哥在军局当官的,又或者姐姐嫁给哪个局长的,林婉菁与她们走得近,除了家里有钱,打发打发时间,另一个,也是想给自己找个有权有势的丈夫,来这里钓钓金龟婿。 这不,刚听说一件关系到林府的事情,便急忙赶回来找她爹商量。 林运年收敛起玩笑话,换上严峻的神情,看着林婉菁,说道:“婉菁,是有谁欺负你了?” 林婉菁摇头,“爹,你有没有听说春城总军投靠日伪的消息?” 既然有人拿这样的事情出来说,那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最近日伪政aa府在四处与各地军阀谈判,有的甚至拿着官位,钱财收买了不少军局高官,春城的总军贾天国本就是个贪恋权位及金钱的人,自然也成了日伪最好的目标。 “这个你谬伯伯倒也跟我提起过,贾总军近来的确与那方面走得近,不过,婉菁,这都是军局的事情,犯不着我们这些生意人插手,只要春城还能让我们安安稳稳地做买卖,管他谁来当政,用不着你我c心。” 林运年铺开一张宣纸,拿起桌上的狼毫笔,沾了沾墨水,大手一挥写下一个诺大的‘安’字。 日本人虽说还没有打到春城,不过他们既然想在这儿建立傀儡政权,也说明一时半会儿,这里还算是安全的地方。 从商不问政,这是林运年的原则。 林婉菁蹙起眉,都这节骨眼上了,她爹还能悠哉悠哉地一点儿也不着急。 她跺起着脚,从旁边绕过书桌走到林运年身侧,微微弓着身附在他耳边悄声嘀咕了一番。 “竟然还有这种事?” 林运年瞬间变了色,话中带着质疑,问道。 “那可不是,芳小姐的哥哥是参议部的副部长,在军局也算是有点能力的人物,他说的话,八成是不会有假。” “这样,婉菁,你这两天先待在府里,哪儿也别去,下午我去趟你谬伯伯那里。” 林运年站起身,神色凝重地望着林婉菁安慰道:“时间来得及,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爹一定会给你想个好对策。” 015府里的大丫鬟,暖玉 半个小时后。 我站在走道上,迟迟不见林婉菁从书房出来,管家从我身旁经过,他见我左顾右盼的,便问道:“暖玉,你搁这瞧什么呢?” 福伯是府里的老人,除了要打点林老爷的生活起居,还要管着我们这些下人,以前我总觉得他严厉,喜欢板着一副脸让人干这干那。 不过,时常长了,倒发觉他并不是难相处的人,对我也是诸多照顾。 我咧开嘴,甜甜地喊他一声:“福伯,没事,在这儿等大小姐呢。” 他朝我挥挥手,“去去,干活去,大小姐正跟老爷谈事情,你杵在这儿不像话,别人见了不还以为你偷懒。” 见他这样说,我这才悻悻地离开。 接下来几日,林婉菁时不时往书房去一趟,偶尔也会去茶楼待上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也就这么突然的,林大小姐性子变得更加奇怪。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缄口不言,我无从得知。 二月初八,林婉菁十八岁生辰,林老爷特地从外面请了个唱皮影戏的班子回来,在林府前院搭了个台子,给她庆生。 也是从那天起,她对我,忽然好得不得了。 晚上,我给她新炖了一碗燕窝,端进房里给她,她却叫住我:“来,暖玉,你也尝尝。” “大小姐,这不是甜汤,是燕窝。” 她肯定是弄错了,我想。 燕窝哪里是我们这等粗人吃得起的,我自嘲地笑笑,转身,拿起桌上的抹布,准备去把窗台上的花瓶给擦一下灰。 林婉菁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我身后将我手里的抹布一把抢去,“我知道是燕窝,就是让你尝尝,这东西我都吃腻了。” 她拉着我,带我到桌前坐下,指着桌上那碗燕窝说道:“快吃了吧,倒掉也是浪费,噢,对了,那些粗活你今后就不要做了,从明天起,跟着我出去逛逛,见见世面,” “可是,大小姐,这活奴婢不做,就……” “没什么可是可是的,难不成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林婉菁打断我的话,语气中带着我不敢违抗的命令,我只好默默地将碗里的燕窝吃得干干净净。 以前,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吃上燕窝,如今真正吃上了,却说不出来,是怎样一种味道。 次日,我把林婉菁说的话忘得干净,只当她同我说了个笑话,听听就算了。 可奇怪的是,她竟然当真了,拦下我手上所有的活不说,还特地让我打扮了一番,带我出了林府。 她嘱咐我:“出了府,就要谨言慎行,不能太随意,否则会丢了林家的脸面。”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跟着她到了南街最热闹的庆元茶楼。 雅阁里,早已坐着两个打扮得华贵,面容精致的女人。 见我们进来,靠门口穿了一件貂绒大衣,脸上画着浓妆的女人率先站起来,熟络地与林婉菁打过招呼,再上下打量我一眼。 “哟,婉菁,这就是你说的,府里的大丫鬟。” 016飞上枝头变凤凰 大丫鬟? 她的话,意味不明,但我能听得出中间夹杂的鄙夷。 林婉菁把我往前推了推,“就是这丫头,来,暖玉,快见过靳太太和芳小姐。” 顺着她的视线,我这知道,面前这个说话尖声尖气的女人是靳太太,而里头安静地坐着,妆面淡雅的女子,是芳小姐。 两人看起来与林婉菁关系很好,我按着林府的礼仪冲她二人一一问好。 林婉菁叫我抬起头,让她二位瞧瞧。 我抿着嘴,按着她吩咐的做了,这感觉,相当差劲。 “这丫头,模样倒是长得不错,就是太瘦了点,干巴巴的。” 靳太太盯着我,眼底闪过一抹惊艳,面上表现得很嫌弃。 林婉菁点点头,附和道:“这都没太大关系,我再给好好养养,过些日子,应该能白净圆润些。” 她的话说得直接,我多少能听懂其中的意思,大概也是觉得我太瘦小了。 芳小姐一直不说话,她坐在那儿,安静地喝茶,时不时将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然后又撇开头。 她的眼神,带着打量,探究,更多的是同情。 比起林婉菁,我倒觉得她更像大户人家的小姐,温婉恬静。 我呆愣地站在一旁,听着林婉菁与靳太太聊着家长里短,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眼前,仅这两个女人,同样能打得火热。 她们说的,大多是些哪家布坊来了新料子,改天要去做身旗袍,又或是茶楼对面那家胭脂铺出了新品,待会要去看看等等。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旧衣服,穿了近三个年头,缝缝补补好多次,袖口边几乎脱线,看来,又得添一个补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婉菁中途叫我坐下来喝茶,我只好照办,但是,总觉得自己跟眼前这一切格格不入,双手捧着茶杯,木纳地坐着。 “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芳小姐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她的声音极尽温柔,就像三月里的春风似的,令人舒服。 我受宠若惊,赶紧抬了头应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叫暖玉。” “哎呀,婉菁,日后还是不要让她总是一口一个奴婢的好,咱们这雅阁里,可从来都没有什么奴婢,让别人听了,不得笑话咱们。” 芳小姐的话头被靳太太抢下,方才见她还跟林婉菁聊得挺入神,不曾想居然还装着心思听旁人的对话。 很显然,她有些针对我,视线从我身上掠过时,多半闪烁着嫌恶的光。 林婉菁没说话,笑着应承下她的建议。 至此以后,我便在林婉菁的要求下,改变了好多东西,包括我在府里的地位。 某一天,嫣红特地跑到我面前,疑惑地问我:“暖玉,大小姐好像不再把你当成下人看了。” 017做梦都不敢想穿了旗袍 当时,我刮着她的鼻子,“瞧你这丫头说话,不是下人,难不成还就变成小姐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兴许是林婉菁一时兴起,那也不一定。 不过说实话,她对我的确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凡是她吃的,必然会有我的一份,还亲自去街上替我做了两身新衣服,那款式跟颜色,都不是府上下人该穿的。 我迟疑地不敢伸手去接,她瞪着眼睛嚷嚷道:“怎么,这是我送给你的,又不要你拿钱给我,磨磨唧唧的,快试试去,待会儿我再教你化妆。” “是,大小姐。” 我接过那身衣服,摸在手上触感极好,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 曾经,我做梦都想穿一袭华美的旗袍,风姿绰约地走在街上,即便不倾国倾城,但也能绽放流光溢彩。 这一刻,美梦成真,却那么不真实。 身上的旗袍将我的小腰身修得恰到好处,胸前的某处虽是没有发育完全,却也丝毫不影响整体曲线及一双纤长细腿。 因是第一次穿,我显得扭捏,小脸微红慢慢挪到林婉菁面前,将头埋得很低。 她绕着我转了一圈,“看看,看看,多么俊俏的一姑娘。” 梳妆桌上摆放着镜子,我缓缓抬起下巴,双眼注视着里面的人,眸中闪现一丝诧异。 这里面的人,真真是我吗? 除却皮肤稍微有点儿泛黄,头发杂乱了些,其他的看起来倒也不差,与先前的丫鬟打扮一比较,简直焕然一新。 林婉菁让我坐下,修长的手指撩开我额上的刘海,我垂着眼,没有注意到她眼底稍纵即逝的一抹妒忌。 “你看着,我生平还没给别人化过妆,你仔细点学,我可就教你这一次。” 她说着,从抽屉里取出各种小铁盒子,里面装的胭脂,面膏应有尽有。 我不敢眨眼,死死盯着镜子里的人,应道:“我会记下的。” 不多时,林婉菁直起身,伸了个懒腰,“总算是好了。” 她转身,往床上一躺,不再看我。 我对着镜子,竟发现里头多了一个虽描了淡妆,却掩藏不住美艳的娇嫩小美人,于是错愕的回头,身旁并没有其他人。 “那镜子里的人,是你自己。” 林婉菁躺在床上,闭着眼说道。 这张脸真是我自己的? 我抽出一只手,抚上脸颊,轻轻掐了掐,一丝疼痛传来,还真是。 十六年,我从未发觉自己原来可以如此美丽。 林婉菁的化妆的技术非常好,且她用的东西,都是上好的材料。我怔怔地坐着,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了神。很快,我将自己拉回现实。 我起身,朝门外走去。林婉菁猛地从床上起来,叫住我:“诶,你去哪儿?” 018来自殷少爷的打量 “大小姐,我去换了衣服,该给你准备午饭了。”我站住脚,认真地回答道。 她却招手让我回屋,“回来回来,我辛辛苦苦给你整的这身打扮,你要是现在就换了,那不白白浪费我的心血不是?” “可是……” “没可是,那些等会儿让嫣红去弄,大不了今天你就做一天林府小姐,适应适应也是好的。” 林婉菁拽着我的手,让我坐下,铁了心不让我出去。 林府小姐? 为什么自己要适应这样的身份。 我纳闷,没有开口问她,只是心上多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膈应着自己。 下午,林婉菁又领着我出门,府里的人瞧着我这一身打扮,暗地里议论纷纷。 我脚下穿了一双林婉菁的鞋子,有点儿大,走起路来‘哐哒’‘哐哒’一阵怪响。 刚走到林府门前,就见殷大少爷从不远处款款而来。 那一袭金黄色长衫,配上红色马褂,衬出他颀长的身姿,他笑着走向我们,英俊地五官在阳光下更显得有魅力。 “林大小姐,这是要出门?” 他礼貌地问好,目光撇向我身上时,我赶紧往林婉菁身后躲了躲。 林婉菁依是孤傲地昂着头,象征性地冲他微笑,“是要去茶楼喝喝茶,听听曲,殷少爷满面惷光,可有喜事?”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闪躲,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微微用力,我只能与她并排站着。 殷桓的视线停留在我身上,手上的动作忽然一滞,眼底的惊艳一闪而过。 他朗声笑起来,将一封喜帖递到林婉菁手中。 “哪里哪里,下月初五是好日子,林大小姐可要同林老爷一起来喝殷某的喜酒。” 喜帖被林婉菁打开来,上面郝然写着,‘娶妾之喜’。 这几个字,晃得我眼睛生疼,心上某处不禁又被尖刀刺了一下。 林婉菁面上没太多表情,她合起喜帖,交回到殷桓手中,“你呀,还是自己送到我爹手上,搁我这说不定何时就弄丢了,好了,也不耽误殷少爷时间了,暖玉,我们走。” 她拉着我的手,往南街的庆元茶楼走去。 我回过头,望了一眼殷桓,他目送着我们离开,就一直看着,不知道是在看我,还是看林婉菁。 殷桓闻着从身前渐渐散去的香粉味,看着那娇嫩的人儿从视线中消失。 他忽然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失落感。 暖玉,果真是出落得愈发美丽、迷人了。 模样比起他新娶的姨太太不知好了多少倍,可惜,身份太卑微,终究只是个下人。 殷桓摇头叹息着,大步往林府前厅走去。 路上,林婉菁问我:“你心里还惦记着他么?” 019这身份,来得不踏实 我清楚,她指的是殷桓。 “大小姐,你言重了,殷少爷的身份并不是我能高攀得上的,不敢惦记。” 我努力地踩着小步子,跟上她的速度,说话间带着微弱的喘息声。 林婉菁放慢了速度,“你知道就好,别再去想,他跟殷老爷子是一个德行,指不定将来还得娶上十房姨太太。” 的确,半年时间不到,殷大少爷就娶了姨太太,我忽然很想看看,殷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在这么短的时间再娶别人。 我不说话,紧跟着林婉菁进了茶楼上面的雅阁。 楼下,说书的老头坐在中央台子上,吐着唾沫星子在讲水浒传的故事,我小时候听父亲讲过,印象深得很。 四周坐满了茶客,一边喝着茶,听得津津有味。 雅阁里,依然有人提前在里边等着,瞧见林婉菁进来,纷纷站起身。 不同的是,今天的人比以往都要多些。 我稍微熟悉点的,也就是靳太太与芳小姐了。 靳太太对我,总是有种莫名的兴趣,她围着一件蓝绿色披肩,从桌子那头走过来,指着我开口道:“姐妹们,这位就是林府的暖玉小姐,瞧瞧长得多水灵。” 她的态度让我吃惊,并且称呼我为暖玉小姐,于是,我在众人的夸赞声中,坐到了与芳小姐挨着的位置。 林婉菁顺着她的话,与旁边几位打扮得华贵的女人附和着,丝毫没有要拆穿我的意思。 靳太太在这群人中,身份地位都是极高的,即便有几个知道我不是什么小姐,却也都改口,喊我暖玉小姐。 面对这些人嘴上说的恭维的话,我周身都不自在。 只好陪着笑脸,她们说什么,我皆是点头回应。 芳小姐悄悄用手肘碰我,“暖玉,你能习惯吗?” 她的声音很小,我斜着身子往她那侧靠了靠。 “头一回打扮,总归有点儿不习惯。”我望着她清亮的眸子,小脸微微发烫。 “那你还是要多适应,免得将来遭罪。” 这话从芳小姐嘴里说出来,与林婉菁说的,意味似乎不同,我眉心拢在一起,疑惑地看着她,想让她再多说些。 她摇摇头,“照顾好自己。” 简单的五个字,让我心间涌出一股暖意,流便全身,芳小姐是这所有人里面,对我最特别的一个,即便她每次聊天仅仅是只言片语,但是,我能真切感受到她的友好与关切。 每天跟着林婉菁出门,我听说不少关于春城建立日伪政aa府的事,军局的人来来走走,剩下的大多都是些亲日或者保持中立的。 社会动荡于我而言,都没什么影响,我只要一个容身之处,能填饱肚子就成。 晚上,林婉菁从林老爷的书房出来,我在她房里等着她。 许多话,我憋在心里,实在难受。 我得亲自问问她,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020我替你找了个好人家 我洗掉了脸上的妆容,换上平日里穿的衣服,重新给自己扎了个辫子放在身后。 林婉菁推开门,瞧着我的模样,不解地问道:“暖玉,你这是做什么?” 桌上齐整地摆放着旗袍及她送我的一些发簪子,她瞟了瞟,挨着我坐下。 我取下手腕的镯子,递给她,“大小姐,奴婢把这些都还给你,奴婢本就是个粗人,整这些玩意,怕让府里人笑话。” 话虽是这样说,其实,我心里更想知道,林婉菁这样做,意欲何为。 连一向神经大条的嫣红,她都觉察出了这其中的不对劲,何况我自己,哪能轻易就被这些纸碎金迷给you惑住。 林婉菁盯着我,“在你看来,我是在为难你?” 她挑了挑眉,见我不答,反手抓起我的手腕,重新将那只银镯子替我戴上。 “算了算了,日子到了,你早晚都是要知道的,那我就告诉你吧。” 她先是叹口气,然后指着桌上的茶杯,示意我给她倒杯热茶。 我起身照办,耳朵竖起来,仔细听着她的话。 不过心上难免失望,看来,林婉菁对我好,是有目的的。 她优雅地喝了一口茶水,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暖玉,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就不要再奢望殷大少爷,我替你找了个好人家,明日一早会有人过来接你。” 什么! 林婉菁是要把我嫁出去?我全身僵住,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我不过才十六岁,可她已经十八了,她为什么不给自己寻门亲事,而是先把我嫁掉? 我双腿瘫软地坐下,“大小姐,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暖玉,那是个大户人家,虽然是去做姨太太,但也好过总待在林府做下人强吧!” “我已经跟我爹商量过了,会给你添些嫁妆,你身上多少也得有点钱,你代表的是咱们林府,千万不能丢了咱们的面子。” “你只需记住,你是林府小姐,不是下人,这样有我跟我爹替你撑腰,谁都不会欺负你去。” 林婉菁说了一连串的话,像是在安慰我,可她的话,听在我耳朵里,极其刺耳。 我心中嘲弄地笑着,嘴上却应着:“是,大小姐。” 之前,我未曾想过有一天会离开林府,自幼婶婆将我卖到这个大户人家做丫鬟,是因家境窘迫,不得已而为之。 从最初的烧火丫鬟,到如今林婉菁的贴身婢女,我原本想着,这辈子估计就这样过了。 他们替我找了户人家,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我不过就是个物品,循环地被人倒卖。 只是说得好听些,给我找了个舒服的安身之所。 我不可能告诉林婉菁说我不嫁,也不能说,亦或是不敢说。 当年,我换来二十个铜板,是救命钱,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嫁妆,依然是救命钱。 021最暖的是人心,最冷的亦是人心 第二天早上,果然有一行人抬着轿子上门,说是来接新娘子。 我坐在镜子前,任凭林婉菁替我化妆、打扮。 最后一支银钗插在发间,她取了张红色绸子,将我的整个脸都遮挡起来。 “暖玉,切记,你嫁的这王老爷有权有势,你去了那边一定要谨言慎行,否则,会连累了所有人。” 她嘱咐我道,那句‘所有人’意味深远。 我揣紧手中的翡翠玉佩,这一刻,我明白,最暖的是人心,最冷的,亦是人心。 林婉菁对我的好,犹如过眼云烟,我,只是她攀附权贵的棋子。 时辰有些早,外面起了风,吹动着我身下的裙摆,这套喜服是林婉菁今早拿来给我的,上面的花纹精致,针脚流畅,穿在我身上,刚好合适。 也不知道,她花了多少心思,去替我准备这么多东西。 府门前领头的小厮等了片刻,迟迟不见里头的人出来,不耐烦地站在门口眺望。 林运年站在一旁,陪着笑脸,“这位小哥,别急别急,马上就来了。” “林老爷,你差人去催催,我这边完事,还得去下一家,赶得很。” 那位穿得周正的小厮撇撇嘴,不再多说,索性靠在一旁的石狮上打起盹来。 在春城,娶妾一般都是用软轿迎亲。只有像那些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是正房太太才有资格坐四个轮子的车子。 我并不在意,我甚至连自己要嫁的人是谁,都一无所知。 嫣红不知道去了哪里,府里的两个丫鬟搀扶着我出了府,林婉菁没来,她说,还是不送我了,免得伤感。 “孩子,这去了夫家,要做个贤良淑德的好太太,以后有空多回来看看。” 林老爷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不同,带着暗哑与不舍。 这让我很是意外,因为有规矩,我不能开口说话,于是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他的话。 在我坐上轿子的那刻,领头的小厮高呼一声:“起轿。” 一行人晃晃荡荡地离开,我安静地坐在轿子里,长这么大,头一回坐轿子,感觉还挺好。 我突然又想起殷桓,没想到,我竟然赶在他娶太太前面,嫁给了别人。 真正要忘记他,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早已在我心底扎了根,我也曾奢望过,殷桓假如看上我,要娶我做姨太太,我想我一定会欣喜地答应。 然而,这一次离开,便不知道,下次见面该是何时。 半个小时以后,我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所有人停住脚,只听身旁那个小厮对着不远处喊道:“芸姨,南街林府的到了,赶紧来接接。” 芸姨放下手中的活,双手往身前的围裙上拍了拍,“来了来了,急啥子急。” 022这回要糟践多少好姑娘 说完,她叫上另外两个女孩子,替我撩开轿帘,扶我下来。 “当心脚下,诶。”她嗓门有点大,我看不见她的容貌,但凭着她说的几句话,我想,面前这位芸姨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她吩咐两个女孩送我进屋,又听她问道:“二狗,昨天的加上今儿这个,都已经是第三个了,这后头还有?” “芸姨,这西街还有俩位,不跟你唠了,我还赶着过去。” 二狗话还没说完,就领着一行人转身离开。 芸姨仰着脖子往门外望了望,嘀咕道:“哎,也不知道这回要糟蹋多少好姑娘。” 我并未走远,她的话,被我悉数听在耳朵里。 红盖头遮挡了我的视线,但我仍能看清脚下的路,白色大理石铺垫的地板,泛着亮光,光瞧这地板的装饰,我也能断定,这里果真如林婉菁所说那般,是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 既来之,则安之。 这是父亲教给我的一句话,我默念道。 我被带到一个屋子里,女孩轻声告诉我:“小姐,可以先摘下盖头。” 她让我坐下,我点点头,伸手将头上的红色盖头一把掀开,这玩意儿带着,还真有些让人喘不来气。 红绸飘落,纷嫩的脸颊,眉目灵动,似樱桃般的小嘴轻抿,一双黝黑的双眸转动,如画中走出来的仙女般,跃然于前。 我微微颔首,目光移动打量着四周。 房间不大,却家具齐全,米黄色缀着花瓣的窗帘,一张古木色床摆放在中央,配上一套檀木桌椅,比起林婉菁屋里的那套,要好上不少。 两个女孩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我似乎从她们眼里,看到了惊叹。 “这儿就是王老爷的住宅吗?” 我问道,应是我面对的,我不会逃避。 年纪稍大些的女孩回了神,咧嘴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小姐,这儿不是王老爷家,咱们这是总军府宅侧院。” 不是王老爷家?林婉菁不是说,我要嫁的是王老爷吗? 我转过身,面对着那女孩站着,甚是疑惑:“总军府宅?可我不是要来这里,我是嫁去王老爷家的。” 心上突然有些慌,我佯装镇定地告诉她们,兴许是弄错人了。 “既然是嫁给王老爷,就安心在这儿待着,王老爷这会儿还没来春城,你们这些姑娘,都得在咱们总军府待上些日子。” 高亢的声音响起,芸姨不知何时来到门口,她倚在门框上磕着瓜子,边给我解释道。 我偏过头,见到了他们嘴里的芸姨,是一个三十来岁左右的妇女,身子微微有些发胖,说起话来大大咧咧。 “原来是这样,多谢芸姨。” 我依旧学不会林婉菁教的,要拿出些架子来,面对她们,我由心而生一种亲切感。 023西街一位小姐,上吊自杀了 芸姨没想到我如此谦卑,她吐掉嘴里的瓜子壳,走到我面前,围着我绕一圈看了看。 “这模样倒是我见过的里边,最为俊俏的一个,林府小姐对吧,你就好好住下,隔壁还有几位,也是要同你一齐送去给王老爷的,期间吃穿用度都由小红、小莲照顾着,所以该吃吃该喝喝,免得到时候说咱总军府少了你们的。” 她这一连串话,就跟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我微笑着应道:“诶,芸姨,我记住了。” 同时,我知道了那两个带我进屋的女孩,分别叫小红、小莲。 吃午饭的时候,我见到了另外三个‘姐妹’。 我们坐在一桌,各自吃着碗里的饭,互相不说话,偶尔会抬起头看上两眼,她们均是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听小红说,都是春城里说得上名字的大户人家的小姐。 虽说将来要成为‘姐妹’,但是,几女共侍一夫,多少心里都膈应着,相互排斥是正常的。 回到房间,我问小红:“之前不是说有五个吗?” 小红朝外面瞄了瞄,跑去将房门关紧,这才凑到我身前,小声说道:“原本是有五个,不过听二狗哥说,西街一位小姐,死活不肯嫁,前一晚上上吊自杀了。” 我惊恐地睁大眼,有点儿不相信,“自……自杀?” “哎,小姐,你别不信,这做小姐的本来就不愿意给人做姨太太,要不是总军下了命令,谁家舍得把自己闺女送到这来?” 小红心直口快,与她相处时间越久,就会发现,她是心里藏不住话的人。 这不禁让我想起嫣红来,那丫头下月生日,往年都是我陪着她过,今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替她再做长寿面。 想到这,我莫名地有点感伤。 小红以为自己说的话刺激到我,赶紧摆手解释道:“小姐,不是不是,你别往心里去,奴婢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实在是方才说得太快,没管住嘴。” 她低下头,小嘴撅着不敢再出声。 噗嗤—— 我掩嘴笑了,“你这傻姑娘,我没觉得你说错了,以后在我这儿,不必忌讳。” 即便现在成了她们口中的小姐,但我清楚自己的出生,因此,我更加能体会小红此时的心境。 两天后的晌午,阳光明媚,我坐在院子里捧了一本《红楼梦》,看得津津有味。 每天吃完睡,睡了吃,我多少有点儿闲不住,想帮着小红、小莲干点简单的活,恰巧被芸姨看见,将她俩骂了一顿。 她说:“小姐的手金贵着,要是伤着了,你们赔得起吗?” 当时,我觉得她说的太夸张了,我从小就干惯了粗活,一双手表面看起来白嫩,可是掌心已然起了好几个茧子。 实在拗不过芸姨,我只好作罢,让小红帮我去找了些书,躺在院里看看书,倒也惬意。 024总军大人是多大的官? 其他三位小姐鲜少出来,不知道躲在房间里做什么 我与她们接触得少,每每遇上,她们各个都是一副清高地模样,我便不说话,径直离去。 书的下一章,是讲刘姥姥进大观园,我轻轻地翻动着书页,不愿错过每一个文字。 突然,男子高喊的声音从一侧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阿芸,快出来,总军来了。” 只听那人嘴里喊着芸姨,我缓缓地偏过头,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这边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军服,肩上别了许多肩章,挺着一个大肚子,往那儿一站,就让人心生畏惧。 若是我没猜错,这位就是男子口中的总军大人。 芸姨从旁边的小屋里跑出来,面上比平时严肃了不少,我赶紧合上书,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敢乱动。 “总军大人,您怎么来了?”芸姨搓了搓手,小声地开口。 贾总军瞟了一眼周围,视线最后落在我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他就直勾勾盯着我,问道:“阿芸,小姐们可都在这儿?” “是,总军大人,外头这位是林府小姐,屋里头还有另三位,我这就叫她们出来见您。” 芸姨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了我一眼,她是个明白人,哪能看不出总军对我的关注。 “林府小姐……” 贾总军半眯着眼喃喃自语,若有所思地继续道:“不了,我不过是恰巧路过,便进来瞧瞧,阿德,明日王老爷就到春城了,你吩咐下去,多给小姐们置办些胭脂、旗袍以及首饰,务必都准备妥当了。” “是,总军。”方才进门说话的那男子躬着声,点头应下他的话。 等他们离去,我才慢慢悠悠抬起头,走到芸姨面前。 “芸姨,总军大人是多大的官?看起来够威风的。” 听着我的问话,芸姨斜着眼看了看我,“瞧你说的什么话,总军大人可是咱们春城最大的官,能不威风吗?” 接着,她狐疑地盯着我多看了几眼,嘱咐道:“刚才听见总军说的没,明天就要送你们去王老爷那,明儿一早让小红给你好好打扮打扮,长得漂亮些多少能让王老爷多看上两眼。” 说完,她转身又进了旁边的小屋,留下我一人在原地呆呆的站着。 这王老爷家是迟早都得去的,我没了看书的心思,踏上台阶准备回屋去。 张灵灵插着腰,站在她房间门口,一只脚跨开,挡在路中间。 我捧着书放在胸口,冲她微笑道:“张小姐,麻烦让让。” “那谁,你进我房间来,我想跟你聊几句。” 张灵灵傲慢地抬着头,她的话听起来并不像是在跟我商量,而是命令。 025她们口中的真相 我左右望了望,小红、小莲这会儿不知道去了哪,不见踪影。 就如我学不会高傲一般,我同样学不会拒绝。 于是,张灵灵扭着腰身,领着我进到她的房间,推开门那一刹那,我看见孙璐与何丽霞坐在那儿,悠闲地喝着茶。 啪—— 房门被张灵灵猛地关上,并扣上了锁扣。 我抬起眼,眸中泛起波澜,遂又迅速被我隐藏下去,淡淡开口道:“几位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既然她们仨聚在一起,我想,并不单单想跟我聊聊天这么简单。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因为不喜欢猜来猜去。 孙璐放下手中的杯子,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散射出嘲讽的光,“据我所知,南街林府的林大小姐为人清高,眼高于顶,这几日瞧下来,我看也不过如此嘛,整天跟丫鬟们腻歪在一块,还真是让人刮不相看呢!” “那可不,这个我也是略有耳闻的,不过,我还真想不相信,林大小姐竟然能答应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但是答应归答应,进了门也是第五房,还得喊咱们一声姐姐。” 何丽霞附和起来,话语中夹着酸,一口的阴阳怪气。 我听小红提起过,这位何小姐来自西街何府,是何家二姨太生的,年纪最小,却也最好看的一个。 这些挤兑我的话,我自然能听得出来,只是对于她们口中的‘林大小姐’这个称呼,让我浑身很不自在。 我微微皱眉,“你们嫁得,我当然也能嫁得,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 张灵灵见我转身,她张开双臂拦住我,“林婉菁,就你能耐,别以为芸姨夸你几句,你就真当自己能成了王督军的专宠,有我张灵灵在,将来这大太太的位置,还能有你份?” 林婉菁! 她居然叫我林婉菁,我脑袋‘轰’一下全懵了。 难道她不应该叫我暖玉吗?为什么是林婉菁? 我惊愕地张大嘴,看着张灵灵,喉咙里像是有东西卡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孙璐幸灾乐祸地笑道:“灵灵说的不错,她爹可是总军大人的至交,我们也都是听她说起,才知道王老爷是新政aa府派来春城的督军,位高权重,更重要的是,他的太太患了脑癌,命不久矣,所以啊,林大小姐还是收敛些好,等灵灵坐上大太太的位置,你也能在王家过得了安生日子。”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房间,张灵灵的话久久在耳边回荡,我呆愣地坐在床沿,想了很久很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小红进来,“小姐,你干嘛呢?” 她用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许久我才回过神,我抬起头,问她:“小红,你说是做丫鬟好,还是做小姐好?” 026你欠我一个解释 空气凝固在这一瞬,我捕捉到小红眼中一闪即逝的憧憬。 她弱弱地开口:“自然是做小姐好,可惜奴婢是丫鬟命,这辈子也就不指望了。” 人人都奢求得不到的,可我不同,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林婉菁强加在我身上的,我从未奢望自己能过上富贵日子,更何况这是建立在欺骗、阴谋之上。 丫鬟再卑微,却也不至于如蝼蚁一般,任人踩踏。 此刻,原本该坐在这里的人,应是林婉菁,而不是我,可她却骗了我,说什么替我找了个好人家。 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第五房姨太太。 呵,我心上冷笑着,眼角噙着泪花,父亲教我,既来之,则安之。 我做不到,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当什么林府小姐。 我宁愿自己还是一个小小的丫鬟。 林婉菁,你欠我一个解释! 我仰头,让泪水沿着泪腺倒流回去,轻轻抿抿小嘴。 深呼吸一口气,恢复了当下的心情,我拉起小红的手,“小红,凡事不强求,只求问心无愧,能活得自在,那你便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小红似懂非懂,却也顺着我的话,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这夜,我一宿未眠。 次日早晨,外头有小厮跑过来通知。 “芸姨,总军大人让小的来告诉你,王督军十点过府,请你将小姐们收拾打扮好,在院里候着。” “诶,回去告诉总军,我知晓勒。” 芸姨拉开我房里的窗户,趴在窗台上,冲院门口喊道。 她回过头,“小红小莲,你俩丫头别磨磨唧唧耽误了时辰,要是总军怪罪下来,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端坐在梳妆台前,挑了一盒浅色的唇脂,用指尖微微沾了些,涂在嘴唇上。 “芸姨,我这边你大可放心,你还是去瞧瞧那几位,她们可比我难伺候多了。” 几日下来,我与芸姨熟络了不少,于是跟她打趣起来。 她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从桌上随手拣了个苹果,咬一口,含糊地说道:“是是,你说得不错,那三位姑奶奶我可得盯紧点,脾气一个比一个大,小红,一定给小姐打扮好了,我先上隔壁去。” 我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甚是好看。 许多事情,我并不是因为胆小,而是习惯了懦弱地活着,身为人婢,我必须卑躬屈膝地去完成主人家交代下的活。 林府,是我以为最温暖的港湾,能让我遮风避雨,冷饿不侵。 我用所有的真心对待他们每一个人,可是,他们呢? 这些年付出的,足够了。 我渴望支配自己的生活,让自己活得更像个人,如此简单而已。 以至于,我压根就没有考虑到最终的后果。 027最终决定逃走 我想,我这一生的罪孽,是从支开小莲,将小红打晕的那刻开始的。 而后,飞快地取下头上的金钗,换上事先准备好的一套丫鬟服,再编了个像小红那样的花辫。 因我本来就只化了个淡妆,用手帕轻轻一擦,妆容就去掉了大半。 我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倒也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小红,我走了,日后若是有缘再见,这份恩情暖玉一定报答。” 我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红,心中默默念道。 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侧院所有人几乎都在忙着做准备,总军大人对这件事情十分看重,所有不敢有半点懈怠。 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一个小丫鬟罢了。 走至院门口,今天与平日不同,院门没有上锁,开了一个小缝。 我只需上前,推门出去,便能离开。 突然,门外不远处走来一个穿戴整齐,戴着圆框眼镜的极其斯文男人,我赶紧低下头,抬手将额上的刘海拨乱放下,遮住了大半的眼睛。 他越走越近,我大气不敢喘,身子僵硬地站在铁门前,双手死死地握在一起。 “小姑娘,你在门口做什么?” 他声音很轻很柔地问道。 我不敢抬头,“大家都是屋里忙活着给小姐们梳妆、打扮,芸姨让奴婢在院子里候着,怕总军大人派人过来,没个接应的。” 这种话,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难,以前在林府,林婉菁经常让我干类似的事情。 那人背着手,眼睛往里面瞟了瞟,“原来是这样,噢,对了,我是总军的生活秘书,正院那头也忙活不开,管家请我来这儿帮忙找个人,去他那领刚到的首饰,要不,你进去跟芸姨说一声,派个人过去,我还有事,就不等了,待会儿自己过去就成。” 他说完,掉头就走了。 等他走远,我吓得拍了拍胸脯,摊开手,发现手心全是汗水,悄悄推开门,出了侧院。 总军府的侧院跟正院只隔着一道墙,之前听小红说起过,下人是不单独从那道墙进去正院的,那里有专门的人把守着,所以,只能从侧院后面绕过去,再到正院大门的一侧小门进去。 我大摇大摆地往外走,路上遇见小厮问起,我便告诉他,是管家吩咐的,因此,这一路,畅通无阻。 出了总军府,我这才发现,这儿竟是北街,与南街隔得甚远。 我跑到对面的街上叫了一辆黄包车,“送我去南街。” 那拉车的小哥狐疑地打量着我,“姑娘,南街那地儿远,价钱贵些,得十个铜板。” 他瞧我一身打扮,怕是付不起车费。 我咬咬牙,从口袋里掏出十个铜板给他,“给你,快走吧。” 028林府已经人去楼空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不得不信了这话。 我身上的钱并不多,是离开林府那天,林婉菁给我的。 大部分都用来打点芸姨那层关系,以及给了小红、小莲一些。 林府大宅。 面前的红木大门紧闭,我走上前,拉住门上的一个大铜环使劲扣了扣,喊道:“福伯,开门!” 半晌,里面无人应答,也不见小厮过来开门。 我皱眉,又重新喊道:“福伯,我是暖玉,快开门呀!” 依然是一片沉寂。 街前一位卖糖葫芦的老伯盯着我看了许久,问道:“姑娘,你是林府的人?” “是,我是这府上的丫鬟。” 我转身看向他,见他扛着一大串糖葫芦站在不远处,于是应道。 他朝我挥挥手,“姑娘,你别敲了,这林府呀,早搬家了!” 搬家? 这才几日,怎么会搬家呢? “老伯,你是不是弄错了?这前几天府里还有人。” “不会错,就是前天,这林府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收拾好些东西搁这门口,我还特意问了问,说是要搬回你们老爷的祖籍地去,姑娘,老头子不会骗你。” 老伯说得认真,他也没理由要哄骗我。 我谢过他,绕到府宅后门,从地上捡了块细小的干木,伸进门缝将门打开。 院里满是落叶,不像每日打扫过的,我径直奔向林婉菁的房间。 推开门的一刹那,屋内空空如也,除了床帏、桌椅及一些重物,其他的东西竟然全都不见。 我赶紧跑到别的房间都看了看,结果都是一样。 人去楼空,我瘫坐在地上,脑中只想到这四个字。 林府,林老爷,林婉菁…… 为了保全林婉菁,不仅仅牺牲了我,连生活十几年的旧宅,也这样轻易舍弃掉,还真真是煞费苦心。 巡捕局的人来的时候,我在后院发着愣。 我听见正门传来‘轰轰’撞击的声响,一种不祥的预感随之涌上心头。 “所有人都听着,务必找到林大小姐,每个角落都搜仔细了。” 浑厚有力的号令声,让我全身禁不住颤抖起来。 看来,总军府那边已经发现我逃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人搜到这里。 此地不宜久留,我飞快地撒开腿,从后门跑了出去。 街上,来来往往多了许多人。 每个街角都站着四处张望的执勤兵,这番情景,似曾相识。 我远远地躲在一个隐蔽的巷子里,无助地蹲下身,我知道,倘若被他们抓回去,总军一定不会轻易绕过我。 在当下,逃,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否则,林婉菁也不会让我做她的代替品,来为自己争取时间。 029大少爷,救救我 执勤兵到处搜寻着,遇见看似可疑的人,都会拦下来,仔细盘问一番。 我身子往巷子里挪了挪,用旁边一张废弃的旧席子挡住半个身子,大气不敢喘地看着外面。 街前卖汤圆的大娘,往碗里盛了一碗汤圆送到桌前,眯着眼问道:“军爷,您这是又在抓犯人呢?” 那穿制服的执勤兵叹口气,“抓什么犯人,还不是这林府的林大小姐,本来是今天要嫁给新来的督军,可结果呢,打晕了丫鬟,逃了。” 他勺起一口汤圆,吃进嘴里,接着道:“这不是总军大人下了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给找回去,不然督军那边交代不了……不说了,不说了,忙你的去,耽误老子时间。” 大娘悻悻地从他身旁离开,暗自嘟哝一句:“这当官的一天到晚没些正事,尽整些欺负老百姓的事情。” 因是离得近,那人说的话,我听得清楚。 我想,他们总归是要找到我这儿的。 我这一生,算是被林婉菁给毁了。 中午,艳阳高照,我仍是躲着不敢出去,肚子传来‘咕咕’的声音,我撑开席子,往街上望了望,见那帮人依旧执着地寻找着,未曾离去。 我身子瘫软的倚在墙上,早知如此,为何就不能忍一忍,嫁给那糟老头子呢? 忽的又禁不住嘲笑自己一番,暖玉啊暖玉,如果真嫁了,难道就能过得安生吗! 我算是明白,什么叫进退两难的境地。 身前,仿佛被黑云笼罩了一般,我眉心突突直跳,蜷缩着身子害怕极了。 我双眼紧闭着,我知道,下一刻,面前的这个人一定会伸手掀开我身上的席子,然后用手铐铐住我。 双手抱着肩膀,不安地抖动着,连牙齿都打着寒颤,我面对的,是犹如死亡之神的到来,暗无边际。 “暖玉?” 温文尔雅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就像是冬日里的一抹阳光,温暖地包裹着我。 我诧异地睁开眼,缓缓抬头,对上一双清澈深邃的眸子,瞬时鼻尖一酸,泪水夺眶而出,涌落下来。 “殷……殷大少爷。”我泛白的薄唇开合,颤颤地喊道。 万万没想到,此刻,能遇上他。 突然,我内心多了一分期盼,伸出手抓住他的裤腿,“大少爷,救救我!” 他缓缓蹲下身,望着我满是乞求的眼神,大手抬起轻轻抚上我额头的刘海,低沉着开口:“半个钟前,我听小厮说现在春城到处在搜捕南街林府林大小姐,立马赶过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事,暖玉,难道他们要抓的人,是你?”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狐疑地问道,我垂下眼,点点头。 我想,他应该知道,林府现在留下来的,也只有我了。 030你不应该怕我才对 殷桓沉默片刻,他伸出手,将我从地上拉起。 凑近我耳旁悄声道:“走,先离开这儿。” 说完,他半搂着我的肩膀,转身朝着人少的方向走去。 我整个人都是懵的,指尖触碰到他手掌的那一瞬,仿佛一股电流闪过全身,我斜仰着头,望着他俊秀的侧脸,心,像小鹿般乱撞。 于是,跟着他离开,我的身子几乎挨紧他,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芝兰香。 他带我避开了所有的执勤兵,到城西大柳树下的一间不起眼的茶馆坐下。 我不安地瞟着四周,生怕被人发现。 “你放心,这儿很安全。”许是看出了我的焦虑,他笑着柔声安慰起来,“李婶,麻烦给这位姑娘上壶热茶和几盘糕点。” 他转过头,对着柜台后的一位妇女开口道。 李婶冲他点点头,便转身去了后边的伙房。 我双手放在桌下,拽紧了衣角,将头埋得很低,不敢抬头看他。 他轻笑了两声,“暖玉,你不应该怕我才对。” “殷大少爷,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我抬起头,抢着他的话应道,目光触及他的眼神,我内心慌乱极了,他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似乎要将我看穿一般,让我无处藏身。 殷桓不语,眼中多了一抹赞许之色。 “暖玉,你既然代替她嫁了,为什么还要逃?” 片刻沉默之后,他重重地叹口气,问道。 我眨了眨眼,睫毛一颤一颤地晃动,“不,大少爷,我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自己是代替大小姐出嫁的,直到进了总军府,才发现,老爷跟大小姐他们,都骗了我。” 即使是个慌,哪怕林婉菁直接了当地告诉我真相,兴许我会念及林府这些年对我的恩情,答应她。 可是,她没有,她就把我当成一个傻子一样,将我蒙在鼓里。 明知道前面是个深坑,她为了自己垫脚,却生生推我下去,有什么区别呢? 李婶很快地沏了壶热茶端上来,随后又摆上几碟糕点,其中有我最爱吃的南瓜饼。 “大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她弯着身子,恭敬地开口,看起来对殷大少爷很是顺从。 殷桓朝她摆摆手,“去门口候着吧,不要让人进来,仔细巡捕局的人。” 我盯着李婶的背影,愣了愣。 想不到,殷家除了做生意,在春城也还有这么一间小茶馆。 瞬间,我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对于殷桓,我比见到任何人都亲切。 他熟稔地端着茶壶,替我倒上一杯热茶,而后夹起一块南瓜饼给我,“吃吧,先填填肚子。” 恰似这样的一种温柔,即便此刻坐在这儿的不是我,换做任何女子,恐怕都很难抵挡得了吧。 031从今以后,为奴为婢 我习惯了伺候别人,可殷桓的柔情与体贴,让我顿时不知所措。 双手僵直不敢去接他递过来的东西,“大少爷,我还是自己来吧。” 他是身份尊贵的少爷,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这是我永远都跨越不了的一道鸿沟,更不能让他因为我,而失了身份。 下一秒,他抽出另一只手,大力地握住我的手腕,金色的南瓜饼落入我的掌心,带着余温。 “暖玉,在我眼里,你与其他人不同。” 他淡淡地说道,说完,他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不理会我错愕的神色。 我怔住,方才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说,我与其他人不同。 我欣喜地捧着南瓜饼,咬了一口,舌尖如舔了蜜一般,甜遍全身。 然而,接下来,他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殷桓认真地望着我,“如今,满城都在搜寻你,总军府还下了令,要是谁能找到林大小姐,赏两百大洋。暖玉,其实你嫁给那督军,并不是什么坏事,总归要比你在林府过得好些。” 我张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些话,怎么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别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也要劝我,嫁给一个老头? 刚才他还说过,我与其他人不同,我以为,我在他心里,是特殊的! 如若不是,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大……大少爷,你是打算把暖玉,交出去吗?” 我哽咽着,双眼泛红,手中剩下的半块饼像是有千斤重,压得我手腕生疼。 殷桓垂下眉眼,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暖玉,你应该知道自己惹上的是什么人,那不是普通人,是总军,即便我愿意帮你,但是,风险太大了些。” 言外之意,还不如得了两百大洋的好。 我虽傻,可也明白他的意思。 我盯着他指节分明的手指,那一声声‘咚咚’的敲打声,令我的心凉了半截,“殷大少爷,你以为,以你与林家的关系,总军府就那么容易唬弄吗?” “此话怎讲?” 他挑起眉,轻柔的嗓音,依旧让我痴迷。 我佯装平静,端起茶喝了一口,“如果我告诉他们,其实我并不是真正的林大小姐,到时候,遭殃的可不是我一人,连带你,甚至是整个殷家,都会受到牵连。毕竟,你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是把我交了出去。” 他仔细听着,眸中神色晦暗不明,我知道,他应是有了顾虑。 便接着道:“暖玉一直仰慕大少爷,只求大少爷能帮我渡过这难关,今后,为奴为婢,暖玉都愿意伺候大少爷。” 这一刻,我赌上了我所有的自尊,为的,仅仅是殷桓的一个点头。 我自认为,我爱他,已经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哪怕前面等待我的,是一条不归路。 032见到殷家少奶奶 许久,殷桓忽然大声笑起来。 他温热的手掌覆上我纤细的手指,“暖玉,你还真是让我意外,刚才不过是跟你开了个简单的玩笑,我怎么可能舍得将你交出去呢!” 我睁大眼,与他对视,小脸禁不住染上两抹红晕。 此时的娇俏,让殷桓不由得惊叹,这般近距离看她,竟比平日里,更加漂亮夺目。 他心上顿时有了想法,既然她不是林府丫鬟,那留在自己身边,也未尝不可。 当晚,我随殷桓回了红景镇,殷家。 巡捕局的人暂时没搜到那边,而我,也见到了他的太太周凤如。 他领着我到殷太太面前,我赶紧行了个礼,小心翼翼地开口:“暖玉见过大少奶奶。” “怎么?我的大少爷,这二儿还没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领三儿回来了?” 殷少奶奶平淡地开口,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微怔,同样是女人,她虽这般说话,可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的不满。 殷桓不悦地皱了皱眉,“凤如,看你说的哪里话,你身边不是缺个贴身丫鬟吗?从今天起,暖玉就暂时留下,她从前也伺候过大户人家的小姐,比起那些笨手笨脚的下人们好太多。” 周凤如斜眼扫了我一眼,玩着手中的丝帕,“难得大少爷贴心一回,来,把头抬起来,让我瞅瞅。” 她伸出食指,在我面前勾了勾。 我抿着嘴,缓缓地抬起下巴,殷少奶奶那一张精致的小脸,映入我的眼帘,她着一身浅色旗袍,妆容淡雅毫不妖艳,宛如小家碧玉让人舒心。 “大少爷,您这回啊,可终于算是有眼光了。”她盯着我看了看,说的话,意味深长。 殷桓不答她的话,冲我点头微微一笑,背着手离开了这间屋子。 周凤如是一位恬静的女子,与她相处下来,我不得不承认,她比林婉菁,的确更适合殷桓。 她喜欢诗词歌赋,喜欢看书,喜欢弹琴,喜欢养花,所有林婉菁嫌恶的,她都喜欢,唯独,不包括殷桓。 殷家在红景镇有两处宅子,自从殷大少爷娶亲以后,便搬出了老宅,不再与殷老爷子同住,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整天要面对那好些房姨娘们,烦躁得很。 周凤如素来安静,每每我进她房间,都是蹑手蹑脚,生怕吵着她看书。 我端着一盘红豆糕放在桌上,准备离去,前脚刚踏出房门半步,却听她叫住我。 “暖玉,你过来。”温婉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慵懒,周凤如从躺椅上坐起来,合上手中的书。 “大少奶奶,有什么吩咐?”我站在她身旁,低头看着她。 “暖玉,若是我没猜错,你应是喜欢殷桓。” 她淡淡地说着,我的心‘咯噔’一下,赶紧跪下身子。 033搭乘轮渡,离开春城 “大少奶奶,您误会了,暖玉怎敢喜欢大少爷,大少爷是暖玉的救命恩人。”我急切地解释道,生怕她会赶我走。 她听了,不怒反笑,伸出手想要搀扶我,“快起来,别动不动就下跪。” “我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你喜欢殷桓?喜欢就喜欢罢,不必顾及我,我与他,不过是关系婚姻,谈不上任何感情。” 她说着,原本清亮的眸子,忽的变得忧伤起来,殷桓在她口中,就像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语气,让我不禁想起了林婉菁。 我虽然不太理解她的话,但是,却也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悲哀。 她与殷桓在一起,也是逼不得已,并非相爱。 因此,我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 次日凌晨,我被殷桓叫醒,他让我赶紧收拾东西,说是要离开这里。 我迷糊地睁开眼,听着门外他焦急的声音,立即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 “大少奶奶,咱们这是要去哪?” 我帮着周凤如边收拾东西,边问道。 她抬眼看了看我,将桌上的书一本本放进箱子里,“听说日伪政aa府占领了春城,上头下了文件,严厉打压生意人,不仅要上缴许多钱充实军饷,还要征用土地,加大税收,再说,日本人哪里好惹,留下来,只会毁了殷家百年基业。” 殷家业虽不大,却也是红景镇数一数二的商贾之家,日伪政aa府打着扩充军饷,保春城百姓免于战事的幌子,大肆搜刮,这着实害苦了生意人,何况殷家,连个硬实的后台都没有。 我不再多言,离开春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不会有总军府的人抓捕我,不必再担惊受怕,躲躲藏藏。 更重要的是,能待在他的身边,每天看他一眼,就足够。 沿河的一艘大轮渡,我搀扶着周凤如上了船, 听说,这是殷家花了大价钱才租下来的,在这特殊时期,殷老爷子还是请了不少关系,才得以走这条水路离开春城。 殷老爷子虽头发花白,但是身体健硕,精神抖擞,先前在林府时,我见过两面,多少有点印象。 船舱有两层,船上的小厮告诉我们,“大少奶奶,您往里边请,上头都让姨奶奶们占了。” 他指的,是殷老爷子的那几房姨太太。 周凤如点点头,我替她推开船舱的门,走了进去。 船内四周的装潢都是极其上档次的,比殷家宅子里的摆设好太多,我惊叹着抚摸着一旁的梨木桌子,桌上摆着茶杯、水果以及糕点,应有尽有。 “哟,这不是凤如姐姐吗?” 娇嗲的声音从船舱那头传来,我这才注意到,那边坐着一位穿着高叉奇葩,外面套了件貂大衣外套的女人。 034他承诺:我会娶你 我站住脚,周凤如搭在我手上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我跟她过去。 