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爱之冠》 太子爷 1 11月1日,单身节,离全年结束还有两个月,离明御大学附属高中放学还差半个小时。 教室外冷气嗖嗖,教室内暖意融融。薄薄的纸片在女生们指间折起,递到这桌又传给那桌,上方教师在讲课,下方学生各有所忙,纸条终于递到目的地桌上,啪一下轻轻落在她手边。 “皮呲……皮呲……”后方女生提醒,“慕时音……慕时音!” 笔下停顿,她好像终于听到,却不回头,自然地拿起纸条。 她展开看的时候,旁边的芝爱也在看,芝爱嗤一声,她则将纸条安放到桌上,回几个字,折好后平静地递给后桌人。 后桌的女生等不及先展开看,只看一眼就已按捺不住兴奋,轻轻“耶斯”一声。 放学铃响。 一出教室冷空气便迎面扑来,女生们上身西装下身短裙,戴好围脖也穿好大衣,几人脚步在欢悦地经过半个阳台。 “去广场新开的那家买手店怎么样?!” “好呀!” “好吗时音?”女生转问她。 慕时音边走着边与这个女生对看,女生同样看着她——她好像不怕冷,只在制服外多加一件薄衫,甚至没戴围巾,白皙的脖子全露在寒气里,看上去又高挑又纤瘦,走了三步后,她回:“好啊。” 纸条上是这么说好的——放学后跟我们一起逛街吃美食吧!新同学? 就这么定好地点,而芝爱在那一秒与时音擦肩,时音浅看她一眼,她头也不回地继续穿梭过这女生小团体,女生即刻回身喊:“慕芝爱!” 芝爱在转弯口懒洋洋地停步,眯眼看向这边来,女生问:“你去不去呀?一起去嘛!” 她不多看一眼,只在继续走的时候留“无聊”这么两个字,女生们耸肩看她走。 她同时音一样不怕冷,单薄衬衫外只一件皮衣就够,长发打松,神情懒淡,那偏朋克的感觉好难靠近,但是真的好好看,女生回头对时音说:“你妹妹真酷!” …… 市中心洋溢冬日气息,商厦光线明亮,女生们说笑着时不住看向慕时音。 她这样的女生走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明明是同龄吧,却好像对这个世界知晓得比她们更多一些。她也不像其他这个年龄的高中女生那样爱往身上带满叛逆的标记,衬衣整洁,微卷的长发自然地搭在肩上,袖口向上两折至手腕,整个人清浅自然。 跟她妹妹是完全不同的女生,但跟她妹妹在一起时,又毫无冲突感。 这学期的这对转学生,真是太吸引人了! 女生将心仪的项链入手,回身递给时音:“送你!” “我?” “对!你是新同学,以后我们就同班,见面礼咯。” 旁边的女生们点头附和,她接项链,女生又递上一条同款式的:“这是给慕芝爱的!” 都接过后,她淡笑点头:“你叫友佳?” “恩!” “好,谢谢你友佳。”这么说的同时也从柜台里挑了四五根其他款的手链,女生们惊喜看她,她付完账,依次将手链分递给她们,“那么这也是我和芝爱的见面礼。” “慕时音我好喜欢你这个新同学!!”友佳大笑。 而后气氛更好了一些,大家继续挑喜欢的物件,时音偶尔向橱窗外看一眼,视线便停留在了一处地方。 友佳注意到,搭她肩膀问她看什么,她不回,视线就也跟了过去。 对面那流光辗转的角落,香水柜台旁的男生身段俊挺。 同样穿着本校制服,却陪着一个别校的女生试香水,高瘦正好,侧影有型,女生不时在他耳边说话,他斜倚着柜台似听非听。 “啊,那是慕西尉,”友佳认出来,“他也是我们学校的,跟你还一个姓。” “慕西尉在哪里?”好像都知道他,女生们立刻聚到这边来看,真的看清后不由讨论,“他又换女朋友了……” “恩……这次好像是茗高的女生。” 她仍旧不说话,友佳继续讲:“慕西尉他超让人有靠近的欲望,可惜听说是花心公子哥一个,不管多优秀的女生最后都只有被甩的命运,太惨。” “好难驯服的男生噢。”身旁女生接话。 “对呀听说还跟学校女老师有瓜葛。” “天呐,少惹为妙吧。” “但他真的好帅!” “他是我哥。”时音开口。 友佳回头看她,她将双手放袋,笑一笑:“我们一个姓。” 友佳这才惊诧地捂嘴,恍然大悟。 而那边,被议论许久的慕西尉恰好也看过来一眼,视线落时音身上后凝聚起,抬手轻止住还在说话的女友。 *** 茶餐厅。 大概是第一次跟慕西尉接触这么近,友佳以及女生们都显拘谨,时音坐在他对面的位置喝茶,他单肘搭着椅背静静看她,他的女友坐他身边。 从没有见过这么合的气场,慕西尉的脸型好看,发型好看,衣型好看,还带满身的不羁气息,而桌对面的慕时音一头微卷长发自然披肩,叠腿坐着扣起下巴,跟慕西尉一碰上,果然像是一家子里出来的。 “你妹妹真的好漂亮。”女友这么夸了一句,他敷衍地笑了笑,时音放茶杯。 “芝爱呢。”他问。 “先回家了。” “什么时候说好转来的?” “爸爸决定的。”将肘搭上桌沿,她转看向女生,“我喜欢你用的香水。” 这一句赞来得突然,女孩子微楞后笑意接受,看向慕西尉,他并没接话。 时音之后也看向了他,意味深长说一句:“今晚就搬回家里。” 他听进耳里,视线与她的对上,她极淡地笑过,别头对友佳说:“我去下洗手间。” 一个眼神就够了。 五分钟后茶餐厅内的储藏室,时音被慕西尉从后箍着双手摁墙上,她撞得疼,回头叫放手,他依着她耳畔留一句:“知道痛了!” “你又急。” “你怎么没把自己玩死。” “哥!” 长发乱了,开始认真起来,他这时候倒吊儿郎当,近一步说:“再叫一遍。” “哥。” 他又挨近一点:“再叫。” 她额抵着墙终于笑起来,轻一遍:“哥。” 接着下巴被抬起一点,手还箍在腰后,倒先被他亲,而后步子转过来进他怀里,背抵墙,整个空间只剩下两人呼吸,她身上淡香沁脾,他的模样更诱人,亲的时候也咬,长卷发丝从他指间漏出,嘶一下领结拉开,越吻气流越密闭,越吻越迷乱。 …… 压抑久了的感情被释放,禁忌什么的就都不管了。 2 七点半到家,一开门,看到独坐在宽敞客厅内的芝爱。 没开电视也没动晚餐,还是刚放学时那副行头,双脚搭在桌沿上,闭眼听耳机音乐,管家fancy静站在她椅旁。 “大少爷。”家佣迎前向慕西尉卑躬伺候,时音在他身后进来,身上披着他的大衣,家佣看后更谦和唤一声,“大小姐也回来了。” “真巧。”芝爱这么闭着眼说话。 慕西尉松领带,时音则将大衣递给fancy,顺口问:“夫人呢?” “随老爷外出,明晚归来。” “有这好心情啊……”浅言一句,fancy看她,她正继续向前走,示意跟来的司机将礼袋放上餐桌,“带了礼物给你的,fancy。” “谢大小姐。” “你们都有。”回头看一眼门前站的其他家佣们,她们受宠若惊,看着她将包装精致的礼盒一样样拿出来。 这过程里慕西尉已经开始在喝茶,手臂与她的腰身时而碰触,她不露神色地继续将礼物派发完毕,长卷的发梢漏他手背上。 他暗笑一笑,侧头看别处。 “新生礼物。”最后经过芝爱时将友佳送的项链放她手边,芝爱微皱着眉睁眼,时音已径直走到廊内的镜前。 将项链挑起看了那么一眼后,芝爱起身到廊内,倚靠墙旁,与镜内的时音对看。 她正将发拢到一边,戴起项链,而芝爱就这么当着她,将项链丢地上。 后面的慕西尉喝茶观戏,时音继续将项链戴好,问镜中芝爱:“好看吗?” “别指望我也戴。” “不指望。”她笑,回过身,再问,“好看吗?” 项链廉价,衬在她肌如白玉的颈上却很有气质,芝爱看一眼,说:“你好看。” 随后就转身走。 *** 第二天早进教室时,友佳一眼看到时音颈内戴的项链。 跟身边女生打完招呼,她迅速穿梭过走廊上的其他学生,赶到时音面前,兴奋之余把自己的手伸出来:“我也戴了我也戴了!” 却没想到她正跟慕芝爱讲话,这一下是被打扰了,芝爱好像不喜生人,转头就朝前走,慕时音倒亲和许多,脚步缓下来向友佳看,点头说:“很合适啊。” “啊……”友佳尴尬,“不好意思啊……” “没事,”她向芝爱的背影看一眼,“她正好要走。” “噢……话说时音,”友佳打量她身上制服,“你穿我们学校的制服好漂亮啊!” “恩?” “是吧,线衫的颜色很配你呀,还有芝爱也穿得很好看呀。” 边这么说着边走进教室,直到坐上位置,友佳还聊得嗨。 邻座的女生一直低头翻倒自己的包,时音注意到,问她:“找什么?” “额……”女生被突然搭话,一脸惊讶,“没事啦,只是语文课本忘带……” “咦!”友佳立刻站起身,“语文课本忘带还没事咧,班主任的课耶,她超严的!” 女生被说慌了,时音便将桌上自己的课本拿来放她手边,友佳呆住,女生别头望她:“慕时音……” “你是单独一个人坐的,等下上课很容易被发现没带课本,我跟芝爱一起可以合用,而且我们是新生,昨天拿到教材时就被提醒过可能会缺课本,被发现也能含糊过去,还有我记得昨晚班主任特意说过今天会用到书,所以任心悠同学你就暂用我的课本吧。” 身旁的友佳惊讶的不止是她的好心,还有她居然已经能随口念出才见过一次面的自己的名字,友佳星星眼又开始增亮,女生楞一下,紧接着松一口气,立刻接书:“谢谢你慕时音!” 下课。 不知不觉已到中午,两人走在去食堂的长廊上,因为是最后出教室的,周围寂静得很。 一上午都被班内女生围绕着,现在终于清闲了,时音拎着袋子走在前,芝爱懒洋洋跟在后:“既然受欢迎,干嘛不愿意跟她们一起吃食堂?” “也想休息下。”她捶肩膀,慢慢地走。 “装了一天,累吧?” “我说的是透气,”时音不回头,但言语内含笑意,“没装,我很喜欢她们。” “那群小孩儿。”芝爱话内带讽。 …… “2班新转来的那对姐妹,行情很猛啊。” 途径女洗手间时漏出的这么一句话使时音和芝爱都放缓脚步,里面女生讨论发出笑声,时音依旧目视朝前走,芝爱停步,歪了歪脑袋,眼内微寒。 “好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跟慕西尉似乎是兄妹关系。” “喂喂,慕西尉的妹妹吗?见过真人吗? “听说一个脑子厉害,一个脾气厉害。” “啊,姐姐是很完美的人,妹妹就阴沉多了,但是姐妹俩都很美啊。” “不管多完美的人也是有缺陷的吧。” “目前还没人发现啊,说姐姐心地也好成绩也好,特别容易相处什么的。” “真的吗?好想看见姐姐的缺陷,或者总让我们看看姐妹两个不合的戏码吧。” “哈哈哈哈哈……” 砰! 芝爱倚上门时使门撞墙,发出的一声响惊扰了谈话的女生,她们从镜子内看到慕芝爱的脸色,脸色霎地一变,立及收声。 水滴答一声从水龙头内落下,寂静。 其实也没讲多过分的话题,但被主角当场抓包实在难堪,芝爱仍在那看着她们,好像要看清每一个人的长相,女生们越来越尴尬,芝爱这时候开口。 “你们好。”她首先说,“我是脾气厉害的那个。” 然后说:“既然好奇缺陷,就告诉你们一个,我跟我姐都非常不喜欢被人议论,不管好坏。” …… “否则,我姐就会变成脾气厉害的那一个。”最后,她这么说,嘴边淡淡勾起笑,“不骗你们。” 说到此女生们已不敢讲多余的,就连道歉的话也哽在喉咙里不知该怎么出口,芝爱不走,几人就颤颤抖抖地从她身侧低头走过,才出洗手间,又看到走廊里的慕时音。 静站在那儿的慕时音。 她平时明明要比慕芝爱亲切许多,现在只给她们看到冷冷的背影,长长卷发搭在肩上,衣袖捋至手肘的手腕上带着塑料袋,里面装着便当盒这样看上去很贤惠的东西,本人却是一点脸色都看不到。 甚至,丝丝寒气惊入人心。 3 找到慕西尉班级时,那儿走廊很吵,他正好插着裤袋走出来,前边一个女生拉着他领带,他在笑,身旁三两男生在闹。 时音在五米外停步,那女生先看过来,闹着的男生们也立刻兴致高高地拱他臂,最后,他本人才慢悠悠地看过来。 “准备了午饭,一起吃吗?”她说,“哥。” 实验楼的空教室,门“嚓”一声用脚关上,时音抽椅坐下,正把盒子打开,慕西尉直接就跳到了她身后的桌上。 “先亲一个。”他这么说着把她肩膀搭住,她很快将手堵在两人之间。 “我不想闻你身上多出来的味道。”她说,下巴指对面空位,“坐过去。” 于是他在笑一声后撑手下桌,噗一下坐她对面位置。 “芝爱呢?”他问。 “给一些新认识的朋友上课。” “woho……”他摇头叹,提筷夹肉丸。 “哥在学校的风评很差。” “恩。”他不否认,继续吃,“都怎么说?” “是被告诫少惹为妙的那种人物。” “帅。” “可惜没人知道,你是那种连妹妹都敢下手的禽兽。” 语调轻巧。 她说这话时仍自如地将菜夹进他饭盒里,他抬眼看一眼她,她同样与他对看。 他后来转一下筷子,靠椅背说:“可惜下手失败。” “哥现在还想成功吗?” 他不回,兴意倒仍在,时音放下筷子,搭着桌沿看他。 “带我出趟远门,哪都可以,三个月不回家,愿不愿意?” “然后你就给我?” 默,视线相对,教室内空气阴凉。 五秒后她回:“给你。” “可是三个月后你有考试。”他回很快,还笑,时音依旧静看着他,他已经结束话题准备提筷吃午餐。 咔哒一声,筷子落空,时音将两盒便当盒都拿起向门口走。 “喂!” “其实是做给芝爱的,你吃了她就没份了。” 说完充耳不闻地拉门走出,身后慕西尉的脚步只到了门口就没再跟,走廊另一头传来其他女生走来的响动,她们喊:“慕西尉!” 他应该是看了过去,女生们继续问:“你怎么在这边呀?吃午饭时没看见你!” “我还没吃午饭。” “这样啊,食堂已经关了耶,但我们刚好买很多零食,你要吗?” 他不但应,还将门踢开一点:“进来吧。” 后面一派热闹,时音途径转角时将两盒便当都丢进垃圾桶。楼梯口的阳光凄淡,那些女生还在讲:“那是你妹妹吗……好瘦啊好像很漂亮……” *** 晚八点,慕老爷与慕夫人回家。 那时正在下雨,大厅门开,两人分别由家佣撑着伞迎进,fancy连忙让人准备宵夜,夫人来不及整理自己,先帮老爷拍开衣肩上的雨。 雍容华贵的厅光下,老爷气度非凡,夫人也端庄美丽,时音从二楼下来,边走边欢心问候:“妈,你们回来了!” “时音啊!”夫人看见她更开心,与她拥抱之后,又看身后的芝爱,“芝爱也下来了!” “恩。” 时音转而把视线放到慕老爷身上,简短一声:“爸。” “恩,”慕羌看她一眼,将大衣扔沙发背上,“到我书房来。” 就这么与这男人擦肩,他已走上楼,而她默看着厅外雨幕,没有情绪,呼吸平稳。 这一切慕西尉都看着。 时音转身时与沙发上悠哉坐着的他对上视线,他眼内藏了东西,但一秒后又转变成玩世不恭的态度,歪下脑袋,眼神示意她进书房,她就没兴趣去深究,朝楼上走。 书房。 fancy端来茶酒后便退了出去,慕羌已抽起一支雪茄,时音转过书桌前皮椅坐下,身上穿的是稍露肩的宽松毛线衣,叠起腿,指尖放到膝上轻点,看着他将一叠文件滑到面前。 她静无动作,慕羌也不急正题,先坐到牛皮椅上,问:“学校适应得怎么样?” “不错。”她回。 “跟同学相处呢?” “没什么问题。” “恩,意料之中,你擅长这些。”他从fancy端来的盘内拿出两支空高脚杯,却对准备的红酒不满意,边说边站起身,将雪茄叼在嘴边。 烟香味渐渐溢出,他转向身后的酒柜细挑慢选,她看着,建议一句:“波特。” 他回身看她。 “你嗓子不好,雪茄配波特酒能减少喉咙不适,味道也不会相冲。” 于是他就转向放波特酒的架子,看着珍藏的那几瓶仍有选择性犹豫,她再建议:“左边的。” 慕羌便拿那瓶dow’s20year陈年波特酒,再看雪茄,很快对她的选择表示满意,回身时点头评价:“恩,绝配。” 倒酒后将杯子递向她,她却不接,看着父亲的眼睛,提醒他:“我戒了。” “我对你在这方面并没有约束。” “我有。” 酒杯慢慢地收回,他点头坐进牛皮椅,随着他入座,静谧的书房内发出吱嘎一声轻响。 墙上的吊钟滴滴答答走。 她静等他,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吐出一口烟,躺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以一种低沉还难以捉摸的口气问:“你知道,席家吗?” 停顿的两三秒内整了整坐姿,她应:“知道。” “说说看。” “是权贵的最高拥有者。” “要是可以的话,席家的金库能买下两个国家。”他补充得精妙,仍心有所想地看着天花板,时音不去应答。 接着他伸手从文件夹内拿出一个信封,给她,她刻意不接。 慕羌就亲自打开,从内抽出照片展她眼前,特意用指节扣桌面:“看。” 好烦,但不显露,她叹着气坐起身,瞥过的一眼只看到主角远远被拍到的一个身影,穿着英伦的制服,刚从宽长的私家车内下来,旁边是对其恭敬低头的司机,晨早的雾气萦绕在他周身,脸还未看清,气质已逼人。 照片正好放在复古台灯下,相面很快被台灯投下的光笼罩,里面的身影耀眼异常,她收视线看向慕羌。 “这个,可是位名副其实的太子爷。”他用食指点相片,灼灼目光看着时音。 “与席家有关?” “席家最大掌股者的独子,席闻乐。” 她将视线挪开,抬头去看吊钟,慕羌反而从椅上坐挺起身,继续点着相片:“下个星期开始他会转到明御读两个月,这两个月内,取悦他,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他对你永生难忘。” “不做。” “时音。” “你答应过我,上一个是最后一个。”她回应得当,低手理起膝上裙摆,脸色不佳。 “这次不同!”他强调,“你若成功他就是你的归宿。” “恐怕又是一个情妇!” “那就做他的情妇。” 慕羌说完,书房内寂静,时音沉沉对着他的视线:“你再说一遍。” “那就做他的情妇!”他一字一咬,指头重重地敲击桌面,“单纯你做他情妇让我们得到的就会比嫁任何权贵所得的更多,他是席家的皇孙!” 时音不说话,他再用指骨扣桌面:“我为什么要把你安排进这个学校,为了提前知道他的行程我动用了多少关系,对他此次行程偷摸觊觎着计划着的有多少大家族!情人也好红颜也好,这两个月给我把席闻乐的心牢牢抓紧!” 话说完,他再次问:“做不做?” …… “不做。” 指间的雪茄已抽完,他脸色不变,硬生生将其摁进雪茄缸发出一股极呛人的烟味儿。 “我累了,先去睡。”她起身向书房门走,他在后叫住她。 “去把芝爱叫进来。” 她听到这一句,眉头皱起,回头深看他,他抽出第二支雪茄闻味道,已不看她。 4 夜凉如水。 芝爱进书房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出来,时音等在自己卧室的露天阳台上。 很冷很冷的空气,她环臂而站,闭着眼,脸颊与脖颈被风吹得雪白,鼻尖微红,长发不断地往后扬。 脑海各色画面回转,阵阵呼吸阵阵痛,眉头忍不住蹙起来,直到很久后芝爱拍她肩她才回神过来,心口还晦涩,转头与芝爱对视上,也看到她手上握着的相片。 “你答应了?”已预料到,却仍轻声问。 “恩。” 芝爱是在临睡前被叫去的,睡衣外裹着件毛衫,回答的时候往阳台外看,脸上清淡,两人周身都好像裹了一身月银纱。 “他怎么说?” “他要你做我的教练。” 她当然知道是教什么的教练,闭眼深吸一口气,芝爱继续说:“其实这个人可以接受。” 说着看相片:“如果喜欢上的话,就简单地多了吧。” “你不能往那方面想。”她低头抚额,“事情永远没有想得简单,一个人身上带出的利益越巨大越难抽身,明天我再跟他谈一次。” 要走的时候,芝爱将她手拉住:“姐有喜欢的人吗?” 她不回,垂下的发轻轻地遮了眼。 “总要有个人做这件事,”芝爱继续说,“不是你就是我,我跟姐不一样,还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接受起来很容易,事情就这样吧。” 夜色依旧,寒气冻心,时音停在原地低落地目视前方,心底微微痛了一下。 ***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先醒。 芝爱昨晚与她一同睡,现在还倦着,她洗漱穿衣,将长发也梳整好,差不多时,慕西尉进卧室。 她的房间他向来都想进就进,边走边朝床上刚有点醒意的芝爱作嘘,然后到卫浴间门口,哒一下斜倚上门框,看时音早晨清爽的样子。 她原本盯着镜子想事,慕西尉来了之后,别头与他相视,眼内阴霾不带痕迹地收拾去,嘴角慢勾,轻悦说:“哥。” 昨日的介怀已经悄然消化,他将卫浴间门轻阖上,一路到她身后揽腰,闻她脖子里的味道,她则从境内看着他,边抚他脸颊边问:“怎么都不管芝爱还在了。” “爱死你每天刚起来时身上的味道。” “只有我有?” 他透过镜子与她对看,唇亲她额上,斜斜笑:“只有你有。” “那么……”她仍温柔,也在他脸颊亲一下,依着耳畔问,“为什么给女朋友买我用过的香水?” 几天前的细枝末节仍记得清清楚楚,他转与她额相抵:“因为是你的味道。” “哥喜欢我的身体还是脸?” 这个问题问得直白,反令慕西尉兴致升高,他将时音下巴捏起对向镜子,贴着她耳边说:“我就是喜欢你这信手拈来的柔媚。” “如果我毁容了哥还要么?” “看是什么程度。” 对话轻巧,却在短暂一秒看到时音眼里的认真,而后很快被她低眼避开,不久后才又笑,说:“芝爱要起床换衣了。” 然后用不着自己动,看着他,他知道她的意思,带着笑一步步倒走向门口,视线还留在她身上。 …… …… …… 一切准备完毕,时音与芝爱一同下楼。 慕羌坐在厅内看报,慕母上前帮两人整理衣领,过程里偶尔能感受到从慕羌那边传来的阴冷视线,时音都视而不见。 坐上车后,芝爱直话直说:“虽然我答应了,但对他来说是勉强之举,他仍然没放弃要你亲自上。” 她知道但不说话,凝神看着窗外景色,车子缓缓驶动。 5 学校上午的课平淡无奇,周遭小纸条频传,学生细碎讲小话,时音则撑额看着黑板,笔在指间轻轻地转。 讲师正讲到几何题,拿粉笔在黑板上作画,讲到入神处一甩手,忽被什么给痛到,嘶地倒吸一口气,学生们回过神来向讲台望,原来是手被粉笔槽一头的切割面给刮到了,伤倒不严重只是破了皮,讲师继续上课,时音则静看向那粉笔槽。 下课铃响,下一节是体育课。 她准备出教室前经过黑板,手特意放到粉笔槽一头切割的尖锐部分,正细看,友佳走来问:“时音你怎么啦?手被刮到了吗?” 她收手,笑一笑:“没有。” “噢。”友佳应着,从教室卫生角找来一块抹布包住粉笔槽一头,“这个地方最危险了,每次不小心磕碰到就会刮破皮,本来包好的抹布不知道被谁玩掉了,真是,这次还把老师伤到了。” 她出神地看着被包好的这块地方,坐在原位的芝爱远远看着她。 下课铃响。 与友佳等人一起出教室,昨天下过的雨致使地砖湿滑,前边女生差点在楼梯上摔跤,幸好被旁边人扶住,友佳看得一脸担心,抓住时音的手臂:“最怕潮湿天走楼梯了……” 一步一步继续走,时音接下来的视线落到楼下正走来的别班女生身上,女生手中端着下节课需要用到的实验器材,瓶瓶罐罐都是玻璃制,一路上来怕与人撞着,靠着边上小心翼翼地走。 她悄吸一口气,手扶楼梯栏杆。 “慢慢走噢时音。”友佳在旁说话。 女生走入了自己所在的梯层,时音与她迎面相对,还差五步。 …… ——虽然我答应了,但对他来说是勉强之举,他仍然没放弃要你亲自上。 …… 还差四步。 …… ——“如果我毁容了哥还要么?” “看是什么程度。” …… 还差三步。 …… ——总要有个人做这件事,不是你就是我,我跟姐不一样,还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接受起来很容易,事情就这样吧。” …… 还差两步。 …… ——事情就这样吧。 …… ——就这样吧。 …… 既然就这样的话。 仅剩一步,时音闭眼,手松栏杆。 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友佳与女生同尖叫,砰砰乓乓一阵碎声响!后头的芝爱停步在楼梯口,底下的一幕眼睁睁出现,清冷暮光笼罩住她,整个人霎时不动。 男生都闻讯赶来,他们一朝楼梯下看就立刻严肃,芝爱仍旧站在原地,眉头皱起。 陡峭的楼梯下学生骚动,女生瘫坐在一旁掩住嘴。 慕时音摔了。 但是…… 但是…… 友佳的尖叫不止因为这个,女生的发抖也不止因为这个。 瓶瓶罐罐全都碎成渣,分散在慕时音摔倒的地方,她的手已经被划破,当芝爱拨开别人将她扶起一点的时候,又引周围女生倒抽气。 “姐……” 地上那一摊玻璃渣上都留有血迹,芝爱话音微抖,时音呼吸稍急,眼内却平平静静,顺着脖颈淌下的血迹也置之不理,只抬手捂右脸,反手压芝爱的手:“送我去医务室……” 天呐。 医务室人员走动。 脸部止血完毕,医护老师帮她包扎伤口,床前摆着镜子,她无声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没事,玻璃刺得不深,面积也不是很大,过几个月涂点药也不一定会留疤。”知道慕时音的脸原本非常漂亮,医护老师这么安慰,芝爱静静看着她。 纱布上好,处理完毕,班主任进门说:“慕时音,你的父母到了。” 视线从镜内收回,她呼吸,坐后一点靠到床头。 慕羌第一个走进,脸色很沉,班主任原以为是担心女儿以致迁怒学校,刚要开口安慰第一句,慕羌的助理便请她先出医务室。 医护人员也被请了出去。 这空间温度越来越低,慕母担心得要紧,同样被助手拦住。 “你先外面等着,我跟你女儿说几句话。”慕羌冷声说。 他用了“你女儿”,而不是“女儿”。 时音淡淡笑:“妈,外面休息会儿吧,让我跟爸爸先谈。” 慕母欲言又止,只好出门,芝爱起身帮时音盖好膝上被子,时音拍拍她的手:“你也出去吧。” 芝爱一向独立,但她的话还是听的,出医务室途径慕羌,不问候也不看他一眼,显得过于生疏。 门轻关上。 “缝了针吗?”慕羌问。 她摇头:“倒还没严重到要缝针的地步,只是几个小口子。” “多久才能拆纱布,多久看不出来?” “啊。”她云淡风轻地回,“两个月吧。” “慕时音!” 她忽地叹了口气,薄情地看着自己父亲这副样子:“气什么,你又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女儿。” “……” “既然启用芝爱了,就把所有心思花到她身上,不要抱着对方喜欢哪个就送哪个去的想法,情妇这种词汇太肮脏,我的妹妹,是要被真心喜欢万千呵护才行的。” 慕羌眯眼。 “放心。”她目视前方,“这一次我比你更想成功,你就安心做你的皇亲国戚梦,我有我的打算。” “你真肯用心?” “我可是比谁都迫不及待要把芝爱从爸爸手里送出去的。”她轻轻的回了一句。 医务室寂静,父女相视,协议达成,讽刺浓浓。 6 那晚。 不开灯的卧室,月光投到床沿,时音将椅子拖到落地镜前,坐下,安静看自己。 左脸是月光,右脸是阴影,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粗糙的白纱布,眼内清淡地看不出一点情绪,直到房间门口嗒一声响,慕西尉来了。 他靠着门框那儿,却不进来,只从镜子内看着时音,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哥还是这样没良心。”她将睡袍拉起遮住腿,依旧看着镜子,语调平淡。 “你也对自己狠得下心。” “同在少爷圈,席闻乐是个什么样的人,哥清楚吗?”她手落在睡袍上,转声地问。 …… 慕西尉看着她。 看月光罩在她的周身,纱质睡袍垂地,微卷长发搭肩上,侧颜叫人怜爱,他摇头:“只伤右脸不够……” 然后在他转身走出门口的时候告诉她:“那可是位真正养尊处优,阴晴不定的太子爷。” …… 太子爷啊。 *** 转眼一星期。 那天大雨,云层压低,天色阴霾,明御高中上下忙碌。 班主任一下课就急急收拾课件,给班里留话:“五分钟后学号尾数是3和7的同学走廊上集合,班长带着去阶梯教室按号码坐,清楚了?” “清楚了!” 班主任很快出教室,班内即刻沸腾,学生们转头讨论,消息口语相传。 “要来一个新学生了。” “好像不止一个。” “是吗是吗?” “可是不是说今天校董巡校来听课吗?每个班挑五个学生被招去上公开课呢。” “新学生跟校董一起来旁听的吧!” “什么时候来?!” 这会儿的教室外走廊,时音已经靠在走道上安静的等着,右脸的纱布还没拆下,手上慢悠地转着怀表,视线不离校门口,过一会儿闭眼感受这满校园的风雨声。 “听说不止我们家注意席闻乐。”芝爱开口,视线徐徐放到离极近的高三教学楼,那一层层走廊上人群奔走,有那么几抹身影像她们一样停留不动,婀娜多姿,窈窕动人。 “不用去看别人,你的眼睛只要放该放的人身上。”怀表已绕手指转满圈,时音打开看一眼,合上放入衣袋:“要到了。” “如果他最后不留在这儿呢。” “恩?” “学校上公开课,他旁听,他还没决定要在这里读。” “你不知道这座学校多想留住这位太子,这不是你该担心的。” “是个什么样的人?”芝爱再问。 “骄纵的人吧。” “原本是明御总校的?” “恩。” “这样要风得雨的人,为什么转来分校。” 时音看她:“这些你想知道的问题,过不久,他都会愿意自己告诉你。” “我们只有两个月。” “没错。”她说,“我们足足有两个月。” 而后看回校门口,眼内凝神:“到了。” 芝爱顺她视线看。 果真到了,大风斜雨中,浩浩荡荡的车队驶过校门,黑宾利一辆接一辆,目的是将居中的加长豪车引进校园。 一路被雨洗刷得锃亮车身极显帝王倨傲,空气丝丝冷。 校长为首的团队候在阶前多时,车队慢停于长阶前,司机们同时启门下车,几名西装男士先从副车中下来。 远看装扮,时音淡淡说了句:“校董亲自护驾吗。” 然后,副车的人才去弯腰打开主车的门,人还没下车,他们已打起黑伞为其挡雨,时音静看,芝爱不动。 “是新学生?”班里学生来到走廊集合,女生们围着阳台目不转睛。 砰——车门关。 原本喧杂的阳台霎时安静一秒,友佳捂住心口,时音看芝爱。 雨雾有些浓。 这个男生身上所带出的英凌气质差点逼人心跳暂停,芝爱胸口极微小地起伏。 他泰然自若,侧头听近身的人讲话,脸只露了一秒便被伞遮住,但如此俊挺的身段与站姿已让人心生爱慕,穿着总校的英伦制服,单手插裤,身旁人对他谨言慎行,校长更亲自上前与他说话。 是犹如皇家的气派感。 在原地停顿几秒后,他被请上阶梯,近身跟一名得体职装的年轻女人与另两名男生,来历强大身份尊贵的队伍里,他走在最前。 “啊……帅得逆天啊……”友佳叹。 时音收视线,拉芝爱转步走进队伍,提醒:“准备进阶梯教室。” 这一趟公开课由席闻乐旁听,上课内容横跨三个年级,校方也特别挑了三个年级的学生,时音与芝爱的座位号靠后,她坐下,他已经入座在最前排。 他坐得随性,周身两旁是与他同来的男生,全是富家公子的格调,两人隔着他说笑,他坐在中间听。校董向他请示,他点头,课才开始上。 至今为止还不能摸清性格,他喜静还是喜闹都有待观察,那两个男生倒是很闹腾,与其说朋友更像是陪读的太子党,时音的笔在指间转,边听课边注意他背影。 课到中间时,右边男生递他东西,后面的芝爱看清楚,低声说:“魔方。” 是被拨乱的魔方,大概是以前在这听课的学生遗落下的,那男生一时兴起就交给他,台上老师还在顶着巨压讲课,台下席闻乐却接了魔方,时音轻手撑起脸颊。 “是幼稚的人吗?” “嘘。” 芝爱于是继续看,很巧,就在席闻乐刚接过魔方时,老师挑人回答思考题,学生桌上都放有号码牌,他一眼扫过:“9号同学起立回答。” 教室内一时无声响,席闻乐循声看多媒体屏幕,这一动作,时音就知道这位戴了高度数眼镜的教师挑错了号码牌,还挑到不该挑的人身上,旁听的校董向主任看,主任立刻向讲台上看,老师才反应,正要改口,事情发生变化。 这位太子爷从座位上起身。 同时,他将拿着魔方的右手背于腰后,问:“第六题?” “……是的。” 他看题两秒,即刻答,而后发生的一切太过虚幻,时音的瞳光不由聚敛,全部集中到他右手上,看得目不转睛呼吸放缓……因为这一幕,眼前这一幕让她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在被这个男生……吸走! 他的题答得滴水不漏,嗓音懒淡,置于腰后的魔方也转得灵活,是的,他在操作魔方,仅凭刚刚的那一眼就开始操作魔方!随着一个又一个面被同色化,思考题的分析也趋向尾声,所有注意到这一幕的学生哑口无言,芝爱不动声色,时音则紧抓他最后一个收尾,滴滴答答时间分秒过,呼吸声伴随咚咚的心跳越加越快——叮。 他回答完毕,手上,魔方归位。 “正确!”老师赞。 他却没坐下,将魔方放回桌上时引旁边男生“喔”地高叹一声,他说:“下课。” 这一声激得校董们都站起身来,他扯着领带绕过讲台,食指在桌上短促地一扣:“就这个学校,不继续听了。” “少……少爷!” “把这学校的足球队叫出来。” 这是他推门出教室前留的最后一句话,跟随他之后的一名男生迅速回身,对不能理解的主任提点一声:“少爷要踢足球。” 雨势浩大,空气峻冷,草坪湿漉。 学校的整支足球队真的就被席闻乐叫了出来,他换了球衣走来的时候清爽帅气得要命,随他同来的女人一步不离地为他撑伞,不停的劝到:“少爷,雨大!” 雨确实很大,甚至风雨交加,他碎碎凌凌的头发都被吹起来,兴致却丝毫不减,手背朝女人一挥。 “少爷!”女人还在劝,“不能这样!” 席闻乐仍旧不听,他特意侧头目视女人,与她对视的同时将球一勾跃起,紧接着抬脚猛踢! 砰!球往草坪高飞,女人蹙眉看他,足球队男生们从他周身冲过,他笑一声,雨打湿球衣与头发,帅气桀骜,不可一世。 “wow!!!”太子党男生拍掌高叫,如开响的盛宴礼枪。 …… …… “是这样的人。”芝爱轻念。 雨噼噼啪啪击打伞面,操场入口处树下,时音沉默,迎着冷风静看,这男生全身上下都发散一股极强的王者气概,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的,看他踢球,看他每一次动作所带出的洒脱感,如此不惧风雨,如此俊傲,强大,难以驾驭。 一箭穿心 1 “这一个星期内都不要有任何动作,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被他注意。”时音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冷雨打在肩上,头发也湿了一半,芝爱撑伞跟在她身后。 “开始了吗?” “恩,开始了。” 席闻乐的入校是一次大事件,整个明御高中都仿佛成他的后花园,而这阶段内时音只让芝爱做自己的事情,外面的一切消息都充耳不闻,直到七天过后的星期五,她把芝爱叫到教室后窗口。 正是午休,后窗口所对位置是高三教学楼阳台,学生嬉闹阳光琐碎,芝爱看着那儿,时音则肩靠墙,将一半身子隐没在阴影内,问她:“看到什么?” “高三的四个班级。” 时音将带着的果汁盒拆开,过程花了十秒,然后再问:“现在呢?” 芝爱视线不离,终于眼眸一紧:“他出来了。” 随之遥遥传来那阳台上的骚动,时音吸着果汁,向那儿看去。 席闻乐依旧是老样子从班级前门出来,他已换一身明御校服,满是俊气的侧影极其好看,嘴里叼个苹果,单手插着裤袋,苹果咬一口落下时用手接,身后永远跟着那两个纨绔子弟,经过的气场强到引人自动让道,一路走向楼梯,阳光在他周身耀得厉害。 从以前就留意过,有女生有意挡他路的话,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会动动手指让人靠边,不给人说话的时间,面子也不留,今天仍然一样。时音问:“看出什么了?” “他不喜欢跟女生交流,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继续看。” 芝爱便听她的继续看,席闻乐终于在转角口时与一同班的女生对上面,两人虽没说话,女生却有跟他后面的男生交流,话很短,步子都没耽搁,几人交错后女生继续向前行,嘴角柔柔的笑还在。 “他不是不喜欢跟女生交流,是不跟意图过明显的女生接触,他不喜欢笨女人和顺从的女人。” “可他也没跟第二个女生说话。” “第二个女生并没打算跟他说话,席闻乐每到中午这个时间都要去踢会儿球,他玩性来了,不会愿意路上还有别的事浪费时间,那个女生清楚这个。” 说着靠回墙旁:“这一个星期内但凡积极主动与他接触的都是有备之徒,你要做的就是把那些女生的特点都集中起来,然后避免。” “避免?”芝爱看她。 “因为她们没有一个人成功。”时音补充,“这是淘汰法。” “我知道了。”芝爱问,“怎样才算成功?” “直到席闻乐愿意把中午的时间留给你,而不是那颗球。” 芝爱平静地目视前方,时音继续喝果汁:“你的对手只有席闻乐本人,其他你都不用费心,我会处理掉的。” 说完将空了的果汁盒丢进一旁垃圾桶,转头与一女生对上视线,那女生怀里抱一叠作业簿,正看时音看得入神,时音一停,问她:“你是?” 女生才回过神,将大叠的作业簿放到第一排桌子上,怯看她:“你们是新……转校生啊?” 女生梳一条马尾,长相干净剔透,却从来未在班内见过,时音刻意不回答,女生则多看了几眼她右脸上的纱布,很快缩回视线:“哦,我也是这个班级的,前几个星期生病请假在家,现在老师让我发作业……” “我叫慕时音。”听到这里,她简洁回,女生松一口气,立刻将她的本子挑出来,另一本便理所当然是芝爱的,时音也帮其接过。 “你好,我叫高衫依,那新学期相处愉快。”她临走前腼腆地向时音微笑,时音点头相回,不疏不腻,正正好好。 等那高杉依走后,时音转回头向芝爱,重进话题:“今晚帮你改造型。” “这样不行?” “不行。”她靠窗台,拆第二盒果汁,“往楼下看。” 楼下看到的是与席闻乐同来的女人,她长得很漂亮,独身一人以非常完美的站姿侯在教学楼阶梯前,席闻乐出来后,她寸步不离跟于旁,席闻乐看也不看她,她也不出声,只跟随在后。 “太子出行,身边如影随形一个年龄长于自己的女人,除却情人,你猜是什么?” 想一会儿,芝爱答:“王后的人。” “恩。”时音轻轻笑,摇晃果汁盒子,“她是席家的眼睛,或多或少管着席闻乐,少爷身边的女生是什么样的人,安着什么心,她会比任何人都挖得更积极更清楚,所以你的样子要为她改,她们绝对喜欢一个大家闺秀多过朋克小魔女。” “所以……” “所以做一个外表乖巧内心叛逆的女孩子,乖巧给席家看,叛逆给席闻乐看。”时音接上,把果汁盒放窗台,恰好午休铃打响,她边走边在尖利铃声中舒了舒脖颈,冬日阳光洒到她肌肤上显出近乎透明的美感,长发微卷,从肩上漏下,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无懈可击。 2 晚上八点,时音房门咔一声推开,慕西尉不招呼一声就走进,直走到她的书柜前拿书。 时音不看他,仍坐在床上替芝爱画眉:“哥下次再这样不请自来的话房门该天天上锁了。” 他拿了需要的书,俯身撑到床上看她:“这里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人?” 眉画好,完工,眉笔在时音指间转一圈,她细看芝爱,这动作也引慕西尉向面前的芝爱看,目光停顿了三秒,他说:“看你有点熟悉,跟我二妹很像,要不要互相留个电话?” “掐死你。”芝爱回得淡漠,起身去镜前,时音也跟下床,人走到了芝爱身后与她一同看镜内,慢抬她下巴让样子更清晰。 “看,你干干净净的样子让我都想抱住你。” 芝爱本身就很好看,现在去掉那些冰冷的烟灰色,补上偏暖的色彩,配正统的学生服,长发也用丝带扎起,精心打理与编织,不笑的时候静若幽兰,比时音少一份清柔,却多一丝纯真。 时音一直用手指顺芝爱的头发,过了会儿,到耳边轻说:“去给妈看看。” 芝爱一如既往地沉默,从镜上收视线向门外走,时音则坐回到床沿。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她和慕西尉的,他把书丢一旁,俯身到她面前,她身上是刚洗完澡的香味,毛衣也依旧是松垮露肩的,单手支着自己的身子,闲散与他对视,问:“我脸上的药味浓吗?” “我说过只伤右脸不够。” 于是她慢慢笑:“想亲吗?” 他用靠近的意图代替回答,她则淡淡别过头:“哥现在准备三个月的旅行,还来得及。” 慕西尉没有接这句话,看她会儿后干脆出手把她整人抱起来,她很轻,触到的肌肤也极滑,并不意外被他抱着,仍旧与他对视,顺便理他领口:“哥应该不甘心只到这里就结束。” “我有绅士的风度。”他还像以前那样笑,时音静静与他看,两人的身影重叠在灯光下。 直到房门被叩响。 噔噔—— “小姐,我给您送宵夜来了,我要进来了。” fancy开门的那一瞬间时音从他怀内下来,落进fancy眼内的是背对自己的慕西尉与闲站着的慕时音,两兄妹似乎刚谈完话,fancy颌首:“少爷也在啊。” 慕西尉重新将书拿到手上,时音则从fancy盘里拿一小块芒果酥,刚吃一口,fancy说:“小姐,老爷叫您去客厅。” “什么事?” “有客人来了。” 她听罢向外走,fancy即刻唤:“小姐,换件衣服吧!” 她在门框口回身,长卷发半落白皙肩口的样子很慵懒,衣摆直遮腿,除此之外没再多余什么。 美,却也不适见外人。 慕西尉在后面做受用的表情,fancy低头说:“会受寒。” 时音重新走到fancy面前,拿过点心碟,看着她眼睛说:“我不冷。” …… 来客是慕羌生意上的合作者温先生及他的公子。 温公子一人坐在沙发上,慕羌则与温先生面对面站着侃侃而谈,时音从楼梯走下时气氛还融洽,温先生和颜悦色地看过来一眼:“时音啊,脸伤好多了?” “好许多。”她将点心碟放红木桌上,坐到正中的主沙发上,不咸不淡地讲,“谢谢温叔关心,这是fancy刚做好的芒果酥,味道不错您尝尝。” 慕时音叠腿而坐的模样最好看,温公子看她,她扣额时正好与他视线对上,他不着痕迹地避,她唇边的笑短促一过,随手整宽松的衣摆,遮住腿。 “你温叔是专门来看你的,给你带了点治伤的好药,现在要跟我进书房谈点事,你陪博甫坐会儿。” 慕羌直讲主题,时音在膝上点着指尖,温先生看她,她没说话却乖巧的默应,然后目视着这两位老爷走。 接着这里就剩下时音与温公子。 二楼回廊,慕西尉倚在扶手上,他低声让fancy端水果下去,顺手从果盘里抓一把提子,而后看见回廊转角刚来的芝爱,朝她吹一声口哨叫她过来。 芝爱走到他身侧,他示意她看下面。 “……?” “上课时间到了。” 楼下厅内,灯光亮堂。 温公子是个文质彬彬的人,比时音长三四岁,长相温文尔雅。 还应该是个内向的人,两位老爷走之后,他向时音礼节性地点头,却不主动说话。 fancy将水果盘端到桌上,时音看到盘内明显少许多的提子,抬眼看楼上,慕西尉与芝爱正居高看着她,慕西尉尤其悠闲,边看边往嘴里丢提子。 她仍扣着额,食指尖轻点额头。 “姐说你脑子有问题。”芝爱翻译。 慕西尉将肘搭到芝爱肩上,用意明显,时音收视线。 不久,她坐挺起身一些,终于出手将水果盘子推向温公子那边,这一举动砰地打翻放在桌沿的茶杯,温公子及时接住杯子,茶却都洒到地毯,时音边看边说:“不好意思。” “没关系……”他轻轻地甩湿掉的手,习惯性抬鼻梁上眼镜,才发现茶水也沾湿了衣袖,紧跟着眼镜框同样被弄湿。 “错误给人机会。”慕西尉点评。 芝爱无声地看。 时音从fancy手里接毛巾,示意她退下,接着亲自替他擦拭衣袖,一开始温公子还想接手,她看他一眼:“我的错。” 三个字给了他站着不动只需接受伺候的理由,他又抬一下眼镜,微微有些紧张。 这女生身上的味道淡淡萦绕在他鼻息间,好闻得很。 时音帮他衣服打理干爽,最后是眼镜,抬眼与他双眸对上,正要摘,他往后退一步。 “眼镜也湿了。”她提醒。 “制造特殊接触。”慕西尉继续吃提子。 芝爱依旧静默。 终于将眼镜也擦拭好,温公子伸手接顺便道谢,时音却并没给,让他落空,反而把眼镜戴到自己脸上。 这举措让他一怔,她眯眼说:“温少近视不深。” 这才难得笑起来,他说:“摘下来吧,我近视很深,对你眼睛不好。” “那看来我的眼睛也不大好了。” “你的眼睛很明亮。” “适合配眼镜吗?” “你肯定走不了路。” 她慢慢点头背过他:“是吗?” 果然刚走一步,膝盖就撞到近在眼前的桌角,她差点趔趄,温博甫及时把她从后扶住,鼻尖正好碰到她的头发,发香迷人,手中扶着她的手臂肩膀也十分纤细与柔滑,她在他怀内停留时间却极短,很快转回身,仍是若无其事的模样,笑一笑:“我真的不适合。” 能感觉到温博甫在深呼吸,芝爱在上细细看。 “拿走吧。”时音说。 温博甫不由犹豫一秒,因为时音自己并不动手,明亮的眼睛仍看着自己,他有些踌躇,时音就淡笑闭上眼:“我不看你。” “我就爱吃你姐这一套。”慕西尉嘴角微勾,盯得专注,芝爱向他看一眼。 温博甫好不容易将眼镜从她脸上摘下,她闭眼期间,他多看了几眼,等到她睁眼,他说:“你的脸没受伤前一定很好看。” “这二愣子。”楼上慕西尉将抛起的提子接住。 温博甫也是在出口后才觉出话有不妥,改口:“哦,你现在,也很好看。” 