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征服者》 第一章 全新的时代 天色阴沉,小雨淅淅沥沥,大明帝国心脏,北京皇城乾清宫内气氛阴霾到了极点。 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七,饱受病痛折磨的弘治皇帝脸色苍白如纸,瘦削的脸庞微偏着看向跪满整个寝宫的皇子和大臣。 龙榻边,张皇后垂泪抽噎,她知道,身为帝王却待她始终如一,终生只有她一位皇后的天子已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或许今日便是大行之期。 “厚照……” “父皇。”跪在最前面的太子朱厚照听到父皇微弱的呼唤,连忙膝行几步到了榻边,一把抓住那只已然皮包骨头的手。 弘治皇帝一声沉叹虚声道:“父皇不行了,大明的天下便交到你的手上,只是你天性顽劣,继位之后当任用贤臣……以后要多听从几位老臣的谏言,以人为镜,方能明得失啊。” 朱厚照闻言顿时大哭道:“父皇,孩儿年幼,如何能担此重任,父皇只需安心养病,用不了些许时日便能康泰如初。” 弘治皇帝苦笑,长子朱厚照生性跳脱,喜好女色,厌文喜武…… 总之朱厚照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以后也肯定不会是一位合格的皇帝…… 但是弘治皇帝没得选择,这并不是说他只有朱厚照一个儿子,他有两个儿子,长子朱厚照,次子永王朱厚炜,只是朱厚炜比其兄长更不靠谱…… 朱厚炜喜好匠作,自从七岁时起便在宫外鼓捣了一家作坊,网罗铁匠、铜匠数十,每日里尽打造些乱七八糟的稀奇物件…… “希贤、宾之、于乔。” 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三位内阁大臣连忙应道:“臣在。” 三人声音都带着哭腔,皇帝以前称呼他们都是卿家,如今却唤三人字号,显然是因为病入膏肓,想要交待后事了。 弘治皇帝道:“诸位皆是大明股肱之臣,朕殡天之后,新皇继位,诸位当尽心辅之。” “臣等谨遵陛下圣命。”刘健三臣也知道皇帝大行在即,顿时伏地大哭。 片刻后,弘治皇帝带着对这个世界无尽的留恋还有对帝国未来的担忧缓缓闭上了双眼…… 大明帝国第九位皇帝,弘治皇帝朱佑樘殡天!庙号孝宗,谥号‘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 弘治帝为人宽厚仁慈,躬行节俭,不近声色,勤于政事,重视司法,大开言路,驱逐奸佞,勤于政事,励精图治,史称‘弘治中兴’。 孝宗皇帝大行,太子朱厚照即皇帝位,改元‘正德’。 十月,正德帝与其弟永王朱厚炜扶棺百里,葬孝宗于泰陵。 一个全新的时代开启! 乾清宫大殿,歪坐龙椅上的朱厚照看着殿中喋喋不休跟苍蝇似的大臣们一肚子的愤懑和无奈。 孝宗皇帝在位的时候,他身为太子虽然也会被教导治国为君之道的大臣们给弄的焦头烂额,可那时候他能躲,躲不掉还能装病…… 可现在不行,他是大明的皇帝,是这个天下的主宰,他的一言一行稍微有点出格,闲的没事干的大臣就会上奏,就会哭诉,仿佛他朱厚照只要不听谏言,大明帝国下一刻就要分崩离析,那等真情流露,简直比死了爹娘还要情真意切。 不能出宫,万一遇到歹人,陛下您无后,帝国怎么办?奏! 不能骑马,万一摔着了,陛下您无后,帝国怎么办?奏! 不能吃没有验过的东西,万一有毒,您无后,帝国怎么办?奏! 不能划船,不能嘻乐,不能…… 总之朱厚照就觉得自己是被困在紫禁城里的囚徒,是穿上龙袍,坐在正殿上的吉祥物! 为什么是吉祥物呢?因为陛下您年纪小,治国经验不足,那么大臣们就辛苦一点,替您把关了…… 正处于叛逆期的朱厚照忍无可忍,身为叛逆少年,自然是越不让他干的事他就越要干,于是,身为吉祥物的朱厚照此时心里面一直在盘算如何才能逃出皇宫,从此天高海阔任他飞!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朱厚照头大。 “陛下,您已即位,按制,永王当离京就藩,此事礼部已然议定……” 按明制,皇子十八岁之后需要离京前往封地,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后世万历皇帝的儿子福王朱常洵就因为其母郑贵妃得宠,一直在京城居住到了快三十岁才就藩,也因此引出大明历史上轰轰烈烈的国本之争。 永王朱厚炜今年才十三岁,按理来说再过几年就藩也不迟,可其兄毕竟已经是皇帝,让其驻留京城,没准就会给心存投机钻营之辈心生野望,从而造成朝局不稳。 以刘健为首的内阁深受孝宗皇帝托孤之重,自然不愿意看到大明君位出现丝毫变故,所以在孝宗皇帝归葬之后,就三番五次请旨让永王就藩。 “准!”受够了的朱厚照最终吐出了一个准字。 刘健等重臣直接震惊了…… 实际上内阁压根就没想过能这么快让永王离京,要知道孝宗皇帝可是天下第一情种,身为帝王却只有张皇后一个女人,简直是开了历史之先河。 而张皇后为孝宗诞下两子一女,长子朱厚照也就是如今的正德皇帝,次子朱厚炜在一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没能救过来,也是自那以后,孝宗与张皇后对永王可是极为溺爱。 不过朱厚照与朱厚炜两个兄弟天性却截然相反,做哥哥的没个正行,喜怒全都写在脸上,弟弟朱厚炜则是沉闷无比,小小年纪深沉的仿佛不是少年。 除此之外,朱厚照喜欢溜鹰走马,朱厚炜却喜欢……打铁…… 总之兄弟两个就没一个看上去像是人主的。 刘健等阁臣是给朱厚照提醒,意思是您都登基了,永王继续留在京城不合适,可他们也知道有张太后杵在那,想让朱厚炜五年内离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谁能想到皇帝竟然答应了…… 几名老臣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太后的意思,或者说是默许。 为了防止外戚干政,大明中期以后皇室的传统就是为太子从小门小户中选太子妃,等到太子即位,出身寒门的太子妃成为皇后也不会因为母族势力对皇权产生冲击。 第二章 就藩 张太后的父亲只不过是个秀才,以乡贡入国子监成为监生,也勉强算是出身于书香门第,见识还是有的。 也正是因为有这份见识,所以张太后很清楚自己的儿子虽为新帝,可根基尚浅,此时应该以巩固皇权为主,不应与满朝大臣对着干,所以在得知内阁提议让永王就藩之后,虽然不舍幼子这么早离开自己,却也只能忍痛答应。 刘健不知道其中细节,不过既然皇帝已经答应,他便立即打蛇随棍上道:“陛下英明,礼部议定将永王的封地定为湖北……” “不行。”没等刘健说出地名,朱厚照便直接打断道:“朕弟尚幼,早早离京就藩已让母后不忍,岂能不就富庶藩地,让永王就藩也可以,但封地得皇室说了算!” 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三人面面相觑,按理来说,这天下都是朱家的,皇室想要将什么地方封给皇子,其实都是皇家的事,他们要是管这些纯粹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可话有时候也不是这么说的,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大明的王室不但是财政的严重负担,更是地方上的祸乱之源。 这些王室成员虽然很少有敢起兵造反的,但是为非作歹,肆无忌惮的可不在少数,自永乐年到现在,被废爵除国的亲王也不在少数。 于是这么些年以来,分封亲王一般都会集中在河南、湖北、四川等地,京畿重地如北直隶,富庶之地如南直隶、浙江,都不会分封诸王。 京畿重地自不必多说,富庶之地要是被祸祸了,大明的财政必然是雪上加霜,现在陛下这么说,很显然是不打算将永王封在河南等地,那永王要去何地就藩? “敢问陛下打算将永王封于何地?” “湖州府!” “陛下不可啊。”户部尚书韩文一听朱厚照竟然要将永王封去湖州府,当即跳了出来。 湖州府隶属浙江,雨水充沛,气候温和,乃是一等产粮重镇,膏腴富庶之地自是财赋丰盈,若是让亲王封国,且不说会被祸祸成什么样,就是税收都得少上一大截,韩文身为户部尚书,如何能忍! “没什么不可的。”朱厚照也怒了道:“这是太后的意思也是朕的意思,你们要是不愿意,朕就让永王去苏州、镇江!” 韩文差点晕倒,湖州府位于浙西,因太湖而得名,确实是富庶之地,可要是和苏州、镇江比起来还差了些,而且苏州和镇江可是南直隶的地盘,也算是京畿重地,把亲王封在京畿?皇帝咋想的。 韩文准备施展哭功,却被李东阳一个眼神止住,小皇帝什么性子,内阁几位辅臣几个月来也算是摸的门清。 简单点说,朱厚照还算虚心纳谏,只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那种,当面答应的好,头一掉依旧是我行我素,另外就是喜欢对着干,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什么! 如今皇帝明显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这个时候提反对意见,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 永王就藩遥遥无期。 其实话又说回来了,亲王分封在要地也不是没有先例,比如最近的宪宗子衡王朱祐楎就被封在山东青州。 湖州尽管富庶,可终究不是京畿要地,用作永王封国也不是不能接受。 永王就藩湖州府最终以内阁妥协而告终,旋即旨意行达湖州府,要求地方兴建永王府,正德二年三月永王朱厚炜离京就藩。 车驾绵延数十里,正德皇帝对自己亲弟弟也是极尽忧荣,赐银五十万两,良田两千顷,永王府亲卫三千兵马…… 大理寺左副寺徐祯卿任永王府左长史,礼部郎中李梦阳任永王府右长史…… 从京官成为亲王府属官,这完全可以算作是被贬,但同样也是机遇,身为朝廷指派的王府长史,徐祯卿和李梦阳最大的职责其实只有一个,就是监视永王! 不过天子与永王亲厚,再加上天子完全就是位不靠谱的主,所以两位长史心里面也都清楚,从他们离京这一刻,二人的仕途其实已经断绝…… 无比奢华的王驾内年仅十三岁,还一脸稚气的朱厚炜舒展开了眉头。 他的父亲就是大明历史上的一代仁君,开创‘弘治中兴’的明孝宗,他的兄长则是大明史上一代传奇皇帝明武宗正德皇帝。 只可惜这个传奇是贬义…… 朱厚炜很清楚,历史如果没有因为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发生改变的话,那么他会在十五年后成为下一代帝王! 因为正德皇帝不孕不育最后无子而终,按照兄终弟及的继位传统,他是法理上入继皇位的唯一继承人,内阁不可能再从旁系王室找来一个朱厚熜,从而引发大明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议礼。 但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朱厚炜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等天上掉落的皇冠砸在他的头上。 从北京到湖州两千多里,车队整整走了快三个月,便是连晚春的凉意都被盛夏的炎热彻底取代。 经过大半年的抢工,耗费十万两白银兴建的永王府也到了收尾阶段。 坐落于湖州北城的永王府占地近三百亩,府内亭台、楼阁,花圃、竹丛、果园、浚治成池,望之如湖泊,一座王府将南方的温婉,灵秀之气渲染的淋漓尽致。 “大王,浙江承宣布政使裴思,湖州知府尹文曜等官员拜见。”王驾外,承奉司承奉正使任兴低声说道。 按明制,亲王就藩拥有一应属官,不过只有左右长史和卫指挥使是由朝廷指派,其余诸如承奉司、审理司等等都由亲王直接任命。 不过审理司是由文人担任,对象是刚入仕的举人或者不入流的小官,而承奉司则是宦官,这些宦官基本都是从小照顾亲王长大的太监。 正德朝以刘谨为首,赫赫有名的‘八虎’就是从小照顾朱厚照起居的太监。 第三章 低调 “告诉他们,本王车马劳顿,不劳迎候,让他们回吧。” “是,大王。”任兴应了声便朝前来迎接王驾的官员走去,不多时迎驾官员纷纷朝着车驾拱手,旋即离去。 大明亲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也就是说地方军民二政,由布政司和都指挥使司分管,藩府不能干预地方有司的军政官员任用。 建文帝即位后,下旨亲王不得节制文武吏士,规定王府官员不准兼任地方职务,开启亲王不能干政的国策。 后来又朱棣造反起家,自那以后亲王更是‘无诏不得离开藩地’,就算皇帝老子死了都只能在藩地遥祭,亲王看似尊贵无比,实际上和圈养起来的猪没什么两样。 朱厚炜很清楚,这些前来迎接他入城的各级官员,其实心里面也是老大不愿意,只不过亲王就藩不来迎接,与礼制上说不过去,所以不得不来罢了。 同样朱厚炜也不愿意和藩地官员打交道,要知道大明的文官集团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就是打小报告,还能把屁大点的事能被无限放大,不把大明说的即将亡国都不带歇的。 朱厚炜可没兴趣无事给自己惹一身腥,既然是两看相厌,自然还是不见的好。 当然朱厚炜也清楚就算他和地方官员裹结,自己哪位不靠谱的哥哥也只会当作没看见…… 王驾进城已是日落掌灯,大街两边跪了一地的百姓。 藩王虽说不敢直接插手民政,但是身为亲王之尊,是否贤明必然会关系到封地百姓的切身安危,甚至可以说哪怕藩王暴戾,为祸于民间,专喜欢干些欺压百姓,霸占民女,侵占民田的恶事,地方官员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是不痛不痒的参上一本了事。 除非是闹到天怒人怨乃至激起民变,否则就算是皇帝也不愿意背负起苛待王族的名声。 三千亲卫在湖州城外立下营盘,在明初太祖朱元璋以朱家子孙护翼朱家江山为理念,将自己的儿子分封到各地驻守,亲王甚至可以拥有直系三卫差不多上万兵马,这也是朱棣靖难之役最原始的本钱。 靖难成功之后,朱棣为了防止后世学他也玩这么一出,直接削减亲王卫队的兵力,还把藩王当猪来养,于是各藩王手里那点可怜的兵力完全成了鸡肋。 三千兵马顶个屁用,留着反倒还要消耗王府的钱粮,于是没有野心的王爷纷纷裁撤卫队,留下三五百精悍之兵护卫王府足矣。 至于那些被裁撤掉的亲卫几乎都成了王府王田的农夫,虽然不是屯兵,可与屯兵基本没什么区别。 正德年间宁王谋反,纠集人马数万之众,可惜这数万兵马绝大多数都是地痞、无赖和被裹挟的民夫,最后被王守仁召集起来的乌合之众直接击溃,就足能想象明代王府卫队的战力是何等的渣渣。 不过朱厚炜完全没有裁撤三千亲卫的意思,对他而言,这三千亲卫就是种子,是十几年后他掌控百万大军的种子,是他强力推行新政的保障! 两位长史自去官署安置,此时整个王府内处处掌灯,忙忙碌碌的身影却只发出极为微弱的声响,要是以为干活就能堂而皇之的制造噪音,进而惊扰到了王爷,被拖出去打死都是活该。 朱厚炜的眉头舒展了不少,在京城的这十二年,身为皇子他算不上是如履薄冰,可身为皇子又有那么个不成才不成气不靠谱,看似不像人君的哥哥,那么只要他表现的越是聪慧,没准就会被投机钻研之辈再上演一出夺嫡之争。 所以他学鹌鹑,朱厚照不靠谱,他也不务正业,终于没有改变历史的车轮。 可如今他已就藩,尽管依旧需要低调,可很多事,只要不触及文官集团的底线,他就能放手大胆的去做,至于他那个没心没肺的哥哥,才不会管他做什么。 “任兴。” “奴婢在。”任兴连忙应声。 “明日在王府内划出一块地方建几间学舍。” “啊?”任兴有点不明觉厉。 “你亲自带人去民间找寻五百名机灵些的孩童,不管是孤儿还是直接买下,总之八九岁即可,全部安排进学堂进学,另外再去找十来名夫子,教导进学。” 任兴嘴张的跟个鸭蛋似的,已然被震惊的一塌糊涂。 身为藩王,为了不让皇室猜忌,从而引来除国之祸,这些个亲王一般都会为非作歹,荒淫无度! 可以说一位不怎么为祸民间的藩王对于百姓而言就已经算得上是贤王了,可自家主子竟然还要招收数百学童,延请夫子授课? 这是想干啥? “王府此举,只怕……只怕……”任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对这个自己从小看顾到大,如今也只有十三岁的王爷越来越看不懂了。 “担心李梦阳他们会参奏本王?”朱厚炜笑了笑道:“这个无需你来担心,只管按照本王吩咐的去做就是了。” “奴婢遵命。”任兴无奈。 “去将周宁叫来。” “是。” 周宁便是朝廷从禁军当中拨给永王府的三千亲卫指挥使,本该驻扎在城外等待永王的下一步安排,不过朱厚炜直接让其进了城。 憋了十二年,有些事朱厚炜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再等。 “末将拜见大王!”周宁进入厅堂,就如同一座铁塔杵在堂中,浑身上下的煞气更是在不经意间弥漫。 这是一名真正的军人,尸山血海里面趟过来的悍将,只可惜只知道厮杀却不懂如何迎合上意,所以在禁军当中一直不得志,等到分给永王前也不过是个副千户。 追随藩王前来藩地,禁军中的高层将领谁能愿意,差事不苦却是前途尽毁,于是这差事便落到了周宁的头上。 “周指挥可识字?” 周宁黑脸泛红道:“末将自幼家贫,没进过学……只会写自个名字。” “洪济。” “奴婢在。” 和任兴一样,洪济也是永王身边贴身伺候的宦官。 第四章 至宝 “明日你便随周将军入营当监军。” 洪济愣住了,周宁也愣住了。 太监充当监军不乏先例,可一般都是战时,防止武将擅权所设,边军有时候也设,可还没听说过亲王护卫或者卫所屯兵设监军的,各地镇守太监倒是有,不过和军队没什么关系。 那么永王要在自己的亲军当中设监军意图何在。 朱厚炜拿出两本薄薄的册子扔给洪济说道:“让你去军营也是没办法,当兵的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粗汉,所以我要你去教他们认字,把第一本册子上的三千个字认全了,要会读会写,另外亲军如何整练就按照本王拟定的章程,本王闲暇之余自会前去校验,完成的好,你有功,本王不吝赏赐,若是完成的不好,你看着办。” “大王,末将会练兵。”周宁听懂了朱厚炜的意思,顿时感觉自己被小觑了。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周将军,我知道你不服气,心里面或许还觉得本王年幼只会胡闹,但是你错了,本王有本王的章程,也不需要和你交代什么,你只需要跟着洪伴伴按照本王所写的章程去练兵就行,同样练好了有赏,练差了当罚。” “末将遵命。”周宁拱手再道:“只是按军中常例,三日一小练,十日一大练,若是贸然增大训练强度,末将只怕军中抵触。” 朱厚炜肃然道:“国朝给兵卒的饷银每月差不多一两,只不过不管是边军还是禁军的将领都喜欢蓄养家丁,这家丁说白了就是将领的私兵,所以倒还拿到十足的饷银,可绝大多数的兵卒的饷银都会被克扣,多的甚至一文没有,但是在本王这里不存在,本王的亲兵每月每人提升五成饷银,最少的也能拿一两五钱,除此之外,本王每月增发一千五百两伙食银,不但让你们吃饱还要你们吃好,乃至顿顿有荤腥,那么周将军你告诉本王,本王这三千亲卫有什么理由不玩命整练!” “没有!”周宁眼中闪出一丝异色,从来都只知道藩王为了减少开支而削减亲卫数量,或者克扣饷银和日常用度,如今永王反其道而行之,为了什么? 谋反? 区区三千人马,就算个个皆是百战余生的精锐甲士,谋反也不过螳臂当车,自寻死路罢了。 周宁性子耿直却不笨,如今永王既然吩咐,那么他就按照章程去做便是。 朱厚炜摆了摆手,周宁退下后,洪济一脸的委屈。 “洪伴伴觉得是本王苛待于你?” “奴婢不敢,大王就算让奴婢去死,奴婢也只会毫不犹豫的结束自己的性命。” 朱厚炜笑道:“你无需想太多,我要整练这支人马,不为谋反只为自保,如今倭寇时不时骚扰沿海,浙江一地并不安全,指望百无一用的卫所等于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所以本王需要一支精兵来抗击倭寇,未雨绸缪罢了,你是本王信得过的伴伴,只有你去军营亲自督训,本王才能放心。” 洪济是朱厚炜的贴身太监之一,永王练兵还是练自己的兵本是无可厚非之事,就算那些喜欢没事找茬的言官也说不出个不字,可自家王爷若是觊觎大位…… 身为奴才自当舍得一身剐,也要殚精竭虑,以报王主! “大王,练兵增饷只怕靡费甚大,王爷还要增设学堂,招收孤儿养之,王府……” 朱厚炜看了眼任兴,任兴是王永王府承奉正使,说白点就是首领太监,掌管王府内的内库,支应一切永王府开支,他有这担忧倒是不稀奇。 “皇兄赐本王五十万两白银,本王名下亦有良田两千顷,再加上朝廷的俸禄,本王难道还养不起区区三千兵马和数百孩童?” 任兴老脸一红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大伴的意思本王知道,王府一应开支自有大伴掌控,虽说朝廷对本王忧厚,可也没有寅吃卯粮甚至坐吃山空的道理,节流不如开源,等闲暇之时大伴随本王去这府城转转,看看开些什么铺子合适……” 任兴领命,藩王拥有自己的产业不算什么,王爷要开源,谁又敢说个不字。 只不过任兴觉得自己恍惚间已经快不认识自己从小伺候长大的王爷了。 又交代了些琐碎小事,朱厚炜便在侍女的安排下沐浴更衣,随后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神清气爽的朱厚炜起身洗漱之后,便在王府里面跑起了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贼老天既然让他穿越到了几百年前,那么他自然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可不能因为身体原因导致半道崩殂。 用完早膳,朱厚炜直接去了库房,一处对他而言比王府内库还要珍贵的库房。 这处库房其实更像是作坊,这还是朱厚炜被确定分封湖州府,开始兴建王府的时候,朱厚炜让人前来湖州特意建造的,他在京城的时候就喜欢和匠人打交道,在王府兴建作坊,倒没让人觉得意外。 连排的作坊区前,跪着几十名身着朴素的匠人,这些都是朱厚炜从京城带到湖州的大匠和学徒,匠人的家眷也一并移籍到了湖州,不过安置在了王府外面。 在大明匠人排在第三序列,社会地位比起商人略高,可实际上商人活的比匠人滋润多了。 基本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匠人用他们的智慧和辛勤的汗水推动着这个世界的进步,却从来得不到应该属于他们的尊重,然而别人视匠人如草芥,朱厚炜却视之为宝贝。 真正的至宝! 这些匠人在朱厚炜七八岁的时候就被招揽,在北京皇城外拥有一件很大的作坊,这个作坊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赚钱,而是研究。 研究如今文人嘴里所说的奇技淫巧! “都起来吧。”朱厚炜抬了抬手,他早就跟这些匠人说过见到他无需行此大礼,然而几千年留传下来的世俗观念又岂是那么容易改变。 走进库房,看着码的整整齐齐的一只只大木箱,朱厚炜的眼神陡然间变的无比锐利! 第五章 木箱内的成果 这些木箱里面装着的是他这七八年来努力的成果,甚至可以说是凝聚了朱厚炜在现代社会所知的所有冶金知识储备。 这里面随便一件东西拿到外界,只要能够发挥用途,那就不是领先一个时代而是领先数个时代! 可笑的是在如今这个儒家把持所有话语权的时代,所谓的科技就是奇技淫巧,高高在上的文人士子一边享受着工匠创新给他们带来的便利,一边用鄙薄的眼神去对待所有的非仕阶层。 儒家的一家独大以及强力的排它性,让历代尊崇儒学的王朝最终都躲不过盛衰循环,当权者哪怕知道儒学是精神毒药却又甘之如饴。 朱厚炜不过就是亲王,而且还是大明的亲王,他想要改变这一切不存在半点可能性,甚至他那个不靠谱的哥哥想要改变,都没准能被儒家大臣以各种各样的办法逼迫退位,所以朱厚炜只能等,他想要改变,想要得到大位,他需要时间,是温水煮青蛙的耐心。 他需要一根杠杆,一个足以撬动整个时代的杠杆,如此他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让封建历史上最后一个汉人王朝不至于被蛮夷入侵,从而倒退成为落后和愚昧的代名词。 一只只木箱被打开,一只木箱子里面码放的全都是浸泡了油脂的齿轮,大的有如脸盆,小的仅有指甲盖,这些齿轮都是朱厚炜召集工匠按照图纸日复一日纯手工打造,包括工匠在内都没有任何人知道用途。 还有的箱子里面装的则是一股股盘好了铜线圈,这是铜匠按照抽金丝的办法一点点抽丝编股造制,同样没有人知道用途,看到这些铜线圈,朱厚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因为只有他才知道一旦这些铜线圈运用到实际当中,将会是划时代的革命。 除了齿轮、线圈,还有很多乱七八糟,没有人知道做什么用的玩意,不过最让朱厚炜神情凝重的还是一只扁木盒。 木盒被打开,青蓝色的绸布上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堆零件。 朱厚炜拿起其中的铁管,这是一根枪管,而且是经历过千锤百炼的枪管! 普普通通一根枪管,可十几名铁匠在朱厚炜近乎苛刻的要求下打废掉了数百上千的废管,这才形成这么一支合格的成品。 整支枪管黝黑冰冷,长两尺四寸,枪管的顶部有准星,尾部有罩门和扳机,最重要的是内部有膛线! 大明到了中叶,火器的发展虽然从未停滞,但是鸟枪的种种弊端却让所有使用过的兵勇深恶痛绝。 鸟枪有多少毛病无需赘述,可之所以没能取代冷兵器成为战场主流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火枪射程太近以及准头太差。 而这些本就是后膛枪的通病,如果朱厚炜没有足够的时间,那么他完全可以去改良如今鸟枪的弊病,最不济可以彻底淘汰火绳,让燧发枪成为火器主流。 但是朱厚炜的时间太充裕了,充裕到他拥有足够的耐心来精雕细琢。 既然有时间,朱厚炜自然不会满足于让鸟统跨越一个时代成为燧发枪,他的目标是线膛枪和底火! 三年半,整整三年半的时间,无数次的失败,最终全靠人力打磨和不断的研究,这才造出了朱厚炜眼前的这只使用底火的线膛枪。 不管是征服、殖民还是推行新政,朱厚炜很清楚,他如果依靠文官,最终一定死的无比难看。 所以他只能依靠武力,以强大的武力来作为保障,迫使文官利益集团妥协进而改变,这原本也是儒家的一贯尿性,就好像被皇帝宠信的大太监能够迫使文官低头一样,因为不低头就意味着十年寒窗苦读最后成空,甚至意味着身死族灭! 封建时代从来不缺少有骨气,为了心中理念而不惜殉道的文臣,但只是少数,只要让文官集团感受到无处不在的高压,他们中九成五以上都会选择屈服。 所以朱厚炜才会造枪,才会让周宁去锤炼三千亲卫作为武将种子,为的可不是现在,而是十五年后! 十五年时间弹指一挥间,却也足够的长。 现在困扰新式火枪最大的问题是无法量产,想要量产最好是有电力、锻床、磨床、钻床等等,用机械的力量全面取代人力,这才是重点。 只要能完成这一步,军工制造将会完成时代性跨越,大明崛起的武装力量,不但能让朱厚炜强势压制文官利益集团的反驳力量还能轻松吊打全世界,完成殖民和资源掠夺! 合上木盒,朱厚炜退出库房,十几名各个行业内首屈一指的大匠依旧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外,见到永王出来,头垂的更深了些。 “祁景。” 一脸沧桑,两只手跟枯树藤般的祁景连忙上前一步便要下跪。 “免了。”朱厚炜喝道,说着便将一本册子扔给祁景道:“在京城本王让你抽铜丝制线圈,你做的不错,不过一直以来想必你都以为是本王闲暇无事做着把玩所用,现在本王告诉你不是,本王让你做这些线圈只有一个目的,发电!” “发电?”祁景头稍微抬了抬,完全不明所以。 朱厚炜笑道:“雨天的时候有雷鸣电闪,本王说的电就是那个电,你也无需惊讶,本王给你的这本册子花费重金求购方才得到,你只需按照册子上的办法去钻研,一遍遍去尝试,至少手摇发电不会太难。” “小人明白。” 朱厚炜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余匠人道:“这片区域便是本王划分给诸位的研究制造区,日后也是禁地,诸位在京城打磨出来的零件也将会在这里派上用场,本王可以提供给你们所有需要的东西,可以满足你们的一切要求,可以让你们锦衣玉食,会让你们的家人衣食无忧,可以让你们的儿子、孙子读书认字以后走上仕途,而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打造出本王所要的一切,本王不管过程只要结果。” 说到这里,年仅十三岁的朱厚炜目光陡然间变的无比深邃。 第六章 碰瓷 简易的甚至有些简陋的马车内朱厚炜看着街道上鳞次栉比的商铺和来来往往的行人淡笑道:“这湖州府确实当得起富庶二字。” 车外的任兴连忙陪笑道:“大王说的是,湖州府气候宜人,风光秀丽,真是鱼米之乡。” 只可惜再美的景色时间待的长了也总有看腻的时候,在大明藩王就藩之后无诏不得出封地,也就是说若是不出意外朱厚炜这辈子就只能待在湖州城内。 享尽世间的繁华富贵,却又是被圈养起来的猪猡,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朱厚炜身为穿越者不可能没有野心和抱负,但是支撑野心和抱负是否能够实现的因素有很多,比如武力,比如工业,比如经济。 身为亲王而且还是正德皇帝的亲弟弟,朱厚炜如果要想在湖州府为所欲为,强行掠夺财富,哪怕闹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也不会有除国夺爵的风险,可那么做明显是竭泽而渔最后的结果也一定是得不偿失。 有朝廷的俸禄和赏赐,有土地的田租,永王府的用度绰绰有余,但是只有朱厚炜自己知道,想要编练一支强军,想要以科技改变时代有多费钱,所以他不能坐吃山空,既然不能用强权去抢,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赚。 不过身为现代人,运用简单的商业理念想要在这个时代赚个盆满钵满,简直不要太容易。 “哎呦,撞人呐。”马车外传来一声痛呼打断了朱厚炜的思绪。 “哪来的泼皮,王……王公子的车驾也敢冲撞!”任兴大怒,倒在地上的泼皮刚才直愣愣的冲了出来,还没被马撞到便倒地不起,很明显是想讹人。 只是王爷此番微服出游,亲卫也是暗中保护,所以在王爷没发话之前,任兴也不敢自作主张,免得坏了王爷的兴致。 “怎么回事?”朱厚炜掀开车帘,眉头微蹙问道。 倒地的泼皮一见正主顿时叫道:“什么怎么回事,你家马车撞了我,要么赔银子要么去见官。” 感情是遇到碰瓷的了,朱厚炜摸了摸鼻子,这样的泼皮无赖任何地方什么时候都有,估计是这泼皮看车夫不是本地人,所以才会选准目标上来讹诈。 商人讲究和气生财,又是在外地,要是遇到这样的泼皮一般也会自认倒霉,陪上几两银子打发了去,毕竟这事要是闹到官府,没准损失的就不是些许小钱了。 泼皮哪里知道他碰瓷的竟然是初入湖州府的永王,此时正一脸挑衅的看向朱厚炜。 “你要多少银子?”朱厚炜笑问。 “十……一百两!”泼皮自然没打算真讹一百两,可坐地起价,落地还钱的道理他懂。 “一百两,呵呵。”朱厚炜笑道:“大伴,取一百两给他。” 任兴直接楞了,泼皮明显是讹诈,王爷竟然还直接认宰? “公子,老奴身上没……没带这么多银子。”任兴憋着张老脸,这倒不是假话,如今的大明可没有全国各地可以通存通兑的钱庄,自然也不存在银票,那些各地的票号倒是有票据,不过流通范围极小。 一百两纹银重达六七斤,谁没事干会背个几斤现银逛街,任兴这么一说,朱厚炜便对泼皮笑着说道:“你也听见了,出来的匆忙,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银……” “我陪你们去拿!”泼皮立即打断朱厚炜的话头。 “那也太麻烦了。”朱厚炜摇头道:“我倒是有个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 “如你这等泼皮固然没有犯下过滔天巨恶,想必平日里也没少祸害街坊四邻,既然官府不处置你,那便由我来代劳吧!” “小子你找死!”泼皮闻言翻身爬起,紧接着吹了声口哨,顿时间从围观的百姓当中跳出数人,手里尽皆拿着棍棒。 很显然这些人都是和泼皮一伙的无赖,平时拉帮结派,专干些欺压良善的勾当。 “既然不识相,老子今天便教教你怎么做人,哥几个,揍死他!” “留口气。”朱厚炜转身进了马车,临了丢下一句。 话音一落,人群当中暗中保护的王府亲卫顿时冒了出来,看向几个泼皮的眼神当中透出凶光。 能成为永王贴身亲卫,反应迅速、武艺超群只是基本,最重要的是足够狠辣! 四名亲卫无一不是从战场死人堆里面趟过几个来回的杀星,一旦出手,非死即残! 几个泼皮哪里会是对手,照面一个回合便被放翻在地,不过永王说了只留口气,那被杀翻不过只是开始罢了。 马车缓缓向前,后面则是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和不住的求饶。 围观的百姓离得远远的看着这一幕,被泼皮欺负过的暗暗叫好,恶人还要恶人来磨,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说的一点都不差,几个泼皮横行霸道惯了,今天总算遭了报应。 心地善良的则有些不忍,实在是因为现场太过惨烈,几个泼皮被揍的鼻青脸肿不算,浑身肋骨都不知道断了几根,最后还被四名杀出来的凶煞硬生生踩断了一手一脚,躺在地上眼看着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 等到知府衙门接到消息带衙兵赶到的时候,几名泼皮已然尽数昏厥,虽然没受刀剑血伤,但可以看得出来几人内伤极其沉重,若不赶紧救治,只怕性命难保。 “谁干的?”湖州府城发生这等恶性案件,知府尹文曜岂能不亲自到场,若是死了人,那官场考评没准就会受到影响。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对官府中人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见到知府老爷眼中的目光好似要杀人,顿时有一句没一句的将先前发生的事给说了一遍。 “外地人?十三四岁的少年?”听完描述,尹文曜心里面咯噔一下,顿时联想到了一个人。 永王! 敢在府城重地当街行凶,这是全然没将官府放在眼里,什么人物能有这样的魄力,尹文曜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永王。 永王刚来湖州府就藩的第二天就在街上被青皮无赖袭扰,这要是一本参上去,他的政治生涯基本也就当头了。 “把这几个泼皮带回去治伤,治好以后严刑拷问!”撂下这句话,尹文曜径直朝着百姓指引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七章 斯文败类 春来酒楼在湖州府算不上多奢华,东家方澄虽无功名在身,却喜好风雅,来客若是仕人又愿意留下墨宝,便可免单三次,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落魄文人聚集交汇之地。 酒楼共三层装饰的古色古香,四面墙壁上处处可见墨香题词,此时一楼大厅内上座率已达七成之多,而且绝大多数都是文士,聚在一起畅谈古今,时而还点评一下时政。 “八虎依仗圣上宠信,贪赃枉法,横行无忌,长此以往,只恐国将不国,王阉之祸不远!” 想要听见民间声音,最好的去处就是去酒楼茶肆,所以朱厚炜路过春来酒楼便进来歇脚,谁承想屁股还没坐热,竟然听到有士子谈及朝中八虎! 八虎是八个照料朱厚照的贴身宦官,朱厚照继位之后一荣俱荣,纷纷成为宦官中的新贵。 不过要说这个时候八虎横行无忌甚至到了国将不国的地步,那也纯粹是扯淡,这些士子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基于文官和宦官的天然对立。 八虎或者直接说刘谨之所以能权势滔天可以说完全是被文官逼出来的,如果不是以刘健为首的朝臣铁了心要置他们于死地,刘谨等人也不会狗急跳墙,最后靠着朱厚照一举将刘健、谢迁这两位内阁大佬,先帝倚重的托孤大臣赶出了朝廷。 “宗文兄慎言呐。”对面的士子劝了一句。 被唤作宗文的乃是湖州府的秀才,名叫范韬十五岁中秀才,被誉为湖州府神童,只可惜随后几次科考范韬皆以名落孙山而告终,跌落神坛的神童从此开始愤世嫉俗,整日里喝的醉醺醺的抨击时政,发泄不满。 “慎言?慎言什么?名教子弟读圣贤书论天下政本是应有之意,权阉不法祸乱朝纲,难道还想堵天下人悠悠之口?田兄也是圣人门下,胸中当有浩然正气,岂能怕了阉贼!” 田姓士子苦笑摇头,范韬明显醉了,此时与其争辩只会适得其反,于是岔开话题道:“朝堂之事波诡云谲,你我尚为入仕不提也罢,我辈文士不如谈风花论雪月,过几日便是布政使大人的长公子举办的飞英诗会,范兄可有兴趣?” 诗会其实并不是简简单单让所谓的文人雅士聚集在一起创作诗词的集会,其目的性有时候很强烈,比如召开诗会的是想要在集会当中发现人才从而招揽,比如参加集会的士子,想要通过诗会打响自己的名声,从而在科考当中增加中试的筹码。 “飞英诗会……”范韬立即将八虎给抛出了脑后,很有兴致的应道:“当然有兴趣,不过我听说这次诗会是布政使大人想要为其次女觅得如意郎君,只可惜范某已有妻室……” 朱厚炜夹起一片白斩鸡,又饮了口香茗后摇了摇头,这姓范的士子如果功名路走的顺畅,若有一日真能登入天子堂,只怕是个活脱脱的陈世美。 当真是斯文败类! “只是谣传罢了,范兄无需当真。” “空穴岂会来风?”范韬呵呵笑道:“为兄有幸曾见过此女一面,不敢说貌若天仙,可也是肤白貌美的大家闺秀,而且此女虽说是布政使大人庶出的女儿,可甚得裴大人宠爱,田兄若是能借诗会的机会一鸣惊人,没准就会成了裴大人的乘龙快婿,届时青云仕途……” “够了。”田姓士子怒道:“我辈士子读圣贤书,寒窗苦读走科考出仕方为正途,岂有行此旁门左道,取幸进之道的道理,范兄几日酒醉,多说无益,告辞!” 范韬愕然看着拂袖而去的田云,眼中闪过一缕讥讽。 十几年前他何尝不是皓首穷经,想要规规矩矩走科考出仕,然而屡试不第当真是他水平不济? 当然未必,这年头科场何尝不是权场,何尝没有充斥满了铜臭味道,那些拜在高官门下,那些能舍得重金,三甲进士都未必没有机会,更何况是乡试! 姓田的不过乡试落榜一次,他又岂知这其中的黑暗门道,范韬不屑开始自斟自饮。 “走吧。”朱厚炜起身,刚到酒楼门口便看见急匆匆赶来的湖州知府尹文曜。 “敢问可是永王殿下当面?”尹文曜见朱厚炜穿着普通,一时间倒也不敢确定。 “你是?” 没有否认便是承认,尹文曜连忙施礼道:“下官湖州知府,见过大王。” “尹大人无需多礼,本王微服出游,只是想要看看这湖州风景。” “下官明白,先前大王被几名泼皮滋扰,实乃下官失职……” 尹文曜也是郁闷,他是湖州知府,湖州却是永王封地,两者紧密相连却又互不干涉,可永王被地痞冲撞,却是湖州府治安失职,永王若是真要给他上眼药,他这官也不用做了,所以这才火急火燎的过来,想要给永王一个好印象,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青皮地痞就算京师也不乏其人,本王既然遇见,自然会出手惩戒,若是部下出手没个轻重,可让他们来王府领取伤病银子。” “岂敢,岂敢。”尹文曜惶恐道:“青皮无赖乃地方毒瘤,下官一直有心铲除,然而即便抓了也只能关上十日八日略作惩戒,放出来后这些青皮依旧我行我素,委实让下官头疼无比,不过今日这几个青皮竟然敢冲撞大王,那下官自当下重手惩治!” “那便随尹大人之意。”朱厚炜说完便登上轿子,尹文曜则立在轿旁大气都不敢出,不过他相信今日这事应该已经化险为夷。 回到王府,比起昨日要热闹了太多,昨日朱厚炜安排任兴搜罗机灵的适龄孩童,任兴安排了下去,这短短不过半天的时间,王府就收来了上百七八岁的孩童。 这也不算奇怪,湖州虽然相对富庶,可也仅仅指的是衣食,这年头读不起书的孩童多如过江之鲫,听说王府免费收孩童读书,还提供饭食住宿,寻常百姓怎么可能抗拒? 自家孩子是不是读书的料无所谓,少了一张吃饭的嘴,自家的压力也能减少三分不是。 第八章 三角 “大王,徐长史和李长史在厅内候见。” “知道了。”朱厚炜眉头一皱,直接迈步前往大厅。 徐祯卿与李梦阳一见朱厚炜当即起身拱手道:“臣下见过大王。” “二位长史不必多礼。”朱厚炜在正位落座后笑道:“初入湖州,二位长史诸事繁杂,今日来见本王可是有事?” 徐祯卿身为左长史自是言道:“臣下见王府派人收罗民间孩童,说是要授读进业?” 朱厚炜点头应道:“不错,此事是昨日本王安排任伴伴去办的。” “不知大王此举是何用意?” “二位长史以为呢?” 徐祯卿和李梦阳面面相觑,心里面总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位十三岁的孩童,而是位久经宦海沉浮的官场老油条。 王府突然间搜罗寒门稚童,还要供应衣食住,这不能不让二人心里面警铃大作。 心里面警惕,可二人也不是愣头青,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于是面对朱厚炜的反问,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朱厚炜笑道:“二位长史莫不是在担忧?以为本王让这些孩童读书,以后科考出仕,从而在官场培植自己的势力?” 徐祯卿和李梦阳没回话,不过很显然他二人就是这么想的。 “你们想的太多了,也太离谱了。” 朱厚炜微微摇头道:“想要入仕为官,需要苦读圣贤书,明微言大义,会做锦秀文章,然而本王教导这些孩童可不是让他们穷毕生之力去钻研儒家经典的,他们充其量也就是读书认字,不读四书不读五经,只是认字,认个一两年,就会学其它的。 比如算术学的精通,本王可以让他们去当账房去做掌柜,匠学有天赋者,本王会让他们去钻研奇技淫巧,打造些新奇事物出来,若是有曲乐天份,那就去研究唱词谱曲,总之才尽其用,与科考无涉。” 两长史听了这番解释,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朱厚炜野心勃勃是想培植势力侵入朝堂,如今看来完全是他们多想了。 王爷招买孩童如果只是学些不入流的杂学,倒是无伤大雅,大不了他们以后盯着些也就是了。 而且二人也是京官,岂能不知道二皇子朱厚炜是什么德性,这位王爷性子沉稳的不像话,和其兄正德帝的跳脱完全是两个极端,可惜不是嫡长子,否则未必不能成为一代英主,开创大明一代中兴。 然而朱厚炜喜欢钻研奇技淫巧之道,还在宫外建了一处作坊,搜罗铁铜之匠,整日里打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亏得他是次子,皇家才会对其这般放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位喜欢打铁炼铜的王爷对于大明而言何尝不是福气。 落下心事的两位长史起身告辞,朱厚炜待二人背影消失,这才说道:“这些新收来的孩童要妥善安置,另外延请几位夫子为他们启蒙识字。” “奴婢明白,已经吩咐下去办了。” 朱厚炜看了任兴一眼,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明朝的文官最喜欢干的事就是限制皇权,一件事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只要他们认为是错的就会反对,甚至连皇帝的旨意,内阁都有权封驳。 没有洪武帝的狠辣,没有永乐帝的魄力,也没有嘉靖帝的政治智慧,其余的帝王只能被文官集团死死限制,久而久之,亲信身边知根知底的宦官也就变的不难理解。 文官标榜自己是为了大明是为了国家大义,这样的官员不是没有,但更多的则是为了一己私欲,就好像拥有清正廉明之城称的一代贤相徐阶,家里面的土地足足有四十万亩,这一点就连权倾朝野,臭名传千古的严嵩都望尘莫及。 与文官集团行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宦官集团,宦官为什么能行成势力,是因为在文官的眼里,阉贼就没他么一个好人,但凡得到皇帝宠信的宦官都该死。 在这样的政治环境当中,宦官除了抱团以外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皇帝的信任,而在皇帝的眼里,太监是自己的身边人,天然比文官亲近,而且太监是家奴,哪怕权倾朝野也能比起整天聒噪,自己还不见得能奈何的了的文官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久而久之,拥有庞大共同利益的文官和拥有皇帝支持的宦官再加上皇权本身就形成了一个牢固的三角关系,这样的关系维系着大明这艘战船不断的前行,不至于经受一点风浪就有倾覆的风险。 然而崇祯帝继位之后干掉魏忠贤,彻底打破了这种平衡,他自己也没能扶植出一个足以和文官势力抗衡的大太监,最终让以东林为首的文官势力彻底坐大,朝争、党争、争权夺利、内忧外患又遇上小冰河的大明朝终究还是走上了末路。 身体里面住着现代灵魂的朱厚炜对宦官没太大的好感,因为在历史上太监几乎成了祸国殃民的代名词,比如汉末时期的宦官之乱,比如大唐时期可以轻易操控皇帝废立的宦官势力,再比如明代几乎能只手遮天的太监。 可只有亲身经历,朱厚炜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就比如他在京城建作坊招铁匠,这种事如果是他哥朱厚照这位储君在做,文官们群起而攻之也就算了,毕竟太子迟早是皇帝,一位荒诞的皇帝对大明而言是祸不是福。 可他只是皇子,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和皇位几乎是绝缘的,他就算荒唐些又能对江山社稷产生什么危害,他是仗势欺人了还是横行不法了,让铁匠打造些新奇事物,到了文官嘴里怎么就成了万恶不赦? 与之行成鲜明对比的就是他的贴身太监,只要他吩咐什么事下去,任兴和洪济都会不折不扣的去执行,就算被文官指着鼻子骂,都不吭一声。 再如现在朱厚炜就藩,原本永王寝殿内的宫女、太监一起随之就藩,一路上自是无微不至的关怀照料,可那徐祯卿和李梦阳呢? 他们是为了监视,是文官集团的眼睛,是随时随地准备给朱厚炜上黑手下眼药! 第九章 生意 “今日逛街,若是王府想要置办产业,大伴觉得可以开什么铺子?” 任兴嘴角咧了咧,永王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他若是想要搜刮民脂民膏,只要不是逼的天怒人怨,谁都管不着他,哪里需要开商铺赚辛苦银子。 可任兴是朱厚炜心腹,永王的话对他而言比圣旨还要管用的多,既然主子问了,他自然要分析作答。 “大王,商贾之道无非是赚大钱还是赚小钱,又或是赚快钱和赚慢钱,以老奴来看,寻常铺子开了没多大意思,王府不如开间酒楼。” “酒楼?” 任兴点了点头,他之所以说要开酒楼其实也是通过察言观色得出的结论。 今日王爷落足的地方就是春来酒楼,也点了几道春来酒楼的招牌菜,可很显然王爷对这几道菜的口味并不满意。 再联想到在京师宫中的时候,王爷还指点过永王殿的小厨房几道菜式,当真是色香味俱全,因此任兴第一个想法就是开上一家大酒楼。 于是任兴很是肯定道:“酒楼生意可大可小,以王府的实力,若是开酒楼,足以在这湖州府开一间首屈一指的大酒楼,配上大王曾经命人压榨的纯色油和味精和新奇菜式,酒楼日进斗金不是问题。” 朱厚炜呵呵笑道:“开酒楼倒是不错,口味是关键,人脉同样重要,想必大伴是觉得王府开酒楼,这湖州官场谁都得给三分面子,日后不管是商贾还是官员用宴都会选择王府所开酒楼,如此一来,日进斗金倒还真不不是什么问题。” 任兴讪讪笑了笑,其实他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没敢明言罢了,想想看,永王爷在自己的封地开了酒楼,官场和商场中人谁敢不给面子。 王爷确实不能过问地方政事,可王府要是给当官的上眼药,当今圣会如何决断? 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金榜题名走上仕途,什么玩笑都能开,谁会拿自己的乌纱帽开玩笑…… “这事大伴安排下去办,在繁华地带能盘就盘,不能盘就收购几间铺面拆了建,不过切记不可巧取豪夺,若是让本王知道下面的人用王府的势去压榨民间,本王必定严惩不贷!” “奴婢明白。”这种事已经不是永王第一次干了,任兴知道朱厚炜的底线,自然不敢触碰。 “其实除了开酒楼以外,本王还想开钱庄……”说到钱庄二字,朱厚炜的两只眼睛里面都射出了精光。 钱庄就是银行的前身,在后世一般人自嘲自己没钱的时候就喜欢说,你当我是开银行的啊,可见银行的暴利。 私人银行没准还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破产,可有官方背景的银行几乎不存在倒闭的可能性,当然开银行不可能说开就开,可掣肘朱厚炜的几乎一样没有。 任兴还没能从主子要开钱庄的话当中回过神来,钱庄这玩意并不新奇,至少在前宋王朝就已经出现过,可想要谋取暴利好像没那么容易。 商贾的社会地位之所以低下,完全是因为标榜自己为正人君子的文官觉得商人逐利,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铜臭,哪怕官员自己家族或者直接以下人的名义经商,可依旧不会改变他们在驳斥商贾时候的大义凛然。 商人逐利,自然不会放弃大利甚至是暴利,然而事实是在大明各地并非没有钱庄,只是都是零零碎碎,没有形成规模,行不成规模,只靠几家钱庄能有多大的利润? 钱庄想要谋利,靠的是存息,也就是把银子存在钱庄,存银子的人要付给钱庄一笔保管费,这笔费用有月息和年息,存率一般是30文到百文左右,可如今的有钱人家就算手头上有银子,宁肯埋在地底下,也不愿意露白,让他们把银子存进钱庄,简直比登天还难。 除了存银以外就是放贷,借贷的一般是商贾和寻常百姓,商贾借贷多数是因为生意周转不及,所以在外借无门的时候才会找到钱庄质押借贷,并且支付高昂的贷息。 而百姓借贷则多半是逼不得已,事实上如今的绝大多数钱庄开设的目的就是百姓,让遭受天灾人祸的百姓来借贷,最后无力偿还贷银和高昂的利息,最终只能变卖自己的土地。 这种事在历史上有一个很专业的名词叫做土地兼并。 土地兼并为什么会被后世认定是王朝循环更替的主要原因之一,就在于这种方式是光明正大的掠夺属于百姓的财富,将越来越多的寻常百姓逼到破产,久而久之引起民变,成为压垮一代王朝的第一根稻草。 永王就藩,皇家赐予二十万亩土地给永王府,可真要说起来这二十万亩土地的主人并不是永王,永王只是拥有对这二十万亩土地的田租的收税权,简单点说就是这些田地原本要给官府交税,现在不用交税给官府,直接交给了永王府罢了。 所以说这二十万亩土地的主人还是百姓,如果这些土地的主人变成了朱厚炜,那将会瞬间多出几千户失地百姓,会不会激发民变不敢说,但是社会增加数千上万不稳定因素是可以肯定的。 任兴也只当是永王想要通过钱庄来兼并土地,别的还没想到太多,可既然王爷要干,他身为奴才就是最坚定的支持者,就算最后弄的天怒人怨,也是在所不惜。 在他们这些奴才眼里没有是非更无对错,只要是主子的,那就算是错的也是对的,完成不了就是失职。 “大伴可知道开一家钱庄最重要的是什么?” 任兴一愣应道:“银子?” 这回答没错,没有银子储备开什么钱庄,人家来钱庄借贷,你没银子放出去,难不成就凭永王府三个字打白条? 朱厚炜呵呵笑道:“银子储备乃是根本,这一点无可厚非,可开钱庄也是做生意,而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开银……钱庄最最重要的就是信用?没有信用谁敢把银子存在钱庄,钱庄若是没有储户,光凭王府的底子又能放多少贷出去?” 第十章 沾光 任兴在宫中也是读过内书堂的,可这个时候却被朱厚炜绕的有点晕,做生意当然要讲诚信,没诚信的商贾只会被整个商场中人所唾弃,至于信用?有诚信不就有信用? 有永王府做背书,谁敢怀疑永王的诚信,既然没谁敢怀疑永王的诚信,那钱庄的信用不就自然而然确立了吗? 也不怪任兴想的简单,在如今这个王权时代,永王又是当今天子至亲,谁敢驳斥永王的面子? 那至少在这湖州府甚至整个江浙地界不要继续混了。 然而任兴终究还是把事情想简单,这是眼界的局限性所造成的,怪不得他,他也没想过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敬鬼神而远之’。 永王确实是圣上的亲弟弟,永王府也的确是如今大明除了皇室以外的第一贵门,但那又如何? 王府开钱庄,商贾们完全可以不存不贷,难不成永王府还能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面逼着他们来存贷?那和强取豪夺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百姓借贷,朱厚炜压根就没想过兼并土地,这种挖朱家江山墙角的蠢事,只有弱智的朱家子孙才能干的出来。 钱庄开起来不是问题,但想要成为生钱利器则很难,难就难在如何建立起属于永王府的信用。 而且朱厚炜看的很深远,对于现在而言,永王府的信用就只是王府的信用,可一旦正德无嗣而终,他得以承继大统的话,那么他的信用就是大明的信用。 大明的信用早在宝钞变成废纸的时候就已经彻底破产,想要让民间对大明的信用恢复势必难如登天,所以朱厚炜的此举实际上也是在重新恢复确立大明的信用体系。 有了信用,王府钱庄就成了皇室钱庄,可以遍及天下完成财富流通,从而促进社会的经济发展,对于大明而言无疑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但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如何才能建立起属于王府的信用,这个和任兴谈,就有些问道于盲了。 “大伴。” “奴婢在。” “过几日延请湖州地界上的各大商号东家来王府饮宴,本王自有计较。” 任兴微怔,全然不知道永王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不过身为奴才,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话他没资格问,这些他懂,于是应承下来不多说半个字。 “对了,本王记得在弘治十二年会试的时候曾经出过一个徐经舞弊案,这件案子当中牵连到一名叫唐寅的吴中士子,据说这唐寅不但是应天府乡试解元,而且在诗画之道上颇有天份,如今此人正是落魄之际,永王府可将其招揽入幕。” “奴婢记下了,这就安排人前往苏州招唐寅来湖州。” 朱厚炜点了点头道:“那就这样吧,你且先去安排诸事,本王有事再召见你。” 任兴依言退下。 王爷安排下去的事,任兴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派人前往苏州寻找唐寅,又以王府的名义给湖州城内各大富商豪绅下了请柬,还亲自在城中找寻酒楼建址,不过转了一个下午,最终也没能下定决心,最后任兴将目标定在了春来酒楼。 春来酒楼地处湖州府中心南侧,离永王府直线距离不足两里,更是毗邻知府衙门,所处的大街也是湖州府内的繁华地段,街上商铺林立,行商客流来往不息。 能在这样的地段开酒楼,日进斗金不敢说,每年也能为东家赚取不菲的利润,而且春来酒楼人文气息浓郁,在湖州府本身就是士子文人最喜欢聚集谈论的地方。 至于酒楼东家自然不可能是寻常商贾,东家姓方,方家老爷子是成化元年的进士,最后累官至礼部侍郎,于弘治十三年致仕,在其为官期间方家子弟开了这家酒楼一直延续至今。 方家如今没有后辈立身于官场,但是方老太爷倒是收过几位学生,官场上讲究个香火情,有官场背景在,自然也不会有人仗势谋夺属于方家的产业。 可如今春来酒楼被任兴看中了,任兴看中就是永王府看中,在湖州府永王不敢说只手遮天,可也不是区区一个乡绅敢违逆的。 任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端坐在方家正堂正位上面,脸上泛着冷笑看向堂中的林家人。 方家家主方澄也就是春来酒楼的东家一脸忐忑的立于堂中,心里面却在滴血。 在湖州方家就算不是豪族也勉强算得上是望族,族中有三千亩地收租不说,真正让方家能够锦衣玉食的还是春来酒楼。 如果没了春来酒楼,方家光靠田租虽然也是衣食无忧,可和往常比起来定然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是寻常大族敢谋夺春来酒楼,方澄只怕早就派人将其打将了出去,就算是官府出面,方家难道在官面上就没了人脉? 可现在是永王府! 湖州都是永王的封地! 在湖州地界上和永王府作对,方澄甚至都不敢想象方家最后会落到个什么下场。 “怎么方家主还没想清楚?”任兴不屑的撇了眼方澄冷声道。 “没……没有……不……草民不是这个意思……” “哼!”任兴微怒道:“王府要开酒楼,看中春来酒楼是你们方家的荣幸!而且大王也说了,他不打算强取豪夺,盘酒楼的银子该是多少就多少,王府还不至于要占你方家的便宜,怎么?方家这点面子都不愿意给?” 方澄咬了咬牙道:“好,方家愿意出让,只是这银子……” “一万两银子你还嫌少?” 任兴绝对没有强夺酒楼的意思,毕竟这关乎到永王的名声,所以他找人核算过春来酒楼的价值。 想要建一个春来酒楼这样规模的建筑,充其量三千两足矣,之所以出一万,完全是因为地段,方家如果连一万都不满意,那任兴会让林家连一两都拿不到! 届时只需要略微使些手段,就能让方家乖乖将酒楼的房契和地契送到永王府! “草民不是这个意思,草民只是想沾永王一点光……” 第十一章 召集众商 “沾光?”朱厚炜饶有兴趣的问道:“方家打算如何沾本王的光?” 任兴躬身道:“方澄答应将春来酒楼给王府经营,方家分文不取,而且如果王爷对如今酒楼的经营方式不赞同,想要重新装修的话,这装修的银子也由方家来出,只不过方家想占两成的干股。” “两成干股,白送酒楼还搭装修。”朱厚炜冷笑道:“大伴,想来你是以王府之势压迫方家就范的吧。” 任兴当场跪道哭道:“大王,您可冤杀老奴了,老奴特意找人算过春来酒楼的价值,别人也说这酒楼充其量只值六七千两银子,奴婢就是为了不让外人觉得咱永王府以势压人,这才给方家定价一万,这价已经超出了酒楼的本价,任谁也挑不出个理来,方澄自己觉得这酒楼交给王府经营以后一定日进斗金,所以才主动提出送出酒楼他们占股,想来是认定就算两成的干股也比他们现在赚的多。” “起来吧,本王又没责怪大伴,别动不动就跪。” “奴婢谢大王。”任兴爬起来,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这方澄倒是个有远见的,既然他想占股,那就答应给他占两股,这时候他或许只是不想得罪本王,可本王会让他知道今日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 任兴连忙笑应道:“大王说的是,能和王府合作经营,那是方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和他签订契约,告诉方澄,对外就说是方家自愿主动投献。” “嗯,奴婢省的。”任兴点头道:“老奴已经安排人给湖州府城内十七家豪商发了请柬,让他们明日巳时来王府,王爷您……” “可以。”朱厚炜挥了挥手。 王府内风轻云淡,却不知此时接到王府请柬的豪商已然有几家聚集在了一起。 主营绸缎布匹生意的彩锻布荘东家慕修竹眉头紧锁道:“诸位,永王镇封于湖州,于我湖州而言祸福难料,只是永王初来乍到,他缘何要召见我等商民?” “强取豪夺,威逼勒索。”湖州府内开了三家大当铺的胡哲冷哼。 大粮商常正阳皱眉道:“应该不至于吧,常某去年听说永王要就藩湖州府,还特意派人去京城打听过,这位永王爷年不过十三,性子沉稳,喜好打铁炼铜,倒是没听说过有什么劣迹。” 胡哲不屑道:“大明肆虐民间,横行无忌的大王难道还少了,真是想不通朝中那些个大臣怎么会同意让王室封藩膏臾之地。” 经营玉石生意的大商彭泽冷笑道:“不要忘了永王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弟弟,先皇在世独宠张后,而张后生下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公主早逝,两位皇子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非寻常,有太后和圣上撑腰,内阁就算想把永王封去苦寒之地也断无可能。” 苏哲有些不耐烦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诸位都是湖州商道翘楚,但湖州可不止我们几个大商,永王府邀请的肯定也不止我们几个,与其在这胡乱猜测,倒不如明日去永王府之后见机行事。” “苏兄此言是正理。”彭泽呵呵笑道:“永王就算是圣天子亲弟,也断无巧取豪夺的道理,永王聚集群商,想必是想开拓商路,常兄召集我等商议,或许是杞人忧天了。” 常正阳的脸色不大好看道:“是不是常某杞人忧天明日自知,不过依常某之见,永王虽然年幼,但绝不可等闲视之。” 苏哲三人呵呵笑笑,显然没把常正阳的这句话当一回事。 毕竟身为皇室至亲的永王完全没有道理冒天下之大不韪来逼迫他们一众商贾,就算退一万步来说,永王还真这么干了,他们身为大商身后岂能没有官面靠山,届时花些银子,自有喜欢抓藩王痛脚的官员狂参永王。 届时就算永王无惧,却也难免要焦头烂额,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王府难道没有幕僚为永王谏言? 几名大商相继而去,和没到场的商贾一样都是各怀心事,今夜注定难眠。 次日,十七位大商打着哈欠,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纷纷出门前往永王府,往日里一个个穿着的绸缎华衣也彻底被粗布衣服所取代。 大明规定商贾不得穿绫罗绸缎,出入不得乘轿骑马,只不过到了现今,这规矩早就形同虚设。 可今天这些商贾却一个个默契的一塌糊涂,似乎生怕让永王误会他们有银子一样。 而且就算规矩形同虚设,可也还是规矩,永王真要用这罪名给他们扣帽子,那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跑得了。 既然抗拒不了强权,那么唯有装怂装穷…… 朱厚炜早膳用了一碗小米粥喝了一碗豆浆和两个馒头,只觉得神清气爽,对即将到来的商贾谈判充满了信心。 “大王,十七位大商已经到了正殿。” 藩王有封地有幕府,在王府自然也有议事的殿堂,说白了就是一个微型的朝堂,只不过藩王无法参政,这殿议纯粹自然也就是脱裤子放屁没事找事。 宫女替朱厚炜穿上王袍,顿现一位贵气逼人的少年亲王。 其实朱厚炜也可以穿常服去见众商,那样一来还能和众商之间拉近距离感,只不过朱厚炜最终还是决定穿王袍,因为他是王! 天生的高贵! 身着王袍就是要拉远距离感,让一众商贾产生压迫感! 等到朱厚炜迈入正殿,在王位上坐定,十七位大商连忙跪倒在地,嘴里拜道:“草民叩见大王。” 徐祯卿和李梦阳嘴角直咧,京城那边传来消息,大位上的那位主把众臣折腾的够呛,现在看来果然是一母同袍,永王爷也不是省心的主。 王府召见众商,自然不可能瞒得过徐祯卿和李梦阳二位长史,现在二人也是头大如斗,昨天一整天被王府收罗而来的孩童烦的心乱,那边学堂还没消停呢,永王又召集湖州富商,这位小爷倒地想干啥? 身为长史,二人对永王的一言一行有谏言之责,对王府的风吹草动更有监测之权,永王既然召集大商,他们就算再不待见商贾,也只能来到正殿,看看永王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第十二章 借银子 “诸位都起来吧。”朱厚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等到众商起身后说道:“诸位可知本王召集你等齐聚永王府是何用意?” 众商闻言无不腹诽,嘴里面却同声应道:“还请王爷明示。” 朱厚炜微笑道:“湖州地处太湖之滨,渔业丰富,雨水丰沛,有此为基,商道兴盛已可想象,皇兄将本王分藩于湖州,本王足念皇兄恩遇啊。” 这下不光是众商了,就连两位长史都听的一头雾水,不过既然听不懂那就最好别多嘴,言多必失的道理一众商贾在面对强权的时候,早已经练的炉火纯青。 “商道之盛离不开诸位大商的功劳,湖州府能有如今的繁华景象,固然是大明德治天下,可同样离不开诸位啊。” “不敢,不敢……” “王爷谬赞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等商贾也仅仅只是占了地利方能赚些微薄银子罢了……” 朱厚炜续道:“诸位无需谦虚,不瞒诸位说,本王有朝廷照拂,岁有年俸,地有田租,自是锦衣富贵,用度无忧,本王虽是藩王,也不会干涉军政,但人生路漫长,总没有混吃等死,虚度年华的道理,因此本王也打算走一走这商路。” “王爷。”徐祯卿听不下去了,拱手道:“王爷乃大明贵胄,商贾乃四民之末,向来为世人所不耻,王爷岂能经此贱业!” 朱厚炜不悦道:“贱业?按照左长史的意思,这天下间的名教之臣,家中是否皆无经商之人?” 李梦阳笑道:“龙生九子,尚子子不同,名教大臣读圣贤经典,知晓微言大义,自不屑于商贾之道,至于族人,哪怕是至亲兄弟无功名傍身,从事贱业也不足为奇。” 十几名大商一肚子的不爽,可却不敢在两长史面前表露半分。 朱厚炜冷笑道:“二位长史的意思本王明白了,无非是觉得本王乃是天潢贵胄,经营商事有辱身份,那好本王从善如流,就不涉足商事了,大伴。” 任兴连忙应道:“老奴在。” “你掌管王府内库,一应开支用度皆由你来掌控,王府收入不菲可开销同样巨大,这开源节流的事大伴倒是要上心些个。” 任兴不住点头,两位长史的鼻子却都气歪了,这算啥? 掩耳盗铃? 朱厚炜叹了口气道:“本王就藩,皇兄赐田二十万亩,可这田税想要收上来还得几个月的光景,本王让你开源,却苦无资本,总不能让本王厚着脸皮让官府先垫资吧,这不,本王召集府内大商欲先行拆借一二……” 徐祯卿二人总算知道永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敢情是借着王府开源行商的名头来勒索商贾! 当真是好手段,当真是无耻之尤! 商贾们自然也听明白了,可他们能如何?永王要找他们‘借’银子,他们借不借? 借的话要借多少,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可要是不借,在湖州地界上,他们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一众商贾念头百转,却又一个个都选择沉默,他们首先要确定永王打算借多少,然后再谈后文。 “王爷!”徐祯卿的话音当中已然蕴起一缕怒意道:“王爷就藩湖州,皇室从户部支五十万两百银以作王府开支,此事人人皆知,王府想要开源,此无可厚非,可却以需垫资为由找商贾拆借,岂非荒唐,说出去也损皇家颜面。” 朱厚炜摇头道:“王府上下有数百口子吃饭,本王还有三千亲卫需要养,这些都不说了,就说这五十万两银子,其实本王只拿到十万两……皇兄手头也紧,因此在本王出京的时候借了本王四十万两,约定两年内清还,本王身为圣上亲弟,皇兄有需求,本王岂能坐视,这京城到湖州这一路上,十万两银子用去多少,如今还能剩多少?” 徐祯卿差点没被朱厚炜这话给噎晕过去,永王就藩,户部支的银子被皇帝挪用了? 这怎么可能? 呃……好像也确实有可能,今上行事不羁,让群臣根本无法揣度,他要是真出手截留藩王银子,永王会拒绝? 这事委实有些离奇,可徐祯卿偏偏无法验证,难道让他上书询问? 事实上朱厚炜也不怕徐祯卿去追根问底,他那位在史书上留下赫赫名声的皇兄,这天底下估计没谁比他更了解。 如果真有大臣指责他截留永王就藩银子,正德帝十有八九会认,哪怕没干过也会认,而且认了以后还会耍赖,再找户部要银子还钱…… 说不准还会派人来湖州找他要分上一杯羹…… 反正正德帝不管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朱厚炜感到丝毫意外也就是了。 现在朱厚炜看着徐祯卿和李梦阳一脸便秘似的难看表情,顿觉胸中快意,也不理会二人,径直看向众商道:“王府开源打算开家酒楼,要用的银子其实也不多,五万两吧,诸位大商如果愿意拆借个三四千两给本王,本王足感盛情。” 众商闻言无不狠狠松了一口气,先前永王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众商以为今天必然要被割肉,估计没个两三万两银子孝敬王府都别想过关。 可现在仅仅只是三四千两银子,那算个啥,就算舍出这几千两银子和永王府打好关系也是千值万值啊。 心中有底,商贾们的表情顿时一松,彭泽躬身道:“王府家大业大,开源节流乃应有之意,草民愿捐纳三……不,五千两银子……” “慢着。”朱厚炜直接打断彭泽的话头道:“不是捐纳,本王要是接受你们的捐纳,岂不是成了仗势欺人,本王是借,既然是借,自然就有还!大伴。” 任兴连忙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沓文书。 “这是永王府的债券,上面有本王的签名和印章,每张一千两,一共五十张,诸位可自行认购,一年后可以凭借此债券来王府兑换本息。” 这下众商傻眼了,永王问他们借银子,不但会还钱还有利息? 徐祯卿眼里则满是不屑,这算什么?当了biao子还要立牌坊罢了! 时限到了,在场的商贾谁敢来王府让永王还清本息! 第十三章 封驳和中旨 朱厚照最近烦透了,朝中大臣就跟苍蝇似的整天在他耳边聒噪,就差恨不得把他绑在龙椅上面再封住嘴了。 不过今天朱厚照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为此甚至在午膳的时候还多用了半碗米饭。 “操练亲卫,还派了洪济当监军教亲卫认字。”朱厚照嘿嘿直笑。 皇家无亲情,兄弟阋墙甚至你死我活的事在史书上面简直多如牛毛,然而朱厚照和朱厚炜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是一般的好。 而且朱厚照自认很是了解自己这个弟弟,朱厚炜性子比他沉稳的多是不假,可同样不喜政事,反倒喜欢和那些满身汗臭味的铁匠打交道,为此和他一样没少受过朝中大臣的编排。 难兄难弟可谓是同病相怜。 要说朱厚炜有异志想造反,那纯粹就是扯淡,朱厚照自己都第一个不信,而且话说回来了,如果自己亲弟真对大位有兴趣,朱厚照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让让,而他自己反倒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当个闲散王爷对朱厚照而言总比当皇帝被一群苍蝇围着强的多吧。 史书上记载大太监张永告刘谨谋反,人家朱厚照直接说出让刘谨反去,这天下刘谨想坐就让他来坐的话,要不是张永回了一句刘谨成了皇帝,陛下怎么办的话来让朱厚照幡然醒悟的话,没准最后死的忒惨的就是张永了。 由此可见朱厚照的神经有多大条,也能看得出这娃被大臣折磨成了啥样,太监要谋反他都不当回事,更何况是自己亲兄弟…… 如今的刘谨还没到干掉刘健、谢迁进而权倾朝野的时候,闻言也笑道:“永王和陛下可是一母同胞,他怎么可能会反陛下,更何况永王练的是自个的兵马,也没扩军征招……这些大臣就喜欢扑风捉影离间陛下的骨肉亲情。” 朱厚照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道:“朕这弟弟喜好铁石,对于军伍从不上心,他突然想到练兵,没准真的是浙江地面上不太平,可是这倭寇大多都是些沿海渔民为匪罢了,何足为患,不过厚炜既然想练兵,要不去旨给他增设两卫?” 刘谨无语,自永乐帝靖难,汉王谋反之后,大明历代帝王都对藩王防范甚深,要不是封地确实需要兵马护卫藩王安全,估计当皇帝的恨不得把藩王的兵马尽数削了才能安心。 自家这位爷倒好,还要给永王增兵,永王就算没有反意,可一旦实力强盛谁敢保证一定不会滋生野心? 刘谨是什么人?他可是从朱厚照小时候就陪伴其长大的贴身太监,这天底下就没第二个人敢说比他还了解自己这位爷。 说白了,正德皇帝就是头顺毛驴,你顺着他,自然是万事大吉,可你要是左谏右谏,他只会对着干,你要说给永王三卫兵马不行,那没准这位爷就能允许永王增兵十万! 还能美其名曰打海盗平倭寇之用…… “陛下英明,最亲还是自家亲兄弟,有永王在湖州,小小倭寇,岂敢猖獗。” 朱厚照很高兴,于是说道:“拟旨给永王,就说让他扩编三卫,肃清倭患的事朕就交给他了。” 刘谨心惊肉跳,在大明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永王的封地是湖州府,也就是说永王没有旨意是不得离开湖州府城半步的,若是离开形同谋反,不过永王是今上的亲弟,那就算去湖州府下辖的州县问题也不会太大。 可陛下却说把肃清倭患的事交给永王,而且还是明旨,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要哪一个地方出现了倭寇,永王就能前往哪里征剿,那这活动范围可就大了,至少福建、浙江、两广等沿海地域都可前往。 这旨意要是发出去,朝廷不翻了天才怪,估计朝里的大臣不要说是哭谏,恐怕死谏都不稀奇。 “陛下,这旨意只怕内阁会封驳……” 朱厚照想骂人,要知道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的旨意就是天宪,然而在大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大明,皇帝的旨意有时候就是放屁,因为圣旨要具备法律效力,需要司礼监盖上皇帝的大印然后送到内阁加盖内阁的印章才算数,内阁要是觉得皇帝的旨意不妥,就能行使封驳之权。 什么是封驳?简单点说,就是旨意是扯淡,内阁不通过,发回司礼监重拟…… 朱厚照要给永王三卫兵马真要说起来还不算破坏祖制,因为祖制就是亲王可以拥有三卫兵马护翼,这也是太祖时代分封诸王镇守天下的初衷,只不过到了永乐时期,为了防止后世有人效仿他自己再来一出靖难,所以对各王兵马进行了削减,但并非是明面上的。 可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可是真儿八经的祖制,朱厚照想要永王肃倭,就是明目张胆的破坏祖制,这样的旨意发到内阁要是能通过才叫有鬼。 不过内阁有封驳,皇帝也可以下中旨,所谓中旨就是皇帝的旨意不通过内阁直接发给接旨人,不过中旨同样会被抵制。 比如大明的高级官员想要上位需要六部九卿公推,也就是备选的几个人由六部九卿来投票,得票高的就会被推荐给皇帝,最后多半能成为新的大佬。 这是正常的程序,也说明人事任命权还在皇帝手里,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比如皇帝看好一个好基友,想让他当吏部天官,但会推的候选人名单里面没有怎么办? 那么会推之后递交上来等批示的人选就会被皇帝否决,然后下旨意给内阁告诉阁臣,这位好基友可以胜任天官,但内阁觉得这家伙不够资格,于是把皇帝的旨意封驳。 这时候皇帝就可以下中旨,直接给好基友让他接任吏部天官,好基友也确实可以坐上这个位置,因为皇家最大的权利就是人事任命。 但是基友再好也未必敢赴任,因为只要他赴任,就铁定会遭受到官场上所有官员的鄙视和不屑,就好像他这个天官是通过谄媚皇帝得来的一样,就算坐上那个位置也别想开展工作。 由此可见,皇帝的中旨对于文官而言就跟废纸没多大区别…… 第十四章 飞英诗会 中旨对文官无效的原因是因为文官系统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共同利益集团,他们只有抱团才会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从而限制皇权,谋取有利于文官的政治诉求,这一点在扬文抑武的宋明尤其明显。 可中旨对武将和勋贵还是很有用的,皇帝如果连武将连军队都控制不了,那和傀儡也基本没什么太大区别了,至于勋贵,人家根本不鸟你文官。 “中旨!”朱厚照吐出两个字。 “奴婢遵旨。”刘谨应下,他早就看那些个给陛下为难的文官不爽了,现在陛下下中旨给永王,还违祖制,文官自然也会不爽,文官不爽他就爽了。 “朕那王弟在京城的时候倒还算老实,可到了封地几天就动作不断啊。”朱厚照感叹,似乎无比向往亲王无忧无虑的日子,顿时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坐起来无比难受。 “陛下说的是。”刘谨嘿嘿笑道:“永王爷练兵要防范倭寇,又招收了三百多个孩童教授杂学,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奴婢惊讶的是永王开酒楼,竟然还伸手问商贾借银子……” “大伴,你说王弟这借银子的办法,朕能不能学学?” 刘谨感觉自己要吐血…… 朱厚照还不知道永王借银子的借口,要是知道自己王弟说自己截留他四十万两导致王府没钱,估计得吐血三升。 宫里面也没有闲钱呐,宫里内库的银子收入几乎都来自于皇庄,按道理来说户部每年还需要给宫里一笔银子用于开销,不过这事如今基本上不用想。 只要提银子,户部就要哭穷,别说宫里面找户部要银子,户部还指望宫里面支应开销呢。 朱厚照坐在龙椅上也快一年了,他非常了解户部的尿性,知道要银子屁的指望没有,干脆就免开尊口。 所以永王用债券来借银子倒是给了朱厚照启发,不过在朱厚照眼里,永王借银子肯定是没打算还,那他借来的银子自然也不用还。 凭本事借来的,凭什么还? 远在湖州的朱厚炜可不知道自己老哥的心思,要是知道也得吐血。 他缺银子吗?当然不缺! 那他为什么借银子?是为了信用! 建立永王府的信用! 五六万两白银借个一年能给多少利息,撑死了五千两。 也就是说朱厚炜用五千两银子就能让湖州府内的富商知道他永王是个讲信用的。 商贾流动性极强,一旦他归还本息,不用朱厚炜自己安排,商贾就会自动把他的信用传向四面八方。 到时候他开钱庄开银行,这信用自然而然就初步建立,钱庄开上一段时间以后,让商人见识到钱庄的信用,那时候朱厚炜就可以从容布局,将钱庄开遍天下! 可朱厚照借钱压根就没想过还的事,说是借其实和抢几乎没什么两样,如此一来身为皇帝抢劫商贾,皇室的信用得要臭大街。 等到十五年后朱厚炜坐上那个位置,再想重拾皇室信用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心力。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说之无益,此时的朱厚炜身穿青色锦袍,头戴书生巾,手里拿着一柄折扇,看上去就是活脱脱一位浊世佳公子。 漫步在飞英塔前的湖畔,身上吹拂着习习凉风,当真是说不出的惬意。 飞英塔始建于唐代,素有湖州三绝之称,藏有佛祖舍利七粒和阿育王饲虎面相,一直是信徒们趋之若鹜,供奉香火的好去处。 今日飞英塔显然比往常更热闹了三分,而且来游塔的十有八九都是文人士子,在飞英塔临湖的那一面还拉起了帐幕,遮住了老大一片区域,不断前来的士子尽皆往帐幕而去,帐幕口处还有下人把门,只要是书生装扮的就迎进去,要看着不像文人就会拦下来盘问,盘问之后要么放行要么驱逐。 士子如织自然不是因为飞英塔这处名胜,更是和礼佛朝拜半点关系没有,能吸引到这么多的士子完全只有一个原因。 布政使裴大人的长子裴泓今日在飞英塔下举行诗会。 封建时代娱乐活动匮乏到让朱厚炜这样的现代人感到发指的地步,寻常百姓劳作了一天回到家吃了晚饭就只能上床造人,富贵人家也只能喝喝酒,盘盘账,看书习武来打发时间,至于文人雅士的兴趣要多些,比如手弹几句,比如青楼狎伎,再比如聚在一起谈谈诗词,卖弄一下风花雪月。 诗会、词会在如今这个时代简直多不胜数,区别只有大小罢了。 裴泓在飞英塔召集的诗会已然算得上是大型诗会,只要是文人士子几乎来者不拒,但大型诗会可不是说办就能办的,比如寻常的一个秀才想要举办一场大型诗会,最后到场的就没几个,那这秀才只会成为仕林中的笑柄。 来参加诗会的士子大多拥有很强烈的目的性,这和士子喜欢在青楼留下诗词一个样,就想着通过艺伎的传唱来让自己在士林当中的知名度更加响亮,这一点宋代的柳永可谓是登峰造极。 裴泓不管怎么说都是浙江布政使的儿子,如果能在飞英诗会上独占鳌头,布政使大人不可能不知道,一旦自己的诗作得到裴大人的赞赏,在提学面前提上那么一嘴…… 当然,今天来参加飞英诗会的士子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裴佳。 裴佳,裴大人次女,如今二八妙龄,待字闺中,传闻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当然对于男人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据说裴佳姿色过人,秀色可餐! 传言布政使大人有意借此次诗会为爱女觅的佳婿,尽管很多士子以为这是无稽之谈,可就算不信,也会前来飞英诗会一探究竟,人都有侥幸心理,万一是真的呢? 事实上这传言并非虚妄,已然有士子号称亲眼目睹一顶香轿入了帐幕,能用那等轿子的若不是女眷才怪。 于是飞英诗会顿时引起轰动,接到消息本还在犹豫的士子纷纷出动,要是布政使裴大人真的借此诗会觅婿,那对于寒门出身的士子而言何异于登云之梯! 第十五章 朱福 帐幕门口的仆役见朱厚炜书生装扮,生的丰神如玉,只是年纪看上去小些,于是问道:“敢问公子名讳,来自何地,是否举业?” “朱福,苏州府秀才。” 仆役一听顿时肃然起敬,苏州毗邻湖州,两地渊源甚深,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却已是秀才,前途可谓光明无比。 不过仆役还是有些疑惑道:“听公子口音不似吴语。” “怎么?你质疑本公子的身份?”朱厚炜一声冷哼。 “不敢,公子请进。”说完便让开了道,管你是哪人,只要是读书人,就够资格参加诗会,在裴公子举办的诗会上想冒充读书人?最后被打断了腿扔出来可怨不得别人。 朱厚炜施施然迈入帐幕,他化名朱福可不是瞎起的,要知道他那亲哥以后可是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官叫做‘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然后还化名朱寿,最后差点把边军将领给逼疯…… 他哥叫朱寿,他自己叫朱福不过份吧,都是弘治皇帝的儿子,一丘之貉也是应该的。 帐幕内摆放了上百张四方桌,每张桌子上都有文房四宝,此时帐内的士子已然超过两百,将百张桌子坐满大半。 又过了两刻多钟,陆续赶到的士子皆找位置坐下,在那略高些的平台上走上一位身穿儒衫,气质翩翩的年轻人,正是此番召开诗会的布政使之子裴泓。 原本还略显嘈杂的环境顿时为之一肃。 朱厚炜坐的地方只他一人,这也不奇怪,都是湖州乃至周边的读书人,相互熟识的自然坐到一起,朱厚炜面生又没熟人,自然显得孤单些。 不过还没等裴泓说话,朱厚炜的桌子上就又坐了两人,一看,朱厚炜顿时生出世界竟然如此之小的感慨。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朱厚炜在春来酒楼特别注意过的那两位书生,朱厚炜还记得此时坐在他左边的名叫范韬字宗文,很有陈世美的潜质,右边的则只知道姓田。 “这位兄台请了。”田姓书生拱手道:“在下田文,湖州府安吉州秀才,敢问兄台名讳。” “朱福,苏州府秀才。” “久仰久仰。” 久仰个屁……朱福腹诽了一句,不过他对田文的印象还算不错,所以微笑应道:“田兄客气了,这位是?” 范韬冷着一张脸道:“在下范韬,湖州府人士,秀才。” “失敬失敬。”朱厚炜也拱手,不过看着范韬那张臭脸也是无语,估计是这家伙因为此次诗会很可能是布政使为女觅婿,而他已经成家没了机会,所以郁闷的很。 “诸位才俊,在下裴泓这厢有礼了。”平台上裴泓打了个罗圈稽淡笑道:“此番在下召集诸位才俊参加飞英诗会,意在弘湖州文风,襄太湖诗话,共举一番文坛佳话,诸位才俊能来参加,在下荣幸之至。” “裴公子客气了。” “湖州繁庶,文风浓郁,裴公子筹办飞英诗会,必载湖州史志。” “裴公子才华横溢,如今已是举人,来日金榜题名必然不在话下我等后学能在公子未曾入仕之前受邀而来,日后裴公子入朝堂理天下政,我等想起今日也是与有荣焉。” “……” 裴泓很是享受的听了一阵恭维,这才压了压手制住马屁声道:“但凡诗会当有公正和彩头,裴某不才,此番邀请王佥事为本次飞英诗会主阅……” 这句话犹如投放了一枚核弹! 在大明佥事官不在少数,但是王佥事,而且能被邀请来主阅诗会的佥事还姓王,那必然只有一个! 提学道佥事王怀! 提学道佥事是个什么官,在清代比较通俗一点叫学政,在新时代就是主管一省的教育厅厅长! 主管一省教育在如今而言直接就是把控住了读书人的命脉,因为提学佥事必然是乡试的主考官,他手中的一支笔直接可以让你滚回家继续读书,也可以让你中举,拥有进京会试的资格! 除此之外,在大明读书人是拥有诸多特权的,最常见的就是见官不跪,不缴纳赋税等等。 这些特权靠的就是他们身上那层儒皮,如果这层皮没了,那么所谓的读书人和庶民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能扒掉他们身上这层皮的就是各地提学道衙门,所以举人还好些,未必多畏惧官府,但一定对提学道畏之如虎! 提学佥事竟然会光临民间士子举办的文会?这让在场的士子简直难以置信,不过裴泓可是布政使大人的公子,他既然这么说谁能不信? 那么问题来了,王佥事为什么会来?很显然,裴泓的份量还不够,谁够?布政使裴思! 自家儿子举行一次诗会,裴思裴大人居然要出面请提学道为儿子撑场面? 这特么就是典型的鬼扯…… 除非裴大人有这么做的理由,这时候在场的士子不约而同想到了传言,传言此番诗会裴大人想要为女觅婿,原本这传言信和不信的各占半数,如今大多数都信了。 这是请王佥事来为自家女儿把关呐! 今日在场的书生多半都是秀才,谁要是能因为王佥事的点评最后脱颖而出,就等于结下了一份香火情,日后乡试的时候…… 不要以为乡试糊名就没办法徇私舞弊,事实上办法多的简直不知道该用哪一种! 那一旦中举,王佥事就成了座师,等于是又结下了一层缘。 香火情、座师,还有布政使大人的千金,这简直就是三全其美,天上掉下来一块大馅饼呐! 原本还抱着重在参与心态的士子此时也一个个心头火热,就算有家室的如范韬一类书生也憋足了一股劲。 看着士子们群情激奋,裴泓脸上笑意更甚道:“王佥事说了,此番诗会哪位才俊能独占鳌头他将会收其为学生,这可是佥事大人的恩遇,诸位才俊当好好把握才是,另外作为诗会主办,在下也设下奖项,最优者可得纹银百两,次者五十两,名列第三者得三十两,第四到第十者每位十两!” 第十六章 长相思 朱厚炜看了眼跟打了鸡血似的范韬笑道:“范兄看来对这奖赏已是志在必得,只是不知道范兄打算拿下第几?” 范韬哼哼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辈士人,自当争魁!” “范兄好志气!”朱厚炜点赞。 “朱兄年不及弱冠,倒是可惜了。” 朱厚炜奇道:“可惜?为何可惜?” 范韬叹道:“若为魁首,能入王佥事门墙,更有机会成为布政大人的东床快婿,只可惜朱兄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就算能夺魁却比布政千金还小几岁,只怕没有机会抱得美人归了。” 朱厚炜冷笑道:“范兄所说抱的美人归是假,想要平步青云才是真吧。” “大树底下好乘凉,朝中有人好做官!”范韬不屑道:“我辈寒门,辛辛苦苦读圣贤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入天子堂,可即便入仕,若无人脉、背景、资源,又不肯同流合污的话,需要多少年才能面见圣颜?若是有机会能省去十年二十年攀爬之力,范某倒是不信,朱兄愿意视而不见!” 朱厚炜突然间觉得自己竟无言以对,范韬说错了吗? 他说的没错,因为这是现实,如果你认为他是错的,那要么是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初哥,要么就是自命清高,可越是自命清高的一旦真的步入社会,没准堕落的比谁都快。 读圣贤书的士子,谁一开始想的不是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谁想得不是经国济世,一展胸中抱负。 只是可惜,只有当他们自己迈入官场,才会发现自己原先的想法有多可笑,官场就是个大染缸,进去了想要出淤泥而不染,简直难如登天。 范韬所求不过是幸进之途罢了,面前若有登天梯,有多少人愿意一步一个脚印去爬山观云? 范韬显然没将朱厚炜这个小屁孩放在眼里,径直对田文道:“前几日范某还对田兄说过那传言,田兄只是不信,如今果不其然,这空穴岂会来风,其实一进帐幕范某就觉得哪里不对,如今方才会过了意,田兄可知哪里不对?” 田文愕然苦笑道:“小弟才浅,还请范兄指点迷津。” 范韬嘿嘿笑道:“但凡诗会词会一般而言都会延请一两位名伎到场,一是为了增色,二是为了唱新词,你看裴公子举办这般规模的诗会,还开出这等奖赏,却无名伎在场为何?” 无需范韬继续说下去,朱厚炜和田文已是恍然,且不说范韬人品如何,光是这份洞察力就远非两人所能及。 台上裴泓说了奖赏和一大堆的废话终于进入了正题。 “诸位,既是诗会,自是以写诗填词为主,既然要比较高下,自以出题为准,王佥事今日为飞英诗会亲自出题两道,一诗一词,词者牌名《长相思》,诸位才俊请吧,能被选中者将进入下一轮。” “长相思?”范韬喃喃念了句,词牌长相思以白居易的《长相思,汴水流》为正体,全文三十六字,又以南唐后主李煜的《长相思,一重山》为巅峰佳作。 总的来说作《长相思》这样的词难度不大,可也正是因为难度不大,所以竞争必然更加激烈。 这与后世学霸与学渣之间的差距是一个道理,学霸是因为卷子就那么多分,学渣是因为就只能考那么多分,都去做小学生的题,分数自然很难拉开差距。 题目已经出了,在场了三百多士子也都在酝酿,不一会的功夫就有士子开始提笔。 田文思量了大约一刻钟便也提笔写道‘晚霞红,月当空……’。 范韬也不甘落后,研墨沾笔写道‘一更寒,两更寒……’。 片刻后,两人挥洒而就,看范韬一脸的喜意,估计是对自己的大作满意的不得了。 “朱兄这是?”见朱福未曾提笔,范韬有些不解,在他看来朱福年纪十四五岁,却已是秀才,必然是才华横溢才对,诗词本是小道,身有秀才之名,岂会被区区一首小词难倒。 朱厚炜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鼻子…… 感觉自己有些欺负人,身为现代人,写诗填词简直就是开挂的存在,如果朱厚炜穿越到唐初或者宋初,什么诗仙、词圣恐怕得集体悲剧。 到了明朝中叶,朱厚炜选择的余地其实已经不多了,但清代还是出了不少好词的,这《长相思》朱厚炜恰好知道这么一首。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 “好词,好词!”田文见朱厚炜一挥而就,顿时感慨道:“与朱兄这首词比起来,田某这词已是难以入目。” 范韬不说话了,但是重打量了一下朱福,突然间发觉自己似乎轻视了这位同桌而坐的少年。 “田兄谬赞了。”朱厚炜将毛笔放在笔架上笑道,不过比词? 李煜的《长相思,一重山》堪称巅峰,而这首清代大词人纳兰性德的《长相思,山一程》比之也不逊色半分。 两刻钟转瞬即逝,裴府的杂役出动将写了词作标注了名字的纸张收走,一百多人面前的纸比脸都干净,两刻钟没憋出一个字,哪里还有脸面继续留下来,纷纷起身告辞。 这其实也不奇怪,诗会嘛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卖弄文采博取文名的,一般来说来参加诗会的士子都会事先准备好自己写好的得意之作,然后借诗会来一鸣惊人。 然而这飞英诗会是出题考,等于是要临场发挥,那些猝不及防又水平一般的士子自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于其写出来的词狗屁不通,最后还让人耻笑,还不如不动笔说是灵感不够来的自在。 整理好的词作被送进平台后面的围帐当中,此刻在围帐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和一位妙龄女子下着围棋。 棋盘上纵横交错,厮杀的甚为惨烈,不过只要略懂棋道,就不难看出黑棋已是败局已定,此刻不过在垂死挣扎罢了。 裴泓进了围帐,老者仿佛看到了救星似的哈哈一笑道:“小佳一年不见,这棋力却是大涨,此局不分胜负,算个平如何。” 第十七章 入选 被唤做小佳的自然便是裴思的独女裴佳,身为女子却素有才名,在这湖州乃至浙江,不知道多少自诩风流倜傥,家世不俗的公子哥想要成为其夫婿。 只不过裴佳对她未来夫婿有硬性要求…… 丰神俊朗、文采惊世,状元之才! 这样的人在大明不能说没有,至少三年也能出一个,可要同时满足三个条件还没有家室的估计只有一个词能形容。 凤毛麟角…… 裴思对自己这独女也是宠溺加上年纪不过二八,倒也没那么急切,可弹指要是再过上两年还没能觅的佳婿,别看他是一省布政,这风言风语估计也少不了。 所以有了这飞英诗会,目的倒不是一定要在诗会上觅的良婿,而是想要发现几个人才加以培养,让自家女儿得个眼缘,要不然等这些个人才都成了家,就算考中状元又有个屁用。 再说了,真要考中了状元,就意味着青云路现,那样的才子,不光是王侯公卿,恐怕皇室都有意为其赐婚,他一省布政到时候还真未必够看。 老头子明显是要耍赖,可裴佳却不以为意,而是抿嘴笑道:“王伯伯说平局,自是平局。” 王佥事脸色不变,对裴泓招了招手道:“来来,把士子们的大作拿来看看,本佥事今日就提前考量一下湖州府士子的成色。” 裴泓不敢怠慢,连忙将一沓词纸规规矩矩的放在棋桌上,然后肃立一旁,还不忘给妹妹挤了挤眼,惹得裴佳翻了个白眼。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围帐里却是安静的落针可闻,一直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看了大半词作的王老头才显得很是疲惫的揉了揉眼角叹道:“湖州也是人杰地灵,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却没想到这些士子竟然如此……如此鄙薄。” 裴泓心里面咯噔一下,连忙道:“王伯可是没有中意的词?” “《长相思》这么简单的词,老夫这些看过的里面十篇倒有九篇狗屁不通,剩下的一篇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硬堆词藻而成,当真是让老夫失望,小佳啊,看来你爹拜托伯伯的事难办咯。” 裴佳俏脸一红,啐道:“王伯伯这是为老不尊,小佳年纪还小,还不想谈儿女之情。” 王佥事把脸一板道:“都是你爹惯的,女儿家大了就该嫁人,眼光高些配得起你家的门楣,可太高了未必是好事啊,岁月蹉跎,若是能有良缘,一旦错过没准就要悔恨一生。” 裴佳不说话,她也知道王伯伯说的是实话,现在她爹还能宠着,可再过三四年,她年近双十,要是还没有婆家…… “王伯,这后面的词作还看吗?”裴泓适时上前岔开话题。 “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老夫既然来了,自不会半途而废。”说完这话,王老头又拿起一张词纸。 ‘爱悠悠,恨悠悠,爱恨两难几时休?莫说与人忧。历春秋、误春秋,渐老朱颜人难留,梦里似旧游。’ “有点意思。”王老头笑道:“若是老夫在前头看到这篇词,那此词多半会被扫进纸堆,现在嘛,就勉强录了。” 裴泓连忙把这词接过,然后抄下名姓,心里面还在庆幸,要是王老头眼光太高,最终一篇词都没看上的话,那他这飞英诗会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接下来又有十几篇被王老头给扔了…… ‘晚霞红,月当空,繁星点点缀苍穹,婵娟谁与共。南风弄,莲叶动,独自芬芳无人宠,依然把香送。’ 此时王老头手里拿的正是田文的大作,看了一遍后微微点头道:“这篇不错,不错,记下。” 裴泓连忙记下田文名姓。 ‘一更寒、两更寒,窗外蛙声阵阵喧,相思人未眠。别亦难,见亦难,欲上青天催月眠,一帘晓梦残。’ “这篇也还行,留下。”说完,王老头又拿起一张,朱厚炜和田文、范韬一桌,词纸自然也是一起被收走,现在田范二人的词作看完,自然而然便轮到了朱厚炜的抄袭大作。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好!好!好!”王老头陡然间拍案而起,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将裴家兄妹吓了一跳。 “王伯伯可是看到中意的词作?”裴泓小心翼翼问道。 王老头哈哈笑道:“何止是中意,能得观此词,本官这趟诗会就算没白来!” 裴泓也激动了,赶紧取过朱厚炜大作读了一遍,然后叹了口气道:“长相思,相思意,外间的士子多半都会描述男女之情,然而此篇却是在描述出征将士的思乡之念,当真是好,妙到毫巅啊。” 王老头捋须赞道:“没想到湖州府竟然还有这等诗才,老夫且看看是谁……朱福?朱福是谁?” 裴泓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个名字也陌生的很。 “看来不是湖州士子。”王老头笑了笑,是不是湖州士子无所谓,他是浙江提学佥事,管浙江学政,只要朱福是浙江的就行。 这一刻王老头彻底动了爱才之念。 如果说朱厚炜的词是山珍海味,那后面的简直和猪食没什么区别…… 王老头也是兴趣索然,又随意点了几人,凑了十名士子后就摆了摆手让裴泓离去。 外面的士子都快等的不耐烦了,不过谁也不敢将怨言说出口,现在一见裴泓出来,精神顿时一震,那感觉就好像是府试的时候放榜一样。 “诸位才俊稍安勿躁,王大人已经将诸位的词作一一观阅,最后从中选出十首……” 才十首?两百多士子顿时有大半萎靡了下去,如果能选四五十首,没准还有机会,要是仅仅只有十首,那些自认写的不好只是抱着侥幸的士子顿时没了奢望。 “十位士子分别是苏州朱福……”裴泓念完道:“有请刚才点到名字的才俊来前排安坐。” 原本坐在最前排却没能被选中的士子纷纷苦笑离开,这时候还待最前面,就是典型的自找没趣了。 第十八章 可惜了 “这位公子面生,敢问可是朱福朱公子?”裴泓对着朱厚炜问道,纯粹是废话,因为其他九位士子他都认识…… “在下正是朱福。”朱厚炜起身拱手回礼。 “朱公子好诗才,刚才王大人读了朱公子的词,直言不虚此行。” 这话一出,被邀请的另外七名士子都露出羡慕的神色,只有田文和范韬还算正常,因为朱厚炜的大作,他们已经拜读过了,结论是自叹不如。 “惭愧,惭愧,王大人谬赞了。” 裴泓笑了笑没接话,因为要是继续说下去,就难免冷落了其他九人,这对于士林而言很失礼。 “诸位,王大人的第二道题是作诗一首,不出题名,但诗需是情诗,诗韵要以哀怨、婉约为主……” 题型出了,不论是入选第二轮的还是被淘汰的士子都傻眼了,要说写情诗那还真不算个事,可要写的哀怨还婉约? 这哪里是男人能写的诗?李易安这位婉约词宗来才能驾驭吧。 而且王佥事大人年过半百,先前出题《长相思》也就罢了,现在又要写情诗,在场的士子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题目压根不是王大人出的,真正的出题人应该是裴佳,只不过没办法证实罢了。 除了朱厚炜外,其余九位都在冥思苦想,可写诗作词这玩意靠学识靠天赋靠感悟,要是一般的还能东拼西凑,让一群大老爷们玩哀怨,简直就是难为人啊。 不动声色的朱厚炜差点没笑疯,写诗他不会,写词他连各种词牌什么格式多少字都记不全,但是他会抄啊。 情诗?哀怨?小菜罢了。 “朱公子为何不动笔?”裴泓见其他九位士子哪怕憋红了老脸却已开始挥毫,而朱福却完全没有动笔的意思,忍不住出声问了句,不过问完就后悔了。 朱福才多大?看年纪绝对不超过十五岁,十五岁的少年哪里会懂情情爱爱,没有经历过如何能写情诗,还是哀怨的情诗,题目确实是他妹妹出的,可这一刻裴泓觉得自家妹子不厚道,这纯粹就是为难人嘛。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堪称纳兰性德第一名词的《人生若只如初见》被朱厚炜喃喃念出了口,念完,朱厚炜轻声一叹。 啪嗒…… 正在挖空心思编哀怨的几位士子彻底傻了,这诗一出还比个屁啊,比下去纯粹就是自取其辱啊。 “朱兄大才,田某远不及也,告辞。”说完对裴泓拱手后潇洒而去。 田文走了,其余八位也觉得没脸继续待下去,于是纷纷拱手告辞,现场留下的反倒成了第一轮就被淘汰掉的士子。 能来参加诗会的士子真正出自寒门的并不多,所以这奖赏除了前三对他们而言还有些吸引力以外,第四到第十也就那样。 朱厚炜这首诗哀怨至极,就算放在历史长河当中去也必然能散发出耀眼的光彩,他们继续作诗,只会更加丢脸。 对于书生来说,什么都能丢就是不能丢脸,因为书生的脸面就是文名。 那边裴泓已然将朱厚炜念出的诗给一字不漏的写在了纸上,然后极速冲进围帐递给了王老头。 “好一个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好一个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此等才子若是春闱,取功名不过探囊取物,就算一甲留名也是不足为奇。”王老头彻底激动了。 说完这句,王老头的目光看向裴佳笑道:“丫头,你爹让老夫来的用意你心里面也清楚,听伯伯一句话,若是你能成为这朱福的新妇,此生荣华,指日可待!” 裴佳脸色顿时红如彤云,不过这首诗她也看了,写的真好,真不知道一位男子是如何能站在女子的立场写出这般哀怨的诗来的。 难道是天纵之才,诗仙转世? “把这位朱公子请进来,老夫当收此俊才为关门弟子!” 裴泓二话不说立即回转,出了帐幕却不见朱厚炜踪影。 “朱公子呢?” “走……走了。”仆役结结巴巴回答,到现在也没明白朱厚炜为什么要走。 “走了?”裴泓满眼都是不信,拔了头筹可是能成为王大人的学生,仕途不敢说,这科考中举几乎板上钉钉,而且他还特意放风出去,说他爹有意为女觅婿,这才引得士子们趋之若鹜。 可朱福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这算什么? 看不上布政使家的千金?对成为提学道佥事的学生不屑一顾?还是视功名利禄如粪土? 裴泓不知道,但他知道,朱福这一走,他这飞英诗会就成了笑话,连带着王佥事也落了脸面,你想收人家当学生,人家却没看上你…… 还有布政使衙门,人家也没看上…… 裴泓想吐血…… “走了?”王老头也楞住了,旋即笑道:“恃才傲物,没想到此子文采斐然,这身上还长了身傲骨,也罢,你去打听打听这朱福落脚何处,老夫亲自登门!” 裴佳兄妹都他么震惊了,一省提学亲自去登一位秀才的门,还是为了收学生? 这要是传扬出去都没人敢信…… 而且王老头和他们爹相交莫逆,两兄妹对这老头还算了解,知道这老头倔得很,甚至可以说是眼里从来不容沙子,身为提学道主官,想要走他门路给家中后辈谋仕途的多了去了,可结果基本上都是被轰了出去。 现在仅仅因为两首诗词就对这个朱福刮目相看到这等地步,难不成是要破例亲自开后门? 裴泓一肚子的问号,却不敢怠慢,连忙出去安排人去寻,还特意交代只需跟着找到朱厚炜的落脚地,然后匆匆宣布这次飞英诗会圆满结束…… “永王府?”王老头一呆,旋即苦笑着对裴佳道:“没想到这少年便是当今永王,难怪对成为老夫学生不屑一顾,老夫也确实没那资格成为永王老师啊,可惜了,丫头,你也可惜了……” 第十九章 唐寅 桃花坞,溪水潺潺,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汉子正在垂钓,飘在溪面上的鹅毛浮一顿一顿往下沉,然而垂钓者却无动于衷。 钓者便是吴中才子唐寅,今年不到四十,可满面的风霜看起来就如同五十多岁的老头。 二十三年前年仅十五岁的唐寅以府试榜首的佳绩成为苏州府学附生,二十八岁中应天府乡试解元,少年神童,青年才子,诗画更是让士林趋之若鹜,彼时唐寅春风得意,一旦参加会试金榜题名,进入仕途,必然是青云路现,熬上十几二十年,入阁主天下政都非虚谈。 可惜世事无常,弘治十二年唐寅入京会试却被牵连徐经舞弊案而下狱,虽没死在狱中却被罢黜为吏,终生不得科考,此后夫妻失和最终分道扬镳,游历各地却险些病死于途。 回到苏州的唐寅身无分文最终落得以卖画为生,有了银子就去青楼买醉,整日里浑浑噩噩,醉生梦死。 可以说若是不出意外,唐寅这辈子也就算彻底废了,事实上意外终究还是出现了,唐寅名气很大,所以在十几年后宁王谋反的时候还想拉唐寅入伙。 可怜唐解元原本以为苦难的日子终于熬到头了,却没想到他竟然掉进了贼窝,最后不得不靠装疯卖傻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这辈子唐寅注定不会和宁王再有交集,因为朱厚炜出现并且派人来寻到了他。 “永王招我入幕?”唐寅看着眼前太监装束的人满脸难以置信。 太监很是倨傲道:“永王看中先生才学,这才让咱加家来寻你,解元公,可有余事需要料理,若是没有,就随咱家回转湖州吧。” 唐寅还是想不通,可却没有半点犹豫道:“唐某获罪于天家,如今落魄如乞儿,哪里还来的杂事,既蒙永王爷看中,自当前去报效。” 太监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苏州和湖州毗邻,唐寅身无长物,鱼竿一扔便即走人,可怜被钩穿嘴的鱼儿拖着竹竿游向远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脱的钩去。 “大王,您要找的唐寅已经到了王府。” “让他来书房见我。”朱厚炜正在练字,练的还是宋徽宗的瘦金体。 任兴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将唐寅带到了书房,不过原本那个颓废、沧桑的中年大叔已经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位星眉剑目的青年书生。 接唐寅回来的太监自然不可能让一个蓬头垢面跟叫花子似的唐寅来见朱厚炜,要不然王爷被唐寅身上的酸臭气熏到,棍杀了他都是活该。 “草民唐寅见过大王。”唐寅入了书房,对着朱厚炜躬身一礼,倒是显得不卑不亢。 只不过此举倒是让任兴颇为不满,大名鼎鼎的吴县才子,府试、乡试第一的俊才,如果唐寅有功名在身也就罢了,可功名被革,就是庶民,庶民见王不跪,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任兴很识相没出声斥责,因为唐寅是王爷指名道姓找来的,他还不清楚大王对唐寅的态度,所以只能忍着。 朱厚炜将笔一扔,看向唐寅,这位爷可是后世家喻户晓般的人物,只可惜一生命运多舛,远不是电视电影上描述的那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风流才子。 不过话回来,或许也正是因为命运,让唐寅在书画创作上的造诣几乎达到了巅峰,在后世他的一幅画随随便便就是天价,只可惜画的主人最终却是在饥寒交迫当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伯虎姗姗来迟,倒是让本王翘首以盼多时了啊。” 唐寅一怔,他和永王初次见面,可永王这话说的就跟和他是多年老友一样,倒是让人费解。 “草民惶恐。”唐寅只得硬起头皮应道。 “来来,伯虎也是诗画书法上的大家,且来看看本王这幅字写的如何?” 唐寅心里苦笑,大明的皇帝…… 洪武帝凶残,建文帝少智,永乐帝狠辣,这三位也就算了,到了后面宣德帝喜欢玩蟋蟀,正统帝成了俘虏,景泰帝李代桃僵最后又被夺门,成化帝喜欢老妈子,弘治帝是情种,今上正德帝跳脱不羁。 帝王都是奇葩,可被分封的亲王…… 十个当中有九个半都是不学无术,至于凶残暴虐的更是比比皆是,一般活在藩王封地上的百姓日子都过的苦不堪言,没有造反都是奇迹。 这等见识可不是唐寅道听途说来的,而是他考场失意之后,游历大江南北,看到的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场面后才得出的结论。 可以说在唐寅的眼里,大明的藩王基本没有一个好人,因为他们一个个被圈养,最终导致心理变态。 唐寅没想到今年才十四岁的永王竟然是位翩翩佳公子,没在他身上感受到贵气,倒是让人感觉到了浓郁的书卷气。 一时间唐寅对永王的好感大增,这个时候的唐寅虽然颓废,可还没有到对人生彻底悲观乃至绝望的地步,甚至到宁王招揽的时候还抱有希望,只可惜给宁王吓的裸奔装疯,回到苏州才彻底没了斗志。 ‘出门一笑莫心哀,浩荡襟怀到处开。时事难从无过立,达官非自有生来。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唐寅读完朱厚炜的大作,叹道:“大王大才,草民自叹不如。” 朱厚炜郁闷,他让唐伯虎看字,谁让你读诗来着,难道他的瘦金体不堪入目…… “唐解元隐居园林,日子过的倒还悠闲自在,只是不知道是否彻底熄灭了入仕为官之念。” “草民惶恐,草民已被朝廷革了功名,这解元二字实在是担当不起,至于入仕……草民不敢想” 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有一天能封侯拜相,只可惜他身上背着旨意,此生再也无望科考,哪里还有入仕的机会。 “不敢想不代表不想。”朱厚炜笑道:“本王幕府无人参赞机宜,伯虎若是不嫌委屈,就暂留王府屈居本王幕僚如何?” 第二十章 愤青 身为藩王自有幕府,不过大明藩王的幕府基本上形同虚设,幕府属官高级别的由朝廷任命,低阶的自行任命,不过很显然,没几个王爷喜欢任命属官。 朝廷任命的属官花朝廷的银子,可自己任命的和军队一样花的可是王府的银子,王爷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没有当散财童子的道理。 但是幕僚还是有的,幕僚和官府里的师爷一样,是出谋划策的存在,没有编制但位高权重,谁都不会等闲视之。 朱厚炜之所以选择唐寅做幕僚,是因为他对这个时代的名人有一定的了解,但他了解的要么老的走不动路回家颐养天年去了,要么就还在朝廷里面宦海沉浮。 徐祯卿和李梦阳是前七子中的两位,这个朱厚炜知道,可惜这两货是来监视他的,属于对头。 想来想去,朱厚炜想到了两个人,一个人是唐寅,一个是王守仁。 前者倒了血霉,这辈子基本算是废了,后者现在是兵部武选司主事,一等一的肥缺,只可惜王守仁很快就要倒霉被刘谨发配去了农场,朱厚炜要是想用王守仁,几乎不会废什么力气。 不过王守仁这个名字在朱厚炜的脑海里面只停留了一瞬就被扔了出去,这家伙在宁王造反的时候可是个关键人物,如果把他要到身边,历史的走向发生了改变怎么办? 难道让他和他的子孙待在这湖州府当圈养的猪? 所以朱厚炜选择了唐寅,唐寅能得府试第一,能成为乡试解元,这才华无需多说,关键是这家伙遭受过社会的毒打,不可能还是几年前那个恃才傲物的风流才子。 再加上自己在他落魄的时候对其伸出援手,这家伙要是不感恩戴德给他卖命,那良心岂不是被狗吃了。 唐寅成了永王府幕僚,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干,时不时去学堂教授一下学子认字,时不时作上一两幅画,日子过的潇洒自在的一塌糊涂。 唐寅在历史上留下名声的最大功劳就是他的画,可这家伙画画主要是为了卖画谋生,现在在永王府,每个月有五两银子的月俸,自然不需要再苦那辛苦银子。 