走到那女人面前,周凤如淡漠地开口道:“大少爷还真是有情有义,竟然将未过门的二姨太也接来了,看来,在他心里,的确把妹妹看得很重。” “那可不,大少爷对我呀,当真是好极了。” 那女人掩嘴笑起来,脸上满是浓妆看着十分怪异。 我忍不住用余光多看了两眼,想来,这便是殷大少爷的二姨太秋珂淇。 连珂往淇上,不错的名字,不过,与她本人似乎并不太相符。 秋小姐的眼神往我身上瞟了瞟,傲慢地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们。 周凤如也不恼,唇角微微勾起,轻笑两声,“暖玉,去看看大少爷上来没?” 江上,水流湍急,船舱外吹起一阵冷风。 我手里抱着一件黑色大衣,站在不远处看着殷桓,他背着手立在船头,眉心蹙起目不转睛地望着下边搬运货物的工人。 他没察觉到我的出现,俊逸的轮廓映在我的双眸间,浑身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我悄声上前,将大衣披在他的双肩,“大少爷,风大,别着凉了。” “暖玉,你怎么出来了?”殷桓偏过头,温暖的手掌覆上我冰凉的小手。 他紧紧地握着,任凭我如何使劲,都挣扎不开。 我低下头,羞红着脸道:“大少爷,你快放开,一会儿该被人瞧见了。” 然而,心中却期盼着,自己能够多感受一下他的温度。 我眷恋他的每一丝柔情,如同罂粟花开,痴迷已深入骨髓。 殷桓拉起我的手,放到身前,嘴角轻轻上扬,笑得开怀:“瞧见就瞧见,难道谁还敢议论我不成!” 他望着我,满目含情,我鼓足了勇气,抬起头,“大少爷,咱们当真要离开这里,再不回来吗?” 春城,这座我与他相识的城市,想想,还是有些不舍。 林府没了,离开之后,我将该何去何从? “暖玉,今后你只需跟着我,终有一天,我会娶你进门。” 他凑在我耳边,暖暖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尖,轻柔地说着,世间最美的情话。 我惊喜地转过头,鼻尖蹭过他的脸颊,娇羞地开口:“大少爷,你……是说真的?” 顾不上女儿家的矜持,我迫切地想要从他嘴里,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殷桓点点头,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瞬间隐去。 “自然是真的,我从来不骗人。”他伸出食指在我鼻尖轻轻刮了一下,宠溺地说道:“外面风大,你进里头去,期间多照顾一下凤如和秋小姐,你的事,等找个合适的机会,我再说与她们听。” 他的承诺,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我浮起的心,在那一刻因他稳稳沉了下来。 035再娶二房姨少奶奶 从那日起,我便安心地待在周凤如身边,她是个明白人,自然看得出我对殷桓的情谊,久而久之,我也不再解释,每当她问起,我都是沉默不语,当是默认。 阮京,相较于春城而言,更加热闹繁华的城市。 殷老爷子早就托了人在这儿买了一间老宅子,比起红景镇的殷家大宅虽说要小了些,但也还是足够气派。 三月初五,殷桓正式迎娶秋小姐进了殷家。 我也是从周凤如那儿得知,秋小姐,不,该是改口喊姨少奶奶才对,她的父亲是红景镇德高望重的秋镇长,秋家上下,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因此,秋镇长早就替她准备好了丰厚的嫁妆。 红景镇一年一度的联亲盛会,姨少奶奶对殷大少爷可谓是一见钟情,即便知道他刚娶了太太,也非是藏着自己的父亲吵着嚷着要嫁给殷桓做二房。 秋镇长拗不过,他与殷老爷子又是世交,女儿嫁入殷家大抵是不会吃苦的,只好点头同意。 而殷大少爷几乎没有推辞,就应下了这门亲事。 至于是冲着秋家的嫁妆去的,还是真的喜欢这姨少奶奶,结果不得而知。 院子里栽的桃树开了花,我站在树下,伸手折下一小段花枝,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殷桓搂着秋珂淇从廊道上走来,他的手紧紧地挽着女人纤细的腰身,很是刺眼。 我赶紧低下头,将桃花藏在身后。 “大少爷,姨少奶奶。” 待他二人走近,我弯着身子,冲他俩服了服身。 殷桓看了我一眼,正要开口,却见秋珂淇窝在他怀里,撒娇似地嚷道:“阿桓,你看看这丫头,真是没规矩,少奶奶就少奶奶,非喊什么姨少奶奶。” 听她的话,显然是对我刚才的称呼很不满。 我低头看着地上,心上不由得嘲笑秋珂淇,人家周凤如才是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她倒好,明明是二房,还硬说我的不是。 “暖玉,以后喊少奶奶就成。”殷桓清了清嗓子,面上并无任何不悦。 我哑然,只好应下:“是,大少爷。” 秋珂淇得意地笑着,那笑声听在我耳朵里,像极了挑衅。 “阿桓,咱们走吧,你还得给人家买首饰呢!” 我挺直了背,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视线落在殷桓颀长的身姿上,思绪万千。 兴许,他爱秋珂淇多一些。 晚上,我将下午的事说给周凤如听,她放下手中的书,淡然一笑。 “她愿意做这少奶奶,我巴不得她早点拿了去。” “大少奶奶,她比以往要刁钻得多,日后,肯定是要欺负到你头上的。”我皱着眉,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思。 连我都看得出,秋珂淇从未把她放在眼里,如今,仗着殷大少爷的宠爱,更加得寸进尺。 036你休想进殷家的门 我不喜欢秋珂淇,假如少了周凤如的帮衬,万一我真嫁进殷家,恐怕还真应付不来。 周凤如摇摇头,望着我叹口气:“暖玉,许多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但是,我还是要劝你学得精明一些,不要被一些表面的东西,蒙蔽了心智。” “大少奶奶,你言重了,暖玉只想好好伺候你跟大少爷,别的不敢多想。” 我垂下眼睑,快速地敛去所有的情绪。 她的话,虽未言明,可我,却听懂了,她想告诉我,殷桓并非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 接下来一段时间,秋珂淇有事没事总喜欢找我的麻烦。 她向殷桓开口,将我从周凤如身边要了过去。 晌午过后,我从伙房盛了一碗甜汤送到她房里,见她斜躺在软塌上假寐。 “少奶奶,你要的甜汤。”我站在一旁,轻轻地叫她。 秋珂淇慵懒地睁开眼,“死丫头,没见我这睡觉吗?” 她骂道,坐了起来,姿态很是妖媚。 我赶紧端着碗递到她手中,而后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她掂着汤勺,一下一下地搅拌着,“暖玉,听说你想嫁进咱们殷家,给大少爷做三房姨少奶奶。” 我咬紧下唇,不答她的话,盯着她手里的勺子,心跟着一颤一颤地跳动着。 秋珂淇嘲讽地扫了我一眼,接着又说道:“我可告诉你,大少爷要娶谁进来,我不拦着,不过,倘若是个丫鬟,那我也绝对不答应。” “别以为自己有个漂亮的脸蛋呀,就想要勾引大少爷,也不看看自己一身的穷酸样,是乌鸡,永远都成不了凤凰。” …… 一句句难听不堪的话,皆是从秋珂淇口中说出来,我羞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有关我与殷大少爷的事情。 最后,她警告我,“离大少爷远点,否则,把你赶出殷家。” “是,少奶奶,暖玉记下了。” 我低声哽咽,不得不屈服在她的恐吓之下。 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只要殷桓一日没给我名分,我就绝对不能顶撞她。 殷桓推门进来时,我正收了碗勺准备离开。 他一眼就看见我,于是清朗地开口喊了一声:“哟,暖玉也在。” “大少爷好。”我慌乱地应了声,拔腿匆匆离去。 “这丫头今儿是怎么了?” 他疑惑不解地愣在原地,望着我跑开的背影问道。 秋珂淇见他来了,谄媚地笑着,扭着腰身从软塌上走下来,拉住殷桓的一只手臂,“还能怎么的,干点活笨手笨脚的,被我教训了一番。” “暖玉做事一向仔细,不应是如此才对。” “阿桓,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不信吗?”秋珂淇不高兴地撅起嘴,心上增添了不少厌恶。 殷桓眸中一暗,抬起手却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怎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改天,我给你换个伶俐点的丫头,免得她再惹你生气。” 037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我蹲坐在门外的墙角,双手抱紧了肩膀,眼眶打转的泪水终是没忍住,流了下来。 为什么每次见到他的温柔,都是拥着别的女人在怀? 即便我认为,他嘴上说的,是口不对心的话,可那还是如同一把尖刀,刺痛了我的心。 我开始怀疑,殷桓对我,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在秋珂淇无尽的刁难及讽刺中度过,比起周凤如,院子里的下人们更忌惮这个泼辣无比的姨少奶奶,我仍旧待在她身边,伺候她的生活起居,先前殷桓提过将我换走,她嘴上答应说好,可实际,却偏要留下我,只为满足她彰显威严。 殷大少爷宠她,这是不争的事实,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 六月,微风徐徐,近段时间总是阴雨绵绵。 入夜,我服侍秋珂淇睡下,悄声地退出房间,把门关上。 我踩着小碎步子,听着‘滴答’‘滴答’的雨声,往院子后面的偏房走去。 忽然,脑袋撞上了硬实的胸膛,额头生疼。 “哎哟。”我呼喊出声,仰起头看清面前的人,“大少爷,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殷桓贴心地抓住我的双臂,避免我身子往后跌去。 “这不是想你了,就过来看看。” 他儒雅地开口,声音轻柔得很。 长长的走廊上,借着微弱的灯光,映出我俩一高一矮地身影。 彼时,其他人都已然进入梦乡,我痴恋地望着他的侧颜,连日来的思念瞬间消失殆尽。 “大少爷,你就莫要诓骗暖玉了,姨少奶奶刚睡下,你轻点进去,免得吵醒她。” 很快,我眼底恢复清明,身子往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就算再情不自已,却也不能让秋珂淇瞧见,否则,对我没好处。 我绕过他身侧,往走廊那头走去。 “暖玉。” 他转身,唤我的名字。 我脚下顿了顿,没有回头,沿着长廊径直往前。 “你这丫头,何时学会了这倔脾气。”殷桓嘴角抽了抽,大步上前追上我,他伸手,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暖玉,我是真有话要跟你说。” ‘嘶’—— 手上传来的疼痛,让我倒吸一口冷气,我站稳脚,“大少爷,有什么话你就快些说,我还有好多活没做完,不然,明日姨少奶奶少不了又得责罚我。” 殷桓皱起眉,黝黑的瞳仁深深凝视着我,趁我不注意,用力把我拉到他的怀里。 我被他搂着腰身,脑袋近乎挨着他宽厚的胸膛,那一刹那,我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 我稍微动了动,想挣脱开来,没想到,他手下的力度加大不少,将我抱得更紧。 见我安静下来,殷桓低下头,附在我耳旁,说道:“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038殷桓的一番肺腑之言 那夜,我辗转难眠,反复思量着他的话。 他说,每每见我被秋珂淇责骂,刁难,他的心,会跟着难受。 他说,不愿再让我做个下人,受尽苦头。 他还告诉我,他并非真正喜欢秋珂淇,而是想要依靠秋家的帮助,让他能在阮京站稳脚跟,这儿不比春城,更比不上红景镇,此番离开,殷家花了太多的金钱,若是没有秋珂淇,生意上根本没有现钱周转,因此,他不得不假装十分疼爱秋珂淇。 这番话,让我不得不欣喜万分。 离开殷家,在陌生的城市,我多少有些担忧,可是,有他的保证,我想,无论去哪儿,我都是愿意的。 翌日,我迟迟没有等到殷桓出现。 秋珂淇将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坐在一旁摆弄着指甲,见我心不在焉,便骂道:“贱。丫头,你想什么呢?是不是又在惦记大少爷?” 我回过神,赶紧上前替她捶捶肩。 类似的话,我每天都要听上很多遍,早就是百毒不侵了,但她不是,她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盯着我,数落我,生怕哪一天,我真的把殷桓从她身边抢走了。 我不由得暗自嘲笑她,殷桓对她压根就没有爱,她还整天沉浸在想要独得宠爱的世界里,而不自知。 可笑,亦是可怜! 直到下午,殷桓从外面匆匆回来,他冲进秋珂淇的房间,喘着气却不影响他的风度:“暖玉,赶紧去收拾收拾,黄包车在外头等着。” 我喜出望外,终于是盼到他出现。 “阿桓,你这是做什么?”秋珂淇站起来,瞪了我一眼,缠了上去。 殷桓接过我给他倒的茶,不悦地拂开她的手,视线落在我身上,“去吧,我先去前厅等你。” 等我出了房门,他跟着离开,任凭秋珂淇在身后大声嚷嚷,也丝毫不理会。 周凤如鲜少出门,我提着包裹来到厅前时,发现她竟站在那儿。 “大少奶奶。” 我轻声喊道,笑起来小脸露出两个小梨涡。 她回过头,抿嘴冲我微笑,将手里的一个金丝钱袋递到我手中,“听说你要离开,来,拿着这些钱,在外面不比家里,定然能够用上。” “大少奶奶,我……” “别推辞了,暖玉,你是个好女孩,日后若是遇到个老实人便嫁了,凡事记得谨慎些。” 周凤如握紧我的手,叮嘱道。 我听着,心上有些不舍,她是一个好人,这点做不得假,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本该过着无关尘世喧嚣的生活,到最后,却又不得不屈服现实,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大少奶奶,暖玉都记下了,你也要多多保重!” 这时,殷桓在门口催促道:“暖玉,走了。” 我应下,对着周凤如甜甜一笑,转身离去。 039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殷家的宅子并不在城区,而是稍微有些偏远的郊外,我随着殷桓一同坐上黄包车,从城郊去了西关。 西关,阮京最繁华的地方。 这是我头一回,见到它的热闹非凡,街上人头攒动,卖糖人的,卖香烟的,还有卖南瓜饼的,都令我新奇得很。 比起春城的南街,它显得更加有人味。 “大少爷,咱们这是去哪儿?” 我望着身旁坐着的男人,禁不住欣喜地问道。 殷桓温柔地抬起手,抚上我的秀发,“一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跟我卖起关子,于是,我便不再多问。 只要跟着他,去哪儿都一样。 仙乐门。 拉车的小厮将黄包车停下,我抬起头,仰看着面前这幢装饰华丽大楼。 殷桓牵着我的手,从车上走下来,门前摆了许多年轻女子的画像,有的打扮妖艳,有的则妆容清纯,各有各的味道。 红黄相间的琉璃瓦片,在霓虹灯的闪烁下,很是耀眼。 若我没有猜错,这儿应该是供人消遣的舞厅才对,他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我皱起眉,牙齿咬紧下唇,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从这儿进进出出的人里面,几乎都是达官贵人,他们从我身边经过,皆是忍不住多看上我两眼。 我畏缩地往殷桓身后躲去,那种赤果果的目光,让我浑身上下很不舒服。 他安慰地拍拍我的背,“走吧,我带你进去。” “大少爷,咱们可不可以……换一个地方?”我怯懦地出声,双眼露出乞求的光。 曾经,父亲也教过我,什么是礼义廉耻。 我虽身为奴婢,可那也是时时安守本分,不贪不妒,不做偷鸡摸狗的事情,更不做下。贱羞耻的事情。 爱上殷桓,是我从未料到过的,但是,我爱得坦荡,又有何错? 早前,我还是跟着林婉菁的时候,听她说过,只有那些个不检点的女人,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方,以取乐男人为生。 我才十六,不想就这样堕落。 “暖玉,你听我说。”他仿佛察觉到我的退怯,大手环过我纤瘦的肩膀,将我抱住。 我闻着他身上的淡淡香气,一双杏眼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大少爷,暖玉只想留在你身边伺候你。” “暖玉,你是我这一生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你的美貌不应该被埋没,眼下,日伪政权占领了许多地方,这儿也算不上安全的地方,与其让你待在殷家,处处受气,还不如来仙乐门。我查过,仙乐门在阮京多少有些势力,起码它能保你周全,你暂且先留在这里,等时局稳定一点,我置办好一切,就会来娶你。” 殷桓的眼里透着真挚与诚恳,言语中带着柔情。 刹那间,我被他的甜言蜜语包裹着,狠下心点头答应下来。 我向他承诺,一定会守着自己的身子,等着他。 040为了爱情,一朝入门 那日,我跟在他身后,踏进了仙乐门,见到了霏玲姐。 我目送着殷桓离去,望着他宽厚、挺直的后背,再没忍住,眼泪流了下来。 自始至终,离开的,仅仅是我一个人。 霏玲姐是仙乐门的管事,她手里夹着一支雪茄,略带嫌弃地打量着我:“模样长得不错,告诉姐姐,你都会些什么?” 对上她凌厉的眼神,我弱弱得应道:“我会洗衣做饭,端茶倒水……” “等等,咱这仙乐门可不缺丫鬟,我是问你,会唱歌还是会跳舞?” 霏玲姐打断我的话,扯着尖细的嗓子喊起来。 她说的那些,我都不会。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我还以为他殷少爷带来什么好货,不成想竟然是个乡下丫头,啥也不会。”她身子靠在椅子上,开口满是怨气,“兰心,倩倩,你俩过来。” …… 从那日起,霏玲姐把我交给了兰心和倩倩,让她们教我唱歌跳舞。 殷桓每隔几天会过来看我一次,兰心总会打趣地说:“暖玉,瞧你男朋友来看你了。” 我羞涩地轻轻推她一下,便跑了出去。 比起兰心,倩倩显得要傲慢许多,她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喜欢我,我不以为意,只当她就这种脾气,一笑了之。 近日,仙乐门的客人里,来了不少新面孔。 一曲舞毕,我与其她舞女回到后台,晚上殷桓约了我吃饭,我得抓紧时间卸下妆容,换好衣裳。 不多时,有小厮进来,径直走到倩倩身旁。 “倩倩小姐,门外有个叫阿光的男人找你,说是找你有急事。” 倩倩手上的动作一滞,眼神闪过一丝厌烦,“不见不见,你去打发了,就说我一会儿还有两场,忙着呢。” 小厮应下,便走了。 兰心凑上前,问道:“倩倩,那阿光不是你相好的吗?刚才霏玲姐不是说,后面两场不用咱们上,你就出去见见呗!” “说不定真有什么急事。”我取下耳环,随声附和道。 倩倩白了我一眼,“你懂什么,一会儿人家郑老板约我一起听戏,哪里抽得出时间去见他,再说了,我跟他都认识十来年了,就他那点心思,我再清楚不过。”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禁叹息一声,那阿光我也见过几面,憨厚老实的男人,据说是倩倩自小的青梅竹马,如今靠拉黄包车营生。 “暖玉,人家陆局长约你好几次,你怎么次次都拒绝他?” 霏玲姐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站在我身后,埋怨地开口质问我道。 一听到这陆局长,我便头疼得很,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还是个秃子,一双小眼睛色米米的,让人见了就反胃。 041信与不幸 我将头上盘着的发散下,黑色的秀发如瀑布般披在肩上,“霏玲姐,那陆局长他对我心怀不轨,每次见面,少不了对我动手动脚的,我才不去。” “我说你这丫头,还真是牛脾气,要知道现在阮京政局不稳,日本人随时都会打到这儿来,人家陆局长虽说是巡捕局的副局,但那也是有权有势的人啊,能被他看上,那是你的福气,你就知足吧!”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点在我脑门中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嚷嚷起来。 兰心在一旁掩嘴笑道:“哎呀,霏玲姐,暖玉有了她的殷少爷,眼里哪还装得下别人!” “喔,就是那把她卖进仙乐门的那殷少爷?姐姐劝你啊,还是别指望了!”霏玲姐斜着眼睛看我,就像见着怪物似的。 卖进仙乐门? 我肯定自己没有听错,她方才说的就是这几个字。 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强忍住冲动,询问道:“你刚才说,他把我卖了?” 许是我的反应仍然有些激烈,吓得霏玲姐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倩倩赶紧回过身扶住她,瞪了我一眼:“可不是,进咱们仙乐门做舞女的,无非两种人,一是走投无路的,二是家里穷被卖进来的,像你这种,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是被自己相好的卖了……” “好了,都别吵吵了,暖玉,姐姐在仙乐门待的这些年,看得比你透,他既然将你送进来,就绝对不会再领出去的道理。” 霏玲姐说着,挑起我的一撮黑发,手指缠绕发尾轻笑道:“拿走我的两块银元,那你就成了仙乐门的人,倘若要赎身,得花两百大洋,你觉得,他会为了你,做这亏本的买卖?” “不会。”我摇头,殷桓是生意人,他向来精打细算,亏本的买卖自然不会做。 可是,如果真像霏玲姐说的这般,那我先前满怀的希冀,又该如何? 我始终不相信,殷桓会为了两块银元而把我送到仙乐门,他定然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的。 兰心见我心慌,她将凳子挪到我面前,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暖玉,你别想太多,兴许你这殷少爷与别人不同。” 我知道,她说这些不过是想宽慰我,我冲她点点头,“嗯,他跟我保证过,我相信他。” “哎,我说你这丫头,真是死脑筋,算了算了,我也不逼迫你,日后要是栽了跟头,可别来我面前哭。” 霏玲姐见状,无奈地又数落我两句,便扭着腰肢离开了。 倩倩站在镜子面前,左右照了照,“你说这陆局长也是,看上谁不好,偏就看上你这么个闷葫芦,换做是我呀,早就把他拿下了。” “去去去,你有阿光这么个好男人,还不知足,瞎起什么哄!” 我笑看着兰心与倩倩两人在我面前打打闹闹,心上,不免生出了一丝担忧。 042情深义重 从仙乐门出来,我看见阿光还站在门口张望着。 我拢了拢身上的披肩,走过去喊住他:“阿光,你还没走?” 他欣喜地回过头,却发现是我,“暖玉姑娘,倩倩没同你一块儿出来吗?” 说话间,他的眼神还不停地往里瞟了瞟。 面前这个男人,也就二十出头,说起话来略带着几丝害羞,他的手放在后脑勺上,一下一下地挠着,笑起来眉眼弯弯,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微笑着望着他,摇摇头。 “倩倩还有事在忙,你就别等了,先去忙你的吧。” 听见我开口,他显得失落,整个脑袋耷拉下来,却又抬起头,说了一声:“暖玉姑娘,谢谢。” 看着他孤单离去的背影,我实在想象不出,曾经他与倩倩拥有的那份情谊。 时过变迁,他依然坚守着那份情感,可倩倩呢,已然是变了。 忽然想到殷桓,这三个月的时间,将我从一个丫鬟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仍旧有些不适应,但是,他告诉我,他喜欢。 于是,我努力再努力,为的就是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至于两块银元的事,我找不到答案,就当是个梦,过去了,就算了。 鼻尖感觉有些酸酸的,我往前跑了两步喊道:“阿光,等等,麻烦送我去西关下河街。” 殷桓约了我吃晚饭,他说那儿有家新开了一间茶楼,南瓜饼特别好吃。 十五分钟的车程,途中,我时不时与阿光搭上两句话,也得知他与倩倩是去年才来到阮京,因家里受了洪灾,穷得揭不开锅,他毅然决定不能再让倩倩跟着他吃苦,来了这儿。 “那你为什么不让她好好待着,而是去了仙乐门跳舞?” 我疑惑不解,他每天拉黄包车虽然收入甚少,却也足够能养活他们俩。 阿光兀自‘嘿嘿’笑了两声,“她呀,说喜欢跳舞,非得进那里去,说等学会了就跳给我看,我哪稀罕看什么跳舞不跳舞的,可是拗不过她,想想能让她高兴,也便随她去了。” 虽然看不见他的正脸,但是我可以肯定,阿光在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 我不忍心跟他说太多关于倩倩的事,那是他们俩应当共同面对的,而非我一个外人三言两语就能解决得了。 到了西关下河街,阿光坚持不收我的钱,我俩推搡了许久,最后,他争不过我,少收了两个铜板,这才安心离去。 “大少爷。” 街前,我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天气稍微有点闷热,他只穿了一件绵绸单衫,外面套了件深色大褂子,举手投足尽显韵味,配上那俊美的侧颜,很是有魅力,我踮着脚尖跑上前唤道。 他闻声转过来,张开大手等在那儿,“哎哟,担心,别摔了!” 043春心荡漾 我高兴极了,上前搂住殷桓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轻声细语地与我说话。 本是打算见面就问问他,关于进仙乐门的是。 可是,那些话,到了嘴边生生被我咽了下去,面对他的柔情,我问不出口。 “几天不见,你又变得漂亮了。” 殷桓抓住我的小手,目光落在我的脸蛋上。 换做以前,他这样说,我一定是羞红了脸,不敢看他。 但如今,每天生活在仙乐门的歌舞升平,纸碎金迷中,我早学会了什么叫投其所好。 我从他的掌心把手抽出来,挽上他的手臂,“走吧,咱们先去吃点东西。” 夜色降临,街边的摊贩们纷纷收了摊。 不远处,一列军队从这条街上跑过,他们穿着统一的军服,黑色的靴子,迈着相同的步子,肩上还背着一把长枪,样子相当帅气。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视线随着他们的身影移动。 突然,一只大手挡在我眼前,殷桓笑道:“看得这么专注,怕是喜欢这类型的?” “哪有,不过是好奇,他们的打扮不像是巡捕局的人?” 我嗔怪地拎起拳头,轻轻打在他身上,然后转身往茶馆走去。 殷桓追上我,拉起我的手沉声开口:“他们是军阀的人,应是四大军阀家族其中之一,他们在阮京是最具权势的,连日伪政aa府都拿他们无可奈何,所以,切记不要去招惹他们,否则,没有好果子吃。” 四大军阀家族,我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不以为意地嗤笑道:“我一个小小的舞女,怎会招惹上他们,再说了,他们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哪会像巡捕局的人,一天到晚在街上瞎晃荡。” 殷桓提前订好了包间,我跟着他上了楼。 店小二热情地忙前忙后,我见东西都上得差不多了,挥手让他退下,亲自端起茶壶,替殷桓倒起茶来。 “说起这巡捕局,我听说陆局长对你有点意思,每次去仙乐门,必会点你的节目。“ 他接过茶杯,双眼凝视着我淡淡开口。 我手微微一抖,险些将茶水洒了出去,随即很快恢复淡定,“大少爷,这不过都是些传言罢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想来,殷桓时常出入仙乐门,与那里的小厮都混熟悉了,像这种小道消息,想知道并不难。 我不想,因为这种事,而与他之间产生嫌隙。 “在暖玉心里,只装得下你一人,什么局长不局长,我统统都会视而不见。” 见他沉默不语,我连忙向他解释,生怕他心上有想法。 然而,他的眉头依旧挤在一起,片刻之后,沉闷地说道:“最近的生意,惨淡得很。” 原来是在为生意上的事情烦心,我暗自松了口气,“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044为君解忧 殷家,从殷老爷子起到殷桓这代,都是做的瓷器生意。 殷桓不仅是长子,在经商这方面是块好料子,因此深得殷老爷子喜欢,在他儿子十八岁那年,就把家中的所有生意都交到了殷桓手上。 而殷桓没有让他失望,年纪轻轻就将商号打点得妥妥当当,生意也是风生水起,在红景镇一带小有名气。 不过,阮京不比春城,更别说红景镇了。 自打举家迁来这儿,虽说安定下来,但是手上的生意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是,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样子,我却很想帮帮他,哪怕是一丁点儿忙都好。 殷桓对我丝毫不隐瞒,叹息道:“近来,各地战事不断,这儿的巡捕局也是盯得紧,好几批货在码头被他们扣下了,拿不到放行令,纵是神仙也没有办法。” “那你可有去巡捕局打探过,跟他们说清楚不就行吗?” “去过,都去了不下五次,每次都是被下面的人搪塞过去,说是上面管得严,一定要局长亲自点头才行。我与那陆局长倒是见过两面,如果他能出面帮忙,那日后殷家在阮京想必也能站住脚。” 殷桓提到那个陆局长,双眼满是期盼的看着我。 我皱起眉,果断地拒绝他道:“你想让我去讨好他?不行,我暖玉不是那种人!” 再不济,我也瞧不上那人。 就那秃头、色米米的男人,光想想就让我恶心。 “瞧你这脑袋瓜想哪里去了。”殷桓一把搂住我的腰,让我坐在他腿上,姿势暧昧极了,“我哪里舍得把你送给他,不过是想过几日约一下那陆局长去仙乐门,顶多让你陪他喝两杯小酒。” “这还差不多,事成之后,大少爷可别忘了暖玉的好。” 我身子微微往后仰着,双手勾住他的脖颈,面前放大的这张俊脸,百看不厌。 在仙乐门待的时间越长,我愈发觉得自己身上多了几丝风尘味,霏玲姐总说这是好事,只有会撒娇,讨得了男人欢心,那就是本事。 不然,仙乐门可容不下木纳的人。 我听了,只是笑笑,我为的,仅仅是殷桓一个男人而已。 两日后的上午,殷桓果真与陆局长一同来了仙乐门。 我满心欢喜,精心打扮一番后,特地与兰心换了台位,让我在最前面做领舞。 我在台上旋转着,翩翩起舞,余光瞥见二人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我身上,就连殷桓,眼中流露出惊艳的神色。 一曲结束,我换好衣服从后台走出来,见殷桓与陆局长聊得火热。 “陆局长,您好。”我端着酒杯,优雅地喝下去。 “好,好,暖玉小姐真是漂亮,想不到,你与殷少爷还是旧识。” 045烛光晚餐 那人站起身,一双肥腻的大手抓住我的手腕,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抚摸起来。 我哪里受得了他这种举动,求助地看了一眼殷桓,而他坐在那儿,只冲我点点头,没有动作。 见状,我赶紧放下杯子,使出全身的劲,快速地推开那人的手,身上起了不少鸡皮疙瘩,歪着头望着殷桓说道,“陆局长,殷少爷,我先下去了,您二位慢慢聊。” 说完,不等他开口,便逃似的离开了。 我只答应过陪那人喝酒,却没说过要让他趁机揩油。 回到后台,我有点儿难受,可还是担心殷桓能不能从陆局长手里拿到放行令。 殷桓注视着消失在帘幕后的那抹娇俏身影,偏过头,笑意不达眼底。 “陆局长,您看怎么样?” “不错不错,殷少爷果然有两下子。”陆夏留频频点头,揉搓着双手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那咱们就一言为定!干杯!”殷桓的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举起酒杯敬了敬。 车道山前必有路,有了陆夏留做靠山,看来,他在阮京的生意是有望了。 暖玉,你说过要帮我,这次,成败与否,就全靠你了。 他心中祈祷着,眸中闪过一抹决绝,又快速隐去,换上一张谄媚的脸陪在陆夏留身侧。 下午,兰心从外面进来,拉住我说,“暖玉,你怎么还在这坐着,你家殷少爷可是在门口等着。” 我纳闷,放下手中的眉笔,“你说他在门口?” 兰心点点头,我赶紧起身,拿起一旁椅子上的貂大衣穿上,拎着小提包往外走去。 “你帮我跟霏玲姐说一声,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要请会儿假。” 我不忘回头嘱咐兰心,脚下踩着半高跟的黑色皮鞋‘蹬蹬蹬’跑了。 一辆黄包车停在仙乐门门口,殷桓斜靠坐在上边。 我微微有些喘气,上前喊他:“大少爷,你是在等我吗?” 他平时约我都会提前找人知会我一声,今天这般不声不响地,倒是让我有点儿意外。 “上来,我带你去吃西餐。” 殷桓伸出手递给我,让我上了黄包车。 吃西餐?我以为他是逗我玩的,前阵子有外洋人在阮京开了一家餐馆,卖的东西跟咱们吃的不同,青菜生吃,牛肉不熟,美其名曰:西餐。 不光如此,价格还贵得很。 我嬉笑着问他:“怎么,大少爷可是遇到高兴的事情了?” “陆局长给我开了放行令,你说算不算值得高兴的事?”殷桓伸出食指挑起我的下颚,一脸笑意地看着我,“所以,本少爷决定要犒劳犒劳你这大功臣!” 原来如此,我傲娇地挑挑眉,这顿西餐,那就吃定了。 生平第一次喝红酒,吃牛排,是与殷桓一起。 摇曳的烛光,和一侧拉着小提琴的外洋人,如此美妙的音乐,浪漫的气氛,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046美梦破碎 渐渐地,视线变得模糊,我伸手想去摸殷桓的脸,却感觉好远,好远。 耳边,只听得见他一直劝我:“暖玉,这是上好的红酒,多喝点。” 于是,我一口接一口地喝了下去,我见他对我笑着,如三月里的春风拂面,舒服极了。 我开心极了,大笑着,忘了自己是谁。 不多时,我脸上泛起浓浓的红晕,身子瘫软地趴下,眼皮子沉重得很,再也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去。 殷桓伸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脸,试探性地喊了几声:“暖玉,暖玉……” 见我毫无反应,他眯起眼,一双黑瞳燃起火光,随时都有可能迸溅出火花。 夜幕降临,街边的路灯纷纷点亮。 金太阳,西关最豪华的一家旅馆门口。 殷桓淡然地从里边走出来,向身旁的人哈着腰,陪着笑,“陆局长,您要的东西我带到了,那我的……” “来人,带殷少爷去码头!” …… 这一夜,对我来说,是噩梦般的存在。 翌日早晨,太阳冉冉升起,我艰难地睁开眼,耀眼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眼角,依稀印着浅浅的泪痕。 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痛,让我忽然清醒过来。 我颤抖着揭开身上的被子,全身赤。果,伴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淤青和伤痕。 “不!” 歇斯底里的呐喊声从我喉咙里发出,带着沙哑和凄凉。 我抱紧自己,身子不由自主地剧烈抖动起来,昨夜的一幕幕,从我脑中一一闪过。 殷桓的柔情似水,他用甜言蜜语把我包围起来。 下一秒,却将我送上别人的床。 为什么,殷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原来,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你的一个筹码,一个让你拿来讨好别人的棋子! 我以为,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值得我信任的人,你答应过要娶我进门…… 可是,到头来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让一个禽兽,侵占了我的身子,那是我心心念念,本该留给你最美好的东西! 我想哭,却发现泪水早已枯竭,连嗓子都扯得生疼。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欺骗,被利用,于我而言,连活着的勇气,都彻底没了。 我从床上下来,颤颤巍巍地穿戴好衣服,再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径直走到窗户边。 林婉菁,殷桓,还有所有欺负过我的人,我发誓,我暖玉就算是做鬼,也不愿放过你们! …… 彼时,东甫董府。 男子仰躺在书房的木椅上,身子背对着门外。 “人找到了?”他冷冷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书桌前站立的年轻男子,听到他的话,身体下意识挺了挺,感觉脊梁骨传来一阵冷风,怪异得很。 “少爷,暂时还没有消息。” 他不敢抬头,生怕少爷突然转过身,把他吃了。 空气中瞬时沉寂得让人害怕,半晌后,男子幽幽地吐出几个字:“继续找!” 047她的身份 白焱从书房退出来,本是英气逼人的脸瞬间垮塌下来。 少爷刚从淮江回到阮京,就命自己去帮他找人,想想自己好歹也是他身前的一名一等士官,让他抓捕犯人还差不多,单凭一张手绘画像,还是个女人…… 哎,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只能偷偷抹泪。 话说,少爷二十多年来,不近女色这是真的,难不成突然转性了? 他虽然不知道少爷要寻找的女人是谁,但是,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白焱暗自嘀咕,他得好好琢磨琢磨,看看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和太太。 阮京,位处东甫莒苑的沐家老宅。 外面黑色的铁栏紧闭,红砖砌成的围墙约有一米多高,宽敞的院落种着一棵大槐树,俨然是大户人家。 诺大的房间内,沐千絮悠然转醒,她皱紧了眉头,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脑瓜仁就像是要炸掉似的,疼得厉害。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隐隐约约总是能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低声哭泣,整个人就跟着了魔一样。 忽然,门外传来动静。 绯月推开门进来,手里端了一碗刚熬好的小米粥,视线落在沐千絮身上,见她半倚在床头,已然醒来。 她兴奋地叫出声:“小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说完,把碗放在床头柜子上,拿了个枕头放到沐千絮身后,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沐千絮微眯着眼,意思仍是有些模糊不清,一张小嘴艰难地开合道:“那个,我是谁?” 她感觉到自己脑中,似乎被一个陌生的记忆闯入,与她自己的那份过去竟然同时存在,此刻,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该叫沐千絮,还是叫暖玉。 这些天,那股强大的记忆来势汹汹,几乎占据了她整个思想,连那种绝望的滋味,她都体会得真切。 沐千絮尝试过,想要把那份不相干的记忆抹去,最终还是失败了! 绯月面容僵住,抬起手放在她额头上摸了摸,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小姐,你认得我吗?” “绯月。” 沐千絮毫不迟疑地喊出她的名字,禁不住翻了个白眼。 好吧,就当她没问过。 绯月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替她掖了掖被子,“太好了,我这就下去通知老爷子。” 说完,便跑了出去。 不多时,沐老爷子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名医生打扮的男人,戴个口罩,背着一个药箱子。 “爷爷。”沐千絮见到来人,努力让自己撑起身子起来。 “唷唷,我的宝贝孙女,你快躺好,快躺好,让胡医生再好好给你看看。” 沐老爷子虽上了年纪,头发花白,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矫健利索,他大步垮上前按住沐千絮,不让她乱动弹。 048思想混乱 他沿着床边坐下来,满带心疼地开口:“絮儿呀,你这都昏迷十来天了,要是还醒不来,可真得把爷爷给急死喽!” 沐千絮抿着嘴,乖乖地伸出一只手递给胡医生,“爷爷,我这不没事吗,您就别担心了,我可舍不得把您给急死。” 声音仍旧带着沙哑,胡医生见状,赶紧叫绯月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小姐,先喝点水再说话,你感觉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除了头有点疼,别的都还好。” 听沐千絮说头疼,沐老爷子又是急性子,催促道:“胡医生啊,你赶紧给看看,这头疼的毛病可千万不能落下病根。” 在沐老爷子心里,沐千絮就是他的心头宝,平日里,要是有个头疼发热,就让他心疼很久。 这次出这么大事,可把他这老头子吓得够呛,幸亏醒过来了,否则,他都没法跟自己那逝去的儿子、儿媳一个交代。 胡医生点点头,扶着沐千絮的脑袋,在后脑勺下方轻轻摸了两下,“老爷子,小姐头上的包还没消肿,疼痛是正常的,再加上从火车上摔下来,有点轻微的脑震荡,一会儿我给她开几贴药,多休息几日便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绯月,赶紧去厨房给小姐准备些鸡汤补补身子,这段时间,多让她休息休息。” 沐老爷子站起身,吩咐绯月道。 接着,他一脸慈爱地看着沐千絮,“对了,我还要派人去通知昊儿,他要是知道你醒了,肯定能高兴坏了。” 沐千昊,她的哥哥,那个从小就把她当做小公主,一直保护她的人。 想到这,沐千絮心上的某处变得柔软而温暖,小脸渐渐恢复一些血色,双眼泛光,笑起来眉眼弯弯,露出两边浅浅的酒窝,撒娇道:“告诉哥哥,我想吃糖栗子,让他去给我买!” 沐老爷子笑呵呵地摇摇头,“好好好,话一定给你带到,你这丫头呀,也只有你敢这么使唤他!” 不多时,房间内就只剩下沐千絮一人。 她从床上爬起来,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于是扶着床沿走到了梳妆台前,稳稳坐下。 看着镜子里的人,一头黑发散落下来,凌乱地搭在两肩,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希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有些干燥泛白,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娇嫩。 她暗自舒口气,还好,还好,她是沐千絮,并不是什么暖玉。 此时,脑中忽然又闪过一些片段,画面上的女子,看起来年纪与自己相仿,面容精致,身材娇小,穿着一身开叉旗袍,盘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头发,一双杏眼流露出绝望的神情,在她耳边如泣如诉……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049合二为一 沐千絮捧着自己的头,强烈的疼痛再一次袭来,为什么,每当她不承认自己是暖玉时,都会变得如此痛? 对,应该是这样。 她抱着头,默念道:“暖玉,我是暖玉,我是暖玉……” 事实如同她猜测的那般,她眼里恢复清明,头上的痛感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都是这个叫暖玉的女子在作怪,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该如何做,才能解决面前的窘境? 难不成真是印证的那人的一番话? 早前,在北都的时候,她偶然间遇到过一个江湖术士。 那人神神秘秘地拦住她,“小姐,你可相信鬼魂之说?” 沐千絮自幼读书识字上学堂,哪会听他说这些鬼话,根本不愿搭理他。 “什么鬼不鬼的,本小姐才不信那种东西,你赶紧让开,别挡着我的路。” 那人也不恼,性子温和得很,“今日遇见小姐也算有缘,小姐莫要不信,这命数之说,是有子母魂存在的。” “子母魂?” 这个词倒是新鲜,沐千絮歪着个脑袋,顿时来了兴致。 “人活在世上,有的人平平安安度过一生,有的人经历波折也安然无恙,还有一种人,前世魂魄本是子母魂,来世降生化作两个人,她们应为一体,却被生生拆开,子魂命途多舛,母魂天生富贵,等到合适时机,子归母体,那时她背负的将是两个人的命运,必须顺承天意,不可逆天而行,否则命不久矣……” 那人说着,狂放地笑起来,不等沐千絮搭话,便转身离去,消失在石桥那头。 当时,她只当遇到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同自己说了一番疯癫的话,就当那人讲了个有趣的故事,压根就没放心里。 如今看来,似乎与他说的,有几分相似。 她从火车上掉下来,却能活着,而暖玉,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 沐千絮接受过高等教育,即便她是无神论者,却也无法解释一个人的记忆会无缘无故被人改变或是强行转入,看来,这‘子母魂’一说,确实存在。 “好吧,那就算是吧。”她坐在镜前,深呼吸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从今天起,暖玉就是暖玉,暖玉亦是沐千絮。” “暖玉,这些天,我知晓了你所有的事情,你放心吧,今后,我会替你好好活着!” “暖玉,那些人欺负你,也就是欺负我,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凄凉,等我遇上他们,定然不会放过!” 许是她的承诺起了效果,那日以后,她再也没有了那种头疼的感觉。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沐千絮被沐老爷子看得紧,除了在房间里活动活动,哪儿也不许她去,这些天,她都感觉自己快要发霉了。 她趁着绯月不注意,飞快地把床单绑在一起,从窗户‘哧溜’爬了下去。 “小妹,你这是干嘛呢?” 050帮我个忙 清朗的男声从身体下方传来,沐千絮暗道不妙,整个身子悬挂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低下头,看着即将到达的地面,又看看院前站着的男子,勉强挤出个笑脸应道:“哥哥,你回来了呀?我这不想试试咱们家的床单结实不结实吗?” “那你可试好了?”沐千昊宠溺地望着她那抹小身影,早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却也不拆穿她,“关叔,替小姐取个梯子,让她下来。” “诶,我这就去取。” 关叔站在不远处,他都盯着小姐很久了,幸亏少爷回来,不然,他还真拿那丫头没辙。 这不一听见沐千昊的话,于是赶紧唤了两个下人,转身进屋搬梯子去了。 关叔是沐宅的管家,十来岁就跟在老爷子身边,到如今也有近三十年了。 他与关婶对沐家两兄妹的疼爱,丝毫不少于自家儿子。 厅前,沐千絮鼓着腮帮子,撅着小嘴,一脸地不高兴。 沐千昊站在她面前,英俊的五官,颀长的身躯,双眸满是笑意地望着她:“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就不要瞎跑,这儿不比北都,外头乱得很,你也不想让我跟爷爷担心,对不对?” “哎呀,哥哥,你还说呢,我这整天都被爷爷关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都要把我憋出病来了!” 她哭丧着脸,小手拉住沐千昊身上的中山装衣角,左右摆动撒起娇来。 以往,他可是很吃这一套的,只要自己跟他撒娇,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然而…… “不行,你得乖乖地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沐千昊眼神微微有些动容,却还是狠心拒绝道。 他从身后掏出一个纸袋,递到沐千絮面前,“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糖栗子,有什么想要的,你就告诉哥哥,我帮你去买回来!” “糖栗子!” 面前的人儿听到这三个字,两眼直放光,飞快地夺过他手中的东西,拿出一个扔进嘴里。 沐千絮‘吧唧’着嘴,边吃边道:“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那本小姐今天就消停会儿。对了,哥哥,你不是在军政处工作吗?” 她仰着头,歪着小脑袋望向沐千昊。 瞧着她露出小吃货的本性,沐千昊嘴角轻轻上扬,笑起来甚是迷人。 他宠。溺地伸手抚摸着沐千絮的黑发,“看来你这小脑袋瓜没被摔坏,还记得我的工作,说吧,需要帮你查什么?” 都说骨肉连心,自己虽比她大了八岁,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默契。 小丫头一个神情,一个动作,他都能猜出她想干什么。 沐千絮冲他神神秘秘地眨眨眼,小声说道:“一个做瓷器生意的商人,殷桓。” 051一番说辞 殷桓,商人。 沐千昊暗自念道,他本以为,他这妹妹想让他替她查查哪里好玩,哪里的糕点好吃之类的,不想,这次竟然让他查一个人。 听这名字,应该是个男人无疑。 他皱起眉,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小妹,你刚来阮京,怎么会认识什么商人?” 沐千絮张着嘴,心上‘咯噔’一下。 倒是一下子忘记,哥哥是极其敏感的人,如果告诉他,关于暖玉的事情,他肯定是不会信的,反而会觉得自己中了邪。 那时候,就更加麻烦了。 不行不行,不能跟他说,沐千絮兀自摇了摇头,而后换上一副笑脸应道:“先前在北都,我听正宇哥说起过,阮京有个做瓷器生意的,应该是叫这个名字,他手里的货都是上等好货,我想买些回来,摆在家里头,你看看,咱们家这厅里头空荡荡的,啥也没有。” 说完,她长吁一口气,必要时刻,就得把正宇给搬出来,相信哥哥肯定会信了她这番胡扯。 果真,沐千昊点点头,“既然是正宇介绍的,那必然是很好的东西,日后我们定居在这儿,的确是要购置些摆件物品,免得让人觉得咱们沐家寒酸。” 沐家在北都时,是有名的商贾之家,光是沐老爷子名下的粮坊,布坊及盐坊等等就有好几十家。 用沐千絮的话说,沐家除了钱,就还是钱。 可见不是一般的富有,因此,即便沐家迁来阮京,那也是这儿数一数二的富商之家! 下午,沐千絮坐在院里认真地数着地上的蚂蚁,百无聊赖。 就连有人进来,她都没有察觉。 “絮絮。”粗沉的嗓音从她头顶上方响起,夹杂着温柔。 她弯着身子,望着眼前闯入的一双黑色鞋子。 大脚,男人。 这是沐千絮的第一反应,随即欣喜地抬头,从椅子上蹦起来喊道:“阿彪哥,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糯糯的,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很是可爱。 三年未见,闵彪心里总是想着念着,不知道小妮子长成什么样了。 如今,这个娇俏水灵的女孩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忽然就愣了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沐千絮,忘记了接下来要怎么开口。 “喂,回魂了!” 沐千絮踮起脚,在他耳边拍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他这才幡然醒来,本不白希的脸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听说,你随老爷子来了阮京,还受了伤,阿爹让我过来看看你。” 闵彪说着,双手不由得握住沐千絮的肩膀,左右仔细打量,也没发现哪里有不妥。 沐千絮赶紧开口:“阿彪哥,我都好了,不用担心,倒是让你晃得头晕。” 她知道,阿彪哥是关心她,他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好。 052带我出去 三年时间,面前这个男人像是长高了不少,也结实了不少,许是常年在外打拼的缘故,小麦色的皮肤下,五官分明,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蜓,透着浓浓地阳刚之气。 她忽然觉得,凡是自己认识的男子,各个都是俊美无比。 与他们站在一起,恐怕自己这个小矮个分分钟会被比了下去。 哎,老天爷真是偏心,为什么给了她一副如此娇小身躯? 闵彪见她耷拉着小脑袋,赶紧松手,关切地问道:“是我弄疼你了吗?” “不是。”沐千絮摇摇头,忽然仰起脑袋,双眼扑闪扑闪地满是期待地望着他,“阿彪哥,我漂亮吗?” “漂亮!” 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的两个字,让沐千絮瞬间心情大好。 她知道,这个人在她面前,永远都不会撒谎。 “还是阿彪哥对我最好,会哄我开心,不像沐千昊那个大坏蛋,整日就晓得关着我,哪儿也不让去!”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沐千絮是典型的‘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立即往哪边倒。 趁着大哥不在,绝对不会放过在背后说他坏话的机会。 闵彪眼中笑意甚浓,在他看来,絮絮是世上最漂亮的女子,除却五官与身子已经慢慢长开,愈发迷人。 她这性子还是与从前一样,像个孩子,调皮得很。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自己今天过来,是阿爹说起的另一件事情,他想跟她确认一番,但是,瞧见她情绪低落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要真想出去,我可以带你去帮里转转,阿爹他也很想你。” “对,我怎么把虎爹给忘了。”沐千絮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啪’一声,声音清脆极了。 显然力道用得过猛了些,生疼生疼。 