时音坦然地蹲身倒茶,不回他话,温博甫稍许尴尬,等她倒好茶给他,他很快接,她淡淡说:“是说我也很适合ok绷么。” “你的脸,细看看不出伤,ok绷的颜色又跟肌肤贴近,一眼的确不会看出……”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打断,俯身到桌上拿过一罐铁盒装的膏药,“听说药很灵,谢谢你了。” 然后就示意fancy过来伺候,转身上楼梯:“晚上有点冷,我回房加件衣服。” 温博甫在后目不转睛地看她。 楼上,慕西尉吃完所有提子,提示芝爱:“一个男人的愧疚能让他对一个女人日思夜想念念不忘,他已经有瘾了。” 只是可惜提前结束,芝爱看着时音从回廊走来,慕西尉嘴里吹哨,一脸的幸灾乐祸。 “我跟你哥说几句话。” 时音对芝爱说完就用手勾慕西尉领口的领结,房门一关,人也靠门上,她说:“哥看得开心也让我开心开心。” “你要怎么开心?” “席闻乐。” 慕西尉挑眉,时音继续说:“哥显然比我知道得多,席闻乐除了踢球,还有什么爱好?” “奖励?” “是哥对我的补偿。” 拗不过,他似是而非地说:“女人。” “女人是哥的爱好,席闻乐不像那类人。” “射箭。” 停顿三秒,虽然慕西尉样子不正经,这个答案倒令时音听进心里:“射箭?” “他的母亲嫚知夫人是很出名的打猎爱好者,他唯一保持下来的爱好也是射箭,踢球不是他的爱好,只是他一时热忱的玩物,他是个三分热度的人。” 说一半,到时音耳边:“对女人也是这样。” 时音心思已定:“芝爱擅长射箭,她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学。” “你也擅长,你比芝爱还精通。” 这句话却被她无视,反问:“我们学校有射箭部对不对?” 3 明御高中是有射箭部的。 从总校传承下来,每周下午开放,还配两名顾问老师,供学生放松与训练。 第二天下午四节课后,时音带芝爱出教室,出门正好与几个女生擦肩,时音脚步忽地停顿,回身喊:“任心悠。” 这会儿是离自习课还有一刻钟的下课时间,冬季天黑得快,气温已有些冷,走廊上仍很热闹,那前几个星期被时音帮助过的女生从友人堆中侧过头:“啊?” “下节课你用不用眼镜?” “眼镜?下节我不用啊。” “借我一会儿好吗,最近视线有些散,过几天也要配,想先看看戴上的样子。” “噢。”任心悠对时音非常有好感,即刻答应摘下,但也皱眉,“可是时音,我这个度数还蛮深的,带着对你眼睛会不会不好啊?” 眼镜还没接到手上,旁有第三人插入,高衫依正好抱着作业本穿过两人之间,任心悠马上喊:“学习委员!” 高衫依微怔地回过来,鼻梁上比之前多了一副黑框的眼镜,视线徘徊在时音与任心悠之间,怯怯地问:“怎么……?” “你的眼镜是平光的吧?” “……”犹豫三秒后,她点头,“恩,因为昨天把刘海剪坏了,所以……” “那把你的借给时音一下嘛。”任心悠开口很快,不等她说完原因就讲,“时音要用眼镜,平光的比有度数的好!” 这高衫依虽顶着学习委员的干部头衔,面对班里人却有点唯唯诺诺,任心悠这么说,她也就摘下来,慢慢走向时音递给她:“好啊……借给你。” …… “谢谢。”时音看着她,接过来。 然后任心悠开始问她的脸怎么样,问她为什么不选择戴隐形眼镜,时音以一句“眼睛过敏”应了回去,高衫依独自低头进教室。 “咦,这是箭吗?”任心悠又注意到时音手里的牛皮箭筒,对那一支支白羽装饰的黑箭惊艳夸,“好帅气!” “恩,我们去会儿射箭部。” 时音不多停留,打发了任心悠,回身示意芝爱向前,同时将眼镜戴上:“走。” …… 到射箭部,人来人往走动频繁,女生居多,芝爱望向时音:“他在了。” 这儿是依着体育馆的一处独院,白墙红顶,古朴高雅,活动中心设在院中的一块草坪上,掌箭者只要脚踏光滑实木站在屋檐下,靶则设在几十米外的茵茵绿地上,一箭放出去很是潇洒,但由于学校没有专设课程,平日来的学生并不多。 今天例外,席闻乐所在的地方总有一大批人巴不及地前呼后拥,芝爱自己挑了弓,时音已站到活动中心的入门处,她还不急着进去,默声看里面情况。 见到那两个标志牌似的男生,却没见席闻乐。 虽说脚步多,终究没多少人敢真正进去打扰的,太子爷做任何事的排场都很大,只是射个箭玩,众人相陪,顾问老师谨慎侯在一旁,相距三个射箭的席位被清空,一派肃静。 只是这一行又多了一位陪客,是与席闻乐同班的高三女生,高瘦正好,仪表端庄,有十分完美的大家闺秀相,时音曾在学校的宣传板上见过她,也曾在昨天与芝爱的会谈上用过她,是个品学兼优的女生。 “被捷足先登了啊。”芝爱走过来,淡淡讲。 时音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细箭,慢慢转在指间,视线放到那一名顾问老师上。 平时见过这位老师出来走动,只是看他总有忙碌的手机来电,不管是去某楼的路上还是独自一人挨在墙旁,嘴边总叨叨絮絮地对着手机讲话,今天似乎也不打算消停,手正按着右边的裤袋,表情不放松。 是在犹豫,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接裤子口袋中不断震动的手机来电。 过两三分钟,席闻乐仍旧没回来,这名老师终于埃不住从副门走出,一进廊道便立刻将手机搁耳边,讲的内容与股票有关联,是位疯狂的股迷。 时音在他从自己身前经过时叫住。 他忙不迭侧过头来,还没问,她先说:“老师,今天仍旧用6号位。” “6号位?”他将手机听筒按住,想了想,“可以,那个位没人练,你们练吧。” 刚要走,又因为在意时音口中的“仍旧”一词,转回头问:“你们经常来?” “恩,来的时候,老师也像这样在听电话。” 工作时间玩忽职守到底不是什么光荣的事,顾问老师点头不多问,时音目视他走。 不久后活动室内传来动静,芝爱拉时音手:“他。” 这一个字念得十分微妙,时音的目光转回去的过程里特意在芝爱脸上落一秒,芝爱看得专注认真,视线一丝不离。 时音一言不发地看回活动室内。 席闻乐果然从休息室来了。 他每一次出现都仿若会带给人新的视觉刺激感,以前在阳光下总觉得他耀眼得过分,现在室内,他身上又带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安静阴沉感,只让人对他愈加抓狂。 同伴对他吹一声口哨,他不理,时音才注意到他领口的头一个纽扣是开着的,领带则莫名出现在总是形影不离的那女人手里,女人试图给他戴上,他摆手让其退下,接着从一男生手中拿过弓箭,站到等候他已久的那个席位上。 从这角度观察,他拉弓瞄准的动作非常帅气,进入状态很快,咻一下将箭射出!干净利落命中靶心。 周遭人有秩序地鼓掌,他漫不经心,低头拿第二支箭,第二次拉弓瞄准。 咻一声!再一次中靶。 一整套行云流水,他轻松得好像在眨眼,第五次拿箭时,他将细长的箭游刃有余地耍玩在指间,眼睛则一直看着前方一百米的靶子,目不斜视。 明御射箭部都有这样一个“潜规则”,谁要是能连续五次毫无偏差地射中靶心,这个靶与席位就归谁,无论今后射箭部多热闹竞争多激烈,这块地永远为他而空,他还能随心所欲地将箭留在靶心上供人瞻仰,再放肆的行为都能出现,只要想得到。 据说席闻乐在总校的时候就攻下了整个射箭部,只因为不喜他人在他专注时发出喧嚣。 真是位任性又霸道的太子爷。 时音在席闻乐发出第五箭的时候暗示芝爱进,芝爱脚步有些僵,时音到她耳边安慰:“有我。” 芝爱身体稍稍放松,她继续在她后腰轻抚:“那些比你漂亮的人没你会射箭,比你会射箭的人没你漂亮,这样想,他就是你的。” 咻! 席闻乐五支箭全中,看客们加大力度鼓掌,芝爱面色沉静,终于启步走进活动室。 初始的时候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忙着以眼神嘉奖席闻乐,芝爱安静走到六号席位,时音在后,将黑箭交到她手里。 “拉弓瞄准。”时音轻声说。 芝爱听着,搭上箭,按她所说对好距离,时音则以微扬起的发测试风速,然后注意向席闻乐,他还在人群中心,从女人手中抽过领带系上,看着已经属于自己的靶子。 一眼都没有注意这里。 时音不急,一直等,等到众人喝彩消停,席闻乐准备离去,风速又恰恰好好……“放。” 咻——! 一声令,芝爱以极其精准的技术使箭中靶心,嗡的一下声响回荡,那行人中最爱凑热闹的男生吹一声哨,也因这一哨,早已转身的席闻乐向这边看来,他已有些闲散,先看的是靶子,随后看到芝爱这边,时音即刻提醒:“别看他。” 芝爱沉稳拿第二支箭,胸口呼吸一起一伏,目视前方,拉弓瞄准。 咻! 又中! 那行人都看到这边来,席闻乐慢慢地单手插起袋,直看着芝爱紧接的第三发也中。 时音在这过程里始终是静站在芝爱身后的角色,刘海遮脸,所以辅导她的时候不被任何人发现,一直护着芝爱五箭全中。 结束后,她说:“不用去取箭,放下弓直接走。” 芝爱放弓,仅是转身一刹那才让席闻乐看见自己侧脸,席闻乐的视线跟了她两秒,眼内有意思,但这意思并没让他开口,而是在第三秒转身继续走自己的。 反倒陪在席闻乐身旁的那女生特意盯向时音,时音是将自己贴纱布的脸对向他们的,还带了眼镜,女生神色带有迟疑,人却只能跟着席闻乐走。 只是在时音走出活动室的那一霎她才恍悟,脚步停留原地,重新转回来看时人已不在,她低念:“慕时音……” “法罄,”男生叫她,“跟上!” 出射箭部的廊上,时音与芝爱碰到打电话回来的顾问老师,时音短促地讲:“明天仍是六号位。” 不等他答应就带芝爱加快脚步走。随后,他碰到的是慢行而出的席闻乐。 老师低头恭送,席闻乐则特意在他面前停一会儿,双手插着裤袋,问:“六号位的女生常来吗?” “如果就是刚刚那两位女同学的话,她们确实是常来的。” 他眯眼看前方:“一般什么时候?” 法罄望他,身后跟随的人都看他,老师迟疑一会儿,回答:“一般都是每天的这个时候。” 他听完,继续向前走,身影浸在阴影内,嘴上笑了笑。 4 “姐,他刚才走了。” “先走的是你,”拉芝爱的手绕着体育馆,从远路回教室,时音倒走着看她,“这不是失败,这是诱惑的开始。” 砰! 才回身就撞上人,时音的眼镜掉地上,她低头看,那人很快帮她捡起,递她说:“没事吧同学?” 声音熟悉,接眼镜时抬头看他,反被他镜片上的光给闪到眼,等到换个位置看,终于让时音看清这位熟人,她不慌不忙地招呼:“温少。” “慕时音?” 温博甫的反应则比她稍大一点,也才刚认出她,看着她身上制服:“你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温少看上去不像学生。”穿着蓝色的休闲西装,脚踏皮鞋。 “我是实习老师。”他回答,打量时音,“原来你还是个高中生。” 两家父亲合作甚密,家庭却较少交集,两人对各自都了解得不多,昨晚的她千般柔美,今日竟看到她穿学生服的样子。 “很好看。”他点头。 是很好看,衬衣领上系着玫红领结,衬衣外为黑色线衫,线衫下是灰百褶裙,细长腿上一双长靴,一身规整中又带着星星点点的叛逆,与她风格很符合,再往旁看一点,腰处还系着一个牛皮制的箭筒,里面黑箭数支。 “刚从射箭部回来?” “是。”她稍稍一点头,“温少看上去也不像个老师。” “……?” “企业家的儿子也会对教育事业感兴趣。” 他笑:“我是受在这个学校工作的朋友之托,临时在这里的射箭部做顾问。” 真巧。 她点头:“射箭部有两位顾问老师,另一位就是你。” “没错,”然后他的视线移到芝爱身上,“这位是你妹妹?” “没错。” 铃声遥遥响,时音刻意结束话题,转头向芝爱示意一眼,继续跟她绕过温博甫向前走。 温博甫的视线跟着她们,放在两人的背影上。 这对姐妹,一个大气,一个玲珑,一个善言,一个寡默,都是冬日里的美人,无比相合又各自闪光,不由自主便被她们吸去视线。 他收回目光,整了整衣领。 姐姐的脸若是好了的话,会把妹妹完全压住吧。 …… 伴着响铃走上回班级的阳台,时音将箭筒都包起来,确凿地告诉芝爱:“明天不去射箭部,后天去。” “可是,你跟人约定了明天。” “野生的兔子肉才香,捉摸不定时隐时现总比循规蹈矩的好,席闻乐要攻射箭部的话这几天就都会在,频繁出现反而流于大众。” “那么?” “两天去一次,每次攻下一块靶。” 芝爱脚步停了停,时音察觉身后变化,回头。 “下一次,就是十箭了。”芝爱说。 恩,要攻射箭部没那么简单,同一人如果想要占第二个靶子的话,中靶数就要在原来基础上叠加五,以此类推。 “你做得到的。”时音回,“即使你做不到,我也会想办法的。” 然后拍了拍芝爱的臂,芝爱微微点头。 …… 进教室,正是自习课,班级内小声音悉索响,整体安静。 芝爱回原位,时音特意绕过一个小组到后排的高衫依位旁,高衫依正埋头写作业,时音蹲下身,将手臂放到她的桌沿:“同学。” 高衫依闻声看她,却没想她离自己那么近,两人几乎是平视的,她不由抿唇。 “抱歉,”时音将眼镜摆上桌面,“刚走路时和人撞到,不小心把你的眼镜框给弄歪了,你能接受我再挑一个新的给你吗?” 眼镜摆在桌面上,慕时音很柔和的话语与态度也摆在面前,高衫依局促转了转手里的笔,拿过眼镜:“不用了啦……我也不经常戴,没关系……” “过几天我去挑新眼镜时也会帮你挑一个的。”时音的决定还是这么做下,起身临走时又向她淡笑,“谢谢。” 高衫依看着她,旁边的同桌也撑着脸颊看她。 “真是好完美的人……”同桌脱口呢喃。 *** 这几天在箭术上,芝爱一直照着时音说的做。 第二次时并没有遇见席闻乐,芝爱在安静的氛围中攻下第二块靶,时音帮她收拾箭,刻意在那靶上留下一支。 “他会知道的。”临走时她说。 无声无息的强大,会点燃一头狮子的好胜心。 第三次的时候,时音开始放机会,她特意等到席闻乐从对面教学楼的教室走出来,才转身回座位,将课桌旁吊着的箭筒拿起,叫芝爱:“走。” 到射箭部。 外围依旧热闹,内围,席闻乐所在地也依旧肃静。 咻! 箭响。 芝爱走上六号席位时他刚放出一箭,两人之间隔着三个位子,清冷的日光弥散在木地板上,他从箭筒中拿不知第几支箭,顺便看过来一眼,芝爱则举弓。 在他的视线落在芝爱侧脸的那几秒,时音静看前方。 对于芝爱的妆容她特意下了心机,刚开始让他们两人见面时留了一手,现在则在原来的基础上将芝爱眼尾的眼影稍微加深一点点,使其更精致,变化虽小,在好感的催加作用上却能起到不小作用。 咻! 芝爱的弓弦一放,箭破空气,直射靶心。 外围的学生倒吸一口气,时音淡淡为她鼓掌,席闻乐向她的靶看去,日光那时候也漫在他肩上,修挺身段的线条被勾勒出来,好看得让人收不回视线。 同样让人收不回视线的还有他那个皇家团体,两名男生饶有兴趣,旁跟的贤淑女生向时音方向注意来,脸上永远鲜少表情的席家女管则看芝爱。 不久,他从她的靶上收视线,拉自己的弓。 咻! 中。 芝爱搭上第二箭——放! 又中。 周遭视线聚焦,席闻乐并没再看过来,但看得出他的心情是很好的,嘴角微微勾,身上越发显出桀骜皇族的味道,再次对着箭靶拉弓——咻! 咻! 咻! 时间快转,这一回合不知有多精彩,席闻乐的节奏抓得非常稳,芝爱则是静心寡欲的摸样,箭一次比一次跟得紧,碰到这样强的对手,芝爱也慌神过,但被时音安抚过后安定下来,而旁人看得酣畅淋漓! 此次仍旧没有正面相对,席闻乐攻下自己那块后就干脆了当地走,时音看他走时的背影,他未曾回头。 不过,第四次相见时,他的身边已没有那名女伴。 刚进活动室就注意到这一幕,芝爱面不改色,手却有些颤,时音不出声响,一切都做得跟往常一样。 芝爱已有三块靶,席闻乐更是不知有多少,正因如此,剩下的席位不多,平日里来的学生数量速减,庭院清净。 站到位置上,体验冷风吹到脸颊上的刺感,时音动了动额头,使刘海垂下更多,将侧脸遮掩大半。 芝爱开始做准备工作,另一边,席闻乐扯开领带往后交进女管的手里,那是他的习惯准备,侧影近看带着一股子邪气,周身也似蒙着一层雾,好看得要命。 全都好了。 吸一口气,芝爱举弓,对准靶心。 这一回,是要二十的命中率。 二十……二十。 咻! 箭放出,远远发出嗡一声响,芝爱放弓,看清落点之处后轻皱眉。 险,差点偏离。 第一箭的状态并不好,时音察觉到,上前一步与芝爱并肩,在鲜少人能注意的角度对她说:“平常心。” 芝爱闭眼呼吸,时音目视前方的箭靶,继续说:“还记得不记得之前他身边的女生?” 她轻轻点头。 “那个位置已经空出来了,”顿一顿,时音接着说,“他为你预先空出来的。” 芝爱抬目。 “他还在观察,你继续平常心,不出一个星期,他身边的人会是你。” 芝爱全都听进去了,可她还是无动作。 “这块靶只是走一个形式,告诉我你行不行,行,继续,不行,我另想办法。” 这回话一落芝爱就举弓,她被激将,手上箭猛一下破风,嗡一声!稳中! “很好。”时音讲,慢往后退一步。 只是这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第十五箭荒唐脱靶,芝爱在那一秒闭眼,脑袋都别开不肯去看,同时另一边的男生吹起一声低哨,可惜的同时又幸灾乐祸。 席闻乐则安静。 他任凭身后的两个家伙无礼,一边又攻完了自己的靶,之后接过女管准备好的茶,慢慢喝了一口。 不久,等他终于愿意向芝爱这边看一眼时,时音立刻提醒:“看他。” 芝爱随她所言侧头看去,与席闻乐的视线终于相交上,似是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他的眼神里并没有暗含任何东西,但一下子就形成漩涡,令芝爱撑不了两秒,正要收,时音再说:“别躲,让你的眼睛里出现攻击性。” 芝爱无法做出,时音又激:“他在嘲笑你。” …… 是的,尽管席闻乐眼内没有任何意思,但那样子傲慢地看过来,就好像王的审视,让人猛地身心自卑。 芝爱缓缓地与他对视上,眼内渐显敌意。 这一层敌意被他接收,应该是感了兴趣,他原本正要移开的视线才又停留,开始以更深一层的眼光看芝爱,时音这时说:“可以走了。” 这一切都是在为落靶做出的及时补救,芝爱转身走,速度较以往快一些,前一刻还在吹哨的男生此刻暂停,看着她的身影一路带气焰离开。 不过很快又笑,他们极有兴致地向席闻乐说:“脾气挺大啊。” 他将茶杯放回去,拿领带系上,仍旧没有说任何话,阳光与阴影交织在英气逼人的侧脸上。 5 席闻乐在芝爱身上多留的那几秒视线,就是这几天来的最大收获。 下午四点,放学前夕,阴郁天气。 时音重回射箭部,手上拿弓,箭筒系在腰上。 欣长身段在清光下拉出影子,发尾挽高,柔软的几丝刘海漏在脖颈旁,她眼观前方的箭靶,举起弓来。 咻! 一箭刚出,一箭紧跟,她的手法极快,每一瞬间抽出箭时的指间一旋转异常帅气,视线没离过。 咻! 咻! 咻! 四箭中。 她抽第五支箭,搭上弓,拉弦—— …… 远处传来一声滚雷。 不过几分钟后的庭院,万籁俱寂,时音低头将箭收回箭筒,弄好后看一眼压低的天色,唇眉淡漠。 冬天的雷不是什么好征兆。 啪!啪啪…… 身后传来鼓掌,她手上动作放停,没回头,直到后面人说:“这块靶是你的了。” 辨别出温博甫的声音,她才如常与他视线对上,正好一切也收拾完毕。 “我不要。”她向门走,“是我妹妹的。” 他慢慢点头,时音到门框口时又停顿,想了下,再次回头望他:“对外人也这么说。” “?” “箭术是我父亲要求我妹妹通熟的其中一样课程,今天没有这块靶她会受罚,所以外人问起,请你也说是她的成绩。” 温博甫本就不深问,得到时音这样好似解释的话,便更明朗,微笑答应。 完成了。 回教学楼的路上,她用丝绢擦着一支支箭,已过放学时间,楼梯间很宁静。 一步步走着,到转弯口时察觉眼前的阴影,她抬头看,男生正站在她上面两三步的阶梯上,与她正面对上,因而一瞬间有些失神。 应该是隔壁班晚放学的人, 她并没绕行,只是再上一步时,男生也不移步,她才又一次看他。 “慕时音……”他叫得出她名字,手里拿东西递向她,“我在等你。” 他面色潮红,鼻尖也被风吹得微红。 手上有两样东西,一样是长窄的巧克力色礼盒,一样是心形的卡片,时音看了看,男生很快说:“愿意的话,你跟我谈谈看?”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她不急不慢地说,“只是高中期间我不谈恋爱,抱歉,我不能回应你。” “那我等你。” “那你爱等就等吧。” 回得这样干脆,使男生怔住,时音后来笑一笑,态度放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说完,绕过他继续走自己的,留男生失落站立在原地。 又一声滚雷,气温极寒。 走上阳台后接着碰到高衫依,她是值日组长,轮到最后一个关教室门,围巾将她半张脸都围住了,看到时音,立刻往旁退一步给她让路,提醒说:“你妹妹在教室等你,还有你哥,临走记得关门……” “好。” …… 教室空空落落,暖气稀少。 窗口映出黯淡的暮光,芝爱萎靡地趴在窗旁的桌上,慕西尉则盘腿坐在芝爱前边的课桌上,闻声朝时音方向一看,笑起来:“拒绝了?” 很快察觉在说刚刚告白的事情,时音不回答,眼内有疑问,芝爱则在这时候撑起身子轻轻说:“哥让那个人在楼梯口等你回来的。” “那边的冷风最强,他等了一刻钟,可见赤诚真心。”他一得意起来就咬文嚼字。 时音点头,将双手放进衣袋,边绕着课桌走来边问:“哥知道我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吗?” “我这样的。” 她摇头:“是这样的才对,第一,敢带我销声匿迹三个月。第二,跟我独处时,脾气像个小孩。第三……” “第三。”慕西尉等她讲。 她已走到他身旁的过道,倚桌看他:“第三,不允许任何异性喜欢我,接近我,聊我的话题,看我的样子,碰任何应该是全属于他的我的所有。” “wow。”他故作惊叹。 芝爱问:“有没有第四?” 窗开一半,寒冽的冬风漏进来,时音的领结被吹动,她抬眼望去:“再这样冷下去,要下雪了啊。” “恩。” 静了一会儿,她终于说:“第四,他要与我在大雪里接一场深吻。” …… …… …… “浪漫。”“浪费。” 芝爱与慕西尉同时脱口点评,时音缓缓收视线。 “你被独占,叫做暴殄天物。”慕西尉撑身下桌。 “那么,哥再碰到无聊的男生就用那四点打发人,别再找上我了。”她边说边帮芝爱收拾东西准备走,淡笑接一句,“不过,如果有这样的人,做他笼子里的雀鸟我也愿意。” “暴殄天物。”慕西尉踱到教室门口了还仍重复这四个字,背对时音举起四个指头,一个一个念,“暴,殄,天,物。” *** 两天后的温度更低。 冷得要死,学生都打颤缩着脑袋进校门,芝爱与时音加了件披风,从私家车下来,她帮芝爱捋了捋额角漏下的发丝。 也是在这时候,加长型的林肯车从她们周身经过,时音看去,车子直驶入校园,到教学楼长阶前才停下来。 自然是席家的。 车门打开后,人出现,那些女生经过,没有不侧目或回头的。 因为席闻乐那清清爽爽的帅气感总能让人一早上就清醒,即使他本人也是懒洋洋的样子。 他亲手关车门,身上比以往多加了一件厚呢大衣,大衣内的制服领子与领带搭得颇有英伦腔,回头看一眼校门口,远远的也摄人心魄。 “金闪闪啊金闪闪。”友佳正好走来与时音碰见,啧啧呢喃。 尽管天气再冷,席家女管下车时依旧是不变的高跟鞋职业装,这一回如此单薄的装束终于让席闻乐也侧头看她,主仆俩依次走上教学楼长阶,他解大衣扣子。 时音望着。 他将自己的衣服递给身后男生,男生心领神会披到女管的身上,女管往后退,低头说话,却阻止不住他的意思。 “好体贴呀……”友佳不住讲。 他上楼了。 芝爱与时音进教室时,教室里有些寂静,相反,隔壁班的哄闹显得异常喧嚣。 本班连男生都不怎么说话,后座的任心悠趴在桌上不动,一堆女生围在她周身,友佳拉住一女生问怎么了。 “怎么说呢……隔壁班的李伟安向我们班女生告白了,告白对象不是任心悠。” “咦!李伟安啊,心悠从高一就开始喜欢他吧……告白对象是谁?” “高衫依。” “咦!”友佳又皱眉,“答应了没有?” “这我不知道。” 这并不让人意外,高衫依除却过于内向的性格,人还是非常可爱的,又是班委,性格乖巧,讨男生喜欢都理所应当。时音没参与话题,她回到自己座位后提醒芝爱为下午的射箭活动作心理准备,然后倒杯热茶放到埋头不起的任心悠手臂旁,算安慰。 只是事情到下午又高潮迭起。 第三节体育课过后,时音与芝爱走在回教室的楼梯上,正说话,忽被前方一阵阵暧昧的呼叫打断。 楼梯口正好上演正式告白的一幕,隔壁班的男主角将高衫依拦住,手里的东西几次想递给她,高衫依往后缩,可也被隔壁班的女生怂恿推上前,她脸红极了,进退为难。 芝爱看那男生一眼,淡淡移开。时音则笑着摇了摇头,满不在意地经过这喧嚣的中心。 只是高衫依那模棱两可的态度惹哭了任心悠。 一进教室就看到座位那儿又围大堆女生,她们不住安慰,任心悠哭声不止:“她早上跟我说对不起了……都说对不起了干嘛不直接拒绝啊,我喜欢那个人她明知道的嘛……她每次都这样!” “别哭了心悠,她要是答应了我们全班都孤立她。” “是啊是啊,别哭了心悠,开心点。” 奇怪的是,在这件事上本班女生几乎都一边倒地支持任心悠,高衫依很快成了口诛笔伐的对象,以至于她进门后,立刻感受到糟糕的气氛以及女生们轻蔑的眼神。 啪一声!任心悠更是气得将橡皮扔向她,双眼通红地喊:“平时我是对你态度不好!但你用得着惺惺作态么?你倒是拒绝他呀,你说对不起我那你倒是拒绝呀!” 任心悠本就是个爽朗的人,话全都喊了出来,高衫依尴尬不已,委屈嗫嚅:“我没有接受他……” “是呀!你是没接受,你把他吊在那儿不上不下,时不时就在教室门口招个手,换了你是我你好受呀!” 时音忽然笑了笑。 这一声很平常的笑在这紧要关头显得非常突兀,任心悠抽泣着看向她,高衫依也看过来,女生们面面相觑。 慕时音从刚才起就好像没在意过这个话题,她正坐在位上整理箭筒,即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此,她也如常做着自己的事,嘴角笑意浅浅淡淡,像极了大人对于小孩闹剧的无奈。 芝爱对这事漠不关心,但她在此刻闲闲问一句:“心悠同学喜欢的那个男生,姐认识吧?” 班内同学莫名,时音好似只回答芝爱,慢慢讲:“是啊,昨天在楼梯口拦住我,说喜欢我,还想等我到高中毕业。” “然后呢?”芝爱浅问。 “然后他今天跟别人告白了。” “姐什么想法?” “想着啊,这样的男生,幸好早点远离他了。” 一席姐妹闲聊的对话听得所有人瞠目,高衫依埋头静默,任心悠咬唇。 时音准备好一切,拿箭筒起身,芝爱跟在后说:“刚刚听见高衫依同学的拒绝了呢。” “是啊,声音太小,又被推来推去的,很难让人听见啊。” 任心悠微微地收脾气,眼神也不狠了,时音走到过道中间时叹息一口气:“虽然这个建议有点强人所难……” …… “还是换个人喜欢吧。” 说完,一片沉寂。 慕时音是女生里最有人缘的,也是男生里最受欢迎的,任心悠喜欢她,所有人都喜欢她,她对一个人有成见,那么那个人绝对是真的不好,她对一个人有好感,那么那个人绝不会心存恶意,她帮高衫依,高衫依就是做对的人。 时音出教室前将一副眼镜递给高衫依,高衫依轻怔,她说:“是之前说好要还你的眼镜,特别挑了一模一样的花纹。” “谢……谢谢。” 接着,时音与芝爱走出教室。班里依旧沉静,众人默默相视。 *** 去射箭部的路上,寒风萧瑟。 芝爱走在后,跟了会儿开口:“姐说别人很厉害,那你呢?” “恩?” “姐不能换个人喜欢吗?哥也差不多是那样的男生,见一个爱一个。” 一片冰雪落额上,时音抬头望天,碎碎的小冰片飘在空中,天色浅灰。 “下雪了。” “恩。” 嘴里说话呵出的气都成了白雾,她吸一口清新爽朗的冷气,闭眼。 “好冷。” “恩。” 她就这样粗粗略过了那个话题,芝爱识大体,不再说下去,时音讲什么她就应什么。 …… 过一会儿,遥遥铃声响,她们到达射箭部。 射箭部从没有这样安静过,院门敞开着,却一个人影都不见。 时音走进,一路观察,连顾问老师都不在。 “姐……” “这次你要一个人进去。”时音到活动室门口转身,嘱咐芝爱,“等我先去看一圈。” “姐?” 将芝爱拉近一步,察觉她手冷,时音解开自己披风的扣子:“活动室里更冷,你跟我换一件穿,我的比较厚。” 帮芝爱换上披风,再好好整理她的头发与领子,最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别慌,放轻松。” 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事,但她这样说,芝爱也安心拿过弓,转身进活动室。 然后廊道里就剩时音一个人,她将芝爱的披风整理好挂在手臂上,背靠墙,感受着从远远大门口卷进来的寒风,闭眼呼吸。 她知道现在已经进行到哪个步骤了,她现在只祈祷芝爱能自然。 能非常自然…… *** 庭院内小雪飘絮。 芝爱独身站在屋檐下,抬额望天,雪从鼻尖滑过,很冰凉。 伸手接住雪,看雪花在手心融成水,整个院子是这样静,没有人烟,没有生灵,只有一点点的雪光与清寂的氛围。 这些微光将芝爱的身姿都勾勒了出来。 她是这样一位披着黑色披肩,等在木质露台上的娴静的少女。 手放下后,芝爱渐渐看向原处的靶子,原本留在靶上的那些箭都不在了,她微微抿起唇。 安静。 廊道里,时音一直背靠墙,刘海垂下,眼看地板,耳内细听。 屋内,芝爱拉弓,可还是因为靶子上那些不见的箭而心神不宁,席闻乐那个席位空空荡荡,竟也使她心不在焉。 第一箭严重脱靶。 她放弓,叹息一口气。 徘徊,踱步,心有所想了五分钟,再次回到原位举弓。 咻—— 还是未中。 又呼一口气,芝爱闭上眼,额头微蹙。 …… …… “找箭?” 这时突冒出的一声问话拨乱空气内寒流,廊道里时音抬头,屋内芝爱往旁看。 画面天旋地转而来,席闻乐出现得太突然,太出乎所料,太让人差点将心跳都捂停,芝爱眼内怔神,而他就那么斜靠在露台的门柱旁,难得独身一个人,微斜脑袋,一边看着芝爱,一边将她的黑箭在手中一圈,一圈,一圈地打转。 大脑瞬间空白。 跟以前那种明显的距离感相比的话,这一回就好像是见到了真人,他的视线第一次如此确凿地放在自己身上,领带松松扯开着,气质逼人,而后脑袋摆正,下一句话为肯定,眯眼看她:“还是找我。” 芝爱无法呼吸。 雪光,灼眼。 闻香识人 1 他就如纡尊降贵来见她的年轻的王,满身痞贵之气。 庭院仍然清静,雪片纷落,阒寂无声。 芝爱站在原地不动,目光下移,看席闻乐右手里的箭,缓过来后,强装镇定抬起手,希望他将箭交给自己。 可是席闻乐看上去并没这个打算。 箭仍在他手中慢转,他看她的眼里有种细察揣测的意思,仿佛越看她,她就越会露出马脚,这是股略带顽劣的少爷腔,又带一丝不可违逆的暗示,很强势。 芝爱只能不闪躲。 后来她稍稍向他走一步,手仍抬在半空中,用酝酿许久的态度开口,说:“给我。” 两人之间仅差三步之遥,雪光照人,芝爱目光逐渐沉稳,手也不颤,席闻乐则在沉静的几秒后站挺起身一点。 他将左手背于腰后,拿箭的右手抬起,箭转停时,箭头正好指她。 芝爱准备拿,他却直接略过了她的手,箭直接挑进她披风的头一个扣子空隙,唰一记脚步拉近!芝爱一下便与他仅差毫厘之距,呼吸与呼吸贴合,视线相撞。 她的被动让眼内又开始显出慌意,而他侧头看远处的箭靶:“你知不知道,还剩多少个靶?” 后退不了,领口被这箭给勾得牢牢的,芝爱随他视线看一眼,快速又避闪地答:“三个。” “三个。”他慢悠重复,回过头来,双眼开始与她极近极近地相看,“我一个,你一个,再我一个,三天结束,你还打算拿什么理由与我调情?” 寂静廊道里,时音闭眼低头,嘴边轻念:“反驳他……” “调情?”芝爱挣扎停止,抬头看他,“如果你用这个词的话……” 停顿一会儿,喘着气,芝爱接着讲:“那看来你也很享受。” “很好。”时音抬头。 席闻乐紧接着将那箭再往上送一点,尖锐的箭头直从芝爱侧脸颊擦过,她皱眉别过头,呼吸加急,他问:“姓什么?”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姓什么?”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他第三次问:“姓什么?” 很厉害的耐心,很厉害的警觉性,芝爱心跳太快,颤抖的双手握成拳,只敢向他强调:“把箭从我脸上拿开。” 对峙继续着,他们靠得那么近,他身上的气息危险迷人,不但不收手,反而单手插起裤兜,将箭头轻轻划过她脸,眼内观察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锋利冰冷的箭缘一再触碰自己的脸颊,芝爱深呼吸,呵出的雾气瞬间消融在落雪中。 …… 屋内长久无声音,时音戴上眼镜,将头发扎起露出贴纱布的右脸,转身到门口:“慕芝爱!” 这一声使席闻乐慢悠看过来,时音刻意低头,装作避这敏感场面,同时说:“上课了,该回去了,我在门口等你。” 说完便离开席闻乐的视线,时音再次靠墙,浅慢呼吸。 “慕芝爱。”他将这三个字捕捉地清清楚楚,淡淡地念。 而后终于抽出箭,芝爱松一口气,后跌两步。 “袭商慕家。”他一下就知她家底,箭投进她的箭筒,仿佛知道这个就够了,没再对别的多感兴趣。 “问候方式真是特别。”芝爱咳嗽一声。 一拨冷风夹着碎雪吹进,芝爱的头发轻轻扬卢,席闻乐原已看向别处,这时领口被吹动,他的眉头轻皱,芝爱转身走的时候,他重新看向她。 哗一记! 披风的衣摆空中旋转,发也打到脸上,两个身影在雪光中再次靠近,芝爱双肩被抓紧,她微诧望他,他的神情却好似发现一件东西,刚要说话,立刻被芝爱打断。 因为那一瞬间与他之间的距离已超乎想象,无法承受心的狂跳而将他推走,箭筒因这一剧烈行为掉到地上,所有箭都倾倒在木地板上,芝爱脱口而出:“差劲!” 席闻乐没有对这两个字起反应,芝爱接着就向门口走,步子越来越快,几乎夺门而出! 廊道,时音看着芝爱从自己面前跑过,留在原地等五六秒,席闻乐没有跟出来。 时音不再等。 循着大门口那道光亮追去时正与一迎面走来的男生碰上,男生是席闻乐的人,也看到她,他们两人一言不发地擦身,男生的视线留在她的左脸颊上,一路跟随,时音眼内只有芝爱的背影,两三秒便与这男生离得很远,她已出大门,男生停留原地,回身望她。 …… 时音在操场跑道上找到芝爱。 雪如羽毛纷纷落下,芝爱的肩上头发上都已薄薄覆盖一层,静站着,说:“我搞砸了。” “你做得很好。” “不,我就是搞砸了。” “我说你做得很好。”时音上去轻拍她的肩,“是我说的,也是我看见的,你做得很好。” “他不喜欢我。”头仰了一些,芝爱的嗓音略微沙哑。 时音看着,轻轻说:“而你喜欢他。” 芝爱不回话。 不回,时音也懂,拉她的手将她转过身来靠进自己怀里。 “我会帮你的。”轻语安慰,时音拍着芝爱的肩,看向前方那纷雪飞扬的长长跑道,“我一定会帮你的。” *** 教学楼这会儿已放学。 班内人走得差不多,黑板上留着家庭作业,高衫依一听到脚步就出前门,果真看到回来的时音与芝爱。 同时注意到她们身上沾了不少雪水,她立刻从衣袋中拿纸巾,时音脚步缓下来,看着高衫依将纸巾递自己。 “慕时音……谢谢你刚才,替我说话……” “谢谢你的纸巾。”时音接过,高衫依抬头时却看到她帮芝爱擦拭额头,于是再拿纸巾,却发现没了。 “没关系。”时音浅笑,“放学了,很快就能回家整理。” 然后准备走,高衫依突然讲一句:“时音……真是厉害!” 她停步,侧头看高衫依,芝爱也淡淡别过头来。 “昨天出班级时,有看到楼梯口发生的事情……”她低声讲,双手紧张缠在一起,“听到有人告白,但时音你毫不犹豫就可以把拒绝的话说给人家听……说得那么干净利落……而我,而我不行……” “只是向对方表达出自己真实的内心状态,不用尴尬或胆怯。”即使高衫依说这些话有心崇拜她,时音也只短短说这些,而后留一个永远不疏不腻的笑,启步进教室,将她留在原处。 “姐姐总是这样对人好后又将人打入谷底。”芝爱跟在后。 “人的关系保持适当就够,也不是以后要做亲人的人。”她透过教室的后窗口看向对面教学楼长廊,视线凝重起来。 芝爱也随她看去,顿了顿,却终究没避。 那里,席闻乐也回来了。 终于知道他的厉害之处,就是哪怕前一刻他做过杀人放火的伤天害理之事,后一刻仍旧是吃饱喝足的人畜无害样子,他脸上带笑,倒走着与身后的男生说话,微微歪斜脑袋时所露出的都是无人能管的贵傲气,明明前一刻还阴沉得让人害怕,后一刻已回到玩咖少爷状。 …… 看来,他也是只狡黠的狐狸。 2 虽然降了雪,第二天却回温极快,万里无云阳光明媚,中午时球场的气氛也很高。 时音与芝爱一同上看台,芝爱坐在位上,时音则慢走到栏杆前往台下席闻乐的方向看,他刚好踢完球回来,一边跟队友说话一边退到草坪边缘,女管替他披衣,他抬头便看见这边的芝爱,视线没停留,收回去继续跟人讲话。 一举一行都很帅气,让人移不开视线,球场周旁也有女生留着不肯走的。 芝爱来到时音的身后,时音忽然问:“感觉到了吗?” “什么?” “想看他,想他看你,又怕看他,怕他看你,心痒。” 芝爱不答便为默认,时音收视线说:“你们现在已经进入暧昧期。” “可那次。” “那次并不失败,他最后那个行为一定有原因,而且到现在,他身边也没有其他女伴出现。” 芝爱听完虽不再问,神情也不安定,时音心内在想东西,想好后才注意到她这样,笑了笑:“芝爱。” “……?” “你一定会成为他的挚爱。” “姐。” 时音没听她要继续说的话,只轻轻拍她后腰:“我下去一会儿,半分钟后在操场出口等我。” “姐。”芝爱还是提醒,“席闻乐身边那个人,已经注意你很久了。” “我知道,我就是要去见他。”时音将芝爱的手放开,向跑道上看一眼,好像正是在看那男生,而后收回,手放进衣袋往阶梯走。 那男生就是那时候与时音视线相触,并且立刻懂她意思。 到底是席闻乐身边的人,与那些花花蝶蝶接触多了经验也老道,时音下到看台前已碰上走过来的他,他也才踢完球,人看上去比席闻乐更爱闹一点,很爽气,一来就像她伸手带自我介绍:“你好,严禹森。” “你觉得我下来是来告诉你名字的。”时音与他手相握时说,他刚要得意,她笑起来,“并不是。” 手放开时严禹森察觉手里有纸条,他低头看,时音走时留话:“给席闻乐。” “喂、喂……” “之后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她回头再说,附带着的那一眼很有味道,严禹森立刻又笑,倒走回去,视线还不肯从她背影上离开。 然后纸条交给了席闻乐。 那会儿时音已带走芝爱,他没接纸条,直接让人读出来,严禹森展开念,却只有两字:“还箭。” “哇……”他念完就不住笑叹,席闻乐将足球勾起唰一记踢出去。 下午的时间滴答走,将人心磨得极痒。 时音与芝爱在教室继续上课,而席闻乐去了射箭部,他将昨日她丢的箭搭到自己的弓上,瞄准剩下的靶子,咻咻咻依次放出!女管在旁沉默等候,他心有所想,每一次结束后都不让旁人出声,完全进入自己的世界,等到最后一次放完箭,他远看一眼箭靶,终于说:“高二年级有个叫慕芝爱的,把她班级的课表给我。” 第二节课时班级去实验楼上课,楼内有电梯,学生们多数走楼梯,时音却因临上楼前往外多看了一眼而止住步子。 他果然来了,砰一声推门走来,视线全放在芝爱身上,直接横闯进这大队伍。 时音的提醒刻意慢一拍,芝爱还未反应便被席闻乐抓手臂,旁边友佳尖叫出来,他的走速如此之快,动作也很利索,对芝爱也不客气,砰一下使她在撞电梯旁,随后跟来的女管也没意料到他这突然发出来的脾气,下一秒芝爱已经被他推进电梯,周旁学生捂嘴不敢叫,电梯门哗地关上,唯一看到的就是芝爱喘气靠壁,席闻乐将手撑在她两旁的电梯扶栏上,两人对视。 时音看后立刻上楼梯! 情况有一半是在她预料内,有一半却不是,席闻乐是该来,但是为什么会有脾气?仅仅因这几日来暧昧却不得占有的挑逗?还是容不下为芝爱刻意设定好的倔强性格?他不该是连这点都等不及的人! 电梯内气氛紧张,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芝爱手足无措,席闻乐逼她逼得很近,她退无可退,也因完全摸不清他脾性而说不出话,他只看着她,细细看着她,芝爱慌不择乱地闭眼,一呼一吸极其压抑。 她不知道的是席闻乐又皱了眉。 就像那次一样的轻轻皱眉,那么微小,却又那么关键。 …… …… 实验楼没有多高,时音跑很快,到顶楼正好赶上电梯门开,她刚要过去的身子又避回去,靠墙急呼吸,然后看见席闻乐的身姿出现在打开的门后。 跟她预想的不一样,他脸上神情很淡,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而芝爱一人倚靠在壁旁,脚边是箭筒,气氛非常凝滞。 席闻乐一言不发地出电梯,从长廊一侧走,芝爱在他走后近乎无力地摔坐到地上,时音不由蹙眉,再回想席闻乐一直以来的反应和此刻事态,低念:“什么原因……” 他明明留意着芝爱,对芝爱存在感觉,自己现在所安排的一切也不过是随他愿,但芝爱的表现再紧张也不该是这样冷漠,原本她就计划好是今天成事的。 进电梯后立刻将芝爱扶抱住,时音安慰她没事,芝爱身体还颤抖,摇头:“他一定认为我不过如此。” 可怕的不是发生过什么,而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席闻乐的想法藏得太深,弄得时音也一时失去方向,她只能将芝爱扶起,芝爱说:“我不想坐电梯了……” “好,我们走楼梯。” 只是时音与芝爱慢走下楼梯之际,身后的长廊并没寂寞,席闻乐重新走出时的样子懒淡,他的身姿在地板上拉出长长斜影,单手插裤,居高地看着楼道中的姐妹背影。 看,看了十秒之久,他才退步,继续反身离开。 时音也是在他离开的那一秒重新回头看,只看到那地板上转瞬即逝的影子,像是迷雾中的狮影,她安静地收回视线,不吭声。 真是个捉迷藏的好手。 3 这次事件在学校引起许多争议,席闻乐方面没给任何解释,慕芝爱本身又不爱讲话,慕时音更不会主动提这件事,只留下一团谜不了了之。 只是慕羌也知道了这件事。 晚间,他又将时音叫到书房,坐下,讲的第一句话是:“觉得那位太子怎么样?” “是个可以的妹夫。” “跟你合得来吗?” “这种该放在芝爱身上关心的问题爸爸何必问我?” “芝爱阅历比你少,席闻乐这样的人她抓不住,时音你要是喜欢……”他从木盒内抽出雪茄,说,“你去。” “阅历?”时音坐起身一点,手搭上桌沿,双目与慕羌直视,“这种东西,你还想有多丰富?” 叼在对边的雪茄用双指夹回,慕羌看时音,确凿说:“像你这样。” 时音二话不说起身离座,尽管慕羌在她身后提醒,“还来得及。” 她也充耳不闻,砰一声推门而出。 他总是这样。 走在回房路上,廊口碰到芝爱,芝爱靠墙而站默不吭声地看着时音,时音的脚步也停下来。 “今晚想跟我一起睡吗?”她问,芝爱却摇头。 “那,有话要说?”她继续开口。 “我觉得我很差。“芝爱说出口时已稍微带些哽咽,时音上去搂她。 “你很好。” “面对别人可以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但对他就做不到。” “芝爱,这很好,你喜欢一个人,这很好。” “这样的表现太差了,我都讨厌。”芝爱头埋到时音肩上,说话依旧干脆利落,可是嗓音里的沙哑越来越浓,时音不住拍抚她。 “不是的芝爱,这是很好的过程,这种过程比真正的爱情还要美好,以后还会有难过,有失落,有痛有伤,但是你会觉得自己真正活着,有血有肉,你该享受,不是自责。” “你呢?” 时音安慰声停,芝爱埋在她肩上问:“你曾经喜欢上自己的目标吗?” “没有过。”她再抱紧芝爱一点,“对不起,给不了你更多经验。” “你面对哥的时候很完美。” “你也会有这样一天的。”她将芝爱靠回到墙上,将她弄乱的发都干干净净顺到耳后,“芝爱,我说过,我会帮你,会帮你到达他身边,帮你进席家,帮你成为他生命里的挚爱,所以放轻松,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与数不清的机会。” “如果一开始是姐的话……” “那你就失去爱上一个人的机会了,所以别说这样的话,你如果真的痛苦我会立刻替你去做,可你是快乐的,只是还没察觉到,爱情能让人自卑也能让人勇敢,最重要是你别想太多,更不要糊里糊涂地让我夺去你的珍宝。” “而且……”时音继续说:“明天的晨曦还没到,结果就还没定。” 芝爱当时并没完全听懂这句话,但是她安静下来。 因为每一回姐姐这样冷静的时候,就是她最有把握的时候。 果然。 