可唐寅依旧很卖力的画,因为他发现永王喜欢画,只要他画出来就会被永王拿走去赏阅,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咪西掉。 觉得自己在王府不能当闲人的唐伯虎就更卖力去画,他要是知道朱厚炜压根不懂画,之所以咪西,完全是现代人的惯性思维,觉得他的画以后是古董,很值钱那种! “刘大夏去职,如今马文升也走了……” 朱厚炜丢下手中的书本叹了一句,春去秋来,转眼已是正德二年。 大明一直有用太监镇守各省的惯例,这些太监仗着皇家的信任在地方上横行不法,搜刮财物如削地皮,再用搜刮来的钱财贿赂宫里的大太监,所以镇守地位一直稳如泰山。 在大明文官和太监就是死敌中的死敌,说的好听些是政治诉求不同,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都欲置对方于死地。 在大太监诸如刘谨、魏忠贤一类大佬出现的时候,文官就是鹌鹑甚至是舔狗,不要说对抗,就连立生祠都不敢落于人后。 可到了文臣势大的时候,诸如严嵩、杨廷和一应大佬主政的时候,太监们也只能伏低做小。 如果要说的难听一些,那就是利,争利! 镇守太监刮地皮刮的太狠,地方官的油水必然就少,被太监刮过的商贾一旦被官府压迫,要么继续孝敬,要么就得让镇守太监出面,镇守太监拿了大把的好处,就算为了道义也会出手为之消灾解难,否则以后谁还孝敬你?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之刘大夏还是出手了,他请旨撤销各地的镇守太监,这等于是捅了马蜂窝,和太监更亲近些的正德皇帝给刘大夏一个面子,最后撤了一个,至于别的那就呵呵了。 刘大夏多次请旨没鸟用,一气之下请辞,正德皇帝假惺惺挽留几次,看时机成熟,那好,你可以滚蛋了,于是刘大夏同志悲催的回了老家。 马文升和刘大夏也没多大区别,只要上奏的请求没有达到就以辞官来威胁,却没想到正德不是弘治,弘治皇帝能虚心纳谏,正德皇帝只会烦不胜烦,你要辞官?那好,你回家吧。 可以说刘马二人辞官并不是真的想走,但你辞了皇帝同意了,便不能不走。 而这其中的推手就是以刘谨为首的宦官集团! “刘谨权倾朝野的时候到了。”朱厚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身边一直伺候着的任兴目光中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一缕羡慕。 如果没有朱厚照,如果坐在那张龙椅上的是永王,那么如今的刘谨就会是他任兴。 可惜没有如果…… “宦官乱政,天下正臣必群起而攻之,属下以为用不了多久,内阁诸位阁老必然发难请诛刘谨,此贼授首之日不远!” 朱厚炜呵呵笑道:“伯虎人到中年,却不改愤青本色啊。” 唐寅一怔,愤青?那是什么玩意? “想杀刘谨除非快刀斩乱麻,否则只会一场空。”朱厚炜摇了摇头道:“内阁几位辅臣确实都是正人君子,只可惜对付刘谨这样的权宦,正人君子不能成事,最终只能坏事。” 唐寅嘴角动了动,显然不太认同朱厚炜的说辞。 朱厚炜见状笑道刘谨为何会得势?是因为我那哥哥的信任,只要我哥的信任一天还在,那么刘谨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我哥性子跳脱,最不喜欢的就是约束,而当朝大臣最想干的就是约束我哥,他们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我哥成为他们希望中的中兴之主,两者之间背道而驰,注定矛盾重重一边是自己的亲信太监,一边是自己讨厌的臣子,你说我哥最后会向着谁?” 唐寅拱手道:“大王高见,属下叹服。” “本王料定,刘健和谢迁结局一定不会太好,因为他们太直,至于李东阳沉稳,没准有机会逃过这一劫,至于如何扳倒刘谨,只有同样是我哥的亲信太监才行,最好的罪名是……谋反!” 第二十一章 辩解 唐寅目瞪口呆,可哪怕朱厚炜分析的头头是道,他心里面也还是不以为然,他虽考场失意,可终究是文人,骨子里还是站在文官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的。 在他眼里,大明的内阁就是权力的巅峰,内阁的几位阁老就是当朝的宰相和副相,作为文官系统最顶尖的存在如果出手收拾区区一个太监,难道还不是手到擒来? 大明朝可就出了一个王振,最后还惨死在土木堡,至于王振的亲信直接在朝堂上被文官当着皇帝的面活活打死! 太监势大,安能对抗满朝正臣,若想走王振的老路,最后的下场就是左顺门! 至于同样听到这番话的任兴已是不寒而栗,和唐寅不同,他对自己主子是百分之百的信任,而且是无条件的信任。 “大伴,你觉得如果有人在本王耳边不断说你的坏话,以至于本王要杀你,谁的话最容易让本王动杀心?” “洪……洪济……” 朱厚炜呵呵笑道:“如果你是刘谨,那么朝中谁是洪济?” “张永!”任兴一声惊呼! 朱厚炜笑道:“此中推测不过是本王一家之言,切记不得外传。” “奴婢明白。”任兴说完,还特意撇了唐寅一眼,意思是说他绝对不可能外传,要是外面有了风声,那内鬼肯定是你。 唐寅对这眼神直接选择无视,他虽无功名却也是君子,岂能行此泄密之事。 “大伴,你去安排一下,让当初借本王银子的商贾来王府。” 任兴领命而去,朱厚炜肃然道:“看来伯虎对宦官颇为不屑啊。” 唐寅冷笑道:“阉人身残志缺,贪婪无度,一旦掌权,必为天下害!” “那你可知道为什么古来大多数君王都喜欢太监却不喜大臣吗?” 唐寅一窒道:“因宦官贴身相伴,喜君王之所喜,避君王之所恶,又因亲近君王不断言文臣之过,如那恶妇吹枕边风一般,久而久之,潜移默化之下,自然让君王忘了何为君子,何为小人!” 朱厚炜淡笑道:“伯虎说的在理,可古来恶监,数来数去也就那些,即便是能操控皇帝废立的大唐,这些太监也没真想过要将李家江山给祸害亡了,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根在皇室,没了皇室,他们就是路边的野狗,谁都敢上前踹上一脚。 可文官呢?自汉武独尊儒术之后,朝堂的话语权就彻彻底底把控在儒家大臣的手里,臣是臣、君是君,家国天下,家在国前,为了家族利益,又有多少所谓的仁人君子能够摒弃私念,做到真正的无私? 秦有李斯,为私利陷害扶苏,终至大秦二世而亡,汉有江充更有王莽,晋有王敦,唐有牛李,有宋一朝,对文臣优渥到了极致,然而蔡京、秦桧臭名传千古,我大明驱逐蒙元,立国之正,绝无仅有,同样厚待文臣,然胡惟庸、陈瑛之流同样卑劣至极。 天下从来不缺一身正气,为了社稷甘愿杀身成仁的忠臣,同样不缺国破之时宁肯殉节,也不愿卖身于贼的正臣,然而更多的却是气节全无,喜迎新主的贰臣。 对这些贰臣而言,天下依旧是那个天下,朝廷哪怕换了代,可也就是换了个主人罢了,他们换个磕头的对象却依旧能锦衣玉食,依旧可以作威作福,依旧可以保住满门的荣华,那么变节算什么? 伯虎以为,改朝换代之际,是舍身成仁的多还是卖身求荣的多? 因此在本王眼里,太监虽恶,哪怕坏事做绝,可对于皇家而言对社稷来说,破坏力终究有限,而文臣一旦腐化,将一代兴盛之朝玩废了都不稀奇。” 唐寅深吸一口气道:“大王高见,属下受教了。” 这一刻唐寅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是一位洞察世事,仿佛能够破除一切阴霾,直透本质的大智之士。 不过唐寅也在朱厚炜这番话当中听出了味道,这股味道就是永王并不排斥宦官,却极为反感文臣,或者说是儒家文臣。 好在如今在紫禁城龙椅上坐着的是正德皇帝,要是这位爷坐了龙庭,唐寅几乎可以断定,文臣们的好日子基本也就到头了。 可唐寅也是儒家书生,作为儒家的一员,他不得不辩解道:“治理天下终究要靠文臣……” 朱厚炜摇头道:“本王不否认很多儒臣是饱读圣贤书,号称一肚子的经世之学,然而太多的文臣皓首穷经,最后哪怕成一县官,却不得不仰仗师爷来处理政务,多少官员不知算术,不懂理财,最后只能依靠小吏来行使职权,以至于让小吏得势,欺压百姓,横行于乡野,如一税吏就能让小商倾家荡产,如一衙役就敢让良善之民敢怒不敢言,天下积弊缘之于吏,当真不是虚言。” “大王将天下积弊、王朝兴衰归之于吏,是否有失偏颇?” “自秦以来,一统王朝长则三四百年,短则二世而亡,这仿佛是宿命轮回,可根源何在?简单点来说,我大明至今已垂百五十年,若以三百年江山更替来算,我大明的江山还有多少年,大明若亡,又是为何而亡?” 这话说的太大胆了,甚至可以说这话如果不是朱家子孙来说,换任何一个人都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唐寅姓唐可不姓朱,他现在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没聋了…… 朱厚炜哑然笑道:“伯虎无需紧张,今日说的这些,出自我口,入自你耳,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属下明白。”唐寅抬袖拭汗。 “在伯虎眼里,我大明足以导致亡国的积弊有那些?” “属下不敢妄言。” “今日交心,但说无妨。” 唐寅这下算是明白了,今天永王就是为了来称量他底子的,他身为幕僚,总不能整日里只知道写写画画,永王是想要看他的见识,知道他的能力。 这样的日子得来不易,略加思量后的唐寅最终把心一横! 他要赌一把! 如果赌赢了,就凭永王和今上的关系,他未必没有沉冤昭雪,再返科场的机会! 第二十二章 积弊 “国朝之弊……很多。”横下一条心来的唐寅道:“在属下看来,军屯腐败、九边空额、土地投献、宗室、冗官、文武失衡等等皆为大明之弊!” 朱厚炜饶有兴趣道:“仔细说来听听。” 唐寅正色道:“太祖皇帝设军屯的初衷是想要实现军队自给自足,可以不靡费朝廷的税收便坐拥百万大军,然而时至今日,军屯已是名存实亡,无数的军户屯兵早已经论为屯军将领的佃农,这些屯兵名义上是兵实际上根本就是民,让他们拿起锄头去刨地可以,让他们拿起刀枪去厮杀,必定一溃千里!屯军不足为用,却白白损失了国朝数以百万计的税收,可谓得不偿失!” 朱厚炜面带微笑微微点头,屯兵不堪一战在如今还体现不出来,可等到嘉靖年间,倭寇肆虐沿海的时候,就不难看出屯军有多废柴了。 百来个倭寇上岸就能将一个卫所几千屯兵撵的满山跑,几十个倭寇就能一路长驱直入,突袭千里,一路杀到陪都,要不是南京城坚让倭寇望城兴叹,恐怕南京都要沦陷…… 明末时候李自成杀进北京,可南方还没经历过什么战乱,号称还有百万雄兵,只可惜这百万雄兵完全不堪一击,等到满清入关打趴了李自成,南明延续国祚,竟然靠的是李自成和张献忠的余部…… 这就是屯兵…… 屯兵的存在就是让卫所将领名正言顺的拥有大量的土地,和免费的劳力,简直堪称奇葩。 唐寅直言屯兵之弊,不是在否认太祖皇帝的眼光,而是因为经过一百多年的时间,屯兵卫所确实是烂透了。 “九边重镇,雄兵数十万,然而真正能战的所谓边军,实际上只有将领的家丁,一万人的军队,能战的是将领的私兵,能拿到足额军饷的也只有这些家丁,喝兵血、拿空额者比比皆是,朝廷每年靡费近半税收给边军,实际上不过是替将领养私兵罢了。” 朱厚炜又点了点头,将领吃空额喝兵血,这样的事可不止是大明,而是历朝历代都存在,甚至于朝廷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边军是一个利益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以吃空额这样的理由来处置,没被处置的一定是人人自危,到了那个时候没准将领就会制造兵变。 真到了那个时候,焦头烂额的就是朝廷了,所以只要边军的吃相不要太难看,朝廷也只能装作视而不见,久而久之,大明私兵盛行,军队的真正战斗力也只集中在了将领的家丁身上。 “至于土地投献……”唐寅苦笑,如果说前面两点牵扯到武将,那么土地投献就是触及文臣的切身利益,朱厚炜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很想听听唐寅如何说。 “大明对读书人还……还算优厚,有功名在身哪怕只是秀才都能享有一定的土地免税,若是成了举人,田地再多也无需缴纳一文,这就让很多不愿意缴纳赋税的百姓找到了可乘之机。 他们把自己的土地挂在举人的名下,就能名正言顺的避税,而付出的或许仅仅只有赋税的两三成罢了,如此一来,朝廷能够收到的赋税就会日益减少,财政长此以往必然难以为继……” 唐寅没有多说,很显然是有顾忌,朱厚炜知道他的顾忌在哪,却还是问道:“那在伯虎兄看来,如何能解决投献之弊?” “这……” 朱厚炜呵呵笑道:“土地投献之弊只能算是表,真正的里是士绅不纳税,如果士绅纳税,百姓没了漏洞可钻,自然再无投献的道理。” 唐寅苦笑道:“理是这么个理,只是此弊牵扯到天下所有读书人的福祉,想要革弊,天下必然动荡,即便是雄才大略之主,也只能缩手缩脚,不敢轻易触碰。” “士绅不纳税,接受土地投献,再无所不用其极来兼并土地,迫使农民失地。 久而久之,能够纳税的土地越来越少,天下甚至要以一成纳税的土地来供应九成不纳税的。 一旦遇到天灾,更是有沉重的苛捐杂税强压到这些百姓头上,于是越来越多的百姓失去土地,破产论为赤贫。 最后不得不铤而走险拿起镰刀棍棒去造反。 星星之火也能燎原,当燎原的起义之火烧透这片土地的时候,改朝换代随之而来,新的王朝建立,始乱循环再次开启…… 士绅不纳税,百姓投献土地,说白了就是利益集团为了自身的利益枉顾国朝的利益,而这个利益集团至少七成在文官。 朝廷亡不亡他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朝廷亡了只要家族利益不受损,只要自己还有官做,国朝姓朱还是姓李姓赵,他们谁会关心。” 唐寅此时已经是不寒而栗。 “此乃文官利益之根基,想要撬动,我大明同样要伤筋动骨,此弊不谈也罢。” 唐寅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刻他从永王的眼睛当中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鹰视狼顾! 这种想法很可笑,因为永王终究只是一个王,在湖州永王或许还能有所作为或者胡作非为,可出了湖州,不要说对文官不利,恐怕文官的口水都能将之淹死,就算正德帝是永王的亲哥,可永王一脉得罪了文官集团,后世子孙被除国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到自己落魄之时,永王招揽其入幕下,可谓是恩同再造,他当然不愿意看到永王走到文官的对立面,从而产生危机。 “伯虎说了三弊,还有宗室、冗官及文武失衡未言,但说无妨,只当你我二人闲谈,无需顾忌太多,直言便是。” 唐寅放下心事,深吸口气道:“太祖恩德朱家子孙,得以让朱家子孙无需攻读,无需劳作也能衣食无忧,这一点本无可厚非,然而时至今日,宗室之政,已然让大明财政不堪重负,若是再过两三百年,只怕举大明全力亦无法供养矣……” 第二十三章 礼不下庶人 谈及大明弊症,唐寅一开始并不打算说土地和宗室,一来是为了避重就轻,二来这里面的禁忌之水很深。 但是唐寅还是说了,因为他不愿意辜负了永王的礼遇之德。 但是现在唐寅还是有些后悔说宗室,因为永王也是宗室,是太祖宗室之政的直接受益者。 “伯虎还是心存顾忌,故而话中多有保留啊。”朱厚炜哈哈笑道:“太祖时期的皇室,就算把所有藩王和子嗣外加皇亲算上也不过区区数百,然而时至今日,皇室子孙已然十几二十多万,如果再过两百年,这个数字必然超过百万! 百万皇亲举大明国力养之,自然是养的起,可大明的财政不是光为了养宗室的,俸禄、军饷、赈灾、犒赏等等哪一样不需要银子,久而久之,财赋见底,户部为之一空,朝廷如果没有手段,财政破产已是必然,这宗室之弊实乃大弊,若不改之,大明必有一天要为此付出代价!” 唐寅深以为然,永王身为宗室的一员,能有这份见识和胸襟,实在是难得。 只可惜,都知道宗室之弊,但想改? 文官整天把祖制挂在嘴边上,仿佛祖制就是套在皇帝头上的紧箍,可他们想要改革宗室弊政,宗室之政难道就不是祖制? 等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皇室难道就不能拿祖制来压文官? 所以干脆免开尊口…… 朱厚炜知道皇室优厚子孙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到了万历年间,因为万历宠爱其母郑贵妃,想要立次子朱常洵为太子,遭到群臣抵制,立国本还成了大明继大议礼之后的另一大标志性事件。 最终万历还是没能干过文官集团,福王朱常洵离京前往洛阳就藩,皇室赐予纹银数十万两,田三万顷,最后陆陆续续赏赐达四五万顷! 大明亲王光是基础俸禄每年都要一万石粮食,天下多少亲王?多少郡王?多少辅国将军?多少镇国将军? 不改宗室之弊,偌大的王朝被自家子孙给拖垮,只会沦为历史上彻头彻尾的笑话。 相比起土地和宗室,冗官与文武失衡不过是芥藓之疾,唐寅随意说说,朱厚炜也是一笑了之。 朱厚炜也不知道大明的当权者是怎么想的,想宋代以文抑武,导致武力孱弱,不但被辽、金、元压着打,就连西夏那样的边陲小国都不将大宋看在眼里,可大宋的国祚延续三百余载,为何? 因为宋富!宋为何富? 因为合理的税收,大宋将财政从土地税和人头税当中解脱出来征收商税,不但没有抑制商业的发展甚至还促进了商业的欣欣向荣,从而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可大明呢?商税低的发指,甚至到了几近于无的地步,就因为文官鼓吹的不与民争利! 万历皇帝发展商税,直接被文官扣上一个贪财无度的恶名背负千古,但好歹充盈了财政,可到了崇祯年,崇祯皇帝被大臣一忽悠又走了老路,以至于到了最后财政彻底玩完,到了连大军开拨银子没有的地步。 大明最终亡于东林亡于文臣之手的说法,实在是半点不假。 “大王,商贾们已经到齐了。” 朱厚炜起身,为了王府的信用,一年前他以借银子为名发行五万两债券,如今一年期眼看也到了,自然是让这些商户见识王府信用,从而为他永王打名声的时候了。 “草民拜见大王。”见朱厚炜走进正殿,十七名商贾哪敢怠慢,纷纷拜倒。 “你们可都是本王的债主,何须多礼,都起来吧。” “大王,礼不下庶人……”徐祯卿见永王对商贾竟然这么客气顿时不爽跳了出来。 朱厚炜现在越来越不喜欢这家伙,因为这家伙已经卖了他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偏偏这还是人家的职责,他还没半点办法,不过彻底冷落是必然的。 朱厚炜的冷落不会让徐祯卿和李梦阳有半点不适,反而还感到欣喜,因为他们虽是永王府长史,拿的却是朝廷的俸禄,自然也是朝廷的人,永王和他们的关系越不咋样,就越说明他们尽职尽责。 礼不下庶人……朱厚炜只当徐祯卿是在放屁。 永王无视,顿时让徐祯卿的脸色难看无比,还想争两句,却看见李梦阳对他使了个眼色,顿时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十七位商贾面面相觑,其实就算朱厚炜很不客气,哪怕让他们一直跪着说话,他们也认了,朱厚炜的客气反倒让他们心生忐忑。 而且也实在太意外了些,十七商一年前被迫以认购的名义买了债券,不过五万两平摊一下,一人也就三千两,伤不了筋动不了骨,他们也都自认倒霉。 买债券的银子就当给了永王孝敬,还想连本带息拿回来?找死都不带那么想的。 但是今天永王竟然又把他们召集而来,难道是想? 众商没一个敢相信,也委实难以置信。 当初永王借银子的理由是盘下春来酒楼,并在原酒楼的基础上翻盖装修,春来酒楼也确实是换了主人,可翻修? 五万两银子能把春来酒楼扒了重建八回! 所以十七商只当永王是巧立名目,行讹诈之事罢了。 “诸位,去年本王因王府财政紧张,又想要开源,故而不得已向各位拆借五万两银子,如今期限已到,也是本王兑现承诺,还本付息的时候了。” 徐祯卿和李梦阳满眼不可思议,还本付息?他们确定没听错? 今天永王再次召集十七商,两长史只以为永王又想故技重施,从这些肥羊身上再刮一层毛下来,毕竟一年几千两银子,这些大商完全承受的起。 可还钱…… 两长史压根没想过这种可能,殿内的十七商也傻了,他们和徐李二人的想法几乎没什么两样,也都做好了再次放血的心理准备,而且有去年的例子在,众商也没觉得什么。 还钱……你让就藩湖州,如同土皇帝一样的永王爷还钱? 脑子确定没被驴踢了? 第二十四章 还本付息 “大王……” 朱厚炜看向彭泽笑道:“彭东家有话直说。” 彭泽躬身道:“大王您就藩湖州,乃是湖州府的恩泽,我等身为湖州商贾,自当喜大王之所喜,恶大王之所恶,王府上缺少用度需要拆借,我等简直惭愧无地,如蒙王爷不弃,草民每年愿捐纳三千两银子给王府……” “彭东家说的有理,我等皆愿每年捐纳……” 众商纷纷表态,说白了还是不相信永王会还钱,而是想以还钱的名义再行勒索,比如永王说完那番话之后可以来上一个不过…… 不过王府今年开支较大,实在是什么什么,然后再借,你不借试试…… 与其被温水煮青蛙似的慢慢煮死,倒不如干脆把头伸出去,权当是交银子免灾了,而且主动表态,永王毕竟是王,他怎会好意思再狮子大开口。 这天底下还有谁的算盘能打的比商贾还精…… 徐祯卿和李梦阳笑了,这才正常这才合理嘛,这个彭泽显然是被永王胁迫,这才主动开口,为的自然是要其他十六位商贾就范。 如此一来就是商贾主动捐纳,永王只是接纳而已,大明律法可没有规定藩王不能接受商贾的捐纳。 真是高招啊。 无耻! 徐祯卿此刻已经在打腹稿如何向朝廷参奏此事,不过这一年间,他向朝廷前前后后也有十七八次上奏,可惜皆如石沉大海。 但是朝廷管不管是一回事,他奏不奏是另外一回事,岂能混为一谈。 “彭东家的意思是本王会毁约背诺?”朱厚炜脸色一寒。 “草民不敢。”彭泽打了个寒战。 朱厚炜冷哼道:“商贾最重信用,没有诚信的商人就算行商也做不长久,本王年纪虽幼,却也知道无信而不立的道理!本王乃太祖后裔,今上亲弟,本王的一言一行可不单单是自己的脸面,既然说是借便是借,那债券便是借据,本王若是不能按约还本付息,岂不是丢尽朱家子孙的脸,本王还有什么脸面立足于这湖州,镇封这片土地!” 彭泽当即跪了…… “起来吧。”朱厚炜不悦道:“本王知道你们不信,也知道你们心里面想的是什么,但是本王要告诉你们,你们想错了,更是低估了本王的信誉,本王一口吐沫一颗钉,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承诺,就一定会兑现,本王要是还不了,就算卖了这王府,卖了今上赐予本王的二十万亩良田也会还!大伴!” “奴婢在。”任兴拍了拍手,顿时殿外涌入几十王府护卫,抬着十七口木箱,到了殿中将一口口木箱打开,顿时银白之物耀亮整个殿堂。 “诸位。”任兴笑道:“一年前王府拆借,诸位每人借予王府现银三千两,按照债券利息,一年期满,王府需向诸位支付本息三千一百五十两,这里的每一只箱子里面都装有足额现银,诸位可自行查看,勘验完之后,可以自行派人运走,王府也可以安排代为转运。” “草民等不敢……” 王爷跟你借银子,那是看得起你,肯还钱就是祖坟冒了青烟,还敢当场查验? 你他么以为跟你做生意的是平头百姓,咋滴,这是怀疑王爷的诚信,怀疑王府会弄虚作假?不想混了是吧。 “本王不是生意人,王府的酒楼也是府中人在操持,但本王也知道做生意银货两讫,你们不肯当面验银,是不敢,但本王告诉你们必须验,这是规矩!” 被永王这话一逼再加上虎视眈眈恨不得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要验银的任兴,这些商贾哪里敢再废话,各自选了一箱银子,区区片刻就草验结束。 “可有疏漏?” “没有,没有。” “大王之信,我等感佩。” 朱厚炜呵呵笑道:“那就好,现在本王把银子给了你们,那么也该你们将债券规划本王的时候,你们总不能拿了银子还留着债券准备问本王要第二次吧。” “不敢,不敢。”众商闻言,纷纷从怀里取出债券,恭恭敬敬的交到任兴手里,待查验过后,这桩生意也就圆满结束了。 但是终究还是出了一个意外…… 常正阳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此时是连肠子都悔青了,他对永王以债券的名义来圈钱嗤之以鼻,也坚定的认为永王不可能还钱,所以一年前他回去了之后,一怒之下便将债券撕了个粉碎! 如今除了他以外所有商贾都能拿出债券领走一箱银子,他没有债券凭什么领,够什么资格领? 其实这三千一百五十两银子对于常正阳这样的大粮商大地主而言根本是九牛一毛,否则他也不会含怒一撕,可现在的问题是,银子可以不要,可永王如果认定他不恭怎么办,一念及此,常正阳脸上冷汗都流了出来。 “常东家,你债券呢?拿来领银子走吧。”任兴看向常正阳的目光很是不善。 “草民……草民……” 任兴微怒道:“常东家可是没带或者遗失了债券?” “不是……是……”展常正阳语无伦次道:“不敢相瞒公公,草民……草民家中几个月前走了次水,债券在那次走水的时候被烧……烧了。” “当真?” “千真万确!”常正阳也是急智,不过他这话还真不是假的,年初的时候常宅确实发生了一次小小的走水,不过并未造成什么损失,此时没想到这次走水倒成了最大的背锅侠。 “王爷,这……” 朱厚炜叹道:“常东家是湖州知名的大商,想来也不会因为区区三千两银子编造谎言,只是本王以债券借银,常东家拿债券来换银也是理所当然,可这债券丢了……” “草民自己的错,这三千多两银子就当是给草民的一个教训。” 朱厚炜呵呵笑道:“无需如此,这样吧,你写下一张字据,声明前面那张债券作废便可。” 常正阳一愣,这样也行? “好了,就这样处断。”说完朱厚炜起身,后面的事自有任兴去料理,至于徐祯卿和李梦阳再次被无视…… 第二十五章 贵气 春来酒楼已经不叫春来酒楼,名字换成了王府酒楼。 这名字就算姓王都未必敢起,现在出现在湖州,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永王府的产业。 酒楼换了主人,原本还敢刁难的税吏还有吃酒从来不给钱的小吏,再加上借酒闹事发酒疯的通通绝迹。 然而酒楼的生意却一直不温不火,甚至还比不上原本的春来酒楼。 阶层产生距离,原本春来酒楼读书人居多却也不乏平民,可如今读书人少了大半,平民几乎绝迹,如果不是官场中人时不时请宴于此,只怕王府酒楼早就要关门歇业了。 置办下这间酒楼纯粹是朱厚炜一时兴起,也确实没指望区区一间酒楼能为王府开源出多大的利润。 可既然王府开了酒楼,如果不能将这酒楼做成湖州顶尖,那毫无疑问,这将会成为王府的笑柄。 湖州是永王封地,如果朱厚炜真要强制那些个商贾、官面上的必须在王府酒楼消费,那酒楼的业绩只怕能增长十倍不止。 只是开门做生意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王府要真那么干,估计名声得要臭大街。 掌柜还是原本春来酒楼的掌柜,原本的东家把春来酒楼定位成读书人的饭馆,生意虽然一般,可至少能有不少的常客。 说白了就与后世的主题餐厅差相仿佛。 可如今东家换了,王府来的人也言明摒弃原先的经营方式,如果新主人不是永王,掌柜的没准还敢据理力争几句,可现在…… “酒楼经营不善,草民有罪,向大王请辞。”马掌柜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说道。 这还是王府盘下酒楼之后朱厚炜第一次来,却没想到经营与预期差距这般巨大。 “和你没关系。”朱厚炜合上账本笑道:“听说过甩手的掌柜,还真没见过甩手的东家,本王这个东家做的可不称职啊。” “大王,都是奴婢……” “和大伴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也会经营?” 任兴苦笑道:“奴婢只会伺候大王,哪里懂什么经营之道。” “那不就完了。”朱厚炜呵呵笑道:“本王也不懂商道,不过本王知道这酒楼想要日进斗金,人气最重要,春来酒楼时候,这酒楼吸引读书人也是一种手段,可想要做大做强却是很难,因此本王摒弃了,如今这里是王府酒楼,那么就需要新的特色,马掌柜可有什么想法?” 马掌柜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连忙道:“酒楼是王府的产业,王爷您是这湖州城里最尊贵的亲王,草民以为王府酒楼当突出一个贵字,贵气!” “说的好。”朱厚炜哈哈大笑道:“让来酒楼的食客无时不刻感受到贵气,认为在这里宴请客人是倍增脸面的事,那么就算一顿宴席比其它酒楼贵上数倍,酒宴也会源源不断。” “大王说的是。”马掌柜有些无奈,知道是一回事,可如何去做还能做好是另外一回事。 湖州最大的酒楼是位于北街的听音楼,听音楼东家华应兴就是被朱厚炜强摊债券的湖州十七商之一。 听音楼临太湖而建,占地极广,分为东西两楼及主楼,集饮宴、娱乐和住宿为一体,另外在湖州的听音楼还仅仅只是主号,在浙江各府甚至不少州都有听音楼的分号,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大型连锁酒店。 能在如今这个时代坐拥这样的产业,马家在官场不可能没有背景,华应兴的胞弟华应盛如今是刑部言官,在大明言官位卑而权重,堪称一个个移动的核弹,基本上属于无人敢惹的存在,因为惹言官就是捅马蜂窝,就算内阁大佬,只要没混到严嵩、张居正那样的存在,都难免焦头烂额。 除此之外,华氏家族中还有几名族人在地方任职,完完全全可以算得上是官宦门楣。 官场照拂族商,族商反哺家族和官场,如今的华家已然形成了一个极其良好的良性循环。 当然以朱厚炜在湖州的地位,真要铁了心吞了湖州的听音楼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这是强权,对他名声不好,故而不为。 “王府酒楼的规模没有听音楼大,这不行。”朱厚炜缓缓说道:“我已命人买下酒楼周边商铺,足以将酒楼扩建三倍有余,这里是主楼,此其一,其二酒楼是以经营酒食为主,如果连客人的胃都留不住,怎么可能留得住客,其三是文化,想要成为首屈一指的大酒楼,必须要有文化,这个文化就是曲艺,只有让来王府酒楼消费的客人都觉得这里高不可攀,他们才越会愿意掏银子来赚自己的面子,此中道理无需多言吧。” 这些道理马掌柜都懂,但是怎么做?有些事可不是他区区一个掌柜所能决定的。 “这次呢,本王从王府带来了几名大厨,皆有一身绝活,从今往后这酒楼的酒宴就由这几名大厨做主,另外,酒楼需要的亮油和味精,如今也可敞开了供应,另外酒楼之所以叫酒楼,最重要的就是酒,马掌柜来尝尝本王带来的这酒如何。” 任兴取出一只琉璃瓶,光是瓶子就价值不菲,瓶内酒价值自然不菲。 马掌柜小心翼翼的倒了一角酒然后轻呡了一口。 “好……好酒!”马掌柜眼睛顿时亮了,咂咂嘴回味无穷道:“酒香浓郁,如饮甘霖,饮了此酒,再饮其它酒水如饮马尿。” 朱厚炜淡笑,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关注王府酒楼的主要原因就是酒水,如果说菜肴是一间酒楼的骨肉,那么酒水就是灵魂,没有极品酒水的酒楼等于没有灵魂。 在元朝之前,酒水基本上都是曲酿发酵酒,这种酒的度数相对偏低,差不多也就十几度的样子,到了元代,蒸馏酒出现,不过因为制造工艺的问题,喝时辛辣刺喉,喝后上头作呕,所以一直没有成为主流,也不为富足之家所喜。 时至今日,蒸馏酒出现了两三百年,但因为市场小,所以制约了蒸馏酒的发展,市面上也还是以发酵酒为主。 第二十六章 酒色财气 朱厚炜很清楚男人需要什么,他们可以为了女子挥金如土,所以酒楼没有女子,至少在这个时代不行,他们喜欢买醉,但买醉不是买头疼如裂,所以酒楼需要好酒,真正的好酒! 对于蒸馏酒的现代工艺,朱厚炜只能算是一知半解,但是他是王爷,只要给出思路给出任务,就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去一遍又一遍的去尝试,不管花费什么样的代价! 整整大半年时间,王府的酿酒作坊耗费了数不清的粮食,从粮食的配比,到制曲、跑窖、起槽、分层、勾兑……终于彻彻底底掌握住了完整的酿造工艺。 这款酒或许还没有后世酿造工艺那么精细,但是足以雄霸如今这个时代! “本王的酿酒作坊酿造此酒共分三个等阶,你喝的是永粮醇,属于最低端的,再稍微好那么一点是永粮春,口味柔和爽净,醇和舒适,最高端的则是永粮液,属酒中极品,口感更加醇厚,回味綿香悠长……” 马掌柜的喉咙忍不住咕哝了声,身为酒楼掌柜不敢说嗜酒如命,可品酒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刚才那一口,马掌柜就能断定就算酒楼里面最好的云珍酿都难以望其项背,就这竟然还是最差的。 “大伴,再把永粮春和永粮液拿来给掌柜的尝尝。” 任兴依言又取出一个琉璃瓶道:“马掌柜,这是永粮春,试试。” 马掌柜再次押了一口,再次大赞,正所谓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先前喝了永粮醇,马掌柜就觉得那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极品,如今尝了永粮春,才知道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于是更期待永粮液到底有多好。 任兴取来一只木盒,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木盒上还有精美的浮雕,看上去贵气逼人。 檀香木,奢侈! 这是马掌柜的第一印象,有一个成语叫做‘买椟还珠’,意思无需多言,马掌柜现在似乎有些理解那位郑国人了。 木盒打开,印入眼帘的是一层红绸,在哪红绸上面此刻静静的躺着一个瓶子。 瓶子并非琉璃,看上去晶莹剔透,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瓶子里面的酒液甚至清晰可见! “大……大王,这……瓶子……”马掌柜心里震撼,连说话都起了结巴。 “玻璃瓶罢了。”朱厚炜笑了笑,身为穿越人士,到了古代如果连烧制玻璃都不会,那都不够丢人钱。 然而朱厚炜确实够丢人的,因为他确实不会,但朱厚炜好歹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所以对书里面的烧玻璃之法或多或少了解一些,这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不值一提。 可在这个时代,纯净无色的玻璃瓶不敢说是无价之宝,可至少也要和黄金等价! 马掌柜晕了,甚至想哭,轻呡一口之后,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王府酒楼崛起之势已然势不可挡。 “敢问大王,这三种就作价几何?” “马掌柜以为呢?” 马掌柜略加思索后说道:“这瓶子还有盒子……” 朱厚炜洒笑道:“正常在店里卖的酒水自然无需这般华丽,可也要拿出来放在显眼的地方,根据客人的需要来决定,就好像这永粮液,如果是送礼是不是很有面子?” “大王说的是。”马掌柜也笑了。 “现在酒楼里面普通的酒水一两文银子就能买一盅酒,最好的云珍酿三十文一盅,这如何能突出王府酒楼的贵气?因此,按本王的意思,这永粮醇一盅售价一钱银子,若是要连瓶子带走一瓶五两!” 一盅差不多相当于六钱,一两等于十钱,明代一斤差不多六百毫升,所以朱厚炜烧制的酒瓶也是六百毫升,也就是说一瓶等于十盅,等于五两银子。 这个价格一般富户还能承受的起。 马掌控想了想,等于这琉璃瓶子的价格是四两银子,和一瓶酒等价,倒也算是良心价。 “至于永粮春的价格在永粮醇的基础上翻三倍,既然要体现出贵气,那就要让酒水分出层次,如果说永粮醇是新酒中的低端,那么永粮春就是中端,至于高端……” 朱厚炜嘿嘿笑道:“高端就是要让食物客觉得高不可攀,就算富绅花起来也觉得肉疼,那这永粮液,马掌柜以为可定多少?” 马掌柜盘算了一下,低端的永粮醇一两一瓶,中端永粮春三倍就是三两,那高端永粮液起码都是三倍也就是九两,可他还是觉得永王的既然这么问,那价格肯定不会只有三倍。 “十五两!”马掌柜报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的数字。 “三十两!而且还没准有价无市!”朱厚炜哈哈笑道:“我要让这湖州,让浙江乃至整个天下的豪绅都以能喝到永粮液为荣,至于想要这玻璃瓶,价格再翻一倍!” 马掌柜有点不太想说话,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成了买椟还珠的郑国人,三种酒他都尝了,永粮液确实要比永粮醇高出不止一筹,但应该还没到贵上三十倍的地步,反倒是这纯净的毫无杂质的玻璃瓶才是真正的宝贝,别说三十两,就算一百两他都有把握卖出去。 “男人嘛就好个面子,哪怕为此多花无数的冤枉钱也是在所不惜,本王要赚的就是这银子,要让他们知道,在王府酒楼请宴,没有最贵只有更贵!” 马掌柜点了点头。 “大伴。” “奴婢在。” “本王让你调教的女子如今可能哪得出手了?” “回大王的话,火候还欠缺些,不过拿到酒楼来撑场面也差不多了。” 朱厚炜满意的点了点头,想要男人掏钱,心甘情愿的大把掏银子,这菜肴仅仅只是其次,说白了其实也就四个字。 酒色财气! 酒已经有了,财和气不谈,这色…… 这色可不是说的低俗,在如今的青楼画舫,所谓的色实际上代表的是雅,最容易让男人们趋之若鹜,挥金如土也丝毫不觉得心疼。 这个色指的是艺伎,而艺伎俨然是古代文化最重要的传播手段之一! 第二十七章 增色 谈艺伎就必然谈青楼,要说历史上最出名的青楼,当属北宋末年七十二家正店之首的樊楼。 樊楼之所以出名是因为李师师,而李师师之所以出名则是因为宋徽宗。 樊楼可不止李师师一位艺伎,而是云集了一大批才貌双绝的艺伎! 传闻想在樊楼和知名的艺伎面对面的下一盘棋,首先得在樊楼门口的屏风上提一首诗或者词,写的好那么交个十两二十两银子才能见到想见的艺伎,写的不咋滴,那有钱也不行! 见到了以后,如果和艺伎相谈甚欢,那下棋之后没准还能听上一两首小曲,而且必然是刚才在门口题的那首,如果谈的不怎么样,那基本就可以走人了。 至于什么入幕之宾,什么肮脏低俗那是不存在的,因为艺伎是卖艺不卖身,卖身的那叫娼。 青楼和低俗没有半点关系,艺伎基本和后世的明星没有任何区别,它代表的是一种文化。 相辅相成的文化! 没有名气的才子作的新词怎么才能广为流传?靠的就是艺伎那张樱桃小口。 艺伎靠什么来增色?首先要长的漂亮,这是硬性要求,绝对没有半点商榷的余地。 其次要靠新词,才子写出新词来给心仪的艺伎传唱,艺伎唱的新词越多自然名气越大,于是良性循环成型。 在大明谈艺伎,肯定饶不开秦淮八艳,八位女子各自际遇不同,但都是才貌双全、风华绝代的美人,秦淮河也因此成为大明纸醉金迷的一等风月地。 听音楼能成为湖州府顶尖酒楼,与艺伎同样脱不开关系。 在湖州府,每年都会有一次百花赛,百花赛的前三名将会成为湖州三艳,前往杭州府西子湖畔参加每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赏! 其中流程基本和科考没什么两样…… 名闻遐迩的艺伎经过地方厮杀再到总决赛脱颖而出,要是能成为前三甲,必然身价倍增,想要在花魁大赛上出头,同样需要美艳和新词,也正是因为这种竞争机制的存在,湖州府内的人文文化并不会输给浙江其它府州。 去年湖州府的百花赛榜首花旦严薇如今就是听音楼的头牌,明年也将会代表湖州府前往西湖参加花魁大赏,想要在听音楼和严薇下棋、听曲,然后再共饮两杯,没五十两几乎就是做梦。 但是只要是美人,而且是享誉整个湖州府的美人,那能一起共进晚餐,那可是倍有面子的事,至于银子,那是什么? 朱厚炜很清楚,光靠酒水确实能吸引一大批顾客,甚至能让王府酒楼成为湖州府地界上顶尖酒楼之一。 但是想要超越听音楼还不可能,想要拉近甚至超越听音楼,王府酒楼不但要靠酒,还要靠名伎! 这年头艺伎的来源途径有不少,比如大家族衰败,那族中原本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有很大的几率会流落到青楼,这一类女子琴棋书画几乎样样精通,而且身上没有风尘气,很是能吸引一批豪客。 但最重要的一类则是青楼自己从小培养,这一类女子对于青楼的归属感较高,生是青楼人死是青楼鬼,除非被达官显贵或者豪绅赎身做妾,否则等到年老色衰也会成为青楼调教新人的婆子甚至老鸨。 最后一类则是被官府抄家,家中女子被发卖或者直接充入教坊司。 朱厚炜就藩湖州,湖州虽然是其封地,可真要说起来他在湖州的根基还很浅,想要从小培养艺伎几乎不可能,而且朱厚炜觉得如果自己真把几岁的女童当作艺伎来培养,简直是丧尽天良。 毕竟这个时候的艺伎终究还是贱籍,后世的明星待遇却正好相反。 所以王府想要以艺伎来给酒楼镇场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买!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途径,就是去教坊司以永王的名义要,亲王爷要区区几个艺伎,教坊司还没那个胆量拒绝,只不过朱厚炜没那么干罢了。 买艺伎,在朱厚炜的印象当中,首屈一指的自然是金陵脂粉地,南都秦淮河。 太祖皇帝建都金陵石头城,秦淮河便成了纸醉金迷的一等风月繁华地,说起秦淮河风月,最出名的自然是秦淮八艳。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陈圆圆。 桃花扇中的李香君。 全力抗清的柳如是。 诗画双绝卞玉京。 寇白门、马湘兰、董小宛、顾横波…… 一个个名字照耀了秦淮河,也点亮了千古。 八艳之所以那么出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时代,可并非是说在其它年代秦淮风月就弱于明末! 朱厚炜安排人去了金陵,并没有用永王的名义,实际上如果以永王的名义未必是坏事,毕竟朝廷的大佬更愿意看到的是一个沉迷于酒色,胸无大志的废物亲王。 三万两银子,六名在秦淮河各大画舫搜罗来的清倌人进入了永王府,这六名清倌人在秦淮河上只能算是小有名气,所以想买只要价钱公道,并非什么难事。 如果是各画舫的头牌姑娘,三万两银子都未必能买到一个…… 可不要以为几千两银子质量就得不到保障,对于姑娘们来说,际遇同样重要,这就好像是一名才华横溢的士子去考试,哪怕满腹经纶把卷子写出花来,可却不让主考官不喜,那么就算能中试,也不会高中。 姑娘们想出名需要人来捧,这和后世的明星想要出名就得靠绯闻一个道理,只不过明星绯闻越多关注度越高,关注度高知名度就越高,至于是好名还是恶名并不重要,毕竟总有喜欢捧臭脚的。 可清倌人要是有了绯闻,那基本上也就玩完了,如今的大爷们可不喜欢满身风尘气,更不可能对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女子有半点兴趣。 想要出名要靠唱词,而才子是需要名伎唱自己的词来提升自身知名度,所以才子更愿意将自己的词送给名气大的艺伎,于是也只有头牌看不上的词才有机会落到次一等的艺伎头上…… 第二十八章 冒充锦衣卫 朱厚炜只是穿越者,他不是神,他脑子里面能记住的诗词基本上都是后世那些脍炙人口的名诗名词。 这些词差不多九成还都出现过了…… 如果不是朱厚炜曾经读过纳兰性德的诗词集,加上学霸超强的记忆力记下了不少,他估计会的诗词不超过十首…… 想要靠诗词让艺伎为王府酒楼打开局面不太现实,所以朱厚炜另辟蹊径选择了戏曲! 到了大明戏曲已经不算稀奇,诸如徽剧、昆曲、黄梅戏都已经走上历史的舞台,他那个奇葩哥哥就喜欢在宫里面穿上戏袍唱戏…… 在后世被列为第二大剧种,春节晚会上的必演曲目的越剧还没有出现! 作为资深越剧爱好者的朱厚炜觉得自己如果不能将越剧在这个时代传播出去,不能诞生出一首首经典曲目,那简直是对穿越的最大亵渎。 艺伎、戏曲、新酒、菜式还有扩大经营规模就是朱厚炜对王府酒楼力争湖州府第一的五大法宝,但是似乎还差那么点什么? 差的那个是头牌! 北京,葫芦巷,赋春院。 年方十六,原名周玉洁,改名苏三,花名‘玉堂春’的苏姐儿已经端坐在梳妆台前化起了妆容。 十年了,五岁时候父母双亡,辗转之下被卖到了苏淮院,也就是如今的赋春院的时候她才六岁。 十年间,赋春院对她的调教近乎苛刻,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无所不通,再加上她容貌极美,俨然已经被院里当成了以后最大的一颗摇钱树。 但这都是命,苏姐儿也认命! 如果是一般女子,院子里不会让她等到二八芳华,可院子只是让她露了几次脸,却从未让她接过客。 苏姐儿明白,院里是想要吊足男人们的胃口,提升她的身价,这是各院惯用的伎俩,不值得一提。 三天后,妈妈一秤金就会为她开眉、开脸,然后挂牌。 赋春院也将迎来属于她苏三作为头牌的时代! “咚!咚!咚!” 赋春院尚未开启的大门被敲响,院里的一秤金眉头一皱,啐道:“谁呀,这一大早的就来找相好的了?惊扰了客人的好梦,可得赔损失呦,去把门开了。” 小厮屁颠屁颠的去开门,门一开,顿时涌进十几名彪型大汉,身穿锦衣,腰跨绣春刀的锦衣卫! 一秤金傻了,腿肚子直打哆嗦,小厮被推了个屁墩,疼的差点没晕过去。 “爷……爷……”一秤金战战兢兢道:“这位爷,您……您这是……” 为首汉子冷哼一声道:“滚,某乃锦衣卫千户冯彪,接到线报,说赋春院窝藏钦犯,来人给我搜!” “天老爷呦。”一秤金顿时叫起了撞天屈。 冯彪拔刀而出:“胆敢妨碍锦衣卫办案,格杀勿论!” 一秤金顿时闭嘴,锦衣卫就是一群杀神,赋春院要是真有钦犯被拿下,估计赋春院也就完了。 此时一秤金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昨夜在院里歇下的客人当中没有锦衣卫要找的钦犯,那样的话拿些银子出来孝敬,这事也就过去了。 在大明锦衣卫就是魔鬼,是皇家饲养的恶犬,就算被东厂压制,那也是高层次的角逐,对于民间来说,锦衣卫是不可触犯的存在,哪怕寻常百姓连诏狱都不够资格进,可锦衣卫依旧有无数的书手段让你生不如死,破家灭门! 一间间房门被踹开,整个赋春院处处都是惊叫,那些夜宿赋春院的官员,拿被子蒙住头,缩在被里瑟瑟发抖。 被子被接二连三掀开,里面的景象简直不堪入目,不过查抄的锦衣卫显然对白花花一片没太大兴趣,扫上一眼就立即离开,直到在苏三隔壁的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被纠了出来,随后苏三的门同样被踹开,那锦衣卫似乎早就知道什么,一声大喝。 拿下! 尖嘴猴腮男子和苏三被堵上了嘴五花大绑拿下,随即押解了出去。 “一秤金,你摊上大事了。”冯彪阴森森笑道,对一秤金递过来足有五十两的银锭视而不见。 一秤金彻底傻眼了,尖嘴猴腮的男子是葫芦巷的青皮陶永,平日里欺负孤寡,勒索破门,横行不法的事没少干,也被官府逮过数次,进出大牢跟吃饭喝水没两样。 这种地头蛇,就算赋春院护院能把他揍个半死,一秤金也不愿意得罪,做生意和气生财吗,惹这种无赖,他有几百种办法恶心不死你。 所以陶青皮一个月也来个几次赋春院,一秤金也不收其酒菜钱,临了还安排个过气的姑娘陪着,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一秤金做梦也没想到姓陶的能惹上锦衣卫,竟然还成了钦犯,这次宿在她院子里,把整个赋春院都连累了。 人是从赋春院搜出来的,一秤金知道她现在是黄泥巴掉裤裆里面,不是屎也是屎了。 想要躲过这场灾劫,赋春院不被锦衣卫扒掉一层皮才怪。 “苏姐……苏姐儿这是怎么了?” 这一刻一秤金肝胆欲碎,说陶青皮犯了钦案她信,可苏姐儿这是咋了? 苏姐儿六岁进院,十年间苦练琴棋书画,出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也没挂牌,她怎么可能和钦案扯上关系! 苏姐儿被堵住了嘴,满眼都是惊恐,却在不住的摇着头。 “大人,冤枉呐!” “冤枉?”冯彪冷哼道:“冤不冤枉不是你说了算,再敢废话,小心爷一刀剁了你,让你去跟阎王喊冤!” 一秤金连忙闭嘴。 “你们两个看住院子,没有本千户的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冯彪说完,喝道:“带走。” 十来名锦衣卫押着苏三和陶青皮就出了赋春院直接塞进了马车,留下来的两名锦衣卫则关紧了院门,虎视眈眈的持刀而立。 几辆马车呼啸着朝着城门而去,车内冯彪神色一松露出笑意道:“换装。” 车内汉子立即脱下锦衣卫的锦衣,换上了普通兵丁的装束,到了城门口被拦下,冯彪拿出一面令牌,喝道:“蜀王信使!” 城门兵丁验了令牌,自是乖乖放行。 第二十九章 苏三 冯彪自然不是锦衣卫更不是什么蜀王的人,他是永王朱厚炜的亲兵! 按照永王的吩咐潜入京城,目的就是将玉堂春带回湖州! 至于用什么办法,是买还是抢,朱厚炜不问,他只要结果,完不成任务或者失手,永王未必会降罪,可身为亲卫连主子交代的事都办不好,他们也没脸回湖州,最后只会拿刀自己抹了脖子! 潜入京城一个月,冯彪派人把赋春院摸的一清二楚,包括玉堂春和那个青皮陶永。 在京城没人敢冒充锦衣卫,也没人敢质疑锦衣卫办案,所以冯彪决定化身锦衣卫,直接杀上赋春院,以栽赃的名义的掠走玉堂春。 事后就算老鸨一秤金觉得不对,她也未必敢去镇抚司去问,就算真敢,锦衣卫大怒,开始搜索,他们也已经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别说镇抚司不可能知道是永王的人冒充锦衣卫,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以永王的地位,锦衣卫上到都指挥使,下到小旗谁敢呲毛! 马车出城直奔天津卫,冯彪一行将从水路南下,然后登岸前往湖州! 留下看守赋春院的两名假冒锦衣卫一直到午时过后才离开,老鸨一秤金已经彻底瘫了。 苏姐儿落在锦衣卫的手里还能有个好,就算能囫囵回来也是残花败柳,身价大跌,院里精心培养了十年的玉堂春这棵摇钱树算是彻底折了…… 一秤金确实没有胆量去锦衣卫,但是被困在院里提心吊胆的客人,很快就会将此事传的街知巷闻。 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大怒,在这京城,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冒充锦衣卫公然掠人,这是对锦衣卫的最大挑衅! 随后几日,锦衣卫缇骑四出,最终锁定那几辆出城马车,得知是蜀王的人之后石文义差点没吐血。 蜀王信使? 狗屁的蜀王信使,蜀王派人来京,他会不知道? 毫无疑问,这伙胆大包天的匪贼不但冒充了锦衣卫还冒充了蜀王的人! 于是一路追查到了天津卫,最终却只能望海兴叹,大海茫茫怎么追,追查个屁! 冯彪看起来粗犷,可心思缜密,否则也不可能被任兴派出来执行从京城劫人的任务。 他乘船下海完全就是为了混淆锦衣卫的视线,就算石文义铁了心要追查,也只会前往浙江、福建沿海地区去追寻海船的踪迹,而他离开天津卫不久就登岸,换装成行商走陆路有早就准备好的路引,谁能找到! 而且这年头海上可不安全,倭寇虽然还没到肆虐无度的时候,可海匪却也不少,就凭他们十几个人,真要遇上海匪,就算武力通天,最后也是喂鱼的命。 冯彪不打算把自己喂鱼,但是却把陶青皮喂了鱼,这种为祸乡里,活着就是浪费粮食的青皮,将之喂鱼还算有了些价值…… 苏三亲眼看到冯彪将陶永一刀割喉,然后抛进了大海,恐惧更甚,正是含苞待放如花一般的年纪,没谁想死,可她更恐惧的是生不如死。 她这样的妙龄女子落在一群匪徒手里会是什么下场,苏三简直不敢往下想。 但是现在苏三觉得自己错了,登岸之后,冯彪竟然还给她找了个婆子照顾起居,包括冯彪在内所有人对待她的态度竟然…… 恭敬! 苏三觉得自己不可能感受错,哪怕她从来没有和男子打过交道,但是这十年间她接受的教育,其中一项就是如何去把握男子的心理,然后将对她有非份之想的男人玩弄股掌之间!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虽然被善待,却依旧被限制自由的苏三终于忍不住问了。 “永王的人!”进入浙江,冯彪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在浙江地面上,就凭他们是永王亲卫的名头,走到哪里都能畅通无阻,自然也就没了顾忌。 “永王!”苏三掩住了小嘴一声惊呼。 永王可是今上的亲弟弟,当前大明最尊贵的亲王,他为什么要派人来掳自己,如果永王真的想要自己来湖州,区区一个赋春院敢拒绝? 都不用永王出手,今上就能让锦衣卫把赋春院掀了,然后把她送去湖州! 而且最关键也是最让苏三不解的是,永王怎么会知道她? “姑娘无需忧虑,永王仁慈,湖州府上下都说永王乃是大明难得一见的贤王……” 苏三无语,贤王……贤王会这般无法无天,在天子脚下派人冒充锦衣卫和蜀王的人把她掳走? 此时冯彪嘴里的贤王正漫步在湖州街头,朝着一处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包裹住的所在而去。 国人都喜欢凑热闹,朱厚炜自然也不例外,一见有热闹可瞧,顿时就朝人群里挤…… 任兴急的满头瀑布汗,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位爷似乎完全没这个觉悟…… 人群拥挤,哪怕有暗中保护的亲卫在,可万一有歹人,任兴估计自己得被凌迟,王府上下也一定会被暴怒的今上杀得血流成河。 “哪来的野小子……”被挤的一名大汉怒斥,一见朱厚炜书生打扮当即一窒,再不敢多言,可任兴就悲催了,太监本身就体虚,哪里能经受得住人潮的推搡,直接被挤出了人群。 人群围着的空地当中是一名看上去颇为健壮的汉子,此时大汉的拳头上已经染红了血渍。 而在大汉的脚下已经有三四个穿着统一服饰,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护院家丁一个类型的男子。 另外还有十几个同样装扮的男子将大汉围在了中间。 “这是怎么回事?”朱厚炜好奇的问旁边的男子。 “不知道哪来的野汉子竟然敢勾搭宋家的千金,坏了宋家千金的名声,被打死了都是活该。” 朱厚炜了然,还没开口,便听到旁边另外一人怒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宋家小姐去庙会进香,被无赖调戏,是这大汉出手才救了宋小姐,然后在宋小姐进香结束之后还护送其回家,这才让宋小姐对其产生好感,只不过宋家就算不是名门望族,可也是大户人家,怎么可能将自家女儿嫁给一个武夫,而且还是来历不明的武夫!” 第三十章 百户 话题一掀开,顿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朱厚炜也抽丝剥茧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确实是宋家小姐进香时候被这汉子仗义出手打跑了调戏她的无赖,汉子也确实将宋小姐送回了家。 宋家也是湖州府内的富商,只不过身家还谈不上巨富,所以王府给豪绅投帖的时候并没有宋家的份,朱厚炜的脑子里面自然不会有对宋家的印象。 宋家富裕,却无男丁,宋老爷膝下仅有宋薇这么一个独女,也没想过把宝贝女儿给嫁出去,一心想着招个上门女婿来延续宋家的香火。 以宋家的家世,想招上门女婿自是轻松的很,只不过宋老爷要求也高,他要的女婿要么是门当户对家的公子,当然嫡子不可能,要么就是未有功名的读书人,这也是废话,有功名在身,哪怕是秀才又怎么可能去当赘婿。 至于贫寒之家以及匠户、军户直接不考虑,加上宋薇年纪也不大,所以宋老爷也不急。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宋老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宝贝女儿竟然会喜欢上一个武夫,而且还是来历不明的武夫! 在大明,军户同样世袭,也就是说你祖宗是当兵的,你爷爷、老爹和你自己加上儿子、孙子,世世代代也只能当兵,除非祖坟冒青烟,自己族里能出一个举人、进士! 宋薇是闺阁小姐,除了他爹和家中有数的男仆以外,几乎都没见过其他男人,被大汉所救,顿时被大汉身上浓烈的阳刚气息所吸引,一时间无法自拔。 弄明白自己女儿为什么郁郁寡欢之后,宋老爷怒不可遏,立即派人在城中寻找大汉,找了个把月都没找到,却没想到今天大汉出现了,宋老爷带人堵住大汉,倒也没有莽撞,因为他首先要搞明白大汉到底是什么人。 但是大汉只说他是当兵的,其它一概不说,这让宋老爷心中笃定大汉就是寻常军户子弟,若是卫所将领,有什么必要遮遮掩掩! 于是宋老爷当街怒斥大汉,后来也许是谈崩了,便有了眼前的一幕。 知道了前因后果朱厚炜也失去了兴趣,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不能说宋老爷的错,但同样也不是大汉的错,错就错在宋薇喜欢上了不该喜欢上的人。 也好在宋家原本就没打算让宋薇外嫁,否则名声受损的宋小姐还想找个如意郎君,几乎等同于做梦。 “你说这汉子该不会是永王卫的兵吧。” 朱厚炜刚准备挤出人群,听到这话脚下立刻一顿。 “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宋老爷不管怎么说也是湖州大户,他想要追查这汉子的来历还不简单,可他竟然查不到,那十有八九这汉子就是永王卫的人。” “可我听说永王卫军纪严明,卫中军兵除非休沐根本不许离开卫所,休沐期间如果侵扰百姓必受严惩,这汉子如果是永王卫的人,他怎敢招惹宋家小姐!”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招惹,人家汉子英雄救美难道也错了?现在是人家宋小姐喜欢上了这汉子,宋老爷想棒打鸳鸯。” “就是,这汉子又没上门提亲,凭什么说人家招惹宋小姐。” “可惜了,如果这汉子是一般民户也就算了,宋老爷也许还能成人之美,可要是永王卫的军户,怎么也不可能入赘到宋家啊。” 这句话立即得到周围百姓的一致认同。 此刻围住大汉的家丁尽管人多势众,可却没敢继续围攻,大汉极其凶悍,只需一拳或者一脚就必然撂倒一名家丁,他们现在也就十来个人,根本没把握在全部倒下之前干翻大汉。 朱厚炜转身,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走到场中。 “哪来的娃娃,快滚。”为首的家丁此刻心里面正憋着一团火焰,看见朱厚炜竟然敢入场,顿时怒喝。 大汉呆住了,原本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下一刻便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单膝跪倒。 “永王卫第三千户所百户魏志叩见大王!” 围观的百姓傻了,正在犹豫动不动手的家丁也傻了,就连躺在地上呼痛的家丁也都停止了哀嚎…… 大王!永王! 下一刻数百百姓跪倒在地,还能站着的无一不是有功名在在身的读书人。 任兴终于穿过了人群到了朱厚炜的身边,眼里的慌乱也立即成了趾高气扬。 “都起来吧。”朱厚炜脸上挂着淡笑,转头说道:“有些事本王本不该插手,但是既然牵扯到本王亲卫,那就是本王的份内事,魏志。” “在!”魏志挺直胸膛,站的笔直犹如劲松。 “今日休沐?” “回王爷,是!” “休沐结束,本王也去卫所转转。” “是!” “宋家主可在?” “草民在。” 宋家家主宋丰羽本就在最前列,一听朱厚炜叫他,哪里敢怠慢,当即跪了。 永王看起来温文尔雅,可终究是大明的亲王,今上的亲弟弟,大明最顶尖的权贵,他要是知道这汉子是永王卫的人,而且还是个百户,那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让家丁当街围攻呐。 “宋家主无需慌张,本王是个讲道理的,不过这大街上可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宋家主不如与本王结伴同行去一趟卫所如何?” “草民……草民……” 朱厚炜呵呵笑道:“就这样吧,大伴。” “奴婢在。” “启程前往卫所。” “老奴遵命。”任兴招了招手,顿时一辆看上去很是寻常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马车载着朱厚炜缓缓前行,后面跟着魏志、任兴和一脸苦涩的宋丰羽。 永王卫驻扎在太湖湖畔,偌大的卫所傍水而建,森严的守卫让整个营地充斥着肃杀的美感! 这还是朱厚炜就藩湖州府以后第一次来大营,但是他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卫所的关注。 得到消息的卫所指挥使周宁、监军洪济还有三个千户以及数十名百户列在辕门外,见到马车驶到了辕门前,除了洪济以外,所以将领皆单膝跪倒拜见。 那股气势让惴惴不安跟在马车一侧的宋丰羽双腿发软,浑身都在轻颤…… 第三十一章 成人之美 “洪伴伴辛苦了。”朱厚炜看着原本皮肤白净,现在却已是古铜肤色,原本阴柔,而今脸上却挂着刚毅的洪济叹道。 洪济顿时泪流满面,这一年来他就没离开过卫所,吃过的苦连数都数不清,为了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洪济几乎拼上了老命,但所有所有的一切,在主子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出口以后,便都值了。 “周宁。” “末将在!” “本王将卫所交给你,让洪伴伴协助你,自己虽未曾来过,可却时时关注,今天本王来了卫所,便要好好检验一下卫所的兵,你切莫让本王失望。” “诺!” “进吧。”朱厚炜回身进了车厢,马车前行,一路上尽皆都是单膝跪地的亲兵。 到了主帐,朱厚炜下了车,迈步入了主帐,端坐于主位之上,周宁与洪济分别站在左右,其余百户皆列于外。 “让宋家主和魏百户进来吧。” 等到宋丰羽和魏志进帐,朱厚炜这才笑道:“本王时不时会微服巡游湖州城,本已经有些腻乏了,却没想到今日在街上竟然会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魏志依旧挺立如松,宋丰羽似乎也镇静了些许,或许也是横下了一条心,左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了。 “本王听到不少传闻,大致的意思是宋姑娘对魏百户有意,但是宋家主却不想成全,因此派家丁围堵魏百户,想要让魏百户知难而退,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 “不……不是。”宋丰羽连忙辩解道:“小女养在深闺,岂能动了私情。” 朱厚炜笑道:“宋东家,本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不会一味偏袒自己的属下,但是同样不喜欢被人欺瞒,如果本王查实了此事,最后确定是宋东家欺瞒本王,宋东家可知道后果?” 宋丰羽脸色顿时煞白,永王这句话是威胁吗? 不是也是,前提是他女儿确实对魏志没有好感,更不存在私情,可要是有的话,就是欺瞒,一旦坐实,宋家破门之祸近在眼前。 “大王……草民怎么敢欺瞒王爷,草民承认,小女前去进香之时,确实被魏百户所救,小女也确实感激魏百户的相救之恩,但若是就此对魏百户许了终身,草民绝不敢信!” 朱厚炜淡笑,宋东家这话说的滴水不漏,用不相信来否认宋薇对魏志的情意,那么就算宋薇真的对魏志有意,那也不能算他是欺瞒。 “那为何宋东家要当街围堵魏百户,难道就不怕坏了令媛清誉?” 宋丰羽顿时一窒道:“此事是草民所作欠妥,只是……只是……” 朱厚炜笑道:“宋家主,本王已经派人前往宋宅,想必此时已经得了令媛的准信,如果令媛不承认她对魏百户有情意,那么本王就认定魏百户有骚扰令媛之嫌,身为本王亲卫却在休沐之时滋扰百姓女眷,当重责一百军棍,可若是令媛承认,那就是宋东家想要棒打鸳鸯,当然宋东家身为父亲,这也不能算错,但是宋东家要殴打的却是本王的亲卫,是在打本王的脸面,那本王自当将宋东家交于官府讨要一个说法,至于魏百户与令媛……魏百户。” “属下在。” “本王问你,你对宋姑娘可有情意?” 魏志脸腾的红了…… “属下……属下……”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吞吞吐吐算个什么男人!” “回大王,有!” 朱厚炜笑道:“那宋姑娘如果也对你有意思,那就是两情相悦,本王说不得也得为自己的麾下做个主了。” “大王!小女,小女不打算外嫁。”到了这个时候宋丰羽反倒不紧张了,正色道:“不管我女儿是不是对魏百户有意,草民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朱厚炜有些讶异的看了看宋丰羽,他还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有勇气说出这么铿锵有力的话来。 朱厚炜确实打算成人之美,可要想让魏志和宋薇终成眷属,首先就得要宋丰羽同意,否则就算在一起都是苟合,是私奔,注定为世人所不耻。 这注定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就算是用强权,如果宋丰羽抵死不低头,朱厚炜还真没办法,否则就算把宋丰羽送进大牢,或者直接以欺瞒、冲撞的罪名将之棍杀,魏志与宋薇哪来幸福可言,甚至能被世俗的吐沫星子给淹死。 “看来宋家主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呐。”朱厚炜冷笑道:“本王有成人之美的意思,两人若是两情相悦,本王甚至还可以做个月老当个主婚人,现在宋家主既然把话说的这么死,那本王也没什么说的,宋家主这就请回吧。” “啊?”宋丰羽傻眼了,他之所以强硬可不是说他有胆子和永王放对,现在永王让他直接走,他如果走了,几乎可以肯定宋家完了。 “怎么,宋家主难道还要本王亲自送你出营?”朱厚炜的语气中已然蕴藏着一丝肃杀。 “草民……草民不敢,草民……草民愿将小女许……许配给魏百户……” “嗯?”朱厚炜冷声道:“宋家主此时改口,岂不是说本王逼迫于你?” “草民不敢……” “你确实不敢,但你就是这个意思。”朱厚炜肃声道:“本王镇封湖州府,是圣上对本王的信任,本王在这湖州也不是来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的,宋家主此刻要将令媛许配给魏百户,心里分明就是说本王以势压人,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对本王名声有损!” “属下死罪!”魏志闻言当即跪倒。 朱厚炜起身道:“两情相悦也好,棒打鸳鸯也罢,这些事和本王没有关系,本王也不至于闲到整天多管闲事,但是本王今日既然碰上,而且还是民间围殴本王亲卫,本王就不能不管,这天大地大大不过一个理字,宋家主既然是为令媛的事出头,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也只能让令媛来解决!” “启禀大王!人已带到!” “请进来!” 话音一落,一名看上去秀秀气气,宛如邻家女孩般的女子碎步进入大帐。 第三十二章 两全其美 “民女宋薇拜见大王。”宋薇微微一福,更添几分娇弱姿态。 朱厚炜的脑海当中不由自主的崩出‘林黛玉’三个字…… 当然宋薇的姿色只能算是中等,但是楚楚可怜,病态般的美却和林妹妹有八分相似,最是能激起男性雄性荷尔蒙的快速增长,从而产生强烈的保护欲。 “免礼。” “民女谢过大王。”宋薇起身,看见魏志肃立在旁,白皙的脸庞上也多出了几分红晕。 朱厚炜心中已是了然,笑问道:“本王问你,你且切实回答,不可妄言。” “民女知晓。” 朱厚炜点头,此女虽然娇弱,可说话仪态皆显得落落大方,可见虽是养在深闺,却也是个有主见的,当然若是没有主见,估计也不会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本王问你,你可认得眼前这位男子?” 宋薇撇了眼魏志道:“民女去庙里进香,逢义士赶走无赖徒,心中感激,自是认得。” “好。”朱厚炜笑道:“本王听闻姑娘对他因感激而心生情愫,不知是真是假?” 一片红霞爬上宋薇的脸庞,娇女怯生生的看了眼自己的父亲。 “看为父做什么?王爷问话,只管实言作答。”宋丰羽头皮发麻,却又岂能硬起头皮说了一句。 “回大王,民女确实对这位壮士心有好感……”宋薇说完已是羞不可抑,在宋宅她可以没有太大顾忌的跟父亲吐露心扉,毕竟父亲从小就一直宠着她。 可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大营,他面对的是永王还有自己的心上人,能有勇气说出心里话,已足见其多大胆。 宋丰羽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来人,将宋姑娘送回去。”等到宋薇离开,朱厚炜脸色一沉道:“当着令爱的面,本王给你三分面子,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草民……草民实在不敢欺瞒大王呐。” 朱厚炜冷哼道:“本王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成全这一对壁人,无非是看不起魏百户是个当兵的,但是本王告诉你,魏百户既然能在本王的亲兵卫所成为百户,一身武勇无需多言,有本王在,他的前途难以限量,配你这商贾门楣之女,根本就是绰绰有余,另外,你想要招婿,是因为你家中仅有独女一人,所以想要靠她招婿上门来延续宋家香火,以后也好继承你的家业,是不是?” “大王说的是,草民……” “宋家主无需多言,本王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宋家主可有兴趣一听?” 宋丰羽哪敢说个不字,连忙应道:“大王教诲,草民自当遵从。” “不是让你因为是本王说的就必须遵从,而是给你提个建议,商讨出个解决此事的办法。” “大王说的是。” 朱厚炜笑道:“令爱对魏百户有意,不管是情愫暗生还是仅仅只是报恩,总之如果让她嫁给魏百户,想必令爱绝对不会不愿,而魏百户榆木疙瘩一个,他哪里懂这些,但是让他娶令爱为妻,相必他也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如此一来就是郎情妾意,岂不美哉,正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宋家主却要毁了自己爱女的终身,必让令爱日后活在抑郁当中,终至天不假年,因此这桩媒,本王做定了! 另外就是传承,对于国人来说,天大,地大,传承为先,宋家主想要招赘入门不算错,但招赘的目的是冠姓传承,那本王在这里可以替宋家主做主,魏百户和令爱所生的第一个男丁姓宋!从小可由宋家抚养,如此一来宋家传承不绝,情投意合的两人也无需被拆散,宋家主以为如何?” 宋丰羽呆住了,这个法子不是不好,只是一般人家根本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儿子跟母姓,那和赘婿有多大区别? 他也确实不想让自己女儿嫁给军户和匠户,因为那样一来自己女儿乃至子孙恐怕将要永无出头之日。 商民虽贱,可那只是地位,也仅仅只是面对官府的时候才低,寻常小民谁敢无视商贾! 但是军户也不是说就一定不行,要知道大明的卫所将领同样也是世袭的,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千户,那你儿子起步都是百户,甚至直接就是千户! 魏志以前怎么样不知道,但现在因为他女儿的事,魏志肯定入了永王的眼,而且永王还给保媒、主婚,那魏志以后就是永王亲信中的亲信! 这样的亲信前途那还用说?女儿有了保障,自家传承有王爷金口玉言也不会绝,这样的好事就是打着灯笼都未必能找的到啊。 一念及此,宋丰羽当即噗通跪倒,泣道:“草民感念大王恩德,回去之后就置办闺女婚嫁之事。” 朱厚炜拉媒成功,心情也是愉悦道:“魏百户,还不见过泰山?” 魏志再愚钝,这时候也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对宋丰羽拜倒,嘴里喝道:“小婿拜见岳丈。” “贤婿请起。” “好了,宋家主回去吧,军中本王还有杂事料理,就不留你了,待令爱大婚,本王自当去讨杯水酒喝喝。” 宋丰羽惆怅中带着期待离开了卫所,人一走,朱厚炜的脸色顿时肃穆的八分。 “洪伴伴!” “奴婢在。” “本王让你在卫所监军,是要你安排教导这三千亲卫认字,至少能看得懂军令,另外还要按照本王亲自拟定的章程去整练军武,如今可见成效?” 洪济肃然道:“回大王的话,奴婢来军营以后,便延请了十几位夫子教授兵丁习字,如今这三千亲卫,多多少少也认识三五百个字……” 指挥使周宁憋住笑,让这一卫兵马往死里练,没几个喊苦,因为永王爷对卫所的伙食简直是下了血本。 以前在京城禁军大营的时候,普通的小兵别说荤腥,就连吃饱都未必能保证,饷银能拿到六成就算是当将军的良心了。 可在永王卫,所有的兵不但能吃饱还能吃好,只要能吃的下去,大白米饭管够,每顿还有配送的荤菜,吃到现在嘴都吃叼了…… 第三十三章 轮习日 当兵的苦哈哈要是能吃上一块满是肥油的大肉那简直跟过年似的没什么两样,不对,就是过年有时候都未必能吃的上。 现在肚子里面油水多了,吃上一两小块肥嘟嘟的还行,要是整上一大块,不少兵都得作呕…… 这一年时间里,往卫所里送的可不光是猪,还有羊儿、狍子、野猪,以及渔民们从太湖里面打上来的各种肥鱼。 这待遇简直可以媲美大户! 能过上这般日子,靠什么? 靠的是永王府不惜血本的输送银子! 除了吃还有衣和住! 每一名大兵都有精细打造的锁子甲,要知道这等铠甲,以前可就只有当官的才够资格穿,而且级别也不低,但是在永王卫这是制式甲胄! 除了甲胄还有军衣,里服、忖衣、棉服这些从来都没短少过,至于住的地方,以前在禁军的时候,那军舍脏的跟猪窝没什么两样,进了军舍就能闻到扑鼻的臭味,老鼠、蟑螂、跳蚤更是多到数不清。 但是现在卫所的军舍是连排的,每一排都有独立的洗刷间和厕所,这是内务,谁要是每天敢不洗刷,就得背条例背到吐,谁要是敢在舍内墙角嘘嘘,小心下面被内务官剪了! 在舍内,所有人的毛巾、脸盆还有据说是永王府特制的牙刷和牙膏都必须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指定位置,不允许丝毫错漏! 这些都能忍受,毕竟习惯了也就自然了,但是让三千大兵最不能忍受的是叠被子和轮习日! 被子要叠的四四方方跟个豆腐块似的,谁要叠不好,内务官的鞭子可不认识你是当兵的还是当官的。 当兵的皮糙肉厚不怕军棍也不怕被抽鞭子,最怕的就是小黑屋…… 什么是小黑屋?就是在卫所角落有一排石制小房子,一点大,里面只有一张凳子,门一关黑漆漆的,哪怕是大白天都看不见一丝的光线,外面喊声震天,可这地离的远,什么风吹草动都别想听得到…… 谁要是被鞭子抽的麻木,还有屡教不改的就会被关一到两天,那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意志差些的能被憋疯…… 别以为憋疯是夸张,事实上被小黑屋关疯掉的兵已经出现两个,皆是屡次触犯条例最终被关了三天的倒霉蛋,这两个倒霉蛋如今在什么地方无人知晓。 如果说什么最让大兵门痛苦,那么肯定是轮习日。 轮习日和休沐一样不需要训练,休沐是可以自由出营放松,只要不滋扰百姓,那么百无禁忌,可轮习日是轮流学习! 休沐每月一天,轮习日每七天一次! 在轮习日的时候当兵的需要去学堂聆听夫子的教诲,说教诲也是扯,简单点说就是去认字写字! 当兵的苦哈哈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再苦再累只要吃好了,倒头睡上一觉,第二天又有使不完的劲,可让当兵拿刀枪,长满茧子的手去拿笔? 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周宁还记得当初开始几次轮习时候,整个卫所都充斥满了惨嚎,那音调简直就是不忍卒读。 不过现在一年了,当兵的皮实也就惯了,或者说对轮习日已经认命,大不了当晚做上一场噩梦也就罢了。 也好在这都是永王的安排,当兵的还不敢有什么怨言,要知道永王给了他们最优渥的条件,比以前足额还要多出五成的军饷,当兵的要是因为轮习苦、训练苦就闹事,那还能算个人? 要是真闹起来,周宁也好洪济也好,可都不会手软,直接棍毙都算网开一面! 洪济汇报了一阵一年来的主要工作,朱厚炜听的津津有味,等到洪济说了个通透,才起身笑道:“说的天花乱坠也不如眼见为实,洪伴伴,本王今天就检验一下你这一年来的辛苦是否值得,可莫要让本王失望。” 洪济躬身谄媚道:“能得到大王的检验,是他们这一辈最大的福气。” 出了大帐,朱厚炜正声道:“卫所至今已有一载,本王今日第一次检阅,很期待。” 话说的轻描淡写,然而周宁与洪济两人的神情不由自主凝重了几分,甚至还有一丝丝的不安。 “走,去营区看看。” “大王这边请。”洪济当前引路,不大一会功夫便到了营区。 触目所及是一排排制式军舍,每间军舍可容纳一个小队,每队十人,每排十间,这样的营舍整整十排! “就这间吧。”朱厚炜不可能一间间去看,但是抽查便可窥一斑而知全豹,一间不行,你要说剩下的都行,那是鬼扯。 被点到的营舍被打开,朱厚炜迈步而入,只见两排上下铺映入眼帘,每间床铺上被子被叠成豆腐块,被单整整齐齐没有丝毫的褶皱,看起来清爽悦目,无比的爽利。 每个床铺的床头底下都有一只小木凳,这是休息用的,按照内务条例,大兵只要没到睡觉时间都不允许上床,哪怕坐在床边上都不可以,谁要是违反,就是触犯条例,苦头有的吃了。 靠门里的位置是一张长条桌子,四四方方,工工整整的,桌子上面放置的则是洗脸盆和漱缸,漱缸里面插着一支牙刷。 这时候朱厚炜还没让研制皮质包装的牙膏,从海南那边费了牛劲搞来的橡胶,熬制以后基本上都制成了皮轮带,用于机械上面,没有工业化量产的能力,朱厚炜也只能将好钢用在刀刃上。 “不错。”朱厚炜用手指擦了一下桌面,没有擦出灰来,这才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王拟定了章程,奴婢如果照着去做都做不好,那以后都没脸去见大王。” 洪济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看的周宁目瞪口呆,要知道洪济可是王爷派来卫所的监军,其实监军不监军无所谓,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洪济是王爷的亲信! 这家伙在卫所几乎是所有大兵的噩梦,拥有活阎王的称号,只要让他不满意,管你是千户还是小兵,甚至他这个指挥使都少不了一顿排头! 第三十四章 检阅(上) 朱厚炜不知兵也不懂练兵,但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 拜后世各种军旅体裁电视电影所赐,朱厚炜的脑子当中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细节的。 于是便有了练兵条例和内务条例,这内务条例比较简单,基本上也就是军舍内要求整齐划一,大兵的个人卫生,以及作息规律的严格限定等等。 朱厚炜作为现代人,有时候都不太了解为什么后世军队对于内务的要求会高到近乎苛刻的地步,比如要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到底有什么必要性,为什么要在叠豆腐块的时候长宽高都有明确的限定要求,甚至要达到‘蚊子飞上去劈叉,苍蝇落上面打滑’,这样堪称搞笑的程度。 但是当他编写内务条例的时候明白了。 内务说简单点就是要培养军人的作风,强化军队的服从性,用整齐划一的形式来提升军队的凝聚力。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内务就是基础,是巩固和明确军人职责,建立起完善的训练、生活秩序,培养优良的作风和严苛的纪律,从而保证军队能够在任何时候任何环境都能高度自我约束! 本来周宁也对这内务不以为然,可这是王爷亲自拟定的条例,他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置喙,而且洪济罚军的时候还得全力配合,否则他都会被罚。 可当这内务让三千大兵形成习惯,原本懒散的军队风气为之改变之后,周宁才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无知,才知道哪怕永王年不及弱冠,可又是何等的雄才大略。 只不过可惜了,永王卫终究是永王的私军,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都不会有上战场恶战的机会,至于倭寇? 区区倭寇都不够沿海卫所吃的,要是用的到永王卫,那沿海卫所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倒血霉。 那么永王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来练兵,就算将永王卫打造成玄甲兵、背嵬军那样的强军的意义又是什么? 周宁想到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谋反! 可今上是永王的亲哥哥,据说今上和永王自小一起长大,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要说永王想造他哥的反,打死周宁都不带信的,那除非…… 除非是永王想等今上殡天之后造他侄子的反,还能美其名曰奉天靖难! 不管是哪一层,周宁都在考虑一个问题,如果真有一天永王举起叛旗,他该怎么办? 如果响应,最后还成功了,那封侯拜将自然不在话下,可要是失败了,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可如果不响应,周宁估计能被三千大兵直接捆了,然后开拨前拿来祭旗! 最终周宁也想通了,如果永王真要造反,他只能陪永王一条道走到黑,不管是因为永王的恩义还是憋的,他只有卖命到死,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朱厚炜可不知道周宁这一年间为他是不是会谋反纠结,他整顿永王卫的目的就只是要培养种子,新军的种子,他不但要用新军来控制整个禁军,甚至要将边军来一次大清洗,最后还要撬动屯军的根基。 这和他在王府开学堂的目的如出一辙,他以奇技淫巧为幌子大力培养杂学,等到时机成熟,将会用强力手段来撬动儒家文官集团的根基,以最快的速度来让朝廷度过换血的动荡期。 “去校场!” 低沉的集军鼓声在大营内响起,正在大营内不管是在训练还是轮习,哪怕是在拉肚子蹲坑的都会立即提起裤子直奔校场。 三通鼓毕,未到或者迟到都将受到军事条例的重责! 内务有内务官执行监督,军事条例的执行者则是军法官,军法官在如今的永王卫就是地狱来的猛鬼,没有人情,没有世故,有的只是冰冷的执行和问责,他们的头头就是监军洪济! 朱厚炜悠哉悠哉的进入校场,缓步走上点兵台,看着校场上肃立的三千大军,目光中绽放起不一样的神采。 这些都是他的兵,是只忠于他的兵,只要他一声令下,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悬崖峭壁,乃至他要提兵杀回北京,都会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三千大兵排着整齐的队列,除了着甲训练的以外都穿着训练服,看起来虽然不那么协调,可横看一条线,竖看一条线,斜着看依旧是一条线。 由此可见,这些兵至少在队列训练上不曾有过丝毫的含糊。 “本王亲自拟定的练兵章程,主要是习字、旗语、队列、体能、武装泅渡、战阵、令行禁止和紧急集合,周将军,洪监军,本王要多多看来,开始吧。” “末将遵令!” “奴婢遵命。” 周宁应命上前一步,对着高台上极其原始的扩音喇叭吼道:“全体都有!” 三千战兵立即挺直了胸膛! “稍息、立定、向前看!” 整齐划一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向右转!” 哗的一声,所有的战兵以无比整齐的姿态尽皆右转,队列没有丝毫错漏。 “向左转!向后转!向后转!向前一步走!正步走!” 一整套队列动作从周宁的嗓子眼里喊了出来,除了正步走的时候略显生疏导致有些凌乱外,几乎没有什么大的瑕疵。 “很好。”朱厚炜很满意道:“这正步想来练习的时间不长,或者没有全卫一起练过,以后注意些也就是了,总体来说本王很满意。” 这队列朱厚炜可谓是煞费苦心,不但在练兵手册上写的清楚,还配了图,为了让洪济能够理解并执行,还亲自以身示范过,还记得示范的时候,洪济被唬的冷汗直流。 “开始下一项。” 战鼓再次被擂响,站在望台上的旗手挥动起手里的红蓝旗帜,顿时所有战兵开始跑动,短短片刻便结成了三个方阵! “杀!杀!杀!”被检阅的战兵手里没有武器,但依旧做出了长枪挺刺的动作,一看就知道枪阵往日没少练。 随着旗帜的变动,方阵变化,一会结成圆阵,一会又成了锋矢,接着又成了三条长蛇…… “大阵变化随心,每一位战兵都能牢记自己的位置,不错,很不错!” 第三十五章 检阅(下) 得了朱厚炜的夸赞,洪济一张脸差点没笑成了菊花。 接下来全体官兵又进行了体能测试,三百个俯卧撑,两百个屈腿伸外加一百个仰卧起坐。 体能训练当然不仅仅只有这些,比如长途行军,负重越野乃至武装泅渡都属于体能训练的科目,朱厚炜自是没有必要一一去看。 说起来体能训练苦也不苦,按照朱厚炜拟定的章程就是要一次又一次的去压榨战兵的极限,要练完之后就成死狗,久而久之形成肌肉记忆,体能训练的成果也就出来了。 那些经受不住这般严苛体能训练的战兵,在得知每三个月一次的体能考核如果不通过就会被踢出卫所去屯田之后,一个个发疯似的练自己,没办法,永王卫的待遇天底下独此一家,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不玩命就等着命来玩你。 可即便如此,最终还是有一成的战兵被踢出了卫所,这些战兵要么是体质太弱接受不了高强度的训练,要么就是岁数偏大,各项身体机能早就过了黄金期。 被淘汰掉的战兵将会成为后勤兵,烧饭、种菜、养牲畜、打鱼乃至学习战场急救、护理等等。 “魏志!” 校台下站的跟标杆似的魏志一怔,旋即转身立定喝道:“标下在!” “去把你那一个百户所的兵带过来。” “是!” “洪伴伴,准备笔墨纸砚。” 洪济应了声,安排下去,立即有人取来一沓纸张和笔墨。 “本王来看看卫所的兵文化课上的如何,去给他们每人发一张纸和笔。” 等到笔墨纸张分发完了之后,朱厚炜笑道:“本王知道,你们上到将军下到战兵都对军队为什么要上文化课,为什么要识字会写字很疑惑甚至是充满了不屑,本王多的不想说,只是告诉你们一支有文化的军队是有灵魂的军队,你们能够体能达标,可以做到令行禁止,但这些都是外在,可在本王的眼里,一支有灵魂的军队,它必然有自己的精气神,有属于自己番号的信仰! 什么是军队的精气神什么是军队的信仰,这个话题很广泛,一时半会说了你们也未必能理解能有切身的体会,但是本王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会自己去真切的感受到这股精气神,知道自己军队的信仰,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又是为了谁而战!” 朱厚炜叹了口气,让这个时代的兵去学习文化,确实是有些超前,也确实是强人所难,因为这些五大三粗,喜欢刀头舔血的汉子早就已经过了学习的黄金年龄,一个十岁的孩童认识一百个字或许只需要几天,但是他们没准需要一个月…… 但是没办法,这些都是种子,永王卫的兵十几年以后肯定会打散了分配到各个军旅,去充当高、中、低三级将领,当兵的没有文化不识字不可怕,只要他们悍不畏死,就是好兵是精兵,可当将的,尤其是高级将领要是不识字,那就太可怕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寒来暑往,这十六个字,让他们默写出来给本王看看。” 天地良心,魏志这个百户所的兵要是知道有一天永王会抽到他们来考较识字和写字,那一定会拼了老命。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十六个字,等一刻中收卷的时候,还有不少在咬笔杆子…… 朱厚炜取过一张张答卷,脸上带着笑意翻看,当兵的这字实在是写的不堪入目,难看也就算了,可区区十六个字最终全部写对的只有一个…… 超过半数的战兵,连十个字都没写对,不过天地日月这四个字倒是没人写错。 朱厚炜看着紧跟着身边也在看的洪济笑问道:“洪伴伴觉得如何?” “大王,奴婢有罪!” “你哪来的罪。”朱厚炜摇了摇头道:“读书认字非一朝一夕之功,此中艰辛任重而道远啊,洪伴伴还需努力才是。” “奴婢记下了。”洪济应下这话,目光中透出一缕狠辣,周宁无语,知道这卫所几千官兵恐怕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 这份答卷朱厚炜说不上满意不满意,他时间多的是,自是不急于一时,不过他不可能夸赞洪济的成果,否则只会让其懈怠。 只不过让朱厚炜没想到的是,洪济从心底已经认定大王对这次文化抽查不满意,所以在他离开以后,整个卫所鸡飞狗跳,轮习日从每七天一次改为两次,轮习的时候不但要认字、读书、写字还要练字…… 一时间永王卫上空的怨气几乎凝结成了阴云。 检阅结束,战兵恢复日常训练,朱厚炜漫步在偌大的军营,洪济则是亦步亦趋的跟着。 “大王,听说陛下允许咱们扩编三卫,拥军一万……” 朱厚炜的脚步一顿,按照大明卫所的编制,一卫差不多五千六百左右,三卫兵马其实超过一万五。 但是到了如今的大明中叶,没有野心的藩王根本不想去养只会耗费钱粮的兵马,所以朝廷削了一大部分,藩王自己又削减了一部分,正常些的藩王卫说白了也就一个千户甚至一个千户都不到的编制。 久而久之,藩王的兵马根本就不可能足卫,多的如朱厚炜拥有三个千户所,少的只有两三百亲卫护卫王府。 “我那皇兄想一出是一出,本王若是增兵一万,皇兄肯定不会说什么,毕竟这是他的旨意,可本王若是真增了,朝廷里面的言官,就会和苍蝇没什么两样,整天盯着此事,最后将皇兄搅的焦头烂额。 本王和皇兄自幼亲近,可毕竟相隔千里,没有隔阂也会产生隔阂,被烦的时间长了,皇兄难道真不会多心?更何况,本王只想逍遥一生,蓄养上万兵马,难道逼着言官去说本王有异志?没来由的偷鱼不成反倒惹了一身腥。” “大王说的是,奴婢目光短浅,没想那么深远。” 朱厚炜笑道:“你是本王的亲近人,把你放在军中本王放心,只是苦了你了。” 洪济差点没哭了道:“大王就是奴婢的天,吃些哭算什么,奴婢只是担心那些伺候的照顾不好大王,这心里惦记。” 朱厚炜拍了拍洪济的肩膀道:“有任兴在,你放宽心便是,他比你还苦呢……” 第三十六章 改主意了 鬓挽乌云,眉弯新月。 肌凝瑞雪,脸衬朝霞。 袖中玉笋尖尖,裙下金莲窄窄。 雅淡梳妆偏有韵,不施脂粉自多姿。 便数尽满院名姝,总输他十分春色。 朱厚炜脑海里这段后世描写玉堂春的话,可当真人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他觉得这个世上任何描写美女的诗词和句子都显得无比的苍白无力。 这根本就是谪落人间的仙子,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就如同一块纯净无暇的璞玉,清纯似水,美的不可方物。 深吸了一口气,朱厚炜问道:“你便是玉堂春?” 苏三微微一窒,道:“奴家周玉洁。” 朱厚炜摇头,这倒是他忘了,一秤金以为奇货可居,所以一直雪藏着苏三,没让她那么早挂牌,挂牌的时候才给苏三起了花名‘玉堂春’。 这个时候苏三自然不会知晓玉堂春这个名字。 “你很漂亮,连本王见了都有怦然心动的感觉。”朱厚炜说的是实话,要说这天底下什么地方美女最多,那皇宫说第二,没哪里敢称第一。 这是实话,哪怕他爹弘治皇帝是天下第一情种,可这皇宫里也有数百上千的宫女。 想要成为宫女,条件堪称苛刻,比如身体上不能有丝毫瑕疵,不能太高不能太矮,不能太胖不能太廋,更不能有异味,另外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要长的漂亮。 宫女虽然是伺候人的,可只要身在皇宫,那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皇帝临幸,从此走上人生巅峰,长的丑哪来的机会。 所以朱厚炜见过的美女多了去了,他拥有现代人的灵魂,心理年龄要比生理年龄大的多,以他在后世的阅历和这辈子的见识,加起来也也没有一个能和眼前的女子相提并论。 苏三的脸腾的红了,六岁就被卖入青楼,从小到大培养才艺,可才艺只是取悦男人的手段,她们这些可怜的女子,最重要的一堂课是如何来分析男人的心理,让男人们心甘情愿的掏光自己的腰包。 这里面的手段多了去了,但是在这里,在这永王府她就是有千般手段也不敢露出丝毫。 因为苏三知道,永王既然把她掳来王府,那么她这辈子就只会待在王府,从此以后她的人乃至她的命都将属于永王。 凭借她的姿色,苏三有绝对的信心得到永王的宠爱,所以她不需要争宠,如果能为永王诞下一男半女,那么这一生也就有了保障。 朱厚炜改注意了…… 他掳来苏三,是因为他在这个时代只知道玉堂春,能把礼部尚书之子王景隆迷的五迷三道,花光万贯家财最后流落街头的女子,朱厚炜怎么能没有好奇心。 他也知道玉堂春的姿色肯定绝美,所以他在王府酒楼需要台柱子的时候,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玉堂春。 也就是说掳来玉堂春,朱厚炜的原始想法就是让其当酒楼的头牌,什么藏着掖着怕被人知道,乃至被举告,这些都不在朱厚炜的考虑范围之内。 甚至朱厚炜敢肯定,就算冯彪冒充锦衣卫冒充蜀王的人被查实,文官也会乐见其成,因为他们更愿意看到一个荒淫无道的永王。 最后憋屈的最多也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和蜀王罢了。 但是朱厚炜没想到玉堂春这么美,美到如此不可方物,美到根本舍不得放出去抛头露面,去面对男人们各色的眼光。 被永王称赞,苏三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奴家敢问大王为何要将奴家从京城接来湖州?” “你很大胆。” “奴家……” 朱厚炜伸手止住话头道:“因为本王在京城的时候一次很意外的机会听说过你,这次把你接来湖州,是因为本王开了家酒楼,需要头面女子镇场……” 苏三闻言,眼神不由自主的暗淡了八分,看来命终归是命,他沦落风尘,本以为这次被永王所掳,是因祸得福,从此再也不用做那取悦男人的营生,却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去…… “不过本王现在改主意了……本王决定将你收于后殿,待本王大婚,立你为侧妃!” 苏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一切! 永王竟然要立她为侧夫人?侧夫人虽然也是妾,可在皇室在王府,谁敢说藩王的妃嫔是妾! 而且侧夫人仅仅只比王妃低一等,若是在皇室那就是贵妃,地位远在其她妃嫔之上。 苏三在被卖入青楼之后就已经认命,她知道自己若是在二十五六的年纪还没被赎身,多半就会终老青楼,成为一秤金那样的老鸨或者教导新人的婆子。 若是运气好,或许能遇到一个愿意为她赎身的富商,哪怕长的丑点,老点,可只要能脱离那苦海,脱了贱籍,那做妾都是一种福分。 如果运气更好一点能遇到一个书生,那她甚至愿意付出自己全部的积蓄为自己赎身,从此相伴书生走完一生。 苏三也知道,以她的出身,这辈子也只可能做妾,可只要男人能真心待她,只要能在她年老色衰的时候没有将她赶出家门,只要不让她陪侍其他的客人,那这辈子也就值了…… “怎么?姑娘若是不愿意,本王可以放你回去,又或者将你许配人家做正室。”这话说的违心,连朱厚炜自己都不信。 面对这般绝世尤物,朱厚炜觉得自己要是能放手,那绝壁不是个男人。 可苏三却慌了,这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际遇,要是错过了,她一定会后悔终身。 至于什么正妻,能有永王侧夫人荣耀? “奴家愿意。”苏三脱口说道,说完脸上浮现出红霞,更显三分娇媚。 朱厚炜哈哈大笑道:“既如此……你以后就恢复本名叫周玉洁,什么苏三李四的听着膈应。” “嗯。”周玉洁点了点头,她人都是永王的,只要永王高兴,就是叫她阿猫阿狗她都愿意。 “大伴。” “奴婢在。” “好生安排周姑娘。” “奴婢明白。”任兴笑了笑,开玩笑,这位可是主子侧夫人,而且多半还会让主子尝到女人滋味,以后的恩宠还能少了? 这要是不打好关系,他在宫里这么多年简直白混了。 第三十七章 学堂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 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丧三年,常悲咽。居处变,酒肉绝。丧尽礼,祭尽诚。事死者,如事生……” 学堂内学子的读书声朗朗入耳,倒是让朱厚炜这个心理年龄超过三十五岁的家伙感受到了一股蓬勃的朝气。 永王府内学堂收留了三百八十名八到十岁的孩童,男童占了九成,却也有几十名女童入学。 好在朱厚炜是亲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否则光是让男女同学这一点,就能让所谓的儒家读书人的口水给喷死。 这倒不是说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不读书,那是扯淡,大户人家只要能请的起西席,教授家中儿女读书的多了去了,否则哪来那么多知书达理还能被称之为才女的女子。 甚至可以说,大户人家的女子如果连字都不认识,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简直就是做梦。 而且永王府学堂完全是封闭式教育,学子每年只有一次回家的机会,至于孤儿,那王府直接就是家,外人接触不到,还置喙个屁。 所有学子这一年间接受的都是启蒙教育,要求熟背并能默写《三字经》和《千字文》以及朱厚炜剽窃而来的《弟子规》。 如今可不是后世物质条件登峰造极,外部因素能够无限干扰学习的时代,这个时代读书人就是特权阶级,寒门子弟只有读不起书的,就没有不想不愿意读书的。 朱厚炜可以说是给了孩童希望,同样也给了几百个家庭希望,这要是还能成学渣,良心都过不去。 朱厚炜用这些书来给学子启蒙,不是为了让他们去走儒学的老路,更没想过他们以后去科举进而迈入仕途。 儒学确实可以陶冶情操,可以培养忠君思想,所以历来被统治者接受并大力推崇,只是可笑的是,在儒家统治下的政坛王朝,最终都逃不过治乱循环的结局。 追根究底就是因为儒学可以培养出道德君子,哪怕这个道德君子进入官场之后会沉沦会堕落,可至少他们在读圣贤书的时候是想着要经世致用,想着忠君爱国的。 但儒家道德文章写的再好有多大用?读的圣贤书越多,诗词文章信手拈来,打起嘴炮来一个比一个凶悍,可这是王朝是国家需要的吗? 国家需要的是能够治理能够真正牧民的人才,不是连处理政务都要依靠师爷的废物。 造枪造炮造军舰,你让儒家读书人去管理,他懂?然后不懂就指手画脚? 你让这辈子都没下过田的书生去管理种田的,他是知道该如何施肥还是知道如何提升亩产量? 更可笑的是文臣领兵,当然,文人当中也确实有熟读兵书然后学以致用的儒将,可那是凤毛麟角的特例,更多的是压根不知兵却喜欢胡乱指挥,最后导致溃败的例子。 这种例子在大宋和大明简直不胜枚举。 当然仗打败了肯定不是文官的错,而是领兵的将领没能领会文官的战略意图,总之理由多的是,最后挨刀的肯定也是武人,谁让文人嘴皮子利索,武人说不过呢。 这学堂里的每一位学子都是新学的种子,他们将会撬动儒学的根基,让这棵在华夏大地上传承几千年,早已经腐朽不堪的大树轰然倒塌,从而开启大明的万世之基。 很难,但很有挑战性,有希望就会有曙光! “奴婢拜见大王。” 到了永王府内学堂,三名得知消息的侍奉太监立即到门口迎接。 “都起来吧。”朱厚炜脸上挂笑,在三名太监的脸上扫过,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三名太监也是永王宫中专门侍奉的存在,不过没有到任兴和洪济贴身的程度。 不过就算任兴和洪济也不敢轻视他们三个,因为这三人可以算作是永王的学生,如今俨然已经是学堂的教习。 学堂里的教习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几名夫子,让纯正的儒家读书人和太监一起教学,夫子肯定不爽,但是不爽也没走。 因为永王给他们的待遇是一个月五石粮,吃住全包! 这待遇都快赶上县尊了…… 为了贴身利益,为了养家糊口,几位夫子只能放下身段,藏起读书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几名太监一起成为教习。 不过夫子们教认字背书,这三位太监还没开始授课,一旦正式授课,将会教授数学、物理和化学。 后世有句话说的好,学会数理化走遍全天下,儒家的读书人这辈子要是不能中试,那就是一个米虫,因为他们压根就不具备谋生的手段,可学了数理化的,根本不用担心出路,哪怕做个账房先生,也能养活全家。 为了埋下这些撬动儒学的种子,朱厚炜完全当得起未雨绸缪这四个字,在他穿越几年后,当他能拿的起笔的时候,就凭借超强的记忆力,将一直温存在脑海里面的数理化知识给默写成册。 程度有多深不敢说,谈微积分、这个语言那个语言也是扯淡,但是让几本教材涵盖了小学、初中和部分高中的知识,则完全不是问题。 不过这些知识都太超前,很多甚至不要说是见,就是听都没听说过,比如最常见的方程式,在如今这个时代的大明和天书其实没什么两样。 朱厚炜还记得这三个家伙被自己选中然后学习数理化时候的表情,他们当然不敢问自己主子为什么知道这些,哪怕朱厚炜早就有了搪塞的理由,他们也只把这些归纳为主子是生而知之的天纵之才。 三位太监在永王府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钻研,但凡不懂的地方就请教主子,十来年如一日下来,多了不敢说,去后世初中当老师完全不成问题。 之所以选择三个太监来学堂当教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朱厚炜身为亲王,总不可能闲着没事干天天当老师吧,客串一下还有可能,专职? 那还是算了…… 第三十八章 相思病 步入学堂,朱厚炜并没有进入教室惊扰学子,而是在教室外一间间走过,看看学子们脸上挂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他觉得十五年来他所做的筹谋已是千值万值。 “九月开始,学堂增设数理化课程。” “奴婢记下了。”数学教习石嘉应道,大王说过数学是天下学术之首,是最重要的基础,所以他在三人中理所当然排第一,对此化学教习王安和物理教习阚奇都没有异议。 朱厚炜不觉得让这些孩童仅仅学了一年的认字就开启化学和物理课程是不是太快。 事实上他的打算是尽早分班,就是后世的文理模式,觉得数学太难跟不上就去主攻化学和物理之中的一门,觉得物理学不好的就去啃化学和数学。 朱厚炜没兴趣进行系统教育,也不打算全面发展,在他看来,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去学自己感兴趣的课程必然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至于德智体美劳这样的齐头并进,至少在如今的大明还不适用,也不值得去尝试。 当然,这三四百的学子当中不可能没有学渣的存在,也就是那种学什么都学不好的种类,对于这一类学子,朱厚炜同样不会放弃。 这个世上除了儒学和数理化还有很多可以学的,比如天文比如地理,甚至还有音乐和绘画,没有百无一用的孩子,只要肯挖掘,那么一定会有一个领域适合,没准在这王府学堂,就会诞生出一个关汉卿或者徐霞客呢。 和卫所一样,朱厚炜在学堂同样没有太大的存在感,但是不管是当兵的还是学子都很明白,给他们如今优渥的生存条件,让他们衣食无忧,他们只需要专注学习或者训练,那么都将无丝毫的后顾之忧。 “理论要与实践相结合,尤其是物理和化学,光靠数本上学到的知识并不直观,只有不断的去实验,才能在孩子们的眼前打开另外一扇世界。” 阚奇和王安营连忙笑应道:“回大王,这一年间,我二人时不时就会去作坊请教那些匠人,并请他们制作了很多可以用来进行实验的道具。”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朱厚炜笑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卑贱的职业,只要虚心请教,或许就有人能为你们打开一扇不一样的窗。” “奴谨记大王教诲。”三人同声应道。 “大王。”朱厚炜还想说些,便见到任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大王,裴泓求见。” “裴泓?”朱厚炜一愣道:“那个布政使之子裴泓?” “正是他。”任兴也是一脸的不解。 “他不在杭州,跑来湖州做什么?难不成又想在湖州开诗会?” 说起来王府和布政使司完全没有交集,朱厚炜就藩湖州,而浙江的承宣布政使司在杭州,上次布政使裴思来湖州,也仅仅只是为了迎接他就藩罢了。 至于裴泓在湖州办诗会的原因更简单,因为当时提学王佥事在湖州巡学。 “带他去书房。”朱厚炜交代了一句,又和三教习说了些关于教学方向上的话,这才离开前往书房。 “学生见过大王。”书房里裴泓如坐针毡,见到朱厚炜推门而入,屁股上跟长了颗钉子似的一跃而起,然后迅速恢复镇静,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朱厚炜摆了摆手道:“裴公子此番来湖州找本王何事?” 裴泓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半响才开口道:“大王可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的飞英诗会?” 朱厚炜笑道:“本王这辈子到现在也仅仅只参加过那么一次诗会,自然记得清楚。” 裴泓吐了口气,似乎松了心神道:“大王,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本王不喜欢绕来绕去,有什么话裴公子直说便是。” “大王,其实……其实那次学生举办飞英诗会的目的是想要为舍妹寻的一位才俊做如意郎君,若是诗会没有出现什么才子也就算了,可那次……那次……” 朱厚炜哈哈笑道:“裴公子的意思是因为本王那一日在飞英诗会的无心之作,让令妹认定本王是不可多得的才俊,故而闻之倾心?你该不会是来替令妹说媒来的吧。” 裴泓的脸跟苦瓜似的,朱厚炜的话没说错,他妹妹裴佳自小被宠爱,性子虽然不刁蛮却执拗的很,飞英诗会以后就整天拿着永王的诗词读来读去,竟然得了相思症。 这永王要是别人,他爹有的是办法,可偏偏是永王! 地方官员与藩王结交本身就是忌讳,更何况是他爹这样的封疆大吏,布政使司要是和永王府结亲,这朝里弹劾的折子估计能把圣上给淹了…… 于是他爹只能开导,但是妹妹裴佳却日见消廋,找名医诊治,得出的结论是心疾,心病还需心药医,否则裴佳只怕活不到二十岁就得香消玉殒。 所以从小就兄妹情深的裴泓就瞒着父亲从杭州跑来了湖州,至于见到永王之后该怎么办,他自己也不知道。 “早知如此,本王当初便只去看看热闹,何苦做那两首诗词。”朱厚炜摇了摇头,这还真是无事惹了一身的债。 “那裴公子此番来找本王,是想本王如何?” 裴泓喃喃道:“学生……学生大胆想请大王去一趟杭州。” “这恐怕不妥吧。”朱厚炜苦笑道:“本王无诏令不得离开湖州,若是前往湖州,朝中御史的口水只怕会汹涌如河。” 裴泓忙道:“可学生听闻陛下不是允许大王可以在沿海打击倭寇?” 朱厚炜笑道:“圣上还允许本王增兵一万呢,这是圣上的恩典,本王却不能当成理所当然,若是倭寇真的杀到了浙江沿海,沿海各卫若是不能剿灭倭寇,本王自是责无旁贷,可如今倭寇在哪?” “这……”裴泓知道自己冲动了,于情于理,他也没有让永王因为自己妹妹,就要冒着被朝中言官弹劾的风险去杭州的道理。 “而且本王就算去了杭州又能如何呢?” 第三十九章 王妃与侧妃 朱厚炜摇了摇头,他要真去杭州其实也不算个事,就算御史言官揪住这事不放,他皇兄也只会当放屁,最多不痛不痒的申饬两句,算是给言官们一个小小的薄面。 但是去了杭州怎样?很显然,那个裴佳因为那两首小诗对他生了情愫,现在单相思了。 这心病想要治好,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娶了裴佳。 在大明,皇帝和太子要娶皇后或者太子妃,基本上都会从寒门筛选,目的自然是为了杜绝外戚干政的可能,可对于宗室却没有这样的要求。 比如成祖朱棣的皇后就是大明第一勋门徐家的姑娘,那个时候朱棣是藩王,所以没有顾忌,朱棣靖难当了皇帝,他儿子明仁宗已经有了正妻,而且也是候门之女,世子妃也就理所当然成了太子妃。 可到了明宣宗朱瞻基的时候,他就不可能继续迎娶勋门和大臣之女,于是先后两位皇后,一个是锦衣卫百户之女,一个是县主薄之女。 朱厚炜是宗室亲王,他可以和布政使这样的高官结亲,但需要皇室赐婚,当然这也就走个形式罢了。 “你该知道,你妹妹只是裴布政的庶出之女,本王就纳了她,她也只能为侧妃,以裴家的家世,令妹要找一个显宦门楣,就算庶出也能成为正妻。” 裴泓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礼,在大明不要说是永王,就算是寻常藩王、郡王也断没有取庶出之女为正妃的道理。 “这么说大王愿意纳学生妹妹为侧夫人?”裴泓觉得妹妹能给永王当侧夫人,也不是不能接受,而且父亲想必也不会拒绝,毕竟裴佳的出身确实低了点。 “本王没有意见,但是你要知道本王皇兄如今还没大婚,本王没有在皇兄大婚之前成婚的道理,所以就算要纳令妹,也得等,你可以回去之后就这么回令妹,如果她能在这几年间解开心结,就当本王要纳其为侧夫人的话没有说过。” 裴泓大喜,这已经可以算作是两全其美了,既能给裴佳希望从而解开心结,再加上有足够的时间,裴佳未必不能另觅良缘。 “学生谢过王爷。” “嗯,去吧,希望令妹能早日解开心结。” 裴泓心满意足的走了,至于这家伙回了杭州以后会怎么跟他爹交代,那不在朱厚炜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且很快朱厚炜便将这破事给忘到了脑后,身为亲王,身份固然尊贵,可明白自己是被圈养的猪,十个有九个藩王都会自暴自弃,朱厚炜不可能走其他藩王胡作非为,自暴自弃的老路,所以他只能不断的给自己找事。 转眼间便到了正德二年九月,几个月间朱厚炜要么去军营转转,如今的卫所战兵已经按照他的意见进行分级训练,也就是常规训练和特种训练相结合。 他要锤炼出一批真正的精兵,是那种能够在任何时候、任何环境都能胜任任何任务的精兵,这特种训练包括极限越野,绝境生存等等。 能被挑选出来接受极限训练,并在堪称地狱式的训练科目中坚持下来的特种战兵,以后必然会成为新军的高级将领! 王府内的作坊也早已经迁移了出去,就在卫所左近不到一里的地方,王府虽大,可朱厚炜的目标更大,而且作坊以打铁为主,每日里叮叮当当的也确实烦的很。 如果说卫所防备森严,那么作坊的防御性完全不输卫所丝毫,任何人没有永王手令想要进入作坊,根本不存在半点可能性。 