闵彪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阿爹要是知道,提起他能让你这么激动,他肯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说着,大掌抚上她的额头,替她轻轻揉了揉。 沐千絮翻了翻白眼,开口道:“怎么会,虎爹是堂堂斧头帮帮主,才不会这么幼稚!” 斧头帮,是如今在阮京势力最大的帮派。 也是虎爷一手创立的,帮里兄弟众多,掌管着东南西北四个码头的船运生意,而来阮京的货物,皆是以走水路居多,因此,斧头帮与阮京的经济有着密切联系,一般人动他不得。 虎爷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手段极高,就连各大军阀,都要给他几分面子,更别提其他小小政局了。 从记事那会儿起,沐千絮从未怀疑过,自己认下这么一个威武霸气的干爹是一件非常明智的事情。 阿彪哥是虎爷唯一的儿子,斧头帮少帮主,有他陪着,想必爷爷与哥哥大可放心。 想到有这样一个硬实的靠山,她不自觉地挺了挺腰背。 她上前拉住闵彪的大手,悄声开口:“走吧,阿彪哥,带我出去。” 柔软的小手,触碰到他满是茧子的手掌,他忽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禁不住沸腾起来。 闵彪微微弯曲了手指握住她,笑看着她,然后冲一旁的关叔说道:“关叔放心,我会保护好她。” 053鱼龙混杂 柔软的小手,触碰到他满是茧子的手掌,他忽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禁不住沸腾起来。 闵彪微微弯曲了手指握住她,笑看着她,然后冲一旁的关叔说道:“关叔放心,我会保护好她。” 一踏出沐宅的大门,沐千絮整个人都感觉神清气爽。 她仰着头,闭上双眼,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她脸上,舒服极了。 然而,下一秒,身侧不知何时,多出来许多人。 清一色的平头男子,统一穿着白衫套黑大褂子,各个面无表情,严肃得很。 她抚了抚额,斜着眼看向闵彪,“我说少帮主,能不能别让他们跟着,太高调了些!” 大致数一数,也有十来个人,虽然比起虎爹来,少了大半,但是,她非常不喜欢。 “你们先回去。” 闵彪倒是忘了这茬子事,趁着小妮子没发飙之前,赶紧挥手让他们退下。 有自己在,且这儿是阮京,定然不会有什么意外。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换做以往,沐千絮肯定是左看看,右瞧瞧,可今天,却是出奇的安静。 闵彪早看出她的异常,问道:“絮絮,你有心事?” 沐千絮站住脚,点点头。 “阿彪哥,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如果我一个人过去,你肯定不放心,所以,你只需带我到那里,别的什么都不要问。” 她睁大着眼睛,神色严肃认真。 从小到大,闵彪从未拒绝过她,这次,同样不会。 东甫一带,皆是大户人家,只有那些有权有势的大官,亦或是家底丰厚的商人,才有资格住的地方。 而西关,恰恰相反,它聚集了各色各样的人群,从上流社会到底层阶级,形态各异。 西关街前,比东甫多出了许多商铺及小商贩,时不时能看到有个别官家子弟或是名媛小姐从一旁经过。 沐千絮闭上眼,努力回忆着,脑中的画面与面前这些,几乎吻合。 她轻轻说了一声,“走吧。” 闵彪紧紧牵着她,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可终究还是忍住什么也没有问,听话地跟着她来到了一幢老旧的木板楼前的巷口处。 “阿彪哥,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沐千絮站定,抽出自己的手,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这里。 说完,她转身准备往巷子深处走去。 “等等。”闵彪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眸中闪现担忧之色,“不行,西关这地方,鱼龙混杂,我必须跟你一块儿去。” “不是,阿彪哥,你听我说。” 沐千絮赶紧停住,使劲拽着自己的胳膊,“你站这儿别动,你放心,我真的是去一下就回来,不会有别的事情发生,你太紧张了。” 054你回来了 饶是这样说,闵彪仍然不放手,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怎么跟沐老爷子交代,就连阿爹也不会放过他的。 他摇着头不说话,眼中的神色告诉沐千絮,别的可以,这个,绝对不行! 沐千絮有些苦恼,看来,阿彪哥比起沐千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跟你保证,就五分钟,如果五分钟以后我还没出来,你就去找我。” 她无奈地扯下胸前挂着的怀表,递到闵彪手中,让他算好时间。 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再加上乞求的目光,后者只好点头同意。 老旧的房屋,已然有些年岁。 门虚掩着,沐千絮轻轻推开走进去,屋内昏暗得很,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婆婆,借着窗户洒落下来的丁点阳光,一针又一针地绣着手中的鞋垫子。 她头也不抬,颤颤巍巍地开口,“你回来了……” 沐千絮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住,循声望去,发现正是那位房东老婆婆。 印象中,老婆婆基本不跟人说话,她膝下无儿无女,守着这栋老房子,大多租出去给在西关附近干活的人,房费相当便宜,每月五个铜板。 “是,婆婆。” 她应下声,不再多说,转身进了楼道。 直到后来,她也没搞明白,为什么老婆婆会对她说,你回来了…… 兴许,是在自己身上,看见了暖玉的影子。 壹0六号房间,沐千絮踮起脚,在一旁的窗沿上摸出一把铜黑色的钥匙。 屋子不大,却也摆得齐整,桌面沾染了些许灰尘,多日未有动过的痕迹,房租是下月八号才到期,老婆婆应是还不知道暖玉去世的消息。 她径直走到床边的一个小木柜子前蹲下,伸出一只手摸柜子后侧轻轻一扣,前面的小门被打开来,里头装着些简单的饰品及厚厚的书本。 沐千絮努力回想着,“应该是这里。” 她将柜子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果真在最底下掉落出一个红色的囊袋,握在手里有些沉。 “找到了。”她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说道,“暖玉,这东西我会暂时先替你保管,等找到你妹妹,我再亲手交给她。” 声音很柔很轻,生怕吵到别人似的。 她站起身,发现脚尖下,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于是,她弯腰捡起,照片上的人,扎着一个小花辫,穿着朴素,透亮的双眼注视着前方,咧着嘴笑得灿烂。 她就是暖玉,沐千絮鼻尖酸酸的,眼眶微微泛红。 她小心翼翼地将照片和红色小袋放进兜里,回头望了一眼,之后跑了出去。 街前,闵彪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串糖葫芦。 他想,絮絮应该喜欢吃。 沐千絮跑出来时,见到他手里的东西,两眼直泛光。 055统统无视 闵彪看着她馋嘴的模样,可爱极了,递过去:“拿着,给你买的。” 沐千絮咽了咽口水,接过闵彪手中的糖葫芦。 她欢快地原地转了个圈,身体面向着闵彪走着,咬下一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 于是忍不住打趣道:“今后,谁家小姐要是嫁给阿彪哥你,那都是她的福气。” 这句话,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改天得问问虎爹,看看他给阿彪哥定亲没有。 并不是随便什么姑娘,都能配得上她的阿彪哥,至少,得有自己这么优秀! 她想着,一时间没注意到脚下的路。 闵彪心上思索着她口中的小姐,还未来得及回话,就见她一个踉跄,身子往后倒去。 他大跨一步上前,“小心!” 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中,还是晚了一步。 沐千絮高举着手里的糖葫芦,闭紧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等待着身下的疼痛传来。 下一秒,却跌落进一个软软的怀抱。 半晌,充满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骤然响起。 “起来!” 冷冰冰的两个字,不带任何情感,听起来,更多的像是命令。 沐千絮缓缓睁开眼,一张清冷英俊的脸庞,倒映在她明亮的瞳眸。 男人高蜓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精致的五官,面部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 “是你!” 她下意识地开口,她似乎,在哪儿见过这个男人,却又记不起到底是哪里。 董铭成轻轻蹙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你认识我?” “不认识。” 沐千絮飞快地否认,她记忆中,搜寻不到如此冷酷的男人。 “不认识,就起来。” 依旧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几个字,那人的耐性,像是到了极点。 沐千絮有些气恼,本是微微上仰的身子,忽然,往后一压,整个身体重新靠在了那人身上。 面前这个男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她很不喜欢。 “如果本小姐偏不起呢?” 难不成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把她扔了不成? 然而,话音刚落,腰背上的那只大手突然抽走,她的身子顿时失去了支撑点,往下坠去。 “絮絮!”闵彪见状,顾不上其他,赶紧伸手接住她,以免她摔落在地。 “喂,你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些!” 沐千絮站起身,站定在男人面前,指责道。 闵彪护在她身后,握紧了双拳,倘若这个男人对絮絮动手,他一定不会放过。 董铭成不说话,深邃的双眸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看透一般。 面对他的审视,沐千絮立即移开视线,“算了,小女子从不跟小人计较,借过!” 她挺直了腰杆,从他身旁经过,假装无视他,大摇大摆地走了。 闵彪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男人,强忍住笑意跟了上去。 056找错人了 “少爷,你还好吧?” 白焱上前,试探性地问道,少爷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董铭成瞪了他一眼,“带路。” 很好,蛮横无理的女人,最好别让他再遇到,否则,必定给她些颜色瞧瞧,让她看清楚,究竟谁才是小人。 “少爷,太太中午又问起,你有没有去见见那沐家小姐。” “没空。” “可是,少爷你来见这位林小姐就有空,为什么去见……” 凌厉的眼神瞥来,白焱只好把话吞回肚子里,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当他告知少爷,已经找到画像上的人,得知那位姓林的小姐,前不久从春城来到阮京,少爷便连午饭都没吃,就让他安排要见上一面。 哎,真是苦了自己,不仅要为少爷鞍前马后,还得在太太那儿,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苑兴茶楼,最上等的包间。 白焱走在前头,径直推开了门,里头的女子闻声站起来,笑得温婉。 “你就是董少爷?” 她问道,话语中有一丁点儿的失落,瞧着这身打扮,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啊。 “林小姐,你弄错了,这位才是我家少爷。” 白焱往旁边一站,请了身后的人进来。 董铭成大步跨上前,本是冷峻的双眉,稍稍柔和许多。 他抬起眼,望着面前站着的女人,眸色一冷,厉声开口道:“你是谁?” 原来,他才是董少爷。 林婉菁瞬间被他英俊的容貌吸引住,想不到,在阮京还能遇到如此高冷,帅气的男人,听说,他家住在东甫那头,来头一定不小。 她掩嘴笑起来,“董少爷真会说笑,我还能是谁?不就是你要找的林小姐吗!” 只是,她不清楚,这个男人找自己来,是为何? “找错人了。” 董铭成冷冷地扔下几个字,未多看她一眼,转身欲要离开。 白焱赶紧拦下他,“少爷,她确实是林府林大小姐。” “你自己好好看看,是她吗?” 从春城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得知有人将她送进总军府,被迫嫁给日伪督军,他当时气愤得很,恨不能立刻去春城带她回来。 幸亏她逃出来了,偏巧也来了阮京。 董铭成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迫不期待想见到,然而,并不是她,无论从声音,形态或是外貌,都不及她半点。 白焱掏出画像,画纸上的女子,娇俏恬静,与这浅妆高调的林小姐,着实不是同一人。 他礼貌地躬身,“林小姐,实在抱歉,你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林婉菁面色尴尬地望着他,眼尾扫向他手里的画像,惊呼道:“暖玉!” “你认识她?” 董铭成顿住脚,疾步走到她身前,周身散发着不容抗拒的凛冽之气。 057囧态百出 画像上的女子,分明就是暖玉。 林婉菁吓得坐到凳子上,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你们,找她做什么?” 她早就得到消息,暖玉并没有嫁给王督军,按理来说,她逃到阮京也不是不无可能。 只不过,林婉菁不确定,面前这两人寻找暖玉,是不是要抓捕她? 如果是,那么必定会牵连到自己,甚至整个林家。 当下,她暗自劝着自己先看看情况再说。 “告诉我,她在哪儿?”董铭成满眼不悦,从来,都是他提问的份,别人休想从他嘴里得到什么。 “我,我不知道。”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凌厉,林婉菁惊恐地连连摆手否认,说起话来,也变得磕巴。 “我们走!” 董铭成看着她,冷然开口,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 白焱幽怨地瞥了一眼林婉菁,他本是满心欢喜,没想到竟然白跑一趟。 他追上已至楼梯口的人,问道:“少爷,要不要让她开口说实话?” “这女人难说实话,扩大范围,接着找,一定要将人找到!” “是,少爷。” 忽然,董铭成停住脚,白焱跟在他身后,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少爷?” “阿焱,明天安排人去北码头接清雪小姐,暂且先将她安置在董家别苑,此事不要让老爷太太知道。” 董铭成皱着眉,严肃地吩咐道,想到小雪,他心中的忧郁散去不少。 白焱点着头,心里却是苦不堪言,又要在老爷太太眼皮子底下,帮着少爷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他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跟上前面的人。 东甫莒苑路,黄包车停在沐家老宅的门口。 沐千絮靠在闵彪的肩上,睡得香甜,丝毫没察觉已经到家。 闵彪轻轻地抽出肩膀,用手托住她的身子,不想却被她一巴掌甩过来,打在他的侧脸。 “什么人,竟然敢动本小姐!” 沐千絮闭着眼,口中振振有词地喊道。 闵彪哭笑不得,硬生生接下她这一巴掌,小心翼翼地扶住她。 然而,沐千絮压根一点都不安分,时不时在空气中胡乱挥舞一下拳脚,亦或是又大喊几声,左右开弓对着闵彪好看的脸一顿乱扇,再瞧瞧她自己,一副满足的神色,睡得安稳极了。 “哎,这丫头睡觉竟然这么不安分。” 闵彪感受着两颊两侧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看着怀中娇俏的睡颜,仍然不愿出声喊醒她,任由她睡个天昏地暗。 正当他上下为难之际,戏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说阿彪,你就直接把这丫头扔地上得了,看你这样子,怕是没少吃苦。” 沐千昊恰巧从外面回来,瞧着面前这一幕,嘴角都快要翘到耳后去了。 058蒙在鼓里 闵彪一手撑着车身,一手搂住沐千絮,半只脚刚着地,怀中的人猛地睁开眼,大叫道:“抓强盗了!” 幸亏他反应够快,飞快地抓住沐千絮的手腕,“絮絮,你是醒了,还是睡着的?” “她是身体已经醒来,意识还在沉睡。”沐千昊摇摇头,走上前抬手往她胳膊上轻轻一揪。 闵彪想拦住他,奈何抽不出手来,只能干着急地喊道:“你轻点,轻点!” 似乎被掐痛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痛。”沐千絮感觉到轻微的疼痛,悠然转醒,见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家哥哥,她恼道:“大哥,你干嘛对我痛下杀手!” “哟,我可还没加大力度。”沐千昊立即松开手,指着她身侧的闵彪道:“还好意思说,你看看阿彪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 阿彪哥?沐千絮这才记起他来,低头见自己姿势怪异地半躺在闵彪怀里,赶紧直起腰身,轻巧地一跃,从黄包车上跳了下去。 余光瞥见闵彪发红的侧脸,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你们聊,我去找爷爷!” 说完,飞快地跑进院子。 沐千昊望着她蹦跳的背影,脸上浮现一丝欢愉,“爷爷此番带她回来阮京,是想在她满十七周岁前订婚。” 阮京,本是他们沐家的故乡,当初爷爷执意离开,去了北都,是因为他们的父母,在此地意外身亡。 再次回到故土,难免会想起悲伤的往事,好在妹妹当时年幼,那些不好的回忆怕早已忘记。 她唯一记忆最深的,是她的虎爹和阿彪哥。 闵彪眼底闪现一抹苦涩,他点点头,“我知道,阿爹说絮絮还不知道这事,便没敢跟她提起。” “该来的,总归瞒不住,这事就交给爷爷吧。” 沐千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彪对小妹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安慰他。 “千昊哥,我没事。”闵彪明白他的意思,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握紧,“代我转告絮絮,我改日再来看她。” 天色渐渐暗下来,董府门前,两名小厮左右张望不停。 远远瞧见有人过来,小厮兴奋冲门内喊道:“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董铭成面若冰霜,大步跨进门槛。 白焱跟在身后,悄声骂道那两小厮:“回来就回来,你俩鬼叫个啥?” “是,白士官。” 那二人面面相觑,眼睛眨巴眨巴地往客厅方向瞄去。 “糟糕!”白焱见状,顾不上给他俩说教,立马转身小跑进去。 厅前,坐着好些人,见董铭成进来,纷纷放下手中的茶杯。 “父亲,妈,二妈……” 董铭成稍稍站住,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地喊着在坐的几位大人。 而后转身,往楼梯那头走去。 “你给我站住!” 董方白猛地一拍椅子,大声吼道,声音洪亮尽带怒气。 059没得商量 董铭成放慢脚步,回过头,“父亲,如若是要谈儿子的婚事,那还是算了吧,今天累了,改天再说!”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董方白显然被他气得不轻,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 董太太见他起了架势,赶紧拦住他,随即冲着董铭成喊道:“铭成,你个混小子,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 她太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气,同时也更了解自己丈夫的脾气,父子俩都是犟脾气,一个火爆,一个冷酷,饶是如此,两人每次见面就掐,很难有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时候。 这次也不例外,她如果不站出来给他俩当和事老,保不准待会儿就会打起来。 “妈,你是知道的,我一向都这样跟他说话!” 听到董太太的喊话,董铭成停下脚步,一脸不以为意的冷酷。 董太太冲一旁呆愣着的白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去将少爷拉到面前来。 此时,白焱就觉得自己脚下灌了铅,沉重得走不动路。 但是,太太眼神过于炙热,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像蜗牛一样挪到董铭成身旁。 “少,少爷,你还是下来说话吧,这样站久了,脖子会疼。” 听起来有些滑稽,可他实在想不出别的更好的理由。 “你们谁都别劝,就让他在那儿待着。”董方白严肃地开口,声音透着一家之主该有的威严,“你应该知道,我此番将你从军队调派回来,是为了什么。” 连番写了十几封书信,发了好些次电报,统统被这臭小子无视掉,万般无奈之下,董方白不得不动用权力,直接写了一封调令到淮江军队,这才将他给弄回来。 不回来,便天天念着他回来,可回来之后,没少给自己心里添堵。 董铭成抬步走下台,他身上套了一件小西装马甲,双手插在裤兜里,乍一看,还真是个闲散少爷。 他走到客厅前,在董方白身侧的空位坐下,帅气地靠着腿,“督军大人,要不是你骗我回来,你以为,我愿意回来吗?” 军令如山,他就算不愿意,却也不得不从。 说什么阮京政aa府有要职空缺,只要回来,就立马安排,谁会想到,他的父亲就是个骗子。 他,连同一队部下,都被生生忽悠了,这叫他如何不生气! “我说过,只要你乖乖与沐家千金订婚,职务之事,可以商量。”董方白挑了挑眉,眼底流露出得意之色。 想他董家位居四大军阀家族之首,而自己能稳坐总督军之位,没有两把刷子哪里能行,论手段,又岂是董铭成这毛头小子能比的! 董铭成低垂着头,冷声应道:“订婚一事,没得商量,我不答应。” 060媒妁之约 沐家老宅,门前的挂灯全部点亮。 屋内,传来女子诧异的呼声。 “什么?媒妁之约……” 沐千絮惊讶地张大嘴,感觉下巴快要掉到地上。 晚饭后,爷爷神神秘秘地喊她进来书房,难不成就是为了跟她说这个? 沐老爷子被她这样一喊,刺得他耳膜都疼。 “你说你这咋咋呼呼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后面,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 沐千絮嘟着嘴,“还能随谁,你不经常说,我像奶奶吗?” “是,你呀,跟你奶奶一个脾气,倔!” 沐老爷子打开最下边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一张照片,郝然是一对年轻男女的合影。 男的身材挺拔,五官帅气,女的身姿姣好,容貌秀丽,两人并肩站在一块儿,般配极了。 “爷爷,你又想奶奶了。”沐千絮认得照片里头的人,那是爷爷跟奶奶年轻的时候。 一晃眼,奶奶已去世十年,她在世时,对自己无尽的关怀和溺爱,依然历历在目。 沐老爷子紧紧盯着手中的照片,眼中尽是思念。 沉默片刻后,他叹息一声道:“你这门亲事,是你奶奶生前替你订下的。” “兴许是奶奶开玩笑的也说不准呢?” 这都是过去多久的事情了,沐千絮以前从未听爷爷提起过,如今,冒出这么一茬子事情来,她有点儿难以接受。 她无疑是抱着一丝侥幸,眼巴巴地望着沐老爷子。 “不会。”沐老爷子摇摇头,“董家与我们沐家是世交,你奶奶与董老夫人又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在你父亲那一代,本是两家指腹为婚,订下了娃娃亲,可谁知道,两家生下来的都是儿子,自然成不了亲家,所以啊,这夙愿啊就落到了你们身上。” “那大可以让哥哥娶董家小姐为妻,不非得将我嫁过去啊!” “絮儿,你错了,董家可没有千金小姐。”沐老爷子不由得咳嗽两声。 他虽心疼自家孙女,可这关系到董沐两家的誓言,哪能轻易违背? 更重要的,是想让老伴泉下有知,了了她这一桩心愿。 “好爷爷,你就帮帮我,絮儿年纪还小,不着急嫁人。”沐千絮上前,倚在沐老爷子身上,撒起娇来。 管他古家还是董家,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就想让她堵上一辈子。 不可能! 可这又是奶奶的遗愿,她再叛逆,也不能忤逆了去,更何况,爷爷绝对不会同意。 她只能给自己多争取点时间,好将这门亲事给搅黄了。 沐老爷子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事早已成定局,当年你奶奶十五岁就过了门,你母亲也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嫁进沐家,爷爷自然舍不得你,可订婚归订婚,你是我最疼爱的孙女,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061沐家二叔 董家少爷,董铭成。 沐千絮记住了这个名字,心里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她倒想看看,这个男人有什么能耐,能将她娶进门。 “絮儿,你……” 沐老爷子话还没说完,那丫头便‘嗖’一下跑没影了,喊都喊不住。 他无奈地摇摇头,小心翼翼地重新将手里的照片锁紧柜子里。 楼梯口转弯处,沐千絮险些与人撞个满怀。 她抬起头,见是自家哥哥,什么话也没说,狠狠刮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冷冷发出一声:“哼!” 然后一把推开他,下了楼。 留下沐千昊一脸莫名其妙地怔在原地,等她‘蹬蹬蹬’跑下楼,这才径直走进了书房。 “爷爷。” 他温和地开口喊道。 沐老爷子冲他摆摆手,让他过来坐下,“昊儿,你来了。” “小妹她都知道了?” 方才就见她的情绪不对,再看看爷爷的表情,应是已经知道了。 该来的,早晚都会来,却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 “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嫁入董家。” 沐老爷子说着,拿起桌上的一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一头白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愈发透亮。 他拆开面前的信封,将里面的书信拿了出来。 不多时,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细微的怒气。 “岂有此理。” 他‘啪’地将信纸拍在桌上,眼角剧烈地抖动着。 “爷爷,发生了什么事?”沐千昊关切地问道,余光瞥见信纸最后的落款,他很是意外,“是二叔……” 沐华,他的二堂叔,也是爷爷的亲侄子。 他更加好奇,信上究竟说些什么,让爷爷如此气愤。 “你说,咱们沐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败家子!”沐老爷子气急,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昏倒过去。 沐千昊赶紧上前扶住他,让他稳稳地靠在椅子上,替他抚着胸口,柔声安慰道:“爷爷,你慢慢说。” 沐老爷子伸出一个手指,颤抖地指着桌面上的信,示意让他自己看。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沐千昊念完信之后,虽不像沐老爷子反应那么激烈,眼中的震惊却也不小。 据他所知,二堂叔是个相当精明、能干的人,早年在阮京就已将大爷爷传下来的生意做得十分出色,之后不知因为何故举家迁去淮江,可那在当地也是赫赫有名的富商。 没想到,几年光景不到,他竟沾染上赌博恶习,近乎输光全部家产,迫不得已之下,想着来投靠沐老爷子。 他知道,即便爷爷嘴上说着二堂叔的不是,但是在心里,却是心疼他的,毕竟,他是大爷爷一脉留下来的唯一香火。 “信上说的时间,应该是明天下午到,爷爷放心,我会安排好。” 062我命令你 沐老爷子缓缓地直起身子,昊儿办事,他向来放心。 眼下唯独让他放心不下的,就只有絮儿了。 他忍不住又多唠叨上几句,“按理说,董家那小子回来有段时间了,怎么也不见上门来拜访一下。” 众所周知,董家乃是军阀世家,董方白教子甚严,礼数上绝对容不得有半点马虎。 不过,连日来,这董家也太安静了点,他这心上,隐隐有些担忧。 “年轻人血气方刚,又是从军队回来的,这种事情,难免会有点情绪。” 沐千昊搀扶着老人走出书房,“明天,我让人上董家那边打听打听。” 老人叹息一声,“罢了,我看,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入夜,秋风忽起,吹得屋外的树叶‘沙沙’作响。 沐千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起爷爷说的订婚一事,真是让她头疼的很。 许多事情,都还等着她去做。 彼时,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从何下手。 翌日上午,东甫军区门口,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门口穿军装的士兵,腰杆挺得笔直,一只胳膊上挂着杆长枪,满脸正气。 他拦住来人,“对不起,没有通行证,谁都不能进去。” “小军爷,不进去也可以,去叫你们董督军出来见我。” 沐老爷子瞪着眉,他又不是军人,哪有什么通行证? 于是不由得埋怨起董方白来,自己一个老头子跑来见他,不想却这么费劲。 远处,男子坐在车上,早就瞥见一位头发花白,精神抖擞的老者站在军区门口,似乎在与守卫的士兵纠缠着。 他从车上下来,慢慢往这边走近,冷声问道:“老人家,你要见督军?” 沐老爷子闻声转过头,双眼泛光,“哟,铭成,你小子竟然长这么高了。” 董铭成听他喊着自己的名字,再仔细看了看面前的老人,有几分眼熟。 “沐爷爷?” 他下意识地喊道。 老人笑米米地冲他点点头,他更加确定,眼前的人,是沐爷爷无疑。 虽然只见过几次,脑中却依稀有点印象。 不过,他来找父亲,难不成是为了自己与他孙女的亲事? 董铭成不由得皱起眉,眼底蕴起一层冰雾,“放行!” “少爷,他没有通行证……” 士兵左右为难,上头有严令,没有通行证,绝对不能放行,他双手握紧了一侧的枪杆,坚决不愿意开闸。 “我现在以少将的身份,命令你,立马放行!”董铭成眯起眼,微怒道。 在军区,他不喜欢听人喊他少爷。 他是一个军人,是能上阵杀敌的军人,而非游手好闲的少爷。 见状,那士兵不敢多言,乖乖放行。 沐老爷子始终淡定地站在一旁看着,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面前这小子的脾气,像极了他的父亲董方白。 他笑着,走进了军区大门。 063初到沐家 傍晚时分,沐千絮还趴在温软的大床上睡得昏沉。 绯月推门进来,轻声喊道:“小姐,大少爷回来了。”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慵懒地出声:“人接回来了吗?” “接回来了,二爷与清雪小姐都在客厅。” 听见这话,沐千絮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不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让绯月替她简单收拾打扮一下。 然后跑下楼去。 她径直奔向客厅中端坐的少女身前,伸出手环抱着她喊道:“清雪姐。” 沐清雪先是一惊,待听见她的声音,微笑着抬手拍拍沐千絮的背,“堂妹,你快要把我勒死了。” 沐千絮闻言,赶紧送开手。 身旁,站着一名中年男子,她甜甜地喊了一声:“二堂叔。” 对于沐清雪,她是亲切的。 沐千絮永远都记得住,这个仅比自己大一岁,却又处处护着自己的清雪姐姐。 “听说,堂妹要订婚了?” 沐清雪长得温婉,她始终微笑着,很是甜美。 她拉起沐千絮的小手,满眼关切。 “清雪姐,你就莫要打趣我了,你都还没嫁,我才不着急呢!” 沐千絮撅着嘴,显然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 然而,她扭捏的姿态,在别人看来,就成了另一种意味。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少女,眼底闪过一丝嫉妒的神色,下一刻,又飞快地掩去。 此时,屋内一片欢声笑语,屋外却有人踟蹰不前。 董铭成硬着头皮,还是来到沐家大宅。 他本是不愿意来这里,对于这个未见过面的未婚妻,他丝毫不感兴趣。 门前,他站住脚。 “你确定是这儿?” 白焱点点头,“少爷,的确是这儿,你就进去吧。” 说着,他伸手拍响一侧的门铃。 ‘叮铃铃’清脆的声音响起,白焱长长吐了一口气,这下,他终于能跟太太好好交代了。 “来了来了。” 关叔同沐老爷子出了门,开门的是他的媳妇关婶。 见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男子,她礼貌地问道:“请问您二位找谁?” “大婶,您好,我们找沐小姐。” 白焱应道,一脸诚意。 小姐?关婶狐疑地看着他俩,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打扮也不俗气,她正思索着要不要开门。 却听见沐千昊立在台阶上,大声道:“关婶,让董少爷进来吧。” 董铭成的到来,让所有人都很意外,包括沐千絮。 她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这么主动地送上门来了。 待他走近,她不屑地瞥了一眼。 “怎么是你?” 他不就是昨天在街上,把她扔在地上的男人吗? 董铭成同样意外,下一秒,他高冷地一笑,“原来是你。” 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得可以,想不到,她就是沐家千金。 可那又如何,他董铭成,是绝对不会娶这样一个女人做自己的妻子的。 064针锋相对 原来他俩认识,沐千昊背着手,饶有趣味地看着二人的互动。 只不过看这架势,似乎不太和谐。 董铭成他是知道的,年纪轻轻,军功累累,凭着一身本事,就已是少将军衔。 加上董家浑厚的背景,他的目中无人也是正常的。 然而,他好像推测得不太准确。 自从董铭成踏进客厅那刻起,沐清雪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她竟然不知道,沐千絮与他,是认识的。 她站在一旁,柔柔的出声喊道:“铭成哥哥。” 铭成哥哥?这一称呼,倒是让沐家兄妹颇是意外。 沐千絮好奇地瞄着二人,该是怎样一种关系,才会让他们称呼得如此亲切,这中间一定有猫腻。 董铭成转过头,看见面前清秀温婉的女子。 眼神忽然变得柔软,他伸出手,牵起沐清雪的小手,“小雪,我带你走。” 这一连串动作,自然连贯,甚至将其他人都无视掉了。 “咳咳。” 沐华在一旁,尴尬地咳嗽起来,沐清雪见状,赶紧抽出小手,双颊浮现两片红晕。 沐华点点头,“铭成啊,多谢你的好意,我与小雪本就是沐家的人,就不劳你费心了。” “董少爷,敢情你来,不是为了小妹?” 沐千昊终于明白,一向自视甚高的董铭成,为什么会甘愿来到沐家,原来,是别有目的。 董铭成恢复一身清冷,他扫了一眼沐千昊,“沐少爷说笑,方才沐二爷不也说,小雪也是沐家的人,那同样也是你的小妹才对。” “但与你有婚约的,是千絮,不是清雪。”沐千昊也冷下眼,他绝对不允许,有人欺负沐千絮,“董少爷,你应该很清楚。” 一瞬间,两人针锋相对,气氛凝重得很。 沐千絮本是心存侥幸,想来这董少爷倾心于清雪姐,那她就不用嫁啦。 她巴不得董铭成不娶她,于是,她拉住自家哥哥,“哥哥,你看你又扯哪里去了,董少爷喜欢谁是他的事情……” “你以为,我会看得上她,刁蛮任性,口无遮拦,想嫁进董家的门,她不配。” 董铭成黑着脸,他看不惯沐千絮是真,没想到兄妹俩如出一辙,令人讨厌。 他狠狠瞪了一眼沐千絮,声音冰冷到了极致,“婚约所说,董家与沐家的亲事,压根就未指明是她,所以,还请沐少爷不要随便乱指,毁了你妹妹的名声。” ‘啪’—— 清脆响亮的掌声响起,沐千絮终是没忍住,五个鲜红的指印,在董铭成白希的脸上,郝然呈现。 沐清雪惊呼,伸手抚上他的脸,关心道:“铭成哥哥,你怎么样?” 董铭成推开她的手,满眼怒气地望着沐千絮,“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刁蛮任性。”沐千絮直视他的双眼,嘲讽道:“你也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沐千絮,绝不嫁你这种龌龊小人。” 065偶遇故人 自打那日起,沐二爷与沐清雪便在沐家大宅住下了。 所有吃穿用度,皆是沐老爷子亲自发话,该有的一样都不能少。 也是从那时候起,沐千絮与董铭成,就此结下了梁子。 但凡沐老爷子提起订婚的事情,她便绝食抗拒,亦或是离家出走。 她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就如现在一样,她再一次从关叔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来。 再一次来到西关,沐千絮已是轻车熟路。 不知不觉,人已经来到仙乐门门口。 门外依然是摆放着众多女子的画像,她大致扫了一眼,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唯独有一人,她是认识的。 那便是倩倩。 画像上的她化着浓妆,耳朵上挂着一对大大的银色耳环,一身露肩晚装,很是妖艳。 印象中,倩倩素来都是淡妆,她还曾说过,化浓妆的女人,大多都像妖怪。 “这位小姐,想进去吗?” 儒雅地声音从她耳旁响起,沐千絮的心忽然‘咯噔’一下。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脑中闪过一张面孔,她微微握紧双拳,缓缓转身。 乌黑的瞳眸,映着男子清晰的五官,仅是一眼,恍如昨日。 她望着他微微开合的嘴唇,视线变得模糊,声音颤抖着开口:“殷少爷。” 殷桓一惊,女子娇俏的面容,一双灵动的大眼痴痴地望着自己。 他皱起眉,“小姐,你认得殷某?” 暖玉死后,再没有人,用这种口吻喊他,若不是看清了女子的容貌,他定会误以为是暖玉的鬼魂回来了。 片刻,沐千絮猛地清醒过来。 哥哥说得没错,在西关一带,果真能遇上这个殷桓。 她眸色恢复清明,冷然地看着面前的人,原来,他就是害死暖玉的罪魁祸首。 可是暖玉,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惦记着他。 她暗自嘀咕道。 方才,她分明就是被暖玉的情绪影响了。 “不认识。”沐千絮讥讽地开口,“倒是之前听朋友提起过,这仙乐门有个叫暖玉的姑娘,长得好看,我刚到阮京,便想着来这瞧瞧。” 她注意到,当说起暖玉时,殷桓眼中明显有了闪躲之色。 他尴尬地笑了笑,面色却镇定无比,“原来小姐是慕名而来,不过,仙乐门早已换了花魁,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既是如此,那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沐千絮假装失落,甩手准备离去。 殷桓大步跨上前,将她拦住,“小姐,殷某可否请你喝杯茶?” 他自诩阅人无数,眼前这位女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光是她的穿着打扮,都价值不菲,若是能与她攀上点关系,势必会对自己有不少好处。 066要救阿光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沐千絮丝毫不放过他眼底的精光,在商言商,她自幼跟在爷爷身边,哪会不清楚此刻殷桓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暖玉,这就是你看上的男人。 她不禁替暖玉感到不值,同时,更加厌恶这个叫殷桓的男子。 “喝茶就不必了。”她直言拒绝,不想再多逗留。 “来人,给我往死里打!” 突兀的男声,从一旁传来,沐千絮停住脚,往声源处望去。 仙乐门门前,一男子被人从里头扔出来。 而后,其他穿着黑衣的男人听到命令,蜂拥而上,对那地上的男子一阵拳打脚踢。 沐千絮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眼中满是惊骇。 殷桓瞧着她面上恐惧的表情,好心解释道:“一定又是哪个不长眼地惹了不该惹的人,小姐不必怕,这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难不成就不怕把人打死了。”沐千絮用手挡着眼,场面血腥得很。 “这儿是阮京,只要有权有势,打死个人算得了什么……” “倩倩……” 沐千絮放下手,她没看错,站在不远处,依附在一个胖男人身上的女人,就是倩倩。 倩倩的眼睛,始终不敢看向被打的男子,倒是那个胖男人,一只手摸着她的脸,好似在安慰她。 不好。 沐千絮眼皮不安地跳着,她歪着头,想要看清楚地上那男人的侧脸。 阿光,竟然是阿光! “倩倩,快让他们住手,再打下去,阿光会没命的。” 焦急的声音传来,沐千絮跨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兰心不知何时,出现在倩倩身侧,她拧紧了双眉,眼中满是不忍。 倩倩不说话,她把头埋在胖男人胸前。 “兰心小姐,这种人死不足惜。”胖男人不悦地看了一眼兰心,又道:“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打倩倩的主意……” “可是,倩倩,阿光可是你……” “够了,兰心,刚才胡老板说得很清楚了,这种人,你替他求个什么情。”倩倩猛地抬起头,厉声开口打断兰心的话。 而后,偏过头娇滴滴对着胖男人道:“胡老板,咱们还是进去吧,人家看得有点儿反胃。” 倩倩,想不到,你是这么薄情的人。 且不说阿光犯了什么错,可他是你在阮京唯一的亲人,你怎么下得去手? 沐千絮握紧了双拳,眼看着阿光被打得奄奄一息。 她踏出上前,使劲全身力气喊道:“都给我住手!” 所有人被她吓了一跳,包括殷桓。 他想,这女的是不是疯了,这种事情也要去抢风头。 胡老板是她能招惹的人吗? 殷桓本想上前拉住她,最后还是放弃了,这种时候,还是莫要去趟这浑水的好。 胡老板慢悠悠地转过身,视线落在沐千絮身上,整个人眼前一亮。 他挥手示意手下停住手,说起话来,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 “小美人,你要救他?” 067付出代价 阿光已然是奄奄一息,身上每处都是血肉模糊。 沐千絮小跑上前,蹲下身。 她颤颤地伸出手,放在他的鼻子下试探他的鼻息。 幸好,还有呼吸。 片刻,她抬起头,眼中呈现一抹毅然之色,“是,我要救他。”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阿光就这样死掉。 这个男人,憨厚老实,对倩倩一片痴心,他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饶是暖玉,也不愿看见他此刻的状况。 “想救他可以,不过,是要付出代价的。”胡老板眯着一双小眼睛,看向沐千絮的眼神多了几分猥琐。 他难得见到如此清纯的女人,身材娇小,却奥凸有致,面容精致得像个瓷娃娃,光是看着,都让他留口水。 既然这么爱管闲事,那到手的鸭子,可决不能让她飞了。 沐千絮站起身,“说吧,你要多少钱?” 她舒口气,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于她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钱?”胡老板兴致甚浓,他眼神炙热地盯着沐千絮,搂着怀里的女子往前走了几步,“小美人,我可不缺钱,也不需要你给我钱。” 不要钱?沐千絮拧紧眉头,她极不喜欢胖男人色米米的表情。 她不说话,俯下身抬起阿光的头,“阿光,你还好吗?我这就带你去看医生。” 阿光的双眼紧闭着,呼吸微弱,她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 于是拉起阿光的手,搭在自己的脖颈上,娇小的身子,咬着牙使出全身的力气,缓缓地将人从地上扶起。 “这样就想带他走,没那么容易。”胡老板挑着眉,压根就没打算放过他们。 眼前,这女人的性子,倒算火辣,很对他的胃口。 方才的打手们听见他的话,纷纷围了上去,把沐千絮与阿光困在人墙里,根本出不来。 “你究竟想怎样?” 阿光是男子,沐千絮只觉得身上的重量增加了许多,一双小腿禁不住有些发软。 她隐忍着心中的怒气,望着面前被堵住的去路,不得不再次开口。 胡老板得意地笑着,示意手下给他让出一条道。 他走近,挑起沐千絮白净的下巴,口里吐着无比肮脏的字眼。 “如果你答应陪我一晚,我就放了他。” “呸!” 沐千絮从未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她使劲啐了一口口水吐到胡老板的脸上。 想不到,阮京竟然有这么龌龊的人,他也不去打听打听,她是谁!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所有人,“你们最好让开,否则,一定会后悔。” “臭娘们,你还给脸不要脸了。”胡老板瞬间黑了脸,任由身侧的女子替他擦去污物。 他一脚踢在沐千絮的小腿肚子上,骂道:“我看上你,那是你百辈子休来的福气,不过你非要跟着这穷酸小子一块儿受罪,那我就成全你。来人,给我一起打,往死里打!” 068及时出现 身下,传来骨头撞击的脆响。 刺骨的疼痛随之而来,沐千絮被他这么一踢,整个人身子往后仰去,连同阿光一起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殷桓站在不远处,他的眼底闪现一丝担忧。 这女人,不仅长得美,还有几分骨气。 可是,那又如何,胡老板背后有着强大的势力,一般人,哪里惹得起? 他虽然想救那女人,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看着,没别的办法,只能是任凭她自生自灭。 毕竟,她与自己不过是一面之缘,萍水相逢罢了。 如雨点般的锤击从四面八方而来,那些人,下手相当狠厉。 沐千絮依旧不忘记护着阿光,她将自己整个身子都挡在了阿光身前,紧紧地闭上眼,牙齿咬紧下唇,心中暗暗发誓道:“只要还活着,我沐千絮,绝对不放过你们这些畜生。” 不多时,她突然觉得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隐约听见有人,在远处喊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白焱大步跨上前,他半蹲下身子,扶起女子的脸,惊呼道:“少爷,真是沐小姐。” 顺着白焱的声音,董铭成低下头,望着女子惨白的小脸,露在外边的手臂上,泛着大块的淤青,嘴角竟渗着淡淡的血迹。 见她依是倔强地咬着唇,他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神凌厉地扫向众人,视线最终停留在胖男人身上。 “是你动的手?” 声音冰冷不带一点温度,连空气,仿佛都被冻结一般。 胡老板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这男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善茬。 他吞了吞口水,假装镇定地挺直了腰杆,应道:“又来个多管闲事的,是我动的手,你能把我怎样,我可是……”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胡老板的话,接着便听见他‘嗷嗷’地叫唤声。 他单膝跪在地上,仰着头,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看着面前的男人,颤抖着开口:“你,你……竟然有枪?” 忽然意识到什么,胡老板顾不上腿上的疼痛,整个人嚷嚷着求饶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所有人都惊诧地望着这个浑身散发着冷气的男人,他从头到尾,便只说了一句话。 他朝着胡老板下手开枪的那一刻,几乎没有迟疑。 董铭成蹲下身,轻轻地将沐千絮抱起,“阿焱,把那人扶上车,去军区医院。” “是,少爷。” 沐小姐拼了命要救的人,绝对不能轻易死掉。 幸亏他与少爷恰巧路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少爷对沐小姐,还是很在乎的…… 他虽只见过沐小姐两次,可并不觉得她哪里差劲呀,反倒还挺可爱的,白焱心想着,肯定是少爷要面子,嘴上不敢承认。 董铭成坐在车上,内心忽然变得烦躁,他撇过脸,看着肩上靠着的这张小脸,眉头紧紧锁着,他的眼底莫名地多了一分心疼。 069真情假意 仙乐门门前,瞬时乱做一团。 殷桓望着从身前开过的那辆黑色老爷车,若有所思。 沐小姐,他若是没听错的话,那女子,确实为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更让人意外的是,她竟然认识军阀的人,虽然救他的男人,自己并不认识,但是,他却认识男人手中的那把新式手枪。 看来,他还是小看了那女子。 想着,他转身离开这喧闹的地方,他必须让人好好查一查,那一男一女究竟是什么人。 近段时间来,段家的瓷器生意有些起色,却还不足以在阮京立足。 在这繁华的城市,做瓷器生意的商人不下十家,要想垄断整个行业,他必须在人际关系上下足了功夫。 暖玉的事情,是一个意外。 陆局长原本答应帮自己,可到头来,却寻了个晦气。 人家是官,自己是民,殷桓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往自己肚里咽。 军区医院,位处东甫白桐街道与南城暮云路交界处,是阮京最大的一家军区医院。 车子一路飞奔,朝着这边赶来。 沐千絮吃力地睁了睁眼,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架了一般。 目光对上董铭成的眼,她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你怎么会在这里?阿光呢?” 董铭成伸出的手,僵直地放在她面前,面色不悦地看着她:“死了。” 阿光死了?怎么会这样? 沐千絮抿着嘴,嘴唇泛白,上面起了不少干皮。 她强忍着疼痛,使劲推开董铭成的手,“不行,我要去见他。” 说完,她身子艰难地往车外挪了挪,抬起一只脚就要跨下去。 董铭成眯起眼,眼中神色冰冷到极点,他抬手,摁住沐千絮的肩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而且,还是个男人。 难道在她眼里,自己的命不比那男人重要? 他突然很想甩手离开,不愿意再管面前这个女人。 女子倔强地瞪着他,眼眶微红,那模样,让董铭成的心,揪得微疼。 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身子往车身里凑了凑,搂住她的腰身将她抱起,“你放心,人已经送到病房里,你要想见他,就别乱动。” 说着,他暗暗打量怀里的人,这女人真是够折腾,都伤成这样了,还这么有劲。 沐千絮对上他的眼,收起拳头,“你没骗我?” “骗你便不会救你。”他抱着她,大步走向一楼诊室。 旁边抬着担架的两个小护士面面相觑,时不时偷瞄一下男人俊逸的侧颜。 沐千絮垂下眼,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救我?” 她早就给这个男人贴上了狂妄自大,小心眼的标签,他从来都是冷酷得像一座冰山,有时候甚至拽得不可一世,说实话,自己打心眼里就看不上这个男人。 同样的,他应该也见不得自己好才对。 “你要是死了,我娶谁。” 070炮灰哥哥 该死的,他都说了些什么。 话音一落,董铭成便后悔了。 然而,他脱口而出的话,在沐千絮听来,却又是另一个意思。 她翻了翻白眼,冷哼道:“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想让我活着折磨我,那你还不如让我死了一了百了。” 董铭成额上多了几条黑线,这女人会不会想得太多了些。 笑话,娶她?下辈子都不可能。 他虽然无法解释自己方才一时情急说错的话,但他告诉自己,救她,不过是看在沐老爷子的面子上。 军区医院的医生,都是从外洋留学回来的,医术自然不在话下。 得知沐千絮受伤的消息,沐家上下匆匆赶来。 沐千絮努力地撑着脖子,看着病床前站着的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爷爷,我真的没事。” 她现在这样,跟全身瘫痪的人,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小腿骨折,皮肤多处擦伤,而已。 可爷爷,偏偏连动都不让她动弹一下。 “什么叫没事,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别逞能,你非不听。”沐老爷子心疼地念叨不停,眼神掠过她腿上缠着绷带的地方,转过头骂道:“昊儿,你连你妹妹都看不住,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对得起你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 气氛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沐千昊幽怨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暗道悲催。 