第二天早晨有车驶入慕家府,下车的是席闻乐贴身女管。 这惊动了慕夫人,慕夫人迎到大门口时,席家的车队正候着,女管朝慕夫人微微点头。 她盘着黑发,穿着比一般名媛更讲究的冬季裘衣,气质娴德高贵,一步一行一点头的仪态拿捏地十分恰好,身上秉承着席家的那股皇族气势,虽为仆人,却很显矜贵。 传言中的席家家养女管栗智,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 黑亮的车头结着冰霜,慕夫人与她交谈时呼出白雾。 不久,慕夫人就吩咐fancy叫芝爱,时音与她刚从二楼楼梯走下,慕西尉走在两人后面吹一声低哨。 栗智的美像寒冰,而时音的美为冬雪,两人见面并不相冲,时音淡看她,她点额问候,随后注意全放到芝爱身上:“少爷昨日失礼,今天特别安排车辆接送慕小姐往返学校,请慕夫人以及小姐答允接受这份歉意。” 时音听着,帮芝爱系好领口的朱红色丝带,抬眼时看见站在二楼的慕羌,他俯视着这边,手掌间慢转两颗玉球,脸上神情犹如一只待猎的老鹰。 收回视线,她告诉芝爱:“答应她。” 芝爱听完下阶梯,正当回头看时音,栗智平静提醒:“少爷中途会上车。” 这话非常有意思,时音听懂了。 她刻意慢于芝爱,手在她的后腰轻推一把使其独身上车,芝爱在车内看她,她笑一笑,芝爱便也懂了,放开车门好使司机关门,双目仍隔着暗黑的车窗与时音对视,眼内有丝微的不安,时音静静地用双眼安慰她。 随后栗智也上车,车子启动,驶进早晨的浓雾中,时音与芝爱的视线相离,她目视车子远去。 随着慕西尉的一声轻哨,时音才将目光收回,上阶梯时与他擦肩:“不怪席闻乐不屑花草,身边日看夜看的女管家都这样,更不知席家万千女眷多瑰丽。” “哥羡慕吗?” “他的女管家……”他念着,好像还对那女人留在这的一丝丝香味流连忘返,但后来话音一转,“这样漂亮的女人跟自己的宝贝太子爷没点猫腻,是不大可能的。” 末了,再加一句:“就像我跟你。” *** 车子并没有往学校走,芝爱清楚得很。 她们一路经过山间的梧桐大道,冬风凛凛,晨雾漫漫,景色差异一眼便看出,芝爱也只当不知道,安静地坐在位上,前座的栗智稍稍侧头留意她,然后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 双方心领神会。 半个小时车程后,席闻乐的住处到了,栗智说:“少爷用完早点就会上车,慕小姐请在车内等候。” 口气老道,做法娴熟,说这话时只从后视镜看着自己,好像已操作无数遍。芝爱轻轻点头,透过车窗看一眼所处之地。 这儿是两座古典别墅围成的中庭,青灰石砖,欧式门檐,一派严谨与幽谧,四周冷杉林立,画面深邃而悠远。 即使是暂住地,也没有马虎啊。 等待席闻乐的过程里,芝爱轻轻地闭眼呼吸,不知过多久,车外发出动静,她别头望去。 他终于出来了。 栗智启门下车,芝爱仍留在车内,她透过车窗看着走来的他。 他真的是好看得厉害,是她在人生中以及姐姐的接触对象中都从未见过的男生类型,又俊又雅,心思难测,制服外多套一件大衣,腔调浓得不得了。 他的视线放在车子上,侧头吩咐一句话,身后两个男生便朝旁一辆车走去。 晨风从前门漏一丝进来,芝爱微微有些冷,栗智在席闻乐临开车门前赶到旁边,想替他系好那松松的领带,他也在此时特意歪头避开,让她后退,然后咔一声开车门。 随着他坐进,座位弹动,冷空气袭进脖子,芝爱低头。 门砰地一声关。 栗智跟上车,她在前座再不回头。 车子慢慢地从别墅开出,芝爱静坐不语,席闻乐的那阵气息贴自己那么那么近,他向自己看过来,同时,说出一句话。 …… 4 时音的早自习上到一半接到芝爱的电话,手机震动了两下就停,她向老师请假,起身出教室。 走到阳台上后立刻回拨给芝爱,她开口便问:“你在哪里?到校没有?” “恩,在楼下。” 芝爱声音很低,时音挂了电话下楼,很快到达楼底,看到倚在墙口的芝爱。 这样低沉模样的芝爱给时音的感觉并不好,她走向她,芝爱也看着她慢慢地走来,周遭没人,两人相对不说话。 心口轻微起伏,作好心理准备后,时音才问:“他……” 犹豫沉默的两秒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芝爱一直看着她。 两秒过后,芝爱点头。 点头的那一霎时音立刻上前将她抱住,芝爱也终于从阴郁的情绪内解放出来,她回抱时音:“他接受我了……!” 嗓音内含着压低的欢悦,时音点头抚她发:“你很棒。” “我现在已经在恋爱中了吗?” “对,你恋爱了。” “我想留住他……” “会的。”放开芝爱,时音说,“你会留住他,让他把心一点点地分给你,直到整颗为止。” 时音说到做到。 席闻乐身边的女伴由高三的法罄换为高二的慕芝爱,不过两天便成了众所周知的消息,而这两天,时音与芝爱分开了行程。 芝爱现在是席闻乐的人,最基础的,席闻乐做什么她就要陪在旁,每次栗智都会提前来请,比如早上的入校,比如午后的球赛,比如闲暇得空时的小聚,但这些还不是真正恋人间的互动,早上入校时栗智会先来接芝爱,席闻乐从不亲自起早;午间球赛时栗智也只把芝爱安排在看台上,有时席闻乐会上来,有时他不会,踢完球就走,栗智会再将她送回去;闲暇得空时的小聚同样不是她的时间,席闻乐跟其他男生说话多过她许多,女友与女伴之间隔着一块坚硬的铁块,芝爱的地位稳稳地摆在女伴上,短时间内不具变化。 这些时音都知道,她不急。 她教芝爱镇定,教她应对一些可能会产生的对话,教她在保持耐心的同时维持自己的姿态,要让席闻乐看出她喜静,看出她不轻易与人说话,让这一切看上去不是她为他的女伴,而是正合了她心意的他成为她的男伴。 最关键的,就是不要在他面前无话找话。 他喜欢射箭,狩猎,那么他就喜欢难驯的东西,芝爱可以随他的意思做一名女伴,但在他不讲话的前提下也不会主动说话,她是一位千金,更是一位女生,他要了她的自由,并不代表能要住她的心,她来得容易走得也可以很容易,时音要他明白这个道理。 或许他现在对芝爱的感觉并不浓,但一个男人的征服欲会把那些东西很快地滋生出来,他是不屑花草,但芝爱的背后,是沐浴花草的时音。 …… 四天后,区举办的足球比赛在明御高中进行初赛,时间为上午第三第四节课,席闻乐向来对球赛很感兴趣,看球的时候也把芝爱带着陪在身边。 赛场热闹,看台更热闹,席闻乐的情绪都在比赛里,偶尔侧头在芝爱耳边低语几句,周旁学生加油声喧哗,芝爱在嘈杂氛围里表现自然,但那藏得并不显著的紧张被站在看台最后排的时音看了出来。 一场球看下来,他心情好,临走时牵芝爱的手将她从位上拉起,但也只是那一瞬间相触碰了,芝爱一起身他就放手去跟严禹森聊球赛,根本不管那个顺手的动作给芝爱造成多大困扰。 虽然并不清楚他们独处时是怎样的,但看得出来芝爱已经被他吃得牢牢的了。 时音临走,视野内又撞入另两个身影,她别回去看,看见靠右看台上正跟一女生细细耳语的慕西尉。 他的心思倒是全在妞上了,比赛结束了都不知道,手搭在那女生的肩上,两个人暧昧地不得了,时音看两三秒后收回视线,摇头,面色浅淡地继续走。 伴着下课铃回到教室,学生们三三两两准备去食堂,芝爱的午餐时间已经归属于席闻乐,时音随意独处,她开始收拾课桌上的东西,高衫依这时候走到她桌前:“慕时音。” 时音抬额看她,高衫依手中拿着便当盒,似乎在心中把话酝酿了千百遍,问她:“你中午一个人吃饭吗……我跟你一起好不好?” 时音不答话,高衫依立刻又补充到:“你有做便当的习惯,正好我也很喜欢自己做东西吃……我帮你还做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带来了,你爱吃虾丸吗,是我自己做的……” 听着听着,听她说话声越来越小,时音终于收拾好东西,淡淡一笑:“很想,但是我对海鲜过敏,下次你如果做其他的我一定捧场,今天就没空了,我跟友佳有约。” “好……”高衫依低应点头。 她正要走,时音问:“你平时都一个人吃饭?” “……恩,我都在教室里吃午饭。” 时音点头,高衫依看她没什么说的了,就慢慢转回身去自己座位。 教室里人已很少,时音将早前配好的平光眼镜戴上试效果,然后带便当出教室。 一路走到二楼廊口时听到友佳等人的热闹声,她立刻停住,反身往另一直廊走,但被眼尖的友佳发现:“啊!时音!” 被叫住的那一秒只好重新回身,视线放到友佳身上后歪了歪额,自然地问:“你在这里啊。” “找了你好久啊时音,难得芝爱不陪你,你跟我们一起吃饭嘛!”友佳边说边跑上来,时音听完为难笑。 “我已经跟高衫依约好了,现在正要过去教室,不然你们跟我们一起?” “啊……”话音刚落,友佳后边的任心悠面露尴尬,“我跟她,还是不要同一桌吃饭的好吧,上次我对她那么过分。” 既然这样友佳也无可奈何,时音停顿一会儿,说:“这样吧。” “……?” “心悠其实也想跟高衫依说和对不对?” 这话直接戳中任心悠心思,时音继续说:“那不如这次我先爽约,由你们去请高衫依一起吃午饭,这样也可以好好聊一聊之前的误会,这个方法怎么样?” 友佳猛拍掌:“绝!” “那时音……”任心悠立刻问,“你呢?” “我最近减肥,不吃午饭也没关系。” “时音你超好!”友佳立马夸赞起时音。 其他女生都觉得这样子不错,时音再多说几句将她们劝去,任心悠临走前又对她说谢谢,她浅笑挥手,终于将她们送走。 等人都消失在三楼转角口,她转身继续走,一步步下阶梯,人也从阳光口进入阴影处,脸上笑意收得极快,一点痕迹都不留,就像没事发生过。 5 到之前与慕西尉一起吃便当的实验楼,时音一个人走,脚步回响在空荡的楼道内,放便当的袋子在她指上慢慢地晃,阳光离窗口很远,照不到她。 不要紧,反正她已经适应。 走得很慢,没给慕西尉留什么短信,便当盒也只带了一个,她边走边摘眼镜,调整了下框架,继续戴上。 终于到空教室门口,刚要推门,听到里面细微的动静。 那时心里并没多想,时音从门上的玻璃向内看一眼,看到讲台前两个近乎黏在一起的身影,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后,她疲惫地将门擦开:“哥的闲情逸致似乎有些不……” 话音在看到那男生回头之时戛然而止,时音微怔,后颈猛地有些凉,这阵惊讶不止是因为认错人,也不止是认出这男生,更多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她认出那个被男生搂抱着蜜语着的女人。 脑海里迅速回忆起几个早上前慕西尉说过的话,他曾说过像那女人一样漂亮的人与自己的宝贝太子爷没点猫腻是不可能的,是,慕西尉说中了一半,这一半的情况被时音撞见,瞬间使她进入了尴尬之境,甚至沾染上未可估量的麻烦,她下一秒便极快地将门重新合上! 可教室内的人已经被惊动,时音刚离开三步,男生紧跟着开门而出,边理衣领边不客气地喊:“站住!” 形势所逼,只好先停在原地,时音叹出一口气,男生迅速到她身旁低问:“看到多少!” 那女人刻意留在教室不现身,时音将单手放进衣袋:“全部。” 或许没想到她如此回答,男生挡到她面前逼得她很近,问:“你认识我们?” 她不后退,也不看他,态度平淡地回:“认识。” 男生看她校服胸口的名牌,很快用手指她,狠狠警告:“慕时音是吧,你名字我记住了,刚才的事你要敢说出去!我……” “你就怎么样?” 第三个声音突然传过来,就发出在那男生背后不远十几步的地方,男生脸色一变,指着时音的食指也抖了一下,时音轻轻蹙眉。 男生转过身,同时她也看清对面的人,这下是真的没有想到,她心一跳,席闻乐就站在廊尽头窗口的斜阳中,他正看着这边,目光深沉,那一句话也确确实实是他说的。 随后芝爱也来了,她从楼梯赶上来到他身边,顺他视线看到时音这边的情况,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气氛不对,暂时闭口不说话。 席闻乐好像知道一切。 他来得安静,无意识内帮了时音,话一出口就把男生的气势打掉一半,现在两人迎面相对。 “出来!”他说这两字,补上名字,“栗智。” 随着命令式的语调,教室内女人慢慢走出,这样的情况下面色显得更加清淡,时音面前的男生重重呼出一口气。 席闻乐开始不紧不慢地走来,男生原地站着,栗智也不解释,芝爱在斜阳处看着这边。 “我知道你喜欢玩女人。”他慢慢地说。 “我……” “但别玩到我头上,我身边最贴的人你都敢要,下一步你准备拿什么?” 两人是朋友关系,该说的话却也一句不漏,男生立刻败退,几秒沉默后脸色铁青地点头,席闻乐临走看了一眼时音制服上的名牌,时音低目不语。 身旁栗智平静地跟上,经过男生时,她刻意停顿。 “我们结束了,小朋友。” 男生皱眉盯她,时音则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原来她是这样一个女人,表面娴德内里傲慢,真正意义上只对席闻乐恭顺,若无其事的样子摆得如此好,也不管前一刻自己是被训责的对象,后一刻已经可以理所当然地打击他人。 人都走后,楼道里只剩男生和时音,他早已憋一肚子火,郁结难舒,回头就将食指恶狠狠指向时音,话还未出口,时音冷冷地说:“自作孽的事就别推到我身上。” 然后看一眼他制服上的名牌:“汤浩小朋友。” “你!” 时音目不斜视地绕他离开。 这件事留在了她心里。 那晚沐浴,时音靠着浴缸壁闭目静神,四周水雾氤氲,芝爱在外面的卧室看书。 浴缸旁的金属盘内摆着眼镜与拆下的纱布,脸上的伤已愈合大半,疤痕细浅,还需要慢慢养护。 暖蒸汽里漫着一丝丝花草中药味儿,她闭眼调理呼吸,微卷长发轻挽着别在脑后,几丝漏发被水沾湿贴在脖颈旁。 不久,芝爱进来了,缸内水面波动,时音淡淡睁开眼,看她裹着浴巾坐进汤水内。 “书看完了?” “恩。” 两人面对面,时音仍旧闭上眼,芝爱呼出一口气:“好烫的水。” “再坐会儿,就能适应了。” “姐,是不是在奇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双方都知道“他”指谁,也知道是在说什么事,时音闭着眼点头。 “我也奇怪。”芝爱抱起膝,看水面,“他午饭用到一半就走,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两个人。” “这大概说明,所有人都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时音睁眼,将毛巾盖到肩上,“他们是,你也是。” “他在做给我看吗?” 时音没有立刻回答,她回头看浴室门口,忽地将一块香皂甩向门把,保险栓被香皂丢中上锁,紧接着下一秒就有人从外扭动把手,传来慕西尉声音:“让我进来!” “要是我一个人的话是可以让哥进来,但芝爱陪着我,哥就自己洗吧。” “你以前一个人什么时候让我陪过?” “哥的梦里啊。”她撑着下巴轻轻缓缓地说,慕西尉在外面倒腾了会儿就丧气离开了。 重新安静,时音回过来,芝爱抚着双臂皱眉起身:“我过会儿再泡。” “又不舒服吗?” “恩,泡不习惯姐的药浴。” 芝爱出汤后,时音继续闭上眼,水温不变,混合着药草香气的水汽依附到她细腻的肌肤上。 6 咻! 箭射出,偏离靶心。 射箭部氛围安宁,芝爱放弓看向席闻乐,他正靠在休息室的通道口听电话,那通电话已听了将近一刻钟,他背对着自己,看似淡定又悠哉。 再等了有五分钟,她准备出活动室,被栗智客气地以身挡住,告诉说:“慕小姐应该继续待在这儿。” “我没有人身自由吗?” “您有,您的活动范围在射箭部以内。” 芝爱脸色有些不好,栗智态度依旧,直到身后感受到席闻乐的气息,栗智才点一点额,后退到门口。 他终于听完电话了,亲手拉芝爱使她回过身,她抬头时看到的就是他的双眼,他今天的心情似乎还可以,问:“你想要我陪你?” “你不是陪我到现在了吗。” 芝爱不接茬的态度让席闻乐慢慢地笑,他挥了挥手让栗智退出房间关上门,接着走近芝爱,芝爱后退,他细细看她的脸色,再走近一步,芝爱又退,相处短短几天她便知道她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勾引来得漫不经心,或者说那根本不出于他本意,他人站那儿就足够让所有少女燃烧了。 差一点点额头就要与他下巴触碰,一直后退一直后退,直到腰部撞到墙旁的柜子,席闻乐双手撑柜将她圈住,如此暧昧的距离像是要亲吻,他的脑袋确实斜了下来,芝爱终于熬不住闭紧眼。 可是并没有。 芝爱再睁眼时已与他很近很近,他正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每次被这样直接看时她就会很紧张,所有时音要求的冷静都濒临崩溃,后来终究没有碰上,他别开了脑袋看别处,两人一个虚脱一个笑出来,他的玩笑开够,放手给芝爱空间:“我问你一个问题。” 芝爱站稳,他拨了她肩旁一缕发到鼻间闻:“你身上的味道呢?” 芝爱疑惑地看他,他三秒都没得答案,就将她那一缕头发放开,边看她边后退,两人距离渐渐地相远,芝爱才觉悟:“你喜欢的是我身上的味道?” “对。” “除了那种味道呢?” 问得有一些凄淡,席闻乐站在她五步之外的距离,没有一点点怜惜,没有一点点爱意,直接地说:“你会不会哭?” “我不会。” 他摇头:“眼睛已经红了。” “没有。” “你要哭了。” “我没有!” 他点头,转步向门口走:“你们班下午有节阅读课,我会来陪你的。” 就这样把话题给截断了,芝爱静待在原地不吭声,过一会儿后她拉门而出,进长廊朝他背影说:“谢谢你昨天替我姐姐解围!” 他停一下,回头看她,大门口的微光晒在他的肩身上,一切都如此吸引人靠近,可是他没有回话,听过后就转步继续走,人很快出了射箭部。 这个中午,即使在射箭部,也仍旧没有把他留住,还得到了这样一个令人黯淡的信息。 …… 下午图书馆的阳光很好。 时音正在找一本关于英国历史的书,她在木书柜间慢慢走,指尖划过一册册厚实的书帧,找到一半时,路被挡住,她的注意力从书上移到正前方,看到总是腼腆的高衫依。 “慕时音……”她怀内抱着许多书,向她展开来,“你看,这些是不是你要找的?” 扫一眼,确实都是同类型中比较好的选择,高衫依跟着很快解释:“之前看时音你借的书封面都是英文的就特意留意了一下,发觉你对英国历史感兴趣,我平时也是图书馆管理员之一,所以一下子知道类型书都在哪些地方,就先替你找好了。” 时音低头看这些书,高衫依替她推荐:“像《牛津英国通史》、丘吉尔的《英语国家史略》,如果这些看起来太严谨的话可以看这本《大国崛起》英国篇,里面图文并茂,行文还蛮活的……” “我并不对所有历史都感兴趣,”时音收回视线,唇边淡淡笑言,“谢谢。” “那是哪段历史?” 她将手上的书摆回书柜:“都铎。” “都铎……都铎……”高衫依费力回想,立刻伸指,“啊,我记得有,有一本获得过英国布克奖的《wolfhall》,还有一本……” “你知道那段历史吗?”时音翻其他的书,漫不经心地打断她。 “……国外的历史事件我不太清楚,只是看过这本书的标签。” 时音笑着摇摇头,再次放回书,指尖继续抚过高木架上的书籍:“这个王朝有五代君主,三位国王两位女王,其中第二位国王亨利八世的婚姻很有名,他有个情人叫安妮.博林,为了给情人名分,他不惜与自己的妻子凯瑟琳皇后打离婚持久战,与连续六年驳回他离婚申请的罗马教廷作对,还不顾朝野反对彻底地推行宗教改革。” “他赢了吗?”高衫依对时音突如其来的讲故事兴致感觉很高兴,已听得入戏,一停顿就立刻追问。 “恩。”时音从高柜中抽出一本书下来,“第七年他终于离婚,封安妮为后,同时使英国教会完全脱离罗马教廷,他拥有了空前的君主权力。” “然后他们就白头偕老了?” “不,几年后他就把她头砍了。” “什么?”高衫依未预料,“这是为什么?” “有人告诉国王安妮皇后与她哥哥私通,甚至还有许多情夫,她犯下通奸罪。” “国王信了?他不是很爱她吗?” “或许吧。”翻了几页仍旧不合胃口,她踮脚将书放回,“可能她也不过是一颗推动国王权欲膨胀的棋子,国王没了教廷的束缚可以自由离婚,他甩前妻时那么决意,对这任也是预料得到的狠。” “那……然后呢?” “结婚,离婚,结婚,离婚……”时音说到这已没了兴趣,看向高衫依,“我讲得粗,你自己有兴趣找书看吧。” “时音!”要走却仍被叫住,高衫依喊得亲切,跟近她一步说,“上次你虽然没有跟我一起吃午饭,却帮我跟任心悠她们和好了,我这次来其实是想跟你特别道谢这个的,你总是帮了我!” 她侧回头将食指抵唇边,高衫依立刻意识自己声响太大,眉间抱歉,却看到慕时音这样一个小小动作也有万分清魅的味道,视线也移不开。背后墙壁上窗户开着,凉风从那儿吹进把时音的头发吹起来,她说:“把那儿的窗关上,学生吹多会着凉。” “恩!好。” 高衫依走去关窗,时音回头准备走,脚步却忽地一下僵在原地,席闻乐不知何时倚在书柜旁的,他单肘撑着木架子,闲闲地看着她,在她视线与自己相对后斜了斜额,身姿帅挺,吸引力强盛,那种血液沸腾的感觉躲都躲不开。 这一回是她在斜阳里,他面对着以她为首的斜阳,看上去来一会儿了,却并不对她们的话题感兴趣,只是看着时音,问:“你妹妹呢?” …… “在阅览大厅第三排靠右的位置。” 他点头,人准备走,那时一阵猛风从还未关上的窗口吹来,时音长发向前扬,一瞬间他领带也被带起一点,这阵风把他脚步留住,时音在原地看着。 她看着他的步子原地退回来,两个人再次面对面,暖阳迷眼,她不知他回来的用意,他则耐心地审视着她。 过一会儿,他说:“原来是你。” 这话带给时音的感觉并不好,他正以一种发现的眼光望着自己,高衫依已经关上窗回来,时音刻意转头替她拿那些繁重的书,以此将自己纱布为妆的右脸清清楚楚给他看。 可单方面的视若无睹是不管用的,席闻乐仍是在她俩经过自己时抓住时音的手臂,时音被迫停住,两人这次真正接触到了,他的握力很稳,侧低头望她:“那天你妹妹身上的黑色外套是你的,对吧?” 高衫依向这边小心地看,时音那一秒脑子转得极快,面上却丝毫不表露,直到芝爱的一声“姐”打破僵局。 芝爱明显看到了这一幕,时音往旁撤步脱开他手,他对芝爱一点都不避嫌,仍看她会儿后才回头去应芝爱。 “你在做什么?”芝爱问。 他不回答,他最会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了,而且做得特别好,芝爱也是拿他没办法的,他将手搭在芝爱腰后到她耳边说话,芝爱边看着时音边转步跟他走,眉头轻轻地蹙着。 席闻乐没对任何事做解释,就这样先带着芝爱走了,时音看着他们走。 后来友佳从隔壁的柜间跑来,不断兴奋地说:“你妹妹的男朋友真是帅爆了啊……他真是帅爆了啊……” 时音充耳不闻,她隐隐感觉到,席闻乐要与芝爱谈一场私人的对话。 这场对话里,会莫名其妙地,有她。 7 一个电话打到慕西尉那里,他那儿正吵,好不容易等他从狐朋堆里抽身出来,时音开门见山:“我记得哥喜欢我身上的味道。” “恩。” “为什么?” “有些事需要为什么吗?” “那么我身上到底是种什么味道?” “那要近距离地闻。” “哥。” 时音这么叫他时已收了调情之意,背倚着图书馆的窗台抱臂看前,话音内全是正经态度,慕西尉的嬉皮腔调也收起来了:“什么情况你先说。” “席闻乐对某种味道很执着,恰好,这味道我身上有,他现在找芝爱谈话去了,我要在出事之前搞清楚那是种什么味道以及他执念于那味道的原因。” 慕西尉笑一声:“他跟芝爱玩玩而已。” “所以我不会让他到玩玩而已的程度。” “认真的?” “认真的。” 对话简短态度摆明,慕西尉回她:“芝爱可办不到。” “芝爱只要负责喜欢他就够了。” “那你会累死的。” “哥也只要负责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够了。” 谈话进行到这个地步时音早不再婉转,慕西尉低吹一声口哨,与她僵持不久后终于松口:“那我提点你,席家最美艳的人不是那个栗智,而是栗智的主子。” “王后?” “可惜她在太子爷还小的时候就匿踪避世了。” “原因?” “病魔缠身。” “药?”不差三五秒,她抓到重点,低念,“她身上有药的味道。” “而你有用药浴的习惯。” “所以我最爱哥正经的样子。”时音一达目的就挂,也不管慕西尉在后面紧跟的一句“那就亲一个”。 转身时差点与高衫依相撞,时音从旁与她擦肩,高衫依低喊:“时音马上就要上课了!” “我知道,我去叫芝爱。” …… 芝爱与席闻乐的谈话到一半就被时音闯入。 谈话地点在图书馆的自习室,时音伴着上课铃声推开门,两三秒走入过道拉芝爱手:“走,上课了。” 这过程里一眼都没放到席闻乐身上,而原本听着席闻乐讲话的芝爱就这样被时音拉动,席闻乐一点也不惊,他盘膝坐在芝爱面前的课桌上,手里悠悠哉哉地晃着可乐罐,就这么看着她带走芝爱,不阻不拦,还喝了口可乐,视线跟着时音直到她砰地一声将教室门关上。 “他跟你讲到正题没?”一出门脚步继续走,时音问,芝爱说没有。 “你知道正题是什么对不对?” “他对姐的兴趣一点也没掩饰。”芝爱说得直白,时音自然也知道,幸好及时得很,他还没跟芝爱讲到关键部分,使得她有机会去把事态扭转回来。 那晚。 浴室药香沁鼻。 芝爱抱膝坐浴缸内,水漫至胸口,时音替她放下长发,用手舀水一点一点地弄湿。 暖雾弥漫,维持三十分钟后,时音替她擦额上冒出的汗:“药浴时候的发汗是正常的药效作用,这东西养身,你多泡泡也好。” 芝爱静静地抱着膝,时音从一旁盘内拿杯水,递给她。 “到一半的时候,身体需要补充水分。” 整个过程里,芝爱都是背对时音的,时音替她梳着头发,好久好久,蒸汽漫到了肩口,芝爱轻轻开口:“姐。” “恩。” “你会一直喜欢哥吗?” “会。” “你看见哥时,心里会想什么?” “会想,要说的第一句话。” “要说的第一句话啊。”芝爱淡淡地说,“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我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 “姐的喜欢跟我的喜欢有点不一样。” “恩?” “姐的喜欢,让姐变得更完美,我的喜欢,把我变得不像我了。” 轻轻地拍了芝爱的额,时音告诉她:“因为你从小到大,不爱跟人说话,他是你真正接触的第一个异性,另一层面上来说,或许你这个才是真正的喜欢。” 静了一会儿,芝爱因为想到什么眉头轻轻地皱起,再次喊姐的时候,语音藏着涩意。 时音一如既往耐心回答,芝爱要说,却只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问了出来:“那……亲……和吻……是什么……感……” 还没说完,时音淡笑,手中放下芝爱的头发,扶她肩膀使她转过身。 两人面对面,芝爱忐忑,时音将她的头发干干净净捋到耳后,紧接着在她额上轻柔的一碰。 “这是亲。” …… 气氛微妙,浴室湿热,芝爱忽地被往下拉,她慌张地抓住浴缸两边扶手,时音却只将她的肩扶住,安排她舒服靠到缸壁上,时音撑身在自己的上方,气息那么近,发那么香,肌肤那么柔,从额头到嘴角都留了唇印,然后,然后……快要碰到时才收手,时音转瞬将芝爱拉起从后抱住她肩,芝爱大松一口气,时音笑:“我可不敢要你的初吻。” “你吓死我了。” “和心爱人之间的吻会让你有心跳快到要死掉了的感觉,这是妈妈告诉我的。” 黄雀在后 1 整盘棋打乱,现在重下,时音再次部署好路子,芝爱的药浴短时间内不会起效,好在市面上有一款香水的味道与这相近,先暂用在芝爱身上几天,再让她穿自己的衣服完全可以先渡过去。 然后就是设计理由,最好方法是让芝爱与席闻乐再见一面自动消除他疑虑,时音看了一眼上午的课表安排,用笔在第三节课上打一个勾。 席闻乐掌握了她班级的课表,她也掌握了他班级的课表,上午第三节课两个班级会同在实验楼,下课时间掐准的话,芝爱出教室的那会儿正能碰上从走廊经过的他,若等中午的话就来不及了,依着席闻乐的性子很有可能直接差栗智来请时音,到时情况就变糟。 上午两节课后,第三节课倏忽而至,时音撑着面颊转笔,不时看墙上时间,上到一半时实验室门突被敲响,是上午请了假的高衫依。 她因感冒迟来学校,脸上戴着大口罩,手里拎着个放外套的衣袋子朝里走,老师向她询问几声身体状况,课就继续上。 叮——急铃响,下课! 时音立刻收拾书本,学生鱼贯出教室,她与芝爱侯到后门口,一切都如她所料,席闻乐出现的时候身影夺目入眼,他朝这边走来,同时时音暗示芝爱出后门。 可是,接下来就变了。 时音向来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招,也向来都知道人心不古,但她没想到黄雀藏得那么深,人心变得这样快。 席闻乐刚看见学生流中的芝爱时恰好走到实验室的前门,高衫依忽地从那儿摔出来与他相撞,他因此被干扰,手快地扶她,芝爱与时音都一动神,席闻乐却没立刻放手,他明知芝爱在前,却低头注意向高衫依。 时音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看她的原因,因为前一刻还穿制服的高衫依现在竟换上了黑色披风,那款式与之前自己给芝爱的那件一模一样,她目不转睛地看,接下来席闻乐的态度也让她知道事情变卦了,高衫依惊慌失措地对他说抱歉,他一歪脑袋,说:“我见过你。” 是的他见过她,每次时音在的时候她便在,包括昨天那一阵引起他驻足的风里也有她的味道,还有,还有时音打给慕西尉那通电话的时候,这个人也一直在自己的身后听着,她听着,全部都听着……! 高衫依…… 深知事态的芝爱马上皱眉看时音,时音神色一点都不变,手扶门框看那边,目光冷得厉害。 席闻乐开始在高衫依耳边留话,说得她面露羞涩,时音则出门拉芝爱反道而驰,她走很快,面色无情,途中经过友佳那群友党时简洁利落地留一句:“回教室我有话跟你们说。” “噢……” 计划有变。 一到教室前门时音便停步转过身,友佳等班内女生都围聚到她身侧,她先问:“高衫依是一直在这里读的吗?” “高衫依吗?”友佳说,“不是啊,她是在时音你们来之前两个月转过来的。” “说起来我刚刚看到她跟芝爱的男……”有女生边提边打量芝爱脸色,芝爱做得很好,一言不吭地回教室,引得女生们面面相觑。 “她又这样啊……”任心悠颇有嫌隙地低喃,时音向她看去,默许她继续,任心悠就大胆说,“跟别人的男朋友或者喜欢的男生扯上关系这回事,不是第一次在她身上发生了。” “对,我们喜欢哪个男生都不想让她知道,每次她要是知道了,那个男生第二天准会跟她有关系。” “是啊,所以之前心悠那件事我们才那么气愤,只不过时音你帮她,让我们以为是我们多心了。” “以前我们也找过她谈话,但一说她就哭,害得老班以为我们欺负她。” 女生们一个一个接话茬,时音都静静地听,友佳气愤地提:“这家伙如果这次连芝爱的男朋友都下手,我们就必须要给她一个教训了!” “不用。”时音很快回应,“这些事还好你们早告诉我,以后我会留个心眼。” “那我们要不要安慰一下芝爱啊?” 她摇头:“让她一个人静静就好。” “时音……” 讨论才刚结束,高衫依带怯的声音朝后传来,来得那么恰好,女生们都向那儿看去,而后轻细议论,面色渐渐升起嫌恶,随着友佳的一个眼色,她们一个个转身进教室。 时音则单插着衣袋,高衫依那略带歉意的嗓音落在她的耳里。 她淡静沉默,等到高衫依再诚恳喊她第二遍,她才慢慢转头看向她,那时所有女生都已陆续进教室,长廊便留给了高衫依和她,她此刻美得惊心,像是从地狱中来的雪女,眼神一下摄进人心里去,高衫依模样愈发胆怯,慢慢地低头。 “对不起时音……我不是故意要撞上他的,我也知道他是芝爱的……” “好浓的药味。” 话简洁地打断,高衫依微楞看向时音,时音已正对向她,继续说:“感冒了,吃药了,加衣服了,是吗?” 她点头:“时音,我真的是因为感冒了才喝药,衣服也是因为生病才加的,不好意思,是不是因为款式跟你一样你才不高兴的?真的是太凑巧了,我也很尴尬。” “没关系,我都理解。” 她以为被原谅,才刚抬头,听到时音的浅薄笑语:“以为我会这么说吧。” 眼内的悦色立刻转为惊讶,高衫依怔住,慕时音身上那些亲切与好脾气都已丢开八千里远,态度一变就变得好凉薄。 “对不起,抱歉,不好意思……像这类的词就不要花在这里了,高衫依同学你以后能离我们多远就多远,别再和我讲话怎么样?。” “时音……真的对不起,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是我的话还说得不够明白吗?”她笑一声,再慢慢收起,“我可不跟爱偷听电话和偷人糖果的坏小孩做朋友。” “我……” “因为总是被女生排斥看不起,所以觉得只要变成学校最厉害的人的女伴就可以改头换面,而且还是从芝爱身边抢走的,魅力该有多大,是不是?” “不是!我……” “你喜欢他吗?” “时……” “慌了?”时音看她。 “我、我没慌……!” “是啊,别慌,你又没干背后捅刀的事。” 高衫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时音点头:“你不想我抢你话吗,那我暂停五秒钟好了。” 突如其来的态度令高衫依也接不上招,五秒一过时音便斜额:“欧哦,你也没话说。” “……” “知道我为什么要建立好人缘吗?就是等着在必要的时候,孤立你这种人。” “孤立这种事我没有概念!”高衫依终于在喘息间还口,她胸口起伏得厉害,大声说,“因为从今以后的每个中午我都有约了!” 看来连珠炮挂的话语刺激终是把她的真态度给逼出来,时音看着这样的她,就如一个大人看着一个小毛孩那样,唇角笑意云淡风轻,浅浅说:“那就保护好你的气味,因为那是你唯一的筹码。” 2 话已经摊开地明明白白,敌友也分明,那天中午栗智来请的人是高衫依,时音坐在原位转笔,高衫依经过芝爱那座时忽地向前一跌,噗一声摔到地上。 教室内唏嘘,栗智走来将她扶起,教室窗对面的席闻乐正好从高三阳台经过,他的视线远远在这里停留几秒,后波澜不惊地收回去继续走自己的。 这表面上看来是前女伴难为现女伴,高衫依抿唇离开,芝爱则告诉时音:“我懒得绊她。” “她喜欢真人秀就让她秀去,席闻乐不会管女孩子之间的破事,你就算真绊她他也不会插手,他在意的也只是那气味而已。” “那我下次真绊她。” “只是……”时音缓缓地说,“席闻乐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对之前的法罄,对现在的芝爱,对新宠高衫依,对任何人都是采取呼之即来唤之即去的相处模式,看上去很多情,实际是寡薄无情,就像心是冰做的一样。 芝爱像一颗流星从浩瀚的星空滑过,在别人眼里是低调来低调走,高衫依接位而上成炙手可热的校园人物,她在自己的班级不受待见,在席闻乐面前却乖得很,不讨好的事情一句不提,虽说是个顺从的女孩子,但有那味道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淘汰。 这样的话,让他重新把眼光放到芝爱这边变得有些难,很明显他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各种路子又要重新安排,而剩下的时间是一个半月。 …… “你心里清楚,芝爱已经失宠了。”四天后,高三教学楼靠西的无人小教室,时音坐在讲台上,慕西尉边说边将手摸到她膝上,她换腿交叠,将他的手给拨开。 “只要她身上有那味道,席闻乐转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对,对,我知道你方法很多很多很多,不过你连一个半月都不满了,而且你还要保证在他再次见芝爱之前绝不先见到你,你的味道可比芝爱的诱人多了。” “那是绝不会发生的。” 慕西尉总将手放到她膝上,时音再次去拨时,他把她的手给握住,时音不由地笑,他说:“你去怎么样?” “恩?” “你去的话,用不上一个月。” 笑意因这句话渐渐地收起,时音认真地看他,他与她双眼对视着,不正经,却也看不出一点点玩笑之意:“姓高的女生冒充了你才到席闻乐身边,这件事你清楚,恐怕席闻乐也清楚。” “所以。” “只要你嫁进去,你妈妈,跟我爸爸,都能享尽荣华。” 教室很空很寒,慕西尉的手心也冰冰冷冷,倏地一记将这样的手甩开后,时音一声不吭地下讲台,拉门离开前看他:“我一直知道哥很胆小,但今天的你最胆小,让我很不喜欢。” 门狠狠关上。 从高三的楼梯走下时身上还带着怒气,时音走得快,到达二楼转角口时却不巧看到不想见的人,她叹口气,返步重新上楼,但被那男生嘴快地喊:“站住!” 又是那毫无礼貌的叫法,时音停在第三个阶梯,她低头戴眼镜,汤浩则悠哉地踱上来,双眼盯她,低沉说:“狭路相逢啊。” 真是个记仇的人,还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时音正要摘自己胸前名牌,被汤浩把手腕抓住:“挡什么?” “你要是想报仇的话我把我名牌给你,你随时来班级找我,现在我要回教学楼上课,你可以松手了吗?” 说完后把名牌丢进了他手里,他看一眼,笑出来:“哟,是个学妹。” 再看她,故意刁难:“叫声学长。” 周遭学生上下走动,却都不敢管事,时音侧头与他这张帅气又自负的二世祖脸相看,正好上方慕西尉下楼,时音循声将视线转向他,他一眼就看出了状况。 但是,他笑着说:“你对我妹妹有意思?” 汤浩跟他认识,反问:“她是你妹妹?” 慕西尉点头,汤浩含义不明地笑一声,仍看时音,虽然不再刁难了,却在上楼时极其故意地将手一把抓在她腰下:“你妹妹,身材好。” 这极其轻浮的动作弄得时音猛握紧扶手,她在原地闭眼让自己平静下来,听上方汤浩与慕西尉称兄道弟地离开。 倒霉的事情还没结束。 情绪正在努力压制的时候,天杀的足球一路从各个阶层的墙壁弹上来,学生们躲得快,时音却被足球狠狠砸了肩,足球受了阻力直落到她脚边,她痛到,皱眉撑住地板,下面的阶层传来慢悠悠赶上来的脚步。 学生们低嘘着让道,那人一路到时音上一个阶梯,下蹲看她:“喂。” 另有第二人也赶到了自己上方,边看边吹着口哨,时音终于被这声事不关己的口哨给引爆,她烦躁地很,丝毫不多想,拿起手边的球就往上砸:“走开!” 蹲她面前的席闻乐反应很快,一侧身与球擦面而过,结果是后边毫无准备的严禹森被砸个大满贯,下边传来高衫依轻叫,四周学生也大惊失色,时音那时才霎地回神。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栗智迅速赶上前,席闻乐躲得再快也擦伤了下巴,他皱眉轻抹,严禹森在后嗷嗷大叫,时音深呼吸着起身。 一切都发生得很迅猛,脑子里也已经预演出这次事情带来的毁灭性后果,时音心内怨愤自己,高衫依急忙跑到席闻乐身侧,刚要碰他就被他与栗智同时抬手禁止靠近,他扫一眼时音左脸伤处,几乎用了命令式口吻说:“ok绷。” 确实她是随身带ok绷的,从衣袋中拿出后迅速被栗智接去,栗智撕开粘纸细心贴到他下巴左侧伤处,他还在看时音,时音眉头皱,刚要别头就被他捏住下巴。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被这么一捏被迫正视,她怔住,他说:“别再躲我,我看得出来。” 如此干脆的话语使时音心惊也使高衫依疑虑疯涨,席闻乐伤口处理完后就放手上楼,没让栗智问责,也没多说别的,但他丢了这么一颗炸弹就已经够了,周围学生骚动,高衫依紧盯向时音,所有焦点都聚到她身上,她脚步不稳,勉强把住扶手,大脑不由快速运转,同时心口起伏地厉害。 这件事当天就惊动了慕羌。 “你用球砸他!”他震怒无比,嗓音从书房传到廊上,按常习端酒来的fancy不由停驻在门口不前。 “是误伤。”时音坐在椅上闭目听着,淡淡纠正。 “你知道这个行为会带来什么!”他重重地以指扣桌,“会为芝爱带去什么!” 她不说话,慢慢地睁开眼转着椅,慕羌火气大,但批评地没错,席闻乐若记仇,她的这个行为便会牵及芝爱彻底失宠,一切铺垫好的前路也尽毁,因果十分厉害。 “慕时音!”还在想,皮椅唰一下被转动,慕羌俯身与她极近地对视,话重重说给她,“近期内你不把局势扳回来,你就去跟别人姓!” 时音与这样火气冲天的他对看,安静一会儿后,嘲讽地问:“你不会把这个家的前途都押在席闻乐身上了吧。”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我不多说!” 他低低威胁完放手起身,fancy此时推门走近,书房内气氛还僵,她尴尬问候:“老爷,小姐,是夫人选的酒。” 时音冷淡从皮椅上起身,经过fancy时拿了酒杯,推门出书房。 芝爱正侯在门口,看到后强制性拿过她的酒杯,时音看她,她把酒一股脑儿倒进花瓶内:“好不容易戒的酒,姐不能生点气就又喝。” “妈给我的是果酒。” “那也不行。” 两人廊内相对而站,芝爱说:“姐,我不急。” 安慰地简洁入心,时音静了静,终于慢慢点头。 “我不喝了。” 3 席闻乐那件事虽然暂时没有任何后续,但他的脾气就是一颗隐形炸弹,再加那天他所说的话叫人浮想联翩,时音的处境变得有些尴尬。 被这件事烦扰,她中午时去了射箭部,人站于原来芝爱的位上,提弓射箭,箭咻一下中靶,身后温博甫替她鼓掌。 她看一眼他,收回去:“老师可真是难见。” “怎么说?” “似乎只有我在的时候才能看见你。” 他笑:“我也有自己的本职工作。” 而后注意向时音手中不一样的弓:“这是你自己带来的弓?” “恩。”时音回答得简单,边说边上前收拾东西,“总是自己的东西用得顺手点。” 说完将弓提到后肩向门口走去,简短利落地笑一句:“再见老师。” …… …… 回教室的长廊上,时音将挽着发的皮筋拉下,正顺手拨头发的时候肩头突然被人猛地一碰,手臂因此撞到教室门框,她侧头看见高衫依。 高衫依与她同进教室,是故意提快了速度去挑衅她,之所以敢这样还因为身后跟着将她送回来的栗智,她微微笑地对时音说:“不好意思啊。” 随后就进教室,但那一幕被教室中央倚着课桌的芝爱看得清楚,芝爱起身入过道,高衫依与她擦肩的那秒噗一下摔到地上,一切就跟上次一样,不同的是高衫依这回惊讶又怨愤,芝爱则以闲来无事的模样瞅着她:“不好意思啊,我跟你一样,是故意的。” 高衫依忘了,慕芝爱的脾气要比慕时音真许多,她话不多,但喜欢谁讨厌谁都会表现在行动里,更何况自己本身就是后来居上的小三角色,慕芝爱如此做法根本不会引班内任何人的非议,栗智也是不插手此类事的。 脸面赤红地起身与慕芝爱眼神对峙,恰逢此时时音清淡地穿过两人之间,手上正好转着箭,箭头唰一下从高衫依颈部极险地划过,高衫依猛后退,双手把住桌沿,气焰浇灭,时音将箭收进箭筒,摇着头笑。 友佳几人正围在前窗口。 时音放好弓箭去班级饮水机前倒了杯温水,经过她们时听见细语:“还有三分钟三分钟!” “不对啦两分钟啦……” “刚不是说两分半的吗??” “聊什么?”她随口问一句,友佳几人都回头看她。 “就席闻乐从对面阳台出现的时间啊,他踢完球差不多这个点就回来了,我们打赌呢。” 时音点头,喝一口水,说:“两分四十二秒。” “咦?” 她淡笑:“数着。” 友佳半信半疑地提手腕看表,其他女生眼观对面,然后果然那个点上的阳台起了骚动,梯口的学生们让行,席闻乐出现。 “哇!”友佳叫出来。 时音则看着对面的他,他下巴处的伤还没褪去,走上来时并没注意时音这边,而是刻意看往楼下,她随他视线看去,看到正经过两座教学楼之间的学生与老师。 时音继续看着,他走到教室后门时跟严禹森交代话,严禹森进教室,等再走出来,手上拿着弓与箭。 席闻乐接过。 时音一直看,看他慢退到阳台尽头处,看他懒洋洋地注视楼下的人,看他将箭搭上弓,再看他稳稳地拉弦,行为到这里已觉不对劲,她把前面友佳给拨开。 “时音……” 正色盯住他的箭头,根据所瞄准的方位跟踪而去后心内一惊,温博甫不知何时在那儿的,而席闻乐的箭——是准准确确瞄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要做什么?! 千钧一发的那刻时音火速回到座位拿弓提箭,重回窗口时厉喊一声:“让开!” 友佳等人慌忙往旁撤,席闻乐仍瞄准在那儿,他的神情很认真!箭咻一下发出,时音几乎是在拉弦的同时就放箭,两箭空中交汇,猛一下把他的方向给弄偏,友佳她们尖叫掩嘴,对面观望的严禹森与栗智同时怔住,而席闻乐循声看向这里,突然偏了的两支箭落到花坛里,底下学生与老师瞬间抬头眯来,唯独温博甫毫无知觉地走离这块地,时音松一口气。 