作坊区周边建了一圈高达一丈的围墙,在作坊区域外,每天都会有两百甲士来回巡视,不会给任何人靠近的机会,就连送粮食和菜蔬的也只会交给巡防兵,而不得入其内,鬼鬼祟祟想要窥视其内的,朱厚炜有令,直接斩杀,不留半点情面! 如今死在永王卫战兵刀下的窥探者已有三人,而且全是锦衣卫! 朱厚炜根本不相信没心没肺的皇兄会派锦衣卫来监视他,那么锦衣卫的出现就必然是石文义的自作主张,区区指挥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派人监视亲王产业,就算石文义自己来了,朱厚炜都敢先斩后奏! 左右皇家再换一条狗罢了。 作坊区太重要了,其重要性甚至还在卫所和学堂之上! 卫所的兵是朱厚炜控制军队的手段,学堂的学子是他撬动儒学根基的种子,而作坊则是为了征服! 大明周边群狼环伺,这些饿狼在华夏王朝强盛的时候,乖的跟条狗没什么两样,可一旦中原衰弱,这些恶狗就会露出豺狼本性,如果不从王朝的身上狠狠撕下几块血肉都不带住嘴的。 最典型的就是倭国,这个弹丸小国在盛唐的时候屡屡派出遣唐使来学习华夏的文化。 在富宋的时候不惜让大批的女子来大宋借种,从而改变本国的基因。 明初为了骗钱,一次次来朝贡,以换取慷慨的大明更大的利益,到最后逼的永乐大帝不得不限制倭国的朝贡次数和人数,到了足利义持时代,倭国终于露出了獠牙,不但无比敌视大明,还放任倭寇大规模肆虐沿海,造成无边的杀孽。 到了清代,倭国赶上了工业革命的顺风车,国力开始强盛,于是这群豺狼趁着满清落后与蒙昧的机会超车,最终爆发甲午之战,签订条约获取海量的白银赔偿,然后再利用这些银子快速增长国力,发展重工业,最后九一八、七七事变相继到来。 这个时代没谁会认为倭国这样的弹丸之地会是华夏文明的威胁,他们的目光一直在北方,游牧民族的崛起才是他们眼里最大的敌人。 但是朱厚炜知道,所以他觉得如果不在有生之年灭了倭国,就算是死也难瞑目! 想要灭掉倭国,想要彻底打平草原,想要震慑四夷,大明必须要有极其强悍的国力,来支撑起庞大的军费消耗。 另外为了能打决定性战役,他只能靠工业。 而就在这里,这处作坊将会成为大明工业化的摇篮! 第四十章 电力 电力作坊内,朱厚炜眉头紧蹙盯着被烧的漆黑的线圈道:“绝缘性还是不行啊。” 几位炼铜大匠苦着脸,他们是铜匠,要将铜块融化抽成铜线再编制成线圈,难度确实算不上多大,就算是以线圈为核心制作出手摇发电机的难度同样不大,只需要照图制作也就行了。 可线圈的绝缘却很难办,现在采用的是用油纸一层层分割包裹,最终效果不是太理解,制作成功的手摇发电机最多能运行两三个时辰,便必然烧毁。 两年的时间用了太多的办法,可没有任何一种办法能够保证线圈的长时间利用。 “可以去找松香、树脂这一类的东西融合在一起来调制绝缘漆,再调制泡沫材料中和试试,具体如何做,本王也只在书上看到过只言片语,所以也不太清楚,这个得要靠你们去慢慢尝试。” 朱厚炜也是头疼,制作绝缘漆的工艺其实并不算太复杂,只不过他记得不是太清楚,所以能给出的建议实在不多。 对于电力这种堪称划时代科技革命的产物,电力的出现也在原先的历史上直接推动了第二次工业革命。 有了电力,不是说朱厚炜就会去造福千家万户,就要去研究什么钨丝造灯泡,而是为了推动机械生产力。 比如作坊区域内的大型机械,诸如水力锻床、磨床、钻床等等,这些车床确实能大幅度节省人力,但是效率同样不高,一旦有了电力,那么以电力来驱动的车床效率就能极大提升,从而让很多东西能够实现量产。 可现在很显然,解决不掉绝缘的问题,想要大规模运用电力效能,无异于痴人说梦。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朱厚炜有的是时间,一年两年完善不了,那就三五年,三五年不行,那就十年八年! 朱厚炜还真就不信了,他有足够的时间,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又能提供思路给匠人们开窗,最后还得不到回报。 他想要的回报是什么? 铠甲!刀剑!枪炮! 铠甲无需多说,不管是多复杂的甲胄,只要有铁、有人,那就能造! 就好像是武将专属于的鱼鳞甲、锁子甲,在永王卫,任何战兵都能配备,算不上什么稀罕物。 其次就是刀剑,在封建时代冷兵器发展的巅峰应该是唐朝,唐代的唐刀更是彪炳千秋,号称吹毛断发般的存在,只可惜经历了唐末战乱,唐刀的工艺早就失传了。 不过这个失传指的是华夏失传,当初倭国派遣唐使来到大唐,可以说是无所不学,不管是服饰、文化还是医疗、工艺都几乎被复制了一遍,华夏的唐刀失传,倭国非但没有失传,反而还发扬光大改进了唐刀,形成了如今的倭刀! 唐刀也好,倭刀也罢,朱厚炜都不感兴趣,再强悍的冷兵器也终究只是冷兵器,在热武没有走上战争舞台之前,冷兵器还有发挥余热的空间,可一旦战场上热武成为主流,再锋利的刀枪也只会被边缘化。 他要的是火枪和火炮! 如今作坊内的火炮工艺在朱厚炜亲自指导匠人之后,早已经没有什么技术壁垒需要攻破,底火、米尼弹、连发、膛线等等工艺也日趋成熟,但是最大的限制是依旧不能量产。 没有流水化的作业车间,光靠人力去一点点打磨,子弹不可能毫无误差,就算能最大程度减小误差,可制作一颗子弹也需要一名匠人耗费数天时间! 这种速度简直慢到让朱厚炜头皮发麻的地步! 如今在这处作坊,从事打磨制造子弹的工匠和学徒差不多有近百人,可就算如此,一个月打造出来的子弹去掉不合格的,也就三五百发而已。 一个月三五百,一年也就五六千,十年就算手艺娴熟,最后也不会超过十万! 十万发子弹够干啥?就算只是永王卫的兵马,每个战兵分配到手也就三四十发,别说在战场上改变战争形态,就连训练都不够! 所以朱厚炜现在迫切希望能够将电力运用起来,制造出相对精细的车床,然后将小作坊变成大车间,展开流水线作业,从而形成大规模量产。 “作坊如今已有多少支最新式火枪和多少门火炮。” “回主子的话,作坊内现有火枪一百三十七支,迫击炮五门,榴弹炮一门。” 两年了,火枪才一百多,火炮都能忽略不计…… 自从在京城解决掉底火这一技术难题之后,朱厚炜就将迫击炮和榴弹炮的设计原理和简易图纸交给了作坊,作坊内的工匠也没辜负他的期望,最终成功制造出了这两种大杀器。 朱厚炜甚至不止一次幻想过当这两种威力不俗的火炮出现在草原上,面对呼啸而来的草原骑兵,万炮齐发时候的场景。 那一定是血肉横飞,残肢和断臂四处都是的人间炼狱! 凭借此等杀器,朱厚炜不敢说彻底解决掉北方草原上的大患,可为大明打出个几百年盛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这产量,朱厚炜也只能呵呵了,这就好像是后世的核威慑,如果只有一颗两颗核弹能有多大威慑力,想要形成核威慑,那必须要有大量的储备,必须要有随时随地都能制造核弹的能力。 现在对于朱厚炜而言,枪炮制造作坊有这个能力,但是没有大量储备,所以想要形成威慑力,压根不可能。 “主子可要去枪炮作坊看看。”任兴看朱厚炜眉头紧锁,一副很是不爽的样子,顿时小心翼翼问了句。 “不去了。”朱厚炜叹了口气道:“本王知道储备就行,也知道如今枪炮作坊的症结所在,如果不形成规模化,火炮和火枪再强也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一切要等这里克服瓶颈再说。” 闻言,顿时惭愧的一塌糊涂,在这作坊,永王除了限制外出的自由,其它的一切待遇可以说是做到了极致,然而他终究还是让永王失望了。 “那主子可是要回王府?” 朱厚炜想了想道:“酒楼!” 第四十一章 白蛇传 王府酒楼扩大规模,改变经营模式,如今的生意如果说在湖州府认第二,谁都不敢认第一! 哪怕是听音楼如今也已是落入下风,难望项背! 王府酒楼的前身春来酒楼做的是士子和贩夫走卒的生意,名气不算小,但收益在整个湖州的酒楼当中来说也只能算是中游层次。 等到王府盘下并让整个湖州府的人都知道这酒楼是永王的产业之后,生意依旧没有好多少。 这种状况确实是让朱厚炜有些始料未及,在他原本看来,作为王府的产业,这湖州府上上下下不管是当官的还是豪绅大贾谁敢不给面子? 就算不把王府酒楼当成食堂,可时常来照顾酒楼的生意难道不是应有之义? 然而朱厚炜想错了,而且错的离谱,在如今这个时代,当官的对自己管辖区域内的藩王,一直都采取表面恭敬,实则不屑的态度,只要藩王不没事出来作妖,当官的肯定希望眼不见为净。 王府酒楼开业,官面上不可能不给面子,所以湖州地界上的官员多少也会来几次捧捧场,可几次过后也就那么回事。 专横跋扈的藩王会让人不耻,但就算不耻也更会让人畏惧,只要藩王不摆明车马要谋反,只要不是把封地搞的乌烟瘴气,天怒人怨甚至到逼反百姓的地步,那么地方官就算恨也只能忍着。 因为地方官是流官,任期一到就能走人,谁会没事去得罪藩王,真要得罪了,以大明皇室护犊子的尿性,仕途玩完都是轻的。 可是朱厚炜太低调了,低调到了如果不是偌大的永王府杵在那,湖州府的百姓都未必知道这是永王的藩地。 低调的朱厚炜还不足以让官场有多敬畏,既然没那么敬畏,王府酒楼开业来几次给足面子之后,自然该如何还是如何。 另外酒楼想要留客,靠的是口味和文化,至于酒水倒还真没什么,这年头酒水大同小异,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去。 但是王府酒楼买下周边扩建,至少在规模上已经是湖州府内首屈一指的大酒楼,客人们请客谁不要面子,王府酒楼的规模就是面子之一。 光靠规模远远不够,可当王府酒楼的新酒面世之后,顿时引爆了整座湖州城! 绵柔中带着一丝辛辣,喝到嘴里却没有市面上高度酒的辣嗓子,这样的酒水自然成为男人们的最爱! 高度酒永远不会缺少受众,贪杯的酒客也可以称之为酒鬼,能当的起酒鬼这两个字,只要喝了王府酒楼的新酒,谁还愿意去喝那些低度酒和劣质的高度酒! 不过王府酒楼的新酒价钱属实太贵,还真不是一般的食客能够消费的起的,这对于宴请而言同样是面子,男人有了面子,只要有银子的豪客,谁又会在乎多花银子! 规模撑起了王府酒楼的门脸,新酒让酒楼有了面子和里子,但是高昂的酒钱注定只能留得住不在乎花银子,只在意脸面的豪客。 高档酒楼定位高端消费,这个理念不能算错,可在如今这个时代,想要坚持这个理念,就必然会牺牲掉人气! 做服务行业的,人气永远都是第一位! 那么酒楼用什么来让中低端消费者趋之若鹜呢? 答案是菜肴! 如今的烹饪方法已经足够丰富,但是用油还没能脱离掉猪油和菜籽油的范畴,猪油吃多了腻,菜籽油炒菜虽然香,但是容易破坏掉食材原本的口味! 但是王府酒楼不存在,因为王府酒楼使用了独门清油,也就是后世的色拉油。 从葵花籽、花生当中提炼而出的清油炒出来的菜色香味俱佳,而且完全不会破坏掉食材的本味,再加上酒楼新推出的食谱,顿时让酒楼的生意从不温不火,直接如坐火箭一样冲上了云端! 但真正让王府酒楼做到湖州府第一,做到如今想要定一桌酒席甚至要排到一个月以后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艺伎的加入! 温婉动人、青春艳丽,小曲唱的让食客胃口大开的艺伎让不管是豪客还是中低端食客都对王府酒楼充满了向往! 此时,王府酒楼主楼的大堂艺台上正在表演的是《白蛇传》。 白蛇传的故事在后世可以说的上是家喻户晓,赵雅芝的演绎更是深入人心,进而风靡大江南北,当年播出的时候,唯有万人空巷这词才能形容其受欢迎的程度。 事实上白蛇传的传说源自于唐朝,说的便是人蛇相恋最后结婚的故事,到了宋代进行了艺术包装,《双鱼扇坠》中提到白蛇与青鱼修炼成精,与许宣相恋,盗官银、开药铺等故事情节基本上就是《白蛇传》的前身。 但是现在酒楼台上演绎的则是与后世差相仿佛的段子,从白蛇出山,到许仕林救母,一幕幕场景完全按照剧本演绎,全部演完差不多要两个月! 这种不同于说书,类似于话剧,却又完全背弃艺伎唱词的表演方式几乎是颠覆性的,无数的食客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深深被吸引,最后欲罢不能。 为了看完整的《白蛇传》,有的豪绅甚至直接将主楼的二三楼包厢给包了场子,花多少银子无所谓,看不全自那觉都睡不好…… 如此一来酒楼自是日进斗金! 此时,二楼包厢内湖州府同知、通判等官员正在设宴为新上任的知府冯睿接风。 前任知府尹文曜三年任期已满,综合考评中上,如今已调入京城,在户部任郎中,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府尊大人请。”同知蔺志端杯敬酒。 冯睿端杯浅尝一口,眼神微眯道:“这酒不错,很不错,让酒楼送百斤到本府府上,酒钱本府自会支取。” “这……”蔺志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怎么?本府拿银子买酒,蔺大人有何为难之处?”冯知府见蔺同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顿时满心的疑惑。 身为湖州知府,让区区酒楼送酒到府上,自是酒楼东家的荣幸,难道酒楼还敢拒绝不成! 至于酒钱,当然会给,左右给点小钱意思意思罢了…… 第四十二章 睁着眼睛说瞎话 蔺同知见冯睿不悦,只得苦笑道:“府尊大人有所不知,这酒楼的新酒分为三中,如今这桌上的乃是中等的永粮春,售价三两一斤,若是最上等的永粮液则要售价三十两,而且每日只在店内限量供应,根本不对外出售。” 冯睿闻言,满眼都是不信,商人嘛,谁不逐利? 这新酒甘醇爽口,浓香如怡,饮之如喝甘霖,就连他这等饮宴不绝的官员都赞不绝口,可见新酒品质确实不俗。 有了这酒,财源滚滚那是一定的,做新酒生意日进斗金也是肯定的,身为新任的湖州父母,冯睿如果不是因为刚上任不想吃相太难看的话,他要酒楼献上新酒秘方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冯睿哪里能想到,这么一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竟然还能自断财路,还每日限量,限的量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而且他身为湖州知府,衙门属官为他接风,竟然上的还不是最好的酒,简直岂有此理,一念及此,冯睿的脸色顿时变的有些难看。 “冯大人有所不知,下官本让人来酒楼定下永粮液,可酒楼回复,今日的三斤永粮液已被预定,若不是下官订的早,只怕连这永粮春都要售光了去……” 冯睿可不是笨蛋,听了这话不禁陷入沉思,蔺志可是湖州府同知,在这湖州府就算做不到只手遮天,可也是位高权重,湖州地界上的商贾谁敢不给他面子! 除非,这王府酒楼的背景根本就是蔺志得罪不起的存在! 王府酒楼……王府? 永粮春……永?永王! 冯睿立即明白了些什么,脸色一变道:“这王府酒楼的东家是谁?” “任兴。” “任兴是谁?” 蔺志对于冯睿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似乎也有些无奈,他本来还想着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坑冯睿一把,最后能让冯睿彻底得罪永王,最后被撵出湖州,那他这个同知就有机会把这‘同’字给彻底扔掉了去。 如今看来,这如意算盘是彻底打不转了。 “任兴是永王身边的贴身太监。” 冯睿如果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蔺志是想要坑他,那这么多年的官场也算是白混了。 不过在官场上就算暗地里面斗的你死我活,可只要还没拿到台面上彻底撕破脸,那也只会在背地里面捅刀子,所以冯睿倒还忍的住。 “蔺同知的意思是这王府酒楼是永王的产业,这永粮春的永字也是永王的封号?”冯睿的语气中带起三分冷意。 蔺志也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上官,干脆笑而不答。 “堂堂亲王,怎可操持贱业,简直有辱斯文,更是落了皇家脸面,本官定要为此事上本参奏一二!” 湖州通判纪澜笑道:“府尊大人此言差矣,这王府酒楼乃是任兴名下,与永王可没有直接的关系,另外这新酒虽然挂着永字名号,可谁敢说就是永王的永?” 冯睿顿时一窒,怒道:“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掩耳盗铃,莫此为甚!” 纪澜也不太想说话了,湖州人都知道这王府酒楼是永王府的产业,都知道新酒挂的是永王的名头,那又能怎样? 参奏? 难道王爷从商事,王府的长史会不汇报?今上会不知道永王在湖州的一举一动? 区区一个酒楼算个屁啊,永王在城外厉兵秣马,还派重兵把守作坊,这样的事都没见今上下旨申饬,参永王开酒楼? 没吃着鱼倒是要惹一身的腥! 当然你府尊大人要是头铁非要和永王府过不去,这湖州地界上愿意看你笑话的肯定也不在少数。 冯睿被落了面子,也没脸继续待下去,起身怒气冲冲便往外走,刚打开包厢门,便见到衣着华贵,身后还跟着唐寅和任兴的朱厚炜。 “听说冯知府要参本王?”朱厚炜笑眯眯的问道。 原本怒气冲冲的冯睿,一听这话,知道眼前的少年便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就藩于湖州府的永王,当即怒气消融,躬身施礼道:“不知是大王当面,恕罪恕罪。” “下官拜见大王。”蔺志二人也连忙施礼。 “不必多礼。”朱厚炜施施然迈入包厢,径直坐下笑道:“诸位大人请坐,这顿本王请客,就当本王是替冯大人接风洗尘了。” “不敢,不敢。”冯睿态度已是一千八百度大转弯,连声陪笑。 “大伴,去让掌柜的拿几斤永粮液来,再让厨里换上一桌席面,既是接风洗尘,这酒水菜肴岂能随意。” 冯睿三人无奈坐下,三人虽治政湖州,可湖州更是永王的封地,说永王是湖州府的土皇帝都一点不算过,三人哪里敢炸刺或者不给永王的面子。 “蔺同知也是酒楼常客,不知对这王府酒楼观感如何?” “下官不敢妄言……” 朱厚炜笑道:“酒楼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要接受来自各方的意见才能做的长久,蔺同知有何不能说的,难道是顾忌本王的身份?不过这酒楼的东家可是任兴,和本王没什么关系。” 三人无语,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到这么理直气壮,也真是没谁了。 “大王说的是。”蔺志无奈道:“这酒楼新开业之时下官也来过几次,酒水普通,口味一般,生意自是寻常,可如今酒楼推出的新菜,色香味俱全,令人胃口大开不说,光是这新酒就如甘霖,酒楼生意一日千里,成为湖州地界上首屈一指的大酒楼,自然也是寻常之事。” 蔺志说的是心里话,开酒楼生意好不好,全凭食客喜好,你做的好自然食客满堂,做的不好自是冷冷清清。 当然,若是永王亲自来酒楼镇场子,那这湖州地面上不管是官场还是商贾谁敢不给面子。 可永王呢?太低调了,似乎从来不过问酒楼,也很少出现在酒楼,这说明什么? 说明永王压根就没想过用自己的权势来为酒楼招揽客源,这一点属实难能可贵。 酒楼能有如今的爆火生意,哪怕火到让人眼红的地步,那凭的也是真本事! 第四十三章 派系 “冯知府想要以本王开酒楼,以尊贵之身行贱业为由来参本王?” 感受到永王咄咄逼人的目光,哪怕已是深秋,冯睿也已大汗淋漓。 “下官不是那个意思,这王府酒楼是任公公的产业,与大王并无牵扯,下官怎会以此为由参奏王爷。” 朱厚炜呵呵笑道:“这么说,如果这酒楼是本王的,冯知府便要参了?” 冯睿很想硬气一点,毕竟整个文官集团都是他的靠山! 可是他硬不起来,因为永王是如今大明第一勋贵,远非寻常藩王可比,参永王? 参不倒是一定的,最后自己倒霉也是一定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又不傻怎会去做,刚才之所以那么一说,完全是因为面子罢了,若是知道永王做了隔墙耳,揍他一顿都不会说半个字。 “商道,贱业也。”朱厚炜摇了摇头道:“商贾逐利,无所不用其极,故而满身皆是铜臭,仁人君子岂能为之?然而事实呢? 徽商势大,把控南方商道命脉,北方晋商为了赚银子不惜将无数的军用物资倒卖到草原,最后这些草原蛮夷就拿着咱们大明商贾卖给他们的刀枪杀来了边关,那么冯大人,请问这些商贾为何如此胆大妄为,是谁给他们当后台撑起这保护伞!” 冯睿掏出手绢擦了擦汗。 “国朝不收重税是朝廷的恩典,收了税就是与民争利是好财货,本王就好财货了又如何?本王是掠夺民间了还是横行不法了?罢了,这些废话于本王这样的闲王说多了也没甚用处,本王就算从事商道,也不过是打发一下闲暇时光罢了,难不成就非得困在永王府混吃等死,朝堂上的诸公才能安心不成!” 冯睿几个已经不是冷汗如雨了,永王说这几句话无疑是在传递信号,是表明他对朝中那些瞪着血淋淋的眼神看他的诸位大人强烈的不满! “诸位大人觉得酒楼的戏剧如何?” “新颖,迥异于昆曲、徽调的唱腔,让人耳目一新。”冯睿连忙应道。 朱厚炜大笑道:“民间故事多有新奇之处,本王闲暇之余也会和府中幕僚探讨,最终拟定些个本子拿到戏台上唱,这《白蛇传》演完之后,便该《梁祝》登台了,诸位大人以后若有闲暇,当可来听。” “一定,一定。” 朱厚炜离开了包厢,三名湖州主政官员这才如释重负般的重重舒了一口气。 很显然同知蔺志对新任知府冯睿不满,这个不满也未必是因为冯睿空降成为湖州知府的原因。 在官场上,文官势力盘根错节,朝中的大佬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圈子里面的可能是同乡、同年或者门人,故旧。 比如内阁如今的几位大佬,刘健有刘健的圈子,李东阳也有李东阳的圈子,刘健和李东阳如果关系不错自然没什么,可要是两人关系差呢? 两位大佬关系差,要是观点不一没准还是君子之争,可一旦发展到你认为对的,那我就一定说是错的,你言东我必言西,你说左我非要道右,那就是典型的党争。 党争的危害性有多大无需多言,盛唐从牛李党争之后彻底走向衰败,大明到了崇祯年间,东林和非东林之间的党争,更是成了大明灭亡的催化剂。 蔺志不爽冯睿,想给其挖坑,很有可能就是源于派系不同,他们的后台轻则关系不睦,重则水火不容。 但不管如何,他们都是文官集团的一份子,是拥有共同利益诉求的一个整体,这个整体哪怕内部再分散,可一旦面对外戚、勋贵、宦官乃至皇室的时候就会铁板一块! 不过面对永王这一个级别的藩王,光凭区区几个府州官员还不太够看,所以冯睿等人只能被死死压制,不管朱厚炜说什么,他们也只有听的份。 酒楼又为包厢整治了一桌席面,还上了三斤永粮液,只可惜再美的酒这个时候吃起来也是全无滋味…… 新任知府冯睿上任,开启了平平稳稳的湖州治政,如果换个难听些的说法则是碌碌无为的开始。 转眼便是正德五年初夏。 盛夏的天理应浓烈似火,然而今日却是冷风刺骨,哪怕站在阳光下都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这天气未免也太反常了些吧。” 王府后院里,年芳十九的周玉洁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俏生生的站在朱厚炜的身边,那副请君采摘般的哀怨目光,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意。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天爷的事谁能说得清呢。”朱厚炜摇了摇头。 “奴家听说过窦娥的故事,据说窦娥被冤杀的时候,在法场临行前许下三愿,后来都一一实现,那六月飞霜的愿望是不是和今日有些相似?” 朱厚炜可笑道:“那不过是关汉卿编的话本曲子,代表的是一种愿望罢了,他希望世间无冤狱,然而这世间的冤情多的数不过来,如果每冤死一个,就来个三年大旱,这神州大地早已经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了。” 周玉洁抬起美目看眼朱厚炜,她知道理是这么个理,可他未免也太冷静了,冷静的似乎有些冷血,浑然不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确实不像,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谁不是血气方刚,可永王将自己收进王府,至今已有三年,三年间倒是时常和自己谈诗论画,还会唱很多怪腔怪调的曲子,可却没碰过她…… 周玉洁不敢说自己有倾国倾城之貌,可也对自己的容颜充满了信心,自己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就在他的后院,永王是如何能忍得住不对自己下手的。 她名义上是侧妃,可并没有得到过朝廷的册封,藩王的侧妃一定会追根究底,查清楚来历的,她出身于青楼,朝廷怎么会同意她成为永王侧妃。 而且周玉洁听说,原来的浙江布政使裴大人的闺女似乎也倾心于永王,永王也做出过承诺,只是那个叫裴佳的女孩如今也差不多双十之龄了吧,现在又如何了? 第四十四章 钱庄生息之道 其实周玉洁哪怕对自己的姿色充满了绝对的信心,可也没真奢望过自己能成为永王的侧妃。 在她心里只要能成为侍妾,能够在自己青春正盛的时候诞下一男半女,这辈子也就知足了,后半生有了依靠,也就没了盼头。 可永王却……眼看看自己岁数又大了一岁,哪怕只有十八,周玉洁这心里终究还是充满了危机感。 要知道如今的永王府可没有别的女人,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他要是能被永王收房,那就必然是专宠,如此一来,受孕的机会可就大多了。 可永王非要等到圣上大婚之后,那个时候天知道永王会有几个女人,女人多了是非多,自己出身又那么卑贱,如何不让她自怨自艾。 今日借着这个反常的天气,她说的是冤情,其实何尝不是想说她自己的心里面的怨。 “大伴。” “奴婢在。” “湖州府可有冤情?” 任兴微愣,思索片刻后说道:“去年倒是有桩案子,已经递交刑部,回了秋后问斩,不知道其中是否有冤屈,至于其它是否有,奴婢这就派人去打听。” 朱厚炜顿时来了兴趣,要知道作为一名藩王,只要不是那种自暴自弃、荒淫无度的藩王,但凡如朱厚炜这般心中有那么一点抱负的,都不会走混吃等死这条路。 所以现在朱厚炜要么在学堂,兴趣来了还亲自下场教上两堂课,至于徐祯卿和李梦阳早已经习惯了,知道拿这事参奏纯属白搭,干脆当没看见。 要么就去酒楼听曲,如今酒楼赚银子跟流水似的,湖州府眼红的不在少数,可敢瞎眼找麻烦,耍心眼的,任兴一旦查实,唯一的下场就是人道毁灭。 酒楼的戏曲已经排了五六种,继《白蛇传》《梁祝》之后,酒楼又编排了《瑶池》,以后还打算编《红楼梦》。 《红楼梦》这样的旷世名著,朱厚炜还没那个本事把默写出来,不过大致情节他还是知道的,于是提供主线,自有班子来组织情节唱词。 王府的生意除了酒楼以外便是钱庄,不过钱庄的生意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做,永王府的信用确实是建起来了,但是钱庄想要赚银子靠什么? 靠网络,靠放贷! 所谓网络就是遍及天下的钱庄网,钱庄开的越多,这通存通兑才能让商贾心甘情愿的把银子存进钱庄。 如果仅仅只是在湖州府或者周边开几家钱庄能有多大受众? 商贾行商最麻烦的事之一就是银子和货物的运输,不但会带来大量的损耗从而增加成本,还会有风险,这年头做无本买卖的蟊贼可不在少数,想要保证安全,就得雇佣保镖,这又是一项成本输出。 如果湖州的商人拿着银票可以在北京的钱庄直接兑银子,别的不说光是转银子的损耗就能降到最低,如果真能有那么便利,钱庄的信用又能保证,哪个商人也不傻,左右不过是存息和取息罢了,与运输成本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朱厚炜不是没有能力让钱庄遍地生根,不要说是开到北京,就是开到乌斯藏,他都能做到,但是他不能! 朝中的大臣可以允许一个藩王做生意赚大量的银子,但是绝对不会想要看见一个藩王拥有一个商业帝国,这个帝国甚至能控制大明的经济命脉! 当然,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么大一块蛋糕,却没有他们的份! 另外就是放贷,放贷的本质是借钱给周转困难的百姓维持生计,还有借给商贾用于生意周转。 寻常百姓能借多少银子?就算基数大,朱厚炜也没打算逼的小民破产,怎么可能借贷捞钱。 而商贾都是以本谋利,也就是说他们有多大的本钱才会去做多大的生意,甚至做的生意只需自己本钱的一两成,这是国人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忧患意识,你让商贾寅吃卯粮,至少在这个时代很难行得通。 想让商贾借钱庄的银子,除非是大工程,而且是有绝对保障,绝对有的赚的工程,这种工程在后世遍地都是,在如今的大明凤毛麟角。 几道掣肘摆在面前,至少朱厚炜想用藩王的身份将钱庄做大的可能性太小,他只有上位然后推行自己的理念,以各种各样的手段来促进经济的循环发展,如此一来钱庄才会成为真正的吸金机器。 所以现在的朱厚炜只能在湖州、苏州等有限几个府州开设分号,规模没有那么令人侧目,自然不会引起觊觎和忌惮,而且这也算是打底子,为钱庄和他自己打下坚实的信用基础,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就以湖州为点大幅度破面,钱庄遍及天下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除了生意,朱厚炜的关注重心只有作坊,之所以不关注卫所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不需要关注。 在系统的军事模板下,整个卫所早就上了正轨,完全不需要朱厚炜烦一丝一毫的心。 而且卫所还扩编了! 不过并非是正式扩编,简单点来说就是临时征兵一千五左右,这一千五新兵进入卫所进行军事训练,为期两年。 两年期到了之后对这些新兵进行考核,成绩最为优异的一百战兵会留在军营继续当兵生涯,被淘汰的则各回本乡,原来干啥还是干啥。 然后再进行下一轮征兵,为期还是两年! 对于永王的这番举动,朝廷当中少不了微词,比如说永王有谋反之意,用这种方式练兵,一旦征召,立即就可以拉出数万人马! 不过这些废话很显然都被朱厚照通通当作了放屁……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问了,左右都是朱家你们两兄弟的事,你这个做哥的心这么大,那他们这些当臣子的还说个毛线。 朱厚炜之所以将关注的重点放在作坊,是因为如今的作坊已然实现了电力量产! 数百台简易发电机,构筑了作坊的流水线,用轻工业打造出来的枪管和炮管,速度更快,质量也更好。 匠人的智慧是无限的,有着朱厚炜不惜一切代价的支持,匠人们发挥着无与伦比的创造力,终于在湖州府永王名下的大作坊实现了工业革命的雏形! 第四十五章 刀下留人 三点一线的生活模式枯燥又乏味,可即便如此朱厚炜也没有花丝毫的精力去关注甚至干涉湖州的政务和军务。 让任兴去看看湖州府是否有冤情,纯粹就是好玩,顺便逗玉堂春开心罢了。 不大一会功夫,派去打听消息的仆役回转,任兴脸色略显凝重禀告道:“大王,今日东城设下法场,将会斩杀一对奸夫**,只待午时三刻便要行刑,那女子在法场上不断喊冤,据说闻者无不动容……” 尼玛……不会吧! 朱厚炜彻底无语,敢情今日这湖州府还真要出个窦娥? “按大明律,法场喊冤当发回重审,那女子既然喊冤,为何不收监再审,另外斩杀重犯需要上报刑部,由今上勾决才可行刑吧,还有处决重犯,需待秋后,如今不过入夏,缘何开刀问斩?” 任兴摇头苦笑道:“这个不太清楚,不过奴婢以为,湖州府衙应该没胆子不经刑部便将犯人直接斩了吧。” “可曾打听清楚这两人所犯何罪?” “这女子本是府城大户卢举人的主妇刘氏,这卢举人中举之后考进士数次不中,便在吏部挂了名选官,只是多年以来一直没选上,不过因为有举人身份,这些年接受土地投献,家中也有数千亩良田,卢家在城中还有七八处产业,每月利润不菲…… 卢刘氏嫁给卢举人多年却一直未曾为其诞下一男半女,所以这卢举人在两年前收了一房小妾,这小妾的肚皮子倒也争气,没过多久就生下了个儿子,卢举人中年得子…… 却没想到就在大半个月前卢举人突然暴毙,姓褚的小妾举告大妇卢刘氏和家中小厮私通,还谋害了卢举人,湖州府接案之后对卢举人验尸证明卢举人死于砒霜之毒,后来又在卢刘氏的房里搜出了未曾用完的砒霜,经查证这些砒霜确实是卢刘氏安排那小厮在湖州仁济堂所买,至此案情明了,纪通判判定卢刘氏与小厮王某苟合,怕败露之后下场凄惨,又想要谋夺卢举人家产,故而下了毒手,最后判了斩立决……” 朱厚炜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如果这位卢刘氏真和小厮私通,那么就算怕被发现,那干掉卢举人确实合情合理,但是干掉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要让卢举人暴毙! 要知道卢举人可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不是寻常百姓,突然间死了顺手埋了了事,他的暴毙必然会被关注,进而引起官府的注意,最不济也会派仵作来验尸。 卢刘氏得有多蠢,才会下毒毒死一个有功名的举人,制造一点别的意外很难吗? 卢刘氏如果真的毒杀亲夫,那么就是死有余辜,上法场挨上一刀都是轻的,判斩立决都是网开一面,她为什么要喊冤,有什么脸喊冤,难道喊冤就能不死? 除非她是真的有冤! 另外,这案子属于民间凶杀,又不是大逆、谋反这样的重罪,地方衙门充其量判个斩监候,等上面批复了之后再明正典刑也就是了,通判纪澜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的忌讳,他为什么要判斩立决? 很显然这里面有猫腻,而且朱厚炜断定,这个卢刘氏十有八九真的是冤枉的。 那么问题来了,让卢举人中毒暴毙的真凶是谁? “伯虎以为如何?” 唐寅笑道:“此有天意。” 朱厚炜哈哈笑道:“看来伯虎兄也已认定此中冤情不小啊。” “小妾褚氏嫌疑最大,仁济堂或许牵扯其中,纪通判估计也脱不开干系!” 朱厚炜点了点头。 “大王可是要出手?” 朱厚炜再次点头道:“本王没有兴趣多管闲事,不过这事既然遇上了,若是眼睁睁看着两条人命被冤死,而真凶还逍遥法外的话,这良心上过不去。” 唐寅被牵连进徐经舞弊案当中,最终落到那般下场,也属于被冤,所以也最恨冤屈之事,现在听了永王这话,顿时说道:“如今已近午时,大王若是要出手,可得抓紧了才是。” “大伴。” “奴婢在。” “带两名本王亲卫持本王令牌前去法场救人。” “喏!”任兴应完,二话不说,转头就走,救人如救火,耽误片刻就会坏了人命! 东城法场! 此时法场周边已围满了百姓,府城驻防兵马维持治安,不让百姓靠近法场高台。 通判纪澜端坐在监斩台上,眉头微皱,时不时看看日头,今日斩了卢刘氏和小厮王辰,这桩谋杀亲夫案就彻底尘埃落定,再不会有半点波折。 只是那卢刘氏一个劲喊冤,着实另人厌烦,不过现在堵上了嘴,倒是清净了些许。 午时三刻,正是阳气最盛之时,在这个时候将案犯斩杀,阴魂将会在烈日之下魂飞魄散,再也不可能变成凶煞,滞留阳间寻仇报复,所以纪澜哪怕想越早斩杀两人,却也只能等,他可是一府通判,可不想以后被厉鬼冤魂缠身。 卢刘氏确实是冤枉的,但那又如何?这天底下被冤杀的人多了去了,多他一个卢刘氏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当然最关键的是卢刘氏不能不死,卢刘氏不死,他就有可能会死! 更何况谁让卢家的家业那般丰厚,只要卢刘氏一死,纪澜有的是办法将卢家的家业尽数吞了,届时只需要分润些许出去,自可堵住官字上的两张嘴。 日头近了,还有不到一刻钟就是卢刘氏授首之时,纪澜原本心里面还有些许不安,可如今却已慢慢平息,变的镇静了许多。 “永王有令,刀下留人!”三匹健马直接冲向东城法场,一路上百姓纷纷闪避。 “斩!”纪澜几乎连想都没想就从签筒内抽出斩牌,斩牌落地,刽子手的鬼头刀已然高高扬起! 纪澜现在总算是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缘自何处了。 永王在湖州一向低调,可就算低调,毕竟是年轻人,怎么可能会在王府赖得住寂寞,于是也时常微服出游。 如今这桩案子在民间议论纷纷,永王如果留了意,不难知道来龙去脉,不过纪澜已经在以最快的速度将卢刘氏判了斩立决,就是不想出意外,没想到意外还是出现了。 早知如此,就该不管物议,直接在牢里面弄死卢刘氏才是! 第四十六章 法场对抗 “好狗胆!”任兴见纪澜竟然敢无视王爷直接下令开斩,顿时大怒! 但是再怒也是无用,刽子手已然挥刀,等他到了法场,卢刘氏早已经人头落地。 这差事算是彻底办砸了,一想到自己竟然没能完成大王交代的事,任兴活剐了纪澜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纪澜既然敢这么干,很显然这桩案子,他脱不了干系,只要卢刘氏一死,那就是死无对证,届时就算王爷贵为亲王,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也奈何不了纪澜这个一府通判。 因为按照大王的说法就是,在纪澜的身后是强大无比的文官利益集团! “嗖!” 一道流星如星河匹练,瞬间射向法台! 铛的一声脆响,那已劈斩而下的鬼头大刀应声从中折断! 永王府亲兵统领严鸿在电光火石之间砸出一颗钢蛋,甚至计算好了鬼头大刀劈斩的速度,不偏不倚正中目标! “好样的,严统领,咱家欠严统领一个人情!”这话落地,任兴三人已经从百姓让出来的缺口处冲进了法场。 纪澜的脸色顿时变的跟死了亲娘一样难看。 “纪澜,你好大的胆子。”跃马而下,气急败坏的任兴当场喝骂。 纪澜眼神一凝,拱手道:“任公公,本官正在监斩重犯,而你纵马闯入,本官还没质问于你,任公公倒好,反倒在众目睽睽之下呵斥本官,本官定要上奏,弹劾永王纵容中官无视律法!” “哈?哈哈?”任兴被气笑了道:“你想弹劾就去弹劾,王爷还会拦着你?现在永王觉得此案蹊跷甚多,料定其中必有冤情,需要提拿人犯!” “不行!”纪澜断然拒绝道:“此案已经审明,罪证确凿,本官身为湖州通判,已然依律判了斩立决,今日便是行刑之期,永王位尊,可还干涉不了大明律法,湖州虽是永王封地,可永王亦无干涉湖州军政之权,如果什么案子永王都觉得不对,那还要本官这个通判何用,大明律之威严又何处得存!” 任兴没想到纪澜一个小小的通判,竟然会这般强硬,他不是如今已是权倾朝野的刘谨,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满朝文武瑟瑟发抖,他终究只是一个藩王府的中官,文官若是摆明不给面子,除非永王亲自到场,否则还真拿纪澜没有半点办法。 任兴很清楚,只要他一走,纪澜就会迫不及待的将卢刘氏二人开斩,所以他必须僵持住,于是阴恻恻冷笑道:“如果此案当真毫无问题,且铁证如山的话,纪通判为何不敢给王府一个重新审理的机会,莫非纪通判心里有鬼?” “一派胡言!”纪澜怒道:“本官只是不想看见永王行差踏错,白白背上一个干涉军政,插手司法的恶名!”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任兴冷哼,然后径直走道卢刘氏身前,将其嘴中布团取出问道:“卢刘氏,咱家问你,你可是与此人私通,杀害亲夫!” 卢刘氏喘了口粗气,顿时嚎哭道:“公公,妾身冤呐!妾身不怕死,可怕的是老爷不明不白的死了,还死不瞑目呐,都是那个贱人,公公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纪大人,你可听见犯妇喊冤,按大明律,法场喊冤当发回重审……” 纪澜不屑道:“任公公!律法本官比你精通,案犯喊冤当重审是说案件存在疑点,可本案事实清楚,已是确凿无疑,何来疑点,无疑点为何重审!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若是案犯人人一上刑场便喊冤,一喊冤便重审,那何来的行刑!” 任兴一窒道:“咱家不管这些,永王命咱家来法场,就是要重审此案,纪通判要是一意孤行,大可先斩了咱家!” “任公公,莫要怪本官没有提醒你,法场劫人,若无圣上的旨意,或者刑部的批文,任何人劫法场都视为同罪,任公公若是真要干扰本官行律法之权,当真以为本官不敢让你以身试刀?” 纪澜这是豁出去了,卢刘氏的案子不能起变,否则他根本不是丢官去职就能了事,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都是满门诛杀! 所以谁敢阻止他杀卢刘氏,谁就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敌! 区区一个任兴敢堂而皇之的来法场劫人,杀了又能怎样,难不成永王还会为了区区一个太监和天下儒臣翻脸? “任公公莫要自误!”纪澜一声咆哮,看上去已是色厉内荏。 任兴心里莫名一寒,知道此时纪澜已经动了杀心。 “严统领!” 严鸿二话不说,直接走到卢刘氏身前,将其护在身后。 “严统领,纪澜是铁了心要杀卢刘氏,咱家担心他会铤而走险。” 严鸿冷笑道:“公公只管放心,想要卢刘氏的命,需先踏过严某的尸体!” “来人!”纪澜一声大喝。 湖州巡防营营将梁兴怀头皮一阵发麻,巡防营是干嘛的? 说白了就是维持地方治安的,巡防营的兵去揍揍青皮,抓抓无赖还行,让他们去对上一看就彪悍无比的严鸿两人,就算能拿下,估计巡防营也要死一地。 关键是得罪永王这个锅太大,巡防营背不起啊。 永王得罪不起,难道纪澜就能得罪,这位可是顶头上官,得罪了纪澜,梁兴怀觉得自己还不如抹了脖子来的痛快些。 “末将在……”梁兴怀上前抱拳,满脸的苦涩。 “将任兴、严鸿拿下!” “末将遵命。”梁兴怀无奈,一挥手,顿时几十名巡防兵挺枪上前。 严鸿拔刀大笑道:“本将在此,谁敢上前一步,本将的刀可不认人!” “本官有何不敢!”纪澜冷哼上前喝道:“拿下!” 话音刚落,只见街道上缓缓驶来一辆马车,马车平平无奇,可在马车的周围却有上百煞气满身的亲卫! 能在湖州府摆出这副阵仗的除了永王还能有谁? 纪澜的脸色顿时变的煞白,他估算到永王会来,可委实没有想到永王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一时间整个法场落针可闻! 第四十七章 为民做主 马车在法场前停了下来,朱厚炜当先一步下了马车,随后伸出手,让周玉洁的一只玉臂搭在自己的腕上将之扶下了车。 能让永王这般爱护,能享有这等待遇的在永王府只有王妃,但是很显然,被扶下来的周玉洁并不是。 事实上周玉洁入王府三年,压根就没踏出过王府半步,外间甚至不知道永王的金屋里面还藏了这么一朵娇花。 甚至娇花都不足以形容周玉洁的美,她只是俏生生往哪里一站,这世间的花朵仿佛都在瞬间失去了颜色。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说的就是这样的女子。 但是纪澜知道不是,因为永王妃必然是朝廷册封,如今身为哥哥的圣上都还没有大婚,永王怎么可能先给弟弟赐婚,就算破例赐婚,湖州官府也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这个人比花娇的女子是谁?是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纪澜只觉得自己此刻已是手脚冰凉,透出骨髓的寒意正在弥漫他的全身。 身为湖州通判,纪澜可以呼喝任兴,可以下令拿下严鸿,但是他绝对不敢对永王假以辞色! 藩王虽然不能干涉地方军政,和藩地官员也不会有太大交集,可什么是藩地? 藩地也是封地,是封给藩王的领地,在封地上藩王就是土皇帝! 土皇帝只要自己不造反,不逼的百姓造反,不造成民怨沸腾,朝廷对于藩王还算宽容,就算背地里面再怎么提防,这面子上的事,就算是看在祖宗的面上,也是必须要给的。 纪澜如果敢对永王不敬,只要消息传回朝廷,丢官几乎必然,若是大不敬,斩首、抄家也不是不可能。 “下官见过大王。”就算再如何心有不甘,纪澜也只能上前恭恭敬敬给朱厚炜行礼,至于接下来如何,只能尽力斡旋。 朱厚炜淡笑点了点头道:“这是怎么了?这般剑拔弩张?” “误会,误会。”纪澜连声道:“下官正在监斩重犯,任公公突然到来,让下官不得行刑,下官毕竟执掌一府刑狱,岂能视律法于无物,故而执意问斩,这才有了些小冲突。” 任兴还记得几年前主子随意说过的一句话。 读书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儒家绝大多数文人苦读了一辈子所谓的圣贤书,最后经世济用、治国安民的本事没学到几分,倒是把谈风月,吟诗词,说鬼话的本事学了个十成足。 今天任兴才算真正理解主子那番话的深意。 看看这纪澜说鬼话时候的样子,那真叫一个面不改色,仿佛先前所作所为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本王听闻湖州府出了件冤案,本来本王也无异插手,只是闲暇无事,便想看看这案子当中是否真有冤情,故而让大伴前来法场,怎么纪大人是觉得本王不够资格为民请冤?” “不敢,不敢!”纪澜尴尬道:“些许小事岂敢惊动大王,这案子事实清楚,罪证确凿,两名案犯业已全部认罪画押,下官认为已无重审的必要。” “本王难得有这么一次兴致,纪大人能否通融一次?” “这……”朱厚炜话听着客气,可纪澜岂能不知道什么话不能正着听。 此时和永王硬抗是毫无意义的,于是纪澜只得拱手道:“既然大王有兴趣,那下官自当将犯人移交,若卢刘氏果真冤枉,那下官身为湖州通判,便是失职,自当向朝廷递交辞呈以赎己责。” 朱厚炜呵呵笑了笑,失职?此等行为最轻都是草菅人命,而且纪澜只谈责而不谈罪,可见其完全没将百姓的命当作一回事。 此时围观百姓直接炸锅,原本这些吃瓜群众最多也就半数觉得卢刘氏冤枉,可现在十成十都希望卢刘氏是真的冤枉! 为何?因为寻常百姓最喜欢的就是能为民做主,为民请命的好官,这种官也就是俗称的青天大老爷,不过青天大老爷属于稀有动物,能不能遇上纯粹凭运气。 青天大老爷虽然稀有,可不是没有,但勋贵? 尤其是到亲王这一个级别的勋贵,在老百姓的眼里直接就没一个好人,这种人不要说什么为民做主,但凡能少欺压一会良善,都能算是菩萨的光辉照耀了人间。 湖州的老百姓还好些,毕竟大明立国至今还没有藩王驻封过,可要是换做河南、湖北这些藩王扎堆的地方,你要是敢说大明的王爷们有好人,估计没准能被吐沫星子给淹死。 朱厚炜低调,永王府里的人也没传出过什么欺压百姓的恶仆,至于永王府名下的产业,诸如酒楼、钱庄也都是规规矩矩做生意,从来没听说过以势压人的事,而且据说永王借商贾银子都归还了本息! 这样的王如果还当不得一个贤字,只怕这世间的贤王早就绝了种。 如今这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贤王突然出手救下卢刘氏,很显然是要为民做主呐! 此时被民间越传越贤的朱厚炜已经回到了王府。 卢家也是富绅之家,卢刘氏也不是个没见识的,可只有迈入王府,卢刘氏才知道自己以前的眼皮子有多浅。 和王府的森严、贵气相比,卢家所谓的大院只能算是土坯房…… “卢刘氏。” “民妇在。”卢刘氏噗通一下跪倒。 朱厚炜看了眼小厮王某道:“本王将你从法场救回来,并不是说已经认定你就一定是冤屈的,你在通判衙门画押的罪状,本王虽然没有亲自看到,但肯定是存在的,也就是说你已经承认了你的罪行,哪怕是屈打成招。 本王只是听闻你在法场喊冤,所以才会派人去趟一趟这浑水,你如何才能证明你的清白,这得要看你自己,你可明白。” “民妇知晓。”卢刘氏哭诉道:“民妇自从嫁给老爷之后,感情一直很好,民妇多年无所出,老爷也没有纳妾,只是民妇想着不能让卢家绝了后,这才请了媒婆去给老爷说了一妾入门……” 朱厚炜点了点头,卢刘氏这般作为,确实是当家大妇的风范! 第四十八章 怒斥 “妾室姓褚,进了卢家门以后对老爷和民妇还算恭谨,最主要的还是褚氏没多久便有了身孕,然后便在八个月后为老爷生下了男丁……” 朱厚炜笑道:“女子怀胎十月,提前推后也是正常,不过八个月就生,未免也太早些了吧。” 卢刘氏泣道:“那日褚氏在花园不小心崴了脚,叫了大夫看了以后便说是动了胎气即将临盆,为褚氏接生的稳婆也说是走了胎气故而早产,民妇和老爷自然不疑有它……” “那你在法场之时和本王说褚氏是个贱人,看来你是知道什么?比如褚氏所产之子根本不是卢举人的骨肉。” 卢刘氏重重点头道:“那贱人的儿子根本不是卢家的种,是……是纪通判之子纪宁德的种!” 朱厚炜看了看周玉洁笑道:“还真是一波三折,当真是有意思的很,本王现在是越来越有兴趣探明真相了,大伴。” “奴婢在。” “派人去将褚氏、任济堂掌柜、伙计、给褚氏接生的稳婆、看诊的大夫一起找来,谁若反抗,打残了拖来!” “奴婢遵命。” “对了,去将本府的府尊冯大人和同知蔺大人也一起请来,既然有好戏,本王自当邀请他们一起看看。” “明白。” 通判府。 湖州通判纪澜在堂内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爹。”纪宁德也是一脸的汗,紧张说道:“永王插手此案……” “住嘴!”纪澜脚步一顿,怒斥道:“永王既已插手,此案必有反复,一旦真相曝光,你我父子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纪宁德脸都吓白了,道:“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爹,要不一不做二不休……”纪宁德眼中闪过一丝狠辣道:“知道此事原委的并不多,只需将马大夫、和方掌柜二人格杀,就是死无对证!” 纪澜面露惊悚,怔怔看着自己儿子,似乎眼前的儿子陡然间变得无比陌生。 “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做的干净些!”纪澜终于吐出了几个字,相比起全家安危,死上区区几个人算什么,纪家不是没有忠心耿耿的家丁! 纪宁德大喜,当即抬脚,方跨出三步便差点迎头撞上匆匆赶来的管家纪循。 “何事慌张?” 纪循扑倒在地道:“老爷,盯着永王府的下人发现永王府内出去三百精兵,直接将褚氏、任济堂的掌柜、伙计尽数缉拿,还有人去了知府衙门,另有一队已经到府上来了。” 纪澜身躯一晃,险些没有栽倒。 永王府内朱厚炜继续问道:“卢刘氏,你说褚氏和纪通判之子纪宁德有染,还生下了孽种,本王问你是如何知道的,可有证据?” “此事是王四亲眼撞见,那一日那贱人在别院幽会纪贼,恰好被王四看见,王四没敢声张,就回来告诉了民妇,民妇原本不信便带着王四去了别院,却……却看见那不知廉耻的贱人正和纪宁德滚在一起……”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两人被你当场捉住,然后便直接下手毒杀卢举人,并栽赃给你和王四?” 卢刘氏连忙点头。 “可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而你画押的罪证却落在了通判府,卢刘氏,即便本王相信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可想要替你翻案,也很难啊。” “大王,民妇死不足惜,可让那对狗男女栽赃陷害,让老爷死不瞑目,民妇就算是死也要化作厉鬼……” 朱厚炜摆了摆手道:“这些就无需多说了,你想化厉鬼,估计地府也未必会同意,就先等本王的人回来再说不迟。” 唐寅笑道:“看来大王已是成竹在胸。” “伯虎兄,此案并不复杂,关键之处是如何撬开那些人的嘴。” “大王莫非要动私刑?”唐寅眉头微皱道:“这事大王本不该插手,如今插手若是能翻案,大王未必能落到什么好,可若是翻不了什么案,那些御史言官恐怕就都要跳出来落井下石了。” “大王,徐长史和李长史到了。” “请他们进来。” “下官参见大王。”徐祯卿和李梦阳两人入殿后依礼拜见。 “二位长史多日不见,今日为何有暇来入府了啊。” 徐祯卿和李梦阳面面相觑后,顿时一脸的愤懑。 身为藩王府长史,他二人可谓是尽职尽责,不但时常去规劝永王,每月还会将永王府的事务写清楚递交北京。 然而,五年了,五年了! 五年间上百封奏章和密信最后全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掀起一丝的涟漪! 不管是永王兴杂学,还是增兵甚至还有兴商道,这些事朝廷压根不闻不问,两人也知道当今圣上和永王手足情深,可就算手足情深,至少也该给个回复吧。 否则岂不是让他二人心寒! 然而心早就寒了,两人就好像被朝廷给彻底遗忘了,本以为在湖州待上个两三年,吏部也就该派新的长史来接替他们,然而没有,似乎吏部也把他们给忘了。 于是心灰意冷的两长史,每日里聚在一起饮酒谈文,日子过的醉生梦死却也算得上逍遥。 永王府的事,二人也不打算问了,毕竟永王五年间也从未插手过湖州的军政之事,藩王做的倒还算是本份,其它的事朝廷不问,他们管什么? 但是今天不行,二人居然听说永王亲自跑到刑场,在临刑之前救下两名重犯! 这是藩王干涉地方事务,是干政! 这是大明皇室绝对不能容忍的底线! 作为长史,徐祯卿和李梦阳知道事关重大,更知道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为了避免永王走上错误的道路,他们有必要来规劝谏! 而且在此事之后,二人还要据实上疏! “大王,下官听闻王爷先前在法场救下两名已然画押认罪,被判斩立决之重犯……”徐祯卿下意识的看了眼卢刘氏道:“下官以为,此事大不妥!” “徐长史的意思是在本王的封地,本王明知道民间有冤情,还要不闻不问,眼睁睁看着蒙冤百姓屈死于刀下?这难道就是你们文臣的立世之道!” 第四十九章 乱棍打死 朱厚炜的质问犹如平地惊雷在徐祯卿的耳边炸响! 在徐祯卿的印象当中,永王朱厚炜年纪虽少,可温文尔雅,身上还透出一股淡淡的书卷气,看上去不像是个王爷,倒更像是个饱读圣贤书的士子。 而且永王脾气很好,徐祯卿就没见过他对任何人发过火,这在大明的藩王当中绝对是异类中的异类,从不苛责百姓,甚至对于交不齐田租的百姓非但不怪,有时候还会出手帮其度过难关。 就拿钱庄来说,王府钱庄这些年赚没赚银子不说,但就算赚也肯定没赚大钱,因为钱庄里的储备银子超过五成都贷给了缺银子的小民。 这些小民有的是因为经营不善导致将要破产,有的则是地里收成不佳,为了缴税不得不贷些银子来应付差役,甚至还有的是想要行商缺少本金故而贷银。 这些放贷出去的银子,钱庄只收取极其低廉的贷息,光是这一举措,就让不少背地里靠着高额贷息赚银子的豪绅大户郁闷无比。 至少在湖州乃至周边有王府钱庄的地方,豪绅大户想要靠高利贷达到兼并土地和百姓产业的计划算是彻底破产了。 徐祯卿甚至可以肯定,这钱庄如果不是永王府的产业,那早就不知道被砸碎多少回了,但钱庄是永王的,永王是当今大明最为尊贵的亲王,豪绅就算吃了闷亏,也只能忍。 不能忍还能如何?难不成叫嚣永王?那是想造反! 永王封在湖州,是湖州百姓之福,民间皆称赞永王是一代贤王,绝对是发自肺腑。 然而今天一代贤王朱厚炜却让徐祯卿认识到了什么是王孙贵胄。 往日里对你和颜悦色,明知道你将王府的大小事务都写了折子送去了北京,朱厚炜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更不曾排挤或者是笼络过他们,一切都是那么的坦坦荡荡。 可现在永王怒了,为的还是一个升斗小民。 小民的命重要吗?当然重要,儒家信奉‘民为重,君为轻’这一套,可后世对这个信奉更多的是为了限制皇权,在高高在上的文人眼里,百姓的命真没有那么重要。 徐祯卿认为,卢刘氏一案或许真存在于冤假错案的可能,哪怕这个冤案会导致无辜的两条性命逝去,会让卢举人死不瞑目,但就算要平反也该是文官的内部事。 这事怎么也轮不到大明第一勋贵永王出手,永王出手如果证实此事确实是纪澜的错判,那么纪澜就涉嫌草菅人命。 可纪澜是文臣,是名教的一份子,他的错让勋贵纠了出来,名教的颜面何存? 所以徐祯卿和李梦阳的第一反应不是别的,只是想要掩盖,不过或许内心还有良知,所以他们会让湖州府将卢刘氏收押,等待刑部复审。 总之这事不能让勋贵插手,理由就是永王不能干涉地方政务! “大王。”李梦阳拱手道:“下官以为可将卢刘氏二人暂时收监,等朝廷派人来湖州或者提调卢刘氏二人入京……” “收监?”朱厚炜冷笑道:“卢刘氏若是暴毙于监牢之中,李长史又如何说?” 李梦阳脸色刷白,永王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这事已经不单单是一桩刑案,此案还牵扯到了官府! 刚要打算开口反驳的李梦阳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王府中官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王,褚氏和仁济堂的掌柜、伙计已带到。” “大伴,将这些人分别带下去询问,无需用刑。” 任兴应命出殿将褚氏和一干人等带入偏殿。 偏殿内,任兴阴笑道:“掌柜的,你的事犯了。” 方掌柜冷汗刷的流了下来。 “卢举人小妾褚氏与湖州通判纪澜之子纪宁德有染,在成为卢举人小妾之时就已经怀了纪宁德的种,被卢刘氏撞破奸情之后,悍然杀了卢举人并栽赃给了卢刘氏与王四,杀卢举人所用的砒霜出自于仁济堂,方掌柜在通判府时候声称这砒霜是卢刘氏所买,对与不对?” “对……对,砒霜确实是卢刘氏让王四买的。” “方掌柜!”任兴冷笑道:“如今此案已经由永王接手,而且牵扯到了纪通判,不管纪通判与此案的瓜葛有多深,咱家可以明白的告诉你,纪通判保不了你,不但保不了你,而且是自身难保,你这个时候还敢做假证,那就是欺瞒王爷,欺瞒王爷会是什么后果,咱家不用多说了吧。” 方掌柜当即跪了…… “公公,就是借十个胆子,不就是借一万个胆子给草民,草民也不敢欺瞒永王呐。” “那好,咱家也不需要你做伪证,只需要你把知道的原原本本全部写出来,届时永王只会当你是被胁迫,任何事都不会追究,可你说的要是不实,一旦应证,抄家灭门也是等闲,带下去,录笔!” 这档口的功夫,稳婆赵氏和马大夫也被带了进来。 “你们两个为褚氏接生看诊的事可还记得?” “公公,这事都过去一年多了,草民每日看诊,看过的病患无数,确实是有些记不清了。” “真的记不清了?” “草民不敢欺瞒公公。” “那好,稳婆,想来这一年你也接生无数,肯定不记得褚氏之子是否足月了吧。” 稳婆被任兴阴冷的目光一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可还是硬起头皮说道:“是……是的,民妇确……确实记不清了。” “好,好的很。”任兴冷笑喝道:“来人。” 王府亲卫应声而出。 “将这两个信口雌黄,胆敢欺瞒王爷的贼民拖出去乱棍打死!” “喏!” 马大夫和稳婆顿时傻了,随即开始扑天抢地般号丧。 卢刘氏和王四被抓问斩,这二人本知道内情,自然心有坠坠,可纪澜他们得罪不起,一年前又收了好处,一旦事发,他们都休想脱的了干系,所以被王府传唤,早已经抱定了注意,一口咬定就是足月而生! 哪里能想到王府竟然这般狠,根本没有逼供的意思,一言不合就要将他们棍杀! 第五十章 你可知道怎么死 “招!我招!” “民妇也招了!” “不见棺材不落泪。”任兴冷笑,要是棍杀这大夫和稳婆,永王没准会被弹劾,所以他也没真打算要了两人的命,可要只是把两人打个半死,那连屁都算不上一个。 任兴还真不信,两人面对死的威胁还能扛得住,果不其然,两人心里本就有鬼,如果永王府和颜悦色根本不可能让两个刁民就范,可一旦王府露出獠牙,两人显然知道,和王府比起来,通判纪澜根本什么都不算。 永王敢杀他们,纪澜敢无缘无故的杀他们,甚至让他们破家灭门吗? 两人被带下去录口供去了,紧接着褚氏被带了进来,刚才大夫和稳婆的惨叫,褚氏听了个明白,此时被带进殿,脸上的惶恐完全没有半点掩饰。 “贱人!”任兴连问都没问,上前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褚氏的脸上,将褚氏打了个趔趄。 “咱家问你,你在嫁给卢举人为妾之前,是否便与通判纪澜之子纪宁德有奸情,而且在入卢宅之前便已有了身孕?” “民妇冤枉……”褚氏惊恐叫道。 “冤枉?”任兴嘿嘿冷笑道:“又是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现在稳婆和大夫都在录口供,你是不是冤枉可不是你说了算,届时证据确凿,贱妇,你可知道怎么死?” 褚氏眼前发黑,被任兴阴冷的目光盯着,整个人都如坠深渊。 求生是本能,褚氏也不可能免俗,一想到自己得罪永王之后的下场,顿时哭道:“公公,民妇真的冤枉啊,是纪宁德,就是他!是他想要谋夺老爷的家产,所以在夫人想替老爷纳妾的时候,让媒婆给夫人说了民妇,后来民妇进了卢家门,也想摆脱这恶贼,然而纪宁德根本不放过民妇,后来被夫人撞见,偏院本就是纪宁德安排的下人,于是他便杀了老爷,还买通了仁济堂,还栽赃夫人和王四……” “很好,很好。”任兴笑了,有了褚氏的这番说辞,纪宁德的罪行便坐了实。 “咱家也知道你身为女子多有不得已之处,纪澜枉顾国法,想要草菅人命替他儿子遮掩,最后必然丢官去职,甚至被抄家灭族都不是没有可能,你只需老实交代,永王自会保你安全!” 褚氏就是个没主见的,有了任兴的保证,当即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正殿内,此时已是官员云集。 知府冯睿,同知蔺志两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卢刘氏的案子疑点太多,可纪澜身为通判,有提点刑狱的全权,他们也懒得因为这些破事平白在官场上树立仇敌。 毕竟要是成了政敌,除非有十足的把握把对手干翻,而且是翻不了身那种,否则就会陷入无休无止的政斗当中,与区区人命和冤案比起来,很显然是得不偿失。 但是没想到永王竟然出手了,而且还是自己亲自跑到法场救下了卢刘氏与王四,这说明什么? 说明永王已经认定这卢刘氏谋杀亲夫的案子就是彻头彻尾的冤案! 是冤案又牵扯到人命,纪澜身为通判就是草菅人命,两位大人还不知道纪澜是因为儿子纪宁德的缘故,不得不踏入其中,但是他们知道,纪澜这次要栽,而且十有八九栽的很难看。 纪澜此时脸色跟吃了苍蝇没什么两样,他没想到永王的动作竟然会这么快,快到连给他做出应对和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一天,甚至只需要半天不到的时间,他就算倾家荡产也会来永王府斡旋,在纪澜眼里,王亲国戚和阉人都是一样,几乎没有不贪的,如果永王不喜欢银子,他为什么要开酒楼开钱庄大肆敛财? 是人就有弱点,永王何能免俗,既然永王爱财,那他就投之以好,不但散尽自己家财,甚至卢家的产业也可尽归永王府。 只要能保的命在,只要他还在官场,还怕捞不到万贯家财,更何况有了此事,他和永王的关系必然坚如铁石,永王虽然不能干政,可人家是今上亲弟,只要能说几句好话,还担心自己不能平步青云?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大王。”任兴回殿,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将一张张画押之后的供证递给朱厚炜道:“奴婢幸不辱命。” 朱厚炜点了点头,接过供状,一张张看了下去,脸上神色越来越难看,直到最后怒不可遏。 “纪通判!” 纪澜被这一喝,顿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纪通判,你也是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步一个脚印踏着圣贤的教诲走上官场的,朝廷任命你为湖州通判,是要让你秉公执法,予湖州安靖,清一府刑狱,然而你身为通判,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枉顾律法,为了图谋卢家家业,不惜包庇子嗣,草菅人命,横行不法,本王问你,你可对得起你读的圣贤书,你可对的起朝廷给你的俸禄,可对得起这湖州一府百姓!” “下官……下官……” 徐祯卿和李梦阳懵了,冯睿和蔺志的脸上则是浮现出了冷笑。 “大王。”徐祯卿硬起头皮上前拱手道:“不知大王可否将供状给下官看看。” 朱厚炜直接将几张供状尽数扔了过去。 徐祯卿捡起供状,看完一张便递给李梦阳一张,待二人看完,满脸已是冷汗淋漓。 两位长史怀疑过卢刘氏是不是真的有冤情,而且在永王亲自出手之后,这怀疑更深了几分。 否则永王没有理由插手这么一桩普通的民间刑案,如果永王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仓促插手司法,一旦确认卢刘氏无冤,永王必然会被闻风而动的言官弹劾成筛子。 当然徐祯卿和李梦阳也算是看出来了,永王根本不惧弹劾,因为今上根本就不会在意永王如何,甚至连今上自己就是个胡作非为的主。 今上重用刘谨压制文官,导致朝野一片哀鸿,根本就不是明君之像,这样的君王本该对藩王诸多防范才对,然而今上反其道而行之,当真是让满朝文武无所适从。 第五十一章 首尾 “纪通判,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朱厚炜稍稍平息了些许怒气,直愣愣的盯着跪在地上身躯颤抖的纪澜。 纪澜艰难抬头道:“王爷,下官有罪……” “知道有罪就好。”朱厚炜冷笑道:“你儿子为了一己私利,精心布局,最后事情败露,竟然丧尽天良,残害名教子弟,实乃罪大恶极,而你在明知自己儿子所行不法,却没想过大义灭亲,而是知法犯法,不惜以手中之权,想要妄杀良善,遮盖你儿之罪恶,一旦卢刘氏被斩,这沉冤只怕再难有昭雪之日,而褚氏则能掌控整个卢家,让卢家的产业从此成为纪家的囊中之物,当真是好算计,好毒的人心!冯知府!” 冯睿身躯一动,连忙躬身道:“下官在。” 朱厚炜冷哼道:“纪澜身为湖州通判,乃是府尊的属官,纪澜徇私枉法,不惜残害人命,以至于街巷物议不绝,难不成府尊大人就没有听到丝毫风声?如果听闻过,难道府尊大人就没有起过丝毫疑心?又或者是府尊压根没将寻常小民的性命看在眼里,也不愿意因为区区小民的命恶了同僚!” 冯睿脸上冷汗直流,心里面早已经把纪澜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顺便问候了一下纪家的全部女性亲属,这他么就是无妄之灾啊。 当然,永王的质问还伤不了冯睿丝毫,冯睿身为湖州知府,充其量也就是个失察之过罢了,可永王要是给他哥提一嘴,冯睿估计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他娘的,这是招谁惹谁了! “小官失察,王爷恕罪,下官这就上本弹劾纪澜,肃清湖州怨愤,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纪澜如何处置?” “这……”冯睿抓瞎,纪澜再怎么说也是六品通判,朝廷委任的流官,想要给其定罪,除非朝廷行文,他区区一个知府还没有资格将纪澜扒掉官服,甚至索拿下狱。 “徐长史以为呢?现在二位长史是否还觉得本王出手是多管闲事,甚至是干涉地方政务?” 徐祯卿无奈道:“下官惭愧,下官以为纪澜虽触犯国法,但官身未去,终究还是朝廷任命的地方官员,只有待朝廷定罪之后才能对其进行惩处,这段时间不如将纪通判圈禁于府中不得外出,等待朝廷的判责,至于其子纪宁德乃本案主犯,当索拿下狱,依律定罪。” “纪澜!” “罪臣在!” “徐长史方才所言处置,你是否认同?” “罪臣……认!” 朱厚炜点头道:“既如此,那便这般处断,一应人犯该收监的收监,该放的放,本王也无意干涉地方政务,此事就交给冯府尊和徐长史一起上奏,务必要还湖州百姓一个公道!” “下官遵命。”冯睿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永王这般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不打算追究自己的失察之责,但是湖州府一定要把此事的头尾料理好,如果料理不好,那没准永王就会撸袖子亲自下场。 朱厚炜遣散了众人,卢刘氏早已经泣不成声,今日原本必死,那个时候身在法场的她甚至可以说已经是万念俱灰,只恨自己冤死,更恨老爷被害却要死不瞑目。 哪里能想到事情竟然如此转折,最后关头竟会这般峰回路转,高高在上的永王爷居然会为了她这么个民妇亲往法场,甚至为了替她申冤,不惜痛斥一干官员。 这可是亲王呐,寻常百姓的性命什么时候能入王孙贵胄的眼了,直到此刻,卢刘氏都觉得不太真实,最后还狠狠掐了自己几下,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回去吧。”朱厚炜将卢刘氏搀扶起来道:“卢举人尸骨未寒,你身为当家主妇理当让其地下瞑目才是。” “民妇谢王爷,谢王爷。”卢刘氏又跪倒磕头道:“老爷生前留下不少产业,民妇只是妇道人家,如何会去经营,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蚕食一空,因此民妇想将卢家产业和土地献给王爷……” “此事无需再说。”朱厚炜脸色一正道:“本王出手,只是不想看到百姓无辜被冤杀,可不是为了贪图卢家的产业,如果本王接受了卢家的产业和土地,民间会如何议论本王,岂不是要说本王居心叵测,救人是假,图财是真!” 卢刘氏一愣,她如何能想到这么一层,当即惶恐道:“民妇绝没有让王爷背负恶名的意思,只是心存感激,想要……” 朱厚炜再次将卢刘氏搀起身来说道:“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的担忧,这样吧,卢家的土地到季收租不是什么难事,卢家的账房和管家自会料理,若是有人敢觊觎卢家田地,届时你只管来找本王,本王自会替你做主,至于卢家的产业本王倒是有两个建议。” 卢刘氏抬头看了眼朱厚炜,却又赶忙将头低了下去,其实刚才她说要将产业和土地献给永王并不是违心的话也不单纯为了报恩,而是她确实不懂经营,让她来主理偌大的产业,最后必然是被欺上瞒下,一亏再亏,而且卢刘氏经过这么一劫,这心思也就淡了,什么事也都看得开了。 “第一个建议呢就是发卖,将卢家的店铺全部卖了,如此一来一了百了,也不用担心掌柜的做假账,自己看不懂反而被坑,卖掉的银子可以存在王府钱庄,本王的钱庄可以保证任何一位存户的资产不受丝毫损失,比放在家里甚至埋在地下安全的多。 第二个建议是本王安排掌柜的去替换掉那些你不放心的掌柜,有本王的照拂,至少还没有什么宵小敢打卢家产业的注意。” “卖……民妇愿卖。”卢刘氏实在不愿意操心太多,如此直接卖掉自然省心的多。 “民妇还想问王爷一件事。” “你说。” “就是那孩儿该怎么办?” 褚氏所生的儿子虽然不是老爷的种,可这一年下来,孩子都会叫她娘了,让卢刘氏将其扔了,实在狠不下这心。 “留着吧,褚氏这次虽不是主犯,但牢狱之灾免不了,这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就让他留在你身边做个伴,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五十二章 伟大的工程 永王府书房,正在努力回忆的朱厚炜正在奋笔疾书。 旷世巨著《红楼梦》,被誉为新世纪华夏四大名著之首,光是研究此书的协会就不知养活了多少人。 没有人会去否认《红楼梦》的伟大,但真要去读,估计还真没有多少人能读的进去,晦涩难懂的巨著早已经体现出了其无比伟大的价值。 朱厚炜不可能把《红楼梦》给默写出来,那些穿越者能把后世名著或者武侠、言情小说通篇写下来的只有一种可能…… 穿越的时候带了电脑或者手机,然后里面还正好有这些小说的txt,否则就是纯粹的扯淡。 朱厚炜是魂穿,除了满脑子的后世记忆以外,任何外物都没有,更加没有仓库,所以想写小说门都没有。 但是83版《红楼梦》朱厚炜可看过三遍! 所以他在写剧本,他要把后世电视剧版《红楼梦》改编成为当代的舞台剧! 这是一个伟大的工程,非常值得尝试。 之所以会萌生这样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因为王府酒楼戏台的成功。 王府酒楼这几年出台了十几部戏曲,越剧婉转哀怨的唱腔给这个时代的戏曲注入了新的灵魂。 尤其是《白蛇传》、《梁祝》和《瑶池》三部戏更是一度引起了轰动。 但是酒楼的戏台容纳终究有限,所以朱厚炜脑海当中诞生了一个想法,就是在湖州开一座大剧院! 他要将《红楼梦》以舞台剧的形式搬上大舞台,为大明的娱乐业再创新高! “主子。”任兴气喘吁吁的进了书房,脸上还残留着一缕惊恐。 唐寅眉头微皱,在王府四五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永王这位大伴这般失态。 “怎么了?毛毛糙糙的。”朱厚炜笔未停,头也没抬。 “主子,京城传来消息,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能有多大?” “刘谨刘公公谋反,证据确凿,被判了凌迟,这时候估计已经死了。” 朱厚炜笔头一顿,刘谨终于死了,这位大明历史上的立皇帝终究还是死了。 死在正德五年,那就说明哪怕他穿越到这个时代十七年,但是历史的车轮还在原先的轨道上缓缓前行。 十年后,正德皇帝在江南溺水,回转北京之后不久,便一命呜呼,从而开启了嘉靖时代。 对于正德帝的死因,在历史上众说纷纭,其中最有市场的便是江彬想要谋反,进而加害了皇帝。 不过朱厚炜一直认为这种说法极其扯淡,江彬狡诈,善于献媚,他之所以能做到左都督统帅四镇,之所以能提督东厂还能成为锦衣卫头头的根本原因就是来自于武宗皇帝的信任。 武宗活着,江彬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武宗一死,他就失去了最大的靠山,什么时候死便由不得他来决定。 那他为什么要谋反?他谋反的资本是什么?既然江彬没有谋反的本钱和理由,那他为什么要害武宗? 没有利益更没有动机,却将武宗之死的屎盆子扣在他头上,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负责记载历史的儒家对江彬恨入骨髓,所以不要去管什么是历史的真实性,只要能代表儒家文臣的观点就行。 事实上所谓的史家在唐太宗干涉篡改历史之后就彻底变了味,后世的史家真正有骨气,不畏强权,还能客观公正,不带丝毫个人感情色彩的几乎没有。 武宗皇帝之所以被谥号为‘武’,自然是因为他喜好征战,属于武人一类,这样的人别的不说,拥有一副强健的身体是必须的,可三十岁出头的朱厚照竟然因为落了次水就一命呜呼,简直堪称千古之谜。 朱厚炜了解历史的走向,对于朱厚照怎么死的不是很清楚,但大致什么时候死还是知道的,所以只要他愿意,他有七八成的把握避免朱厚照的死亡,但是他没打算那么干。 煽动蝴蝶的翅膀去改变历史的轨迹,有利也有弊。 简单点来说,如果因为他的干涉导致朱厚照提前挂了,那么朱厚炜的准备的大计或许会因为仓促上马而导致变故,当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万一因为干涉导致朱厚照活到五六十岁甚至更久,朱厚炜的什么宏图伟业都将成为笑话! 所以朱厚炜很低调,他能改变局部,比如湖州发生的事,但是他绝对不会去妨碍大势,就好像湖州作坊内的最新式火枪和火炮,如果他愿意拿出来给边军训练,那么什么狗屁蒙古小王子都不是一道菜。 但是朱厚炜不会这么干,不是因为他冷血,是因为大明的制度,他没有干政的权利,他只能当一头混吃等死的猪,坐不到那个位子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谈。 但是朱厚炜不愿意看到一百多年以后满清入关,将煌煌华夏祸害的满目疮痍,更不愿意看到华夏被蛮夷的坚船利炮轰开国门,更不愿意华夏再经历一次百年之痛!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感情还算不错的哥哥在那条不归路上继续奔跑。 知道哥哥朱厚照什么时候归位,也知道刘谨什么时候死,为什么死,所以朱厚炜对任兴的回报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但是他没有,唐寅有! “怎么死的?”唐寅几乎脱口问道,虽然绝了仕途之路,他早就看开了许多,但身为名教子弟,唐寅不可能不关注朝廷的动向。 这几年朝廷有什么动向? 说白了就是满朝大臣被刘谨按在地上嗯狠狠摩擦,磨的彻底没了脾气也没了血性。 几年前先帝托孤的三位重臣,刘健和谢迁先后被刘谨排挤出朝,只有李东阳一人还蛰伏在朝堂之上。 可正所谓独木难支,面对深得天子信重,进而权倾天下的刘谨,李东阳也只能苦苦维持,甚至不惜与刘谨虚与委蛇,为的就是让满朝大臣少受些迫害。 可即便如此,李东阳也饱受儒家文人所诟病,认为他没能和刘健、谢迁两人共进退,就是贪恋权位,于节有亏! 第五十三章 娱乐强心针 如今刘谨终于死了,虽然还不知道细节,但是唐寅已经断定这必然是满朝重臣群起而攻之,最终让被蒙蔽的圣君幡然醒悟,诛杀了刘贼! “是张永!”任兴缓了口气说道:“张公公举告刘谨谋反,陛下原本不信,可最后还是被说服去了刘贼的宅子,然后在刘贼的宅子里面搜出了数百刀枪、甲胄,于是刘贼便被下了诏狱,后来陛下听闻刘贼家中搜出其所藏的屏扇中有利刃两柄,这才让陛下动了杀心,判了刘谨凌迟。” 唐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满朝文武被刘谨折磨了数年,无数正臣被冤杀下狱,无数官员被迫害,甚至连致仕的都不例外,然而最后扳倒刘谨的竟然不是名教之臣而是太监? “早有所料,不足为奇。”朱厚炜丢下笔笑道:“几年前本王便与伯虎兄说过,刘谨如果倒台如果被诛杀,那么一定只会是宦官出手,本王之所以料定是张永,是因为在皇兄的心目中,就算张永还比不上刘谨却也差不了太多,想要扳倒刘谨,靠大臣是不行的,因为皇兄骨子里面不喜欢大臣,因此大臣只能作为推手,本王相信,这其中最大的推手就是李东阳,伯虎兄,几年前本王说的话可还言犹在耳?” “属下惭愧,王爷的分析丝丝入木,令属下心悦诚服。”唐寅确实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遥想当初有多不信,那么今日就有多震撼。 要知道三年多前,永王才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然而就是这么个少年,身不在朝堂,而且似乎也对朝堂上的事并没有那么关心,可偏偏能将今日之事分析的丝丝入扣,仿佛亲身体会一样,当真是细思极恐。 这是对人心的判断,也说明永王对当今天子和宫闱之事了解到了极点! 甚至唐寅有十足的理由怀疑,永王看上去对朝廷漠不关心,可实际上一刻都没有放松过对朝堂的关注,那么永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四个字,不得而知,和周宁不一样,唐寅并不觉得永王有谋反的野心,因为没有任何胜算! 如今的大明就算还算不上国泰民安,可外无强敌,内无大乱,草原瓦剌部小王子虽然拥兵数万时常寇边,但还没有能力对大明的社稷造成威胁,在政通人和的前提下,造反就是自寻死路。 永王年少但极其睿智,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那么他关注朝廷的动向就毫无意义,而且如果他真要谋反,至少也得勾连笼络住一大批的朝廷重臣,但是没有,从来没有。 这一点唐寅很肯定,因为他是永王府幕僚,幕僚存在的意义就是出谋划策,永王真要有什么打算,那也没有任何理由来瞒着他。 想不通的问题再如何去想最后都是徒劳,唐寅也懒得去想更不会去问,在永王府,他只需要做好身为幕僚的本份,在永王问询的时候,尽力去解答也就是了。 “红楼梦中人找的如何了?”朱厚炜再次拾起笔来写剧本,如今已写到黛玉葬花这个经典桥段。 “回主子的话,奴婢派人去了杭州和金陵等地,如今已为四十七位艺伎赎了身,已经安排在大剧院住下。” 大剧院就修在太湖边上,离永王卫驻地相隔差不多三里,占地三十余亩,耗费五万两白银修建而成,可容纳四千人同时观演。 可以说不要说是在湖州,就算是杭州那样的宝地,又或者是金陵那样的一等脂粉地,还有烟花遍地的京城都没有任何一处可一次性容纳这么多人同时观演的场所。 朱厚炜相信,一旦大剧院正式营业,当《红楼梦》舞台剧开始上演,一定会轰动整个湖州,进而辐射整个大明。 届时看到有利可图的商贾们一定会纷纷效仿,让各地的大剧院遍地开花。 这也算是朱厚炜为大明的娱乐业甚至是经济繁荣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银子这东西只有流通于市场才能算是钱,那些豪门大户将‘财不露白’当成真理,这并不算错,因为商人尤其是没有大背景的豪商在官府的眼里说白了就是一只只待宰的肥羊,所以为了藏富,别说是大户,就算是寻常的小民都喜欢把银子甚至铜钱埋在地窖乃至茅厕地下面。 作为一名有雄心有壮志的亲王,朱厚炜一直在考虑的问题就是怎么才能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把藏起来的银子拿出来用,进而为市场注入新鲜血液,促进经济繁荣。 很显然,想做到这一点很难,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投其所好。 在当下,男人的银子好赚,因为男人喜欢美色,可以为了美色一掷千金,可是能花的起这种钱的男人少的可怜,而且就算花了,这钱也流通不起来,起不了什么作用。 直白点说就是这个世道太缺乏娱乐项目,这是社会的局限性造成的,一时半会没办法改变,想要彻底改变,除非能进入泛娱乐时代,朱厚炜鼓捣大剧院其实就是全民娱乐的雏形。 而在后世,最好赚的钱基本来自于女人和孩子,女子是为了所谓的美貌,实际上就是虚荣,为了虚荣,她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前面是座坑,她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往里面跳。 化妆品之所以暴利岂能无因,成本几毛钱的化妆品能翻上成千成万倍去卖,买了的还觉得值,这就是商家完美利用女性虚荣心理的最大体现。 至于孩童,后世流行的口号是绝不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却不知道喊出这句口号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为了孩子可以不惜血本,商家同样是抓住这种心理,然后赚的不亦乐乎。 没办法,换以前一家子正常都有五六个孩子,废了一个还可以指望别的,然而从计划生育开始,家里都是独苗,只能尽力去培养,却没想到养一个孩子的成本甚至比以前五六个还要多的多。 最后直接就是养不起…… 第五十四章 红楼梦中人 “走,去大剧院。” 马车低调的驶出王府,直奔太湖边上的王府大剧院。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整个湖州的人还不太确定这大剧院到底是个什么所在,于是猜什么的都有。 其中永王想要在湖州开一家最大的青楼,这种说法起码占据六七成市场。 另外一种比较有市场的说法则是酒楼,不过永王府已经有了日进斗金的王府酒楼,就算开分号,似乎也没有必要继续开在湖州吧。 在如今的大明,整个天下除了朱厚照和张太后以外,最尊贵的就是永王,所以朱厚炜不管干什么,只要是没谋反,那么他就算把百姓逼反了都不会有大事,至少在正德朝不会。 这是朱厚炜的底气,更何况他没怎么折腾,就连圈下大剧院这块地,都给足了百姓补偿,当王爷能当的这么仁义,官府能说什么?至于百姓只有感恩戴德。 在如今这个时代,建筑结构绝大多数还是以木制为主,除了官衙和大户人家以外,很少会有砖石结构的大型建筑。 但有一个例外!城墙! 古代砖石结构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脆弱,相反在很多地方运用的砖石结构建筑其强度都不低于现代混凝土。 之所以没有广泛运用,只是因为成本太高罢了。 混凝土的出现则是将这个成本降到了冰点,而且石灰混凝土这些其实根本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朱厚炜提供思路,找瓦石匠多尝试一段时间,自然而然就能研制出来。 还是那句话,朱厚炜身为亲王,他不可能事必躬亲,任何事都要亲力亲为去盯着,他只需要提供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思路,然后交给人去做,最后只看结果,完不成就是无能,完成了就是有功! 大剧院的主体结构就是砖混结构,框架还植入了大量的钢筋,要知道在这个年头,因为炼铁能力低到令人发指,所以铁一直都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也一直都是草原民族最缺乏的资源,一口铁锅换一头牛还真不是笑谈。 明代晋商之所以为后世所诟病,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将包含铁铜一类的战略资源输送到了草原,其中还不乏大量的武器成品,而这些物资武装了草原部落,使得草原在基本一统之后拥有了袭击中原的本钱。 晋商只要有利就无所不卖,在草原遭遇百年一遇的天灾之时,更是输送了无数的粮食来谋取暴利,一举让草原度过了最大的危机,可以说明朝的灭亡,晋商多多少少也要负一部分责任,否则满清立国之后为什么要封不少晋商为皇商? 因此,晋商已然被朱厚炜记在了小黑本上,一旦他上位,晋商将会成为他的重点打击目标之一! 大剧院分为演出区和生活区,演出区类似于后世的露天电影院,在如今这个没有电力,光线不够充足的时候,想搞全封闭式完全不现实,朱厚炜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至于生活区自然也就是演员居住区,如今在这个区域内差不多生活了百来人,有园丁、厨子、杂工、仆役和丫鬟,完全都是女性组成。 很显然大剧院的生活区对于外界而言就是禁地,当然这里是永王的地盘,也没谁那么不开眼敢往里面乱闯,否则被捉住阉了都是活该。 朱厚炜没有去生活区,而是直接到了大舞台,大舞台位于大剧院的中心位置,在其四周则是阶梯式的观演区,在大舞台的四周有帐幕,下方还有一条暗道,演员轮换的时候便是通过这个暗道来回。 想要在这样的舞台完全展现出电视剧版《红楼梦》,完全不存在丝毫可能,但是朱厚炜可以将这个时代的舞台剧做到巅峰。 此时大舞台上俏生生的站着四十七名女子,莺莺燕燕,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 这些可都是王府花了不少本钱从各地弄来的艺伎美人,除了在各地时候没太大名气以外,几乎具备这个时代所有艺伎能具备的一切素质!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朱厚炜的目光从四十七位女子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第一位女子身上。 只有十六七岁大的少女生的很是俊俏,看上去就和邻家女孩似的,如果在后世,她或许还只是个懵懵懂懂的高中生,已然对于情情爱爱有了粗浅的认知,也正处于最容易被渣男骗的年纪。 可现在这些女孩却是被青楼圈养起来的摇钱树,早已经尝透了世间的辛酸苦辣,更是体会尽了这人间的世态炎凉。 “奴家叫彭兰儿,今年十五岁。” 女孩俏生生的应答,脸上浮现出一缕红晕。 身在青楼,命运本已经注定,但凡青楼女子都曾经幻想过有一天自己能遇上一位书生,然后这位书生能够在金榜题名之后为其赎身,最终双宿双栖,快乐一生。 但很显然这只是梦,而且是遥远而不可及的梦,正常姿色不俗的女子在过气之后,也只会被富商或者看中她的豪客赎身出来纳为妾室,从此开启另外一段并不美好的人生。 这些女子被任兴派人赎身之前近半数都没有挂牌,彭兰儿也没有,所以还处在最充满幻想的时候。 突然间被赎身,彭兰儿对未来充满了极其美好的幻想,等到得知自己是被永王府的人赎身之后更是忍不住的激动。 永王呐!天子的亲弟弟,最尊贵的亲王! 他为什么会替自己赎身,为什么会知道自己? 这里的女孩几乎都和彭兰儿一样,在被赎身的时候脑海里面都充斥着这两个问题。 几乎所有的女孩都以为自己是在无意之中被永王看中,然后永王想要纳自己为侍妾! 这简直就是撞了天大的运,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陡然间落在自己的头上,那种巨大的幸福感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可当她们被带到大剧院,等看到还有不少和自己一样才貌双全的女子云集在一起的时候,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第五十五章 皇帝为何信任太监 “你以后的名字就叫袭人。”朱厚炜朝彭兰儿笑了笑。 “袭人谢王爷赐名。”彭兰儿……袭人盈盈一福。 朱厚炜轻轻点头,袭人是大观园里服侍贾宝玉的四大丫鬟之首,稳重和气,心地纯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彭兰儿为袭人,或许只是第一感觉罢了。 对于朱厚炜来说,袭人也好,贾家几姐妹也罢,她们谁来演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林黛玉、薛宝钗和王熙凤的人选。 这三人如果选岔了,演出效果一定会大打折扣,这三人中尤其是林黛玉,为什么是林黛玉,无需多言。 朱厚炜一路选过去,一路改名字,有的是十二钗里的人物,有的则是很寻常的丫鬟,这些被改了名字的女孩儿这个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被改名的意义,但无一不因为被永王赐名而感到无比的幸喜。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回王爷,奴家薛蓉蓉,今年十四岁。” “十四岁……”朱厚炜笑了笑,薛蓉蓉身上透出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不管是年龄还是气质都和薛宝钗吻合。 在《红楼梦》中薛宝钗隐忍无情却又深明大义,具备所有名门闺秀的特质,这个薛蓉蓉和薛宝钗还正好同姓,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你以后就叫薛宝钗了,待回随本王一起回王府,对了你是哪人?以前家中是做什么的?” 见永王如此问,其余女子皆都露出羡慕的神色,和永王一起去王府啊,这意味着什么?简直想都不用想啊。 大家这段时间都待在一起,又都是出身青楼,琴棋书画都不算差,平日里无事也经常切磋,这薛蓉蓉的气质确实不俗,可容貌绝对不是最美的,她竟然能被永王看中? 那些自认才情、姿色都不弱于薛蓉蓉的女子如何能服气,可就算不服气又能怎样? 难不成她们还敢质疑永王的眼光和决定不成。 薛蓉蓉被这么一问,不知怎的眼眶顿时一红道:“奴家是南京人,父亲是陪都礼部郎中,三年前父亲遭刘谨陷害,死在诏狱,家里也被那刘贼抄没……” “然后女眷被发去了教坊司?” “嗯……” 朱厚炜摇了摇头,这几年间刘谨一手遮天,残害的官员多如过河之鲫,他就算有心也无力去管,更何况只要是封建王朝,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会断绝,想要改变除非彻彻底底改变体制,当然这个改体制不是什么君主立宪,朱厚炜还没有那么伟大。 “天下间如你一样的女子太多了。”朱厚炜轻轻拍了拍薛蓉蓉的香肩,勉强算是安慰。 不过哪怕再简单寻常的动作,看在其她女子眼里也足够让人动容了。 没办法,这些本来命运已经注定的女子现在被接到了湖州,她们的生死和荣辱实际上就已经完全寄托在了朱厚炜的身上,在这个时代是完全没有丝毫的可能去改变的。 很快朱厚炜就走到最后一名女子面前,女子看上去有些畏惧,眼神躲躲闪闪的根本不敢抬头看朱厚炜哪怕一眼。 “本王不是吃人的虎豹豺狼,你和须惧怕……” “奴家……奴家……”女子突然间跪倒在地,哭泣道:“奴家恳请王爷为奴家做主!” 朱厚炜一愣,敢情这位还有冤屈,然后看向任兴。 任兴的脸色也陡然间变的有些难看。 这些女子不管是什么原因入的青楼,总之是他安排人去为王爷搜购而来,家世清白不清白无所谓,按照王爷的要求是要美貌和略有才情。 王爷的要求当然要坚决的,不折不扣的去执行,所以买来的这些女子都还说的过去,至于这些女子的过往,任兴基本没过问,要知道能把你从火坑里面赎身出来,就已经是王府天大的恩典,难不成还想得陇望蜀? 美得你,别人不知道,任兴可是清楚的很,自家主子可不是好色就乱性的人,后殿里面那位周姑娘就算他这个没根的看了都心直跳,可主子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却在三年多时间内没有染指! 这份定力简直难以置信,要不是任兴自主子小时候就一直服侍,时常一大早看见主子练擎天神功,没准都要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有暗疾…… 这些女子姿色确实是有,可要是和周姑娘比,那就都连庸脂俗粉都算不上…… 朱厚炜笑了笑,他也知道看任兴这一眼让其心生忐忑,说实话,任兴身为永王府中官之首,其实完全是王府的大管家和他贴身的私人秘书。 从京城到这湖州,他也已经习惯把任兴当成自己人,所以什么事也都放心让他去干,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更不管事情是什么性质,朱厚炜相信,哪怕他要谋反,任兴也肯定是拿起刀枪冲在最前的那一个。 在穿越之前,朱厚炜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是从骨子里面看不上太监的,认为这一类人身体残缺导致心里变态,贪婪、自私、狠辣甚至残忍才是这类的身上的标签。 所以那时候的朱厚炜也一样不明白为什么古来帝王都亲近太监而远离大臣,可是他后来知道了。 这和后世家庭的一种情况很类似,比如父母很忙于是请了保姆来照顾孩子,在孩童最需要父母陪伴的时候,陪在孩子身边的却是保姆,时间长了,孩子自然而然就和保姆更亲,甚至亲到疏远父母的地步。 满朝的文臣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说教,他们喜欢通过自己的嘴皮子把皇帝说成一代贤君,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还真未必是为了天下的长治久安,而是为了青史留名! 儒家的文人把死后的名声看的比生还要重的多,一旦皇帝成了贤明君主,那么这一朝自然就是君子盈朝,只可惜,他们还希望君王是个提线木偶,最好还是那种干吃饭不干事的,如此一来他们才能最大限度的去包揽大权。 只可惜现在遇到正德皇帝这么位玩主,满朝大臣也算是倒了血霉…… 第五十六章 拐卖 “说吧,你有什么冤屈需要本王做主,本王自当为你伸张!” 女子抽噎道:“民女鲁欣,山东青州人,半年前民女出嫁途中遭遇强人,将民女掳走卖去京城烟花楼……” 朱厚炜基本上明白了前因后果,简单点来说就是一桩寻常的民女拐卖案。 朱厚炜算不上嫉恶如仇,但如果说痛恨什么恶行,那么杀人放火绝对排不上第一位! 排在第一位的肯定是拐卖妇女儿童! 在朱厚炜朴素的观念当中,杀人放火不敢说全部,但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因为各种因素造成的恨杀,比如女子和男子交往,把男子多少年准备用来结婚的钱用光之后谈分手导致被杀,比如结婚没几天就要离婚还不退彩礼导致被杀,比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欺负一个老实人,最后老实人被逼杀人等等。 杀人是罪行必然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他们真的想要杀人然后赔上自己的性命吗? 很显然不是,只是被逼急了铤而走险,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人! 但是拐卖妇女儿童不一样。 朱厚炜之所以痛恨拐卖妇女儿童,原因很简单,人贩子拐卖妇女的目的是什么? 要么卖去偏远地区给老光棍传宗接代,甚至一女要被兄弟几个光棍轮番上阵…… 这些女子完全就是沦为生殖机器的牲口,过着暗无天日乃至生不如死的日子。 还有一些更加丧尽天良的则是直接要命,要命的目的是为了器官,要器官做什么用?自然是为了给某些人续命! 至于拐卖的儿童,要么给人做儿做女,要么直接弄成重残,去做乞丐博取同情心,手段堪称发指。 所以在朱厚炜的眼里,只要是人贩子就是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代名词,这种人只被判个几年、十几年,罪大恶极手里有人命的才被判死和无期,简直就是宽恕。 在朱厚炜看来,对待人贩子就应该凌迟、连坐、灭族! 如此才能以杀震慑,固然这种手段会逼的人贩子手段更加残忍,但是绝对能让九成五以上的人贩子不敢继续铤而走险! 另外就是要让购买妇女儿童者一律同罪,没有买哪来的卖,只有从根源上杜绝买家,那么卖家自然没于生存的空间。 最后有一句话说的朱厚炜深表赞同,就是对付畜生就需要用牲口的办法,对待丧尽天良的人渣就要比其更加灭绝人性! 如鲁欣这样的女子在大明绝对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在任何一座风月之地都不可能没有这样的女子存在,可就和卢刘氏案一样。 这天底下冤屈的人多了,别说朱厚炜只是一个亲王,就算他是皇帝,也不可能平了天下冤狱,但是卢刘氏被他碰上了,他就会出手,否则良心过不去,如今鲁欣也给他碰上了,他同样会出手。 “大伴。” “奴婢在。”任兴肃然,心里已经猜到主子想说什么。 “去查清楚,查证确实之后带本王亲卫百人剿灭这伙强人,不留活口!” “奴婢遵命!”任兴心中凛然,永王派亲兵入山东剿灭盗匪,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出于义愤,往大了说基本行同谋反! 这事看来需要好好运作一番,不能给主子招来麻烦才是。 “鲁欣。” “民女在。” “你既然已经嫁人,那就是有了婆家,虽然还没入门,可终究是婆家的人,本王可将你送去婆家也可将你送还娘家……” “王爷……”鲁欣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抢了永王的话头道:“民女被掳卖入青楼,虽然抵死不从,可终究清白受损,哪里还有颜面回娘家,让家人遭受白眼,至于婆家恐怕连让民女入门都不会,王爷垂怜,民女此生只想在王府为奴为婢,了此一生,娘家也好,婆家也罢,就当民女已经死了也就是了。” 朱厚炜笑道:“看来你倒是个有见识的,今年可有十七岁了?” “回王爷,民女今年双八……” “十六……倒也差不了多少。”朱厚炜呵呵笑道:“既然你当你自己都已经死了,那鲁欣之名不用也罢,从今往后你在王府便是王熙凤!” “熙凤拜谢王爷赐名。” 朱厚炜微笑点头,这个鲁欣性子果敢,年龄也仅比原著中的王熙凤小了一岁,倒也合适。 只可惜…… 终究还是没能一眼相中灵魂人物林黛玉啊。 或许后世陈晓旭的林黛玉太深入人心,以至于让人生出陈晓旭就是为了林黛玉而降临人间的感慨,最终成就了难以超越的丰碑似人物。 这属于典型的代入感,让人只要想到林黛玉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敏感中带着伤感,聪慧又有细心和悟性,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的女子。 有这样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横在前面,以至于后面想要演绎红楼,完全就成了东施效颦,尤其是那个号称要超越的铜线头还有不知所谓的海选梦中人,简直不忍直视。 这次来大戏院,朱厚炜的目的就是选角,一部红楼梦,巍巍大观园,里面一个个名字就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这次选角不算圆满却也没留什么遗憾。 “本王需要一位女子,她的名字叫做林黛玉,她的身上有着一股难以描述的病态美,她的性格有些刁蛮任性,但是她敢爱敢恨,心灵纯真,说起话来尖酸刻薄不饶人,她多愁善感,喜欢以泪洗面,她文采斐然,聪慧非常…… 为你们赎身,本王是为了能演一出大戏,刚才给你们换的名字就是这部戏里面的一个个人物,等一会会有人将剧本以及每一位女子的性格特点发给你们,让你们去揣摩去想如何去演绎。 如果你们觉得你们当中哪一位能够胜任林黛玉这一个角色,或者谁认识的人当中有谁能胜任,那么可以自荐也可以推荐,本王向你们承诺,当这一出大戏上演的那一天,就是你们的光彩照耀整个大明土地的那一天,届时本王会为你们脱籍,你们何处何从,本王绝不干涉!” 第五十七章 快发疯的张永 朱厚照是个重感情的人…… 剐了刘谨之后,叛逆少年朱厚照顿时感觉到这偌大的皇宫里面似乎缺少了生气,那个处处顺着他,陪着他胡闹的人没了,这日子怎么就过的那么空虚呢? “伴伴,你说大伴为什么要谋反呢?他要是不谋反该多好。” 身边伺候着的张永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说起来他和刘谨都是从小贴身伺候主子的,本该都是一家人,他们的矛头不管怎么说都应该一致对外,对准朝外那些整天没事给主子找茬的文官才对。 然而刘谨这厮仰仗着主子的信任不但疯狂敛财,除了压迫外臣以外,对内臣同样不手软,发配了司礼监大档王岳之后就将矛头对准了他! 如果不是主子同样信任他,没被刘谨所蛊惑,张永估计最好的结局都是去守皇陵。 所以张永很清楚,在内外朝只手遮天的刘谨就是悬在他头上的利剑,如果不能把这把剑挪开,那么他一定会被利剑灌顶。 这一次和李东阳、杨一清等人站在一条战线上以谋反的罪名扳倒刘谨,张永岂能不知道自己是被文官当枪使? 但是没有办法,他们的目标都是刘谨,刘谨不死,天下难安,张永哪怕明知道刘谨一死,文官势力必然再次恢复鼎盛,他也必须要置刘谨于死地。 因为刘谨不死,他迟早得死。 可就算刘谨被下了诏狱,主子都没下定决心要杀了他,如果不是最后关头他安排人在刘宅的屏扇当中藏了两柄利刃让主子看见,让主子认定刘谨不仅要谋反,甚至还想要他的命的话,没准刘谨还能全身而退! 看看,这刘谨才死了几天啊,主子竟然又想起他的好来了…… “主子,刘谨死不足惜,深受主子信任竟然还图谋造反,简直禽兽不如。” 朱厚照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到现在他还是不太相信刘谨会谋反,他为什么要谋反?没根的东西就算造反又能怎样? 难不成他还想当皇帝?笑话! 可现在刘谨已经死了,既然死了那就死了吧,想到这,朱厚照顿时又恢复了些许精神,左右不过杀了个玩伴,再换一个也就是了。 “真羡慕朕那个弟弟啊。”朱厚照怅然若失道。 张永都他么快晕了。 “皇弟在湖州开酒楼开钱庄,那弄出个越剧,别说这越剧的调子还真耐听,听说现在又弄出个大剧院,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主子,要不派人去问问?” “问什么?问了又有什么用?朝里面一帮子大臣整天叽叽歪歪的聒噪的很,难道他们还能放朕出京?” 张永苦笑,满朝大臣都恨不得将主子绑在龙椅上了,指望出京?能出宫就不错了。 “伴伴。” “奴婢在。” “你说朕把皇位禅让给厚炜怎么样?”朱厚照一本正经的问道。 张永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发疯的边缘。 “主子,您可是先帝寄予重望的后任帝王,身负万民之重和百官之望,岂能轻言禅让。” “怎么不能,厚炜与朕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朕能当皇帝凭什么他不能,都是朱家的子孙,先帝的血脉,谁坐龙椅不是做?” 张永突然间觉得主子说的好他么有道理,想想看历朝历代皇子夺嫡,为了争皇位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例子简直多到数不清,为了大位,什么皇家亲情,什么血浓于水都是他么的臭狗屁,就连唐太宗那样的一代雄主,为了上位还不一样杀了自己的亲兄弟还逼迫自己老爹禅让。 可眼前这位爷倒好,坐在皇位上,却好像这椅子上面有钉子一样,扎的他恨不得把椅子拿去烧了,你让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到哪里说理去。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奴才的何尝不是如此,就说永王爷身边贴身伺候的任兴和洪济,他们因为是跟在皇帝身前,所以哪怕是内阁的大臣都不敢随便给他们脸色,刘谨在的时候甚至压制的他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哪怕背地里面骂出了花,当面也是恭恭敬敬陪着笑脸。 可任性呢?别说朝中大佬,就是地方官都未必卖他们面子,就说上次湖州那件案子,区区一个通判狗急跳墙的时候都敢向任兴挥刀,要不是永王爷去法场去的急时,任兴天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主子要是禅让皇位给永王,那任兴的昨天岂不就是他张永的明天? 一想到这,好不容易才大权在握的张永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主子,永王仁厚,可他现在以亲王之身镇于湖州,主子若是去旨意说要禅让于他,奴婢以为,永王多半会以为主子这是在试探他,没准就会从此惶惶不可终日,如此岂不是伤了主子与永王的兄弟情义……” “这样啊……”朱厚照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么个理,不过好像突然间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一样说道:“不行,朕还就得给他一道旨意,如果厚炜真愿意,朕就禅让,从此落个清闲,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朕自会下旨宽慰。” 张永心都在滴血,不过他太了解主子的脾性了,知道眼前这位天下至尊就是一头犟驴,你要是顺着他也就罢了,你越是硬顶规劝,他就一定会去干。 “那奴婢这就去拟旨。”张永这句话出口,很想抽自己八十个嘴巴子。 “嗯。”朱厚照点头,不一会功夫张永将旨意拟好,朱厚照看了看笑道:“别说,你这文采要比刘谨那老货强得多了,就这样吧,用印去湖州传旨吧。” 传旨? 张永都他么懵了,这道旨意能明传? 这要是当众宣读这样的旨意,只怕朝野都得炸锅! 当今天子竟然要禅位,而且满朝的大臣还一无所知,这算什么? 天子要舍弃大位,为什么要舍弃? 知道的明白天子是厌倦了囚禁一般的日子,可不知道的肯定说是天子被满朝文武欺压,故而禅位! 张永都不敢想象,当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将会掀起何等的滔天风暴! 第五十八章 不是试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朱厚炜懵了,徐祯卿懵了,李梦阳懵了,所有人都懵了! 除了朱厚炜以外,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只有朱厚炜知道,这是真的,而且他那个奇葩哥哥肯定不是在开玩笑,而且也不是在试探。 这家伙是真的想撂挑子把皇位禅让给他! 传旨的小太监嘴角抽搐着将朱厚炜扶了起来道:“王爷,陛下还在等您入京,王爷是不是收拾一下就启程?” “臣弟惶恐。”朱厚炜一脸正色道:“请公公转告陛下,臣弟乃是先皇亲封的永王,是陛下御赐镇封湖州的藩王,此生唯愿镇守藩地,护一方民安,而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岂可轻言禅让,以愧先皇之恩,还望皇兄收回成命,否则皇弟当自裁以谢天下!” 小太监愣了愣,永王爷太牛掰了,竟然直接以死来胁迫当今圣上,不过这威胁也真够份量,今上就算喜欢胡闹,也绝不敢背负逼杀亲弟的罪名吧,别的不说,就是太后哪里都有今上受的。 徐李两位长史也狠狠松了一口气,这尼玛也太扯了,不过二十来岁,正值青春鼎盛的天子竟然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禅让? 禅让个鬼! 两长史自然也是认定这是今上在试探永王,可这试探的意义何在? 完全没道理的事啊,玩这么一出,毫无疑问是把永王架在火堆上面去烤,这道旨意一出,这满朝弹劾永王的折子只怕会如漫天飘舞的飞絮,将整个乾清宫都给淹了。 君臣之谊没了,兄友弟恭没了,今上这是何苦来哉呢…… “王爷。”书房内,唐寅满脸愁容说道:“陛下这道旨意想必是受小人撺掇,故意来试探王爷。” 朱厚炜笑道:“连伯虎都这么想,这天底下的读书人想法估计也是别无二致了。” “王爷的意思?” “本王没什么意思,本王只是在想,我那哥哥不可能不知道这道旨意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他又最怕大臣絮叨,可这旨意之后,他怕不是要被大臣的口水给淹了,犯得着吗?” “王爷的意思是陛下此举不为试探?” “当然不是。”朱厚炜摇了摇头道:“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比本王更了解皇兄,他如果真要试探,绝对不会发明旨,他只需要一道密旨,然后让传旨的太监来观察本王的一举一动即可,但是他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让人当众传旨,其实是在试探,但不是在试探本王,而是在试探满朝文武。” 唐寅发现自己居然听不懂永王话里的意思…… “皇兄是真的想要禅位于本王啊。” “啊?”唐寅震撼,不解,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皇兄贪玩,最恨的就是被束缚,当太子的时候就喜欢成天游荡在外,最不喜欢的就是教授他为君治国之道的詹士府的官员,如今当了皇帝,再也不能如以前那样事事随心,一开始还好些,可时间长了,面对繁杂的朝政,他只会感到疲倦然后厌倦。 刘谨为什么能权势滔天,就是因为皇兄根本不愿意打理朝政,所以将大权放给了刘谨,如今刘谨死了,却没有谁能取代刘谨为他分忧,通政司的每一道奏折都需要他来拿主意,北方的胡虏,南边的倭寇时不时袭扰大明,各地层出不穷的天灾人祸需要他来定夺,可以说他早已经不堪重负。 或许伯虎兄以为可以再扶植一个如刘谨那样的奴才出来,但是不要忘了,满朝的大臣被刘谨欺压了好几年,最后好不容易才将刘谨干掉,他们怎么可能坐视内廷再出一个刘谨。 如果皇兄把大权放给张永,本王敢肯定在张永羽翼未丰之时,满朝的大臣一定会伏阙,甚至不惜以死直谏! 到了那个时候,皇兄只怕只能躲入深宫来避开满朝的口诛笔伐,而且有刘谨的前车之鉴,张永也不傻,他又怎么可能自寻死路? 要知道这次扳倒刘谨,虽然张永功不可没,可若是没有大臣为其出谋划策,想要弄死深受皇兄信重的刘谨谈何容易,张永知道他几斤几两,也知道外朝文臣的力量,他难道不就怕外朝联合内廷的马永、牛永来弄死他? 