他冲着身侧的沐二叔挤了挤眼,请他赶紧救场。 沐二叔见状,上前扶起沐老爷子,“老爷子,所幸千絮身子没什么大碍,你也别责怪他兄妹二人了。” “我哪是责备他们,我是心疼絮儿。” 沐老爷子心上也不好受,上回撞到头就让他大半个月没吃好睡好,这回这么一闹,看来,得让她早些与董家那小子订婚,好收收性子。 他摇着头,唤了沐二叔与他一块儿去医生诊室。 病房内,只剩下沐家兄妹二人。 沐千絮用手撑起身子,手腕扯着胳膊有些疼。 “别动,我来。”沐千昊大步跨上前,取了个枕头替她倚在腰后,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沐千絮看着他严肃的模样,兀自‘嘿嘿’笑了两声。 “哥哥。”她一脸谄媚地开口。 每当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沐千昊就知道,这丫头又有什么事情,有求于他了。 不过,他实在有点儿受不了她一脸坏笑的样子,忍不住出声戳穿她:“你想问那个叫阿光的男人?” 沐千絮立马伸出大拇指,冲他点了点头。 “他还好吧?” “已经脱离危险,不过,还得在医院多待一段时间。”沐千昊坐在她身旁,将手中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他没有问关于那个阿光的事情,这是他与妹妹之间,从小到大养成的默契。 小妹虽是任性了些,但是做事懂得拿捏分寸。 舍命救下一个人,说明,那人值得她这么做。 相反,他倒是对另一件事情比较感兴趣。 071绝非好人 沐千昊身子前倾,坐在她一侧单手撑着下巴,显露出俊美的侧脸。 他盯着沐千絮的眼睛,柔声开口:“我很意外,他会救你。” 那日在沐家,他就非常清楚,董铭成不喜欢千絮,这种不喜欢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 沐千絮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脆甜脆甜的。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甚是好看。 “他救我,不过是想让我欠他一个人情,哥哥你别多想,就他那种人,绝非好人。” 不管怎样,沐千絮始终觉得,那人救她,一定是另有企图。 反正她已经想过了,大不了下次见面,跟他说一声谢谢,之后互不相欠。 军区医院门口,一处不显眼的角落。 男子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有意无意地瞄了下二楼最左边的位置。 白焱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去,那不是沐小姐病房的位置吗? “少爷,咱们要上去看看吗?” 他出声问道,少爷心里想什么,他着实不清楚。 既然救了沐小姐,那就是她的救命恩人,怎么搞得跟做了亏心事一般? 董铭成沉默不语,一双眸子幽暗深邃。 他转身,钻进了一旁的黑色老爷车。 “走吧。” 那女人,有她的家人陪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犯不着自己为她担心。 不,不是担心。 董铭成不愿承认,心中涌现的那份悸动,是对沐千絮的担心。 不过是个野蛮,肆意妄为的女人,自不量力也就罢了,还非要自己去送死。 否则,也无需自己亲自动手。 他又暗自嘲讽了自己一番,本该冷血无情的他,居然也会插手管人闲事…… 不多时,车子缓缓起步。 “等等,等等!” 隐约听见女子焦急地呼喊声,白焱扭头看向车窗外。 果真是有人挥着手中的方巾,往这边跑来。 他赶紧叫司机熄了火,回头看着车后座的人道:“少爷,是清雪小姐。” 董铭成微微点点头,白焱会意,下车替他开了车门。 他望着不远处迈着小步子跑来的女子,面容姣好,梳着洋式发髻,一身浅色衣裙,显得身姿绰约,娇俏动人。 “小雪,你怎么来了?” 他伸出手,扶住沐清雪,唇角浅浅勾起,不再是板着一副冷脸。 沐清雪口里喘着气,将自己温热小手放在他的掌心,“铭成哥哥,谢谢你,救了堂妹。” 她嘴上说着,眼中露出无比的诚意。 然而,心上却忽然生出一根尖刺,刺得她生疼。 “小雪,你与我不必说这些客套话,她既然是你堂妹,救她也是应该的。”董铭成抬手,替她拂去额上凌乱的发丝,关切地问道:“倒是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一定会帮你。” 他前几日才知道小雪家中的状况,淮江的宅地已经卖了,如今只能投靠在阮京沐家。 虽说是同脉至亲,可终究还是寄人篱下。 072见董太太 沐清雪仰起头,明亮的双眸闪现深深的笑意:“铭成哥哥,还真有个忙想让你帮我。” “你说。” 沐清雪转溜了两下眼珠子,“我想见见董太太。” “想见我妈?”董铭成蹙起眉,眸中的神色让人难以捉摸。 半晌之后,凝视着沐清雪期盼的目光,他沉吟着开口应道:“好,我来安排。” 说完后重新回到车上,眉间的冷然又加重了几分。 沐清雪站在车外,微笑着目送车子离去。 身下,她握紧了双拳,眼中亮起一束志在必得的光芒,稍纵即逝。 阿光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初冬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照射在床上。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喉咙里就像被火灼烧过一般,又干又哑。 强烈的光线打在他脸上,他缓缓地睁开眼,觉得刺眼又赶紧闭上。 “你醒啦!” 银铃般的女声从身侧传来,阿光猛地一惊,手指微微动了动。 他不得不再一次睁开眼,想看看清楚,到底是谁在跟他说话。 眼前站着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姑娘,长相清秀,扎着一个辫子放在身前,穿了一件浅色花袄子,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十分可爱。 阿光迟疑地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极了。 “你是……” “我叫绯月,是我家小姐安排来照顾你的。” 绯月左手端着水杯,另一只手缓缓地托起他的后脑勺,边说着,边给他喂了两口水。 许是呛着了,阿光咳嗽几声后,问道:“是救我的那位小姐吗?” 绯月点点头,替他掖了掖身上的被子。 “这里是军区医院,没人有能找你麻烦,你就安心地把在这儿把伤养好,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一声就行。” 军区医院,阿光错愕地愣了愣神。 他很清楚,这地儿是有权有势有钱的人看病来的地方,听说,里面的医生都是留过外洋的,本是大得很。 曾经有几次,他拉黄包车从这儿经过,见到进进出出最多的,是那些穿着军装的士兵,亦或是巡捕局的人,鲜少有普通老百姓能来这里看病。 只是,以他目前的窘境,根本就负担不起如此高额的诊费。 他很想起身,然后离开这里。 绯月瞧见他的动作,赶紧放下手里的毛巾,将他重新按到病床上,“你这是要去哪儿?你身上的伤都没好,别乱动。” “我……” 阿光被她念叨了一顿,脸涨得通红,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奈何他怎么用力,都抵不过绯月的力气大。 他只好乖乖地仰躺在病床上,算是妥协。 “怎么?还想去仙乐门找你的倩倩?” 073愿不愿意 彼时,戏虐的声音响起,沐千絮倚靠在门沿上,环抱着双手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床上的人。 她从身旁拿出一个拐杖,腿上缠着的绷带还没拆,医生说还需再过两日。 阿光望着门口,一瘸一拐朝着自己走来的女子,长长的黑发散落下来,衬着她精美的五官,纤瘦的身子套在大号的病服里,显得略微有点滑稽。 绯月扭头看了她一眼,赶紧从病床一旁绕过去扶住她,“小姐,你怎么来了?” “绯月,辛苦你了。” 沐千絮笑着应道,待坐下后,把手中的拐杖递给了她。 方才自己也瞧见了,绯月这丫头与阿光相处得还算融洽,也怪不得她当初自告奋勇地说要照顾阿光。 阿光长得五官端正,即便脸上有不少淤青,却也掩藏不住他的本质。 兴许是他在外拉黄包车的缘故,日晒雨淋地,皮肤比其他人要黝黑不少,然而配着他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竟更显得有男人味一些。 绯月听着她话中有话,唰地一下红了脸。 她低下头,不停地扯着手里的手帕,小声开口:“我先出去了,你们聊。” 沐千絮笑着看她跑了出去,暗道这丫头脸皮薄,自己都没说什么,便一下就开溜了。 绯月与关婶是同乡,自幼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关婶见她可怜,便自己做了主,带着绯月回了沐家。 那一年,绯月五岁,沐千絮六岁。 同是女孩,没有任何代沟,也幸好有了绯月的陪伴,沐千絮渐渐忘却了奶奶去世的难受,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 虽然绯月是丫鬟,可沐千絮从未真的将她当做丫鬟过。 她想过,日后一定要替绯月找户好人家的男子。 想到这,沐千絮心尖微微有些酸楚,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暖玉。 遇人不淑,应算是暖玉这一生最大的悲哀。 她平静地看着阿光,见他正疑惑地盯着自己,便轻声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救你?” 阿光没有说话,眼睛却眨了两下。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很陌生,除了隐约能辨认出,她就是那天冲出来救了自己的那个人,别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沐千絮看出他的迷茫,淡然开口:“我认识暖玉。” 她没有说太多,只是简单地告诉阿光,她是认得暖玉的。 “原来你是暖玉小姐的朋友!” 阿光有些激动地张了口,脸上的表情也显得讶异。 片刻之后,他眸色沉了下去,面上多了几分悲戚,“暖玉小姐她是个好人,只可惜,年纪轻轻就去了……” 说到最后,话语中夹杂着哽咽,沐千絮瞬时松了口气,看来,救下他并不是毫无理由,起码他还能记得起暖玉的好来。 阿光眼底流露出来的真情,不像作假。 她当即又接着说道:“我是东甫沐家的小姐,从今天起,你便跟着我,不用再去拉黄包车,就当做还我救你的恩情,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074心知肚明 这话,听起来像是询问,可再往深处想一想,竟是没有让人回绝的余地。 阿光诚恳老实,自然有恩必报,他不说话,算做是默认下来。 他本就是个干惯了粗活的人,再苦再累也无所谓,唯一让他挂心的,只有倩倩。 沐千絮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挑了挑眉,开口问道:“她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担心她?” 声音很淡,不带任何情绪。 阿光一怔,咬着下嘴唇,最后挤出一个字:“是。” 沐千絮佩服他是个实实在在的痴情种子,但是又不得不感叹他这个木鱼脑袋。 时过境迁,许多东西早就变了,他却还死死地守着一个人,一个诺言。 到头来,得到了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她叹息着摇摇头,“若是心里有你,救你的人本该是她。” 沐千絮不想点得太破,兴许阿光能够想得明白。 从头到尾,倩倩只不过是一个看客,而已。 如果自己不冲出去,阿光定然是死路一条。 “不,倩倩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心里是有我的,只不过,被胡老板逼迫罢了……” 阿光躺在床上,嗓音一颤一颤显得激动无比,他握紧了两侧的拳头,企图想要替倩倩解释。 然而,话说到后头,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没了底气。 沐千絮不同他争辩,她站起身,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转身,拄着拐杖离开了这间病房。 仙乐门,一如既往地歌舞升平。 那日门口发生的一切,仿佛就像过去很久一样,无人提起。 后台的化妆间,兰心推了推左手边坐着的人,言语中满是关切:“倩倩,阿光已经好些天没来了,怕是伤得不轻,你看要不要去看看他。” 倩倩抬起的手微微抖动着,手中的眉笔险些戳到眼睛里。 她恼怒地将眉笔扔到台面上,身下翘起二郎腿,开口道:“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我,我还盼着他日后别再来给我添麻烦,胡老板那儿是没戏了,害得我还得重新找个金主。” 兰心皱起眉,这倩倩说话,是愈发没有分寸了。 阿光被打,不还都是为了她,她倒好,撇得一干二净。 “那天带走阿光的男女,你认得吗?”兰心忽然记起什么,扭过头问道。 “不认得,阿光在阮京没什么朋友,身边顶多也就与几个拉黄包车的人熟悉。” 倩倩摇摇头,停下手里的动作,紧接着又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记得拿枪打伤胡老板的那个男人,长得英俊帅气不说,看起来还像是个军官。” 说到这,她的眼底平添了几分仰慕的神色。 兰心无奈地叹口气,她知道,多说无益。 霏玲姐的出现,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她单手插着腰,尖着嗓子嚷道:“你俩不化妆,嘀咕啥呢?” 075积点口德 倩倩赶紧迎上笑脸,起身站到她身旁,一副神神秘秘地样子。 “霏玲姐,听说三爷最近跟军阀走得近……” 这事儿并非空穴来风,她也是仙乐门的客人嘴里套出来一星半点。 秦三爷在阮京是势力并不容小觑,就连巡捕局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然而东、南、西、北四大军阀在任何人眼里,向来都是可望而不可及,他们从不参与城中任何纷争、械斗。 即便如此,也丝毫不能动摇军阀在阮京,乃至东三省的地位。 他们的存在,是权势、武力最权威的象征。 因此,但凡是谁,想要得到军阀的庇护,那堪比登天还难。 倘若仙乐门有了军阀做靠山,那日后再有机会找个军官嫁了,当个官太太,也未尝不是好事情。 霏玲姐面上稍稍有些动容,她伸出食指戳在倩倩的脑门上,骂道:“一天到晚就知道打听些有的没的,你们几个,趁着现在年轻,得多给自己个留条退路,别瞎指望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人,免得将来,走了暖玉的老路子……” “非是要拿我与她比个什么劲,一个死了的人,晦气。”倩倩摸着额上被戳痛的地方,撅起嘴,满脸的不服气。 暖玉就是暖玉,脸皮子薄,注定干不成大事。 可自己跟她不一样,能屈能伸不说,还懂得察言观色,否则,也不会把那些个老板哄得心花怒放了、 比起倩倩,兰心是个难得耿直的姑娘。 她实在听不下去,便出声打断道:“死者为大,倩倩,你就多给自己积点口德吧。” “口德?口德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倩倩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从一个精致的铁盒里挑出一支口红,在唇上轻轻涂抹一下。 她抿了抿嘴唇,一张樱桃小嘴立马变得娇艳欲滴。 “兰心,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天真单纯,还是太笨太傻。” 兰心白了她一眼,“我这叫人性使然,你不懂。” “人性使然,霏玲姐,你瞧瞧她这跟我卖弄学识来了。”倩倩掩嘴嗤笑起来,丝毫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反而是一旁的霏玲姐,就静静地看着她俩,似乎从她们身上,找到了一丝自己当年的影子。 她活了大半辈子,早看透了许多东西,不得不说,如今的倩倩真的很像她。 可是,那又如何,她失去的东西,是将整个后半生赔上,都弥补不回的。 —— 南街,大榕树旁,有家名叫‘素简’的中餐厅。 在这个年代,能来这里的,大多都是一些名媛小姐,或是官家太太,普通老百姓顶多就是在玻璃窗外看上两眼。 外头下着毛毛细雨,餐厅门前,一辆黑色老爷车稳稳停住。 司机赶紧撑开伞,绕到右侧车门,请了里边的人出来。 “太太,到了。” 076什么关系 身披貂绒的妇人,从车上款款走下。 她的容貌被大伞遮去,脚下一双黑得发亮的女士皮鞋,仍旧能辨别出,她身份不寻常。 这时,餐厅的小厮殷勤地打开门,请她进去。 身着华贵的妇人,看起来约摸三、四十岁的年纪,许是岁月对她太好,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纤细的弯眉,一双凤眼炯炯有神,往那儿一座,举手投足间,尽是风韵贵气。 沐清雪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觉得,她应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伯母您好。” 她站起身,温婉热情地打了招呼,努力地让自己做得完美一些。 贵妇人抬眼看了她一眼,心中未有预料的欢喜,反而平静得有点吓人, 她脱下身上的貂绒,递到小厮手里,“小哥,麻烦替我挂起来。” “好的,太太。” 小厮小心翼翼地抱起衣服,退了下去。 包间内,就剩下两人,贵妇人在沐清雪对面的位置坐下,她看了一眼窗户外,目光停留在女子的脸上,微笑着开口:“你就是沐老爷子的孙女?” 早上铭成给她说起的时候,她还略微有点吃惊。 不过,她的确也非常想见见这个沐家千金。 董太太上下打量着对面的人,模样瞧着还不算差,给人一种弱柳扶风的感觉,太过柔弱了些,若是配自家儿子的话,她倒以为稍稍有点勉强。 可惜两个孩子早有婚约,她还能说什么呢。 人品性子好的话,也算是满足了。 沐清雪端着茶杯的手忽的一顿,眼中泛起一丝喜色。 但是很快被她隐下去,她柔声应道:“伯母,我是老爷子的侄孙女,您可以叫我清雪。” 原来,董太太未见过沐千絮,倒是出乎沐清雪的意料。 “侄孙女?不是亲孙女!”董太太眉头蹙成一团,声音中夹杂着浓浓的诧异。 刚才应是没有听错,这女子亲口告诉自己,她并不是自己要见的那个人。 至于她叫什么,这些都不重要。 沐清雪的脸上闪过几分尴尬,却还是诚实地点点头。 “太太,铭成哥他……没跟你提起过吗?” 她连称呼,都立即换成了太太,毕竟,她不愿让董太太觉得她没有教养。 当下,董太太不免对自己儿子有了怨气,明明告诉她,约她见面的是沐家千金,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换成了沐老爷子的侄孙女。 董太太不是普通人,她是董督军明媒正娶的太太,又是董铭成的母亲,论涵养,论修养,绝非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即便心上再多不悦,却不会在面上表露出来,不像眼前这女孩子,方才她脸上的懊恼,自己可是尽收眼底。 “沐小姐,你与铭成是什么关系?” 董太太轻轻放下茶杯,说起话来,云淡风轻。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是第一个出现在儿子身边的女子,且关系并不一般。 077保持距离 直接了当的问话,让沐清雪的小脸瞬间‘唰’一下变得通红。 她羞涩地低下头,小声答道:“我们只是……是朋友。” 在董太太面前,她时刻保持着小心翼翼,不敢说错一个字。 “朋友。” 董太太念叨着,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雨渐渐停了,街上陆续多出许多行人。 忽然她站起身,“沐小姐,我还有事,咱们改日再聊。” 随即,她挥手唤来侯在门外的小厮,替她取了貂绒过来穿上,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 沐清雪错愕地看着突如其来的一切,猛地回过神,焦急地赶了出去。 “太太,等等。” 她没想到,与董太太的会面,竟会这么快就结束。 许是听见了她的呼声,董太太停住脚,扭过头看着她,“对了,我得提醒你一下,铭成过不久便订婚了,沐小姐你还是与他保持点距离的好。” 之后,未等沐清雪搭话,她径直走下了楼梯,不愿多待一秒钟。 沐清雪羞恼极了,董太太这是在给她敲警钟吗?什么叫与铭成哥保持距离? 不,她不会就此妥协,董铭成是她沐清雪认定的男人。 她很早就发过誓,一定要嫁入董家,成为他的妻子。 秋风瑟瑟,转眼便到了十月初十。 沐千絮算算日子,自己陪着阿光在医院一待就是半个月,她本想早点回家的,但是,又担心阿光那傻小子趁她不在,万一跑掉了,岂不白费了当初救他的心思。 好在,阿光恢复得不错,身子骨硬朗如初。 沐老爷子一大早就同沐二叔去了商会,听说,商会正在进行会长选举活动,意义非凡。 为了这事,沐千絮是软磨硬磨,好不容易才劝说老爷子去参加,不用来医院接自己出院。 不过,出院这种喜事,自是少不了一个人。 那便是闵彪。 沐千絮曾特意嘱咐过,千万不要让斧头帮的人知道,她受伤的消息,否则,指不定要惹出多大的事情来。 她行事一向低调,可不能因此坏了规矩。 所以,闵彪见着她,眼中都带着浓浓的哀怨和心疼。 他用指尖轻点沐千絮的鼻尖,开始唠叨起来,“以后,遇到麻烦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或是斧头帮的兄弟,有我跟阿爹替你撑腰呢,看谁还敢欺负你。阿爹刚知道你受伤的事情,还是在咱斧头帮的地盘上,险些把我揍一顿。” “是,是我连累阿彪哥了。” 沐千絮努力地让自己憋着笑,却又实在忍不住,谁让阿彪哥此刻像极了一个怨妇呢! 闵彪板着脸,假装生气地看着她道:“絮絮,你得答应我,从今往后,不能自己去干这么危险的事情。” 他的表情相当严肃,沐千絮鼓着一双铜铃大眼,小手捧起他的脸,再凑到他眼前,认真应道:“我知道了,不过,阿彪哥你能不能答应教阿光一些防身的本事?” 078无能为力 许是凑得太近,她的整张小脸在闵彪的瞳孔中慢慢放大。 他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微弱的喘息声,和鼻尖喷出的温热气息,让他全身的血液禁不住沸腾起来。 他很想往后退一退,奈何她死死地捧着他的双颊,令他动惮不得。 不多时,见闵彪的俊脸涨得通红,沐千絮这才满意地松开手。 “你是说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子?”闵彪瞟了一眼站在车外的阿光,眼中带着鄙夷,“我可以给你挑几个更灵活,手脚麻利的兄弟,何须在这笨小子身上下功夫?” “不,我只想留下阿光。” “非他不可?”闵彪见她坚持,面色变得柔和。 沐千絮果断的点头,应道:“是,其他人我信不过。” 除了信任,到底还有没有别的原因,恐怕只有沐千絮自己知道了。 毫无悬念,闵彪妥协地答应她的要求,尽管他很不看好那呆小子,但是,絮絮想做的,他几乎不会阻拦。 也因此他又被沐千昊无情地打趣了一番,“我说阿彪啊,她万一哪天想要天上的星星,你八成也会想尽办法替她摘下来吧。” 沐千絮听了,怒瞪着他道:“大哥,阿彪哥他又不是你,你应感谢阿彪哥,倘若不是他帮你分担,这些活本都该你这个亲大哥来做的。” 说风凉话谁不会,好歹他也是他们的兄长,怎能老是欺负阿彪哥。 看着哥哥此时嘴角抽搐的模样,她怎么就这么得意呢! 闵彪也不搭话,瞧着他俩一来一往互呛,‘嘿嘿’低声笑起来。 南桐军区,诺大的办公室内,一片沉寂。 董铭成笔直地站立在书桌前,定定地看着面前正埋头工作的男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并未抬头,他沉声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是,仇叔,你得帮我。” 董铭成依旧望着那被他称作仇叔的男人,朗声应道。 仇于光停住手中的钢笔,缓缓抬起头,额头上以及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 他满脸无奈地朝着董铭成摊了摊手,“你父亲早就给所有军区下了命令,任何人不能干涉你的调令,铭成,这件事情,我也无能为力。” 不得不承认,董方白是四大军阀中军衔最高,权力最大的人。 即便其他三位督军分管南桐、北城、西关三大军区,各有各的军队、制度,但是,董方白是总督军,这是不争的事实。 同样是带兵打仗,上阵杀敌,一身荣耀皆是靠着枪林弹雨换回来的,就算有个别对董方白不服气的,那也只能在自己心里想想或是暗地里使点小绊子,没有谁会愚蠢到跟他明面上对着干。 别人指的,仅仅是别人,不能算上仇于光。 他曾经是董方白的旧部,当初他这条命都是董方白救下的,后来得到提拔,才一步步坐上今天的位置。 079空手而归 仇于光是个军人,他对董方白,永远都只有忠诚,和无条件服从。 哪怕身份变再多,这一点,始终不会变。 董铭成黑下脸,满眼的焦躁。 他猛地将双手撑在桌面上,声音低沉地开口:“可是仇叔,淮江军部战事告急,我必须得赶回去,你只管在我调令上面签字,我父亲那边我来跟他说。” “铭成,你先别着急,淮江的情况我都知晓了。”仇于光眯起眼,说起话来,声音浑厚有力,不疾不徐,“咱们这边已经派了几股精锐小分队前去支援,所以,你就安心待在阮京,上回听你父亲说,你这趟是回来结婚的,这是好事情,是大事情,得摆在第一位喽。” 说着,他身子往前一凑,伸长了手臂在董铭成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 话题很快又转到了婚事上面,董铭成忽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奈。 他父亲为了逼他成亲,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手段愈加高明。 仇于光暗自打量着他,见他一副吃瘪的模样,心中暗爽。 先前没少听说这小子在前线的丰功伟绩,后来调任到淮江军部,行事作风颇有董督军当年的风范,处事狠厉、果断绝不输给他的父亲。 难得见到他碰钉子的时候,要是被宁和那臭小子知道,定会笑翻了去。 半晌过后,董铭成收回手,重新笔挺地站立。 “仇叔,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陈副官,替我送送董少爷。” 等董铭成离开后,仇于光松了口气,总算是把他给弄走了,想一想,老董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白焱一直侯在门口,耷拉着脑袋来回不停走动。 突然,一双熟悉的黑色皮鞋出现在他眼底,他猛地抬起头,险些撞到来人的身上。 他瞧见董铭成脸黑到不行,问道:“少爷,仇督军签了吗?” 董铭成不答,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从他身旁走过去。 白焱尴尬地一把扯过身后的陈副官,“陈副官,你给我说说,我家少爷这是咋了?” “那个小白啊,董少爷他八成是在督军那碰了壁,你待会儿别搁他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副官是个老实好相处的人,三十出头就已是副官,显然也是有两把刷子。 他将白焱扯到一旁,小声嘀咕起来。 白焱瞬时了然,谢过他之后,小跑追上董铭成,一同走出了南桐军区。 车上,白焱几番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尤其是看到少爷冷若冰霜的脸,他感觉胸口隐隐地疼,手上握着方向盘时不时抖两下。 “你有话就说,没有,就给我好好开车。” 董铭成抬了抬眼,这小子透过后视镜偷瞄他,算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以为自己瞎的吗? 白焱心虚地扭了扭脖子,喉结滚动两下之后,才弱弱地开口道:“少爷,查……查到那位姑娘的消息了。” 080我亲自查 “停车。” 董铭成双眼猛地睁开,声音萧冷却夹着一丝欣喜。 白焱一脚踩下刹车,车子‘吱’一声稳稳停在路旁。 他回过头,不解地看向车后座的人,“少爷?” “她在哪儿?” “谁?”白焱一脸迷茫。 跟在董铭成身边久了,白焱偶尔会出现意识迟钝的想象,他悄悄找过西医替自己看看,不过,医生说,他那是神经敏感,只要情绪稳定,这种症状自然而然会消失。 他当时半信半疑,以为医生在糊弄他。 后来想想,才明白多半是少爷的问题。 董铭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方才你说找到那姑娘了,她人在哪儿?” 白焱顿时醒悟过来,眼神开始变得闪躲。 少爷的手还拽着他的胳膊,他实在害怕,下一秒,这条胳膊就废了。 “快说。” 董铭成明显有些不耐烦,催促道。 白焱只好硬着头皮,声音如蚊子般细小,“你要找的那位姑娘,叫暖玉,她……她已经死了……” 说完,便垂下头,不敢去看身后的人。 “死了?”董铭成眯起眼,眉头死死地拧在一块儿,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地慢慢收紧,“告诉我,怎么死的?” 他不相信,她那么美好,倔强的一个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死掉。 甚至,都来不及跟自己再见上一面! “跳楼身亡。”白焱强忍着手臂传来的疼痛感,神色严肃地开口:“其中细节,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出事之前,曾是西关仙乐门的当红舞女,少爷,需要继续查下去吗?” 他本是象征性问问,想不到,到头来少爷要找的那位姑娘,竟然是个舞女,且还是已经去世的人。 所有的努力,等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查!” 然而,得到的答案,让白焱有些出乎意料。 董铭成一脸阴沉,他慢慢地送开手,将身体后仰靠在车后座上,闭上双眼幽幽开口道:“我亲自查!” 少爷亲自查? 白焱的瞳仁中写满了大大的震惊,他实在搞不清楚,少爷究竟意欲何为。 一个女人而已,吩咐一声,自己便可以安排下去,哪里需要他亲自去查。 除非,这女子于少爷而言,十分重要…… 下一秒,白焱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到,赶紧发动车子,往东甫街道方向驶去。 此时,另一辆黑色车子停在沐家老宅的门口。 沐清雪站在厅前,立即迎上前去。 等沐千絮从车上走下来,她便拉住她的小手,满脸欢喜地开口:“堂妹,来,让我好好看看,可算是恢复了。” 沐千絮伸手将沐清雪搂住,“清雪姐,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身后,男子挺拔壮硕的身姿,以及英气逼人的五官,瞬间吸引了沐清雪的注意。 她从沐千絮身旁绕过,而后问道:“这位是?” 081不明物体 沐千絮得意地挽住闵彪的手,“他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阿彪哥。” “原来是他。” 沐清雪笑得典雅,全身上下无不透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闵彪随意地瞟了她一眼,很快又将视线挪回,重新望着沐千絮,“走吧,我们先进去。” 许是捕捉到他眼底的一抹不屑,沐清雪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再看看他面前的女子,笑靥如花的模样,一种难以描述的妒忌正慢慢地从她心底升起。 宽敞的院落,看起来与往日有些不同。 沐千絮踏进步子的那一刻,目光便全部落在了面前整齐摆放的几只大木箱子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人,不解地问道:“哥哥,咱们家什么时候成了货仓?” 然而,沐千昊同样是一脸疑惑,他摊开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早上出门时,还不见这几个玩意儿。”他围着那几个大木箱绕了一圈,木箱四面被钉子盯得死死的,根本打不开。 于是,冲着里头喊道:“关叔,你过来一下。” “哎哟,大少爷,小姐,阿彪少爷你们回来了!” 不一会儿,关叔从屋里匆匆走出来,身前围着一块围兜,双手还沾着些许面团,“知道小姐今天出院,便想着今天露一手,给她做暧吃的南瓜饼。” 听到这,沐千絮整个人乐开了花,咧着嘴,忽的一下从闵彪身旁就跳到了关叔的身边,抱着关叔的一只手臂晃来晃去,撒起娇来:“就知道关叔你最好了,说的我嘴都馋了。” 沐千昊满眼宠溺地摇摇头,这丫头成天就惦记着吃,从来就不先关心关心正事。 他指着地上摆放的木箱,“关叔,这些是什么东西?” “噢,对了,你瞧我这记性。”关叔猛地一拍脑门,额头上瞬时沾上不少白色面粉, 他走上前,左右看了看,最后停在靠最右边的箱子面前,将顶上的箱盖轻轻打开。 “下午两点钟左右,有个自称是小姐朋友的年轻人过来,领着这些个东西,非要我收下,老爷子同二爷去了商会,清雪小姐那会儿在休息,我便没去打扰她。” “所以你就收下了?”沐千絮皱起眉,暗自揣测关叔口中的那个自称是她的朋友的人。 “哪能,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我怎么敢收!”关叔站起身,有条不紊地说着。 木箱内层,盖着厚厚的软纸。 当关叔将它轻轻拨开来,所有人都不禁愣住。 这里头,竟然装着有瓷器。 紧接着关叔又道:“那人也不管,吩咐人把东西全部放咱们大院门口,便啥也不说走了。我寻思着这东西也不便宜,指不定真是小姐的,所有才将它们搬了进来。”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沐千昊来了兴致,他弯下身,从箱子里小心地拿出一件瓷瓶,细细打量起来。 082出手阔绰 瓷瓶外观精美,尤其是在阳光是照射下,更加夺目。 瓶口为花边口,折沿束颈,颈上两边有把耳,肩上贴塑四朵牡丹花开,栩栩如生。 纹饰高贵典雅,旁边以无数绿叶为辅,花纹繁缛,颜色缤纷。 “上好的粉彩双耳瓶。小妹,你眼光见长啊!” 沐千昊忍不住夸赞起来,他对瓷器虽是略懂一二,但起码的好坏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这几大箱子加起来,怕是价值不菲。 沐千絮撇着嘴,淡淡出声道:“这不是我买的。” 她根本就没有买过瓷器,即便是买了,也不会趁着自己不在家,让人给送过来。 她想,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不是你买的?那更不会是我。”沐千昊见她神色怪异,立即否认道。 他在军政处工作时间并不长,几乎不与其他商人打交道。 等等,前些日子,小妹让他查过一个商人,做的就是这瓷器生意。 沐千昊眸中闪过一抹不明的意味,视线停留在沐千絮身上。 “小妹……” “我记起来了,那人殷家瓷行的殷少爷。” 沐千絮说着,撇过头,躲开他的凝视,径直进了前厅。 哥哥是个精明人,她知道,他应是猜出来了。 她最初也并不确定,自己与殷桓不过只见过一面,想不到,他出手如此大方。 那日,在仙乐门门口,他可压根不管自己死活,与其他看客一样,躲得远远的,如今倒好,见自己平安无事,他竟觉着他俩是朋友了。 自以为是,是殷桓的特征之一,凡事按着他的想法来,哪里管别人心中想什么。 一如暖玉,二如她。 不过,殷桓他错了,她是沐千絮,不是暖玉,不会任由他将自己搓扁搓圆了。 他们几人当中,应数阿光最为吃惊。 刚才听见小姐说,这批瓷器,是殷家商行的殷少爷送来的。 殷少爷,不该是暖玉姑娘相好的那位吗? 暖玉死后,阿光在仙乐门见过殷少爷两回,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不是与别的舞女调笑,便是与人喝酒听曲。 相较暖玉姑娘的真心,殷少爷似乎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阿光眸色暗了下去,他紧跟在沐千絮身后进了客厅。 “小……小姐。”他喊道,对于这个称呼他还不太习惯。 沐千絮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阿光,有事吗?” “没……没有,我只想问问小姐口里提的殷少爷,可是西关石集里街的那位殷少爷?” 殷家瓷行在西关一带小有名气,他曾接过殷少爷两次车,因此记得清楚。 沐千絮一愣,她倒是没料到阿光竟认得殷桓,随即点头应道:“不错,就是那位。” 而后她又觉得自己糊涂了,殷少爷与暖玉相好,在仙乐门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阿光认得他,一点儿也不奇怪。 只是,阿光问这个做什么? 083看穿心思 过了许久,阿光低声开口,嗓音仍伴有些沙哑。 “小姐,这殷少爷不简单,你还是少跟他接触吧,免得他日后打上你的主意。” 一番话,说得诚心诚意,发自肺腑。 沐千絮诧异地望着他,她似乎不太相信,这是从木纳、憨厚的阿光嘴里,说出来的话。 心上免不了有些感动,她眼中的神色柔和下来,微笑着开口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这世上,能占我便宜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 听着像是玩笑话,却掩藏不住骨子里的那股傲娇气。 阿光这才放心的点点头,想来,还是自己多虑了。 闵彪刚踏进客厅,就见沐千絮仰着小脑袋,一脸得意地说着这些话。 他嘴角泛起深深的笑意,眼底的宠溺蔓延开来,这一刻,所有的东西与她比起来,顷刻间黯然失色,而她,周身散发着五彩光芒,很是魅人。 不知何时,沐清雪悄然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痴迷的目光望去,视线落到沐千絮身上。 “阿彪哥,看得出来,你喜欢千絮。” 她柔声说着,却又接着叹息一声。 闵彪被她的声音打断所有思绪,他皱起眉头,不悦地转过脸,“你还是叫我阿彪吧,我并没大你许多。” 那个称呼,是絮絮一人的,换做别人喊来,他听着十分刺耳。 沐清雪面上闪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却又无力反驳,“是,阿彪,你应是知道,过不久千絮就要同董少爷订婚了。” 或许,她可以在闵彪身上下点功夫。 “那又如何?”闵彪睨了她一眼,这话听起来,像是话中有话。 无论絮絮嫁不嫁董家,她始终是自己名义上的妹妹,也是他拼了命都要守护,疼爱的人。 董家那小子日后若是对她不好,他便是抢也要把絮絮抢回来。 沐清雪淡淡地笑着,“那你就从未想过,要跟她在一起吗?” 同絮絮在一起?闵彪的心忽的‘咯噔’一下,神色中闪过一抹慌乱,他明明把心思藏得很好,连絮絮都不曾发觉,为什么沐清雪能看出来? 他不觉得沐清雪是在询问自己,否则,她怎能看起来如此自信? 突然,闵彪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他甚至觉得,这女人的观察力有点可怕,他们不过才见面,就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他下意识地抬手,抓起沐清雪的手腕,沉声开口:“沐清雪,饭可以乱吃,有些话,不能乱说。” 除了对沐千絮,他对任何人,包括女人,都可以粗暴到毫不留情。 这是沐清雪预料之外的事,她红着眼,强忍住手上的剧痛,一声都没喊出来。 她嘴角微微勾起,嘲讽道:“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过是看你太难受,想帮帮你。当然,你也可以不领我这份情,继续用点力,千絮正往这边看过来,兴许,让她误会点什么也不错。” 084高出两倍 沐清雪的话,让闵彪拧紧了眉头。 这个女人,看起来弱不禁风,想不到,心机却这么深。 他立即松了手,回头往沐千絮的方向瞟了一眼,果真见她正咧着嘴,冲自己甜甜一笑。 瞬间,方才的焦躁全部褪去,心窝处变得柔软无比,满是温暖和宠溺。 沐清雪暗自嘟囔道:“莽夫就是莽夫,一点儿也不懂怜香惜玉……” 手腕处被勒得显现出红痕,火辣火辣地疼。 “你记着,不许在絮絮面前乱嚼舌根子。”闵彪黑下脸,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否则,我绝不饶你。” 他知道,沐清雪是个不值得信任的人。 即便她是沐老爷子的侄孙女,沐千絮的堂姐,可是与他,丝毫关系都没有。 这一次,是警告。 那么下一次,绝对不会轻饶。 然而,他越是在乎,沐清雪心中就越是得意,她不由得同情起面前这个,看起来凶狠的男人来,身为斧头帮少帮主,做事情畏首畏尾,甚至连吐露真情的胆量都没有。 她原是以为,闵彪该是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人物才对,如此一来,却连自己都比不上。 与他,没什么好计较的。 她不屑地回道:“你放心,我对千絮的疼爱,不比你少,不过……” “不过什么?” “你比那董少爷,少了几分霸气不说,还不够他有胆量。” 沐清雪说完,意味深长地笑着转身离开,不去看闵彪脸上的神色,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非常难看。 激将法,并不是只对女人有用,对男人,也同样可以。 如同闵彪一般,他生来天不怕,地不怕,在斧头帮中,是让所有人忌惮的人物。 可唯独在一人面前,他总是小心翼翼地,他害怕她难过,更害怕失去。 不得不说,沐清雪字句都戳中了他所有弱点,让他除了愤恨以外,没有任何回击的余地。 尤其是,在听到沐千絮亲口说起董少爷的时候,他心上就如蚂蚁撕咬似的,百般难受。 沐家家大业大,沐千絮暂时没弄明白,那殷桓究竟想做什么。 但是,她从来都不是贪小便宜的人。 换做别人,她铁定会叫人将东西退回去,可是,那人是殷桓。 既然他要自己送上门来,岂有不收的道理。 她喊过沐千昊,一脸坏笑地望着他,“哥哥,又得麻烦你替我跑腿,我心里真过意不去……” 沐千昊白了她一眼,既然知道过意不去,却也没见她放弃任何差遣自己的机会呀。 “说吧,又打些什么鬼主意?” “这批瓷器,按市面上再高出两倍的价格,把钱送到殷家瓷行殷少爷手中,他若是不收,便告诉他,改日见面再亲自与我谈。” 高出两倍的价…… 沐千昊狐疑地走到她身前,一只手摸上她的额头,“小妹,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085主动上门 ‘啪’—— 沐千絮重重地打掉他的手,撅着小嘴道:“我清醒得很,哥哥你照做就行。” “给我个理由。” 沐千昊承认,生意上的事情,他比不上小妹的聪明伶俐和精打细算。 但是,这生意场上的规则,他却是知道。 所谓商人,亏本买卖不做,无利可获不做,同行不做…… 小妹向来精明,这次却出手如此大方,想来其中定有缘由。 沐千絮笑了笑,小嘴轻启道:“我也想学学姜太公钓鱼。”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她想,殷桓一定会对她下的鱼饵感兴趣。 “你呀,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沐千昊伸出食指,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尖,“一会儿让人把那些瓷器搬进来,该放的地方都摆上……” “等等,还有一件事!” 沐千絮出声打断他,“帮我从里面挑拣一部分出来,我想送去董家。” 这是她头一回主动提起董家,沐千昊一时间有点儿难以置信。 他偏过头,看了看身旁的闵彪,见他同是一脸意外,便问道:“小妹,你确定是要送去董家?” “是董家没错。” 沐千絮撇着嘴,她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这两个人至于那么吃惊吗? 董铭成虽然可恶,但是,他救了自己和阿光,这是不争的事实。 闵彪沉默不语,眉心紧紧锁着,脑中反复思量着沐千絮的话,他强忍住心上突然生出的妒意,抿了抿嘴开口道:“絮絮,我陪你去。” 他很想会会那位董家少爷,不为别的,而是想证明自己,并不输给那人。 晌午过后,沐千絮领着一行人悠哉悠哉地到了董府门前。 年轻的小厮打开门,看着眼前年纪不大,穿一身粉色短袄衣裙,面容精致可爱的女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由得红着脸羞怯地问道:“请……请问你找谁?” 沐千絮走上前,将双手插在腰间,往门口一站,姿势相当怪异。 她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我找董铭成,你让他出来见我。” 说完,牟足了劲咳嗽两声,往一旁吐了一口唾沫,之后还不忘‘吧唧’两下嘴。 小厮见她这副模样,嘴角抽了抽,身子跟着往后退了两步,“你,你是哪家小姐,找我家少爷有……有什么事?” “沐千絮,他知道的。” …… 白焱匆匆推开书房门进来时,里头的人正仰躺在椅子上假寐,他走近,低声喊了一声:“少爷……” “说!”董铭成未睁眼,手指搭在书桌面上敲了两下。 “沐家小姐来了,正在咱们府门口嚷嚷着让你出去见她……”白焱俊逸的脸上闪过尴尬。 方才听小厮来告知说,那是一位长相甜美,言行举止却相当粗鲁的女子。 沐家小姐,董铭成抬上眼睑,问道:“是小雪吗?” 086真不凑巧 白焱面露难色,清雪小姐是大家闺秀,哪能跟粗鲁两个字沾边。 他摇摇头,否认这答案。 董铭成眸色一暗,重新合上眼,随即冷冷开口吐出两个字:“不见!” 彼时,他的脑中已完全被‘暖玉’这个名字占据。 跳楼身亡,当他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他是震惊的,那个倔强、善良的丫头,该是遇到了多大的困境,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匆匆了结自己的性命……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本想找到她,将她接到身边,偏偏命运弄人,得到的除了她的死讯,再无其他。 一切的一切都是毫无头绪,连同回淮江军部,也是遥遥无期。 董铭成陷入沉思,或许,能告诉他答案的,只有仙乐门了。 许久之后,他抬起头,见白焱依旧站在身侧,于是出声道:“去把门口的人打发了。” “是,少爷。”白焱应下,转身出了书房。 他暗道悲惨,少爷说得轻松,将人打发了,可那是沐家小姐,少爷他未过门的妻子,哪能把她真当成叫花子赶走了,否则,日后若真进了门,那遭罪的还不一样是自己。 这种看似容易,却百般折磨人的活,在他看来,还不如让他上前线扛枪打仗来得痛快。 白焱站在董府门前,被面前的女子那双大眼看得全身发毛。 他态度诚恳,一脸谄媚地凑到沐家小姐身前,“沐小姐,真不凑巧,我家少爷身体抱恙,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你看还是改日再来吧!” 说完,他逃似的抬起脚准备跨进门槛,恨不得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哪料沐千絮眼疾手快,她伸手拉住白焱的一处衣角,满眼狐疑地打量着他道:“董少爷生病了?那我就更应该去探望探望,何况我还给他带了见面礼……” 她暗笑,很好,董铭成不想见她,不过,见不见可由不得他说了算。 沐千絮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董铭成,把所谓的‘礼物’送到,她与他之间也好两清,互不相欠。 她对他并没有好感,不想与他扯上半点关系。 白焱逃脱不得,不敢用大力生怕绊倒她,顺着她手指指的方向,他看到一个面无表情,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大箱子上,身后站立着十来个小弟模样的人。 他额上冒起汗珠,自己不过是个传话的,沐小姐大可不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啊。 “沐小姐,你太客气了,这样吧,你先松开手,我再去请一趟我家少爷,保证让他来见你。” 白焱假意讨好地说道,眼角瞥见沐千絮小手缓缓松开,他猛地跳开跑到门后,大声喊道:“阿贵,快关门!” 叫阿贵的小厮见状,赶紧上前帮他推上大门,紧紧关上。 他不解地问道:“白士官,人家不过是个姑娘,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087大木桩子 白焱靠在门上,口里喘着粗气道:“你懂什么,别小瞧她了,她可是连少爷都敢打……” 话一出口,忽的意识到说错了什么,他赶紧闭了嘴,见阿贵错愕地张大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 他抬手打在阿贵头上,骂道:“你小子守好了,没有少爷的吩咐,谁都不能开门。” 白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淡定地往书房方向走去。 阿贵合上嘴,眯起一只眼睛,趴在门缝上往外瞄了几眼,方才白士官的话他可听得清楚,这位沐小姐不仅恐吓白士官,更厉害的是,竟敢打大少爷,想必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告诫自己,以后见到她,切记绕道走,千万不能惹了这只小母老虎。 沐千絮皱起眉,片刻之后才晃过神来。 刚刚是怎么了?她似乎被人给耍了,那个叫白焱的小子,竟然敢骗她? 她回头望向闵彪,见他嘴角噙着笑意,沐千絮瘪着嘴委屈极了,“阿彪哥,你是不是也在笑我傻?” 闵彪听了,立马板起脸,从箱子上跳下来,摇着头说:“怎么会,絮絮一点儿也不傻,不过,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他瞟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堂堂董府,不过如此。 还有那位董少爷,瞧着就像是个缩头乌龟,根本就不是沐清雪口中那胆量过人,英勇霸气的人。 沐千絮转溜着一双大眼珠子,她可没打算就这样打退堂鼓,今天不整点动静出来,她绝对不会轻易离开董府。 ‘砰砰砰’—— 她拉起门上的铜环敲了三下,冲里头喊道:“喂,董铭成,你赶紧开门,别以为躲在里头就没事了,我可是诚心诚意来看你,难不成这就是你们董家的待客之道吗……” 阿贵倚在门边上,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赶紧跳开,外面的女子像是使出浑身的劲大喊,他禁不住摇了摇头,叹息着小声嘀咕道:“哎,少爷啥子时候惹上这么个泼辣姑娘,真够让人遭罪的。” 饶是闵彪,此刻见到沐千絮毫不顾忌自身形象的模样,眼角跟着一抽一抽,絮絮平日里虽是顽皮、任性了些,可她终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凡事都循规蹈矩,分寸拿捏得很好。 然而,今天她却一反常态,蛮不讲理不说,还哪样粗鲁泼辣,便来哪样,这让闵彪很是不解。 大门依旧紧闭,沐千絮幽幽叹了一口气,她对董铭成仅剩的那么零星半点的好感,顷刻间化为乌有,胆小懦弱成了她印在那人身上唯一的标签。 她忽然来了主意,干脆地拍了拍手掌,对着身后斧头帮的兄弟们开口道:“帮我去找一块大木桩子过来。” “大木桩子?”闵彪挑起眉,问道:“用来做什么?” 沐千絮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霸气地应道:“撞——门!” 088董家二少 撞门! 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蹦出来,险些把闵彪吓了一跳。 董家与沐家是世交,他是很清楚的,且这董方白是阮京东甫军区的总督军,撞谁家门不好,偏得是撞董家的,倘若把他惹恼了,回头絮絮肯定会摊上许多麻烦事…… 他光想想,就不由得头疼起来,可目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沐千絮正抱着手来回踱步,一脸兴致勃勃地专心研究着,一会儿该从哪边撞上去比较合适。 闵彪宠溺地看着她,摇摇头暗道:“罢了罢了,只要她高兴,便随她去吧。” 接着大手一挥,示意斧头帮的弟兄按照吩咐去找那大木桩子,同时,他心上有那么一丝小小的期待,待会儿若是能看到董少爷铁青的脸,该是一番别样的滋味。 再说,是他董少爷不懂礼数在先,怪不得絮絮用点手段对付他。 门内,阿贵不淡定了,他一边要在这里守住,一边挥手喊来不远处正从前院经过的丫鬟,焦急地开口:“赶紧去告诉少爷跟太太,有人要撞咱董府的大门了!” 那丫鬟听得一头雾水,傻眼瞪着他,“阿贵,大白天你说啥子胡话呢?” “你别管别管,快去通知少爷太太,就说沐家小姐要撞大门了。” 阿贵没有时间跟她解释,推着她往前厅走去,然后又跑回来,耳朵贴在门上探听外面的动静。 白日里,董方白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军区,董太太午休之后,唤来身边的小翠想着去后院里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刚踏进院子,就见三姨太黄美琴与董家二少爷董铭浩匆匆走来。 她停住脚,皱起眉头问道:“阿琴,铭浩,你俩急急忙忙赶去哪里?” 黄美琴扭着细腰,走到她身前,甩了甩手中的绣帕道:“哎呀,大姐,你是不知道,方才听我房里的丫鬟说,有人要撞咱们董府的大门,我这不带上阿浩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就是就是,大妈,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到咱们家来闹事,等我去把她收拾了……” 董铭浩随身附和起来,全身上下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平日里不务正业就罢了,尽喜欢掺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少让董方白省心。 可那又如何,董三姨太是出了名的溺。爱自己儿子,打不得骂不得,即便董方白再严苛,到了她那里,儿子做啥说啥都是对的。 这不,已是满了二十岁,却还整日里待在府上安安稳稳地做他的二少爷,想想当初他大哥董铭成在他这个年纪,已经上阵杀敌,中尉军衔了。 