但是很快全身上下都感受到了来自对面阳台的压迫感,她抬眼对上席闻乐的目光,他在看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将弓与箭都后递到了栗智的手里。 他的这阵视线让时音觉得,这一次行为,会让自己付出代价。 后续来得很快。 教室内还在骚动之时,对面阳台从上至下每层都围满了往这观望的学长学姐,同一刻,高二教学楼内部极慌,席闻乐一步步走上阶梯,手里带着她的箭,学生们都掩嘴捂胸往旁让道。 时音那时静坐在班级的位上,四周太喧杂,整个校园都在躁动,都在等着席闻乐进这个教室,她浅慢地呼吸,芝爱在旁握她膝上的手:“姐。” “我没事。” 门口发出响动,整个班级的人都唰地看去,进来的却是下午第一节的任课老师,明显的放松声发出在班内,可是再下一秒,所有人的心又都提了起来。 席闻乐来了。 他出现在第一节课预备铃急响的那一刻,走入这个教室时嗒一声短促叩门,然后毫无停顿地经过讲台,越过老师,一路步向时音的位置,高衫依起身喊他,他理都不理。 前面的同学都让了座,他拉开挡路的椅子来到她桌前,老师叫:“这位同学……” 时音目视的前方被他的身子结结实实挡住,她不动声色,他则将双手撑在了桌上,以这样独占味极强的姿态对上了她,说:“第二次。” 第二次触犯他。 “她不是故意的。”芝爱开口。 “你是故意的。”他目不斜视地看时音。 “我不是故意的。”时音抬眼,看他,“你故意在先。” “我不针对你。” “我也不针对你。” “你在管我的事。” “我在做我自己的事。” 简洁有力又带双关的对话令班内人大气不敢出,窗口的冷风在剑拔弩张之时吹进,时音领结微动,他仍旧看着她,看着她,她也不再避。 而后他终于收视线挺起身,将她的箭放到桌面上。 “慕时音。”他这么念着她,缓缓慢慢地后退。 他念了她名字两遍。 然后,他伴着第二次正式的上课铃声走,转身时的态度不明,往后发展也不明,等人离开,全班只剩无硝烟战争后的筋疲力尽。 时音仍不动,她坐在原位闭上眼,呼出的气这才显出一些些的颤,手心出汗。 弱者出局 1 这件事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牵及到了芝爱。 先不说温博甫,时音根本没空去管他的事,仅高衫依这几天就够让人受,她越来越受宠,也越来越高调,与其说是她的温顺奏了效不如说是席闻乐刻意纵容,他似乎是在回击时音的两次触犯,还一眼看出了她的介怀点在哪儿,知道伤着芝爱就是伤着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报复给得这样干脆了当,让人备受切肤折磨。 慕羌又拍了桌。 时音又独身出了书房。 长廊内又有了她的一声叹息。 席闻乐啊…… 两天后足球场,时音独身靠在看台底下的休息区墙壁,她低头用脚踢石子,看似郁郁寡欢的样子吸引了途径这儿的严禹森,他正练跑,特意维持着跑步姿势退回到时音几米前的地方,吹一声口哨,时音向他看。 “你不开心?” 她点头。 “如果我让你开心你就让我泡,怎么样?” 她点头。 严禹森跑步动作停下来,喘气问:“真的?” 时音先不表态,闲来无事地到他面前用指头拨一下他额头汗湿的发,他哈哈地笑。 “等你告诉席闻乐今天中午十二点我在你们教学楼靠西的小教室等他的消息后,你就知道我说的当不当真了。” 这么说完,她看严禹森的眼,严禹森问:“为上次那两件事?” “上一次,我也伤到了你,”时音以手指轻轻揉到他鼻梁上,“是这里吧?还痛吗?” “不痛。”他笑嘻嘻地回,口气一下子就软了,言语间满是对时音前一个要求的答应态度。 接着那个中午时音就在教室等,她意料之内,席闻乐没有来。 第二天没有来,第三天没有来,第四天仍旧没有来,不过没关系,时音最多的便是耐心,她继续等,天天等,每次伴着铃声走进,伴着铃声走出。 终于,转折点出现在第二个星期一的午休。 结束铃响起时她照常准备出教室,脑里在想芝爱的事以致心不在焉,刚到前门一拉门板,眼前阳光被挡,她脚步停顿,抬头时就那么恰好对上了席闻乐的眼光,她怔了一下,他则是刚到的样子,身上有淡淡的刚运动完的气息,边打量她边摇晃手上饮料罐,说:“坐回去。” 时音手放门把。 自从芝爱那次后他这是第二次独身出现,领带挂在衬衫领子上,手里拿一瓶饮料罐,到时音桌前将她前边的椅子反转,与她面对面地坐下,饮料罐放桌角,做这一切都慢条斯理悠哉自在,接下去便这么与她两相对视,气势很强,诱惑力也很强,时音低眼将视线放到桌面的中间。 “耐心挺有。”他首先说,将双肘撑到桌面上。 “对于上次的事情我先……” “直说重点,你要怎么表达歉意。” 时音看他,他也在看她,因为看她,所以微微歪着脑袋:“你是要来说这个的,对吧?” “对。”时音点头。 教室幽静,席闻乐点头,意思便是接下来的一切交由时音自由发挥,他看她表现。 时音浅呼吸一口:“不如你也直接说,你要从我这里要什么?” 席闻乐没有说话,时音把双手搭到桌沿,与他同一动作对视着:“你聪明我也不笨,你早就注意我,射箭部的那位老师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好像是在逼我进窘境以此得到原本我可能不会给你的东西,还有那个女孩,就是最近跟你最亲近的那个女孩,其实你连她叫什么名字都还不记得对不对,你既然对那个味道那么敏感就一定能感觉出她和我妹妹的区别……” “不是她和你妹妹,”他打断,“是她和你。” “是她和我妹妹。” “你聪明我也不笨。” 他用她的话回她,回得简单了当,时音再次停顿一两秒,接话:“所以你要那个味道。” “而你要我跟你妹妹在一起。” “交换。” 对话到这边为止都很爽快,席闻乐细看时音,时音也看着他。 然后他的气息离时音更近了一些,笑了笑:“你要跟我做生意。” “我在用最直接的方法解决我们的问题。” “如果你妹妹知道的话。”他刻意停顿。 “那我就不会给你那味道,结果也不是你想要的,你在白费功夫,你怎么可能让自己白费功夫对不对?” “那么你就跟我过一夜。” 霎地寂静。 席闻乐说话很直接,依旧神色不变地看时音,条件公布后进入心理战阶段,时音看他。 紧接着下一秒她迅速起身,席闻乐也在之后很快起来,时音开的教室门被他砰一声按回去,她再开不了,皱眉看他:“这跟你以后与我妹妹交往的条件初衷相违背!” “成不成交?” “我可以把我那份药浴配方给你的管家,你爱在哪儿闻就在哪儿闻!” “所以是不成交。”他作势开门,这回时音把门按回去。 “是你的条件太过分!” “是你要跟我做生意,”他挨着她耳边低言,“跟我这个巨商的儿子做生意。” 然后他再要开门,时音再次按住:“你只是执着于味道,我可以让芝爱有这个味道。” “我就要你。” “好!”把第三次他开的门用背抵住,时音快语,“我陪你过一夜但不做多余的!” “好。”他答应。 …… 他答应了。 教室回归平静,有一些突兀有一些状况外,时音接不下话,席闻乐则真正拉开了门:“桌上易拉罐底部有联系我的方式,你挑日子后,我会叫人接你。” 走出门一步后又转身,他告诉时音:“我说的过一夜,本来就是那个意思。” …… “不过跟你讨价还价很有意思。” 门关上,时音扶额,眉心轻轻皱起。 他太厉害。 2 ——你挑日子后,我会叫人接你。 傍晚的餐桌上时音在想这件事,用餐漫不经心,fancy替芝爱斟果汁,到时音身旁时她摆手:“不用。” 慕西尉坐在她对面,慕羌与慕夫人分坐餐桌头尾两端,刀叉声轻轻撞响,一家人用餐氛围宁静,直到慕羌说:“下个月北颀要来住几天,fancy安排一下房间。” “老爷,我已经安排好了。” 慕羌稍微抬一下眼,对面慕夫人淡笑:“这个消息我一知道就立马让fancy去准备了,我还替她挑了一件礼物,你猜是什么?” 慕羌不猜,他不闻不问地用餐。 时音接:“高跟鞋吗?她一直都想要双真正女人穿的高跟鞋。” “她能把鞋跟踏烂了。”慕西尉不客气地来一句这个,时音看他一眼,他立马封嘴。 “不是高跟鞋,是件礼服,她也到可以好好打扮的年纪了,”边笑边说着,慕夫人朝fancy招手,“来,拿出来给时音和芝爱看看,是不是女孩子喜欢的款式。” fancy去拿的过程里,慕羌仍然自顾抿酒,慕夫人说:“还特别挑了个年轻的牌子,设计师人很好愿意帮我做定制,今天刚拿回来的,我也还没看过呢。” “是妈妈认识的设计师推荐的牌子吗?” “是啊。” “那一定很好。” 闲谈间fancy拿来了盒子,她递给慕夫人时特意俯身,轻语:“夫人,礼服还没交款,我今早去时卡内取不出钱,设计师说因为是熟人介绍的就让我们先把衣服带回来了,款要在一个星期内打过去。” 慕夫人还没有当回事,解着礼盒丝带回:“不是给了你三张卡吗。” “都不能用。” 四个字简简单单,时音与芝爱都听到,慕夫人手上动作停顿,她没露声色,只是安静看一眼对面的慕羌,随后稍稍一点头,轻摆手让fancy退下。 慕羌好整以暇地用着餐,好像一切都无关他的事。 晚餐过后,慕夫人与慕羌在书房吵起了架,慕夫人句句压低,慕羌字字逼人,话题围绕在银行卡被冻结的事上,偶尔提一两句时音与芝爱。 时音在书房外听了会儿,平静地回房,关上门后疲惫靠墙,将发上皮筋拉下,长发都散下来。 然后她从桌上的包中拿易拉罐,拿手机。 浴室灯开着,芝爱在泡澡,她走到窗旁打那号码,接到耳边时她又往窗口走近一些。 接的人是栗智。栗智好像一早知道是谁,开口便说:“慕小姐。” “我要跟他直接对话。” “少爷正在用晚餐。” “你说是我的电话。” “少爷知道是你的电话。” 时音安静不说话的那几秒间,栗智唤了她一次,她仍旧不说话,然后挂掉。 三四分钟后,电话回拨过来,她接。 “脾气挺大。”席闻乐的嗓音清闲传来。 他那端还有汤浩严禹森的谈笑声,时音拉开一点点的窗帘:“你架子大,我脾气怎么好。” “哪一天?” 他总是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对于时音的这通电话来意也捉摸地清楚,她闭眼,轻说:“明天。” “但是……”她很快强调,“这件事除了你,我,和你那位女管家外不许有第四个人知道,我的家人你的朋友都包括在内,尤其是芝爱。” “好。” “你会信守承诺的对吧?” “不做多余的事,后天开始就跟你妹妹交往。” 他继续说:“放学后去学校的后门,车子会等到你上为止。” 然后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时音也将手机放下,浴室灯光依旧亮堂,她叹出一口气,接着收神向浴室走。 门开时芝爱没注意,她两耳都戴着耳机。 “芝爱!” 第二声才听见,芝爱摘耳机回过头,时音说:“明天傍晚你一个人回家。” “你有事?” “恩,要去见一个老朋友。” “过夜?” “恩,是个party。” “好,我会帮你跟妈说的。” 时音关上门,芝爱也重新戴上了耳机,浴室的温蒸汽被门隔开,偌大的房间内有些冷。 3 第二天来得很快。 正午时阳光姣好,时音去操场,随身带了盒果汁,友佳不断说:“时音你真的不吃午饭啊?你真的不吃啊?” “我最近胃口不太好。” “那!真!是!谢谢你的便当了!”友佳抱着她送的便当爽到不行,时音则往草坪看,席闻乐早已在球场,他踢球很有看头,弄得女生们形成了每个午后观摩他球赛的习惯。与他之间暗达成的交易执行时间就在今晚,他本人却看上去一点都不放心上,那若无其事的态度做得跟时音一样好,她边看边喝果汁,突然友佳拉她的手臂。 “真没想到她能撑到现在,”友佳指台上的高衫依,摇头,“快倒台吧快倒台,讨嫌啊。” 时音看了高衫依一眼便收回:“可怜。” “恩?时音你讲什么?” “球。” “啊?” 球场上的足球被人嗵一下高踢起,空中一个大弧度飞跃过许多球员的拦截,席闻乐远远盯着球,所有人都盯着球,球偏了方向直撞到草坪边缘,再因冲力弹上跑道,“敦敦敦”地朝入口处这边滚过来。 到时音面前时,她用脚抵住,球场那边立刻有反应,三个离得最近的男生同时动步,靠后的汤浩一句“我去”,那三个便不动,汤浩朝这边走来。 “时音我们走吧……”深知她前几天与席闻乐之间的不快,友佳后怕地拉她的手臂,她却在看到汤浩后轻拨开友佳,反将饮料盒给她。 “拿着。” “诶?” 偏等到汤浩走上过道时退一步将球勾起,然后以迅雷之速踢向球场,汤浩被这猛球弄个措手不及,他快速往旁闪,球就直射向席闻乐,席闻乐反应也快,轻轻一侧身就躲过,最惨是严禹森又中招,讲战术讲得不亦乐乎时噗一下仰面倒地,席闻乐笑一声,回神后的汤浩怒火冲天地指过来:“慕时音!” 女生们已呆住,时音拿回友佳手上“供奉”着的饮料盒,不说一句话,不给一句解释,边吸边转身走。 “慕时音你站住!过来!” 时音充耳不闻,刚到的芝爱脚步中速地与她擦肩,远处席闻乐正准备走过来,这边芝爱一伸手就抓住汤浩横过来的手臂,两人电光火石间势均力敌,席闻乐停住,静看,而汤浩眉头一皱,嘶地一声倒吸气,迅速将手从芝爱掌心内抽回,慕时音早已走掉,芝爱慢慢将手收进衣袋,警告他:“不许碰我姐。” 友佳愣住,低喃:“时音芝爱……都好帅……” 此事席闻乐不管,就不了了之。 下午四节课后,放学铃响起。 时音收拾东西时有意朝后窗口看一眼,对面高三也到放学时间,学生奔走在阳台上,席闻乐从前门走出,他正好跟时音这边的视线交集上,刻意不移目光,这一天下来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提示了昨晚的约定,随后他继续走,时音收回视线,理书时发出砰一声夹杂情绪的响声。 “我回家了。”芝爱从座椅起身,“姐明天来学校还是在家里休息?” “会来学校的。” “好的。”芝爱提包插衣袋走向教室门,时音很快将她叫住,她停在过道中央回头看。 “芝爱心里有没有理想型?”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她凝神一会儿,问:“像姐上次列举四个要求的那种?” “恩。” 芝爱想也没想,走回来:“比我厉害的。” “就这个?” “恩。”芝爱俯身撑起了下巴,眼光看往对面教学楼,“他比我厉害。” 时音笑:“好,再见。” “姐,拜。”芝爱接着出教室。 …… 天色已暗,四周学生也三个四个走得快,不一会儿只剩稀拉几人,与最后一位同学口头道别后,教室里就剩了时音一人,她将手头收拾的东西都放下,慢慢撑起额头,望桌面出神。 “比她厉害的啊……”中途低喃出声,她叹气。 席闻乐是符合了芝爱的要求,但疯狂迷恋过后,过于悬殊的身份与气场长久下来会形成强大的压力,到时候还会不会幸福,坚持让芝爱进席家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这些都还是要仔细考虑的。 但是。 妈妈那边的问题不解决也不行。 …… …… 车子一直都等在学校的后门口,与周围枫树景色相融自成一派严谨贵气。 时音边走边将头发清爽扎起,收手时转了下步子扫一眼寂静的校园,四周没有人,她才转回去拉开后车门。 一坐进就看到前座的栗智,栗智从后视镜内看着她,司机将车子启动,栗智问:“慕小姐用餐方面有什么喜好吗?” “告诉你少爷我不吃晚饭,该在哪儿睡就把我带到哪去,他用他的晚餐,我等他。” “少爷只让我问,慕小姐用餐方面有什么喜好。” “那你也告诉他,我只回了这句。”透过后视镜与栗智双眼相视,一秒后收回,时音低头戴耳机,不再理人。 那抬膝而坐的模样纤柔漂亮,说话的嗓声轻柔,肌肤白,性格傲,是天生的大家闺秀,上车时的动作干净行为稳妥,是识大体的女孩。 栗智观察完毕,安静收回视线,向司机点头,车子正式驶动。 4 车子将她直接送到了席闻乐的别墅。 听芝爱讲过是座幽静的山宅,到达那儿时天色已全黑,两座古典别墅灯火通明。 时音坐的车低调停在侧门,栗智先下了车。 司机开门,时音而后下来,她抬头看别墅一眼,就低头上台阶入门。 别墅内部的装饰与色调典雅,墙为米色,地毯厚实柔软,壁炉内窜着火苗,墙上布满各式弓箭与猎物标本,客厅靠窗旁还有一架上等的德国钢琴,火苗光映照在这些收藏品上,一派西欧宫廷之风,像极了皇族休闲的别院。 转角的壁柜中供着一支俊长的猎枪,时音从那儿走过,二楼回廊有一块空间为用餐之地,桌上已摆好大餐与灯烛,周旁侍者两立。 栗智请她上楼。 时音到桌前不入座,只用指尖去点桌沿,侍者端来饮品,她也不用。 “房间在哪儿?”别头问栗智,但视线很快透过她身后宽阔的落地窗看到对面的副别墅,时音走过去,再问,“那里住着他的两位朋友是不是?” “是的。” 她不多看,将身子从落地窗前移开以避人耳目:“带我去房间。” 栗智缓步领她向梯口走,淡淡提醒:“对面两位,平日里都晚归。” 时音也不与她对话,一直跟她上三楼,终于到一处居室大门前,栗智将双手放到门把上:“这是少爷的房间。” 说完,大门由栗智亲自打开。 那些跟随着的侍者都不动身,时音懒淡地看栗智,栗智请她进去,她便独自走入。 房间的布局色调浓重,空气里有一丝极淡极淡草药香,与她身上味道相差无几,刻意闻时又怪异地消逝,再捕捉不到。 她将包放到实木雕花大床的床角,床幔庄重地系在四个床柱子上,一切都很肃穆贵气。 不过,转头扫视了整个房间,时音问:“他呢?” 栗智却不回答她这个问题,只点一下头,退步出房间,连着侍者都退下了,大门重新阖上,氛围营造得有那么些刻意。 宽大的房间变得很幽静。 将膝盖顶在床尾,静默等了会儿,仍是没有丝毫动静,她叹出一口气,离开床走到窗旁。 把厚重的窗帘拉开一点,看到的是极漂亮的落地窗户与自己的影子,透过这些则是别墅外的山景,外面气温很冷。 抚着双臂静静地看,过了两三分钟,房间与书房相连的大门那儿传出响动。 终于…… 她知道是谁来了,她心内有数。 不作声,等,等到那人走到自己身后,她才抬眼与窗玻璃面上的他相视。 席闻乐从书房而来,仍穿着制服的衬衫,领带已去掉,细细打量着窗玻璃上的她。 学校里两人装得都很好,现在目光一碰上就离不开,相互不说话地看了会儿,时音正要收视线,他将手从她腰部往前覆到腹上,轻轻一个力道使她往后退,时音背部贴到他的胸口,她不适应,要走,他打开话题:“你来早了。” “省去了晚餐的时间,怕你下药。” “我从不下药。” 话内有别一个意思,她刻意不去接话,因为慢慢地已被环紧,肩头受到他下巴的重量,她要从他怀内出去,他只用一点力就又把她拥回来。 “别动。”他说,过了会儿,再说,“是这个味道。” 既是为她的味道而来的也就早意料到他会有这些行为,时音别头避免与他气息靠太近,他则闭起眼,从单手抱变为双手环抱,由于衬衫袖口是挽起的,她的手臂与他直接相触,挣扎了会儿后也只能不作声,她浅慢地呼吸,忍住。 万幸,门不久便噔噔叩响。 从窗玻璃面上看见栗智推门,栗智看到这边情况,有意低下头:“少爷,该用晚餐了。” 腰部这才渐渐地放松。 时音往旁转身侧过他,席闻乐退步,等他离开,栗智进入房间。 “慕小姐不用晚餐的话,可以先沐浴,睡衣已在浴室备好。” …… …… 时音在浴缸内抱着膝,手臂上还留着跟他肌肤相触的那种感觉,背部也还能回忆他怀里的气息……她从旁拿手机,一个电话拨到慕西尉那边。 打通后他很快接,她靠着浴缸壁,一时不说话。 “喂?”他就问了声。 “如果我在一个很远的地方,要哥现在就来接我,你来吗?” 说话时有浴室的回音,慕西尉却没听出来,呵呵笑:“你喝高了把司机电话删了?” “哥说答案就好。” 慕西尉还没答,就听见那端冒出女生说话声,从嗓音上听出是前段日子他的那位女朋友,时音不再说什么,将手机挂上。 慕西尉没有回拨,不久后传给她封简讯,简讯内附了家里司机的手机号和一段话:“忙,明天陪你。” 她将手机关机后带着情绪丢放到地砖上,整个人潜进了水中。 …… 沐浴完换上睡衣。 睡衣是月光银真丝的,袖口与裤管都有繁复的花纹,准备得体贴。出了浴室侍者又替她披上一件加厚的天鹅绒披风,栗智说:“请慕小姐在房间等少爷。” 真是像一位被送进太子寝宫的嫔妃。 要她等,她就等,等了大概有两个小时,途中她进过一次他的书房,书房内的药草香浓一些,书桌上除了金融书外放着不少关于草药的中医书,剩下书柜上的书风格繁多,也有几本是关于古老爱情的,倒是放在比较显眼的位置。 再看书房与卧室内细腻的摆设,这里原来……似乎更像一个女生的房间。 席闻乐就在她这个想法刚升起时进房。 他扣一下书房的门框,时音转头向他看,他也已换睡衣,颜色较时音的偏灰,双手放在裤袋中,身上那股略带疲倦的帅气在这个属于他的最私密的房间里发散地彻底。 时音放书,他眯了一下眼,没说什么,回身走向卧室大床:“睡觉了。” 摆钟时间显示已是深夜九点,她出书房,侍者替她将门关上。 栗智在床头摆两个枕头,蚕丝被也整好了,然后将平时用的晚香带了出去,应该是要独留时音的味道,这过程里席闻乐坐在沙发上喝茶,他的眼神静静放在床侧时音的身上,侍者来替她解披风的扣子,她抱着手臂阻止,侍者向栗智请示,栗智看席闻乐,他放茶杯,栗智不作声响,侍者温和地退下。 等人都带走后,房间终于剩席闻乐与她的两人世界。 他起身站到床的右侧,她在左侧,窗帘拉着,房间幽静,她这会儿才抬手解披风的扣子。 他看着,看她的披风从肩头滑落到地毯上。 “我跟你没立什么纸上合约,拼的就是真心。”一手拉开被子一角,时音屈膝上床,“你信我我也信你,这一晚什么多余的都不会发生,对吧,席大太子?” “你保证我的睡眠质量,我也保证你的安全。” “好。” 对话结束,可是席闻乐没有动身,时音已坐于床上看着他,不久后,他问:“下不下象棋?” 5 席闻乐是个下国际象棋的高手,一方面,也是个心理诱导的高手。 矮矮的棋桌摆在床中央,两人面对面坐,几盘棋下来,时音与他平分秋色,僵冷的气氛也缓和不少,相互聊话不多,最后一盘棋时他让时音赢了,她说:“你不用让我。” “你好胜,让你赢了你才开心。” 说完用指拨倒一个棋子,他收棋盘:“睡觉。” “等下。”时音将他那方的“国王”按住,不让收,“再一盘。” “结果一样。” “你只要不让我。” 席闻乐缓和气氛的目的达到了就再无心下棋,他开条件:“你再输,今晚让我牵手睡。” “好。”时音再说,“但如果你输,你就要告诉我关于这个房间前主人的事情。” 一语中的,席闻乐正色看她,她讲:“所以拼了老命跟我下吧。” 棋盘重开,两方对局,时音先走。 国际象棋讲究布局,心静。 席闻乐的布局非常精细,而时音擅走僻径,每一步都在脱他的局,她走得认真,有时扣着下巴细想棋局,他的思考间隙倒很短,每次都在她走一步两三秒后就跟紧下一步,两人依旧不多话,可后来时音的棋终究没逃过被他再一次将死的结局,结束后她不动身,细察着他的一整盘棋,他再次说:“睡觉。” 然后正式收拾东西,时音的手臂原本搁在矮桌桌沿,席闻乐放完棋盘拿矮桌,过程中将她的手腕握着抬起,时音正要收,顺时被他握住手。 她这个时候才收了神。 他一点都没忘记刚才讲的话,这么握好之后反身关灯,房间在时音还没适应时就唰一下暗了下来,唯独那拉开的一小块窗帘处透出薄薄月光。 她还坐在原位,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手心与他相贴的实感存在,她很快讲:“开灯。” “睡。” “我不习惯关灯。” “我不习惯开灯。” “开……” 话未说完就被拉下,头搁在柔软的枕头,随之紧接感受到的就是手与他的指间相扣了起来,传出他近在自己身旁的声音:“但我要睡觉。” 时音心神安宁不下来,席闻乐真的没声响了,她一个人目视着黑暗的上方,手渐渐抓紧被面,好不容易撑过五分钟才强制平静下来,或许是刚才手的力道影响到席闻乐那边,他终于肯说话。 “放心。”他说,“这个房间的前主人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 “是我母亲。” 时音回:“我输棋了你不用告诉我了。” “我想说。” 到这句话起,她转头朝向他的方向,他仰面躺着,应该也是没闭眼。 “你的味道跟她很像,但我不会拿你当祭品,不用担惊受怕成这样。” “我不会胡思乱想这些,只是不喜欢看不见东西。”时音回过头,后一句语速放慢,轻讲,“这个房间,我也已经猜到是你母亲的了。” 有一会会儿,两人之间是极沉默的。 然后,他说:“能不能抱你。” 虽这样说,但话里没有任何询问之意,是平稳的句号结尾,就像为下一个行为作预告,时音还没答话,他已经过来将她腰部圈起,床面很滑,她猝不及防地朝他那方贴近,悉索一阵轻响后,时音已经让他在自己怀里。 对,不是他拥她,是他埋在了她的颈窝处。 他在感受她的气息。 而她鼻尖也扑满了他身上的味道。 床内很暖很暖,身体相贴躁动不安,她的手无处安放,犹豫踌躇许久,最后只好慢慢落到他肩上,他把她圈得更紧一些时,她轻轻拍抚他。 这一动作没来由,自然养成,或许太过顺手,不久后她忽一下被往下拉,额头与他的相碰触到。 黑暗中只能体验到彼此间很近很近的呼吸,紧接着就是真正的男人对女人的抱法,心那刻狂跳一拍,时音被拥进了他的怀内,还未出口,他比她更冷静地说一句:“谢谢。” 她这才不考虑挣脱,虽然呼吸还紧张防备着,但是心定下来。 …… …… 还是没撑过十二点。 床上,席闻乐已经睡着很久,时音背对他捂着胃部,没吃午饭加晚饭的后果现在狠狠侵袭过来,折腾得她一点都不能入睡,伸手摸索着开了台灯,撑起身子下床,回头看他,他没受干扰。 找了件他的厚开衫穿上,她忍痛向大门走,轻悄开门,看到灯光通亮的廊口守夜的侍者。 “小姐。”侍者轻步上前。 她压低声音问:“可以帮我拿胃药来吗?” “好的,稍等。” 侍者徒步下楼,过不久胃药与温水送上来,时音吃了后没有很快起效,看来是饿透了,她扶着门把忍那腹中空虚感,侍者关心问:“要替您联系家医吗?” “不用,谢谢你。”时音准备进房,停顿会儿后还是转回来,“扶我到厨房吧……” “好的小姐,请让我扶,当心。” …… 别墅厨房内准备了夜宵,但时音不吃现成的,冰柜内食材非常丰富,她准备亲手做。 厨房的灯光很明亮,她将发挽起来,袖子折起来,侍者们面面相觑,她都只笑笑:“真的不用帮我,你们去睡吧。” 接着开始开火,试锅炉试烤箱,食材都一一列好,动静不能很大就挑了几样简单的,切剁,搅拌,蒸煮,做一切时都娴熟手巧,首先弄了些开胃的水果沙拉,闲等时吃一个,然后是正宗的红烧排骨,味道不错,再以闲心做了些烤奶酪土豆,紫薯西米等,最后是甜点芒奶布丁。 成品一一摆上厨台,胃的感受已经好很多,她看侍者们:“你们也过来。” …… “我一开心做了那么多,现在一个人吃不完。”她慢慢笑,“过来帮我一起。” 侍者们相互对看,原稍微有了些心动之意,可视线被楼梯处吸引后立刻正襟危站,她看过去,是席闻乐走了下来。 他一醒,侍者立马通知了栗智,披着外衣的栗智不差三分钟就快速不乱地从楼梯赶下,她的头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稳妥赶到席闻乐身旁后问一声:“少爷失眠了?” “影响到你睡眠质量了吗?”时音隔着厨台问。 他将手放在睡衣裤袋中,看一眼她手下的东西:“你现在不怕我下药了。” “都经我亲手挑拣的,你也可以尝尝。” “我晚上不进食。” “那随你。”时音吃一个草莓,拿起放奶酪土豆的盘子。 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转变,离厨台很近的别墅侧门处突然传来砰一声开门响,严禹森声音居然在这深夜时刻冒进来,他直喊一声:“栗智!” 时音轻松的状态被硬生生打扰,这是意料之外的状况,人还没来,她看席闻乐,他却神色不变甚至完全不放心上,严禹森脚步离这越来越近,栗智也不主动去迎他,时音立刻压低声:“你答应过我不让你朋友知道的!” 席闻乐一开始是悠哉态度,后来终于在严禹森跨步进入这边时绕过厨台握住时音的手臂,同时他向栗智示意一眼,栗智明白,回身去迎接严禹森,时音则由他带着站到一橱柜的侧面,背贴他胸膛,时音低头看地面,他侧头听情况。 “有药吗我鼻子痛死了。”严禹森一来就直达主题,栗智吩咐侍者去拿药,他强调,“要最强的那种啊,最强的啊。” 那该是被时音两次足球砸出来的痛。 等到栗智将药递严禹森,吩咐了用法后,严禹森才开始注意厨房的环境,问:“祖宗呢?” “少爷睡了。” “那你有吃宵夜的习惯了?” 栗智停顿一会儿,答:“是的。” “您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吗!”严禹森半开玩笑,总是不肯走,鼻子也灵得很,向厨台靠近,“我闻到个特别香的香味……奶酪……加……别的东西。” “你们这人都属狗吗。”时音轻声脱口。 席闻乐不理她。 而严禹森竟也循着味道绕过了厨台,栗智提醒一声:“所有夜宵都在厨台上,您要喜欢都带去,吵醒少爷不太好收场。” “特香。”严禹森仍执着那奶酪味儿。 这边,时音看着手上放奶酪土豆的盘子蹙起眉,席闻乐不动声色地将她盘内剩下的那个递嘴里,盘子一眨眼就清空了,两人仍这么站着。 严禹森停步,他略疑惑,狠狠吸一口气后摇头啧嘴:“没了……” 栗智向侍者示意一眼,侍者假装前来与她报告,她故意作声:“少爷醒了。” 严禹森溜得很快。 而这边,时音转身出来,她将盘子放回到厨台,席闻乐则在她身后慢慢走出,他刚吃完那奶酪土豆,时音要准备走,他说:“等会儿。” 她看他,他看着奶酪土豆的盘子。 …… 一刻钟后,专为席闻乐做的夜宵滚热上桌。 …… 那么一折腾,等再回到房间,已是凌晨两点。 别墅外下起了雪。 卧室内的窗帘因此全拉了开来,有草坪上的地光与别墅的顶光照着,这夜间的雪片晶莹,落得好美。 席闻乐握着水杯站窗前,时音也慢走到窗前,她看,看漫山飘雪,看不腻,一点都不腻。 等到她回神过来时,席闻乐的视线已经从雪景移到她脸上。 房内无灯亮,两人的身影都被雪光包围着,时音轻侧头与他的视线对上,那么看了一会儿,她转身喝水,习惯性把自己带有ok绷的右脸颊对向他。 这时候,他终于问:“脸怎么伤的?” “从楼梯摔下来。”她笑一笑,“要是不遮着盖着,我可是个丑八怪。” 他不说话。 时音又喝了一口水。 他仍在看她,安静,耐心,雪光耀人。 这注视太过直接,时音只得在喝水时闭眼,不知喝了多少次,他还是不移走,终于等再睁开,她重新对上他的目光,这一次是真正看着他,也当着他面抬手撕开右脸上ok绷。 脸上伤痕未褪去,深一块浅一块细细落了半边脸,她说:“看够了吗,受惊吓了吗,祖宗?” 他没有表态。 但是他从原来的面向落地窗转为面向她,一步步慢踱过来,到她面前一两步距离,帮她将手里的水杯拿掉。 这行为她没有完全理解,只顾着因他的接近而往后,后来腰部碰到了小圆桌,不能再退,他把自己与她的两杯水都放到圆桌上。 然后手在收回时放到她腰后,轻轻用力让她过来,额头碰触,双眼相视,接着一切来得有些不真实,他微斜脑袋,第一下亲吻在她唇上,第二下稍微用力,时音抬手止在他胸膛口,身体却离不开,第三下已是真正的接吻,她睁闪着眼,被动抬下巴,稍暂停时心理上抗拒,但被他将后颈扣回来,雪下很大,房内很暖,他亲她,也亲她的右脸,亲到耳垂,亲到脖颈,再亲到下巴,到嘴唇,继续吻,深吻,湿糯的触感蔓延进侧颈,时音闭眼克制,她在他嘴唇离开时咬自己的唇,终于在咬破后迅速清醒,猛从他怀内脱开。 “你承诺过不做多余的事……” 话没听进他耳里,他从后抱住她,继续吻她后颈,时音撑住圆桌,砰一声将两杯水都打翻到地毯上,喊:“你承诺过!” 6 这不是正常的,也不是她要的。 水咕噜咕噜浸入厚地毯,席闻乐因她突发的情绪而放开她,她扶住桌面,栗智循声推门,一眼并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是谨慎地叫了句:“少爷。” 两人的唇上都还有亲密贴紧过的痕迹,时音用手背摁住嘴,他的呼吸已平稳下来,饱含深意地看着她背影。 雪光还那么清明又干净。 他慢往后退一步,时音低头不动声色,两人静静地僵持,直到周身都察觉寒冷,他从时音身侧走过。 他出门后,栗智朝时音这边观察一眼,接着紧跟席闻乐走,房间门被拉上。 砰一声响不断回旋,廊外的光亮被隔绝,整个房间又只剩雪光与站在大落地窗前的她。 这是……分房睡了。 时音回过身面向雪景,她脑内思维乱撞,抚起臂凝想,想这环节是不是一开始就出了错,想后续要怎么处理,想这件实际发生的事该怎么从双方记忆里擦除,想到最后闭起眼,惆怅失望。 一夜难眠。 第二天早,是被侍者打扰才醒,时音半个晚上都靠坐在床沿,不知觉睡着时也就倚在那儿了,侍者不敢叫醒她,只得拿毯子来替她盖上。 醒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窗外低温的世界,冷杉林立,湖泊冰结。她撑身起来,不管腿部酸麻,朝这景色看。 那个时候,席闻乐已经在二楼用早餐。 同桌的还有汤浩与严禹森,早晨的气氛没有以往高,桌上只这两人相互偶尔谈话,席闻乐几乎不去插嘴,他沉静用餐,画面看起来就像是千百万个早晨的其中之一个,要说不同也只有形影不离的栗智现在消失了。 时音下楼时眼快看到这些,不着痕迹地收身回到梯口的墙后,席闻乐正好喝一口红茶,他放杯时叫一声:“汤浩。” 笑都还没收稳的汤浩向他看,他正眼不瞧地继续说:“把慕时音的名牌拿出来。” “为什么?”汤浩霎地就变脸,指头指桌面,“我跟她有帐。” 席闻乐不回话,他只是在再次抬杯喝茶时看汤浩,四目相对了一秒,旁观的严禹森气都不敢出一声,汤浩这火脾气碰上这样的席闻乐也只能收住,他万般不爽,黑着脸将名牌从兜中拿出,啪一声拍桌上。 而后,席闻乐看见了三楼梯口的时音。 时音露了半个身子,手放缎子睡衣的口袋内,因汤浩与严禹森是背对这边的,就不顾忌地与他相看,但收得也及时,在他移走目光的同时退身靠回到墙上。 很快,汤浩先走了,严禹森察觉气氛不对,走得也快。 时音转身下楼,一路走到他餐桌对面,侍者这才把准备的第四份早餐拿出来,他吃完起身,她则坐到椅上开始早餐时间,两人皆绝口不提昨夜的事,态度云淡风轻,像从没发生过什么似的,情场老手便是这样。 “送你的车停在侧门,一刻钟后启动,你妹妹在被接来这的路上,半个小时后到。” 简短一句话透露出很多信息,时音喝茶,点头。 他将领带系上领口,继续说:“从今天开始你妹妹就是我的女朋友,但有两点,第一,能当多久看她的能耐,我要是不喜欢不会多留一分钟,第二,姓高的女生要由你来解决,断得干净一点,对你妹妹也好。” 虽这么说,他特意俯身到时音的耳旁提示:“我有花粉症。” 时音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放茶杯。 他起身时拿桌上的名牌:“这个东西我会通过你妹转给你。” 然后他离开餐桌,顺口对旁候的主厨提:“早餐太乏明天换个口味。” “是,只是少爷,三餐一直以来都是按照您的菜单……” 席闻乐头也不回地下楼:“那就换了你。” 时音前边都不曾抬头过,那时才稍微停下手中刀叉,发呆不过三秒,回神,继续将叉上的烤面包递进嘴里。 昨天下的雪没有积起来,市里气温比山上暖,更是没一点落过雪的痕迹。 时音在学校后门下车,她刚进门两三步,察觉到不远外的眼神,淡静地侧头看,法罄那拿书独站的模样印入了她眼底。 向来没有人气的学校后门,两人就这样碰上面,时音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法罄则是巧然候在那儿。原想会生事,但这女生端庄镇定,反而微微地笑,不刺眼,暗藏知音相逢意味。 一句话没说后,时音继续向前走。 法罄向她的方向慢跟了两三步,目光紧贴着她高挑纤瘦的背影,不久,回过头去看她坐的那辆车。 …… 时音上到教学楼,没有直接进教室,而是走到教室前窗摆盆栽的位置,茶花正逢冬季开得很好,她闲情逸致地捻下些花粉在手心中玩着,不时观察楼下学校正门。 席闻乐的车子不久便到了。 再等五六分钟,上了楼的芝爱出现在阳台里,她看到时音,时音也看她,笑了笑。 “姐。” “我看到了。” 短短的对话含义深刻,带满欣慰,芝爱向她走过来,时音立刻说:“等一下。” 刚好那刻高衫依低头进教室,时音很快越过芝爱轻松自然地揽住她,做得就好像是相识多年的闺蜜一般,高衫依躲不开,只好黑下脸来应对,时音搭着她肩膀进教室:“风水轮流转还是怎么着,怎么这么快你就一个人了。” “慕时音我们真是好朋友,你为我担心地太早,我谢谢你了。” 时音点头,放开高衫依时以手心抚她发:“头发真漂亮。” 高衫依不明白时音的态度,不接话,很快走掉。 可怜的人。 时音是这场戏的导演,席闻乐则是这场戏的编剧兼主演,他配合地简直完美无缺,那天中午高衫依还没靠近他身边,他就开始咳嗽,咳得脸都红了,再淡淡用手背挥了挥,心知肚明的栗智立刻让万般疑惑的高衫依后退,之后再没让她出现在他的百步以内。 时音当时在下面看,她云淡风轻地摇摇头,席闻乐咳嗽完,也向她那儿看一眼,很短促的一眼,有着对双方表现优秀的表扬之意,时音接受后转身背过他,慢慢笑。 芝爱上位,高衫依出局。 鹅毛之雪 1 昨晚睡得不安生,导致这个下午极度犯困,胃痛的老毛病也一并发作了。 撑到第三节课,芝爱放了样东西到时音的桌上,说:“姐的名牌,他替你拿回来了。” “帮我谢谢他。”她闭眼撑着下巴。 “姐昨天通宵了一个晚上?” “恩。” “他也没什么精神,中午时球都没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时音把名牌拿了,扯开话题:“下节课帮我请个假,我去医务室休息会儿。” “好。” 一节课浑浑噩噩地过去,到医务室后吃了些胃药,医护老师看出她脸色不好,又安排了床让她休息。 刚躺下进入状态,手机的特殊铃响起来,她将手机搁到耳旁,换了个方位继续睡:“哥。” “你在哪儿?” “在找我?” “还想不想我陪?” “随你……你找得到就陪,找不到就不陪。” 听出她声音困倦,他呵呵笑:“你没来学校?哪家酒店?” 她也笑:“原来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来没来学校。” “你到底在哪儿我来陪你。” “不要来了,你来我也跟你说不上话,我累,睡一会儿。” 挂电话前顿了顿,重新搁耳旁,说:“哥。” “……?” “我最近一直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在想,你最初是什么样子的,我觉得我快忘了。” 慕西尉还没说话,时音又笑笑:“但是你现在也挺好的,你挺好的。”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人已经很累,手机都还握于手心,脑子渐渐进入深度睡眠。 这一觉,睡到放学铃响。 从医务室道别后走向校门,席闻乐的车正好停在那儿准备出发,芝爱站在栗智替她开启的后门口,她看到林荫道上的时音,时音朝她清淡挥了挥手,芝爱以眼神作告别,俯身上车。 车内隐约能见席闻乐的侧脸,他靠着椅背闭着眼,果然是一点精神也没有。 时音才看了几眼,手腕上忽被人一个使劲拉走,一直将她拉到路边的白杨树下,她砰地靠树干,慕西尉则将双手环在她腰上,再一使劲圈住了身子,时音立刻用指骨节叩一下他的肩:“放开,学校。” “给你看我最初的样子。” “你瞎玩什……”身子又被一转,慕西尉从后抱住她,她话音止住,他就这样抱着她不动。 “恩。”他说,“你也是最初的样子,不错。” 另一边,席闻乐的车子缓慢开动。 她则仍在慕西尉怀里,眼内平静,随后再由他慢慢地调转回身子,也不说话,他低头靠近,要与她接吻的前戏与暗示做得很足,这会儿看不到的校门口车子内,席闻乐从始至终未睁眼,也从始至终未留意这边的情况。 时音意不在此,朝旁撇了点脑袋:“人多。” “我家仙女今天心情不好。”慕西尉这么说,指头仍划在她脖颈间,然后突地将她抬高了下巴亲,亲不过两下时音就在他肩上力道恰好地一推。 “我说了人多。” 同一时刻,席闻乐的车子驶走。 “下次你一找我我就来好不好?”时音走上学生道,慕西尉开始痞里痞气跟在后面,还用肩膀碰她肩。 “你发誓。” “我发……” “以为我会真这么天真地说这类话吗。”时音回头,“哥这副老德行我都看厌了。” “你看厌了但你还是喜欢。” “是啊是啊。”已走出校门,时音习以为常地敷衍回。 …… 那天晚上,依旧是晚餐,依旧一家人刀叉相碰。 慕夫人的手上多一枚夺目的珠宝戒指,她心情很好,不但对慕羌笑语盈盈,还为芝爱与时音也多添了几件礼服,银行卡被冻结的事情就像没发生过一样,每回她看向时音,时音都陪着与她开心,慕羌同样不似之前那么黑面,他偶尔会跟慕夫人搭上几句话,慕夫人就更高兴了。 伴君如伴虎。 第二天中午,时音在出发前给慕西尉去了个电话,原以为经过昨天他会变好一点,但拨过去依旧是遐想横生的忙音状态,时音将电话挂了。 友佳很快跑到她座位前坐下:“今天午饭可以跟我们一起了吧?” 是啊,芝爱去陪席闻乐,高衫依成了最好不见的手下败将,原来的借口现在都不管用了,她笑一笑:“好。” 来学校这么多天是第一次到食堂,友佳她们喜欢在二楼人少的餐厅点餐,女生们吃东西最爱交换碗中美食,尤其时音擅做便当,味道又那么好,引得班内大半女生都挤在一桌分享,有几个也带了便当来,她们还很喜欢边吃边聊班内八卦,她们吐槽高衫依,羡慕芝爱,然后通通围着时音了解怎么做出别出心裁的便当。 “用爱啊。” “哈哈哈,”友佳大笑,紧接着追问,“那时音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 “怎么可能!”于是各个都不可思议地掩嘴笑闹。 “真的没有。”她撑着下巴回。 “那时音你就是我们大家的女朋友!”友佳把她的肩膀勾搭住,“我好喜欢你,大仙女!” 时音笑得很美。 女生们选择在二楼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里能看到席闻乐。 与恬燥的这边相比是截然不同的清静氛围,一桌有他,汤浩,严禹森与芝爱四人,芝爱坐在他的身边,栗智站在他的椅侧,女生们的笑声或多或少是传到了他那里,他朝这边看一眼,那视线透过空气透过女生们的喧杂透过一切遮挡物落到时音身上,时音依旧与友佳说话,她眼内酿着柔柔的笑意,手扣下巴,一言一语轻淡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像这边探一眼,随后稍换坐姿,身子隐在了女生们后面。 他收视线,与严禹森的对话如常继续, 帮着遮挡的女生突然换了位,时音的视野内又看到那方,而他要看这里是很简单的,两人视线第二次对上,时音侧过身子以手撑脸颊,然后不久,她说:“糟糕。” “恩?”友佳看她。 “前两个星期借的书最后归还期限就是这个中午,我应该要先去图书馆。” “可是,可是时音……”友佳还这么说着,她已经起身。 女生们急把她的便当盒递上:“时音这个!” “给你们吧。” “不是啦时音,这个是我们跟你交换好的便当,里面有我们自己做的东西你尝尝啊,因为中饭你也没吃多少!” 她于是接过,淡笑回:“谢谢。” 她的笑,席闻乐看在眼里。 从二楼下来的梯上,时音慢慢走,她将便当盒打开看一眼,里面果然全是陌生的食料,一楼的食堂早已清净,四面无人,她将盒子重新盖好,停到梯口时将整盒丢进垃圾桶。 女生们的钦羡笑语还萦绕在耳旁。她抬头看,席闻乐停在上层楼的扶手旁,他从她一离位就跟着离席,心如明镜,就好像看见她笑起来就知道她会有这个行为一样,然后特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有种居高位者独特又怪异的癖好。 两人不说话,反正他也不会说出去,时音继续离开。 午休的图书馆氛围娴静。 将书放回到原位,又抽了一本出来,细细翻页。 原本打算就这样度过午后,但侧身的阳光被挡时,时音抬眼,她不动声色,听着法罄的脚步来到自己身后。 她看时音手上的书,再看时音,淡如茶的声音平缓叙述:“都铎王朝,我也知道。” 平时不相见的人就这样巧遇在图书馆书柜隔间中,冬季正午阳光碎碎撒在发上,时音的肌肤被衬得很白很透,她的视线重回到书上,轻轻翻一页。 “只不过……”法罄在她身后走动,与她擦肩,与她发丝相错,微微笑,“我知道的是另一个版本,一段藏于历史版图后的家族丑闻。” 时音依旧沉默,法罄稍稍看向她。 “野心勃勃的博林家想拴住国王的心来提升家族地位,但他们送去的第一个女人并不是安妮.博林,而是她的亲生姐妹玛丽.博林。” …… “直到玛丽失宠,博林家才送去了更聪明的安妮,”停顿一会儿,她别有深意地添上,“国王为她神魂颠倒。” 对比强烈的,是时音依旧充耳不闻。 “这个故事是不是好熟悉,”法罄的手摆到时音后腰,声音接近到她耳畔,低低地说一声,“未来的安妮王后。” 2 到此为止,时音将书合上。 这个法罄是自席闻乐来到学校后的第一个女伴,也是芝爱出现之后退得最干净的人,与自己说话时镇定自然,有一丝求好之意也有一些暗藏的的对垒之意,站在暗处把事情看得最全面,站在明处又扮得最友好,时音不急着与她正面碰上,将书放回书柜后便朝一侧走。 “我曾经是你的崇拜者,慕时音。”独站原地的法罄不急不忙地说,“能进席家的人,应该是你。” 四周安静。 时音慢慢转过步子,清淡回应:“是我的崇拜者,怎么不知道我最看轻挑拨离间的人。” “我比较喜欢你,就算离间你们姐妹了?” “你自己权衡。” 法罄笑,礼貌性地点一点头,两人对话结束,时音先走。 第三天。 还没到中午,时音手机响,是慕西尉,她边接边透过窗口看往他的班级,他在那端说:“中午没空。” 视野内看到的景象是他刚从女生堆里走出,时音撂电话撂地很快,那方他也放手机,张开手臂重新走回女生堆。 她从位上起身,芝爱问她去哪儿。 “就说我不舒服去医务室。”她把放便当盒的袋子也拎上,特意绕过友佳等人的视线出了教室。 现在离午餐时间还有一节课,所有班级都在上课,时音去了最安静的实验楼,两个便当盒放桌上,人坐椅子上,她靠着椅背静静看天花板,脸上没有情绪。 看到后来闭上眼,她俯到桌上。 脑子里面碎碎的画面在走,她曾晕在人群里,他把她一路背到手术台,她曾跪着受打,他为她一下下背后挨棍子,她曾最窘迫,他不离不弃。 但现在,刀子一次次从他手里插到她心上,屡试不爽。 想,想,想。 越想越深,越想越稠,直到半睡半醒间,教室外楼道内发出一记玻璃撞裂声。 那时已过了大半节课。 声响来得模糊,时音在桌上卧了很久才慢慢撑起身子,精神颓靡地开教室门,往楼道尽头看一眼,梯口那儿的窗户破了,足球静卧在一地碎玻璃中。 安静走过去,看着地上足球,再朝前一步看往窗户外,足球场上的男生们正探着脖子往这儿瞅,里面还有走动的汤浩与说笑的严禹森,这才反应过来,时音后退两步以防任何人看到。 但闯进来的足球是个麻烦,她要离开这个地方,一转身恰好碰到走上楼道的席闻乐,他在看腕上的时间,原本以为他没注意而要加快步子走,但他头也不抬地说:“慕。” 时音近乎叹着气停下来,席闻乐看完时间,一如往常那种稳态走上来,顺便把名字念完:“时音。” 两人距离仅两步时足球一跃而起入他手,他淡说:“躲什么,早就闻到了。” 她点头:“席闻乐……” 真形象的名字。 原本他打算走了,但才出两步又转回来,时音看他,他在原地停了几秒,这过程内好像发现一点什么东西,接着径直走进楼道。 “席闻乐。”时音拍额,立刻跟在后面,“席闻……席闻乐!” 实验室的门“嚓”一下打开,桌上两个便当摆得位置恰好,席闻乐走进去时足球都丢一旁了,时音紧跟走入,他已经抽椅坐下顺手提筷,她砰一记拍门:“席闻乐!” “这份是谁的?”他丝毫不受影响,边问边开盒盖。 “芝爱的。” “你妹妹午饭由我请,所以是多余的。” “原本是芝爱的!但她由你请了所以又约了同学。” “同学?”他笑得不明显,特意看一眼她,“你都不想多跟她们相处一秒。” 说完,毫无顾虑地吃第一口,时音抓门:“严禹森的!他帮我约你所以答谢他。” 她说完他就摁下手机,一个快捷键拨到严禹森那儿,问:“中午有约?” 那头回完话,他“恩”一声,挂手机丢桌上吃第二口:“如果不是他没约就是你被爽约,这份仍旧多余。” 吃第三口的时候时音直接走上去,但席闻乐端着饭盒起身让她落了个空,他开始绕教室,她跟着走,一直都讲不过他,到后来她终于气馁,扶额说一声:“你停下……我让你吃……” 课还在上,空教室里,时音坐在椅上,席闻乐坐她对面,他胃口很好,时音撑额看他吃,就像前几天晚上看他吃宵夜一样。 足球静静摆在桌脚旁,奇怪的是也没人敢过来催他。 “我问你一个问题。”时音懒淡开口。 “恩。” “你们家祖辈,是不是养狗的?” “狗也养马也养,还有不少金丝雀。”他答得多层意思,瞬间把她话里的讽刺味给剔去了。 时音再问:“那么有多少金丝雀?” “最近看中了一只。” “金雀有主怎么办?” 他抬手抽一张纸巾:“是野雀。” “野雀无意呢?” 席闻乐答她这个问题时暂停手中筷子,直直对视着她的眼睛回答:“没用,是我的就是我的。” 这句话使两人沉默。 恰好时音放于桌上的手机震动,气氛随之打破,屏幕弹出往年都设定好的备忘录,一个蛋糕的图样上打着“离生日还有三天”的提醒,席闻乐看去,时音也很快拿手机。 “你生日?“ “芝爱生日。”她关掉提醒。 “你是她的胞姐。” “可是对于你来说,只需要记住是芝爱的生日。” 手机放进衣袋中,时音这么说,他看着她的双眼,微微勾嘴,但不继续说话。 不久,他用好午餐,带足球起身,时音也起来,两人到教室门口时他故意转步子,霎那与时音间距离极近,她正好挨在他脖颈处,他微斜脑袋,低低的话落她耳边:“你妹妹很好,但一看见她,我满脑子都是你。” 太暧昧,暗示太强烈,时音被他气息困得往后退一步。 但他只坏心眼地留这句话,解释也不给一句便拉上教室门,那时候两人还对视着,门硬生生地把双方给隔绝开来,他留情留得不着痕迹,火烧心。 3 那天真正的午餐时间,芝爱与席闻乐见面时,时音在楼上教室的窗口看。 他很故意。 一到芝爱面前就肩头相碰短促拥抱一下,然后擦过她继续走,芝爱在原地停留会儿,才跟他走。 这一动作是在告诉芝爱一些不必从他口中讲出来的事情,而芝爱也很快在下午的课堂上说了出来。 “他的身上,有姐的味道。” 教师在上讲课,时音在下听课,她淡静地转手中笔:“恩,中午见过一面,他的球弄坏实验楼窗户,就聊了几句。” “怪不得。”芝爱回。 课继续上,时音微抬眼,笔又转一下,心思变动。 晚自习时又下了雪。 老师不在,班内热闹,她拿着盒果汁到后窗口拆开,友佳拿了好多盒不同口味的跑过来,她从友佳怀里挑一盒,再与她笑聊了会儿后,任她继续跑别处挤热闹去了。 接着,时音抬眼看窗外落雪。 这个冬季的雪来得比往常频繁一些,很薄,积不厚,过个半天就会消融,让人欣赏的间隙也感到些遗憾。 看了不多久,放学铃响。 席闻乐从对面教学楼的前门出来,时音慢慢转身背过他,即使感到他的视线也不作回应,差不多后回过身,他已经走了。 第一盒饮料也喝完了,她拆第二盒,芝爱走上来。 “今年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吗?”她问芝爱。 “生日礼物?” “恩。” 每个冬季冷到下雪的时刻就是姐妹俩的生日,今年的也快到了,时音说:“这次有些不同,你都恋爱了,礼物就要特别一点,有没有什么首先想要的?” 芝爱站到窗台前,想了会儿,没结果,习惯性地看往对面,时音就明白了,笑一笑:“你比较期待他的礼物。” 芝爱不说话,眼内却有一些微涩的蜜意,过了会儿,问:“他知道吗?” “他知道,中午时我的闹铃响,正好告诉他了。” 然后拍拍芝爱的肩,时音走回座位:“到时候放轻松点就行了。” 当时说得简单,时音完全没有预料到,席闻乐的礼物有多让人措手不及。 三天时间过得非常快,生日的前一天晚上芝爱与时音一起睡,时音替她挑选了一件黑色的小礼裙,她告诉芝爱:“每个女生都要有一件自己的黑色礼裙,也要有一双配得上自己的高跟鞋,礼裙跟姐妹一起挑选,代表亲蜜如丝,高跟鞋由恋人相送,代表此生挚爱,所以今年的生日,姐姐送你礼裙。” 说着,已帮她将裙尾都整理好,时音坐回床沿上,与芝爱一同看镜子:“真适合。” 芝爱看着镜内的时音,眼神相通,随后她回身从床头的瓷匣子中拿出一个珍珠发带:“这是姐的。” 时音将皮筋松开,背对向芝爱,芝爱边帮她扎着,边说:“姐的头发很漂亮,但平时都用皮筋伤到发质,所以我挑了这个,没有姐的含义多,但是常用。” “谢谢。“时音笑,等扎好,她看镜子,“挑得很好,很漂亮。” 慕母的礼物是一把上好的弓与一个比现在更精致的梳妆桌;慕羌的礼物没花心思,是两张支票;慕西尉给芝爱的礼物是限量版的女表,给时音的礼物则很扯,是套昂贵又性感的手工内衣,这么充满暗示的礼物她直接锁进了衣柜,并没打算再拿出来。 另外还有许多叔伯表舅们提早送来的饕餮大礼,要在往年的话,时音的生日宴会会办得很得体,但今年是在家里过,她也想休息,慕母就先说好了由她亲自下厨,自家人吃顿饭算过了。 一开始慕羌另有打算。 他的计划乃至三天前都一直是想利用芝爱的生日宴请席闻乐,把太子爷邀到家里来,但或许是在栗智大管家那儿得到了婉拒的回应,前两天就不再提,今天也见他很忙,不停地通着电话,甚至难得催促了时音与芝爱早睡。 时音没在意那些,她到生日当天来临之前都未曾想,自己会收到一份在往后整个人生中都难以忘怀的礼物,如此特别,每回想起,便怦然心动。 *** 生日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来临了。 这天,栗智来得比以往早许多,早到芝爱还睡意浓重,慕母在卧室外叩门,时音抽出自己的手臂,披衣下床。 开房门,看见栗智端庄站于面前,手上端一置物盘,盘上是个雕刻精致的匣子,时音不动,栗智先向时音点了点额:“打扰两位早眠,很抱歉。” 随后向房间内的芝爱看一眼,沉静地说:“祝芝爱小姐生日快乐,这是少爷给芝爱小姐的生日礼物。” 芝爱半知半觉地睁眼眯过来,时音回头看她,微微笑,芝爱清醒,起身披衣。 跟时音一起站到门口,芝爱看着雅致的匣子,栗智将置物盘递前一点,芝爱还犹豫着不动,时音在此刻也不说话,把最安静的氛围交给芝爱享受。 过一会儿后,在慕母鼓励下,芝爱终于打开匣子。 恪一声的响动清脆好听,随后内里光芒微烁。 芝爱凝神,慕母不由将手抚在胸口,匣子内的礼物贵重到令时音也出乎一点意料,栗智解说:“thesoulofmary,87克拉的玛丽之魂红宝石,是传说英国国王亨利八世送给情人的定情之钻,原钻为子母一对,此为子钻,举世难觅。” 黑玛瑙似的锦缎内,耀红的宝石隐烁夜光。 “现在是芝爱小姐的了。”栗智说。 时音轻轻拍抚着芝爱的后腰。 知道席闻乐出手不凡,却也难以想象他肯为芝爱做到如此,芝爱心情自是欣喜万分,她看着宝石,一时无法做出回应,慕母高兴地过来扶芝爱的肩膀,睡意全没了,空气里全是欣慰。 一番心理准备后,芝爱接受宝石,她将匣子握紧,心口起伏。 再过了会儿,慕母扶芝爱去梳妆。 时间也不早,时音稍稍松口气,准备洗漱。 在那之前先拉窗帘,而此生的所有浪漫都是从那里开始的。 她才拉开一点,便被耀眼的白光刺到眼,别头避了一瞬,缓过神后,再慢慢看去,心口咚一下鼓动。 冰雪世界。 整个慕府后院,都处于清冷绝伦的冰雪琉璃世界中。 雪面晶亮,湖泊结冰,松树枝被压得下垂,万物俱寂,生灵屏息。 她将窗帘合上一会儿,室内昏暗,眼前略微晕眩,等过半分钟,再拉开。 强烈的白光再次映于眼前,冰天冻地,雪国静息,一切都还在。 时音按住自己的心口,心还在跳,她无法确定眼前景象,直到栗智到她身后。 “而这,是少爷为时音小姐准备的生日礼物,从高山运来的100吨雪,铺满今日的慕府与明御高中,时音小姐,生日快乐。” 她凝息之时,芝爱也走了过来。 “如此荣幸!”慕母情难自制,向栗智深深地倾额,栗智也向她点头。 只是时音很快拉回心神,做出的第一个反应是看向了芝爱,芝爱正好对上她视线,两人并无话,雪光照人。 学校轰动了。 芝爱一进教室就被友佳一群女生围住,她们大声叫:“好羡慕啊好羡慕啊芝爱!真的好浪漫!天啊!” “你的一个生日抵过我一整个人生的生日!” “男朋友超有心思!!太有手段了吧!” 时音在之后慢慢走进来,芝爱恰好静静说一声:“不是。” 友佳等人连问什么东西不是,芝爱绕过她们:“喜欢雪的,是我姐姐。” 女生们霎地安静,没有一刻是如此默契过,她们看过来,看向站在门口的时音,连坐于教室最后消沉好久的高衫依也幸灾乐祸看过来,友佳急忙反应,手忙脚乱地拍掌:”啊、啊!对啊!今天也是时音的生日!你们是双胞胎来的!” “恩。”时音应这么简单一声,从女生们中间走过,气氛稍微变得有那么些尴尬,她进过道时看向后窗,对面教学楼班级内人流稀少,席闻乐还没来。 他给她丢了颗大炸弹。 即使是女朋友的姐姐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虽送了芝爱最昂贵的宝石,却给了时音最用心的浪漫,寡默如芝爱也能察觉出一丝味道,她又在早上说得直白,学校流言满天。 这一天,心结难解,双方都在等对方先开口,但时音在席闻乐没来之前不敢乱使借口,芝爱也难以解释自己今早的情绪,两人无话了一天。 席闻乐也竟然缺席了一天。 而慕西尉,他连人影都不见了。 中午时的实验楼,时音趴在桌上沉睡,下午时又请假去了医务室,没人能说话,她便避开所有人。 这样一直寂寞,一直寂寞,一直寂寞,寂寞到放学时间。 回教室时芝爱已经先回家了,班里人也走光,她疲惫地收拾东西,一人到底楼的置物柜中放班级的钥匙。 刚打开柜门,听到旁侧一声响,时音看去,一看,看到消失一整天的席闻乐。 他偏偏出现在这时候。 偏偏出现在学校无人,黄昏普照,冬雪微融,时音情绪积涨到极点的这时候。 地板上拉着他修长的影子,他来得安静,气质迫人,领带微开,带着一点点意气风发的姿态。 身旁无人,黄昏中只有他和时音面对面,雪气扑鼻。 时音砰地一声重重关柜门。 她直面向他的时候话很锋利,直接责问:“知不知道你给我造成多大困扰!” 他不回话,好像她就是生气也让他高兴一样。 “我不觉得好!你有没有问过我要不要!” “送不送是我的自由,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 “玛丽之魂呢?为什么在送我妹妹那么好的东西之后又当着她面给我大礼!为什么给她惊喜之后又给她疑心!” “是对她的补偿。”他回答,“玛丽之魂,还她浪费在我身上的半个月光阴。” 敏感捕捉到“浪费”两字,时音哑住,静一两秒后,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黄昏洒在渐渐消融的雪上,像蜜。 学校走廊静无人烟。 天龙之子与她相视,在这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那么沉稳,那么势在必得,最后一句话也告诉她,说得闲淡,却余劲猛烈。 “你不可能不清楚,我正在追你。” 4 安静的黄昏时光里,席闻乐的视线放在她身上。 那句话真真切切存在,空气荡起微波。 时音慢慢地摇头,她退步,退步返身走,他不挽留,而她走三步后皱着眉停下,转回身去,眉眼再次与他对上,他姿态依旧,就好像知道她会回来一样,眼底蕴着股厚积薄发的气势,越沉静越耀眼。 她将右脸上的ok绷撕下来。 “我不好看,性格很假,脾气很差,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不同场合不同嘴脸,真实态度很糟糕。” “恩。” “因为你姓席,我才靠近你,巴结你恭维你。” “恩。” “我不会把人当朋友!任何人对我好我都不会记心上,没情没义这种人很差!” “我喜欢。” 席闻乐淡淡地回答,时音吸住一口气。 “我还知道你善于冷言嘲语,假装友善,攻于心计,要坏起来确实坏,性格说差也算差,我比谁都知道你不善良。” “但是……”他说,“我挺喜欢。” “我是芝爱的姐姐。” “拦不了我。” 时音转身就走,他这次将她的手臂一带,后背撞进他怀里,他说:“我送的礼物,其实你有感觉。” 她紧紧咬唇一下,猛地从他怀内脱身开,退了几步,喊:“我不是在欲擒故纵!席闻乐,我不会接受你!这件事你要是跟芝爱摊明就是毁我!我会从你面前彻底消失,听见没有!” 说完转身就走,她出教学楼。 会话已结束,结局不明朗,脚在雪地上踩出吱嘎响,时音的手也一直揪紧着大衣衣摆,她深吸一口气,速度愈加快。 席闻乐不逼她,任她走。 …… 傍晚回到慕府,慕夫人心情大好地下厨,芝爱不在,慕羌也不在,时音脸色极差地进客厅,fancy一看,立刻上前替她披衣,她是一路走回来的,身子被吹得很冻,低问fancy:“慕西尉呢?” “大少在房间休息。” 时音上楼。 进他房间的时候也没叩门,他白天出去野了,现在正埋在大床上酣睡,一点未察觉她的到来,时音就那么进了房间,站到他床尾,无奈地看着床上的这个人,然后将披在自己身上的大衣扯下,甩到他脑袋上。 慕西尉迷糊睁眼,时音讲:“你怎么这么懒,一点都不肯动!” 话里夹着一些哽音,是难得真的生气,慕西尉回头望到她,重叹气,弹回床里:“我在睡觉我拜托你……” 时音安静地站着。 她站了很久,一直看着慕西尉,看他再次睡过去。 “你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此话在安静的房间内问出口,没听到任何回答。 他又睡着了。 时音低下头,抽一口气。 出房门的时候,碰到对廊从书房走出的芝爱。 两人对看,慕母正好在楼下叫她们吃饭,时音慢慢走,芝爱也走,两人相遇在楼梯口。 这一天下来的话没超过三句,现在气氛越来越难说,时音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后来准备下楼时,芝爱开口:“姐。” 时音停步。 “生日快乐。”芝爱说。 停在原地三四秒,时音转身上楼,芝爱也下一步,两人轻轻相抱。 “生日快乐。”时音说。 芝爱埋在她肩上闭眼,然后时音看见对廊的慕羌,他于芝爱后从书房出来,背着手看两人,时音接着对芝爱说:“帮我请假,明天开始我不去学校,身体有些不舒服。” 沉默一些时候,芝爱不问缘由:“恩。” 就这么定了。 时音第二天没去学校。 第三天没去,第四天也没去,她以生病为由待在家,手机关机,人不出门,一切外界联系都切断。 而那几天芝爱情绪平静,看来席闻乐终究是在意时音那句话,暂时没放猛攻势。 因为,芝爱虽说是最被介怀的人,却也是唯一一个平衡他与时音之间关系的重要因素,芝爱走了,或许事情就简单了,但芝爱走了,时音要是倔,关系也完了。 他那么聪明,若真正对她上心,是知道的。 慕府的雪在第三天时融化成水。 现在让她担心的另一件事是慕羌的态度,席闻乐送雪的事情一定私下与他联系过,才能让多辆送雪车一夜之间频繁进入慕府,慕羌是老鹰,他嗅出了味道,这次更改变了战线,不找时音,转从芝爱下手。 他肯定与芝爱谈过话了。 …… 第四天晚上温度骤降,芝爱回家后多加了件衣服,时音在房间内看书,芝爱过来,说:“明天学校有考试,姐去一次吗?” “什么考试?” “模拟考。” 喝一口咖啡,时音问:“有说第几堂课开考吗?” “头两节课。” “那我早上去一次,考好回家。”时音放咖啡杯,芝爱在后点头。 *** 时音没想到的是,那一天晚上骤降的温度迎来了一场鹅毛大雪,雪到第二天还不停,有积起来的趋势,整个城市一片白茫茫。 到了学校,友佳她们给时音送很多暖身体的小东西,嘱咐她小心身体,时音一一接受,只是太多人围着她,让空气有些闷,她借口出教室,到阳台后松一口气。 空气又冷又清新。 芝爱在早自修快开始时上楼,时音向她看,她则看到时音发上的镶珠发带,笑了笑。 而后时音准备带她进教室,芝爱说:“姐等一下。” “恩?” “帮我个忙。” 时音点头,示意她说,芝爱将手举起:“哥送我的表落在来时的车上了,车还没走,帮我拿一下。” 她所指的车是每天送她的席家的车,时音面上不表露,嘴上也没立刻答应,芝爱说:“他不在车里,已经上楼了,我昨晚没有复习,想用早上的时间看书。” 既然这样讲,时音点头,走时拍拍芝爱的肩:“你去看书,我帮你拿。” 姐姐与自己擦肩后,芝爱没进教室,她站在原处,面色清净地看虚无的前方,过一会儿后转身近阳台,从这里最清晰的角度看楼下的车。 雪很大,进了眼。 车子静静停在教学楼阶梯前,空气冷得有些过,时音的发也被风吹散一些,她节省时间,速度较快地开后车门。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芝爱骗她。 那时候,恐怕席闻乐也不知道她会来。 车门打开的时候没看见表,却看见他,他原本闭眼休息着,闻声看过来,两人视线随着“咚”一声心跳相触,时音准备退身时他很快反应过来,还没收回的手被他啪一下抓住,她抽身不得,速度回应:“放手,芝爱在看。” 但是这句话不起作用,反而让他用力,时音被拉进车内时带进一阵散雪与冷空气,然后他果断地关她那侧车门,命令司机:“开车。” “席闻乐!” 车子一个转弯使她扶住车窗,司机加速驶离,她近乎疯狂:“你要干嘛啊!” 高二教学楼阳台,芝爱目视车子驶离,她低头,轻轻闭上眼。 车子一路驶达他的别墅,在正门停下的时候,时音仍脸色阴郁地靠窗扶着额。 他开车门,她身上都是气,下来的时候也不客气地擦撞他的肩膀,然后进别墅,他走在后面。 客厅的壁炉烧着火,侍者们对他的折回感到讶异,他稍微示意,人就都退去,时音转身瞪他:“明的不来你就来暗的是不是。” “我说过了,你来的事,我不知道。” “但你知道芝爱在看吧,我告诉你了的!” “你躲了我四天。” “你考虑过她怎么想没有!” “我天天都在想你。” 一言一语对话的时候他始终沉稳看她的眼,时音停顿两三秒,别头说:“我要回去。” “会送你到家。” “我现在就要回去。” “那先看礼物。” 时音看他:“什么礼物?” 他不回答,经过她时将手放她后腰,轻轻一使力带她上楼。 侍者都已准备好,他领着她到他房间,门一开,她便看到房间中央的礼物架,悄无声息地怔了神。 (这一段如果是席闻乐亲自给她穿,效果应该会更好吧。)他太过了解女人的心思,架上是一双第一眼就叫人惊艳的天鹅绒细高跟鞋,落地窗外鹅毛飘絮,这双优雅得恰到好处的白色细高跟就像童话中住在拉普兰德的雪女王化身,雪光映照下宛如白水晶鞋,她离不了视线。 后来试鞋时是有些无意识的,她坐在床沿,侍者替她将脚托到软垫上,让位,席闻乐亲自蹲下,握她脚踝,慢慢替她穿上,这过程里,时音一句话不说,穿好后由人扶起。 侍者将全身镜搬来,她静静地看。 好美。 席闻乐到她身后的时候,她没有反应,镜中的他看着她,轻轻握腰,身体相近,随后手心再慢慢前移至她的腹部,她的脚步小幅度地往后退一步,气息环绕,身体相贴,他在她耳边说:“第一眼看到它,就知道它是你的。” 鞋的诱惑,以及他的诱惑,交织。 时音别过头,她闭眼的时候想芝爱,睁眼的时候终于恢复,将他手推开从他怀内走出,高跟鞋也一眼不看地脱掉:“试完了,我不喜欢,让我回去。” 席闻乐的怀内空落,他看她丢掉的鞋。 但他没动气,说:“吃过午饭再走。” “我还要考试!”时音转身。 “我替你请好假了。” 时音安静一会儿,真的起了火,向侍者提高声:“把我的鞋给我。” 再看他:“我自己走回去!” 侍者被席闻乐看一眼,立刻将她原本的雪地靴收起,时音看透那意思,直接穿着单薄的棉拖鞋出房间。 一开始席闻乐并没动,但后来随着她越走越远,他微眯一下眼,终于起身,侍者立刻将捡起的高跟鞋与她的雪地靴都递上,他提着出房间。 外面风雪很大。 时音穿得单薄至极,才走到门廊口就已感觉一阵刺骨,长发都被往后吹,脖颈尤其冷,雪也渐渐积起来了,棉拖鞋踏在阶梯上很滑。 只是才刚下一步就被席闻乐牵住手腕,他一手提着两双鞋一手牵她下阶梯,到车前再一言不发地开门,鞋放进去,再按她肩使她坐进去。 等他坐进后关门,车子立即启动出别墅,时音说:“停车我不用你送。” 口气很差,耐心也似乎已经耗光,但他回的是:“你再撑。” “我撑什么!” 回得太大声以致理智不足,他则将她手一握:“我这样的时候,你的心跳会快。” “我没有。” “你有。” “我要怎样才能让你知道我们不可能?” 车子已驶进山道,周围白雪皑皑,时音问完那句话,最后喊一声停车,用力将手从他那儿抽出,将拖鞋也脱了,咔一声开门。 山道边上的雪已积厚,单脚踩进去吱嘎响,冰凉彻骨从脚底开始传至全身,她扶紧车门,紧皱眉倒吸气,之后双脚都进到雪地里,咔一声关门。 席闻乐在车内看着她。 风雪迫人,她身体立刻发瑟,开始走动的时候每一步都冷疼到钻心,但是不停。而他仍旧看着她,车子静止不前,随着她越走一步,他的模样就越认真。 终于,她走出十步左右,脚步冷到失去感觉,身体开始发僵时,身后传来开车门再关车门的响动。 视线里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对面远远驶来的一辆私家车,从驾驶座上她看见严禹森与汤浩。 雪大得迷眼,席闻乐已走到她身后拉臂,一拉就拉到自己身前,他或许是生气,或许是压制到极点,那种对她的渴求爆发的时候谁都控制不了,时音要阻止,他已把她腰牢牢扣住,右手拇指摁在她下巴上使她被迫张嘴,一斜脑袋亲吻的时候就直接进入了深吻状态,她用手掌推他肩膀,他反将她手紧握住,再一提,将她整个人都弄进他怀里,双脚也站到了他的鞋上,汤浩与严禹森的车子在两人面前毫无准备地停下。 就像一场暴风雪,卷得心内汹涌澎湃。时音在他一阵阵丝豪不带停息的吻里心痒加速,而手心所触摸到的他胸膛内的心跳也很快,她再费力地挣,也被他不留后路地吻,大雪纷飞,扑到脸上扑进脖颈,这种环境快要了她的命,他的气息,他的一次次缠绕,掠取,也把占有欲与野心昭示得彻底。 鹅毛飞雪,冰天冻地,长发与他的大衣衣摆都扬起来。 是不知什么时候不挣扎的,是不知什么时候闭眼的,他的吻很厉害,停不下来,最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严禹森与汤浩的车已熄火,她人没有支撑力,脚部发麻地厉害,他在她残留吻痕的唇上亲最后一下,抵着额问她:“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害怕我的决心。” 安妮王后 1 她被抱起来。 回到车内后,他把她放坐到膝上,她动不了,因为全身都僵冷,所以一点都动不了,发抖,赤裸的双腿冻得更厉害,他从旁拿雪地靴亲自替她穿,身上大衣脱下围到她身上,然后将手放在她膝盖上为她取暖,车内暖气也开到最大。 车子开始驶动,时音哑声说:“汤浩和严禹森……别让他们说出去。” 他没答应。 时音再次说:“不准说出去……” 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车子也渐渐驶动,与他们那辆交错而过,他说:“他们的嘴我不管。” 她就无法再安心,备感虚弱也坚持从他膝上下来,移位进座位一侧,与他保持距离,他没放她的手,她慢慢挣扎着,到后来真的觉得不舒服,皱眉摁额的时候,他才愿意放开。 她坐进角落位置,裹着他的衣服,抱膝埋头不声响。 长发松散垂下的时候察觉不对劲。 手立刻往头发上摸,时音眼内神色变化,再马上低看座椅四周,把他的衣服也拿开了四处找,他问:“找什么?” “我的发带。” 车上实在没有,想到刚刚亲吻的地方,她很快说:“返回去。” 所有心思早就被遗失的发带给占满了,但席闻乐不让司机转头,她想开门却开不了,皱眉说:“发带对我很重要。” “我回去帮你找。”他充耳不闻地帮她将衣服重新披上,。 “你不知道长什么……” “黑底,镶珍珠。” 对于喜欢的人,再细节的东西,都能在短时间内记忆起来。 车内随后安静下来,时音靠回座椅,他则闭起眼,一番折腾下来也累了,两人都没说话。 到慕府后,车子缓缓停下,fancy已侯到门前,时音说:“不要再送我了,你不要下车。” 可是管什么用,席闻乐不仅不听她,还在她刚说完这话就咔一声开车门,时音再次头痛扶额,他俊气的身影从车前绕过,到她那侧开车门。 他好像就是要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她的目的。 经fancy通知,也如他所愿,慕母立刻迎了出来,她头一次见到席闻乐真人,略显准备不足,笑容仓促。时音下车后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一人加快脚步上阶梯,进门时说:“fancy送客。” 慕母吃惊,fancy也不妄动,他则慢慢走上了门阶,只到门口不再进入,双手插着袋目视她上楼,她走得很快,头也不回,他看得嘴角微微勾起,慕母请他进,他摇头:“算了,她没请我。” 一直看到她身影消失在墙后,他才退步下阶梯。 …… 席闻乐希望她到家后睡一觉,但她到房间后没有马上入睡,虽头痛,却没有睡意,洗澡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在浴室足足待满一个小时感到头微晕眩时才出来换衣服,穿好后坐在书桌前撑着额,拿着笔,边想事边在本子上画线。 芝爱要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 席闻乐还会怎么做,慕羌会不会察觉。 想得头疼,而且脑子里无意识就会冲出亲吻的画面,她闭眼,拍脑袋。 咬唇。 一咬,就又有了画面。 她用指尖抹了抹唇。 外面纷雪飘扬。 她拿镜子,细看,唇上仍看得出吻痕,他咬过她,而且这次攻势猛烈,吻的感觉久久消不去。 放下镜子后叹一口气,仍旧提笔,心情烦躁地在本子上点点划划。 不知过多久,房间外响动,芝爱回来了。 时音放笔,但要离座时忽地轻怔,原本自己在本上画的线不知什么时候组合成了名字,意识过来才发现已经写满整整一页的“席闻乐”,房门咔一声响,芝爱进门,时音快反应地将笔记本合起放抽屉,砰一声关。 “姐。”芝爱喊。 话音里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时音静静坐着,唇上痕迹略明显,所以无法回头。 “恩。”她回应。 “明天开始上学吧。”芝爱说,“我一个人不习惯。” 没有提今早的事,一字都没提,时音眉头极轻微地皱一下,许久后,再次回了句:“恩。” *** 第二天雪暂时停了,天气却还是很冷,估计不久又会来一场。 下午的体育课上,草坪湿漉,时音班级上体育课,项目是沙坑跳远,学生们都换上运动服,她站在芝爱的旁边,不急不忙地点着鞋尖舒展脚筋。 看台,席闻乐懒洋洋踱上来。 汤浩与严禹森跟他后面,这两人昨天看到了很多的东西,今天却很安静,看来嘴巴也算严。友佳几人讨论他们讨论地热烈,时音充耳不闻。 席闻乐却比以往更不加掩饰地朝她方向看过来,他坐上看台,看得出来心情好,冬风吹得他额头黑发微微扬起,那种模样越想忽视却越好看。 昨天亲到了很开心。 时音状态则远没他那么好,之前装病,现在真病,风又冷,她跳完从沙坑走出,低头咳嗽一声,头痛得厉害。 席闻乐看见,打了个电话。 很快,学校出广播,召集学生进阶梯大教室开期末考试动员会。 有点突然,动员会原本是下节课的事,却提前到了这节课,学生们不明所以地结束体育课赶去排队,时音也进队伍,她的咳嗽越来越厉害,感觉头重,席闻乐在上看她。 进到阶梯大教室内,入座后,周身很快感受到强烈的暖气,时音这才舒服一些,芝爱从教室给她拿了个大围巾,她围在身上。 讲台上年级主任发言,发言冗长又无聊,她倒正好可以休息,靠着椅背睡觉。 主任讲了半节课左右,动员会结束,学生们离座,友佳喊时音,她睁眼,哑声回:“你们先回去,我身体有点不对劲,让我休息一节课……” “要不要去医务室啊?” 去医务室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摇头,撑额说:“你们去吧……我坐会儿就好。” …… …… 后来的事情不记得多少,她趴着桌面沉沉睡着,阶梯大教室从原来的嘈杂变得寂静,暖气一直都在。 再过了一会儿,有人向这走来,到自己桌前停下,传出塑料袋的声响,时音好不容易睁眼,席闻乐将一袋子的药与矿泉水放桌上,她仍旧卧着不起来,他将手心覆到她额头上,探了会儿后从袋中挑一盒药,拆药盒。 因为她生病也有他的责任,所以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她也不抗拒,继续睡觉,他把矿泉水瓶盖打开后,用指顺了顺散在她脸旁的长发丝,她醒来,撑坐起身,从他手心拿药,放嘴里,再拿水,喝下去。 吃完药,头短时间内仍旧很痛,时音就那么无神地坐着,席闻乐再次将手心覆她额上,开始循着穴道替她轻微按摩,后来她注意到塑料袋内的发带,心情终于好一点,拿到手里:“你在哪里找到的?” “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亲吻的地方。 时音头痛稍微缓解后,别开脑袋,扶桌起来:“我回去上课。” 受他照顾,但仍旧在保持与他的距离。 2 一个人走在高二教学楼楼梯间,手腕上挂着的塑料袋发出悉悉索索响,楼外冬风凛凛,楼内寒气丝丝。 走到二楼时口渴,时音低头往塑料袋内拿水,发现袋内除了药和水外,席闻乐还给她放进了两盒果汁,是平时爱喝的那牌子,加了热,盒身还温着。 她从袋内拿出一瓶,边走边拆吸管。 走到三楼楼梯转角处,透过窗户看见慕西尉,他也正好在上教学楼,身影途径各层阳台,身旁跟着个女生,两人说笑谈话。 她不多看,转身继续上楼梯,喝果汁。 …… 放学后,慕家的车来校门口接时音,她身体不舒服,走得比芝爱早,一人先在车内坐着听音乐休息,车子准备发动忽然有人喊停,时音侧头看,慕西尉急匆匆开车门,上车时带进一股寒气。 “高三没早放学吧。”时音继续听音乐。 “自习课有什么好上,”他向前对司机嘱咐,“到涞花道我下车。” 然后对时音毫无遮掩地坦白:“去约个小会。” “茗校那个还没分?”她抱着手臂闭着眼,淡淡问了句。 “茗校哪个?” 她摇头:“没事,我没问你什么。” 车子发动,向前行驶,慕西尉将手往她额上一探:“真发烧?” 她从包内拿果汁,闭着眼喝,不回他。 过一会儿,司机专心开车,时音放在膝上的手被慕西尉握起,他把她的手拉到自己那儿,时音不吭不响地收回,他看她,她仍闭着眼。 他又想拉她手,时音抬手绕开:“对你那个要约会的女生尊重一点。” “你认真什么?” “还有那个跟你一起回教室的女同学。”时音把话说完。 他伸食指往她下巴勾一下:“吃小醋?” “我生病嫌噪音。”前话她没回,将座后的毯子拿出盖身上,“不要跟我讲话。” 气氛倒没僵,慕西尉从来爱看她发小脾气,但动手动脚的行为暂时收敛,车子到涞花道他就下去了。 …… 回到慕府后时音先睡了一觉,席闻乐给她吃的药效果挺强,但含催眠作用,一下午都在犯困,睡一觉后状态好很多,她躺着看表,这个点正好是晚餐时间。 起床,开灯。 房门轻叩,时音坐着披衣服:“芝爱的话进来吧。” 门把扭动,确实是芝爱推门进来,时音靠上床头,用手拍拍床沿:“坐过来。” 芝爱关门,坐上床沿,看着时音稍微转好却仍苍白的面色,问:“好受些了吗?” “好多了。” “姐,那我讲两件事。” 时音停顿一会儿,低手整理膝上的被子:“好。” “明天我想让家里送着上学,他的车来太早,我有点辛苦。” 时音点头。 第二件事情则是芝爱停顿了话语,她琢磨一些时候,才说:“慕羌的公司看中一个大项目,是席家操盘的,慕羌要。” 第二件事说完后,芝爱低头不吭声,时音转看向她,皱眉:“为什么跟我说?” “你的话,席闻乐会听。” 时音屈膝起身面向芝爱:“从昨天到现在是不是都是慕羌逼你的?” “不是。”芝爱很快抬眼,干净利落地说,“我自己也已经会做决定了。” 时音却充耳不闻,她立时掀被下床,推门而出后直向慕羌的书房走去,芝爱只跟她到转角口,随后停止,看着时音一人进书房。 砰一声推门响。 书房内雪茄香飘,慕羌与温先生在书桌前说话,两人循声看过来,温先生背着手向时音点头,慕羌眯眼夹雪茄,问:“有事?” “说好是芝爱的。”时音一直走到两人面前。 “能者上位。” 慕羌回得也快,温先生识大体,退一两步转向门口:“慕兄你有事,这棋咱们下回再下。” 随后书房剩两人,慕羌说:“他看中你,你要拜谢上帝。” “然后你就急着从他身上刮钱。” “这叫互利共赢,我送个女儿给他,他要对我这未来丈人给点表示。” “你这是送还是卖?” 慕羌一把雪茄摁灭就转过来双手抓时音的肩,她身子本就虚,低咳一声,慕羌挨着她眼前直说:“我养着你不是让你当大小姐满口仁义道德做白日梦!你所有念到现在的书都是用你所认为的肮脏钱换的,想行得正坐得端?别忘记你真正的爸是个万人唾弃的金融犯!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和钱扯清关系!” 时音被放开时撞到书桌角上,她撑住身子,唇色干白,慕羌啪一声将书桌上的相框正面朝下拍住:“你要过怎么样的生活你自己选择,只要你不怕被你牵及的人过苦日子。” 相框内原是他与慕夫人的合照,现在玻璃面被冲力拍碎,已看不到原貌。 时音好不容易缓下咳嗽,慕羌冷漠地倒一杯红酒,当芝爱听到动静赶进来时,他站到时音旁侧抓住她后颈,酒杯硬搁到她唇边:“你生了张好脸,就该勤于利用这张脸,我向席闻乐要的东西对于他不过是冰山一角,但他知道这能换来你,他很聪明,你只要提,他就会答应。” …… “祝我们成功,乖女儿。” *** 第二天,天色阴霾。 中午时,时音带了两个便当盒去实验楼,她静坐着,等他。 不多会儿教室的门擦开,席闻乐走进,他抽她桌对面的椅坐下,时音表情清淡,看着他的模样,他领带松松的样子以及他满是格调的习惯动作,他也看她,顺手打开她为他准备的便当,提筷子,说:“脸色怎么还差。” “不好看吗。” “太想抱你。” 他无意说的真话总像蜜语,而且并不刻意,只是简单回答问题,说着的时候还打量着盒内午餐。 时音也慢慢提筷:“席闻乐。” “恩。” “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他回得干脆。 然后刚刚的对话就像没发生过,他喝汤,时音夹菜递进嘴里。 良久,安静的教室内,她再问:“什么是iaj项目?” 就这么悄无声息毫无铺垫地入了主题,席闻乐显然对这项目熟悉,手上汤匙一停,但他神色毫无变化,只是放了汤匙后拣筷,云淡风轻说:“你爸也对石油感兴趣。” 仅仅这么一个问题。 仅仅这么一个问题他就摸到了是慕家家长的意思,好像时音别的什么都不用说了,目的都在他面前暴露了。 石油,野心真大。 她低头闭眼,手上筷子将要放开的时候,席闻乐问:“平时炒不炒股?” 他这舵转得有些突然,时音再睁眼,看他的时候他若无其事地吃便当,她淡回:“买过几支盘子不大的股,放一两年了,不太关注。” “把那几支股票代码发给我。” 稍迟疑一会儿,时音放筷拿手机,将代码输入,发送到他那边。 他手机收到回应后拿出看,接着放回桌面:“跟你爸说,这几支股很好。” …… 就这样好了。 他说完这些话后就关了手机,与时音看一眼,仍旧是初见时的俊傲少爷腔,但是有股运筹帷幄的气势,那么胸有成竹,自信在低调中悄悄散发。 …… …… 那晚回去,一进大厅,就被慕羌迎上,他高站在楼阶上,背着手问:“他说什么?” 时音冷淡看他:“你做石油买卖。” 慕羌不听,她摇头:“你只是个卖车的商人,根本没有那个资本和资格。” “他会搞定的。”慕羌眯眼,再问,“他说了什么?” 时音吸一口气,将手机拿出丢他:“他说这几支股很好,代码我输在里面了,。” 慕羌一听完这话,面色稍微变化,他立刻揣手机上楼,加速走动,提出自己手机打给秘书:“把公司所有可用资金都调出来,所有的,我说几支股票,明早股市开盘你就买进,有多少买多少……” 书房门关,谈话内容已听不到。 那几日股市如何波谲云涌,时音不知道,那几只股如何在两日内狂涨飘红,轰动市场,时音不在意,电视如何报道这一奇象,财经节目如何请专家分析幕后操盘者动向,时音都置若罔闻,她如常上学,席闻乐也如常上学。 直到那之后的第三天傍晚股市收盘之际,席闻乐给她发了一个短讯,简明一字:“抛。” 她转给慕羌。 手机放回包内时,教室还处于喧杂的状态,后窗口窗开着,冷风吹进,吹得友佳打一哆嗦。 时音颈边的发轻轻拂动。 看向对面的教学楼,席闻乐从班级后门出来,他单手插着兜,歪头舒展脖颈,一路走过阳台的侧影虽略有疲惫,却是一身披荆斩棘后满贯而归的王者气概。 这一股,炒得满城风雨。 而时音也知道她跟一个人之间的关系即将从性质上彻底改变。 从她问出那个问题,从席闻乐为她调动巨资输入股市,从席家的公关团队三日内全速运作,她就知道什么都不能再保持原样。 他让慕羌大赚了一笔。 赚了多少呢,赚得有足够的启动资金来拿下那个iaj大项目。 那么他投入的,是比那个项目本身更巨大的资金。 同时他很有原则,他不让慕羌直接拿到项目,他只投资慕羌,然后让他的公司自己去竞争,他满足了慕羌,也含有警告意味地暗示他——能者上位。 能者上位。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用时音说,就完成了时音原本要对他所提出的第一个请求。 3 事情办完的隔日,席闻乐才与时音见面。 仍旧是在实验楼教室,时音坐着,他拆便当,教学楼外隐传来足球场上的运动声。 最近每到与她见面的时刻他都是独身的,栗智也不随他左右,给时音所腾出的就是这样一个私人安静的相处环境,时音情绪不高,看着桌面的中央,淡回:“麻烦你了。” 很客气。 他不急答应,也不看她,午餐该哪个阶段就哪个阶段,今儿个是有着酥糯口感的蜜汁卤肉饭,时音解释:“早上赶,只来得及做这个,不好意思。” “你不饿?”他看她纹丝不动的便当。 “不饿。” 他点头,从隔桌拿一开始就带过来的文件夹,啪一声放时音面前:“那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 “你买的那几支股的发行公司资料。” “我看这个做什么?” “因为你现在是他们的最大股东。” 席闻乐开吃,时音静坐不动,上句话以平静的姿态出口,心内波澜微起,直到一会儿后,她回:“你做了什么?” “投进股市的资金暂时没有全撤的打算,那几个发行公司我看了,规模不大,但涉及的领域可以做一做,跟几个董事谈过了,先转你名下,我不会告诉你爸。” 他的一句话包含了太多内容与重量,规模不大,却也是员工百人的上市公司,他就像送花一样送给了她,最后一句话最轻描淡写但却最重点——他从时音难得开口求他这件事里或多或少体会出她在慕家的处境,送股,更像在保障她的后路。 文件夹没打开,时音将其推到一边:“还没到可以送这么贵重东西的关系。” “公司的董事下午会来见你一面。” “我不收。” “你可以在学校见也可以在我那儿见。” “我不见。” “公司管理层不会变所以平日不用操心。” 两人各持意见各说各的话,时音拍桌一声:“席闻乐。” “也有可能,他们中午就会来见你。” 他不加停顿地说完最后一句,与此同时,教室传出叩门响,门外有人影等候,他看去,时音也看去,等视线回他身上时他用眼神示意了人已到,但是对方这直找到实验楼的行为显然也没经过他同意,来人在门外自我介绍是公司董事,席闻乐即使听得清楚也不搭理,午餐时间继续,门没上锁,他不发话,外面的人也不随意进入。 扣了三两下后那人耐心等,步子不前,只是身影让时音看得闹心,她起身将门打开。 门开后,午餐时间也就被正式打扰了。 来人是个衣冠光鲜的中年胖男人,听老道的说话口气与满手礼品便知冲着席闻乐而来,自己公司突获荣宠,被庞大的席家收购,有点交际头脑的人都会想趁此再跟席大太子拍几个马屁,恰好这又是位消息灵通的主,寻到太子爷的学校,又打探出太子爷这时刻会独身出没此楼,直接杀来叩见本人,好过平日千方百计过关斩将也难见真人一面。 男人第一眼见到的是时音。 应该是立马猜出了就是那位让席大太子豪掷千金的女生,很快向她点头示好,时音心情再差,礼教还在,简单客气回应。 席闻乐则大不同,他还真的就是位爷,心情坏了就是坏了,面上再不表露,周身气场也能震到人。 男人跟他说不上话,一时有些尴尬,后来转舵吹起枕边风。时音应付人最擅长,话语闲淡,也在对话里婉转地提醒了自己会拒收公司股份的事。两人聊的时间正短,还没到达主题,席闻乐已收起时音的便当。 他脸色低沉,这边男人正想伸手与时音相握,他则在经过时音时将她刚给出的手牵住,男人没与时音握到,而时音被席闻乐带出教室,教室的门也被他重重一声带上,男人被隔在里面。 