所以烦不胜烦的皇兄就想用禅位来试探群臣,如果群臣反应并不激烈,他十有八九真会将大位禅于本王,然后自己天高海阔,而且没准还会对自己把本王扔在那个位置上面而深感愧疚……” 唐寅直接听傻了,皇位之争,向来都是人头滚滚,血雨腥风,怎么到了这两兄弟的面前跟他么儿戏没什么两样? 这其实也怪不得唐寅看不懂,也怪不得满朝文武看不懂,其原因就只有一个。 就是满朝没人比朱厚炜更懂他哥! “如果……如果……”唐寅欲言又止,他不懂朱厚照,但是他身为名教子弟,自然而然关注政局。 当今天子对于儒家大臣而言,绝对算不上明君,说白了生性跳脱、行为不羁的天子就不是当皇帝的料。 但是没的选择,朱厚照是弘治皇帝的嫡长子,是继位大统的不二人选,儒家传承几千年,岂能不知道国本之固方能社稷不摇的道理,所以哪怕朱厚照是昏君,满朝大臣也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 可如果有选择呢? 这不是争国本而是禅位,在法理上并没有国本之争的弊端,也不会引起天下巨变,既然昏君自己都不愿意当皇帝,那么就换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唐寅身为永王府幕僚,他当然希望永王能够成为天子,但是也正是因为他在永王府的这几年,让他深知永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以说,如果永王继位,那么对于儒家而言或许就是灾难! 这是一个从骨子里都看不上名教的主,认为儒家的圣贤经典唯一的作用就是做学问,要是经世致用完全不值一提! 王府学堂的学子已经招收了几批,如今数量已经过千,但是第一批学子还没毕业,而这些学子学的东西和儒家经典没有丝毫关系! 如果永王继位,儒学必衰,杂学必兴! 第五十九章 死不足以谢天下 朱厚照很烦,烦透了! 他要禅位给永王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城数日,然而别说他想象中的一石激起千层浪,就是一朵水花都没有。 “怎么回事?”朱厚照有些怒,他的确是在试探,试探大臣的反应,对于他来说,这个皇帝做的没滋没味,所谓的真龙实际上就是困在紫禁城里的一条可怜的蚯蚓。 他想要逃离这里,但是祖宗的基业必须要有人接手,谁来接手?自是永王无疑,只是苦了自己那个傻弟弟。 朱厚照的本意其实很简单,如果朝廷反应激烈,那他就当鹌鹑,一定从善如流,绝口不提禅位的事,可要是反响一般,那他就实实在在考虑考虑禅位的事。 但是朝野的反应平淡的过份,似乎满朝的大臣完全不关心皇帝禅位的事,这说明什么? 说明满朝大臣没准还希望他禅位来着。 于是朱厚照怒了,中二病彻底爆发! 想要朕禅位?想乐见其成?朕偏偏不如你们的意! 张永也是郁闷,他也以为朝野一定会因为主子要禅让的事山崩地裂,谁能想到竟然这般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这算啥? 满朝的大臣难道对主子禅位乐见其成? 张永想来想去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可能性,顿时这心里跟吃了黄连似的苦的一塌糊涂。 想想也是,自家的主子自己知道,这么个玩主显然不符合大臣心目当中明君的定位,而永王朱厚炜虽然在大臣当中的口碑同样不咋滴,可性子沉稳和主子是天地之别,左右都是弘治皇帝的嫡子,就算继位,在法理上无可挑剔,在宫中也不会存在什么阻力。 这事很显然是主子玩脱了,要是按照主子的驴脾气真个禅位,他咋办? “主子,奴婢以为定然是内阁压下了此事……” “内阁为什么要压?”朱厚照眼睛一棱。 张永无言以对,外朝的大臣一个个在官场里面摸爬滚打了几十年,都是成了精的人物,谁知道他们是咋想的。 “牟斌,锦衣卫可有消息。”朱厚照目光落在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脸上。 牟斌这家伙为人正直,在朝野的口碑一直不错,不过锦衣卫是什么? 锦衣卫是皇家养府恶犬,不会咬人的狗还能叫狗? 刘谨大权独揽之后一脚将牟斌踢出了京城,随后刘谨倒台,被刘谨扶持的石文义和张彩先后上了断头台,于是牟斌又被举荐恢复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 身为锦衣卫就是要充当皇帝的耳目来监视官员的一举一动,牟斌倒好,竟然是被内阁举荐…… 朱厚照没驳内阁的面子,实际上已经对锦衣卫不抱希望了,现在问起牟斌,勉强是给锦衣卫一个面子罢了。 “外朝一如既往平静。”牟斌肃然道:“不过李首辅在前日召集各部尚书过府用宴,偏厅设宴,没让任何人在旁伺候,是以说了些什么无从侦知。” “说什么?还能说什么?”朱厚照怒气冲冲道:“算了,此事不提也罢,伴伴。” “奴婢在。” “新舍营建的不错,朕要你准备的虎豹豺狼,备的怎么样了?” 张永一呆,主子啥时候让他办这事了? 在紫禁城西北新建新宫,这是正德二年的事,一直是刘谨负责,刘谨死后,这事也一直是钱宁在办,啥时候轮到他插手了…… 不过身为司礼监大档,如果什么事都要主子交代再去办,那这屁股底下的位置也坐不长久,对于新殿,张永关注的不多,可还是能够应对的。 “主子,新舍已经放置了数百珍禽异兽,只是有些宫舍尚未完善……” “磨磨蹭蹭的。”朱厚照有些不满道:“算了,让人抓紧些,这紫禁城朕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奴婢遵命。” “主子,太后请主子去一趟。”殿外,小太监禀告后,张永说道。 “知道了。”朱厚照很是不耐烦的应了一句,不过还是起身就走。 朱厚照很烦,朱厚炜也很烦。 让任兴去山东查拐卖案已经有了结果,但是亲卫没敢动手。 因为经查证,此事竟然牵扯到了德王! 德王朱见潾,英宗次子,景泰三年被代宗封为荣王,父亲朱祁镇复辟后,于天顺元年改封为德王,封于山东德州,后改封为济南,成化二年,十八岁的朱见潾正式就藩济南府。 按照朱厚炜的意思,对待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就是宁肯杀错绝不放过,可他只是个亲王,还没那个权力肆意杀戮,所以他给的命令是暗杀! 任兴派人去了山东青州等地暗地里查访,却没想到这不查不要紧,一查竟然查到了德王府的头上。 当然,德王身为亲王,就算再不堪,也还不至于到了为敛财便丧尽天良的地步,这件案子真正的幕后主使是德王侧妃的兄长祝阳!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祝阳是山东地界上最大的贩卖人口集团的大东家,这十几年间,从这个贩卖集团手里面贩卖出去的女子和孩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涉及到山东、浙江、南北直隶等多个地域。 能被任兴派人轻易打听出来,可见这事在济南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也就是说官府不可能不知情,但是祝阳的人口贩卖生意依旧做的风生水起,主要原因就是德王! 别说德王是皇室近支,就算是远支,地方官府也不可能冒着自己丢官夺职的风险去开罪藩王,更何况祝阳贩卖的人口几乎都不是济南本地人,所以官府自然选择明哲保身,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德王知不知情?”朱厚炜冰冷的问了一句。 “这个不太清楚。”任兴据实答道:“不过这事在济南不算秘密,想来德王不会一无所知,而且据说祝阳这些年也没少了德王府的孝敬,恐怕德王就算知情也选择了充耳不闻。” “好,好,好!”朱厚炜寒声道:“身为宗室亲王,却放任封地内这么一颗大毒瘤存在,如此藩王,说是镇封一地遮护大明江山,实际上就是一只在挖大明根基的蛀虫,死都不足以谢天下!” 第六十章 杀机 任兴被朱厚炜的语气吓了一跳,这是想干啥? 难道是想和德王开战? 那这事可就大了,虽说都是宗室亲王,德王论亲疏自然远远比不上自家主子,可也是正统的藩王,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武力! 德王的亲卫不过千人,而且十之七八都是些只能充充门面的废物,而永王卫如今兵力超过三千五,皆是久经训练的虎狼之兵! 主子要是铁了心要收拾德王,那么毫无疑问,德王的下场一定无比难看。 可德王被收拾了,哪怕下手的是永王,可为了给宗室一个交代,永王也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削藩不至于,申饬、禁足、罚俸这些肯定少不了。 而且这还是在不伤及德王性命的情况下,要是德王有个好歹,任兴都不敢想象永王府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由不得任兴不怕,因为他刚才已经从主子的话音当中真切的嗅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气! 主子已经对德王动了杀心! “主子三思呐。”任兴硬起头皮道:“都是宗室藩王,主子若是要对德王动手,皇室的面子上也过不去啊。” 朱厚炜冷笑道:“你是担心本王会杀了德王?” “奴婢不敢。” “本王可没那么愚蠢,可本王最恨的就是人口贩卖,如果不能解决掉这个人口贩卖组织,本王寝食难安。” “奴婢这就安排人手去暗杀掉祝阳!” “杀个祝阳有多大用,只要里面有足够的利益,只要德王还想赚这黑心银子,没了祝阳还会有马阳、张阳,周宁!” “末将在。” “本王让你编练的神机队,如今练的怎么样了?” 周阳脸色一正道:“回王爷的话,一年前卫所组建神机队,最终枪法好,能够在大比之时,中靶七十环以上的有五百八十四人,八十靶以上中靶的一百三十九人,九十靶的四十三人,九十五靶的六人,百发百中者一人!” “不错,不错。”朱厚炜笑道:“能在十环当中中靶九十环以上,已经勉强算得上是神枪手,就让这五十人组建神机队,百发百中的为队长,就让此人带九十五靶以上的六人去一趟济南。” “王爷的意思是狙杀祝阳?” “让任兴给你们提供名单,但凡是这个贩卖组织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尽数诛杀!” “王爷,据奴婢查实,这个组织光是明面上的就不下百人,若是尽数杀了……” “怎么?”朱厚炜冷哼道:“别说区区百人,就算是千人又能如何?本王不但要杀了这些败类,还要将祝阳灭门,包括那个德王侧妃!” “奴婢领命。” “属下遵命!” 朱厚炜拂袖而去,身为藩王,他如何能不知道韬光养晦的重要性,他派人去济南狙杀百来人,其中还要灭祝阳满门,杀德王侧妃,这样的事如果没泄露也就算了,一旦泄露,宗室震动都是轻的。 可那又如何,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人生在世,若是不能快意恩仇,如何能称心如意。 朱厚炜的心情不是很愉快,便径直去了后殿,如今永王府的后殿俨然已经成了花园。 这个花不是植物之花,而是莺莺燕燕的美人之花。 为了让红楼最大程度上呈现出自己满意的效果,朱厚炜直接让所有的女子尽数入了永王府,分成几个区域分别排练。 和电视剧版红楼不一样的是,朱厚炜编排的舞台剧红楼当中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所有的男子包括贾宝玉在内全数都是女扮男装。 此时正在编排的是林黛玉进大观园和贾宝玉初次见面时候的戏,扮演贾宝玉的女子名叫殷乐萱,经过精心装扮之后,俨然就是位风度翩翩的少年书生,浑身上下充斥着贵气的富家公子。 扮演林黛玉的则是许小琴,十四岁,原本在初次定演角色的时候朱厚炜还没怎么在意这个小丫头,于是便给了许小琴巧姐儿的角色,不过后来因为林黛玉的人选没有着落,朱厚炜便让除了薛宝钗和王熙凤之外的所有女子装以林黛玉的扮相,然后再让乐班子吹了曲《孟姜女哭长城》…… 那效果那场面堪称震撼,这四十几名女子流落青楼,谁的身世不凄苦,这曲子一吹,顿时整个后殿哭声一片,一个个容颜娇俏的美人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最终朱厚炜选了许小琴,因为他从其她女子的哭音中听到了悲伤,听到了对以后的迷茫,但是从许小琴的声音里听到了忧听到了愁。 许小琴肯定无法达到朱厚炜印象当中陈晓旭的程度,但无疑是这些女子当中最适合的一位,所以自此林黛玉人选确定。 但是永王将这么多女子一下子收入后殿,顿时引起了两位长史的极端关注,于是一封奏报很快摆上了朱厚照的案头。 朱厚照对朝政没有半点兴趣,但是对自己老弟的事却格外关注,之所以关注不是担心,而是他喜欢对号入座然后易位而处…… 他把自己幻想成了朱厚炜,于是嘿嘿奸笑不已。 “王爷,奴家也想去演。”周玉洁双臂抱住朱厚炜的手臂,于是手臂上传来的坚挺触感顿时让他有了些许异样。 “你想演谁?” “您看奴家演谁好呢?” “刘姥姥怎么样?”朱厚炜哈哈大笑。 周玉洁也吃吃笑道:“只要王爷喜欢,刘姥姥就刘姥姥。” 朱厚炜摆了摆手道:“知道汉武帝为什么会金屋藏娇吗?” “为什么?” “因为在他的眼里,陈阿娇就是他一个人的,在本王的眼里你也是本王一个人的,本王如何舍得让你去抛头露面,万一被别人看上了咋办。” 周玉洁顿时不依道:“这天底下谁还敢抢王爷的女人呐。” “有啊,比如本王皇兄……”朱厚炜这话可不是调侃。 正德大帝建豹房的目的是限制文官之权,所以一直被文官所诟病,其中诋毁的最重要一个论点就是堂堂天子不但在豹房养了无数猛兽,置自己安危于不顾,还养了数百美女,整日荒诞无稽,实为昏君之典范。 昏君也好明君也罢,朱厚炜不关心,但是他哥好色倒是没人冤枉他,摊上这么个好色的兄弟,他要是真知道有周玉洁这么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在弟弟身边,开口要咋办? 朱厚炜给还是不给…… 第六十一章 涝灾 “这雨完全没有停的意思啊。” 永王府内,任兴为朱厚炜打着伞,自己却早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 自从进入夏季以后,阴雨绵绵,仿佛天上被谁捅破了个窟窿,这雨下的没完没了,整个湖州已是一片泽国。 唐寅自己撑着伞站在朱厚炜的身后,眉头深锁叹息道:“湖州向来雨水充沛,史书上记载的洪涝大灾也有数次之多,看如今这情形,雨要是再这么个下法,只怕……” 任兴苦笑道:“唐解元有所不知,暴雨连绵,其它地方不说,可湖州府今年百姓的收成算是完了,一旦秋收大损,百姓又要面临官府的征税,到时候还不知道多少百姓会失地破家,多少灾民不得不背井离乡呢。” “回吧。”朱厚炜摇了摇头,看了看浑身湿漉漉的任兴道:“大伴就不能找把大点的伞,这要是淋出了病,岂不是本王的过错。” “主子您可折杀奴婢了,奴婢这身子骨贱,些许雨水哪能让奴婢受寒,主子您身子金贵,要是沾了雨水受了凉,奴婢就是死了都不安心呐。”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好了,本王知道大伴的忠心,去换身衣裳,再煮碗姜汤喝喝驱寒,你要是病了,换个人在本王身边还真未必能习惯。” 等到任兴离开,朱厚炜脸色凝重道:“但凡天灾,流离失所的百姓便比比皆是,哪怕朝廷下旨赈灾,哪怕免了地方赋税,可依旧挡不住那些贪婪之官上下其手,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啊。” “王爷这般胸襟,属下赞佩。”唐寅感叹,这天底下的藩王如果都能和永王一样,那真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受益,就好像这次,但凡永王名下的土地一律免了秋税,这是什么概念? 永王名下二十万亩藩田,每亩的秋税就算只有一石,那也是二十万石! 二十万石粮食按照往常的市价,也值十几万两银子! 可以想象,永王根本没有想过王府的利益受损,他的心里面真的装着了百姓! 只可惜大明朝如永王这样的贤王太少太少。 “伯虎兄觉得但凡大灾,最有可能出现的状况是什么?” “最有可能出现的状况?”唐寅愕然道:“天将暴雨不绝,秋收受损,百姓家中除了应付赋税,还要有自己的口粮来支应到明岁,这个时候那些无良之商恐怕也该上下其手,大发不义之财了。” 朱厚炜叹道:“不错,百姓无粮只能靠赈济,一旦赈济不足,便只能离乡乞讨,于是路上多有饿殍倒毙于途,那些实在撑不下去的便只能卖儿卖女,不是做父母的心狠,他们其实也只是想给孩子找一条活路罢了,而那些不愿意背井离乡的百姓便只能苦苦支撑,实在支撑不下午的便只能借贷,用借贷来的银子买了粮食艰难度日,可一旦大灾,粮食价格必然飞涨,他们不过是小民能借到多少银子,这借来的银子又能买多少粮食,最后偿还不起,便只能在大户的逼迫之下用土地来偿还,新一轮的土地兼并开始,于是民间便多了无数的失地百姓,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呐。” “王爷说的是囤积居奇?”唐寅不解道:“近日来湖州府粮价已经涨了四成,但还没有哪家粮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囤积居奇之举。” “那是因为时候未到。”朱厚炜冷哼道:“商人逐利,此千古不变的至理,商贾若是有五倍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若是为了十倍的利润,商贾就敢践踏一切人间律法,有三十倍的利润,商贾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被抄家灭族的风险,伯虎兄所说的干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过是书生之言罢了。” “王爷言之有理。”唐寅都糊涂了,来永王府这几年时间,他勉强也算了解永王的性子。 在他的印象当中,永王喜好奇技淫巧,认为推动天下万物进步的动力就是匠人,不喜儒家,因为儒家只会空谈,实际上儒家的官员真正会治国理政的没几个,另外就是推崇商道。 商道兴则国富,这是永王的论断,而且永王府自己也经营商贾事,比如酒楼、钱庄还有即将开业的大剧院。 由此可见,永王是鼓励商业兴盛的,可现在却又说出这样的话,顿时让唐寅觉得无法应对。 “市面上没有限粮,粮食的价格也没高到让百姓无法承受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还有余地!街市上还没有涌入大量恐慌的百姓,商贾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如果突然停了,而他们大肆涨价和限量的举动就会让名声臭遍大街,这种风险他们不敢冒,而老百姓则是在盼雨停,但凡还有一线生机,他们就不会陷入绝望的境地,可一旦绝望,那个时候就彻底晚了。” “王府可打算如何应对?” 朱厚炜摇头道:“这个时候谈应对还早,本王可以免了二十万亩地今年的税,可却没有办法养活数万张嘴,所以本王也只能等,等待一个出手的契机。” 唐寅不知道永王所说的契机是什么,但是三天后粮价陡然间暴涨! 太湖水位已然超过警戒,随时都有决堤的风险! 太湖一旦决堤,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常宅! 这是湖州最大粮商常正阳的大宅,常正阳是谁?就是当初被朱厚炜召集去买了债券的十七大商之一,只不过最后以债券兑换银子的时候,常正阳没能拿出债券,在永王的宽容下立了字据拿走了银子。 如今在常宅,湖州府几名粮商正聚集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端坐在主位上的常正阳一脸的阴沉,盯着下面喋喋不休议论的粮商。 因为王府钱庄,如今湖州大户想要用高利贷的方式来逼民户破产的可能性已经几乎不存在。 对于粮商来说什么最重要?粮食! 粮食来自于土地,所以几乎大粮商也都是大地主,这一类大地主最热衷的事情只有一个就是土地兼并! 然而一个钱庄,就将土地兼并这条路堵了个七七八八,众粮商心中岂能无恨! 第六十二章 套路 但是再恨也只能藏在心里面,要不然还能如何? 去找永王理论还是去找钱庄的晦气,找死都不带这么玩的。 所以众粮商只能忍,忍到不能忍也只能继续忍! 可如今天公作美,不仅仅是湖州,而是大半长江流域连降暴雨,这等天灾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是灾难,可对于粮商而言则是机遇。 “诸位这般争论,就算争到雨停了也不会有个结果。”常正阳冷哼道:“如今天灾已现,今年数十府州必然秋收锐减,指望官府赈灾不过是杯水车薪,想要安然度过此番灾劫,终究还得要靠咱们众志成城才行呐。” “常东家说的是。”丰盛粮行东家张祈福笑道:“常东家的盈泰米行乃是湖州最大的粮库,也是我等粮商的标杆,这章程如何定还是常东家拿个主意才是。” 张祈福这话一出,众粮商顿时纷纷应和。 常正阳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常某已经联系了嘉兴、杭州、苏州等地粮商,对此番如何应灾已经达成一致共识。” 泰顺粮行邹东家眉头一皱道:“永王府……” 三个字一出,堂内气氛顿时凝固。 在湖州永王府就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这位王爷平时低调,可也不是个不管闲事的主,湖州的粮商如果联合起来哄抬粮价,囤积居奇的话,永王会不会出手。 如果出手,他们该如何应对! 常正阳冷笑道:“永王虽有亲王之尊,可常某以为他也是个懂规矩的,当初他卖债券,到期之后还本付息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告诉咱们商贾他是个讲信用的,让咱们相信他的信用,然后开了钱庄,这说明永王知道诚信的重要性,也懂得做生意就得守规矩,咱们是粮商,是卖粮食的,可遇到大灾之年,咱们也只能靠囤积起来的粮食发卖,如果还按照原先的市价,必然遭到轰抢,你我粮食存量就算再多,又能坚持几时,所以抬高粮价势在必行,永王知道又能说什么?” 众粮商闻言纷纷觉得此话有理,心里面虽说还有些担心,可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就算找麻烦似乎也不可能找到他们的头上。 “那就请常东家拿出个章程,我等照做便是了。” 常正阳哈哈笑道:“既然诸位要以常某马首是瞻,那常某也不矫情,自明日起……” “湖州粮价陡增三倍?”朱厚炜不可思议的看向任兴。 “今日一早,湖州各大粮铺米行皆挂出一石二两银子的售价,顿时引起百姓恐慌,于是出现抢粮潮,但各米行每日售粮仅有十石,售完即止。” “抬价,限量。”朱厚炜冷哼道:“千年以来用烂掉的招数。” 任兴苦笑道:“这些套路早就用烂了,可偏偏无解。” “无解?官府没有反应?” “没有,这是民间商贾行为,真要说起来官府想管也管不了,管的狠了,商贾大可关门歇业,到时候灾民遍地,就算有银子也买不到粮食,那就要该官府头疼了。” 朱厚炜目光冰寒,他知道任兴说的都是实情,更何况但凡能统一市场,背后必然是大商领头,这样的大商背景一般都极其深厚,否则在如今的大明,生意想要做大可能性太低,也就是说这些大商都有官场背景,按照官官相护的理论,地方官府也不太愿意找大商的麻烦,就算找也不会伤其筋骨。 “谁出的头?” “常正阳。” “常正阳?”朱厚炜冷笑道:“就是那个丢了债券的大地主?” “嗯。” “值此灾年,这些黑了心的粮商不但不去体谅民间疾苦,反而为了银子丧心病狂,他们难道就不怕那些家中断粮最后活活饿死的百姓半夜里去找他们吗?” 任兴无语,心不狠何以从商,这些大商贾如果都行妇人之仁,或许早就被同行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半点了。 “查清楚,除了湖州以外,周边的几个府州粮价如何,还有南直隶那边的粮价是否受到影响。” “奴婢明白。” “王府还有多少存粮?” “不到十万石……” “杯水车薪呐。”朱厚炜叹了口气,十万石粮食若是开几个粥棚用于赈灾,就算一天消耗三千石,也只能撑一个月,而且王府人丁不少,再加上卫所和作坊的人口,想要王府赈灾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想要打击粮价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海量的粮食来抑制市场,粮商价高粮食卖不出去,自然而然就会选择降价,可海量的粮食哪里来? 这年头手里拥有大量粮食的只有大地主和官府,官府的粮食属于战略物资,地方官员根本无权直接动用,如果在没有朝廷的旨意便私自开仓,最后的下场一定很惨。 另外就要靠大地主,不过想要大地主放弃赚银子,凭良心做生意的话,还不如相信老母猪上树来的靠谱。 “主子要不给朝廷上书让府衙开仓?”任兴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句。 “这倒是个办法,湖州的府仓存粮五十万石,若是还能免了湖州今年的秋税,那么度过此灾问题倒是不大,不过如此一来,本王可要被这些个大粮商和大地主恨入骨髓了吧。” 任兴嘿嘿笑道:“一群唯利是图的商民罢了,借他们十个胆子又岂敢嫉恨主子。” “不不不。”朱厚炜摇头道:“你低估了这些商贾逐利的决心,他们确实不敢对本王如何,但却可以在背地里诋毁本王的名声,本王还想在商界混下去,坏了名声可不是好事。” 任兴一呆,问道:“那该怎么办?” 朱厚炜嘴角泛起一缕冷笑,寒声说道:“本王镇封湖州五六年,一直与人为善,也规规矩矩的行商贾之事,然而太规矩了或者就会让人失了敬畏之心,看来本王是时候要立立威了。” 任兴一听顿时面露喜色,永王低调,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不敢跋扈,说句实在话,这些年也过的着实憋屈了些…… 第六十三章 粮价暴涨 “你就行行好,卖点粮给俺吧。”老爷子哭诉着用袖子拭眼角的泪水,可怜巴巴的看着正在装门板的伙计。 现在湖州粮价一日三涨,往日里一石粮食只要六七钱银子,现在一斗就要二两,粮价足足涨了十倍! 老百姓强忍着,每日里吃糠喝稀,就想着挨到秋收,然而这一场暴雨,什么都完了。 地里少了大半的收成,官府的税或者主家的租子还得要交,家里面还有那么些张口要吃饭,这是天要绝命呐。 可这些丧心病狂的粮商,每日里就卖那么多粮,一旦卖完立即收铺,才不会去管百姓的死活。 “粮铺的存粮不多,东家也在想方设法筹粮。”米行掌柜的出来止住汹涌的人潮叹息道:“东家也有东家的顾虑,若是一日售尽,以后粮食没了着落,官府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可您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街坊邻居活生生的饿死啊。” 掌柜的摇头道:“湖州等地天灾,官府已经行文朝廷,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旨意下来,到时候府仓赈济,总少不了大伙一口吃的。” 这番话掌柜的这些日子都记不清自己说过了多少遍,说的自己都快信了…… “如今湖州百姓群情激愤,在下只怕粮价再涨,会有莫测之变。”张祈福声音中不无担忧,丰盛米行在湖州也是名列前三的大粮行,可比起将米行开遍浙江地界的常家还差的多。 可以说常正阳就是湖州府粮行的龙头,常正阳定下的粮价,各米行也唯有遵守,否则想要在米行混下去绝无半点可能。 抬价、限量全是常正阳在做,他们只要不想被排挤,不想以后连进货的渠道都被掐断,就只能唯常正阳马首是瞻。 但是张祈福已经嗅到了一丝危险。 “莫测之变?变在哪里?”常正阳冷笑道:“湖州府还在等朝廷的旨意,朝廷一天没有放粮赈灾的旨意到湖州,谁敢开仓?而且就算开仓又能赈济多久,想要熬过这次大灾,官府靠的是咱们粮商,官府对咱们抬高粮价,限量供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官老爷们不是傻子,知道在这个时候动我们粮商,湖州全府随时都要面临断粮的风险,一旦断粮,这湖州上下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到了那个时候,官老爷考虑的就不会是自己的帽子,而是自己的项上人头是不是能保得住了。” “可大灾总归有过去的时候……” “张东家是怕官府事后找咱们的麻烦?” 张祈福也是郁闷,常家在朝中有人罩,常正阳自然不用担心湖州府的找茬,可他在官场可没什么根基,往日里虽然也少不了孝敬,可官府真要找他的麻烦,那他的麻烦绝对小不了。 别的不说,就说现在知府要是让他去府衙,然后勒令他降价卖粮,他该怎么办? 限量倒还好说,可以拿库存不足来搪塞,但是粮价现在涨了十倍,民间已是怨声载道,这对于地方官府而言绝对不是好事,光是考评这一项,就没有哪个官员不为自身的前途去考虑。 届时来自官府的压力还有常正阳这边的压力,他是两头受气,两边都讨不了好。 “张东家、邹东家、刘东家,你们的顾虑常某清楚的很。”常正阳微笑道:“如今诸位面临的局面还有受到的官府压力其实都很简单,要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官府越是不敢逼迫我等过甚,为何?因为不是罢市的罢市! 诸位各自米行的存粮还有能调集到湖州的粮食最少也不会少于十几万石,官府要是强令,诸位会没有办法应对?若是让市面无粮,百姓就算有再多的银子难道还能当饭吃不成?所以常某料定,这事官府就算想管也不会管,不敢管,更管不了!” “官府有难处?”朱厚炜听了汇报讶异道。 唐寅无奈道:“属下去了府衙,冯大人说了,此乃民间商贾丧了良心来逐利,府衙无法出面,否则一旦让各大粮行关门歇业,只怕局面会失控。” “失控?”朱厚炜寒声道:“怕失控就可以不管百姓的死活吗?看看这些日子湖州府涌入了多少灾民,照此情形下去,冯睿就不怕激起民变?” “冯知府任期将满,他也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唐寅叹息,这半个月来,湖州府涌入逃难的百姓达五千人以上,府衙虽然游说大户开了几间粥棚,可终究只能度一时之饥,长此以往,这灾民若是再次激增,一旦被有心人挑唆,后果简直难以预料。 一旦民变,被刺激红了眼的百姓第一个就会冲击大户和官府,只怕永王府也未必能被幸免! 当然永王府有永王卫护翼,就算灾民失了心智冲击王府,最后也必然会被尽数格杀! 但是很显然一向以贤明著称的永王,如果让永王卫造成这场杀孽,永王的名声基本上也就毁了一大半。 现在的局势要么靠朝廷要么靠地方粮商,没有第三种解决的途径,哪怕永王府和其他有良心的大户一样开粥棚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但是问题是朝廷一直杳无音信! 这才是最怪异的地方,这次大灾受灾的府州多达二三十,但是湖州肯定是最重的之一,因为湖州在太湖边上,连绵的暴雨导致太湖水位暴涨,漫出的湖水直接将湖州三成以上的田彻底淹没。 大灾救急怎么也得讲究个救急救重吧,也就是说朝廷只要拿出旨意,那么怎么也该先救湖州才是,更何况天子的亲弟弟永王的封地还在湖州,然而事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朝廷派下来的赈灾官员先去了苏州,然后去了杭州…… 苏杭确实是一等富庶之地,但受灾情况远没有湖州严重,那么为什么不先赈湖州,很显然朝廷是为了保住江南财赋重地不不至受创过重。 至于永王的折子十有八九被内阁压了下去,或者天子也被内阁蒙蔽,根本不知道派下来的官员直到今天还没来湖州! 第六十四章 夜袭常宅 “大伴。” 任兴神色一凝,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奴婢在。” “本王让你安排的事办的如何了?”语气冰凉,话音中的肃杀之气让待在朱厚炜身边的唐寅浑身情不自禁涌现出一缕寒意。 或许是见惯了温文尔雅的朱厚炜,以至于让唐寅都快忘了在这湖州,他身边这位实际上是可以胡作非为,甚至生杀予夺的大明永王。 任兴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主子只需一声令下,奴婢今夜便让常家鸡犬不留!” 朱厚炜点了点头,杀人乃至灭门也是手段,他想做个安分守己的亲王,奈何这世上总有些利令智昏的人不喜欢收规矩。 在这湖州,他这位永王就是天,是封地的主子,在他的封地上竟然还有商贾敢利用天灾发国难财,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去行不法之事,那么也不能怪他狠辣! 当夜,无星无月,偌大的常宅如同往常一般静谧,常正阳在书房内舒展着眉查阅着账簿,却不知此时已然有数十名蒙面黑衣人翻墙进了宅内。 “什么人?”常家正在值夜的护院还算警醒,很快便感觉到了不对,然而没人回答他的话,泛着冰冷寒意的刀锋瞬间抹过了他的脖子。 溅射而出的血光仿佛是杀戮的信号,几十名凶徒穿梭在常家大院,察觉到异动的数十护院纷纷提刀杀向这群不速之客。 没有丝毫的怜悯,刀光之下也不会去分辨谁该死,谁又是无辜。 肆意的杀戮也不可能做到绝对的无声无息,夜空中的惨叫声更显凄厉,终于还是惊动了常正阳。 可就算如此常正阳也没想到今夜的常家会迎来灭门之灾,正在疑惑间,书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 那一踹就好像是踹在常正阳的心扉之上,顿时让其脸色煞白如雪。 “什么人?”借着昏暗的灯光常正阳强抑住内心的恐惧,还算冷静的问了一句。 一名身材高大,满身都是煞气的汉子迈步走进书房,看向常正阳冷笑道:“什么人?自然是来要你命的人!” 常正阳的第一反应便是遭了灾民,如今这湖州城里灾民足有数千,虽有官府简单赈济,可一日一碗粥能顶什么事? 人一旦饿极了,为了吃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届时被灾民冲击的必然是城里的大户,尤其是他们这些粮商。 不过既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常家乃至常家的所有铺子岂能没有防范,这段时间以来常正阳招募上百杂役充作护院家丁,若是有灾民暴力冲宅,那便是格杀勿论! 就算血流成河,常正阳也不担心会受牵连,毕竟灾民冲击大户,这样的事情和造反并无分别,他协助官府平乱,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然而常正阳也是混迹商海大半辈子的人物,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当即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灾民?灾民能无声无息的潜进常宅,能轻轻松松解决掉常家数十护院杀到他跟前? 这分明就是一群打家劫舍惯了的凶匪! “好汉,若是为财,老朽自当倾尽全力满足各位好汉。”强抑住心里面的忐忑,常正阳抱了抱拳,在他看来这样的凶徒为的不过就是钱财,如今大难临头,舍财保命才是正途。 “为财?”为首大汉哈哈大笑道:“为财倒也不差,不过爷奉命前来为的更是满湖州的百姓!” “奉命?”常正阳浑身一颤道:“诸位是官府的人!” 一话出口,常正阳立即反应不对,因为官府不会那么傻,如今当官的想的无非是升官发财四个字,不要说是常家这样的大户,就算是小门小户一次死伤这么多人,发生这样的命案,满湖州府城内的官员考评基本上算完蛋了,官老爷会为了小民葬送自己的前程? 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想想看,如果官老爷真个将百姓装在心里面,或许早就出面约谈各大粮商,要求粮铺平抑粮价了,当然,粮价的高低绝非官府动动嘴皮子就能抑制得住,但官府连这种表面文章都懒得做,可想而知,在官老爷的眼里百姓的死活是何等的无足轻重。 “永……永王!”脑海中念头升起,常正阳当场被吓了个魂飞魄散。 他囤积居奇,哄抬粮价,不怕灾民,不惧官府,可他怕永王啊。 不过大明的王室一向臭名昭著,永王的名声虽然还不错,可在常正阳看来无非是因为朱厚炜成了王爷不过数年,又是今上的亲弟弟,所以身上约束没其他王爷那么严重,也还没养成混吃等死,祸害城乡的毛病。 不过这些都是骨子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改变,指望大明的王爷得罪满城的乡绅去给百姓张目,那不是扯淡又是什么? 但是常正阳没想到永王终究还是出手了,而且一出手竟然这般狠辣! 如果永王召他入王府,直接命他抑制粮价,那就算他头铁,就算他朝中有人也绝对不敢说半个不字,最后充其量也就是阳奉阴违罢了。 可现在永王直接让人杀进了常家,行事手段没有丝毫顾忌,这岂能不让常正阳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常东家果然是聪明人。”为首汉子拍了拍巴掌,书房内顿时押进十几人来。 “爹……爷爷……”哭声顿时充满了整间书房。 “军……军爷……” “住口。”为首汉子怒斥道:“我家主子说了,常东家身为湖州府大粮商,控制着府城超过七成份额的粮食供应,值此大灾之年,本该以百姓为念,不说开仓放粮,可至少也该设下粥棚,赈济灾民才是,然而你却囤积居奇,一手抬高湖州粮价,不但让灾民无食裹腹,甚至这湖州的本地百姓都要忍饥挨饿,所作所为简直就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 常正阳身躯一颤,汉子的话仿佛是对他宣示了死刑判决,一旦坐实,常家灭门只在旦夕之间! 第六十五章 买命 “但是我家主子不喜杀戮,也秉承上天有好生之德,因此也给常东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小人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为首汉子提刀走到一干常家人跟前冷笑道:“今夜突袭常家,格杀数十家丁护卫,说实话这手瘾还没过足,这些人可都是常东家的直系亲眷,常东家要么拿银子出来买他们的命,要么就让他们来会会某家的刀锋。” 常正阳此时已是心如死灰,商贾爱财,为了数倍利润可以铤而走险,为了海量财富甚至可以不惜命。 可说到底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家族为了子孙?如今他常正阳的直系子孙尽数被拿下,若是舍命保财,这保下来的财传给何人? “小人愿意买命……” “好。”为首汉子鄙夷的撇了眼常正阳道:“我家主子说了,一条命三万两,这里连你一共十七人,也就是五十一万两,常东家别想着讨价还价,少三万两某家就从里面提馏一人出来砍了,直到常东家能付得起为止!” 常正阳颤声道:“小人……小人这些日子动用了不少现银购买粮食囤积,如今一时半会间如何能筹得这许多银子。” “没银子就拿命来抵!”为首汉子一声怒哼道:“三天时间,如果没银子,某家保证你常家满门鸡犬不留!还有,我家主子说了,哄抬粮价乃不义之举,没指望你们这些粮商当善人,可要是还想害民,可别怪他心狠手辣,自明日起,湖州粮价最多只能比往常市价高上五成,这还是看在灾年的份上,否则……另外要是还敢限粮,那就要有以身试刀的觉悟。”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常正阳连连以袖拭汗。 “今天的事做好烂在肚子里面,如果传出去半点风声,嘿嘿……”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我们走。”为首汉子大手一挥率领一众黑衣人消失在夜色当中。 “老爷,我们报官吧。”常正阳夫人常戚氏回过神来颤巍巍说道。 “报官?”常正阳嘴角浮现出一丝惨笑道:“真是妇人之见,你可知晓这是谁的人!” “谁?”常戚氏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见识胆魄虽非乡野仆妇可比,可在其眼中今夜悍然杀入常家的也定然是凶徒无疑,以常家在官场的背景,只要给湖州府施压,湖州府不但会倾尽全力搜捕贼人,也定然会派兵保护常宅。 “在这湖州地界上还有谁敢无视法纪,谁敢派遣上百悍卒杀入民宅,大肆杀戮和勒索,而且还敢定下期限?人家根本就没把官府放在眼里。” “王……永王!”常戚氏惊呼。 “你还不算笨。”常正阳颤颤巍巍走到书案后坐下道:“常盛。” “爹。”常正阳长子常盛此时还有些惊魂未定,先前从被窝里面被拖出来的时候,面对明晃晃的钢刀,他只当今夜性命是彻底交代了,却没想到侥幸留下了条命。 “今夜发生的事不能泄露半点,否则我常家必有灭门之灾,那些死掉的护院连夜运去乱葬岗埋掉,不要弄出太大动静。” “我知道了爹。”常盛应完立即就走。 “这天底下难道就没王法了吗?” 常戚氏怒道。 “王法?”常正阳惨笑道:“夫人难道你忘了朱厚炜他自己就是王,而且还是天子之弟,天底下最尊贵的亲王,不要说灭我们一个小小的常家,他就算把这湖州府弄的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又岂能损他分毫。” 常戚氏顿时无语。 “他之所以派兵夜袭,说明他还不想背上一个害民的名声,他又想着从常家勒索财物,还要为夫为表率开仓卖粮,这才是我们能活下来的理由,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或许今夜咱们常家就会成为一片死域。” “可咱们哪有那么多的银子赎命?” “常家没有,钱庄有。”常正阳苦笑道:“永王岂能不知道咱们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现银,但是他依旧勒索五十多万两,还给我三天时间,这分明就是让为夫去钱庄借,永王当真是把所有的路都给算清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常戚氏无比悲愤。 “经此一劫,为夫算是想开了,也只怪为夫是被猪油蒙了心,在永王的封地竟然还敢行此大不韪之事,也是活该让常家蒙此一难,罢了,吃一堑长一智,有命在有人脉,这银子终归是赚不完的,更何况为夫觉得此事没准还是常家的一次机遇。” 常戚氏直接没听懂。 “去歇着吧,为夫还有诸多事务想要考量,今晚就在书房睡了。” 永王府前院任兴背着双手正在听为首汉子的汇报。 “看来这常正阳倒还算是个有眼力见的。”任兴呵呵笑道:“按照咱家的本意,就是把常家满门杀绝,再一把火烧成赤地,神不知鬼不觉,谁敢胡乱猜测这是咱们永王府的手笔,可主子高瞻远瞩,不但能让此事消弭于无形,还能勒索数十万两白银,顺便让湖州粮价平稳,这等一石三鸟的手笔委实厉害啊。” “公公说的是。”为首汉子抱了抱拳。 其实真要说起来,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也不管是太监势大权重的时候这些人如何伏低做小,可这骨子里都无比轻视这些没根的东西。 但是这一点在永王卫不存在,因为洪济。 洪济可以算得上是永王的第二号亲信,也是被永王派去卫里当的监军。 在这之前,永王卫的大兵可没和太监打交道的经验,就算有也是看多了太监的作威作福,那种恨不得把鼻孔长在脑门顶上的做派,让人想起都忍不住作呕。 然而到了军营的洪济却彻底颠覆了大兵们对太监的认知,人家和全卫弟兄一个锅里吃饭不说,甚至还亲自参与整练,为的就是能更快的融入进这个整体。 当官的别管别的,只要能做到以身作则,那就值得钦佩,也正是因为这种潜移默化下的影响,让永王卫的兵对太监的态度早已经不似往常。 对洪济如此,对任兴这位永王的大伴,自然也不会例外。 第六十六章 左手借右手给 “常正阳号召全城粮商降价,并且还不限量,运进湖州的粮车络绎不绝?” 湖州府衙内听闻这个消息的知府冯睿直接呆住了,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得了幻听。 长江水灾让临近的几个府州可谓是焦头烂额,尤其是毗邻太湖的湖州更是惨不忍睹,虽说还没到饿殍遍野人相食的地步,可成千上万的灾民入城,还是让他这个湖州父母官遭遇到了空前的压力。 说起来也是冯睿倒霉,按照官场上的归制,流官三年一迁,也就是说地方官一旦满三年之后就会调任去其它的地方,至于去什么地方也简单,看考评,考评好的有机会升职,考评差点会降职,一般中等的自然是平迁。 这考评怎么考,涉及的方面很多,诸如刑事案件,诸如任期内是否地方安靖等等,当然升迁最重要的还是要靠朝中有人,朝中若是无人,这一辈子做到知府差不多也就顶了天了。 冯睿就属于那种朝中无人的一类,虽说当初中了进士会认主考的大佬为座师,可座师的门生多了去了,基本上同一届进士都是主考的门生,那么身为座师自然也会区别对待。 三甲同进士出身的冯睿怎么可能会得到座师的重视,没有座师提携,没有同乡、同年的帮忖,冯睿在官场上举步维艰自然不难想象。 然而让冯睿没想到的是,他在一年任满之后,没升迁也就算了,可最后竟然还被留任湖州! 这种事在官场上简直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却偏偏让他给遇上了,熬过了一个三年,如今第二个三年任期已然过了大半,用贪腐得来的银子在京里面打点上下,冯睿已然可以确定升迁无疑,甚至入京进六部都不是没有希望。 然而现在一场大灾…… 湖州乃鱼米之乡,产粮重地,府城的粮仓自然是不缺粮食的,若是开仓,瞬间就能将市面上的粮价给打压下去,但是冯睿不敢。 这年头当官讲究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没有朝廷的批文,冯睿要是敢私自开仓,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所以哪怕灾情严重,冯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也不是没有找过各大粮商,然而湖州粮商以常正阳为首,在粮食这一块上常正阳的话比他这个知府要管用的多,甚至可以说只要常正阳发狠,这湖州府城所有的粮铺都会关门歇业! 和这些个利益熏心的商贾谈什么家国大义说什么与民为善纯粹就是对牛弹琴,而且常正阳可不是寻常粮商,在他的背后可是站着一位京城大佬,冯睿可没想过为了百姓彻底葬送掉自己的前程。 “难道是永王府出手?”冯睿喃喃自语了句,在他看来要是想让常正阳屈服,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永王亲自出手才有可能。 被念叨的朱厚炜此时正在看戏。 戏台上演的乃是红楼中的经典桥段宝钗扑蝶。 似曾相识的场景将朱厚炜的记忆拉回了后世。 “冯府台去了常宅?”朱厚炜摇了摇头,冯睿这个湖州知府当的确实憋屈,在自己的治下有藩王,估计任何父母官都不会觉得日子会好过。 哪怕朱厚炜从来不干涉地方政务,但他毕竟是亲王,那股无形的压力就像是一道道枷锁死死箍在冯睿的头顶,让其根本不敢放手施为。 “嗯。”任兴笑道:“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笑,想来是相谈甚欢。” “他能笑的出来不奇怪。”朱厚炜也笑道:“湖州大灾虽非人祸,可他若是赈灾不力,导致考评差等,那这知府正印也就算是做到头了,可如今常正阳领头,至少眼前的粮食危机已经不足为虑,届时只要朝廷有旨意下来免去湖州今年秋税,冯睿落个政绩不俗都不是难事,如此一来他岂能不高兴。” “那也是主子的功劳,他只不过是捡了个便宜罢了。” “夜袭常宅这种事终究不是正途,常正阳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肯吃下这个哑巴亏罢了。” 任兴嘿嘿笑了笑,常正阳去钱庄借贷三十五万两银子,他虽然还没派人去接收,可此举已然说明常正阳心里面很清楚昨夜出手的乃是永王卫的兵。 如果不是有这份认知,凭借常家的财力完全可以大量招募护院甚至寻求官府庇护。 可常正阳就算手眼通天遇到永王还能如何?他敢举告? 就算他真敢,证据呢?没有证据就是污蔑。 污蔑永王,那都不用主子出手,朝廷一道批文下来,常家瞬间就得灰飞烟灭。 说到这任兴都不得不佩服自己主子的眼光,按照他的本意是直接将常家满门诛绝,然后连夜将常家的财货搬空,只不过如此一来,常家隐匿的财物根本不可能尽数起获,常家的店铺产业也不可能落到主子的头上。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杀绝常家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湖州的粮食危机,只会让湖州的其他粮商如惊弓之鸟一般彻底缩起来,甚至直接逃离湖州府城。 主子的手段才叫狠辣,摆明车马告诉常正阳,夜袭的就是永王卫的战兵,你能怎样? 不拿银子买命就肯定丢命,常正阳是聪明人,他知道后果,又岂敢拿自己乃至全家的性命开玩笑。 主子就是要让常正阳交了银子然后还要替他分忧,让常家领头恢复湖州粮食市场,进而让这场大灾消弭于无形。 至于去钱庄借银子,那也是最正常不过,常家就算是大商巨贾,可想要一次性拿出几十万两银子也是断无可能,拿不出来便只能借,从哪借? 商贾之间互相拆借不算稀奇,可缺口太大岂能说借便能借到,那么常正阳唯一能借的地方就只有永王名下的钱庄。 明知道是永王要他拿银子买命,还要向永王借银子来赎命,这常正阳到底有多憋屈,恐怕也只能用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形容了…… “灾情面前,人心浮动,正所谓穷**计,此非常之时当密切关注民间异动为上。” “奴婢明白,主子,奴婢昨日听说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朱厚炜撇了任兴一眼,这老东西现在竟然学会和他打马虎眼了? 第六十七章 人祭 任兴尬笑道:“往常太湖水灾之年,必有人祭之事,这次也不例外,奴婢听说此番吴集镇便准备了两名十六七岁如花似玉的女子,打算明日沉入太湖祭奠龙王……” 人祭! 朱厚炜的眉头不由紧蹙,封建时代的底层百姓大多迷信,一旦遇到天灾就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解释,比如地震就是天子失德,那当皇帝的就要下罪己诏向上天来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有旱灾、蝗灾、水灾等等都有一套的说法。 江河湖海当中有龙王行云布雨,这种说法在民间几乎是根深蒂固,那么一旦出现水灾,自然便是龙王发怒,龙王为什么怒?多半是缺了人间的供奉。 因此不要说是发了水灾,就算没灾,为了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民间也有不少愚昧之地喜欢以人活祭来供奉龙王。 活祭最正常的方式要么是年幼的童男童女,这是给龙王打牙祭的,要么就是貌美的妙龄少女,这是去侍奉龙王。 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官府不是不能管而是不想管,就算想管也未必就能管的了,因为组织此类事件的多在乡镇,而在这个时代皇权几乎不下乡,治理乡野的多为乡老,族老,这类老者在乡野拥有极其高的威望,这种威望甚至凌驾于官府和律法之上。 比如最为常见的将不守节的女子沉塘,其实也就是乡老的一句话罢了。 对于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接受过最系统的朱厚炜而言,用猪牛羊来活祭不算什么稀奇事,但是人祭……那只存在于小说当中,比如《西游记》里面就有用童男童女祭奠河神的故事。 然而现在这样的事活生生的发生了,而且还发生在自己的身边,朱厚炜明知道自己不该出手管这类民间的事,因为他若是阻止,一旦大灾不断,那么百姓就会将责任推卸到他的头上。 但是不管……良心何安! 次日,永王王驾出王府,三百名全身甲胄,甚至连面甲都是狰狞凶兽的战兵簇拥王驾直奔吴集。 吴集镇位于太湖南滨,依山傍水,风景怡人。 此时在太湖湖畔已然建起了一座高约一丈的祭台,祭台上两名身穿大红喜衣,看上去极为喜庆的女子双目无神,满脸凄惶的少女被绑缚着双手跌坐在祭台之上。 祭台下面是一张祭桌,桌子上摆了三牲之首,还有一只鼎炉,炉子里面三根巨香正缓缓飘着青烟。 祭桌前,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脸色极其沉肃,嘴里面念叨着祭词,声音不高,可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还是清晰的传入围观的百姓当中。 围观的百姓几乎都是吴集镇的乡民,这些乡民当中不乏两名将要被祭女子的亲族,但是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悲伤,最多也只有些许淡淡的迷惘。 老者名叫吴胜平,乃是吴集镇吴家的族长,祖上曾经出过一位三榜进士,曾为御史台言官,风光一时。 在大明乡老的地位极高,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地方上的土皇帝,这种用活人祭奠太湖龙王的事不是个例,但要说严重一点就是枉顾人命,可那又如何? 湖州官府上上下下谁会出来阻止?更何况就算阻止也未必一定能阻止的了。 和午时三刻问斩一个道理,人祭的时间也定在午时三刻,因为这个时候阳气最盛,而被祭女子岂能没有怨气,可这股怨气在炽烈的阳气之下只会被消弭一空。 日头缓缓爬上了当空,吴胜平却并不心急这和斩首还不同,斩首没准还能出现喊冤、刀下留人甚至劫法场,但是在吴集镇不可能,在这里他是乡老,一言可断生死! 官府不会插手乡间自主之事,更何况就算插手也得能插手的了! “时辰差不多了。”吴胜平叹息了一声,看了眼祭台上的两女,真要说起来,这两女还得喊他太公,但是没办法,为了平息龙王的怒火,为了来年能有个好收成,他没得选择。 几名乡野大汉缓缓搅动转轴,盘在转轴上的绳索慢慢收起,那系着祭台的粗绳收紧,祭台开始倾斜。 “住手!”策马而来的永王卫指挥使周宁一声断喝,直接驱马冲到祭台前,抽出战刀指向几名粗汉。 卷动绳索的粗汉手中顿时一滞,看看泛起冰冷寒光的利刃,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看向吴胜平。 吴胜平先是一愣,随即便有些恼怒,此时正在进行祭奠仪式,龙王爷也正在等待享用他们贡献的血食,此刻陡然间被打断,若是龙王震怒,再降天灾可如何是好。 可周宁身穿指挥使武官服,而且品级不低,吴胜平也不敢造次,于是拱手上前道:“这位军爷,吴集镇正在举行祭祀大典,错过了时辰恐有不吉……” “住口!”周宁怒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动用私刑,敢草菅人命,你眼中可还有律法,可还有大明!” 吴胜平一愣,周宁这帽子扣的着实够大,但还唬不住他,大明有律法不假,但族中也有族规! 更何况周宁不过就是个武官,连官府都不管的事,你一个厮杀汉来多管闲事,岂不正是应了那句狗拿耗子! “军爷。”吴胜平呛声道:“这是吴族族事,族中规矩自有处断之权!” 周宁哈哈笑道:“这么说来,你这所谓的族规还要大的过国法?” 吴胜平差点没被噎死,这该死的武官别的不会,但扣帽子的本事却是玩的炉火纯青。 “天降灾厄,吴集镇田地被淹十之七八,这分明便是太湖龙王缺了供奉故而降下灾难,以为警示,老朽添为吴族族长,岂能不日日忧心,为了平息龙王之怒,故而在本族族内选出两位女子敬献龙王,此举何错之有!” “你可有女儿,孙女,重孙女?”周宁冷笑道:“如果有的话,那为什么不让她们来献祭,如此岂不是更能显出你的诚意?” 吴胜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直系子女当中当然不乏适龄女子,可让他宠爱的孙女来献祭?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第六十八章 斩杀 “老朽再说一次,此乃本族私事!”吴胜平暴怒道:“这两名族女也是心甘情愿献祭龙王……” “放屁!”周宁吐出一口浓痰道:“自愿?既是自愿为何捆住双手,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若是再敢废话,信不信周某一刀斩了你,拿你的狗命去祭龙王。” “你敢!”吴胜平冷笑上前,直接杵到周宁的刀尖前面道:“老朽就站在这,你只需一戳便能了结老朽之命,你斩呐,若是不敢就滚,吴集镇还不是你一个武将就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周宁怔了怔,他也算是长了见识,在大明武将的地位确实不高,可乡野百姓见到也只会唯恐避之不及,然而这个吴族老头竟然敢这般冲撞,显然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 “献祭!” “你找死!”周宁眼里一缕狠辣窜出,手中战刀扬起劈落。 一颗苍老的人头凌空飞起,腔中的热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出异样的光彩。 “他杀了族长!” “杀人了!” “族长!” “爹!” 吴胜平至死也不可能想到周宁真敢杀他,飞起的头颅在意识泯灭前的那一刻,眼中的骇然、不解和不甘接替闪现而出。 整个祭台前早已经混乱一片,周宁提出滴血的战刀就那么骑在马上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满场数十上百的百姓,虽仅一人,却足以震慑! “我和你拼了!”吴胜平长子吴德筠眼睛赤红,正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父亲当着他的面被杀,他如果不拼命,枉为人子不说,只怕从此以后再也别想在吴集镇抬起头来,就连族长的位置都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某乃永王卫指挥使周宁,奉永王之命前来阻止人祭太湖的惨事发生,若遇阻拦可将阻拦之人当场格杀,你莫不是想灭族!” 吴德筠傻了,所有在场的百姓也都傻了,永王! 那可是湖州真正的皇帝,对封地内的任何人都拥有生杀予夺之权,当然这仅仅只是字面上的,任何一个藩王要是把封地搞的乌烟瘴气,那就得考虑一下自己会不会被削藩。 但是永王不存在,至少今上一天在大位上,永王的藩王之位就是稳如泰山,永王插手吴集镇的祭奠大典,吴家族人竟然敢抗拒,那真不是找死,而是找灭族! 吴德筠眼前一阵阵发黑,永王! 那他现在该考虑的不是报仇,而是得罪永王会有什么下场! 朱厚炜的王驾已经进入吴集镇,王驾的边上还陪着毕恭毕敬的湖州知府冯睿还有一干府城官员。 永王摆出这么大阵仗出府,几乎整个府城内的官衙都被惊动了。 没人知道永王要去什么地方,拜见之后也不见回话,最后便只能一直跟着,走了十几二十里路,早已经是腿脚酸麻,腰酸背痛。 终于到了祭台! 见到被数百杀气腾腾的护卫保护着而来的车驾,吴集镇的百姓自然知道是永王到了,顿时跪下了黑压压的一片。 朱厚炜脸色阴沉走出王驾,看了眼冯睿道:“府尊可知本王为何来此?” 冯睿脸上顿时窜出冷汗,他还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事,知府衙门的人也不会把这样的事汇报给他,可到了现场看见这阵势,如果还不知道是什么缘由,那他这个知府也算是白当了。 “回王爷的话,下官……下官对此毫不知情……” 朱厚炜冷哼道:“如此说来,府尊若是知道,那么便会派人来阻止此等惨剧发生在自己治理之下?” “这……下官自当为民做主,不让民间有这等草菅人命之事。” “本王就姑且相信府尊说的是真话。”朱厚炜不再理会冯睿,径直走上前看见吴胜平的尸体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宁抱拳应道:“回禀王爷,此人乃是吴集镇吴家族长,主持祭奠太湖龙王,末将赶到之时,此人已下令将祭台上的两位女子投入湖中,好在末将赶到的及时,然而此人却依旧横加阻拦,眼中只有族规而无国法,末将便将其格杀于刀下!” “杀的好!”朱厚炜赞道:“拿活人献祭简直荒唐,既然他要祭龙王,那便让他自己去,来人,将此人扔进太湖!” 两名甲士当即上前,拾起吴胜平尸身转手扔进了太湖,吴德筠乃至一干吴家长房子孙无人敢出声,只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朱厚炜走上祭台,此时两名女子还有些惊魂未定,不过眼中已经有了生气,知道她们此番已是劫后余生。 亲自将两女手腕上的绳索解开,朱厚炜定神看了两女几眼,这两女虽然谈不上人间绝色,可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而且两女穿的乃是喜服,喜庆之中也增了三分娇媚。 天知道这吴集镇上的亲族为何会这般心狠,竟然舍得将这么两位如花般的女子用来活祭。 “冯知府。” “下官在。”冯睿哪敢怠慢半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了祭台。 朱厚炜话音冰冷道:“这民间有太多的陋习,本王管不了那么多,但是在这湖州,在这片圣上赐封给本王的土地上,本王不去干涉地方政务,是因为本王相信你们这些执政者,然而这次本王很失望。” “下官有罪。”冯睿双腿发软,要不是为了文官的体面,此刻十有八九已然跪了。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朱厚炜冷笑道:“府城、乡野乃至山村都是我大明治下的土地,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不管是谁都是圣上的子民,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去随意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力,本王这番话,府尊可理解。” “理解,下官理解。” 朱厚炜微微点头道:“既然府尊能体会到本王的意思,那么今后怎么做本王会看在眼里,府尊也不要以为任期将满就要离开湖州,本王只需一句话,府尊大人恐怕将在湖州任上干到死为止。” 冯睿差点没晕死,这心里已然开始怀疑自己留任湖州是不是永王的意思,如果真是,那永王的目的到底为何? 第六十九章 心善 “此次天灾在于阴雨,连续不断的雨季导致太湖水位猛涨没过堤坝,进而让周边土地遭受洪涝之灾,与所谓龙王发怒有何干系。” “王爷说的是,这些都是愚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用活人祭龙王更是无稽之谈。” 朱厚炜肃然道:“子不言怪力乱神,府尊既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遇到这样的是更应出手制止,谁胆敢一意孤行,当缉拿定罪,人祭就是枉顾人命,与杀人几无二致,府尊若是听之任之,便是助凶杀人。” 冯睿咽了口口水苦涩道:“王爷说的是,下官以后一定警醒。” 朱厚炜看了圈跪了一地的百姓叹道:“你们这些读圣贤书走仕途的文人知道的道理,寻常百姓不会懂,当他们遇到这些人力无法抵抗的灾劫之时,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鬼神,这是蒙昧导致的愚昧,一时半会间想要化解根本无法做到,可这一点做不到不代表官府便可施黄老之政。” 冯睿琢磨不透朱厚炜的意思,也不敢开口应话,只是不断用袖子擦拭头上的冷汗。 “太湖水灾,根在太湖,如何能让太湖在暴雨之年不再发生水患或者最大程度上去减少大灾的可能性才是根本解决之道,冯知府。” “下官在。” 朱厚炜笑道:“本王知道你对于连任湖州知府颇为不甘,可就算你此番任满调离,就算不去地方去了京城,以你的品级和人脉估计也只能在一个清水衙门,度清冷时日,那么何不在地方上做出些政绩,造福一方百姓,至不济在湖州府志上也能留下重重一笔,传芳于后世。” 冯睿失声道:“王爷,下官……” 朱厚炜伸手止住冯睿的话头道:“本王不会强人所难,也不会强行干涉你的去留,但是本王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可以上书朝廷让你留任湖州,而冯知府在留任期间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只要做好了这件事,那么本王可以向皇兄力荐冯知府,届时冯知府入京,自有锦绣前程。” “王爷要下官做的这件事可是治理太湖?” “不错。”朱厚炜脸上露出会心之笑,这些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文人也并非完全一无是处,至少和他们说话不用太累。 如今的太湖还不像后世那样因为重工业的污染,导致湖水变质甚至发臭,环境整治在如今这个农耕为主的时代还属于伪命题,因此也不需要花费超大的力气来做这件事。 “要想太湖不出大灾,在本王看来,主要是清理太湖水藻,清理湖淤还有加固延长湖堤,本王不求能收到多么辉煌的成效,但是绝不希望看见太湖这个养活数十上百万百姓的生命之湖,最终却成为悬在百姓头顶上的利剑。” 冯睿苦笑道:“王爷说的是,太湖治理的好处人尽皆知,环湖周边的府州也会不时征发徭役来做,可想要根治……” “本王没想过能根治。”朱厚炜摇头道:“本王要的是太湖不在雨水充沛之年成灾!”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只是想要大幅治理太湖,哪怕征发大量徭役,也需要不菲的银钱,湖州府虽然富裕,可今年遭灾,应对赋税都捉襟见肘,若是……” 朱厚炜沉默,他也知道自己想的有些简单了,太湖治理不是嘴上说说的事,面对这样的大型工程,人力和财力缺一不可。 人力还好说,毕竟有徭役的民夫可以驱使,倒不是说朱厚炜多赞同使用这类免费劳动力,而是当前的国情就是如此,他还不是皇帝,制度上的事插不上手也不能插手,否则就是忌讳。 “本王会上书朝廷,言明太湖如今之弊以及治理好了以后的利,让朝廷免了今明两年湖州的赋税,如果可能再拨些银子出来,就算不拨,本王便自掏腰包出资十万两。” 冯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来只听说过大肆揽财的王爷,还没听说过散财的藩王。 而且永王在湖州府开酒楼开钱庄,这说明啥? 说明永王爱财啊,可现在想想永王即便爱财也是取之有道,从未有过在民间巧取豪夺之举。 而且还听说因为这次大灾,永王减免了名下二十万亩土地的租税,让无数的百姓在家中甚至为永王立了长生牌位!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说明永王此人绝非一心只想敛财的权贵,而是真正将百姓放在心里面的好王呐。 “王爷的心胸下官感佩,下官于此代全湖州的百姓谢过王爷的恩德。”说完,冯睿深深一揖,心悦诚服。 “湖州乃本王封地,封地内的百姓也是本王的子民,本王做这些才是应有之意,府尊无需感激。”朱厚炜走向本要被祭的两女身前微笑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左边的女子明显镇静些道:“回王爷,奴家名叫吴雪羽,这是奴家堂姐,名叫吴秋露。” 朱厚炜嗯了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岂会愿意看到百姓以身殉之,本王既然出手,你们族人以后也不会再敢为难于你们,便各自回家去吧。” 两女相互看了看,突然间双双拜倒,吴雪羽缀泣道:“奴家二人为族人所弃,此生再不愿回吴集镇,恳请王爷收留我们两个孤苦伶仃的女子,只要能有一口饭食,此生做牛做马,暖床铺被,绝无怨言。” 跪在前面的吴德筠听见这话微微抬头,眼中还闪过一缕怒火,不过被周宁一瞪,吓的赶紧低下头去,身躯还在微微颤抖。 朱厚炜则是相当无语,吴氏女的心意已经表明的很清楚了,她们想入王府要当丫鬟,甚至是侍妾…… 说实话两女长的都不错,当丫鬟有些可惜了,可侍妾…… 现在王府里面还有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他都没染指,哪能消受更多的美人恩,可如果不带这两女回去,恐怕唯一的结局就是流落街头,对于这样的女子,最后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看来也只有先带回去再说,谁让他心善呢…… 第七十章 祖制人伦 北京皇城西苑太液池西南如今已经建起了一座规模庞大的宫殿群,这里便是在后世留下赫赫名声,也是朱厚照被黑的最惨的地方。 豹房! 豹房兴建于正德二年,穷数年之功,花费二三十万两白银,当然,就算是建宫殿让大明本已经捉襟见肘的财政雪上加霜也不算什么,让文官之所以愤怒的主要原因还是皇帝的逃避! 作为历史上被黑的最惨的皇帝之一,朱厚照新建的豹房不但蓄养了大量的飞禽走兽,还充斥了数不清的美女供其享乐,另外还有数百上千的甲士在内供皇帝操练,以满足皇帝的个人嗜好。 朱厚照确实荒诞,更谈不上是一位好君王,至少与他爹弘治皇帝比起来,完全不符合所谓圣君的标准。 但要说他是昏君,简直就是放屁。 对于性子跳脱的朱厚照而言,文官集团的影响和压迫就好像是戴在他头上的紧箍,让他烦不胜烦也无比的忧心。 他是弘治皇帝的嫡长子,正统的不能再正统的太子,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帝王教育,只要不是弱智又岂能不知帝王心术,不懂什么是平衡之道。 坐到皇位上以后,面对整日里絮絮叨叨跟苍蝇没两样的文官,朱厚照早已经是烦不胜烦,当然如果只是烦也就算了,大不了可以置之不理,然而登上皇位的新君,还要面对文官集团的抗拒和掣肘,让他这个皇帝当的是没滋没味。 为了改变这种文官一家独大的局面,他重用如刘谨一类的宦官来限制文官,但是刘谨因为他受不了文官的压迫差点不得不动刀,所以朱厚照选择避开而新建豹房,目的就是避开文官集团的正面压迫,不是要当鹌鹑,而是想要化解文官形成的压迫势力。 他成功了,住进豹房以后,他再也不用每日里面对喋喋不休的官员,大臣想要找皇帝得去豹房,而且费了牛劲都未必能见得着。 皇帝哪怕是吉祥物,可那也是皇帝,有很多事情做臣子的如果绕开皇帝随便做了决定就是僭越,说严重点甚至是不臣! 作为儒家文臣,而且是立足朝堂有着远大抱负的文臣最看中的是什么? 是名!尤其是身后名,谁也不想自己生前的时候权倾朝野,死了以后却被扒坟掘尸,从此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子上面。 所以用逃避把自己武装起来的皇帝遭受到了文官的集火声讨,然而朱厚照压根没当回事。 没办法的文官只能大肆抹黑豹房,将之形容成为一个骄奢淫逸的秽乱之地,再把一顶昏君的帽子扣死在了朱厚照的头上。 然而朱厚照死了以后被谥为武宗,什么是武? 谥号为武谈不上绝对的褒义,毕竟还有好大喜功,穷兵黩武的成分在内,但也绝对不是贬谥,否则你让汉武帝、光武帝情何以堪。 要知道朱厚照可是被伟大领袖***肯定的皇帝之一,怎么可能是史书上描述的昏到姥姥家的昏君。 将朱厚照谥为武说白了还是对其一生功绩的肯定,想来也是文官集团知道什么事不能做的太过否则物极必反,被唾弃的没准就是他们自己。 至于别的那是该怎么黑怎么黑,不带丝毫手软的。 此朱厚照正躺在龙床上吃着鲜香可口的水果,手里面拿着朱厚炜的奏章,旁边还放着徐祯卿的奏本。 对于湖州的这位弟弟,朱厚照极其关注,这倒不是说他对弟弟有多深的戒心所以要时时防范,这纯粹是扯淡,甚至可以说,如果弟弟永王真想做他的龙椅,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不带考虑半秒钟的就立即退位让弟。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位子谁坐不是坐? 更何况朱厚照实在厌烦在北京这个近乎牢笼的地方,每天过着无比枯燥的日子,他向往的是能够自由自在,声色犬马的纨绔,最好能跨马提刀征战沙场。 如此一来藩王似乎更适合他,就算不能征战草原,那去南方打打倭寇似乎也不错。 “张永。” “奴婢在。”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的张永突然间冒了出来。 “去告诉内阁,让他们拟出一个条程,免了湖州三年的税。” “奴婢这就去。”张永心里暗叹,永王的奏本他也看过,知道是永王向主子申请免湖州两年的税,没想到主子直接免了三年,湖州能有永王坐镇,哪一方百姓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至于内阁会不会同意免税,这一点完全不需要担心,那群贪慕虚荣的家伙才不会做这种有损自己名声的事。 “还有那个冯什么的湖州知府?” “冯睿。”张永小心翼翼提醒了一句。 “对,就是这个冯睿。”朱厚照砸吧下嘴道:“让他继续留任湖州知府,叫他好好干,既然有永王推荐,朕以后不会亏待他,可要是治理不好太湖,那就滚回老家种田去。” “奴婢明白。”张永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嘴道:“永王请求户部拨银十万……” 朱厚照斜了张永一眼道:“户部有钱吗?有钱肯拨吗?” 张永嘿嘿笑了笑。 “朕那弟弟在湖州做生意,听说赚了不少银子,伴伴,你说,朕是不是该问他借点?” 张永目瞪口呆。 “算了,朕怎好问弟弟借银子,传出去给人笑话,母后哪里也得埋汰朕。” “主子说的是。”张永心里松了口气,藩王几乎都拥有海量的财富,但终究是藩王自己的,他们可以投献给皇室,但是要皇室朝他们开口要? 哭穷不给颜面尽失,给了也难免心中怀恨,而这些都是潜在的威胁。 “派人去湖州,告诉厚炜,就跟他说朕明年大婚,他必须要进京来,母后想他的紧,而且还给他找了门亲事,届时他是在京完婚还是回湖州成亲再定。” “主子,永王若是进京,只怕朝堂非议不少。” “祖制,又是祖制,难道在这些人眼里就只有祖制没有人伦了吗?朕不管,厚炜必须进京,那些喜欢放屁的大臣就让他们放好了。” “奴婢明白。”张永应了句,默默退了出去。 第七十一章 湖州大剧院 各大粮铺粮食敞开供应,永王名下的钱庄小额银贷业务如火如荼,再加上湖州府开展治理太湖的工程,以工代赈的举措让无数难民受益,原本因为大灾而显得有些萧条的湖州府正在奇迹般的恢复勃勃生机。 正德六年十月初一,一条消息轰动整个湖州,甚至吸引了周边不少府州的豪绅富贾乃至百姓到了湖州。 湖州大剧院正式开放! 对于这座环形堪称宏伟的巨型建筑,九成九的百姓压根就不知道是做何用途,大多都猜测是永王兴建的军营,甚至不少人以为永王打算在这里磨炼出一支大军,以备不臣之事。 然而大剧院挂牌,这暗中的谣言自然烟消云散。 没人知道大剧院是干啥的,在这个娱乐极度匮乏的年代,文人士子喜欢去艺馆谈风月,最多也就是举办场文会罢了,至于市井百姓去酒馆、茶楼喝茶饮酒,听听书就算是难得的娱乐了。 当然最底层的小民可经不起酒资的消耗,他们在劳作一天之后,唯一的消遣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努力造人才是他们放松身心的唯一方式。 唱台和戏台对于如今的大明百姓并不陌生,唱台几乎都在各大艺馆,才艺寻常的姑娘在唱台上唱着小曲,那些名声比较大的不会这般抛头露面,而是会在自己的房间里招待那些前来的才子或者豪客。 至于戏台,戏曲经过百多年发展,却依旧没能成熟,在后世曾经盛极一时的戏班子在如今还看不到什么踪影,但是要提起湖州戏台,不管是谁,立即想到的一定是王府酒楼。 那些个被永王府招揽来的姑娘,如今在湖州府几乎是街知巷闻,比起艺馆的当家花魁名声都要响亮的多,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腕,明星! 凄美的《梁祝》,怪诞的《白蛇传》,这两部舞台剧在湖州掀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风暴,让王府酒楼的生意彻底火到了爆,而王府酒楼的系列酒水,更是让爱酒的男人们彻底点燃胸中的火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想要在王府酒楼吃酒看戏,必须要预定,预定还要缴纳定金,而缴纳的定金起步三两,也就是说在如今的王府酒楼,就算是在大堂吃酒都有最低消费,这个最低消费的金额就是三两,三两银子哪怕你什么都没点也不会退给你。 就算这样,没准你定到的时间已经排到了一个月甚至三个月以后…… 在王府酒楼,什么权势,什么身家都是屁话,酒楼可是永王的产业,你比权势,你的权势能大得过永王,全天下权势比永王大的除了京城的皇帝和太后以外,你找第出第三个来试试? 至于财富,你身家富可敌国,知道什么叫财不露白,你敢用银子去吓唬王府酒楼,难道不怕永王分分钟让你倾家荡产? 可以说在湖州,要说治安哪里最好,未必是各个衙门,治安最好的肯定是永王府及永王名下各个产业。 不管是穷凶极恶的匪贼还是混混纨绔,敢去酒楼闹事,那就是典型的找死。 湖州大剧院在整个九月做足了宣传工作,如今的湖州人就没有不知道所谓大剧院是干什么的,简单点说,这大剧院就是戏台的超级扩大版,是能让最底层的小民都能看得起戏的地方。 这如何能不引起轰动! 剧院大门前围观的百姓已然有数千之巨,这要是在往常早就有官差拿着棍棒来驱散了,但是现在官差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这可是永王的大剧院,来的百姓完全可以说是给永王捧场来的,驱离?永王卫维持治安的大兵能把你揍的连你亲娘都不认识。 湖州府内的所有官员都接到了永王府的帖子,邀请他们前来观看大剧院的第一场演出,永王的面子谁敢不给。 于是在大剧院门口分成了泾渭分明两个阵营,一个阵营是聚集的寻常百姓,而在另外一边则是各式各样的轿子还有马车,里面是什么人,自然非富即贵。 一辆马车内徐祯卿和李梦阳二人相对而坐,两人成为王府属官已经六年,却看不到丝毫回转京城的希望,这心思也就淡了。 不过二人负责监察永王之责,倒也不敢玩忽职守,每月该呈送的奏报倒是从未少过,不过也从未收到过回音。 只不过二人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将永王的一举一动奏上去之后虽说没有音讯,但却成功引起了天子的无尽兴趣。 这个兴趣甚至让天子数次产生了禅位的念头,文人的笔杆子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在二人笔下描述的湖州不算什么,但是永王丰富多彩的日子和赚银子赚到手软手段让待在京城,憋的快发疯的皇帝产生了无尽的向往。 “永王为什么就这么能折腾呢?”徐祯卿狠狠叹了口气。 “年轻人嘛,血气方刚,闲不住喜欢折腾也是常态。”李梦阳笑了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永王爱财却未曾有巧取豪夺之事,虽行商贾贱道逐利,但也无可指摘之处。” “这倒也是。”徐祯卿想了想道:“不过本官心中隐忧始终难散,在大明,各地的藩王就算不恶贯满盈,可也都非良善之辈,他们知道自己一辈子只能困于一地,所以作威作福,极尽享乐、酷待百姓才是常事,可永王不同…… 永王的心里有百姓,这如果是地方官或者寻常豪族子弟是好事,可他是藩王却未必,本官以为永王其志不小。” “徐大人多虑了吧。”李梦阳摇了摇头道:“永王心系百姓,民间声誉极佳,但也只是在湖州罢了,徐大人说永王其志不小,无非是想说永王有不臣之野心,可就凭他区区一个藩王,难道还敢谋反?要知道此时坐在龙庭上的可是永王的亲兄长,他拿什么名义来谋反,他又有多大的实力来支撑他谋反的野心?” 徐祯卿不言,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多少有些荒诞,可心中之忧却迟迟难散。 第七十二章 意犹未尽 “开院!”铜锣敲响,厚重的大剧院院门缓缓洞开,今天是第一场,所有来参与的看客全部免费。 熙熙攘攘的百姓骚动了一阵却没有直接涌入,在如今这个阶级层次极其分明的时代,达官显贵们还没进,你就往里冲? 浙江布政使荀大人的轿子被抬起缓缓走向大门。 “落轿。”守在院门前的王府护卫伸手拦轿。 “大胆。”走在轿前,一身文士打扮的布政使衙门师爷庄奇志怒道:“此乃荀大人的轿子,谁人敢拦!” “这位仁兄好大的火气。”穿着崭新宦官服的任兴从门内走了出来,冷笑道:“剧院内可没有停轿子的地方,王爷也说了,但凡观演看客入剧院一律步行,荀布政身为浙江父母,自当入贵宾区观演,还请布政使大人下轿,咱家亲自为荀大人引路。” “落轿吧。”轿子内传来一声略显苍老的声音,随后轿子落地轿帘掀开,头发半白,浑身上下洋溢出儒家文臣气息的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荀弼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庄奇志连忙闪身站在一边。 荀弼看了眼任兴拱手道:“任公公有心了,此事却是荀某唐突了。” “荀大人客气了。”任兴笑了笑,荀弼乃浙江封疆大吏,可那又如何?再大的官面对自家主子也不敢托大,就好像荀弼接到王府的请柬之后,也只能从杭州远道而来。 有荀弼的例子在前,后面的轿中人纷纷出轿,各自寒暄了几句便跟着一个个进了剧院,在任兴的引领下前往所谓的贵宾区。 整个剧院是环行阶梯式,与后世电影院不同的是这是四面阶梯环绕戏台,有点类似于足球场,只不过中间的戏台要比足球场小了些罢了。 至于贵宾区也不是一个个独立的包厢,包厢也不现实,建包厢必然会阻挡看客的视线,若是放在最后,那观戏的体验必然很差,那还贵个屁的宾。 所以这贵宾区就是面对正面戏台的一个单独区域,大约有百来个座位,这次被邀请来的官员自然不止一百,想要全部坐在贵宾区根本不现实,于是那些品级低的和那些腰缠万贯却是商人的都挨着贵宾区落座。 等到这些人包括护卫家丁都入了座,院门顿时涌入了大量的百姓,这些百姓什么时候见识过这等恢宏的建筑,傻眼之后就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最终能容纳四千人同时观看的坐席被坐了个满满当当,超过一千没有找到位子的看客便只能站在过道里面好奇的四下张望。 “安静。”舞台四面幕布被拉开,任兴走到舞台中间,公鸭嗓子尖锐的一声喝,如穿金裂云一般。 权势的力量拥有绝对震慑的作用,任兴一声吼,原本还躁动的百姓瞬间安静,整个大剧院内不说安静的落针可闻,可窃窃私语的绝对不存在。 “咱家奉王爷之命来主持本次大剧院开幕,其实呢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大剧院说白了就是一座大戏台,唱戏的地方,戏唱的好不好,诸位都能感受得到,今天开幕大戏名为《红楼》,乃是王爷亲自创作,亲自编排……废话咱家就不多说了,诸位看戏便是。” 任兴话音一落,四面幕布缓缓遮起,约莫过了盏茶功夫,幕布再次拉开,只见那戏台上已经布置好了第一场道具,一顶软轿停在贾府的大门前。 林黛玉下轿,抬起臻首,美目看向贾府牌匾,目光中流露出一缕伤感,看上去是那么的娇弱可怜。 舞台剧不可能如电视剧那样将各种场景布置的面面俱到,也不可能给观众那么切身的感受,可如今是什么时代,如今可不是后世的全民娱乐时代,而是娱乐业可怜到发指的大明。 林黛玉的娇媚,眉宇间展现出来的愁态顿时让数千看客心中一震,生出我见尤怜之感。 红楼的灵魂人物就是林黛玉,男人为什么喜欢她? 是因为她能激发起男人们强烈的保护欲! 这些看客可没有看过林晓旭版的红楼,自然不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朱厚炜就是要利用这一点,让此时舞台上的林黛玉成为所有人心目中独一无二的林黛玉。 一幕一幕,越剧委婉婉转的唱腔,经典名著本身拥有的独特魅力在这大剧院的舞台上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三场,从林黛玉入贾府到葫芦案再到贾宝玉游幻境,整整两个时辰的演出,所有的看客几乎都看呆了。 哪怕是正常在酒楼或者艺馆听曲听戏的贵人,对于这种并不新颖却足够震撼的演绎方式都毫无抵抗力,更不用说几乎不曾接触过这种娱乐的小民了。 什么是意犹未尽?这就是真正的意犹未尽! 散场了,人却没散,包括荀弼在内的官员都满怀期待的看着被幕布遮盖的舞台,然而舞台打开,出现的却是任兴那张让人讨厌的笑脸。 这要是在后世,估计任兴能被哄下台去…… “诸位观感如何?”任兴笑眯眯道:“这出红楼一共整百场,一次演完那是不可能的,自明日起每日午后开场,每天三场,循环演出,诸位要是觉得不错,花上几文,最多不超百文便能看上一下午,另外这台戏王爷还撰写了小说,不日便会印刷发行,诸位若是有兴趣可以购来一睹为快……” 《红楼梦》这本旷世奇书,在后世可是被列为四大名著之首,甚至还有不少的机构为了解读红楼成立了各种协会。 朱厚炜前世看过全本,电视剧也看过两三遍,但是要他完整把小说复写出来纯粹就是扯淡,不过好在朱厚炜文字功底不错,用白话文的形式将故事主线写清楚倒还不算什么难事。 剧院散场,空前轰动,整个湖州沸腾了,市井之间处处都在谈论红楼,而饰演林黛玉的无疑成为当下最红的明星! 文化层次越高的人越是容易被红楼所感染,荀弼满肚子遗憾的离开了湖州,如果不是政务繁忙,他甚至想在湖州待上一个月,把全场红楼全部看完再走。 但是没办法他只能回转杭州,不过在走之前去拜会了永王,还恳请《红楼梦》一旦勘印,一定要派人送去杭州,让他先睹为快…… 第七十三章 正德三好 朱厚炜头皮发麻,如今玉姐儿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幽怨,那眼神似乎是想把他一口给吞了。 这似乎也不能怪玉姐儿,被劫来王府数年,如今的她已是二十出头,感觉自己都已经老了,然而她这么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儿,永王却好像视若无睹,以前也还算了,现在王府突然间多了吴家姐妹! 吴家姐妹生的很漂亮,可若仅仅只是漂亮还不足以让玉姐儿产生危机感,让她心中彷徨的是名分。 吴家姐妹不是王府的丫鬟,在王府的女子不是仆役不是丫鬟会是什么?自然是要被永王收入房中成为侍妾的,这几年间王爷连碰都不碰她一下,现在一下子多出两位竞争对手,玉姐儿要是不慌才是怪事。 玉姐儿为永王续上一杯酒,看着今生自己的男人一饮而尽,樱唇动了动,一副楚楚可怜,欲言又止的样子。 朱厚炜饮尽杯中酒,看着灯火映照中玉姐儿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那宛如成熟了的蜜桃一样的完美身材,心神略微有些恍惚。 酒乃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酒色这东西食髓便知味,朱厚炜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为了能够活的足够长,他一直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欲心,死死克制住才没将玉姐儿给按倒拿下。 如此一来倒是让自己觉得像是个清汤寡水的和尚…… 不过想想看自己那位坐在龙庭的兄弟,为什么朱厚照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因为一次落水便一命呜呼? 朱厚照的死因众说纷纭,但是江彬谋害这一说法很有市场,但是朱厚炜却对这种说法很是不以为然,因为没理由,江彬可是武宗的宠臣,他压根就没有谋害朱厚照的理由,至于想要谋反,那除非是江彬得了失心疯。 朱厚照崇尚武力,是一位真正敢上战场和敌人拼刀的狠人,这样的人物身体底子绝对不差,可仅仅因为落水就挂了,那么除谋害论的前提下,朱厚炜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他这位哥哥就是因为酒色掏空了身体,造成免疫力下降,再加上医疗条件的制约,最终葬送了自己的命。 后车之鉴明晃晃的摆在那里,朱厚炜岂能不引以为戒,封建时代的权贵要女人实在是简单的发指,更何况是如他这样的亲王,只要他愿意只需要勾勾手指,愿意入王府侍奉他的女子估计能绕湖州府一圈,甚至只要一个眼神,任兴就能为他搜罗无数美人,供他享乐无度。 “皇兄明年大婚,召本王入京,本王打算携你同行,不知你可愿前往京城?” 玉姐儿微微一怔,面上略带苦涩之意道:“妾身自幼凄苦飘零,辗转之后被卖到京城,京城对于妾身而言拥有太多不想去回首的记忆,若有可能,妾身此生只想待在湖州待在这永王府,尽心尽力伺候王爷。” 朱厚炜呵呵笑道:“恐怕这仅仅只是其一吧,你是本王令人冒充锦衣卫冒充蜀王护卫从京城劫回来的,若是随本王去京城,又恰巧被知道认识你的人撞见,此事便败露而出,恐会对本王不利,故而不愿前去吧。” 玉姐儿嫣然一笑,算是默认了朱厚炜的话。 朱厚炜哈哈笑道:“你还真是多心了,本王可是圣上唯一的亲弟弟,当今天下最尊贵的亲王,就算让他们知道又能怎么?锦衣卫敢来找本王的麻烦?蜀王知道难道还敢质问本王,不过既然你不愿意去那便不去,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本王略有担忧。” “王爷何忧?”玉姐儿瞪大一双美目,满眼都是不解。 “还是因为本王那身为皇帝的哥哥呐。”朱厚炜苦笑摇头道:“我那哥哥有三大爱好,一喜武勇,当初就不止一次和本王说过,他只想跨马扬鞭,征战于沙场之上,若是能统兵十万,一统草原,拥卫霍之功,胜过当太子当皇帝百倍。 只是可惜啊,皇兄身为嫡长子,天生就要上大位,继大统,那个位子固然尊贵,可却要被困在京城这座牢笼里面一辈子,当然本王何尝不是如此,以亲王之尊分藩一地,可何尝不是一样的悲哀。” 玉姐儿有些愕然,天子啊,九五之尊,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这个至尊之位父子反目,兄弟阋墙,最终甚至杀的血流成河,然而到了永王的嘴里这个位子甚至成了束缚,至尊俨然成了囚鸟,何等的荒唐。 不过亲王、郡王似乎还真就是这样,无诏不得离开藩地,甚至皇帝老爹殡天都只能遥祭不能回京吊唁,否则行同谋反,这被困在藩地的王爷们可不就是一只只可怜的囚鸟吗? 玉姐儿是女子,她无法去理解男人们心里面对于宏图霸业的渴望,更加不能理解尊贵的身份怎么就能变成束缚的枷锁,但是她知道自己的男人,眼前的永王胸中是有抱负的,他不甘想要改变什么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皇兄的第二好便是飞禽走兽,你或许还不知道皇兄在紫禁城西边修了一座豹房,里面可是真的养了虎豹,皇兄日日与虎豹为伍,这心里面的戾气,哎,不说也罢……” 玉姐儿有些骇然道:“虎豹凶残毫无人性,天子养这些猛兽就不怕被反噬吗?” “最凶残的狼都能被训成狗,虎豹又能怎样?”朱厚炜笑道:“更何况豹房里的虎豹都被关在笼子里面如何能伤到人,而且皇兄身边,身手高强的护卫可不少,不要说是伤到了皇兄,就算是惊到了,这些护卫都是万死莫赎。” “王爷说的是。”玉姐儿甜甜一笑。 “这第三点嘛。”朱厚炜摇了摇头道:“皇兄喜欢美色,当然这男人就没有不喜欢美色的,皇兄要是知道本王藏着你这么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他问本王要怎么办?给吧,本王舍不得,不给吧,岂不是让兄弟间生出嫌隙?” 玉姐儿顿时不依道:“王爷这是取笑妾身呢。” “实话实说罢了。”朱厚炜轻叹,朱厚照在历史上名声不好,至少三成是因为女色,别管真的假的,他可不敢赌…… 第七十四章 玉姐儿侍寝 一壶酒大半入了肚,朱厚炜有些醉意,他不善酒力,只不过几日前接到皇兄让其入京的旨意,让他略微有些惆怅般的伤感。 皇兄的旨意让冯睿连任湖州知府,他的许诺和皇帝的勉励让冯睿跟打了鸡血没什么两样,来拜谢他的时候浑身都充满了斗志。 治理太湖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十万两银子,征发三千徭役就想把太湖治理好纯粹是胡扯,可仅仅只是清淤和固堤问题倒是不大,朱厚炜也没想过能将太湖的问题在几年间彻底解决掉,所以也只是让冯睿好好干,不要辜负了他和天子的期望便算了事。 让朱厚炜惆怅的原因还是朱厚照,说实话他和他这位亲兄长的关系不错,两人毕竟只相差一岁,虽然性格差异很大,但终究是一起长大,一母同胞的兄弟。 如果历史还在原先的轨道上面没有偏离,那么朱厚照将还会有八九年的阳寿,可明知道这一切的朱厚炜有七八成的把握去改变这一切,可历史走向一旦改变,他或许将再无机会去实现自己心目中的伟业。 但是不改变,良心何安? 朱厚炜醉了,醉的很彻底,醉的混天黑地,醉的在睡梦当中似乎看到了红烛高照,感受到了芙蓉帐暖。 在梦里他似乎享受着鱼水之欢,似乎听到了美人儿的浅呻低吟。 次日,艳阳高悬,朱厚炜睁开眼,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袋,鼻子里面涌入一股淡淡的幽兰清香。 一位披散着如瀑秀发,浑身不着寸缕的女子如一只小猫般蜷缩在他的怀中,眼角还有一丝浅浅的泪痕,仿佛昨夜承受了不能承受之重。 “玉姐儿……”朱厚炜一惊醒转,看向怀里的女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几年相伴,玉姐儿这也算是修成了正果了吧,朱厚炜知道昨天自己喝多了,可为什么会夜宿于玉姐儿的房中,他想不起来,因为他断片了…… 或许是因为玉姐儿过于诱人,让他在酒后终究还是破开了防线没能把持的住,又或者是他被急不可耐的玉姐儿给下了药…… 但是他不能问,如果问了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玉姐儿不管干没干,最终都要因为羞愤而自尽。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封建时代强加在女子身上的普世道德观。 “嗯……”玉姐儿或许早就醒了,只不过她很想这种温存时刻能久一点,所以就这么缩在自己男人的怀里一动不敢动,生怕搅醒了自家男人的好梦,现在朱厚炜还是醒了,于是玉姐儿便应了一声道:“王爷……” 轻轻扭动的娇躯摩挲着朱厚炜精赤的身体,顿时让朱厚炜的身体里窜出一团炽烈无比的火焰。 清晨雄风复苏,天雷勾动地火…… 适当且节制的某种生活对于身心健康有着很大的好处,云收雨歇之后,朱厚炜很无良的安抚了自己一句。 简单穿戴好,看着玉姐儿那羞红的俏脸,又撇见玉姐儿正小心翼翼的将一块染了一朵红梅的白绢整整齐齐的叠好,朱厚炜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这绝对是有预谋的,否则哪能准备的这么周全,当然也有可能是一直准备着,但是朱厚炜相信前者可能性无限大,否则他可以把眼珠子扣出来当球踢。 “身体若是不适就在床上好好躺着,起来折腾什么?” “王爷,妾身……妾身……”玉姐儿初承雨露,身体确实很不舒服,可王爷都起床了,她怎么能继续睡,就算在民间也没这个道理吧。 在民间新婚妻子次日一早要给公婆敬茶,在王府虽然不需要,可下人们知道她昨夜伺寝,今天却又懒睡,说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躺下。”朱厚炜转身抄起玉姐儿柔若无骨般的娇躯轻放在床上,严肃道:“没有本王的令不许下床,听话!既然你已是本王的女人,本王自会给你一个名分,此番进京,本王当奏请皇兄册封你为侧妃。” 这不是朱厚炜第一次许诺要给周玉洁侧妃的名份,但是她从来没有奢求过,毕竟曾经沦落风尘的女子有什么资格入皇家的宗谍! 这可是皇家,是王室,就算是寻常大户人家都不会允许一位青楼出身的女子成为续弦,充其量就是一个可以随意轻贱,甚至陪客乃至转手的妾罢了。 一位亲王会有一位正妃,一到两位侧妃,其余女子充其量也就是个侍妾,甚至更多的是被临幸了之后连个妾的名份都捞不到。 侍妾不上宗谱,但是侧妃能入,宗谍可是皇家的脸面,身家不清白,曾入贱籍的女子入宗谍? 门都没有! 所以玉姐儿其实根本没奢望过,对于女人而言,最重要的只有贞洁和名份。 入王府的那一天起,玉姐儿就知道,她今生的男人只会是比她还小的永王,她这一生也只能忠诚于永王,没有丝毫别的选择。 成为永王的女人,她靠的是无双的美貌,玉姐儿知道这也是她最大的资本,可女人的容貌能维持多少年,就算真能青春永驻又如何? 男人好色而且喜新厌旧是本性,是刻在骨子里面与生俱来的本性,任何女人都不可能凭借自身去改变,所以她有危机感,而且这种危机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 贞洁给了男人,男人如果不能给女人名份,那这个女人无疑是可悲的,在王府如果永王连侍妾的名份都没给玉姐儿,那么当她年老色衰的那一天,境地没准比在青楼还不如。 在青楼她若是老了,凭借自身的才艺,她就算成为婆子教导新人也能活的很好,可在王室这个勾心斗角,比起皇室也差不了多少,在这个捧高踩低的地方,没有保障,下场一定不会好到哪去。 女子的保障是什么? 名份和孩子! 甚至于在玉姐儿的心里面孩子的重要性还要远远高于名份。 哪怕这个孩子以后只会叫她姨娘,可终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血浓于水的亲情不是喊王妃一声母妃就能抵消的掉的。 第七十五章 虎骨豹鞭 “主子,天凉风急,可得护着些身子。”任兴一边说一边将抱着的大氅披在了朱厚炜的身上。 “怎么,在你眼里本王的身子骨就那么弱?”朱厚炜笑着活动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想起了朱厚熜。 朱厚熜就是历史上他哥死了以后继任的大明皇帝,他哥无子而终,内阁便从近支兴献王一脉迎接朱厚熜入主龙庭。 说起这家伙绝对是大明皇帝当中的绝对传奇,号称是大明最聪明的皇帝,十几年的大议礼闹的那叫一个轰轰烈烈,最过分的是这家伙差点在睡梦当中被宫女勒死,要不是宫女力气小又手忙脚乱的出了纰漏,这大明的历史只怕要彻底改写。 但这些在朱厚炜眼里还不算什么,在朱厚炜看来朱厚熜最牛掰的地方是这家伙服毒几十年还能长寿当了四十多年的皇帝,仅次于万历这个懒人楷模。 当然,原先那位朱厚炜同志因为他的附体穿越没死掉,自然不会再有这位仁兄什么鸟事了。 任兴谄笑道:“主子龙精虎猛,昨夜与周姑娘大战三千回合……” “你这老货竟然还喜欢听墙根?” 朱厚炜斜了眼任兴,倒没有责怪的意思,这事太常见了,在如今太监伺候主子办事压根就不稀奇,大户人家没有太监,可不代表没帮忙的,什么是通房丫头,说白了就是帮忙干推推这活的。 任兴一听这话顿时叫起了屈道:“奴婢这几日看主子心情不适,特意让人拿了泡了十几年的虎骨豹鞭神酒……” 尼玛…… 朱厚炜脸都黑了,他果然被下了药,只不过下药的不是玉姐儿而是这阉货。 当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这啥神酒,你泡它作甚?” 任兴更加委屈道:“这酒是宫里太医院常备之物,皇家会时不时赏赐王公大臣,据说价比黄金,可金贵着呢,主子离京,太后娘娘让奴婢带了五十斤来湖州,说是主子年满十八岁之后,可不时给主子喝上一些,主子昨日要酒,奴婢这就给您取了来。” 好吧,敢情他是被老娘坑了,不过被坑的倒也身心愉悦,算了,懒得计较。 “大剧院这几日反响如何?” “极为强烈!”任兴兴奋道:“这几日场场爆满,不少苏州、杭州甚至更远地方的富绅和百姓都为了红楼赶来了湖州,剧院一个月的预售票早在几天前就已经销售一空,奴婢以为就算再加三个月预售,也会顷刻间被抢购一空。” 新兴的娱乐方式必然会带来预料之中的效果,他耗费数万两银子修建湖州大剧院,可不是准备做亏本买卖的,如今看来最多半年他就能收回建造剧院的成本。 不过话说回来了,如今参演红楼的艺伎可都是他的私产,人力成本低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否则这些在后世能算得上大小明星的角儿,光是出场费就够他喝一壶的。 “主子,今年的百花大赏……” “百花大赏啊。”朱厚炜的唇角微微翘起。 百花大赏可是浙江娱乐圈的一大盛事,是青楼文化的终极体现! 简单点来说,浙江的各个府州每年年底都会举办一次百花赛,在百花赛脱颖而出夺取第一名的就是当年的府州花魁。 三年产生三个花魁,这三个花魁会在第三年结束以后前往浙江首府杭州进行花魁终极大赛! 花魁是每一位艺馆姑娘的最终追求,只要能成为花魁,身价百倍是必然,所以任何一位姑娘都对这花魁大赛趋之若鹜。 朱厚炜来湖州这几年也举办了几次大赏和一次终极赛,只可惜代表湖州前去杭州参赛的三位花魁最终还是折戟沉沙,别说花魁,就连前十都无一人进去。 而杭州已然蝉联花魁榜花魁四届之久! 这样的比赛自然谈不上绝对的公平,权势必然是最大的幕后推手,就比如如今的布政使荀弼若是看中哪位,那这位艺伎估计想不夺魁都难。 权势的力量足以影响财富,那些腰缠万贯的富绅只要知道权贵的喜好,岂能不倾力买花赞助。 永王名下没有艺馆,甚至酒楼和大剧院的姑娘都被永王给脱了贱籍,但那又如何? 如果永王要参加,哪个家伙眼睛瞎了敢反对?一旦参选,这湖州的第一花甚至终极花魁赛的花魁除了花落永王府以外,谁能抢花魁,谁敢和永王抢! 公平?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所谓的公平就是个屁! “你觉得王府要是派人去参加,谁合适?”朱厚炜对百花赛的兴趣不是太大,因为他感觉这是纯粹的欺负人,而且还是抽了人家大嘴巴子,人家什么都不敢回的哪一种。 别以为大明文人的节操有多高尚,在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前面,这些儒家臣子比谁都懂如何去趋吉避害。 为了区区一个花魁去得罪天子的亲弟弟?脑袋被门夹了或者被驴踢了都干不出来这事…… 所以只要永王府参加角逐,花魁不会有太大的悬念,杭州府连续四届蝉联花魁的历史也必将终结! 问题是派谁去? 在任兴的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非周玉洁莫属,那就算没有权势的力量左右,玉姐儿的实力也必然是碾压其她所有女子,但是王爷昨夜才和人家圆房,你让她去,任兴怀疑主子会不会把他再阉一回…… 而且就算没圆房,人家也是主子千里迢迢从京城弄回来藏的娇,自己竟然想到玉姐儿,这念头简直荒唐的无法形容。 那么派谁去呢? “奴婢倒是有几个人选,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少跟本王来这一套,有什么想法直接说,磨磨蹭蹭没准本王就改主意了。” 任兴嘿嘿笑道:“奴婢以为,吴家姐妹、饰演林姑娘的,还有饰演薛姑娘的,还有饰演祝英台的,这五位可以考虑。” 朱厚炜怔怔的看向任兴,现在他发觉这家伙是不是岁数见长,以至于老糊涂了。 “你确定?” “奴婢……奴婢……”任兴知道自己肯定错了,此时已然引起主子的不快。 第七十六章 确定人选 朱厚炜哼了声道:“吴家姐妹是本王从火坑里面救回来的,她们两个的身世清清白白,你让她们去参加花魁赛,难道是想告诉世人他们是艺伎?是贱籍?” “奴婢被猪油蒙了心了。”任兴当场跪倒,诚惶诚恐的样子倒是让朱厚炜心里一软。 “起来吧,下不为例。” “奴婢谢主子不罪。”任兴爬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他说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还真不能算错,否则怎么可能会把主意打到吴家姐妹的身上去。 吴家姐妹姿容俏丽,被朱厚炜带回王府之后也只是伺候起居,这倒不是说朱厚炜以前没人伺候,事实上他从京城来湖州时候光是贴身丫鬟就有八个,不过对这八个贴身丫鬟,朱厚炜完全没有收房的心思。 在宫里面,没有被皇帝临幸的宫女到了年纪之后,要么继续待在宫里最后成了女官或者是嬷嬷,要么就会被放出宫去嫁人。 朱厚炜没有收房的意思,自然也不愿意耽误了宫女,于是这几年陆陆续续让六个贴身丫鬟嫁入了民间,这可是永王的贴身丫鬟,与永王再怎么说也有份香火情在,在民间属于绝对的香馍馍,抢手的很呐。 事实上这六名宫女虽然没有嫁给豪门公子,却也不是寻常小户能高攀得起的,这些年日子过的相当不错。 只不过少了六名宫女,朱厚炜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也就少了,任兴也安排过几个都被拒绝,理由是不习惯,现在吴家姐妹贴身伺候却不是丫鬟,那是什么? 那肯定是朱厚炜想要收了两女做侍妾啊,任兴这么提,朱厚炜雄性荷尔蒙爆发岂能痛快。 “让林姑娘去。”朱厚炜脚下步子一顿吩咐了一句,许小琴饰演的林黛玉如今已是湖州城里绝对的明星,让她去也不至于让外界质疑他太欺负人。 “奴婢遵命。”任兴脸上一喜,不是他对这狗屁百花赛或者花魁赛有多热衷,他只是想要湖州府乃至整个浙江地界上的所有官员和权贵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子,谁才是真正的王! 主子太低调了,这怎么能行,为什么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让林姑娘来见本王。” 任兴领命而去,朱厚炜在王府里随意散着步,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开展造星运动…… 在后世,追星族是一个可怕到很难理解的群体,但是说不上对错,大多数只是年轻人把偶像当成了信仰,只要经过时间的沉淀,自然而然就会觉得曾经的自己很可笑。 在大明这个没有舆论风暴没有网络传播的时代,想要造星难度可想而知。 如果说大明的明星,就肯定要扯秦淮八艳,可秦淮八艳出名的地方也就在南京,充其量也就是南直隶,后世之所以那么有名,完全是因为文人笔杆子的大肆渲染,野史杂记的记载再加上时间的力量,秦淮八艳最终才成了家喻户晓般的明星,只可惜那个时候的秦淮八艳已有过半香消玉殒了。 如今的许小琴因为饰演林黛玉而走红,但范围还仅仅局限在湖州以及周边,想要让她走红全大明朝,难度简直不可想象,毕竟这些女子的才艺是有很大局限性的,朱厚炜不可能把后世的流行歌曲甚至摇滚搬到这个时代来。 风格太过于突兀,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不融于整个市场,这本身就是市场所决定的,没有受众哪来的市场。 所以造星计划这样的念头也就在朱厚炜的脑海里面动了一瞬,旋即就被他自己推翻…… “妾身拜见王爷。”林黛玉的扮演者许小琴被任兴带来了王府,见到在花园垂钓的朱厚炜便是盈盈一福。 “不必多礼。”朱厚炜提了提钓竿,钩上没鱼,复又扔了出去道:“可知本王今日为何让你来?” “任公公说王爷打算让妾身去参加百花大赏。” “不错。”朱厚炜回首看了看笑道:“这百花大赏,参不参加本王并不在意,你如果愿意去那便去,若是不愿也无人会勉强。” “妾身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王爷让妾身去妾身便去。” 朱厚炜哈哈一笑,将钓竿扔在一边道:“你倒是把球又踢给了本王,既如此那便去吧,也为咱们永王府争一争脸面。” “妾身遵命。” 朱厚炜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许小琴确实很美但还谈不上人间绝色,不过长期以林黛玉的身份出现,这身上自然而然的就有了一股楚楚可怜的病态美感,这要是碰上一个好色如命,喜欢用下半身考虑问题的主子,说不得要得先收了再说,只可惜他不是,他对于许小琴也好,林黛玉也罢,纯粹的就只有欣赏。 “参加这花魁之赛,要求美艳,这一点你不缺,但更注重的是才艺,当然你和大伴都一定会以为你是本王的人,就算只是到台上去站上一站,都能将花魁这个名号带回湖州,可本王不想这么玩。” “主子的意思是要玩的有趣些?” 任兴连忙凑了上来。 “你除了知道这个还知道什么?” 朱厚炜无语道:“本王说的有趣是不想永王府让外界以为本王凭借的是身份强行揽花魁入府,否则本王大可随意让一位女子前去杭州,何须要劳动林姑娘。” “主子说的是,奴婢愚钝。”任兴嘿嘿干笑了两声,作为身边人,只有被骂才能显得亲切。 “本王要得是心悦诚服,要的是如果在绝对公平的情况下,林姑娘也能夺得花魁之位!” “主子这份心胸,奴婢委实感到无比惭愧。”任兴抓到机会狠狠拍了一记。 “争花魁可不同于舞台,在舞台上讲究的是动作、神态还有唱腔等等,但是赛花魁,还要靠技巧、才艺还有新词,这技巧暂且不谈,本王会想个点子,至于新词,本王也会写一首出来,届时必然让你在花魁赛上一鸣惊人!” “妾身谢过王爷。” 朱厚炜笑着摆了摆手道:“因为你们精心排练,方能让舞台剧呈现如今的效果,也才能让王府日进斗金,这个就当是本王给你的赏赐,无需言谢。” 第七十七章 轮胎和撬杆 “轮胎!好好好!”朱厚炜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的兴奋难以言表。 轮胎啊,这轮胎的出现,实际意义在目前看来甚至还在电力之上! 当然,电力的重要性肯定无可取代,但是想要成熟运用电力还有无数的技术难题需要去攻克,哪怕有朱厚炜提供的无数思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竞功的。 但是轮胎不一样,朱厚炜花费数万银两买来杜仲提炼胶汁,经过无数次反复试验,才得以大成的玩意将会对运输业造成天翻地覆的改变。 从熬炼,到塑型,到整体融练,轮胎的出现经历了多少艰辛,作坊内的匠人知道,朱厚炜同样知道。 和其它不同,其它诸如电力乃至军工制造,朱厚炜都能提供充足的理论方向,就好像他画出了一个圈,而这些匠人则是在这个圈内去将他的想法一一实现。 虽然不足以实现质的飞跃,但跨越一个时代甚至两个时代都不稀奇,毕竟原理有了还难吗? 理论的指引,原理的叙述,充足的时间还有不记代价的银钱支持,如果聪明的古代匠人还不能做到朱厚炜想要的,那也太废柴了。 可杜仲胶不一样,朱厚炜对这方面完全一窍不通,他只知道橡胶的主要产地在美洲,海南和云南等地的橡胶树是清末从海外引进之外,他哪知道橡胶怎么熬制,除了见过充气轮胎外,他又哪知道如何制造这玩意…… 好在匠人们的智慧是无穷的,这些匠人也没有辜负朱厚炜的期望,终究将合格的充气轮胎给研制了出来。 这年头没有火车更没有高铁,运输全靠骡马和纯粹的人力,想要将货物输送到千里甚至数千里之外,这路途上的损耗简直难以置信。 尤其是军队出征,正所谓千军未动,粮草先行,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如果不能以战养战,那么想要保证充沛的粮食供应,至少要配置数万民夫进行辎重运输,这带来的结果是什么不言而喻,而且大量的粮食运输,还会拖慢行军的步伐,甚至导致延误战机。 