董太太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二人,又问道:“那差人去通知大少爷没有?” 尽管老爷不在家,可铭成在家呀,这该是他树树威风的时候,哪能由得这两母子瞎起哄。 089真要撞了 见董太太喊了小翠准备往书房去,董铭浩大步跨上前将小翠拦下。 他撇了撇嘴,眼中带着幸灾乐祸地开口:“大妈,您还是别去喊大哥了,人家沐小姐就是冲着他来的……” “阿浩!” 黄美琴立马出声打断,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孩子,怎的嘴边没个把风的。 前些日子刚听老爷提过,与大少爷订下亲事的那家,也是姓沐。 万一阿浩说错什么话,老爷怪罪起来,不得吃个哑巴亏,大房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她呀,就想简单地凑个热闹。 沐小姐? 董太太耳尖,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心上生出疑惑。 该不会又是那天那位沐小姐吧?若真是她,那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她顿时有些不悦,转身领着小翠往府门外走去。 “铭浩,去请你大哥过来,我先去会会这位沐小姐。” 她的话,董铭浩不敢不听,即使心中有太多不情愿,却也还是懒懒地应下,慢腾腾地往书房走去。 黄美琴扯着脖子看着自己的儿子,等他到了走廊拐角的地方,瞧不见人影时,她这才踩着小碎步子追上董太太,与她一同去了前院。 外头,沐千絮绕着面前粗大的木桩子一圈,满意地点点头。 她托起下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闵彪走到她身前,伸手温柔地替她撩开眉上凌乱的几根发丝,轻声说道:“絮絮,真打算撞?” 他以为,絮絮不过是一时兴起,可眼前这架势,倒不像是随便说说。 沐千絮点点头,声音清脆地喊着:“必须撞,来,兄弟们起势,准备准备。” 她记得清楚,往常在斧头帮,阿彪哥训练功夫时,喊的也都是这些话。 闵彪被她逗笑,无奈地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让弟兄们合力扛起那大木桩子。 “糟了糟了,真要撞了。” 阿贵瞧着他们的架势,瞬间慌了神,赶紧从地上哧溜一下爬起来,往里厅跑去。 许是太过着急,险些撞到正从里头走出来的人。 他拍着胸脯,刚想要抱怨两句,抬眼看见董太太神色严肃地盯着他。 “阿贵,慌慌张张的也太不像话了些。” 董太太瞟了一眼他身后,隐约听见门外传来呐喊声。 她眉心忽然突突跳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阿贵哪里敢答话,都怪自己太冒失,险些冲撞了大太太,他愣愣地站在那儿,把头埋得很低,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身侧的黄美琴尖叫出声,她嚷道:“大姐,你快听听这声,外头的人是要撞进来了呀!” 那一下下‘嘿哈’‘嘿哈’的喊声,愈来愈大,愈来愈近,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董太太皱起眉头,唤道:“阿贵,你去把门打开,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胆子!” 090求收藏啦 阿贵得了大太太的吩咐,也顾不上少爷交代的事情,飞快地跑到门前,准备开门。 他取下门插,对着外面的人大喊:“别撞,开门了,开门了!” 说话间,大门缓缓打开,沐千絮眨了眨眼,眸中的狡黠一闪而过。 “停!” 沐千絮挥挥手,让他们将木桩子重新放回地上,而她自己则慵懒地往一旁石狮上靠,环抱着双手在胸前,双腿交叉放着,时不时抖两下。 她仰起头,闭着眼享受起日光来,耳边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约有四、五个人。 “怎么,董少爷终于舍得露面了?” 她戏虐地出声,缓缓睁开眼,悠然地转过头。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两个打扮华贵的妇人,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这位,盘着流云发髻,一双柳叶眉下,凤眼如炬,白希的皮肤虽不似小姑娘那般水嫩,却依旧紧致弹润。 她笔挺地立在沐千絮身前的台阶之上,低头俯视的压迫感随之而来,论这种气场,恐怕只有董太太无疑。 沐千絮心上想着,眸子闪亮了几下,对上那人的双眼,娇俏地开口喊道:“你是董太太!” 想不到,董铭成的母亲竟是一位大美女,无论身形还是相貌,在沐千絮见过的名媛里头,都是最拔尖的。 这样一来,她倒是明白董铭成那俊逸的外貌从何而来。 董太太打量着说话的人儿,发现并不是那位沐小姐,这小姑娘长得水灵极了,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小脸蛋上泛起几丝红晕,甚是俏丽可爱。 她面色柔和了几分,轻声问道:“你就是沐家小姐?” 沐千絮头一回见这董太太,可听着她说话,忽的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董铭成是董铭成,董太太是董太太,一码归一码。 黄美琴瞧着她迟疑,抢下话头道:“哎哟,是便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不说话了呢?刚才要撞咱们董府大门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 众所周知,董三姨太是憋不住话的人,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有她在场,她就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搭话的机会,至于抢风头这种事,她排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 就好比现在,沐千絮斜睨着眼睛看向她,年纪比董太太小不得几岁,穿着打扮却是出奇地艳丽,身上配饰戴得太多,让她看着都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 其实,她早就对董家的人做过深入的调查,哥哥在军政处工作,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所有,趁着职务之便,想知道阮京这地儿上谁是谁,也并不难! 她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嘴角,回道:“想必这位就是董家三姨太,要说威风,跟你比起来,压根就算不得什么!” 接着话锋一转,仰起头十分淡定地看着董太太开了口:“太太,我今天来是要与你儿子解决下我们之间的私事,并非有意冒犯,还请谅解。” 091卧床不起 言外之意,不管是谁,最好都不要插手她与董铭成之间的事情。 沐千絮提到董铭成时,董太太眼睛一亮,她与铭成的事情?莫非儿子开窍了,与这沐小姐早就私底下见过面? 那说起来,这还是个好兆头。 之前在自己与老爷面前,那孩子死活不答应这门亲事,还让她这做母亲的头疼得很。 董太太拈着手帕,捂嘴轻笑两声,“沐小姐,莫不是铭成惹你生气,让你这般大火气,回头我替你好好教训教训他。” “大姐,这人都还没确认是不是真正的沐家小姐,你别让她给骗了,听说最近阮京来了不少躲难的人,乱得很。” 黄美琴狐疑地瞪了两眼沐千絮,又开始絮叨起来,尖细的嗓音极其刺耳。 把她当成骗子,沐千絮心上不由得‘呵呵’笑起来,董三姨太还真是个天真爱幻想的人物,董家是四大军阀之一,除了她沐千絮,她就不信还有哪个不怕死地敢来他家行骗! 身后,闵彪听不得别人诋毁她,上前将人拉到自己身后护住,一双眼睛阴沉地望着黄美琴道:“信不信由你,我们只要见董少爷。” 他的话霸气十足,董太太与三姨太这才注意到闵彪的存在。 年纪轻轻,却很有魄力,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董太太眼尾扫了扫其他人,视线落到他们腰间别的斧头上,而后会心一笑。 “有斧头帮少帮主作证,足以证明是沐家小姐,阿琴,不可胡言。”董太太笑得温婉,她看人向来精准。 能让斧头帮的人为其鞍前马后的,除了虎爷的干女儿,沐老爷子的亲孙女,那还能是谁。 “斧头帮少帮主?”黄美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原来,这个男人就是斧头帮的少帮主,怪不得看起来不寻常。 如此一来,那这位沐小姐,也没有可怀疑的了,她悻悻地瘪着嘴,退到董太太身后,不再出声。 不多时,董铭成姗姗来迟,他脸色阴沉,周身冷气逼人。 他的视线锁住不远处的女人,声音凌厉地开口:“沐千絮,你到底想干嘛?” 董二少爷跟在他身后,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扯过黄美琴小声问道:“妈,那位就是我大哥未过门的媳妇儿?嫩是嫩了点,不过长得挺不错嘛,我喜欢……” 黄美琴听了,赶紧抬起手掌往他后背拍下去,“你大妈大哥都在,别动啥歪心思,听见没!” “是,是,我不动不动。”董二少爷苦着脸,连声应下,忍不住在心上抱怨了两句,像这种有钱又长得好的小姐,自己怎么就遇不上呢? 沐千絮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她想干嘛?这不很明显吗? 她嘲讽地朗声笑起来,“哟,董少爷,这不生龙活虎,精神得很,不像是卧床不起啊!” 092别吓跑了 卧床不起? 董铭成眯起眼,目光中透着十分的不悦,这女人嘴巴毒的功夫,他虽不是头一次见,但是,未免太过分了些。 许是感受到他的戾气,白焱顿时脑瓜仁疼得不行,支支吾吾立即解释道:“少爷,我只……只说了你身体抱恙,不是卧床不起……” 说到最后,声音弱了下去,如蚊子般细小。 董铭成冷眼瞪他一下,转过头面向身侧的人沉声开口:“妈,你先进去,这里留给我来处理。” 在他看来,沐千絮是十足的挑衅,他必须做点什么,才不至于让她继续嚣张下去。 董太太心领神会,身子往董铭成那头微微挪了挪,附在他耳旁小声说道:“臭小子,别老是板着张脸,可不能把我儿媳妇吓跑喽。” 说完,又忍不住多看了沐千絮两眼,这才满意地唤了黄美琴同她一起离开。 黄美琴意犹未尽,她甩起绣帕跟在董太太身后:“我说大姐,这位沐小姐看起来半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女孩子家成天跟着斧头帮的人混一起,哪里能进咱们董家门,做董家媳妇啊?” 她满眼鄙夷地数落着,就像机关枪似的‘吧嗒’‘吧嗒’停不下来。 董太太摇摇头,眼中仍是挂着深深的笑意,她淡淡地应声道:“阿琴,婚事既是老夫人定下来的,那自然有她的道理,以后不要随便说这种话。再说,这孩子的性子,像极了我年轻时候,还是说,你也认为我不该嫁进董家?” “瞧我这嘴笨的,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大姐你别往心里去。”黄美琴不曾料到她会这样说,面上有些尴尬,赶紧矢口否认。 不过,董太太在董家一向端庄贤淑,要说这性子像那位沐家小姐,她怎么都不太相信。 幸亏要娶亲的是大少爷,而不是阿浩,否则,她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董铭成嘴角抽了抽,他母亲怎能这么轻易就认了儿媳妇,自己都还答应,他说过,想成为他的妻子,沐千絮没有资格。 他冷哼一声,眼神凌厉地看向她:“怎么?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要进我董家了?” 一双睿智通明的眸子里,除了嘲讽,没有更多的情绪。 原来,他就是董少爷。 闵彪双眼怒瞪着,不由自主地握紧身下的拳头,恨不能上前揍他两拳。 然而,沐千絮却伸出小手,包裹住他的左手,柔声安慰道:“阿彪哥,没事,让我来!” 刹那间,柔软的触感让闵彪浑身的怒气消散开来,他任由沐千絮抓住自己,斜着眼满是挑衅地望向石阶上面的人。 沐千絮仰着小脑袋,淡然应道:“董少爷,你会不会想得太多,我来,不过是想与你捋捋咱们之间的事情,至于董家,那是你待的地方,我哪里会稀罕?” 093解除婚约 董铭成垂下眼,视线停留在她的小手上,那紧紧握住身侧男人的手,瞬时变得很刺眼,他的内心忽的莫名烦躁起来。 他抿着嘴,仍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沐千絮来了劲,指着身后的大木箱子开口:“喏,上次你救我,这算做是给你的报酬,咱俩之间就此两清,日后谁也不欠谁的,你也不必总摆一副所有人都欠了你钱的臭脸。人也见着了,东西也送到了,那我这就告辞,阿彪哥,咱们走。” 她撂下话,拉着闵彪欲要离去。 董铭成眉头深拧,报酬是吗?还有那句阿彪哥,叫得亲切,可他听了,极其不舒服。 他压下心上的躁动,冷声喊道:“站住!” 然后大步走下台阶,董二少爷紧跟着抢在他前头,对着沐千絮的背影嚷嚷起来:“喂,听见没,我大哥叫你站住!” 沐千絮充耳不闻,领着众人往前继续走着。 好不容易有机会在大哥面前表现一下,董二少爷哪里会放过,他三步并两步跑上前,挡在沐千絮前面,不满地开口:“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咋了,我叫你站住,你听不见吗?” 沐千絮顿住脚,细细打量着董铭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让开!” 不得不说,她生气的模样,也是相当迷人,董二少爷丝毫不在意她说话的语气,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沐千絮的小脸,眼神闪现赤果果的色。欲。 长相甜美,性格火辣,蛮对自己的胃口。 他心里打起小算盘,倘若大哥真看不上,他不介意把她讨过来留给自己。 “这里是董家的地盘,哪能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董二少爷瞟了一眼董铭成,见他沉默不语,便挺了挺腰杆,神气十足。 董家的人欺人太甚,闵彪挣开沐千絮的小手,飞快地从身后抽出一把斧头,下一秒,斧头已是架在董二少爷的脖子上。 “我闵彪想走,谁还能拦得住?” 他本就长得魁梧,比董二少爷高出半个头,加上手劲太大,董二少爷的胸口处像是被撞了一下,禁不住传来一声闷哼。 沐千絮幽幽叹息,这三句话不到,就开始动手,阿彪哥太冲动,太冲动! 那头,董铭成见状,本就冷峻的脸上变得更加阴沉。 他神色阴郁地盯紧沐千絮背影,道:“这难道就是你答谢我的方式吗?” “阿彪哥,你放下。”沐千絮拉过闵彪,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人,声音同样冷到极点:“董少爷,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若是不喜欢,大可以解除婚约,我,静候佳音。” 解除婚约? 原来,她费尽心思,在董府门前大肆制造这场闹剧,是奔着这样一个目的而来。 这一次,董铭成没有拦她,任由她大摇大摆地潇洒离去。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点上,她与自己的观点难得一致。 094前去赴约 董铭成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瞟了一眼董铭浩:“以后见着沐家小姐,记得客气些。” 说完,转身进了大门,白焱愣了几秒,来不及思索其他,也跟了进去。 留下董二少爷一人呆呆站在那儿,一脸的不可置信。 对沐家小姐客气些,这是大哥交代他的话,他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喊过阿贵,说道:“你,把大少爷刚才说的话,再给我念一遍。” 阿贵莫名其妙,却也不得不听,清了清嗓子,学着董铭成的样子:“以后见着沐家小姐,记得客气些……” “你小子,让你没大没小,让你没礼貌!” 董二少爷跳起来,往他头上敲了两下,似乎要把所有的不快都撒在阿贵身上。 阿贵双手抱头挡住,哭丧着脸掉头就跑:“二少爷,明明是你让我学的,为什么还要打我?” “你小子别跑,去把外头的东西搬进来……” 渐入深秋,院里的枫叶染红,凌乱飞落。 沐老爷子当选阮京百家商会的会长,每天吃过早餐,便带上沐二叔去了商行,根本顾不上其他事情。 近来,阮京城内也算是太平,不过有风声说,日伪政aa府想要在这里建立新政,一小股势力已经慢慢渗透到政局当中,然而他们更主要的目标,则是对准了拥有强大权势以及兵力的四大军阀。 沐千絮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迟迟没有等来的董家解除婚约的消息,不过,这段日子爷爷再没有与他提起过订婚的事情,她倒是乐得自在。 这日,天朗气清,绯月将一个帖子送到她面前晃了晃。 “小姐,这已是那殷少爷送来的第十封帖子了,你这去不去多少给人家个准信,他不烦我都烦了。” 绯月忍不住抱怨道,搞不清楚小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瞧着她噘嘴的模样,阿光站在一旁‘嘿嘿’傻笑两声,结果被绯月瞪了一眼,他赶紧认下,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沐千絮斜眼看着他俩互动,觉得蛮有意思,这段时间来,阿光与绯月像是成了知己一般,每每看起来,像是绯月欺负他,不过,他都会处处让着绯月,十分暖心。 比起以前,阿光倒也开朗、阳光不少,跟着闵彪学习功夫也相当努力,私底下悄悄练习,不分昼夜,一整月下来,功夫突飞猛进,比起斧头帮好些兄弟来,厉害太多。 “阿光,替我去回了他,下午三点,西关下河街‘聚春茶馆’见。”沐千絮接下绯月手里的帖子,上面的字迹清秀有力,落款处写着‘殷桓’二字。 她勾了勾唇,随手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阿光愣怔住,‘聚春茶馆’他是知道的,只是,小姐要去赴殷少爷的约,似乎有点怪异,可具体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095暗生情愫 “是,我这就去。”他应下,在沐家待的时间越长,他敢拍着胸脯说,小姐的智商绝对是他见过的人里边,最机灵的。 所以,他只需好好地在她身侧保护她,别的,不用他多嘴。 绯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阿光的身上,沐千絮见她目不转睛,连手里倒的茶水洒出来都不知道。 她摇着头打趣道:“绯月,其实阿光长得也挺英俊,我想应该会有不少姑娘能看上他吧……” 绯月回过神,小脸绯红地应道:“他就是个闷葫芦,谁会看得上他呀。” 她将茶杯递到沐千絮手中,满脸的怨念,头却不禁往外偏了偏。 “哟,我又没说喜欢阿光的是你,你这么激动干嘛?”沐千絮暗笑起来,嘴上却淡淡回应她。 绯月嗔怪地望着她,俏声开口:“小姐,谁喜欢他呢,你别乱说……” “喜欢谁?”不多时,阿光从外头进来,刚好赶上她俩的话茬,他瞅一眼绯月有些不对劲,好奇地出声问道。 这下,绯月的脸更红了,整个红扑扑像极了一个大灯笼,她撇开眼,不敢正视阿光,佯装微怒地用小脚跺了两下,接着跑开了。 沐千絮捂嘴轻笑起来,这丫头,什么时候脸皮子变得这么薄。 她眼中噙着笑意,见阿光不明所以地愣在那,她幽幽道:“许是绯月有了意中人,害羞呢。” 意中人? 阿光不禁觉着身上的毛孔都缩了缩,偏过头往绯月跑开的方向又望了两下。 “这是好事情,能让绯月喜欢的人,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他依旧憨实地笑着,眼底满是真诚。 他的话,让沐千絮错愕了几秒,她上下瞟了一眼阿光,丝毫没看出半点异样。 于是哀声叹气地暗自嘀咕道:“木头真是木头,绯月的眼光的确与常人不同……” 自那以后,阿光见着绯月,总会关切地问她:“听说你有意中人了,我认得吗?” 又或是:“他若是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揍他一顿……” —— 每每绯月擂起小拳头,往他胸前打上一拳,带着怒气地埋怨道:“不用,我大可以亲自动手,不劳你费心!”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任由阿光呆愣在原地,满脸委屈。 他本是好心,绯月是个好姑娘,一段时间下来,多少有些感情,自然不会让别人欺负她去,可是,她似乎对自己的这份关心,视若无睹。 下午,沐千絮从睡梦中醒来,慵懒地伸了伸懒腰,让绯月替她挑了一套洋式小西装穿在身上,再扎起一个高尾辫子,英姿飒爽,帅气得很。 她看着镜中的人,满意地点点头:“走吧,去会会那位殷少爷去!” 沐老爷子当选百家商会会长的事情,在商界早已传开,这么重要的消息,殷桓又岂能错过。 096聚春茶馆 沐小姐应下他的邀约,令他欣喜万分,也不枉他多日来不懈地登门拜访,虽然每次都吃了闭门羹,但是,最终还是有了收获。 所谓树大好遮阴,风大好乘凉。 光是上次那批瓷器,沐小姐出手如此大方,他便是能断定,沐家,绝对是一棵能为他遮风挡雨的大树,无论如何都得抢在前头把它抱紧了,否则,定然会被别人抢了去。 远的不说,就说那个叫阿光的,早舍下了拉黄包车的行当,一转眼便进了沐家做事,更重要的是,还在沐小姐跟前当差,那得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聚春茶馆,一如往常地人客往来,生意红火。 沐千絮未曾想到,能在这儿能够遇上,那能被称作老熟人的陌生人。 阿光替她推开雅间的门,她大步跨进去,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最中央的殷桓。 “殷少爷,别来无恙。”她象征性地微笑,笑意不达眼底。 殷桓站起身,从桌旁绕过来,冲她拂了拂手,儒雅极了。 “沐小姐,幸会幸会……” “想必这位就是沐家小姐,果真是如殷少爷描述那般美丽可人……” 娇柔的女声从一侧传来,打断了殷少爷的话,沐千絮偏过头,视线落在那张精致淡雅的脸上。 怎么是她? 她瞳孔一缩,眉心紧紧拧到一块儿,方才的笑容消失殆尽,她走到那人身前,声音暗哑地开口:“林大小姐,原来,你也来了阮京!” 很好,林婉菁,又见面了。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却不想,她也来了阮京。 而且,还与殷桓勾搭在一块儿,果真是一对狗。男女,臭味相投。 许是她的气场太强,林婉菁花容失了色,跌坐在椅子上,颤颤说道:“沐小姐,你认得我?” “沐小姐,你……”显然,殷桓也是同样好奇。 沐千絮仰起身子,从林婉菁身前走过,径直坐在一侧靠窗的位置,淡漠应道:“不认识!” 不认识,却能喊出她是林大小姐,殷桓与林婉菁哪里会信。 不过,碍于她的身份,殷桓不便多问,而林婉菁则是佯装镇定,勉强挤出笑容来。 殷桓说过,这女人,身份不简单,若能巴结上了,不管殷家还是林家,日后在阮京商界多少会有些地位。 待沐千絮坐下,殷桓主动替她倒上一杯茶水,热情地开口道:“沐小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南桐林府的林大小姐,家里做的粮油生意……” “殷少爷不必客气,直接喊我千絮就成。”沐千絮出声打断他,接过他手里的茶杯后抿了抿,又道:“以后见面,我不希望有其他不相干的人在场。” 林婉菁,南桐林府。 既然已经知道这些,那就足够,至于同桌喝茶谈天,她林婉菁还没那资格。 097涉世未深 殷桓抬起的手僵在空中,半晌之后才缓缓收回。 他先是一喜,沐小姐能让自己直呼其名,可见她对自己是有好感的。 然而,再转头瞧了眼林婉菁,却见她脸色铁青,正满眼怒气地瞪着沐千絮。 他眼底闪过一丝尴尬,不得不请了林婉菁到一旁,小声劝说道:“婉菁,你先回去,我改日再约你。” “殷桓,明摆着她是想让我难堪,你怎么能这么由着她。”林婉菁绞着手里的绣帕,话语中夹杂着浓浓的怨念。 她又不是没瞧见,从那女人进门起,殷桓的整个目光就停留在她的身上,连他的少爷架子都收了起来。 林婉菁虽说依是不喜欢殷桓,可殷桓对她存的什么心思,她还是知道的。 她很清楚,在阮京这地儿,没个相互照应的人,很难跻身到上流社会当中。 如今,林家的家底以不再是像春城那般雄厚,甚至连加入百家商会的资格,都没有。 而她,混得也并不好,许多名媛小姐在背后笑她寒酸,小家子气,向来众星捧月的她,哪里能受得了这种歧视。 直到再遇见殷桓,她看得见他对自己的倾慕,而殷家的生意,似乎比林家更有起色。 所有,她缺的,仅仅是一个跳板而已。 殷桓沉下脸,眼中有一丝不悦,却还是好生地劝道:“婉菁,她的家世不必我再跟你说一次,若你真想要让林家重新恢复声名显赫,就忍一忍,这沐小姐脾气怪异,说白了也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你哪能跟她一般见识?” “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心上有底了,那你到时候记着帮帮我爹,我可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林婉菁瞬间勾了唇,眼角噙上笑意,转身柔柔地对沐千絮开口:“沐小姐,我便不打扰你同殷少爷谈正事,咱们后会有期。” 不过是咬了会小耳朵,想不到殷桓这么快就把林婉菁宽慰了,沐千絮不由得佩服起殷桓的手段来。 这个男人,表面上温文尔雅,实则城府极深,颇有心计。 真是苦了暖玉这傻姑娘,到头来,付出的一切,都只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沐小……千絮,在想什么,如此入神?”殷桓改了口,望着面前娇俏的女子,轻声问道。 沐千絮抿起嘴,灿烂一笑应道:“我在想,殷少爷与林大小姐,看起来蛮是般配!” 殷桓一愣,随即晃过神来,朗声解释道:“千絮,你真会开玩笑,我与林大小姐是多年挚友,绝非你想象的那般,不过话说回来,你有意中人没有?” 如果有了,那处理起来,相对会比较棘手。 “没有。”沐千絮夹起一颗花生米,帅气地往嘴里一放,津津有味地嚼着。 殷桓眼底再次泛起喜色:“你喜欢哪种点心,我让小二送来。” “南瓜饼。” 098三年合作 聚春茶馆的南瓜饼并不是它最具特色的点心,可它却是西关街上最好吃的一家。 这三个字猛地捶打在殷桓的心上,让他不由得‘咯噔’跳了几下。 脑中禁不住想起以往,暖玉总是缠着他的胳膊,娇嗲道:“大少爷,我最最喜欢吃这里的南瓜饼……” 睹物思人,是人之常情。 即便殷桓想要努力忘记,却还是会想起一些东西来。 他强忍住心底的情愫,轻声开口道:“原来千絮你的喜好同我一样,这家茶馆的南瓜饼,味道不错。” 还喜好一样,真不要脸,沐千絮暗自嘲讽了一番。 面上却挂着笑意地应着:“阿桓……你应是不会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她淡淡喊着,那声音酥到殷桓的骨子里,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殷桓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欢,频频点头:“不介意不介意,千絮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其实,叫你王八蛋更加适合。 沐千絮悄悄翻了翻白眼,阿桓,这两个字从嘴里吐出来,总觉得有点恶心。 但是,为了暖玉,也只好忍下来。 “我今天来,除了应你的约,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谈谈。”沐千絮说着,眼睛却盯着门口的小二,此时正端着两盘金黄色南瓜饼进来。 她咽了咽口水,一副馋嘴的模样。 殷桓瞟了一眼,不解地问道:“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不瞒你说,我爷爷就是前阵子当选百家商会的新会长,他看过你送去沐家的那批瓷器,无论质地还是做工,都是赞不绝口,所以……” 沐千絮卖起关子,伸手夹了一块南瓜饼,放进嘴里咬一口,酥脆香甜,味道果真不错。 “沐会长他有何指示?”殷桓眼神泛光,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沐千絮看得出他的迫不及待,兀自咀嚼着口中是食物,半晌之后才慢悠悠,口齿及不清晰地说道:“我们沐家,想买下殷家瓷行三年的专供权……” “专供权?”殷桓挑了挑眉,这个词倒是新鲜。 “对,你该是知道北城吴家米铺,据我所知,他是阮京第一家拿到政。府专供权的商家,因为他家的大米颗粒饱满,味道香甜,且从不缺斤少两,偶然机会下,得到总军大人赏识,也因此得到了这个专供权,但凡各政部后勤的大米,全部是吴老爷家米铺送去的,别家的沾边都沾不到。” 沐千絮难得认真,她收起嬉耍的神色,改而严肃地说道。 殷桓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他来阮京有些日子,吴家米铺他也曾听说过,不过,那时候以为是一家不起眼的小米店罢了,未曾想,竟然是有政。府专供权的。 如此一来,拿到专供权,不仅能得到一笔不小的费用,还不愁货物卖不出去。 他暗暗算了算,觉得这买卖应是划算,但面上仍然是沉住气,问道:“为什么是三年?” 099兑现承诺 三年?沐千絮心上嗤笑。 要知道,她给自己订下的,可只有半年的时间。 她端起茶杯,优雅地放到嘴边吹了两下,淡然说道:“咱们头一回合作,一年太短,五年太长,时间折中,三年恰好。足以让咱们相互了解,以便之后更好的合作。” 她顿了顿,又道:“沐家给你的价格,绝对不会低于市面价,怎么样,阿桓,需要给你多长的时间考虑?” 说着,沐千絮突然起身,半个身子往桌面上一撑,凑到殷桓面前,俏皮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殷桓微微有些惊诧地往后仰去,但是很快恢复淡定,他直视那双大眼,朗声笑道:“这种好事情,哪里还需要考虑,能得到沐会长与千絮你的赏识,是我的福气,此事就一言为定,签约的事……” “签约的事暂时不急,到时候会请你过沐家一趟。”沐千絮重新坐回椅子上,“现在,咱们茶也喝了,还有一件事情,你该是兑现承诺了。” 她本来不是那种喜欢说话只说半句的人,可是,在殷桓面前,每每瞧见他焦急的模样,她就觉着有趣。 所以,忍不住每次都给他卖个关子。 “兑现承诺?”殷桓不解地抬了抬眼,问道。 沐千絮点点头,微笑地起身:“上次说请我去仙乐门看歌舞,你不会是忘了吧?” 小姐要去仙乐门? 未等殷桓答话,阿光迟疑地率先出声:“小姐,是要去仙乐门……” 沐千絮回过头,差点把阿光给忘了,她抬起手搭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小声安慰道:“没事,有我在,许多东西,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她知道,阿光是在担心,会遇上倩倩。 遇上了又如何,从头到尾,倩倩都没出现过,更别提看望阿光一下。 这种人,实在不适合阿光。 见殷桓还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她娇俏地弯了弯腰,笑道:“怎么,殷少爷不愿意去?那我可就自己去了。” 殷桓听了,赶紧起身应着:“咳,千絮说的哪里话,我怎会不愿意呢,乐意之至。” 说完,他掏出两块银元放在桌上,随即大步追上沐千絮。 仙乐门离聚春茶馆只隔了一条街,大约三十分钟的脚程,沐千絮拒绝了殷桓喊的黄包车,她觉得这边热闹,走走逛逛未尝不好。 殷桓无奈应下她,跟在她身后,看她一蹦一跳左顾右盼地,很是有精力。 已是傍晚时分,冬天的夜晚来得早些。 仙乐门门前,早早地开了花灯,耀眼极了。 门口的小厮一眼就认出来人,礼貌地喊着:“殷少爷,里边请。” 沐千絮跨进门槛,却见阿光踟蹰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她咬了一口手上的冰糖葫芦,退后两步走到他身前轻声道:“记着,你不再是从前的那个阿光了,我沐千絮身边不需要胆小懦弱的人,进或者不进,你自个看着办吧。” 0100大官没有,你是贵人 胆小懦弱,这四个字说得很轻很轻。 倘若是绯月在,她肯定会找沐千絮理论一番,并义正言辞地告诉她,阿光绝对不是这种人。 然而,阿光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胆小懦弱的人,他甚至不敢再面对倩倩。 他在害怕,害怕知道真相以后,会失去她。 可他不知道的是,如今,他压根就没有拥有她,又谈何失去。 思前想后,他最终还是咬咬牙,迈着沉重的步子跟着进了仙乐门。 一来,小姐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主子,他没有理由拒绝她。 又或者,是内心的小鬼在作祟,促使他进去瞧个究竟。 仙乐门,一如既往的歌舞升平,台上的舞女门穿着艳丽的舞裙,化妆同样的妆容,翩翩起舞。 台下,放眼望去,能瞧见许多的达官贵人,他们喝酒谈天、欣赏歌舞,亦或是找两个舞女陪伴,这些,在仙乐门都是最常见不过。 沐千絮头一回来这种地方,感觉很熟悉,可她知道,那些都只是另一人的回忆罢了。 她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阿桓,想不到在阮京,竟还有这么奢华的地儿!” 里头的装潢犹如一个大大的宫殿一般,富丽堂皇,怪不得许多人都愿意来这儿消遣。 因为,一旦进入到这里,外面的世界便是另一个世界,而你,只需在这处温柔乡中,醉生梦死即可。 殷桓笑得温文尔雅,他替沐千絮拉开一张椅子,请她坐下。 随即朗声替她讲解起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能到这儿来的,都是些不简单的人物,说不准,哪天还能遇上个当大官的。” 沐千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方才一眼看过去,的确看到有几个穿着军装的男人。 她潇洒地往椅子上一靠,翘起二郎腿问他:“看得出你时常关顾,可有认识几个当官的?” 殷桓是个唯利是图的人,这点她很清楚。 他的眼光,一向蛮准。 殷桓怔住,眼神闪躲两下,悠然说道:“大官倒没遇上,不过,却攀上了贵人。” “贵人?” “正是千絮你呀。”殷桓真诚地看着她,笑意盈盈。 沐千絮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子,怎么就顺着他的话应了声呢。 她不答,飞快地抢过殷桓手中的高脚杯,拿起一旁的红酒边倒边说:“我自己来。” 可偏是这样,在殷桓看来,却以为她是娇羞,心情瞬时变得豁达开朗起来,任由着沐千絮兀自斟了酒。 见她倒好之后,猛地灌了一大口下去,他想伸手拦住她,转念一想,没有出声。 许是沐千絮喝酒的方式太过豪放,阿光担忧地劝她道:“小姐,少喝点。” “没事,才这么一丁点儿,都不够我喝。”沐千絮摆手,她其实也很想表现得淑女一些。 不过,她口渴得紧,面前的人又是殷桓,形象什么的,都不重要。 0101阿光,我带你去找倩倩 阿光无奈,只好退到一边,他很清楚小姐的酒量。 即便有什么问题,有他在,必定是要保护小姐周全的。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仙乐门里的酒,可不同于别处,稍微多喝几杯,那都是会上头的。 而像沐千絮这种,拿酒当水一样的喝法,不多时,脸上就浮现两片红晕,很是诱人。 殷桓伸出手搭在桌上,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地轻扣着,他瞟了一眼沐千絮,视线轻轻移到舞台旁边的一处不显眼的角落。 他暗笑,轻声开口:“那边,好像是倩倩小姐……” 阿光一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头娇笑的女子,正是倩倩无疑。 她的身旁,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双肥腻的大手,不停地在她的腿上来回抚摸着。 倩倩笑得一脸娇羞,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没有拒绝。 阿光握紧了拳头,眼眶微微泛红,他咬着唇,看着沐千絮斜靠在椅子上,开口道:“小姐,我……” “嘘,别说话。”沐千絮抬起眼,睫毛轻轻颤动,她一把扯住阿光的袖口,把食指放在嘴唇中央,悄声道:“我陪你去,去找倩倩。” 她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殷桓见状,赶紧伸手扶住她的腰身。 “小心!千絮,你醉了。”他关心地说着,手腕稍稍用了点力,将人一下搂进怀里。 “殷少爷,我来。”阿光不悦地扫了他一眼,作势要把沐千絮拉到自己身旁。 却被殷桓的另一只手挡下,他勾起唇,淡声开口:“还是我来吧,免得待会儿倩倩小姐看见,该误会了。” 阿光的手僵在半空中,回头望了一眼后,双手缓缓落下。 下一刻,沐千絮却用力推开殷桓,大声嚷嚷道:“我没醉,谁说我醉了,我可是千杯不倒,这么点儿小酒,哪能把我灌醉……” 她眯起眼,神色迷离,围着四周扫了一圈,最后抬起手指指向台子侧方。 随即霸气十足地拍起桌子,开口说道: “走,阿光,我带你找倩倩。” 话音一落,便迈出步子,身子一晃,摇摇摆摆地往那头走去。 “诶,千絮……”殷桓愣在原地,想拦住她却还是没拦住,只好跟在她身后,生怕她不小心摔着了。 走出几步,他忽然停下,仔细瞧了瞧。 与倩倩并排坐着的那个男人,看着有些眼熟。 忽的,他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闪烁起一抹精光,望着那抹娇俏的背影,他充满了期待。 这下,又要有好戏看了。 阿光终究还是年轻气盛,他二话不说,上前抓起倩倩的手腕,急切地问道:“倩倩,他有没有对你怎样?” 对于阿光的出现,说不惊讶,那是假的。 半晌之后,倩倩回过神,瞧着面前站着的男人,她张大嘴,诧异地问道:“阿光,你怎么在这儿?” 0102陆局长,请自重 整齐的小平头,干净齐整的中山装,俊气的五官配上挺拔的身姿,同先前那满身补丁,丝毫不注意形象的阿光来说,如同换了一个人。 一时间,倩倩看得出神,不知道如何是好。 身旁的男人咳嗽两声,不悦地开口道:“倩倩小姐,咱们还要不要继续?” 倩倩听了,赶紧用力挣脱开阿光的手,陪着笑脸应道:“陆局长,真不好意思,咱们继续,继续。” 她端起桌上的酒杯,准备一饮而尽,下一秒,却被阿光一把夺下。 他拧着眉,神色凝重地望着面前的人,语气显得焦躁。 “倩倩,能不能别喝了,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他再一次拉起倩倩的手,想要往外面走去。 “阿光,你放手!”倩倩挣扎着,气急地咬了咬牙,生气地怒吼道:“有什么话不能等我把酒喝完再说,非得急这一时吗?” “那你也不能让他对你动手动脚……” “够了,这是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走吧。”倩倩打断他的话,不安地瞟了一眼陆局长,见他脸色越来越黑,她使劲从阿光手中挣脱开来。 不顾阿光站在那儿,她径直回到座位重新坐下来。 “来,陆局长,打扰了您的雅兴,我自罚三杯。” 说完,拿起另一个酒杯,倒满后,放到嘴边。 然而,刚要仰起头,手中的杯子再一次被人抢下。 倩倩愤怒地站起身,忍不住拍着桌子吼道:“阿光,你到底想干嘛?” “哟哟,倩倩是吧?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阿光。”沐千絮端着酒杯晃了晃,她半眯着眼,声音娇柔得很。 倩倩回过头,见一个年轻女子站在阿光身旁,而阿光,则是小心翼翼地护在她周围。 她瞧着那面容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倒是像那日舍了命都要救下阿光的女子。 “怎么是你?”倩倩狐疑地开口。 沐千絮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夏日骄阳般灿烈。 她扭了扭脖子,径直走到座位上坐下,轻轻抿着杯中的酒,应道:“今天,我带阿光来,就是想让他理一理你与他之间的事情,省得以后他跟在我身边,还总是惦记着你这没心没肝的人。” “小姐……” “你说谁没心没肝?”倩倩瞪着眼,不悦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方才似乎听见,阿光喊她什么,小姐? 难道,这女的看上阿光了不成? 倩倩嗤笑起来,她掩着嘴,话语中夹杂着嘲讽:“我就说哪里来个爱管闲事的,原来是嫉妒在作祟,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他惦不惦记我,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我拿他可没辙。” “啧啧,倩倩姑娘话别说太满,要知道今天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相信你这位客人,此时更愿意同我喝上一杯酒。”沐千絮抬起眼,幽幽地望了望对面坐着的男人,“你说对不对,陆—局—长!” 比起倩倩的浓妆艳抹和妖娆性。感,面前这女子,精美的五官,白嫩的肌肤以及淡雅的妆容,显得更加有吸引力。 陆夏留早已按耐不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沐千絮。 他看都不看倩倩一眼,连连点头应道:“是,是,小姐同我喝酒,荣幸之至。” 倩倩错愕地张了张嘴,强挤出一个笑容,身子慢慢往陆局长身上靠去。 她好不容易才攀上这个男人,怎么能这般轻易就让人给抢走了。 陆局长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他对自己的兴趣,她心里清楚的很。 她不甘心,娇嗲道:“陆局长,你说要倩倩陪你的,你……” “边上去,你刚才没听见这位小姐说的吗?赶紧去理理你的事,别在我边上待了。” 陆夏留打断她,厌烦地挥手让她离开。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太过妖娆的女人,稍微清纯一点的,才符合他的胃口。 他转眼端了酒杯,冲着沐千絮笑得十分猥。琐:“小姐认识我,可我却不认识小姐你,敢问该如何称呼?” “陆局长,这位是沐小姐。” 未等沐千絮答话,一旁的殷桓大步上前,紧挨着她坐下,熟络地介绍起来。 陆夏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大笑道:“殷少爷,原来你也在。” 殷家瓷行的殷桓,他是认识的,早前还替自己送过一个叫暖玉的女子,可惜啊,性子烈得很,才刚尝到一丝甜头,就轻生了,实在是太可惜。 殷桓点头,微微一笑,随即偏过头,对着身侧的女子柔声开口:“千絮,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他很了解,以陆夏留的为人,以及他看沐千絮的眼神,便知道那人心里又在打些什么鬼主意。 然而,沐千絮不是暖玉,她是能帮助自己在阮京能够跻身上流社会的人。 所以,他绝对不会容许别人对她有什么念头,更不会再一次把人拱手相让。 陆夏留不悦地瞪他一眼,多日不见,这小子倒是翅膀长硬了不少。 还想把人带走?简直白日做梦,他看上的人,从来就没有失手过。 他笑米米地替沐千絮满上酒,一开口,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晃动着。 “沐小姐,酒都还没喝,应是不急着走吧。” “不急,陆局长的酒,怎么着都得喝。”沐千絮嘴上应着他,心里却暗自腹诽一番,看来,殷桓与他的关系,也并不是很好。 她丝毫不顾殷桓的劝阻,仰起头,豪爽的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这番姿态,在旁人看来,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爽快得很。 陆夏留未曾料到她这么干脆利落,心情愉悦到了极点,挪动身下的椅子,往沐千絮那头靠过去。 酒过三巡,一双肥腻地大手,不安分地伸向她的大腿。 充满情。欲的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可人儿。 殷桓皱了眉,轻轻咳嗽两声:“陆局长,请自重。” 0103下流无耻,没有第二 陆夏留伸出去的手,停滞在空中。 他抬起头,肥腻的脸上已然显现不少红晕,看样子喝得差不多了。 “殷少爷,这儿没你什么事,我看,你还是不要打扰我同沐小姐的兴致才是。” 沐千絮暗暗笑着,她虽然有点儿头晕,但是她意识很清楚。 陆夏留并不是什么善茬,她不过就像看看,殷桓究竟会如何? 她假意端起杯子,送到殷桓嘴边,娇羞地说道:“阿桓,来,你也喝。” 殷桓对上她那闪亮的双眸,情不自禁地张开嘴,任由她将酒倒进自己嘴里。 他从未觉得,这里的酒,如此香甜可口。 阿桓? 陆夏留半醉间有些迷糊,却还是抓住了沐千絮口中对殷桓的称呼。 这么亲昵,想来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 “殷少爷,艳福不浅啊。”陆夏留面色一沉,意有所指地看向殷桓。 殷桓咽下嘴里的一口酒,眉头跳了两下,问道:“陆局长,你什么意思?” 彼时,沐千絮抵不住醉意,歪着头靠在殷桓肩上,昏昏然睡去。 阿光与倩倩也不见了踪影,台上的舞女仍然跳着绚丽的舞蹈,殷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身侧的人扶正,好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陆夏留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点燃其中一支,叼在嘴上:“听说,殷家瓷行最近又来了几批货,你也知道,外面现在查得紧……” “陆局长,那些新货,我可已经办好了放行令。”殷桓抬起眼,藏在袖下的手慢慢握紧。 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他学会凡事都提前做足准备,尤其是在过码头这一点上,绝不会有半点马虎。 陆夏留弹了弹烟灰,冷笑两声:“不,不,殷少爷你错了,巡捕局可不止是签放行令这一点本事。” 说着,他把身子凑过去,离殷桓很近,低声说道:“你说,如果从里头搜出点什么烟土啥的,会不会也很有趣?” 白雾般的烟圈吐在殷桓的脸上,他听着陆夏留的话,变了神色。 在阮京,烟土是违禁品,倘若陆夏留真的想栽赃陷害自己,那他根本就没得选。 到时候,他将面临的是牢狱之灾,而殷家,则会不复存在。 殷桓面色凝重,他盯着面前的人,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那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直接说吧。”陆夏留上下打量他一眼,翘起二郎腿,胖胖的身子往椅子后头靠去,视线定在沐千絮身上:“我对这位沐小姐,很感兴趣。” 话音一落,殷桓的眸色黯淡下去。 怀里的人不安地呓语,他低下头,却听不清说的什么。 沐千絮紧双眼紧闭,眼珠子调皮地转动了两下,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醒着的。 陆夏留的话,让她觉得可笑之极,她在心上暗骂道:“死色。鬼,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脸上的绯色依旧,殷桓望着她娇艳欲滴的睡颜,再用余光扫向陆夏留一脸志在必得的神情,他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是古来圣人讲的道理。 他并不贪心,他想自己应该是可以舍弃掉鱼,而把熊掌带回家。 但是,事实不是他想的那么容易,陆夏留逼着他放下到手的熊掌,把鱼抱走。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却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沉声开口:“陆局长,她不是仙乐门的舞女,家世背景也不简单,若是出了事,恐怕……” “笑话,不简单又如何,我陆夏留像是怕事的人吗?谁敢跟我作对,巡捕局第一个不容他!”陆夏留打断他的话,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别跟我提出事,晦气!” 殷桓哑然,他实在想不出其他任何话,来阻止陆夏留。 他伸手,想要握住沐千絮的小手,刚要触碰到的那一刻,却被她假装难受,手臂伸开搭在椅背上,巧妙地躲开。 他怔了怔,眉心又跳了两下。 陆夏留不耐烦地看着他,催促道:“殷少爷,考虑得怎样了?” 不过是个女人,有必要这样磨磨唧唧的吗? 殷桓暗道倒霉,怎么就在这儿遇见陆夏留,一时间,他已是进退两难。 他惦记着沐千絮提起的三年专供权,但是合约一日未签下来,那么他就不能明面上得罪了陆夏留。 思量再三,他咬咬牙,极不情愿地把人轻轻挪到陆夏留那边,声音低沉道:“殷某先走一步,陆局长自便。” 脚下的步子顿住,他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摇摇头,转身离开。 沐千絮微微睁开眼睑,她忽然想到一个词,故技重施。 殷桓,太过自私。 可惜他有眼无珠,放弃了自己这张王牌。 陆夏留满意地点着头,掏出十块银元放在桌面上,摇摇晃晃地搂过沐千絮,朝着仙乐门门口走去。 太多天没开荤,他恨不得马上就能尝尝鲜。 一双肥腻的大手,不停地在她腰间游移,沐千絮强忍下暴怒,悄悄睁开眼,机敏地看了一下周围,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这边。 她有些后悔,为什么非得要以身试险,陆夏留这种人,没辜负他的名字,下流无耻,没有第二。 走到门口,沐千絮还在寻思着怎样脱身,面前的去路被人挡住。 陆夏留满脸不悦地骂道:“滚开,别挡老子的道。” 那人冷眼看着他,眼尾的余光扫向他身侧的女子,一袭黑发凌乱散落下来,遮住了整个小脸。 他眼神一冷,这女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熟悉。 清冷的男声传来,沐千絮并不陌生,她赶紧闭上眼睛,脑袋偏到一边悄声嘀咕道:“我的天,他怎么来这儿了?” 陆夏留显得不耐烦,一张嘴,满口的酒气,“走开走开,不要耽误老子好事情!” 0104哦?你的女人? 男人缓缓收回视线,依是沉默不语,信不往前走去。 沐千絮眯起眼,见身下的那双黑色皮鞋挪动,她暗道不妙。 很快,大脑飞速运转了一番,她双眼微闭,装作醉酒的模样,奋力地挣开陆夏留想束缚,转身贴到男人的身上。 “酒,我要喝酒。”沐千絮嚷嚷着,一双手缠住他的臂弯,不肯撒开。 柔媚的声线,一番模样娇俏迷人。 陆夏留脚下一个踉跄,顾不上其他,冲上来想要将人抢走,他抓起沐千絮的胳膊,大声喊着:“美人儿,我的美人儿,你别跑!” “怎么是你?” 董铭成敏捷地侧身,避开陆夏留扑上来的手,他看一眼突然冲上来的女人,一双剑眉挑起,眸色一沉。 真是完蛋,沐千絮腹诽道。 她不敢睁眼,怕瞧见董铭成那双冷冽的眼眸,彼时,她只有装作醉酒的模样,像只八爪鱼似的附在他身上,才能安然无恙。 “唔,难受……” 沐千絮大胆地借着酒疯,小手攀上他的脖子,紧紧勾住。 比起陆夏留那个色。胚来说,董铭成倒也算个正人君子,一时间,她脑中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全部统统抛开。 董铭成抿着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一身的寒意从头至脚,另旁人心生畏惧。 他的目光停在她泛起红晕的俏脸上,望着那张娇艳欲滴的小嘴,忽然间,心尖柔软几分,却还是清冷地开口:“不像话,喝不了就别逞能。” 听起来,像是责怪,中间又夹杂着几分心疼。 沐千絮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她认识的董铭成,不该是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才对。 她还是听话的应下,含糊地‘嗯’了两声。 陆夏留扑了个空,酒意却也醒了两分,本该待在自己怀中的美人,不知何时,已经进了他人的怀抱。 他的怒气腾腾就上来了,一只手插着肥大的腰身,另一只指着董铭成骂道:“臭小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敢跟老子抢女人?” “哦?你的女人?” 董铭成瞥他一眼,眼神如刀锋般凌厉。 话一出口,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轻轻颤抖了两下。 真是个不省事的磨人精,他嘴角悄然上扬,在心上轻笑两声,随后又飞快隐去。 陆夏留挺直腰杆,大大的啤酒肚像个西瓜一样鼓起,他不屑地说道:“自然,识相的话,就赶紧给老子滚蛋,否则……” ‘啪’—— 话还没说完,凌厉的掌风从他的侧脸一闪而过,清脆响亮的声音随之而来。 陆夏留‘嗷嗷’捂着自己的左脸,显得恼羞成怒。 从腰间摸了两下,吃力地掏出一把手枪,身子摇摇晃晃,却还是对准了董铭成的头部,叫嚣道:“你特么敢打老子,活的不耐烦了?” 沐千絮的心忽然‘咯噔’一下,她一直都在偷瞄着,她意味董铭成会推开自己,所以不得不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 然而,他没有,任凭陆夏留拿着枪在他面前乱晃。 子弹,是不长眼睛的,更何况还是让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握在手上。 沐千絮隐隐有些担忧,甚至后悔把董铭成拉过来做挡箭牌。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董铭成冷哼一声,一只手搂紧了沐千絮的纤纤细腰,另一只手飞快地伸过去,扣住陆夏留的手腕,狠狠一掰,一个完美的旋转,下一秒,那把枪华丽地掉进他的手中。 他帅气地耍一圈,最后,稳稳地握住枪柄,毫不客气地抵在陆夏留的脑门上。 “滚吗?” 眼神阴鸷,嗓音如磁,冰冷至极。 饶是沐千絮听了,也禁不住打个寒颤。 此时,陆夏留算是完全清醒过来,眨眼的功夫,他的配枪竟指着自己的脑袋。 一时间,他不敢乱动,嘴上连连应道:“滚,滚……” 再没有最初的那种嚣张气焰,陆夏留双手高高举起,不停地求饶着。 那模样,比先前不知道怂了多少倍。 沐千絮很想笑,却还是强忍住,没有出声。 