时音被他牵出后不说话,因为也早有要走的想法,两人一直到长廊尽头的楼梯口时停下,他才直入主题:“还没给我奖励。” 终于。 终于提到这个了。 慕羌的事情上他给了这么大的忙,时音早知道自己该为此还一些什么,现在话题终于来临,他还专门把她带到教室外谈,时音的身影浸在窗口清冷的冬日光里,她微低头,任由手给他牵着,淡问:“你想要什么。” 席闻乐看她。 看了大概有四五秒,将她的手拉了拉,她就又向他接近一步,双眼平视他领口的第二个纽扣。 “以后不要在有事的时候才做午饭给我。” …… “平时也要做。” 第一个要求落下,时音抬头看他,两人双目对视上,而这一刻就有些烧心,他不移视线,她也无法动。 “第二。” 说第二的时候,再次被他拉手,步子又接近一步,已经很近很近,他的声音又低哑,慢慢贴到了她耳畔。 “放轻松。” 这是为第二个即将履行的要求做提醒,甚至他不说,时音也已知道他会做什么,越近,气息就越乱。 没办法,这是避免不了的。 只是即将闭眼的时候忽然被长廊那侧的开门声干扰。 一切酝酿得恰恰好的气氛就这样被扰乱,时音不喜欢被人看,下意识地别头避,而席闻乐这次也叹气,朝向那边看一眼,那一眼应该真的带了气,接收到的男人立刻停步不敢向前。 既然被打扰了,时音准备走。 但是才转一点就被席闻乐握着双肩弄回来,这次很果断,想亲她很久了,所以已经不想管闲人闲事,吻得很快,时音脑袋微抬,第一次碰触了四五秒,遥遥观看到的男人愣住,立刻退入教室作隐形人,嘴唇稍离开后时音想说话,又被堵,斜额稍有力度地吻,时音微皱眉,他才离开一会儿,她已有些喘意,然后他挨着她的额说:“1分钟。” 他要她的1分钟。 故意给出的四秒时间里时音没有任何反应,她还微喘着,却也没拒绝,随着后颈受一股力,唇上也再次覆力,她闭紧眼。 接着就是正式进入状态,接吻这种事有过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一次比一次要娴熟默契,时音这一次勉强半配合,没有鹅毛大雪,没有寒凛冬风,只在静无人声的实验楼长廊里,只有两个人交缠的气息,吻得越深越上瘾,越快越难停止,所以这个说好1分钟的吻足足花了五分钟,她好不容易止下来的时候立马背过他,手背捂唇,转身时扬起的长发打到他脖颈上,胸腔内还在剧烈跳动,心还痒着,可是话不多留,她走得快。 “我去上课。” 含糊不清的话与背影留给他,他抹唇,居高地看着她的人转瞬即逝在楼梯重影中,微开的衬衫领口内呼吸还没平息,随后单手放进兜中,随着她的香气下楼。 4 明明不是恋人却做着恋人之间的事,他在名义上还是芝爱的男朋友,时音无法释怀,一直走到教学楼底,出屋檐,冷风吹,碰到法罄。 法罄静静站于屋檐前。 刚刚还在的一切心燥都散掉了,两人相对而视,时音放下掩唇的手,冷风刮得领结都扬起。 “你看。”法罄说。 她不说别的,不说明的不说暗的,只说“你看”,只说了这两个字组成的一句陈述句,好像已经拿到故事的结局,也好像猜到谜语的谜底,然后镇静地来到时音面前,一句话体现自己旁观者清的优越感,最后,微微笑。 时音绕她而走时,她再开口。 “可怜的玛丽。” 脚步微微停,时音闭眼的一瞬间,眉心略有皱痕,然后继续从法罄身边经过,风越来越大,法罄慢慢地回过身望她,时音的头发也扬到脸上,她脸色微透白,精神虚,步子晃,却也只能越走越快,天边一声滚雷,阴郁寡欢。 傍晚的雨下得嚎啕。 芝爱放学上车,终于看到已在车内的时音,才碰她手,因为肌肤的湿凉而蹙眉。 “姐,一下午去了哪里?” 时音的头发是湿的,睫毛是湿的,衣服是湿的,膝盖是湿的,整个身子都是湿的,她只目视着前方,回答:“去操场了,淋到了点雨,不舒服,恐怕明天开始又要请假。” “姐。” 怎么会是淋到点雨,明明是整个人都让雨淋,从内而外都散发着寒气,体温好低。 “我想,大概要休息一个半个月。”时音仍旧自顾自说,手覆上芝爱的手,“就这样定了。” 芝爱还没答应,时音透过前窗看着校门口,目光一秒不离,因为又看到慕西尉了,他比以往还要放肆,以情侣姿态从后搂抱着一个女生与她同撑一把伞出校门,那女生娇小可爱,两人耳朵靠耳朵地说话,他在女生的耳后亲一下,女生便咯笑挣扎,被他抱得紧,不放。 …… …… 时音说开车。 芝爱看她,司机也从后视镜中看她。 “开车。”她再说。 “大少爷还……” “开车。” 车子启动,向前加速经过慕西尉,他把头从女生脖颈边抬起,看着车走,看着车窗内时音的侧脸一闪即逝。 他再埋回女生的脖颈边上。 “你们家的车好像走了耶。” “对啊,我们只好开房了。” “去死啦慕西尉。” 倾盆大雨,四周一片都成了灰色。 回到慕府,进自己房间,关门后直接上床,时音将自己蒙在被中,衣服上的湿气同样湿了被子和枕头,黏腻难受,她紧紧地抱住臂双闭眼。 中午的缠绵记忆不断浮现在脑海里。 法罄的话也一直回响于耳边。 慕西尉种种行为在眼前盘旋。 自责,愧疚,失望,难堪。 循环折磨。 *** 那天过后,时音连着在家休息了三天,这三天天气很差,气温奇低,从一开始的大雨到后来的雨夹雪,各地灾害不时发生,气象报道晚间可能出现较大的暴风雪,学校正在考虑是否提早放寒假。 但真正的暴风雪,在时音看来,就是此刻发生的事。 半分钟前房间的药吃完了,她下床出房想找fancy。 半分钟后她靠在墙角一处,听隔墙慕西尉与慕羌的对话。 慕羌问:“这几天跟她说过什么?” 慕西尉说:“没有。” “她不愿意去学校。” 慕西尉不说话。 “席闻乐还有半个月就要走了。”慕羌沉了一口气,“她不能再待在家里,要把她送到席闻乐面前,去把人留住。” 慕西尉仍旧不说话,慕羌再次确认:“前几天你真的避开她了?” “避开了。” 父子两沉默,隔了几秒,慕羌说:“很好,你知道的,她不干净。” 这句话出口,时音无声地朝卧室的方向走,与迎面而来的fancy撞到也没反应,fancy向她问候,慕西尉那方应该听到了声音,他人立即出现在门口,慕羌人影消失。 “时音。” 他叫她的时候,她抬手摁胀痛的额头。 可是慕西尉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时音转过身,不咸不淡地说:“这几年委屈你了。” 然后继续朝前走,转身时眼睛酸痛到要命,走了两三步,她再转头。 “我真的好想要一个人好好爱我。”声音里夹杂着无法形容的苦涩,“真可惜不是你。” …… 一进房间就翻箱倒柜,时音将几年来他喜欢所以一直用的衣服裙子等都拉扯出来,全部丢进浴缸后点打火机烧起来,火光烧灼得眼睛生疼,然后想起书桌柜里还有他喜欢的香水,她再出浴室,将书桌抽屉连着一整个倒出来。 恰好放学回来的芝爱在这时进门,她看到这一幕,看到时音跪在地毯上乱翻找瓶罐,她走过去想扶她,却看见与瓶瓶罐罐一起摔在地上的笔记本。 那页笔记本上满满的“席闻乐”。 时音也看到,那时眼圈已通红,看了那页笔记几秒后就伸手去撕扯,芝爱快速从她手中抢过。 “姐……”才抢来仍被时音抓着纸张用力撕,芝爱握住她手腕,“姐!” “让我把他们都收拾掉!” “姐!”芝爱却死死将她的手按住,“发生什么事!” 时音不说,她动不了笔记本,只能拿着香水进浴室,一瓶一瓶伴着“飒”地一声重掷进去,火光灭了一点又疯狂上窜,衣服的焦味儿冒出来,越来越大的烟开启浴室防火系统,顶上冷水喷洒,时音靠着门用手摁住嘴。 芝爱赶过来将门关上,把她扶出来,时音终于拿到笔记本,一张纸狠狠撕了下来攥手中,芝爱在她离开的时候迅速说:“他喜欢你。” “他是喜欢我!”时音回得更快,嗓子沙哑,大声喊,“他喜欢我的时候会很喜欢我!不喜欢了就连见我都觉得浪费!世上没有能永远热情一辈子的人,他新鲜感褪去后我就跟路人一样,根本没有所谓爱情这回事!” 芝爱被时音的话说到哑口无言,时音一边退步一边将纸张拼命地捏扯,芝爱边看边摇头,慢慢说:“那一开始为什么要骗我呢?” …… “如果恋爱是姐说的这样的话,为什么一开始又要告诉我过程比结果美好,有难过有失落有痛有伤但会觉得自己真正活着这种话!” 时音摇头,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芝爱继续:“结果的确有好有坏,因为前一个是坏的,然后认为下一个也是坏的,所以连开始都不要了,姐就是这样以矛盾的方式来教我?!” “我没有教你,我不配教你。” “还是姐真的认为……”芝爱哽咽,“只因为一个我喜欢过的男生,就能和你产生隔阂?” 时音看她,芝爱摇头:“姐真的好小看我……” 但就算如此时音也无法接受,她将那团纸丢进废纸篓:“我不要再对一个人喜欢到深处后再被伤到体无完肤,不想再给出信任也不想给真心,因为那些相信世上能有人毫无条件保护照顾自己一辈子的人最后都死光了!” 眼睛一直湿着,可眼泪一直忍着不掉,时音刚喊完,房门砰一声开。 几乎是被撞开的,随后走进的四名高大男子立刻让她察觉不对劲,慕羌背手站在门口,来不及防范的芝爱首先被一个男人从后铁腕式制住,大掌捂住她的嘴,芝爱呜咽愤叫,慕羌提醒:“别对她放松,她学过近身格斗。” 芝爱立刻又被抓得更牢,留一人蹲下将她双脚也扣牢,剩下两人走向时音,时音很轻易就被抓住手臂,一人从衣柜扯了件大衣强硬替她套上,另一人将她手腕用绳子套牢。 “别系太牢,不能留下看得出的伤。” 听慕羌这么说时,时音被两人粗鲁的动作弄得摔到地上,她挣扎大喊:“你做什么!” 慕羌却什么都不解释,两个男人中一人便将时音横抱起,她手被绑紧,悬着的双腿也被绳子绑了起来。 “你混蛋!”才喊完这句话嘴也被封住,时音长发垂下,已经完全没有反抗力。 芝爱奋力挣扎,两名壮汉把她弄牢,她挣扎得快要晕过去,眼睁睁看着时音被抱出房间。 然后慕羌将房门关上。 他走到芝爱面前,走到双眼通红瞪着他的芝爱面前,先让人把一台手机交到制服她的男人手里,俯身对着她,一字一字的说:“半个小时后,给席闻乐打电话,告诉他,你姐上山后失踪,请他施援。” 芝爱仍瞪着他,慕羌继续说:“否则,她就冻死在山上。” 你的女人 1 车子颠颠簸簸许久后刹车,时音被解开绳索推出车门,她摔进雪地,自己撕开脸上胶带,撑起身回头看时车子已踩油门发动,车子一走,眼前便出现满山冷杉与大雪,天色已暗,气温骤降,深处传来狼嚎,她的大衣滑出肩膀,长发也乱成一团,无助绝望,精神因勉强到极限而奔溃。 芝爱在时音被带走十分钟后爆发,她咬人手,再用后脑撞男人下巴,最后用力一脚跃起踹在眼前第二人的肩上,两个男人前后摔到,芝爱跪膝到地上喘一口气,抓到手机后再从男人口袋抓出车钥匙,反应过来的男人一拳打来,芝爱躲避得及时,手机却直接掉到床底,她来不及捡,跌撞着推门朝庭院里跑去! 慕羌一直让人追她到大厅,她找到庭院内停的一辆越野车,慕羌大吼:“追她!不能让她当面见席闻乐!不准她进警局!” 芝爱不熟悉车,一踩油门差点撞到花圃,她急转方向盘,车子横冲直撞进大道,后面车辆紧追,她握方向盘的手用力到发抖,额头已经满是大汗。 晚间有暴风雪,这个气象预告是真的。 狂风卷着大雪洋洋洒洒砸到车窗上,马路结冰积雪,轮胎滑,她控方向非常不稳,后面又有车子在追,一路开得心惊胆战,追了好久也认不出带走时音的车,好不容易看见电话亭,急刹车时又想起根本不记得席闻乐的联系方式。电话亭对面是警局,追她的车已经快她一步绕到门口防止她进入,她咬牙,再狠踩油门拐上高速! 暴风雪来了,夜风狂啸,上山的路口竖起封路牌,交警走动,芝爱直接撞了路牌冲上去,遥遥警笛声大起,交警用扩音器喊车牌号,大声警告山道危险。 她不管,她已经疯狂了,车子开顺后速度愈加快,半山腰转弯时差点与一辆迎面下山的车子擦撞,她靠里侧急刹车,那辆车则撞上护栏,但她很快认出那车与自己是同款越野,下车,赶到车窗口向里看,没看见姐姐的人,却在座上看见她遗落的发带。 他们果然把她送进了这座山。 车里的人缓过劲后看到她,芝爱后退,而一直死追的车子也跟上来了,她咬着嘴唇仰头往山腰上看,席闻乐的别墅就在那三个拐弯之后,灯火通明,风雪不动。 下车时没拉手刹,所以芝爱临跑前往越野车车头用力一推,原本就在斜坡上的车子轮胎往后滑,追来的车子被堵住,那时芝爱已经离开。 他们纷纷下车追。 风好大,树枝发出嘎啦折断声,她几次因地滑而狠狠摔跤,膝盖都快磕出血来,指甲盖大的雪片不时往眼睛里冲,后面紧追不舍,她一颗心狠劲地往席闻乐的别墅赶,快半小时了,快要半小时了,不能再耽搁了! 轰! 近乎撞上别墅的铁艺大门,任芝爱怎么拍怎么摇那门都紧闭,人都已经追上来了,他们抓住她,堵她嘴,扣住她双手,大门近在眼前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风雪骇人,心情悲凉,她在那一刻手握紧成拳,扭头挣扎开后用此生最大力气嘶喊:“席闻乐——!” …… 声响穿破风雪,穿破天际。 抓她的人那瞬间都怔住,芝爱死死盯住大门,却没动静,依旧无动静,而后更粗鲁的压制猛地朝她袭来,芝爱被摁到地上,他们将她双手绑起,她已用尽力气,哭也哭不出来,心快要和姐姐一样死掉,她痛她也痛,痛得比她还鲜活。 …… …… 就在即将被扛起时,风卷着野兽的喘啸冲进她耳膜。 就像是绝处逢生,否极泰来,她仰头迎着声源望看,四五条肌肉结实的德国牧羊犬从大门内侧一跃而出,直扑到抓她的人身上,那会儿雪大风狂,芝爱被人措手不及地放开。 警备严实的铁艺大门徐徐展开,栗智站在庭院中央,她处事不惊,看一眼芝爱,再慢慢扫一眼门外的情况,动动手指,身旁的警卫吹一记口哨,那几条狼犬便匍匐龇牙敌视外人,锋利的四爪贴紧地面,随时备战。 于是没人再敢接近芝爱。 *** 芝爱被扶进别墅后,一眼看到二楼廊台上的席闻乐,他穿着家居服,是准备睡觉的模样,现在低头看着突然上门的她,眯眼:“你姐呢?” 芝爱发着抖,她抬头仰望这样高高在上的席闻乐,一字一字问:“你肯不肯,为我姐姐拼命……” 他不说,只是沉稳地看她。 她指着窗外,接着说:“现在,外面暴风雪,我姐姐,在这座山上不知哪个角落,她生重病还没痊愈,她刚受完刺激,她还是被她姓慕的父亲亲口命令人丢进去的,目的我也告诉你,就是要让她见到你,留住你,现在你告诉我,你肯不肯为我姐拼命,肯不肯在这个暴风雪夜里去找到她?!” 芝爱心口起伏着说完,每一句仿佛都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栗智邹着眉,而席闻乐的视线依旧灼灼在她身上,两三秒后,他开口:“把慕时音的睡衣拿出来。” 栗智立刻上楼,很快带了件绣有繁复花纹的真丝睡衣下来,席闻乐过接睡衣,吹一声短哨,一条狼犬便摆着尾巴奔上楼,嗅过他手中的睡衣,上蹿下跳迫不及待地出发,他再对栗智吩咐:“药,毯子,车。” 栗智全部都准备好,但她虽然对席闻乐的命令照办了,却拦到门口:“少爷不能去,太危险,我会通知搜救队施援。” 可席闻乐却连丝毫的停顿都没有,视若无睹的绕过她,司机将刚开出的越野车门打开,狼犬跃上副驾驶座,他坐上主驾驶,发动车子。 前车灯强烈光束打过大厅,听着车子驶远的声音,芝爱虚脱瘫坐到沙发扶手上,心砰砰砰不停跳,她捂住心口,闭着眼睛默默祈祷。 2 席闻乐前脚刚走,栗智立刻联系搜救队。 风大,雪大。 车子从大道拐小道,山路崎岖湿滑,树影重重,雨刮器不停摆动。 车头方向转得稳,车速很快,窗户两开,狼犬将头探出车窗外闻嗅,每兴奋大吠时他就放缓速度,哪怕只有一点动静他也下车找,停了好几次都没找到人,折折腾腾一刻钟过去了,他第五次从雪地返回车里时,情绪暴躁地狠狠关车门,再快速转方向! 慕时音! 狼犬第六次大吠是在一个小高丘旁,丘上满是冷杉,灯打过去看不清人影,雪已经积过脚踝,厚厚一层发着亮,他拿手电下车,狼犬也从车窗窜下,跟他一起上丘上。 满地吱嘎声,寒风呼啸,树影乱动,雪块不时掉落,狼犬跑在前,他跟走在后,一直到一棵云杉底下,狼犬围着树根连打四个圈,不停蹦跳向他叫。 席闻乐走近,手电筒照去,才看一眼,就在第一时间丢手电把人从树根旁扶起来,那时动作多么迅速,时音半个身子的雪都扑落开来,气息已经很薄弱,身体也都冰冷,他刚要扶她起,发现她左手腕有些划痕,立即看她右手,她手心里捏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石片。 幸好。 幸好石片不是刀,只破皮不出血,人是被冻晕才失去知觉的。 他用毯子裹住她,叫她,从一开始的“慕时音”到后来的“时音”,拍她脸,用尽一切方法弄她醒,时音的眉头微微邹着,嘴里说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他握着她的双肩一摇,她的意识有些苏醒,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眼前。 风雪包围住的整座山,寒风刺骨,席闻乐眼里全是她,而时音和他的视线对上,整个人都垮了,胸腔内积压的怨屈一下子全都释放,疯狂涌来的安全感与措手不及的被需要感弄得她哭出来,真正哭出来,手抓他的领口,停不下哽咽,也说不出话,眼泪一直流到脖子里,那是种绝望后的血液回流,是在寒夜灵魂最寂寞时侯的彻底发泄,不告诉他任何事却好像他都知道,不必解释他也懂,席闻乐很快搂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紧,她埋在他肩上哭,狼犬在两人身旁打转,整座山只剩下大雪和冷风。 等她情绪好一点后他带她下了山丘,还没到车门旁,狼犬突然狂吠,此刻正是暴风雪来得最猛烈的时候,顶上的树枝吱嘎响,席闻乐停住,他看风中摇摆的树,时音身体很弱,由他的手臂扶着,脸色与唇色都苍白。 高大粗壮的云杉随着噼啪一声轰倒的时候时音被他快速反应护住,两人没受伤,车顶却被狠狠压凹变形,车门明显打不开了。席闻乐很镇定,车被压后他不再选择开车,先将时音拥在怀内扶着她站着,拿手机看信号,信号全无,他在手机内留言,然后让时音替他拿着,将她扶到树旁坐下,接着从后车厢的工具箱内提铁锤,将没有打开的车窗玻璃敲碎,从里拿药,大衣,与剩下的毯子。 最后他将放了留言的手机搁定时闹钟,音响开到最大,留在车上。 自救措施做完,他替时音与自己都穿上大衣,用毯子裹住她每一处可能漏风的地方,将装药的塑料袋挂到狼犬脖子上,狼犬先朝山丘上带路,它知道它的主人准备去哪里,他将时音背起,她的长发都漏下,漏在他肩上,她难受,他说:“你不要睡。” 山路难行,积雪的丛林山路更难行,狼犬时不时跑一段停下回头等主人,席闻乐每隔三分钟叫她一次,他走很长一段路后也开始累,声音从开始的有力到后来渐渐勉强,雪粒刮在脸上很痛,但席闻乐都替她挡掉了,时音昏昏欲睡,偶尔有知觉时,将他的脖子慢慢搂紧。 走了不知多久,狩猎人为休憩而临时搭建的木屋终于到达,他用肩推门进,潮湿木头味儿扑鼻,时音咳嗽,等狼犬也跑进屋,他用脚将门合上,风终于进不来,如针般扎人的雪粒被隔在门外。 木屋年代有些久远,平时没人打理,非常简陋,一张沙发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就组成了全部家具,沙发前铺着层泛黄的旧羊毛地毯,墙上挂着一把结了蜘蛛网的木弓与几张鹿皮,风一刮,整个屋子像要被拔起,从内到外兹兹作响。 但是比起刚才要好许多,用打火机点上几根蜡烛后,时音被他放到整理过的沙发上,她的咳嗽越来越厉害,半睡半醒迷糊不清,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拿药,准备喂给她吃之前出了一次门,回来时手上一把雪,放进杯子拿到蜡烛上烧,很快融化成温水。 给她喝水喂药,喝完后让她躺着,可还是不行,她原本还能发抖,现在却连颤抖保持体内恒温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感觉到不对,把她身上毯子拿开后,才发现她穿在最里面的也是一件单薄宽松的家居服,将她拉链重新拉上时真的生了气,她的脸上还留着眼泪的冰结,唇色冷得有些发紫,他坐到沙发沿,脸色阴沉地沉默着,然后,开始解围巾。 时音被解去大衣的时候并没知觉,被脱下家居服时也没反应,她已经昏迷,只觉得身体冰凉,冰凉,冰凉,冰凉到极点,再慢慢地回温,跟刚刚裹满毯子的感觉不一样,这股温度来得很实在,她被抱紧,睡下,脑袋枕在结实的手臂上,血液渐渐流通,心也开始复苏,听到两个心跳,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贴着自己的,头顶有呼吸声,鼻间是熟悉的味道,异性气息包围她整个人。 席闻乐赤裸着上身抱她,她只剩一件吊衫。 身上盖着绒毯,两人睡着沙发,她埋在他脖子里,他的身体很暖,因为是抱着她,还微微有些发烫,她的身体也渐渐温热。 时音清醒过一次,看得到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她照常呼吸,照常睡一时醒一时,手轻轻放到他腰身上。 这一稍微有点反常的行为使席闻乐注意她,时音仍埋在他脖颈里,她的声音虚弱,却吐词清晰,慢慢说:“如果,这次活下来……” 他听着。 “我们就在一起。” …… 屋外寒冬,屋内星火。 她知道她说这句话意味什么,他也知道。 所以在那时刻两人都不动,直到过两三秒,等他确定她不改口后,慢慢用手臂抱得她更紧些,时音微微仰起头,额头碰到他的下巴,他在她额头上深深地吻了一下,时音轻轻地闭上眼。 这一刻,在这大雪山的木屋内,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知道,就算整个世界消失也没关系,只有他和她知道。 …… 她的人,是他的了。 3 心是血液汇流的地方,心热,血才会热。 时音把手放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是热的,他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让她的手也是热的。 暴风雪天里,搜救队还没找到这边,这样子过了一夜,不冷。 …… 早晨,雪停了,风也静了一些。 屋外的雪光照进屋内,时音醒时,额头仍旧很烫,身体有比昨晚更加明显的不舒服,席闻乐已经穿了衣服替她温好一杯水,看见她醒来,拿她的衣服。 时音被扶起来,穿衣服,衣服套上后长发仍留在衣领内,她用手顺出一些,他帮她顺出一些,中间两人手指相碰,然后他拿水给她吃药。 狼犬守了一夜,已经饿了,脑袋伏在地上低声呜啸。 它都饿了她怎么会不饿,她又有胃病。 上山的时候唯一忘带的就是食物。 躺下去继续休息后,席闻乐站到木屋的窗口,他看了会儿,说:“我们走下去。” 但是他说完这句话后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继续看窗外,眯着眼,神色安静地有些过,一直伏在地上的狼犬也突地站立起来,双耳竖起,满目警觉。 时音低声咳嗽。 他回来,从屋内陈旧的工具箱内翻出一把鱼刀,放到木桌上,将自己双手袖口折起,然后右手拿鱼刀,在左手手臂外侧划出一道浅口子,血渗出来。 时音皱起眉,他一句解释都没有,干脆利索地扯下墙上鹿皮盖到左手臂上,将血抹上去,接着他自己包扎,包扎完后拿下墙上那副旧弓旧箭,他带着鹿皮站到窗口,观察一眼外面,窗子稍微开一个缝,鹿皮丢出去。 皮上的新鲜血味儿立刻引出匍匐四处已久的野狼,撕咬声与喘啸声交杂着爆发出来,时音闭眼不去看,席闻乐举弓,箭速发速决,外面不断发出狼只扑雪声,家养的狼犬也对着外面狂吠,他目光冷厉,判断果决,箭法精准,倏地几下将这些不礼貌的侵略者一一处决! 时音大概是那时候才明白他是怎样一个人的。 是行动派的。 是个有耐心,有头脑,有目的必达成的行动派。 越危急的情况他越能冷静,越能有条不紊地将事情做完,从昨晚到现在每一个细节都感受得出来。 而她被这样的人爱上了。 外面收拾干净之后,席闻乐关窗,他开门,一片白茫茫的雪光与晨早寒气透进来,太亮,时音用手遮掩一些,咳嗽不停。 雪积得很厚,快没过膝盖,空气清新,呼吸化作白雾四散开来。 这时候,远远也传来搜救队的直升机引擎声了,他走到屋外,狼犬跟着他走,时音在屋内看着他的背影。 才觉得时光是那么的安静与美好,突然出现在视野内的黑狼将这一切硬生生打破,那是最后被遗漏的一条,那么凶猛那么狠,嘶啸着向席闻乐窜起的时候,时音一身冷汗,她最后念的三个字是他的名字,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野狼扑向他——然后失了意识失了感官,脑内一片安静与空白。 …… 再次迷糊醒来时是深夜,四周很安静很安静,时音不能完全睁开眼,她难受,满身发汗,难受到不行,有人握住她的手,替她擦脸替她擦额头,用手心顺着她的心口让她喘得出气,她断断续续念他的名字,不停念。 “时音,他没事,他没事,时音……” 有人回答了她,告诉她救援队赶到了,告诉她现在她正躺在床上接受治疗,告诉她狼比席闻乐伤得更严重,最后,那个人趴到时音耳边讲另一个话题,话题的内容恳切,时音一边模糊地听着一边安静下来,她听到最后,哭一声,那个人抱住她,拍她的肩膀。 …… 清晨。 时音醒了,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看望她了。 正身处一间陌生的客卧,她由护士扶起靠坐床头,脸色还没恢复,说话有气无力。 床幔边站着她的一家人,芝爱站床头,慕母站在芝爱旁边,慕羌背着手站在两人最后,慕西尉则倚在床尾,听到她醒的动静,才回头看过来。 席闻乐不在,气氛安静过度,时音刻意冷淡地看别处。 慕母欣慰笑:“终于醒了,我跟你爸爸担心了一整夜,幸好醒了。” 芝爱不说话,她的肩膀被慕母抓得紧紧的,时音继续沉默。 慕羌说:“累的话再睡会儿。” “是啊,累吗?是不是讲话费力气?” 很久,时音淡淡说了句:“恩。” 慕母心疼,继续说:“你爸,担心得连公司都没心思去,我昨晚也真的快被你这孩子急疯了。” “妈。”时音闭眼,眉头微微地皱着。 “姐想休息。”芝爱接话。 正好这个时候门口发出响动,席闻乐来了。 这里仍是他的别墅,他穿睡衣,应该是同时音一样刚醒,刚醒就马不停蹄找来了,栗智还紧紧地跟在后面替他整衣领,他直直走向时音,时音也静静看着他过来。 她还病着,是虚弱的,他却已经不管那么多,无视了栗智无视了所有还在床边站着的慕家人,一到床沿就吻她,时音没有惊讶,也不拒绝,自然而然地接受,这是压抑了一个晚上的情感,是他对她坚强活下来的嘉奖也是给自己的奖励,吻很柔很热烈,他握她的肩以支住她的身子,她同样摸到了他那受伤包扎的左手臂,两人的身影浸在落地窗户映出的清光中,病中的时音与刚恢复体力的他的下巴相叠,缠绵悱恻,慕母捂着嘴,芝爱淡淡的。 断断续续一阵后,席闻乐亲在她鼻尖上,她低头,别开脸,他就懂,向床边的慕家人看了一眼,慕羌识相,主动问栗智:“我能向这里的医生了解一下时音的病情吗?” 栗智点头,芝爱走得最快,从始至终靠在床尾的慕西尉第二动身,慕母走在慕羌前面,慕羌最后一个走出房间。 只是他走的时候,席闻乐要他留。 时音安静地坐着。 慕羌慢慢回过身子,席闻乐起身倒了杯水,等人都走后,问一句:“项目怎么样了?” “正在……准备阶段。” “势在必得吗?” 这话有多层意思,慕羌不贸然回答。 席闻乐慢慢点头:“你也不确定。” 慕羌低头。 “那就把心思花在该花的地方,我能让你拿到那个项目,也能用那个项目弄垮你,我的底线很明白摆在这,你的女儿现在是我的女人。”话很直接,慕羌脸色发青,席闻乐依旧悠闲地晃茶杯。 然后他再说:“以后我给她的东西是她的,不是你的,你要是抢,我不会客气。” 席闻乐就是这样的性格,说到做到时的手段更狠绝,慕羌显然明白,他仍保持着长辈的仪态,表情却已僵硬,然后点头,一声不吭地出房。 4 慕羌出房,靠着墙的芝爱与他视线相对,他面色低沉,不多看,整一整衣领后就走。 芝爱面色也淡薄,她走时经过慕西尉,慕西尉因此看她,她却当作没看见。 慕西尉慢慢走,笑,笑过后就收。 慕母临走一直看着房间门,等到终于目视前方,她步伐加快到慕羌的身边,手挽着他的手臂,慕羌不说话,她吸一口气,微笑。 一家人。 房内。 人都退下,清静后,席闻乐将倒的那杯水放时音手里。 她接过。 喝水吃药,又有了一些睡意,她头脑有一点昏沉,轻轻地讲:“谢谢你啊……” “原本我不想只是口头警告。”他将那杯水放到餐车上,淡淡讲。 她知道。 她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提前醒来拜托栗智,按他的性格会直接对慕羌采取行动,口头警告是给了面子。 再坐了会儿,实在累,动弹一点都吃力,但还有些话想跟他说,时音稍微往里挪位置:“你睡进来……我要跟你讲话。” 他掀开被子,床面轻微弹动,时音睡下时靠近他的肩膀,他将她脖子托起让臂穿过,然后抱住她,她侧身睡在了他的怀内,两人靠得紧一些,回到那晚他抱着她睡的状态,时音闭着眼,慢慢开始讲:“昨天晚上,我妈找过我,跟我谈了一些。” “恩。” 时音先不说谈了什么,她先说:“我跟你说说我的家庭。” …… “我外公是位外交官,外婆是自己家族里比较受宠的二小姐,所以妈妈从生下来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她的童年和少女时期都过得非常好,后来出国留学,认识了我父亲。” 她再说:“我亲生父亲。” 然后继续说:“我父亲是名懂得通权达变的律师,他的卓远见识和严谨的处事风格征服了我妈妈,妈妈和他相恋之后,就直接从我外公外婆的手里交托进我父亲的手里,她的婚后生活延续了她未婚的风格,悠闲自在,每天只需要看看新的衣服,跟圈子里的太太们打牌,心情好的时候开一场小型的沙龙。” “直到我和芝爱上小学,我们的生活都还是很好的。” …… 停顿一会儿,时音往他的怀里再贴紧一些。 “我跟芝爱升六年级的时候,父亲有了改行的念头,他淡出律师界,开始转进民营企业做老板,以前主接金融案让他认识不少这方面的精干,摸通门路之后,前两年也算做得风生水起。” …… “但到了第三年,就出了问题……”她慢慢告诉他,“他知法犯法,仗着自己的专业钻法律漏洞,骗了很多人的钱。” …… “然后?” “他的下场是被收监,但他的所有债务都加到了我妈妈的头上,债务巨大,连我外公都被拖垮了,一个家就那么散了。” 时音停顿沉默的空隙内,席闻乐轻轻顺着她脑后的头发。 “之后的那一年,我们过得很辛苦,追债人为讨回债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实在没钱了,他们还不解恨,他们雇人来闹,雇人来……” 停在这里,时音即使闭着眼仍然眉头紧皱,只在他怀里埋得更深更深,被他抱得再紧一点,才继续说:“慕羌就是在这时候娶了妈妈的。” “继续。”他听着。 “可以回到从前的日子妈妈很开心,她过惯了那种日子,再也不想产生变化了,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只能靠丈夫养,她一个人连她自己都养不起,更带不了我们。” …… “所以……”终于睁开眼晴,时音声音已经沙哑,抬头看席闻乐,“即使我恨慕羌,真的巴不得他消失,但也不能变成现实,我要克制,要忍,我不能保证你替我的出气会影响到多少人,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而慕羌又完了,那我妈要怎么办,我们家靠男人养的女人,妈妈不希望再有第二个。” …… “所以……”说到第二句,她心里更加的苦涩,红着眼继续,“你喜欢我的时候,要对我很好很好,我会努力,到可以真正养自己可以摆脱慕羌的地步,但在那之前,你不要突然不要我。” 对他说了最真最真最真的话,说得自己也想哭,席闻乐低头亲她的时候她已经满脸都是泪,时音哽咽,边哭边吻,到后来哭到不能再继续,席闻乐将她抱进怀内。 房间好安静,他说:“我都记住了。” 之后的安慰低声细语放到她耳边,他拍她的后背,一切都做到了最体贴最好,因为是真正花了心思追来的女朋友,一点都不舍得她难受。 冬季恋歌 1 那天晚上,在时音的意愿下,席闻乐同意慕母将她接回家,让她在家休养。 到慕府后,fancy上前来迎,轮椅上不了楼梯,慕羌在后说一句:“西尉抱她。” “芝爱。”时音淡补一句,芝爱过来扶她的手臂,她起身,在慕母与fancy帮忙下上楼梯,慕西尉无事做,不急不忙地替她收轮椅。 进卧室便关门,时音上床入睡,慕母替她盖被子,知道她目前的状态还不太想说话,就在关灯后出了房间。 睡一会儿,时音轻轻睁了眼,她很疲惫,但其实并不困,从枕头下拿手机。 通讯录翻到慕西尉的号码,将原本备注的“尉”删除,打上全名,然后从最近联系人中找出席闻乐的号码,保存,备注……手指停顿一会儿,她望着屏幕发呆,继续打字,备注为他的名字首字母“xwl”。 接着起床开灯,她下床,到废纸篓里翻找出之前被自己丢掉的笔记本纸张,忍着身体的酸痛坐到梳妆台前,将纸张铺平,褶皱的地方用手心压住。 满页满页都是他的名字。 时音静静地看,静静地呼吸。 每一个他的名字,都仿佛看到一个画面。 她见他时的处心积虑,他看她时的一瞥而过。 她躲他时的手足无措,他找她时的淡定从容。 她避他时的忐忑不安,他等她时的自信风发。 还有…… 拥抱……雪吻……取暖……安慰…… 吸一口气,将撕碎的地方用胶带黏上,从抽屉中找出大小合适的相框,把纸张裱进去。 “席闻乐。”她看着相框,念。 …… 在家休养了几天,离期末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之前请了那么多次假,课程耽误很多,时音就在第四天下午临放学时去了一次学校。 身体还没有完全好,这次来是拿一些复习资料回家先看起来的,席闻乐与她截然相反,他身体素质天生就不错,家里又有人前呼后拥着贴身照料,所以前三天就开始照常出入学校,这次她回学校没告知他,打算拿了复习资料就走。 班主任知道时音来的目的,说复习纸有些多有些杂,待会儿得去办公室一起整理,她答应,班主就先给教室里的兔崽子们布置家庭作业,她坐在位子上等,不断有女生们传来纸条问她的身体状况及什么时候复课,她一一写回去。 一刻钟后各科老师终于轮番将作业布置完,时音起身跟班主去办公室,芝爱正整理着包准备走,她最近新报了一个练习散打的班,上课时间就在六点左右,这会儿赶过去时间正好,时音提醒:“可以坐我来的车去。” “那姐?” “整理复习资料会花点时间,到时候我打电话再叫司机。” “好,姐拜。”芝爱插着衣袋走,时音看她重新穿上的皮衣外套以及打松的长发,看了许久,吸一口气,跟着出教室。 …… 复习资料果然让她整理了好久。 放学那会儿天原本就有些暗了,现在更黑,教学楼的灯都亮起来,班主嘱咐她回家当心。 时音带资料回教室,高二的班级已经放光,她到门前伸手推,门纹丝不动,她微皱眉,再推,还是不动,低头发现已经是上锁状态了,她再到后门,都上锁了。 回想今天的值日生是友佳,她放学时嚷嚷了很久要去吃烤肉,看来走得急,忘记了时音的包和手机还留在教室内,就把班级门那么关了。 慕家的车又去送芝爱上课了,一时联系不了司机来接,身上也没钱,不能坐公交,天冷,时音轻轻抱着手臂,叹气。 后来透过教室的窗户看到对面教学楼仍亮着灯的高三班级。 到达他那个班级的楼层时,遥遥传来的讲课声听起来还没有要放学的迹象,想去走廊另一头的小教室休息,但那会经过慕西尉的班级,时音不想引起骚动,只好等在通风口,顺便将复习资料放到阳台上,借着走廊的灯先看起来。 等的过程里,那班级有出来过买热饮的学姐们,她们不亦乐乎地边走边讨论,话题里不时有席闻乐三个字,说说笑笑,时音看书,她们看她,印象大概停留在之前时音冒犯席闻乐的事情上,下楼梯时便凑在一起轻问别人:“她来干嘛?” 几人都摇头。 天气很冷,时音往手心里呼气,将资料翻页,继续看。 等。 那些学姐买了热饮回来,时音正好喊住她们,问她们班级什么时候放学。 “还有一刻钟晚自习就结束了,”学姐反问,“你等人?” “恩。” “等谁?” 对方有好奇心,问得顺口也故意,时音回答:“麻烦叫一下席闻乐。” 她们耸耸肩,虽然点头,却在转身后相互之间笑,进了教室也没见什么动静。 看来没帮她。 时音就只好继续等,眼下看的复习资料再翻一页,风大,她用手指摁住扬起的折角。 …… 一刻钟过后,高三的放学铃终于响了。 各个班级都结束晚自习,学生们抱书走出,天色全暗,走廊灯全开,夜风吹得时音长发扬起,她正看到解题思路的要紧处,冷得身体有些微颤,视线却没移开。 席闻乐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他原本不咸不淡地听着严禹森与汤浩的对话,见到她人时稍稍停了下,看清是时音后,就脱离后面那两人,边走边脱外衣。 那时学生很多,注意着这一幕的女生也很多。 时音肩上披起他衣服的同时被他圈进怀,整个冰冷的人被他身上体温带得暖起来,然后脸上被他轻啄一下,他抱着她问:“等我多久?” “手机和包半个小时前被锁在教室了,家里司机联络不上。” 他点头:“跟我走。” 临走时帮她拿阳台上的复习资料,时音走在一旁穿他的衣服,是件很有质感的厚开衫,宽宽大大的穿她身上也很好看,她边下楼梯边折起长了的袖口,露出手后把手给他,他继续牵起来。 2 这样一对,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哪里都别提多吸眼球了。 夜风很大,时音下楼后特意慢一步,靠在他身后让他挡风,顺口问:“你冷不冷?” “你的手暖还是我的手暖?” “你的。” “所以?” “不冷。” 他特意在自动贩卖机前停下,点了盒饮料,时音边等边抬手扎起一直乱扬的长发,等扎好,他将果汁盒后递到她那边,她接过,他安排行程:“吃过晚饭再回家。” 她慢慢点头:“去哪里?” 他的脑袋歪了歪,就是不告诉她,转身走时嘴角微微勾起,领她走。 大家都不知道两人是何时在一起的,但都清清楚楚看到了席闻乐对待慕时音较之前几任的差别,他会牵她,会替她提装有复习纸的袋子,会替她点果汁,慕时音只需要走在他身边,从他手里接果汁,然后听他安排就好,由于长久病着的原因,她话不多,娴静的模样很显乖,淡淡女人味散发得恰到好处。 而席闻乐那么傲一个人,态度两极化很明显,身上仍存在那股威慑力十足的少爷腔,但看她时,递她果汁时,对她说话时,眼神里就都是专注和柔情,时音与他互动自然,也没有其他女生面对他时的刻意与拘谨,两人在一起的画面让人心动到不行。 这才是女朋友。 不是女伴。 …… 他最终是把她带到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中式餐厅,整个餐厅内只有一张气派的圆桌,一边是靠江的夜景,一边是身着唐衣的侍应生,古色古香的装修别具风味,没有其他客人,氛围也安静,是一家看似低调却处处透着玄机的vip用餐会所。 时音脱到外衣,将长发放下披在肩后,做这些时,席闻乐在桌的对面静静看她,厅光浪漫,他的脸上打着阴影,手下慢慢地玩着小碗,时音也看他,看到视线有些烧起来,直到侍应生将开胃餐端上来。 两人的传情被打断。 “药羹?”看到送上的汤,从色香味中琢磨出药材,她问。 “这家的主厨擅长用菜调理人的身体。” “那这道药羹调理什么?” “脾胃。” 时音停一会儿,轻声问:“他知道我胃不好?” “他不知道,我知道。”席闻乐边说边看她一眼,心就差点醉了,她喝汤。 汤果然做得跟平常不一样,有当归,羊肉,鲜嫩美味又不腻,药香淡溢唇齿中,竟然感觉像雪梨般的爽口,开胃效果也不错。 之后继续上餐,这每道菜都根据时音最近的身体状况用心烹制,她对这餐满意,吃到微饱,只是到了晚餐的后半段,她对厨房的兴趣已大过对菜的,服务员上餐,她扣着下巴往他们来的地方注意。 席闻乐一眼看出,他侧头对恭下腰认真在听的服务员吩咐几句,服务员往厨房方向走。 时音笑:“虽然我是挺想进厨房学艺,但这种毕竟算商业机密,他们会为难吧。” “那要看想吃的人是谁,以及你是谁的女朋友。” 他说完,主厨正好被服务员请出,时音与他相互点头,夸赞着:“打扰你了,菜很棒。” “席少与慕小姐能来本店捧场,是荣幸。” “她非常喜欢你的手艺。”席闻乐说。 他只提这么一句,主厨就懂,他朝厨房做了个请的手势:“慕小姐是否愿意参观我们的厨房?” 单手抵着下巴的时音微微地斜额,她看席闻乐,席闻乐努一下嘴,她便淡淡笑了笑,起身跟着主厨走,经过他座位时被他拉一把手,时音扶住他的椅子,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 这是要的奖励。 时音笑笑,俯身在他脸上亲一下,才被他心满意足地放开。 跟着学厨艺的过程对她来说是很享受的,认真看的时候特意将头发都挽起来,每一个问出的小问题都有主厨专业而细致的解答,然后学着做,她聪明,一点就通,烹制得上手,主厨对她点头欣赏。席闻乐有段时间曾来过,不打扰,只靠在门口耐心地看她做这做那,那模样帅气,也将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收在眼底。 一道与开胃餐一模一样的药羹端上桌后,时音坐到席闻乐座椅的扶手上,她特意将两道羹摆混:“尝尝,然后说出来,哪碗味道好。” 他这位大少爷拿起汤匙,先打量着,接着两份都浅尝一口,时音看他,等他终于尝完,慢慢推开左边的一份,将汤匙放进右边的。 答案出来了,时音立刻说:“告诉我好吃在哪里。” “你做的。” 她的双眼微亮:“你怎么知道?” “还热着。” 听完就要走,腰部被他用手臂拦住所以又坐下来,他笑,时音将头发都顺到一边:“认真点,我问你。” “恩。”他听。 “你是因为我的味道才喜欢我,还是我给你做的午餐才喜欢我?” “跟上一个话题有关系?” “我就想知道啊。” “因为是你的味道才喜欢,因为是你做的午餐才喜欢。” 他只将话颠倒一下,回答得不急不慢,时音听完,撑着下巴看他,两人视线近距离相视,他的脸部线条在幽暗的灯光下十分有吸引力,人又是那么俊帅的模样,领带还微开,看到后来她主动收视线,对他这个回答不表明态度,话中带话地从扶手上起身:“闷,我想找吹得到风的地方。” 服务员向前领路,席闻乐仍坐在座位上,他一直目视着时音离开,手中也始终慢悠转着小碗,微微笑,直到服务员独身回来,他才起身,不让人跟,朝时音走的方向走去。 她的暗示只给了一点,他就摸得透彻。 一独处空气中便都是火热,时音抵着墙让他亲,双方对彼此都有吸引力,四天没见,一见就是勾引,甚至等不及晚餐结束,就在此刻想要贴紧对方,想要吻,想要给予,他为攻她为守,攻强守弱后的结果是时音慢慢将双手揽上他的脖子,若说之前是因为他够强大而选择栖息在他身边由他保护,这次则是彻彻底底受他引诱,这引诱从见面就开始,忍到现在,心跳快过他,吻得很有感觉,等他放她呼吸转吻脖颈,时音说:“做你女朋友我很开心……” 她有感觉了。 3 对于席闻乐,一旦喜欢上,就一发不可收拾。 那晚到慕府已经过了八点,车子停下,手还在他的手心里,时音靠在他肩上,说再见的时候,他不回答,也不放手。 笑。 然后缠啊缠,缠了一刻钟,这美好的一个傍晚终于由时音的下车而结束,她在台阶上向车窗内的他挥手,目视车子离开。 回房间后泡了半个小时药浴,时音闭眼靠着浴缸璧,脑子里不自觉便会回放起和他之间每个小动作,药香淡溢,她平缓呼吸,指尖在膝上一点一点。 泡完澡出浴室,发现房间内多了一样东西。 原本舒展着脖颈,步伐与动作都停下来,时音侧头看卧室门,那儿只站着来替她送水果的fancy,然后再回头看向那样东西,她问:“家里有客人?” “没有。” 不是席闻乐,那她就有些不明白了,放在床对面正中央的是之前他追她时送的高跟鞋,优雅的款式,纤细的鞋跟一如初见时叫人心动,fancy解释:“上回席少送小姐回府时把鞋留给夫人了,嘱咐说,等到小姐愿意收,再拿出来。” 说完后fancy就放下果盘退去忙别的,时音走到鞋前,细细地在灯光下看,手指轻抚,从鞋跟到鞋尖。 她很喜欢。 “姐是我。”芝爱的敲门声忽然响起,她手指一停。 