充气轮胎在后世随处可见,但在如今就是神器,配上板车、骡马车以后,其运输效率比原本的木制轱辘车至少能提升数倍! 战机瞬息万变,抢占一步先机或许便能成为一场战役的胜负手,就算不谈战争只谈市场,运输力的提升也必然能促进市场的繁荣。 因为市场繁荣的本质之一便是流通,这就与后世网购为什么能快速发展从而带动快递行业的飞速前进是一个道理,试想一下,如果一件快递要在路上走十天半个月,那么还会有那么多网民热衷于网购吗? “不错,很不错,非常不错。”朱厚炜心情极度愉悦道:“诸位研制成功的充气轮胎,对本王而言有大用,本王当为你们记上一大功!” “谢王爷,谢王爷。”几名匠人激动的想要磕头,五六年了,为了弄这轮胎,他们克服了多少难题,熬过了多少个难眠之夜,二三十岁的青年如今头发大都已经灰白,也不知道是被熬炼时候的毒气所伤还是累的。 可如今有了王爷的夸赞,那不要说是累,就算让他们现在去死都心甘情愿。 永王仁义,湖州府的百姓谁人不知道,这些匠人心里面很清楚,那么他们累死,永王也会妥善安置他们的家小,他们的妻儿父母只会比现在活的更好,有永王的照拂,在湖州谁敢欺负! 这可不是空口白话,前两年就在精铁锻造车间一名姓耿的匠工不小心在锻铁时候砸了自己死了,死了之后王爷亲自出面,说耿匠工是工亡,给了耿家五百两的抚恤银子,还说了只要耿家父母在世一天,那么每月每人都能在王府领二两银子,一直到死。 耿匠工的两儿一女也入了王府学堂学习绝学,婆娘也去了王府的工坊女子车间做工,可以说耿匠工的死值的不能再值。 有这么体恤匠人的王爷,他们这些苦哈哈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只要干不死就去拼命干,否则不得给人在后面戳脊梁骨? 可以说在被永王命名为湖州工业园内的所有作坊和车间内的匠工们,没有任何人怕苦怕累甚至去偷懒,他们怕的是每次永王来工业园走的时候,眼中会有失望,那样会让他们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工钱,对不起永王的礼遇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取过气筒,气筒这玩意其实结构并不复杂,也就是要打磨的精细些,达到严丝合缝形成一个活塞罢了,如今工业园里有不算太简陋的机床,连枪管都能抽到量产,更不用说气筒了。 看着干瘪瘪的轮胎在充气后一点点膨胀,朱厚炜胸腹间一股巨大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大伴。” “奴婢在” “派人去收购橡胶,有多少要多少!” “奴婢记下了。” 朱厚炜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橡胶车间,记得后世有位牛人说过一句名言,叫做给他一个支点,他就能翘起地球。 现在朱厚炜也想说,给他一个支点,他就能撬动大明撬动整个世界,这个支点是什么什么? 是大明的皇位,是他哥哥朱厚照屁股底下的那张椅子! 如今的他除了等也只有等,但是除了支点以外,他还需要一根撬杆。 撬杆很多,比如这充气轮胎就是其一,但这个一还不足以撬起大明,充其量也就只能改变一些现行方式,改变些许格局,他需要更多的撬杆。 比如电力,比如火器军工,只有越来越多的撬杆掌控在他的手里,然后熔炼在一起之后组成一支新的更强、更粗、更长的撬杆,他才能使用这根撬杆撬动封建王朝腐朽的基石,进而改变大明乃至世界的格局。 三百年代有王者兴,天下就没有不败的王朝,此乃万世难易之理,然而朱厚炜有野心,他想要改变,想要终结这宿命轮回,如何改变? 撬杆! 第七十八章 年关 “主子……”任兴愁眉苦脸的走到朱厚炜跟前道:“主子,湖州府今年的百花大赏取消了……” 朱厚炜一怔,不解问道:“取消?为何取消。” 任兴郁闷道:“奴婢也问了,各家艺馆听说王府也要参加今年的角逐,而且参赛的是林姑娘,都表示如今的林姑娘乃是湖州最当红的姑娘,他们想争也肯定争不过,与其自取其辱,倒不如直接退出……” “自取其辱?直接退出?”朱厚炜冷笑道:“这就是典型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呢,百花赏、花魁赛,每年这些艺馆无不趋之若鹜,原因是什么? 难道往年这些艺馆参加都认为自己家的姑娘会有必胜的把握?笑话! 每年这样的赛事可是为自家姑娘增加知名度的最好时机,而且还能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她们凭什么不争? 说白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罢了,本王这几年从未让王府女子参加过这样的赛事,如今第一次参加,她们不敢不给这个面子,也担心自己家姑娘不小心抢了王府的风头,从而招致本王的忌恨,所以宁愿放弃也不想去趟这浑水。 要是王府年年参加你再看看这些艺馆会不会还说自取其辱这样的话出来,看来本王这些年努力想要让湖州的人知道自己是位贤王、仁王,可他们骨子里对本王的畏惧却从未消减过啊。” 任兴嘿嘿笑道:“主子这话说的,主子的哥哥是真龙天子,主子与皇帝是一母同胞,自然也是真龙,凡人岂能不畏惧真龙,难道就不怕降下天雷,将他们劈个灰飞烟灭。” 朱厚炜笑骂道:“皇兄是真龙,本王充其量也就是头蛟,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世间又岂能有两条真龙,你这老货,这话要是被二位长史听了去,说不得要好好参你一本,到时候没准连本王都保不住你。” 任兴嘿嘿笑道:“主子与皇帝之间关系何等融洽,又岂能受外人挑拨,就算看在奴婢伺候主子多年的面上,皇帝也不舍得对奴婢动刀才是。” “好了,算你会说。”朱厚炜摆了摆手道:“人各有志,既然她们不愿意得罪本王,那便算了,届时直接宣布林姑娘为今年的百花魁首代表湖州去杭州参加花魁赛便是。” “奴婢明白。” 转眼间便是年关。 今年岁末对于湖州百姓而言似乎缺少了些什么,百花大赏这个传统娱乐项目不知什么原因没有举行,让那些去不起艺馆的百姓少了一次可以大饱眼福的机会。 再加上年中时候的大灾让湖州城略微显得有些萧条,不过随着除夕夜来临,浓浓的年味还是充斥满了整座湖州城。 大街上张灯结彩,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上了楹联,过年了,除旧迎新,富裕些的人家给自家孩童置办了一身崭新的衣裳,穷苦些的也使劲挤挤口袋多买些肉食来犒劳一下辛苦了一年的自己。 永王府内同样被喜庆的气氛充斥着,朱厚炜是王府内唯一一个闲人,整日里无所事事,过年和往常的日子对于他来说几乎没有太大的分别。 玉姐儿对着铜镜精心打理妆容,这些日子每夜都是她侍寝,承受了雨露恩泽的女子,如今看上去容光焕发,平添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娇媚韵味。 吴家姐妹替玉姐儿梳着秀发,打理头饰,这脸上总有着一缕缕挥之不去的淡淡幽怨。 两女被王爷救回王府,本来也没什么奢望,只想着能做一个粗使的丫头,若是能为王爷铺床暖被,那这辈子也就没算白活。 却没想到她们成了王爷的贴身侍奉之人,而且王爷的两位伺候丫鬟看她们的目光还带着羡慕,这才让两女知道,她们其实并不是丫鬟,而是将来很有可能会被收房的侍妾。 如果是寻常的大户之家的妾室,那真未必是种幸运,低下的地位,还有大妇的苛待,足以让任何一个妾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但是王府不一样,谁敢觊觎王爷的侍妾,王爷又何须让自己的侍妾去陪侍客人,至于转送更是无稽之谈。 富贵人家的妾生下来的儿女几乎没有丝毫可能继承家业,因为连家主自己都不敢保证妾生子就一定会是自己的种,但是在皇家在王室不存在,母凭子贵这四个字真正适用的地方就是皇家和真正的巨室。 有了小心思的吴家姐妹和当初新入王府不久的玉姐儿一样,心心念念想的就是王爷什么时候能将自己收房,为了这一天玉姐儿等了五六年,玉姐儿能等得起,吴家姐妹也觉得自己能等得起,可是现在王爷和玉姐儿圆房了,她们呢?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两姐妹急啊,天子明年大婚,据说还要给王爷册立正妃,男人嘛,不管是为了彰显尊贵的地位还是为了家族开枝散叶,更或只是为了喜好,女人自然是多多益善,这世上能如先帝那般只有皇后一位女人的情种皇帝能有几人,天底下的男人九成九不都好色如命? 总之这王府里的女人必然会越来越多,抬头挺胸想进王府的女子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她们多耽搁一天岂不是就多一分危机? 吴家姐妹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如果不是容貌俏丽,她们也未必会被选为祭女去祭龙王,可芳华易逝,女子最靠不住的也是容貌,真有一天她们容颜尽逝,年老色衰的时候还没得到过王爷的临幸,这王府里的日子还怎么过。 吴雪羽想着想着心神有些恍惚,梳子一顿轻扯,玉姐儿吃痛回头看着呆呆的吴雪羽嗔怒道:“你个妮子想什么呢,看你脸色潮红,面带桃花,这是春心动了?奴家等了快六年才得了王爷的宠幸,怎么你们俩这么快就像爬上王爷的床?” 吴雪羽被这么一说,脸色顿时羞的如熟透了苹果道:“姐姐惯会取笑人家,人家才不想。” “信你才怪。”玉姐儿吃吃笑了笑,自是不信吴雪羽的话。 第七十九章 除夕夜宴 除夕夜,按惯例,王府大宴。 朱厚炜穿越到病故小王子的身上已经十八年,然而在前世,他只是亿万寻常百姓当中极其平凡的一员,骨子里面没有浓烈的尊卑思想,拥有最寻常不过的小民意识。 被系统教育过的人对于法治观念和人人平等的理念是根深蒂固的,如果因为环境的改变就轻易改变,那只能说他自身的信念本身就不够坚定。 朱厚炜是一个信念很坚定的人,所以哪怕他贵为大明最尊贵的亲王,终究还是没有颐指气使,以权势凌于人之上的习惯。 这种习惯在封建时代未必是好事,因为刁奴会欺主,当然刁奴欺主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在朱厚炜的身上,因为他的身份已经尊贵到了即便大开杀戒都能毫发无损的地步,欺主等于是找死。 性子上的软糯终究不符合上位者的立世之本,但这一点想要改变唯靠时间。 朱厚炜喜欢热闹,喜欢一个大家庭济济一堂聚在一起,不喜欢那种见了面就唯唯诺诺,甚至直接磕头的场景没完没了的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今天是除夕夜,在湖州府有家口的仆役领了赏钱各回各家,而那些早就没了家的比如姑娘们,又或者家离得太远根本回不去的,比如他从京城带来湖州的宫女、太监又或者如徐祯卿这些属官等等就会聚集在王府正殿等待赐宴。 入夜,王府正殿已是灯火通明,数十张八仙桌摆放在正殿内,所有的人除了朱厚炜外皆已到齐,也都已经落了座。 在尊卑有序的时代,座次可是一门大学问,甚至在后世如果瞎坐都会引起主人或者主客的不快,从而导致一系列的难以接受的后果。 何为华夏,礼仪之大故称华,章服之美谓之夏,华夏中国不同于蛮夷之邦,礼之大可并天! 主桌自然是朱厚炜的,即便是两位长史也是王府属官,是皇家臣子,还没资格和朱厚炜共桌,第三桌则是任兴、洪济以及在书院任职的几位大监,第四桌是以周宁为首的卫所将领,再往后便是王府内的各主事、账房、掌柜、杂役等等。 至于女眷自然不可能和男子门同列一殿欢聚,否则徐祯卿这些老顽固非得甩袖而去不可,女眷安顿在后殿,自有另开的席面,只不过今日不同于往年,王府是没有女主人的,但是今年有了。 玉姐儿已经侍寝,虽然王爷还没有给其名份,但俨然可以算是半个女主人,而且名份这东西在王府并不是给的越早越好,就好像侍妾,只要朱厚炜愿意,他随时都可以给玉姐儿侍妾的名份,毕竟侍妾这玩意压根没个定数,理论上来说想给多少给多少。 但是王妃和侧妃不一样,这是需要得到皇室认同的名份,要上宗谍的,那么一般亲王的大婚都会由皇家赐婚,当然亲王本身也可以先奏请后赐婚走个形式。 侧妃尽管没有那么严格,但同样需要家世清晰之女,什么罪官之后、商民之女、风尘女子,这些当然不可能成为侧妃,否则岂不是给皇家抹黑? 玉姐儿的身份早就被朱厚炜料理好了,普通的民户之女,身家来历清白的很,不要说是侧妃就是正妃都有资格,只不过几年前张太后便让人来湖州告诉过朱厚炜,她已经为其选定了一门婚事,张太后亲自选的自是王妃无疑,如此一来玉姐儿注定和正妃无缘。 华夏不但要讲礼还要谈孝,天大地大祖宗最大,这才是国人真正的信仰,丢了这份信仰便是数典忘祖,历代王朝更是以孝之名来治天下,朱厚炜要是否决母亲张太后的赐婚就是不孝,这样一顶超级无敌大帽子扣下来,朱厚炜就算头铁也休想扛得住。 “王爷到!” 随着值勤护卫一声喊,朱厚炜缓缓步入正殿,在其身侧的乃是吴雪羽,也是如今正殿内唯一的女子,没办法,王府侍女都受了恩典去了后殿吃除夕宴去了,朱厚炜来主宴,以他的身份总不能自己给自己斟酒布菜吧,那徐祯卿等人铁定会拿小黑本给记下来,说永王违了礼制。 王爷来了,所有人自然全部起身迎接,直到朱厚炜到了主位示意坐了这才落了座。 和当初朱厚炜初临湖州城那年的除夕不同,那一年朱厚炜召集全府共聚夜宴,那些仆役下人都难以置信,这可是和王爷同进晚餐的机会,这得几辈子才能修来这福份? 所以那个时候即便来了,他们也是紧张之余更显局促,然而到了今天,这除夕夜宴也举行了几回,局促或许还有点,但紧张感肯定没了。 而且对于下人们来说,永王府的除夕夜宴绝对不止是和王爷在一起吃顿饭来说那么简单,这还是一次机会,发财和晋升的机会。 朱厚炜看了看俏生生站在自己身边,手上还拿着酒壶的吴雪羽笑道:“坐下吧,都坐着就你站着,看着都别扭。” “奴婢不敢。” “本王让你坐便坐,哪来的不敢?” 吴雪羽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移了步子,可还没落座,便见李梦阳起身拱手肃声道:“王爷,属下以为不妥!” 果然还是有搅闹气氛的苍蝇,如果可以朱厚炜恨不得一巴掌把这家伙抽飞出殿,当即眉头一蹙不悦道:“有何不妥?” “王爷乃亲王之尊岂可与奴婢同席,属下也知道王爷仁爱,但礼不可废,可正所谓礼不下庶人……” “好了,好了。”朱厚炜压了压手道:“李右史的这些话本王听的耳朵茧子都快生了,本王又岂能不知礼为何物,但今日是除夕,即便是天子也会与万民同乐,本王大宴全府,难不成就要独独少了一女子的座位。” “王爷此言差矣。”徐祯卿起身笑道:“李右史并非是说吴氏女不能入座,他的意思是不应与王爷同席,那样尊卑不分,于礼难合。” “王爷,奴婢不坐,奴婢站着就好。”吴雪羽委屈的都快哭了。 第八十章 冲突 过年了,穿越头几年,一到过年便是朱厚炜心情最差的时候,因为他会想起在后世的亲人,想到他们因为自己离世带来的伤痛便觉得自己跟造了孽没什么两样。 可时间久了,心思也就淡了,今天朱厚炜的心情原本很不错,然而偏偏两颗老鼠屎总喜欢抓住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和他抬杠,进而破坏掉他愉悦的心情。 如果是往常朱厚炜也就算了,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在全府人的面前,甚至还有卫所数十位将领的面前,他被两长史这般直接硬怼,若不回应岂不是颜面尽失! 面子没了,他以后还如何御下如何掌军! “礼是礼,规矩是规矩!”朱厚炜冷哼道:“在这王府本王的话就是礼,本王说的每一个字就是规矩!吴氏女是本王的贴身丫鬟,以后也会是本王的侍妾甚至侧妃,怎么本王和自己的女人同桌吃饭就触及了礼,就是大逆不道,就是礼下庶人?” 徐祯卿摇头道:“王爷,即便是侍妾也无与王爷同席之理,至于侧妃,至少如今朝廷尚未册封,既未册封,便是名不正言不顺,自然也不能同席。” “徐长史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学的乃是治国安民的大道理,想的是有朝一日能立足朝堂,理天下之政,不如本王举荐徐长史回京如何?” 徐祯卿一愣,回京? 他早就在湖州待的腻了,但是没有吏部的调动,他往哪走? 现在永王发话了,他若真走,此生湖州必然不会再来,他也能回到京城施展胸中的抱负,就算再不济也能前往地方主政一方。 然而这个时候永王因礼之事与他起了冲突,所以让他离开,这不是举荐而是厌弃之后的打发! 他能落下一个不畏权势的好名声,但也必然恶了兄友弟恭的当今圣上,关键是他若答应,如何下台? “王爷若是看不惯属下,属下只要有吏部的调令自会离开湖州,但是今夜之事礼终究是理,王爷若是执意不听劝谏,属下自然也无话可说,唯有回去之后写明事由,奏请圣上评下是非。” “随徐左史的便。” “属下身体不适,恳请王爷允臣先退。” “不送。”朱厚炜压抑多年的火气今夜终于被彻底激发而出。 徐祯卿缓步退出了正殿,李梦阳尴尬了。 “李右史若是也觉得不适,亦可先行告退。” 这是在下逐客令,李梦阳郁闷,只得起身道:“属下告退。” “慢走。” 李梦阳走了,他知道这一走,永王府两位长史和永王这么多年以来的‘情谊’也算是彻底结束了。 永王再也不是几年前的那个孩子,也不再维持一直以来温文儒雅的谦谦君子形象,他在这个除夕夜告诉所有王府内的属官和卫所的将军们一件事。 他是永王!大明亲王! 要说没一点后悔也不至于,李梦阳首先开口言礼,本以为永王会从善如流,如此一来既显出永王知礼知节,也体现出了他的礼待下人,有了他这个台阶,永王顺势一下,便是皆大欢喜。 可谁能想到徐祯卿这家伙竟然选择硬刚,这家伙的脾气确实是又臭又硬,可今天是除夕夜呐,说话总得注意些许分寸吧,当着数百人的面硬怼永王,你这不是要让永王下不了台? 现在好了,徐祯卿自己彻底恶了永王,还连累了他,他们两个长史写这事去奏报有啥用,估计圣上拿他们的奏报去擦屁股都嫌硬,可永王呢? 永王只需要派人去给他哥哥说上几句坏话,那么徐祯卿和他的仕途之路基本上可以肯定是断送在了这湖州。 这是何苦来哉? “还有谁身体不适想要退去的?” 朱厚炜的目光直接看向属于属官的几桌。 所有属官的目光尽皆避了开去,开玩笑,他们可都是寻常的属官,这头哪有徐李二人那么铁。 徐祯卿和李梦阳开罪了永王,朝廷若无旨意,吏部若无调令,那么以前是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就算永王也奈何不了他二人。 就算永王出手,二人也只会被调离湖州,充其量革职回家罢了,而且后者的可能性很小,因为二人是得罪了权贵,在文官集团的绝对利益面前,他们一定会力保二人仕途。 可他们不一样,他们的官身,永王可以亲自任命也可以亲自剥夺,甚至连吏部都无需备案,说他们是属官,其实还不如永王府无品无阶却是红人的幕僚唐寅。 所以没人会那么不识趣,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谁不懂,他们好不容易有了官做,可不想被赶出去,继续等待虚无缥缈的机会。 “既然没人要走,那今年的除夕夜宴便开始吧,雪羽坐下。” 吴雪羽福了福,只能坐下,王爷为了让她坐都跟两长史翻了脸,她哪里还敢不坐。 可哪怕坐下了,吴雪羽的心里也没觉得两位长史是错的,她是奴婢是庶民,如何能这般得王爷恩遇,更何况王爷还许了她侍妾的名份。 可就算是侍妾,徐长史也没说错啊,侍妾也不够资格和王爷同席,现在也不管那些了,她是侍妾了,这心里面甜的跟蜜一样。 满殿的人,不知道多少都略带羡慕的看了看吴雪羽,真是个好命的丫头,命悬一线的时候被王爷出手救下,如今又得王爷亲口许诺…… 不能比,这人要是比人得死…… 朱厚炜则是带着些许歉意的眼神撇了眼吴雪羽。 他难道不知道今日让吴雪羽和他同坐的举动必然会引起劝谏? 当然知道! 但是他还是做了,因为他早就看这两个整天里喜欢叽叽歪歪的家伙不顺眼了,他要告诉徐祯卿和李梦阳,在这湖州他才是天! 两个家伙喜欢写折子密报也就算了,朱厚炜懒得理会,也知道朱厚照不会理会,但是整日里跟他说教,还摆出一副名臣的派头从鸡蛋里面挑骨头寻他的不是如何能行。 所以他是利用吴雪羽给两人一个下马威,当着全府人的面让二人颜面尽失! 至于吴雪羽,那侍妾便权当是补偿了…… “今日,除夕,本王按往年惯例阖府聚饮,诸位饮甚!” “谢永王!” 第八十一章 小妖精 “黛玉拜别王爷。” “去吧。”朱厚炜将许小琴搀扶起身笑道:“你这一走就要十天,好在后面没你的戏份,要不然没了你这位主角,这大剧院都要关门歇业。” 这话可还真不是朱厚炜说笑,目前大剧院的几十位女子可就只排演了《红楼梦》这一出戏,要是林黛玉没领盒饭,这剧院还真得先停上二十天。 看来是时候继续招募女子,多排练些新剧出来了,要不然就只能从酒楼抽掉先演《梁祝》或者《白蛇》,那样一来酒楼的生意必然受到影响。 中国戏剧储备太多了,再加上朱厚炜前世被逼着陪看的无数爱情剧,他脑子里面的货,估计这辈子都别想倒得完。 正月十三上灯,正月十五正灯加上正月十八的落灯,这三天时间便是杭州三年一度举行花魁大赛的日子,今天已是正月初十,此时启程,十天之内正好一个来回。 挂着永王府牌子的马车缓缓离开王府,向杭州出发,保护马车的是一个小旗的卫所大兵。 书房内,朱厚炜仰靠在软椅上闭目养神,直到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玉姐儿那张俏脸探进来的时候,朱厚炜才睁开了眼。 “没规矩,进来也不知道敲门。” 在王府敢不敲门就进永王书房的只有玉姐一人,而且屡教不改,不过朱厚炜不在书房的时候,她是从来不会进的。 玉姐儿穿了身男装,不过就凭她的容貌,如果说穿上了男装就能让人安能辨我是雄雌的话,那除非眼睛瞎了。 “王爷,我们什么时候溜走呀?” 玉姐儿嘻嘻笑着跑到朱厚炜身边,揽起朱厚炜的手臂摇了摇,怎么看都是位沉浸在爱河里面无法自拔的小女人。 “什么叫溜?”朱厚炜眼睛一瞪道:“圣上可是允准本王可以离开湖州府,本王之所以没离开过,不过是没兴趣罢了。” “王爷说的是,那我们什么时候开溜呀?” 朱厚炜满脑门黑线,却又对玉姐儿无可奈何,这丫头是得给他一个名份,免得整天没有规矩。 “大伴。” “奴婢在。”任兴以最快的速度闪身进了书房。 “准备的如何了?” “一切皆已准备妥当,随时都能启程。” “走吧,你个小妖精。” “妾身只是王爷一人的妖精。”玉姐儿甜甜一笑,差点没把任兴的牙给齁掉。 又是一辆马车出了王府,直接驶向了湖州城南门。 除夕夜宴之后,徐祯卿和李梦阳就没来王府上过班,或许在等朝廷的回复,又或者是拉不下面子,不过更大的可能还是在等吏部的调令。 永王若是真要他们滚蛋,吏部也不可能把他们死死摁在湖州,只可惜两人压根不知道永王根本就没朝北京派过人。 没了死死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睛,朱厚炜觉得浑身上下都轻快了不少,如果说两长史是污垢,那现在的朱厚炜就是痛痛快快、彻彻底底洗了一趟热水澡,浑身上下无比的通透,舒坦。 没人盯着,又碰上杭州花魁盛事,朱厚炜心思也活络了三分,不过倒也没下决心离开杭州,毕竟几年都熬过来了,他当前也不想横生枝节,哪怕朱厚照允许他离开湖州也是一样。 毕竟让他可以离开湖州的原因是倭寇,可如今浙江沿海地界上并无倭寇袭扰,他没有理由,本来有借口离开都会引起朝堂上那群大臣群起而攻之,更何况没理? 没看到除夕夜时候徐祯卿为了屁大点事就和他上纲上线,这还是为了礼,要是触及祖制,朱厚炜估计朝中的大佬肯定也不会等闲视之。 可惜朱厚炜在玉姐儿面前提了那么一嘴,玉姐儿来湖州五年多,不要说离开湖州就是离开王府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这么一说,顿时让骨子里面性子活泼的玉姐儿生出了八十分的兴趣,开始吹起了枕边风。 不过玉姐儿也不是没见识的,她也知道大明亲王的处境,自然不会为了游玩就要置永王于险境,但是朱厚炜自己都说可以,她自然欢喜雀跃。 湖州和杭州近在咫尺,挂着王府牌子的马车出城,守城门的差役自然不敢阻拦,不过也难免奇怪,毕竟个把时辰前王府的一辆马车刚刚出城,如今为何紧接着又是一辆,既然都是出南门,那为什么先前不一起走? 当然就算心中疑惑,守门的小小差役又哪敢问王府的事,只能带着一肚子的疑惑,目送马车渐渐远去。 杭州,古之名城,大宋衣冠南渡之后的都城,又称临安,城中名胜古迹比比皆是,在这座揽江南形胜于一身的古城里,留下了太多脍炙人口的故事,最为出名的便是西湖。 苏提春晓、断桥残雪、三潭印月,还有在湖州广为流传的戏剧《白蛇传》等等,只要一提起便能让人立即联想到杭州,联想到西湖,这些就如同一座城的名片一般牢牢的刻在了绝对多数国人的心里。 前世的朱厚炜来过杭州也游过西湖,而且还不是一次,但是记忆中的西湖和如今再次看见的西湖终究还是有着很大的出入。 当然西湖还是那个西湖,千百年来一直都是,也没有经历过太大的变化,但不同的是,后世的西湖商业气息浓郁到了极致,商家为了招揽西湖游客直接将各种各样的商业手段运用到了极致,可以说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商家运用不到的手段。 当然,这并非是说如今的西子湖畔就没有商业,实际上在西湖边上酒楼、茶肆、艺馆林立,小商贩来来回回的吆喝声更是随处可闻,只不过现在的西湖人文气息更加浓郁,就好像是一杯清茶,闻起来馥郁芬芳,沁人心脾。 古今女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逛街不嫌累…… 出身书香门第,又经过十来年刻苦磨炼琴棋书画的玉姐儿对西湖早就充满了向往,如今身临其境,顿时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撒起欢来,仅仅半天时间就逛了数处名声还去了灵隐寺上了炷香,让陪着她逛的朱厚炜和暗中保护的护卫,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第八十二章 传承 “客官您是住宿还是用餐?” 朱厚炜拖着宛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走进‘西子酒楼’,在这西子湖畔,能让店名冠之西子,可见这酒楼的东家实力绝对不俗,这就是典型的名片效应。 当然看一家店的实力绝非仅仅只是一个店名,开门做生意的想要财源滚滚靠的永远都是硬实力。 就好像在湖州,朱厚炜开了王府酒楼,湖州谁都知道这酒楼是永王名下产业,可若是菜肴、酒水乃至配套服务跟不上,食客依旧不会买账,到最后也就只有官面人物或者想要攀附永王府的豪商巨贾时不时来两次,算是维系永王的面子。 王府酒楼能有如今的业绩,靠的终究还是自身的实力而不是朱厚炜的面子,也只有自身的实力足够硬,才能赚取到其它酒楼难以企及,虽然眼红嫉妒却又只能望之心叹的财富。 西湖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旅游胜地,想想后世的黄金周,那人山人海的场面,就只能一边感叹西湖的魅力实在令人无法阻挡,一边郁闷的跟着人潮漂流的想要吐血。 现在自然不会有后世那么夸张,可是用人流如织来形容也并不为过,生意人眼睛都毒,掌柜的一见朱厚炜锦衣玉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再加上身边的翩翩少年必然是女子乔装,自然知道是来了贵客,寻常客人自有小二招呼,对于贵客,那岂能不亲迎。 “准备两间上房,送些珍馐美酒来房里。”朱厚炜吩咐了一句,又道:“再准备香汤,本……本公子要沐浴。” “好勒,公子您这边请。”掌柜的当先引路,将朱厚炜往后院带去。 西子酒楼占地极广,在这西子湖畔,这样的地段完全可以用寸土寸金来形容,然而这酒楼却能占地数十亩,足见实力何其强悍。 做生意有做生意的门道,就比如这食宿一体的酒楼。 如今正遇上三年一度的花魁赛,西湖的游客比起往年要多出了两三倍,绝大多数的游客皆是为了花魁而来,其中的富商豪绅乃至士林中人简直多不胜数。 这些人可以为了欣赏的女子一掷千金,也可以为了结交官府、攀附权贵豪掷重金,至于那些不怎么得意的文人墨客,则会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交给某一位参赛姑娘颂唱,一旦这位姑娘取得了不错的名次,那么自己这位诗词作者也将名闻于世。 有了名气对于科考有没有用处无需多言,但肯定对其在士林中的地位有所提升,有了才名就算科考失利,最后沦为西席也能获取不少的束脩。 “王爷是不是累了,妾身给王爷捏捏脚。”伺候完朱厚炜沐浴,玉姐儿很‘体贴’的替朱厚炜锤起了脚,浑然没有朱厚炜这么累,她才是始作俑者的觉悟。 朱厚炜自己斟了一杯酒,酒这玩意不喜欢的人视之为毒药,可喜欢的人却认为是神仙玉露,即便酒背上了穿肠毒药的恶名,可只要它能让人忘了忧愁,让人心神放松,令人解除疲乏,那么就算是毒药又如何呢? “今天在灵隐寺,你求了一只上上签,都求什么了?”朱厚炜押了一口酒,顿时感觉身上的疲惫去了小半。 玉姐儿俏脸一红不依道:“王爷这是明知故问,奴家不理王爷了。”一边说还一边下意识的摸了摸肚皮。 说起来她侍寝也有几个月了,王爷的雨露可就只她一人沾了,可这肚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孩子是女人最大的底气,在王府这样的地方,孩子就是地位的保障,玉姐儿想要一个孩子但是怀不上,这让她心里面危机感越来越重。 这年头可没有生不出孩子一半是男人的问题这种说法,在普世价值观念中,生不出孩子就是女人的错,女人生不了孩子就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母鸡不会下蛋最后会是什么下场,毫无疑问就只能被炖了,生不了孩子的正妻唯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为丈夫张罗小妾了。 求医问药没有问题,那么玉姐儿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漫天神佛的身上,如今难得有机会出来,自然要逢山拜庙,遇佛烧香。 玉姐儿想要孩子的心情朱厚炜感同身受,甚至朱厚炜比玉姐儿更郁闷更加迫切的想要孩子。 穿越这事不管发生在谁的身上都太过于离奇和玄幻,哪怕穿越到大明已经十八年,朱厚炜还是觉得那么的不真实。 如何才能让这种不真实的模糊感变得真实清晰,朱厚炜给自己的答案是传承。 只有在这个世界诞生出自己的血脉,让他的传承得以延续,他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而且朱厚炜还有危机感,这个危机感来源于他哥朱厚照! 历史上的大明武宗是没有子嗣的,所以在朱厚照死了以后才只能从近支当中选了朱厚熜继承皇位,这是什么? 这是典型的不育不孕啊。 朱厚照不管昏不昏,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这一辈子御女无数,但拥有无数女人的朱厚照却没有血脉传下,那不是不孕不育又是什么?难不成所有被他临幸过的女人都有病? 朱厚照这样,朱厚炜也担心自己啊,万一他也是不孕不育,那就算他坐上皇位又如何?就算他能施展胸中抱负又能如何?就算能让大明屹立于世界之巅又如何? 最后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不要说什么大明,更不用谈什么列祖列宗,他是穿越者,他的灵魂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新新人类,他对于大明没有那么强烈的归属感,如果说感情,充其量也就是因为大明是汉人的最后一个王朝,他不愿意看见汉人王朝在一百多年以后被异族夺取,从而让文明的进程停滞甚至倒退,继而让华夏民族遭受百年屈辱罢了。 如果他有自己的血脉,那么他就会尽一切可能让大明一直延续下去,而不是让历代王朝走不出宿命轮回的怪圈! 第八十三章 家花野花 一夜攻伐,朱厚炜比往常都要卖力,危机感转化成了战斗力,让玉姐儿险些晕死过去。 清晨,朱厚炜起了床,腿虽然有些软,可精神十足,这小妖精昨天折腾了他一下午,昨夜他折腾回来算是勉强出了口恶气,就是不知道谁更吃亏些。 “起床了。”朱厚炜在玉姐儿翘臀上啪啪拍了两下道:“今个上灯,外面可好玩了,还赖床?” 玉姐儿睡眼朦胧的睁了睁眼,身躯扭了扭,呢喃道:“上灯要到晚上,白天有什么看的,不起。” “起不起?” “不起,奴家好困要睡觉。” “那好吧,今天可是花魁赛的第一天,这西子湖畔佳人如潮,没准本王还能遇上一个,晚上带回来和你做个伴。” 玉姐儿当即醒了,撇嘴道:“奴家才不信,王府里面的佳人多了,别的不说就说吴家妹子,王爷都答应收房,可不也没吃。” 朱厚炜哈哈大笑道:“男人就跟猫一样,你可听过世上有不偷腥的猫,更何况家花哪有野花香嘛。” 玉姐儿一边穿衣一边哼哼道:“王爷这是说奴家和吴家姐妹是家花,外面的都是野花吗?” “这个……”朱厚炜有些后悔废话,女人总是喜欢揪住小小的一点细节不放,然后没完没了,当然,这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可要是在后世,估计可怜的男同胞得去跪搓衣板。 女人起床便是梳妆,而梳妆的速度往往能让男人发疯,等朱厚炜叫人送来早食,吃完以后,玉姐儿还在纠结该插哪只钗。 不过想到掌柜的刚才那猥琐的眼神还有竖起的大拇指,朱厚炜顿时感觉脑壳疼。 玉姐儿啥都好就是晚上活动时候的动静太大,而且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当然这或许是生理上的自然反应,也怪不得玉姐儿本身。 可这里不是王府是在外面的客栈呐,朱厚炜现在也只能算玉姐儿狠,大不了以后在外面取消一切活动便是。 可万一有了需求咋办……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了酒楼,早春时节的清新空气充斥着酒楼的后院,鼻子里面尽是淡淡的草木香气。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健康就没有一切,古人的寿命普遍不高,这是长期的劳作和粗陋的饮食造成的,可是皇家不存在这些,然而大明的皇帝大多短命,能活到六十岁就已经算是高寿了,造成这种现象的成因是什么? 某些生活不加节制?当然,后宫美女如云,身为生理正常的男人,就算想节制大多时候也很难节制的了,但是绝对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说的过去的。 比如他爹明孝宗弘治皇帝,他爹可就母亲一个女人,哪来的不节制,因此在朱厚炜看来,造成皇室成员早死的主要原因是身体极度缺乏锻炼。 长期的伏案劳动,呕心沥血想要中兴王朝,最终牺牲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在三十四岁本该壮年之时撒手人寰。 西子酒楼的后院住宿区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上等区域,也就是俗称的上房,这片区域内的都是单门独院,数量差不多有二十左右,其余的则是中房,中房是一排排的两层木制小楼,每栋小楼前都种植了不少的树木,倒也别致。 上房的院落紧密相连,院与院之间没有院墙,但是有不高的栅栏用于区隔。 朱厚炜在院里打着军体操,而隔壁则是一位穿着白色劲装服饰的少年,在朱厚炜出来锻炼之前便在院子里面舞剑,等朱厚炜一套动作练完,这家伙剑还没练完。 后世无数男同胞都是看着武侠小说长大的,心目中几乎都有一个大侠梦,做梦的时候没准也幻想过自己仗剑走天涯,做那些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劫富济贫的事。 永王卫里的战兵中不缺高手,在朱厚炜到湖州安定下来之后,还曾经将自己在后世所知道的擒拿、格斗、散打等本事教给过周宁。 周宁能成为永王卫的指挥使,一身本事毋庸置疑,这位边军出身,尸山血海里面趟过无数个来回的悍将对于武道的理解和见识远非朱厚炜能比,可话说回来了,战场上的厮杀和单打独斗终究还是有不小的区别的,朱厚炜传授这些技巧的目的就是要让周宁琢磨出一套真正的杀人技。 然后让卫所里面有天赋的战兵去锤炼这套杀人技,成为能够单兵作战的兵王,再去执行特种任务! 在后世,因为各种各样的限制措施让华夏武学成了花架子和花拳绣腿的代名词,那些崇洋媚外的推崇泰拳、空手道、跆拳道,一度将中华武术贬的一无是处,恨不得扔进臭水沟里面再狠狠吐上一口痰。 对于这些败类,朱厚炜觉得要是他们的祖上也会拳脚功夫的话,指定得从棺材里面爬出来,对着自己这些不肖子孙一顿狠削,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中国功夫。 又过了盏茶功夫,劲装少年一套剑法终于练完,最后五米开外归剑入鞘的动作看得朱厚炜的眼睛都直了。 劲装少年取剑走到栅栏边上对着朱厚炜抱拳道:“在下燕天元见过兄台,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朱厚炜拱手回礼道:“燕兄当面,在下朱时茂,见燕兄院中舞剑甚为凌厉飘逸,一时情不自禁观之,绝无偷习之心,燕兄勿怪才是。” 燕天元闻言当即洒笑道:“朱兄说笑了,粗鄙之剑何堪入目,朱兄能观之,燕某甚为荣幸,不自觉间多练了一会,倒是朱兄先前打的那套拳颇有新意,不知何人所创。” “那套不过是在下闲暇之余胡乱而练,难登大雅之堂。” 这话一出,燕天元顿时肃然起敬道:“此拳一招一式颇有成法,若攻之必能起出人意料之效,没想到朱兄竟然还是位武学奇才,燕某失敬了。” 尼玛……朱厚炜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燕天元就是十足的一个武痴,当然武痴只能算是好听些的说法,要不是看燕天元还算正常,朱厚炜直接在心里就会把这家伙断定为武疯子…… 第八十四章 燕天元 年轻人之间总是会很容易的找到共同话题,朱厚炜和燕天元两人就这么隔着栅栏一聊便是小半个时辰,王爷在畅聊,玉姐儿和贴身伺候的任兴等人自然不敢上前打扰。 这一番交谈倒是让朱厚炜大致摸清了燕天元的底细,这也是没办法,习武之人大多耿直,被朱厚炜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番套话,便直接竹筒倒豆子般的交代了个干净。 让朱厚炜略微有些意外的是,这个武痴竟然不是出身于将门世家,而是出生在地道的书香门第。 燕天元的爷爷是景泰年间进士,官至工部右侍郎,他父亲燕正文如今则是在礼部任郎中。 书香门第却出了这么一个武痴,想想都让人意外,不过让朱厚炜意外的远远不是这个,而是这家伙来杭州的目的。 燕家有个世交蒋家,蒋家也是书香门第,两家祖辈一起在朝为官,到了燕天元父亲这一辈还是同在正德朝为大明效力。 世交之间最常见的便是联姻,燕家和蒋家也不例外,在燕天元还穿开裆裤的时候,燕家和蒋家就已经定下了儿女亲事,蒋家将嫡长女蒋静恬许配给了燕天元为妻。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蒋静恬的父亲时任苏州府同知的蒋东方进京述职的时候没给刘谨送上厚礼,最终得罪了刘谨以后被其找了个由头治罪下狱,没过几天就暴病死在狱中。 蒋东方死了都没能解刘谨的恨,似乎也是想要杀一儆百,最后抄家、流放、女眷发放教坊司这一系列手段接踵而至。 那个时候刘谨权势滔天号称立皇帝,燕正文区区一个郎中就算想救好友也是有心无力,真要出手的话,几乎必定会把燕家也给埋进去,因此哪怕燕正文悲痛万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蒋家灰飞烟灭。 至于儿女婚事,燕正文太了解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这家伙要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估计十有八九会提剑去刺杀刘谨,所以燕正文只能隐瞒,一直到婚期将近,这才没能瞒住,跟燕天元说了实情,不过那时候刘谨已经被凌迟快一年了,说了也不怕儿子去寻仇。 但是燕正文没想到儿子不但是武痴还是个情种,说既然是儿时定下的婚事,而且他又和蒋静恬青梅竹马,这辈子无论如何也要娶蒋静恬为妻不可,差点没把燕正文给气晕了过去。 蒋家如果只是破门也就算了,可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女眷包括蒋静恬在内都被充入了教坊司!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是官方的艺馆,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女子进了教坊司还能有个好? 燕家这样的书香门第,就算没指望燕天元继承家业,可也不可能让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进家门啊,哪怕是世交之女也不行啊,否则岂不是要被官场笑话的连腰都直不起来? 于是燕天元被关了禁闭,这一软禁就是整整大半年! 最终燕天元还是逃了出来,身无分文没关系,就凭手中的利剑,去劫几个为富不仁的富绅根本不算个事,从北京到苏州这一路上,燕天元的日子过的很是滋润。 但是找到苏州去了教坊司,来回打听了数次,燕天元才知道教坊司根本没蒋静恬这个人,倒是蒋家的另外几名女子还在,至于蒋静恬很有可能被教坊司的官员直接卖了,毕竟以她的容貌和才情必然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根本不死心的燕天元就一直打听一直找,从杭州找到金陵,又从南京找到嘉兴还去过湖州,最终还是在杭州打听到了蒋静恬的下落。 蒋静恬确实是被教坊司当官的给卖了,三千两雪花银卖给了杭州的潇湘阁,就在去年岁末时候的杭州百花大赏中蒋静恬夺到第一,将会在花魁赛中与浙江各地姑娘一较高下,争夺花魁! 当然,这个时候的蒋静恬不叫蒋静恬,她有个艺名叫做乐蕊儿。 朱厚炜现在对这哥们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武痴、情种外加大侠和锲而不舍的精神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让朱厚炜感觉到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传奇。 另外朱厚炜还为这家伙感到庆幸,为什么庆幸?因为蒋静恬流落风尘数年之久,到了今天居然还是完璧清白之身! 这一点毋庸置疑,要知道能够参加百花大赏角逐的必然是各家艺馆的台柱子,能撑得起艺馆成为当红姑娘,最最最重要的硬性条件也是必须具备的条件是必须是清倌人! 红倌人卖身也卖艺,清倌人只卖艺不卖身! 所以蒋静恬并未失身,流落风尘数年,还能完璧,这是啥?可不就是出淤泥而不染呐。 朱厚炜摇了摇头,就算蒋静恬还是清白的,燕家也不可能让其入门,救她出火海养一辈子或者让其给燕天元做妾都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除非燕天元和他爹决裂! 而且燕天元想要把蒋静恬救出来也没那么容易,蒋静恬是当红艺伎,艺馆的台柱子,艺馆能立足靠的是背景,这背景自然是权贵,要是没有权贵罩着,里面的姑娘早就被抢光了。 燕天元要救蒋静恬无疑是要虎口拔牙,就算武艺高强,把命丢在杭州都不稀奇。 现在朱厚炜在考虑自己是否要插手,毕竟他和燕天元也算是一见投缘,也不想他把命白白丧在杭州。 朱厚炜和燕天元聊着蒋静恬,而在杭州的布政使司衙门内也有两人正聊着同样一个人。 这二人中其一便是布政使荀弼,还有一人乃是杭州府巨富甚至是首富的崔康泰。 崔康泰出身贫苦,七八岁的时候就在茶肆里当学徒,然而几十年间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在没有背景、资源、人脉的时候靠着超强的手段和眼力一点一滴的完成了原始积累,成为坐拥无数产业的豪商,堪称奇迹。 其中杭州城内最大的艺馆之一潇湘阁便是其名下产业之一。 也就是说如今的蒋静恬实际上就是崔康泰的人,属于绝对的私产! 第八十五章 上灯 “就让静恬委屈一下,拿个榜眼便是。”荀弼捋了捋胡须道:“永王突然间插手花魁赛,有意要力捧林黛玉,本官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崔康泰也知道,自打湖州的消息传到杭州的时候,这花魁便与杭州无缘了,要知道,在这之前,内定的花魁便是蒋静恬。 要知道蒋静恬出身书香门楣,又是官宦之后,容颜俏丽,属于一等一的大家闺秀,从小良好的教育让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加上崔康泰的财力,想要其夺魁委实没有太大的难度。 在蒋静恬身上,崔康泰是花了血本,之所以如此最主要的原因并非是她能为自己带来滚滚财源,而是因为荀弼看上了蒋静恬,有意要纳其为妾。 没有背景还坐拥海量财富,这对于豪商而言绝对是祸不是福,资本再雄厚在官府的眼里也不过就是随时随地可宰杀的肥羊罢了。 崔康泰很清楚这一点,更清楚想要聚财必先舍财的道理,所以在起家的那段日子里,他会用赚来的银子中最少五成以上来打点官府。 是人就有弱点,喜欢银子的他就送银子,好色的就送美人,风雅些的他就搜罗名人字画,投其所好。 靠着这一点,崔康泰走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硬生生为自己打下了坚固的人脉,他贿赂过的官员无数,其中不少已经位列朝堂! 艺馆是销金窟,里面的每一位姑娘都是他的摇钱树,但是崔康泰开艺馆从不为赚银子,他为的便是送! 荀弼在官场向来以清廉著称,名声一向不错,对付这种人用银子开道很难,但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崔康泰在知道荀弼最大的爱好是听曲之后,便拖了关系邀请其去潇湘阁,一来二去关系熟络之后,崔康泰发现荀弼对蒋静恬很有兴趣,每当蒋静恬唱曲的时候,荀弼都是全神贯注,结束之后还会赞上几句。 这意思便是表明了他对此女有兴趣,崔康泰闻弦知雅意,便说了将蒋静恬送去布政使司,怎么送? 自然不能说是给荀大人做妾,荀大人高风亮节,怎么可能收授美色,这要是被言官参上一本,估计不死都得脱层皮,送去是给荀大人唱曲,充其量也就是荀大人蓄养了一位歌姬罢了,这算个屁大点事? 为了让这份礼的份量更重些,崔康泰便让蒋静恬夺了百花大赏第一,目标为的就是夺取今年的花魁。 可谁想到半路上杀出永王这么一个程咬金。 “大人,大明亲王并无实权,永王镇封湖州,实际上就是困于一城罢了,大人何须顾忌,崔某以为,让那林黛玉取个前三甚至前五便是足矣。” 崔康泰这话倒还真不是违心之论,而是他就是这么想的,他起家以来不惜余力去结交官府,用尽手段来贿赂官员,是因为他知道对自己有好处,但是权贵不一样,尤其是亲王不得插手地方政务,不得干涉地方军事,甚至不得离开封地,总之就是背负在亲王身上的枷锁实在太多,基本上和混吃等死的废物没什么两样,结交亲王有什么好处? 银子就像是好钢得要用在刀刃上,而不是扔出去以后连个水漂都没有。 而且崔康泰还有顾忌,亲王无权但是有势,人家毕竟是朱家的子孙,身上有皇室的余荫罩着,如果出手,官府未必会惧,但是他这类商贾…… 永王贪财,这一点浙江地面上无人不知,要是看上他的身家,崔康泰估计官府都未必能保得住他,所以他便敬而远之。 “此言差矣。”荀弼摇头道:“永王可不是寻常亲王,他可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而且今上对永王极其恩遇,甚至违背祖制允许永王拥三卫私兵,还以打击倭寇的名义允许永王带兵离开湖州,去年今上还有旨意,意思是要禅位于永王,最后虽然不了了之,但足见今上对永王的信重,对待永王可不交之,但绝不能恶之,永王让林黛玉来参赛,或许也是在试探浙江官场,想要看看他自己对浙江的影响能有多深,如果让林黛玉不得花魁,那夺了花魁之人为何能夺魁,幕后之人或许就会让永王心生嫌恶,届时他只需一信递给今上,莫测之祸便不远矣。” “大人深谋远虑,崔某折服。”崔康泰拱了拱手道:“只是让静恬失了本应唾手可得的花魁之位,委实让人心叹。” 荀弼哈哈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永王年少气盛,此番上场便是志在必得,我等让他逞心如意,或许还能结个善缘。” 崔康泰点头称是。 任兴想哭,他感觉自己被抛弃了,王爷和玉姐儿出游,身边跟着的竟然是刚认识不到半天的舞剑少年。 面白无须,嗓音尖细就是太监啊,任兴一想起主子不给他跟着,是担心舞剑少年看出端倪就更加委屈,不过话说回来这舞剑少年的剑法确实不错,有他跟着倒是不用太担心主子的安全。 正月十三上灯节,过年的喜庆也在散发着最后的余热,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灯笼,整个街道看上去就是一片灯的世界。 不少的商家在店门前都放置了灯架,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这些灯架上会挂满灯笼,然后在灯笼的下面挂上灯谜,如果有人猜出灯谜就能获取礼物或者散碎的银子,这是为了聚拢人气,指望着今年的生意能够红红火火。 但是要说今年最大的灯谜在哪,那毫无疑问就在苏堤,哪里将会于今天举办第一场花魁大赛。 苏提将会搭起一座巨大的艺台,艺台的四周全是灯架,届时将会挂满艺台的四周,若是细细数一下,灯笼起码上千。 花魁赛的规则其实也很简单,艺伎轮番上台表演,谁得到的分数最多,那么便是谁最后胜出,这分数怎么算,那要看魁花。 魁花又分为金魁花和银魁花,一朵金魁花价值十两银子算十分,一朵银魁花价值一两,算一分…… 第八十六章 舍弟 主办花魁赛的是杭州府衙,制作售卖金银魁花的也是府衙,届时豪绅富贾乃至寻常百姓购买金银魁花送给自己新仪的姑娘,这贩卖的银子就属于府衙。 当然金银魁花本身的价值和制作的费用也不低,府衙也不可能靠这个赚钱,但是府衙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办这事,也不可能白费力气,事实上每三年一届的花魁赛,府衙赚个盆满钵满简直丝毫不费力气。 因为抽税!重税! 每一朵魁花,府衙都会抽四成的税,也就是说姑娘每得一朵金魁花都要缴纳四两银子的魁花税,剩下的六两艺馆和姑娘怎么分,不在府衙的考虑范围之内。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是说当官的来钱容易,但确实有些夸大,贪官还差不多,但是在杭州这个天下间一等富庶之地,还真不是夸大其词。 别的不说就是每届的花魁赛,府衙的收入就不会低于十万两,比如三年前的那一届花魁赛,杭州府衙就收了二十一万余两的魁花税。 当然这收上来的魁花税不可能落入知府一个人的腰包,上上下下如果不分润到位,这花魁赛也不可能办的顺当,但知府肯定得大头。 金银魁花价值不菲,能舍得重金买来赠送的基本都是豪绅巨贾,可那些也想支持一下的穷书生怎么办? 灯谜和诗词! 灯谜也分三六九等,普通的灯谜值一朵银魁花,稍难一点的值三五朵,很难的值一朵金魁花,还有一个无敌难,只是一个灯谜,这个灯谜已经出现在花魁赛五届无人能破,其价值也越来越高,如今已是价值百朵金魁花,可以说谁能破了这个灯谜,其才名或许瞬间便会传遍士林,效果比写出一两首好词来都不逊色丝毫。 能来参赛的姑娘们不敢说人人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是舞蹈、琴艺还有唱功肯定不差,其中又以唱功最为重要。 唱的是什么?诗词! 花魁赛不可能绝对公平,至少很多姑娘从未想过自己能进前三,但是前三入不了,前十还是能奢望一下的。 只要能进前十,那同样是声名鹊起,进而身价倍增。 如何才能抢占前十,撇开金主不谈,便要靠群众的力量,如何能让那些没有固定投花对象的吃瓜群众来支持自己呢?自然要靠才艺,如果一场花魁赛全是黑幕,那估计早就门可罗雀,彻底歇菜了。 姑娘们唱词如何才能吸引人获得魁花,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新词。 你在大赛上唱宋词唱唐诗,那些都已经滚瓜烂熟的诗词哪里还有半点新意,没有新意自然无法引起关注,没有关注怎么可能会有人支持。 在大家唱功差不多,容颜都是一等一的情况下,新词的质量对于广大拥有投花权的群众而言至关重要,甚至能直接影响到最后的排名。 乔装而行的玉姐儿看上去有些精神萎靡,不过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让这位佳人平添了三分愁绪之美。 不是西子胜似西子说的就是玉姐儿这一类的绝色尤物,哪怕是男装都无法掩盖那曼妙的身姿,更是无法遮挡那流露而出的动人风情。 只是苦了燕天元…… 这家伙很有话痨的潜质,否则也不会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底细全盘对朱厚炜这样的陌生人说,对于这类人好听些的说法是没有心机,可要是说难听一些那就是傻。 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和朱厚炜做了一晚上的邻居,木制的房舍隔音效果差到发指,朱厚炜这边的动静,燕天元那叫一个清晰入耳。 未经人事的少年遇到这场面会是什么境况,很显然这就是一个悲剧,所以这家伙半夜三更的时候便起身到了院子里面练剑,这一练就是好几个时辰,也总算是把胸腹里面的邪火给练没了。 但是燕天元哪知道这么快就会遇到女主角,而且这女主还是位国色天香,让人看一眼便我见犹怜的绝色美人。 看看朱时茂再看看美人,昨夜出现在脑海中的模糊影像顿时变得无比清晰,这一清晰顿时刺激了身体的某项机能,让这货顿时尴尬的一塌糊涂。 为了不被看出异样,这货便主动落后一步,彻彻底底充当起了保镖护卫的角色。 苏堤因苏轼而闻名于世,走在这里似乎还能感受到几百年前那位豪放词宗留下的人文气息。 不过现在很显然不是去感受一代文豪残留下的足迹之时,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 人一多就乱,一乱就会有是非,登徒子肆无忌惮的伸出咸猪手,惹得出游的妇人一声声惊叫,三只手在人群中穿梭,不一会的功夫就摸到了七八个钱袋子。 不过左侧一条直径差不多一米的通道却空无一人,这是富贵通道! 在后世类似的也有,那是贵宾vip直通通道! 能走这条通道的非富即贵,别说寻常百姓,就算是小有身家的商人都未必敢直接走上去,走上这条道直接通向艺台,但也会被维持秩序的官府中人记录在案,当然这仅限陌生人。 比如朱厚炜。 “姓名,在何地做何营生?”府衙师爷庞明志见朱厚炜三人衣着华贵,倒也不敢怠慢,但还是公事公办。 这条通道没那么好走,官府中人和名闻遐迩的才子也就算了,可那些大商贾只要走了此道,那就意味着在本次花魁赛事举办之时,投入的银子不得少于三千两! “朱时茂,青州商人,经营丝绸布庄,这位是舍弟,朱时玉,这位是表弟燕天元。” 庞明志看了看燕天元又看看玉姐儿,就差没骂人了,他么的这是当他眼瞎? 这么标志的一个小娘子,还舍弟,舍弟你妹啊,不过庞明志本来也不太可能随随便便就听信朱厚炜的说辞,只要不闹事遵守规矩,那就算身份是假的也无所谓。 “规矩可懂?” “什么规矩?”朱厚炜一愣。 “走这条通道入内,三场花魁赛每人至少投银子三千两购买魁花,你们三人便是九千两!” 第八十七章 赵星洲 “九千两!咋不去抢!”燕天元直接震惊了,他一路劫了十几个富户,加起来的银子都没有三千两,在这里就走个通道就必须要花三千两,这他么的也太黑了。 庞明志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冷声道:“外地不知道此间规则的不在少数,正所谓不知者不罪,既然燕公子觉得多,那么退回去便是。” 朱厚炜笑道:“不多,不多,既来之则安之,进去便是。” 燕天元顿时不吭声了,他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这位一见如故的朋友身家。 三人径直前走,不一会的功夫便到了艺台,贵人们不可能如寻常百姓那样站在艺台前围观,因此都有坐席,在艺台前有五排坐席,差不多三四百个位置。 此时已是申时正,也就是下午四点,再过大半个时辰就是日落,所以不少位置上都已经坐上了客人,不过前两排还是空无一人,因为那里是官坐,官老爷总得端着架子,怎么可能会提前到场。 “永……”湖州玉石大商彭泽眼尖,见到朱厚炜进场顿时便认了出来,可话才吐出一个字就赶紧闭嘴,永王私自离开湖州,这可是能捅破天的大事。 彭泽硬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刚才差点一口叫破永王的身份,若永王因此而遭到弹劾,那永王必然会忌恨于他,那他在湖州基本上不用待了。 来杭州的湖州大商不止彭泽一个,包括被朱厚炜狠狠料理一顿的常正阳都在,这些大商见彭泽举动怪异也不由自主看到了永王,然而即便心中震撼,却无一人露出异样,城府可见一斑。 湖州商贾来参加杭州的花魁赛,其主要目的便是交流,花魁赛之时,豪商云集,趁着这样的机会结交商道上的人脉,终究不会有坏处。 另外也是为了支持姑娘,能称的上豪商,至少说明财力雄厚,有的是银子,腰缠万贯的男人出入风月之地结交声名俱佳的姑娘,为其提供物质保障,这本身就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是来自湖州,这些商贾必然会在林黛玉的身上下重注,力助林黛玉夺花魁之位! 因为林黛玉来参赛就已经代表了朱厚炜想要其夺花魁的态度,可花魁之位哪有那么容易夺,这要靠商贾的力量,甚至可以说这就是湖州商人们的责任。 林黛玉如果顺利夺魁,那么湖州商人功不可没,也能和永王府结个善缘,可要是没呢? 当然朱厚炜不一定就因为此事怀恨在心,但肯定会很不爽,毕竟是湖州府的土皇帝,他不爽,整个湖州没准都不会爽! 现在永王亲临,这让湖州商人立即意识到朱厚炜对花魁赛的重视,他们岂能不全力以赴! 除了湖州商人以外,别的府州商贾自然也看到了朱厚炜三人,不过朱厚炜面生谁都不会在意,倒是男扮女装的玉姐儿让众多豪商眼前一亮,忍不住心中赞叹。 赵星州,扬州盐商,身家豪富,除了卖官盐还走私盐,其产业遍布扬州、苏州、杭州等大府,可以说纯按身家论,赵星州的财富足以在这豪商云集之地排进前三。 赵星州最大的喜好只有两个,一个是赚银子,赚取泼天般的财富,第二个便是美色。 喜好美色是男人的天性,但绝大多数男人不会表露的那么直接,但是赵星州不一样,他有银子,那么只要被他看上的女子,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拿银子将其砸晕,然后抱得美人归,不过也正是因为阅女无数,赵星州的眼光何其之高,一般女子还真入不了他的眼。 这一点和朱厚照是本质区别,作为九五之尊的天子,可以说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但是这家伙看上去有些饥不择食,别管是有夫之妇还是什么别的,甚至大肚子的只要被他看上了都不带放过的。 有一次朱厚照看上一个已经怀胎的女人竟然异想天开想要接到宫里面册封,把满朝大臣的眼珠子都差点惊掉,那可是已有身孕的女人,这接回宫要是再生下孩子,他么的算谁的。 但是没办法,这位大爷就是他么的这么不靠谱。 览尽苏杭美色,还算靠谱的赵星州一见玉姐儿,这眼睛直接就挪不开了,男装的玉姐儿,娇媚中多了三分的英气,眉宇间的慵懒神态,几乎就是对付男人的核武器。 赵星州确实好色,但绝对不蠢,蠢人也不可能拥有那么大的家业,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就让自己乃至家族陷入不可测的危机当中。 他有的是耐心,首先他要确定朱厚炜三人的身份! 能来到这里的非富即贵,但朱厚炜并没有坐到前两排,说明绝非官场中人,既然都是商贾,那想要把玉姐儿给弄上手无疑要简单的多。 “这位兄台请了。”赵星州走到朱厚炜身边拱手笑道:“在下赵星州,扬州盐商,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朱时茂,青州布商。”朱厚炜冰冷回应了一句。 几位湖州商人听到动静纷纷侧目,一见是赵星州搭讪永王,联想到这家伙的品性还有永王身边的玉姐儿,哪里还能不明白赵星州打的什么主意,这心里顿时为这色鬼默哀三炷香,考虑深远些的甚至已经在暗暗暗算,若是赵星州完蛋,那么该如何从赵家的产业当中谋取最大的利益。 “原来是朱兄,敢问这位如何称呼。” “舍弟,朱时玉。” “幸会,幸会。”赵星州笑呵呵的在旁边坐下。 赵星州看得出来朱厚炜对他不感兴趣,可如今他已经知道朱厚炜是青州布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玉姐儿若是朱厚炜的妾,那么自己花些银子直接买,若是妻,那就从商道上打击,让朱家布店举步维艰甚至破产,届时还怕朱厚炜敢不把玉姐儿送到自己床上? 夜色即将降临,贵宾区的人也越来越多,前两排的官府坐位也开始有官员落座,直到荀弼进场在第一排中间位置坐下的时候,这贵宾区域已然是人满为患。 第八十八章 大赛开幕 “诸位,诸位。”杭州知府夏宜走上艺台,面带微笑道:“今日上灯佳节,普天同庆,按惯例,府衙在今夜于此西子湖畔举行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赏,此届花魁大赏共计有三十九位姑娘登台演绎,荣登榜首便是本届花魁!现在有请诸位姑娘登台。” 话音一落,三十九位美人迈着莲步缓缓登台,俏生生的在台上一站,当真是千娇百媚,争奇斗艳。 “本府就为诸位一一介绍一下此番参赛的姑娘们。”夏宜走到左起的第一位美女跟前道:“这位女子名诗珊,来自衢州,最擅长的便是吹笛,洞箫之艺也是独步衢州,无人能望其项背。” 介绍完诗珊,夏宜走到第二位女子面前笑道:“这位是惜蓉,来自舟山,古琴之艺,颇有古大家之遗风,细心潜听,当真是三日绕梁,余音不绝。” 夏宜一一介绍,走到中间位置,只见待被介绍的女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那身材当真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美人儿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引起关注,如今站在台上供所有人欣赏,当真是让人大饱眼福。 荀弼的脸上露出笑意,崔康泰的脸上笑容更甚。 燕天元的脸色已然发青,握剑的手都狠狠攥了几下。 玉姐儿看朱厚炜的眼中也流露出欣赏之色,顿时撇撇嘴低声问道:“相公,她美还是奴家美?” 声音虽低,可还是被赵星州听了个真切,能问出这样的话,赵星州已然可以肯定玉姐儿绝非朱厚炜之妻,那事情便好办多了。 “一个大家闺秀,一个小家碧玉,各有胜场,如何能评,不过要是从容颜上来看,自是玉儿更胜一筹。” “这位是乐蕊姑娘,乐蕊姑娘可是咱们杭州城数一数二的艺馆潇湘阁最当红的姑娘,琴棋书画、舞艺和唱功样样俱精,可是此届夺魁热门之选。” “哼!”燕天元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燕兄怎么了?”朱厚炜偏头问道:“莫非这位乐蕊便是蒋姑娘?” 燕天元狠狠点了点头。 朱厚炜已是心中有数,不过朱厚炜一直很好奇燕天元打算如何救出蒋静恬,按理来说既然知道蒋静恬在潇湘阁,那么直接找准时机在潇湘阁动手岂不方便也更加容易得手。 花魁赛乃浙江风月盛会,又有杭州地界上大大小小的官员参加,安保工作肯定很到位,在这时候劫人? 那就是典型的神经病! “这位是林黛玉姑娘,诸位如果听说甚至去过湖州的大剧院,那么就一定知道林黛玉是谁。”夏宜脸色有些凝重,这位可是永王的人,送来参赛那就是永王的脸面,她得来的金银魁花,官府可不敢让她缴纳魁花税,收税收到永王府头上,那是作死。 “三十九位姑娘,本府已经一一介绍,现在本府宣布,本届花魁大赏正式开始,今日上灯按惯例,三十九位姑娘将会表演独舞……” 夏宜说完下了艺台,三十九位姑娘也只剩下排在第一位的诗珊留在台上,她的表演直接拉开本次大赛的序幕。 音乐响起,诗珊开始独舞,这是一段云袖,舞姿优美,翩翩出尘。 诗珊能成为衢州年度百花大赏的冠军,能代表衢州来杭州参加大赛,容貌才情自是上上之选,一曲舞完,台下顿时掌声雷动,不少百姓更是大声吆喝起来。 此乃盛会,明面上官员与民齐乐,现在气氛热烈些,不是坏事,官府自然不会插手制止。 姑娘们一个接一个表演舞艺,说实话确实很难分出高下,这些姑娘能成为各个艺馆的台柱子,若是连舞都跳不好,如何能成为艺馆的摇钱树。 更何况这些女子十个当中有八个都是从小就被艺馆买下,买来之后琴棋书画、舞姿唱歌,哪一项不是悉心培养,为的就是等她们长大挂牌之后能让艺馆日进斗金。 当然也不是所有买来的女子都能成材,那些笨的,张大以后不怎么好看的直接就会淘汰成寻常的姑娘,只有如诗珊、玉姐儿这样的女子,最后才会成为镇馆之宝。 朱厚炜有点兴致缺缺,王府也有歌姬和舞姬,不过他很少关注,对于拥有现代人灵魂的他来说,劲歌热舞,舞女穿的清凉一些或许还能让他有些兴趣,不过在如今要是把后世的流行歌曲甚至是摇滚给搬出来,估计就不是一个离经叛道能解释的了的了。 在朱厚炜眼里,古舞慢腾腾的,舞来舞去也就是扇子、甩袖,让舞姬看上去就跟穿花蝴蝶似的来吸引观众的眼球,自然吸引不了朱厚炜这种早就被现代影视熏陶过无数年的人。 不过轮到蒋静恬的时候,朱厚炜还是提起了精神。 蒋静恬表演的是《集羽》,此舞传自春秋战国时期,据说燕昭王的舞女旋娟最擅此舞,一旦舞起如风摆柳絮,舞姿极为飘逸,不过此舞难度颇大,对于舞者的体态、身姿要求极高,否则即便舞出来也舞不出其灵魂。 蒋静恬能选此舞,可见其舞蹈功底绝对不弱,完美的容颜,高挑的身材,完美的曲线再加上舞技,终于将此次花魁赛推向了高潮。 一舞结束,苏堤前已经成了呐喊的海洋,所有前来观看的百姓都彻底沸腾了,尤此可见蒋静恬的人气之高,也确实是有夺取花魁的资本。 至于另外一个夺魁呼声最高的自是林黛玉,可林黛玉不管是姿色还是身段,甚至是自身的舞技等方面都和蒋静恬有着不小的差距,她之所以能成为热门,自然是因为朱厚炜,所有人都认为林黛玉是永王的人,以后甚至可能是永王的后宫人选之一。 这层身份摆在那,浙江的官场不敢不给面子,湖州的商贾也会全力力挺。 不过真要说起来,朱厚炜其实对于林黛玉是否能夺冠并不关心,他的用意只是让林黛玉来参遇一次,增长见识,顺便自己出游杭州也有个支持的人选罢了。 至于忌恨什么的,纯粹是无稽之谈,别说夺魁,就算林黛玉没能进入前十,他都未必会多在意。 第八十九章 苍蝇 “小女子林黛玉,来自湖州大剧院,今夜为大家跳上一支宫廷舞,谢谢支持。”说完这话林黛玉微微一福。 乐声响起,林黛玉在台上翩翩起舞,宫廷舞有很多种,但林黛玉现在跳的这一支中规中矩,完全不存在新意,但要说缺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足。 “此女灵性十足,在红楼中演的林黛玉,将刁蛮任性、多愁善感演绎的入目三分,确实不错。”荀弼点了点头,称赞了几句。 “大人说的是。”夏宜连忙附声道:“毕竟是永王爷倾心培养出来的人物,自然不会差,本府也已授意几位豪商多购魁花,赠于此女。” 荀弼点了点头,这种事在官场上心照不宣,夏宜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他会很失望。 林黛玉是倒数第二个,这样的位置通常也被称为压轴,等到林黛玉舞毕,现场的反响远远没有蒋静恬的热烈。 永王和老百姓之间相差的实在是太遥远了,官场上和商界不会不给永王面子,但老百姓不需要,他们买魁花的银子可不多,自然要投给自己真正中意的姑娘。 林黛玉的长相还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舞姿也是寻常,最大的亮点也就是眉宇间那一股淡淡的愁绪,寻常百姓的选择多了,自然不会卖林黛玉的账。 所有姑娘一舞结束,已然过了近两个时辰,也只有在花魁赛事时候才会显得无比亲民的府尊夏大人再次登台充当起了主持的角色。 “诸位。”夏宜笑眯眯的开口道:“今日上灯也是花魁赛举办的第一场,按照惯例,接下来便是投花环节,那么就请三十九位姑娘登台。” 三十九位美人再次登台一字排开,只不过这一次每人之间相隔了差不多三尺,而在每一位姑娘的身前都有一只四四方方,容量差不多一个立方的无盖木箱。 这些无盖木箱自然便是放置魁花所用。 “好了,本府就不多赘言了,诸位想要买了魁花送给自己心目中的姑娘便可直接开始,另外此台四周亦有数百灯笼,猜中灯谜者皆可兑换,开始吧。” 群情激昂,成百上千的普通百姓涌入购花台,购花台足有十个,完全可以应付汹涌的人潮。 还有一些读书人装扮的士子却没有凑这个热闹,而是缓步走到艺台边上,开始猜起了灯谜。 官老爷们自然不会去买魁花,他们是主办方,而且这么热心,连府尊都亲自撸袖子上阵,为的就是赚银子,收银子还指望他们散银子,那是无稽之谈。 “崔某买两千朵金魁花。”作为杭州本土巨商,这个时候自然要起表率作用,两千朵金魁花也就两万两银子,也算是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 “崔东家打算投哪位姑娘?”专门负责贵宾区域的账房幸斯年问道。 “一千五百夺投给乐蕊姑娘,五百朵投给黛玉姑娘。” 幸斯年笑呵呵的唱道:“崔东家投乐蕊一千五百金魁,黛玉五百金魁,上花!” 话音一落,便有衙役登台,在乐蕊的箱子里面放了一百五十朵金魁,林黛玉的箱子里面放了五十朵,比例自是一比十,否则人气高的姑娘,估计面前的箱子根本放不下。 朱厚炜有些意外,他和这个崔姓商贾素不相识,然而这家伙上来就给黛玉投了价值五千两的金魁,这说明什么? 说明崔姓商贾是有意想要结交于他,又或者是得了官府的授意,否则这两千金魁想来只会投给蒋静恬一人才对。 燕天元的脸色已然难看的不能看…… “朱兄可有心仪的女子?”赵星州也有准备投资的姑娘,此女也是杭州人,是来自芬芳楼的雪翎,按照原本的打算,赵星州准备力推其进入前三,当然赵星州可不是善财童子,他要力推雪翎是因为想要将其收房做妾。 雪翎也想着凭借赵星州的财力脱离风月场这座无边的苦海,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已是定下私约。 然而现在赵星州改主意了,他看上了玉姐儿,顿时让其觉得雪翎已是可有可无,当然今日在场的绝色可不止玉姐儿一人,还有乐蕊。 不过赵星州的消息何等灵通,知道乐蕊已经被崔康泰内定送给了布政使荀弼,他敢不把寻常官员放在眼里,但是荀弼这样的封疆大吏,他可不敢轻易得罪,否则他背后之人加上在官场上的人脉也未必能让他全身而退。 随着一位位商贾投花,现场的气氛已经燃爆,不过似乎是崔康泰抛出去的砖起了效果,这些商贾在给自己中意姑娘投花之后,或多或少也会给林黛玉投上一些。 积少成多,聚沙成塔,渐渐的林黛玉身前的箱子里面的魁花也有了不少,至少在现阶段来看,稳入前三毫无问题! 湖州商贾出手了! “彭某购买金魁花两千朵投给黛玉姑娘!”彭泽一声喝,林黛玉终于出现了一个只投她一人的豪商。 “常某便买个千朵金魁赠于黛玉姑娘。”常正阳紧随其后。 彭泽哪里知道常正阳因为大灾囤积居奇的事被永王狠狠收拾了一顿,只当是常正阳流动资金不多,倒也并不在意。 可怜常正阳要不是从钱庄贷了几十万两,常家资金链一断,瞬间就得破产。 几位湖州商贾力挺林黛玉,顿时让其身前木箱内的金魁花数量突飞猛进,甚至直接超越乐蕊,暂时领先! “朱某打算支持黛玉姑娘千朵金魁。”朱厚炜漫不经心的回应了一句。 赵星州呵呵笑道:“恕在下直言,这位黛玉姑娘姿色俏丽不假,但还谈不上绝色,舞姿身段也是寻常,朱兄要重投此女,莫非是看在她是永王的人,想要和永王爷搭上关系?” “这似乎和赵兄没有什么关系吧。” 赵星州此时已然决定不再拐弯抹角,呵呵笑道:“永王让黛玉姑娘来参赛,自是对花魁之位势在必得,不过如今看来黛玉姑娘得了湖州几位商贾襄助之后,后继已然乏力,被超越估计只是时间问题……”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不妨直言。”朱厚炜已然对赵星州失去了耐心,任谁身边有一只喋喋不休的苍蝇都会感到无比的厌烦。 第九十章 翻脸 “在下想和朱兄做一笔交易?”赵星州笑眯眯说了一句,目光还在玉姐儿的身上肆无忌惮的瞟了几眼。 朱厚炜冷笑道:“赵兄不愧是生意人,倒是随处都能把握住商机啊。” 赵星州嘿嘿笑道:“既然朱兄话说到这份上,赵某继续藏着掖着也没多大意思,赵某敢问一句,朱兄身边这位乔装相伴的女眷,可是朱兄妾室?” 玉姐儿本就被赵星州看的很不舒服,现在一听这话,聪明如她岂能不明白赵星州话里面的意思,顿时怒气升满了俏脸。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实不相瞒,赵某对朱兄这位女眷一见倾心,若是朱兄舍得割爱,赵某将全力襄助黛玉姑娘夺魁,赵某也知道黛玉姑娘出自永王府,朱兄想要一亲芳泽很难,届时赵某花费重金向永王求购此女,送于朱兄,如此一来两全其美,岂不美哉?而且说实话,赵某在生意场上说话也有些份量,朱兄家经营布店,有赵某做后盾,家中产业再进一筹,绝非难事!” 先以利诱之,再以威胁之,这一招赵星州用的可谓是炉火纯青,在他看来左右不过是个妾,妾是什么?妾就是可以随意送人,随意发卖,随意让她陪客的女人,大户人家要是不养几个小妾,客人登门休宿哪里有人陪寝,说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话,所以赵星州觉得自己的提议并没有错。 “如果朱某说不愿意呢?”朱厚炜冷笑中已经浮现出一缕杀机,玉姐儿是他的女人,而且还是第一个女人,在如今这世界就跟他初恋没什么两样,这家伙竟然敢觊觎他的初恋,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赵星州估计朱厚炜可能会拒绝,说实话他也没觉得就凭自己区区几句话就能让朱厚炜将美人转手相送,他只不过是要给朱厚炜提个醒,告诉他,自己看上了他的妾罢了,等到朱厚炜了解到他赵星州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在商界拥有什么样的份量,自然会知道该怎么选择。 至于花费重金去和永王买林黛玉,那纯粹就是扯淡,他人脉再广,官场背景再深厚,也不敢觊觎永王的女人,否则最后怎么死估计都不知道。 但是赵星州没想到朱厚炜拒绝的这么干脆,半点颜面都不留不说,甚至还在话音中透出一股你能柰我何的味道,让他狠狠碰了一个钉子。 “朱兄,女人不过是衣服罢了,为了一件衣服让自己在生意场上举步维艰,依赵某看来,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滚!”朱厚炜已经懒得和赵星州废话,一个滚字顿时让赵星州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一直偷偷注意这边动静的彭泽暗自欣喜,看来赵星州已经彻底恶了永王,如此一来赵氏完蛋只是迟早的事罢了,彭家的实力虽然没有赵家雄厚,但是破鼓万人锤,只要把握好时机,没准彭家产业的体量就能暴增一倍有余! 赵星州拂袖而去,玉姐儿则是嘟囔着个小嘴,满脸的闷闷不乐。 “生气了?”朱厚炜打趣了一句。 玉姐儿轻哼了声道:“这姓赵的好讨厌,那眼神看奴家满是淫邪,王……相公可得惩治他,给奴家出口气。” 燕天元一脸担忧道:“这赵星州的名声在苏杭极大,乃是首屈一指的大盐商,为人极好美色,堪称色中厉鬼,这些年搜罗美女,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被他忌恨,说实话,朱兄以后在生意场上只怕要如履薄冰了。” “无妨。”朱厚炜笑了笑,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倒是让燕天元心里面起了不小的疑惑。 燕天元好武,性子耿直没有多少心机,可他毕竟是出身在官宦世家,怎么也不可能是弱智。 在燕天元看来,朱厚炜既然是生意场上的人,那么就没道理没听说过赵星州这样的巨贾。 如果知道,朱厚炜还能直接呵斥,让赵星州滚,那朱厚炜的底气何在? 难不成朱厚炜的家底比起赵星州也毫不逊色?那他为什么没有听说过,又或者朱厚炜在朝中有深厚的背景让他根本无惧赵星州的后台,要知道赵星州能把产业做这么大,其背景绝非一般朝堂人物,没准牵扯到内阁阁老,各部尚书甚至内廷都不是没有可能。 “燕兄有心事?”朱厚炜何等聪明,岂能看不出燕天元满脸的疑惑,更何况这家伙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这要是看不出来,那除非眼瞎。 燕天元疑惑什么?朱厚炜心知肚明,他携玉姐儿出游杭州其实也并不担心会暴露身份,就算暴露又如何?最多被朝中那些闲着没事干,屁大点事就好像天要塌了似的大臣弹劾罢了。 朱厚照在皇位上坐着,弹劾他?估计对他的伤害不会比被蚊子咬上一口更重。 没心没肺的哥哥才是朱厚炜行走世间最大的底气和靠山,朝臣弹劾他轻了不痛不痒,弹的重了,估计都不用朱厚炜表示,朱厚照就得先发飙。 如今时日一天一天流逝,离朱厚照驾崩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一想到和自己兄弟情深的哥哥还有十年不到就会被挂在墙上,朱厚炜的心就忍不住一阵阵绞痛。 他想干预,却又承受不起干预之后的后果,当真是左右为难。 燕天元被这么一问,顿时赫然道:“燕某只是在想朱兄如此霸气呵斥赵星州,难道就不担心他会在商界狙击朱兄的产业?” “那又如何?难不成就因为赵星州的片语威胁,朱某就要将心爱的女人转手相送?”朱厚炜冷哼道:“大丈夫立足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以女人来护平安,朱兄不耻,燕兄为了未婚妻不惜偷跑出来,千里追寻未婚妻的踪迹,如今若是燕兄的性命受到威胁,只要燕兄将未婚妻转送权贵,燕兄可会为之?” “决无可能!”燕天元目露坚定神色道:“朱兄之言让燕某如醍醐灌顶,却又好生惭愧,我辈武人,仗剑走天涯,岂能为了摧眉折腰事权贵便葬送自己女人,燕某不耻也!” 第九十一章 背景 “主子,湖州几位东家联袂求见。” 朱厚炜并不意外,昨夜彭泽等人既然看见了他,那么今日登门便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之事。 “让他们进来吧。” 彭泽等六位湖州大商依次进入小院,只有常正阳的脸色不太自然。 永王派人夜袭常宅,杀了常家数十护院,还勒索了他超过五十万两白银,即便没有让常家倾家荡产,可两代人的努力也彻底化作了流水,要说常正阳心中无恨,那是鬼扯,但是他不敢表露丝毫,面对权势已经堪称巅峰的永王,他连蝼蚁都算不上,若是心生怨怼,只怕等待常家的就不是倾家荡产而是灭门之祸! 所以常正阳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只要常家还在,那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免了吧。” 刚要拜见的几位商贾闻言只得直了身体,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赐坐。”朱厚炜待几人坐下,便微笑道:“诸位前来杭州,想必也是有各自想要襄助的姑娘,这些姑娘有了名气,以后日进斗金想必不是难事,只是本王心血来潮插了一手,想来也是打破了诸位的计划,以至于昨夜让诸位出手投花于黛玉姑娘,这个情本王领了。” “不敢,不敢。”彭泽连忙说道:“黛玉姑娘如今在湖州声名鹊起,风头已然压过湖州城里所有当红的姑娘,如今代表湖州来参加这三年一度的盛事,我等湖州商贾岂能不襄助一二。” “诸位联袂而来,除了知道本王到了杭州,故而前来拜会外,想必不会只是想让本王感激诸位给黛玉投花之情吧,若是有事直言便是。” “岂敢,岂敢。”众商连忙应声,最终还是常正阳开口道:“草民斗胆一问,昨夜王爷似乎与扬州大盐商赵星州之间有些不太愉快?” 朱厚炜淡笑道:“此人色胆包天,竟然将注意打到本王女人的身上,言语中还颇有威胁之意,本王正琢磨着是否给其一个难忘的教训,不过本王对这赵星州倒是一无所知,诸位可以说说。” 众商面面相觑,尽管早就有所猜测,可从永王嘴里面得到证实,还是一脸的震撼。 还真是个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家伙,打主意竟然打到了永王头上,竟然敢觊觎永王的爱妾,这他么作死也不带这样玩的吧。 赵星州要是知道他昨夜竟然把心思动到永王头上,不知道这心里该做如何感想,想必拿刀抹了自己脖子的心都该有了吧。 古人言,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是刮骨尖刀,也是索魂夺命的利刃呐。 常正阳的脸色出现了一股莫名的喜色,自从他被永王勒索之后,常家的资金链虽然没有断裂,可这日子也甚是难过,如果永王出手干掉赵星州,那么他一定要充当马前卒,以赵家的体量,就算永王吃肉,他捞根骨头啃啃,也能啃个嘴角流油。 而且常正阳相信,永王一定会给他这个机会,谁让他如今还欠钱庄三十五万两白银呢。 “启禀王爷,赵星州乃是扬州大盐商,每年靠着官府获取海量的盐引,赚取不菲的利润,但他也决不仅仅只是贩盐,赵家的产业涉及极广,诸如粮食、布匹、茶叶、瓷器等等皆有涉猎,另外他还贩卖私盐……保守估计,赵家的资产绝对不低于两百万两,王爷若是要出手惩治此贼,我等湖州众商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你等是想从中分一杯羹吧。”朱厚炜呵呵笑道:“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此贼精虫上脑,竟敢窥视本王女人,若是不让他付出惨痛代价,岂不是让外人小觑了本王!不过赵家的生意能做这么大,背后岂能无人替其背书,你们说说看,赵星州背后是谁为其撑腰,本王并不介意拔出萝卜带出泥,将朝中毒瘤一并铲除!” 众商面面相觑,如果说这话的是寻常藩王,那么没准还有待商榷,但说这话的是永王,就算是有势无权的藩王,但永王背后站着的可是当今圣上,一句话就能让无数豪门破败,一个眼神就能让无数人头落地的天下至尊! 众商似乎已经能够预见赵星州破家之后,无数恶狼冲上去撕咬的场景,当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赵星州的族叔赵瀚海如今是吏部文选司郎中,赵瀚海的座师便是当今左柱国,内阁首辅李东阳李大人,赵星州的堂弟赵星河如今在大同任参将,另外听说赵星州还通过各种手段,请托人脉攀附上了内廷大太监张永和圣上面前的红人锦衣卫指挥使钱宁……” 朱厚炜听的目瞪口呆,赵星州能拥有海量财富,他的背景必然无比深厚,但是朱厚炜没想到竟然这般深厚,竟然能扯上内阁、内廷,而且这家伙还有族人在朝中混的风生水起,当真是令人意外。 郎中这个官品级不高,但是在大明看官员的品级,实际意义并没有多大,比如言官。 言官一般只有七品,属于典型的位卑而权重,别说是寻常官员,就是尚书甚至是内阁辅臣都不会等闲视之。 这群人拥有风闻奏事之权,也就是说别管对的还是错的,只要他们听到了觉得有价值参你,那就会咬上去,属于实打实的疯狗,而且还是一咬上去很难松口的疯狗。 至于郎中实权有大有小,但是吏部的文选司郎中和兵部的武选司郎中可以说是实权最大,也是最肥的两个衙门,能做到这两司的主官,基本上给个侍郎都不带换的。 文选司掌管文职官员的迁任还有官吏的选拔任用,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成了进士,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人事任命,除了直接进入翰林院的学霸以外,其余所有的进士如何任命都要牵扯到文选司。 自己是被封到苦寒之地还是富庶之乡,文选司说了算,可见实权何其之大! 至于参将,那是地方部队的三把手,镇守一路的高级将领,可以名正言顺的将骄兵悍将弄成自己的家丁,有多深厚的力量可想而知…… 第九十二章 表忠心 朱厚炜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桌面,众商知道永王在思考如何干掉赵星州,倒也不敢出声打搅。 现在朱厚炜觉得自己话说的貌似有那么一点点大,干掉文选司的赵瀚海和大同参将赵星河对于他而言不存在什么难度,实际上干掉这两人,赵星州就等于是被拔掉了利齿还打断了四肢的老虎,除了等死就再无他路可走,这两人完蛋,甚至都不需要朱厚炜亲自出手,来自官场的力量和生意场上的对手都必定会落井下石,最后将赵家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半点。 朱厚炜需要考虑的是干掉赵星州,如果从倒台的赵家当中分得最丰厚的一杯羹,而是给别人做嫁衣。 但是李东阳和张永…… 李东阳无需多说,此乃正臣、名臣,扳倒刘谨还大明朗朗乾坤的幕后黑手,朱厚炜根本没有丝毫对其出手的道理,至于说赵瀚海是其门生,那算个屁,到李东阳这样的位置,他门生多了去了,估计他自己都未必能记得清楚。 而且朱厚炜如果没记错的话,如今李东阳已经是多病缠身,应该就是今年便会致仕,回家颐养天年几年后死了。 问题是张永,张永如今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还掌管东厂,名副其实的内相,深得朱厚照的信任,也是刘谨死了以后最受其中的大宦官。 没办法,人家和刘谨一样伺候朱厚照从小到大,对于朱厚照来说就是最重要的玩伴,动他就等于是打朱厚照的脸。 这和当初满朝请诛刘谨,叛逆少年被逼的向文官集团低头时候一样,是在触及正德大帝的底线! 从古至今,太监群体当中不能说没有好人,但绝对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九成九的太监贪婪、小心眼而且报复心理极强。 这群被阉之后没了根的家伙无法分泌雄性激素,严格说起来已经不算是男人,美色自然无法诱惑到他们,可是在壁垒森严的皇宫如果没有精神寄托,那别说这群心理多少扭曲的人,就算是正常人都没准会发疯。 于是权势和财富就成了太监们追逐的对象。 撇开其它朝代不谈,可是在大明,一个太监哪怕权倾朝野,哪怕牛叉到了要日天日地日空气的地步,比如刘谨比如魏忠贤,只要皇帝要他死,他就一定会死的比狗都难看。 立皇帝被凌迟,九千岁被逼上吊,冯宝被一脚踢出京城权利中枢就是最佳的佐证。 也就是说在大明当太监,哪怕混到了司礼监掌印、秉笔还提督东厂都不足以给这些大太监足够的心理慰藉和安全感,皇帝卸磨杀驴不稀奇,自己伺候的皇帝一旦殡天,必然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什么能给他们安全感呢? 黄金、白银、珍宝、古玩和一切价值不菲的东西。 只有看到这些东西,他们才能真切的感受到权势带给他们的快感! 至于小心眼更是无需多言,这群人在文官的眼里其实和臭水沟里的爬虫没太大区别,哪怕表面上畏惧,可骨子里面还是极度鄙夷,太监也知道这点,所以扭曲的心态一直会让他们觉得外臣看不起他们,鄙视他们,一旦让他们坐实了谁敢背后说他们的坏话,那么接踵而至的便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张永身为内廷大档,往日里自然不会缺了孝敬,赵星州想要走通张永的门路,多半是靠赵瀚海在其中穿针引线,然后用银子来开道,这样的套路不要说是大明,就算是后世都一样屡试不爽。 朱厚炜要出手灭了赵星州,那么就等于是断了张永的财路,当然凭朱厚炜的身份地位,他不可能会顾忌一个太监,但是他要考虑得失。 他离开京城已经六年了,距离可以产生美,也会带来疏离感,时间越久,离得太远,自然而然这感情就淡了,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张永未必有那个胆子挑拨离间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可他要是真狗胆包天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陪在朱厚照身边的可是张永,这就好像一位正直的官员也经受不住常年累月的枕头风,最终走入歧途是一个道理。 朱厚照叛逆,性子放荡无羁,而且喜欢钻牛角尖,老是被挑拨没准就会对他生出猜忌之心,这对朱厚炜而言绝对是得不偿失。 差不多过了盏茶功夫,朱厚炜收回思绪,看着一众正襟危坐却又满怀期待的眼神笑道:“诸位与本王都是老相识了,大可不必如此紧张,赵星州有取死之道,本王绝对不会姑息,但是本王喜欢师出有名,就算让他上断头台,也要让其死的心服口服。” “王爷说的是。”众商连忙同声应和。 “这样吧,赵星州的后台自有本王来料理,至于他本人这些年做过哪些恶事,诸如巧取豪夺、强抢民女、逼人致死还有贩卖私盐这些事你们去查清楚,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后来交给本王,本王要的是一击致命!这件事办好了,本王允诺,今后定会还你们一个满门富贵。” “谢王爷。”众商大喜过望,赵星州是豪商,生意遍布数府之地,能有这等成就,这屁股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屎,想要寻他的错处简直不要太简单,退一步说,就算赵星州屁股擦的够干净,他们难道还不能去糊上几把? 泡制证据,栽赃陷害,办法多到不知道该用哪一种。 永王的信用毋庸置疑,这许诺简直就是白给的好处啊。 朱厚炜端了端茶盏,众商见状纷纷起身告辞。 “常东家稍留一步。” 常正阳脚下一顿,连忙上前,其余商贾不明所以,却只能满眼羡慕的告退而去。 “王爷有何吩咐,常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此刻常正阳已是紧张到了极点,永王谁都不留,偏偏留下了他,对他而言或许是机遇,也有很大的可能是敲打。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俨然成了现在常正阳内心最为真实的写照。 “常东家数月前在本王的钱庄拆借了三十五万两白银,可是资金短缺,生意上遇到了难处?” 常正阳差点跪了…… 第九十三章 大棒和大饼 “王爷,草民有罪。”常正阳扑倒在地。 朱厚炜故作惊奇道:“有罪?常东家何罪之有?” 常正阳见朱厚炜话音冷淡,心中更是惶恐道:“去年湖州大灾,无数田地被淹,上万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逃难去了城内,王爷仁义,不但免了王田今年的租税,还大开粥棚赈济百姓,然而草民却被猪油蒙了心,想借此大灾发上一笔不义之财,最终有江湖义士夜袭草民家宅,虽有胁迫之举却也如醍醐灌顶一般让草民幡然醒悟,深感自己罪孽深重,为了赎罪,草民从外地购入大量高价粮食,又以平价卖于百姓,只是这一来一回所亏甚巨,为了维持名下粮行正常开业,不得已才到王爷名下钱庄举贷……” 一番略带哭音的慷慨陈词,说的朱厚炜都他么差点信了…… 不过朱厚炜对常正阳这番话还是感到非常满意。 “常东家能悬崖勒马,本王于心甚慰。”朱厚炜赞道:“本王让你留下,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说一句,本王心中有个想法,一旦做成,于大明有大利,但这事本王不方便亲自去做,也没有精力去做,那么本王便需要物色一个人选,常东家去年赈灾得力,因此这机会本王便留给常东家,只要办好了便是天大的富贵,去年常东家的损失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常正阳彻底震惊了! 被勒索五十一万两银子还只是九牛一毛?这天大富贵得有多大?简直难以想象啊。 如此说来,他被永王勒索非但不是祸反而是天大的幸事,至少也是因祸得福啊。 “敢问王爷要草民做什么?” “起来说话。”朱厚炜抬了抬手道:“要你做什么,这个你先不需要知道,需要你的时候本王自会让你知道,好了,你且先回去吧。” 常正阳走了,带着满肚子的疑惑满脑门的问号走了,始终没能明白永王把他留下来到底是为了敲打还是只想着给他画一个大饼…… “王爷……”玉姐儿款款走到朱厚炜的身后,伸出温润如玉般的小手搭在朱厚炜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揉了起来。 “今天还出去玩吗?” “有些倦了,妾身就不出去了。” 朱厚炜呵呵笑道:“你倒是知心,不过真要想出去,本王可以安排人手保护,你不是说要在这西子湖畔大采购一次吗?怎么到现在才买了几件小玩意。” “西湖就这么大,玩了两天有些腻了。”玉姐儿手上加了些力道:“女子要买的无非就是些胭脂水粉和衣裳,这些王府里面都有,还比外面好用的多,妾身怎能看上……” “这倒也是。”朱厚炜笑了笑,他闲着没事捣鼓出了些香皂和香水,顿时让玉姐儿和吴家姐妹对以前的胭脂水粉弃之如敝履。 任兴负责香皂、香水的炼制,成功之后惊为天人,还建议他量产发卖,说就靠这两样就能让王府获取泼天的财富,这话说的没错,不过朱厚炜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所以没准。 朱厚炜拥有目标堪称宏伟的野心,他不仅仅只是想要改变大明,他要的是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在西方列强即将崛起之前,让大明完成脱胎换骨般的蜕变。 想要做到这一切,很难,非常难! 但是只要能做到,华夏百年之耻将不会发生,大汉民族将会继续引领全世界,站在全人类的巅峰! 这是目标,想要实现这一目标,他需要人口,需要基础建设来带动经济的发展,他更需要能够让全世界都为之颤抖的军队! 归根究底,朱厚炜最需要的就是钱! 香皂、香水量产以后发卖,一开始的能够谋取暴利,可这种没有太大技术含量的东西,将会以最快的速度被破解,然后出现无数的廉价替代品,想要不被主流市场淘汰,降价是唯一的命运。 当然,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至少朱厚炜现在还没有看不上蝇头小利的资格。 他不弄这些能够瞬间产生暴利的东西就是时机没到,时机真正成熟的时候唯有等到他坐上那个位置。 因为朱厚炜太了解他亲哥了,这家伙就是一个穷鬼,而且还是个贪财的穷鬼,伸手跟户部要不到银子,靠着内库的收入压根养不起整个后宫,更满足不了他丰富的业余爱好。 所以这天底下最想捞钱的其实是他哥,只可惜他是皇帝吃相不能太难看,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压根不懂什么理财之道,那还赚个毛线。 天底下的藩王足有数十,富的流油更是藩王的标配,但是朱厚照不可能去问什么蜀王、德王、襄王去要,因为皇室丢不起那个人,但是永王…… 朱厚照肯定好意思,没办法谁让永王是他亲弟弟呢? 自己曾经都下过旨意要禅位给永王,自家弟弟好意思不赞助穷哥哥一些? 之所以一直没开口,完全是因为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罢了。 朱厚炜很清楚这些,所以现在湖州工业区内无数新兴之物一旦量产,就足以为他赚取堪称恐怖的财富,但是他就是不干,否则就得伸出脖子等着被他哥勒索吧。 “主子,燕天元来了。”任兴神出鬼没的将头探了进来。 “朱兄……朱兄。”任兴的话音还没落地,便听到燕天元大呼小叫的声音传进了院子。 “妾身告退。”玉姐儿收回柔夷,微微一福便要离去。 朱厚炜一把抓住玉姐儿的玉臂笑道:“这家伙不算外人,内眷无需回避。” 丝毫没有打招呼意思的燕天元风风火火的进了厅堂,看见脸色微红的玉姐儿眼睛顿时直了。 “小弟唐突,告辞。”燕天元正经的一抱拳,转身就准备开溜。 “行了,来了都来了,还跑什么。”朱厚炜笑骂道:“这是舍弟朱时玉,昨天你们见过,怎么样,看舍弟这身女装,是不是安能辨我是雄雌?” 燕天天想骂人,昨天女扮男装就是当他眼瞎,现在朱厚炜睁着眼睛说瞎话,就纯粹是把他当弱智了。 第九十四章 情面 “朱兄,嫂子。”燕天元转身,腆着个脸。 玉姐儿被这句嫂子喊的眉开眼笑,倒是真想认下这个弟弟。 “燕兄这么火急火燎的来找朱某,可是出了什么事?” 燕天元脸色顿时一僵,眼中更是浮现出一缕怒气道:“昨天夜里花魁上灯赛结束之后,燕某先行一步,朱兄可知燕某为何离去?” “莫不是去找静怡姑娘去了?” 燕天元摇了摇头道:“不是,静怡现在流落在潇湘阁,而这潇湘阁是杭州富商崔康泰的产业,燕某昨日便是尾随姓崔的而去,本打算将其劫持,逼迫他放了静怡,却没想到姓崔的一直跟随荀弼去了布政使衙门,燕某见姓崔的许久不出来,便潜入衙门,这才知道这贼子竟然已经将静怡献给荀弼做妾!” 朱厚炜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确实是艺高人胆大,竟然敢夜闯布政使司,要知道布政使司可是浙江地界上的一等重地,护卫不可能不森严,可就算这样,这家伙不但能偷听荀弼和崔康泰的谈话,最后竟然还能全身而退! “既然你已经知道崔康泰要将静怡送给荀弼,那下一步又作何打算?” “燕某七尺男儿岂能坐视未婚妻被一个须发皆白的糟老头子糟蹋,想要静怡给荀弼做妾,除非从燕某的尸体上踏过去!” 朱厚炜有些头疼道:“既然燕兄已有决断,那么燕兄此时来找朱某又是为何?” 燕天元抱了抱拳道:“燕某知道此事凶多吉少,只是想托朱兄帮一个忙。” “什么忙,燕兄但说无妨,只要朱某能办得到,就一定会帮。” “燕某与朱兄一见如故,能得朱兄这句话,也算没白交一个朋友。”燕天元起身抱了抱拳道:“燕某若是有个不测,便请朱兄给在下父母带个信,就说儿子不孝……” “打住。”朱厚炜无奈道:“你这是交代遗言,看来是已经做好慷慨赴死的打算了?” 燕天元没回话,但是一脸的决然,想来他也很清楚自己想从荀弼的手上把蒋静怡给抢回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最后必然会白白葬送自己一条命。 可也正如燕天元心里想得那样,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坐视自己未婚妻沦落风尘,最后还给人做妾受尽凌辱,那他一辈子岂不是都要活在羞愧之中。 朱厚炜叹息了一声道:“燕兄宽坐,朱某去去便来。” 燕天元傻愣愣看着朱厚炜和玉姐儿离开,似乎有些不解,但是更不解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来隔壁,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促使着他来到了这里一样。 “王爷是要出手帮燕天元?”玉姐儿一边磨墨一边问道。 “不错。”朱厚炜苦笑道:“燕天元最大的可取之处便是能在这个年纪还能拥有一颗赤子之心,他能为了沦落风尘的未婚妻跋涉千里寻其踪迹,如今更是不惜此身也要求个心安,可见此人品性不错,在最后的决然关头,他还能想到自己的爹娘,承认自己的不孝,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王爷是想要收入囊中是吧。”玉姐儿甜甜一笑。 “此人本王以后有大用!” 这次轮到玉姐儿不解了,永王坐镇湖州,这辈子不说困在湖州,可要出湖州也只会和这次一样偷跑出来,还要冒着被弹劾的风险,既然此生只能当个闲散王爷,那他收罗如燕天元这样的人才又能有什么用? 很快朱厚炜便写了两封信,将其中一封揣到另外一封里面,这才施施然走了出去,这次玉姐儿倒是没跟着。 “崔康泰与朱某有些交情,燕兄可持朱某的信去找他,没准崔康会卖朱某一个情面。” 燕天元发呆,如果说朱厚炜跟崔康康认知,那他不会觉得奇怪,毕竟是生意场上的人,没准往日里也多有接触,可情面? 情面也是要分场合的,如果说静怡还没被崔康泰送给荀弼那老贼,估计这情面还会有些作用,可现在已经送了,让崔康泰出尔反尔? 那可就不是情面两个字能解释得通的了。 燕天元拿着信去了崔宅,不管有用没用,就算死马当作活马医,他也要试一试。 崔宅。 “燕天元?受故人之托前来拜访?”崔康泰一愣道:“让他进来吧。” 燕天元进了崔家大院,心事重重倒也没有心情去打量大院内的风光,在仆役的带领下走进正堂,便看见昨夜尾随一路都没找到机会下手的家伙。 谈不上有多恨,要知道当初静恬被发放教坊司,教坊司可不同于艺馆,哪里全都是被官府抄家甚至灭门之后的罪官或者乡绅之后,在教坊司无须谈什么调教,更不用说什么清倌人,在哪里就是供官吏寻欢作乐的污秽之地。 入了教坊司还想留得清白之身,简直没有半点可能,但是艺馆不一样,艺馆想要发财,其实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就是靠清倌人而不是红倌人,那些容貌才情俱佳的女子才是真正的摇钱树,也是男人们趋之若鹜,不惜花费重金也要共席听曲的对象,毕竟有银子能去捧的豪客,谁还能少了女人,因此半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人枕的红倌人对他们的吸引力小的可怜。 十七八岁风华正茂的清倌人能为艺馆带来滚滚财源,作为东家谁舍得让自家的台柱子轻易破身,最后泯然于众人。 所以说崔康泰从教坊司手里把蒋静恬买下来悉心培养,是让她躲过了最初的劫难,对此燕天元多少还心存一点感激,只可惜昨日得知崔康泰竟然要把静恬送给荀弼那个糟老头子做妾,心里面那一点好感已是荡然无存。 “在下燕天元见过崔东家。”燕天元走到崔康泰身前一丈处站定抱了抱拳。 崔康泰拱手回了礼问道:“下人回报说燕兄是受故人所托前来登门,敢问是崔某哪一位故人。” 燕天元没有多说废话,直接从怀里取出朱厚炜的信件递给崔康泰道:“崔东家看了此信便可知晓。” 第九十五章 大惊 崔康泰满心的疑惑,可还是接过信,见信中有信倒也没太在意,便直接将信纸抽出,细细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一封信读完,崔康泰脸色已是一片苍白,再将信中信抽出,只见信封上赫然写着‘荀弼亲启’四个大字,顿时头脑有些晕厥。 平复掉胸口处的惊骇,崔康泰问道:“敢问燕兄,崔某这位故人如今身在何处?” “就在西子酒楼。”燕天元也察觉到了崔康泰的异样,心里更是好奇朱厚炜和崔康泰之间的关系。 “那请问燕兄与崔某这位故人是何关系?” “朋友,非常好的朋友。”燕天元也不傻,当然知道怎样的回话改才对自己最有利。 崔康泰吐出一口浊气,心里更是一声沉叹,永王在信里面已经说的再清楚不过,燕天元是他好友,直接点名索要蒋静恬,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言语中虽无威胁之意,可却要他给个面子。 面子?永王的面子他敢不给?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敢不给永王面子?荀弼就算是一方布政,对上永王,也得称量一下自己的份量是不是够。 至于永王给荀弼的那封信写的是什么,崔康泰猜都能猜得到,这是永王给他开脱,也是给他一个台阶下,他能说什么?除了感恩戴德还能说什么? “来人。”崔康泰对进来的仆役吩咐道:“好生伺候着燕兄。”说完又对燕天元笑道:“燕兄稍待,崔某去趟布政使司,稍后便回来与燕兄一醉方休。”说完告了声罪,便急匆匆而去。 燕天元傻了,彻底傻了,到了这时候他如果还认为朱厚炜只是寻常的布商,那就真成弱智了,一封信能让崔康泰方寸大乱,还能让其直接去找荀弼,可见他认识的朱兄还能影响到荀弼这位封疆大吏! 坐到客位上押着香茗的燕天元彻底陷入了沉思,他和朱厚炜认识的时间还不到两天,太了解怎么也谈不上。 但是他可以抽丝剥茧的去想,能让崔康泰失了方寸,能丝毫不留情面的让扬州大盐商赵星州滚,还能对荀弼形成影响,还姓朱,在浙江地界,年纪十八九岁…… 这所有的条件综合在一起,燕天元想到了一个人,也是唯一的一个人! 永王朱厚炜! 当永王两个字跳出脑海的时候,燕天元被自己吓了一跳,镇封于湖州的藩王朱厚炜竟然违背祖制,无诏离开封地! 此举在大明形同谋反! 燕天元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冷战,看得出来永王此番是微服出湖州,甚至可以说湖州都未必有人知道永王离开了湖州,那么永王只是在杭州游玩几天之后返回,谁能知道他私自离开? 然而现在不可能了,为了帮自己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朋友,为了帮他夺回蒋静恬,甚至是为了不让他横死,永王出手了。 永王出手未必会暴露他在杭州的行踪,但是他刚才说西子酒楼? 一想到这燕天元顿时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 崔康泰急匆匆赶到布政使司,见到荀弼便立即将信呈了过去。 “永王竟然到了杭州。”荀弼随手将信收起笑道:“永王这是想尽朋友之义,也想成人之美,康泰你怎么想?” 崔康泰肃声道:“自是由大人定夺,不过永王私自离开藩地,大人……” 荀弼笑道:“你是觉得本官该上书弹劾永王?别说弹劾永王什么用都没有,就算永王受了训斥,那本官与永王府这梁子也就结大了,以今上和永王的关系,本官只怕也是前途尽毁,甚至晚节不保啊,康泰啊,本官是地方官不是在朝的御史言官,弹劾之事不在本官份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为了一个女人便得罪如今天下至贵的亲王,不值啊。” “在下明白,大人高瞻远瞩,在下折服。” “而且真要说起来永王离开湖州也算不上什么。”荀弼叹息道:“几年前圣上就曾下旨给永王,允许永王扩军三卫,名义是东南倭寇猖獗,让永王编练三卫安靖沿海,也就是说永王不但可以离开湖州,甚至可以带兵出现在沿海任何一座府州,这事曾经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无数朝臣以祖制为名极力抗争,然而圣上不为所动,有此旨意在前,永王来杭州算得上什么事?” 崔康泰叹道:“原来还有这等故事,在下只曾听闻过今上要禅让帝位给永王,后来永王力辞,最后才不了了之。” 荀弼笑道:“这事也是奇谈,当初圣上明旨永王要禅让帝位,天下间莫不猜测这是圣上在试探永王是否有上位之心,然而内阁诸位辅臣则认为圣上并非试探而是确有此心,朝中大臣早已经将今上的脾性摸的清楚,知道一旦上书极力反对,没准还能激起圣上争胜之心,最后铁了心的要将皇位禅让出去,所以干脆来了个不闻不问,让圣上错以为满朝大臣巴不得他禅让,从而激起圣上不服之心,果不其然,圣上此后自己便决口不提禅位之事,这事也就没了声息。” 崔康泰赞道:“内阁诸公洞察人心,熟悉今上秉性,方能如此应对,委实令人感佩。” 荀弼呵呵笑道:“其实也不尽然,今上年少,性子令人难以琢磨,更是信重刘谨那奸贼,将朝堂搅的乌烟瘴气,朝臣们或许早已经被磨的苦不堪言,另外今上又花费数十万两银子兴建豹房,收罗美人、虎豹于其中,荒诞之事数不胜数,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内阁或许早已经对今上不抱希望,存了顺水推舟的意思,如果今上真要禅位,那便迎永王入京便是,虽说永王喜好匠作,但在湖州素有贤名,入主朝堂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一代圣君。” 崔康泰不敢和荀弼多淡这等禁忌之事,于是转移话题说道:“只是蕊儿姑娘……” “永王都开口了要个情面,本官这个情面岂能不给?把静恬送去,这次的花魁赛也不要参加了,对外就说蕊儿染了重疾,暴毙……” “在下明白。” “去吧,永王到了杭州,本官也该去拜见拜见,免得失了礼数。” 第九十六章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崔康泰离开布政使司,心里却有些郁闷,倒不是觉得没送成美人,以至于让自己失去了巴结荀弼的机会,潇湘阁的美人不止蒋静恬一个,失了她换一个便是。 他郁闷的是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在绝大多数豪绅巨贾的眼里大明的藩王日子过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滋润,无诏不得离开封地这一条就把所有的藩王当成猪一样困死在了自己的封地之内,而且还要被监视,被猜忌,活的还不如寻常亲贵潇洒。 这些藩王除了在自己的封地内作威作福以外,对于豪绅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豪绅甚至还要担心接触藩王深了,反而被藩王鲸吞了自己的家产,所以对于藩王,他们都是敬而远之。 只是先前荀弼的一番话给了他极大的触动,让他意识到永王根本不是一般藩王可比。 这位可是天子亲弟,天子钦命他可以编练强军,以镇四海,甚至还萌生过禅位的念头的亲王,另外,朝中大佬对永王的观感也非常不错,认为他有贤主之象! 种种加在一起,无疑说明一点,在这浙江地界上,永王就是最粗的那根,粗的不能再粗的大腿! 可笑他以前还一直因为永王是藩王而唯恐避之不及,现在想想自己当真是愚不可及。 愚在何处?愚在他自以为结交藩王就会有被藩王吞并家业的风险,实际上这种念头可笑至极。 永王开钱庄、开酒楼、开剧院,种种迹象表明永王确实爱财,但是他忽略了一句话。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当初永王向湖州商贾发放债券,到期之后连本带息一起返还,一开始湖州商贾还不明所以,直到永王的钱庄开业才明白永王此举是为了建立信用。 另外去年大灾,永王直接免了自己名下二十万亩土地一年的租税,光这一项,永王的损失就高达十万两以上,还有如今湖州府正在治理太湖水患,据说也是永王自己掏的腰包。 一个讲信用的藩王绝对干不出巧取豪夺的事,一个将百姓生死装在心里面,宁愿散财也要救民于水火的亲王,更不可能是贪财如命的恶藩,这天下如果说永王都担不起一个贤字,那朱明王室还有谁能承受得起! 不知不觉间崔康泰便到了潇湘阁门口,看着潇湘阁三个鎏金大字,崔康泰轻叹一声迈步而入。 “老爷来了。”潇湘阁老鸨贺音原本是崔康泰的小妾,色衰之后便被安排来潇湘阁当了老鸨,这些年倒也将这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过贺音今日有些奇怪,因为老爷很少会来阁里,就算来也必定是宴请当陪客,今日却是孤身一人。 “让蕊儿出来和我走。”崔康泰吩咐了一句,见贺音去叫蒋静恬又补了一句:“让她把自己的衣服、细软都收拾了,还有卖身契也都拿了。” 贺音应了一声,她知道老爷在这次花魁赛结束以后就会把蒋静恬送给布政使荀弼,所以也不奇怪,左右不过是提前几天罢了。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崔康泰等的都有些不快了,才见蒋静恬在贺音的带领下缓缓出来,两个小厮手里大包小包的还提了不少东西。 蒋静恬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似乎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却不知道是否放弃了对命运的抗争。 “老爷,这是静恬的卖身契。” “嗯。”崔康泰应了一声将卖身契揣入怀里,又吩咐道:“准备软轿,将静恬送去大院。” 贺音一愣,送去崔家大院?难道不是送去布政使司衙门? 不过这话贺音不会问,自家老爷怎么做事,还轮不到她来插嘴。 燕天元待在崔家大院差不多已经一个半时辰,这三个小时里他的茶水换了一茬又一茬,肚子饿的前胸贴后背,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的看向堂外,忐忑的期待着什么。 终于软轿进了崔家大院,崔康泰见蒋静恬下了轿子,这才问道:“你的未婚夫是不是叫燕天元?” 蒋静恬一惊,她不知道崔康泰问这句话的原因和目的,想要摇头却又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一想到燕天元,蒋静恬的心里就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如果不是父亲被刘谨那奸贼迫害,那么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是燕天元的媳妇,燕家的儿媳,只可惜造化弄人,家门衰落,她又沦落风尘,这辈子已是注定和燕天元无缘了。 “去吧,他在堂内等你。”崔康泰摆了摆手,脑子里面却在思索如何靠蒋静恬这件事和永王府攀上关系。 “老爷!您……”蒋静恬听了这话顿时大惊失色,她和燕天元一起长大,实打实的青梅竹马,自然无比了解未婚夫是个什么性子,说难听点就是一根筋。 燕天元竟然会出现在崔家大院,不用想蒋静恬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这家伙肯定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她的下落,然后又想救她出火海,最终孤身一人便崔家护卫拿下,如今多半已是命悬一线,想要见自己最后一面,此生便再无遗憾。 一念及此,蒋静恬顿时万念俱灰,终究还是想到了死,既然生不能成双成对,那么死就做一对同命鸳鸯好了。 迈着无比沉重的步伐,蒋静恬走进了正堂,见到那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里,却又让她自惭形秽的男人就那么端端正正的坐在哪里,顿时愣住了。 “静恬!”燕天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燕郎!”蒋静恬两字出口已是潸然泪下。 “唉。”崔康泰沉叹一声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燕天元这个好命的家伙,没来由的生出一缕嫉妒之心,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道:“你们两个也算是苦命鸳鸯了,不过运气还算不错,蒋姑娘,这是你的卖身契。” 崔康泰说着从怀里掏出蒋静恬的卖身契递给燕天元道:“带她走吧,善待于她,不然可平白辜负了崔某那位故人的一片心意。” 燕天元和蒋静恬二人难以置信的目光尽数落在崔康泰的脸上。 第九十七章 心已死 燕天元本来还只是猜测,但是现在已经笃定他认识的朱兄就是永王朱厚炜,能让崔康泰直接放人,能让荀弼低头,他想不出在浙江地面上除了永王以外谁还能做得到。 而蒋静恬直接傻了,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崔康泰送给了荀弼做妾,崔康泰为什么这么做,很明显是荀弼垂涎她的美色,现在崔康泰放她走必然是经过了荀弼的同意,否则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荀弼为什么会同意? 因为燕天元?不可能! 别说燕天元,就是他爹也没这个面子! 百思不得其解的蒋静恬将一双满是疑问的美目落在燕天元的脸上,燕天元则是苦笑着对崔康泰抱拳道:“崔东家于教坊司搭救静怡,让她在几年前不至清白受损,燕某足感盛德,来日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只需知会一声,燕某只要能办得到,必定万死不辞!” 崔康泰闻言大喜,他正愁怎么才能搭上永王这条线呢,毕竟他很清楚,就凭他还不够资格让永王卖一个情面,真正卖了面子的是荀弼不是他,现在燕天元的话无疑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永王在生意场上未必能帮得上他,但是永王的势就是最大的靠山,有这座靠山在,他在浙江必将百无禁忌! “今日你们久别重逢,崔某就不留二位了,改日崔某登门再与燕兄和故人一醉方休!” 燕天元再次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软轿直奔西子酒楼,轿边白衣佩剑翩翩美少年看上去满面春风,好不得意。 “燕公子留步。”院子门口充当门神的任兴拦住一脸激动的燕天元道:“我家公子正在会客,燕公子若是有事,不妨歇会再来。” 燕天元有些遗憾却也不敢造次,带着蒋静恬回了自己的住处。 “天元,妾身是何人搭救,可是刚才你被拦下要见的那位公子,又或是崔东家说的那位故人?” 燕天元哈哈大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我寻访十数州府才在这杭州打听到你的下落,奈何崔康泰势大,那荀弼更是布政一方,我势单力薄,也只能凭手中三尺青锋舍命一搏,若能救得了你,便纵死无憾,若是救不了,死亦心安,谁能想到会在这酒楼遇到一见投缘的朱公子。” “这位朱公子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便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大明镇封于湖州的永亲王!” “永王!”蒋静恬掩嘴轻呼,旋即道:“永王大恩,妾身此生何以为报……” 燕天元洒笑道:“永王乃皇室贵胄,岂是施恩望报之人,他是为了成全你我,这才出手相助。” 蒋静恬呡住嘴唇,又轻轻摇了摇头道:“永王不图恩报,但妾身不能知恩不报。” “静恬说的是。”燕天元正色道:“燕某别的本事没有,这一身武艺倒还有些可取之处,永王麾下即便高手如云,燕某也未必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此后某便追随永王,此生做个护卫,为永王府看门戍院!” 蒋静恬黯然神伤道:“如此妾身便放心了,你护卫永王便也是替妾身报恩,妾身此生就青灯古佛为永王和你祈福……” 燕天元一怔,有些慌乱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要出家?那我怎么办?” “妾身沦落风尘,已是不洁之身,岂能再与燕郎双宿双栖,而且燕家世代书香,又岂能容妾身这等身染污秽之人玷污门风。” “胡说八道。”燕天元微怒道:“你我自幼便定下婚约,蒋家被刘贼所害,这才让你落入风尘,这本身就不是你的错,而且你出淤泥而不染,如今也是清白之躯,如何能说玷污燕家门风!” 蒋静恬满脸凄苦,任燕天元如何分说就是不肯。 燕天元气的脸色发白,正声道:“燕家有我那个已经是举人的弟弟继承家业,我如今孑然一身浪迹江湖,就权当父亲没有我这个不孝之子,最不济你我同入永王府,我当护卫,你洒扫庭除,自此隐姓埋名,度此一生。” 蒋静恬还是摇头道:“你自幼习武,满腔报国安邦之志,若是跟着永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永王举荐入朝为将,岂能因妾身这残花败柳之躯耽误了大好前程,也坏了你父子之间的情谊。” 燕天元气的差点吐血…… “小两口刚重聚就吵架啊。”朱厚炜笑呵呵的走了进来道:“可不要怪朱某听墙根,实在是你们声音大了些,朱某便是想不听见都不行啊。” 燕天元大惊,转身便要跪倒。 “燕兄若是跪下,朱某以后可就没你这个朋友了。” 朱厚炜这一喝,顿时让燕天元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奴家蒋静恬见过王爷,谢王爷搭救奴家之恩。”蒋静恬落落大方的福了一礼。 燕天元也只得抱拳为礼道:“草民燕天元见过王爷,谢王爷搭救草民妻子之恩,草民此生无以为报,唯愿终生护卫王爷左右,恳请王爷收留!” “有担当,本王没有看错人。”朱厚炜呵呵一笑道:“知道当皇帝的为什么总是说自己是孤家寡人吗?因为他没朋友,本王是亲王,所以也没朋友,如今好不容易碰上燕兄这么一位朋友,燕兄却要当本王的属下,本王很是心痛呐。” “王爷乃皇室贵胄,草民岂敢和王爷称兄道弟,草民……” “打住,打住。”朱厚炜遇到这种一根筋的也是头疼,只能止住燕天元的话头道:“本王麾下虎贲数千,王府岂会缺了护卫,燕兄武艺不凡,当以报效朝廷,建功立业为重,本王可向皇兄举荐你入禁军,不知燕兄意下如何?” “王爷……草民……”比起入禁军,其实燕天元更愿意去九边,大丈夫的功业沙场去取,方不辜负自己一腔热血! “此事暂且不提,说说你们俩的事。”朱厚炜转头对蒋静恬道:“蒋姑娘的心意和顾及本王心知肚明,不过燕兄这一年来的故事本王更是一清二楚,他对你可是痴心一片,甚至可以说燕兄此生已然到了非姑娘不娶的地步,蒋姑娘难道就忍心看燕兄孤伶一生?” 第九十八章 固执的蒋静恬 “燕郎乃人中豪杰,志向高远,来日必有非凡成就,何愁没有良缘,岂可因奴家这不洁之身遭受非议。” 朱厚炜实在是无语的一塌糊涂,蒋静恬这种情况如果放在后世,差不多也就是会所的小妹,能在这样的地方数年还保证自己的身体没有被玷污,固然是因为时代的原因,但也是因为她自身足够优秀。 蒋静恬这样的女子若是放在后世,不要说是还没破身,就算交过三五个男朋友,往哪里一站找男友,估计瞬间就能冒出一个加强连的追求者。 燕天元蒋静恬两个人,一个一根筋一个固执,简直就是天生的绝配,朱厚炜非常怀疑如果蒋静恬真被送去布政使司给荀弼那个糟老头,面临失身受辱风险的时候要是想起燕天元,她会不会以死来抗争。 别说,这种可能性绝对存在而且不小。 只是让朱厚炜略感意外甚至郁闷的是,他本以为自己出面必然能化解掉蒋静恬的心结从而促成一段美好姻缘,却没成想自己的面子似乎还不太够…… “静恬姑娘,本王决定收你为义妹,届时你便从永王府出嫁,本王还真不信,天下人就算知道你的过往,谁敢有胆子非议本王之妹!”朱厚炜说出这话,声音中透出一股淡淡的煞气。 “王爷岂可如此。”燕天元骇然,要知道当今太后只有两子一女,幼女早夭,俨然成了当今皇室最大的伤痛,只不过时间过的久了,这伤痛也已渐渐抚平,这个时候永王若是突然间收了个义妹,就等于是硬生生的揭开皇室身上的这道伤疤。 更何况燕天元虽然不在意蒋静恬曾经流落风尘,但终究免不了这一事实,永王何等亲贵,竟然收风尘之女为义妹,说出去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估计这事要是传回京城,弹劾永王的折子把今上给淹了都不稀奇。 “王爷要收奴家为义妹,奴家自惭形秽,实不敢听从,王爷若执意,奴家唯有一死报答王爷大恩,来世结草衔环偿还王爷恩情!” 蒋静恬也被吓的花容失色,她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人生的际遇竟然如此离奇。 出身书香门楣,从小在双亲的悉心呵护下成长,她精通音律,知书达理。 然而一朝家破,父亲惨死,母亲自尽,族人流放的流放,发配的发配,和她一样的女眷则沦为了贱籍,昔日的大家闺秀成了人人可以凌辱的对象。 蒋静恬不止一次的想到了死,因为屈辱的活着不如干干净净的去死,但是她不甘心。 她奢望世代交好的燕家能救她出火海,她还想能见一次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燕郎。 最不甘心的是她还没有看见害的她家破人亡的恶贼遭到报应! 后来刘谨奸贼死了,被凌迟,她只恨自己不在京城,不能抢下刘贼两块血肉! 刘谨死了,但是燕家并没有救她,她的燕郎也杳无音信,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是生无可恋,活在世上就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唯一让她没有选择自尽的原因就是她还是完璧之身,她还没有沦落成为令人不耻的changji。 但是她的心已经死了,所以当她得知自己被东家送给年过半百的荀弼之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会在被送入布政使司衙门的那一天找个机会一死了之。 因为她不愿意死在艺馆这样的污秽之地,她身子是清白的,那即便是死也要干干净净的去死。 衙门是官老爷,读书人理政的地方,或许还有些浩然之气,若有可能,她希望那丝丝缕缕的浩然正气能够洗涤掉她身死之后的怨气,若有来世也好清清白白做人。 谁能想到造化竟然这般离奇,就在她自以为命不久矣的时候,她朝思暮想的燕郎竟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还帮她拿回了卖身契,从此成了自由身。 但是她知道,以她的经历已经没有资格更没有脸面嫁入燕家,更不愿意自己的心上人因为她的拖累为人所耻笑。 然而永王出现了,可永王也不会改变她的念头,因为燕郎,她不能因为自己毁了燕郎的前程。 谁能想到永王竟然异想天开要收她为义妹,只是为了成全她和燕郎的这一段缘分,如此厚恩大德,纵然她和燕郎投胎十世都难报其万一。 然而她不能答应,因为那样反而会陷永王于不利之境,如永王这样的亲王之妹是什么? 是公主!就算是义妹最少也是郡主,堂堂郡主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传扬出去,皇室的脸面何在! 所以她不能答应,纵死也不能,若是应了,那就真的是忘恩负义,哪一日要是永王后悔了,那燕郎又该如何自处? 其实朱厚炜已经后悔了,他不是寻常小民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至尊,因而他还不能做任何事都不考虑后果,随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大明的体统皇室的颜面都不可能让朱厚炜随心所欲,他的义妹自然也是皇帝的义妹,更能算作是太后的义女,这是在张太后的伤口上撒盐! 更何况蒋静恬如果是良家女也就算了,偏偏她父亲还没平反,那么她就还是罪官之后,罪官之女发入教坊司,最后成了皇帝之妹,一国郡主,这他么玩笑开大了。 不过知道厉害也识得大体的蒋静恬抵死不从,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朱厚炜自然不会继续勉强。 “这样吧,如今燕兄是非你不娶,而你也不在乎名份,那不如先在一起,至于姻缘之事,以后再说不迟。” 燕天元和蒋静恬两人对视一眼,最后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第九十九章 无边落木萧萧下 花魁赛夺冠最大热门之一的乐蕊儿突然退赛引起轩然大波,要知道上灯时候乐蕊儿所得魁花数量高居第一,领先第二的黛玉姑娘高达五百金魁花。 在得知昨日乐蕊儿外出突然被歹人袭击重伤不治之后更是让无数人心生惋惜。 乐蕊儿为何会被袭,传出来的版本很多,主流意见是其她某位姑娘的支持者觉得乐蕊不死,那么他支持的姑娘就很难登顶,所以痛下杀手! 那么乐蕊死了对谁最有利?毫无疑问自是黛玉无疑,可黛玉是永王推出来代表湖州而战,是永王的人! 意思就是说乐蕊是永王派人刺杀,牵扯到永王顿时让无数人噤若寒蝉,永王哪怕人在湖州,可也不是杭州民间敢随便议论的,万一被抓了典型,破家灭门那真的就指日可待了。 不过古代文人最强悍的就是笔杆子,民间文人编纂不了正史,可他们能写话本会写演义,这些玩意往往还能被当成野史…… 在这些话本演义当中或许不太可能点名道姓说出乐蕊儿的死就是永王干的,但一定会含沙射影到永王府头上。 也就是说朱厚炜这个黑锅基本上背定了…… 冤不?貌似也不太冤…… 只是一代名伶,香消玉殒,当真是红颜薄命,乐蕊的死还是为这届的花魁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正月十五正灯,三十八位姑娘表演乐器,在这一天的晚上,苏堤上演出的曲子不管是琴还是古筝又或是琵琶,所奏乐曲都有一股哀伤的韵味充斥其间,所有的姑娘都不约而同的用乐曲表现出自己对乐蕊儿的缅怀之意。 缕缕哀愁何愁不是这些姑娘们对于自己身世凄苦的宣泄。 正灯夜,黛玉以无可争议的魁花数高列榜首,只不过让人无比意外的是力挺黛玉的竟然是潇湘阁的东家崔康泰! 乐蕊儿来自潇湘阁,崔康泰是潇湘阁的东家,自然也就是乐蕊儿的东家,乐蕊儿的死谁的损失最大,毫无疑问便是他自己。 而造成乐蕊儿之死的最大可能就是永王,黛玉是永王的人,你还支持黛玉?咋想的? 今年的花魁赛因为永王的参与增加了太多的变数,但是该继续的流程还是继续,很快,正月十八落灯,花魁赛最后一场赛事悄然到来。 艺台四周的灯谜已经换了两茬,但是悬挂最高的灯笼依旧未动,不但这一届未动,而是自从这个灯谜出现到现在为止一直就没被破解。 朱厚炜对灯谜没有太大的兴趣,被后世网络熏陶过的他不要说区区灯谜,就是千奇百怪的脑筋急转弯只要给他些许时间,他要破解也不存在太大难度。 如果朱厚炜有兴趣,多了不敢说,这杭州城里的所有灯笼他轻轻松松就能破解掉百分之八十以上! “无边落木萧萧下。”朱厚炜对灯谜无感,但是对这个号称绝灯的魁灯很有兴趣,事实上这个灯谜他见过,在后世的论坛上面。 网络上兴风作浪的键盘侠无数,但是真正有才的更是比比皆是,就号称那个绝对的对联‘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一样,挂到网上瞬间便被破解,尽管完全工整的不多,但破解的版本无数! 这个灯谜也是一样,出现在网上之后没多久就被破解了个稀里哗啦…… “朱公子对这魁灯有兴趣?”燕天元见朱厚炜念了灯谜有些好奇,如今他是再也不敢和朱厚炜称兄道弟,于是便换了称呼。 “这般简单的灯谜,竟然五届大赛无人能破?”朱厚炜摇了摇头,有些无语,最后只能归结于古代读书人读四书五经考八股文,以至于思维僵化不懂变通了。 “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朱厚炜今天没去贵宾区,而是在人潮当中感受着人潮带来的热烈气息。 说话的是站在朱厚炜身后的一名头戴文士巾,身穿儒衫看上去二十来岁,不像是寒门出身的读书人。 朱厚炜和燕天元一起回头看向这名士子,不同的是燕天元双目喷火,看样子是打算把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痛扁一顿,毕竟在如今的他眼里,永王对他恩同再造,威严岂容挑衅,全然忘了现在的永王在别人的眼里也就是位寻常的富家公子哥罢了。 朱厚炜有些好笑道:“怎么?兄台认为这个灯谜很难吗?” “很难?”士子不屑道:“此句众人皆知出自杜圣的《登高》,但摘其句为谜面的人是谁你可知晓?” “何人?” “乃是大学士,前内阁首辅刘健刘大人!”士子说这话的时候神态肃穆,一脸的崇敬。 刘健呐……原来是那个迂腐的老家伙,这家伙确实是个正臣,直臣,只可惜太不会变通,否则也不至于在第一次攻讦刘谨,面对已经妥协的正德皇帝的时候还要赶尽杀绝,最后功败垂成,不但自己黯然致仕,也直接导致刘谨权倾朝野达数年之久。 “刘学士留下的这谜面,仅仅只是打一字,这么多年下来,按理来说就算是蒙也该把字蒙完了吧,何以至今未曾破解?”朱厚炜确实疑惑,中国汉字博大精深是不错,可数量摆在那,一个一个猜哪里有猜不完的道理。 士子眼中露出鄙夷道:“猜?乱猜?真是笑话,说出谜底岂能不解释谜面,要是都能乱猜一通,何来还有字谜之说。” 朱厚炜笑了笑,倒也确实是这么个理。 “你刚才意思不难,该不会是说乱猜一通吧,那最后恐怕只能徒惹人笑。” “自然不是乱猜。”朱厚炜笑道:“这字谜在朱某面前可没什么难度,甚至不是朱某狂妄,这天底下就算号称无解的字谜以及所谓的绝对在朱某面前也不存在难度。” “当真是够狂。”士子更加不屑道:“那此字谜何解,我倒想听听朱兄的高见。” “你是何方士子,凭什么你想知道,朱某便要告诉你答案?” 士子脸色一僵,怒道:“我乃嘉兴举人封明哲,朱兄解不出就解不出,这并非难堪之事,何须自欺欺人,大言不惭!” 第一百章 履诺的重要性 “公子要猜灯谜?”负责灯谜业务的府衙吏员赵承平面带微笑问了一句,眼前的士子青衣飘带,风度翩翩,腰间跨着一柄佩剑,说不出的潇洒,一看便知非富即贵,自然要小心对待。 青衣士子自然便是燕天元,他确实是来猜谜的,而且猜的还是魁灯,当然以他的文学水平想要猜出连续五届无人能解的魁灯纯属扯淡,他来猜很显然是有朱厚炜面授机宜。 “不错。”燕天元挺了挺胸,取下佩剑指向高处的魁灯,一脸傲然道:“不才要猜的便是此灯!” 这二货实在是太高调了,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原本还在绞尽脑汁猜谜的读书人纷纷侧目。 赵承平却并不奇怪,这些年来猜魁灯的士子多不胜数,只可惜绕来绕去却没有一个能解的通顺。 实际上这个灯谜根本没有答案,就算有答案估计也只有出谜的刘大学士自己知道,刘大学士留下此谜,只说只要能解的通顺便算对,因此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公子大才,敢问此谜为何字?” “日!”燕天元斩钉截铁般的吐出了一个字道:“红颜老昨日,白发多去年的日!” “何解?”赵承平继续问道,他要的不是答案而是能否解的通。 燕天元哈哈笑道:“这有何难?,无边落木萧萧下,南朝的齐、梁两朝的皇帝都姓萧,两个萧,萧之下,那么便可解为齐、梁之后的朝代,这个朝代是陳。 陳字‘无边’便是‘東’“,東字‘落木’便是去掉木字,除边是‘東’,‘東’字去‘木’便是‘日’,因此‘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谜底当为日’字无疑!” 赵承平傻眼了,细细思索了一下便越发觉得合理,完美!通透!完全能够解释的通! 其实字谜和魔术之间有着共通点,它们之间都隔着窗户纸,不戳破这层窗户纸,便是云里雾里,仿佛不是人间手段,可一旦戳破,根本不值一提。 猜灯谜的士子很多,也有不少士子猜中灯谜拿到了魁花,可他们不约而同对这道魁灯选择了无视,因为这题太熟了,他们研究了不是一次两次,但最终都是无功而返。 现在有人在这届花魁赛上解开了这道让众多士子引以为耻的魁灯,琢磨之后顿时引起了轰动! “这位士子是谁,眼生的紧。” “不认识,不过听口音不像本地人。” “好像姓燕?燕姓士子,如此大才竟然籍籍无名,奇哉,怪哉。” “是啊,燕姓极少,若是知名的才子,一旦听说过,就不可能毫无印象,既然没有印象,自然无名。” “说的是,不过此人今日破解刘学士创下的灯谜,他日定然轰动天下。” 这话一出,在场的士子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身为读书人,谁不想着自己能有一天金榜题名,可科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终究是得意者少,失意者多。 成不了进士不代表成不了名流,就好像大宋朝时候的柳永。 柳三变数次落第,最后还不是靠着诗词风流而名动天下,死的时候数不清的姑娘为其送行,堪称一段传奇佳话。 封明哲的脸色简直不能看,朱厚炜豪言之后他出言讥讽,最后两人还打赌,谁若是输了,谁就当着众士子还有贵宾区数十官员的面学三声狗叫。 如今很显然是他输了,但是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学狗叫,那他这辈子估计也完了。 “封兄,该你了。”赵承平去请示了知府夏宜,得到答复以后宣布燕天元破解魁灯,并领取了价值千两的金魁花! 这些靠猜灯谜得来的魁花,士子可以直接投给心仪的姑娘,也可以在赛后直接兑换现银自用,因此这灯谜也成为诸多寒门士子的福利。 燕天元领取百朵金魁花,自然会投给黛玉,不过现在最后一场大赛还没开始,想投也是无门。 但是燕天元破解魁灯就等于是朱厚炜赢了赌局,封明哲自然也该履行赌约,当然他要是敢耍赖,朱厚炜也会让他这辈子无缘仕途。 封明哲的脸涨得通红,肠子更是悔青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会立下如此荒唐的赌约,以至于让自己现在骑虎难下。 “朱兄,小弟无知不识良才,愿赔偿朱兄纹银三百两抵消赌约……” “封兄看朱某可是缺银子的人?”朱厚炜呵呵笑道:“认赌服输,封兄还是履行承诺的好。” 封明哲脸涨得通红道:“朱兄,何必逼迫,当着杭城众官的面让小弟学狗叫,小弟此生前程只怕尽毁,朱兄何忍于此。” 朱厚炜冷笑道:“那朱某倒想要问问封兄,刚才若是朱某输了,封兄可会放过朱某。” “这……”封明哲无言以对。 “看来封兄心里已有答案。”朱厚炜摇了摇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义气之争本无必要,可封兄执意要赌,朱某也只能应之,如今封兄输了却不肯履约,便是失信,我辈士人读圣贤之言,行君子之道,失信宛如妇人失节,即便学有所成,终究难成正臣。” 封明哲呆住了,旋即一拜道:“朱兄之言如醍醐灌顶,让小弟愧疚难当,也罢,怪就怪小弟年少轻狂,权当是个教训,小弟这便登此艺台学上三声狗叫便是。”说罢便往艺台而去。 “封兄留步。”朱厚炜赞许一笑道:“封兄能幡然醒悟,也不枉受此教训,朱某与封兄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须毁了封兄前程,此赌约作罢便是,不过刚才封兄若是执意毁约,那朱某……呵呵。” 封明哲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暗道一声侥幸。 “今日一行,受益良多,能遇到朱兄这等人杰更是小弟毕生之幸,朱兄之言,小弟自当铭记,这便回转家中,苦读圣贤书,明先圣真意,来日春闱夺榜,若能高中,必当匡扶社稷,造福黎民百姓!” “去吧。”朱厚炜点头微笑。 第一百零一章 官场美谈 戌时天色已然透黑,苏堤却是灯火通明,将整座艺台辉映的宛如白昼。 夏宜看上去不太愉快,不过换做任何一任杭州知府遇到这样的事估计都不会太愉快。 花魁赛就是知府衙门创收的最好时机,可偏偏在他任知府的时候接连出现变数,变数的出现可是实打实的雪花银啊。 乐蕊儿的死令人意外,她死了,潇湘阁的魁花税必然大打折扣,原本打算投花给乐蕊儿的魁花要么直接没了,要么就会投给其她姑娘,谁最有可能获得本该属于乐蕊的魁花? 必然是黛玉无疑…… 黛玉赚到的魁花必然归于永王府,让他去跟永王收魁花税? 那是找抽! 前任知府在花魁赛上获利多少夏宜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主政杭州的这一次,能赚到了银子最多只有上任的一半甚至更少…… “今日落灯,按常例本届花魁赛将会举行唱词赛,最后统计结束后谁的魁花最多便是此届花魁赛之花魁,诸位文人雅士可将自己的得意之作送给台上的姑娘们,借由她们之口唱诸位之作,或许便能一词动天下,成就一桩美谈。” 说到这夏宜话音一顿,看向在微风中衣裳轻拂,翩然出尘的燕天元道:“在此之前,本府还要说一桩喜讯,难倒天下无数才子,傲立五届花魁赛的魁灯今日已被一位燕姓士子所破解,来,燕世侄请上台来。” 燕天元彻底无语,不就是破解了一个灯谜,值得这般小题大做?这上了台去,夏宜要是问些刁钻古怪的问题,他岂不是要当场露丑。 不过都已经被点名了,燕天元要是当缩头乌龟,只怕丢的丑更大,于是只能硬起头皮走上台去,从台上往下看去,只见在灯光下攒动的人头,燕天元顿时感到一丝紧张。 夏宜问道:“不知燕世侄何方人士,师承何人?” “学生福州人,家中受业。” 夏宜笑道:“原来是书香之后,那如今任职于礼部的燕郎中?” “正是家父。” “难怪,难怪。”夏宜大笑道:“本府与令尊也有过数面之缘,交情不敢言深,却也有同僚之宜。”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燕天元也只能老老实实拜见道:“小侄拜见世叔。” “世侄无需多礼。”夏宜虚扶了一把道:“世侄能破解刘学士留下的谜面,已足见才学,来日金榜题名,燕家一门双进士,当为佳话。” “世叔谬赞,小侄自当努力进学,不负父亲期望。” 公式化的交谈不掺杂丝毫的感情在内,让性情耿直的燕天元觉得浑身上下无比难受。 “世侄此番来此,可是有想要支持的姑娘,又或是已备好佳作,打算让某位姑娘为你传唱。” “这……”燕天元有些窘,让他舞刀弄枪可以,让他写诗作词,那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哈哈,是世叔唐突了。”夏宜一笑化解掉燕天元的尴尬,接道:“世侄能破解刘学士的字谜,自是大才,不过世侄可知道刘学士当初留下字谜之后,曾经还出过三联?” 燕天元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青。 “此乃官场美谈,世侄不曾听闻也不为奇。”夏宜淡笑道:“刘学士善联,数十年来在民间遇到三联,却一直未曾对的工整,故而一直引之为憾,曾有言若是谁能破解此谜,便将此三联让破解之人对之,若能对的工整,他便收为亲传弟子,教授学业!” 夏宜的话顿时让台下一阵躁动,这事在官场上不是秘密,官场中人知道的也出过不少对子,不过却没有能让刘学士满意的,能入官场最不济都是个举人,自己对不工整,哪里好意思四处宣扬,因而这三联在士林的名声并不彰显。 台下之所以躁动完全是因为刘健本人,这位可是大学士出身,内阁首辅,门生故吏满天下,若是能成为他的亲传学生,名满天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来日若登仕途,有故旧提携,平步青云,岂非等闲。 所以夏宜话出以后,台下的读书人都激动了,虽为名教子弟,可谁也不是圣人,若有捷径可走,谁又愿意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 然而他们也不想想,以刘学士的才学和儒家那么多前辈都未能答出完美的下联,可见此三联何等之难,此路虽是捷径,但遍布荆棘,哪里会有那么好走。 燕天元时不时看向台下,想要开溜却又挪不动步子,不敢走啊,走的话自己名声完了无所谓,可还要连累父亲…… 看来只有装死了,毕竟夏宜说了,这三联困扰了刘学士多年,那么他装着苦想一会,然后承认对不上,似乎也说的过去。 胡诌是肯定不能胡诌的,对出来的对子要是狗屁不通,那就真是贻笑大方了。 见燕天元点头,夏宜捋了捋胡须笑道:“世侄听好了,这第一联的上联是半山半水伴乡村。” 台下已是鸦雀无声,在场的读书人都开始思索起了下联。 对联这玩意讲究公整,平仄对应还要避开对联中暗藏的陷阱,否则踩上去就算听起来再完美都是笑话。 半山半水伴乡村,听起来并不是太难,可细细品味就发现这短短的七个字当中有两个半字还有一个谐音的伴,另外就是山水乡村,连在一起让人情不自禁的就会想起一副烟雨蒙蒙的山村景象。 燕天元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实际上他想个屁,只不过是装出来耗时间罢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燕天元故意狠狠吐出一口气,正要准备认输,就听见下面传来一个声音道:“要不朱某来试试?” 话音落地,朱厚炜笑容满面的走上了艺台,对着夏宜拱手道:“湖州士子朱时茂见过府尊大人。” 台下端坐的荀弼苦笑摇了摇头,弹劾永王私自离开湖州? 你看永王现在这架势,直接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登台,他会怕你弹劾? 要知道见过永王当面的杭州官员虽然在场的没几个,但是夏宜可是被邀请去大剧院之后,陪同他去永王府拜见过。 第一百零二章 对三联 一介书生面对知府不拜见而仅仅只说见过…… 要是换做别的士子恐怕能被夏宜轰下台去,然而他不敢,因为在他面前的是大明永王! 要拜见也是他拜见才对! 但是永王竟然离开湖州来了这西子湖畔?尼玛这不是坑爹是啥? 永王来了杭州到了他跟前,他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要不要弹劾?不上本的话是失职,没准他就会被言官弹的浑身都是筛子,可要是弹了,那就算把永王往死里面去得罪了。 无比郁闷的夏宜目光直接看向了台下的荀弼,这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他要看看荀弼是什么反应,然而荀弼没反应,只是脸上挂着淡笑。 夏宜瞬间明白了,敢情永王到了杭州并不是秘密,至少荀弼是肯定知情的! 荀弼再次摇了摇头,夏宜再次秒懂布政使大人的意思,那就是知道但是不点破。 心下大定的夏宜脸上露出微笑对朱厚炜说道:“看来这次花魁赛倒是吸引了不少才俊,那朱公子便说说看这下联该如何对之。” 明知道是永王当面,夏宜可不敢喊世侄这两个字,那是没了尊卑!只不过连个称呼都不带,听起来有些别扭。 “半山半水伴乡村。”朱厚炜微笑道“青地青天清日月。” 两青谐清,山水乡村对天地日月,对仗工整,平仄齐整,毫无瑕疵! 唯一有些怪异的是青地,听说过黄土地、黑土地,还真没听说过青土地,但青地有错吗? 没有!因为青色的土地可以指长满青草的土地。 完美。 “朱举人果然是大才,佩服佩服。”夏宜硬生生给朱厚炜按了一个举人的头衔,让台下的读书人一脸的懵逼。 夏宜的举动有些怪怪的,以知府之尊竟然会对一个举人这般恭维? “府尊大人说刘学士有三联,如今这半山半水伴乡村是第一联,未请教第二联是?” 夏宜啊了一声,恢复镇定道:“这第二联朱小友可听好了,上联是花花叶叶,翠翠红红,惟司香尉着意扶持,不教雨雨风风,清清冷冷。” 朱厚炜呵呵笑道:“这有何难,朱某的下联是蝶蝶鹣鹣,生生世世,愿有情人都成眷属,长此朝朝暮暮,喜喜欢欢。” 这有何难?朱厚炜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几乎所有读书人都认为此子太过狂妄,然而朱厚炜瞬间对出下联,而且竟然是无可挑剔,对仗无比工整的下联,这让士子们除了佩服便只有感叹。 俗话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意思是以武争斗非胜即败,而文斗…… 你说你文章写的好,我却认为自己写的不比你差,你说你诗词写的直追李杜,我却非要说自己写的更有意境,更胜一筹。 但这些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差不多在同一个水平线上面去比较,如果相差不可以道里计,那么比较也就失去了意义,相差太多便只有仰望,然后自叹弗如。 这和仇富是一样,穷人会不爽那些比他有钱的,比如自己有十万,那未必会看得起有五十万的,认为自己努努力也能拥有,可要是面对有一百亿,上千亿的呢? 那就没必要去仇了,充其量只剩下羡慕嫉妒。 就好像台下士子对朱厚炜的观感,认为他狂妄者有之,对其不屑者有之,轻视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 然而当朱厚炜瞬间对出下联之后,所有的轻视和不屑全部化为乌有,在这一刻众多士子认为至少自己在对联一道上与朱厚炜相去甚远,甚至没了比较之心。 但这仅仅限于对联,至于写诗作词还有文章水平,这还有待商榷。 这个时候甚至已经有士子开始同情起了刘健。 刘大学生留下一谜三联,十几年间难倒了无数名教子弟,如今却在今夜被一个籍籍无名的朱姓举人连破两联! 这说明啥,说明这两联对朱举人而言完全不存在什么难度,基本上也相当于狠狠抽了刘大学士一个耳光。 现在众士子已经开始期待第三联了,如果第三联再被瞬破,那刘大学士的颜面只怕要荡然无存。 “朱公子之才让本府汗颜。”夏宜赞叹道:“刘学士的三联本府也曾钻研诸多时日,然而对出来的下联总是略有瑕疵,如今朱公子弹指之间便对出下联,让本府着实钦佩。” 夏宜这话说的近乎谄媚,不过众士子来不及多想便听朱厚炜说道:“两联难度没有朱某想象中的大,希望刘学士的第三联不会让朱某失望。” 这也就朱厚炜敢说这样的话,换成其他人,夏宜估计得当场发飙,可现在夏宜只能捏鼻子认了,心里面还给刘健默哀三秒钟。 不过夏宜对第三联倒是充满信心,闻言哈哈笑道:“朱公子的才学当得起这样的大言,那便请听好这第三联,上联是‘人归夜半夜归人。’” “就这?”朱厚炜嗤笑。 朱厚炜脸上很贱的笑容让夏宜很是无语,甚至极度怀疑永王是不是故意来打刘健那张老脸的。 不过貌似也不应该,要知道刘健在朝之时可是做过当今圣上和永王的老师,也就是说永王也是刘健的学生,学生打老师的脸? “府尊大人且听好了。”朱厚炜清嗓道:“此联最大的玄机不过是正读反读一模一样,那朱某的下联便是蝶醉花间花醉蝶、月浸江心江浸月、雁落平沙平落雁、月锁云中云锁月、雪降冬至冬降雪、种播春分春播种……” 全场鸦雀无声,这第三联容易吗?放屁! 此联难,很难,非常难! 然而这么难的一联再次被瞬对,而且还对出来不止一个下联! 现在众士子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朱厚炜不是上台去对对联的,而是特意来砸场子的! 一时间朱厚炜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风头几乎盖过了即将登台进行最后一场的姑娘们,至于燕天元似乎直接被选择性遗忘了……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夏宜狠狠赞道:“名教有朱公子这等才俊,士林幸甚,大明幸甚!” 第一百零三章 留三联 夏宜的话听在众士子的耳朵里蕴含着赞赏、庆幸还有提携后学的意思,但是荀弼知道没那么简单。 因为夏宜认出了永王的身份,然而这话却不是在拍马屁,而是有难以置信的意思在其中。 大明的亲王无恶不作,坏的流油的比比皆是,但是能担得起一个贤字的凤毛麟角,甚至于只要不为祸一方便能被民间称之为贤王,因为大明百姓苦藩王久矣。 然而永王却真正能担得起这个贤字,他分封湖州从未听闻有任何恶迹,相反,永王赈灾、免税、平冤、救人的事迹广为流传,在其它地方,藩王就是毒瘤,但是湖州有永王,则是全湖州百姓天大的福气。 然而这位永王在京城的名声并不太好,太子朱厚照顽劣,好武,行事放荡不羁,永王好杂学,喜匠工,最擅长钻研奇技淫巧之术,总之一句话,弘治皇帝什么都好,可惜生的两个儿子实在不值一提。 如今登基为帝的朱厚照依旧不改本性,在他眼里玩闹、嘻戏、女色和军伍的重要性似乎还要大过家国社稷和柱国之臣。 天子当‘亲贤臣,远小人’,可在正德帝的眼里,满朝君子似乎才是小人,而那些阉人才是贤臣,这种种作为无一不显示出当今天子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但是永王……似乎也是一丘之貉,不足以担天下任。 然而现在荀弼觉得自己可能错了,甚至满朝的大臣都有可能错了。 能有这般才学,说明永王必然是饱读诗书,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只知道奇技淫巧,玩物丧志的废柴,最不济也能算半个名教子弟。 一位知晓圣人微言大义,能够将百姓放在心上,又有这般才学的亲王如果坐在那个位置上会如何? 没准就是大明的中兴之主,符合士大夫心目中标准的一代圣君! 只可惜老天爷和大明开了一个玩笑,只可惜永王是嫡次子,只可惜没有如果…… 这一刻台下的荀弼陷入了沉思,而台上的朱厚炜却已朗声道:“府尊大人谬赞,刘学士三联已对,朱某就不耽搁花魁赛进行的时间了,不过在下台之前,朱某倒是也有三联留下,供诸位探讨。” “朱公子请说。”夏宜脸色一正,心里还莫名有些紧张,刘大学士留下三联被永王瞬间破解,说明永王觉得没什么难度,可永王自己却要留下三联,那说明这三联对永王而言都有难度,那得多难? 朱厚炜正色道:“朱某这第一联的上上联是‘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夏宜细细品味了一下,觉得这联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第二联是‘寂寞寒窗空守寡。’这句联乃宋代婉约词宗李易安所作,堪称一时绝对,然后在易安居士死后十年,一位轿夫对出下联‘远近达道过逍遥’,再之后大才子崔拂再对下联‘梧桐朽枕枉相栖’传为佳话,自此再无能对下联者,今日朱某于这杭州城缅怀易安居士风采,再对下联‘惆怅忧怀怕忆情’,便算抛砖引玉,征求第四句联。”说完朱厚炜淡然一笑。 朱厚炜一笑让夏宜心里面一颤直接想骂人,这句联七个字全都是宝字头,连在一起就知道要表达的意思,女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一个人独坐在寒窗前感受着寂寞的思绪,也是李清照自身最清晰的写照。 这句联的名气太大了,尤其是在这杭州,几乎没有读书人不知道,如果永王仅仅只是把这联抛出来,那只会贻笑大方,然而永王在已有两句下联的情况下对出了第三联! 更过份的是,永王对的这句堪称完美,因为完美的和上联作出了呼应! 独自坐在窗前自怨自艾的寡妇多么的凄凉,然而永王这句‘惆怅忧怀怕忆情’说的是什么? 寒冷的冬天,在床边枯坐无法入眠,惆怅满怀的寡妇,想起了和死去夫君曾经的情。 完美至极! 完美到根本不可能超越! 如此完美还怎么对第四联,怎么对都会因为珠玉在前而被耻笑,有此下联,此联已堪称空前绝后! 然而夏宜很快知道他还是太单纯了,事实证明空前可以,绝后未必! “朱某这第三联只有五个字,上联是‘烟锁池塘柳’,朱某冥思苦想经年,还没有对出让自己满意的下联,今日便于此请教天下才俊!”说完这句话,朱厚炜便施施然下了台去,独留夏宜一人站在艺台上在风中凌乱。 夏宜觉得自己应该是这杭州自有花魁赛以来最悲催的知府,不但意外频频,导致他收入锐减,还出了燕天元这个破解五届未破魁灯的人才,最后还遇上永王! ‘烟锁池塘柳’和‘寂寞寒窗空守寡’有异曲同工之妙,后者全是宝字头,要在汉字当中找到同样部首的字并不困难,所以这七个字还算不上绝对,但是夏宜知道永王留下的这五字联恐怕真的是绝对! 烟锁池塘柳,金木水火土,池塘边的柳树被朦胧的烟雾笼罩,看上去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拿什么来应对五行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意境,对的再如何工整,没有意境的联也是狗屎。 整个苏堤变得落针可闻,但凡儒家子弟都沉浸在五字联中无法自拔,直到出现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 “什么时候开始花魁赛啊。”喊话的是个骨廋如柴的汉子,一双三角眼里透出色光,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读书人毕竟是少数,来这苏堤的绝大多数都是寻常百姓,他们来到这里可不是听人拽文的,他们要看美人,文章诗词和他们一钱银子的关系都没有。 这句话倒是替夏宜解了围,只见夏宜哈哈笑道:“说的是,今日落灯,三十八位姑娘将会献上歌喉,争夺最终的花魁之位,这可是正事,现在就请姑娘们一起登台献艺!” 话音落,三十八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尽皆上了台来。 第一百零四章 葬花吟 舞姿、音律和唱功是最考较姑娘们水平的三个方面,三者都需要苦练,但唱功最难。 因为唱功并不止是唱功,它还要得到读书人的认可,让士子群体觉得他们写的词通过你的口能够传遍天下,从而为自己扬名。 这之间完全相辅相成,姑娘们希望有更多更好的新词来提升自己的价值,士子希望成名,就好像柳三变为什么会被追捧,就是因为他词写的足够好! 在儒家主政的时代,永远不能低估诗词的力量,这一点是后世很难想象的。 三十八位姑娘有人喜欢有人愁,欢喜的自是因为她们的魁花数量达到了自己的心理预期,同时也对今夜的新词充满信心,觉得自己一定能获得更多的士子支持。 忧愁的正好相反,没有豪绅的鼎力相助,没有能够让人拍案叫好的新词,这已然注定她们这次的花魁赛,最后只能黯然而归,对于这些姑娘而言,这是她们姑娘生涯最好的一次扬名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错过了就彻底错过了。 唯有一人,她就那么静悄悄的站在那里,没有倾国倾城的容颜,可她那眉宇间锁着的那一缕哀愁却是让所有的男人心生怜惜。 她自然便是黛玉。 楚楚可怜的娇俏女子最是能够激发起雄性荷尔蒙的快速分泌,从而产生浓烈的保护欲,这便是朱厚炜让林黛玉来参赛的根本原因。 如今黛玉得到的魁花数量总计已经超过六千,价值纹银超过四万两,在最大的竞争对手乐蕊儿因意外而退赛之后,黛玉夺得本届花魁已然是板上钉钉之事。 甚至可以说哪怕她只是站在台上一首词都没唱,她也将会成为无可争议的花魁,没办法她现在领先的魁花数量太大了。 “现在本府宣布,本届花魁赛最后一场唱词赛开始,姑娘们可以拿出自己珍藏的词作献唱,也可以等待台下的士子们拿出新词供你们来唱,如何抉择全凭姑娘们自主,好了,本府也不多赘述废话,现在士子们可以送词了。” 夏宜离开艺台,苏堤已是一阵躁动,数十上百的士子纷纷拿出自己的词作放在自己支持的姑娘们前面的托盘上面,而姑娘们则拿来这些新词细细品读,如果她们觉得这些士子的新词比自己准备的要好,便会更换,反之自是不会问津。 毫无意外可言,黛玉必定夺魁,士子自然愿意把自己的新词交给花魁来唱,那样出名的机会定然更大。 但是士子们很快失望了,叠放在托盘内的词作送到黛玉面前,黛玉却不曾看上一眼,这说明啥? 说明黛玉已有词作,而且肯定让她很满意,或者说不得不满意。 众所周知,黛玉是湖州大剧院如今演出《红楼梦》的主角,她可不是艺馆的姑娘,她并没有新词来源,那么她要唱的词是哪来的? 当然是永王府的人奉永王之命所作,既然是永王的意思,就算再差,黛玉又岂敢不唱? 其中关窍等众士子明白过来之后已是追悔莫及,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难不成再把词给拿回来? 词有固定的格式,唱词也有固定的曲调,受过新世纪娱乐熏陶的朱厚炜实在是对当前的曲调无感,他也改变不了当今主流大众的口味,那么便只能承受。 一位姑娘唱一首词,一曲唱罢差不多三四分钟,围观的百姓用露骨的眼神看着台上的姑娘,享受着三年一度免费的饕餮盛宴。 而读书人的追求则要高上许多,他们品味回味着每一位姑娘唱出的小曲,从字里行间去体会词作当中蕴含的意境,时不时的叫一声好,引得满堂喝彩。 万众期待中,终于轮到了黛玉。 乐班子没有得到授意的词牌,就无法奏响了固定的曲调,一个个拿着自己的乐器干坐在那里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乐声响起,是一种全新的曲调,或者也不能说全新,至少去湖州大剧院的人都对这样的调子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突然间,整座艺台弥漫起了一阵白色的雾气,黛玉身在雾气当中宛如谪落人间的仙子。 怀里抱着一只琵琶的黛玉,就在这如梦似幻的场景当中张开了嘤嘤小口,开始浅吟低唱。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漫天的雾气,飞舞的花瓣降落在艺台上,一首诗唱罢,没有欢呼没有惊艳,因为但凡有些文化底蕴的读书人都沉浸在其中,至于普通百姓早已经被惊呆了。 这样的场景甚至让身在贵宾区内那些见多识广的官员和豪绅们都彻底惊呆了,匮乏的娱乐方式让他们对于娱乐的思维早已经僵化,在这类人里,在艺馆和姑娘们手弹一局,聊聊天,听听曲就已经是难得的放松,谁见过这等阵仗! 那弥漫整座艺台的白色雾气从何而来,那漫天飞舞的花瓣为何会从天而降,这新颖的曲调又是何人所创? 尤其是这曲调,凄凉中带着哀怨,委婉中还蕴含着一缕凄凉,让哪怕不懂曲子的人听了都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哀戚之意,闻之伤心,听之落泪。 黛玉这一曲给出了太多的意外,谁都知道这是永王的手笔,那么永王是如何做到的? 太多的难解之谜。 台下的朱厚炜离开了,表情很满意,曹雪芹的《葬花吟》,后世国家一级作曲家王立平谱写的曲调,还有用干冰制造的雾气,用微型投石机空投的花团…… 这些对于后世人来说不过是小儿科罢了,在当今这个时代还怕征服不了这群乡巴佬? 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但是放之于后世,那也只能呵呵了。 种种手段,朱厚炜觉得就算没他的面子,黛玉在本届花魁赛事中也一定能取得不俗的成绩,有他的面子和助力,花魁之位,舍黛玉其谁? 第一百零五章 黄牛 林黛玉没有半点悬念摘取花魁,终结了杭州府连续五届花魁的历史。 如果没有落灯那一夜凄美的花瓣雾,如果没有那首哀怨的《葬花吟》,那么黛玉夺魁或许还能在民间引起非议。 毕竟黛玉的容貌不算绝美,她的舞姿和琴艺也只能算是普通,她能得到那么多的支持自然是因为永王,是那些豪绅大贾不敢不给永王的面子。 但是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定黛玉夺魁实至名归,和永王有关系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那曲《葬花吟》之后,黛玉收货了无数魁花,几乎九成没有明确支持者的百姓士子将自己的魁花送给了黛玉。 普通人的力量是微薄的,但是积沙成塔,再微弱的力量当它们凝聚在一起之后,都会形成一股让人生畏的势。 这就好像是造反,几十个土匪出来叫嚷着起义,然后随手便被官府给灭了,可当这些土匪啸聚一方吸引无数活不下去的百姓来投之后,这股势就能变成掀翻一代王朝的终极力量。 一根筷子可以轻易掰断,一把掰掰试试? 黛玉夺魁,在民间的名声自是大躁,若是放在后世,就是超级牛掰的流星大明星,绝对的票房保证。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黛玉成为花魁,出身永王名下湖州大剧院,因而大剧院的名声如同涨了翅膀一样,以杭州为中心迅速朝四下扩散。 现在民间对于黛玉伤心而死从而导致《红楼》后期没有黛玉戏份而感到非常不满,让朱厚炜考虑是不是要改剧本,设计一个大团圆结局,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出于对《红楼梦》原作的尊敬还有自身水平的问题,朱厚炜直接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过也正是因为黛玉让朱厚炜对原本准备搬上戏台的《神雕》进行了修改,将小龙女被甄志丙凌辱那段给删除了,否则朱厚炜相当怀疑,投入了感情的百姓会不会因为小龙女事件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花魁出身艺馆,这几乎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哪位姑娘成为花魁身价百倍是必然的,原本去艺馆见见稍红一些的姑娘都得先打个二三十两的茶围,然后还有酒食,打赏等等,要是花魁估计见上一面,一百两只能算是起步价。 可黛玉不是艺馆的姑娘,他是大剧院戏台的演员,想要看她最便宜的只需要花三文钱买一张大剧院的门票,这是啥?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就是天大的福利。 百姓们趋之若鹜,恨不得把大剧院的混凝土门墙都给挤塌了去,只可惜门票早就销售一空。 于是黄牛出现了…… 有需求就有市场,古往今来莫不如是,三文钱最便宜的票没太大的市场,但是三两银子以上的票价值已然翻了几倍! 几倍算什么?一百两银子在艺馆只能和姑娘待上半个时辰,在这就算十几二十两却能待上两个时辰! 二月已经过了一半,然而湖州的天气还是有些微凉,此时的永王府忙碌的不可开交,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自家的王爷即将奉诏进京。 正德皇帝以打击倭寇之名允许永王巡视沿海,这道旨意早就引起过朝臣们的强烈反对,然而朱厚照不为所动,再加上永王也确实安逸,所以朝堂上也渐渐没了声音,要知道正德可是要禅位给永王的,允许永王出湖州算屁? 所以当徐祯卿将本子递交上去,说永王离开湖州前去杭州的事之后,内阁的诸位辅臣直接将本子扔去了一边懒得搭理。 搭理?如果搭理有用,正德皇帝还是朱厚照? 如今皇帝大婚在即,召永王入京,这又是典型的违背祖制,但官场沉默。 人家兄弟情深,非要阻止有离间兄弟情的嫌疑,张太后独居深宫思儿心切,不让永王回京,那是对张太后不仁,是不让永王尽孝。 当然这些都是大道理,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满朝大臣太了解朱厚照了,知道劝谏毛用没有,干脆不去费口水。 在满朝大臣眼里,只要皇位上那位爷不要再干出什么天怒人怨,放荡不羁的事来就行,为什么说再?因为正常干,朝臣们知道了不想管,也知道管不了。 朱厚炜不太想进京,但是这次推辞不了,只能打点行装,权当去去京城故地重游。 三月初,永王王驾出湖州城,一路北上,直奔京城。 天子大婚,朱厚炜总不至于在大婚当天赶去京城,那是大不敬,也不合人伦,所以只能提前走,坐在用上充气轮胎的马车上,感受着官道上的颠簸,朱厚炜已经在考虑减震的问题…… 一直纠结是否要跟永王一起入京的玉姐儿,在最后关头还是彻底放弃了,不能不放弃,因为她已经有了身孕! 这对于永王府而言可是破了天的大事,有了身孕的玉姐儿脸上每天洋溢着母性的光辉,就算叫她入京都不可能,要是因路上颠簸有了闪失,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这次朱厚炜入京带的是吴秋露,是玉姐儿指定的人选,因为这丫头沉默寡言,但心思细腻,有她在永王身边照顾起居,全府上下都放心,唯一不太开心的就是吴雪羽。 除夕夜宴的时候永王为了让吴雪羽坐,不惜撵走了徐祯卿和李梦阳两位长史,并且直接当着全府人的面说会纳她为妾,这让吴雪羽每天睡觉的时候都在数着手指头,祈盼着自己被王爷临幸的那一天。 可这次却是堂姐随王爷入京,而她被留下来照顾玉姐儿,王爷没有玉姐儿在身边,堂姐近水楼台,没准回湖州的时候都已经怀上了孩子,这岂能不让吴雪羽黯然神伤。 任兴没跟着,因为现在的任兴是湖州工业园的大管事,这处工业园寄托了朱厚炜此生最大的希望,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有个自己放心的人看着,朱厚炜入京也能安心。 湖州到北京,三千里路,一个半月形程,终于在正德七年四月中旬,永王朱厚炜的王驾进入北京永定门外十里! 第一百零六章 太后 旌旗蔽空,数不清的旗帜浩浩荡荡,皇威煊赫,尊荣无匹。 大明天子的銮驾列于最前,数千禁军肃立,数百朝臣列于銮驾之后,尽显皇家威仪。 大明天子正德皇帝朱厚照出永定门十里迎亲弟永王入京。 朱厚炜出王驾,来不及张望不远处的帝国中心,更来不及感叹,便疾步上前,看到迎风而立,头戴乌丝翼善冠,身穿织绣团龙袍,脸上却有些憔悴的哥哥朱厚照,便要拜倒,却被朱厚照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道:“你小子磕什么头,哥哥还不知道你?你小时候就最烦磕头,也不喜欢别人给你磕头,怎么几年不见变了性子。” 朱厚炜被扶住自然拜不下去,只能苦笑道:“君臣大义,臣岂敢违背。” “少来。”朱厚照在弟弟肩窝上轻打一拳道:“你和我之间是君臣,更是兄弟,如果只论君臣,那便疏离了兄弟之情,现在我在你面前不称朕,你也少跟我玩君臣那一套,从即日起,我免你跪拜,你也必须只把我当兄长,不许把我当皇帝。” 朱厚炜鼻子一酸,强忍住要落泪的冲动,朱厚照如今不过二十二岁,可头上却已能看见丝丝白发,这要是在后世可以说是少年白,可在当前,朱厚炜只能认为这家伙是纵欲过度掏空了身体。 生活不知道节制,最后的下场就是短命。 朱厚炜已然决定劝劝,至于朱厚照听不听那就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了,再怎么说至少自己的良心要好过一些。 “来,随我上銮驾。”朱厚照抓住弟弟的胳膊,脸上挂着笑径直拽着走向銮驾。 两人兄弟情深,随之而来的官员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銮驾回京,直入皇城,看着阔别六年多的皇宫,朱厚炜内心深处不由一阵感叹。 这里本该是帝国的心脏,政治与权力的中心,然而自从朱厚照移居豹房之后,这皇宫自然而然便冷清了许多。 如果有可能,朱厚照是绝对不愿意回皇宫的,但是弟弟入京要拜见太后,他每逢初一十五也要回来拜见,否则就会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这在古代社会,就是皇帝都承受不起。 慈宁宫大殿前,张太后肃立殿前,宫里的太监每隔盏茶的功夫就会回报一次,告知皇帝銮驾此刻到了什么位置,可见此时的张太后心中是多么的急切。 自大秦起至今数百帝王,惧内的有之,与皇后感情深厚的更是不在少数,但是如弘治皇帝这种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的情种堪称绝无仅有,因此张太后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封建时代最幸福的女人之一,甚至在某些方面没有之一。 要说遗憾,就是弘治皇帝死的太早,以至于她年纪轻轻便守了寡,不过弘治皇帝死了,他儿子登上了皇位,已然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没有之一。 终于銮驾到了慈宁宫,两兄弟下了銮驾直接入宫,见到肃立阶前的张太后,朱厚炜连忙上前跪倒:“不孝儿叩见母亲。” “我儿快起来,地上凉。”张太后赶紧让人扶起朱厚炜,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浸湿了眼眶。 张太后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了…… 按照大明祖制,亲王入藩,无诏不得出,就算皇帝大行都只能遥祭,更不用说她这个母后了。 身为如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张太后却只能在这冰冷的皇宫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熬,内心的孤寂又岂是寻常人能懂的。 直到长子要大婚了,她才在皇帝的面前提了一嘴,原以为长子会不快,却没想到皇帝一口答应,随后就给湖州去了旨意。 母子还有重聚之日,张太后只觉得此生已无遗憾,只可惜碍于祖制,在长子大婚之后,小儿子终究还是要回封地,这一走,恐怕此生再无相见之期。 慈宁宫内,张太后问了太多,似乎是要将这些年对朱厚炜的思念之情一股脑说完,倒是让朱厚照感到无比的郁闷,他也有很多话要问呐,他还想带老弟去豹房见识见识自己养的虎豹豺狼呢。 “儿啊,你哥就要大婚(正德皇帝在登基之初迎娶夏氏为皇后,因剧情需要改为正德七年),娘也为你物色了一位女子作为正妃,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是时候成亲了……”唠叨了一通,张太后终于扯到了正题。 朱厚炜苦笑,身为亲王,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无数女人,但是正妃人选还真轮不到他自己来做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民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皇家。 张太后见朱厚炜没意见,脸上笑容更多了几分道:“寿宁候的女儿韶华如今年芳十七岁,天资聪颖,贤良淑德容颜更是俏丽,娘几年前就与寿宁候说好了,将她许配给你做王妃,这也算是两家亲上加亲了……” 朱厚照贼笑,很显然早就知道,而且不但知道,他还拒绝过,太后说的张韶华人长的确实漂亮,可性子刁蛮,完全和大家闺秀这四个字不搭边,当初就想将其许配给自己作太子妃,不过先皇有言储君不立贵门之女,太后这才无奈作罢。 但太后显然还是不死心,于是把注意打到了朱厚炜的头上,可怜的弟弟要是娶了张韶华,这以后日子…… 朱厚炜也呆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老娘给他选定的王妃竟然是自己的表妹! 这他么可是他大舅的女儿,绝对的近亲! 古代人喜欢亲上加亲,可他知道近亲结婚危害太大了,生出的后代有很大的几率是智障! 而且张韶华他熟啊,小时候就喜欢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面,耍起小性子对着他就是一顿爆锤,朱厚炜也不是打不过她,只不过好男不跟女斗罢了。 现在太后老娘竟然要她娶韶华表妹,整个永王府要是不被搅的鸡飞狗跳才怪。 见儿子呆不楞登的样子,张太后只当是儿子没意见,便满脸笑容道:“过些日子便让你舅舅……” “娘……”朱厚炜脸憋的通红道:“孩儿还小……” 第一百零七章 舅舅 朱厚炜不想娶张韶华是肯定的,倒不是说这表妹刁蛮任性,也不全然是因为她是自己表妹是近亲,古代近亲结婚的例子数不胜数,也不是说近亲生下的孩子就一定会畸形或者弱智。 他不愿意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两个舅舅,张鹤龄和张延龄。 小门小户出身,妹妹却成了皇后,张家可以说是一夜富贵,然而也正是因为地位改变的巨大反差,彻底激发了两个舅舅埋藏在心底的恶念。 这两货在孝宗皇帝还在世的时候还算收敛,可弘治皇帝大行,自己外甥当了皇帝,自己妹妹成了太后,这天底下对这二人可以说已无人能制,虽然爵位仅仅只是候,可亲贵程度却堪比亲王。 自从朱厚照登基之后,两人骄横无度,纵奴为患,强夺民财,为祸甚烈,被两人逼迫从而家破人亡的不胜枚举,一时间民间怨声载道,咒骂不绝。 后来正德皇帝早逝,朱厚熜成为新君,这两家伙还以为自己有太后做靠山,所以压根不知道收敛,再加上嘉靖皇帝认为张太后在宫中压制他母亲蒋太后,所以心生怨恨便开始收拾这两二货,直接将两人下狱还要定罪。 以两人犯下的罪恶要是一旦定罪会是什么下场?估计法场之上挨一刀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于是张太后求情,嘉靖皇帝虽然没给张太后面子,可也没立即杀了这两兄弟,最后张太后郁郁而终。 张太后死后没几年,嘉靖皇帝就对两兄弟出手,张鹤龄被捕病死,张延龄被斩于西市,多行不义必自毙,两人这才算是得了报应。 所以说不管是为了道义、律法又或者是百姓乃至自己母后,朱厚炜若是上位都必然会对这两舅舅下手,杀是不可能杀的,但夺爵圈禁几乎板上钉钉。 现在母后让他娶张韶华,那他以后要下手必然会多出变数,还要凭添几分阻力。 种种缘由摆在前面,你让朱厚炜怎么娶? “还小?都二十了还小?”张太后见朱厚炜有些魂不守舍,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顿时间有些不悦道:“娘可是听说你在湖州收了三个侍妾,一个叫周玉洁还有两个是被你救下来的吴家姐妹,为了那个什么吴雪羽,你还在除夕宴上痛斥两长史。” 朱厚炜无语,这永王府看起来壁垒森严,可就跟个四处漏风的筛子没什么两样,这倒不一定是朱厚照要监视他,而是体制问题。 有永乐帝靖难的先例在前面摆着,大明朝的文官对于藩王的防范极深,毕竟谁也不想自己成为那被诛十族的方孝孺。 所以朱厚炜早就肯定,在永王府两名长史只不过是明面上光明正大的监视者,至于其它暗中监视的多了去了。 比如太监、宫女甚至是仆役和匠人都有可能,当然永王卫中也肯定有,只不过军中制度森严,就算有眼线想要把军中的一举一动传出去也并不容易。 这些暗地里盯着他的眼睛,他也不是没有能力剪除掉,但是他不能那么做,要是那么做的话,必然会引起满朝猜忌,认为他有不臣之心。 此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完全没有必要深究罢了。 “对了,娘听说玉儿有了身孕?” 朱厚炜点了点头,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也隐瞒不住。 张太后有些惆怅,身为太后,拥有无上的尊荣,可真要说起来也不过就是位困守在深宫的老妇人罢了。 在深宫中,皇帝的女人们还能为了得到宠幸而勾心斗角,不管怎么说都还算有事做,可她呢? 连一个精神寄托都没有。 张太后看了一眼长子,见朱厚照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心里就没来由的叹息,皇帝好色荒淫,真正是御女无数,与他爹孝宗皇帝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然而孝宗只她一个女人,却有两儿一女,可长子至今却无一儿半女。 出身于小门小户的张太后也想和民间的老太太一样,有几个小孩子陪伴在身边,这孤冷的深宫至少也能多上几缕生气。 但是没有,可小儿子的侍妾却有了身孕,这让张太后欣喜的同时也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 “孩儿这次正打算禀明母后和皇兄册立玉儿为侧妃。”朱厚炜脸色多了几许凝重。 玉姐儿是他派人从京城劫去湖州的,知道她身份的人也只有当初来京城劫人的那一队人,这十几人都是他绝对的心腹,不可能存在眼线的问题。 另外为了洗掉玉姐儿出身风尘的事,朱厚炜还安排任兴给其换了身份,如今的玉姐儿是湖州府治下一处乡村的农家女,母亲早亡,父亲是山里的猎户,几乎很少与外界接触,朱厚炜相信只要不是宗室铁了心要查祖宗十八代,那么玉姐儿的身份就无懈可击。 宗室会往死里查吗?肯定不会,毕竟朱厚炜只是要册立侧妃罢了,严格说起来只要身家清白,那么给宗室报备一下也就是了,又不是王妃自然不会过于大费周章。 “这事你让厚照知会一声宗人府也就是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明皇室对玉姐儿的身份并未起疑,那么这事也就等于落实了大半。 朱厚照点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还撇了朱厚炜一眼。 周玉洁他知道,自己老弟第一次带此女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时候还是法场救人,他得到的回报是此女身姿婀娜,美若天仙,说实话那个时候他心里面痒痒的。 不过没办法,那是自己老弟的女人,他哪好意抢,他能抢民女,能到大臣的家里直接让大臣家的女眷侍寝,可让他抢亲兄弟的女人……他又不是唐明皇,能干出抢自己儿媳这样的牲口事出来。 看长子歪躺在软椅上,张太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道:“都是皇帝了,还坐没个坐相,看看你弟弟。”说罢,很满意的看了朱厚炜一眼,当娘的大多疼爱小儿子,张太后也不例外。 朱厚照无语,却又嬉皮笑脸道:“母后,厚炜回京,这一路劳顿,想必也是累的狠了,不如让他休息休息,改日儿臣再带他来给母后问安。” 第一百零八章 熟人 张太后难得一次觉得长子的话有些道理,小儿子从湖州到京城,这一路走了四十天,想必早已经困顿已极,可自己数年不见小儿子,却只想着多和他说说话。 “让厚炜宿在慈宁宫,你若有事,自去忙便是。”张太后直接对朱厚照下了逐客令。 “母后。”朱厚炜起身道:“藩王入京自有住处,岂能夜宿后宫,这要是传出去,难免会被言官弹劾,母后若是有话对厚炜说,来日方长,儿子时不时进宫来和母后闲聊便是。” 张太后想了想,似乎觉得有些道理,只得无奈道:“也好,你且和照儿回去歇着,明日再进宫,母后明日让你舅舅把韶华带来,你们表兄妹多年不见,也正好叙叙旧谊。” 朱厚炜头皮发麻,却还不敢反驳,让他娶张韶华为妃,那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现在显然不是反对的时候,否则便坏了母子两人多年不见的好心情。 至于以后该如何,那除非他能找出一个合情合理拒绝娶张韶华的理由,否则就只能认命,要不然一顶忤逆不孝的大帽子就必然会扣在他头上。 离开慈宁宫,朱厚照压根没有在紫禁城停留半刻的意思,仿佛这座魏巍皇城就是他的梦魇之地。 銮驾一路疾行直奔西苑,目的地自然便是如今朱厚照待的地方,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名声的豹房。 如今的豹房才是大明帝国的真正心脏,在后世豹房已经不叫豹房,而是有了一个更加显赫的名字。 …… 豹房朱厚炜早已是如雷贯耳,这个让朱厚照彻底戴上昏君帽子的地方,对这样的地方,朱厚炜其实更多的是好奇。 好奇朱厚照到底在豹房里面?养了多少猛兽,也好奇这里面到底蓄养了多少绝色美人,以至于让朱厚照荒淫的名声背负了几百年。 朱厚炜在离开京城前往湖州就藩之前一直住在皇宫,因此在京城是没有王府的,但是被朝臣诟病喜欢奇技淫巧的永王为了研究他的奇技淫巧还是在京城购置了一处大院。 这座大院占地二十几亩,除了住宅和偏院以外便是一个个的小作坊,只不过在朱厚炜离京带走所有匠人的时候,这些作坊自然而然便荒废了。 朱厚炜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回到京城,所以在自己走了以后还是在这宅子留下了管事太监,管事太监名叫任阳,原名曾阳,拜任兴为义父,便改了姓为任。 任阳年纪虽轻,可办事老练,伶俐机警,任兴推荐任阳留下,朱厚炜自然不会有异议。 事实上任阳并没有因为他被丢弃在京城而心生不满,还将这座宅院打理的井井有条,看上去颇有几分江南山水园林的风采。 此番护卫朱厚炜回京的三百战兵,还有随侍的吴秋露等人都住进了这座大院,为首的副千户便是当初在京城冒充锦衣卫劫走玉堂春的头领冯彪。 此时冯彪带着两人便服行走在京城御街上,一边观看一边感叹京城的盛世繁华。 朱厚炜吩咐过,到了京城要待的时日不会短,护卫战兵可以自行出游,没有必要困在大院里面,只要不扰民,不作奸犯科便行,否则便是军法临头也怨不得别人。 这是朱厚炜的关照也是体恤部下,然而他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冯彪在京城有‘熟人’。 这个熟人就是京城葫芦巷苏淮艺馆的鸨母一秤金。 葫芦巷是京城一等寻芳地,在这里艺馆林立,可见竞争何等激烈,但是一秤金的苏淮艺馆虽然算不上顶尖艺馆,可生意一向也不错,这是因为苏淮艺馆的一直有当红的姑娘镇场。 可当红姑娘最大的弊病就是吃青春饭,这个青春饭一般是十六岁到二十二岁,过了这个年龄段基本上也就过气了。 一旦过气追捧的人就会变少,自然而然就要让位给新人,所以在这个阶段当中,当红的姑娘也会拼命攒银子,然后把自己赎出去,摇钱树的价值大跌,艺馆一般也不会硬留不放,能最后赚上一笔当然不会放过。 当然更多的这类姑娘会被富贾豪绅赎身从而成为妾室,运气好些的能遇上位书生,这书生还能金榜题名,最后还能良心不泯成就一段良缘,当然这种可能性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当然这说的是正室,被书生救出火海成为妾的不在少数。 艺馆最不缺的就是姑娘,但是能撑得起场子镇的住台面的少之又少,这样的女子就是一家艺馆的灵魂人物,没有就是失去灵魂的躯壳,艺馆就会不入流,生意自然清淡,最后只能苦苦支撑,勉强维持罢了。 在玉堂春之前,苏淮艺馆镇场子的是一对孪生姐妹,两女容颜俏丽,能歌善舞,就如同两棵金光闪闪的摇钱树,在几年间吸引众多豪客,为苏淮艺馆带来了不菲的财源。 然而两姐妹年纪日大,追捧的人也越来越少,不过一秤金并不担心,因为她有玉堂春。 玉堂春出身官宦,从小就被培养的知书达理,长开以后容颜惊世,如此色艺双绝,玲珑剔透的女子若是梳妆挂牌,一秤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苏淮艺馆一定会成为葫芦巷首屈一指的存在。 对于一秤金来说,玉堂春就是宝贝是明珠,是她花费无数心血精心培育而出的一朵娇花,然而就在这朵娇花即将绽放出让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光彩之时,却被一伙冒充锦衣卫的贼人连花盆都直接端走了。 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去理解,失去了玉堂春,苏淮艺馆后继无人,在两姐妹相继赎身之后,生意顿时一落千丈。 然而一秤金乃至她那个和官场关系匪浅的丈夫苏淮都惹不起锦衣卫,所以也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一边四下搜罗长相不错的女童从头培养,一边小心翼翼的打探着玉堂春的下落。 这不打听也就算了,一打听一秤金差点没气昏过去…… 一百零九章 一秤金 锦衣卫根本没有派人去葫芦巷抓过什么嫌犯,更没有从苏淮艺馆劫走过玉堂春! 锦衣卫怒了,在大明锦衣卫就是索命的阎王,除了有些时候会被东厂压制以外,锦衣卫就是让所有官员闻之色变的存在,诏狱更是号称有进无出的鬼门关。 然而在天子脚下,锦衣卫实力最为雄厚的地方,竟然会有歹人冒充锦衣卫堂而皇之的劫人! 这是对锦衣卫的羞辱更是对锦衣卫尊严的挑衅。 于是根本不需要苏淮继续打听,满京城的锦衣卫缇骑四处,画影图形,发了狠要把那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贼人给纠出来,然后扔进诏狱折磨至死。 这一查就查到了城门,查出是蜀王的人! 但是蜀王也不行,蜀王就敢派人假扮锦衣卫在京城劫人? 于是锦衣卫缇骑去了四川,然后得知蜀王根本没派人去过京城,这不可能扯得了慌,因为蜀王派没派人一查就能知道,蜀王也没那个胆子! 到了这个时候锦衣卫自然知晓这伙贼人不但假扮了锦衣卫还假扮了蜀王的人溜出了京城! 哪怕锦衣卫本事通天,在线索彻底断了的情况下也只能作罢,最后画了玉堂春的画像张贴在京城九门,再然后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事到如今,锦衣卫指挥使都换掉了两茬,自然也就没人再想起这事,而且这事对于锦衣卫而言是耻辱,谁提不是给锦衣卫抹黑? 一秤金也早就放弃了寻回玉堂春的希望,时至今日事情都过去了五六年,就算找回来又能如何? 此时的玉堂春都已经是二十二岁的老姑娘了,对于吃青春饭的姑娘而言,这个年纪已经不具备太大价值。 可锦衣卫的耻同样也是一秤金的恨,哪怕这股恨意早已经淡化,但恨就是恨。 一秤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在京城的大街上看见那个自己梦中惊醒无数次还咬牙切齿的贼人。 那个贼人如今正好整以暇的坐在一家小酒馆的窗边喝着酒! 一秤金不会认错人,就算冯彪化成了灰她都不可能忘记那张脸! 脸庞有些扭曲的一秤金这一刻恨不得冲进酒馆将冯彪揪住送去锦衣卫,但是她不敢,她怕自己不是对手再让冯彪逃了,要是让冯彪逃了,这辈子估计她都不会再有丝毫的机会。 所以她等,就这么死守在酒馆外面,还藏匿了身形,因为她也担心会被冯彪给认出来! 一秤金要等锦衣卫出现,如果等不到她就尾随此贼,先摸清楚贼人的落脚点! 很显然一秤金的运气不错,没过多久便看见两名锦衣卫一脸酒意的出现在了街上,正在摇摇晃晃的朝她迎面而来。 没有半点的犹豫,一秤金直接迎了上去道:“官爷,奴家看见了锦衣卫要犯!” “要犯?”其中穿着百户服的锦衣卫眼睛一棱,盯住一秤金问道:“什么要犯,如今在哪?” “官爷可还记得几年前有一伙贼人冒充锦衣卫在葫芦巷劫人的事?”一秤金的声音有些急切,对于民间而言,锦衣卫就是瘟神,寻常百姓肯定是敬而远之,要是被这群毒蛇盯上了,那就是附骨之蛆,想甩都甩不掉,最后要不脱上三层皮,都不算完,可如今为了报仇雪恨,一秤金压根顾不得这些了。 “冒充锦衣卫劫人?”说话的锦衣卫名叫戴宇,如今乃是锦衣卫百户,不过戴宇这百户可不比寻常百户,因为他是钱宁的心腹! 钱宁是谁? 钱宁乃是前任指挥使张彩倒台以后继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钱宁乃是当今圣上心腹中的心腹,心腹到什么程度? 两人抵足而眠,朱厚照收钱宁为义子,钱宁对外宣称自己乃是‘庶皇子’! 如此雄厚的靠山,这么强悍的背景,让一度被东厂压制的锦衣卫彻底的扬眉吐气,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半点不由人。 戴宇是钱宁的心腹,自然也勉强算是圣上的心腹,虽然入锦衣卫不过两年,可蛮横跋扈,就算是锦衣卫千户都要让其三分,毕竟谁都知道戴宇也就资历太浅,否则一个千户肯定跑不了,不过这也就是迟早的事罢了。 冒充锦衣卫这事是禁忌,戴宇来得晚自然不知道,他不知道可有人知道,比如身边这位狗腿子孟乐。 孟乐是锦衣卫的老人了,可惜没后台,混了十来年如今也就是个小旗,如今抱上戴宇的大腿,整天做梦都在想自己飞黄腾达的时候不远了。 现在戴宇难以置信的一问,孟乐当即知道该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于是连忙把葫芦巷的案子给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酒意上头的戴宇顿时怒不可遏,恶狠狠盯着一秤金喝问道:“好大的狗胆,冒充锦衣卫还敢在京城出现,如今贼人在哪!” “就在前面这家酒馆。”一秤金有些畏惧的指了指酒馆道:“那贼人就坐在临街的窗边,络腮胡子的那个。” “随某来。”戴宇一只手按在绣春刀刀柄上面,杀气腾腾的冲进酒馆,满酒馆的食客一见这场面,哪里敢继续待下去,当即纷纷结账闪人。 转眼间整个酒馆就只剩下冯彪带着两名战兵还在喝酒,就连掌柜的都缩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 “好胆!”戴宇径直走到冯彪桌边,抽出绣春刀一刀砍在桌子上面冷笑道:“好贼子,你的事犯了,随本百户去锦衣卫走一遭!” 冯彪一见锦衣卫就知道不好,但是他那里能想到刚入京城不久,自己只是出来散散心就能被锦衣卫撞上,这点子也太背了些。 不过看见在锦衣卫身后畏畏缩缩的一秤金,冯彪顿时明白了过来。 锦衣卫确实是凶神恶煞,可就凭永王的身份,他又岂会惧了区区锦衣卫? 但是冯彪还是后悔了,他倒是不担心自己,就凭这两个锦衣卫,他就用一只手都能将之全部撂倒。 可这里是京城,是锦衣卫的天下,他能打趴下两人还能扬长而去,但是肯定躲不过缇骑的搜捕! 如此一来必然牵连到王爷! 第一百一十章 诏狱 “某家犯了何事?为何要去锦衣卫衙门。” 冯彪如此镇静完全出乎戴宇的意料,要知道锦衣卫办案找到头上,嫌犯不管有事没事基本上都会被吓的屁滚尿流,要是犯官的话甚至都可以交代后事了。 然而冯彪连剁在桌子上的刀都懒得看上一眼,竟然还悠哉悠哉的端起酒杯押了一口,一副全然没把锦衣卫看在眼里的架势。 果然是敢冒充锦衣卫的悍匪,戴宇冷哼道:“锦衣卫说你有罪便是有罪,没罪也是有罪,汝在六年前于葫芦巷劫了一女,后又冒充蜀王护卫离开京城,此事苦主人证在此,岂容你抵赖,某劝你老实些,否则牵连家人,万劫不复!” 冯彪哈哈大笑道:“锦衣卫真是好大的威风,看来是把自己凌驾于国法之上了,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某倒还真想看看天子脚下,可还有王法!” 戴宇愣了,他还真没见过面对锦衣卫索拿时候还敢这么横的,而且看这架势此贼一言不合似乎还敢大打出手! 锦衣卫之所以让人闻风丧胆,是因为他们是天子的爪牙,是皇帝监视百官的眼睛,是拿在手里的刀,所以自打锦衣卫成立捉拿案犯,除非逃了否则只有束手就擒这一条路,胆敢反抗锦衣卫,往大了说就是抗拒天子! 锦衣卫武力有多强悍不说,但是戴宇很清楚,就凭他们两个,要是这贼人真要反抗,他们还真就未必能拿得下。 锦衣卫拿人最后却被贼人干趴下了,这要是传扬出去,锦衣卫的脸都得丢尽,到时候就算他是钱宁心腹,估计钱宁也丢不起这人,进而一脚把他踹飞,就算还能在锦衣卫混,这冷锅冷灶都得吃到底。 “有没有罪到了衙门自有你分说的机会,某劝你切莫自误。” 冯彪心思电转,今日既然被撞上了,那此时就必然不可能善了,可若是真要牵连到王爷,他唯有以死谢罪! 戴宇却不知道冯彪此时还在做着强烈的心理斗争,只当冯彪是要顽抗到底,便给孟乐施了个眼色,意思让其去衙门调人,只要人手一到,冯彪便是插翅难飞,若敢顽抗,就地格杀。 孟乐会意,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等等。”冯彪一声喝,冷笑道:“既然二位非要某家去一趟锦衣卫,那某家不去岂不是说自己心虚,那去去便是!”说完长身而起,两名永王卫战兵也随之起身,原本身上弥漫的杀气潮水般退去。 “几年前冒充锦衣卫的嫌犯已抓获?”北镇抚司内钱宁听了戴宇回报有些惊奇。 冒充锦衣卫的案子出的时候,这北镇抚司的老大还是石文义,石文义之后便是张彩,如今轮到他做这个位置,实际上早就把这案子忘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戴宇点了点头,将酒馆内冯彪的嚣张气焰添油加醋一说,顿时让钱宁来了些许兴趣。 “此人可说过他是谁家的护卫?” “护卫?”戴宇不解道:“大人,这伙贼人六年前流窜到京城,在葫芦巷劫走苏淮艺馆的姑娘玉堂春,从此之后杳无音信,可见绝非是京城大户或是官宦人家的家丁,依属下看这就是一伙惯匪,专门劫色贩卖……” 钱宁摆了摆手冷笑道:“惯匪?若是惯匪那必是亡命之徒,亡命之徒会乖乖的给你拘来锦衣卫?只怕早就把你杀了逃之夭夭了,做事要多动些脑子,免得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戴宇满头大汗道:“那该怎么办,要不用刑?” 钱宁叹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本指挥亲自去看看。”钱宁眼中闪出一缕狠厉,这冯彪的背景将会决定他会吃多少苦头,也将决定他的生死。 人被拘进诏狱,若是让其全身而退,岂不是笑话,那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还是庶皇子的名头岂不是也成了笑话。 在如今的大明,能让他钱宁惹不起的人屈指可数,就算是内阁辅臣若是犯事进了诏狱,不死也得脱层皮! 诏狱! 何为诏狱?简单点来说就是皇帝下了诏书才能将人犯索拿下狱的监狱,只不过后来没那么严格,作为皇家监狱,但凡犯官皆有可能被下诏狱。 大明死在诏狱的名臣比比皆是,比如解缙、杨继盛等等。 也就是说这里关押的几乎不太可能有寻常百姓,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只不过官员被关进去,至少还有一两成活着出来的机会,但寻常人进来几乎是必死无疑。 冯彪三人被关押在一间阴暗潮湿,但相对而言还算干净的牢房里面,这是还没有被审讯前的待遇,一旦坐实了罪证,那么就会被送去污水横流的牢房和跳蚤、老鼠们做伴去了。 盘坐在牢房干草堆上的冯彪显得很镇静,诏狱恶名昭彰,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进了诏狱他将要面对的就只会是一群来自地狱的凶神恶鬼,据说诏狱拥有数百刑讯手段,号称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冯彪不怕死,更不怕被用刑,他唯一怕的就是冒充锦衣卫劫人的事会不会给王爷招来祸端,所以他没有反抗,锦衣卫再怎么说也是天子亲军,反抗锦衣卫几乎就是反抗天子,这样的锅他背不起,王爷也未必背的起。 所以冯彪忍了! 钱宁进了诏狱,这地方他熟的很,而且非常享受诏狱里面血腥混杂着恐惧的味道。 还记得当初权倾朝野的刘公公因谋反被缉拿,在刑部大堂上是何等的嚣张,号称满朝文武谁敢审他,最后下了诏狱顿时成了孙子,还有被刘谨牵连下狱的前指挥使张彩,这些风云人物就算以前显赫一时,可只要来了这阎罗殿,嘿嘿…… 钱宁打量着冯彪,这是一条汉子,浑身上下感受不到一缕凶煞之气,但是给钱宁的感觉这就是一头蛰伏在哪里的猛虎! 这绝对不是寻常的悍匪,这是钱宁的第一印象,甚至这头猛虎身后的两人脸上都看不到一丝的惧色,不禁让钱宁多了几分好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肉刑与噩梦 钱宁让人搬来一张凳子坐下缓缓说道:“六年前,京城葫芦巷有人冒充锦衣卫劫走苏淮艺馆的姑娘,如今你被苦主指认就是当年的劫匪,此事你可认?” “认!” 钱宁笑了,冯彪认的很干脆,在诏狱能认罪认的这么干脆的无非两种人,要么是有恃无恐,认为就算是锦衣卫也奈何不了他,要么就是恐惧,害怕遭受一遍锦衣卫的酷刑,没人能在锦衣卫的无数大刑下还能不开口,与其用刑再说不如痛快的承认。 钱宁很显然认定面前之人是第一种,于是多了几分好奇。 但是冯彪的底气是什么?要知道在这京城能让钱宁不敢动的人可还真没几个! “那么玉堂春如今在何处?又是何人指使你劫人?” “无人指使,此女半途不堪受辱,已然投海自尽。” 钱宁哈哈大笑,笑了一阵道:“诏狱有酷刑数百道,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人能将这全套酷刑全部尝试一遍,酷刑之下不要说是人就算是大罗金仙下界,这口也得开,你是不是想试试?” 冯彪冷笑道:“某家既然束手就擒,就没想过活着离开诏狱,钱指挥使有什么招数只管用在冯某身上便是。” “倒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钱某这辈子最欣赏的就是硬汉,因为让硬汉开口比起那些一看见刑具就吓尿了的绵羊,会让钱某浑身通泰,说不出的舒适。” 冯彪想起了王爷有一次入卫时对全卫官兵说的那一番话。 那是一番关于军法的话。 在如今的军中当兵的如果犯了错,最正常的处罚方式是棍刑、鞭笞和斩首,斩首撇开不谈,光说这棍鞭之刑。 王爷说了,军棍和鞭笞都是肉刑,是让战兵因为肉体上的痛苦来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从而记住教训,下次不会再犯。 几乎所有的战兵都认为肉刑是理所当然的,既然犯了错那么被打就是活该。 但是永王说当兵的不是小孩子,小孩子记吃不记打,适当的体罚可以让孩童畏惧,从而记在心里,在下次犯错之前一旦想起就会掂量掂量后果,这是因为小孩子的思想还没有最终形成,所以说教的效果不一定会太好。 但是战兵不一样,当兵的都是成年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拥有成熟的思想,同时抗打能力还要远远胜过孩童,对战兵用肉刑,确实能让他们承受肉体上的痛楚,让他们引以为戒。 但是这并不代表战兵从思想根本上认识到自己是错的,充其量下次再犯的时候再被毒打一顿也就是了,当兵的皮糙肉厚还怕被打? 因此王爷要求全卫官兵必须识字,因为识字能够明理,要让他们知道当兵的目的不仅仅只是为了拿军饷养家糊口,而是责任与大义。 当兵的责任就是忠于大明,打击任何敢于侵略大明的敌人,是为了让大明的百姓不会受到外族的欺辱,是为了让他们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社稷、民族、百姓等等加在一起就是当兵的该去履行的责任! 那么当兵的犯了错,只要不是要受军法处置的必死之过,那么就该以思想教育为主,肉刑体罚为辅。 要通过思想教育让战兵从内心深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能够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进行深刻的自我忏悔,然后写上一份检查,从全方位进行自我检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安排一间密闭的房间住进去反省。 说实话当初冯彪和九成九的战兵一样对王爷的这一套不以为然,他们拥护永王可以为永王去死,但是心里面对王爷的这一套带着不屑的。 犯了错就活该被打,再犯就往死里面去打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嘛,思想教育?不痛不痒的谁会当回事? 不过很显然他们错了,监军还充当军法官的洪济对于王爷的话只会不折不扣的去完成,很快便按照王爷的意思制定了卫所条例,还在王爷的指导下设计了一整套的思想教育流程。 于是大兵们的噩梦开始了…… 任何犯了错的兵都会被带去思想认知室进行教育,这种思想教育可不是简单的和你谈几句话,让你知道错了那么简单。 每一位执法员都是洪济找来的读书人,他们会根据条例和流程与犯错的战兵进行号称直入灵魂的探讨,如果没能把你说到痛哭流涕,没让你觉得自己对不起王爷给的待遇进而猪狗不如,没让你认识到自己犯错就是罪大恶极的话那就算他们输。 当然如果你以为谈完心就结束了那是大错特错,其实这不过刚刚开始罢了,接下来你还要为自己错误的行为做出直击心灵的深刻检讨,这检讨不是给自己做的也不是给执法员做的,而是给全卫所的官兵做的。 想象一下,当你在校场面对全卫官兵进行自我检讨时会是一副什么场景?那滋味酸爽的几乎难以形容…… 这些流程是针对第一次犯错的大兵,如果第二次犯错呢? 那么要把上面的流程先走一遍,然后去密闭小屋进行一到两天的自我反省。 这些密闭小屋远离军营,进去之后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动静也看不见半点光亮,在屋内仿佛被与世隔绝,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待上一两天是什么感受,估计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大兵才会知道。 这被称之为小黑屋的密闭屋子让所有大兵谈之色变至可以说他们宁愿被毒打,甚至被打个半死都不会愿意去小黑屋待上十二个时辰。 好吧,第三次犯了条例又该如何? 简单把第二次的流程走一遍,然后再把条例背的滚瓜烂熟,最后还要默写出来…… 当兵的早就过了识字的黄金年龄,但是王爷要在军中实行文化普及,所有官兵不敢违背,可效果有多大就不好说了,可默写却是实打实的,文化课不行肯定默不出来,在规定时间内默不出来怎么办? 停止所有训练直接入班上课,在此期间所有待遇包括军饷一概没有,直到完整默写之后一切恢复!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杀机 事不过三,在永王卫同样如此,任何官兵触犯军中条例达到第四次,那么就是老油条,是朽木不可雕,就不配继续进入主力战兵序列! 不入主力就是后勤甚至直接退役,后勤兵就代表着原来在主力战兵序列的福利待遇一概免除,军饷直接腰斩! 至于退役,那自然无需多言。 这才是最狠的地方,在永王卫所有同级别官兵的待遇没有任何区别,在这里没有谁会吃空饷喝兵血,更不存在将领蓄养家丁。 永王给了卫所所有官兵远超其它卫所甚至边军的生存环境和优渥的待遇,那么身为永王卫的一员,他们需要做的唯有向永王尽忠,为永王而战,为永王而死! 唯此,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凡被踢出主力序列的战兵都是狼心狗肺,也丝毫不值得同情! 这些俨然已经成为如今永王卫所有官兵的一致共识! 细致的卫所条例和流程将永王卫的军法划出了清晰的轮廓,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官兵们认识到永王是何等的厉害,让他们知道所谓的肉刑在这些流程面前简直可笑的一塌糊涂…… 所以冯彪听到钱宁以酷刑威胁顿时笑了,他笑倒不是因为觉得所谓的酷刑不值一提,很显然锦衣卫的酷刑和永王卫的肉刑不是一个概念,前者是把人往死里面折磨,而后者不管怎么说都不会要你的命,最多也就是皮外伤罢了。 他是觉得钱宁自以为是,以为用刑就能让他背叛永王,对于每一个永王卫的兵来说,永王就是信仰就是他们的神,可以让他们死或者生不如死,但是让他们背叛自己的神,那就是绝无可能! 钱宁也笑了,不过是怒极反笑,因为他察觉到了冯彪眼里的蔑视! “在锦衣卫是蛟也会变成死蛇,是猛虎也会成为爬虫!”钱宁起身道:“冒充锦衣卫犯的是必死之罪,然而你在酒馆却甘愿束手就擒,这说明你觉得锦衣卫奈何不了你,否则必然会拼死一搏,没准还能有一线生机,因此本指挥使有些好奇,这才过来亲自询问,然而你却将本指挥使的一念之仁当成了软弱,如此看来,若不让你见识见识锦衣卫的手段,你都不知道北镇抚司是龙潭虎穴,来人!” “大人!”戴宇上前,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狠厉、凶残的目光! “带下去,让这位硬汉尝尝咱们锦衣卫的手段!” “喏!”戴宇双全一砸嘿嘿笑道:“属下入锦衣卫还没见过硬汉,这次正好开开荤!”说完手一挥,两名锦衣卫上前直接将冯彪架了起来。 “钱大人!”诏狱牢头胡和小跑到钱宁身前躬身道:“衙门有位自称燕天元的人求见大人。” “燕天元?”钱宁眉头一皱冷哼道:“不见。”刚说完便看见冯彪的脸色一变,嘴角便泛起一丝冷笑道:“看来你认识?在这京城姓燕的好像就只有礼部郎中燕正文,莫非这件案子牵扯到燕正文,有点意思,都说大明的官员谈锦衣卫色变,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自投罗网的。” 胡和见钱宁脸上挂笑赶紧道:“大人,那燕天元自称是永王府的人。” “什么?永王府?怎么不早说!”钱宁这下脸色大变,他自称自己是庶皇子,不过是因为圣上宠信随意说的罢了,这个名头足以唬住京城百分之九十的官员,但是真正的权贵他还是不敢惹的。 比如寿宁候,圣上对自己舅舅寿宁候不满谁都知道,御史言官都快把这家伙弹成筛子了,可人家依旧活蹦乱跳的毛都伤不倒一根。 为何? 因为人家是太后的弟弟!有张太后保着,就算是天子最多也只能训斥,却也奈何不了他。 太后的弟弟都这样,更何况是永王! 永王可是太后的儿子,是和天子一起长大,从小感情就无比深厚的亲弟弟! 要说在如今的大明钱宁不敢惹的人排个名次的话,那太后、天子肯定是第一,永王肯定排第二! 找永王的晦气?就算他再得天子宠信,也是顺手被灭了的事,而且下场估计比张彩还惨。 胡和一脸的委屈,不早说?那也得有机会不是,见指挥使大人一脸凶煞的看着他,再次忙道:“前面的兄弟说了,这燕天元是为了他们几人而来……” 冯彪的脸色难看的一塌糊涂,燕天元为何会来北镇抚司,自然是收到消息前来搭救他们三人,然而这才过去多久? 王爷去了宫中肯定不知道他们被锦衣卫抓了的消息,也就是说燕天元只当锦衣卫抓了他们是误会,所以要用王爷的名头来救他们出诏狱! 都说这姓燕的是一根筋,却没想到竟然这般愚蠢,这般愚钝之人偏偏被王爷另眼相看,当真是没天理。 明白了,钱宁什么都明白了! 能成为混世魔王朱厚照的亲信,能在牵扯进刘谨的案子当中全身而退,可想而知钱宁是何等的八面玲珑,该狠的时候要比谁都狠,主子让你当一条疯狗,那你就不能只会叫不会咬。 同样该怂的时候就得怂,见了不能叫的人还敢乱吠,最后的下场必然是被乱棍打死! 钱宁稍微一猜就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很显然,永王还没就藩湖州之前就见过那位玉堂春,而且玉堂春肯定极美,让永王一见倾心。 只不过永王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就算对此女心生好感也不可能表露出来,要不然没准就会被扣上一顶贪慕女色的帽子。 然后永王去了湖州却又对此女恋恋不忘,故而派人来京城冒充锦衣卫劫走了玉堂春,谁劫的?自然便是眼前的络腮胡大汉。 冒充锦衣卫,这要是换成一般权贵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是自个作死,可对于永王而言,锦衣卫算个屁,别说偷偷摸摸冒充,就算光明正大告诉石文义,我的人冒充锦衣卫,石文义敢放半个屁? 永王这么做无非是不想背上一个强抢艺馆姑娘的恶名声罢了! 他娘该死的一秤金,差点把他给陷了进去,这一刻钱宁杀机大盛!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二货 钱宁确实聪明,一牵扯到永王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想了个七七八八,只不过他想错了两点。 第一点是朱厚炜根本没见过玉堂春,他派人来劫完全是因为受后世话本影响导致玉堂春名气太大,因为名人效应,所以劫了去。 第二点朱厚炜之所以没在京城动手,同样是因为名气,朱厚照好色的名气太大,他可不想自己垂涎的苏三姐最后落入他哥的魔掌。 当然这两点就算钱宁是鬼谷诸葛转世也不可能料算得到。 “还不替三位好汉松绑!”钱宁喝了一声,两名锦衣卫以最快的速度上前将冯彪三人松了绑。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呐。”钱宁呵呵笑道:“三位好汉不愧是永王的护卫,钱某佩服佩服,来人。” “大人!” “去葫芦巷把苏淮艺馆给我抄了,竟敢诬陷永王亲卫,可知死字怎么写!” 戴宇浑身哆嗦,这他妹子的坑爹啊,自己竟然缉拿永王亲卫还下了诏狱,这要是追究起来,自己估计得被剁碎了喂狗,这一刻他算是把一秤金给恨进了骨头里面。 苏淮艺馆内一秤金眼皮子直跳,这心里面丝毫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还隐隐有些恐惧。 在大明谁都不愿意和锦衣卫这条疯狗有一丝一毫的牵扯,这就是当初玉堂春被劫走以后,一秤金也只是花银子找关系旁敲侧击去了解一个道理。 所以现在一秤金有些后悔,贼人确实被锦衣卫拿了,可那又如何?玉堂春终究还是回不来了,也就是说拿了贼人对她和艺馆而言并没有实质性好处,最多也就是让她心里面稍微舒服些,却还平白沾染上了锦衣卫那群瘟神…… 砰…… 苏淮艺馆还没到营业时间,大门却已被一脚踹开。 一秤金如果没记错的话,苏淮艺馆自开业以来,这艺馆大门一共被踹开过两次,第一次就是那劫走苏三,冒充锦衣卫,天杀的贼人,今天是第二次! 这一次还是锦衣卫,为首的人她还刚见过! “官爷,您这是?”一秤金看着数十名冲进艺馆凶神恶煞的锦衣卫顿时被吓了个魂飞魄散,就算再笨也知道来者不善,而且多半是先前的事出了变故。 “瞎了你这狗眼。”戴宇气极,一巴掌将一秤金抽翻,怒道:“永王的人你都敢污蔑,妈的,你想死还想连累老子!” 一秤金被一巴掌抽掉两颗槽牙,人也被抽懵了,不过一听到永王这两个字,顿时明白了什么,随即昏了过去。 “抄了!”戴宇一声令下,苏淮艺馆立刻鸡飞狗跳,宿客们惊慌失措,姑娘们频频尖叫在艺馆内交织成了一部动人的篇章。 一秤金锒铛入狱,女子入了诏狱这样的地方,可以想象她将面临的境遇只会悲惨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至于冯彪等人则是被钱宁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北镇抚司,其中反转令人唏嘘。 然而这一切朱厚炜还丝毫不知情…… 此时朱厚炜正充当起游客的角色在豹房内闲逛。 “炜弟看哥哥养的这只猛虎如何?”朱厚照拉着朱厚炜的手站在一只巨大的铁笼子前面,指着眼前瞪着铜铃大眼睛盯着他二人看的猛虎,让朱厚炜忍不住浑身发毛。 此虎毛色纯白,一看就是天生异种,虎中之王! 白虎,四大神兽之一,镇守西方,主杀伐,乃是赫赫有名的凶神! 也不知道朱厚照是从哪里搞来的这只白虎,朱厚炜更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叫豹房,先前看得那两只豹子估计放在这只笼子里面,瞬间就得被吓尿。 这豹房合情合理都该叫虎房才对吧,难不成豹房这名字比虎房威风或者顺口? “虎乃百兽之王,这百虎乃是天生异种,更是虎中王者。”朱厚炜赞道:“白虎、玄武、朱雀、青龙乃古书记载中的四大神兽,这白虎是西方七宿所化,主攻战伐之道,皇兄得此白虎,正预示着大明武运昌盛,若遇外敌必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另外四象也是祥瑞,得一便可保社稷稳固,风调雨顺,万民安泰,皇兄得此虎,正应了圣君之像呐。” “老弟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每日里只喜欢鼓捣些金铁匠物,三天都未必能打出一个闷屁来,没想到去了湖州几年,别的本事见长不说,这阿谀奉承的本事倒是学会了。” 朱厚炜苦笑。 “圣君?”朱厚照冷哼一声道:“恐怕在那些臣子的眼里,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才对。” 朱厚炜无奈道:“皇兄言重了,一代雄主其功过自有后人评价,就好像唐太宗杀太子建成,逼迫唐高祖禅位,这样的事放在当时,李世民就是彻头彻尾的乱臣贼子,可后世对李世民的评价依旧是一代雄主,受万世景仰。” 朱厚照撇了朱厚炜一眼嘿嘿笑道:“炜弟这话似乎形容咱们大明朝的永乐大帝更合适些。” 朱厚炜突然间有点不太想搭理这二货…… 朱厚照叹息道:“几年不见炜弟,连你都和哥哥我生疏了,难道坐在那个位置上就一定要变成孤家寡人吗?人人都向往我屁股底下的那张位子,可我坐上面却是如坐针毡。” 朱厚炜知道朱厚照这是真心话,要论古往今来谁对皇位最没兴趣,撇开那些压根不懂事的,估计也唯有他哥朱厚照一人了。 这位主可是能以皇帝之尊给自己降级封个大将军的货,这家伙还是能偷摸出京城,一路撒欢式的跑到边关,要打开关门到草原上去找鞑虏晦气的货,这家伙还是能在王守仁评定宁王之乱后大感失落,让王守仁把宁王放了再让他重新抓一次的货…… 自己这位哥哥就是一代传奇,大明什么道君皇帝、木匠皇帝、战神皇帝和他比起来简直弱爆了。 说到底就一句话,朱厚照的骨子里面都刻着奔放,他崇尚武力,向往自由,爱玩爱胡闹的性子深入骨髓,他或许不算是个好皇帝,但一定是个好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道德底线 朱厚照是个不喜欢把心事藏在心里面的人,他的喜怒哀乐从来都习惯刻在脸上,只不过坐在皇位上七年,他也被满朝大臣折磨了七年,哪怕再单纯的少年也变得渊深如海。 但是现在就他和朱厚炜这个弟弟在一起闲聊,他不需要去装,他现在只想将自己的好心情给彻底的宣泄出去。 “炜弟也说古书上记载有四大神兽。”朱厚照郁闷道:“只可惜这白虎无翅算不得神兽,还有玄武……玄武没有,不过哥哥找到一只足有几百斤中的大乌龟,现在就在那边的湖底躺着,待会让人下去把捞上来看看,还有青龙,这青龙没有,可我找到一条丈许长的竹叶青蛇,没准几百年后就能化蛇为龙……” “那朱雀?”朱厚炜有些无语,几百年……人能活过百年都不容易,这蛇就算能渡劫化龙,你也别想看到,想啥呢? “朱雀没有,孔雀倒有几只。”朱厚照摇了摇头:“那都是神话故事,当不得真。” 朱厚炜已经无力吐槽,他么的你知道这都是神话,还找玄武,养青蛇,还用孔雀冒充朱雀,咋想的,费那劲…… 逛了半天,兄弟两人都有些累了,尤其是朱厚炜,这一路奔波入京早已经是人困马乏,可入了京总不能先歇着,便直接入宫拜见母后,母后体恤他一路风尘让他休息,却又被朱厚照拽着游豹房,一游就是半天,这时候朱厚炜双腿就跟灌了铅一样,比跟玉姐儿逛街都累数倍不止。 可朱厚照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浑身上下洋溢着灿烂的光辉,仿佛要在一天内把这些年受的憋屈气给全部宣泄出去,让朱厚炜都觉得自己这个天下至尊哥哥有些可怜。 不过也确实有些可怜,没有雷霆手段能镇住满朝大臣,没有生财手段只能靠着皇庄皇田,哪来银子维持奢靡的富贵,问户部要?户部只会哭穷,照死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没有倾诉的对象,身边的太监都是奴才,只会唯唯诺诺,所谓的心腹不过是想要仰仗他的宠信在外面作威作福,一如当年的刘谨。 如果说这天底下谁能让朱厚照彻底放松心神,毫无顾忌的去说话,不用担心被训斥,不用管会不会被烦人的劝谏淹没的话,估计唯有亲弟弟朱厚炜一人。 因为他们一起长大,一母同胞,血脉相连! 朱厚炜知道哥哥心里面的苦,所以哪怕累的一塌糊涂,也强撑着没有表露丝毫,如此的后果就是朱厚照以为弟弟不累。 不累可也饿了,到了朱厚炜的寝宫,朱厚照安排了酒宴,见弟弟四下张望,不由笑道:“炜弟在找什么?” 朱厚炜呵呵笑了笑道:“随便看看,在湖州就听说哥哥的豹房奢华,自然要见识见识。” “这话不老实。”朱厚照摇头道:“外面都说我兴建豹房不但是要搜罗猛兽,还为了蓄养美人,甚至在这里练兵,以天下之尊效仿武夫,简直荒诞至极,这些大臣别的本事没有,但凡皇帝有什么事做的不顺他们的心,就会跟死了爹娘一样玩命的劝谏,烦都给烦死,现在我躲来这豹房,除了辅臣其余管他是谁一概不见,这耳根子才勉强清净些,不过想想都知道,在我百年之后,这儒家的一杆笔还不知道在史书上如何编排我呢。” 朱厚炜苦笑,这位爷玩闹归玩闹,可头脑清楚着呢? 他知道自己在史书上肯定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因为他清楚自己不符合儒家文臣心目中好皇帝的形象,不符合就是昏君,这就是儒家的强盗逻辑! 只可惜正德帝压根就不在乎身后名…… “弟弟这是在找美人?”朱厚照贱贱一笑。 这一笑倒是把朱厚炜给笑愣住了,他对豹房好奇的原因一是猛兽,二其实就是美人。 没办法,这豹房被史家写的实在不堪入目,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女人,相传在豹房里面朱厚照养的女人足有数千! 这数千女子没有名份,说起来就是宫女,却又随时随地都会受到皇帝的临幸。 然而没有,豹房不是没有女人,应该说有不少,但都是宫女,很寻常的宫女。 比如现在俏生生站在寝殿里的就有十几名宫女,她们负责皇帝的生活起居,属于贴身宫女,也同样正常不过。 “我没有外界说的那么不堪。”朱厚照哼哼道:“外面都说我荒淫无度,在豹房里养了无数美人夜夜笙歌,这没说错!” 朱厚炜很惊讶,他还真没想到老哥竟然承认的这么痛快! 有句话咋说来着? 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但是!”朱厚照话音一顿,淡笑道:“可我喜新厌旧啊,我看上她们也临幸了她们,却没有让她们老死在宫中,只要她们没有身孕,我把他们放出去,她们依旧可以嫁人……” 朱厚炜快听不下去了,这种论调已然刷新了他的认知下限,这简直就是道德沦丧到极限的终极体现啊。 宫里面的女人最大的渴望就是得到得到皇帝的临幸,也只有被临幸了才有机会孕育龙胎,只有有了龙胎才能保证自己年老色衰之后不会被扔在宫里面一个无人的角落,孤冷的死去。 现在这货说的多好,没身孕就赶出去,还美其名曰放…… 被你临幸过的女人谁他么的敢娶? 朱厚炜也懒得多说,这家伙的脑回路太惊奇,说了也是浪费口水。 “炜弟。”朱厚照嘿嘿笑道:“你在湖州有三个女人,其中吴家姐妹是你在吴集镇所救,还有一个也就是先前在母后哪里,你说要立为侧妃的女子……”说到这里朱厚照话音一顿,然后摆了摆手,这寝宫里的太监宫女顿时全部退出,一个未留。 “此女便是当初你派人回京,在葫芦巷劫走的那位花名玉堂春的姑娘吧。” 这句话一出顿时让朱厚炜觉得一片惊雷在头顶炸响,额头上不禁冒出丝丝冷汗!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可怜的孩子 见朱厚炜冒冷汗,朱厚照撇撇嘴道:“现在连你都怕我了,难道你还担心哥哥会因为这点小事责怪甚至训斥于你?” 朱厚炜苦笑道:“臣弟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最好。”朱厚炜哼哼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所以才知道的这么清楚?”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皇兄不会,就算会也是应该的,这毕竟是祖制。” “祖制,祖制,又是祖制。”朱厚照有些愤怒:“什么都是祖制,那些迂腐的朝臣有事没事就拿祖制来压我,他们难道就不知道这天下就没有万年不易的成法,他们难道不知道几百年前的制度未必适合当前,不!他们知道,所以只要对他们有利的祖制就会有事没事挂在嘴边上,他们就是想把我困死在宫中,做他们的提线木偶,可要是祖制对我有利,这些鸟人肯定闭嘴不提,就算提了也一定会用一堆的大道理来限制,他们读了一辈子的书,又在官场上打磨了那么多年,我不是对手,所以我躲,我躲还不行吗?” 可怜的孩子,朱厚炜现在有些同情朱厚照了。 朱厚照不是不懂,而是懂的太多,他能看清事情的本质却没有应对的策略,所以就学起了鹌鹑,实际上这就是个叛逆少年,只不过叛逆期太长罢了。 “你身边的人都是朝臣安排的。”朱厚照有些惆怅道:“他们担心大明再来一次靖难之役,所以对藩王的限制很多,恨不得把你们关在笼子里面一直关到死,但是我知道对炜弟没有必要,炜弟要是真愿意坐这个位子,我还求之不得,真的,我说的是真心话,和上次要禅位给你时候一样,绝对不是试探。” 朱厚炜只能只能惶恐道:“天子尊位,非至尊不可坐,坐之必遭天谴。” “你要再这么说话就回去吧,你累我也累。” 朱厚炜愕然,苦笑道:“臣弟知错。” “你就当哥哥还是以前的太子,你还是以前在京城时候和哥哥一起玩闹的永王,咱们兄弟可是一母同胞,血浓于水,那么生份不好。” “臣弟明白。” 朱厚照嘿嘿笑道:“哥哥在你身边安排了人,不过可不是为了监视,而是想要她告诉我,你在湖州可有什么好玩的,你小子就喜欢鼓捣那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哥哥也很好奇啊,对了,她是你带过去的宫女,叫申悦。” 朱厚炜了然,他从京城去湖州的时候有八名贴身宫女伺候,其中六位这几年陆陆续续被他放出了王府,还留下两女,其中之一便是申悦。 朱厚照直接告诉他是申悦,可见确实没监视他的意思,只不过申悦今年也有二十四五岁了,原本他打算这次回湖州就让府里给她安排一个婆家,现在看来只能让此女一直待在王府,直到成嬷嬷了…… “你派人冒充锦衣卫,这事我还是看了玉堂春的画像,然后申悦告诉我,你的后殿里面突然多了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然后我就让她把这美人给画了画像,一对比果然,哈哈。” 