阿光从外面进来时,恰巧撞见陆夏留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他连枪都忘了要回去,可见吓得不轻。 倩倩跟在阿光身后,险些撞上他,等看清那人的相貌,她停下脚步,朝着陆夏留的背影喊着:“陆局长,怎么就走了,咱俩还没喝酒呢?” “董少爷?” 眼前的场景,让阿光有些错愕,他迟疑地开口,目光下移,看见赖在董少爷身上的女人,他担忧地开口:“小姐,你没事吧?” 余光掠过男人手中的那支枪,阿光眸中的忧色又增添了几分。 他伸手,想从董铭成怀里将人接过来。 却被董铭成拦下,他收起枪,扔进阿光手里,“她醉了,险些让人占了便宜。” 声音清淡高冷,听不出任何喜怒。 阿光怔住,他不过出去一会儿,竟然就发生这种事情。 那位殷少爷呢?他环顾四周,没有见到殷少爷踪影。 想起刚才从这里跑出去的那个陆局长,阿光自责不已,他低下头,礼貌地开口谢他:“多谢董少爷,又救了我家小姐。” “不必,回去提醒一下沐千昊。”董铭成看向怀里的女人,她就像整个身子都挂在他的胳膊上,感觉有点酸痛,他拧紧眉头,随即又道:“我先送她回去。” 说完,拦腰打横将人一把抱起,吓得沐千絮险些惊呼出声。 不得已,佯装在醉梦中‘嗯嗯’两声,小手一伸,勾住他的脖颈。 0105只有傻子,才会任人宰割 记忆中,似乎没有人这样抱过自己,很舒服。 她索性把头一歪,靠在他宽厚的胸前,‘怦怦’的声音,像是他的心跳声。 阿光虽是嘴上应下,但还是不放心,大步跟了上去。 “诶,阿光,你去哪儿?”倩倩在他身后,嗔怪地跺起脚。 她这回算是瞧清楚了,刚才那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就是阿光口中的‘董少爷’,倘若能攀上这么个男人,那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踩着高跟鞋,往前追了两步。 阿光回过头,“我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坐上黄包车,走了。 .一场闹剧匆匆收场,躲在远处的人,探出头来,缓缓往这边走来。 沐—千—絮! 突然,殷桓对这个女人愈加感兴趣,那个面若冰霜,谜一样的男人,已是第二次,对她出手相助。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哟,殷少爷,你怎么还在这儿呢?”倩倩一眼就看到了他,环抱着双手,饶有兴趣地问道。 殷桓微微笑着,一身的气质儒雅极了。 他走近,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淡声道:“倩倩姑娘,想不想过上那种衣食富足的阔太太生活?” 倩倩偏过头,娇笑道:“殷少爷,莫非你想替我赎身,娶回家做姨太太?” 殷家的家境如何,她十分清楚,暖玉在世时,对她们这些姐妹,可谓是毫无保留。 可惜啊,她看不上殷桓这种小家小户的少爷,即便再好,也入不了她的眼。 殷桓面色有些尴尬,他赶紧摆手否认:“倩倩姑娘,你真是会取笑殷某,以你如今的身份,哪能屈就做什么姨太太。” 他好言奉承着,心上却冷笑了一番,家里已经够闹腾的,他怎么会蠢到弄个舞女回去。 当然,他也是想想而已,面上还是笑得谦逊,时不时夸上倩倩两句。 倩倩傲然地挺了挺胸脯,仰着头笑道:“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不过,我却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样的福气。” 阿光说,要攒够钱替她赎身,她当时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因为她觉得,那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即便凑够了钱,那又如何,她绝对不会再过以前那种穷苦的日子。 她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感觉,如果让她一下子从云端跌落下来,那是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 殷桓清楚,她是在掩饰,整个仙乐门里面,只有她倩倩,喜欢追求有钱有权的男人。 身边的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他偏是不信,有钱有权,且还长得帅气的男人,她会没有兴趣? “如果你肯帮我,那我也可以帮你,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他凑过头,附在倩倩的耳边,低声说道:“倩倩姑娘,你觉得如何?” 倩倩的眼睛亮了亮,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殷桓这人虽然不怎样,但是,多少也算有点人脉。 她轻笑道:“既是如此,那殷少爷可得说话算话。” “一言为定”殷桓满意地点点头,眸色深邃不见底,多了几分深意。 一曲舞毕,兰心早瞧见他二人在那儿交头接耳。 下了舞台,她顾不上去后台换装,径直朝着倩倩走来。 她扯过倩倩的手臂,将她拉到一旁,又瞅了瞅转身欲要离开的殷桓,小声问道:“倩倩,你什么时候跟这殷少爷熟络了?” “嘁,看你说的什么话,我与谁熟络难不成还得同你报备一声?”倩倩不悦地挣脱她的手,低头理了理肩上披着的貂绒。 兰心同她都是仙乐门的台柱子,只不过,性子高冷,没有她吃得开。 也正因为如此,倩倩对她才不会很排斥,且二人又是同时进的仙乐门,平日里说说悄悄话,谈谈心也再平常不过。 当然,那是以往。 如今,倩倩的眼光早就升华到另一个高度,而兰心,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傻姑娘而已。 每天只会拼命地练舞,下了班哪儿也不去,成天拿本破书在那看,一点儿也不懂得追求。 而她则不同,认识的都是商贾老板,或是当官的大人物,指不定哪天自己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兰心早料到她会如此,便不与她争辩。 而是笑着向她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过是想提醒一下你,怕他打你主意,你也知道的,暖玉她……” “够了,兰心,你以后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提那个人!”倩倩厉声打断她的话,脾气愈加暴躁不安。 她瞪了一眼兰心,然后又说道:“我不是她,我有我的思想,所以你大可放心,他殷少爷在我身上,绝对讨不到半点好处!” 只有傻子,才会任人宰割。 她暗道,冷哼一声。 许是感受到她身上的怒意,兰心怯怯地闭上嘴。 至少,倩倩的这些话,让她安心不少。 **** 车内,董铭成盯着仍旧附在自己身上,毫不顾忌形象的女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白焱扭过头,尴尬地看着,‘嘿嘿’笑了两声。 “少爷,你不过才去了小半会儿时间,怎么把沐小姐给带回来了?” 他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出现眼前这一幕。 董铭成抬起眼,犀利的眼神瞬时扔过来,沉声道:“开车!” “是!” 白焱吐了吐舌头,回过头把钥匙拧了一圈, 点火,发动机缓缓启动。 董铭成抬起手,想挪开胸前的小脑袋,当手掌停在离她额头两分处,却又突然停下来。 怀中的人,俏脸泛红,双眼紧闭着,好看且长的眼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微微轻颤,樱桃般的红唇娇艳欲滴,犹如脆嫩的苹果,让人想入非非。 0106你对男人很了解吗? 想到这,董铭成赶紧撇开眼,将视线挪到前方。 方才那一眼,让他的心脏仿佛漏了一拍,忽然跃动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到她柔弱的模样,他总会情不自禁地心疼。 车子慢慢往前方驶去,沐千絮悄然睁开眼,一只纤长泛白,结着小茧的大掌映入眼帘,她不由得多看上两眼。 他刚才拿枪的动作,她没有错过,那绝对是经过正规训练的人,才会有的姿势。 莫非,董铭成还是个军人? 沐千絮想着,却很快否定了这个答案,在这动乱不安的年代,会使枪的,不一定是军人,有可能还是土匪。 而董铭成,不过是个高冷的纨绔公子,哪能跟军人沾上边呢! 她在心上‘呸呸呸’了几声,觉着不能玷污了军人在她心中高大伟岸的形象。 至少,哥哥也算得上半个军人,可他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绝不会如董铭成一般小肚鸡肠。 沐千絮暗暗嘀咕了许久,身子保持一个动作太久,腰背酸痛极了。 她趁身侧的男人不注意,悄悄挪了挪,活动两下筋骨。 “既然醒了,就不要再装醉。” 冷不丁,清冷的男声从头顶上方响起,沐千絮吓得立马闭上眼。 她暗道,这丫的怎么知道自己是装醉?难不成他早就发现了? 见沐千絮不答,董铭成眉头轻挑,乌黑的瞳眸晦暗不明,半晌之后,他沉声开口:“起来坐好,我知道你没醉。” 很直接的话语,另沐千絮整个身子都轻颤起来。 这人还真是不给人留面子,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 她悠悠睁眼,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径直坐起来,身子往车门那头挪去,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沐千絮不屑地翘起腿,傲然抬头道:“知道又如何?” 他不也没有当场拆穿她,还陪她演了一场戏吗? 白焱听到她的声音,面上挂起笑容,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人,调笑起来:“沐小姐,可是又闯祸了?” 闯祸? 这个词似乎形容得不太贴切啊。 沐千絮瞪他一眼,应道:“你看我像是闯祸的人吗?” “像……” “闭嘴!”董铭成的声音压得很低,周围的空气,瞬时都能被凝固成冰。 白焱立即噤声,接着又听他开口道:“开好你的车!” 显然,是对白焱突然出声的行为,很是不满。 暴君,真是暴君! 久而久之,沐千絮已然习惯了他的脾性,她偷偷瞄了一眼男人帅气英俊的侧颜,禁不住在心中惋惜一番。 “好看吗?”他问,依旧端坐着。 “好看。” 顺着他的话,沐千絮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中了他的套,她赶紧挪开视线,不自然地挺了挺腰身,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车子从东甫路上经过,径直往北城方向而去。 一阵沉默,她皱起眉,感觉相当怪异。 这董少爷的脾气还真古怪,总让人捉摸不透。 难道,他是觊觎自己的美貌,想要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将她那啥…… 不行,绝对不行。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沐千絮下意识地瞟一眼自己身上的着装,领口处的一颗扣子,不知何时崩开,露出白嫩的肌肤和性。感的锁骨,她飞快地伸手,将它重新扣起,反复确认后,才放心地把手放下。 身子仍是往车门边上挤了挤,直到半个臀部都快要掉落下去,她才停住。 这一连串的动作,恰巧被董铭成用余光尽收眼底。 彼时,车子经过一个坑洼地,车身重重地颠簸了一下。 “小心!” 眼见那头的小女人没坐稳,险些摔下去,他立即伸出手,拉着她一把拽进怀里。 那姿势,暧昧至极。 沐千絮慌了,她以为,这饿狼扑食已经开始…… 脑中‘轰’一下,全是空白。 她顾不上其他,抬起手肘往董铭成的肚子上撞去,然而,她的手腕被紧紧抓住,束缚着她,让她压根使不上什么劲。 董铭成感受到她的焦躁不安,眉头拧成结,不明所以地低头看着她。 她的半个身子都在自己身上,却还不停地扭动着娇俏的身姿。 该死的,一不留神,便触碰到他那不该碰的地方,而她,还不自知。 “坐好,别乱动!” 不得已,他出声警告。 瞳眸中的暗色早已散去,闪过一抹炙热的火红。 沐千絮不听,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是在恐吓她。 她想起曾经阿彪哥教过她的那些防身术,一招一式在脑中一一闪过,最后被她全数否定。 董铭成的力气太大,她根本就没办法做到锁喉,戳眼这种高难度的动作。 唯有一个办法…… 明亮的眼珠狡黠一转,下一刻,沐千絮举起另一只被压在背后的手,擂起小小的拳头,对准某人的下。身,狠狠捶下。 “快放我下去!” 望着男人抽搐的嘴角,她娇喝道。 董铭成咬紧牙关,身下传来的剧痛,让他堂堂七尺汉子,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他强忍住那抹阵痛,手掌的力度愈加有劲,他抓着沐千絮的手,反手绕过她细长的脖颈,另一只手托起她的腰背。 将她压—在—身—下! 他冷笑,眸中涌现出怒意:“沐小姐,看来你对男人,很了解……” 这女人,竟然对自己下狠手。 实在不可饶恕! 0107你是一无是处的泼妇 沐千絮惊恐地睁大眼,面前这张放大的脸,近乎贴着她的鼻尖。 连吐纳呼吸,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本就绯红的小脸,一瞬间,更加羞涩地通红。 她挣了挣手,却无法动弹,于是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哼道:“董铭成,你个王八蛋,我告诉你,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占了便宜!” “吱”—— 一个急刹车,车子稳稳停住。 白焱听到那番豪言壮语,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 他疑惑地转过头…… 天呀,他家少爷这是要干什么? 一向不苟言笑,不近女色的少爷,此刻,竟然趴在一个女人身上。 而那女人,还是他扬言说,十分讨厌的沐家小姐。 白焱悄悄咽了咽口水,默默地伸出手挡住自己双眼。 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这样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下去!” 凌厉的呵斥声响起,董铭成眸中的冷意依旧。 白焱自知少爷的话,是对自己说的,他缩了缩脖子,手指微微叉开一条小缝,嘴上唯唯应道:“是,是!” 随着‘哐’一声车门关闭,白焱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充满粉色暧昧的战场。 他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想想少爷究竟是被什么激发了藏在深处的野性。 沐千絮眼睛往外瞟去,她张嘴喊道:“诶,别走……” 可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不见踪影。 一瞬间,她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又一次牟足了劲,想要挣脱开董铭成的束缚。 但是,最终还是失败了。 她歪过脸,嘲讽地冷笑一声:“董少爷,难道你就这么饥。渴难耐吗?” 饥—渴—难—耐? 董铭成眯起眼,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看得出,这个女人,很抗拒自己。 就连触碰她一下,她眼中闪现的厌恶也丝毫不掩饰。 他的内心突然涌现一丝烦躁,为什么她可以假装醉酒,任由别的男人,在她身上大肆抚摸,吃尽便宜,却对他的靠近,拒之千里。 难道,在她心中,他就是猛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吗? 董铭成俯下身,嘴角轻轻一勾,从鼻子里发出冷哼:“你以为,我会看得上你?一无是处的泼妇罢了。” 说话间,眼神有意无意地下瞟,扫了一眼她胸前微微鼓起的两团。 眼底的那抹不屑与嘲弄,显而易见。 沐千絮懊恼地‘呸’他一口,“既然看不上,为什么还要压着我?明摆着想占我便宜不是?” “你就那么期待我占你便宜,对吗?”董铭成不懂,他觉得,这女人此番作态,分明是欲迎还拒。 可是,他说过,这种女人。 她不配! 沐千絮翻起白眼,她纯粹是在对牛弹琴,难道他听不出来,那是激将法,激将法吗? 她深呼吸一口气,胸前的两座小山峰随之涌动,不经意间蹭在他的胸前。 董铭成黑下脸,身子不着痕迹地往上躬起,与她保持距离。 “亏得我爷爷还夸赞你,说什么谦谦君子,我看,也不过如此。”她轻笑,一双眼睛越过他的发尖,盯着车顶内处出神。 她丝毫不觉得,眼前这人,真如爷爷所说那般——完美! 她甚至觉得,这个男人,连最基本的气度都没有。 此时,在沐千絮看来,董铭成既不是猛兽,也不是恶魔,而是一只发了情的公山羊,逮谁咬谁。 而自己,恰巧是他盯上的目标! 没办法,谁让她拥有漂亮的脸蛋,和傲人的身姿呢! 想到这,她忽然从心底生出一丝自豪感,小脸傲娇地抬起,迷之自信! 董铭成看着她可爱的模样,眼中的阴郁渐渐散去,他清了清嗓子,却仍旧压低声音道:“沐老爷子的话,自然不会错,可惜的是你,有眼无珠,看不出来罢了!” 本是一番挪逾,话一出口,又成了尖酸刻薄的挑衅。 “董铭成,你究竟想怎样?” 他以为自己是谁?又凭什么说她有眼无珠! 沐千絮愤恨地直呼起他的姓名,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她真的觉得自己的胳膊,脖子以及腰椎快断了。 许是瞥见她手腕处隐约可见的红痕,董铭成淡漠不语,片刻之后,缓缓松开手。 再从她身上起来,打开身侧的车门,大步跨了下去。 他背对着车身站着,整了整衣服上的皱痕,“沐小姐别总是期待我会对你怎样,我只希望,你今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哐’—— 随即甩手将车门一关,沐千絮坐起身,她不悦地撇撇嘴,趴在车窗上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喂,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笑话,明明这次是他非得掺和自己的事情,什么叫别出现在他面前? 阮京城就这么大,他那么能耐,何不直接让自己消失来得痛快? 白焱蹲在街边,瞧见状况不对,他起身上前,“少爷,你这是?” “没事。”董铭成停下脚步,幽幽地瞟了他一眼。 白焱狐疑地点着头,少爷的表情,明明就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人啊…… 他暗自揣测了一番,看向董铭成的眼光,多了几丝异样。 “那沐小姐怎么办?” “送回去。” 董铭成简单地吐出三个字,便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对面街上的那家汇丰银行走去。 白焱一脸苦哈哈地留在原地,低声嘟囔道:“早知道要送回去,为什么刚才从门口过的时候,不将人放下来呢?” 非得到了北城,又重新跑上一趟。 少爷难道就不知道,他这一天天奔波劳累,也是非常辛苦的,好吗? 他默默地走到车前,视线却不敢往车内瞟。 半晌之后,他轻声问道:“沐小姐,你……你好了吗?” 0108汇丰银行的韩经理 噗嗤—— 沐千絮没有忍住,她方才都听见什么了? 于是掩嘴偷笑着将脑袋凑出车窗外,用手指戳了戳白焱的后背,俏皮开口:“老白,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老白? 这称呼听起来有点奇怪! 白焱缓缓转过身,疑惑地看着沐千絮,然后伸出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是叫我吗?” 沐千絮点点头,这里除了他,似乎也没有别人。 对于白焱,她并不排斥他,即便他是董铭成的跟班,那也丝毫不影响自己对事物判断好坏的依据。 白焱年纪不大,五官长得俊气,若不是待在董铭成身边,兴许也会让不少少女痴迷。 可惜,董铭成气场太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成为焦点,因此,许多人都忽略了白焱。 这个性格比董铭成好上千倍,且又平易近人的男人。 她觉得,叫他“老白”一点儿也不过,谁让他总像个老妈子似的,为了某人忙前忙后,活脱脱的一个管家婆子! 白焱嘴角一抽,绕到车前坐上驾驶位,“沐小姐,我先送你回家。” “那董铭成呢?”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她歪起脑袋,往外眺望两眼。 但是,没有瞧见那人的身影。 “我家少爷还有要事,吩咐我把你安全送回沐家。”白焱抿抿嘴唇,拧着车钥匙将火点上。 他以为沐小姐对少爷上了心,却不知事实并不是他想的那般。 沐千絮微微颔首,环抱着双臂靠在车椅上,她舒了口气道:“那就劳烦你了,老白!” 说完,她闭上眼,不再出声。 街上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侧脸,映出她甜美的睡颜,白焱禁不住多看了一眼,虽然对‘老白’这个称呼还没完全适应,但也还是淡然接受下来。 他兀自笑起来,不得不说,沐小姐与他家少爷挺般配的,两个人都是一身傲骨,脾气倔得不相上下。 ***** 汇丰银行,柜台里的伙计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又站起身,瞅了瞅外头的天色。 时候不早,是时候关门了。 可是,外堂坐着的女子,温婉恬静,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手中的报纸,十分入神。 算算时间,她在这儿待了近一个钟头,什么业务也没办。 伙计多少有点儿眼力见,瞧着她那身打扮,倒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 于是,他轻轻咳嗽两声,客气地开口:“小姐,您要取钱的话,就抓紧时间,咱们这儿快打烊了。” 女子悠然抬起头,露出美丽、白希的脸蛋,她伸手撩开肩上的长发,眉头微蹙地问道:“这位小哥,七点不到,怎么就要打烊?” 伙计是约摸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他踮着脚,面对着外堂站着,待看清女子的容貌后,当场愣了神。 他红着脸解释道:“最近阮京城不太平,难民混混多了不少,又听说日本人要来了,我们经理胆小,怕被坏人盯上,所以早早打烊……” “你个臭小子,在那胡说八道什么?” 说话间,一个戴着金框眼镜,身材瘦瘦的男子出现在他身后,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账本,往伙计头上打去。 伙计吃痛地‘哎哟’一声,回过头刚想回骂上几句,却瞬间噤了声。 他讪讪地憨笑道:“韩经理,你怎么出来了?” “账房等着结账,你在这里磨磨唧唧就算了,还搁我背后说瞎话,你说,我要怎样收拾你?” 韩经理说着,扬起手,又准备朝他脑袋敲去。 他想,一定是平时对这小子太好,才会让他越来越放肆。 “哥,你能别对我下狠手吗?”伙计吓得赶紧跑开,嘴上依旧不停地嚷嚷道:“你要再揍我,小心我在爷爷面前告状,他老人家肯定会替我做主的!” “我说过多少次,这儿是工作的地方,不能叫我哥,要叫我韩经理,你小子的记性都被狗吃掉了吗?” 韩经理无奈地摇摇头,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是越来越管不住这弟弟了,性子皮得像泼猴子,总喜欢上蹿下跳的。 这不,他这一溜,便又追不上了。 “阜祈?” 彼时,外面的女子站起身,立在柜台前,视线停在韩经理身上,笑得惊喜。 熟悉得面孔,熟悉的声音,她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熟悉的人。 印象中,那长得斯斯文文,却脾气火爆极了的人,除了他,便没有第二人。 韩阜祈,那个在外洋留学时候,追求过她的男人之一。 里头的人自然地应了声‘诶’,而后又觉着不对劲。 他缓缓转过身,扬起的手还未来得及放下,目光却在一瞬间,锁定在外头的女子身上。 怪不得,他听到那个声音,会莫名地感到欣喜,原来…… ‘啪’一声将账本甩在桌面上,他惊呼道:“清雪,怎么是你?”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韩阜祈从未想过,能在这里遇见她,就当他以为,快要忘记的时候。 她,竟这么不经意地,重新回到他的视线里。 沐清雪微笑着,脸颊浮起两个淡淡的酒窝,她瞥向里面藏在铁柜后的人,问道:“原来,他就是你的弟弟。” “咳咳,你好,我是这儿的堂柜,也就是伙计,我叫韩阜禹。”韩阜禹歪过头,身子仍然藏得严实,他笑起来,露出两排大白牙,“对了,我不是他弟弟,从今天开始,我没他这哥哥……” 耳边的聒噪,令韩阜祈实在忍无可忍,操起方才的那本账册,‘啪’一下扔了过去。 “韩阜禹,你丫的吃饱了找抽,对吗?” 0109不过,我有个条件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韩阜禹躲闪不及。 随着那本账册飞驰而来,直接打在他自诩英俊帅气的脸上,他疼得咬牙,一时间脑袋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结果撞上身旁的铁柜,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沐清雪错愕地看着他俩,表情凝重地开口:“你弟他……没事吧?” 韩阜祈摆手,“别担心,他从小到大脑袋硬,小磕小撞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我已经习惯了。” 他在心里不禁夸赞了一番韩阜禹,难得这小子明白一回,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打搅自己。 于是当下就绝对,以后对韩阜禹,能动手的,尽量不动口。 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他从抽屉里拿出钥匙,将一旁的门锁打开,径直走到沐清雪面前。 一个猝不及防,他大臂一伸,将人一把拥进怀里。 “清雪,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有多想你!” 韩阜祈紧紧地搂着她,激动得很,连说话都在隐隐颤抖。 沐清雪被他的动作吓到,她尴尬地想挣开,但是力气太小,丝毫动弹不得。 她面色羞恼,“阜祈,你先松开,让人看到不好。” “你放心,这里没有别人,让我好好抱抱你,你可知道这些年……” “谁说没有别人?” 彼时,董铭成恰巧出现在门口,他刚迈开步子踏进来,不曾想,竟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他冷下眼,面色阴沉,随即厉声开口道:“赶紧放开她!” 韩阜祈率先偏过头,眼神极不友善的看向来人。 他挑挑眉,一副不屑地态度应声道:“不好意思,这里打烊了,先生,请吧。” 那语气,没有一丝对客人该有的尊敬。 而他的表情,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兴许,这就是他本来的个性,即便戴上一副眼镜,打扮斯文,可还是掩藏不住他骨子里那份纨绔劲。 趁着他分神的间隙,沐清雪嗤笑一声从他的臂弯下溜了出去。 她欢喜地踩着小步子,直直奔向董铭成怀里,嘴上还亲昵地喊着:“铭成哥,你终于来了!” 董铭成垂眼看着她,眼中添了几分暖意。 他伸手,轻轻将她接住,关切道:“那个男人,有没有为难你?” 听到他的称呼,韩阜祈不满的瞪起眼,索性将鼻梁上的眼睛取下,扔进柜台,露出一张俊美、清秀的脸。 他的长相虽不如董铭成那般五官分明,阳刚有力,倒是多了几丝阴柔的美感。 一双凤眼比起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配上纤瘦的身材,若不是那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以及颈间滚动的喉结,还真不能分辨出男女来。 他一甩身下的长袍,从鼻子里发出冷哼:“狗眼看人低,你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地盘……” “好了,阿祁。”沐清雪赶紧打断他,趁着铭成哥没有发火之前,她必须让阜祈这张臭嘴闭上。 她扯过董铭成的胳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东甫董府的董少爷。” 东甫董府? 韩阜祈面上一惊,他缓缓站起身,上下打量起董铭成,不确定地开口道:“四大军阀,东甫军区董督军那个董府?” 董铭成不语,却也是默认他的话。 即便如此,他没有半点自豪感,每每提起自己的身份,别人总会加上董督军三个字,那是他父亲,却也是他一直想要撕下的标签。 他暗握了握拳,终有一日,他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董铭成,是怎样的一个人。 韩阜祈点点头,单手抚摸着下颚,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很符合董少爷的气质嘛。” “什么意思?”董铭成睨他一眼,眼底的厌恶甚浓。 明明是男人,却长着一张女人脸,白白净净,说起话来拐弯抹角,他生平最看不得这种小白脸。 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气概,提枪打仗才叫真本事。 沐清雪见他面上有了愠色,她清楚阜祁的为人,除了嘴巴刁些,对自己也没啥坏心眼。 重要的是,他是汇丰银行的经理,说不定有用得上人家的地方。 她当即拉住董铭成,声音娇柔地劝道:“铭成哥,这位是我朋友,韩阜祈,他是汇丰银行的经理,你今天不是办事吗?直接找他就成。” 片刻,董铭成依是绷着脸,只字不语。 沐清雪望着他俊逸的侧颜,淡笑着撇过脸,对着韩阜祈道:“阿祈,我说的对吗?” 她一笑,韩阜祈整个人都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谄媚地点头应声道:“那是自然,清雪开口,绝对有求必应,不过……” “不过什么?” “我有个条件,你得答应我!” 韩阜祈一本正经地说着,显然不把一旁立着的人放在眼里。 不过是个仰仗自己父亲,出言不逊,态度嚣张的楞头小子。 也不打听打听,他,韩阜祈!怕过谁? 沐清雪迟疑许久,她绞着手上的绣帕,而后轻声开口问道:“什么条件?” “小雪,你过来。” 话音刚落,董铭成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稍稍用力拉回自己身边。 他信步上前,眼神犀利地直视韩阜祈的双眼,嘲弄地勾起嘴角,“想不到堂堂韩家大少,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屈身到这里来做帮工,难道韩先生他没有教过你,跟女人谈条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听他的语气,似乎对韩阜祈相当了解。 沐清雪蹙起眉,好奇地看着二人,彼时,韩阜祈的脸色青白相间,很不好看。 她轻轻扯着董铭成的衣袖,低声道:“铭成哥,你说的韩家大少是什么?” 0110你过来,我保证不揍你 沐清雪听出董铭成话里有话,她虽然多少能明白一点。 但是,对于韩阜祈突然出现在汇丰银行,还是这儿的经理这件事,她着实比较好奇。 董铭成抬起手,大掌覆上她攀在自己臂弯的小手上,轻拍道:“北城韩家,是阮京所有银行的创始人,韩先生早年在日本留过学,有扎实的金融经济功底,两年前回到阮京,创办起银行来,一时间名声大噪,而韩家大少,便是你这位朋友,听闻他可不仅仅是有资本家雄厚的背景,还有个干爹……” “董少爷,你够了。” 韩阜祈原本傲慢的神色,瞬间因着董铭成的话,变得凝重起来。 他厉声打断董铭成未来及说出口的字句,目光转向沐清雪,唇角勾起道:“清雪想知道的事情,我自会说与她听,不需要董少爷代劳。至于我的条件,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之后,我再跟你提,你觉得如何?” 沐清雪总觉得,他的话,半真半假。 兴许是一时兴起,想要捉弄一下铭成哥而已。 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他,“只要不过分,我可以考虑考虑。” “小雪,不必为难,我们走。” 董铭成未料想到她会答应,牵起她的小手往外面走去。 他今天在仙乐门一无所获,却不代表他要做的事情,就必须经过韩阜祈。 更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心,让小雪去趟这么一趟浑水。 沐清雪错愕地抬起头,对上他坚定的眼神,不解地问道:“那你的事情……” “改日再办!” 清冷地撇下几个字,沐清雪不敢再多问,他决定的事情,自然有他的道理。 此时,她的小手被紧紧的揣在他的掌心,令她暗自欣喜一番。 “喂,别走啊。”韩阜祈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说走就走。 自己离开就罢了,为什么非要把他的清雪给带走? “清雪,我还没跟你叙完旧呢!” 他扯着尖细的嗓音喊着,然而沐清雪未曾回头,乖巧地跟着那男人,搭上黄包车,扬长而去。 韩阜祈倚在门上,望着夜色中消失的人影,眸中的期盼瞬时黯淡下来。 身后,悉悉索索的声响传来,他都置若罔闻。 韩阜禹揉着脑门,看向门口那抹落寞的身影。 他淡定地揉了揉眼睛,确定是自家哥哥没错,这才弱弱地问道:“哥,那位漂亮的小姐,走了吗?” …… 半晌,无人应答。 他无奈地摇摇头,捡起桌上的一张废纸,揉成团对准韩阜祈的后脑勺砸去。 甩手的力度不重,却也不轻,这里头,多少夹杂着一些小怨念。 恰时,韩阜祈徐徐转身,一团不明物体直面而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看到手中握住的纸团,他白净的脸上浮现出愠色,甩手又扔了回去,“臭小子,你还敢偷袭我?” “哥,冤枉啊!”韩阜禹敏捷地一躲,委屈地开口:“我刚才问你,那位漂亮小姐去哪儿了,你自个发呆不理我,还反过来怪我……” 光想想,就觉得哥哥也太无理取闹了些。 不过,眼下他并不关心这个,比起哥哥的暴力,他更加对那位优雅、美丽的少女感兴趣。 她的温柔,她的一颦一笑,远比韩阜祈这张冷酷脸更有吸引力。 韩阜祈不悦地拧紧眉头,重新绕回到柜台内侧。 下一秒,却又令他哭笑不得。 他的弟弟,此刻正充满戒备地盯着他,两只手交叉摆在胸前,不停朝他比划着。 韩阜禹的嘴巴张大,无声地念着两个字。 “止——战!” 他笑笑,往桌面上一蹦,稳稳坐下,“你过来,我保证不揍你!” 说着,他长臂一伸,拾起那副金框眼镜,重新架到鼻梁上。 乍一看,又恢复最初的斯文模样。 韩阜禹半信半疑地将身子往前挪了挪,却还是不敢靠得太近,“就搁这说,我能听见。” 要不是当初信了爷爷的话,跟着哥哥来出来干一番事业,他哪能一天到晚挨揍呀? 谁曾想,事业干不成,还被当做劳力,任由他差遣来,差遣去的。 真是后悔莫及,他还真想念在家中当阔少爷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啪”—— 一声脆响,瞬时拉回他的思绪,他抬起头,见某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戒尺,正一下接一下地敲打着桌面。 韩阜禹咽了咽口水,“那个,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还赶着回去陪爷爷吃饭呢。” “韩阜禹,你听好了,这些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韩阜祈沉下脸,俨然对这弟弟,丝毫不放心。 他站起身,来回走动着说道:“以后若是遇到那位小姐再来咱们这儿,第一时间跟我汇报,如果她身边有别的人,你就想尽办法,把其他不相干的人,都给我轰出去!” “可是,咱们银行做的是开门生意,哪有把客人轰走的道理……” “闭嘴!”韩阜祈猛地顿住脚,厉声喝道:“她可是有机会成为你嫂子的人,你要是把这件事办好了,让我把她娶回家去,那到时候我就在爷爷面前替你说说好话,让你不用再待在这里,爱干嘛干嘛去!成吗?” 嫂子? 韩阜禹眼珠子骨碌转了两圈,他算是明白了,原来哥哥看上了那位小姐,想让自己帮忙。 可是,分明就是自己先遇见的,怎么能说让就让呢? 思前想后,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毕竟,后面的条件听起来的确很诱人! 他当即应下韩阜祈的话,“我答应你,但你得说话算话。” 0111你俩还那啥了? 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黄包车拉着二人,沿着北城街道,一路往东甫方向缓缓前行。 已是冬日,瑟瑟冷风袭来,饶是黄包车上的帆布也遮挡不住。 沐清雪抿着嘴,周边的冷意让她不禁缩了缩身子,“铭成哥,今天怎么没见白士官随你一起?” “我差他先回去了。” 董铭成垂下眉,目光落在她纤瘦的身姿上。 随即,毫无预兆地脱下外套,披在沐清雪肩上。 沐清雪身子一僵,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按住双肩,低声劝道:“别动,小心着凉!” 难得遇上他的柔情,沐清雪双眼明亮起来,欣然接受他的关怀。 她忽然觉得,冬日的风,也并非全是冰冷刺骨。 街灯下,她痴迷地望着男人俊朗的轮廓出神,想起方才他怒对韩阜祈的神色,心上犹如灌了蜜般的甜。 她甚至大胆地猜想,方才在汇丰银行,在韩阜祈面前,铭成哥是为她吃醋了。 只不过碍于面子上的问题,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沐清雪悄悄伸出小手,趁着身旁的人不注意,将他宽厚的大掌握住。 瞬间,一股暖流传遍全身,温暖如春。 董铭成手指微微屈起,却是一言不发,目光盯着前方,陷入沉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上辈子欠的债,老天爷才会派了那女人来折腾自己…… 唇角,不经意间勾起。 那抹笑意,随着寒风飘散在夜色中,消失殆尽。 ****** 连日来,外头一片安宁。 沐家,却整日处于警备状态。 尤其是沐千絮,自打阿光将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与沐千昊听之后,沐老爷子便也知晓了这件事情。 他认为事态严重,在这乱世中,务必得把他这宝贝孙女保护好喽! 而沐千昊,被沐老爷子勒令其放下手头的工作,寸步不离守在沐千絮身旁,因此,他是叫苦不迭。 每每见到沐千絮没心没肺,开怀大吃的模样,他就一副幽怨无比的神情从她面前走过。 想出声教训她两句,最后还是放弃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舍不得骂! 闵彪隔三差五带着斧头帮的兄弟们上门,每次执意留下三五个弟兄,说是要保护沐千絮安全,才会安心离去。 这种感觉,像极了‘囚禁’。 沐千絮趴在窗前,双眼放空望着天空,连连唉声叹气。 转过头,又瞟见阿光呆愣地站在身后,她抬起手,叹息道:“阿光,下回报告之前,能不能先同我对对台词?” 阿光不理解她的话,木纳地不出声, 绯月立在一旁,悄悄伸出根手指戳着阿光的腰身,悄声道:“阿光,你先出去吧。” 显然,这话他是听明白了,当即转身,走出了房间。 绯月满意地端过一杯茶,递到沐千絮手中,“小姐,你就别怨阿光了,他也是为了你好!” 沐千絮接过茶杯,狐疑地扫了她一眼,而后道:“哟哟,小丫头你是哪边的?这才多长时间就胳膊肘开始往外拐了?” 其实,她并非真心责怪阿光。 时间长了,沐千絮知道,阿光绝对是值得信任的人。 那天的事情,阿光一直都在内疚,他认为,是他的离开,让自己陷入险境。 所以,她不过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把重心偏移出来,让他以为,是自己的任性惹的话。 不曾想,那颗榆木脑袋别的东西没能想通,这件事上,他倒觉悟提升得很快。 因此,阿光更加坚定,保护小姐第一,时刻都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内。 为此,沐千絮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用‘欲哭无泪’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 绯月跺起脚,脸颊闪现两抹红晕,她娇羞地垂下头,应道:“小姐,瞧你又不正经了,倒是说说你与那董少爷的事情,别总拿我跟阿光这闷葫芦打趣呀!” “小妮子,你瞎说什么?” “哪家董少爷?也说给我听听呗。”沐清雪倚靠在门边上,一脸好奇地听着她俩的对话。 她佯装娇笑地打趣着,眼底的不甘深深掩去。 沐千絮回过头,立即将茶杯递还给绯月,起身飞快地跑到沐清雪身旁,搂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的床上坐下。 “清雪姐,你别听绯月乱说话,没有的事情。” 说完,不忘嗔怪地瞪上绯月一眼。 仅这一眼,在旁人看来,却是别有意味。 沐清雪万万都没想到,那日在铭成哥到汇丰银行之前,一直是同沐千絮在一起。 她的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陷到肉里,可还是强扯出个笑容,温婉开口:“你不用害羞,这件事我听千昊哥提过了,反正你与董少爷早有婚约,说出来也不丢人。” 早有婚约? 这根本就不是重点,沐千絮内心在咆哮着。 婚约又如何,她压根就没把那人放在心上,即便他很帅气,很威武,很冷酷…… 但是,那都不是她心中理想的人选。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替自己辩解道:“清雪姐,我跟他,真的清清白白,就算有过接触,但那也是无意的……” “小姐,原来你与董少爷,你俩还那啥了?”绯月适时地插入进来,看向沐千絮的眼神中,冒出些许少女的粉色暧。昧。 可气的是,她竟然还戳着自己的两根大拇指,在她们面前比划着。 沐千絮叫苦不迭,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这些怪动作,表情、动作做起来有模有样的,想让人不误会都很难。 她捡起床上的枕头,敲在绯月头上,“看看你,都学坏了!” 绯月撅着小嘴,抢下她的枕头道:“这都是跟着小姐你学的,你倒是说说,究竟有是没有……” 0112无论如何,你都要帮我(上架通知) 时至腊月,院里的树叶纷纷凋落,树木一片枯荣。 冬日下的阮京,依旧繁华如初。 稍稍有点眼色的人,大抵都能瞧出,每条街口忽的多出许多负责警戒的士兵。 他们挺直着腰背,肩上扛着把长枪,面色严肃地伫立在风雨中。 听说,巡捕局的副局长,被停职了。 沐千絮问过自家哥哥几回,他都坚定地否认,未等他出面,已然有人抢先一步,给巡捕局下了命令,勒令将陆夏留停职查办。 她咬着手中的苹果,‘吧唧’着嘴出声道:“善恶终有报,这次算他走运,不然,我可绝不绕他!” 整天被关在宅子里,这日子就跟发了霉似的。 沐千絮觉着生活失去了不少乐趣,光是靠哥哥给她讲些外面的新鲜事,起初还充满期待和好奇,时间一长,倒也觉得无趣极了。 直到晌午时分,沐老爷子才风尘仆仆地从外头回来。 刚进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四处搜寻起来那熟悉的身影。 待看到半躺在沙发上的沐千絮时,他快步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径直上了楼,大步往书房方向去。 “二爷爷、千絮,先吃午饭吧,饭菜都凉了……” 沐清雪放下手中的碗筷,疑惑地盯着那爷孙二人喊道。 她蹙了蹙眉,看沐老爷子那风风火火的模样,似乎是有要紧事。 见楼上的人没有回答,她转过身,拉过正端着茶杯喝水的沐二爷,问道:“爸,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沐二爷望着她闪亮的眸子,神色怪异地点点头。 而后冲她挥手示意,让她将耳朵附上来。 沐清雪听话地凑近,满眼期待。 “……” 耳边,是父亲语气沉重地,一字一句吐纳清晰。 而她,却犹如被一道闪电,从头顶生生劈下。 所幸沐二爷及时将她扶住,关切地问她:“女儿,你还好吧?” 此时,没有什么比父亲的关怀更让人动情,沐清雪握紧拳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攀在沐二爷的肩头,低声啜泣起来。 她所有的理智与坚强,瞬间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沐二爷挥退厅内的下人,抬起大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沉声安慰道:“事情已成定局,我也知道你心中难受。但是,这个决定是他们双方共同商量定下来的,你我都阻止不了啊!” “不,爸,无论如何,你都要帮我!”沐千絮哭得梨花带雨,那模样,令人生怜。 眼下,她求不得别人,唯独把希望寄托在父亲身上。 她相信,只要有父亲在,所有的事情有可以迎刃而解。 沐二爷叹息一口气,扶着她的双肩,表情复杂地问道:“非要这样吗?” 眼前,沐清雪睁着一双大眼,眼角挂着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毫不迟疑地重重点了点头。 “小雪,你该清楚,咱们父女二人落魄至此,有些事情,爸爸也是无能为力。”沐二爷摇着头,见到自己女儿难受,他心疼不已。 然而现实残酷,他必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沐清雪却不依,从小到大,她从不服输,也未曾输过。 家道中落如何,寄人篱下又如何? 那完全不能当做否定她的借口,她要做的事情,即便是死,也绝对不放弃。 “爸,我知道,我都知道!”她吸了吸鼻子,眼底忽然闪现一抹狠厉,“你相信我,所以的苦难都是一时的,只要你帮女儿,女儿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沐二爷盯着她决绝且严肃的面庞,迟疑片刻,最终却还是妥协应道:“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凡事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是!”沐清雪咬紧下唇,身下握紧拳头的手,青筋分明。 二楼书房,气氛同样有些怪异。 沐千絮难以置信地将嘴巴张成圈形,眸中的震惊不亚于方才沐清雪的表现。 她甚至有一秒钟觉得,爷爷在跟她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爷爷,您别说笑了,我还是扶你下去吃午饭吧。” 她上前,手臂僵硬地挽住沐老爷子的胳膊,脸上勉强挤出个笑容,看起来极不真实。 沐老爷子仍是坐得稳当,任凭沐千絮如何使劲,身子都不曾离开椅子半点。 “絮儿!”他开口,嗓音无比沙哑。 “爷爷?”沐千絮停下手上的动作,一双明亮的大眼望着她,每一个眼神,都写满了‘不愿意’三个字。 沐老爷子点点头,“眼下政。局有变,得到确切消息,早前日伪大部分势力,已经悄悄潜入阮京,在北城的潼关广场,建立起新的政。权。本该出面,打击这股恶势力的总军处,不知因何缘由,竟然提出与日伪建立和平、友好关系的狗屁言论……” 说到痛处,沐老爷子的情绪激动无比,伴着喘息声,咳嗽起来。 沐千絮赶紧替他倒过一杯热茶,“爷爷,你别急,慢慢说。” “不碍事。”沐老爷子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接着道:“据我所知,阮京大部分政.局都已经投靠新政aa府,连同北城、西关两大军区也开始有倒戈倾向,百家商会连日来,遭伪军打压,粮油、物价上涨得飞快,阮京局势啊,岌岌可危!” “也就是说,过不了多久,阮京城将会成为一座傀儡城市,受日本人操控?”沐千絮讶异地惊呼。 想不到,多日未出门,外头的事态发展竟然如此恶劣、严重! 怪不得哥哥这两日,每天早出晚归,忙得焦头烂额。 现在想来,爷爷所说,怕是*不离十了。 沐老爷子‘嗯’了一声,絮儿既然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那应是想得通这件事。 他沉吟片刻,而后开口劝道:“所以,你必须听爷爷的话,答应在本月中旬与董家那小子完成订婚!” 0113小姐,你的帖子不对劲(首更求订阅) 订婚? 绕来绕去,结果,还是绕回到这里。 沐千絮苦恼地看着沐老爷子,“爷爷,你说的这两件事,有联系吗?” 中旬,那不恰巧是她十七岁生日吗?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兴许,什么日伪、什么乱世,那些都是爷爷胡诌出来的,为的就是给自己下个套,让她乖乖地应下订婚这件事情。 沐老爷子挑了挑眉,额上的皱纹细密如丝。 他沉默不答,缓缓站起身,背着手往门口走去。 当手搭在门把上的那刻,他突然顿住脚,门外传来细小的声响,让他的眉心微微拢起。 沐千絮向来耳尖,方才的声音她听得清楚。 然而,她也是轻轻蹙眉,抿着唇,并未出声。 一室的沉寂,她望着面前那一头白发,稍稍有些佝偻的背影,眼底的思绪万千。 她很想上前,搀扶住爷爷的手,然后告诉他,自己答应就是。 但是,她忍住了。 换做其他事情,她或许可以接受。 唯独订婚这件事情,她没有办法同意。 董铭成,在她眼中,就是个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 沐千絮留过外洋,读过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她向往的,是美好而又甜蜜的恋人关系。 而不是因为一纸婚约,就将想两个不相干的人,死死绑在一起。 想到这,她脑海中忽的冒出一个人影——周凤如。 她与殷桓的关系婚姻,注定了她这一生都得不到想要的幸福。 沐老爷子低低叹口气,这孩子,脾气真像极了芙儿。 若是老伴还在世,他想,他也不必如此为难吧! 半晌,他回头望着沐千絮,话语中透着浓浓的无奈,“也许,咱们老沐家的存亡,都得靠你了……” 说完,径直出了门,徒留沐千絮一人留在房中。 什么叫沐家的存亡? 沐千絮有些慌了,她收起嬉耍的态度,仔细回想着沐老爷子说的那两句话。 ‘叩叩’—— 敲门的声响,打断她的思绪。 她回过神,见阿光立在门口看着自己。 “小姐,大少爷让我来请你下去!” 沐千絮深深吸一口气,直起腰杆问道:“阿光,刚才你可有见谁上来过书房这头?” “没见过,二爷进屋后,就遣退了我们几个,直到大少爷回家,我们才跟着进来!” 阿光一脸诚实,说起话来不卑不亢,不像是说谎。 二叔?沐千絮暗自笑了笑,经这么一折腾,她的神经都变得敏感起来了。 相较沐千絮,董家的某少爷得知这个消息时,已是三天以后。 这日,他刚踏进董府大门,而董方白恰从军区回来。 于是乎,他被自己的父亲派人请到大厅之上。 董方白气势威严地坐在正中央,一身军装未来得及脱下,抬起眼便看见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猛地一拍桌子,骂道: “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去那种歌舞厅找乐子,哪个时候开始,你董大少改了脾性,学起你弟弟那套吃喝玩乐来了!” 一旁的董二少本是悠哉悠哉地翘着二郎腿,坐那儿喝着茶,看着这一出好戏。 突然间,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他浑身打个哆嗦,赶紧坐直身子,生生被喉咙里准备下咽的茶水呛住。 三姨太黄美琴见状,心疼地替自己儿子抚着背,幽怨地娇嗲道:“老爷,你可不能这样说阿浩,他最近老乖了,天天在家待着,哪里都没去!” 董二少跟着连连点头,那模样,像是在炫耀自己多么的了不起。 董铭成脸上一片淡漠,他冷冷地瞟了一眼座上的人,“别人只知道董督军是我父亲,我无才无德无本事,除了找乐子,怕是也没别的事情可干吧!” “你!……”董方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白焱躲在身后,暗暗替自家少爷捏了把汗。 偏巧这时,太太又不停地冲他这头使眼色,他只好硬着头皮往前挪了两步。 “老爷,少爷他,他去仙乐门是办事情的,不是你说的找乐子。” 董二少一听,‘噗嗤’笑出声,他不顾董方白铁青的脸,乐呵道:“白士官,你想帮大哥开脱,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就仙乐门那地儿,你说不是找乐子,谁信呢?” 接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随即,却被董方白深深刮了一眼,他立即噤声。 白焱额上全是汗珠,果然,实话实说根本没有说服力! 董方白懒得与他开口,直接挥手示意让他退下。 白焱耸了耸肩,悄悄给董铭成扔去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默默挪回柱子后头。 董铭成颔首,淡漠地盯着董方白,“要打要罚,就直接点,别拐弯抹角,省得把你累着!要是啥都不干,就光耍些嘴皮子,那你还是让我回屋去,外头冷。” 一番话,说得不痛不痒,风轻云淡。 董方白的面色由白转黑,再变成铁青,饶是再清楚自己与这倔脾气的儿子不对盘,这次差点被他气得连七窍都快冒烟了。 彼时,在他身侧的董太太心中,也是崩溃的。 这孩子,究竟要同他父亲倔到什么时候? 以前两人干起架来,也不是没红过脸,可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 怎的这岁数越长,越是牛脾气呢! 眼见着老爷的怒火都要烧到头顶了,她赶紧上前,一把拧起董铭成的耳朵,念叨道:“你父亲好些天没见到你,想找你聊会儿天,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面上教训的,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 她悄悄趁着别人不注意的功夫,在他耳边悄声开口:“臭小子,也不知道你这脾气随了谁,你父亲这几日忙得是焦头烂额,身子大不如前,又还得操心你的事情,你在他面前服个软,会少你块肉不成?” 