房门没锁,时音没来得及回应,芝爱直接推门而入,她刚上完散打训练,一身疲惫:“我在你这里泡个澡……” 走向浴室的途中看到了架子上的高跟鞋,她停下步子,时音紧抱双臂,然后她反应挺淡,继续进浴室,等放好水后再出来。 她从后给了时音一个轻轻的拥抱。 柔和灯光下,时音轻拍她的手臂,芝爱将脸贴着时音的后肩,说:“姐,你现在的状态好好。” …… “他归他,你归你,“时音侧头讲,”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不变。” “你也一样。” 芝爱不着痕迹地表了态,时音转身,姐妹两正面拥抱,芝爱继续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要过得好。” “那我的心愿是你和我一样好。” 话语简单,情感浓厚,两人淡淡笑起来。 …… 隔天,时音回学校。 关于这场恋爱,学校许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但却迟迟不能证实。因为慕时音太不一样,她不会出现在席闻乐在的地方,席闻乐来学校的时候她不陪,席闻乐踢球的时候她不看,席闻乐偶尔空闲时也不见她身影相随,但席闻乐身边也确实没有其他女伴,前任芝爱更是对学校流传的“姐妹夺爱”戏码毫无反应,即使时音与友佳几人玩得好,她们不敢问,便也无人戳得开这个神秘的大八卦。 唯一一次是在几天之后的一节体育课上。 天下小雨,夹着冰雪,时音的班级上实验课经过操场时看见球场上正白热化的比赛,席闻乐正倒走着准备迎球,他就像她第一次在风雨中见的那样俊傲,穿着清爽的球衣,头发沾着雨水,雨水流淌到下巴,每个一动作都洒脱,而且越是恶劣的天气他情绪就越高,严禹森他们也陪他玩得疯,时音停步,替她撑着伞的友佳也停下来。 “席闻乐!”她喊一声,球场上的他看过来,头一撇将本准备迎的球略过,后头的严禹森因此中招。 她做了个让他回教室的手势,他因为严禹森的嚎叫没很快反应,她就从友佳伞下走出,他立刻向场边的栗智示意一眼,栗智带伞将时音接到休息区,他抬手示意球赛暂停。 时音拿毛巾,等他走来的时候替他擦:“不要踢了,回教室去,下雨气温低草地滑。” “这场踢完。” “现在是上半场还是下半场?” “下。” “那你已经踢45分钟了?” “50。” “那就是还有半个小时,”她点头,“半小时后我来看,你要是还在踢……” 话不说完,点了点他的肩膀有要他自己体会的意思,他正喝水,虽然喜欢挑战恶劣天气,被时音管着也只能点头,临走前问她一句:“什么课?” “生物。” 两人同出休息区,他的目的地是球场,她的目的地是跑道口候着的班级,席闻乐虽在走自己的路,但视线一直在时音滴雨不沾安全回班级后才收回。 比赛继续,时音到芝爱伞下与她同走,班级学生却已沸腾,友佳直跺脚,低喊:“女神和男神真的在一起了啊啊啊啊啊……男神突然变好乖啊啊啊啊啊啊……” 时音不准席闻乐在雨天踢球,他就不踢。但她并不是不喜欢他踢球,隔天中午她就亲自上看台陪了他半场球赛,这种做法类似先塞药再喂糖,他在下面注意到后特意多看了几眼,心情好,看台上关注他的同班女生们则立刻看向时音,时音独自靠在栏杆上,眼里都是他,也淡淡笑。 这会儿,没有参与球赛的汤浩从另一侧缓缓走上看台。 场上球赛正到要紧时,时音不和他说话,他一直走到她身侧,背靠栏杆,开一罐可乐。 气泡呲一声上涌。 后头的女生都在为球赛加油,时音准备换位置,汤浩冒一句:“怎么说服自己接受妹妹的男朋友的?” 话来得突然,又像酝酿了很久,时音步子停住,回头看,汤浩在原地悠闲地喝可乐。 下方比赛激烈,席闻乐注意不到这边。 “有种女人厉害在头脑灵活,有种女人厉害在装傻,慕时音你说,你是哪种?” 第二句话夹杂在女生们的喝彩声中,态度更不客气,汤浩边喝可乐边看她,不让她回避。 他一直都是这样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和她之间的过节也仍然存在,也没有任何要和解的迹象,时音安静听完,轻轻拍了拍栏杆,淡淡回了句:“你爱给人添堵啊?” “我还就是不待见你。” “巧啊,那我们扯平了。” “扯不平。”他转过身,看往休息区栗智的方向。 时音也看到,慢慢摇头:“所以她说你是小朋友。” 汤浩一脸难看地盯着她,时音直接了当说:“你幼稚,心智不成熟,脾气差,耐心又不足,哪一点留得住她。” 他脸色立刻黑下来。 话说得重却是事实,汤浩与其他同龄人比可能要优秀许多,但栗智常年服侍的是席闻乐这号人,同样同龄的两个人行为处事上一对比汤浩就被完败一大截,栗智早已习惯席闻乐式的成熟果决,她又大汤浩五六岁,和他,更是不会长久。 但要把这罪全扣到时音身上,她不高兴接。 这句话实实在在地将汤浩惹怒,他朝她近一步,时音后退他又近,后听他低低的话直压到她耳边:“等到你不是他女人的那天,我会亲自来看你哭!” 两人视线在极近距离内相视,敌意浓重散不去,之后看台忽地爆出一声欢呼,席闻乐进球了,时音看去,场下他也在第一时间看时音这边,同时看到汤浩。 中场休息,他上看台的时候她和汤浩都换了神色,汤浩转头喝可乐,她吸一口气放松,他的肩膀擦过汤浩,步子一直到时音身边才停,牵她手的同时将她以背靠自己的方式护入怀,两人十指自然相扣,时音别过头看球场,他则问汤浩:“聊什么?” 4 “聊你。”汤浩没有开口,时音先说,汤浩看她,时音再说,“聊得口都有点渴了,现在想喝果汁。” 但是并没放开席闻乐的手,而是看着汤浩,后有席闻乐镇着,汤浩不动声色地起身:“那我去帮你拿。” “谢谢,”时音看着他走,“对了。” 他停住,耐着性子回身。 “我有点冷,麻烦再帮我热一下,最好是十分钟内让我喝到可以吗,因为马上要上课了,谢谢。” 食堂离这很远,一来一回也要十五分钟,他被时音整,面色有些阴冷,但是席闻乐不表态,他也只能板着脸答应:“好。” 那一个字说得重。 人走后,时音才放席闻乐的手,他笑,对两人之间的别扭一清二楚,但时音不先开口他也就不插手,下半场开场的时候他准备下去。 汤浩在那时候回来。 十分钟倒也让他赶上,席闻乐送她到阶口,三人相碰,汤浩当着他面将套着隔热套的果汁杯递给时音,席闻乐特意临走时在她腰后轻拍一下,暗示两人和平相处,时音面色清淡地接了果汁。 席闻乐下看台。 “你挺会看时机。”汤浩说。 “那你学到了吗。” “其实我本来就挺会。”他向前近一步,先握住时音手中杯子的杯沿,再伸右手,捏住隔热套。 做这些的时候动静细小又快速,他还盯着她的眼睛,随后唰一记将隔热套从底部抽出,这一行为是要使时音手心直接与滚烫的杯面相贴,她眉头微微皱着,接着汤浩特意握住她那握着杯身的手,烫感刺进血里肉里,她闭眼忍那么一秒,四周依旧热闹,席闻乐已进球队,汤浩收手,拿着隔热套后退:“是不是你要的口味?” 不能生气。 他在原地幸灾乐祸,时音手腕微抖,杯子仍握着不放,他看着轻轻晃动的果汁面啧啧摇头。 这个时候的看台楼道口,芝爱在下面,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时音面不改色地拿着烫手的杯子走,正上楼的芝爱与她擦身而过,汤浩依旧在原地得意。 一路走到汤浩的侧身,芝爱面色同时音一样清淡,汤浩含着笑看她,芝爱也与他视线相对,而后的一秒便叫看台上的女生们都掩嘴低呼,芝爱毫无预警地往他膝上给了一脚。 这是替时音给的报复,动作干脆,不顾忌周遭视线,汤浩立刻表情狰狞地扶住栏杆抱膝盖,芝爱站在原地,看他恶狠狠指自己,看他痛到脸面涨红,看满意后才转身走,全程完全不理那些闲语碎语。 这些,席闻乐也看到了。 这件事终于因为芝爱不顾后果的插手而暴露在人前,席闻乐给汤浩的惩罚很直接,果断让他提前回了总校,当天下午学校就没了他人影,而时音放学后被席闻乐留在教室,他来的时候拿着药膏,抽她桌前的座椅坐下,班级内学生都已走光,时音将手给他,让他涂药。 这过程内,时音喝着果汁,咳嗽一声后问:“你呢?” 他看一眼她。 “你什么时候回总校?” “考试前。” “离考试还有一个星期。”时音点头,手心的药涂好,她准备抽手时被席闻乐反抓住。 “我帮你办转校手续,你跟我回总校。” “我不去。”她回答。 终于提到这个话题,手仍握在他手心,时音放果汁盒:“我刚熟悉分校的环境,短时间不想接触新的人和事。” “芝爱也去。” “芝爱跟我都走了的话家里就只剩我妈,”她摇头,“她也需要人陪的。” 但席闻乐眼里没有放弃的意思,他本来就很帅了,看着时音的时候更有感觉,她的手抽不开,又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之后没撑住,笑出来:“不要看我了席闻乐……” “舍得我走?” “那你舍得留我一个人?” “所以要带你走。” “我真的不要,还不想这么突然打扰进你的圈子,我们才在一起半个月都不到。”时音由扣额变为撑下巴,看他,“你知道吗,一个从小就定型的圈子是很难接受突如其来的外人的,汤浩就是一个例子,我想在你的私人空间里待久一点再去慢慢了解其他人。” “那就是……”他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收入手心,两人对看,“仍旧想留在这里。” 她点头。 他低头,沉默着考虑,时音在那时将手从他那儿抽出,提包起身:“我今天想一个人回家。” 面对他时轻松自如,背对着他走时低落才真正显出来,时音一人走出教室,靠住墙,闭眼吸气。 那晚心神不宁。 没有汤浩的日子比以前好很多,但席闻乐回总校的日子也迫在眉睫,过一天少一天。时音没显露什么,照常像以往那样跟他见面和他说话。 他回总校的前一天,时音和他一起吃过午饭,自己回教室,两人聊的话题里仍旧回避了这件事,她到教室后情绪并不高,友佳几人围在她桌旁聊天,她透过后窗看他的教学楼。 他在回教室的路上,时音看着他走楼梯,看着他上阳台,看着他那么俊气的身影穿过逆流的学生,他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她的目光,想得入神以致进教室时与法罄擦肩轻碰,法罄后退一步,他后肩靠门让她先走,法罄手抱书微笑说谢谢,然后他进教室,周遭同班的女生们都望着他。 眼里都有想把他占为己有的欲望。 时音收回视线,她翻开本子提笔,又开始在纸上漫无目的划线。 芝爱看着。 友佳几人还在兴致昂扬地聊天,教室吵闹,只有她安静,她在纸上一笔一顿地划线,划得越来越重,终于到最后将纸嘶一下划破,她呼吸,友佳安静下来,女生们看向她。 “姐。” 芝爱叫她,而她又看向高三教学楼,席闻乐的身影忽隐忽现在后窗位置,他在听人说话,他的班级不闹,严禹森一直在接电话,不时到他耳边说事情,他点头,顺手微扯开一些领带。 就是这个动作。 就是这个动作让时音再撑不住,她起身出教室,友佳喊她她像是没听见一样,午休铃响,她加速下楼。 上高三教学楼的时候撞到慕西尉,他扶她,时音以手挡着,目不斜视地继续上楼,就好像根本没认出他这个人一样,他看着她背影一直消失在阳台耀眼阳光中。 时音嗒一声进席闻乐教室时没多少人关注到她,只有前排学姐讶异盯着看,她绕讲台进过道,直向他的方向走,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她,甚至他身边的严禹森也看过来,席闻乐察觉,转身和时音的视线对上的时候已被她拉住,她说:“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拉他出教室,过阳台时对面芝爱看,擦肩而过的法罄看,两旁学生都看,她不说话,速度很快,将他手牵紧。 到了最为安静的射箭部,两人独处,时音的理智已经散光了,她一转身就踮脚抱他,他稳稳地将她腰托住,她哑声说:“你在总校不准跟其他女生有牵扯,不准跟她们一起吃午饭,每天都要让我联系得上你,不要在雨天踢球不要再让我担心你。” 这话说出后两人的心贴到最近,席闻乐抱着她:“我考完试就来见你。” “我等你。” “我会很想你。” “我也是。” 之后时音到他耳边说:“今天住我那儿。” 5 今晚席闻乐住在慕家的事情,除了时音,没第二个人知道。 她比芝爱先回家,特意挑慕羌在公司,慕母去逛街的时间进门,在这之前给客厅拨了通电话,打发fancy去整理后花园,这些主要人物都避开后就很容易到达卧室,时音的房间有着介于女生与女人之间的淡香味道,色调清浅,关门后就成了一个小世界,世界里只有她和席闻乐。 慕羌不回家,慕母不会管她,芝爱上课,慕西尉很晚才会回,谁都不会知道她的房间里有一个他,两人现在是真正的热恋中,一碰上就离不开,他坐床,她坐他身上,将手臂搂在他脖子上,亲密地说一些话,她特别要求他重复一遍她今天说的。 “不跟你之外的女生有牵扯,不跟她们共用午餐时间,每天联系你,下雨天不踢球不让你担心。”他一边回答一边轻拍她的后腰,时音微微笑着,手到后腰与他的手十指相扣。 “那你记得自觉。” “你呢?”他稍微用力时音就被圈入他怀中,两人好近好近,他问她。 “我又没有找男伴的习惯。” “你不找他们,但你能吸引他们找你。” “你盛名在外谁敢要我。” 席闻乐笑起来真的好看,时音被他在唇上亲一下。 总校的考试比分校晚三个星期,所以和他几乎要分离一个月,她那晚枕着他手臂说话,或者听他说话,再或者不说话,被他压着亲。 在她的床上,那种感觉有多奇妙她难以形容,只知道被他亲的时候,手腕被他握着压在头顶的时候心跳快到要死掉,幸亏她还有一些理智,接近底线的时候迅速扭头,两人都喘气,她侧身睡,将激吻中散开的几个衣领扣子扣上,席闻乐撑着手臂,从桌旁拿冷水喝,半分钟后呼吸才缓下来,他看枕上的她:“还敢不敢让我过夜?” “说得好像你会对我做什么。”她理头发。 “我会。” 时音手指停顿一下,他立刻笑:“怕。” “席闻乐!”回身拍在他肩上,他刚放手的杯子因此碰撞到床头柜上的相框,相框啪一声掉到她那侧床沿的地板上。 他低头看,时音的反应很大,一看到就俯身去拿,他同时也准备拿,两人不同位置的相同动作导致时音的后脑被他肩膀撞到,前额又被动地磕到床头柜角,相框虽然抓到了但脑袋也疼到不行,席闻乐和她的手同时捂到她额头上,她抱相框他则抱她。 她眉头皱着,被他拉坐进怀里,他一直替她揉,时音撩长发,问:“有没有红?” “红了。” 她抿唇,可是相框就在这时候唰一记被他抽掉,他迅速看一眼,看到写满他名字的纸张,时音也迅速起身,但腰部被他手一拉重新坐下,他回头就亲她,亲得她呼吸也来不及,直把脑袋仰起来,这一阵短暂狂热的效果是刚才缠绵的十倍多,他离开后看她的眼睛:“这个送给我。” 时音花了十秒来缓神,然后转身躺进被子,闷声回:“你拿去吧。” 他看不到的角度她脸很红,头一次弄成这个样子,整颗心都被挠得火热,只能闭眼睡,不能再多给他一点。 那会儿已是凌晨三点。 好烫。 *** 早晨,fancy敲门。 一夜没睡够,时音被这声响弄醒时感觉大脑缺氧,好不容易才起来,他仍在睡。 她特意轻声下床,到房间口时将门微开一些,fancy在外说:“小姐,早餐好了。” “现在几点?” “八点。” “老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 时音点头,让fancy先下去,等关上门后去浴室换衣,声响都尽量弄到最小。 …… 这个点,慕母正和慕羌一起用早餐。 时音从二楼走下,fancy替她抽开芝爱位旁的椅子。慕西尉喝着咖啡看她一眼,她拿白土司涂果酱,咬一小口,与他视线相对时,他转注意力喝咖啡,她就继续喝果汁,一套动作慢慢悠悠,脸上素妆,模样清清净净。 这样子的她被慕羌扫过一眼,慕母正在聊这个月的家庭计划,他直接打断慕母的话题,向着时音命令:“上楼换件衣服,你要去送他。” 慕母不由停顿,时音放吐司:“妈你说北颀什么时候来?” 这是接了慕母刚才的话题进而无视慕羌,慕母打量慕羌,迅速笑了笑:“三天后。” “正好我和芝爱考试结束,可以好好陪她玩,哥也是。” 说着看慕西尉,慕西尉低头哼笑一声:“把她带得远点不要客气。” 分散话题的效果达到了时音就不再理他,继续喝果汁,芝爱喝牛奶。 但是慕羌就像她无视他的话一样无视了上个话题,动手指招来fancy:“带小姐上楼,让司机备车,半小时后送她去。” 他嘴上不说去哪里,但谁都知道他想她去哪里,时音不起身,仍在吃早餐,fancy无法做出动作,客厅气氛开始僵化。 这时大门外传来动静——栗智带着席家的车队到了。 这出乎人意料,栗智下车后候在阶口,不管慕母再三请也不进大厅,神情依旧倨傲清冷,时音看她,她向屋子内的时音微鞠一躬,慕羌很快压低嗓音命令:“上楼,换衣服,去送他!” 他以为栗智的车是来接她的,时音心情终于被破坏,砰一声放刀叉,与慕羌两人目光相对,气氛紧张一触即发的时候,楼上忽然一声叩墙响。 芝爱抬头看,慕羌也抬头看,他在看到的那秒神色一变,转看时音,时音不理,他迅速从座位起身朝楼上恭敬的点头,慕母赶紧迎到慕羌身旁,慕西尉也在慕羌示意下起身,最后只有时音坐在原位不动,除她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迎着席闻乐下楼,门外的栗智吩咐司机开车门。 前一刻还睡得熟的他现在已经穿戴整齐,一路理着袖口下楼,目不斜视,慕羌要留他早餐,他充耳不闻,只到时音那儿俯身在她侧额亲吻了一下,又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时音点头,他接着才到慕羌跟前,慕母回避。 两人说了一些生意上的事,主要是席闻乐说,慕羌听。慕羌虽然私底下被给过警告,但只要时音与席闻乐在一起一天,他面上仍旧是席家庞大树荫下的受益人。 他们说的时间不久,之后席闻乐出大厅,时音送他到门口,他临走在她耳边嘱咐:“你再去补个觉。” “恩。”时音点头,随着他下楼梯,放开他的手。 我们的爱 1 他走了。 她一直看着车影消失,心里感触很多,有甜有苦多味参杂,但与过去的十几年比起来,现在这一刻的自己才算真正活了,真正像一个少女,有血有肉。 转身时和慕羌看一眼,他的野心早已被刚才席闻乐所说的内容填满,已经满意,不过问昨晚她和他之间的私密事,这样,一家人都不说话,时音独自上楼。 但有一个人跟在她身后。 时音走得快,身后脚步也一直紧跟,她进转弯口后速度加快,后面的速度同样加快,一直跟着时音到她卧室门口,在她准备关门时啪一声将门挡住,两人面对面,时音放手后退,慕西尉进房。 “停。”她立刻指着房间的门口,“你只能到这里。” “你们有没有?” “哥真是急爸所急。” “有没有?” 慕西尉再次问,时音刻意沉默的阶段内他站着不动,直到他低头看门口,照着时音指示后退一步,她才慢慢回答:“没有。” 说着上前握门把:“他很尊重我。” 然后就当着慕西尉的面关房门,但他在即将合拢之际又用手挡,他隔着门缝问:“你真心喜欢他?” “对,所以我要为他守身,哥从今天起好好适应你的兄长身份。” “好!” 慕西尉的反应略微出乎时音的意料,他答应得又快又坚定,她的门被他硬掰开,特意伸了个手进来:“祝你幸福我的妹妹。” 时音被推得后退一步,在原地调整呼吸,看他的手,再看他,两人安静相对,他直勾勾盯着她。 犹豫整整半分钟,将手给他时就噗一声被拉进他怀里,慕西尉以哥哥的名义抱她,在她后背重重拍三下,时音咳嗽,紧接着讲:“我跟你的事不许说出去。” “不说。” “你发誓。” “我发誓。” “发毒誓。” “只要泄露了一句就不得好死。” 松开拥抱,她说一句“谢谢”,与他目光交流都没有,砰一声将门关上,背靠门闭着眼睛。 门外没有了声音。 靠着门板缓缓坐下,时音撑着额头,皱眉闭眼。 结……束了。 而另一段,也开始了。 恋爱是幼稚的,无论头脑多清晰的人,总会在某段时间碰上一个连最无聊的游戏都能一起玩得津津有味的人,这过程里甘愿被对方束缚,甘愿被管,甘愿全盘告知自己每一个24小时的所有行踪。 远程恋爱也不觉得辛苦。 在与席闻乐同睡的那一晚就说好了往后一个月怎么过,她会在早起时拍一张自己的照片给他,午餐时发精心做好的便当照,放学后就视频通话,他也会打电话过来,通常都算准在她考试的休息期间,他乖乖报告他的一天日程,时音笑着听,关系好到仿佛明天就要嫁给他。 两人都彻彻底底被对方驯服了。 他走后第三天,学校考试结束,时音从出教室时脚步就比别人的快,友佳喊:“时音去逛街吧!” “不去。”她在学生群中倒走,长卷发顺风微扬,“有事。” “哦!!”友佳暧昧地大声回,女生们都笑,她也笑,和她们挥手再见。 她走后,友佳不住向周围人低声说:“时音恋爱中的样子真是漂亮啊,真漂亮啊。” …… 回到慕府,第一件事就是关房门坐上床打开笔记本,席闻乐已经等着了,视频背景是教室后墙,他坐在课桌上,四周嘈杂,该是刚下课,时音问:“还没放学?” 他点头:“考得怎么样?” “全a没有问题。” 他笑,时音盘腿坐起来,特意用手拨头发:“你看我。” 他看。 “找不同。” 他找得并不费力:“指甲。” 时音开心,新做的指甲色调浪漫,像落着一片片小雪花,她撑着脸颊问:“衬不衬我?” “你怎么弄都漂亮。” “那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赚到。” “现在就想娶你回家。” 她被哄得心情好,一直在笑,之后让他等一下,从包内拿家庭作业放到键盘上,他这时正好也有电话,时音让他先接电话,他临走时将屏幕下压,她这边的画面就只看得到课桌桌面,以及那端传递过来的教室喧嚣声。 …… …… …… 明御总校。 席闻乐出教室时,有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女伴在和她说话,她将食指放嘴唇上,四周女伴一一不再出声。 教室依旧喧嚣,他在阳台听电话,汤浩不在,严禹森也不在,这个人慢慢走到他的位置,女伴们看她,她笑的时候唇角微微勾,作嘘一声,直到女伴们都安静,她才用手指摁着摄像头抬起屏幕。 时音这边,笔记本上画面忽地黑,她正低头翻作业,没有察觉。 总校,女生静静地看屏幕,边看,边坐下来,叠起腿。 时音做到一个很难的题目,思考时一抬头注意到黑下来的画面,手上转的笔停住。 总校,女生看到她的脸。 时音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她不惊不乱,静看屏幕。 女生从她的眼眉观察到她的脖颈,从她的发色细究到她的衣饰,不管周遭浮躁,她仍很耐心,边看,边呼吸。 时音轻轻地呼吸。 两人同一频率,胸口细微起伏。 …… “瑟……”唯一听到的是这一个字,从旁边传来,像略微着急又含着惧怕的提醒声,而后黑暗移开,画面稍微晃动,眼前重新看到屏幕所对的课桌桌面。 再也听不到别的,屏幕重新抬起时,看到席闻乐。 他周遭没有人,放手机重新进入与她的两人世界,时音不动,也不说话,他问:“怎么?” “刚好像有人来过你的位子。” 他神色不变地向前面看一眼,时音看着他,同时改口:“应该是周围经过的人不小心碰到桌子。” 后来与他再聊一会儿后,时音准备做作业,她saybye,关掉视频连线。 但是事情记在了心里,那个以瑟开头的人听名字是个女生,并且是与他熟悉的人,所以能在私自看他视频时丝毫不受周围人的干扰,这种事就连最亲近的严禹森也不一定敢做,那么,那个女生与席闻乐的关系不会浅。 因为很快推测出是他圈子里的人,所以时音选择了绕开这件事。 …… …… 但是席闻乐没绕开。 总校,氛围有些变化,他起身向后门口走,旁边的学生都让道,他踏到走廊的第一步,前门口的女生也正在走。 “站住。”他说。 女生不惊不慌地转身,她还同身旁的女生说笑着。 两人对视,走廊上学生都不敢关注,她说:“我看你的女朋友,你不高兴了吗?” 他单是站着就已是肯定态度,女生慢慢向他走:“为什么不能看?她漂亮得像个仙女一样。” “她是我的隐私。” 她点头:“你生气了。” 然后抱起手臂:“没有下次了。” 2 晚上八点,慕家的车已准备好出发去机场接北颀,时音下楼拿果汁时正碰上慕母出门,原想陪她一起,慕羌在楼上开口:“你不要去,你另外有约。” 时音抬头,慕羌背手站着,高大的身影挡住灯光,别有深意地告诉她:“柏先生来了。” …… 半个小时后,车将时音送到海滨,她下车,头发与风衣都被冬日强烈的海风吹起,向前走二十米到唯一一辆同时停着的车旁,司机为她开门,她坐入后座。 司机不上车,等在外面,时音观赏车窗外的灯塔,座椅暗处的男人问:“喜欢吗?” “灯塔白天被海的颜色衬着好看,晚上不怎么样。” 男人笑着,没有声音,阴影内只显出英俊分明的脸部轮廓。 “脸怎么回事?” “摔破了,玻璃扎的。”时音前天刚戒ok绷,脸上还有伤痕,但与前几天相比已好了很多,再过些日子就可以痊愈。 他观察的却是她的心情:“你很高兴。” 时音看他:“我恋爱了。” 他沉静那么三秒,微微点头:“对方很幸运。” “柏先生。”时音讲,“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可以。” “谢谢。”她温婉地笑笑。 两人座椅的中间放着两个一大一小的礼盒,柏先生让她先打开大的,时音将礼盒放在膝上,打开时,看到被层层黑纱覆盖镶着宝石的高跟鞋。 “你一直想要高跟鞋。“他说,”这双独一无二,你看看喜不喜欢。” 时音将盒子盖上,虽然喜欢,仍旧摇头:“我已经有了最好的。” “男朋友?” “恩。” 他不强塞:“那替我转送给你的妹妹。” “这双跟太高,她不适应。” “你没能去机场接你的继姐,做给她的见面礼吧。” 柏先生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时音最后点头,淡淡说:“谢谢。” 说完准备开门下车,他提醒那份小的礼盒:“这也是你的。” 时音回头:“这又是?” “迟了一点,生日快乐。” 她点头,拿小礼盒,终于开车门,下车后俯身向他说:“柏先生,我可以提一个迟来的生日要求吗?” “可以。” “如果在其他场合我们再见面,请你装作不认识我,并且原谅也会这样对你的我。” 他在阴影中点头,时音最后说一声谢谢,关上车门。 解决。 柏先生是席闻乐出现之前慕羌最为垂涎的大靠山,是唯一一个时音永远都查不出他背景的人,她只知道他的姓,知道他只喜欢在昏暗的车内与她见面,甚至没看清过他的全脸,但他礼貌体贴像绅士,每次见面都会带价值不菲的礼物,并且给慕羌生意上的帮助,以此维持与时音的关系。 她原以为最难解决的是这位柏先生,但他好说话到这样的境界,送了她一个全身以退。 上慕家的车后将两份礼盒放到一旁不看,她吩咐司机开车,车子与柏先生的车反方向开去。 回到慕府,已经是灯火通明。 北颀被接回来了,还没进门就听见她高亢的嗓音,慕母正在为她展示精心准备的礼物,但她一把将礼裙从盒内拽出,哗一记丢到一旁,滑到时音的脚前。 “我不喜欢!它这么大!哪适合我!” fancy蹲下捡起礼裙,慕母坐在沙发上忍着,北颀看到时音,一步步地踏过来:“你怎么没来接我!” 时音不急不慢地把身前盒子打开,北颀到她两步前停下,视线完完全全被盒子内高跟鞋吸引,双眼发亮,时音淡淡地笑:“送给你。” “我就知道这是我的!“手上盒子一把夺过来,北颀表情新鲜地坐回沙发,两双细高跟放地上后直接伸脚试穿,只是脚踝太粗,光是几个脚趾就已将空间挤满,鞋子显得纤弱无比。 二楼的芝爱看着这边,时音和她对看一眼,芝爱按她的意思回房,这边北颀刚站起来就往旁一崴,fancy与几名侍者同时去扶她,但几人之力难以招架她肥胖的身躯直接跟着她摔到沙发上,整个沙发都动弹,慕母措手不及地抓扶手,手中茶杯剧烈抖晃。 时音不动声色,北颀恼羞成怒甩开鞋子:“这不是我的尺寸!你拿你不要的东西给我!” “这么漂亮的鞋子,我哪有不要。”她边说边走到沙发前穿进其中一只,北颀低头看,看着高跟鞋配上她的细脚踝,变得美丽优雅熠熠生辉。 “可惜妈妈不是送给我,而是送给你的,你不要?”北颀眼睛再度发亮的时候,时音问。 慕母坐正姿态。 北颀从她的脚一直打量到她的裙子,她的衣服,她的手镯以及她脖颈上细细的锁骨链,自作聪明地说:“这鞋子要配你这身才好看。” 时音解下锁骨链,摘手镯,拿到她上方松手,北颀接住。 “都送你。” 这小暴君终于被哄得满意,时音换上拖鞋,慕母喝茶松一口气,吩咐fancy:“去帮客人准备房间吧。” 她正上楼的脚步不由停住,回头:“客人?” “是跟北颀一起在国外念书的朋友,这次回来在这住几天……”慕母的话还没听完,见北颀迎面向自己走来,时音的手一把被她抓住。 “不说我还忘了。”她边说边将时音拽着上楼,“你得去见我的朋友,他们都等着见识见识你。” 北颀力敢太大,她松不开,芝爱听到动静从房间走出来,看到这情况立马加快步子赶来,北颀风风火火地将时音拉到二楼的小客厅,砰一下推门,小客厅内正盯着大屏幕打游戏的几个人顿时向这看,三女两男,女生们措手不及地放饮料,两名男生放游戏站起身来。 时音终于挣脱掉北颀的手,北颀将大肉掌拍在她肩上:“看,我妹妹!” 她扶门框才站稳,两名男生直勾勾看她,其中一名问:“真是……亲生的?” 问题刚出口就惹得三名女生笑,北颀刻意不直接回答:“我瘦下来就是她这个样子。” 然后芝爱到了。 男生问:“这也是妹妹?” “也是。” “这倒更像亲姐妹。” 女生们又笑,时音轻轻舒展手腕,向小客厅内的人敷衍性点头,两名男生立刻回礼。 “我到点该回卧室了,今天不好意思,明天再陪你跟同学玩好吗。” “不行!你要陪我们一起通宵,我要倒时差!” “可是我们没有时差需要倒。” 芝爱冷冷地反驳一句,北颀瞪眼想回,时音迅速接话:“找哥吧。” “你给我找到他倒好!他人呢?!” “你给他发一个短信,告诉他你带来了三个女同学,不出一个小时他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时音在北颀耳边说完,向小客厅内的人行了个道别礼,带芝爱走,两名男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俩的身影。 “我告诉你们,我哥是个大帅哥!”后面,北颀急不可耐地向几人夸口。 “姐。”芝爱的声音里有怒气。 “忍她。”时音心平气和地说。 3 慕北颀是慕羌与第二任妻子的女儿,身材遗传自母亲,喝水都会胖,但却是慕羌最惯纵的一个孩子,性格从小被捧坏,慕西尉烦她。 时音也烦她,芝爱更烦她,但三人表达方式的不同是:慕西尉躲,时音假宠,芝爱忍。 北颀最喜欢时音的东西,只要时音穿着好看的,用着漂亮的,她就都要,衣饰也好护肤品也好,她认定时音的就是最好的,慕母通常不过问,时音也还应付自如,每天都愿意抽出那么几分钟,专让北颀在她房里如贵妇逛时装店般地挑东挑西。 北颀的那些同学在慕府住了一个星期,其中一名男生对时音很上心,走的时候刻意拖时间等到时音回家,和她说了再见才离开。那名男生便成了今天北颀与她聊天的话题内容,她一边翻着时音梳妆台上的香水,一边问:“你喜不喜欢他?” “哪个?” “黄头发的那个。” “我没注意你的那些同学是什么发色。”时音漫不经心的回应着。 “就是那个黄头发的,比较高的,打游戏很牛的,他……” “我有男朋友,姐姐。” 她回得很快,北颀望向她:“凭什么你比我早恋爱。” 但是几秒之后,她接着说:“也可以,正好!那你跟你的男人好好过,那个人是我的猎物。” “祝你们幸福。” “祝你们也幸福。”北颀说得有板有眼,望着梳妆台上的镜子,又跟上一句,“他追你的话,你不能答应知道吗。” “知道。”时音一直都靠在门框,不和北颀待在同一房间,与她的对话也是敷衍到了极点。 北颀最后不忘补一句最常说的:“你要是不照着我说的做,我就告诉我妈。” 时音点头微笑。 然后房间内寂静,北颀不再翻箱倒柜,半分钟没动静,时音侧头去看,看到已经转移阵地到鞋柜的她。 “哇……”她倒吸着气从鞋柜中拿出天鹅绒质的白色高跟,“它太合我心意了……” 已经预料到后面即将说出口的话,时音收顺笑意,一言不发进房将她手上高跟鞋抽走,措手不及的北颀瞪她:“慕时音!这个送我!” “这个不行。”她走出房间。 “我就要这个!我这次就是为这个来的!” “鞋柜里的其他鞋都给你。” “那些我都不要我要这个!” 还没出门就被北颀拉了回来,时音把鞋放腰后,北颀摇她肩膀:“给我!” 说了几次都不听,也被摇得烦透,她用手臂弄开北颀,北颀往后一趔趄快手抓她,两人一起摔到地上,声响惊动楼下的慕母,慕母与fancy一起赶来时正好看到北颀压住时音,从她手里抢高跟鞋:“我的!” 担心鞋子扯坏的时音放手其中一支,慕母蹲下劝两人别吵,北颀听不进,一把将慕母推倒,紧接着就抢时音手中另一支,时音不放手,她甚至举手要打,芝爱赶来,而慕母也在那一刻起身啪地给了北颀一耳光! 那丫头被打懵了,芝爱趁此将她身下的时音扶坐起来,时音咳嗽。 慕母刚打完便手足无措,这一举动连fancy也预料不到,果然北颀在反应过来后近乎发飙,大吼:“我要告诉我妈你敢打我!” 从此这件事就得没完没了了,芝爱握紧时音的手,时音握住慕母的手,慕母是压忍已久的怒气与忧虑交织,听完那句话,手更冷。 …… 北颀的生母,慕羌的第二任妻子梁鸢是远近闻名的泼辣女人,还是慕羌所管理公司的董事之一,那晚北颀脾气闹得很厉害,梁鸢以一副前任女主人的架势趾高气扬地杀进慕府,慕羌后脚也赶到,那时北颀坐在沙发上扒减肥素食餐,梁鸢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中央,大厅内一阵肃杀之气。 时音坐在慕母身边,手臂上有被北颀狠狠掐出来的淤青,慕羌看到这点,转看向梁鸢,梁鸢皮笑肉不笑:“看我干什么,怕金主怪罪,想巴巴地去护别人家的孩子是不是?” “又不是大事,你来干什么。” “我来喝茶啊,这里一半的玩意儿都是用我的钱办置的,怎么还不值一杯茶?”她站起来,走向慕母,“顺便来看看这过气的社交名媛是怎么教自己家孩子的!” “妈,我的脸是她打的!”北颀还火上添油。 慕母发抖讲:“是你的女儿要打我的女儿在先!” “小孩子闹着玩你参合什么劲,我女儿打你女儿?行,有本事你女儿打回去啊,女儿打不过娘就来帮还有没有道理了!” “你还有没有仪态了,来这儿闹。”慕羌有些生气。 这一开口决定了他与梁鸢分站两派,慕母脸面稍增一些,梁鸢呵呵冷笑,拍北颀的肩:“哎哟女儿啊,怪就怪妈不争气,没给你找着个大靠山,现在你爸怕那金主怕得不得了,帮别人家的娘俩儿说话,亲女儿也不敢疼了!” 北颀大概也感觉情况不妙,停止扒素食餐,小心打量大厅气氛。 恰好这时碰上慕西尉回家,他进大厅,见这场景啧一声,梁鸢挑眉:“哟,大公子也回来了,这娘儿俩又多一个帮手了。” “二妈。”他招呼。 “别叫我二妈,我不是你们家的人,豺狼跟狐狸才是一家,不够骚的还不能进门呢,”边说边瞪着时音,低声骂到,“小狐狸精。” 时音看她一眼,两人一个狠戾一个冰冷,慕母回了句:“请你就事论事好吗!” “你是来解决事情的还是来招事的。”慕羌稳住大局。 “谁招的事谁受罪!女儿说,谁打的你,看那人够不够诚心道歉,让你原力打回去!” 北颀在这方面上机灵得很,知道不能打慕母也不能打时音,一手横指向芝爱:“她!” 芝爱不动声响,时音站起来:“二妈。” “不都说了我不是你们家的人吗,怎么这么恬不知耻地要攀亲啊。” “二妈。”时音依然这么叫着,口气清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豺狼虎豹都骂过来了我们不生气,那你也别装高贵不承认自己是山猪。” “你个小狐狸说什么!”梁鸢两步并作一步踏过来,慕西尉反应快隔在两人之间,慕母护着时音,时音紧接着讲,“今天这事是你要大化,要不双方都口头道个歉,不然就由你所说,我打电话给我的金主看他站哪边!” “时音!”慕羌大惊。 “好啊慕羌,这是你教出的好女儿啊!多能看风转舵欺负人!慕羌你教出的好女儿!” “带你姐上楼。”慕西尉喊芝爱,梁鸢还要冲,被他拦住。芝爱扶时音走,慕羌也示意fancy赶紧隔离两拨人。 时音真正生气是因为牵扯芝爱,她上楼后才缓了一口气,芝爱讲:“至少这次慕羌帮我们。” “没什么值得庆幸的。”她看着芝爱,“他利益当前连一向宠溺的亲女儿都舍得委屈,这种人最可怕。” 芝爱记进心里,时音向卧室走,下面大厅还充斥梁鸢的骂语,她面色冷漠地进房间,砰一声关房门。 …… “这事没完!”楼下,梁鸢泼辣的喊着。 4 这事果真没完,梁鸢隔三差五就来找茬,慕羌的公司里她虽然算不上大股董事,但这家公司的前老板原本就是她,高层多的是她的人,慕羌不好明着阻止,只能任由她今天来喝个茶明天来吃个饭,非要等到和时音面对面再吵一架才甘心的样子。 时音因为这件事很多天都不回慕府,她暂时搬入公寓式酒店避免和梁鸢正面相冲。至于慕母那边,芝爱在,她们也不敢怎么样。 学校已经放假,高二有繁重的补课,她被所有事压着一个星期都没开过视频,等到终于抽出空,席闻乐已经被她晾了太久。 视频一连接上就合手道歉,他在自己房间,观察到时音身后不一样的床饰,问:“你在哪里?” “酒店,家里房间小装修了一下,暂住在这边。” 他的桌旁不时有条毛质光柔的大丹犬探出脑袋,时音看见时被吓到,然后因为自己的失态笑起来,席闻乐把那脑袋摁下去,吹声口哨,大丹犬乖乖趴伏在地毯上。 “它叫什么?” “盖尔。” “让我再看一眼。”时音说。 他侧低头,盖尔和他对上了视线,马上知道主人的意思,站起身向屏幕看过来,黑色被毛,身材威武眼神又沉着,很是带感。 “它七岁,很聪明。” 时音点头,看了一会儿,慢慢将目光从盖尔转到他,他仍在看盖尔,侧脸安静又帅气。 …… “我好想你。” 凝视着说出口后,席闻乐看她,时音收回神,耸肩微笑:“最近学校功课很多,压力有点大。” 想不惦记,所以强颜欢笑敷衍而过,她知道他忙,不然大可以一天一个往返,但他除了正常的课程之外还要学习管理庞大的商国,他的后面还有个人际关系盘根错节的席家,他有那么多要应付的人和事,不能全把时间花在她身上,这些她心里都知道。 席闻乐的确没回应那四个字,两人只是看着,时音一直维持着淡淡的笑,他停顿了会,开口:“我走之前动过你的手机。” 微笑收起,她反问:“什……么?” “看看备忘录。” 时音从一侧拿包,将手机拿出来,这时候他咳一声,屏幕晃动:“我办点事。” 视频连线关掉,时音这边将手机翻到备忘录,那条备忘附着在一个日期上,还设置了当天的提醒闹钟,她边合笔记本边打开,里面存有一张制作好的动图,她点开,一看到,有些惊喜。 居然是跟他一起睡的时候被他悄悄拍下的,她在枕上睡得好熟,他从后抱她,撑着身体亲她脸,然后贴着她的耳边说三个字,四周是她房间特有的暖粉的床灯光,她只穿吊衫,他穿背心,两人肌肤相贴,当时的她没有听到,现在的她看出口型,忍不住笑起来。 又帅又可爱怎么办。 止不住心情好,她将屏幕向下滑,看到那串日期,日期后一个分号,放六个字:你亲爱的生日。 亲爱的…… 时音抬头:是他生日。 再低头看日期,不远,就在一个星期后,她捂着嘴,心里渐渐被很大很大的期待和喜悦滚满。 视频已经关掉,不然还会问他更多,时音那晚睡不着,时不时就将那段动图放一次,看到自己都笑出声,然后从通讯录中调出他的手机号,将以前备注的“xwl”擦去,换一个“乐”,再琢磨许久,挑出一个火红的桃心摆在备注后面,就好像她现在这颗炙热跳动的心。 虽然知道了他的生日,但他会不会来见她还不知道,时音在那一个星期中的前三天准备了礼物,第四天时给严禹森一个电话,问关于以往他的生日宴的事情。 “每年都会提前三个月开始准备,请柬会在两个月前发出,宴会详情得问栗智,你会不会来?” 严禹森这一问,时音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一会儿反问:“宴会时间有多久?” “三天。” 她笑一笑:“我不来,这几天你有空吗?” “不忙,怎么?” “后天来一下我的学校,替我带礼物给他,他这几天很忙,这样麻烦你可以吗?” “可以,我后天来。” 话通完,挂电话,时音安静地靠着二楼廊台栏杆,手机在手心里慢慢打转,印象中席家办宴会通常都是上流层中一场盛事,席闻乐的身份决定了入幕之宾的档次,慕羌还远远不够格,所以慕家从未收过请帖,严禹森这大少爷是不知道这些的,他在席家直出直进惯了,认为她要出现在宴会上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可他不知道这中间得掺杂多厉害的人际关系。 时音对那场认证地位与威望的权力之宴兴趣不大,她一心想的只是自己男朋友的生日,真正巴望得到请帖的是慕羌,只是宴会名单早在两个月前已定,她又没有出席的打算,他一番愿望成空,最近两人气氛又有些紧张。 快到晚餐时间,估计梁鸢又要来,时音准备出门,下楼梯碰上fancy,fancy给她送上一份膏药。 “小姐,一天敷三次,消肿消淤青。”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老爷给的?” “是的。” 她放回去,径直下楼:“我自己有,替我谢谢老爷。” 她清楚慕羌怕什么。 5 1月份,深冬。 时音快放学时接到严禹森电话,他说他要到了。 这天天气很冷,眼看着又要下雪,放学铃响后她拿包和礼物盒出教室,快到校门口看见停下的名贵轿车,原本继续向车子走着,但随着车门咔一声开,砰一记关,时音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下车的不是严禹森,而是……是席闻乐。 心悬了一下,随后烟花喷放,他一眼正好跟时音对上,那么淋漓的帅气感伴着冬风一起卷来,时音加速走,他也绕过车头,风好大,她噗一声进他怀里:“你不是有生日宴吗!” “你不是想我吗。” “可是生日宴你是主角!” “要不要我?” 他直接了当问这句,时音接着他的脖子,凝静一秒后再压不住感情,踮脚抱住他。 要。 席闻乐来了就是来了,不会再回去,坐他的车到达他别墅时是晚上七点,离他生日还有五个小时,别墅内侍者没提前接到他会突然回来的消息,手忙脚乱准备晚餐,后来是时音稳局亲自帮他来做。 他的手机关了,别墅所有的通信系统也都切了,席家这个点应该是香槟美酒灯火通明的景象,而这边只有时音陪他一起晚餐,和他一起吹蜡烛,落地窗外星星点点落起雪,雪光微烁。 已是第三次进他的房间,侍者们整理床被,她像第一次那样将落地窗口厚重的窗帘拉开一点,外面山景清冷,身后被他收腰抱起来。 “所以……仍旧是……一起睡……?” 侍者还在,她问得很轻,嗓音有些哑有些涩,他看着窗户玻璃面上的她:“还是你想让我这个寿星冒雪送你回家。” 话里意思就是不让她走,侍者们终于收拾完毕,她透过玻璃反光看着大门恪一声关上,房间只剩两个人。 床也铺好了水也放好了香也收好了,这就跟第一次来的情况一模一样,时音想起礼物,从他怀内走出:“你等一下……” 他那会儿就走到小圆桌前倒茶,时音直接拆了礼物盒,走过来说:“伸左手。” 他边喝茶边把左手给她,她将一串品相上等的沉香佛珠给他戴上,席闻乐看,时音低头整理:“你什么都有,再好的礼物都见过,我就帮你求了串佛珠,寺里的师傅说戴着好,趋凶避吉,平时珠子的香味也可以缓解下压力,尤其你这种动不动就高速用脑的。” 绕好了,佛珠跟他的手臂相配有种别致的男人味,时音很喜欢自己送的礼物,他到她耳边问:“那我每次亲你的时候要不要摘它下来以防对佛不敬。” 他本来就和她有身高差,说这句话时只需稍稍斜下巴,时音眼前挨着他的领口,看他,刻意不回应他的调戏,笑着后退说:“我去洗澡。” …… 不回应是因为已经很难撑。 两人之间的爱意已经酿到最浓,今晚注定不太容易安稳度过,时音在泡澡时花了很长时间,脑子里也尽量想别的事,但怎么都散不去他的样子,泡到后来腰腹部有些受不了,她才出浴。 等他洗完澡出来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五十分,还差十分钟就是他生日,她在落地窗口看雪景,后来上床时顺他的意坐到他身上,腰被他抱着,也搂着他的脖子,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的眼睛,时音轻声地说:“我现在想感谢一个人。” “谁?” 