朱厚炜无语,这就是典型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不过放心好了,这事就我一人知道,当然就算别人知道也没啥,现在有事没事弹劾你的折子,我都直接扔火盆。” 朱厚炜怕啊,他不是怕朱厚照监视他,更不怕有人弹劾他,他是怕这货看上玉姐儿,不过这事已经过去几年了,这货没动作,想来也没这想法,那至少说明他虽好色可还是有底线的,至少不会觊觎兄弟的女人。 两兄弟一边饮酒一边闲聊,聊了很多,从学堂到酒楼,然后钱庄、大剧院、工业园…… 朱厚照问的很细,时不时开怀大笑,只不过朱厚炜在他的笑声当中听到了无尽的苦涩。 很显然,坐在皇位上的朱厚照无比羡慕身为藩王却可以无拘无束的弟弟。 只不过朱厚照又如何能知道,朱厚炜其实也羡慕他,因为没有那个位置,他就没有可能实现自己伟大的抱负。 两兄弟都醉了,醉的很彻底,一醉醒来已是天明…… 如果不是被宫女叫醒,朱厚炜能睡到午后,但是现在不行,现在太后派人来了豹房让他去慈宁宫。 朱厚炜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宫女和睡的跟死猪似的朱厚照,头疼的一塌糊涂,有宿醉未醒的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朱厚炜洗漱穿戴之后便上了软轿径直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中,张太后正在和弟弟寿宁候张延龄闲聊家常,女儿张韶华则乖巧的站在太后的身后轻轻的揉着肩。 “儿臣拜见母后,见过舅舅。”入了慈宁宫正殿,朱厚炜撇了一眼张韶华,发现自己快不认识这个印象中的小女孩了。 印象中的张韶华刁蛮任性,一言不合就喜欢大打出手,在宫里不知道多少宫女太监吃过她的苦头,见了她就跟见了瘟神一样能躲就躲,躲不过去只能硬上,还得小心翼翼,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如今的张韶华出落的倒是亭亭玉立,容颜长开以后也有了几分俏丽模样,不过就算她美若天仙,朱厚炜也没什么兴趣,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推辞。 这是母后和舅舅定下来的婚事,很显然张韶华也知道,他也不能明着拒绝,要不然母后定然不快,也就破坏了两人之间难得团聚的欢快之情。 至于张鹤龄和张韶华会是什么感受,压根不在朱厚炜的考虑范围之内。 “来,厚炜,到母后身边来坐。”张太后笑呵呵的将张韶华从身后拉到自己身前道:“韶华,几年没见你厚炜哥哥,你们兄妹坐一块,多聊聊。” “嗯。”张韶华应了一声,倒是毫不客气的坐下,看朱厚炜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顿时脑海当中浮现出朱厚炜小时候被自己追着打的样子。 等到朱厚炜坐下,张太后淡笑道:“你们两个孩子一起长大也是青梅竹马,刚才母后与你舅舅商议了一下,就把你和韶华的婚事定在皇帝大婚后一个月的六月初八,这日子找人看了,是个吉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妒妇毒妇 朱厚炜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张太后虽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也没经历过残酷的后宫斗争,但是她嫁给的是君王! 对于臣子而言伴君如伴虎要察言观色,对于她而言这也是基本功。 弘治皇帝因为他爹成化皇帝宠爱万贵妃导致后宫腥风血雨,从而让其对后宫女人有着很深刻的戒心,进而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可若是没有这点基本功,她也不可能让弘治帝一生不纳妃嫔。 更何况知子莫若母,朱厚炜的心里此刻在想些什么,张太后已然是一眼看穿。 张鹤龄的脸上挂着媚笑,姐姐想让韶华嫁给朱厚照,让皇室和张家亲上加亲,他自然是一千万个愿意,但是碍于祖制,朱厚照不娶韶华他也没办法,而且他那个坐在皇位上的外甥,因为相信谗言,上次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张家和皇室之间的关系已然有了裂痕。 张家之所以显贵靠的就是皇室,靠的就是他姐姐是太后,外甥是皇帝,姐姐不可能庇护张家一辈子,皇帝才是根本,张鹤龄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急于修复和皇帝之间裂损的关系。 朱厚照的路子走不通,朱厚炜其实也不错,毕竟是皇帝的亲兄弟,皇帝就算再不爽张家,现在看太后的面子以后看兄弟的面子,张家也不至于经历太大的动荡。 可以说张鹤龄的算盘打的很精,能靠女人的裙带来维持自家的荣华富贵,何乐而不为? 至于朱厚炜喜不喜欢韶华不重要,有姐姐出面,韶华就是铁板钉钉的永王妃! “厚炜。”张太后眉头紧蹙道:“当初母后想将韶华许配给你哥做皇后,他却用皇帝不娶贵门之女来拒绝,怎么?你也不愿意?” “儿臣不敢。”朱厚炜无奈道:“只是儿臣以为和韶华表妹自幼一起长大,兄妹之情甚笃,若是结为夫妻,兄妹情成了夫妻情……而且儿臣以为,成婚虽说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那是寻常人家,两家结亲或许夫妻连面都没见过,可儿臣和表妹……儿臣以为还是两情相悦的好。” 朱厚炜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没办法,在如今这个时代,母亲为他定下了婚事,就算他是亲王都没有拒绝的可能。 朱厚照之所以能拒绝是因为祖制,他么的这货最恨的就是祖制,可关键时候这货还不是拿祖制出来当挡箭牌? 但是朱厚炜没理由啊,那么完美的祖制和他这个亲王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两情相悦?”张太后淡笑道:“韶华。” “姑姑。”张韶华起身微微一福,看得朱厚炜只觉得无比的别扭。 “姑妈问你,你可愿意嫁给厚炜,做永王府的王妃?” 朱厚炜想吐血,这话问的,当他是白痴啊。 “韶华如今长大成人,婚事全凭姑姑和爹爹做主。” “好好。”张太后牵着张韶华的小手不停的轻拍,一脸欣慰的样子似乎是把她当成了自己早夭的女儿。 “姑妈问你,你喜欢厚炜哥哥吗?” 张韶华脸色微微一红,毕竟是女儿家,哪怕这里没外人,可被当着面问,终究还是有那么点忸怩。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姑姑给你做主,你害什么羞。” “喜欢……”张韶华呢喃一声,声音比蚊子声都轻。 张太后很满意的微笑道:“既然韶华也喜欢,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朱厚炜差点没哭,这算什么事?这是两情相悦?怎么没人问他的意见? “好了,你们两个去外面走走,哀家和寿宁候说说话。” 朱厚炜与张韶华起身告辞,等到了殿外,张韶华脚步一顿,露出凶狠的眼神道:“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尼玛,这就算废话,如果可以谁愿意娶你这只母老虎,而且还是近亲母老虎。 “不想就能不娶吗?”朱厚炜毫不客气的回应了一句。 “不能。” “那你这话问不就是白问?”朱厚炜实在没心情理会,抬起腿就往外走。 “你站住。”张韶华气呼呼的跟上朱厚炜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你凭什么不娶我,我长的很难看吗?还是小时候我经常揍你,你到现在都还在忌恨?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 朱厚炜脚下一顿,无语道:“忌恨?小心眼?” “难道不是?”张韶华微怒道:“你看你在宫里面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好像娶我吃了多大亏似的,怎么着,你是被你王府里的那个狐媚子勾走了魂,还想把她立为王妃不成。” “你说什么?”朱厚炜怒气浮上脸庞,眼神透出寒光,冰冷的印在张韶华的脸上。 张韶华被吓了一跳,从小到大,朱厚炜在她的印象当中都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一副受气包的样子,那像现在这样,让她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是一只随时都能择人而噬的猛虎! 可从小养成的个性加上对朱厚炜根深蒂固的认知,让张韶华不能退缩,于是毫不犹豫的迎上冰冷目光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听说那个狐媚子现在还有了身孕!” 朱厚炜冷笑道:“本王此番回京是皇兄的恩典,也很珍惜这次和母后、皇兄团聚的机会,所以并不想忤逆母后,母后让本王娶你当王妃,本王就算不太情愿,可最终或许也只会捏着鼻子认了,但是现在本王改主意了。” “你……你改……改主意了?”张韶华突然间有些莫名的后悔。 “不错!”朱厚炜冷哼道:“女子善妒,家宅不宁,本王还未娶你,你都开始对王府里的女人不爽,若是让你进了王府,那永王府岂会还有宁日,现在你竟然还敢提小玉的身孕,你想干什么?宪宗皇帝宠爱万贵妃,万贵妃善妒,害了宪宗多少子女,若非宦官张敏冒着杀身之险,又哪里会有父皇安存于世,你此言此行,本王都不用多想就知道若是你进永王府,本王的子嗣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要遭你的毒手!” 说完,朱厚炜连去慈宁宫和母后告退都没有便直接甩袖而去。 张韶华呆了,彻底呆了,朱厚炜刚才的话其实就一个意思。 在朱厚炜眼里她就是一个善妒的毒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妙计 “吵架了?”豹房内正喝着稀饭的朱厚照抬眼看了看张永。 “吵的很凶。”张永点头道:“永王直接骂韶华姑娘是毒妇,还说永王府若是有她,只怕是子嗣断绝,永无宁日。” 朱厚照嘿嘿笑道:“朕这个弟弟在去湖州前可不是这性子,如今看看他在湖州玩的风生水起,朕羡慕呐。” 张永悚然一惊。 “这次厚炜是把舅舅家给得罪狠了,只怕母后哪里也不好交代,伴伴,你说该咋办呢?” 张永苦笑道:“这是太后想要成全寿宁候府,换了婚书又定了婚期,要想太后改主意,恐怕没那么容易。” “确实不容易。”朱厚照嘿嘿笑道:“不过朕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母后不得不把婚事给退了。” 张永洗耳恭听,却见朱厚照闭口不言,倒是无奈的很。 “去,让厚炜来豹房,朕要和他面授机宜。” 张永领命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慈宁宫内张太后与寿宁候看着哭哭啼啼的张韶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张太后知道朱厚炜不想娶张韶华,昨天小儿子说他年纪还小的时候就是明显的推脱之辞,还小? 她那么大的时候都已经为先帝生下了两儿一女了! 小儿子为什么不愿娶张韶华,张太后想不明白,她也不用去想,于是怒道:“他人呢?” “走了。” “走了?”张太后眉头一皱道:“去将他找来,韶华不要哭了,你的事自有姑妈为你做主,自古以来,婚姻之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他来自主。” 张韶华这才擦干眼泪,点了点头。 “钱宁倒还算识趣。”回到大院的朱厚炜听闻昨日发生的事后淡然一笑,不过这事朱厚照都已经知道了,他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苏淮艺馆被锦衣卫抄了,一秤金也被押入了大牢。”燕天元说这话的时候还有那么点心有戚戚。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说起来这一秤金也是苦主,他要举告劫人的贼并不算错,之所以会被锦衣卫收拾完全是因为锦衣卫需要宣泄怒火,另外也是向本王表明立场,玉儿和本王说过,她虽然沦入风尘,但那几年她也多受一秤金的照顾,哪怕一秤金是想把她当成摇钱树,可这也并不算错,这样吧你去一趟锦衣卫和钱宁说一声,让他放了一秤金,也不要为难苏淮艺馆,就当本王欠他一个情面。” “好。”燕天元抱拳就走。 “回家去过没有?”朱厚炜突然间问了一句,燕天元的父亲如今在礼部任职,他家自然也在京城。 燕天元摇了摇头道:“没有。” “有些事是逃避不掉的。”朱厚炜叹道:“你想要解开蒋姑娘的心结,首先要做的便是让你父亲接受她,你该不会是打算这辈子和蒋姑娘做一对野鸳鸯,一辈子不和家人见面了吧。” “父亲很顽固,他会同情静恬,也会让她一生无忧,但是他绝对不可能让我娶静恬,除非让静恬做妾,可我怎能委屈静恬做妾,静恬也不会愿意。” 朱厚炜摆了摆手让燕天元先去锦衣卫,对于燕天元和蒋静恬的事他也很为难,这是传统观念,两家曾经即便是世交,可蒋静恬落入风尘也是铁打的事实。 官宦门楣,书香门第,燕家不可能让自家的长子娶风尘女为妻,这是必然的,这不能说燕家是错的,而是世俗观念造成的。 朱厚炜可以自己出面强压燕正文,甚至可以让皇兄赐婚,可这些手段最多能让燕正文屈服,却不可能让其心服,那么就算蒋静恬入了燕家,最后也一定是受尽白眼,郁郁寡欢。 世俗的伦理如今就是压在所有女性头上无比沉重的枷锁,也是普世的道德准则,权势在其面前也只会显得黯然无力。 “王爷,陛下宣您去豹房。”燕天元走后没盏茶功夫,张永差来的小太监便找到了朱厚炜。 朱厚照已经用完早膳,朱厚炜到的时候,他正在湖边上练拳,一招一式打的呼呼生风,颇有几分练家子的意思。 这位可是能提刀跟蒙古人在战场上正面厮杀,还亲手斩下一名敌兵头颅的猛人,不管应州大捷是不是被黑出了翔,朱厚照的武勇还是值得肯定的。 “来了。”朱厚照收拳,拿起宫女早准备好的毛巾,笑道:“和韶华表妹吵架了?你这一走还不知道那丫头在母后面前怎么编排你呢,老弟啊,你以后日子可不会太好过。” 朱厚炜也郁闷,先前他确实是有点过激,不过张韶华左一个狐媚子,右一口狐媚子说的他实在不爽,这样的女人娶回家,不管对谁都是灾难。 家有贤妻家业兴,娶妻不贤毁三代,这话可绝非危言耸听。 见朱厚炜一脸的郁闷,朱厚照笑道:“母后的心思你我都明白,她就是想要张家和皇室亲上加亲,哪里会管你我的感受,寿宁候和建昌候这些年仗着自己是国舅,仗着母后的恩典,圈地害民,为祸甚烈,民间对这二人早已是怨声载道,我曾经传寿宁候入宫将其狠狠训斥了一顿,本以为他会有所收敛,却没想到他只老实了几天便又故态复萌,说实话,要不是看在他是舅舅的份上,我活剐了他!” 朱厚炜苦笑道:“两位舅舅的劣迹厚炜在湖州都多有耳闻,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迟早有一天会付出代价。” “现在说这些没用,我问你,现在母后执意要你娶韶华,你怎么办?难道准备忤逆母后?” “忤逆不敢。”朱厚炜摇头道:“母后若是执意要让我娶,弟弟不敢不娶,可为了永王府的安宁,我会将她终生圈禁!” 朱厚照一呆,大笑道:“狠,真是够狠,狠的连我这个做哥哥的都快认不识你了,终生圈禁,这手段你都能用的出来?” “没办法。”朱厚炜无奈道:“非我愿为,而是为了王府安宁,为了不让子嗣遭其毒手,不得不为之罢了。” “这手段太过了,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你不娶,便是母后也说不出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朱厚照的打算 朱厚炜愣愣的看了眼朱厚照,他有主意? 这个不着调的哥能有好主意?他咋就那么不信呢? “母后当初要把张韶华给我做皇后,被我拒绝,拒绝的理由是皇帝不娶贵门之女,也就是说只要你成为皇帝,那自然就能用同样的理由拒绝,就算母后也不可能违背祖制逼你娶,就算逼也没用,因为满朝的大臣也不会同意。” 朱厚炜想吐血,你现在谈祖制,知道满朝大臣的好了? “臣弟惶恐。”朱厚炜不能不表态,说着就要跪下。 “惶恐个屁。”朱厚照一把拉住朱厚炜,哼道:“哥哥也不跟你藏着掖着,实话跟你说了吧,这鸟皇帝我已经当腻歪了,牢笼似的深宫,苍蝇一样烦人的大臣,如同绳索一般捆缚在身上的祖制,烦不胜烦的政务,说真的,哥哥我都快被逼疯了。 父皇不过三十几岁就撒手人寰,本来我还觉得是父皇身体不好,现在我算是看出来了,父皇就是累的,活活被政务给累死的,我也累了。 要是再这么下去,我估计也得英年早逝,厚炜啊,哥哥说的是真心话,绝对不是在试探你有没有异心,哥哥向往的是能够策马扬鞭,能够率领千军万马如冠军侯那样封狼居胥,最不济也能向厚炜你那样在湖州无忧无虑的活着。 厚炜,就算你帮哥哥一个忙,也算是解决自己的难题,就接受了哥哥这皇位如何?” “臣弟不敢。” 朱厚照怒了:“不敢!有何不敢,你跟我都是先皇的儿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皇位是我做还是你做有什么区别?” “这是大义,满朝大臣也不可能接受皇兄禅让。” 朱厚照哈哈大笑道:“这你可就错了,现在满朝上下谁都说哥哥我就是个昏君,而厚炜你在湖州素有贤名,完全符合那些士大夫心目中的明君形象,我要是禅位给你,劝谏的或许会有,但是我敢肯定,不知道多少大臣暗地里面求之不得呢,还记得上次我要禅位给你,满朝却没有一个上书的,这是为何?说明他们也愿意,没准还巴不得我禅位于你呢。” “皇兄错了。” “错了?”朱厚照一愣问道:“我哪里错了?” 朱厚炜叹道:“臣弟知道皇兄向往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被束缚在这京城一辈子,也知道皇兄要禅位给臣弟是真心实意,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朱厚照显得有些烦躁道:“知道为什么这次让你回京城吗?虽是母后提议,可我之所以答应,说白了就没打算让你回湖州,你呢就给哥哥好好的待在龙椅上坐着,哥哥我从此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哈哈。” 朱厚炜无语…… “我知道这朝中或许还有人会劝谏,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朱厚照嘿嘿笑道:“等到朕大婚的那天,朕会找个机会偷偷溜出去,然后给内阁留下旨意,就说让你监国,如果一年内我没回来,那你就直接登基,哈哈,我是肯定不会回来的!” “皇兄说笑了。”朱厚炜摇头道:“皇位更替岂是儿戏,皇兄即便逃避,总不可能隐姓埋名一辈子吧。” “那就要看弟弟你怎么安排了。” “臣弟安排?” 朱厚照点了点头,肃然道:“草原不清,大明之患不绝,届时弟弟你已是皇帝,哥哥即便回来也无妨,你只需给我封个大将军,届时哥哥我提兵十万,征战草原,势必肃清草原,建不世之功!” “哥哥真的决定了?” “厚炜,你去了湖州,这次回来怎么感觉你婆婆妈妈的。” 朱厚炜吐出一口浊气道:“既然哥哥心意已决,臣弟若是执意推辞,那倒显得臣弟矫情,还不体谅皇兄的苦处了,这样吧,皇兄不必禅位皇位于臣弟,臣弟便为皇兄监国,一两年内,臣弟必会给皇兄十万雄兵去征服四海!” “此话当真?”朱厚照大喜。 朱厚炜苦笑道:“皇兄认为坐在这天下至尊的位子上是煎熬,臣弟如果不能为皇兄分担,岂不是显得臣弟只知道自己快活,皇兄向往沙场,想要凭借武勇名垂青史,这些臣弟都能理解,可皇兄当真要撂挑子,那就必须答应臣弟的条件。” “什么条件,你只管说。” “臣弟监国期间,皇兄何去何从必须听臣弟的安排,而且臣弟若是监国,恐怕会大张阔斧进行一番改革,届时必然会得罪很多很多人,那个时候需要皇兄做好人的话,您得回来重登皇位!” “这个……”朱厚照显得有些犹豫,说实话,他现在一心想要禅让,这当然也是因为朱厚炜是他亲弟弟,如果不是,那他也只能在皇位上慢慢苦熬,一直熬到驾崩的那一天。 “皇兄不愿意的话,那臣弟只能说是爱莫能助了。” “别,没什么不愿意的,不过哥哥还是想问问你两个问题。” “皇兄但问无妨。” “第一,你准备怎么安排哥哥?” “臣弟打算将皇兄编入臣弟的护卫当中,待臣弟监国之时,臣弟会让皇兄和臣弟的护卫一起进入禁军,臣弟希望皇兄能在禁军当中站稳脚跟,要能服众,届时出征之后,臣弟便可将军权交给皇兄,让皇兄指挥千军万马,鏖战沙场!” “没问题。”朱厚照哈哈大笑道:“此乃哥哥毕生之愿也,那第二个问题是你打算如何改革?为何我觉得你动静不小,会得罪很多人呢。” “臣弟想对王族和儒家动手!”朱厚炜冰冷的一句话,让朱厚照浑身上下,从内而外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现在他明白了,明白朱厚炜为什么会说他会得罪很多人了。 儒家不说,就说这王室,谁都知道是大明毒瘤一样的存在,朝廷的财政每年最少有三成要拿出去养着这些朱姓子孙,随着朱家子孙的日益渐多,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但是没有办法,任何帝王都不敢动手,因为他们一脉相连,一旦动手,只怕会引起国之动荡,大明甚至从此遍地烽烟!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塌了 正德七年五月十六,帝大婚! 上元夏氏册立为后! 大婚之仪自有礼部操办,一切自有规制,是夜,普天同庆! 乾清宫内,夏后身穿霞帔,头戴凤冠,一袭红盖遮住俏丽容颜,就那么端端正正的坐在龙床边上等待着皇帝来为她掀下盖头,自此母仪天下! “陛下……陛下不见了?”慈宁宫内张太后大惊失色。 今日是皇帝的大婚之日,帝于奉天殿宴请群臣,一切都是按规制而来,自己这个不省心的皇帝儿子,也丝毫没有逾规的地方。 帝宴群臣中途离席回宫,却突然间不知所踪! “张永呢?” “就在殿外候着。” “让他进来。” 张永被传唤进殿,脸上满是凄惶,见到张太后立即扑倒。 “哀家问你,皇帝去了哪里?为何没回乾清宫?” “回太后的话,主子回宫路上撵走贴身伺候的宫女和太监,然后便不知所踪,还是宫里的看时间久了,到了前殿看看,这才发现主子早已经离开,却又没回宫里,奴才便派了人四下查找主子下落,却无踪迹,奴才想着主子是不是来了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便来了慈宁宫,一问方知主子也未来过……” “荒唐!”张太后豁然站起怒道:“新婚之夜,大明的皇帝却下落不明,你们这些奴才怎么当的差!豹房呢?豹房去没去找过!” “找了,没有……”张永瑟瑟发抖,话音都开始发颤,他是皇帝的心腹不假,可他不是太后的心腹啊,太后盛怒之下要是棍杀了他,都没地方说理去。 “难道皇帝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奴才这就派人大索禁宫,务必把主子找到。” “那还不快去找!” “奴才这就去,这就去。”张永哪里还敢废话,倒爬着出了殿后飞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整整一夜,皇宫内鸡飞狗跳,豹房差点被被翻了个底掉,新晋成为帝国皇后的夏氏也整整枯坐了一夜的新房。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朱厚照同学此时却睡在不是王府的永王大院内,打着呼噜睡的无比香甜。 天塌了! 次日一早通政司发现了一本奏章,奏章上面盖着皇帝大印! 通政司左参议焦良看完面如土色,直奔内阁! 此时内阁首辅李东阳已然是重病缠身,内阁事务皆由次辅杨廷和独专。 “杨大人,陛下……陛下弃国……弃国了……”进了杨廷和值房的焦良气喘吁吁的将奏本放到了案头上。 昨夜宫中大乱,寻常官员不知道,可身为内阁辅臣如何会不知情,不过杨廷和也没在意,当今天子行为放荡不羁,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值得奇怪。 但是弃国? “胡言乱语!”杨廷和怒斥了一句,拿起奏本一看,顿时感到头脑一阵阵发晕。 奏本是皇帝亲笔所书,后面还加盖了大印,意思很简单,说他当皇帝这些年已是心里憔悴,所以想要出去散散心。 可这个散心并非是散散就回来,而是定下了一年的期限! 也就是说一年内如果他回来,那么就继续当他的皇帝,而且会努力成为大臣们心目中的好皇帝,在这一年期间内,朝政大事皆由永王处断,简单点说就是永王监国! 如果一年后他还没回来,那么就当他禅让了皇帝之位,众臣当顺应天命,拥戴永王继位为新君! 当然也不是一定非要一年,群臣若是觉得永王能挑起大任,成为合格的帝王,那么提前继位也可以。 目瞪口呆,五雷轰顶! 杨廷和拿着奏本的手都在轻颤,荒唐,荒唐至极! 从古至今,只听说过为了争夺皇位父子相残,兄弟之间杀的血流成河的更是比比皆是,远的不说就说大明。 永乐皇帝靖难夺了侄儿建文帝的皇位,景泰帝临危受命,最后也篡夺了哥哥的皇位,这些夺来抢去,血雨腥风,为的不就是那张龙椅,不就是为了至高无上的尊荣! 正德皇帝倒好,难不成那张龙椅周围布满了荆棘?还是皇位上布满了钉子! “阁老,此事该怎么办?消息若是传出去,只怕动荡不小。”焦良小心翼翼的说了句,话音中充满了担忧和焦虑。 “传出去?皇帝大婚之日跑了,还将朝廷交给别人,这种事简直亘古未有,皇帝若是几日不出现,这事能瞒得住?”杨廷和在值房内来回踱步,突然间一顿道:“兹事体大,本官去一趟李府,请首辅大人面授机宜,再作定夺!” 杨廷和风风火火走了,官轿如风如火,不一会的功夫就到了首辅李东阳的府邸。 此时的李东阳已是脸色灰败,沉疴难起,杨廷和走进李东阳的居室,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浓烈的药味。 “介夫怎么来了?”李东阳斜靠在床榻上,脸上露出一缕笑容看着走进来满脸焦急的杨廷和。 “首辅大人!”杨廷和拱手道:“朝中出了大事,下官不敢擅专,特来请首辅大人定夺。”说着便将奏本递了过去。 李东阳却没接奏本,而是含笑道:“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介夫已有古之名臣的风采,内阁有介夫主理,老夫在家养病也能养的康泰,怎么?如今朝中还能遇到让介夫都无法决断的大事?” “老大人,您还是先看看这奏本吧,这何止是大事,处理不好,说天塌地陷都不为过呐!” 李东阳闻言,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凝重,伸出颤巍巍的手接过奏本,打开看了看,旋即合上便是一声沉叹。 见李东阳闭目冥想,杨廷和也不敢出声打扰,说实话,宦海沉浮多年,他还真没有如今日这般方寸大乱过。 “陛下性喜玩闹,不喜束缚,能有今日之举,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可说到底,当今陛下也是个忠厚的孩子,若是多加疏导,来日漫漫,未必不能成为一代明君啊。” 杨廷和都快无语了,现在说这话还有何用?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收拾这摊子事啊。 “介夫,老夫问你,当今陛下在我名教眼中算得上是昏君吗?” 杨廷和脸色一变,正德皇帝不管怎么说都是昏的不能再昏,可一代君王是明是昏自有史书评判,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臣子去非议! 第一百二十章 老成持重 “老大人,下官以为私下议论君上,只怕有违臣道。” 李东阳干笑了两声道:“你呀你,还是这般谨慎,那老夫问你,永王如何?” 杨廷和肃然道:“永王在京之时喜好金铁匠作,名声委实算不上多好,可就藩湖州之后,几次出手为民诉冤,去年水患,永王免了二十万亩的田租,此举何等的仁义,还出资治理太湖,只为百姓不再饱受水灾之害,怎么都担得起一个贤王的称号。” 李东阳叹道:“是啊,只可惜大明这样的贤王太少太少了……” 杨廷和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大明的藩王说白了就是一个个毒瘤,不要说为民做主,把百姓装在心里面的贤王,要是能少坑害些百姓,藩地内的百姓就要烧高香拜神还愿了。 李东阳续道:“正德皇帝性情跳脱,厌烦朝政,喜武事,爱虎豹,更有诸多荒淫之事,与我名教所期盼的明君模样相差甚远,他坐在皇位之上,对大明而言或许是祸非福啊。” “大人的意思是?” 李东阳微微摇头苦笑道:“然而永王喜金铁,兴杂学,在湖州的王府能开办学堂,教授孩童数学、匠学还有什么物理、化学,唯独对我名教之学弃如敝履,老夫觉得若是永王上位,只怕会大兴杂学,届时我名教处境将会无比艰难……” “大人说的是,可如今陛下失踪,旨意让永王监国,而且一年后若陛下还不出现,则永王正位,此乃大义,如何能阻?” “阻?”李东阳笑道:“阻是不能阻的,否则你我就皆为乱臣贼子矣,为今之计,也只有先让永王监国,再无他法。” “陛下不找了?”杨廷和觉得还是应该先寻朱厚照的下落,如果实在找不到再让永王监国不迟。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的道理,陛下若是执意逃避,你到哪去找他的踪迹?”李东阳呵呵笑道:“难不成还要出动三大营将京城掀个底掉?就算真这么干,那老夫假设现在陛下就藏在永王的住处,你敢带兵搜查永王的地方?” “这……下官不敢。”杨廷和沉声道:“首辅的意思是圣上如今藏在永王宅邸?” 李东阳摇头道:“老夫可没这么说过,但是八九不离十,皇位更替之事何等重大,今上就算喜欢玩闹,但想来也不会拿祖宗的江山社稷开玩笑,因此老夫以为此事永王多半知情,至于这两兄弟如何达成的协议,说到底也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你我外臣深究无益。” “下官明白了。”杨廷和深吸一口气道:“那下官这就去寻永王宣陛下旨意让其监国?” “不急。”李东阳再次摇头道:“陛下刚刚失踪,就算有旨意也没有立即让永王监国的道理,该找还是要找,该寻还是要寻,总得做做样子满朝文武和百姓们看看,如此一来永王监国方能名正言顺。” “老大人深谋远虑,下官自叹弗如。” “介夫过谦了,你的才干朝野共知,假以时日不难成为一代名臣,未来成就必然会在老夫之上,老夫身染重疾,对政务已是有心无力,当再上疏乞骸骨,届时大明由介夫掌舵,中兴可期。” “老大人谬赞,下官愧不敢当。” “去吧。李东阳摆了摆手道:“永王上位已是定数,我名教如何能在这次风暴之中再创辉煌,便要靠介夫你了。” 杨廷和走了,正德皇帝大婚之夜逃了的消息还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大街小巷。 然而内阁一如既往的平静,朝廷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运转,似乎正德皇帝的失踪和空悬的皇位对于大臣们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唯一有些嘈乱的是皇宫。 张太后现在的心情很差,长子撂挑子跑了,仿佛九五之尊的位子在他眼里还不如一坨狗屎,小儿子抗拒娶表妹张韶华为妻,尽管没有明言拒绝,可话里行间的意思也表露的很明显了。 就是哪怕他娶了张韶华,那最多也就在永王府把她供起来不闻不问,甚至里面还表露出一辈子都不会临幸张韶华的意思! 张太后撮合朱厚炜和张韶华是为了张家和大明皇室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从而为张家谋取百年甚至数百年的富贵,他可不是让娘家女子去遭罪的。 现在张太后死活都不明白两件事,一是长子为什么要跑,当皇帝对他而言就真的那么难受?二是次子为什么不愿意娶张韶华,韶华确实有些任性,可一旦嫁作人妇,性子自然收敛,就那么难以接受,以至于为了抗拒,甚至还不惜背负不孝的名声? 新晋为皇后的夏氏这几日是天天以泪洗面,这也可以理解,不要说是贵为皇后,就算是民间女子嫁人之后,丈夫在新婚之夜跑了,也是难以承受的打击,要是换作烈性一些的女子,只怕早就悬梁自尽了。 张太后愤怒,夏皇后伤心,可要说起因朱厚照逃婚失踪而惶恐的非张永和钱宁莫属! 两人一个内廷一个外朝,都是朱厚照的绝对心腹,可如今皇帝跑了,心腹还心腹个屁!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于太监来说尤其如此,任何新君登基,都必然会任用自己的心腹宦官,而前朝的大监,之所以能权势滔天,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主子罩着,现在主子没了,就等于头顶上的天塌了。 新君继位,前朝大监要么被边缘化,要么出宫颐养天年,当然最正常的还是去守陵,毕竟主子活着的时候伺候,主子死了也不能少了照顾。 可现在问题正德皇帝没死,张永就算要守陵都没地方守…… 至于钱宁…… 朱厚照收他为义子,让他执掌锦衣卫,可以说荣宠已经到了极限,可现在皇帝没了,他的荣宠就是无根之萍,所谓的庶皇子也成了笑话。 更让钱宁惶恐的还是苏淮艺馆的事,当初永王让燕天元传话,为了区区一个一秤金得罪永王自然不值,所以钱宁倒是很干脆的放了一秤金,但是永王还让他不要为难苏淮艺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犟毛驴 锦衣卫是皇家的爪牙,最喜欢干的事就是锁拿犯官下狱折磨,另外就是抄家! 艺馆这样的地方锦衣卫一般而言是不会动的,因为这是一块肥肉,肚子饿了可以随时随地去割上一块,抄了就等于是一棒子打死,典型的竭泽而渔。 而且能开艺馆,在官面上也必然会有官员罩着,锦衣卫就算是条疯狗,可也不会乱咬,否则遇到太硬的骨头,没准会崩了自己的牙。 可苏淮艺馆攀诬永王,那可是大罪,抄了也就抄了,背后就算有大佬,也不可能冒着得罪永王和锦衣卫的风险强行出头。 所以苏淮艺馆直接遭受灭顶之灾,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给抄了个底掉,艺馆里的姑娘全部发卖,一个未留! 艺馆就是销金窟,这一抄自然让锦衣卫饱餐一顿,吃到肚子面的油水还想让锦衣卫吐出来?就算永王都没这么大的面子! 否则身为指挥使的钱宁拿什么来服众? 可现在皇帝跑了,锦衣卫最大的靠山没了,皇帝没了,谁会承继大统? 自是永王无疑! 永王要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就算了,可要是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钱宁觉得自己恐怕不仅仅只是丢了指挥使之职那么简单了…… 不错,钱宁已然料定只要永王上位,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他必然坐不下去,如果想赖在位子上,最后一定会死的非常凄惨! 永王大院后宅内,朱厚照惬意的眯着美酒,说实话他并不太喜欢永粮液,因为口感虽然醇厚,喝了以后唇齿留香,但酒对他而言还是太烈,稍微喝多一点就会醉的不省人事。 吴秋露在一边为其倒酒,只不过被朱厚照色眯眯丝毫不加掩饰的目光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眼前这位主可是大明的皇帝,是比永王还要尊贵的天子! 吴秋露在被永王救下之后就认定自己这辈子就是永王的女人,也知道在这个世上没谁敢觊觎永王的女人! 可天子…… 如果天子真要临幸她,她该怎么办? 对于女子来说,能得到天子的临幸,那简直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但是这一点对正德皇帝的女人来说不存在。 正德皇帝好色,始乱终弃是出了名的,他可不会因为临幸了哪个女人,那个女人便能入宫成为娘娘,一点不夸张的说,在豹房今天被临幸的女子,明天皇帝能不能记得都很难说…… 吴秋露不想成为正德皇帝万千女人中的一个,更不想夺了自己身子的男人到最后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命运根本由不得自己掌控,甚至连永王都未必能保的了她。 现在吴秋露已经后悔了,本以为自己随永王入京就是她最大的机会,现在没准就是她噩梦的开始,如果皇帝真要他侍寝,那她以后怎么可能还会受到永王的怜惜,就是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低了王府其她侍妾一头。 “皇兄,臣弟敬你。”朱厚炜举杯。 朱厚照的目光从吴秋露娇俏的脸上艰难的移开,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很显然朱厚照是看上了她,朱厚炜也是心知肚明,不过他就是不表示,除非能答应自己的条件。 这个条件也很简单,就是名份! 自己从龙王的嘴里把吴家姐妹救了回来,要么自己收房要么就要给两姐妹一个好的归宿,可不是随便让人糟践的。 朱厚炜太知道他哥的秉性了,把吴秋露送给他,他不会珍惜,没准临幸了一次就会弃若敝履,那她后半辈子怎么办? 难道要他将皇兄临幸过的女人收房? 朱厚照肯定不会有意见,但是他自己意见可就大了去了…… 为什么有意见?是个男人都懂,而且他也不愿意背上一个占有皇兄女人的恶名。 所以朱厚炜装傻充愣,你不提我就装呆,你提了他不反对,但有些事得说清楚。 可惜朱厚炜还是不太了解他哥哥,这家伙就是个犟种,而且貌似还是个有道德底线的犟种。 身为大明的君王,英明神武的正德皇帝怎么可能去觊觎自己亲弟弟的女人! 当然若是老弟自己奉上,那他也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老弟不说让他咋好开口…… “朝中大臣是什么意思?”朱厚照饮尽杯中酒,皱眉问道。 “这个臣弟如何知晓……”朱厚炜苦笑,皇帝失踪,也留了旨意给内阁,可让两兄弟无比意外的是,内阁竟然那么沉得住气,一直过了六七天愣是没来拜见永王,更别说尊奉旨意让永王监国了。 朱厚照看起来有些怨气,皇帝没了,大臣却并不着急,这算几个意思?明摆着说他这个皇帝可有可无嘛,身为堂堂天子,却被臣民这般轻视,这如何能忍的了? “依臣弟来看,这是大臣们再和皇兄较劲。” “怎么说?” 朱厚炜呵呵笑道:“很简单的道理,大臣们自认为已经摸透了皇兄的脾气,认为凉着本王,就能让皇兄觉得自己受了轻视,进而出来继续主持大局,如此一来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一如前几年皇兄要禅位给臣弟时候一样。” “有道理。”朱厚照砸吧了一下嘴。 朱厚炜心里略微松了口气,对付朱厚照这种犟毛驴就得要反其道而行之,把话放在明面上摊开来说,要不然这家伙一定会受不了激,最后又跑回权力中枢。 这一次事件对于朱厚炜而言就是天赐的良机,若是错过了,他或许就只能硬等他哥驾崩的那一天! 而且如今多出了他这么个变数是不是会改变原有的轨迹谁都说不清楚,若是真的彻底改变了,那他难道就真的只能一辈子窝在湖州混吃到死? 所以朱厚照这次天马行空般的决定对于他和朱厚照本人而言都是好事,不用整天窝在豹房和猛兽为伍,也不用整日纸醉金迷,过荒淫无度的日子,没准他哥能延寿多年也未可知。 最重要的还是朱厚照能够成为梦寐以求的大将军,凭借他在应州之战表现出的军事才能,没准还真能建立一番功业,从而名震千古!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力劝 “陛下,主子,杨廷和杨大人求见。” 两兄弟对视一眼,朱厚照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般的微笑,仿佛打了一场胜仗,而朱厚炜的脸色却显得无比凝重,实权人物,内阁次辅杨廷和来了永王府,这无疑是对外释放出了一个明确的政治信号。 内阁准备遵封正德皇帝的旨意,迎永王入紫禁城监国理政! “去吧。”朱厚照摆了摆手道:“该你去面对这群老顽固的时候了。” 朱厚炜点点头,刚走到门口便又听到朱厚照说道:“炜弟,不是哥哥逃避,也不是哥哥不想承担起祖宗留给哥哥的责任,是因为哥哥知道自己做不了一个好皇帝,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永固,今后就要让弟弟你多操劳了。” 朱厚炜深吸一口气转身拱手道:“臣弟必不负皇兄重托,皇兄若有一日厌倦了外面的世界想要重登宝阙,臣弟当即刻退位恭迎皇兄,即便皇兄再无意回銮,臣弟也愿立皇兄之子为太子,来日再掌社稷大宝!” 朱厚照闻言大笑道:“有炜弟这句话,皇兄这皇位让的不冤,去吧。” 朱厚炜走了,朱厚照这才笑眯眯的看向吴秋露道:“你很怕朕?” “怕……不怕……”吴秋露的一颗心此时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朱厚照呵呵笑道:“朕若是让你伺寝,你可愿意?” 吴秋露抿着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只是低着头。 “看来是不愿意了。”朱厚照怅然若失道:“这天底下敢拒绝朕的女人,朕还没遇到过,如果你是其他人家的女子,管你是出自寻常民户还是官宦权贵之门,朕若要得到你,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但是你不同,你是炜弟的女人,不同啊。” “陛下,奴婢……” 朱厚照摆了摆手笑道:“你无需怕朕,朕刚才那么问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你也无需放在心上,来,替朕斟酒。” 吴秋露替朱厚照斟满,紧崩着的心弦这一刻才略微松弛了下去。 “带杨大人去书房。”朱厚炜看了眼任阳吩咐道:“还有,去找几个曾经被陛下临幸过后又放出宫的女人,注意不要让有心人知道。”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办。” 书房内朱厚炜整装端坐,不一会的功夫杨廷和便被带进了书房,连忙施礼道:“下官杨廷和拜见永王。” 朱厚炜起身笑道:“杨阁老何须多礼,请坐。” 杨廷和应声坐下正色道:“王爷想必知道陛下于大婚之夜不知所踪之事,不知王爷对此有何看法?” 朱厚炜叹道:“不敢相瞒,皇兄在大婚之前便和本王深谈过一次,言语之中多有退避之意,本王力劝方才让皇兄打消这荒唐的念头,却没想到皇兄最后竟然还是走出了这么一步,让本王乃至太后都措手不及,本王以为皇兄并非无责任之心,只是性情如此才会行差踏错,本王若非因母后要赐婚寿宁候府,只怕此时已在回转湖州的路上,本王以为只要本王回转,皇兄没了指望,自然便会回銮,阁老无需担忧过甚。” “这么说王爷知道陛下让王爷监国之事?” “知道。”朱厚炜很是干脆的承认道:“但是本王不敢为之。” 杨廷和闻言点头,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厚炜笑道:“阁老言重了,此间只你我二人,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岂有不当说之言。” “下官以为陛下此去乃筹谋已久,心意已决,想要陛下回銮只怕很难,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无陛下在朝理政,小事内阁尚能自专,可大事非君王难以决断,陛下离开之前曾留旨意于通政司,言明由王爷暂行监国事,下官此番前来便是恳请王爷入宫行监国之权!” 朱厚炜摆了摆手道:“非是本王推辞,实在是本王不能答应,如今皇兄下落不明,朝廷当以全力寻找皇兄回銮为宜,此时本王若是监国,岂不是让不明真相之人以为本王贪栈权位,本王乃先皇次子,亲封的永王,又有皇兄关爱,将本王分于湖州,此生能回京拜见一次母后已是侥幸,岂能入主龙庭,行监国之事?” “王爷此言差矣!”杨廷和正色道:“王爷与陛下皆为先皇嫡子,按制嫡长子继承皇位,然陛下远行,国已无主,王爷身为嫡次子,自当勇挑重担,以不负先皇付社稷之托,更何况恕下官直言,当今圣上之所以能了无牵挂的去远游,也是因为王爷在京,知道王爷能担起监国重任,王爷岂能辜负陛下一片信重赤诚之心。” “杨大人说的这些本王岂能不明白,只是……” “王爷!”杨廷和很是不客气的直接打断朱厚炜的话头道:“王爷,您现在身上背负的可是社稷之重,更是寄托着万千大明百姓的厚望,若是您不愿监国,那往小了说您是抗陛下旨意,望大了说可是置朱家天下于不顾呐!” 朱厚炜无语,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监国就监国啊,总得来个三请三辞吧,好家伙,现在被杨廷和这帽子一扣,仿佛他不监国就是十恶不赦,是大明的罪人了…… 狠狠叹了一口气,朱厚炜道:“皇兄这个人最喜欢就是胡闹,这次玩起了失踪,还让本王监国,说句实话,本王这心里没底,万一要是皇兄试探本王是否有异心,本王岂不是平白背负了一身的冤屈?” 杨廷和都想骂人了…… 正德皇帝突然间舍皇位而去,要说没有和永王商量好,他敢把脑袋拧下来玩蹴鞠。 可现在的问题是永王此言也无可反驳,今上和永王确实是亲兄弟,可亲兄弟又如何? 民间兄弟尚能阋墙,更何况是亲情淡薄的皇室! 古往今来只听说过争皇位的,还真没听说过兄弟之间谦让的,你说不是试探就不是试探,你说没猜忌就是没猜忌? “下官当禀明太后,恳请太后让王爷临朝监国!” 朱厚炜等的就是这句话,心中喜悦却不露声色沉吟道:“若母后真让本王挑起社稷重担,本王自当免为其难!” 第一百二十三章 神策军 正德七年五月二十三,帝染沉疴不起,太后懿旨,令永王监国理政! 消息一出,举国上下,一片哗然! 正德皇帝不过二十出头,正值年富力强之年,为何会突染重疾? 大明祖制藩王无诏不得还京,永王得诏令回京,怎么会这么巧便遇上兄长重病,随即便要监国? 难不成又是一出烛光斧影故事再现? 朝中无风无浪,民间议论纷纷,不过这些显然和朱厚炜没有什么关系,如今的乾清宫御座下面已然放了一张锦凳,朱厚炜端坐于上,正式行监国事! 六月初,内阁首辅李东阳以身染重病不堪政务为由乞骸骨归乡,永王不允,令其在府养病,病愈归朝为由婉拒,六月中李东阳再次请辞被拒,六月底再请,永王允其致仕归乡。 李东阳致仕,内阁次辅杨廷和继任首辅,全新的时代开启。 五月蒙古鞑靼部达延汗巴图孟克,也就是俗称的小王子领兵两万进犯大同,攻陷白羊口,掠夺牲畜无数,人口数千,永王大怒! 大同总兵、副总兵、参将等高级将领皆被夺职,索拿入京,后被降职入京营留用! 永王卫副千户冯彪前往大同,任大同总兵,总督防务! 七月,永王卫五千兵马入京,分为两股入驻京师五军营和神机营。 九月,永王卫指挥使周宁、监军洪济奉永王令于五军营、神机营推行新军法及军事管理条例,遭受强烈抵触进而爆发骚乱,被镇压! 随后五军营指挥使、神机营指挥使以及十几名参与骚乱的千户被革职下狱,两千余家丁被退役。 十月,永王令,撤销京师三大营,也就是神机营、五军营、三千营编制,整合为神策军。 神策军编制十万,周宁任都指挥使,下设五大营,分别为虎贲营、骁骑营、前锋营、神机营、血战营,每营设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两人,每营下设三卫,每卫下设六到七个千户所。 神策军都指挥、营指挥、卫指挥皆由原永王卫将领担任,原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中级将领在新军当中最高充任千户职。 神策军军中但凡岁数超过三十五岁者一律退役,随后大肆征召新兵入伍! 永王的一系列动作,毫无疑问就是要将军权死死的把控在自己的掌中,不过朝廷对此反应平淡。 如果说大宋的文臣对待武人是从骨子里面的防范和鄙视,那么大明的文官对待武事,至少也是不屑。 所有官员都知道正德皇帝不太可能还朝,而永王的这些举动就是在为自己登基称帝铺平道路,毕竟只有将军事牢牢把控在手中,那张皇位才能做的安稳。 对于文官来说,他们安于现状,至少不愿意节外生枝,所有的改革措施对于他们而言就是洪水猛兽,所以只要永王不兴改革举措,只是在军中推行新政,他们也并非不能接受。 神策军血战营内校场演武台上,都指挥使周宁手里拿着一柄厚背战刀与一名持枪小将正在恶战! 周宁的刀大开大合,一招一式犹如猛虎出山,傲啸四野,而小将的长枪则如毒蛇出洞,进攻路数刁钻诡异,若非周宁武艺足够精湛,几次险些伤在枪下。 小将面上罩着一层鎏金面具,面具狰狞,望之犹如厉鬼,与敌对战,先胜三分胆气! 没有人知道小将的来历,只知道小将乃是周都指挥亲自提拔的血战营指挥使,而且是唯一一个不属于永王卫老人的营指挥使! 但是谁都知道周宁根本没有任命营一个级别指挥使的权力,那么小将能成为营指挥使,必然是获取了永王的同意。 对于永王卫的官兵而言,永王就是他们的神! 除了在湖州新招募的新兵以外,所有从京营抽调编组成为永王卫的兵都还清楚的记得他们的京营过的是什么日子。 武将蓄养家丁,除了家丁以外所有的兵吃的最差,穿的最差,军饷就从来没有足额拿过,这是大明军中约定俗成的惯例,文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兵的也只能苦苦承受。 可就算这样,京营的兵比起边军还要好些,毕竟京营卫护的乃是京城,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将领吃空饷、喝兵血也不可能太过份。 但是边军不同,边军天高皇帝远,大明需要边军将领镇守边疆,所以哪怕边军将领做的再出格,也不会有什么人去过问,当然话说回来,边军将领蓄养家丁,也保证了精锐战力,每逢战事,靠的也就是这些家丁冲锋陷阵,至于寻常之兵,没人会管死活。 另外还有各地的屯兵,不过所谓的屯兵说白了就是卫所将领的私人佃农,指望他们拿锄头下地干活可以,想要他们拿起刀枪去厮杀,那不是去杀敌而是去送死…… 倭寇肆虐沿海最严重的时期,一个卫所数千屯兵被几百甚至几十个倭寇杀的哭爹喊娘的例子数不胜数,由此可见大明屯兵糜烂到了何等程度。 在永王卫,没有任何将领敢克扣军饷,没有任何当官的敢光明正大的去中饱私囊,他们一天三顿能吃饱还从不断荤,他们的军衣精良,甲胄坚韧,他们住的地方干净整洁,他们的一切用度,永王不惜血本! 在永王卫除了操练苦点,除了条例有些苛刻以外,几乎找不到半点瑕疵。 但是操练苦是为了什么? 为的是他们拥有强健的体魄和精湛的武艺,拥有了这些他们在战场上就能奋勇杀敌,最不济也能让自己更容易活下去! 所以永王卫的兵没有怨恨,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再难接受的条例细节,其实只要习惯了也就习惯了,就好像内务条例,当习惯以后你自然而然更愿意住在爽洁的军舍内,而不是那种充满恶臭,被褥、衣服处处霉烂,散发出令人作呕气息的营房里面。 如今五千永王卫官兵在神策军各营当中充当骨干,每当京营的老兵被条例折磨的欲仙欲死的时候,他们就会哈哈大笑,然后毫不客气的让他们去走一遍处置流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爷 “痛快,痛快!”大汗淋漓的朱厚照进了大帐,鎏金面具脱下一扔便歪躺在大椅上面呼呼喘着粗气。 身为神策军都指挥使的周宁则是一脸的憋屈,当今天子化名朱寿进入神策军,这事在军中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这位大爷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当偏要来当将军,周宁左思右想到现在都没能想通。 他乃是神策军主将,但他心知肚明,真正的主是眼前这位很没形象的大爷才对。 入营数月,周宁也算是把这位大爷的脾性给摸了个透,简单点说这位爷最大的乐趣就是好勇斗狠! 几个月时间,这位大爷把全军上下的战将几乎给挑了一个遍,然而悲剧的是不知道他身份的几乎没一个是他对手,知道他身份又战力凶悍的猛将根本不敢下手,比如他自己…… 其实周宁不止一次想过一件事,就是两人在切磋的时候直接把朱厚照给干掉,只要正德皇帝一死,那么永王登基称帝将不会存在半点的阻碍! 当然这么做的代价是他必死无疑,甚至会被诛灭九族,但是对于深受永王大恩的他来说,身死族灭屁都算不上,他怕的是让永王背上弑兄夺位的恶名。 所以他在等,等王府的命令或者……暗示! 朱厚照灌了一大口凉茶,这才撇了眼正襟危坐的周宁笑道:“你想杀朕?” 周宁三魂惊掉了七魄,嗖的一下从凳子上跳起,然后噗通跪倒在地。 “冤枉,圣上就是借末将一万个胆子,末将也不敢动圣上一根毫毛,圣上若是觉得末将有此心,末将当立即自裁于此!” “起来吧。”朱厚照抬了抬手笑道:“瞧把你吓的,朕也就随口说说罢了,其实你就算想取朕的性命,朕也可以理解,毕竟你以为朕活着,朕那弟弟就算坐上皇位也坐的不安稳,你有拥主之心,这不能算错。 朕弟有你这样忠心耿耿的悍将,其实朕也很羡慕,但是你还是想错了。 朕若是贪恋皇位就不会让厚炜监国,既然让他监国就是要让他登上并且坐稳皇位。 朕的志向是当个大将军,是能跃马扬鞭,征战沙场,是能为我大明开疆拓土,打下万世不移之功业。 所以朕坐在那个位置上不开心,所以才会让位! 而厚炜的志向是改变大明,是想要清除大明存在的弊政,是想要大明打破王朝轮回的宿命怪圈。 他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那么光靠一个亲王的身份是不行的,只有坐在朕的那个位置上他才有实现理想的一丝可能。 厚炜比朕苦啊,朕提长枪征战沙场,面对的是敌军,看得见的敌军,而他面对的却是整个朝廷,他想改革,大改革!那就必然会走到朝臣们的对立面,与整个利益团体对抗,这条路充满了荆棘,更有无数看不见的危险,所以他比朕更难啊。 不过说起来,朕和厚炜也是各取所需,朕痛快了,他没准也痛并快乐着呢。” 周宁听的目瞪口呆,浑身更是冷汗直冒,朱厚照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早就和王爷达成了共识,也就是说他以自己的小心思来揣测王爷,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不过好在没有酿成大错,否则必然追悔莫及,进而万死莫赎。 “平身吧,老跪着做什么?”朱厚照看了看还跪着不敢起来的周宁说道:“你家王爷从小就不喜欢跪人,也不怎么喜欢别人跪他,还经常没事鬼扯什么平等,这世道哪里会有什么平等,人有阶级高下,又分三六九等,贵族和庶民怎么可能平等,在大明同品级的文官和武将又什么时候平起平坐过,不过跪来跪去的也看的心烦。” 周宁只得起身,还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厚炜一直说要改革,朕也一直很好奇他想要怎么改。”朱厚照呵呵笑道:“他现在改革了军队,一开始朕还有些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倒是朕错了,你还别说,朕也听说过他在湖州整顿军伍,却没想到竟然这般有成效,厚炜也是不够意思,竟然有这般练兵的方略,咋就不呈给朕借鉴借鉴,要是边军和京营甚至是屯兵皆能用此法练兵,我大明此时没准就会有真正的百万雄兵,届时天下万千异族,谁能挡我大明兵锋!” 周宁苦笑道:“陛下这可就错怪王爷了。” “哦?错怪,怎么错怪说说看,免得让朕一直以为厚炜他有私心。” 周宁肃然道:“王爷说过,永王卫练兵之法可以行之一隅,但很难行之全大明,因为大明军队积弊太深太重。” 朱厚照露出好奇的神色,还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王爷说过大明的京营包括亲军上直二十六卫,看起来兵强马壮,实际上早就已经糜烂到了骨子里面,所谓的京营早就成了权贵们充塞家族子弟来混资历的地方,看上去是那么一回事,可战力自土木堡之后便早已所剩无几。 另外就是边军,边军之弊在于武将蓄养家丁,一名总兵统帅数万兵马,然后这数万战兵当中真正有战斗力的最多也就一两千的家丁,至于剩下的那些,拉出来壮壮声势还行,要是真上战场鏖战,别说对抗彪悍的铁骑,恐怕不溃散就不错了。 最后便是屯兵,太祖皇帝设屯兵的目的是为了让军队自给自足,可以不花朝廷一文钱便能养出百万雄兵,这初衷无可置疑,然而时至今日所谓屯兵早已经是名存实亡,屯兵毫无战力,成了将领的佃农,朝廷不能从屯兵的土地当中收取丝毫赋税,还要倒贴军械,至于屯兵创造的财富,已然成了将领的私产,而且屯兵将领还是世袭的,久而久之,这些地方卫所的将领早就成了大地主和大财主,至于厮杀,或许连战刀都未必能抡得动了……” 朱厚照默然不语,他觉得周宁说的,或者直接说朱厚炜的话有些夸张,可他偏偏无法反驳,因为事实上大部分的屯兵确实如此……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战场 周宁说这些话的时候语音中还略微带了一丝的傲气,仿佛能跟着这么有见识的王爷,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当然,也的确如此。 “王爷说永王卫的条例和操典难以全面推行的根本原因在于财政!” “财政?”朱厚照微微点头道:“厚炜的意思是将军们吃空额喝兵血?” 周宁摇头道:“历朝历代都有吃空饷喝兵血存在,无非是严重与否的问题罢了,王爷说的财政是养兵和军用,陛下也看到了,自从王爷整顿三营,并三营为神策军之后,户部拨给神策军的军饷依旧是曾经三营的份额,可如今神策军的兵力比以前三营总和多出了接近一倍,而且陛下也看到了,现如今神策军的伙食和军用比以前高出了不止一倍!也就是说以前三营每月的饷银加上别的一共只有五万,现在则需要最少十五万!这多出来的十万两,就是王爷自己掏的腰包!” 朱厚照有些无语更有点惭愧,以前户部拨给三营的银子,不知道多少进了各级将领的腰包,可现在神策军没谁敢中饱私囊,却还要永王自己补贴,其中高下已然立判! “神策军一个月就多出十万,一年就要一百二十万,朝廷还有护卫皇城的二十六卫,还有九边边军数十万人马,这要是按照永王卫的标准,一年军费至少多出数百万两!所以王爷说朝廷根本养不起,这练兵之法也根本无法推行,想要推行除非改革财政!” 朱厚照叹了口气,户部穷啊,为什么穷,因为税收来源有限,无非也就是土地税、盐税、漕税、矿税以及可以忽略不计的商税…… 而户部用银子的地方简直多了去了,朱家子孙的俸禄,官员的俸禄,养兵的银子,赈灾治理的银子等等,一层层剥下去,户部除了天天哭穷喊没银子以外,也没别的能干的事了。 至于内库,内库的收入主要来自于皇庄皇田,可说实话从这些地方收来的银子,甚至连供他吃喝玩乐都不够,更别提宫人的月银和赏赐了,他倒是不止一次朝户部开口要过银子,只可惜那群吝啬鬼绕来绕去差点把他内库的银子绕没了…… 所以朱厚照也老实了,只要没到绝境坚决不跟户部开口,户部想要他掏银子也是没门! “厚炜镇守湖州,又是开钱庄开酒楼还开剧院,还收着二十万亩地的佃租,看来这些年银子没少赚呐。” 周宁微笑道:“王爷曾戏言,说大宋国土不足大明一半,可却能打延绵百年的战争,其中缘由就是因为宋富,宋为何富,在于征税,哪怕所征之税多有不合理之处导致民间起义层出不穷,可终究还是富足,而富足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发展商道,抽取高额商税。” 朱厚照哼哼道:“这一点朕岂能不知道,历代先皇又岂能不知,太祖皇帝当年制定商税三十税一的目的是为了复苏大明的商道,却没成想直到如今便成了惯例,但凡想要改革商税的先皇,必然会被百官抵制,拿出那一套什么‘食禄者,不与民争利’的废话来搪塞,以至于皇家想要征收商税根本就不可能,厚炜想要动商税,只怕朝政不稳。” “陛下可曾想过为什么朝臣们要反对加征商税?”周宁突然间反问了一句,倒是让朱厚照有些措手不及。 “说来听听,朕也想听听朕这位弟弟的高见。” 周宁说了半天的话,心里面的紧张感已经淡化,闻言肃声道:“其实很简单,是因为如今的文官群体已经与大明的商贾利益彻底挂钩,形成了紧密相连的利益团体,尤其是朝臣与苏浙等富庶地区的商贾息息相关,他们本身就代表了商人们的利益,甚至于官员们很多自己的家族就从事商道,他们自然而然不愿意加征商税,因为那样征收的就是他们自己的银子。” “这个不算秘密,可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想要提高商税就必须要得到官员们的支持,否则欺上瞒下,最终想征也征不了。” “这个王爷没说……” 朱厚照有些失望,大明想要强军,想要一扫土木堡之后的颓废军事,想要革除如今军制上的弊病,看似困难重重,可实际上核心就是没钱。 想要有钱无非两点,一是开源,二是节流。 节流无需多言,现在的朝廷财政早就到了节无可节的地步,说节流就是典型的扯淡,丝毫的不切实际。 那么开源便是重头戏,但是怎么开俨然又成了最大的问题,朱厚炜说过他若是坐在哪个位子上,就一定会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这就等于是在一摊平静的如同死水一般都深潭上面掀起滔天的巨浪,最后把自己给吞了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朱厚照不知道朱厚炜是哪来的底气,因为他要面对的是文官利益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这个巨兽是自汉武帝独尊儒术开始就牢牢控制着朝政长达两千年的整个儒家体系。 皇帝确实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但是古往今来皇帝多了去了,改朝换代都那么多次,可儒家从未倒下过! 因为就算是皇帝也要靠儒家的学子来治理这个天下,如果天底下的儒家学子联合起来反抗,皇帝要么妥协要么就只能会被掀翻!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朱厚照还记得当初在豹房和朱厚炜谈起改革时候,弟弟眼神无比坚定的说出的那十二个字! 若要天下大治,何妨天下大乱! 这话说的杀气腾腾,仿佛儒家就是大明不共戴天的仇敌,这话也说的他毛骨悚然! 跃马扬鞭,厮杀沙场,何其残酷,但是要和朱厚炜将要面对的朝堂战场,乃至和整个儒家为敌的战场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弟弟朱厚炜这是为了大明的江山万年长存,不惜和儒家鱼死网破,甚至不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奋力一搏啊。 一想到这一层,朱厚照就对自己这位亲兄弟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一百二十六章 花钱如流水 “金如落叶银如水啊。”唐寅合上账本只觉得心脏有些承受不住似的一阵阵抽搐。 如今的唐寅依旧是永王府幕僚,不过如今他有了一个更重要的职责便是王府的财政大总管,放在朝廷那就是实打实的户部尚书! 当然如今唐寅的案子还没有被平反,那别说尚书,就算他想出仕都不可能。 几名从王府学堂结业后成为账房的学子做完账以后也是一阵阵肉疼,拿笔记账的手都轻微的颤抖着。 自从王爷监国以后,这银子花的实在是太恐怖,恐怖到就算永王府堆了金山银海都未必能扛得住的地步! 永王在湖州近七年,酒楼、钱庄、剧院和田税的所有收入加起来减去开支,这些年存的银子超过百万两,然而这几个月王爷是怎么花银子的? 整编三营新建神策军,老弱退役的安家银子,十万神策军的军饷每月补贴差不多十万两! 除了军费这一块,王爷下令迁移房山县县城所有百姓搬入通州或者回乡,然后要将房山县所有建筑全部推平,征发三万徭役在县城内大兴土木,在这里将会建起无数制式建筑,每处建筑占地三十亩,规模空前浩大! 没人知道永王此举的用意,朝廷对此举劝谏的折子铺天盖地,可一概如石沉大海! 朝臣担心的是引起民怨,但是很显然他们想多了,拆迁银和安家银双管齐下,百姓虽有怨言,可想象中的反弹甚至民变根本没有出现。 但是房山县城三四万百姓,一人二十两的迁居费用,就一斧子耗费永王五六十万两! 这些银子户部肯定是一毛不拔,户部乃至满朝上下对于永王的这番动作,直接采取观望态度,多半还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再如何就是通州工业园区规划,这是将湖州工业园整体搬迁之后还扩大了数倍有余! 在这工业园内,将会兴建冷武制造区、炼铁重工区、热武火器局、玻璃制品区、橡胶作坊、电力作坊等等新兴产业。 这些名字甚至连那些自认为饱读诗书,见多识广的读书人都无法理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但想要兴建如此规模的工业园,所要耗费的银子简直是天文数字,至少目前为止永王府根本拿不出来,不但拿不出来,而且还有着至少两百万两的巨大缺口! 三管齐下,需要的是海量的银流支撑,哪怕一时半会用不着这么多的现银,可现有的银子还能支撑多久? “最多能撑到明年初。”唐寅叹了口气,看看朱厚炜嘣出这么一句。 “三个月……”朱厚炜眉头一皱,和他预想中的差不多,时间应该差不多够了,如果不够,那房山区的建筑工程和通州的工业园区建设只能被迫停工。 没办法,神策军刚刚建立,在条例的约束下和远超往常的整训之下,若是银子短缺,那断的可不只是军饷! 届时动一发而牵全身,整个神策军的士气都会受到影响,从而让那些三营老兵和新兵对于神策军产生质疑。 这种代价朱厚炜承受不起。 “让常正阳、崔康泰、彭泽三位东家来御书房见本王。” 这次永王府大迁移,永王已经传了三名大商入京,永王的令三人岂敢不遵,更何况三人很清楚这次入京,对于三家而言或许是无比巨大的机遇! 不一会的功夫,三位大商就被带到了御书房,很显然三人还没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作为一名商贾,他们哪怕再有钱也是商,商的地位无需赘述,他们能用海量的银子将自家大宅修建的美轮美奂,也曾经幻想过紫禁城的宏伟,然而只有当他们身临其境之后才会发现自己曾经想的又是何等的渺小! 紫禁城的雄壮不在于它占地多咣也不在于它有多少间宫殿,而是在于一个贵字! 贵气!最贵! 身处其中就能体会到皇家的尊贵,感受到尊威! 会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去膜拜,去朝圣! 曾经的永王只是湖州的藩王,永王仁义,他们敬重,永王尊贵,他们俯首,但是现在的永王是监国之王,是位同天子的天下至尊! 如果说以前的永王是一道让他们难以逾越的鸿沟,那么现在的永王就是他们只能仰望,身在云端的神邸! “无需多礼。”朱厚炜等三人跪拜之后让三人平身,他不喜欢跪拜之礼,但是现在他是监国之王,代表的已经不是王室,而是皇室的尊严,所以一应礼节不能轻废,至少现在不能废。 “知道本王为何传令让你们来京城吗?” 常正阳三人面面相觑,旋即同时躬身俯首道:“草民敢请王爷示下。” 朱厚炜呵呵笑道:“常东家在湖州大灾之时能够赔本赈灾,本王身为镇守湖州的藩王,要替湖州百姓谢过常东家的慷慨。” 常正阳心都在滴血,他确实慷慨,五十一万两白银啊,到现在还欠三十五万两没还呢,永王钱庄的利息虽然低,但是三十多万两的利息钱也足够他喝一壶的。 可心里面再如何郁闷,也只能挤出笑容道:“王爷言重了,身为湖州本土粮商,家乡有难,若是不出手相助,草民良心何安。” 朱厚炜干笑一声道:“彭东家去杭州力捧黛玉,至于崔东家的事不提也罢,总之本人欠你们二人一个人情。”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好了言归正传。”朱厚炜正声道:“让你们来京城是为了还你们的人情,你们既然都是商道中人,那么本王也在商言商,便送你三人各自一场富贵。” 三人内心已然激动到了无以复加,不过三人城府足够深,再如何激动,这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大伴。” 任兴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掌,顿时几名宫女进了御书房,每位宫女的手上都有一个托盘,托盘上的物件却被红绸盖住,看的并不真切。 “本王在湖州也经营酒楼剧院,在你们眼里永王府日进斗金不费吹灰之力,不过本王要告诉你们,那点小钱本王还真没放在眼里!” 第一百二十七章 言商(1) 朱厚炜起身淡笑道:“本王如今替皇兄行监国之权,按照当初和皇兄的商议,本王会改革禁军三营,会在通州和房山两地开展新政,发展重工,但这些都需要银子啊,本王赚了几年的银子,说实话和这三个大坑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因此本王只能开辟财路,但是本王的身份在这摆着,如果撸袖子亲自下场,难免会引起朝堂非议,因此本王需要在商界的代言人,需要有人帮本王赚银子,如今本王选定了你们三人,不知道你们可有异议?若有异议,本王绝不勉强!” 三人直接愣住了,说实话他们被传唤入京是抱着无比美好的期望的,认定永王一定会给他们天大的机遇,这个机会也一定能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 但是现在永王这话是什么鬼? 代言人?帮永王赚银子?这没什么问题,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能从中获取什么样的好处! 如果面对的不是永王,那么三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开口问个清清楚楚之后再做决定,但是他们敢问吗? 不敢…… “草民无异议!愿为王爷在商界代言!”说话的是常正阳,以常家如今的境况,他根本没得选择,所以只能跟着永王一条道走到黑,而且他相信永王仁义,就算吃肉也一定会把骨头留给他,那他就亏不了! 常正阳的决定直接打消了彭泽和崔康泰的疑虑,两人紧随其后表示没有任何异议! “好!”朱厚炜大笑,走到第一位宫女身前将上面的红绸掀开,只见托盘上摆着三样物件。 朱厚炜拿起其中一件在手上掂量了一下,然后交给常正阳道:“常东家看看。” 常正阳接过,只觉得触手细腻,闻之还有一缕淡淡的清香气味。 “常东家可知这是何物?” 常正阳果断摇头。 “沐浴洗手如今都用皂角,而本王让人研制的这东西叫做香皂……”朱厚炜心里面微叹,都说穿越之后造肥皂、种土豆是必备技能,他原本还不怎么以为然,现在看来还是他太年轻了。 “草民敢问这香皂是什么?” “简单点说就是皂角的替代品。” 常正阳一听,眼中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缕失望的神色。 “常东家可不要小看了这香皂,寻常皂角去污不错,但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优点,而这香皂用过之后身体留香,用之于衣物,亦有淡淡的芳香味道,本王相信,此物一面世,必然会受到疯抢!” 常正阳小心翼翼问道:“那草民敢问王爷这香皂如何制造,每块售价几何?” “本王在通州的工业园内有一处专门制造香皂的作坊,常东家随时都可以拿着本王的手令去提取你需要的香皂,至于这价格嘛……”朱厚炜笑道:“这一块香皂如今的成本不到两文钱,以后只会更低,那本王卖五文钱不算多吧。” “是草民唐突了。”常正阳赫然,他竟然会问配方,这可是犯了商道大忌,不过毕竟是生意人,常正阳心里有了考量,立即便盘算开了,稍作思量便说道:“草民以为这香皂一旦上市必受追捧,那么在上市之初定价十文甚至二十文都一定会供不应求,因为这个价格就是寻常百姓也能承受的起,但即便市价比成本高出十倍,可如果量不足,还是无法赚取海量银钱。” “这个常东家无需担心,你只需把店铺开满北直隶任何一府一州甚至一县即可,这香皂多了本王不敢说,一天生产上万甚至多招人手生产数万块都不是难事。” 一块香皂两文的成本,如果一天能卖一万块,扣去所有成本,若有十文的利润,那一天也就百来两银子的利润,一个月三千,勉强也算是小暴利,至少已经不比他经营粮行差了。 而且常正阳很清楚,这香皂虽然是消耗品,但只要面世,迟早一天会出现仿制品,届时利润将会进一步降低,到最后恐怕就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了。 朱厚炜很显然看出常正阳的想法,也不介意道:“香皂这玩意本王没打算弄,对本王而言,香皂充其量也就是辅助售卖之物罢了,常东家再看看这洗发水……” 常正阳精神一振! “这个世上最好赚的银子其实是来自于女人,因为女人天性爱美,她们会花尽心思去让自己更美,这洗发水虽然没有让人变美的功效,可用之洗头却能让人的头发持久保持爽洁芬芳,本王相信一旦问世必然会大受追捧,此物本钱二十文,售价两百文,每日可产出两千罐!” 常正阳再算,这洗发水要是能畅销,那么一天就是三百两银子的利润,一个月差不多上万的利润! 这个利润已经超过他做粮食生意数倍! “最后这件是香水……”朱厚炜拿起最后一件物品,此物用琉璃瓶子盛装,看上去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诸位都来闻闻。”朱厚炜笑呵呵的将香水瓶盖打开,然后一挤,顿时空中弥漫出一蓬香雾。 “好香!” “真的很香!” “确实香,沁人心脾!” 朱厚炜大笑道:“这玩意其实和香囊、香粉差不多,只不过花瓣装在香囊里面用不了多久就会枯败,而香粉则是将花瓣碾碎处理之后的产物,这两者和本王这香水有如云泥,根本没有可比性,因为香水是采集百花之精华,经过很多道特殊的程序层层提炼而成,只需这么一喷,就能让女子身上保持香气最少一天!” 和三个大老爷们谈女子用品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朱厚炜也知道,所以直接上干货:“你们现在还是在关心这香水的成本和价格,本王这次就卖个关子,直接给个底价,这香水一瓶本王要十两!” 常正阳皱眉问道:“王爷的意思是我们从您这里拿一瓶香水出去卖,不管卖价多少,都需要给您十两?” 朱厚炜点了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用权势压的精明的商人不得不低头,显然更加愉快…… 第一百二十八章 言商(2) 透出神秘气息的香水,还有精致的琉璃瓶子,怎么看都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如果说香皂和洗发水面向的是全大明的百姓,那么香水就属于高端产物,能买的起的便是哪些官员、富贾、豪绅家的贵妇。 这些富绅家的女人不差钱,为了容貌还有任何能增色的玩意可以不惜血本,说白了能愿意花十两银子买一瓶香水的,那么就一定不会在乎花二十两、三十两! 如此一看,这里面的赚头可就大了。 “这香皂、香水和洗发液以及以后还会出现的同类产品,本王需要代言人,或者干脆点说就是找个代理商来为本王经营,至于分润嘛,香水十两一瓶,你们卖多少本王不问,另外两样四六分,也就是说你赚十两本王拿六两,至于店铺怎么开,开在什么地方,如何宣传这些本王一概不问,也没时间和精力过问,那么常东家、崔东家还有彭东家,你们谁愿为本王代理这三物?” 三人俱是一怔,他们本以为这三样物品永王是打算让他们一人代理一样,现在看来是他们想错了。 一个人代理三样,那就意味着后面还有其它物件需要另外两人代理,那会是什么?有多大的赚头?若是错过是不是会追悔莫及? “草民愿为王爷代言!”崔康泰上前一步道:“彭东家经营玉石生意,常东家主营粮食,而草民名下产业相对驳杂,店铺分布也较广,因为经营这三样也比较容易上手。” 朱厚炜点头,其实他属意的也是崔康泰,不过为了显得民主所以才会让三商自己拿主意,如今崔康泰自己站出来,自是皆大欢喜。 走到第二个托盘跟前,掀去红绸,只见托盘上是一只只晶莹剔透的无色琉璃! 古代琉璃工艺无法祛除干净金属氧化物,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烧制出来的琉璃色彩斑斓,色泽广润,看上去如梦似幻,精致的一塌糊涂,可说白了,琉璃其实也就是玻璃的一个种类罢了。 采用现代工艺烧制的玻璃透光性好,敲击有清脆的金属声,若是在后世,玻璃制品根本就是烂大街的产品,其价格给琉璃提鞋都不配,可在如今…… 做了一辈子玉石生意的彭泽眼睛都直了…… 根本无需朱厚炜介绍,他就已经从这玻璃制品当中看到了巨大的商机还有无比丰厚的利润! “王爷,这琉璃为何纯净无色,此等工艺当真是巧夺天工呐!” “本王喜欢玻璃这个名字,以后此物就叫玻璃,制作工艺嘛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本王只问彭东家,你觉得这一套十二生肖的玻璃制品,若是交给你卖,能卖多少银子?” 彭泽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若这十二生肖是琉璃所制,一套价格不会低于两百两,若是单个售卖,差不多十两一个,这玻璃如此纯净,价值自然不菲,保守估计可以翻上一到两番。” 朱厚炜呵呵笑了笑,玻璃的烧制工艺其实根本不值一提,若是在后世,利润也极其有限,可在如今,如此能夺人眼球,鬼斧神工之物就是天大的暴利! 与这暴利相比,所谓的成本根本不值一提。 “彭东家做惯了玉石生意,自然知道这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本王可以向彭东家直言,这玩意在本王于通州工业园内兴建的玻璃制品厂简直多不胜数,大的小的,轻的重的应有尽有,如何定位彭东家可自主,不过这一旦玻璃制品大量面世,这价格也必然应声大跌,如何掌握其中的分寸就要看彭东家如何运作了。” “草民知道如何把握分寸,王爷只管放心便是。” 朱厚炜笑道:“本王若是不放心,那也不会让彭东家入京来主导这玻璃生意,说白了,这玻璃前期要赚富人的银子,而且是狠赚一笔,后期则是要走平民路线,玩的是薄利多销,这成本嘛,不管什么玻璃制品本王不和彭东家算成本,彭东家只需要卖出一件就分润本王六成利润即可。” 彭泽闻言大喜,这是不收他物品自身的本钱,当然这也说明这玻璃本身价值一定不高,本钱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他所需要提供的就只有铺设店面的先期投入罢了。 不过彭泽也知道这其中暗藏的风险,这个风险不是利润而是仇视。 想想看玻璃制品问世,一开始的时候那些达官显贵肯定惊为天人,然后纷纷花大价钱采购珍藏,可时间越长,玻璃制品出现在市场上越多,价格就自然会大降,要是到了最后成了烂大街的东西,这些贵人肯定幡然醒悟,知道自己被耍了,到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恐怕要对他恨之入骨,不过彭泽也并不担心,毕竟玻璃产业是永王的,有永王背书,他做生意会怕报复? 常正阳目光灼灼的看了眼朱厚炜,眼中满是期待。 红绸掀开,三瓶白酒映入眼帘。 这玩意常正阳太熟了,别说在湖州,就是整个浙江都没人不知道王府酒楼三种白酒的名头! 高度白酒不是稀罕物,但一直市场反响不大,这玩意入口辛辣,酒后上头,自然不为人所喜。 然而王府酒楼的三种白酒彻底颠覆了民间对高度白酒的认知,也正是因为这种白酒让王府酒楼的生意一直火爆数年! 但是王府酒楼的白酒是不对外售卖的,也就是说你想喝就只能去王府酒楼,有市场有利润,于是各种各样的仿制高度酒纷纷面世,但是技术的瓶颈哪会那么容易突破,于是应运而生的高度白酒就成了东施效颦般的存在。 喝的起的人不会去考虑新生的高度酒,喝不起的人依旧不满其品质,于是王府酒楼的三种酒依旧长盛不衰。 “酒是粮**,常东家是做粮食生意的,本王就将这酒水生意交给你来做。” 常正阳大喜,连忙拱手道:“草民谢过王爷,只是草民冒昧问一句,据说这永粮醇、永粮春还有永粮液,尤其是永粮液酿制极为不易,王爷若是要想以酒水谋取巨利,这产量……” 第一百二十九章 言商(3) 朱厚炜大笑道:“各位东家可知道何为饥饿营销?” 三人同时摇头,显得很是迷茫。 “饥饿营销不懂,那限量供应总该好理解些吧。” 三人这次不约而同点头,心里面还不停腹诽,限量就限量嘛,说啥饥饿营销,搞这复杂的…… “本王要告诉三位的是限量供应仅仅只是饥饿营销的一种外在手段,却不是饥饿营销的真正精髓!饥饿营销的精髓在于在市场当中制造出一个隐形的战场! 你们都很清楚,一件物品的畅销程度是和它的品质以及数量息息相关,一件物品越好就越容易得到市场的认可,从而引起追捧。 可一旦这物品很稀少或者因为限量导致稀缺,那么一旦出现就会引起疯抢,这就跟王府酒楼的白酒一样。 如果酒楼对外售酒不限量的话,那么天南地北的商贾、富绅都会大量购买,哪怕一时半会他们自己消化不掉也会选择屯货备用,可一旦酒楼对外还限量,那当日限量出来的白酒必然会在瞬间被疯狂抢购一空。” 常正阳赫然苦笑,当初他囤积居奇,然后每日限量供应再抬升粮价,其实玩的就是这个套路,只是他倒霉遇到了永王干预,以至于差点没被一棍子敲死,若是换做其它地方,他多半已经赚的流油了。 “越限量购买越疯狂,这就是饥饿营销中的稀缺效应,也就是物以稀为贵,所以当物品限量后,就能让顾客提升对物品的价值认同,从而放大物品的吸引力。 物品稀缺从而刺激顾客的价值认同增加购买欲望,可一旦不限量之后这种认同感就会降低,时间越长认同感就越低,慢慢的就会变成寻常物品,再想出现疯抢的可能性不会太大。 那物品在不限量一段时间后突然间又限量了呢?这就是得而复失,直接刺激顾客的神经,从而在原先的认同感上再次叠加认同感。 再然后若是商家再制造紧张感……举个例子,这永粮酒先是不限量供应十天引起第一轮疯抢,然后开始限量再引起第二轮疯抢,那么第三轮该怎么做? 可以放出风声,就说永粮酒库存即将售罄,将于什么时候最后不限量供应一天或者三天,那会是什么场面?” 三位做了一辈子生意的大商闻言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争抢的惨烈场面! “你们想得不错,那就不是寻常的争抢,而是抢夺!顾客会在最后的几天内上演一出互相抢夺如最后的狂欢一样的大戏! 想要顾客产生争夺心理的方式很多,刚才说的只是其中最寻常的一种罢了,现在就以这玻璃生肖来举个例子。 比如彭东家的店里售卖这套生肖玻璃,常东家进了店想买,然而又觉得价太高有些难以接受,于是开始说这玻璃的瑕疵,找其中的不足,目的无非是想要压价,那么这个时候崔东家进来了,也表示要买,那势在必得的常东家呢? 他会愤怒会焦虑,然后感到紧张,知道自己要是不买估计这辈子都别再想买得到了,那时候他还会鸡蛋里面挑骨头吗?如果这时候再出现第三个想要买的人呢?这时候争夺战或许便会直接开启! 如果这后面两个人是彭东家的人呢?那就是托,托的存在就是为了刺激常东家的购买欲望,让他紧张焦虑,最后受不得激迅速拿下!这么说,诸位想必都明白了吧。” 三位大商哪里还能不明白,他们已经听的目瞪口呆了…… 要不是确定自己面前面对的肯定是永王,他们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碰到了在商海里面浮沉了一辈子的老狐狸…… 朱厚炜脸上挂着淡淡的浅笑,稍微顿了一下看向常正阳说道:“本王既然让常东家来做本王永粮系列酒的代理商,那么自然会保证充足的货源,本王呢给你透个底,这些年呢王府的酿酒作坊酿造出以后直接库存的白酒超过五十万斤,常东家可前往永王府分次提取也可以一次性提完铺货,怎么卖本王不问,怎么定价本王也不问,但是本王要八成五的利润,常东家可愿意?” “草民愿意!”常正阳激动的心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也根本不觉得永王要八成五的利润太黑。 要知道酿制永粮酒的配方只有永王有,酿酒的原材料和酿制也全都由永王府的酿酒作坊负责,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卖,纯粹的帮卖。 这和彭泽与崔康泰的卖还有区别,彭泽卖玻璃制品需要根据市场的需求量来随时调整价格,需要从忽悠高端贵族再到平民阶层的铺货,对于市场的运作需要很强的调控策略,而崔康泰的香水则是要直接给银子拿货,永王根本不问你拿多少,最后能赚多少或者会不会亏,他要的是直接变现! 可酒不同,永粮酒如今已是名声在外,品质保证根本不愁销路,而且酒水是消耗品,这生意可以源源不断的做下去,至于能谋利多少,完全看他是不是能将永王先前说的那些手段运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永王给他一成五的利,完全可以说是送银子给他,让他躺着就把银子给赚了,这其中有很大原因是给他补偿,但也足显王爷的仁义。 “本王今日与诸位在商言商,只要你们做的好,本王以后若是有什么能够赚大钱的生意还是交给你们去做,毕竟合作愉快次数一多,用着本王也放心。” “草民谢王爷恩德,必定竭尽全力为王爷做好商道代理。”三商立即开始表忠心,其中崔康泰最是激动,要知道他可不是湖州本土商人,能在这样的机遇当中分一杯羹,完全是因为蒋静恬的事,那个人情其实根本不算他的,但是永王却算了一半在他的头上,岂能不让他暗呼造化匪浅,岂能不感叹人的际遇就是这般的神奇…… 三人本以为自己该滚蛋回去准备了,却没想到永王回到位置上坐下后轻声一叹…… 第一百三十章 言商(4) “皇兄喜武厌文,一向为朝臣所诟病,如今皇兄让本王监国,而本王又是个喜匠喜商的性子,这生意一做也不知道朝野会如何编排本王。” 这话说的三位商贾哪里敢搭话,都是人精,谁都清楚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无错的道理,牵扯到政事那就是不可逾越的雷池! “可备武才能强国,拥匠方能兴国,无商何以富国的道理他们岂能不懂,只不过是高高在上惯了,让他们的优越感历千年而不衰罢了。” 三商更加沉默,这道理谁都懂,可光懂又有什么用?儒家读书人有他们自己的利益诉求,他们依附皇权却又不完全受制于皇权,他们打压武将,是担心武将势大拥兵自重进而祸国,也不愿意他们眼中粗鄙的武夫能在朝堂上和他们平起平坐。 所以正德皇帝不为儒家大臣所喜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至于匠和商,在读书人眼里就是阶级高下的问题,他们不允许一切非儒家的阶级有兴起的苗头,甚至威胁到儒家的地位一样,这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留下的后遗症,早已经是根深蒂固,任何人无从改变。 这任何人也包括至高无上的皇帝! 永王的话中透露出对儒家的不满甚至想要针锋相对的意思,这让他们噤若寒蝉的同时哪里还敢接茬。 “算了,本王说这些干什么。”朱厚炜自嘲似的一笑道:“你们是生意人,那咱们就谈生意,如今你们三位都是本王的代理,要为本王和你们自己赚取泼天般的财富,本王指望不上户部便只能指望你们,那么怎么才能赚到更多的银子呢? 先前本王很你们谈了饥饿营销,这是赚银子的手段,但还不够,因此本王要将自己这些年来经商得来的经验与诸位分享。” 三人精神一振,如果说先前听永王这话没准还能不以为然,但是现在他们可不敢这么想,因为永王对商道运作的理解甚至已经到了让他们汗颜的地步。 甚至三人都认定,如果永王撇开身份不谈,大家同做一种生意,展开公平竞争,他们都未必会是对手…… “玻璃、香皂、洗发水、香水和白酒对于当下而言都属于新兴之物,所以一定能赚到大量的银子,但是这几样东西都不具备不可复制性,简单点来说就是这些产品很容易被替代,一旦出现替代品如何能继续保证我们产品的高利润呢?诸位说说看。” “薄利多销?”彭泽率先发言。 “造谣诋毁同类产品。”崔康泰紧随其后,很显然这家伙这事没少干。 “宣传咱们产品的优点,贬低同类产品的劣势。”常正阳应了一句,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他的话等于是对崔康泰的观点进行了补充。 朱厚炜摇头有些失望,这个时代的商人做生意最注重的是诚信,然后多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其实也怪不得他们,朱厚炜想说的是…… “品牌,品牌效应!”朱厚炜正色道:“一件产品只要有了属于它独属的品牌,并且拥有了品牌效应,那么市场上哪怕同类产品再多,也很难动摇到它自身的地位! 就好像这永粮酒,市场上高度的白酒不是没有而是很多,但是在湖州乃至浙江哪一种白酒能动摇永粮酒的地位? 没有!哪怕以后会出现品质不输给永粮酒的产品,在它自身没有形成品牌效应之前,也动摇不了永粮酒的市场地位,比如宴客的时候,你拿出的是永粮酒上桌,那代表的就是面子,品牌效应产生了,低中高端都可以游刃有余,但还是以高端路线为主,这就是品牌的力量!” 朱厚炜说的口干舌燥,却又乐在其中,在古代不是没有诞生出品牌意识,而是不成熟,品牌意识真正成熟的时候要到清代中期以后,等到了后世和平年代,品牌意识已然深入人心。 一个国内代工的包包挂上奢侈品品牌,几百块的本钱能卖几万十几万,抓住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男人的面子和女人的虚荣罢了。 “拥有了品牌然后大做广告,也就是广而告之,让民间对这个品牌深入人心,品牌就算是建立起来了,然后随着时间的发酵,品牌效应自然而然便会产生,诸位可明白?” “叹为观止。”崔康泰感叹道:“王爷对商道的理解和手段让草民汗颜无地,若是王爷一心走商途,只怕富甲天下不过等闲罢了。” 朱厚炜摆摆手笑道:“一点浅陋见解罢了,不值得称道。” “王爷……” 朱厚炜看向彭泽问道:“彭东家有话直言便是,你们为本王赚银子,本王也会给诸位应得的礼遇。” 彭泽舒缓了心神说道:“按照王爷的说法,这永粮酒其实已经有了品牌效应,那草民斗胆恳请王爷为草民代理的这玻璃制品赐下品名。” 朱厚炜差点脱口说出福耀两个字,不过想想不够大气,便略加思索道:“就叫明皇玻璃吧。” 明皇?唐明皇,明朝的皇帝! 彭泽狠狠咽了两口口水,这名字要不是从永王嘴里说出来,谁敢用? 打着皇室的招牌卖东西,灭三族都是轻的…… 不过现在永王已经赐下了明皇两字,彭泽自然只会谢恩,然后便是满脸期待的崔康泰。 “香皂这些东西主要还是面相女子。”朱厚炜又思索了一阵,眉头一松似是下定了决心说道:“这天底下的女子都曾经做过皇后梦,就算当不成皇后也想成为宫里面的娘娘,那本王就迎合她们的梦想,给这香皂、洗发水定个牌子就叫贵妃,这香水更高端点就叫皇后!” 皇后牌香水,这可是连皇后都用的香水,贵妃牌香皂,那可是宫里面娘娘用的物件! 这两个品牌的杀伤力太大了,大到崔康泰都被震惊的难以回神。 试想一下,当这两大品牌问世会是什么场面? 民间的女子如果不疯了才怪。 至于同类产品敢冒牌吗?那是抢永王的生意,基本上等于找死! 不冒牌又拿什么来竞争! 第一百三十一章 言商(终) “三位东家为本王代理,本王决不会亏待你们,不但要让你们各个也能收获丰厚的利润,还会给你们地位!” 崔康泰三人面面相觑,商贾富有但地位低下,这可不光是在大明,而是历代皆是如此,说实话,习惯了也就习惯了,至少他们从来没有萌生过改变的念头。 而且商贾们有银子,他们的生活不能锦衣但可以玉食,民户的地位仅次于读书人,可那又怎样,吃不饱穿不暖,一遇灾难破家的比比皆是。 地位低又如何,只要能把官场上的交道打好了,谁敢斜视他们! “待皇兄还朝,本王当奏请皇兄让你三家成为大明皇商,赐三品官下不跪之权!” 平地里一声惊雷,差点没把三人给炸晕了过去。 皇商! 代表皇家的商人!为皇家服务的商人! 天可怜见,这其中蕴藏了多大的好处简直让人难以想象,有了这层身份,在官场上谁还敢为难他们,以前要用辛苦赚来的银子上下打点,以后还打点个屁! 朱厚炜似乎早就预料到三人会被被镇的发呆,这个大礼包实在太大,俨然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可他要在商道上赚取海量的财富来开展一系列的动作,就必须要让这些商贾对他死心塌地的忠诚! 前者是利,后者是恩,恩利结合,百战不殆! “都出宫去吧,本王的人会带你们去通州。”朱厚炜也没什么想继续说,今天交代的这些足够三人狠狠消化一次。 “草民告退。” “草民告退。” “草民……”三人告退,等到了御书房门口,崔康泰脚下却是一顿转身道:“王爷,您上次在杭州要草民查那个赵星州的罪证,草民已经查实数件,件件都是必杀之罪!” 朱厚炜微怔,说实话他都快把这个狗胆包天,想将玉姐儿据为己有的色鬼给忘了…… 倒不是他没心没肺,竟然连觊觎自己女人的败类都能轻易放过,而是因为他实在太忙了。 从杭州回来之后没歇几天他就去了京城,在京城待了不到两月就坐上了监国的位子,然后就是一系列动作忙的他晕头转向,哪里能想起这么件小事。 确实是小事,因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捏死赵星州不比踩死一只蚂蚁来的费劲。 崔康泰从怀里将他搜集到了罪证恭恭敬敬的递给任兴,见永王没什么表示,便告了声罪退了出去。 罪证只有几张纸,朱厚炜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便已握紧了拳头,额头上甚至还露出了青筋。 “主子,气大伤身呐。”任兴看出朱厚炜的愤怒,小心翼翼道:“要是主子觉得这赵星州该死,奴婢这就安排人去将此贼满门杀绝!” 这话听的耳熟,似乎当初朱厚炜想收拾常正阳的时候任兴也这么说过,这就是个纯粹的不能再纯粹的奴才,一切以主子的哀乐为准绳,只要能让主子痛快、消气,他根本不会在意自己手上是否会沾满血腥。 这也是皇帝都亲信太监的原因,朱厚炜可不是朱由检,一上位就把司礼监、御马监的大太监给收拾了个遍,最后还干掉了暂时能平衡东林党的魏忠贤,自己的左膀右臂没了,除了被文官忽悠成傻子以外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何止是该死,就是灭族都难赎其罪。”朱厚炜冷哼道:“不过他的脑袋还要留在他脖子上一些时日,他是大盐商,牵扯到盐政,为了大局,还不能轻动,不能因为杀了此贼便引来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坏了本王的计划。” 任兴不再多言。 “张永呢?”提起赵星州,朱厚炜突然间想起这家伙似乎与张永也有牵连。 因为刘谨的缘故,朱厚炜对张永了解的也不算少,这家伙绝对算得上是大明宦官当中的一个另类传奇。 要知道在大明,内廷的宦官和外朝的官员就是死敌,绝对算得上是不共戴天的存在,但是没办法,皇帝需要用宦官来制衡外朝,那么宦官就绝对不可能彻底被干掉,崇祯倒是把内廷打残了,可他自己也被忽悠瘸了…… 之所以说张永另类完全是因为这家伙死了以后竟然被文官说成是‘义宦’,而且一代名臣杨一清还亲自为他撰写了墓志铭…… 这绝对不仅仅只是在扳倒刘谨的战役当中,两人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而是张永确实牛掰的很。 这家伙在正德朝掌控十二团营兼领神机营,掌乾清宫诸事,平定安化王叛乱,和外朝联合一举诛杀刘谨…… 当然张永能做到这一切离不开正德皇帝的信任,都是东宫出来的,朱厚照对张永的信任并不比刘谨低,所以张永能和权势如日中天时候的刘谨硬撼,却依旧能够毫发无损! 但是在正德朝最牛掰的太监其实不是刘谨和张永,而应该是李荣。 因为真正从小把朱厚照和朱厚炜带大的太监是李荣,刘谨和张永充其量也就是玩伴罢了。 朱厚炜不说,可至少朱厚照是把李荣当成亲人一样对待的,所以刘谨敢和张永当着皇帝的面厮打,但他面对李荣也只有伏低做小的份。 只不过李荣在朱厚照继位的时候都快八十了,哪里有兴趣和后辈争权夺利,这才是刘谨做大之后还敢肆无忌惮的原因之一。 李荣上个月辞世,朱厚炜还派张永和任兴二人前去主持丧仪,也算是给其小时候照顾自己的情意做了一份回报。 张永的运气不错,因为他碰上了朱厚炜,要不然就在今年他因为八虎之一的丘聚勾陷,最终被朱厚照踢出了宫,可朱厚炜知道八虎是什么货色,这八个人里面谁好谁还没坏透,于是这次丘聚向朱厚炜举告得到了不一样的结果。 张永安然无恙,丘聚则被发配去守泰陵去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内廷更是如此,不过朱厚炜并没有提拔任兴和洪济等贴身太监,几乎还保留了正德朝的原班人马。 其原因就在于他不想给外界释放一个错误的信号,这个信号是他想要篡夺帝位。 朱厚炜要的是名正言顺的禅让,要让儒家的官员主动请他上帝位,然后再要儒家的命!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敲打 张永很快到了御书房,见到朱厚炜当即跪倒山呼永王千岁。 年近半百的张永是个明白人,主子正德皇帝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厌倦朝政,向往沙场,还有禅让的念头,这让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所以主子一声不吭的跑了,自己的亲信还有宠爱的女人一个都没带的跑了,对于张永而言并不算稀奇。 张永几乎能断定主子在跑之前一定和永王达成了协定,否则主子不可能置祖宗的江山于不顾,然后把自己的弟弟朱厚炜架上火堆上面去烤。 甚至于张永能猜测到主子的下落,如果不出意外,就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大同,一个是神策军! 永王对军伍动手的第一站就是借大同战事失利撤换了大同高级将领换上了自己人,那么永王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很显然是想要控制边军,将九边将领全部换成永王卫的心腹,这大同就是以点破面的那个点。 正德皇帝想要去草原鏖战,那么被朱厚炜控制的大同很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不会被逼无奈暴露身份。 至于神策军就无需多说了,现在朝局还不稳,正德帝还没彻底放心,所以他不能离的太远,那离得近的军队就是三大营,整合三大营改组重编不过是永王掌控神策军的手段罢了。 正德皇帝的时代基本上已经结束了,在张永的猜测当中短则半年长则一年,这江山必然会易主,永王朱厚炜也必然会顺天应命登上皇帝的宝座。 而他们这些正德旧臣到了那个时候也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知道本王为什么让你来吗?”朱厚炜目光灼灼的看看张永。 “奴婢不知,恳请王爷明示。” 朱厚炜笑道:“因为本王觉得你还可用。” “奴婢就是皇家的恶犬,王爷要是有什么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奴婢必定竭尽全力,肝脑涂地!” “好,很好。”朱厚炜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不是本王的心腹,本王没有重用你的理由,但是本王身边能用的心腹太少,所以我需要的是听话的猎犬,能够为本王所用的猎犬!” “奴婢斗胆。”张永微微抬头道:“想问一问主子还会回朝吗?” 朱厚炜大笑道:“倒是个忠心的奴才,那本王就告诉你,不会!” 张永眼中情不自禁的涌出一丝失落,旋即恢复如初道:“只要王爷信的过奴婢,奴婢就是王爷您身边最忠实的狗之一。” “好,你去吧。”朱厚炜挥手让其退下。 “主子是敲打他?”任兴小心翼翼问了句。 “也算是吧。”朱厚炜叹了口气:“本王如今只是监国,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就比如大伴你,本王可以让你掌印司礼监也能让你提督东厂,成为这天下最显赫的宦官,但是还不到时候啊。” 任兴抹泪哽咽道:“奴婢只要能一直在主子身边伺候着,就算做个最低等的奴才也是心甘情愿。” “少来这套。”朱厚炜笑骂道:“张永这人还不错,至少他的心里面还有是非,知道大义,也确实有能力,本王以后还有些事需要他去冲锋陷阵,所以这内廷必须要有他一席之地,等时机成熟这司礼监的掌印、御马监的掌印还有东厂提督这三个位子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奴婢……” “别拍马屁了,都听够了。”朱厚炜打断任兴话头。 在大明二十四监当中司礼监的掌印和御马监的掌印属于金字塔顶端的存在,只不过在永乐皇帝设立东厂,让司礼监掌管东厂之后,司礼监掌印的就成了内廷第一大监。 到了嘉靖后期,皇帝怠政,又察觉到司礼监掌印因为掌管东厂导致内廷权力不平衡,于是让司礼监秉笔太监中的一个担任东厂提督。 如此一来司礼监和御马监的掌印在内廷依旧是一号人物,但实际权力最大的俨然成了提督东厂的秉笔。 赫赫有名的九千岁就是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在名义上魏忠贤上面还有掌印王体乾,不过魏忠贤实力太强,就算掌印也只能唯其马首是瞻…… 帝王之术,平衡之道,朱厚炜想要坐稳皇位,不掌握住平衡是不可能的,至少在如今外朝儒家独大的情况下不可能。 正德朝赫赫有名的八虎是朱厚照的绝对亲信,朱厚照有朱厚炜自然也有,只不过朱厚照的八虎是陪着他玩,而朱厚炜身边的几个贴身大太监如今都有重要任命。 比如如今身在神策军替朱厚炜掌控军事的洪济,比如王府学堂为他准备储备人才的王安、阚奇等等,还有现在被委以重任负责通州工业园的单意、符浩。 如今留在朱厚炜身边,一直以来都贴身伺候的大太监也是他绝对能够信任的唯独只有任兴一个。 当然朱厚炜身边的太监多的是,但是要么资历不够,要么用着不顺心也不放心,这是现实,就好像天启皇帝嗝屁以后崇祯皇帝继位之初,连吃饭都自带干粮,身边伺候的也就王承恩几个心腹,小心使得万年船,要不谨慎一些,被害了都不稀奇。 古往今来四百多位皇帝有三成不是善终,可见皇帝这个位子固然尊荣,但也高危,不谨慎一点,没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东厂提督这个位置必然是留给任兴的,东厂番子乃皇帝爪牙,不是绝对亲信岂能轻任! 至于锦衣卫则是天子亲军,同样是要害部位,不过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哪怕慌的一塌糊涂,可朱厚炜并没有动他,除了现在不适合动以外,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是人选。 朱厚炜没有人能执掌锦衣卫,唯一的人选是燕天元,不过这家伙性子直,没心机,很显然不适合坐在这个血雨腥风,勾心斗角,派系分明的位子上面。 但钱宁是肯定要被拿掉的,到时候没有办法的话也只能让燕天元顶上去,如果燕天元能镇的住坐的稳,那就一直待在锦衣卫,要是不能就权当是个过度……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弹劾寿宁候 早朝! 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的早朝让朱厚炜听的昏昏欲睡,朝臣们每日例行汇报工作,提出困难然后得到皇帝回复,进而解决问题是早朝本就应该例行的程序。 但是儒家大臣最大的本事就是卖弄自己的文采,尤其到了明清时期,估计是受八股文影响,这群鸟人不管是上朝奏事还是奏章,都喜欢玩骈四骈六那一套,一件屁大点的事非要先彰显一下自己的才学,弄的跟老太婆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之后才会说到重点,简直是不知所谓。 现在朱厚炜算是能体会到嘉靖万历皇帝为什么几十年不上朝了,为什么朱厚照要躲进豹房不露面了。 这群大臣就是病毒,每天要都来这么一出,不被整死都得被整疯…… 按照华夏文明几千年的传统,无事开开会,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这朝会也是会是大会,指望在朝会上定下什么事关民生大计的方针政策纯粹就是扯淡。 在朝会上,内阁的阁臣要么引个纲领要么直接不开口,至于六部一般工部说困难,户部哭穷,御史没事找茬,言官伸长了脖子无事生非…… 真要有个什么大事,要么御门听政时候谈,要么内阁辅臣入宫觐见。 散朝之后朱厚炜的眼皮直打架,只想着回去好好补上一觉,可很显然他没那个好事…… “主子,首辅杨大人请觐。” “让他进来吧。”朱厚炜狠狠叹了口气。 每日早朝除外,杨廷和至少三天要来找他谈一次心,从大同将领的更换,到废除三大营建立神策军的质疑,还有房山县百姓迁徙的劝谏,再到兴建通州工业园的不解,非要问个究竟等等。 不过好在这些事都没能触及到儒家那根敏感的神经,所以杨廷和最多也就是劝谏,并没有竭尽全力去反对,否则朱厚炜监国以来这几件关系到他全盘布局的大事想要顺利开展恐怕没那么容易。 “微臣拜见王爷。”进了御书房,杨廷和恭恭敬敬行礼。 朱厚炜无力道:“首辅无需多礼,今日面见本王,不知有何要事?” 杨廷和肃然道:“微臣今日有三事要请王爷定夺!” 朱厚炜头大如斗…… 杨廷和拱手道:“第一件事,微臣要弹劾寿宁候!” 朱厚炜顿时睡意全无! 他想起来了,刚才在早朝的时候,有几个言官跃跃欲试,却被杨廷和眼神止住,现在算是明白其中意思了。 寿宁候爵位虽然一般,可人家是太后的亲弟弟,是正德皇帝,当今监国永王的舅舅,言官直接在朝堂上猛弹,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国舅这些年多有不法事,皇兄也曾单独召见他严加训斥,然而国舅虽收敛了一些时日却本性难移,哎……如今他又犯了何事?” “寿宁候看中前门大街一家商铺,为占为己有便纵奴找事行凶,殴打商铺王东家致死,后又勾连锦衣卫指挥使钱宁迫害商铺一家,刘王氏被逼将商铺转让给了寿宁候,最后刘王氏于前夜悬梁自尽,家中独女不堪受辱也撞墙而死!” 朱厚炜双拳紧握还微微发颤,可见心中愤怒已然到了极点。 这种事寿宁候这些年以来没少干,什么抢铺子夺民女圈百姓田地的事干了不知道多少件,被皇兄训斥之后也确实安份了许久,如今皇兄不在,轮到他主政了,这家伙竟然变本加厉,直接导致一户寻常之家灭门! 当真是丧尽天良,毫无人性! 但是这事实在是太棘手了,张鹤龄干了那么多恶事还有恃无恐,无非是仗着太后撑腰,有亲姐姐罩着,就是他皇兄是天子都只能训斥了事,而他如今不过是监国,能如何? 或许也正是因为张鹤龄知道自己这个如今只是监国的永王外甥奈何不了他,因此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如今他因为王妃的事和母后之间有些不太愉快,根本无力反对的朱厚炜只能接受在六月的时候迎娶张韶华,只不过朱厚照跑了,这一跑就给了朱厚炜天大的借口。 皇帝哥哥都不在,他这个当弟弟的没有天子册封怎么娶王妃,这个理由冠冕堂皇,就算张太后也无力反驳。 但是很显然张太后为了促成皇室和张家的亲事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于是推迟一年! 也就是说一年后不管朱厚照回没回来,朱厚炜都必须将张韶华娶进永王府! 没得商量! 如果朱厚照彻底不肯回来,那也无妨,那个时候朱厚炜要是成为皇帝,那张家就又出一位皇后,张太后还求之不得呢。 只可惜张太后千算万算也不可能知道朱厚照确实不回来了,而朱厚炜也一定会继位为帝,那个时候身为君王按祖制他就不能娶候府之女! 除非将张家兄弟贬为庶民,而且终身不得进爵,只要太后能下这个决心,只要张家能丢的起这个脸,朱厚炜也不介意让张韶华正位中宫。 这不能怪朱厚炜薄情寡义对自己舅舅都能这么狠,没办法,这两个舅舅坏事做绝,甚至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否则也不会被嘉靖皇帝给直接逼死一个砍掉一个,正德不动手就算很给母后面子了,你换一个藩王试试? 平复了一下心情,朱厚炜看向一脸正气的杨廷和叹道:“寿宁候恶事不绝,首辅弹劾他也是应当,只是首辅觉得本王该如何处置此事?” 杨廷和文章、口才很是了得,可面对朱厚炜的这句反问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永王能怎么办?训斥? 如果训斥有用,那寿宁候就不是寿宁候了。 治罪! 怎么治?定什么罪? 轻了毫无意义,重了就凭太后在那,永王也只能徒呼奈何…… 杨廷和突然间觉得自己弹劾寿宁候就是一个笑话,一个注定不会有结果的笑话。 “罚俸、申饬、杀奴!”杨廷和无力说出这六个字。 “大伴!” “奴婢在。” “就按杨阁老的意思,传本王谕令给寿宁候!” “奴婢遵命。” 第一百三十四章 狗拿耗子 寿宁候张延龄的事虎头蛇尾就这样结束了,可这就是现实,只要太后一天还在,就谁都奈何不了张家兄弟,朱厚照不行,内阁也不行,朱厚炜同样不行,至少当前不行。 “微臣第二件事请谕王爷撤销锦衣卫指挥使钱宁之职,锁拿钱宁下狱问罪!” “还是因为寿宁候的事?”朱厚炜相当无语。 “是,但不全是。”杨廷和正声道:“钱宁这些年仗着陛下的宠信为非作歹,陷害忠良,无所不用其极,所犯下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即便杀之亦不足平民愤,此等恶贼岂能让之混迹朝堂!” 朱厚炜寒声道:“锦衣卫乃天子亲军,指挥使更是陛下倚仗为左膀右臂的亲近之人,本王只是暂代监国事,岂能轻动皇兄的人,难道要让外臣以为本王要行窃国事,在史书上留下万载骂名?” 杨廷和的眼神毫不畏惧的迎向朱厚炜冰凉的目光,足足对视了有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才言道:“王爷,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还会回来吗?还能回来吗?” 朱厚炜脸色突变! 杨廷和这话说的简直无礼至极! 前一问还好说,无非是说朱厚照不愿意回来,因为对于正德皇帝而言,京城就是牢笼,皇位就是禁锢,既然逃出去了,不玩爽了,不玩疯了,他会回来才怪。 而第二句就有些诛心了,这话是说朱厚照或许想要回来的时候,朱厚炜不会让他回来! 这就和当初土木堡之变后英宗皇帝被俘,景泰帝被迫上位,可英宗还朝之后却被幽禁于南宫,若非景泰帝儿子死了,或许压根就不会有夺门之变。 “首辅大人此言何意?”朱厚炜冷哼道:“难道是说本王贪恋权位,会阻止皇兄重登九五?” “微臣惶恐!”杨廷和收回目光躬身道:“王爷比微臣更了解陛下,陛下于大婚之夜离开皇城,如今不知所踪,还留下让王爷监国,随时可以登基为新帝的旨意,很显然是厌倦了也不打算回来了,王爷身为先帝嫡子,陛下亲弟,身负社稷之重,肩担陛下托国之念,当早正大位,以安天下军民之心!” “本王记得你当初来找本王的时候说过,皇兄给了一年的时间,一年不归便是禅让君位,如今半年未到,便让本王窥视大宝?