董太太的手劲不重,自己的宝贝儿子,她哪里舍得真的下狠手,顶多做做样子罢了。 董铭成眼中的神色因着母亲的唠叨,柔软了几分。 对他而言,母亲是刀子嘴,豆腐心,除了在父亲面前会训诫自己,好替自己的丈夫挽回一点面子,其余时候,她都恨不得把这儿子捧在手心里,天天看着都不嫌腻。 提及父亲,他眉心紧拧,目光瞟向那张充满怒气的脸,的确憔悴许多。 两鬓不似以往,黑发中夹杂了些许银色发丝,眼角的皱纹愈来愈多,一身的疲态,瞬时显露无疑。 他望了眼董太太,彼此交换一个眼色。 董太太缓缓松了手,不放心又小声嘱咐他道:“收收脾气,别跟他犟。” 董铭成点点头,抬起头对上董方白凌厉的目光,强压下内心的傲气,冷冷开口:“父亲,说吧,有什么要紧事?” 他能做到的,也只是这样了。 从小到大,父亲总是挥着皮鞭,教他学会什么是不屈服。 一身傲骨,皆是在鞭子下练就出来的,并非说放下就放下。 那时候,父亲是他的榜样,是他最崇拜的人,无论骑马、射箭,还是扛枪打仗,在他眼中,是铁骨铮铮的硬汉。 他,愿意听从父亲的训诫,甚至体罚等等。 这些都是心甘情愿,心服口服的事情。 直到父亲后来娶了二房,带回了三房,还拿那比自己矮了半个头,所谓的弟弟…… 再加上,小鸢的离开! 之后,他愈加讨厌待在这个家中,更不顾家人反对,读军校,去从军,上战场。 因为他想证明,自己比父亲更加优秀,更有担当! …… 董方白重重叹口气,声音低沉地开口:“跟我去书房,我有话跟你说!” 他背起手,起身离开。 二姨太凌芳始终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见董方白离去,她冲董太太微微颔首,拢了拢身上的绒衣,紧跟着回了屋。 “二姐,这就走了?”黄美琴拈着小手帕,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 她伸着头,盯着二姨太的背影,高声问道。 那抹纤瘦、高挑的背影,显得孤傲,径自走着,未做任何应答。 黄美琴不悦地‘啧啧’两声,“整日就知道摆着张冷脸,也不晓得是给谁看。” “阿琴!”董太太厉声喝道,眼神中透着凉意。 黄美琴甩着手帕,“是,大姐,我不说她成吧?阿浩,回屋!” 她拎起自家儿子的衣领子,娇红的嘴唇不满地撅起。 董二少不解地瞅她一眼,问道:“妈,怎么就回去?父亲还没说啥事情呢!诶诶,妈你慢点,勒我脖子了……” “你小子耳朵聋了吗?人家指明就跟你大哥一个人说,你哪有资格听!” 黄美琴一路不停地数落着,声音渐渐远去,时不时能听见董二少几声哀嚎。 董太太摇摇头,淡雅高贵的妆容下,略显无奈。 她此生没别的期盼,只有两个简单的心愿。 一是董家家宅平安,一团和气; 二则是铭成早日成婚,让她早些抱上孙子。 如今,怕是一个都没办法实现。 董铭成瞥见她眼底的忧郁,大步上前,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语气轻柔地安慰道:“妈,你累了,回屋歇着吧。” 董太太仰起头,心上有些欣慰。 她抬起手,指间轻抚他的脸,这孩子,每天带着‘面具’生活,即便是在自己父亲面前,也不愿摘下来。 这些年,他过得都不开心吧。 片刻后,董太太眼眶泛红,仍是温婉地挤出笑容,催促他:“别担心,妈没事,快去书房找你父亲吧,别让他等久了,你也知道他那暴脾气……” 说完,将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下,推着他走出两步远。 董铭成暗暗握了握拳,收起眼底的情愫,大步往书房走去。 …… 没有硝烟,没有咆哮。 书房内,异常地平静,就连守在门口的白焱,一时间,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每每立在门前,他都胆战心惊。 害怕这扇门一打开,会看到少爷黑着脸走出来,一身的低气压足以让人窒息。 而老爷,则会抽出腰间的配枪,对着窗外,‘砰砰砰’几声巨响。 然而,今天没有…… 一切都安静得让人怀疑,房间里究竟有没有人? 时间滴答滴答,一分一秒过去。 一个钟之后,董铭成推门而出,面色与平时并无不同,可白焱却知道,少爷身上,多了几分戾气,那是他曾在战场上,手刃敌人时,才会出现的东西。 他未及时跟上董铭成的脚步,而是蹿身进了书房。 见董方白安然无恙地坐在太师椅上,把玩着手中的古玩。 他才悻悻地退出来,“老爷,没事没事,打扰了!” 如此怪异的行为,弄得董方白一头雾水。 白焱飞快地追上董铭成,与他并肩行走,适时弱弱地开口道:“少爷,你……” “你准备准备,明晚随我去参加‘潼关慈善扶贫’的宴会!” 董铭成顿住脚,从怀里掏出两张邀请帖,甩给白焱。 白焱赶紧接过,打开其中一张金光灿灿的帖子。 最上面用时下最流行的新楷体,印着‘潼关新政。府’五个黝黑大字。 他瞳孔一缩,惊诧地开口:“少爷,潼关新政。府,那不就是日伪……” “没错,一场‘鸿门宴’。”董铭成双手插进裤袋,深邃的瞳眸变化莫测。 白焱嘴角一抽,既然知道是‘鸿门宴’,那少爷还去参加? 董铭成掠过他的讶异,淡声道:“沉睡的野兽,是时候苏醒了。白焱,送一份帖子到小雪手上,告诉她,我缺个女伴。” “还有,我的军装!” 他踩着脚下的皮鞋,发出‘踢踏’的声响。 是时候,整装待发! 这一秒钟,白焱似乎明白了所有事情,他并腿站立,帅气地挺着腰杆,扬起右手冲董铭成行了个正规军礼。 眼中的清明,如被唤醒的‘黑豹’,充满血.性。 一夜之间,满城风雨。 听闻,一直立场不明的东甫军区,董督军收下了新政.府发出的邀请帖,今晚会派其大儿子作为代表,出席‘潼关慈善扶贫’的宴会。 亲日行为,再明显不过。 老百姓在私底下议论纷纷,阮京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当然,也有不少爱国人士,出声讨伐董家,称其是卖国求荣的狗腿子。 事实证明,这些人不过是在打口水战,无半点实际的作为。 身为四大军阀之首的董家,论兵力以及实力,在阮京,除了日伪部队能与之抗衡,别的,只会是以卵击石。 清晨时分,当得知这一消息,沐千絮猛地从床上爬起来。 接着,整个人就像吃了炸药一般,捶打着手里的枕头,将董铭成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绯月惊恐地站到一米开外,轻声劝道:“小姐,外头传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你不至于如此气愤吧?” 关于时.政,她懂的不多,但是,她能从别人口中听出,那并不是什么好的玩意。 沐千絮不理她,仍是沉浸在自己制造的‘深仇大恨’里头。 刚刚得知要与董铭成订婚的消息,已经让她忧郁了好些天。 这下可好,本来未婚夫还是个人,结果偏偏正道不走,去走那外门邪道! 她感慨万分,突然替奶奶的姐妹董老夫人感到不值,这都生了什么儿子、孙子! 常言道,卖国求荣,天理不容! 哪像她沐家,世代爱国,代代忠心,爷爷生平最恨那种歼佞小人…… 等等! 也就是说,如果这事让爷爷知道,他肯定不会同意这桩亲事。 老沐家有家训,沐家儿女,生要有志气,死要有骨气。 所以…… 她兴奋地从床上蹦起来,将面前的绯月生生吓了一跳。 “小姐,你这是要去干嘛?” 沐千絮从衣柜里取出一身浅粉色袄子,头也不抬地应道:“我要去找爷爷,有要紧事情同他说!” 绯月掩嘴嗤笑,背过身去,“找什么呀,老爷子正在楼下等着你。” 早晨出门,街上各处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沐老爷子也知事态严重,当即原路返回,让沐二爷先去商会那边打理,自己则留在家中,等着他的宝贝孙女来找自己理论一番。 以絮儿的脾气,定是不能忍。 正想着,沐千絮从楼上下来,见她三步并俩,丝毫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向着自己飞奔而来。 沐老爷子站起身,张开双手接住她,“毛躁躁的,小心摔了!” “不碍事,爷爷,我有话要同你说。”沐千絮甩着头,扶着他坐下。 沐老爷子看她的神情,知道她应是听说了。 他挥退其他人,语重心长地开口:“絮儿,有些事情,不似你想的那般简单,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爷爷,你先听我说!”沐千絮焦急地跺脚,她端起桌上的水,‘咕嘟’喝了两口,“我知道,外头传的风言风语,只能听一半信一半,但是,爷爷你就一点都不担心,这事情是的的确确存在的吗?万一是董伯伯真动了心思呢?” 所谓骨气,自己看得重,却不代表别人与你有同样的想法。 以往教训,名利面前,为此折腰的硬汉,难道还少吗? 沐老爷子一怔,这孩子,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吗? “别瞎说,且不说你董伯伯有没有动心思,既然他是军人,他做的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别人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心里怎么看,明白吗?” “不行,他们已经接受邀请,就算我不说,其他人也会给他们扣上‘亲日’的帽子,爷爷,难道这样,你也还愿意让我嫁进董家,与董铭成订婚吗?” 沐千絮不懂,她真的不懂。 从一开始,爷爷就没有提过一句关于董家立场的事情,她甚至出现一种错觉,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晃神间,关叔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纸递到沐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今天的早报送晚点了,这会儿才来。” 说完,又退了出去。 沐千絮斜着眼,瞟了一眼那份‘阮京早报’,眼神愈加晦暗。 “昨日,四大军阀之首董方白与新政.府副主席曾全携手,共创和平阮京!” 诺大的黑色新楷体跃入眼里,刺得眼睛生疼。 下面配的文字,以及那张黑白照片,占据了大半个版面,突兀极了。 她吸了吸鼻子,指着那上面追问道:“爷爷,你还不相信吗?” ‘啪’—— 沐老爷子重重地将报纸盖上,“你也知道,这些记者都喜欢乱写,整天造谣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絮儿,别想了,最近外头乱,就不要出门了,有需要告诉昊儿一声,让他替你去买!” “不是,爷爷,这件事情你不说清楚,我绝不答应跟董铭成订婚!” “你说你,我平日太惯着你,让你现在连爷爷的话都不听了?!”沐老爷子激动地起身,话音刚落,便止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絮儿,爷爷告诉你,你必须嫁给董铭成!” 沐千絮扶着他,替他一下一下抚顺后背的气,望着沐老爷子涨红的脸,额上的青筋凸起,令她害怕。 第一次,爷爷对她发火! 她红着眼,强忍下眼框中打转的泪花,哽咽道:“爷爷,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吗?” 见她小脸委屈地皱在一团,沐老爷子顿时软下心来,抬手抚摸她的秀发,面色严肃地开口:“除非你在订婚之前,找到确切的证据!” 距订婚的日子,仅有十天。 沐老爷子摇头叹息一声,事已至此,就让她去搏一搏吧。 董家那小子,希望他不会让自己失望。 “真的吗?”沐千絮瞬间喜笑颜开,仿佛捡到宝贝似的,捧起沐老爷子的脸亲了一口,雀跃道:“谢谢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证据,坚决不让咱们老沐家也跟着背上‘卖国求荣’的坏名声!” 楼道拐角,身着一袭淡蓝色的披风的人,悄悄躲在一处别人瞧不见的死角。 当她透过缝隙,瞥见沐千絮兴奋的神情时,嘴角不屑地上扬,一双媚人的眸子,闪过浓烈的嘲讽。 她暗暗握紧双拳,脑中的想法愈加坚定。 父亲说过,他们的计划,只是从董铭成开始。 假以时日,整个沐家,都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从此刻起,她要做的,就是让沐千絮身败名裂,从此以后,再没办法跟自己争一切东西! 包括铭成哥!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桌上的金灿灿的邀请帖,放进手包。 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恰巧指着‘十点’的位置。 她想,该是去准备一身漂亮、夺目的礼服,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了…… …… 汇丰银行,柜台前的小伙子,正埋头写着东西。 沐清雪伸出手指,轻扣台面,柔声问道:“请问,韩经理在吗?” “请问办理哪项业务,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怎么是你?” 韩阜禹缓缓抬起头,见到闯入自己视线的女子,惊叫起来。 他可是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这位小姐再出现,老天爷今天算是开眼了,终于把人给她送来了。 “那个,你找我哥对吧,那你等等,我这就帮你去叫。”韩阜禹说完,从位置上蹿起来,一溜烟便不见人影。 沐清雪捻起手帕,娇声笑起来。 惹得一旁柜台后的另外两个堂柜,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她羞红了脸,赶紧背过身去。 “清雪,真是你!”熟悉的声音响起,一抹纤瘦、颀长的身姿已立在她身后。 沐清雪转过身,对上韩阜祈一双充满倾慕的眼,她微微笑着,冲他颔首。 韩阜祈如沐春风,呆呆望着她。 早在出来之前,他就将眼镜取下,顺便换了一身黑色中山装,这更衬得他皮肤白净,脚下一双时下最流行的品牌皮鞋,看起来,精神抖擞,英俊潇洒。 韩阜禹见自家哥哥痴迷地小眼,他偷偷笑起来,而后毕恭毕敬地地喊了沐清雪一声:“嫂子好!” 嫂子? 沐清雪哑然,她皱起眉头,用眼神询问身旁的人。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嫂子了? 韩阜祈愣了半秒,接着擂起拳头,二话不说往韩阜禹身上揍去,“臭小子,嘴巴漏风吗?还不赶紧滚回去工作!” “这不都是你……说,说的吗?” 韩阜禹委屈地闪躲,撅着嘴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不停地朝沐清雪抛来求助的眼神,后者实在看不下去,淡笑着开口劝道:“好了,阿祈,那是你弟弟。” 韩阜祈这才收了手,恶狠狠瞪了眼韩阜禹,然后重新回到沐清雪身边。 “清雪,这孩子欠教训,说的啥乱七八糟的,你别往心里去。” 比起同自己亲弟弟说话的口气,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韩阜禹幽怨地瞟了他一眼,暗自在心上将他鄙视了一番。 沐千絮摇摇头,她清楚韩阜祈的火爆脾气,当初在外洋念书时,也听说过不少有关他的‘丰功伟绩’。 他霸道起来,才不管你是谁谁谁,总会先把人揍一顿再说。 为此,那些外洋人每每见到他,都避之不及。 “走吧,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下来说。” 既是沐清雪的邀请,韩阜祈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 汇丰银行隔壁,是一家咖啡厅,环境很好。 韩阜祈轻车熟路地带着沐清雪,走进最里头的包间,替她点了杯‘红色妖姬’。 沐清雪以为,他应是经常来这里,与店主熟悉了。 下一刻,却听他介绍道:“这是我名下的产业,平时工作间隙,我会偶尔来这里小憩,想不到今天,能有幸请你过来,你放心,这儿很安全。” 他的话,完全打消了沐清雪所有的顾虑。 说实话,她还是有点小小的震惊,面前坐着的韩阜祈,与她当初认识的韩阜祈,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倒映在红色的酒里,十分好看。 韩阜祈也不问,他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沐清雪轻轻抿了一口这杯‘红色妖姬’,迷人的酒香瞬间浸透在她的鼻息里,口中的冰凉与酒的香醇,实在让人回味无穷。 她禁不住赞叹道:“没想到在阮京,还能喝到这么美味的酒,阿祈,谢谢你!” “你若喜欢,以后可以每天过来,我这儿的酒,无限量对你开放!” 韩阜祈像得了宝一样,眼中全是她的笑容,献宝似的说道。 沐清雪轻咳一声,随即恢复严肃的神色,“今天找你,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韩阜祈一听,立即来了兴致。 “哦?清雪你有事不找那位董少爷,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他将身子往前凑了凑,一脸无害地打趣道,酸味甚浓。 沐清雪愣了愣,淡然应声道:“找他,他不一定会答应,但是若是找你,我想,你定然不会拒绝,对吗?” 她勾起嘴角,一双眸子极尽魅惑地眨了眨。 韩阜祈怔住,未料想到她会这样作答,接着朗声大笑起来,“有意思,还是清雪你了解我,不过……我可没多大本事,怕让你失望!” “你过谦了。”沐清雪娇唇轻启,一字一句如同天籁之音,让对面的人,为此神魂颠倒。 她定定的望着他,眼里多出一丝狡黠,“就凭曾副主席与你的关系,阿祈,相信你不会舍得让我失望的!” 没有足够的自信与把握,任何人都绝对说不出这样一番话。 然而沐清雪不同,从再次遇见开始,她便知道自己仍是韩阜祈一直放在心底的那个人。 加上他的身份和地位,以及阮京城这一片风云变幻的天空,她,没有理由会输! 韩阜祈面上有些吃惊,很快又换上一副不羁的笑容。 纤长的手指搭在桌面上,骨节分明,一下接一下轻轻叩出声响。 他毫不掩饰地直勾勾盯着面前正优雅喝着‘红色妖姬’的女人,声音富有磁性,与之前不同。 “说来听听!” 沐清雪施施然起身,走近韩阜祈身旁,附在他耳边悄声嘀咕一番。 片刻之后,才缓缓站起来,环抱着双臂等待他的答复。 韩阜祈微微讶异,他挑起眉,上下打量身侧的女子,好看的眸子里,闪现一丝不可置信。 随即却又低声笑起来,一把揽住沐清雪的腰身,将她拉进自己怀中。 他伸出手指,捻住她尖瘦的下巴,满眼柔情道:“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同我,是一个世界的人!” 沐清雪吓得尖叫,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这样大胆。 很快,她平复了情绪,抬起眼凝视他,“所以,你是答应了?” 韩阜祈松开手,慢慢俯下身。 沐清雪睁大双眼,眼里透着不愿,却未动手将他推开。 白希的俊脸,在离她鼻尖一寸的位置停下,韩阜祈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抿紧的小嘴,都是他贪恋的模样。 他闷笑一声,“我说过,只要你开口……” 没有拒绝! 北城街道,比起往常来,少了热闹,多了警戒。 一列列士兵,穿着人们从未见过的新军服,踩着长靴来回巡逻。 街上的店铺开的不多,有的店主打开门,往外探出个脑袋,待瞧见这种情形,立即又将门关上。 ‘潼关慈善扶贫’晚宴,将在潼关广场的德茂大楼举办。 听说,新政.府调派了不少军队,前来维持秩序。 新都报社的记者们,早早地来到这儿,蹲点等候着,期待能抓住时下最吸引眼球的新闻,来赚取更多的银元。 夜幕降临,潼关广场上的大钟‘叮当’‘叮当’敲了整整六下。 北城与各区街口角汇处,都挺直站着许多扛枪的士兵。 潼关广场前,黑色的老爷车陆陆续续到达,从车上走下来的,皆是阮京城喊得出名号的达官贵人。 打扮穿着要么正式威严,要么富贵闪耀,连同身侧的女伴,全都光彩夺目。 不远处,停着一辆黄包车,上面走下来一位年轻性.感的女子。 她打开手包,拿了一块银元放到拉车师傅手中,甜甜地说了声‘谢谢’。 寒风凛冽,果.露在外的白嫩脖颈,不由得缩了缩。 她赶紧拢了拢外面套着的黑色大绒衣,踩着高跟皮鞋,‘蹬蹬蹬’往德茂大楼方向走去。 门口接待的小厮礼貌地向她躬身,“小姐,请出示您的邀请帖。” 邀请帖? 女子迟疑了两秒钟,忽然想起什么来,低下头从手包中抽出一张金灿灿,却压出不少褶子的‘邀请帖’。 她笑嘻嘻地看着面前的小厮,黑色的网格罩下,纷嫩的脸颊泛起两个浅浅的梨涡,若是让别人见到,定会觉得这可爱的模样与她这身性.感的装扮,不太相符。 不多时,小厮悠悠抬头,狐疑地望她一眼道:“小姐,你这帖子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0114千昊哥哥的第一春(二更10000+) 哪里不对劲?明明很对劲好吗? 虽然说做工不够精细,字体不够大方,但是乍一看,跟真的还是一模一样。 女子藏在袖口下的小手轻微抖了抖,她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后开口:“这位小哥,你要看清楚了,这冷天风大,沙子迷了眼也很正常,还有,曾副主席派人亲自送的帖子,那还能有假不成?” 她说的有板有眼,就连自己都差点相信,这从印版店花了二十个铜板翻印出来的帖子,它就是真的。 说完,她傲然地挺了挺胸,生怕别人看不出她这一身的贵气。 听到曾副主席几个字,那小厮揉了揉眼睛,又盯着看了一会儿,可总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偏过头,对着身侧的同伴道:“你在这守着,我进去拿张别的帖子,给这位小姐比对比对。” “比对什么呀比对,难道曾副主席就是这样怠慢自己客人的吗?” 女子立马拉住那小厮的衣服,眼神闪烁,显得慌乱。 万一真的假的搁一起,然后一对比,那不就穿帮了吗? 说不定还会被人当成反日派的激进分子抓起来,不行不行,太冒险了! 她暗暗思量了一番,趁着那小厮不注意的空档,飞快地从他手中夺回那张‘邀请帖’,塞到自己衣服里。 “让不让进就一句话的事情,非整那么多幺蛾子,告诉你,本小姐今天还来脾气了,就算你请我进去,我也不!去!” 她不高兴地叨咕着,伸手去掉面上的网格罩子,露出一张愤怒却不失魅力的娇嫩小脸。 当下,沐千絮仍旧觉得不泄气,抬起脚狠狠地将那小厮踩了一脚:“叫你狗眼看人低!” 不顾周围的人怪异的目光,她扭头就走。 彼时,楼上的大钟敲响七点的钟声。 晚宴即将开始。 沐千絮沮丧极了,她先前求过哥哥,让他想办法替自己弄一张邀请帖,可哥哥回绝了她,说什么如今乱世,女孩子就该乖乖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 他自己倒好,跑去参加这什么鬼宴会。 要知道,那里头的人,个个心怀鬼胎,目的不纯。 哪像自己,一门心思想揪出某个人的小尾巴,让他无所遁形,到时候再扔到爷爷面前,看他还怎么说。 可恶啊,真是可恶极了! 她好不容易躲过许多双眼睛,从家里来到这儿,岂能因此就半途而废? 想着,她又在心上将刚才那小厮骂了无数遍。 “小姐,等等……” 身后传来呼喊声,沐千絮怔住,听这声音,有点点耳熟。 她撇了撇嘴,看来,还是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 抬起脚,径直往前又挪了几步。 可是,身子就让是被人定住似的,动不了。 那人喘着粗气,开口问道:“这位沐小姐,我喊你好多声,你好歹也应一下吧,跑什么呀?” 沐千絮缓缓回过头,不正是那位守门的小厮吗? 她伸手‘啪’打下他拽着大绒衣的爪子,“怎么的,这位小哥,咱俩熟吗?” 刚才将她拦在门外的时候,怎么没见他这么热情? 小厮尴尬地‘嘿嘿’笑了笑,摆出一副好脸色低声开口:“哎哟,小姑奶奶,我有眼不识泰山,不了解你同我们少爷……我知错,您跟我回去,成吗?” “哟哟,请我回去?” 她虽然不知道他嘴上说的少爷是谁,但是那些都不重要。 小厮点点头,他回过头,望了一眼远处站立的男子,谄媚笑道:“是是,请您回去,您看……” 顺着他的目光,沐千絮斜着眼,通过余光瞟见一个瘦高的男人,朝她挥了挥手。 她皱眉,那人是谁?似乎从未见过。 眼下也顾不上其他,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她当即松了口,放下高傲的身段,对着小厮轻声道:“那走吧,晚宴都开始了,耽误我好些时间……” 走至门口,她左右眺望像是在搜寻什么。 方才那个男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见踪影。 金碧辉煌的大厅,彰显着极尽的奢华,华丽的舞台,以及一侧摆放的古铜金色留声机,传出优雅、迷人的曲调,那大厅中央旋转着,跳着交际舞的男男女女,看得人瞬时眼花缭乱。 沐千絮禁不住在内心咒骂了一番,说什么‘慈善扶贫’,都是些骗人玩意。 借着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干一些龌.龊事,真是让人不齿。 她不敢在一处逗留太久,于是趁着别人谈笑的间隙,悄悄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忽然,斜对面那头,有人端着酒杯,朝她缓缓走来,她瞟了眼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唰’一下站起身,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盘子,挡住自己的小脸,然后逃似的离开。 不多时,音乐声停止,从舞台左侧缓缓走上一位中年男人。 他,便是日伪新政.府的领导人,曾全,曾副主席。 台下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零零散散的掌声转变成热烈的欢迎声。 曾全面上挂着笑容,双手撑着面前的方桌,凑到话筒前,慷慨陈词。 “首先,感谢各位能赏脸,来参加今晚的宴会,今天在场的,从今往后,便都是我曾某人的朋友!眼下,北方地区战事连连,多少老百姓吃了苦,遭了罪,阮京城每日新增上万难民,可谁又能保证哪一天炮弹会落到咱们头顶上呢?形势所逼,我,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大局,为了阮京的和平,为了百姓的安全,以我为代表所成立的,不仅仅是新政.府,还是一项慈善扶贫计划,具有重要的历史纪念性!”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台下的所有人,接着道:“除此之外,今天我很荣幸请到了咱们阮京城赫赫有名的四大军阀家族,有了他们的协助,相信所有的事情一定会事半功倍!好,那么接下来,我务必给大家介绍一个人……” 他的话,成功挑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台下的人,开始议论纷纷,猜测究竟是谁?能够让曾副主席另眼相待。 曾全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同台下的某一人交汇几秒,随即轻咳两声,不疾不徐地开口:“众人只知咱们东甫军区的董督军,战功显赫,英勇无比,却不知他的儿子,董铭成,年纪轻轻,已是军功累累,官至少将,下面请董少将上来发言,鼓掌!” 一番话,将董铭成所有的身份暴露无遗。 台下的人暗暗握了握拳,眸色一沉,大步跨上舞台。 雕刻般的五官,配上帅气的军装,颀长的身躯,衬托出军人无比的威严。 所有人静静屏住呼吸,盯着这位稳步站在舞台上的少将,嘴里发出‘啧啧’的感叹。 报社的记者立即拿起相机,对准那光芒四射的人,‘咔嚓’‘咔嚓’连拍下好些张照片。 “我呸,他也配当少将!”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台上的人吸引时,餐桌旁一位端着酒水,看起来相当瘦小,鼻子下长着两片小胡子的服务生,却在暗自嘀咕。 他放下托盘,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白色的小粉末,不假思索地倒进其中一杯红酒中。 端起来,轻轻摇匀。 “学什么不好,还学人家当走狗,真是侮辱了军人这词,看我这回不好好收拾你,让你哭爹喊娘都没用!” 他恶狠狠地低声说着,唇上的小胡子一晃一晃的。 大功告成,他勾了勾嘴角,好看的眼尾邪魅地上扬,目光像寻求猎物一般紧紧盯着台上正说话的人。 董铭成笔挺地站着,冲曾全颔首点头,用低沉暗哑的嗓音开口道:“谢谢曾副主席的赏识,董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在这里,我想告诉大家,我的立场,足以代表我父亲,代表整个东甫军区!” 毫不拖泥带水的话,让不少人对他有了些许赞许。 原本觉得他乳臭未干,暗地里指指点点的人,也不由得闭了嘴。 沐清雪满眼倾慕地仰望着他,铭成哥,站在聚光灯下,那英俊高冷的轮廓,令她痴迷。 而另一处角落,沐千昊单手抱胸,另一只手抚着下颚,时而点头,时而蹙眉,看不出在想什么,那副思索认真的模样,倒是引来不少少女的目光。 空旷的大厅,传来一声声回响。 董铭成停顿一下,强压下心中的不情愿,又道:“本月中旬,我将与东甫沐家的千金沐小姐举办订婚宴,届时,希望曾副主席,以及在场的各位都能出席……” 如此劲爆的消息一出,全场哗然。 有眼尖的几位,一眼就瞧见了今日同他一块儿出席的女伴——沐清雪。 若是以前,东甫沐家也许不太有名。 但是,自从沐老爷子当选上百家商会的会长之后,沐家就成了阮京数一数二,非常有名气的商贾之家。 他们中不乏有人见过沐老爷子的,有些在生意场上还同沐老爷子打过交道。 可是,没有人知道,沐家长孙沐千昊是谁,更不知道,沐家千金又是谁? 所有人都以为,沐清雪就是董铭成口中的那位沐小姐。 沐清雪面上有过尴尬,却很快被她隐去,面对着这么多权贵,一口一个‘沐小姐’地喊着,不停地夸赞自己。 她温婉地笑着,一一应下。 她本就姓沐,是沐小姐。 一切如同信手拈来,熟稔极了。 董铭成没有解释,任凭将错就错,他担心人围得太密,会伤到沐清雪,倒是贴心地上前,伸长手臂将她身侧的人挡住。 这一举动,更加让所有人证实了,这就是董少将的未婚妻。 沐千昊立在远处,冷眼看着这一切,他很想上前,推开董铭成的手,告诉他们,清雪不过是自己的堂妹,不是董铭成的未婚妻子。 但终究,他还是忍住了。 爷爷告诫过他,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会闯下大祸。 他想了想,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些喧闹,迈开腿,朝着门外走去。 经过餐桌时,瘦小的服务生将头埋得很低,恨不得把整个脸都塞进酒杯里。 沐千昊摇摇头,不以为意地笑笑,从他身侧,擦身而过。 推开门的刹那,寒冷的风涌入进来。 沐千昊立起衣领,迅速地将门掩上,他抬起脚,准备跨下台阶。 面前,忽然多了一个人,挡住他的去路。 他抬眼,视线掠过那人的妆容时,眼底闪现出一抹惊艳。 他仍是礼貌地开口,“小姐,麻烦让一让。” 女子神色慌张,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跑来似的,喘着吁气,身上穿了一件红色礼服,衬托出她性.感妖娆的身姿。 却是连一件外套都没有,在这冷风之中,显得十分单薄。 她拽住沐千昊的手腕,焦急地问道:“先生,请问这里是在举办‘慈善扶贫’的晚宴吗?” 沐千昊瞟了一下那只葱白如脂的纤纤小手,隐约感觉到她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他神色不自觉柔下几分,问她:“你是什么人?” 女子咧嘴,灿烂地笑起来,“我叫兰心,是仙乐门的舞女,有位姐妹应下一位姓吴姓军官的邀约,来做他的舞伴,但是,出现一些小问题,她没法过来,我便是来替她的。” 这个地方,她是头一次来,路上还耽搁了些时间。 沐千昊打量着她,除却穿着有些暴露,仅凭妆容及一双扑闪的大眼睛,并不像她所说的的,什么仙乐门的舞女啊! 他轻笑一声,“那你认识这位姓吴的军官吗?这里头的人多得数都数不来,万一你没找到该怎么办?” “我不认识他,可是没办法,挨个问也得找呀,已经答应人家的!” 兰心眨着眼,一副认真的模样,在沐千昊看来,甚是可爱。 内心的一潭春池,就像被风吹动一般,微微泛起涟漪。 下一秒,他竟鬼使神差地牵起兰心的小手,当触碰到她手指的冰凉,他二话不说,脱下身上的大衣,替她披在身上。 兰心错愕地看着他,小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起来。 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是想怎样? 难不成想借此机会占自己的便宜不成? 不过,她的身体,似乎并不排斥他的举动。 甚至,还会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羞涩。 沐千昊温柔地替她扣上衣扣,下意识地伸手抚摸她的秀发,“既然不认识,就不要找了,里头的都是些达官贵人,万一得罪了谁,对你没好处。” “这样啊,那你在这儿待着不冷吗?难道这里就只有你一个守门的吗?”兰心比较好奇,这还是她见过的,最最帅气的看门小厮。 守门的? 沐千昊嗤笑,这小妮子竟然以为,自己是个守门的。 向来对女人无感的他,突然萌生出浓烈的兴致。 就像是那种,第一眼看见,便爱上了的感觉。 忘乎所以的对视,突然,被几声‘咕咕’的声音打破。 兰心脸上,是一个大写的尴尬,她捂着肚子,不好意思低头望着脚尖。 “饿了?”沐千昊心情愉悦极了,上前牵起她的手,“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可是……” “没有可是,反正宴会快结束了,差不了你一个。” 沐千昊朗声打断她的话,街灯下,投射出他俩的影子,异常般配。 夜色中,只听见女子轻柔的嗓音,问道:“先生,我该如何称呼你?” “叫我千昊!” ****** 晚宴依旧进行得火热,有的人,早已按捺不住。 身材瘦小的服务生,不停地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两杯颜色鲜艳的红酒,稳稳地放置在托盘上,未曾让人碰过。 有人冲着他吆喝,“来,给爷来杯酒!” 他充耳不闻,径直端着托盘,从那人身边经过。 仇宁和来了脾气,一个小小服务生,竟然敢无视他? 他单手插进裤兜,走路歪七扭八地拦在那服务生面前,“你小子怎么回事?我跟你说给爷来杯酒,你没听见吗?” 说完,抬手去拿托盘上的杯子。 然而,却扑了个空,托盘被轻巧地从他面前移开,恰巧避过他的手。 他眯起眼,不悦地‘哼’一声:“哟呵,你小子反了天了……” “仇!宁!和!” 小胡子吹得快跳起,那声音,生生从牙缝中挤出来,恨不得将此人大卸八块。 仇宁和往后一个踉跄,扶住一旁的桌子,随即蹲下点身子,想瞧瞧究竟是谁,竟然直呼他的姓名。 这一看,倒是将他自己吓一跳,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以及眼角那颗隐约可见的泪痣。 那便是化成灰,他也能认得出来的。 他惊呼道:“小絮,你……呜呜!” “别嚷嚷,听见没?”沐千絮单手撑着托盘,另一只手赶紧捂住他的嘴,凑近他,低声告诫道。 仇宁和转溜着眼珠子,立即闭上嘴,不发出任何声音。 沐千絮这才放心地将手拿下,压低嗓子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俨然默契十足。 尤其是仇宁和,见到沐千絮那一刹那,整个人仿佛从泥沼中走出来,神态焕然一新,朝气蓬勃。 不过,他对某人的这身行头,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自己与沐千絮是国中同学,那会儿,他家还在北都,十四岁那年随母亲来到阮京,掐指算算,也快有近四个年头! 上学那时候,他就已经习惯了沐千絮各式各样的搞怪,更难得的是,她几乎没有像别的千金小姐那样,故作姿态,高高在上。 她贪玩、捣蛋,还爱逃课…… 没想到,今儿在这里给碰上了。 女大十八变,即便经过刻意的乔装打扮,他却能一眼就认出她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头,藏着她专属的俏皮、可爱。 他挠挠头,英俊的五官多了几分羞稔。 而后笑了笑,左侧脸颊立即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我同我父亲来的,他是南桐军区的督军。” 原来如此,沐千絮了然地点点头。 她记得,仇宁和的父亲是个军人,以前别的男孩都玩弹弓,玩木马,他却是玩子弹,玩手枪。 其中有一次,在课间,他从兜里掏出一枚手雷,当场把所有人都吓哭了。 唯独沐千絮没哭也没跑,安静地坐在他身旁听他念叨:“一群胆小鬼,这不过是颗哑雷,看你们一个个那怂样!” 教书的先生戴着一副老花镜,不敢上前,颤颤巍巍地对他说道:“你小子,赶紧回家把你父亲喊来!” 结果,他傲然挺胸,不屑道:“我父亲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他吓唬起人来,比我还要狠!” 后来,他被他母亲领回家,从那以后,就再没去过学堂。 也再没见过他! 南桐军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四大军阀家族之一的——仇家! 沐千絮挑了挑眉,满眼狐疑地瞪着他,问道:“也就是说,你家也是亲日派,你仇宁和也想卖国求荣,对吗?” 既然如此,那他俩也没必要再继续做朋友! 她沐千絮,一身正气,大义凛然,以民族兴亡为己任,这样一个刚烈女子,身边怎么可能允许有歼佞小人存在! 见仇宁和片刻不语,她脸色一沉,当即背过身,不愿再同他多说一句话。 仇宁和怔住,自己都还没开口说话,这丫头怎么就生气了。 他再次绕到她身前,趁她不注意,端起一杯红酒,欲要下口。 “你放下!” 压抑低沉的嗓音,让仇宁和的手微微颤抖,他透过玻璃杯,望向她的眸子,两团熊熊怒火正盯着自己,让他心生恐惧。 在沐千絮的注视中,他缓缓将酒杯放下。 接着出声讨好道:“沐小絮,你误会了!我哪会是你想的那种人!”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仇宁和有些慌了,刚见面就闹得这么僵,他真是欲哭无泪,“首先,我不过是跟着过来玩一玩,喝喝小酒,跳跳小舞,其次,我要告诉你,来这儿的人里头,并非所有人都像你说的那么不堪,有个词怎么说来着,虚与委蛇!所以,拜托不要随便在我身上乱扣这些罪名,我会很受伤的!” 他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指间触碰的柔软,瞬间让他心情大爽。 沐千絮疑惑地抬起头,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油腔滑调,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虚与委蛇? 她心上忽然犯了嘀咕,他的话,明显是话中有话。 同时,她又相信仇宁和没有骗自己,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虽是爱捉弄自己,但是,事关名誉,他不会撒谎! 那么,其他人…… 她踮起脚,望向远处那抹身穿军装,潇洒俊逸的身影,此时,正同那日伪副主席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任何破绽…… 她蹙起眉,推开仇宁和,“你去喝你的小酒,我还有事要忙!” “沐小絮,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仇宁和飞快地抓住她那只空闲的小手,不让她离开。 她应该知道,德茂大楼同样是潼关新政.府的地盘,还有,她竟落魄到要做服务生…… 沐千絮哪里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她怒瞪他一眼,神秘兮兮地对他道:“这个一言难尽,我现在真的有事要忙,仇少爷你就行行好,赶紧松手,改天我请你吃饭!” 瞧她那焦急的神色,倒不像作假。 仇宁和肚子里酝酿的许多话,生生憋了回去,他松了手,轻声开口:“好,那就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身前的人灵巧地一窜,就逃出了他的视线。 他闷声笑了两下,清亮的眸底闪过一抹狡黠。 清雅的旋律响起,沐千絮绕过跳舞的男女,径直向柱子一侧立着的男人走去。 恰逢曾全出声,想要邀请沐清雪跳舞。 沐清雪愣了愣,最终却是点头答应,徒留董铭成一人,面上无任何表情地,应付着身边的其他人,以及热情的记者们。 “先生,您的酒!”沐千絮刻意压低了声音,将托盘举到他面前。 董铭成冷冷扫了她一眼,未有动作。 “我不喝酒。” 说完,侧过身去,与她保持一段距离。 沐千絮翻了翻白眼,暗骂一声‘鬼才信你不喝酒’。 锲而不舍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躬着身子,恭敬地将酒递到他面前,“先生,这是外洋进口的红酒,像您这样的身份,喝它一点都不为过。” 如同未到变声期的少年,低哑的嗓音夹着几丝尖锐,听起来却谦卑有礼,拿捏有度。 董铭成垂下眼,眼神带着打量。 你看什么看,难不成还怕有毒不成?沐千絮盯着他的鞋头,小脸苦哈哈地埋怨道。 这样弯着腰也不是个办法,若是他迟迟不喝,那自己岂不是就要一直保持这样一个姿势? 她暗暗叫苦,愁眉苦展之际,却听到头顶熟悉的声音响起。 仇宁和不合时宜地出现,让她的脸色瞬间变白。 沐千絮恨不得立马起身,给这家伙两拳,眼见就要事成了,他偏来捣乱。 “董少爷,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仇宁和熟络地将手搭在董铭成肩上,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从托盘上拿起一杯红酒,递到他手中。 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正抬眼偷瞄的女子,冲她魅惑地眨了眨眼睛,像是跟她说‘你放心,我帮你搞定’。 沐千絮怔默,嘴角抽了抽,回敬给他一个白眼。 她越是如此,仇宁和便愈加高兴,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开口:“好了,既然董少爷喝了你的酒,那这儿也没你什么事,下去吧。” …… 董铭成偏过头,望着突然出现的人,神情一怔。 他接过酒杯,声音爽朗,“宁和,你也来了……” 仇宁和点头默认,视线瞟向他手中的红酒,示意让他喝下。 身侧的人,显得莫名其妙,却还是毫无顾忌地,摇晃了酒杯,放到嘴边轻轻抿了抿。 沐千絮躲在远处,时不时往他二人的方向瞅上两眼。 某人喝酒的姿态,险些没把他急事,分明是一个大男人,喝起酒来,扭扭捏捏太不豪爽。 好在,仇宁和不负众望,也不知道给董铭成灌了什么*汤,十分钟左右,一杯红酒近乎见底。 她暗暗吐了口气,端起另一杯酒,一饮而尽。 不起眼的角落,所有人沉浸在这欢乐之中时,沐千絮的眼睛,始终锁在一个人身上,她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想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对他‘下手’…… 思索中,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头脑的意识愈加涣散,她想起身,可身子骨就像瘫软了一般,提不起任何力气。 耳边传来两个男人悄悄的嘀咕声,像是在商量着什么东西。 她偏过头,只知道有人站在身后看着自己,却看不清他们的容貌。 下一秒,整个人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呀,老大,都醉晕过去了。”个子矮小的小平头上前瞅了瞅,一脸欣喜地问着身边的人:“老大,还绑不绑?” 胖头一巴掌甩他头上,小声骂道:“都晕了,还绑个屁!赶紧套上,从这边楼梯上去,麻利点,别让人瞧见了!” 小平头半点不敢懈怠,取出一个麻袋,同胖头一块儿将人装进去,然后扛到肩上。 德茂大楼是潼关新政.府办工的地方,为体现日伪对机关要员的良好待遇,让他们能忠心耿耿地为新政.府效力。 所有的楼层都有它独具特色的作用,就像三楼,早被改造成一间间古朴淡雅的套房,只有军官级别的人,才有资格进去。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楼的歌舞声中时。 有人,却待在三楼楼梯旁的房间里,坐立不安。 ‘咚咚咚’轻轻的叩门声响起,他赶紧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前,贴着门板,轻声问道:“是谁?” 外头沉寂了几秒,胖头左右环顾一圈,没发现其他人,随即低声应道:“长官,是我,您要的人,已经替您带到了!” 房门很快被打开,胖头趴在门上,险些跌倒。 他谄媚地笑起来,指着身后的人,向里头的人介绍道:“吴长官,人我已经带来了,您看,您答应的……” 他伸出手,几根肥大的手指搓了搓,发出‘沙沙’的声音。 “拿着吧,把人放chuang.上去!”那位吴长官从裤兜里掏出五块大洋,扔进胖头的手里,“你俩趁着没人,赶快离开这里,别耽误老子好事!” 小平头看到钱,眼里泛着光,抢了一块放到牙边咬了咬,磕得疼。 “没出息,赶紧走!”胖头朝他又甩了一巴掌,领着他的衣领出了门。 临走时,还不忘记把门给带上。 诺大的房间,崭新的家具,崭新的布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雅兰馨香。 一双肥大的手,迫不及待地将那层麻袋解开,露出里头一张纷嫩、俏丽的小脸。 他咽了咽口水,双眼放射出火热的欲.望。 果真是个极品,听说,还是个未开封的雏鸟。 一身服务生扮相,挑起了他的兴致,男人猥.琐地盯着她脸上的一撇小胡子,竟然有说不出的性感。 身上的衣服,被一层层剥.下,chuang.上的人,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胖男人色.米米地盯着脖颈间暴露出的白嫩肌肤,迫不及待地脱去自己的上衣及裤子。 口中弥乱地喊着:“小美人,让爷来好好疼你!” 他爬上chuang,将人压在自己身下,chuang上的人传来‘嗯啊’两声申银,令他更加兴奋异常。 男人闭上眼,对准那娇嫩的红唇亲吻下去……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从门口传来,打断了里头的人。 “啧啧,吴副官,真是好兴致!”男子瞟了一眼他身下,眸中闪过一抹惊诧,而后变成愤怒。 他双手拍着掌,一步步慢慢靠近。 吴副官从chuang上跳起来,他不悦地看着来人,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我房间?” 说话间,他挪到一旁,想去捡起地上的裤子。 当手触碰到裤子下的东西时,他猛地站起身。 可惜,腿还没来得及站着,脑门上便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他瞬间吓地扔掉手里枪,吞吞吐吐说道:“你,你想干什么,告……告诉你,我是吴……吴副官!” “我说吴副官,你一个人躲在这里享受这温香软玉,若是让曾副主席知道了,你这般惬意,你认为会怎样?” 男子冷笑一声,见他腿软地想往下蹲,手劲又稍稍用了点劲,吓得他立马挺直站好。 吴副官颤颤地开口求饶:“别,别乱说,长官,有什么吩咐您尽管提,我都答应你!” 长官?这称呼真是够新鲜的。 仇宁和左手打了个响指,右手甩着手枪缓缓收回裤腰上,眼神往一旁瞟了瞟。 吴副官立马会意,点点头,“诶,是,长官,这姑娘给你,我出去,出去!” “不用,人我带走,其他的,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不用不用,长官大可放心,我吴……” 没等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完,仇宁和已经抱起床上的人,飞快地出了门。 从走廊这头,绕了一圈,找到其中一间房门推开,大步跨进去…… 0116咬着他的手,她说想吃肉(三更5000+) 他的突然闯进,房间内的人立在一米开外,诧异地看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 董铭成淡淡地问道,这家伙非要拉着自己,说是什么叙旧。 两人一同上来,却听他说,有事情要办。 自己只好在这儿等了他许久,没想到,半盏茶的功夫,竟然抱着个人回来了。 视线飘向仇宁和怀里的那个人,是个女人! 他忽的瞳孔一缩,脸色暗沉下来。 “沐千絮,她怎么了?” 仇宁和有些意外,“你认识她?” 董铭成点点头,心上暗道,何止认识这么简单?没想到,这丫头居然也来参加晚宴。 只是,她身上包裹的衣服,像是之前宁和穿的。 看他对这丫头紧张的神色,两人关系怕是不一般…… 如此一想,董铭成心头涌上一抹说不清楚的滋味,感觉涩涩的。 仇宁和未看出他的异样,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chuang上,极其温柔地替她盖好被子,轻声应着他刚才的问题:“我早发现有人一直在盯着她,便也多了个心眼,刚才硬拉你上来,是见有人将她弄晕,偷偷摸摸地扛到楼上……不过,幸亏去得及时,否则,差点让一个死胖子给玷.污了。” 现在想想,仍然有些后怕。 万一沐小絮今晚没有遇见自己,以她这般神经大条的性子,哪里能发现周边的危险。 届时,所有的事情,都会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董铭成立在chuang边,一双黝黑的眸子如鹰般阴鸷。 他紧紧盯着chuang上睡得安稳的女人,仿佛周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差点被玷.污,她的心究竟该是多大,多愚蠢,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那人是谁?” 片刻,他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谈起那个畜.生,他手上的青筋凸起,恨不得立及枪.毙了他。 仇宁和缓缓回过头,发现他正一脸阴郁,整个人如黑夜中的修罗般,笔挺地站在不远处。 他疑惑地摇摇头,“应该是曾全这边的人,不认识我。铭成哥,你跟沐小絮认识吗?” 瞧着铭成哥阴冷的神情,他猜想,应是与沐小絮认得才对。 “沐小絮?”董铭成皱起眉,这女人不该是叫沐千絮吗? 什么时候又改名叫‘沐小絮’了? 难道,她是靠着换个名字,去攀搭像宁和这样的公子哥? 仇宁和勾了勾唇,解释道:“对,她是我国中同学,特别好的女孩。” 国中同学。 董铭成恍然大悟,暗沉的眸色亮了几分,很快却又黯淡下去。 仅仅,是同学吗? 以他对宁和的了解,这小子鲜少这样紧张一个女人,且对她照顾得还如此细心。 “你喜欢她?” 脑中,闪现这个词语,他当即问了出来。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这并不是他的作风,男女感情之事,他向来不关心。 仇宁和白净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害羞。 眼底的柔情,在董铭成看来,十分刺眼。 “铭成哥,你说得太直接了。”仇宁和打着哈哈,朗声笑着想借此掩饰自己的害羞。 董铭成握紧身下的拳头,身边的空气冷得几乎快要冻结。 彼时,沐千絮梦呓两声,翻了个身,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直接抓住放在被子上的那只大手。 仇宁和抽了抽手,却发现被她握得紧紧的,他低声喊她:“小絮,你醒了吗?” 未得到任何应答,他笑了笑,泛着酒窝的侧脸,俊朗无比。 他替她掖好被子,趁着她继续熟睡之际,悄悄地掰开她的手指,把手拿出来。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董铭成眯着眼,挥手让仇宁和来到自己跟前。 他实在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值得让人喜欢的地方,居然让宁和对她这般痴迷。 他在心上想过无数理由,国中同学,青梅竹马,郎才女貌,本该很般配的一对,可到了他的眼中,竟然无比刺眼。 他的整个坑,就像有千万只蚂蚁爬过一般,焦躁难耐。 那娇俏的小脸,倔强撅着的小嘴,长长的睫毛一颤又一颤…… 他偷偷多看了几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看到她,竟再没有那种排斥的感觉,本应生出的厌恶,却迟迟都没有等来。 仇宁和一脸莫名其妙的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铭成哥,有事吗?” “去查查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必须把知情的人都处理好,否则,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 董铭成面色严肃地吩咐着。 据他所知,曾全很看重这次的‘慈善扶贫’晚宴,周边守卫森严,闲杂人等没有办法混进来。 而一向疼爱孙女的沐老爷子,定然不会让她来这里冒险。 加上被人盯上这件事情,整个过程疑点重重。 除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可是,小絮她这……”仇宁和有些犹豫,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却又实在放心不下沐千絮。 董铭成回头扫了一眼,淡声道:“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事!” 能得到他的亲口保证,仇宁和倒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自己的一身本事,大多还是铭成哥教的,有他照顾小絮,怕是哪个不怕是的也不敢来这里叨扰她。 他随即爽快地应下,转身出了房间。 走至门口,他又回过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就拜托铭成哥了。” 董铭成点头,随手将门一关,‘啪嗒’上了锁! 他低低叹口气,迈开步子,径直走到chuang边,挨着沐千絮坐下。 乌黑的秀发,凌乱散落着,耳旁处,像是沾了有脏东西。 他伸过手,轻轻将粘在头发上的东西拿下。 一小簇像用毛发拼凑在一起的玩意儿,有拇指长,他左右翻转反复看了几遍,发现几分像‘胡子’,看起来,竟还有那么一丝眼熟。 恰巧,沐千絮再次翻了个身,纤长的手臂露在外面,白嫩透红的脖颈,瞬间暴.露出来。 等等,她身上穿的小马甲,与今晚那位奇怪的服务生…… 董铭成立即反应过来,原来,那名服务生就是她,难怪自己当时就感觉哪里不对劲。 