她碰了碰他的脸:“你的妈妈。” “感谢她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照顾你,给你健康的身体和优秀的头脑,让你才识超群,让你平安过了十八年,然后……在第十九年,让我遇到这样的你。”时音闭着眼睛,“也因为她,让我们相遇,相爱,她是我所知道的世界里最伟大的女人。” “她也很满意你这个儿媳妇。”席闻乐贴着她的耳低声说。 时音笑,他正要将她搂近一点,手握到她的腰两侧,时音忽然皱眉,摁他的手:“等一下。” 左下腰腹部在痛,在他发现时恢复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其实我还有第二份礼物。” 没有将他的手放开,而是扶着他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睡衣往上推,露出腰际,让他看到那块现在还疼着的地方,看到一个星期前一针针刺进肉里,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永久刻下的那串黑色字母:sekibunraku。 seki-bun-raku:席-闻-乐。 他的罗马译名。 那是时音全身上下唯一一处刺青,刺在隐秘的左下腰腹部,是只有他才知道,才能看到的地方,她为此曾忍得全身发冷汗,现在他看到了。 四周的空气微微凝固,他的拇指轻轻地抚摸着,好久才问:“疼不疼?” 她点头。 “但我知道,你会开心,这是我能准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话说完,楼下客厅大钟响起,她看着席闻乐摘左手腕上的佛珠。 这行为太有预示感,时音心跳加快,他放好佛珠后拉她的腰,两人忽一下离很近,鼻尖与唇相碰。 双眼在光影交错间相看,他斜着额头亲,时音抿唇,接着便被捏下巴与他真正吻,唇齿一下子交缠,衣领滑到肩下,腰际感受到他手心的热度,积酝已久的爱意渐渐释放。 落地窗外雪光照人,大钟十二声响,那一刻该是席家盛宴最沸点的时候,而时音被他从身上抱起,长发落到枕上,睡下,她看着他双臂撑在她两侧,看着他一提领口脱下睡衣,然后与她相拥,唇上再受压,脑里一片空白。 …… 那一夜就是这样开始的。 手曾经挡在他胸膛口,曾经彷徨犹豫,后来被他握起摁到枕边,这样霸道又主动的行为,因为是他,所以才心如鹿撞地接受,只要他在她额上吻一记,这世上最好的安全感就包围了她。 “生日快乐……”她贴着他的耳畔,下一秒便抓紧他的手臂,为他皱眉坚忍。 雪片淅淅沥沥,洁白干净。 她在他的房间给出了自己,成为他的人,让他因自己而燃烧这夜的每一秒。 …… …… 6 原来真正爱上了就不会在意新鲜感能持续多久,不会担心往后,不忧虑将来,只要活在当下洒脱此刻就好,仿佛前十几年的努力生活就是为了要在这时彼此相爱。 雪到早晨还在下,山上一片白茫茫,房间被雪光衬得亮堂,时音睡在枕上,眼前都是他,他从她的额头亲到她的鼻尖,手指滑过她的锁骨,再与她的十指相扣。 他不一样了,从初见时的英凌傲气转化为现在亲人一般的熟悉感与温柔感,她很喜欢,所以再累再困也要继续看着他,看他睡觉,看他这样醒来后断断续续地吻她,她淡淡的笑,手从他手心抽出来抚摸他脸颊,席闻乐再次握她手腕,那时目光转到她手臂上,看到一些深深浅浅的淤青。 时音想收,他握紧:“我弄的?” 北颀和梁鸢的生死就在她一个回答间,可现在的气氛不想去谈不高兴的人和事,她只侧一些身贴近他怀内,就好像是对他问话的默应。 “我太过了。”他环臂抱她。 “你不要道歉,我很开心。” 说完后疲惫就侵袭过来,时音也困了,就在他怀里睡,睡姿平和,呼吸匀称。 …… 席闻乐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 这个觉是她睡过最安稳的一个觉,如果包里的手机没有响起来,她应该会睡一整天。 撑起身体起来的时候他人已经不在床上,卧室很安静,她披毯子到沙发上拿包,手机屏幕上闪着慕羌两个字,她拒接。 不过三秒又响,这次来电是慕母,她叹气,走到落地窗前接,果然仍是慕羌的声音:“在他那儿?” “恩。” “他在不在?” 窗外积雪厚重,一整个山野的浩阔冰景美到人心都颤,她顾着看,心不在焉回:“不在。” 他那儿沉默一会儿,问:“给他了没有?” 她皱眉:“你在问什么?” “跟他做了没有?” “你跟我谈这种事?!” “如果没有,他回总校你不用管,但是如果做了……”慕羌不管不顾,继续说,“你就必须让他带你回总校。” “……”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慕羌紧接着讲:“我是有私心,但也有为你考虑的成分,如果是三个月前的你会做跟我一样的决定,你懂男人,男人对尝过鲜的女人保持不了多久的热情,分居两地绝对会让他喜新厌旧,如果你的自信还不够保证一个月后发生的变化,现在就最好照我说的做。” 时音很快撂了电话,两三分钟后才平息下怒气,回头去看空落的大床与枕头,原本他的位置已经凉了很久。 还站着的时候,大门被敲响,传出侍者的声音,她到床头看钟,现在是上午九点。 她开一点门,侍者带着衣服,她这才让人进来。可衣服来了他人却依旧不在,时音轻轻关门的时候闭眼吸一口气,侍者在床前摆起全身镜:“慕小姐。” 换衣的过程里她环臂静站着,侍者为她打理一切,等到轻梳长发,抚平领口后,众人退下,时音看着境内脱胎换骨的自己。 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他的自己。 是真正被慕羌的话影响到心情,她表情始终冷淡,侍者还想为她戴珍贵的饰品,她抬手拒绝。下了楼也没见席闻乐,厨房已为她准备好早餐,用餐地点设在二楼的家庭式影院,坐上沙发后她终于问:“他呢?” “少爷上山了,让我们先给慕小姐看些录像。” “他上山去……”话问到一半停住,想着他也不会告诉她们,就不问了,她从餐盘中握果汁杯,“那放录像吧。” 灯光调暗,侍者开始放录像。 时音喝果汁,一开始不知道他要给她看什么所以丝毫没做心理准备,但当第一个画面配着柔和的钢琴乐从大屏幕上展开时,她不喝了,凝神看。 那是一间私人的卧室,摆设极其别致,摄像头前有多名医生和护士,人员走动安静又繁忙,床上躺着一名漂亮的女人,才刚察觉出是产房的氛围,镜头就渐渐调糊,让时音既看不清状况也看不清那女人的容貌。 镜头退出卧室,门也关上,之后画面调快,卧室门在许久紧闭后打开,一声爽亮的婴儿啼哭传出,护士抱着新生儿出来,许多穿戴考究的人一涌上前,镜头焦点却独独放到婴儿的特写上,周遭响起道喜声,婴儿被裹在鹅毛绒毯中,眼睛都还睁不开,又小又可爱。 侍者俯身说:“这是刚出生的少爷。” 时音放下杯子,轻轻用指尖抵着嘴唇:“他?” 侍者点头,她再看屏幕,心内感觉很奇妙,画面再切,婴儿已有两个月大,比之前白胖一点,头发稀疏细碎,在摇篮里不安分地蹬脚咿呀咿呀,不时想抓镜头,镜头抓不到,旁边有女人的笑声。 也是他。 之后是十个月大的样子,他的小手由身后女人牵着,镜头只给到女人的肩膀和垂下的长卷发,面前有一位端庄的贵妇俯着身微笑向他招手,看年龄与气质像是他的祖母,时音坐正看,镜头拍出他在草坪上向祖母踉跄迈出的第一步,周围响起掌声,贵妇宠溺抱起他。 “少爷十个月时开始学会走路。”侍者说。 接下去放映的每一幕都好温馨,时音一直看,看他五岁拉弓,看他七岁得奖,看他十岁学会骑马,看他从一个萌正太长成清俊少年,眼神从天真稚嫩到凌厉深沉,行事举动间也越来越多的气魄,他把他的世界与人生浓缩在这两小时的录像里展现给她,她的心快要融化,慕羌的话早已抛诸脑后,心砰砰跳,感动到不行。 席闻乐也早就算准了时间,专门在录像放到尾声的时候赶回别墅,他敲了两下门框,沉浸在无法自拔感动中的时音回头看到他,他进门时侍者们都退出放映室,时音起身,大屏幕上放着他十六岁极限滑雪的视频,她看他真人,笑着:“你好可爱。” 他身上带着深山的寒气,像刚忙完一件运动量很大的事,对时音的表扬笑了笑,牵她手:“跟我去一趟山上。” …… 就这样突然出别墅,时音被他送上越野车的副驾驶,他开车,效率地转方向盘出正门,她好不容易从他给的前一个感动中抽神出来,问:“去哪里?” “猜。” “今天是你生日,结果都是你在给我惊喜。”她不猜,靠着椅背笑着。 “因为昨天晚上收到了份最完美的礼物,要给你很多很多才能持平。” 她笑看车窗外,这个时候的时音是最漂亮最女人的状态,和他关系也是最有默契的阶段。有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席闻乐安静的开车,时音撑着下巴听车内音乐,闲暇看他一眼,他单手搭着车窗悠闲控制方向盘,她收回视线,等到换一首音乐,她又向他看一眼,两次目光都没有和他交集,她问:“在想什么?” 他不说。 “有没有想昨晚上?” 他嘴角微勾起来。 “不许想。”还真的被她说中,她推他手臂,脸都微红,这时候目的地也恰好到了,车子停住。 她看向四周,他下车绕到她那边开门,牵她下来。 双脚踏进厚重的雪地吱吱嘎嘎响,车门在身后砰一声关,她看眼前,不禁呆住,肩膀被他扶着继续向前走。 这里她怎么会不记得。 是一个绝对不会忘记的地方,一个看一眼心里就涌出好多回忆的地方,也快知道他给她的惊喜是什么,还没走近就已经不行,转头看他,眼眶湿热地捂着嘴,他到她身后贴着耳边说:“这是对我们两个来说最有意义的地方,你该是这里的女主人,那天之后我让人重新修过,我要把这里留给你。” “风雪天气也好,雷鸣闪电也好,这里会一直很牢固,还有……”他将她抱住,下巴抵在她肩上,“这座山上的狼群已经一条不剩,以后你进出这个屋子完全安全,什么危险都不会有。” 所以原来他一早上山是去猎狼了,时音眼泪终于落下,本能性的钻进他怀里:“你怎么这么好……” 这里是他和她第一次抱着取暖的小木屋,是她开口接受他的地方,他把一切都准备到最细致,时音怎么都止不住哭,感觉这就是真正爱对了人,这个人一生都不会改变了。 7 席家办宴的第二天,第三天,时音都和他窝在这小木屋里,他将屋子在不大改的前提下扩建,建成了一个荷兰风格的温馨小屋,里面摆上时音挑的地毯和家具,晚上时就把这里当成了家,两人一次次在这里对彼此的身体从陌生到熟悉,寒夜中磨火,如胶似漆,难分难舍。 第四天的时候席闻乐把她带到山顶。 她人生中的大半第一次都是席闻乐给的,这里面最刺激的,就是现在这样冷风中崖尖上的接吻。 一眼俯视的壮阔雪景实在不能再美,风也很大很大,她由他双手扶着到悬崖的边缘,从一开始抓紧他不敢看脚下,到后来慢慢睁眼醉了心,席闻乐就在那时候亲她,长发被风卷得扬在两人之间,全世界都成虚无。 这场恋爱的气氛被托到最高潮,时音陷得很深很深了,他在松开她时咔一声打开手上小锦盒,时音刚从亲吻中缓过神,一低眼看到锦盒中比雪粒还要耀眼的钻戒,她捂着嘴,鼻尖已被冷风吹得微红,眼眶也随之泛红。 “我现在就想让我们安定下来。”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跟我回总校。” 难以抗拒的请求,时音看他,压住心口狂烈悸动的心,他耐心等,眼睛里全是对她满满的期待,她看戒指,手刚抬起,却又放下,放下后又稍微抬起,风吹得大衣摆飒飒响,她再次捂住嘴,心情起伏太大以致难做决定,他一直耐心等,专注地等。 “你对我的感情,会一直都保持这样吗?” “会。” “那……“她哽咽地说,“我要五分钟时间考虑……” 时音刚说完,上崖开来几辆车,席闻乐和她都侧头看去,几辆车都是越野,车速很急,第一辆车到达后,许久未见的栗智逆着风从车上下来。 但席闻乐此刻不让任何人打扰气氛,他在栗智准备过来之前抬手示意她退后,栗智只能暂时停留在原地,他继续等她答案,时音在原地闭眼整理情绪。 只是栗智在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后上前,她叫一声“少爷”,席闻乐一个眼神将她打发到旁边。 时音的手被他握在手心。 “少爷。”栗智第三次上前,席闻乐开始烦躁,他歪头看栗智,时音反拉他的手。 “栗智一向冷静,她找你的事可能很要紧,你先去,我就在这里。” 被这样劝,他才稍微收了脾气,栗智始终低头目视着自己身前,他将时音扶到崖边距拉大一些的地方保证安全,向车走去,栗智跟着他一起到车旁,他背对着时音开始听栗智讲话。 时音看着他听人报告时俊漠的背影,心情不由自主的好,转看崖下雪景,考虑他刚刚的话。 戒指接受还是不接受?总校去还是不去……想这个的过程既煎熬又愉快,重温他追她时的过程,回顾这几天他带给她的一切,答案呼之欲出,时音露出笑容,再往他那边看。 他依旧在听栗智讲话,风很大,栗智的话语她一点都听不到,席闻乐从一开始的低头听,到后来侧头看栗智,似乎在确认她所讲的话,气氛有一些改变。 时音眉头轻轻地皱着,继续看。 栗智依旧不疾不徐地说着,她似乎有很多很多事情要报告,这时候的一个细节很关键,席闻乐的右手握到了她的手臂上,栗智停止讲话,默不吭声地以双手扶住他的手臂来回应他,之后恢复,慢慢地收回手,报告已结束。 这动作时音在录像里见过,是在他五岁听祖母讲母亲病情之前的举动,那时小小的他脸上已会装镇定,右手却完完全全让也不过十岁的栗智抓着,直到听完才松手,现在这极其相似的动作重现,时音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不见他的脸。 也只能看见栗智笔直的侧身与毫无情绪波动的侧脸。 所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能感觉出一些不好的,但感知不出事件的核心,风卷过衣领,长发后扬,席闻乐终于在听完报告许久后侧转过身,沉默地向她投来一眼。 时音也看着他。 她眼内担忧,他的眼内却已被另一种情绪覆盖满,她不懂那是种什么情绪,来得这么突然,这么猛,把他原本的爱意渐渐吞噬与遮盖,让她一点都看不到。 他没来她面前,他上了车。 栗智在替他关门时向时音看一眼,那仿佛是最后一眼,然后她也上车。天气变坏,雪粒转化为小型的冰雹嘶一下划过时音的脸,她在崖尖上看着这种举动的他。 暗涌,有什么在暗涌,那一块最柔软的地方慢慢地回冷,结冰,黑色车窗隐住他的脸,冰雹砸痛时音的脸。 他走的时候,这世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因沉溺爱恋而毫无所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三辆越野车驶离,他一句话都不留给她。 只剩最后一辆的司机等在她跟前,要是她上车,他随时送她回去。 回哪儿? 回慕府。 他呢? 司机不答。 刚刚不是这样。 刚刚一切都还好,刚刚他还承诺对她的感情永远都会保持在这个状态,现在似真非真,时音无法辨别,她慢走出一步,司机跟在她身旁,她被风刮得差点摔倒,还好司机扶着,她的目光空落落的,手冰冷。 ……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回到慕府的时候,她的脸颊被冰雹刮到麻木,她一步步走上阶梯,一步步走进大厅,主心骨被抽走,只剩身体。 全家都看着这样的她,她空洞地看着前方。 慕羌背着手从二楼快步走下,边赶边迅速打量别墅外,没见席家车队,到她面前低问:“他呢?” 时音沉默,他在她耳旁说:“我听说他的私人飞机一小时前启程,如果他在上面,你为什么没跟他去!” 她像没听见似的地走着,他再问:“他有没有说来接你?多久后!” 时音依旧不说话。 “慕时音!”他一把攥紧时音肩膀时,慕母立刻过来将她从后护住。 “好了!她冷!”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慕羌是这样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时音重新被他从慕母的怀里抓出来,她这时才慢慢抬眼看他。 大厅氛围很冷,屋外冰雹霹雳响。 “那个项目,你别做了……” 她冷冷地说出口,所有的也就不用再多说,话里意思如此残忍,慕羌死死盯她。 深寒皇冠 1 从一开始的无法相信,到现在的心灰意冷。 一个月,毫无席闻乐的消息。 她曾拨过他的电话,听到的是冰冷的已关机提示,她翻过报纸,从财金到八卦没有一点点席家的消息,就像这个大家族一贯保持的不显山不露水。她日等,夜等,等来的只是席家的一名司机。 司机为她送来了三个上市公司的股份转让协议,时音清清淡淡坐在沙发上,全家人都在场,司机说:“栗大管家代表少爷感谢慕小姐三个月的陪伴,这些股份是对慕小姐身体上的补偿,您签个字,就都是您名下的了。” 时音没有丝毫变化,芝爱问:“他本人呢?” 司机无可奉告。 “这是分手礼物是吗?” 时音问出口,浮躁的空气安静下来。 慕羌重重将杯子扣到桌面上,慕母紧攥领口的珍珠项链,司机默认,时音在那刻闭起眼,手抓着膝上的裙摆,默默撕心裂肺。 恋爱像烟火,恋爱像雪花,恋爱短命。 “能麻烦你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慕小姐您说。” 时音让司机将她送上山,到达他的别墅后,她一人站到紧闭的铁艺大门前,雪下很大,她慢慢地握住门上的铁栏,透过铁栏看这座别墅,看那个曾有过最亲密一夜的房间。 这高耸的大门永远都不会再开,也再没有人会出来迎她,她颤着呼吸看,在寒风中冻得没有知觉,后来紧紧闭上眼,握得越来越用力,指关节都发白,眼泪从眼角滑进脖子,鼻尖泛红。 才不过一个月,为他哭两次,一次要生,一次要死。她在这里给出了一切,而他将她从人间带进天堂后狠狠放手,任她进地狱,落得粉身碎骨。 司机上前问是否送她回去,她深深咽一口气:“告诉你们少爷……我等他三天。” “慕小姐,我很想帮你,但我的话是传不到少爷那边的,栗大管家只让我带话,不听回话,这也是少爷的意思。” “我等他三天。”时音只讲这句,有气无力地转身,“他知道我在哪里等他……” 她独自上山。 她要一个他不要她的理由,然后再分手……也没关系,可是这三天,她在他送她的木屋里不吃不喝地等,他也不来。 不来。 不来。 雪落了三天,冰寒三尺,木屋门被踹开时看到的也不是他,慕西尉将她一把从床脚抱起来,芝爱握紧她的手,她的意识逐渐消失,脑海里一片混沌。 又过了一个月。 学校开学的前两个星期,事情已经传遍,因为时音的状态太差太明显。 即使有芝爱陪着也失神落魄,难得独自一人进医务室休息的时候会听见外面走廊上女生的对话,八卦的口吻夹杂无恶意的笑声将她近来的状态一一描述,然后聚在一起猜内幕,时音听着,背部顺墙面慢慢地滑下。 也去过射箭部,想着那里是最安静的地方,连温博甫也不在,可越安静心就越痛,目视着寂寞的前庭,魂魄随时都会被抽走。 忘不了。 这里一人一物一言一语都提醒着他曾经存在的记忆和气息,再努力也忘不掉,偏在她爱得最认真的时候走掉,被伤得体无完肤。 再次体无完肤。 …… 一整天都是食不知味的样子,放学时特意让芝爱找不到,时音独自出校门,两个月下来身体瘦弱,单薄得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但也只有在刺骨冷风里才感觉一点活着的味道,一步一步,双眼无神。 校门口总有一个人在等着她,等了几天已经记不起来了,他天天开来跑车捧着花来等她,不厌其烦地介绍自己是北颀的同学,满脸真诚地发誓要耗持久战,直到追到她为止。 是个黄头发的家伙。 席闻乐有花粉症,所以他从来不送她花,他做过纸叠的玫瑰,做好后随便夹在了她的课本里,时音还记得那是数学讲义的第69页,他当时在帮她补习关于函数的难题。 稍微想起一点点,心又痛,她皱着眉头,男生锲而不舍地跟在后面邀请她上车。 “我的卡给你,你要什么随便你买,或者我们从朋友开始做起,卡依旧给你,好不好,好不好?慕时音。” 芝爱不在身边,再怎么毫无反应都甩不开男生,时音慢慢侧头,男生立刻将花递到她眼前。 周遭学生经过看,她的眼睛没有波澜,淡淡地问:“你想要什么?” “你做我女朋友!” “然后呢?” “我对你好!” “然后呢?” 男生笑意收起,正在想的间隙,她身子不怎么稳地向他走一步:“没想过要开房吗?” “……!” “没想把我带进宾馆吗?没想看我在床上的样子吗?没想要我吗?” 她说一句,近一步,他就退一步,嘴巴都半张,四周学生诧异地交头接耳。 “好啊。”没等他反应,时音苦笑一声,“给你。” 他才上前一步,慕西尉突然出现,他快手将时音拉到身后,另一只手腾出来揪紧男生衣领,花束猝不及防地摔到地上,慕西尉以准备揍人的姿势指着他:“滚。” “我靠你是……” “她哥!” 男生仓惶而逃后,慕西尉下一个就将准备走的时音抓住,握紧她肩膀时快将她整个身体都提起来,时音长发虚弱晃荡,他重重落话:“你在干什么!” “你不也是吗……”她声音哑,“你只是因为没得到所以才不走啊,你们不都就想要这个吗!” “你脑子坏了!”他直接将她拽上车。 一路拽回慕府,时音手腕都通红,二楼的北颀一见她就硄硄冲下来:“慕时音!你小三!” 慕西尉把她护住,北颀直接扑撞向大厅地面,但她的盛怒抵过疼痛,快速爬起来把正上楼的时音拉住:“下来!” 这回连慕西尉都没抓住她,时音滑摔到大厅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手肘与膝盖酸痛,北颀掐准她后颈大喊:“抢我男人!你抢我男人!” “慕北颀你给我滚边上!”慕西尉烦得大吼,把北颀拉起来。 时音边咳嗽边移向茶几,北颀挣脱慕西尉再度冲上来时,她抓住烟灰缸,一回头就冲着头上砸! 北颀懵在原地,带血的烟灰缸掉地上,时音仍在咳嗽,她喘着气看刚刚电光火石间挡在北颀面前的慕西尉,他的头被她砸破了口子。 场子这下才算稳下来,fancy这些人从四面赶来,慕西尉在被人看见之前一把将时音扛上肩,经过北颀警告:“说出去我剁了你嘴!” 北颀被他凶得话也应不利索,时音则被他扛上楼,直冲卧室丢进浴缸。 缸内是满满的冷水,时音瞬间都湿透,撑起身体急速咳嗽与喘气,慕西尉又拿了镜子进来,扣住她后颈逼她看:“你觉得这样的你他会要吗?!” “我光彩熠熠了他就要了吗!” “他不会!所以你就不活了是不是!” “你以什么立场说我?你也是不要过我的人!” “你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后我后悔过!但现在看见你这副样子我很庆幸当初把你甩了!”他朝着时音狠看,“你不自重没人爱你!” “所以我连难过都不行,就必须整天笑脸以对当自己还是以前那个模样?” 她哭着,慕西尉毫无置疑地点头:“你可以难过一个月,但你不能难过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五个月!” “哥凭什么连姐难过的权利也要剥夺?”芝爱的嗓音突然从浴室门口传来,慕西尉一说完她就反驳,走进来拿浴巾麻利给时音披上,直视他,“哥能不痛不痒,因为你永远是被爱的那方,你根本不能感同身受,凭什么来向姐姐说教。” 说着时眼眶内潮湿,芝爱把湿漉漉的时音抱住:“你以为对姐激将就好,你怎么就不怕撕开她另一个口子,非要把姐弄得粉身碎骨你才满意!” “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 “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 “那你就看她颓废!” 两人也快要吵起来,时音突然出声:“对不起……” 慕西尉与芝爱都看她,她通红着眼望芝爱,因为听到感同身受这个词,因为终于切肤体会被深爱的人抛弃的痛,因为这样才猛然察觉自己对芝爱的伤害之深,所以越来越不能原谅自己,握她手的霎那崩溃哭出来:“对不起……” 芝爱也掉泪,她的难过已憋了好久,屈膝抱住时音,把她身上的体温紧紧留住,时音哭。 慕西尉疲惫坐到浴缸旁,他用袖口擦开额头上的血,不再说话。 …… 这个冬天曾经多么热,这个冬天后来那么冷,失了一些东西也回来一些东西,再多的语言都苍白,只记得那年的雪下得最美。 2 两年后。 高考分数出来的那天晚上,下了一场不小的雨。 酒吧外面的交通因狂风暴雨堵塞,酒吧里面气氛热闹,不少学生都聚在这开毕业派对,人潮拥挤,音乐燥耳,时音就在这种环境下被吵醒。 包厢只剩她一个人,桌上都是喝过的酒瓶酒罐,身上满是酒气,扎在头发上的皮筋也不见了,她颓靡地翻找了会儿,没下落,就不再管,拨着微微凌乱的长发出包厢,一路磕磕扶扶,到吧台,哑声说:“whisky。” 酒保递威士忌给她,她一口喝,鼓着嘴回望吵闹的整个酒吧,眯着眼睛咽下,而后有气无力离开吧台,酒保问:“要不要call你妹妹接你?” 她摆手摇头,但是身体已经与别人擦撞,那人站得稳,时音摔在地上。 酒保从吧台内伸脖子关心她,撞她的人低眼一看,咧嘴笑:“哎呀,真巧啊。” 时音身体内血液已被酒精因子占据,反应迟缓,看着俯身到自己面前的人,眯半天才认清,无心去搭理,那人身边的伙伴问:“北颀,谁呀?” “你们不认得了?”北颀像是很惊讶,回头看她们,“我妹妹,你们以前在我家见过的。” “不会吧,”女伴不相信,弯腰盯时音,“这是你妹妹?“紧接着起身嗫嚅:“怎么变了这么多……” 时音吃力地去扶吧台旁的椅子,她脑子实在太昏,摔一跤后胃里难受,但在即将起来时,北颀暗踩上她的脚踝,她猛一皱眉忍住痛,人也瞬间没了力气摔回原地,北颀高高在上抱着手臂,向女伴发问:“我说的吧,我瘦下来就是她的样子,现在你们看是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北颀的确比两年前瘦了许多,身材丰满地恰恰好,跟时音这两年沉溺酒精而几乎坏掉的身子是一个天一个地,时音被强扣下来听她得瑟,北颀滔滔不绝。 “那……”有一名男生插嘴,“可以给我你妹妹的电话吗?” “好,当然可以!”北颀回身往人堆找那男生身影,说,“但她现在可不相信男人了,你有点困难哦!” “为什么?”男生问。 北颀收回视线,低头看时音,还没开口,另一方先声夺人:“因为两年前她被一个人玩腻了丢了,她受到太大刺激,搞到现在连高考都落榜,这可都是你们男人的错啊。” 高衫依慢慢走到这圈子内,看着地上的她,再看北颀:“你好,你是她姐姐吧,我是她的同班同学,我们班正在这附近的包厢开毕业会,没想到出来透一个气,就让我看到唯独缺席的你妹妹了。” 北颀不说话,只在暗暗的酒吧灯光下向高衫依笑一个,两人在坏心眼儿上达到心有灵犀的程度,高衫依蹲身扶时音:“我送你回我们包厢吧,时音。” 扶她的时候将手中饮料悄声浇到她裙上,时音也只默默看着这个行为的发生,她醉得深了,脑子转不动,嗓子被火烧,整个人意识模糊,高衫依赶紧作慌乱状收手:“天,对不起。” 说着左手从吧台抽纸巾,右手又要来一杯鸡尾,正要更加放肆倒下去的时候,周围人群突然被破开。 北颀看到芝爱,神色有些紧张,马上退缩到朋友堆中,高衫依也迅速住手,想藏鸡尾酒但被芝爱看到,芝爱冷着脸将她手中杯子啪一下拍在地上,丝毫不给面子,眼神也可怕,高衫依所做的就是心悸后退,芝爱再回过头盯北颀一眼,北颀发抖。 酒保悄声放下电话。 周围人都被这气场吓到,纷纷不再说话,芝爱紧接着扶时音,时音头痛得摁额,芝爱轻轻说:“姐,我们走。” …… 一出酒吧就吐了,时音憋很久,芝爱扶她的手臂,在她后背轻拍。 吐完后才觉得神清气爽许多,道路上满是积水,一切都显得杂乱,她扶墙走,芝爱慢慢放她的手。 “没事你回去继续毕业派对……”她安慰芝爱。 “我陪你。” 时音还在醒酒,芝爱坚持,就任由芝爱撑伞跟在后,她沿着街边走,吹冷风,头发已经全湿,不知走了多久,包里手机响。 靠墙,低头翻包时长发从一边脸庞滑下来,手机响着,她将发捋到耳后,芝爱看着她那微微颤抖的手指,长发不过两秒又漏了下来,手机还没找到,她又将头发顺到耳后,手机一直响一直响,她翻找包的动静越来越大,芝爱这时上前摁住时音的手,帮她从包中拿出随手翻到的手机,时音看到后才慢慢平静,闭眼深呼吸,接手机。 “姐,你不能再碰酒了。” 时音的手不受控制地细小抖动,芝爱继续说:“你已经有严重酒精依赖症了。” 她并不听,转身听电话,才刚想继续向前走,步子忽然停住。 面前正对的滑雪俱乐部会所门口,一辆车停下,一个熟悉的人下来。 那是一种斗转星移物是人非的悲凉,严禹森边听手机边低头进会馆,从车子到门前一路都有人前呼后拥迎着他,时音怔怔站原地,严禹森忽地在门口停下,或许是感觉到这一股执着的视线,遥遥看过来,时音迅速拉芝爱躲到花圃后面。 从未这样狼狈过,她背靠围墙紧咬唇,两年了,到现在仅仅是看见一个跟他有关的人还是要崩溃,再怎么整理自己也是做无用功,手心揪紧胸口围巾,因用力而发抖。 足足五分钟后才走出去,那时严禹森已经进会馆,会馆门口立着即将二十周年庆的牌子,提示大型的香槟酒会还有一个月开幕。 “姐,”芝爱提醒,“手机。” 她瞬间想起电话,立刻把手机放到耳旁。 “小姐。”那边等候许久fancy开口,凝重地说,“夫人在医院。” 3 医院消毒水刺鼻。 时音与芝爱快速穿梭在光线硬冷的白色长廊中,找到病房门,推门直入。 慕母刚从一场晕厥中醒来,一身劫后余生的虚汗,脸还没恢复血色,时音到病床前握她手:“妈。” “你又把自己弄成这样……”这是慕母说的第一句话,大概是闻到时音满身酒味,fancy正在替她整理长久住院的物品。 “怎么会这样?”时音问向fancy,fancy看慕母脸色。 “说啊。”她强调。 “也就是从楼梯摔了一跤。”慕母搭话。 “fancy你说。”时音不管,“无缘无故怎么从楼梯摔跤的?” “夫人……”慕母苦心暗示,但fancy却不听,委婉说实话,“夫人与老爷有一些不合意见。” “什么不合意见闹得人都摔楼梯,进医院也不来关心!” “大小姐……” “说啊,你知道什么都说。” “你爸要认个干女儿。”时音咄咄逼人,慕母最后只好放弃帮慕羌开脱,主动替fancy说,自已都觉得这事丢脸,干脆闭起眼睛来。 “说关键。”芝爱也知道这件事,话里带话,“那个干女儿,有一个单身又美貌的艺人老妈。” 时音懂了。 当时面上没表露,尽心尽力安慰母亲,照顾她睡下后才启程回慕府,她上楼速度很快,刚进回廊就看见从书房走出的慕羌。 “我有事跟你谈,关于你想……”话边走边说,说到这里哑然一顿,因为看到紧跟在慕羌之后的还有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女人衣着高级定制套装,脖子戴着珠宝首饰,手提名牌包,笑容璀璨夺目,完美得如同在镁光灯下,两人正细聊什么事情,慕羌的手摆在她腰后,她巧笑嫣然,不时用手拍打他的肩。 连人都带回来了。 时音心冷,慕羌面对女人满带笑容,转到时音这边就背手眯眼:“有事?” “我不知道家里来客人了。” 女人轻轻用手臂摩擦慕羌的手臂,时音注意这一小细节,抬眼看女人,女人同样笑眼打量她。 “辛莉芬,”时音首先开口,不笑,“我从小就看你的电影。” “谢谢你,你真是个小甜心。”她满脸开心地用手扶慕羌的手臂,“快跟我介绍一下这个小甜心。” “时音,我的大女儿。” “哦。”她回过头打量时音,“你的女儿真漂亮,很瘦。” “满身酒气,搞成这幅样子。”慕羌则不领情,指责时音身上被饮料浇湿的裙子。 她昨夜宿醉过,脸色确实憔悴,现在被斥责也不回话,只静静地看着慕羌和这女人。 “对了,我要介绍亚蕙给你的甜心认识,”女人忽然说,笑着回头看向书房,“亚蕙!宝贝儿出来一下。” 干女儿也带来了。 时音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穿过这两人,书房门口地毯上,影子比人先出来,长发披肩的女生出现在时音面前,膝上小波点裙摆随步子轻轻摆动,打量下来,是个气质古典的精巧姑娘。 虽然偏文静,身上却继承了母亲那举手投足的星味,她几步走来也优雅地像在走红毯,到时音面前后很有礼仪地点一下头,微微笑,完美得就像两年前的时音自己。 “我是辛亚蕙,时音你好。” 女人问慕羌:“年龄来说,两个孩子哪个大?” “同年同月生,时音大两天。” “姐姐好。”辛亚蕙立刻接上话,话语柔和。 时音始终淡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这女生不躲,一直保持微笑,直到慕羌看向她:“礼貌呢?” “妹妹……”她声音很轻,辛莉芬与辛亚蕙都笑,辛亚蕙准备回应时,时音从容地继续讲,“在医院陪妈妈呢。” 慕羌瞪她,辛莉芬很快以笑声盖住气氛,握住辛亚蕙的肩:“时音别误会,今天来见你爸爸是要给他说个好消息的,这不刚说到一半你回来了。” “继续说。”慕羌示意。 辛莉芬宠溺地拍着自己女儿的肩膀:“我们亚蕙啊,这次高考,分数线正好上了明御大学,总校部!” 原本一切都很好,时音再糟糕的状态,面对这对母女时仍可摆出完美的防御线,但从听到话里那几个关键字后全身血液差点凝固,防御线顿时也垮了,她步子有些不稳,扶住回廊栏杆,辛亚蕙注意到,眉梢轻轻一挑。 “是吗?”慕羌刻意盯时音,“恭喜亚蕙了。” “是啊,亚蕙备考时这么辛苦也值了,当时还想填一填分校或者其他重点大学算了,但这孩子犟,我当时都做好了考不上就送她去国外念书的准备了,没想到真被宝贝儿考上了,还是最正统的总校部,呵呵……”正笑着,她忽然问,“时音这次高考怎么样?” “她连笔都拿不稳。”慕羌直截了当地说,这回是辛莉芬微挑眉,她笑容浅收,自然又满足地收话题。 4 慕母在医院才住一个星期,慕羌就停了医药费的供给,芝爱没让慕母知道,头两个星期勉强以她和姐姐的生活费顶上,但慕母这回摔楼梯伤到了元神,大病小病一起来,躺床上简直就起不来,出院是件难事,昂贵的医药费更成了头等难事。 偏偏梁鸢还时不时不怀好意地来探望,她这两年大大小小找过无数次茬,姐姐颓废的那段日子都是芝爱在应付,好不容易前几个月她状态好一些了,经过上次和严禹森及辛家母女偶遇后,又一蹶不振。 酗酒,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就好像把前十几年的坚强与自信都透支光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辛莉芬和辛亚蕙母女两个搬进慕府了。 是的,没错,母女两个都来了,理由?没有理由。 她们每天与芝爱同一桌吃饭,私家车也供她们使用,除fancy在医院照顾慕母外其他侍者都听她们使唤,俨然女主人一般。 更加乱上添乱的是北颀也来了,她又多一项炫耀,那就是无论这个家变换多少任女主人或者准女主人,她永远是出入最自由最嚣张的那一个,就仗着这别墅一半花的是梁鸢的钱。 这个家本就不像家,现在气氛更奇怪,慕西尉偶尔会回来一次,他对辛氏母女的态度就如对慕母,似乎这只不过是多两个餐碗的关系,比他更淡薄的是时音,时音整日整日不出门,饭都由芝爱送到门口,自打那对母女住进来后还没相互照过面。 这复杂又诡异的关系,到这天早上终于崩局。 侍者依次为几人倒果汁,慕羌单独喝茶,辛莉芬招手:“帮我和我的亚蕙换杯咖啡。” “好的,辛夫人。” “妈。”辛亚蕙看她手臂,问,“你的手表呢?” 慕羌看一眼过去,辛莉芬抚摸空落落的手臂,微微笑:“可能是洗澡的时候掉在什么角落了。” 说完继续用早餐,餐桌暂时安静。 “妈……”不久,辛亚蕙再开口,“你是什么时候丢的?” “前天,亚蕙,专心吃早餐。” “我的玉镯前天也丢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让每个人都听见,周遭的侍者们都相互看着,北颀将勺子放进嘴里砸吧,唯有芝爱不受影响地用餐。 但是慕羌看向了芝爱,偏在这时候北颀火上添油:“哦,我也想起来了,我有串3克拉的钻石项链前几天也不见了,是不是家里面进贼了啊?” 话由北颀说出口,辛莉芬退居充当旁听的角色,辛亚蕙说:“不会吧,这里保安设施很严格,怎么会有贼?而且不拿钱财,专拿女孩子的首饰。” “家贼呗。” 说到这时,芝爱正好放刀叉,她刚将一份营养均衡的早餐组合好,听也不听这几人的双簧,端餐盘起身:“我去给姐送早餐。” 一桌寂静。 …… 将餐盘放到时音卧室门口,芝爱轻轻敲门:“姐,早餐给你放好了,你出来吃一下。” 没有动静。 芝爱照常准备走,只是出一步后,还是原地转回来,看那冷冰冰的门板:“姐,你让我看一眼你。” …… “我想你了。” …… 她抿唇,继续说:“这个家的人,开始行动了,你知道吗,她们的把戏跟我们初中时遇到的那些人一样幼稚,我不理她们。” …… “我希望妈好,你也好,”芝爱将额头抵到门板上,闭眼,“这两年,我过得就像没有姐姐一样。” …… “你快振作起来。” …… 把心里想说的话说了一点,门内仍旧没有声音,芝爱轻轻叹气,正转身,看见已经候在楼梯口的北颀。 慕羌还在,所以北颀见她时比平时胆大一些,抱着手臂靠在扶手上,专等她过来后将她给拦住,芝爱目视前方,话也不说,北颀就问:“你最近没有丢东西吗?” “没有。” “怎么就你没有丢东西呢?” “我比你们多长点心眼,很奇怪吗。” “心眼不会是用错了地方吧,”北颀凑到她面前,不客气地讲,“这个家最缺钱的人是谁?不就是你们母女三个。” 芝爱与北颀对看,再看楼下,辛莉芬与辛亚蕙母女早就是置身事外的状态,她浅吸口气:“不管是手表还是玉镯还是你的3克拉项链,我都没有看见过,但是。” 她继续说:“丢了活该。” 北颀火霎地就起来:“爸!你看她!” 慕羌的不作声就是纵容北颀了,芝爱转身回房间,北颀噔噔噔直跟在后:“慕芝爱!你别走!你要让我搜身搜房间!” 吵。 房间窗帘全拉,时音睡着,房间外的争执声不绝于耳。 慢慢地睁眼,撑起身体从床头坐起,时音捋起垂在前额的长刘海,然后麻木地看着昏暗的前方。 稍打开一点窗帘,就被外面的光刺到眼,她用手挡住,白光漏过指缝,霎那好像雪光耀人。 “慕芝爱别走,你不心虚就别走!让我搜!” 房间外那尖利一直传到这里来。 …… 咔。 门打开,芝爱恰好在那刻从时音房前走过,时音出门,与气势汹汹的北颀迎面相对,北颀没料到突然出现的她,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忽地被她绊了脚。 北颀嗵一声仰面摔地上,楼下辛亚蕙与辛莉芬条件反射性起身看,芝爱也回头,时音蹲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将还在吃痛的北颀翻过身,手伸进她衣袋,摸出一根3克拉钻石的项链。 接着将项链从二楼丢下,辛莉芬与辛亚蕙后退以防被砸,母女对看一眼,时音在二楼俯视她们,慢慢地讲:“东西值钱就别瞎放,好好往自己身边找找。” “下来吃早饭。”慕羌说,时音像是没听见一样,她颓靡的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又颓靡退出,摇摇晃晃地回房。 这时候芝爱的手机响。 时音正要关门,芝爱边听电话边快速将门板挡住不让关,时音看着她,。 “姐!”芝爱嗓音内有颤音,“妈……” *** 慕母心脏病发了。 时音与芝爱以最快速度赶到医院,慕羌难得有良心也来了,和他同来的还有那母女俩。 现在人正在手术室准备抢救,fancy说引发慕母情绪激动的是一份文件,时音从病床床头找到那份文件,打开看一眼后直接出门,猛将这份《离婚协议书》丢慕羌身上:“你明知道她现在身体很差不能受刺激!” 一身黑装戴墨镜的辛莉芬试图开口,时音一句过去:“闭嘴!” 辛莉芬保持微笑,那是一种虽被呵斥却维持了风度与优雅的胜者自信,时音揪慕羌的衣领:“你在杀她!” 慕羌身子很稳,动也不动,任由她揪衣领,低声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 “看你,看你这发抖的手,连抓我的衣领都抓不稳。” 手确实一直在抖,力道只能使三成,时音下唇轻微地颤起来,慕羌凑到她耳边:“现在的你,就是随便一个路人都不会多看一眼,我花钱养你养你妈,有什么用?” 辛亚蕙在旁文静地看着,慕羌的视线转向她。逼时音:“你再看看她。” 时音看到的是全身上下都光鲜亮丽的真正少女,慕羌无情地说:“如果你是我,你会养她,还是养一条丧家犬?” 唰一记放开手,时音冷冷地瞪着他,护士这时请家属来支付手术费,慕羌不动。 医院消毒水味儿是这样刺鼻,头都痛,她扶着墙跟护士走,慕羌又说一句:“喝酒方面的开销我还是愿意帮你支付,你只要想喝,尽管跟我说,毕竟这酒帮了我不小的忙。” 芝爱看够了,冷脸进病房,时音最后一次回头看他。 “还记得两年前有人留给你的三家上市公司股份吗?”他说,“你已经把它们都转让给我了,名字是你亲笔签的。” …… “在你喝醉的时候。” 5 所以啊,所以能这么干脆果断地与慕母离婚,是把该挖的全都挖光挖透了才敢大刀阔斧赶人的,辛莉芬辛亚蕙慕羌三人现在才是完美的一家,完美得如同几年前慕母与他的组合一样! 时音点着头后退,颤栗的手紧紧攥住衣摆。 手术费用卡内的最后一点积蓄支付,慕西尉从fancy那儿听说病情后也援助了一点,他人在大学不能赶来,也不知道这个家正在改朝换代,或许就算他知道,他也不能做什么。 慕母的手术开始,时音落魄出医院,这会儿正是雷阵雨前的阴霾天气,她人都枯了,摇摇欲坠在大风中,一路走得眼神空洞。 最后回神过来时停在一家时装店橱窗前,她看着橱窗内华贵的晚礼服,慢慢地慢慢地,再看着橱窗玻璃面儿上自己的样子。 没错,这是她现在的模样,发长久不修搭着肩,身形瘦弱不堪,肌肤与眼神都黯淡,这就是她现在这幅摸样。 慕羌说得没错,慕西尉说得没错,芝爱说得没错,慕母说得没错。 …… 时音越看,风越大,遮眼的刘海被风拂开,终于露出她额头,干涸的嘴唇渐渐抿起,豆大的雨伴一记响雷落到她肩上。 视线后来从自己身上转移,放到同样被玻璃面儿反射出的对面店门的影子,从一开始的模糊到后来的清晰,她的双眼一秒一秒地回神。 她来过这个地方。 她首先从玻璃面上看到对面的滑雪俱乐部,然后看到俱乐部门口的宴会告示牌,上面的内容她在几天前就一清二楚,她回头,再好好看这豪华的滑雪俱乐部的品牌标志。 脑袋里画面迅速交叠闪过,她想起严禹森曾进出这里,她也想起这两年日夜折磨她的录像带影像,席闻乐滑雪时身上所穿服装的标志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标志。 就是这个俱乐部。 从慢慢走,到慢慢停,她站在滑雪俱乐部的阶前,芝爱终于找到她,从十米之外喊她时,她缓慢侧头,那刻的长发于风雨中扬起,所有听过的话都冲荡进耳内。 ……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看你,看你这发抖的手,连抓我的衣领都抓不稳。 ——现在的你,就是随便一个路人都不会多看一眼,我花钱养你养你妈,何用?” …… ——你觉得这样的你他会要吗?! ——你不自重没人爱你! …… ——这两年,我过得就像没有姐姐一样。 ——你快振作起来。 …… ——你又把自己弄成这样…… …… 芝爱停住,强风逆雨中,她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姐姐,与几个小时之前判若两人,仿佛那些颓废与自卑都已经受够,现在这个姐姐比两年前还要惊艳,那身形像一只涅槃重生的燕尾蝶,被雨淋得湿透也浑然不觉,眼睛里隐隐透着力量,欲恨交织。 “姐。” 时音没有回应,看回竖立着的公告牌,任由雨淋,看好久,她慢慢说:“这世上,能让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最大权利的人只有一个。” 芝爱不说话,时音在雨中沉默许久,终于抬眼,说三个字。 “去总校。” 蒙尘珍珠终有会发光的一天,长久的潜伏是为了更强大的反击,那些在她低谷期肆意践踏的人。 都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