原来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可是,他不明白,沐千絮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何况,当他宣布订婚的消息时,她并没有立马跳出来,告诉所有人她要解除婚约之类的话。 这一切,都太过奇怪,一点都不符合她的性格。 然而,有一秒钟,他心中却是期待的,或许,她已经妥协,认下这门亲事了。 想着,他的心情愉悦了几分,伸出手,替她将被子盖拢。 大掌经过她的下颚,触碰到她那柔软富有弹性的皮肤时,一股电流忽然传遍全身,让他一时间忘记该做什么。 沐千絮昏睡中,仿佛做了美梦般,小嘴‘吧唧’‘吧唧’地开合着。 忽然,她抽出双手,一把抓住额下的那只大掌,娇嫩的小嘴一张,咬了下去。 董铭成哪料到她这般凶猛,吃痛地闷哼一声。 他使了使劲,想从她的狮子口下救下自己的手,奈何却被她抓得更紧。 这般还不够,她抱着一直啃,嘴里还不停嚷嚷着:“肉.肉,我要吃肉.肉……” 董铭成的脸瞬时铁青,这丫头,也不看看自己睡哪里的? 难道她是属狗的吗?就只记得要吃肉! 瞧着她那一脸萌态,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任凭她的小牙齿在手背上留下一排鲜红的齿印,沾满黏糊糊的口水。 除了第一口,下口比较重一点,后面的啃啃舔.舔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压力。 此时的沐千絮,小眼紧闭着,像一只小猫咪似的,抱着他的手不肯放下。 董铭成勾起唇,眼底露出浅浅的笑意,抬起另一只手,替她撩开脸上的几缕发丝。 别样的温柔,连他自己都不自知。 他暗暗问道:“沐千絮,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她笑,她疯,她执着,她傲慢,她蛮不讲理,以及她的泼辣…… 在自己面前,他已经数不清楚,她有多少面具? 而这些面具下,又是哪一面才是最真实的她。 思绪游移间,chuang上的人儿突然振奋地坐起,睁开眼。 第一眼见到董铭成后,眼睛像是捕捉到猎物般,泛着亮光。 董铭成还未来及细想,以为她是醒过来了。 下一刻,被她奋力一压,整个人身子不稳,往后仰去。 “沐千絮,你疯了吗?”他骂道,胸口被她的手肘磕得生疼。 沐千絮却像未听见一般,小腿一跨,翻身坐上他的腰间,本是白希的小脸,渐渐浮起一抹一抹的潮红。 她抓起他的衣领,咬着下唇,声音妖媚地开口:“董铭成,你小子终于落在我手里了!” 董铭成皱起眉,佯装怒道:“快下来!” 身上的人并不依他,里面的衬衣已褪到肩上,露出性.感的锁骨。 她仍然有些晕乎乎地,慢慢俯下身趴在董铭成身上,小手抬起抚上他的轮廓,眼神迷离地呢喃道:“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 “是吗?” 董铭成反问他,一双在她背后,随时待命的大手,悄然放下。 他垂下眼,感受着她的呼吸,说话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沐千絮‘嗯嗯’应了两声,食指戳了戳他的鼻尖,“可是,也是我见过对我最坏,最不好的男人,除了欺负我,便还是欺负我,从来不对我笑,总是板着一张脸……” “你来评评理,我沐千絮哪里不好,他就这么嫌弃我,我这么可爱……” “他不稀罕我,我还不稀罕他呢,喜欢我的人有好多好多好多,有那么多!” 说着,她还抬起一只手,在空中比划起来。 越到最后,越是胡言乱语,董铭成听着她一一将自己的缺点埋怨个遍,轻柔地将她的手放下来。 原来,在她的心里,自己竟然是这么一个人。 他突然很想笑,这一刻,他承认,她的确很可爱。 至于嫌弃她,那不过是最开始的想法,如今,这种想法被一点点抛去,在今天之前,或许还会有一丝芥蒂。 可此刻,他完全不否认,自己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上她了。 “阿絮——” 他柔声叫着她的名字,感觉十分奇妙。 “滚蛋,喜欢谁我也不会喜欢你,董铭成,你这个大坏蛋!”沐千絮一阵兴奋,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欲罢不能。 哦?不喜欢他? 她的话,刺激了董铭成藏匿的野性。 他忍不住,双手抱着她的背。 翻滚,将她压在自己身下,他凝视着她的眼,认真问道:“不喜欢我,那喜欢谁?仇宁和吗?” 身下的人,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 胸前的扣子崩落,露出两团隐约可见的雪白,他喉结滚动一番,见她傲娇地仰着小脸,一脸不高兴地‘哼哼’着。 他俯下身,吻住她的嘴唇。 冰凉的触碰,如同冬日里阳光照耀,这一刻,寒冰化了,柔软美好。 沐千絮‘呜呜’喊着,舌尖调皮地舔了一口,清甜清甜的,比肉.肉还好吃一些! 俏皮的模样没有逃脱董铭成的视线,不得不说,收起小爪子的猫咪,让他爱不释手。 一番缠绵的热吻,董铭成的眼光变得愈加炙热。 要命的是,一只小爪子不安分地搭上他的身子,不停地隔着外衣,一下一下撩着他。 下腹涌现一阵热流,身为男人的他,自然知道,小猫儿挑起了他全身上下的浴.火。 他顿时感觉有些口感舌燥,强忍下内心的躁动。 将舌头从她的口中抽离出来,那一刹那,沐千絮觉得所有的美味都不见了,绯红的小脸立即浮现出不悦。 董铭成愈加受不了,俯身,凑在她的香颈间狠狠咬了一口! 随后在她耳旁轻语道:“乖,等你醒了,就带你吃肉,好吗?阿絮——” 而她,因为疼痛,小鼻子小脸皱在一起,却在听到他话的瞬间,安静下来,一脸餍足地安心睡去。 董铭成满意地看着她,虽然,他很想在这里,就将她办了。 但是,他清楚,此时的她,并不清醒。 还有她的那些怨念,几乎全是对自己的控诉。 他轻柔地将她抱起,放进被褥中,裹得严严实实。 他的未婚妻,嘴角以及眼角噙着满满的笑意,他忽然很期待,十日之后的订婚宴能够早点到来! 到那时,他便能名正言顺地搂着她,亲吻她—— 半个钟后,仇宁和重新回到这间房。 除却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别的没有任何异常。 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沐千絮沉沉睡去,直到之后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她揉着沉重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 见绯月正端着小米粥进来,便问道:“绯月,昨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绯月神色怪异地看着她,“小姐,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你说说,昨晚怎么是董少爷送你回来的?” “什么?董铭成?他送我回来的?”沐清雪满眼的不置信。 难道昨天的计划失败了? 不应该啊! 绯月点点头,“是呀,这也就算了,可小姐你回来时,那叫一个衣衫不整,你老实交代,昨天悄悄溜出去,都干了什么?” 0117两个男人之间的对峙(四更5000+) 衣衫不整? 沐千絮惊诧地尖叫一声,掀开被子,将头埋了进去。 绯月幽幽地叹了口气,“是我帮你换的衣服,小姐放心,除了董少爷跟我,没有别人看过!” 沐千絮僵住,拽着被子放在胸前。 整个人犹如被雷劈中,瞬间石化。 绯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目光呆滞,担忧地喊道:“小姐,小姐……” “绯月,这件事情,大少爷知道吗?老爷子呢?” 沐千絮抓住绯月的手,焦急地问她。 绯月摇摇头,“大少爷昨晚比小姐晚回来半个钟,老爷子的话,他跟二爷一夜没回来,听关叔说,像是商会出了点小状况,老爷子要留下处理。” 她见沐千絮没有出声,便接着道:“对了,清雪小姐昨夜回来得最晚,不过像是喝了许多酒,现在还在睡着……” “她是一个人回来的?”沐清雪皱了皱眉。 “嗯,算是吧,像是有个陌生男子开着老爷车送她回来,当时我在照看小姐,只在窗台上瞟了一眼,没看得清楚!” 绯月一五一十地如实作答道。 哥哥比她回来得晚? 百家商会出了小状况? 陌生男子?开着车? 沐千絮的思绪开始混乱,这一夜之间,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呀! 她的头感觉都快要爆炸了,她记得昨晚明明就已经得手了。 印象中,似乎看清楚董铭成那张英俊无比的脸…… 那现在,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她实在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得这般复杂! 她仰起头,双眼盯着天花板发呆片刻,最后幽幽叹口气,无奈的从chuang上爬起来。 收拾妥当之后,沐千絮下了楼。 此时的大厅,莫名地多出几丝诡异的气氛。 她率先看到一旁端坐着的人,笑脸甜甜喊了声:“阿彪哥。” 闵彪侧过头,对上她无邪的脸,他起身,严肃的神色立马变得柔和,“絮絮,你来了。” 沐千絮点点头,今天她特意扎了两个小辫,上面搭上两朵粉色小花绳,配上一身粉色短袄,浅蓝色袄裙,配白色长靴,像个洋娃娃般,俏皮可爱。 她飞奔跑向闵彪,给他来了个大满怀的抱抱。 闵彪受宠若惊,当场呆如木鸡立在那儿,任由她在自己胸前蹭来蹭去。 “咳咳。”沐千昊不合时宜地咳嗽起来,他站在闵彪右侧,恰巧面对着沐千絮小脸的位置。 他单手环着胸,另一只手抚着下颚,边咳嗽,边不停朝沐千絮使眼色。 沐千絮嘴角一抽,问他:“哥哥,你眼睛没毛病吧?眨巴眨巴地需要让胡医生替你瞧瞧吗? 你的眼睛才有毛病! 沐千昊朝她扔去一个白眼,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他这妹妹竟然没有发现! 没看见也就算了,她倒好,没心没肺地上来就跟闵彪搂搂抱抱,真是想栏都拦不住,看看那人的脸色,都黑了! 换做以往,沐千昊不会太好心,毕竟,他不喜欢跟傲慢无礼的人打交道。 但是,今天不同,某个人从头到尾,对自己的态度出奇地好。 连说话的语气,都是毕恭毕敬的,这一度让他觉得,今儿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与闵彪自打进门开始,两人的面色都是黑到不行,相互不说一句话,就死死盯着对方,对峙起来,不相上下! 而他俩共同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沐千絮,自己的小妹。 只是,这小妹,今天就像吃错了药似的,黏糊在闵彪身上,就是不松开。 沐千昊无奈,清了清嗓子,绕过沙发,往前走了几步,礼貌地开口道:“抱歉啊,董少爷,我小妹她……” 他没说完,用手指指了指脑袋的位置,想告诉他,沐千絮这会儿应该是神志不清! “啊!”一声尖叫突兀地响起。 董少爷?董铭成! 沐千絮条件反射地松了手,从闵彪身上跳开。 半米开外,她双手捂着脸,手指叉开一条小缝,慢慢地往左边移动—— 天哪!她看到了什么? 董铭成怎么会在这里?阴魂不散吗? 他嘴唇紧紧抿着,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正紧紧盯着她,沐千絮突然觉得自己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一侧的闵彪显得有些失落,双手僵在空中,而后缓缓放下。 沐千昊不知何时走到他身侧,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宽慰他。 闵彪摇摇头,絮絮能一眼看到她,方才的一个拥抱,他已经很知足了。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轻声对着沐千絮道:“絮絮,阿爹想见见你。” 言下之意,自己是来接她去斧头帮的。 “虎爹?”沐千絮将手放下,兴奋地望向闵彪应声道:“好啊,那咱们现在就去。” 闵彪的眼中全是宠.溺,阿爹太长时间没看到这丫头,怕也是想得紧。 这不手头的事情一解决,就迫不急的地想见到她。 沐千絮也不例外,之前为了见虎爹一面,还同闵彪闹过些小脾气,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虎爹身为一帮之主,日理万机,实在抽不出身来。 现在可好,能见到虎爹,整个人都乐开了花。 只是,她开心了,某人的脸,却更黑了。 从头到尾,董铭成就像空气一般,被她这么赤果果地无视掉,昨夜在德茂大楼时,她黏糊的那股子劲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他冷冷地瞪了一眼闵彪,而后低沉道:“阿絮,过来!” 这语气,满满的命令,不容抗拒。 阿絮? 称呼一出,包括沐千絮,所有人都显得吃惊。 沐千絮浑身打个哆嗦,小脸瞬间垮塌下来,身子往后退了两步,怯怯地问道:“我,我凭什么要过去,跟你很……很熟吗?” 真是奇怪了?这家伙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平白无故跑自己家来不说,还板着一张脸,说话阴阳怪气地…… 她求助地向自家哥哥抛去一个眼色,希望他能出面收拾收拾这个面瘫怪。 可沐千昊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撇开眼去,接着说了声:“我有事,你们聊!” 之后,逃之夭夭,留下沐千絮恼恼地跺着小脚,在心上将沐千昊骂了一通。 偏偏沐千昊还回过头,别有深意地看了自家妹妹一眼,眼里写满了“自求多福‘四个字,让沐千絮欲哭无泪。 “董少爷,麻烦你对絮絮的态度好点。” 闵彪以为,董铭成吓到了絮絮,他大步跨上前,挡在她身前,替她打抱不平。 这下,顿时让沐千絮顿时有了安全感,她躲在闵彪的背后,感觉腰杆都直了,赞同地嘀咕道:“就是,对我态度好点!” 闵彪听见她的话,暗暗笑了笑。 小丫头,刚才还害怕到不行,这会儿说话都利索了。 董铭成不得不多看眼前这个个头与自己齐平的男人一眼,他对阿絮,倒是比沐千昊那亲哥哥还上心。 除了那个小笨蛋,怕是别人都能看得出,他喜欢阿絮。 看来,小笨蛋说得还真是没有错,喜欢她的人真的有很多很多—— 一个仇宁和已经让他浑身不舒服,这会儿又添上一个阿彪哥! 那另外的,究竟还有多少? 他冷下眼,目光犀利地透过闵彪,直直射向他身后的人。 声音不自觉的放柔下来,“阿絮,昨晚你答应我的事情,还记得吗?” 既然已经认清了某些事实,下定决心以后,便是没有他董铭成办不到的事情。 “我昨晚答应你什么了?” 沐千絮窜出个脑袋,焦急地问道。 昨晚发生的一切,在她脑海中,是断断续续的片段。 她不记得,自己究竟有没有答应董铭成什么’丧权辱国’的条件。 闵彪蹙起眉,昨晚絮絮同董铭成在一起吗? 心尖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股的酸意,令他有点难受。 董铭成瞟了闵彪一眼,视线落在沐千絮慌张的脸上,他暗自笑起来,唇角微微勾起,眼神愈加温柔起来,“这里有外人在,不放便说,想知道的话……” 就让这个不相干的人,离开吧。 “你什么意思?”闵彪握紧拳头,回头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沐千絮,嘱咐道:“絮絮,别听他的,阿爹还等着你,咱们别耽误时间,走吧!” 他不信,在絮絮心里,阿爹的分量比不上这个叫董铭成的人! 沐千絮寻思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有关晚宴的事情,你真的没有兴趣听一听?”董铭成挑衅地冷眼看着闵彪,淡声开口。 他想,如果不是这个人的出现,没有他的百般阻挠,或许,此时的阿絮应是在他怀里,乖巧地像只小猫,任他说什么,都不会拒绝吧。 沐千絮抬起眼,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犹豫了。 他的话,的确很诱人,自己迫切地想从他身上寻找到一星半点投靠日伪的蛛丝马迹,如今,他自己送上门来了,哪有到嘴的肉,不吃的道理。 可是,阿彪哥这边,她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拒绝。 一时间,她犹豫不决,小脑袋左晃晃,右晃晃,想从他俩脸上看出点什么对自己有帮助的东西。 闵彪有些慌,他能感觉到,絮絮此刻开始动摇了。 难道,她对董铭成,真的来了兴致吗?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又该如何之处? …… “铭成哥?你,是来找我的吗?” 娇柔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所有人闻声望了过去。 沐清雪打扮柔美地台阶上,一脸倾慕地看着董铭成。 她就说,听见了铭成哥的声音,果不其然,下楼便看见了他。 昨晚,听说他家中有事先走了,她也没有多想,晚宴上的那些人,对她实在太过热情,几杯酒下肚,就已是晕乎乎的。 幸亏阿祈送她回来,也避免了自己,没有在铭成哥面前出洋相。 董铭成一怔,随即眸色一暖,轻声应道:“小雪,昨夜睡得好吗?” 话语中,无不透着浓浓的关切。 沐千絮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比起他叫自己的那身‘阿絮’,彼时,他这一声‘小雪’,显然要比刚才温柔许多。 两人毫不避讳地在自己面前含情脉脉地对望着,完全没把自己这正牌的未婚妻放在眼里嘛! 她有些懊恼,兴许,在董铭成心里,清雪姐,才是他真正上心的人吧。 她低下头,小手牵起闵彪的手,在他身后悄声道:“阿彪哥,咱们走吧,我跟你去见虎爹!” 闵彪欣喜,当即应道:“诶,好!” 说完,牵起她的手往屋外走去。 沐清雪瞟了他们一眼,眼底一丝不明的情绪闪过,而后走过来,挽起董铭成的手,轻声道:“铭成哥,我们也走吧!” “小雪,等等。”董铭成不着痕迹地撇开她的手,目光随着那手牵手出门的人,跟了出去。 他暗暗握了握拳,眼神多了几分冷意。 好,很好! 沐千絮,你似乎真的忘记,你是我董铭成的未婚妻! 你竟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跟别的男人,牵手? 他感觉胸腔里,燃气了一团怒火,恨不得把那个叫闵彪的烧死掉。 沐清雪错愕地睁大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最终停留在沐千絮纤瘦的背影上。 她揣紧了手帕,藏在衣袖下的小手,狠狠地撕扯着。 在她面前的铭成哥,从未像现在这样,表情严肃得让人害怕,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沐千絮,就连他今天说话的语气,都有些不对劲。 方才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无从得知,却隐约能感觉高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的铭成哥,很快,将会不属于她了。 “小雪,我突然记起,军区还有要务处理,必须立即赶回去。”等到门口的人影消失不见,董铭成转过身,双手握住沐千絮的肩膀,淡声开口。 沐清雪不说话,眼中透着他的身影,显得委屈。 董铭成有些心软,随即向她保证:“改日,我再带你出去玩,好吗?” 他见面前的人,微微点了点头。 便未等她出声应答,潇洒地转身离开。 留给沐清雪一个冷傲的背影,董铭成走得焦急,忽略了身后的人,那充满妒忌的眼神! 空荡的客厅内,沐清雪的嘴角,轻轻勾起。 她瞟了一眼四周,空无一人。 随即冷声喝道:“出来吧!” 半晌,藏在石柱后的人,缓缓露出身子,颤颤巍巍地走到她面前,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小姐!” 沐清雪冷冷扫了她一眼,“没被人发现?” 那人摇摇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跟我来!” 沐清雪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装饰典雅的房间,沐清雪立在窗前,小手一伸,将那一层薄薄的纱帘拉起。 她示意,让跟进来的人把门锁好,而后问道:“说吧,昨天我不在的时间,可有发生过什么事?” 那人一直低着头,听见这话,悄悄抬起看了她一眼,随后又低下,应道:“昨晚,小姐……不,千絮小姐偷溜出去,是董少爷将她送回来了的!” “你说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沐清雪猛地放下手里的眉笔,狠狠地拍在妆台上,直接断成两截。 怎么可能,昨晚明明是自己同铭成哥待在一起? 还有沐千絮,她不是被…… 那人被她吓住,颤抖着开口:“时间紧,没来及汇报给小姐——” 0118斧头帮的少小姐(3000+) 沐清雪面上不喜,她走上前,问道:“方才在客厅,你听到什么了?可有异常?” 那人想了想,摇头,“千絮小姐随阿彪少爷去了斧头帮,至于董少爷,没有说明来意,小姐下来之前,他几乎没怎么说话。” “那他有言明是来找我的吗?”沐清雪撩起肩上的一簇头发,轻轻把玩。 “没,没有!”那人仍是偷瞄她一眼,说话带着结巴。 沐清雪蹙起眉,铭成哥今天看起来太奇怪,她不由得怀疑,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并且,这间事情跟沐千絮有关。 想着,她冷声开口,“你先下去,盯紧点,不要让我时时刻刻来提醒你的身份。” “是……” 那人弱弱地应下,而后退了出去,当关上门的一刹那,摊开手心,发现里面全是汗珠。 沐清雪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她仔细回想着,昨夜在晚宴上的一连串画面。 思前想后,也并未发现哪里不妥。 她心上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阿祈拍着胸脯跟自己保证,事情万无一失,可最后,为什么沐千絮是同铭成哥一块儿回来的? 而今天一早,铭成哥又出现在沐家。 以及,他看沐千絮的眼神…… 她转过身,从衣柜取下一件貂绒外衣披在身上,拎起chuang上的手包,急匆匆地出了门。 ****** 斧头帮,位处东甫与南桐交界,古岚路28号的大弄堂里。 旁边紧挨着的一幢大宅子,便是帮主虎爷的住所。 黄包车稳稳停在大铁门前,沐千絮抬起眼,瞳中满是惊奇,几十个平头壮硕的年轻小伙,穿着黑白大褂,黑色布鞋,齐帅帅站在门口,整齐列队。 闵彪伸手,搀着她从车上走下来,“来,小心。” 沐千絮冲她甜甜一笑,非是调皮地蹦了下去,两只小辫一晃一晃,可爱极了。 “少帮主好!欢迎少小姐!” “少帮主好!欢迎少小姐!” …… 洪亮有力地喊声响起,每走过一处,身侧都是豪情万丈地问好声。 沐千絮先是一怔,随即笑嘻嘻地挥起手,同那些兄弟们打起招呼:“诶,你们好,你们好!” 这派头,这阵仗,让她禁不住感叹,虎爹也太高调了些。 闵彪面色严肃,冲着所有人颔首表示应答。 有几个斜着眼,想偷偷看上少小姐几眼的,被他发现,一个凛冽的眼神扫过去,那几人赶紧低了头,整个人后背都感觉冷风嗖嗖的。 沐千絮悄悄扯了扯闵彪的衣角,踮起脚低声道:“阿彪哥,你太凶了!” 闵彪愣住,而后转头望着他,眼底的柔色清晰可见。 “絮絮,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对你凶!” 他的话,听起来像承诺一般,沐千絮很没出息地小脸一红,不再出声。 闵彪看着她羞稔的神情,心情大悦,眼尾不自觉地上扬,如沐春风。 院子那头,石阶上,虎爷挺着背,远远瞧见那蹦跳着过来的丫头。 待走近,他大步迈下台阶,爽朗地大声笑道:“哎哟,让我瞧瞧,这是哪家的俊丫头!” 沐千絮惊喜地望着面前的人,顾不上淑女形象,飞奔上前,小手一伸,抱住那粗壮的腰身。 她蹭了蹭,娇嗲道:“虎爹,絮絮好想你啊!” 虎爷将手中的烟斗递给身旁的独眼,神色慈爱地抚着她的小脑袋,“是吗?来,让虎爹好好看看,是胖了还是瘦了,是长高了还是长漂亮了!” “自然是长漂亮了!” 沐千絮傲娇地扬起头,小脸谄媚地望着眼前的人。 能见到虎爹,真好! 想起以前小时候,虎爹每每去北都看她,总会给她带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时常将她驼在肩上,到处转悠。 她缺少的父爱,虎爹都帮她弥补回来。 以至于,每次分别,她便是使劲浑身解数,哭爬滚喊,一一都用上了。 小脸脏兮兮的,鼻涕泪水弄得满脸都是,却还是不忘扯着虎爹的裤腿,不让他离开。 如今想想,她还有些羞躁。 虎爷捏了捏她可爱的脸蛋,疼爱地揣起她的小手,附和她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你是谁家闺女,我虎爷的女儿,便是天底下最漂亮的!” 说着,两人相拥近了屋,这丫头粘他,从小到大,一直没变过。 闵彪站在门口,嘴角抽了抽。 阿爹这也太厚此薄彼了吧,好歹自己也是他亲儿子,却任凭自己立在外头吹这冷风,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独眼在一旁偷笑,戏虐地喊他:“少帮主,进去吧!” 尾音拖得极长,不得不说,少帮主这会儿的表情,像极了古代不受宠的妃子,幽怨得很。 他‘啧啧’砸吧了两下嘴,虎爷对少帮主的好,大伙儿都能看在眼里。 其中有次,他无意中说虎爷对少帮主太好,结果,虎爷叹口气,说了一句:“没办法,一颗独苗,不对他好,难道还对你好?” 这话当场就把独眼自己给吓蒙了,他赶紧摇头否认。 心想自己又不是疯了,敢去同虎爷攀父子关系! 不过,眼下少小姐来了,看来少帮主在虎爷心中的地位不保啊! 闵彪瞧着他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露在外头的那只眼睛,泛着贼光。 他幽幽地扔去一个白眼,大步流星地走上台阶,经过独眼身边时,他冷不丁开口道:“独眼叔,咱一家人说悄悄话,你就不必进去了,在外头守着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独眼一时间没晃过神,什么叫不必进去了? 偏巧这会儿又起了风,他打了个寒颤,没有毛发的头顶渗透着丝丝凉意。 少帮主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嘛!不过是开个玩笑,还就往心里去了,怎么着,他也喊自己一声叔呀—— “笑什么笑,老六,说你呢!”独眼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骂道:“赶紧带着弟兄们,该干嘛干嘛去。再笑,小心爷把你门牙给打喽!” “是,三爷,别打别打,这就去!” 老六瞧见他手里举着的大烟斗,赶紧求饶,灰溜溜地喊了弟兄们赶紧离开,只留下六人看着大门。 独眼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算这小子有点眼见里。 不过,自己在屋外头站着也不是个办法,穿得单薄怕是会冻死去。 忽然,他瞟见手里的东西,心上有了主意。 厅内,传来虎爷与女子的谈笑风生。 独眼谄媚地笑着,悄悄挪到虎爷身边,避开少帮主的眼神,低声开口道:“大哥,给,你的烟斗……” 闵彪摇摇头,独眼叔真是不听话,自讨苦吃啊! 虎爷扫了他一眼,似乎对他打断自己有些不悦,却还是伸手去接他那宝贝烟斗。 还别说,手里头少了那东西,还真有点不自在。 这下,独眼抬起头,得意地望向闵彪,小眼睛还冲他一眨,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会儿看你小子还怎么把我弄出去? 闵彪暗暗笑了笑,就看着他,也不说话。 很快,独眼手里的烟斗被人拿下,他直起身,挺直了腰杆。 还是屋里舒服,暖和! 他感叹着,下一秒,手背却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顺眼瞧过去,他撇了撇嘴,“少小姐,这玩意儿咋被你拿了?” 他以为,少小姐调皮,想拿着玩玩,于是躬下.身子,谄媚道:“来,给叔,这不是女孩家玩的东西,等明儿叔给你去买化妆膏,百合牌的!” 百合牌的化妆膏? 时下最流行的化妆膏,据说是限量供应,供不应求。 听起来不错,沐千絮撑着小脑袋,若有所思地盯着独眼,然后,果断地摇了摇头。 “独眼叔,你应是不知道,市面上卖的百合牌化妆膏,那都是絮絮家自己的东西,亏你好意思拿这来炫耀!” 闵彪脸上再没崩住,‘噗嗤’笑出声。 虎爷在一旁侧着头瞧着,饶有趣味地看着独眼,这家伙脸皮薄得很,看他这回怎么下台! “少小姐,是……是吗?”独眼脸色一白,尴尬得说话都磕巴起来。 沐千絮抿着嘴,眼珠子‘骨碌’转溜着,点点头。 0119唯隐瞒她一个人(二更3000+) 独眼噎住,他不过是随口说说,就觉得姑娘家都喜欢那种玩意儿,都怪自己家那臭婆娘,一天到晚在他耳边唠唠叨叨,说要买什么‘百合牌’化妆膏,别的牌子的还不要。 这下好了,出糗了吧! 他‘嘿嘿’笑着,想掩饰尴尬,“那就换别的,少小姐看上啥喜欢的,告诉叔,叔给你买就是!” “絮絮,别为难你独眼叔了,来,把烟斗给我吧!” 虎爷看不下去,出声替他解围。 以自己对独眼的了解,他可是斧头帮里出了名‘一毛不拔’,别现在夸下海口,玩意到时候絮絮真看上什么珍稀玩意儿,免不了又得在自己面前哭诉一番,光想想,都头疼! 沐千絮撅起嘴,将烟斗藏到身后,不乐意地开口:“我说虎爹,都跟你说过很多回了,这玩意儿抽多了,对你身子不好,都年过半百的人了,也不知道疼惜一下自己的身体,万一你生病了,该叫我多担心?” 她说得一板一眼,让虎爷一时都没办法反驳。 接着又见她抬起头,对着独眼念叨道:“还有你,独眼叔,你一直跟在我虎爹身边,这种事情,你该时时叮嘱他才对,怎么还能怂恿他呢?” 怂恿? 独眼暗暗叫冤,虎爷是帮主,他要做的事情,就是给自己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拦啊! 少小姐的话,他又不敢接茬,生怕自己再说错话。 只好‘诶诶’应下她所有的控诉,别看她年纪轻轻,这唠叨的功夫,怕是不比他那臭婆娘差! 闵彪始终盯着沐千絮,小丫头喋喋不休的模样,让他喜欢得很。 就连平日一向说话大嗓门的阿爹,此刻也是像个乖乖小孩似的,任由她批评教育。 他端起一杯茶水,递到她跟前,“别激动,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沐千絮扭过头,接过茶杯,淡淡扫了他一眼,“还有你,阿彪哥!” 她仰起头,‘咕嘟’‘咕嘟’将茶杯中的茶水,豪爽地一饮而尽。 这话一出,虎爷跟独眼两人都乐了。 臭小子一直在看好戏,这下好了,引火上身了吧! 闵彪不明所以地坐直了身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她:“我?我可没犯错!” 笑话,他向来谨言慎行,一般不轻易让人挑出自己毛病,絮絮大大咧咧惯了,同自己关系又是最好,不用猜,都会口下留情。 “你还说没犯错,都这个年纪了,还不娶个媳妇回家,早些让虎爹抱孙子也好呀!真是不孝!” 沐千絮说完,还不忘转头看向虎爷,征求他的意见。 虎爷煞有其事地点头,表示相当赞同:“就是,絮絮说得对,臭小子你也该是时候娶妻生子了!” 闵彪怔愣,絮絮这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上回已经避开过她的催促了,这回倒是绝了,直接在阿爹面前来提这事,这要他如何找个好点的理由搪塞过去。 他假装咳嗽两下,应道:“这没什么,你看千昊哥比我年长,不也还没成吗?” 就算要催,也得先把千昊哥那位老大难解决了。 至于自己,他压根没有想过! 知儿莫若父,未等沐千絮出声,虎爷低低叹口气,他哪能看不出,这小子对絮絮上了心,嘴上一直着不着急,那是因为,他几乎不把别的姑娘放在眼里。 阮京城有名气的媒婆,都上门提过好几次亲了,都是些名门贵族家的千金小姐,家世背景没话说,长得也挺不错,一个比一个漂亮。 每回替他应下,去同人家见个面,了解了解。 可他呢,不是装病不去,就是临阵逃脱,到头来,连一个姑娘的面都没见上! 如此反复几次,弄得媒婆都不愿意上门。 虎爷拿他没有办法,只好任由他去,爱怎么就怎样。 他拍拍沐千絮的肩膀,笑着开口:“好了,絮絮,你阿彪哥他愿意娶就娶,不愿意我也不逼他,倒是你,听老爷子讲,这月中旬就该订婚了,你呀,长大了!” 话题一转,直接从闵彪身上跳过,所有的关注瞬间落在了沐千絮身上。 她苦恼地瘪着小嘴,兴致缺缺,“虎爹,你帮帮我吧,我不想订婚,不想嫁给那个人……” 说着,沐千絮把手中的烟斗扔到一边,小手扯住虎爷的袖子,一扯一扯地开始撒娇。 她想,虎爹这么疼爱自己,肯定会答应的。 然而,虎爷却摇了摇头,大掌覆上她的小手,语重心长地劝道:“孩子,眼下世态这么乱,并不是你说不想,就不嫁的,你可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沐家,盯着老爷子商会会长的位置吗?” 据悉,日伪如今并没完全占领阮京,还有部分反日势力,在做着顽强的抗争。 但是,越是这样下去,遭殃的,就是老百姓,以及无权无势的人。 斧头帮在阮京多少让那些人忌惮,但是,难保时间长了,他们不会盯上斧头帮。 特殊时期,切不可出半点乱子。 沐千絮错愕,难道,事情真就严重道这地步吗? “虎爹,你的意思,是有人会对沐家,对爷爷不利吗?”她蹙起眉,问道。 虎爷眼神闪躲了两下,随即示意独眼替他将烟斗拿过来。 独眼应下,不安地瞄了眼烟斗旁的人,还是眼疾手快地把烟斗拿到手中。 这回,沐千絮没有拦他。 此时,她所有的心思都系在虎爹刚说的那几句话上。 虎爷接过独眼放好烟丝,已点上火的烟斗,放到嘴边吸了一口,沉声道:“你应该知道,沐家在南边靠着码头的地方,有个纺织品仓库……” “阿爹!”闵彪突然出声,打断虎爷的话,他眸色中全是紧张,有些东西,并不想让絮絮知道。 虎爷顿住,却听他又接着道:“你跟絮絮说这些干嘛?事情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沐千絮不明所以地望着闵彪,直觉告诉她,这里头肯定有事情! 什么叫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定定地盯着闵彪,焦急地开口:“阿彪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絮絮,我——” 虎爷无奈地摇摇头,他吐出一口烟圈,叹声道:“阿彪,事已至此,就不要再隐瞒了,絮絮是大人了,有些事情,该是让她知道!” 闵彪面色严肃,握紧的双拳缓缓松开,扭过头去。 “虎爹,你说吧,我没事。”沐千絮淡淡出声,不知是想宽慰别人,还是宽慰自己。 “日伪新政.府连日来,打压阮京所有非亲日派商家的价格,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几日,商品价格腾腾往上疯涨,老百姓本就拮据,哪里有钱买这些天价油良。老爷子作为百家商会的会长,他的脾性你也是清楚的,就算苦了自己,也不会苦了百姓,因此,沐家名下众多商铺,价格不涨反跌,此举引来曾全不满。昨夜,南边仓库有人闹事,借着除暴安良的由头,往仓库外头泼油放火,烧了不少纺织品……” “那爷爷呢,爷爷有没有事?”沐千絮感觉心都快从嗓子眼上跳出来。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手,死死地拽着虎爷的衣角不放,一旁的独眼赶紧冲闵彪使了个颜色,少小姐再这样拽下去,怕是衣服都会被扯烂。 闵彪皱了皱眉,絮絮的情绪的确,太过激动。 他很担心她出事,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双手搭上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你放心,老爷子没事,那里离码头近,斧头帮兄弟发现得早,直到把火扑灭,才放老爷子进去的,你别担心!” 沐千絮愣愣地点了点头,小声嘀咕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忽的,又想起什么,她直勾勾地望着闵彪的眼睛,问他:“所以,你一早就知道,那哥哥知道吗?” 闵彪不答,眼神闪过一抹心疼。 沐千絮感觉鼻尖发酸,她低下头,语调带着些许惆怅,“原来你们都知道,却还是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在我面前只字不提!” 早上在沐家,她真的没有看出哥哥与阿彪哥,有半点的不对劲。 难道,他们都当自己是小孩子吗? 0120这是你感兴趣的东西 “絮絮,我们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不想让你担心。”闵彪急切地赶紧向她解释。 千昊哥百般嘱咐过自己,千万不要让絮絮知道。 否则,这丫头听了,定然会很难受! 可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阿爹说得没错,絮絮该知道的,瞒着她,只会让她更难受! 沐千絮一直低着头,只字不语。 对于哄女孩子开心这种事情,闵彪向来不会。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求助地把眼光转向旁边的人。 虎爷眼皮子跳了两下,父子俩心灵相通倒是在这会儿起了作用。 他心中怨叹,自己怎么就生了个如此呆笨的儿子,这种事情,也还要自己这当老子的出马。 还盼望着他找媳妇,这种情况,怕是遥遥无期了。 说起来,虎爷心疼自己的干闺女,可不比自家儿子少,他斜睨着眼瞅了瞅,见小丫头还一脸失落地呆呆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人前向来威严凌厉的虎爷,此时在沐千絮面前完全放下姿态,他握起她的一只小手,轻声安慰道:“絮絮,千昊跟阿彪两混小子欺负你,虎爹替你揍他俩一顿,成吗?” “别……”沐千絮猛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她摇着头,对上虎爷关心的神色,开口道:“这会儿好多了,我知道他们都是为我好,不怪他们!” 她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随着年纪的增长,除却在家人面前,偶尔撒娇一下,大多时候她都还是比较明智的。 南边仓库着火一事,像是有人蓄意而为。 方才听虎爹这么一说,十有*跟日伪有关。 沐千絮心中顿时愤恨不已,既然这样,她就更不应该嫁给董铭成。 她皱起眉,不确定地开口:“虎爹,那你是觉得,为了沐家的家财和生意,我不得不嫁给董铭成?那个卖国贼?” 这样的举动,是变相的卖国求荣,跟那些混蛋又有什么区别? “是啊,阿爹,现在传得满城风雨,报纸上全是关于董家亲日的消息。不行,我不答应!” 闵彪起身反驳着,却被虎爷一脚踢在小腿骨上,瞪他一眼骂道:“你知道什么,你就不答应!别瞎跟着起哄,人家老长辈订下的亲事,哪是那么容易说改就改的!” 说着,他站起身,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瞟着,随后厉声道:“谁都别说了,尤其是阿彪你,如果絮絮不能在中旬那天顺利参加订婚宴,我第一个收拾你!还有絮絮,你放心,嫁进董家以后,你还是虎爹的好闺女,有虎爹在,量他们那家子人也不敢欺负你!” 沐千絮心上失落极了,这次,还把阿彪哥拉下水,她实在是过意不去。 晌午过后,她兴致缺缺,没在斧头帮多作逗留,便回到了沐家。 阿光在院里瞟见她回来,立即打开门迎了上去,“小姐,你回来了!” 沐千絮点点头,瞧他的模样,倒像是有话要说。 “有事吗?” 阿光应声,而后瞅了一眼她身后的闵彪,喊了声:“阿彪少爷。” 沐千絮回过头,嘴角轻轻往上扬了扬,柔声开口:“阿彪哥,帮里有事你先回去忙,我这边有阿光,不必担心!” “絮絮……”闵彪眉间的担忧之色并未褪去,他很想留下来,多陪陪她。 话哽在喉间,又咽了下去。 他瞥了一眼阿光,冲他道:“照顾好小姐。” 而后,转身坐上黄包车离去。 沐千絮回过头,望着阿光道:“说吧,有什么事?” “小姐,殷少爷来找过你。”阿光接过她取下的手套,如实开口。 “哦?哪位殷少爷?” 沐千絮径直进了院子,阿光愣了愣,追上她:“就是殷家瓷行的那位,他让我转告你,下午到‘聚春茶馆’一叙。小姐,你看……” 殷桓? 沐千絮顿住脚,嗤笑一声,上回他将自己送给那陆局长,还没找他算账呢! 他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不得不说,这男人,真是不要脸。 阿光在一旁瞧她笑着,不明白她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半晌,却又听沐千絮出声应道:“下午你同我过去,不过千万记住了,这回,别被人再勾了魂去,否则,我肯定会怀疑你跟他是一伙的!” “是,小姐,这次不会了。”阿光愧疚地低下头,他告诫自己,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 汇丰银行旁边的咖啡厅,韩阜祈推门进去,一眼就瞧见了里头的女子。 他嘴上噙着笑意,信步走过去,“清雪,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沐清雪站起身,喊他:“阿祈,昨天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韩阜祈顿住,面上有些失落。 原来,她过来的主要目的,不是找他。 “你放心,我交代下去的事情,不会有问题。”他撇开心中的那一缕失落感,仍是笑着柔声应道。 昨晚找的那几人,都是他信得过的,想必也不会出岔子。 沐清雪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重新坐回到位置上。 韩阜祈见她状态并不好,便自己做主替她点了一杯咖啡。 “清雪,我会吃醋,怎么办?” 他骤然出声,眼里闪烁着不明的意味。 吃醋? 沐清雪愕然抬头,对上他那双戏虐的眸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额,需要我帮忙吗?” 未经大脑的一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种事情,该如何帮忙? 瞧着她的囧样,韩阜祈心情瞬间愉悦起来,他朗声大笑道:“当然需要!” 他俯下身,附在沐清雪的耳边,声音轻柔地接着说道:“我希望你以后离那个姓董的小子远点,你得知道,咱们俩才是同类人。” 这不仅仅是他的私心,他看得出来,董铭成看向清雪眼神里,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再则,若是被他知道,她在背后做的这些事情,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沐清雪猛然抬起头,鼻尖从他的脸上蹭过,冰冰凉凉的。 她脸色微红,咬了咬下唇,却是傲然应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别管。” “是,我不管,终有一天你会明白。” 韩阜祈站起身,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口徘徊的一个小童。 他冲小童挥了挥手,“进来吧。” 小童带着帽子,身上背着个绿色的小挎包,跑到他面前,仰起头望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韩阜祈蹲下身,伸出手递到他面前,问道:“东西呢?” 小童依旧不语,小手拽紧了挎包的带子,摇了摇头。 韩阜祈想了想,随即从衣兜里掏出十块银元,拉过小童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现在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吧?” 他说话的声音,轻柔极了,沐清雪在一旁看着,眼里全是好奇。 小童点点头,将银元放进小挎包里,然后从里头拿出一叠黑白照片,给了韩阜祈,而后一声不响地离开咖啡厅。 “那是什么?”沐情绪蹙起眉,问道。 “你感兴趣的东西。”韩阜祈站起身,在她对面坐下,把手里的照片放到台面上,推到沐清雪面前,“喏,你看看。” 闻言,沐清雪捡起其中一张,瞳孔微微缩了缩。 照片虽然拍得不算很清晰,但是却能清楚地看见人物的面容。 画面中的女子,半敞开胸,双手搂着男人的脖颈,不正是沐千絮吗? 而那个抱着她的男人,应是角度的问题,只看到他的一个侧面,倒是陌生。 她又挑起另外的几张看了看,皆是沐千絮衣不蔽体地同一个男人搂抱的画面。 即便她的身上被盖上了一件大衣,但是,却还是被有心人,逮住这些有价值的镜头拍下来。 “阿祈,你怎么想到做这个?”沐清雪抬起眼,她原先压根没有想过这一点。 韩阜祈淡笑一声:“不过是双重保险,如今,你手里头握着的,可关系到你那妹妹的声誉,你可考虑清楚?” 他当初并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对这个女子下手? 直到昨晚,他已然得到答案,沐家的千金,沐小姐,就是照片里的人。 多半,又是因为那个姓董的…… 0121因为你是董少将的未婚妻 沐清雪的手指慢慢屈起,握紧。 清亮的眸底,瞬时闪过一抹狠厉,她淡淡地开口:“那本是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过是用点手段拿回来罢了,至于其他,没有什么好考虑的。” 沐千絮,有了这些照片,看你怎么顺利地与铭成哥订婚! 她小心翼翼地将照片都收进手包里,韩阜祈好整以暇,抱着双臂静静看着他。 在他眼中,她无论做什么,都是美的。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清雪,她本身就是这个时代的西施。 沐清雪从座位上站起来,突然又想到什么,她重新打开手包,从里头捡了一张角度最清晰的照片,拿给韩阜祈。 “这张你先留着,有需要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韩阜祈望了她一眼,双眼狡黠地开口道:“希望你一直都用不上。” 虽然这样说,心里又是期盼她能来找自己。 哪怕一次,她不是抱着来让自己帮她解决问题的目的来,他想,自己一定会欣喜若狂! ****** 聚春茶馆。 殷桓坐立不安,他时不时站在门口,问茶馆小厮:“有小姐来找我吗?” 小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殷少爷,这话你都问了不下十遍了,小姐倒是有不少,但没一个是来找你的,你呀,就安心等着,小的给你添点茶。” “不用,赶紧去门口替我看着,人来了再添!”殷桓焦躁地挥手,这与以往儒雅的他大不相同。 他来回不停地踱步,面带愁容,偶尔还唉声叹气两句。 这回他可是摊上了大麻烦,假若沐小姐不来赴约,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找谁帮忙! 现在他唯一期盼的,就是沐千絮能忘记上回的事,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毕竟那会儿她喝醉了,应是不会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殷桓下定决心,只要咬定不承认就行。 “小姐,里边请。”小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殷桓欣喜地回过头,果真见沐千絮领着阿光,已然站在雅间门口。 他甚是激动地甩了甩袖子,迎了上去,“千絮,你终于来了!” 说完,他重重地舒了口气。 沐千絮撇着眼,轻轻扫了他一眼,取下身上的绒衣递到阿光手中,淡声开口:“怎么?殷少爷是嫌我来晚了吗?” 殷桓愣住,听她说话这语气,生分不少。 于是赶紧接茬否认道:“哪里哪里,你能来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早来晚来,又有什么关系!” 说着,他赶紧冲着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特别有眼力见,立马拎着茶壶,重新上上一壶热茶。 殷桓殷勤地倒了杯茶,毕恭毕敬地端到沐千絮面前,轻声道:“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沐千絮暗暗地瞟了他一眼,却也顺手接过茶杯。 这样的殷桓,她还是头一回见,以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总是儒雅得不会有任何不妥,可如今,额上冒起细密的汗珠,面上再如何淡定,怕是心里早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吧! 她端过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小口,“殷少爷,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她很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诶,是这样的。”殷桓感觉出沐千絮今天对自己的态度,十分冷漠,他也不好意思再套近乎,拉了张椅子,挨着她坐下,开口道:“之前你跟我提过的有关‘专供权’的事情,咱们什么时候能把这事给定下来!” 专供权? 沐千絮在心上冷笑一番,这人,还真是厚颜无耻。 眼角透过余光,见殷桓正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出声。 她淡笑,沉吟片刻之后,应道:“上次,我好像是说过这么一回事,不过殷少爷怕是忘记了,你有巡捕局陆局长这么大一个靠山,我当时想想,就觉得你肯定看不上咱们沐家什么小小的‘专供权’,殷少爷,我说得对吗?” 当她提到陆夏留时,殷桓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抬起手,用袖子拭去额上的汗珠,连连否认:“没有没有,我同陆局长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熟,不过都是仙乐门的酒水客人罢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陆夏留撇清关系,现在的陆局长下了台,已然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为了那么一个没用的人,能把到手的这块肥肉给扔了? 自然不能,他可是殷桓,又不是蠢蛋! “最近新政.府的新政.策,想必殷少爷也同样是遭了秧吧?”沐千絮依然保持着淡淡地笑容,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能在这个时候,还想得起自己,殷少爷的思维运转,还是不容小觑的。 沐千絮倒是暗暗赞许了他一番,只不过,这个人不是她的朋友,这辈子,也做不成朋友! 殷桓怔愣住,这位沐家小姐,与其他大家闺秀,还真是不同。 一句话,就把他所有的心思都点破了。 那他还有什么必要绕弯子,在她面前,那不就成了跳梁小丑吗? 他尴尬地点头,口中全是无奈,“你说得不错,新政.府昨天下了文书,想直接收购殷家瓷行,沐小姐,殷家瓷行是我殷家的基业,不能说没就没啊!” 殷桓有些激动,连称呼都变了。 沐千絮抬起头,清亮的眸中多了几分兴致,“收购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你若是有了钱,在阮京再开一家瓷行有何难?” “唉,说得好听些,是收购,不好听的话,那跟土匪直接抢有什么区别?打着政。府共创和平的旗号,把价格压到五成低!” 整个殷家瓷行,若是都按照这个价格卖给他们的话,殷家亏的,可不仅仅是一点,他早就算过了,到手的钱,连买个小点的铺面都不行。 同一条街上,有背景的,安然做着生意,商品价格只高不低。 而像他们这种,身份微不足道的,只能按着他们的要求来,已然有好几家店铺关门大吉。 而那么三两个不愿意妥协的,听说已经被关进巡捕局的班房,里头的日子,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很难过。 沐千絮抿了抿嘴唇,看来,曾全是铁了心要把阮京城中,所有商家的生意都垄断,变成日伪名下的产业,专门为他们敛财。 形势严峻,沐家以及爷爷的处境都是相当危险的。 她勾起唇,冷嗤道:“这件事,我恐怕也帮不了你,沐家现在是自身难保,殷少爷还是另找他人吧!阿光,我们走!” 自己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殷家的死活于她而言,一点关系都没有。 能见到殷桓落魄,她高兴都来不及! 殷桓见她要走,赶紧起身拦在她面前,阿光不悦地冷下眼,呵斥道:“殷少爷,烦请让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声音洪亮,让殷桓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慑力。 他有些错愕地盯着阿光看了几眼,眼前的阿光,与他认识的那个阿光,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很快,他回过神,焦急地开口:“沐小姐,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否则,沐会长也不会明里暗里都跟新政.府对着干了。如果换做是他,绝对不会看着我们这些小商行自生自灭不管的!” 实际上,沐老爷子做了什么,殷桓根本不清楚。 他不过听到了街上传的一些谣言,于是打算赌一把。 眼下,他也没有跟合适的办法了! 沐千絮眸色一暗,她推开身前的阿光,眼睛迸射出怒火,问殷桓:“你在威胁我?” “不敢,这不是威胁,只是真的想要得到你的帮助!” 殷桓避开她直勾的眼神,弱弱应声。 毕竟,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可以说服她。 半晌,沐千絮却是灿声大笑起来,她重新坐回到位置上,“说说吧,你凭什么断定,我有这种能力,就一定能够帮得了你?”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竟然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殷桓,他又是哪里来的信心! 殷桓松了口气,他走到沐千絮面前,无比诚恳地开口:“东甫董督军的儿子,董少将现在是曾副主席面前的红人,而你又是董少将的未婚妻,只要你开口,他们定然不会拿你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