若皇兄不日归来,本王有何颜面去见皇兄天颜?” “今时不同往日,臣领内阁与诸位阁臣商议数次,已然认定陛下还朝的可能几乎没有,既如此,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王爷只有早正大位,方能安陛下之心亦能安列祖列宗之心!” “万一呢?” “没有万一……” 朱厚炜:“……” “微臣也知王爷的为难之处,因此微臣已打算以内阁领衔劝进,望王爷勿辞。” 朱厚炜无语,这算逼宫不?逼你当皇帝?历史上有吗? “说钱宁怎么就说到皇位上去了?”朱厚炜呵呵笑道:“杨大人,锦衣卫乃天子亲军,指挥使人选当慎之又慎……” “王爷!”杨廷和朗声道:“微臣倒是有个人选。” 朱厚炜用很是古怪的眼神看看杨廷和,锦衣卫好听点说是天子亲军,说难听点就是皇帝爪牙,干的什么活? 监视百官!刺探情报! 也就是锦衣卫的主要职责就是寻官员的错处然后根据皇帝的指令去收拾官员,成立的初衷就是和官员对立的,因此指挥使非天子心腹不可担任! 现在杨廷和要举荐?那岂不是说锦衣卫以后就成了文官的人,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说来听听。”朱厚炜搭了一句,反正现在他也没有废掉钱宁的打算,这家伙迟早是一刀的事,不争早晚。 “燕天元!”杨廷和铿锵有力的说出三个字:“燕天元乃是王爷护卫,武艺精湛,更是王爷亲近之人,因此微臣以为,燕天元足以担起锦衣卫指挥使的重任!” 在杨廷和说出燕天元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内阁打的是什么主意。 燕天元确实是他亲信不假,如果不是估计内阁也不会考虑,甚至都不会提这茬,既然提了就要对外朝有利,这是先决条件! 朝臣又不是圣人,肯定也会无利不起早,对他们有利的事才会趋之若鹜,要是无利,谁会烦这心思,还无端让上位猜忌。 他们的利就在于燕天元的父亲燕正文是礼部郎中,是儒家文臣,名教子弟,燕天元就算成了锦衣卫指挥使也是燕正文的儿子,有这层关系在,燕天元就算对永王忠心耿耿,也不可能对外臣下手狠辣! 另外燕天元还有把柄,这个把柄是蒋静恬,书香之后却沦落风尘,偏偏燕天元还是个情种,铁了心的想要娶一个风尘女子为妻,可蒋静恬若是成了燕家媳妇,燕正文这张老脸得在士林当中丢尽。 可燕天元若是成了锦衣卫指挥使,那就不一样了,儒家有天下无敌的嘴皮子,还有所向披靡的笔杆子,历史和道德在他们的手里就是可以随意打扮的小姑娘。 只要燕天元为他们说话,那么他和蒋静恬的事就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不但不可耻而且还能被渲染的足够称道! 这就是儒家的力量! “此事本王再考虑考虑,说第三件事。”朱厚炜扔出一句算是推脱,他本来确实打算让燕天元接手锦衣卫,如今看来还有待商榷。 杨廷和也知道有些事急不来,就好像寿宁候的事一样,明知道不会有什么效果,可还是要弹劾,至少要让永王累积对寿宁候的愤恨,最后厚积薄发,一举让此贼应罪! “第三件事是王爷的私事……” “何事?” “王爷如今年已二十有一,然永王妃迟迟未立,此于制不合,因此内阁汇同礼部商议,为王爷选定王妃,择吉日成婚!” 朱厚炜呆了,一旁的任兴也傻了…… 永王婚事和内阁毛线关系! 确实,亲王大婚确实是由礼部操办,可选妃一向都是宗人府的事,礼部和内阁为亲王选王妃? 这他么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杨廷和的担忧 大明的皇子皇孙成婚一般都在十六七岁,朱厚照哪怕今年成婚,可他的婚事在正德元年就已经定好了,可朱厚炜呢? 二十一了,还没王妃,光杆一个,简直有辱皇家体统! 这很显然就是宗人府的责任,但是宗人府也没办法,因为这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的意思是让永王娶寿宁候之女张韶华,如果永王只是藩王,那外朝还无所谓,可现在永王九成九要成为新君,这如何能让外朝接受! 朱厚炜如果现在成了皇帝,那有祖制在,肯定娶不成勋贵之女,但是现在永王还只是藩王,他娶张韶华并不违制,那万一要张韶华成了太子妃,一旦永王继位就自然而然便是中宫皇后! 这和当初永乐帝一样,永乐帝是亲王的时候就娶了中山王徐达之女为王妃,后来永乐帝靖难成功成为皇帝,徐氏便顺势成了皇后,这同样不违制。 民间还讲究个槽糠之妻不下堂呢,更何况是万民表率的帝君,要是永乐帝登基就因为徐氏出身魏国公府,便剥夺了她进位皇后的资格,天下人岂不是要说永乐帝薄情寡义。 “杨大人也知道太后的意思是让本王迎娶寿宁候之女为王妃,本王如何还能从民间选女?” “因此王爷还是早登皇位为上!” 好吧……又绕回来了…… “你下去吧,这事本王自有主张,会交给宗人府去办。” “王爷!” 朱厚炜摆了摆手,显得有些疲倦。 杨廷和无奈退下,今日奏请三事也确实不是一次谈话便能拿定主意的。 先将寿宁候申饬一顿,再让永王做好提前登基的思想准备,就已经达到了他此番觐见的目的。 “大伴。” “奴婢在。” “将今日杨廷和觐见本王的事传出去,要让太后知道内阁的决定,还有寿宁候,要让他知道本王会成为新帝,本王对他的所作所为极为愤怒,有动手收拾他甚至夺爵贬为庶民的意思,让他去找太后嚎哭去,另外那钱宁,他是皇兄的心腹还是义子,本王不方便直接动手,让他请辞然后安排他去皇兄身边伺候,这次本王便给外朝一个面子,本王也想看看燕天元如何在忠孝之间取舍。” “奴婢这就去办。” 朱厚炜真的累了,真的倦了,人人向往的至尊大位,可想要坐稳坐好谈何容易,尤其是他这种满腔抱负,一心想要延续华夏正统直到现代文明社会的决心,只会让他更难。 做昏君易,做明君难,想要成为圣君,只会难上加难! 内阁值房。 如今的内阁自从李东阳致仕之后便只剩下杨廷和与梁储两人,在内阁这个绝对要论资排辈的地方,先入阁的梁储却屈居杨廷和之下,这种现象极其罕见。 但是很显然,梁储并不在意,有时候不争就是争,属于他的终有一天会属于他,不属于他的,到了他如今这地位,争也未必能争来。 此时两位阁老相对而坐,杨廷和押了口茶说道:“本辅在御书房面见永王说的事如今在朝野传开,此乃永王故意为之,叔厚觉得永王此举是何意?” 梁储淡笑道:“今上还算仁厚,但性情叛逆,不喜拘束,故而无意于皇位,而永王……” 梁储欲言又止,杨廷和见状笑道:“叔厚为何吞吞吐吐,你我同朝为臣,有什么话直言便是。” 梁储叹道:“古往今来也只有今上能视皇权如粪土,永王身为皇室贵胄,又是先皇嫡子,只不过因为岁小才与大位失之交臂,大明的藩王被皇室圈养,虽无力反抗可心里谁能甘心?如今永王被陛下授命监国,对他而言就是天大的机会,首辅昨日之言,今日便已传的沸沸扬扬,很显然是永王故意为之,永王这是在为自己继位造势!” 杨廷和笑道:“永王确实是在造势,既然造势就说明永王已有登顶之心,他放出劝进风声是为登基,至于寿宁候与钱宁则是在警告,但内阁议婚之事也外传,叔厚以为何意?” 梁储笑道:“很显然永王不想娶张韶华,可又说服不了太后,所以想借朝野舆论的力量来迫使太后改变主意。” “确实好手段。”杨廷和笑道:“只是不知道永王上位是利还是弊啊。” 梁储奇道:“首辅为何有这般担忧?” 杨廷和叹道:“今上若不是贪玩胡闹,有我等辅助不难中兴大明,今上或许便能成为一代明君,而永王……永王手段不俗,监国数月,大改三营,迁房山、整通州,一桩桩一件件事无不显示出雷厉风行的手腕,而且他做这些事可没花户部一钱银子,这说明永王为达目的可以不惜代价,这一点和今上迥异,但这些还不足以让本辅担忧,本辅担忧的是永王对名教的态度!” 梁储的脸色微微有些凝重道:“首辅的意思是……” “永王喜好匠作,未就藩之前便在京城建了数座工坊,打造一些奇技淫巧的玩意,或许这是爱好也无可置喙,但是永王在湖州开酒楼、向商贾借银以建信用开钱庄,去年又开设大剧院谋利,前些日子他还在御书房召见了三名商贾面授机宜,这些事说明永王好利喜商,本辅担心永王上位会学前宋大兴商道,重抽商税!” 梁储默然,前宋之所以富庶,富便富在税,不光是商税而是所有税都重,所以前宋的起义简直多如牛毛,虽说没有什么真正能威胁到社稷存亡的大起义,可也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百姓苦税已然到了不得不揭竿而起的地步。 大明太祖皇帝为了恢复民生发展经济,所以实行的乃是轻徭薄税的政策,其中商税和前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可时至今日,大明百业复苏,民间商业繁荣,这商税为何不改? 是因为太多的士绅参与到了商道之中,士绅代表的就是读书人阶层,而读书人与官场息息相关,重征商税无疑就是触及整个官场的贴身利益。 这一点在江浙尤其严重!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明需要明君 梁储明白杨廷和话中的忧虑,如果永王上位大力推动商业,这对于大明不会有什么坏处,可要是重征商税,必然会引起朝堂强烈反弹! 这或许将会成为皇家与士大夫之间的一场空前惨烈的博弈,永王若是败了退缩了,那么对于他的威信而言必然产生剧烈打击,可士大夫若是败了,君权必然会远远凌驾于臣权之上! 杨廷和是内阁首辅,可以说已经是人臣的巅峰,永王与他的交锋,实际上就是相权与君权的搏杀! 两方没谁能败的起,身为儒家读书人的梁储自然不希望杨廷和败,杨廷和要是败了,名教经过百年努力才得以抗衡君权的成果必然付诸流水,若是大明的政治环境再恢复到洪武、永乐时期的话,很显然无法让儒家接受。 “商税事小,传承是大啊。”杨廷和沉叹道:“先秦时期,百家争鸣,汉武帝废黜百家,独尊儒术,这不是说我们儒家的文化就一定胜过所有的百家学说,而是因为儒家学说能够因时制宜,始终能够契合皇家的执政思想,以君权神授来稳固皇权的合法性和正统性,所以我名教自汉武帝时起就一直长盛不衰,历朝历代的君王也从未兴起过发展其它学说的念头。” 梁储惊讶道:“首辅的意思是一旦永王上位,或许会兴百家学说,对名教的地位产生威胁?” “这只是本辅的猜测。”杨廷和苦笑道:“叔厚也知道永王就藩湖州之初便在王府内大兴学堂,一开始便收了数百孤苦孩童入学,如今悉心教授七年,那学堂内的孩童已然接近两千!如果永王办学堂是以大儒传授名教学问,那一定会引起猜忌,说他意图培养人才进军仕途,从而在朝堂上拥有绝对的话语权,然而不是,王府学堂教授的乃是杂学,什么物理?化学?还有匠学、商学,而儒学所占的比重不过十之一二,这说明什么?有三个可能!” 梁储肃然道:“下官愿闻其详。” “第一个可能确实是怕引起猜忌,此点无需赘述,这第二点想来永王是为名下产业培育人才,毕竟永王在湖州有生意有所谓的工业园,做生意需要掌柜需要账房,这些人可以招收,但终究还是自己培养出来的更加忠诚,至于工业说白了就是匠作,匠作这东西分门别类,确实也需要极多的专工人才,倒也无需多言,至于这第三点……在本辅看来多半便是永王确实对我名教有所偏见……” 梁储皱眉道:“永王在杭州的时候让燕天元破解刘学士的字谜,然后又亲自登场连破三联,最后还丢下三联,能做到这些,若说永王没有真才实学,委实让人难以置信。” 杨廷和笑道:“诗词、盈联不过小道尔,不过叔厚说的也在理,若不是熟读诗书,通晓典故和圣人微义,即便是小道也难有成就,永王破三联留三联若无他人捉刀,其才学确实值得称赞。” “首辅大人既然有诸多隐忧,为何还要力挺永王上位?” “因为大明需要明君!”杨廷和肃声道:“如今的大明看似政通人和,天下安靖,可实际上内忧外患何曾有过一年断绝,各地天灾层出不穷,官员任上*****比比皆是,土地兼并更是日趋严重,财政数十年如一日从未有过宽裕的时候,军备松弛,屯兵腐化,边军难堪一战,至于外面鞑靼部达延汗统一诸部,这几年屡屡叩边,我大明边塞百姓苦不堪言,这些都在消耗大明的元气,长此以往,只怕大明难逃衰败消亡的宿命轮回,本辅身为首辅为大明千秋万代计,宁愿今上是一位拥有铁腕手段,锐意进取的雄主,也不愿坐在皇位上是只知道自己享乐,却不管民间疾苦的庸碌之君。” 梁储闻言顿时肃然起敬! 如果说他一心想的都是儒家读书人的利益,那么杨廷和的胸中装着的则是家国社稷! “大人忧国忧民,肩担社稷之重,但人力终究有限,下官觉得可增设阁臣,为首辅分忧!” 杨廷和诧异的看了眼梁储,梁储可是正德元年就入了阁的老臣,就算熬也该熬到首辅的位置上了,可偏偏就没有,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些年内阁人才辈出,而梁储行事中规中矩,能力也不突出,故而迟迟未能坐到他这个位子上。 现在内阁就他和梁储俩人,一旦他致仕或者不为上位所喜,那么接替首辅位子的自然便是梁储,这个时候梁储竟然想要其他人入阁,难道就不怕对他产生冲击? “首辅大人无需多心,下官此言发自肺腑,绝无分毫私心之念。” 杨廷和微笑点头道:“那依叔厚之见,谁入阁比较合适?” 梁储不假思索道:“梁尚书、杨尚书、靳尚书皆可入阁。” 杨廷和敲着桌面似的思索。 大明的高级官员任用制度很特别,特别就特别在两个字。 廷推! 廷推的概念很简单,三品以上官员任命用廷推,就是六部九卿的大佬聚在一起商议一下谁来当什么官,选好几个名单以后交给皇帝去定夺,当然皇帝也可以一个不选,想要直接任命,不过直接任命的官是中旨官,被任命的就去上任的不多,因为丢不起那人…… 至于三品以下则是部推,就是六部自己推一推,合适就由吏部任命,但也有一种例外不需要廷推就能由皇帝直接任命,还不会引起士林鄙视的情况。 就是任命阁臣和吏部尚书,阁臣说白了就是皇帝的秘书,一开始品低而权重,只不过后来为了提升阁臣地位,所以给阁臣加衔,于是阁臣兼领一部很常见,再加上个什么大学士的头衔,品级自然也就上去了。 至于吏部尚书无需多言,这个位置太重要了,皇帝最重要的一项权力就是人事任命,吏部其实是皇帝将一部分人事任命权交给了吏部罢了。 所以内阁和吏部尚书的位子一般而言可以廷推,也可以直接任命! 这不是中旨而是特旨! 一百三十七章 五老入阁 “有事启奏,无本退朝。” “臣有事启奏。”杨廷和很干脆的出列。 “杨大人何事参奏?”朱厚炜应了一句,也略微有些紧张,因为杨廷和很少会在早朝的时候当廷奏事,既然冒头了,那多半是要劝进! 不止是朱厚炜这么想,实际上所有的朝臣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内阁事务庞杂,政务千头万绪,臣与梁大人二人实难面面俱到,故请永王特旨任命内阁辅臣,以分臣忧。” 朱厚炜恍然也有些奇怪,要知道内阁可是总揽天下大政的地方,辅臣就算没有宰相权大,可也小不到哪去,既如此这内阁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杨廷和竟然要人入阁,那岂不是让别人分他的权? 真是见了鬼了…… 要知道杨廷和可不是后面的超级大牛张居正,张局正秉国的时候万历皇帝受制,六部包括和内阁首辅平起平坐的吏部尚书都一起俯首,真正是权倾朝野第一人,杨老头在历史上名气不小,可那是和嘉靖帝对着干弄出来的名声,执政能力和张居正差了几条街。 “杨首辅可有要举荐的人选?” 杨廷和奏道:“臣举荐礼部尚书蒋冕,户部尚书杨一清,左都御史陆完,工部尚书翟銮,刑部尚书靳贵五人入阁。” 一次性举荐五个!朱厚炜直接愣了。 大明内阁的人数一般是一到七个,如今内阁只有杨廷和跟梁储两位阁臣,这五人要是全部入阁,那内阁基本上饱和了。 当然举荐是举荐,当任是当任,皇帝有权全部任用,也有权踢掉几个,当然更省事的办法是踢出去廷推然后自己画圈圈。 不过内阁的人事任命是皇帝的最大职权之一,如果是朱厚照那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朱厚炜不一样,有些权限他必须要牢牢的抓在手里,如此才会让他在群臣的眼里拥有最大化的存在感。 这五个人当中朱厚炜比较熟的是杨一清和蒋冕,这两人一个正德十年入的阁,一个是十一年入阁,如果朱厚炜现在批准两人入阁,那么历史的轨迹就彻彻底底发生了改变。 当然历史早已经改变了,这个倒是无需深究。 朱厚炜在盘算,这五个人能得到杨廷和的举荐,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资历足够! “杨阁部举荐五位大臣入阁,诸位臣工可有异议?” 此言一出,所有朝臣都明白了朱厚炜的意思,就是这次杨廷和举荐的内阁人选不需要廷推,直接在这次朝会定下来。 于是众臣纷纷附议,这等于是废话,在这节骨眼上谁会反对,这要是反对谁,那这梁子可就结的深了,没有利益冲突便去结仇,可不符合官场上的中庸之道。 当然朝臣当中也肯定会有不满,不满的原因就是人数,内阁的阁老就那么多,这下一次性举荐五个,要是任用三四个,那么内阁或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有新的人选入阁,这对于那些觉得自己有资格或者努努力再熬几年的大臣来说,就不是那么痛快了。 “既然诸位臣工没有异议,那本王就特旨允准杨一清、蒋冕、陆完、翟銮、靳贵五人入阁!” 朝堂哗然,杨廷和自己都无比诧异,他举荐五人,五人全部入阁?按照他的本意,能入选三个就不错了,举荐五人无非是给朱厚炜选择的机会罢了,谁能知道永王竟然这么给面子…… 只是如此一来内阁直接人满为患,杨廷和此刻倒是有了点无语和郁闷…… 朱厚炜连点五人名字,实际上也是给内阁排定了座次,杨廷和首辅,梁储次辅,杨一清三辅,依次类推,最后一位的靳贵,如果不出意外,按照常规递进的话,这辈子基本和首辅是绝缘了。 五位新阁老出列谢了恩,杨廷和便再次出列道:“臣奏请复职原户部尚书王鏊……” 王鏊这个人朱厚炜还是有印象的,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傅、正德元年入阁。 这家伙是个牛人,乡试第一名解元,会试第一名会元,只可惜殿试的时候混了个探花,要不然就是三元及第的一代传奇,后世名声响亮的一塌糊涂的唐寅唐解元在他面前还不够份量。 毫无疑问王鏊绝对算得上是一位正臣,数次出手搭救被刘谨迫害的尚宝卿崔璇、致仕的吏部尚书韩文、还想刘谨想干掉的刘健、谢迁和杨一清等等重臣,不过都因为王鏊拼死斡旋,这才纷纷逃过一劫。 这说明什么?说明以王鏊的资历,就算跋扈如刘谨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正德四年王鏊不满朝廷被刘谨搞的乌烟瘴气,心灰意冷之余数次请辞,最终获准回乡。 刘谨倒台之后,数次廷推想要王鏊复出,王鏊却一心只想著书立说,最终寓居十六载,直到辞世也再未出仕。 可以负责任的说,要是王鏊现在还在朝,这内阁首辅的位子必然轮不到杨廷和。 朱厚炜不知道杨廷和为什么会在早朝的时候提出让王鏊复出的建议,人家连皇帝都面子都不给,会给他这个监国面子?他貌似没这么大面子。 “本王记得正德六年时九卿会推王鏊复任户部尚书,然而他以身体有疾为由坚辞,可见王尚书已无意仕途,今日首辅再提让王鏊还朝,是何用意?” 杨廷和朗声道:“王大人乃国之栋梁,寓居乡下实在可惜,因此臣提请王大人返朝,是想让大明多一位能臣!” “这样吧,以陛下的名义赐牛羊、美酒以示优眷,并请他入京,就说本王对于《震泽集》多有不解之处,请王老入京为本王解惑。” 高!实在是高! 这手法让杨廷和对朱厚炜的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 如果是正德皇帝,那么最多也就是派人去请王鏊出山入仕,可如今的王鏊一心只想做学问,根本无意于官途,以高官厚禄来让其出山,本身就会落了下乘。 可永王却不说出仕为官的事,而是以酒食赐之以恩,再召见王鏊谈学问,你引以为傲的就是学问,现在永王虚心请教,你好意思不来? 入了京还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厉害! 第一百三十八章 劝进 王鏊的事情告一段落,杨廷和也退回了朝班,朱厚炜本以为今天的早朝也该结束了,却不想又一个人站了出来。 “臣有本启奏。”右春坊右谕德兼翰林侍讲伦文叙出列道:“臣请重开经筵!” 经筵…… 朱厚炜郁闷,如果说他对大明哪一项制度最无感,那么毫无疑问这经筵必有一席之地。 经筵是干什么的?简单点来说就是辩经论史,一般担任经筵讲官的都是出身翰林院,一等一的清贵。 经筵讲经就是从四书五经或者其它道德名典当中摘取一段话或者几句话拿到皇帝面前来解说,目的自然是让皇帝通过经筵这种形式更深刻的去了解圣人的微言大义。 比如说论语,讲官从《论语求学篇》当中抽出‘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句话来阐述自己的见解。 这句话的最直白意思是学习能按时去实践,不也高兴吗?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也快乐吗?别人不了解我,我并不埋怨,不也是君子吗? 简单吧很简单,既然简单还解说个毛线? 但是很显然没那么简单,圣人的话怎么可能会这么浅显,既然不会这么浅显,那这句话当中蕴藏了什么高深的道理呢? 那就要靠解靠辩! 辩他个子丑寅卯,辩出个是非黑白,于是一段话能被解读出几十甚至几百种说法,谁辩赢了谁有理。 当然经筳除了辩论以外还有另外的形式就是析义。 还是从圣贤书里面摘出一句话来由讲官来破析其中的含义,不过这种一般都已经得到了举世认可,比如朱熹的注解,这可不是一般人敢去辩的,否则得被士林喷死。 不过经筳和朱厚炜没太大关系,因为经筳讲官服务的对象一般都是皇帝或者储君,翰林学士也是很忙的,哪有时间给普通皇子说书? 现在伦文叙突然要开经筳,可朱厚炜如今只是以亲王身份监国,正德皇帝一回朝,他就得滚回湖州去,给他开经筳算什么事? 很显然伦文叙是得了授意,向满朝释放一个明确的信号! 永王即将登基为帝! 朱厚炜不喜欢经筳,非常不喜欢听一帮子讲官在他面前口水横飞的说一大堆听的让人瞌睡的经义,而且这经筳很变态,要是辩经的话,一辩最少半天,正常一天起步,要是没辩爽,说痛快的话,明天接着来都是常态…… 但是没办法,经筳乃是定制、祖制,皇帝对于经义的理解通过经筳的形式甚至能成为外朝评价君王是否贤德的准则之一。 你要是表示厌恶,甚至在经筳过程中发表的意见驴头不对马嘴,那不好意思,就看人家怎么编排你了,而且多半皇帝的表现还会直接写进史书。 朱厚炜想革儒家的命,就算不太可能一棒子打死,至少也不会允许儒家在朝堂上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他允许朝廷出现代表不同诉求的政党,但是绝对不愿意儒家一家独大的情况下出现党同伐异的朋党。 但是想要把一颗生长了数千年的大树锯掉枝丫甚至连根拔起谈何容易,朱厚炜只能靠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慢慢消耗掉儒家的元气,而在这之前,他也只能受制于规则。 不得不妥协的朱厚炜只能开口道:“本王也正有此意,不过本王只是藩王,虽暂行监国事,但开经筳终究不合礼制,既然伦侍讲觉得可以,诸位臣工也没有异议的话,那便从下个月开始恢复经筳。” “臣等无异议。”伦文叙退回朝班。 朱厚炜的神态有些恍惚,因为经筳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被他忽视却完全不应该被忽视的牛人! 一个堪称大明正德朝第一牛人的超级猛人! 一个在后世地位几乎比肩孔孟、朱子,从小立志当圣人,最后还真成了圣人的神人! 他就是王守仁! 华夏被封圣的牛人不少,但是含金量高的却不多,但是毫无疑问,开创阳明心学的王守仁必然是其中之一! 如今的王守仁就任于南京太仆寺卿,于是被朱厚炜遗忘了…… 可现在既然想起来了,那么朱厚炜觉得应该找这位仁兄聊聊,谈谈人生,说说理想,顺便还可以把后世自己看过不只一遍的心学拿过来和他辩辩。 一想到那场景,朱厚炜的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微笑,然后这微笑落在杨廷和的眼里,顿时让首辅大人会错了意。 杨廷和再次出列! “臣杨廷和启奏!” 朱厚炜从神游当中回过神来,讶异道:“杨首辅还有何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今上远游,以江山付于王爷,曾留旨意于内阁,言称王爷监国数月便可继位为君,今上言明他无尧舜之才亦要效仿尧舜之德,行禅让事于王爷,臣与梁辅汇同六部九卿商议,认为王爷当尊奉陛下旨意,择吉日,正君位,以安朝野!” 朱厚炜摇头道:“皇兄只是不喜拘束,此番远游也是一时兴起,待到累了倦了自会回朝,届时本王自回湖州当个闲散王爷,首辅想让本王继位为君,此乃笑谈,君王之位自有传承法度,本王岂会生出虚妄之念。” 杨廷和拱手道:“王爷所言臣不以为然,君者,民望也,承上苍之意秉国于天下,身负社稷,肩担万民,代表着国祚运势,国无君,万民不安,动摇社稷之本,王爷既已行监国事,位已同储君,储君继位,名正言顺,何来虚妄!” “国不可一日无君,但皇兄如今健在,岂可言无君?”朱厚炜再次断然拒绝道:“本王心无嗔念,禅让事休要再提!” 杨廷和退回朝班,显然没打算继续劝,今天劝进无非是走个形式罢了。 朱厚炜也不可能直接答应,要是真那么痛快答应了,那岂不是说他永王早就有了窃国之心? 这事换做任何人也不可能一次就答应嘛。 总得客气客气,然后再来个三请三辞,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再接受,方才合情合理,也不会被天下人所诟病。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张太后的不满 慈宁宫。 寿宁候张鹤龄如同一条死狗一样瘫坐在地方嚎哭,那叫一把辛酸一把泪,直把张太后哭的心烦意乱,一脸的不爽。 前天朱厚炜让张永亲自带东厂番子去了寿宁候府,对着张鹤龄就是一顿训斥,申饬什么的对于张鹤龄来说不痛不痒,既然伤不到他皮毛,张鹤龄也不会当回事。 可是申饬结束之后,张永二话不说直接将他的心腹奴才给拖了出来,当着他的面给活活打死! 打死一个奴才不算什么,可伤的却是寿宁候府的颜面,丢的是他张鹤龄的脸! 张鹤龄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仅仅只是监国的外甥下手竟然这般狠辣,似乎完全没把他这个舅舅放在眼里! 这口气张鹤龄忍了! 但是张鹤龄没想到自己被申饬,奴才被打死,这事竟然还没结束,市井间传言已然是沸沸腾腾,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最核心的问题是寿宁候府要倒霉了,当今皇室已经对他的忍耐到达了底线,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夺爵,然后贬为庶民! 谣言不可怕,众口铄金才可怕,当非议如火如荼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别说寿宁候就是皇室也未必能扛得住压力,这一点张鹤龄就算再蠢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寿宁候府也是有幕僚的,他不懂有人懂,简简单单一番分析让张鹤龄浑身上下冷汗直冒。 幕僚的意见很简单,这外面的风声谣言十有八九就是永王自己放出去的,目的就是要把寿宁候府推上风口浪尖,是要把他架在火堆上面去烤,最终的目的是…… 夺爵! 说白了就是他外甥要对他下死手,而且还要让他姐姐认定不是永王想要赶尽杀绝,而是皇室也顶不住压力,迫不得已才动手! 这番分析把张鹤龄吓了个半死,今日一大早就急急入宫来找他姐,什么目的不问可知。 张太后很愤怒,但更多的是伤心,于是哀叹自己的苦命…… 自己的丈夫身为天子却只有她一个女人,这样的荣宠简直亘古未有,说她是古往今来最幸福的女人都一点不过分,只可惜丈夫三十几岁便撒手西归,而她年纪轻轻便成了太后。 太后自称哀家,因何而哀?因是寡妇而哀,太后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没有之一,可尊贵、权势对于没有野心的女人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作为女人,身为母亲,张太后唯一期盼的就是母慈子孝,当然能让娘家成为豪族,也是她的念想之一。 然而万事终难顺意,娘家两位哥哥因为她的关系如今已是候爵,可以说身为外戚,在这大明尊荣已经到了顶点,只要娘家兄弟能韬光养晦,张家从此走上兴盛几乎不存在半点难度。 然而两个兄弟就没一个是省心的,贪婪几乎刻在了骨子里面,酷厉更是行露于外,身为候爷竟然还将迫害小民当成乐事,强抢民女、豪夺田地、侵吞商铺,纵奴伤人,这些事不知道干了多少件,让寿宁候和建昌候两人在民间的名声比茅房里的石头还要臭。 犯的着吗?张太后不知道,她只知道两个弟弟乐此不疲,哪怕背上作恶多端,丧尽天良的名声都丝毫没有收敛点意思。 如果她不是当朝太后,只怕张家兄弟早就被砍了不下一百回了。 除了不省心的两个弟弟,还有不省心的儿子。 长子朱厚照身为君王,仁厚孝顺却极为荒唐,跳脱胡闹、喜武厌文、沉迷酒色、?养猛兽,张太后实在想不通她仁慈忠厚还是情种的丈夫为什么会生下这么一个货色。 如果长子只是寻常权贵子弟那还无所谓,可他是皇帝,皇帝如此荒诞,后世一个昏君的帽子必然会扣在他的头上! 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在昏君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可谁能想到朱厚照会跑?他竟然会弃皇位如敝履! 不过好在他还有个儿子,既然长子不成材,那小儿子监国甚至当皇帝也不是不能接受,而且小儿子在湖州素有贤名,若是他成为皇帝对于大明未必会是坏事,而且她也能给亡夫一个交代。 然而小儿子什么都好,每日晨昏定省从未或缺,确实是个孝顺的孩子,可就是不肯接受她安排的婚事,让张太后的心里面多少有些不满。 可就算再不满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也不忍心多加苛责,只是希望小儿子有一天能幡然醒悟,理解她这个做母亲的良苦用心。 她能有什么用心,不就是想要自己娘家能和皇家再结良缘,让自己娘家能够承载皇家的余荫,从而能够满门富贵,与大明休戚与共吗? 怎么就不能体谅呢? 说韶华善妒,天底下的女人有几个不妒忌的,只不过有的不敢表露出来罢了,更何况韶华这孩子可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身上还寄托着对早夭女儿的念想,几乎跟她亲生的一样,就算刁蛮任性了些,只要成为人妇,又怎么会不能改变? 张太后想不通也不想去想,她只知道就算朱厚炜不愿意,最后也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如此便足够了。 只要厚炜和韶华成了夫妻,这点小小的怨念还不是很快就能化解? 但是张太后没想到朱厚炜竟然要对张家动手! 女人的耳根子本身就软,被弟弟一哭诉,又有头头是道的分析,顿时越想越有理,然后自动代入,已然认定小儿子之所以要对弟弟动手,其原因不在于什么逼死人命,侵夺商铺这些小事,而是对娶韶华为妻的抵触! 这是迂回,于是张太后怒了。 天子之怒,血流漂杵,太后一怒,皇帝也扛不住! 于是张太后命人去唤朱厚炜来慈宁宫,但是没想到今天的早朝格外的长,可早朝乃国之大事,她就算不耐,也只有等。 一边等还一边收着早朝传来的消息。 这一收就彻底被惊住了,以杨廷和为首的朝臣于今日早朝劝谏永王登基为帝! 哪怕朱厚炜没同意,可张太后也知道,这事已是板上钉钉,只要朱厚照不还朝,那么厚炜称帝已无悬念! 第一百四十章 狡辩 都是自己儿子,谁做皇帝不是做? 可张太后也不傻,大臣劝进,民间传言,弟弟的哭诉联系到一块让她豁然警醒! 如果小儿子当了皇帝,再和长子用同样的借口不娶韶华怎么办? 就算她贵为太后,可面对祖制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朱厚炜当皇帝可以,但是必须在成为皇帝之前把婚事给办了! 二十一的亲王,到现在连个王妃都没有,简直不成体统! 这一次张太后是下定了决心,坚决不跟小儿子扯皮,就用孝道来让朱厚炜屈服,不完婚都不行。 “太后,永王殿下向您请安来了。”慈宁宫大太监时鸿佝偻着身子禀告。 “让他进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朱厚炜进殿,对着母后施了一礼,却对已然起身,而眼角还带着泪痕的张鹤龄视而不见。 “你舅舅在这,你没看见?”张太后有些怒了,原本她对弟弟的哭诉还觉得有些夸张,现在看来还真不是夸大其词。 朱厚炜无奈,只得朝张鹤龄拱手道:“厚炜见过舅舅。” “不敢,不敢,殿下金安。”张鹤龄连忙还礼,显得有些畏畏缩缩,这个小外甥比大外甥还狠,一想起自家心腹奴才被活活打死在眼前,他就浑身发寒。 “厚炜。” “儿臣在。” “母后问你,可是你让张永那奴才带厂卫去寿宁候府活活打杀你舅舅的家人?” 朱厚炜苦笑道:“母后有所不知,首辅杨廷和在御书房当着儿臣的面弹劾舅舅,言称舅舅这些年所作恶行罄竹难书,若是寻常亲贵早就该索拿下狱,以正国法。 看在舅舅是国舅的份上,也为了大明的体统,所以要求儿臣将舅舅夺爵贬为庶民,抄没候府全部家产充入国库。 儿臣不过是监国,哪里敢这般处置,可为了安外朝之心,只能将所有罪责推在舅舅家奴身上,舅舅只是失察罢了,故而派张永前去寿宁候府对舅舅申饬一顿了事,再打杀那奴才,给外朝一个交代。 儿臣这般处置已是全力而为,母后若是还有不满,儿臣也是无奈,唯有回转湖州,当个闲散王爷,让皇兄回来安抚舅舅了……” 申饬一顿了事?张鹤龄都听呆了,那张永替外甥申饬他,可是把他说的十恶不赦,好像不杀了他都不足以平民愤,还言称下次再被弹劾,那就绝不姑息,最不济也是夺爵,这叫随随便便申饬了事? 糊弄谁呢?要是真这么简单,他犯的着来找老姐哭诉? 张鹤龄想辩解,可一想到刚才外甥看他时候冰凉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张太后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似乎很认同儿子的处置办法,毕竟弟弟都被首辅弹劾了,儿子要是什么动作都没有,那他如何服众? “此事不提,母后问你,如今城里谣言四起,说皇室要对外戚动手,要将你舅舅寿宁候和建昌候削爵,还说内阁已然在为你甄选王妃,此事可是你授意散布?” “儿臣散布?”朱厚炜叫屈道:“儿臣为什么要散布这等谣言,这谣言对儿臣有什么好处?” “不是你授意?”张太后皱眉。 “绝对不是。”朱厚炜一口否认道:“儿臣对这谣言也有所耳闻,在儿臣看来,这必是内阁故意散布的消息,目的就是想要通过舆论来绑架儿臣,让儿臣以后再处理两位舅舅之事时能有所顾忌。 另外也是在给舅舅敲警钟,是想让舅舅收敛一些,免得被言官抓到把柄,届时让皇室难做。” “那王妃呢?”张太后这次倒没全信,一句话直指问题的核心,在她看来只要朱厚炜娶了韶华,那自己弟弟不但是国舅还是国丈,那不管什么事都将迎刃而解。 朱厚炜沉默。 “为何不说话?” “母后想要儿臣说什么,对于王妃,儿臣该说的已经都说了。” “好一个该说的都说了。”张太后轻哼道:“你的王妃人选自有哀家做主,就算哀家不问也有皇帝还有宗人府,和内阁何干,这事你敢说不是你的授意?” “不是!”朱厚炜斩钉截铁般应道:“儿臣也认为这是杨廷和狗拿耗子,可儿臣知道内阁这么做的用意。” “什么用意?”张太后的脸色又有些不太好看了,在她看来任何破坏儿子和韶华婚事的大臣都该死。 “很简单,外朝不希望儿臣娶韶华为王妃。” “荒谬!”张太后斥道:“这是皇家的事,如何能轮得到外臣置喙!” “皇室无家事。”朱厚炜苦笑道:“杨廷和之所以会突然插手儿臣婚事,想来便是知道了母后要将韶华表妹赐予儿臣为妃,基于此故而横插一手。” “笑话。”张太后直接被气笑了:“杨廷和就算是首辅,又有什么资格干涉。” “他没资格。”朱厚炜看了一眼张鹤龄道:“但是儿臣若是大婚,就需要宗人府和礼部拿出一应章程,而礼部听内阁的,宗人府管皇族事务,但是对大婚礼节不会比礼部精通,而且大婚还要钱,这钱得要向户部支取,没有内阁配合,儿臣的婚事就会成为笑话,儿臣的笑话丢的可是大明和皇室的脸面。” 张太后气结,因为她反驳不了儿子的话。 “杨首辅为什么反对。”一直装鹌鹑的张鹤龄忍不住开口,事关寿宁候府的未来和他的荣华,他实在没办法置之事外。 “因为舅舅你。” 张鹤龄脸色顿时煞白。 “舅舅为非作歹,这些年来弹劾舅舅的折子在这宫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在外臣的眼里,寿宁候府坏事做尽,他们或许能容忍寿宁候之女成为永王妃,但是绝对不能容忍韶华有机会成为皇后,更无法容忍舅舅成为国丈。” “简直岂有此理。”张太后怒道:“哀家不同意我儿从民间选女,他们不同意你娶韶华,难不成这事就一直僵在这,让我儿一辈子不纳正妃?” “不会僵持下去的。”朱厚炜呵呵笑道:“若儿臣登基,那儿臣妻便是皇后,那时候儿臣的婚事就是国事,外臣为皇帝选后,便是本份。” 张太后傻了,寿宁候也傻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想死还是想活 朱厚炜拿捏住节奏,这才笑道:“要娶韶华也不是不可以。” 张太后眼睛顿时一亮问道:“杨廷和有什么条件?” “夺寿宁候候爵,贬为庶民,此生不得复爵,并昭告天下!” “什么!”张太后没想到内阁竟然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一个根本不可能,根本无法接受的条件,张鹤龄要是被夺爵,张家瞬间就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就连她这个太后从此也别想再抬起头来。 张鹤龄都快瘫了,他为什么要促成女儿和永王的婚事,还不就是为了自己以后能一直作威作福,他最喜欢看见的就是那些大臣对他恨之入骨,却又奈何不了他的样子。 可一旦被夺爵,那就算女儿嫁给了永王,就算能成皇后又能怎么样,或许他死了以后张家还能富贵,可他都死了,哪里还管得了身后事! “姐……太后。”张鹤龄惶恐道:“臣以为永王若是继位为君,那皇后之位事关国体,若是外朝非议,只怕君上也会难做,臣恳请太后还了婚书,退了此婚……” 张鹤龄怕了,女儿能不能当皇后和寿宁候府还能不能存在谁轻谁重?要他取舍,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你们先回去吧,哀家有些累了。”张太后直接下了逐客令。 “儿臣告退。” “臣……”张鹤龄不想走,可看到姐姐满是落寞的神态,只得欠身而退。 出了慈宁宫,任兴当即迎了上来低声道:“主子,钱宁跪在乾清宫外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朱厚炜脚下一顿,嘴角泛起一缕冷笑道:“先让他跪着,待到酉时带来见本王。” “是。” 钱宁就这么直挺挺的跪在宫外,十月天气虽寒,却比不上他心里面的冷之万一。 民间的谣言让钱宁知道他的好日子彻底到头了,不过永王没有直接下手,想来便是因为他是陛下的心腹,为了给陛下留下点颜面罢了。 可他若是不知好歹,只怕大祸临头之期不远。 结束了也是解脱,总好过这几个月来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永王没有召见,钱宁明白这是惩戒也是敲打,所以他跪的很直,哪怕两条腿早已经没了知觉,却依旧强撑着没有倒下。 天色渐黑,任兴走到钱宁身边冷笑道:“钱指挥使,王爷在御书房见你。” 钱宁舔舔干涩的嘴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有劳任公公了,任公公能否帮忙扶钱某一下。” 任兴招了招手,两名小太监上前左右架起钱宁,将其扶站了起来。 一个趔趄,方才堪堪站稳的钱宁抱拳苦笑道:“谢谢任公公。” “钱指挥使若是无碍,便随咱家走吧。” “有劳。” 钱宁跟着任兴,不一会的功夫便到了御书房,见到正在批阅奏折的朱厚炜,顿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罪臣钱宁叩见王爷。” “罪臣?”朱厚炜丢下笔笑道:“钱指挥使何罪之有?” “罪臣……罪臣……”钱宁虽口称罪臣,但哪里真敢认罪,真要认了,恐怕连最后一线生机都将荡然无存。 “起来吧,跪了几个时辰也跪够了。”朱厚炜抬了抬手吩咐道:“大伴,去给钱指挥使搬张凳子坐。” 钱宁挨着小半个屁股坐下,心里面忐忑的无法形容,永王和他哥全然不同,他哥喜怒都在脸上,看你不爽直接把你骂个狗血喷头,实在不解气也会自己拿鞭子抽上一顿,骂过打过这气也就消的差不多了。 “钱指挥此番伏宫而来想必是受外间谣言所惑,不知你对民间说你的那所作所为有何想法?”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相信王爷定然知道卑职是被造谣中伤。”钱宁根本不去辩驳,如果永王要他死,那他必死无疑,如此还不如光棍一点,毕竟他所做的那些事一大半都是正德皇帝指使,他也相信永王看在他哥的面子上不至于会要他命,否则他现在坟头草都多高了。 “好一个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朱厚炜呵呵笑道:“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这清肯定清不了,但浊怎么个浊,本王也无意去追究,现在本王只问你一句,是想死还是想活!” “王爷!”钱宁噗通跪倒:“蝼蚁尚且偷生,王爷若是不要卑职的命,卑职就是王爷您的一条狗,你让卑职咬谁卑职就算磕碎了满嘴牙,也要撕下几块血肉来。” “难怪皇兄喜欢用你。”朱厚炜冷笑道:“你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肯定是做不下去了,但是本王还有一些事想要你去做,没办法现在本王捉襟见肘,处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有些事总得有人把锅背起来。” “卑职明白。”钱宁目露凶光道:“卑职这些年也有些积蓄,王爷若是手头紧,卑职当贡出全部家财。” “这么说来你很有钱?”朱厚炜脸上挂笑,奸笑。 “多了不敢说,十来万两卑职还能拿得出来,王爷您也知道,陛下内库收入不足,宫里用度捉襟见肘,卑职也只能做些脏事来为陛下筹措。” 朱厚炜哈哈笑道:“好,好,好,本王不要你银子,这银子既然是你要孝敬皇兄的,那便还是拿去给皇兄,如今皇兄便在神策军,而神策军军费告急,你便拿十万两银子送去神策军交给周宁,不要多说更不要多问,更要做的隐蔽些。” “卑职明白。” “坐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还想纤尘不染,那也是不可能的,你这十万两本王便当做是你的赎罪银,至于本王让你做的事……” 朱厚炜将事情一件件交代,钱宁的脸色越听越是凝重,甚至可以肯定,这些事办完之后,他必然名震千古,也必然会被无数的权贵恨入骨髓! 钱宁更加明白的是永王为什么会让他去干这事,因为他要给后任锦衣卫指挥使一个相对干净的位置,也顺便平息权贵的怨气。 “这几件事办好,本王会让你入狱然后假死脱身,会将你安排去皇兄身边伺候,你们主仆一场,也该同进同退才是……”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后宫与经筳 正德七年九月末,内阁首辅杨廷和于早朝二次力谏监国永王即皇帝位,永王婉拒。 十月初,杨廷和三谏,上劝进表,群臣附议,永王收劝进表,言称正德皇帝仍在,若群臣执意,当由太后下诏。 杨廷和觐见太后,太后懿旨正德皇帝身染重疾,不堪理政,为大明社稷计,择吉日禅位于永王朱厚炜。 钦天监勘定正德七年十一月初五,十一月十八两天诸事顺遂,为黄道吉日。 礼部议定永王于十一月十八祭天敬祖,继位为帝! 为何不选在十一月初五,是因为宗人府为永王挑选了一位民间女子,将会在十一月初五这一天与永王大婚! 张太后妥协了,但是张韶华依旧入宫成为永王的妃子,按明制,皇帝大婚当日可册立一后二妃,亲王可册立一正妃一侧妃,如今永王即将继位为帝,那么册封一正妃二侧妃并不算违制,言官也不会在这种事上斤斤计较。 不过永王毕竟还没有继位,因此册立的正妻为王妃,另外两人为侧妃。 宗人府为朱厚炜选定的王妃一如惯例,此女乃是顺天府一家普通民户之女,父亲薛元亮是位秀才,膝下仅有一女,叫做薛芷蕾,长相清秀,虽是北方人,却如南方那种小家碧玉似的空灵毓秀。 或许宗人府也是吸取了寿宁候和建昌候的教训,所以没有选择有兄弟的女子,就算薛元亮以后有了儿子,可那个时候其女早已入宫,那么姐弟之间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深厚情感。 两名侧妃,一位便是寿宁候之女张韶华,一旦永王继位,王妃进位为皇后,两名侧妃便会被册封为贤妃和淑妃。 让张韶华入宫,也是朱厚炜对太后退让的回应,否则太后胸中这口气想要平下去,只怕很难。 只是原本已经是囊中之物的皇后尊位平白无故丢了,张韶华这口恶气是不是能舒缓过来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只要张韶华不在他的后宫里面作妖,那么就算看母后面子,朱厚炜也不会对其如何,如果还想仗着母后的势在后宫兴风作浪,那朱厚炜即便背上一个悖逆的名声,也一定会废了她。 另外一位侧妃自然便是周玉洁,周玉洁如今已身怀六甲,一旦产下男丁,那么日后进位为贵妃,甚至成为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都不是没有可能。 这是常制,但朱厚炜的后宫很显然不止这三个女人,他可不是那个在后宫担惊受怕数年,以至于得了后宫恐惧症最后只娶了他母后一人的父皇,他不滥情,可身上还背负着为皇室开枝散叶的重任,而且还有几个女子,他也必须给个交代。 比如吴家姐妹,如果他只是藩王,那最多能给两姐妹侍妾的身份,但是他成了皇帝,那最不济也是嫔,甚至可以直接封妃,毕竟妃号有八九个,对现在的他而言足够分。 还有一个就是当初在湖州飞英诗会的时候,原浙江布政使裴思之女裴佳因两首诗词对他心系情结,因为他的一句承诺至今未嫁,作为一个有道德廉耻感的男人,这个责任得负! 确实很无耻……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是皇室贵胄呢? 天意让他穿越到朱厚炜身上,那么也活该他有个后宫团不是,更何况朱厚炜觉得自己已经相当洁身自好了。 你换一个穿越人士来,看看他在自己后殿放一个大美人,能不能忍住几年不吃。 十月初十二,经筳。 此番经筳讲官正是当初在朝会上提议重开经筳的伦文叙。 经筳乃朝中大事,虽是辩经析义,可也是翰林清贵直面天子的机会,所以但凡担任经筳讲官的翰林,都无比珍惜这等机会,因为听他们讲经的可不只是天子还有六部九卿,这是展现自己才学的时候,也是出翰林院之后,通往青云路的捷径。 如果说早朝是文武百官奏事理政的大朝会,那么御门听政就算是小朝会,而经筳的地点同样是在奉天门大殿,只不过规格没有那么高罢了。 辰时正,也就是后世的早上八点,内阁七位阁老,大小九卿以及翰林院学士、讲官、侍讲已然云集奉天殿内,早朝的时候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官员都是站着,但是经筳不同,只有开讲的讲官才会站着发表自己的观点。 今日经筳是自正德皇帝离宫之后的第一次经筳,事实上正德搬到豹房以后,经筳就已经名存实亡,翰林清贵就靠经筳来表现自己,没了经筳对他们的打击可想而知。 按制,经筳逢二便开,也就是每个月的初二、十二和二十二,一共开三次,可永王大婚大典和登基大典即将举行,这个月可想而知会有多忙,能开一次就不错了,自然得要卖力一点。 “永王到。” 朱厚炜施施然走进大殿,在监国位子上坐定,待众臣叩拜完毕,这才缓声说道:“经筳乃儒学盛事,本王亦是垂慕已久,今日再开经筳,当意析意为主,谁为讲官?” 这是明知故问,走个程序罢了,只见伦文叙看上去有些郁闷似的出列道:“臣伦文叙今日主讲。” 经筳,辩经析义,也就是说可以分为辩经和析义两个部分,若是辩经,那么就是几名讲官围绕一段经义各自分表自己的观点,争论出个子丑寅卯来,与后世辩论大同小异。 但析义不同,析义就只有一名主讲来阐述圣贤经典中的微言大义,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但不能和圣人的意思背道而驰。 朱厚炜将这次经筳的基调定为析义,目的就是不想看到几名翰林讲官吵的脸红脖子粗,关键他还未必能听懂,到最后要是让他做主裁判,那岂不是要丢丑? “伦侍讲此番要析何经义?”朱厚炜把球踢了出去,他有权直接选定所讲内容,这也是皇帝最能接受的形式,但是他对儒学无感,反正都听不透彻,干脆把选择权给扔出去。 “臣今日讲‘舜有臣而天下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太年轻了 “舜有臣而天下治,析义:舜有五位贤臣而天下太平,周武王则言其有治国之臣十人。 文王已经得到天下三分之二诸侯拥护,但仍然事奉殷朝,因此周朝的德乃是至德。 至德是孔圣为世人树立的榜样,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尧、舜、禹、文武周公,历代先贤一生为善,则‘天下之善皆归焉’……” 朱厚炜听的都快睡着了…… 然而在场的大臣却听得面色越来越凝重,因为伦文叙析义之后才开论述自己对这句话的理解,然而他的理解对此句多有不屑和讥讽之处! 这是什么?这是对先圣道德的质疑,甚至直接对孔圣的判解持不同观念。 理不辩不明,伦文叙的观点未必是错的,可在经筳这样的场合,如果质疑先圣却又不能自圆其说,那么后果必然是灾难性的。 由此可见,伦文叙已是胆大至极,因为不是辩经,所以他并不担心其他讲官跳出来和他打擂台,那么他只需要把自己的质疑说通透了,那么他在士林的名声必然一鸣惊人。 同样的道理,如果伦文叙没能将他的质疑甚至是讥讽给阐述明白,那么他必定会遭到士林驳斥,名声一旦臭了,这辈子前途也就玩完。 这是兵行险着,风险很大,但是收益…… 未必有那么高…… 因为经筳说到底不是讲给在场的大臣听的,在场的大臣谁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从无数的读书人当中通过一场场惨烈厮杀最后脱颖而出以后,才能主政一方甚至位列朝堂的?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伦文叙翰林出身,学问自是无可挑剔,但是想要凭借自己理解的一句圣人微义便折服旁听大臣,很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这些大臣也不会在不是辩经的时候去驳斥伦文叙,因为犯不着,你把伦文叙驳倒了,翰林院的脸面还要不要?这不是招翰林院的敌视? 要知道翰林院虽然清贵,可这里云集的可都是整个大明一等一的学问大家,十个当中有七八个都是出身一甲的牛人,想驳倒他们谈何容易。 最后发声辩驳要是败了,他们那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所以经筳析义的实际上就是给皇帝讲述经典中的深层次含义,如伦文叙这般添加个人感情色彩的现象极其少见。 只可惜不要说深层次含义,就算是浅显的字面意义朱厚炜都听的一知半解,在穿越后没几年,也就是他进入启蒙阶段后开始学习儒学的时候,朱厚炜可以说他将学渣这两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弘治皇帝一生英明,可生的两个儿子,一个喜武一个喜匠,偏偏没一个对儒学感兴趣,詹事府的学问大家除了被气的吹胡子瞪眼以外,便只能在心里面喊朽木不可雕…… 析义毕竟不是辩经,一辩起来就没完没了,伦文叙将‘舜有臣而天下治’讲完,这次经筳也就到了尾声,没有叫好更不存在赞叹,对于这番近乎离经叛道似的讲述,在场大臣没有出言呵斥,就已经算是给伦文叙给翰林院面子了,还称赞?想什么呢? 朱厚炜突然间有些怀念湖州了,也更加理解为什么在历史上朱厚照会挖空了心思想要逃出紫禁城了,更明白为何这家伙会把皇位弃如敝履似的扔给他了。 至尊大位,确实是尊贵到了极点,一念能控万千人生死,一句话出口便是宪章,然而尊荣的背后就是如山般的重责! 历史上的朱厚照不是没有责任心,只是天性让他不愿意背负弘治皇帝给他留下来的大任,但是他没得选择,只能在皇位上苦苦煎熬,用叛逆精神和满朝的大臣来斗智斗勇。 但是如今因为他的到来让朱厚照有了选择,更有了撂挑子的借口,所以他跑了,于是朱厚炜兴冲冲的走上了历史的舞台,却终于明白了老哥的痛楚。 他想成为大明的中兴之主,想要成为一代圣君,想要大明屹立在世界之巅万世不移,所以他只能选择大刀阔斧的去改革,但是他才坐在这个位置上就知道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是两千年间儒家把持朝政以来的绝对准则,在儒家眼里,顺应时代的改革是可以的,但是要想下狠手下死手,甚至触碰到儒家的根本利益,那是绝对不行的。 北宋神宗时期,王安石因为有神宗皇帝的鼎力支持所以能够开展一系列的改革举措,可即便如此,以司马光、文彦博为首的旧党还是掀起规模浩大的新旧之争。 神宗活着的时候,王安石无所顾忌,甚至所向披靡,把旧党殴打的没个人样,可神宗挂了,王安石没了最大的靠山,旧党势力在太后的支持下重返朝堂,于是新党的末日到了。 最终旧党本着新党所有推行的政策错的是错的,对的也是错的态度,彻底将新政全盘否定! 前车之鉴犹在,朱厚炜知道,想要锐意改革,那就不能有丝毫的手软,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就要把所有潜在的威胁和风险连根拔起,绝对不能让人亡政息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不动儒家,至少在没有把握一击致命的情况下不会动,相反哪怕他再厌倦扯淡,再反感经筳,他都会配合,不仅仅是为了让儒家放松警惕,而是他没有力量。 别说他现在还只是监国,就算他成了皇帝,在根基不稳固的时候对儒家动手,他最后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御花园中散步想着心思的朱厚炜脚下突然间一顿问道:“湖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任兴连忙接口道:“正在办,都办的差不多了,二十万亩土地大多都被苏杭一带的士绅和大地主收购,卖价八十万两,其中五十万两正在解运入京。” 朱厚炜点点头道:“这些银子全部运去房山和通州,后续的银子全都用来购买钢铁和制造火药、橡胶的原材料。” “奴婢明白。”任兴嬉笑道:“奴婢办事,主子只管放心,奴婢派心腹盯着,绝对不会出一丝一毫的差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喜 即将登上皇帝宝座,朱厚炜自然不可能再回湖州就藩,那么他在湖州的产业和土地其实已经没有继续留着的必要。 因此二十万亩土地、酒楼和大剧院都在朱厚炜考虑发卖的范围之内,目的自然是为了套现,然后用套现来的银子给通州、房山两地来输血填窟窿。 土地在封建时代就是最大的资源,只要有就不怕没买家,所以永王府发卖名下土地,那些豪绅顿时如苍蝇见血一般闻腥而动。 大明对于读书人对于士绅的待遇太优厚了,这些购买土地的人当中几乎九成都享有土地免税的特权,也就是说只要买了永王名下的土地成为自家的产业,那么就是自家不用纳税的固定资产。 其实皇家王室才是历朝历代最大的特权阶级,他们名下的土地不用纳税还能为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自然是越多越好。 这二十万亩地属于永王,那就是王田,一旦朱厚炜登基为帝,那王田就成了皇田,所收的租子就会直接进入皇室内库,供皇帝任意取用。 不过皇室的开销何等巨大,上万太监、宫女的月钱,后宫娘娘的例钱和赏赐,整个后宫的吃穿用度,皇帝的吃喝玩乐,这些都需要从内库支取,对于朱厚照这样的玩家来说,内库的收益和支出完全不成正比,身为皇帝想从户部要银子,最后银子不见得要到,这白眼肯定没少收,这其中郁闷可想而知。 不过好在有刘谨,这家伙活着的时候不断用贪污来的银子供朱厚照开销,死了抄家还让朱厚照发了一笔横财,当然抄家所得被贪污了多少朱厚照不问,但是他没银子了你得给,否则…… 朱厚照的开销已经算大的,可要和朱厚炜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房山百姓迁徙和基础建设,通州工业园的兴建以及大批量炼铁炼钢,制造枪炮,这些都需要海量的银子支撑。 可以说这几个月间朱厚炜花掉的银子比起朱厚照这几年花掉的银子都是只多不少。 这银子从户部是一根毛都别想要得到,因为内阁根本不知道朱厚炜搞这么大动作的目的,通州工业园还好说一点,无非是奇技淫巧的生产基地,可迁徙房山? 内阁没往死里面反对就不错了,还想要户部掏银子? 门都没有! 朱厚炜很明白,其实他搞这么大动作,整个朝廷都想要看他的笑话,户部不给银子朱厚炜想干就只能靠自己,说白了就是要朱厚炜自己掏腰包。 你永王又不是那些已经经历了数代传承的藩王,王府里面积累了大量财富,你就藩湖州不过七年,哪怕有土地有产业,又能有多少积累? 但是几乎所有的大臣都没想到永王的决心竟然如此之大,他们身为旁观者明明白白看的清清楚楚,房山、通州和改制神策军耗费的银子已经不是流水能形容的了,而是翻江倒海! 惊讶之余便是震撼! 七年!仅仅七年! 七年时间里永王规规矩矩做生意,没有疯狂酷掠民间来敛财,手段更谈不上无所不用其极,他开酒楼开大剧院都是正当的不能再正当的生意,他建信用开钱庄,利息极低,导致无数放高利贷的豪绅只能收手。 贤名远播,还能揽得巨量财富,这让满朝的大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房山和通州彻底改变,与此同时这心里剩下的只有佩服。 但是苦与不苦冷暖自知,朱厚炜强撑着,哪怕永王府的财政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他也只有强撑,所以他只能将自己的商业计划提前搬出一部分。 但是让三名大商成为代理,进而布局天下,需要时间,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但是朱厚炜只能以防万一。 所以湖州产业发卖便开始实行,二十万亩土地,一年差不多十万两的收入,朱厚炜还看不上,而且土地这东西一旦遇上天灾,收成不是减少就是打水漂,就好像去年的水灾,朱厚炜免了田租,这一年的租税不但玩完,为了赈济,他还贴出去不少。 所以还不如卖了套现,那些想要囤积兼并土地的豪绅手上有的是银子,自然对这二十万亩土地趋之若鹜。 等把土地卖了之后,朱厚炜还打算把酒楼和大剧院卖了,这两个在湖州可是会下金蛋的鸡,只要他肯出手,消息什么时候放出去,估计当天就得易手。 至于钱庄,那不太可能,钱庄是朱厚炜改革币制的重要后手,相当于后世的国家人民银行,这不是下金蛋的鸡,而是本身就是用金山打造的金鸡! 朱厚炜还在思索后面的布局,只见一名小太监着急忙慌的冲进了御花园,任兴眉头一皱,真是没规矩的东西,要不是主子仁慈,他现在就打算将这冒失的家伙给拖出去打个半死。 “什么事?” “任公公,湖州王府消息……” “当真!”任兴顿时大喜。 “王府来人,应该不会错。” “好好,下去领赏!”任兴摆摆手打发走了小太监,这才凑到朱厚炜跟前报喜道:“王爷,大喜、大喜啊。” “何喜?”任兴这么激动,倒是让朱厚炜很意外。 “主子,王府消息,周娘娘诞下一子!” “当真!”朱厚炜也大喜。 “王府派人来报,自是千真万确。” “好,好!”朱厚炜哈哈大笑,这当真是大喜,天大的喜! 如果说穿越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笼罩在朱厚炜头顶始终挥之不散的阴云是什么,那毫无疑问就是传承、子嗣! 只有在这个世界,在这个时空当中,他拥有了自己的血脉,那么他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否则一切都如镜花水月一般,恍如一场不真实的梦境,如今玉姐儿产子,那么这那怕依旧是个梦,但这个梦的真实性无疑提升了太多太多。 而且中国人为什么会拼了命的去努力,说白了就是为了传承,他们拼搏,任劳任怨,甚至甘心受无穷的委屈,为的还是传承,为的是自己的子孙后代不受委屈。 为此,哪怕自己再苦也是值得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可怜的夏后 至于传承…… 如果说一家民户没有男丁,那么哪怕生再多的女儿,对于民间而言也是绝嗣。 而放在皇家,在历史上朱厚照无嗣而终,世宗皇帝朱厚熜由外藩入继大统,这延续的是大明的传承,但是对于弘治皇帝这一支而言,实际上他们的大明已经亡了…… 朱厚炜要改变大明,想要改革,为的是给大明续命,是为了中原的花花江山不被野猪皮侵占,为的是不让华夏百姓经历长达百年的耻辱。 可这些说的都是全局,而不是他自己的小家。 他的小家就是自己的血脉,只有自己的血脉存在,那么他所有的努力才会显得有价值,而不是平白无故的为所谓的宗室做嫁衣。 而且还有一个更关键的因素就是改革的成果,自己的子嗣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教育,可以让后代秉承自己的理念去将改革的成果保留下去,而这一点是从别的宗室过继不来的。 现在玉姐儿的肚子争气,第一胎就生了个带把的,哪怕朱厚炜从来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这一刻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 任兴的一张老脸直接笑成了菊花,贴身伺候主子二十年,他还没见主子这般肆无忌惮的开怀大笑过,要知道他能从主子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还有最简单的一句话当中去分析过主子的心中所想,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懂朱厚炜! 所以他也是喜极而泣,主子即将大婚,随后便是登基称帝,如今又有了子嗣,当真是三喜临门,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也有了盼头。 大明为什么会有夺门之变,还不就是因为景泰帝无嗣,那些看景泰帝病重,英宗必然会复出的情况下,为了拥立之功也为了不被英宗复辟之后清算,所以才会爆发改变历史的夺门之变。 “让玉儿在湖州好生养胎,告诉她,本王将贵妃的位子留给她!” “奴婢遵旨。”任兴嘿嘿直笑,贵妃呐,九妃之首,九妃名义上并立,可实际上其实要比其它八妃要高出半个等级,在后宫没有皇贵妃的时候,贵妃就是仅次于皇后的存在,位同副后! 可叹玉姐儿命运多舛,出身官宦之家却因一朝家破而流落风尘,原以为此生只能做那倚栏卖笑的营生,却何曾能想到会被永王看上,最后还能成为贵妃! 世事之奇,在玉姐儿的身上当真是被体现的匪夷所思。 “去把消息告诉太后,让她也高兴高兴。”朱厚炜想了想还是吩咐了句,因为张韶华的事,他和母后之间有了隔阂,如今玉姐产子,她也成了祖母,这份喜悦想来足以消除他们之间的不愉快了。 “可怜夏后了……”朱厚炜没来由的感叹了一句。 任兴直接一愣,夏后确实可怜,自己的丈夫是天子,她是皇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然后新婚之夜皇帝跑了…… 尼玛,这天底下就没比这还扯淡的事,朱厚照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勾当,帝王当中也算得上是旷古绝今了。 可怜夏皇后如今都成了后宫的笑柄,每日里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 如今小叔子朱厚炜即将取代自己的丈夫成为大明新的皇帝,她在后宫的地位必然更加尴尬,坤宁宫肯定是住不成了,身为皇后,一天皇后的荣耀都没享受到,转眼间却要以处子之身去和前朝太妃为伍,这日子基本上也没个盼头了…… “去神策军。”朱厚炜决定去探望一下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哥哥,顺便问问这夏后到底咋安排。 他就要入主紫禁城了,这后宫也将成为他朱厚炜的后宫,现在一位年轻貌美,肤白大长腿还是处子的嫂子待在后宫也不是个事。 朱厚炜可不想自己成为后世话本小说中的男猪脚,然后还描述他与嫂子之间爆发出一段刻骨铭心的所谓虐恋…… 别以为这是扯淡,文人的脑回路绝对不能以常理来度之,比如《金瓶梅》,这本书都知道是兰陵笑笑生写的,但谁是兰陵笑笑生? 王世贞?贾三近?李开先?冯梦龙? 只有天知道,只有鬼知晓…… 万一哪个大儒闲得蛋疼,或者对他不满的读书人也给他整这么一出,朱厚炜连哭的地都没有。 王驾缓缓驶出大明门,如果朱厚炜现在出皇帝,那他估计都没这么轻易出宫,在儒家大臣的眼里,老老实实待在深宫,完全按照他们的意思去施政的皇帝才是好皇帝。 然而当朱厚照躲进了豹房,也不算出宫之后,这群整日里见不到皇帝的鸟大臣又开始抱怨…… 现在朱厚炜还是亲王之身,他要出宫,谁敢拦? 神策军大营位于北京城外西郊,这里原本是五军营驻地,只不过三营编制取消,新立神策军之后,这处大营完全变了样。 占地数千亩的神策军大营又被分为五大区域,五大营分别占据一块地盘,拥有独立的校场和连片的制式建筑群。 原先三大营,其中五军营属于步战营,战斗模式基本也是传统结阵御敌,而三千营则是由外番人组成的骑兵部队,编制很少,从来没有超过五千战兵,至于神机营则是专业的火器部队,使用鸟枪、火炮的军队。 三营合并成军,神策军又再分五营,看起来像是脱裤子放屁,但其中的划分更加细致而且意义深远。 神策军都指挥使周宁亲领虎贲营,虎贲营也是编制最少的一个营,没有办法,想要入虎贲营,对于战兵的身体素质要求实在太高。 因为在朱厚炜的设想当中,这虎贲营就是以后的重甲步兵营,就算达不到陷阵营那样的层次,可至少也要能身穿五十斤以上战甲,手拿斩马刀,连续作战至少半个时辰的超级兵种。 想要做到这一点,战兵至少也得膀大腰圆,体能绝对达标,起码也得负重三四十斤越野十里的存在。 只有在一个月集训过后,各项考核均能合格的前提下,才有资格入选虎贲营。 而合格这两个字,就足以刷掉神策军八成五以上的兵……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五大营 十万兵马的神策军,虎贲营占据一成五,但虎贲营的兵并非最少,最少的是骁骑营和血战营! 骁骑营的前身就是三大营的三千营,一个大部分由外番人组成的纯骑兵部队,编制三千。 神策军成立之后,骁骑营在三千营的基础上扩充了一倍,编制达到了六千,大明并不缺战马,只不过绝大部分的战马都在九边,京城防御圈以城战为主,战马的用武之地并不是太大。 但是想要从战略防御转变成战略进攻,快速机动能力不可或缺,所以朱厚炜从九边调集三千战马归于神策军,目的就是为了扩编骑兵力量,从而完成未来作战方式的改变。 血战营! 大明正德皇帝朱厚照,化名朱寿亲领的非主力序列作战营,想要入血战营,必须满足武艺精湛这一基本条件。 简单点来说,血战营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执行最残酷、最危险、最难以完成的作战任务,包括但不仅限于正面交锋、敌后突袭、潜伏刺探等等作战任务。 理论上来说血战营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特种作战部队。 放眼全军能满足血战营入营条件的很少很少,最后还是放宽了一点条件,才让血战营拥有三千编制…… 前锋营,编制五万! 占据全军编制一半的前锋营也是最传统的作战营,营内战兵以长枪、弓箭手为主,以步兵方阵突进为主要作战方式,承担拒敌、夺城、破阵等伤亡最大的作战任务。 最后便是神机营也叫火器营,不过现在的神机营和以前三大营当中的神机营有着本质的区别。 在火器还没有大规模普及,热武没有成为主流战场形态的大明,火器的弊端简直多如牛毛,什么遇水歇菜,频繁炸膛简直最是常见不过。 所以原先的神机营一直都是边缘兵种,简单承担一些辅助作战任务,主要运用在城池防御战当中,可大明三百年天下,有几次是敌军能杀到北京城下的? 因而神机营内的兵几乎就是老弱病残的代名词…… 整编结束后,老的神机营大兵被裁撤掉了七成以上,如今的神机营是以永王卫为根,老神机营留下来的为主干,再配备大量新招募而来的新兵为枝叶的全新神机营。 可以说如今的神策军的神机营已然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作为一名现代人,朱厚炜太了解火器对于战场决胜的重要性了,不要说后世火器已然发展到巅峰时期的什么主战坦克、洲际导弹、核弹,就是民国时期一直拥有不俗战斗力的军队如果放在几百年前的大明,对阵世界上的任何一支强军,其结果也必然是碾压! 十七年! 整整十七年的时间,在朱厚炜还只能满地跑的时候就一直在思索如何发展火器,在他还只有四五岁的时候就根据自己的记忆和有限的火器知识,构画了数百张图纸! 等到他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在宫外找了十几名匠人,用滴水石穿的精神开始按照他的思路和图纸,日复一日的去制造去改良! 功夫不负有心人,机会总是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如果说在京城,他还只是用理论去实践,那么到了湖州之后,就是用实践去验证理论,湖州七年,火器匠作也终于迎来了突飞猛进的大发展! 燧发枪、黄火药、颗粒火药、后膛枪、底火、米尼弹! 朱厚炜为所有的火器匠人打开了一扇窗,然后看到新世界的匠人们用自己辛勤的汗水和无尽的智慧,开足马力让火器的发展进入突飞猛进,堪称井喷似的高能阶段! 如今除了枪管的打造还没能进入机械化量产阶段以外,其火器水平至少已经达到满清后期的汉阳兵工厂的水准。 如今通州工业园火器制造基地内制造的火器水准多了不敢说,至少已经领先世界三个时代! 领先一个时代是天才,领先两个时代是妖孽,领先三个时代就是疯子! 一旦神机营三万火枪兵全员装备新式火枪,不要说区区达延汗,就是整个草原游牧民族恢复到成吉思汗时代,也只有被完虐的命。 甚至于只要大明拥有足够的人口,那么朱厚炜都敢布局全球! 三营改组神策军只是朱厚炜对军事动手的第一步,大明的地盘太大了,大明的敌人也太多了,想要防御和进攻齐头并进,靠区区一个神策军还远不够,在未来,还有京营二十四卫,还有九边边军还有百万腐朽的屯兵! 只有从根源上将这些军队全部料理了,大明的军事力量才能摆脱掉土木堡之变后的颓废,成为拥有征服一切敌的无敌之师。 而且对于朱厚炜来说,他的敌人远远不是外部威胁而是内部! 他的改革措施要防备地方豪绅的狗急跳墙,还要针对全天下的利益共同体的强烈反弹,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军事保障,朱厚炜怀疑自己到最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如今的神策军大营没有丝毫的暮日气氛,那些违反条例屡教不改的,偷奸耍滑的老兵油子,早就被清洗出去了。 神策军是朱厚炜改革军事的试点,神策军的每一位战兵以后都会充斥到改革卫所和边军强化当中去,这里面容不得半粒沙子! 体能训练、队列强化、负重越野,火枪声绵延不绝。 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不抛弃,不放弃! 这样的标语在五座营盘里随处可见,带着激励的话语激发起男儿的雄性激素快速分泌,阳刚之气直冲斗霄! 朱厚炜本打算先去神机营,因为神机营是否精锐直接代表他手里的刀是否足够锋利! 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火器兵,身体素质未必是最重要的,但军事纪律绝对摆在第一位,其次就是心理素质。 军事纪律的强化可以让火器兵在战场上完全严格的去执行将领的作战指令,而不是端着火枪胡乱射击。 在冷兵器时代,在火器还没有全面取代冷兵器的今天,自由射击也不符合当下的主流战场形态。 第一百四十七章 没钱 火器兵的作战方式是以递进式排枪作战为主,也就是以连绵不断的射击形成一片弹幕,将敌军击毙在进攻的路上。 如今大明的敌人主要是来自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而游牧民族最擅长的作战方式就是铺天盖地的战术冲锋,大范围的散兵线,万马奔腾的敌军直面冲杀,火器兵就算有长枪步兵阵保护也不是绝对安全的。 一旦敌骑突破,那么火器兵就会和迎面而来,源源不断的敌骑展开正面厮杀,火器的精髓在于远距离射杀,短兵相接并非其所长,那么在这个时候如果保持阵型不乱,还能有效杀敌,考验的就是火器兵心理素质的强度。 心理素质这东西不是与生俱来,这就好像一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的新兵会不由自主的产生恐惧,第一次杀人或者面对尸山血海战场的时候会呕吐会奔溃,可一旦习惯了,没准就会蜕变成了嗜杀的屠夫! 想要在集训式的军营去锤炼心理很难,想要蜕变最有成效的办法就是战场! 而在此之前就是射击训练,任何一名合格的火器兵,必然是通过海量的射击训练,耗费无数的弹药最终成长起来的,这个不能省。 王驾驶入血战营驻地,朱厚照大侠正在练枪! 一见朱厚炜王驾,所有血战营的战兵尽皆单膝跪地,只有朱厚照斜了一眼,然后全当没看见…… 营指挥使拥有独立营房,集办公休宿于一体,朱厚炜进了营房愣是喝了两杯茶,这才看见朱厚照满头大汗走进营房,拿起毛巾擦了把汗,然后随意扔在一边。 朱厚炜很无语,神策军的训练章程几乎完全照搬永王卫,宿舍管理条例明确到诸多细节,一旦触犯就得谈心。 很显然所谓的条例对这位大爷屁用都没有,而这里也属于典型的特权区,想想也是,这位大爷在宫里就是因为受不了约束这才跑出来,到了军营还让他受条例约束? 想啥呢? “臣弟……” “去去去……”朱厚照毫不客气的打断朱厚炜的节奏,没好气的说道:“来找哥哥啥事?有屁快放,没屁滚蛋……” 朱厚炜:“……臣弟此来是想要说说关于夏后的事。” “夏后啊。”朱厚照收起脸上的玩世不恭,陡然间整个人似乎都沉闷了几分,愣了半响道:“这事很棘手……” 朱厚炜无语,要是不棘手,他犯的着来大营看你这张臭脸? “告诉她,哥哥我现在还不方便出面,待哥哥能在世人面前光明正大的出现,届时便接她出宫,还她一个终生荣华。” 朱厚炜很想啐这货满脸口水,人家祖上烧了十八辈子的高香,这才被选为皇后,夏家满门的荣耀还没开始就给你这货一跑给跑没了,你也好意思说给人家一世荣华? 什么荣华能比得上皇后! “这几个月坐在监国的位子上面,面对满朝的老顽固可还受得住?” 朱厚照很快就把不愉快的事给扔到了脑后,作为天字第一号没心没肺的主,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在朱厚照看来,满朝大臣就是他的切身之敌,这群有事没事就喜欢找茬,横着竖着就想要把他绑在龙椅上的所谓正臣,简直没一个好鸟。 如今他逃出了樊笼,却苦了自己的老弟,这事做的委实有些不大地道。 不过一想到朱厚炜被大臣环绕最后焦头烂额的样子,朱厚照做梦都能笑醒…… “臣弟自幼被教授的是圣人的微言大义,而皇兄学的是治国理政之策,为君安邦之道,臣弟如今算是能理解皇兄身在大位,却心向旷野缘故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用巴掌狠狠拍了拍朱厚炜的肩膀道:“你一天不真正坐到那位置上,是没法真个体会到哥哥我的郁闷的啊,不过你登基在即,哥哥这颗悬了几个月的心也该落地了。” 朱厚炜也呵呵笑了笑,他么的他不这么还能咋说? 难不成说自己坐在皇位上感觉很愉快,手握天下权柄的滋味让他回味无穷?他么的那你要是一听觉得那皇位似乎坐着很不错,心血来潮再跑回去,那他咋办。 “这神策军真个不错,在哥哥看来,若是将神策军拉去草原,只要能抓住鞑靼主力,一战足以将其重创,还边疆至少十年的太平!” 朱厚炜点了点头笑道:“哥哥说的是,神策军是一柄尖刀,若是刺出去,足以将敌军一击毙命。 在臣弟的谋划当中,这大明的军队就是一颗参天的大树,然而这棵树在生长的过程中已然长满了蛀虫,这些蛀虫正在蚕食着大树的生命。 人畜得了病得治,树木有了虫害也得治,这神策军就是治病的良方,臣弟会用神策军为圆点,一步步将整个大明的军队身上的虫害烂疮给除掉,从而让大明拥有震慑四夷的实力,而不是驴屎蛋子表面光的所谓数百万不堪一击的垃圾!” “好玄奥。”朱厚照摆摆手道:“这么复杂的破事别和我说,听不懂听的也累,我只想知道你啥时候动手,哥哥我啥时候能带兵去鏖战沙场!” “没钱……” “没钱?”朱厚炜一愣,怒道:“你哥哥我是穷鬼,可你也好意思说没钱?你离京时候户部和内库给了你五十万两,你在湖州七年赚的银子估计你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吧,你还召见了三大商,天知道勒索了多少银子,你也好意思说没钱?” 朱厚炜苦笑道:“皇兄只看到臣弟赚银子,可就不想想臣弟花银子的地方?别的不说,就说这神策军,臣弟前前后后到今天为止,花的银子也超过五十万两了吧……” “这倒也是。”朱厚照哼哼道:“想要强国首先得要强兵,大明一年的税收差不多有三四成都用到了军队身上,说军队是吞金兽都不为过,可这银子花的值得,只要军队强了,到时候哥哥我挥兵征讨不臣,给老弟把养兵的银子抢回来就是,可你还在房山、通州浪费那么多银子,简直不知所谓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抢钱 “皇兄以为臣弟会做无用之功,胡乱花银子不想收益吗?” 朱厚照略微一想便说道:“这倒不会,你小子喜欢谋定而后动,弄出这个通州工业园,让数万百姓入园做工,不但一举解决了房山迁徙百姓的民生问题,还让如今的通州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局面。” “这只是表。”朱厚炜肃声道:“通州工业园内拥有数十个制造基地,这些基地内炼铁、炼钢,制造橡胶、发展电力、生产火枪、火炮,打造刀枪甲胄,没有通州工业园的全力生产,如何能供应神策军的恐怖消耗。” “这倒也是,不过别的都好说,尤其是那轮胎,要是有足够的轮胎车,一旦战事爆发,后勤运输将会事半功倍,不过那个什么电力是什么鬼?” “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朱厚炜淡然笑道:“皇兄见过天上的闪电,怎么说呢?假设这闪电拥有十万万伏特的电压,一道闪电就能把一座小山头给劈成飞灰,那么我们能不能将这闪电化为己用呢?” “这怎么可能!”朱厚照难以置信,老弟的这番话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闪电从天而降,代表的可是天威,化天威为己用,那岂不是说可以替上苍罪罚人间,这不是胡扯是啥? “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是完全不可能的。”朱厚炜正色道:“我们的祖先在几千年前还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可燧人氏发现了火,于是我们吃上了熟食,我们华夏文明从石器时代走向青铜时代,再到冶铁铸钢,现在又有了火器,威力巨大的大将军炮相隔数里便能糜烂一片,这些要是在千年前说出去,可会有人信,那么闪电为什么不能为人所用,接下来的时代为什么不能进入电力时代!” “听不懂。”朱厚照摇头晃脑道:“就算你说的有理好了,那我问你,你迁徙房山百姓,将整个房山县城夷为平地,然后在上面大兴土木,你这是想干啥?难道想卖房子?卖商铺?” 朱厚炜嘿嘿笑道:“皇兄这次可算是猜对了,臣弟就是要在房山卖房子卖商铺!这房山以后也必然会成为一等一的富庶繁华之地,当然也有可能成为绝对的禁地。” “什么意思?”朱厚照不解道:“房山虽说离京城不远,可人烟不够稠密,现在百姓都被你迁走了,还想卖房?” “卖房嘛,不一定非得自愿不是?”朱厚炜冷笑道:“臣弟这房子不但要卖,而且卖的还很贵,非常贵,占地一亩售价两千两,一间商铺最便宜的也要五千两!” “你这是抢钱!”朱厚照的眼神都直了,他是穷疯了的,所以也抢钱,但他抢的是刘谨、钱宁这些心腹的钱,这些心腹被抢的也心甘情愿,大不了转头再从其它地方捞回来。 至于别的他也想抢,比如户部,但是朱厚照不敢,否则结果一定是钱没抢到,最后还被喷成筛子…… 他还想弄些商铺做生意赚钱,但是一想到那帮鸟大臣肯定会说‘食禄者不与民争利’便也就想想算了,最后在豹房里面弄条商业街,让太监宫女做生意,他去过把瘾。 他还想抢官绅的钱,可抄家这种事抢个把次也就算了,想当成业务来做,那估计到最后大明的政务系统得直接瘫痪…… “你准备抢谁的钱?怎么抢?”朱厚照很显然来了很大的兴趣,他喜欢玩,如果能玩出花来最好,现在老弟竟然要抢劫,顿时引起了他八十分的兴趣。 “大明什么人的银子最多?皇兄觉得谁的银子最好抢?” “当官的。”朱厚照脱口而出道:“不过当官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抢的。” “皇兄说的也不算错,但太片面了。”朱厚炜冷哼道:“大明富的有很多,权贵、官员、士绅、豪强、大地主、富商巨贾,这些人都拥有海量的财富,他们锦衣玉食、尸位素餐,只要自己日子过的好,哪里会管民间疾苦。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可不是书本上简简单单的一句诗,而是活生生的现实,天灾人祸,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剧在史书上的例子简直不可枚举。 对于大明而言,富的就是那部分人,而这部分人群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壮大,他们富不可怕,可怕的是民穷、国穷! 太祖皇帝优厚朱家子孙,让朱家血脉可以不事生产,无需科举入仕,不得从商等等就能拿到足以度日的月俸。 可太祖皇帝何曾想过,时至今日,朱家子孙已有十万,再过百年、数百年,子孙人数越来越多,直至百万、数百万之时,大明拿什么来养活日益庞大的宗室,恐怕就是倾全国之税,也未必能养活的了吧。 也就是说宗室制度今日不改,明日也要改,与其把难题丢给子孙,那么臣弟在位之时不动手? 除了宗室还有士人阶层,大明对读书人优渥至极,不要说是官员、士绅,就连有功名的秀才都能免税、免刑、免徭役。 那些个举人一旦中了举,就会有数不清的民户将自己名下的土地投献到举人的名下,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他们投献以后,就无需再为大明纳税,他们需要给举人家的租税要比赋税少的多的多? 长此以往,国家税收何来,时间久了,富者越富,贫者还是难以脱贫,真到了积重难返的时候,百姓揭竿而起反抗暴政之日还会远吗? 农民起义或许灭亡不了一代王朝,但足以将之拖入无底的深渊,届时只需要一根稻草,大明这座巍峨却已中空,早已经腐朽不堪再难承受重负的高山或许就会轰然倒塌,成为史书上一个朝代的名词罢了。 因此臣弟此生立志,必需要解除宗室之患,必需破除读书人优待之政,必定做到富民而强国! 为此,臣弟虽百死而终不悔!” 朱厚照听愣了,听傻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平定草原之策 “你……你要对宗室、仕林动……动手?”朱厚照话说的都不利索了,弟弟的话让他心中的震撼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难道不知道儒家和宗室就是趴在大明身上吸血的两只巨大的水蛭? 他知道,他爹弘治皇帝,他爷爷成化皇帝,再往上数几辈都知道,但是都知道能怎样? 宗室,是朱家的宗室,哪怕血脉离的再远也是一脉相承,对宗室动手,如何面对历代先帝? 皇帝是孤家寡人,可这里并不包括宗室,如果对宗室动手,那皇帝可就真的成了实锤的孤家寡人了。 而且宗室哪有那么好动,建文帝削藩把自己给削没了,雄才大略如永乐帝,也只是削去藩王的兵权,为了安抚宗室还要多加赏赐给予更大的优待。 建文、永乐时期才多少藩王,现在又有多少? 朱厚照从弟弟话里的意思算是听明白了,他是要一劳永逸的去解决宗室问题,他不知道弟弟的底气在哪,但是他知道,宗室没那么好解决,搞不好,把自己赔进去的可能倒是很大。 宗室也就罢了,朱厚照更震撼甚至惊惧的是弟弟竟然还要对士林读书人,对整个儒家动手! 这已经不是找死了,而是作死…… 朱厚照狠狠叹了口气道:“你今天说的就当为兄什么都没听见,哥哥也不想问,但是你可不要作来作去再让我回去收拾烂摊子,咱搞不定,还有,神策军到底什么时候开拨,为兄现在只关心这个。” 朱厚炜笑道:“皇兄这些日子,天天锤炼武艺,这气色都比以往好了不知道多少,只要皇兄拥有一副强健的体魄,还怕没有沙场浴血的机会?” “少来这一套。”朱厚照翻了个白眼道:“别和为兄说这些虚头巴脑,没点干货的东西,说实际点。” 朱厚炜无奈道:“皇兄想上战场,想要朱寿这个名字光耀整个大明,想要天下人都知道朱寿就是大明的正德皇帝,是想要证明给天下人看,皇兄的伟业不在朝堂而在沙场,这一点臣弟非常理解。” 朱厚照翻了个白眼。 “皇兄是想去草原,去歼灭达延小王子?” 朱厚炜冷哼道:“蒙古草原历来都是中原大患,太祖皇帝驱逐蒙元,永乐大帝五征漠北,将草原蛮夷打的狼奔豕突,然而用不了多少年,草原就会一统,英宗时期是瓦剌部的也先,如今又出来了鞑靼部的达延汗,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就是要领兵草原,彻底将鞑靼部给打残掉,至少也要为大明打出个五十年的太平岁月。” “皇兄志气不俗。”朱厚炜赞道:“不过在臣弟眼里,区区草原不过是疥癣之疾罢了,想要草原安靖,只靠武力手段,终究是舍本逐末。” “啥?”朱厚照直接没听懂。 朱厚炜笑道:“意思其实很简单,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从古至今诞生出了无数个政权,什么匈奴、突厥、契丹、黄金家族的大蒙古帝国,他们灭了一个又一个,可最后依旧会崛起一拨又一拨。 可不管是哪个政权崛起,他们都会将中原王朝视为第一号敌人,这其中的根源又在哪? 很简单,现在草原上的生存环境过于恶劣,什么白灾、黑灾这个灾那个灾不断,草原上的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所以他们只能抱团。 小的部落只能拥有最贫瘠的牧场,大的部落就要养活更多的人口和军队,所以他们只能靠吞并壮大自己的实力,时间过上几十年,自然而然便会诞生出一个强悍的游牧部落,进而号令整个草原。 草原一统,为了生存,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以战养命,而中原花花世界,便成了他们攻伐的第一目标。 没有足够强悍的实力来颠覆中原的政权,便退而求其次,他们掠夺女子是为了繁衍生息,抓男丁是为了拥有更多的奴隶为他们放牧,掠夺牲畜以及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目的自然便是养活整个草原。” “别说的那么深奥行不行。”朱厚照撇了撇嘴,他现在终于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弟弟了。 朱厚炜苦笑道:“臣弟想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要彻底解决掉草原民族对中原的威胁,办法只有一个,找到能让他们生存下去,能够好好活着的办法。 这其实和农民起义是一个道理,如果朝廷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能够少让他们受官府的迫害还有豪强的欺凌,能让他们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他们为什么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冒着被诛灭九族的风险陪着那些野心家去造反? 天下熙熙,皆为利驱,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百姓如此,草原百姓何尝不是如此?” 朱厚照不屑道:“生存?谈何容易,大明的百姓还有无数为了温饱而挣扎,难不成还要学前宋那样给草原送岁币来买安?大明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不割土,可丢不起那人。” “谁要纳贡、割土、和亲、称臣?”朱厚炜摇了摇头道:“臣弟有很多办法可以让大明与草原之间和睦相处,只不过还要靠实践去验证理论,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这么说你意思不准备对草原动武?”朱厚照张大了嘴,他连皇位都不要了,为的就是当大将军踏平草原,你现在说不打? 玩捏! “打还是要打。”朱厚炜再次摇头道:“必要的武力威慑还是可行的,臣弟的意思是战争不但要为政治服务,同样还需要跟利益挂钩。” “啥意思?” “意思很简单,打草原是为了边境安全,是为了内地的百姓不用被游牧民族威胁,这是政治正确,但是大明九边,每年花费的银子高达数百万两,一遇战事更是难以计数,可以说和草原战争,大明不管是胜还是败都是吃亏的。 如果能解决掉草原威胁,使得边境不用囤积重兵,别的不说光是边军军费一年能省多少?” “这倒是。”朱厚照难得点了点头。 第一百五十章 夏夏 “耗费海量钱财,浪费无数的民脂民膏,不为谋利还把国家越打越穷,让老百姓勒紧裤腰带的战争是愚蠢的,至少在臣弟看来是这样。 在臣弟看来战争就是为了实现利益的最大化,我揍你一顿,你不爽还不服,但是没脾气,还得陪我银子,这才是战争的目的之一。 撇开开疆拓土不谈,资源掠夺也是战争的重要目的,比如敌对的国家境内有矿产,有玉石、有珍宝甚至有美人,都可以成为掠夺的目标或者借口,干它,掠夺它的一切来富裕大明,才是臣弟追求的目标!” “你有目标了?” “有!”朱厚炜斩钉截铁般应道:“倭寇,撮尔小国,未开化时卑躬屈膝,甚至宋时还送女子前来向我们借种,可一旦稍微强盛,就敢龇牙咧嘴,骨子里面都刻着的豺狼的本性,这就是一只永远也喂不熟的白眼狼,臣弟此生必灭其国,占其土,奴其民!” 朱厚照嗤笑道:“说的这般冠冕堂皇,我听说倭国盛产白银,你是不是看中人家的银山了?” “这个……也算是……” 朱厚照鄙视…… “倭寇的白银,朝鲜有丰富的矿产,往南边有玉石,有肥沃的土地……如果大明的水师能够纵横四海,那更远的地方还有两块不小于大明的无主之地等待着我们去移民!”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朱厚照愣了,感觉自己这个弟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简直无所不知。 “比真金白银还真。”朱厚炜呵呵笑道:“大明需要发展足够的人口,因为有足够的人口才能谈殖民,然后将那片辽阔的土地变成大明的疆域,皇兄将皇位禅让给臣弟,臣弟要在皇兄厌倦沙场之后,再还皇兄一片大好河山!” “敞亮。”朱厚照嘿嘿笑道:“哥哥我把这皇位给你,当真是给的值当,好了废话说了这么多,哥哥再问最后一次,啥时候出兵?” “……”朱厚炜郁闷道:“快了,明……明年吧。” “这话我可记下了。”朱厚照哼哼两声道:“明年你要是还不让神策军开拨,哥哥我就回宫去和母后说你软禁我,还抢了我的皇位,顺便把夏夏接出宫。” 朱厚炜想对眼前那张贼笑的脸呼上两拳,还夏夏……你个始乱终弃的货,也好意思这么肉麻? “对了,明年什么时候,上半年还是下半年?” “上半年吧。” “好,哥哥再等几个月,你现在可以滚蛋了。”朱厚照跟挥苍蝇似的摆摆手,又似乎想起什么道:“把哥哥以前临幸过又放出宫的女子多找几个养起来,哥哥有空去转转。” 朱厚炜想骂人,这算啥?屁股一掉就把夏夏忘了? 监国数月便展现出励精图治迹象,一旦登上皇位就会被大臣寄予厚望成为一代明君的朱厚炜就这么狼狈的被改头换面的正德皇帝给撵出了神策军大营…… 吴秋露的按摩手法很好,每当朱厚炜疲惫的时候,她就会出现在身后,然后用她那双白皙无骨的柔荑为自己的男人消掉满身的疲惫。 朱厚炜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但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就不允许他有过多的时间来放松。 “各地藩王如今如何?”朱厚炜闭着眼睛问了一句。 任兴神色顿时一凛。 早在数月之前永王刚登上监国之位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布局,永王卫数百兵马分赴各藩王封地等待来自京城的指令。 什么指令? 一旦明确永王继位时间,京城就会携带太后懿旨前往各藩地给藩王宣旨! 命各地藩王必须在接旨三天内率三代直系子孙入京拜谒长陵! 此其一! 其二,因为永王是受禅继位,为了表明永王继位的正统性,各地藩王必须于登基大典之日恭贺、朝觐新君! 其三,称病不至者,王位直接传于世子,世子继位后,新王入京! 其四:王子、王孙不至者,一律贬为庶民! 其五:无故不至者,削爵! 五个核心问题,直接把想要借故逃避入京的藩王退路全部堵死,藩王若是担心不肯就范,那要么乖乖被削爵,要么只有造反。 不过在朱厚炜看来,这人都有从众心理,如果只是召见一两个藩王,那没准还心怀忐忑,甚至不惜狗急跳墙,起兵造反。 可太后的懿旨是让全天下的藩王全部入京,那还有什么可担忧的,难不成朱厚炜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太祖的子孙一网成擒? 那宗室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回主子的话,现如今收到的消息,秦王、晋王、鲁王、楚王等三十三位亲王皆已率子嗣出了藩地,不日便会抵达京城,只有宁王府未曾有动静,另外各亲王世系郡王九成五以上已经动身,未曾启程的不足十位。” 朱厚炜睁开眼,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这一次他就是要借自己登基的机会,一劳永逸的用雷霆手段解决掉宗室问题。 错过了这次机会,他根本没有第二次理由可以号令全天下的宗室藩王前来北京,要是硬干的话,必然会有藩王效永乐故事,给他也来上一出靖难! 但是朱厚炜最担心的还是各藩王对太后的懿旨也置之不理,如果天下间有五成的藩王不来,那这次想要解决宗室问题就必须得要采取怀柔的手段先拖着。 如果各藩王间互通款曲,最后九成以上都没来,那朱厚炜这次的行动只能胎死腹中,至于什么时候再对藩王动手,那真的只能说是遥遥无期了。 宁王没来倒是出乎朱厚炜的预料,这位爷就是电影《唐伯虎点秋香》中的那个动不动就要发飙的二货,最后谋反被王守仁一个人轻松灭了。 这家伙就是个蠢货,这次之所以敢不奉旨意入京,很显然是担心自己的谋反意图已经被发现,所以不敢动。 只是如此一来,这个二货谋反的时间恐怕要提前了! “传本王令,令神策军周宁派遣一支精兵前去南昌,若宁王十一月十五仍未动身,强攻宁王府,缉拿宁王及其眷属!”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后位 正德七年十一月初五,诸事皆宜,黄道大吉! 皓日当空,当真是吉日,前几日阴沉沉的天空到了今日已然是艳阳高照,暖阳阳的日光照射在身上,让人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彩旗遮天蔽日,鼓乐震天齐鸣,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开出宫门,直奔长安大街! 原永王府长使徐祯卿在永王监国并确定继位之后,便被召回京城,经礼部部推报于吏部,后被任命为礼部右侍郎。 如今徐祯卿以礼部右侍郎的身份担任迎亲官,风光无限,直叹人生际遇之奇。 被宗人府选定的皇后是顺天府秀才薛元亮之女薛芷蕾,家住长安大街。 此时的长安大街已然成了红妆之海,家家户户门前挂满了红绸,门上还贴了大红双喜字,仿佛嫁入皇家的是他们家的闺女。 这就是命! 如果不是大明,换成任何一个朝代,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又怎么可能以白身入主坤宁宫? 但是没有如果,大明就是大明,为了最大限度上去防备外戚干政,中宫之主除非如英宗那样的特例,又或者藩王妃进位为后,否则几乎都是寻常百姓之女。 薛芷蕾成为皇后,其父薛元亮必然封爵,可谓满门鸡犬升天,就算不能从政,可薛家一门荣耀只要不跟寿宁候和建昌候那样存心作死,百年富贵也不过等闲罢了。 可这寻常百姓之女真想要成为皇后,哪里又真的会那么轻易。 不是王朝末世,民间一听见皇帝要选秀女,就恨不得收到消息的当天晚上就把自家女儿给嫁出去,如今的大明还处于半盛之世,想要靠家族女子,从而获取满门富贵的人家简直不可胜数。 如果说科举是读书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么皇室选女只会更加残酷,而选后更是残酷中的残酷。 毕竟科举失利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可选女一旦落选,这辈子或许都不会有第二次成为皇后的机会。 就算通过一轮又一轮,最后想要成为最后的赢家又何尝容易,因为永王的二妃已经有了人选,缺的只是皇后。 也就是说,数百上千的佳丽,厮杀到最后只有一位会胜出,哪怕是第二都和第一个被淘汰的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她们都是失败者。 当然她们也可以进入储秀宫,成为皇帝的备选嫔妃。 不过这一次因为朱厚炜选妃有些仓促,所以根本没有在全国范围内筛选合适的女子,宗人府本意是在整个北直隶来选,不过被内阁否了,最终定为只在顺天府选取,如果没有合适的恐怕只有等到朱厚炜登基之后,再全国范围选后了。 最终顺天府选出八百多名适龄少女进行角逐! 八百多位青春正盛,肤白貌美的女子云集宗人府,那场面当真是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首先是初选,也就是一审,一审裁判由宗人府宗室成员、礼部官员还有内廷宦官组成,颇有点三法司会审的味道。 一审也是淘汰最多女子的一关,在这一关,所有稍高的、偏矮的、微胖的、太廋的…… 全部淘汰! 一审过后,剩下来的已经不到三百,被淘汰的女子带着无限的幽怨和梦想破灭时的伤感,期期艾艾的离开宗人府,各回各家…… 接下来便是二审,二审踢出了宗人府和礼部,只有宦官操刀上阵,他们会以无比挑剔的眼光观察每一位从一审脱颖而出的姑娘们,对她们都的音、发、耳、额、眉、目、鼻、口、颔、肩、背、腿、脚、风度、仪态,进行堪称苛刻的筛选,只要有一个地方不行,那么不行的这位姑娘也就可以直接回家来。 接下来的三审是由女官和宫女把关,主要工作是摸ru、探秘、闻味、察肤…… 三审通关以后,便是为期半个月的礼仪强化训练,合格者进入终审! 终审裁判是张太后…… 要知道张太后属意的皇后人选可是张韶华! 迫于形式,张韶华成了妃,现在又要她亲自选后,她脸色和心情能好才怪。 包括薛芷蕾在内的十一位姑娘被带到慈宁宫,面对天下第一尊贵还黑着脸的女人,这心理压力可想而知会有多大,于是还没开始,就有一位昏了过去,最后功败垂成被抬了出去。 要是换成其他皇帝时期,能到终审这一关,就足以说明她有多么出众,这样的女子要么会被送给王室世子成为世子妃,要么留在宫中等待机会。 但是张太后不爽,她怎么可能留下十位国色天香的女子和张韶华争宠! 于是点了薛芷蕾! 朱厚炜毕竟是她的儿子,就算张太后再如何不满,她也不会拿自己儿子的皇后人选开玩笑,所以被选出来的薛芷蕾不管是容貌还是才情都是终审女子当中的佼佼者。 最后张太后赐薛芷蕾瓖玉赤金镯,落选的姑娘则赐了玉镯,至此后位大定! 薛芷蕾成了皇后,等到了大婚那一天,迎亲的队伍可是要上薛宅的,原本的薛家小门小户,自然不够资格承接迎亲天使,于是户部拨款、礼部安排、工部给人,直接把薛家左邻右舍给平了建起了大宅。 时间紧急,哪有时间精雕细琢,最重要的是脸面,至于里子先凑合凑合也不算大事。 最后薛家门楼被修葺的无比恢宏,从外面看上去,至少也是伯爵府才能拥有的归制,不过就连没事喜欢找茬的言官,这次也没出来没事找事。 人家女儿成了皇后,薛元亮最少也是个伯爵的爵位,你说他违制?屁用没有不说,还要无端惹出个敌视。 当然言官那张嘴一张就是为了喷人而存在的,但是你千万别把言官的节操想得有多高尚,喷你至少得满足三个条件中的一个才行。 第一,你确实该喷,你犯了事或者听说你犯了事,那么不喷你岂不是说言官们失职? 第二,受大佬指使去喷,这种情况一般适用于朝堂攻讦,终极形式就是党争。 第三,有利可图,这个利,最大化的形式是位置,比如把尚书和侍郎一个级别的高官给喷翻了,他们成名了,有名望了,以后告别言官队伍,就能以最快的速度登上青云路! 所以喷皇后的爹,一个肯定封爵却还没封爵的小小秀才,完全没有半点好处,没好处言官去喷,那就是吃饱了撑得……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礼 五更未至,薛芷蕾就在福婆的服侍下起了床,和绝大多数女子一样,今日大婚,她昨夜又岂能安眠。 今日出阁,心下忐忑,入宫成为皇后将要母仪天下,这样的尊崇足以让太多的女子兴奋到难以自抑,然而薛姑娘心下更多的还是彷徨。 半个月的礼仪强训,母亲的细细嘱托,父亲的遵遵教诲,让她明白,皇后之位固然尊贵至极,可同样蕴含着巨大的风险。 她在宫中无需刻意争宠,因为她是皇后,她需要做的是让天子都敬重她,让皇帝觉得自己的后宫安宁,而不是争风吃醋,让皇帝的女人们将后宫搞的乌烟瘴气,从而牵扯太多的精力。 那是皇后的失职! 任何皇帝在任何时期都有宠妃,当然孝宗皇帝是个例外…… 她身为皇后不需要嫉妒,更不需要去排挤,只要她做到本份,那么就算宠妃再得宠,也只是帝王的妾,永远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 还有即将封妃的张韶华,她是太后的亲侄女,曾经更是太后属意的皇后,如今她将皇后的位置夺了,太后的不满或许会宣泄在她的头上,那也只能承受。 张韶华的父亲是天子的亲舅舅,狂妄、跋扈、几乎无恶不作,迟早一天会引祸事上身,她可以对其女张韶华多加忍让,她的夫君是素有贤名的君王,有他的庇护,在宫中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说到底,她嫁入皇家,她的荣辱就是薛家满门乃至全族的荣辱,她在后位上坐的越稳,薛家就会越来越兴盛! 一夜未睡却毫无困意的薛芷蕾被两位父母、公婆都健在而且还儿女双全的福婆伺候着沐浴,沐浴用的香皂、洗发水如今已经在京城彻底风靡,甚至已经不能用风靡来形容,简直就是疯狂! 崔康泰在京城开了三家店面,这三家店面几乎一直都处于关门状态,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无货可卖! 只要店铺有了货源,一旦开门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抢购一空,供不应求在这三家店铺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 还有就是香水,香水这玩意对于民间来说是稀罕物,可对于权贵豪门并不是,因为早就有商人从西域带回过香水贩卖,不过反响平平。 西域的香水香味浓郁无比,甚至有些刺鼻,并不受贵族女子的追捧,而崔家店铺售卖的香水品类繁多,有的芬芳馥郁,有的清香淡雅,有的浓烈迷醉,闻之沁人心脾。 这才能算得上是草木精华凝练而成的精粹,再加上独特的喷雾设计,立即征服了万千贵女的心。 但真正让贵女们趋之若鹜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香水的牌子! 皇后呐!皇后用的香水,开玩笑,这香水如果和皇室没关系,谁敢用? 不怕抄家灭门吗?这样的销售成绩让崔康泰兴奋中也带着无奈,按照永王的说法,一件商品想要经久不衰,长时间占据市场的主导地位,那就必须要建立起品牌,产生品牌效应。 可这些对于香水等产品完全不需要,可以说自从这三样面世之后,品牌效应就已经产生了,甚至可以说,只要大明还主宰这天下,就算以后同类产品再多,也绝无可能威胁到皇后、贵妃两个品牌的市场地位! 然而让崔康泰痛并快乐着的还是供不应求,本来他还雄心勃勃的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将店铺开遍大明各府州,现在看来是想多了。 不要说是全天下,现在就连北直隶,连顺天府什么时候能出去都不知道,因为通州生产基地的生产力跟不上,你说郁闷不郁闷…… 薛芷蕾搓掉了几层皮沐浴结束,接下来就是妆容,这个时代最昂贵的化妆品可劲的往脸上呼。 用绿豆粉为主原料的护肤剂揉面擦身。 用蜂蜜、玫瑰花瓣等原料制成的洗面奶涂面。 又用羊脂、白色素馨香等原料制成的护肤霜,反复涂抹。 最后还要在脸上扑香粉,画眼线,涂眼影,描青眉,抹红唇…… 摆弄完身体和脸,就要鼓捣头发,大婚之日第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要带凤冠方便,发型适合脸型,否则就是败笔。 鼓捣完一切,薛芷蕾便端端正正的坐在闺房里面等待迎亲的上门,俏生生的姑娘看上去就如同精致的瓷娃娃。 辰时正,徐祯卿率领的迎亲仪仗出现在了长安大街,瞬时见鞭炮齐鸣,鼓乐震天,观者如潮! 迎亲仪仗抬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礼品,浩浩荡荡的开向薛府。 薛元亮率全府上下跪接仪仗,随即徐祯卿大声宣读礼部所拟的书文,接下来仪仗直接入府。 太监直接将皇后礼舆和龙亭,抬到后院的绣阁前,宣读完永王令后,薛芷蕾身穿皇后礼服,戴凤冠霞帔,跪受金册、金宝。 吉时到,升舆启驾。 仪仗队伍原路返回,沿御路,过大明门、端门,到午门时城楼上钟鼓齐鸣。 仪仗从午门正中门洞进入紫禁城,经太和门,到乾清门再入交泰殿,最后送入坤宁宫。 此时的皇宫中处处张灯结彩,欢乐气氛直冲斗霄! 朱厚炜还是大明有史以来第一位以亲王身份在紫禁城大婚的,以前亲王成年之后在京城都会有府邸,大婚自然也是在亲王府,可永王没有府邸,那座大院规格差的远了,再加上永王即将继位,名为娶王妃,实际上规格和迎后没有任何区别。 朱厚炜身穿上礼服,先是去祭祖,然后回宫拜见太后得到母后的祝福之后就开始一天的大礼流程。 所谓大礼极其复杂,可既有流程,那么朱厚炜就权当自己是只提线木偶,接受王公大臣的叩拜之后,宣读册文。 册文的废话一箩筐,无非就是一些普天同庆的官话,等官话说完便是正题。 正题便是朱厚炜宣布册立薛芷蕾为永王妃,张韶华为永王侧妃,裴佳为永王侧妃。 再接下来就是仪式,薛芷蕾被抬到奉天殿和朱厚炜拜天地,再被送去坤宁宫。 流程结束,永王赐宴,陪上一杯酒,便直接前往坤宁宫,至于闹洞房? 那是完全不存在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合卺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朱厚炜已经有些急不可耐! 倒不是他急色,而是在古代结婚完全是迥异于现代的一种难以描述的新奇体验。 在后世就算是闪婚,那也总见过女方长什么样,他倒不是闪婚,可他到目前为止,连薛芷蕾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当然有宗人府海选,无数人筛选最后还有母后亲自把关选出来的中宫皇后怎么也不可能是贾南风那样的歪瓜裂枣,但是人有猎奇心,男人更有猎艳心态,在没有见到真人之前,朱厚炜一颗躁动的心实在难以平静如水。 薛芷蕾端坐在那张本该属于夏后的凤床上,凤冠上的红盖头在红烛的映忖显得格外的喜庆。 命妇、福婆、宫女侍奉左右,随嫁的丫鬟时不时还偷上一块糕点悄悄塞给自家小姐,这一切被别人看在眼里,却都恍如未见。 “拜见王爷!” 朱厚炜进了坤宁宫,还没推开寝宫的门便听到里面福婆唱道:“左手开门生皇子、右手开门生公主、双手齐把门来开、明年生对龙凤胎。” 朱厚炜很干脆,直接双手推门。 福婆拜见了朱厚炜,走到床边扶起新娘,开始铺床叠被唱道:“全福婆铺新床,吉日良辰喜洋洋,铺床铺的子孙塘,子孙塘呀子孙塘,一代更比一代强,新床新被新罗帐,王爷王妃福寿长,恭喜王爷春常在,富贵荣华万年长!” “赏!” 任兴毫不犹豫将一锭金元宝塞在福婆的手上。 福婆的脸笑成了花,在床上洒满了花生、桂圆、红枣等吉祥物,便扶薛芷蕾坐下,另一位福婆拿起拿起喜秤双手递给朱厚炜唱道:“秤杆上头滑如油,一路星子顶到头,二十八宿来保佑,称过元宝挑盖头,关关睢鸠好风流,在河之洲左右求,窈窕淑女羞俯首,王爷好逑挑盖头。” “赏!”朱厚炜脸上挂笑,手拿喜秤挑向红盖。 艳光满宫! 朱厚炜眼睛顿时直了,只见眼前的女子面若桃花,眉眼若春,身姿窈窕,宛如天人! 在见到薛芷蕾之前,朱厚炜一直在想一个很实际的问题,那就是薛芷蕾和玉姐儿到底谁更胜一筹。 虽说拿皇后和一个出身风尘的女子比较有些不成体统,可朱厚炜就比了,能咋滴? 现在答案揭晓,朱厚炜只有八个字来形容。 不分伯仲,难分高下! 如果说玉姐儿是活泼的青春美,那么薛芷蕾则是带有三分黛玉似的病态美,看上去就是那么的楚楚可怜,不由自主让朱厚炜升起了一股无比强烈的保护欲。 薛芷蕾的脸红的就跟熟透了的蜜桃一样,微微抬头轻撇了朱厚炜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也不知道这心里面是个什么想法。 没人敢闹当今永王,十几天后就是皇帝的朱厚炜的洞房,喜庆的话说完,该走的流程走了一遍,便领了赏鱼贯而出,整个寝宫里面便只剩下朱厚炜、薛芷蕾和陪嫁大丫头小慕。 朱厚炜眼睛直勾勾的盯在慕丫头的脸上,看的小姑娘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却又进退两难。 她是贴身丫鬟,在民间,自家小姐嫁给豪门,那便是通房丫头,可在皇宫,皇帝的后宫从来就不缺女人…… 但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主要小姐和皇帝恩爱,那没准她也有被临幸的机会…… 管你是丫头还是小姐,谁的心里还没个娘娘梦呐。 可是姑爷……王爷……这眼神…… “你出去吧。”朱厚炜摆摆手道:“今天也累了,无需值夜。” “嗯。”慕丫头蚊子似的低应了一声,便微微一福离开了寝宫。 “爱妃。” “王爷。”这一次薛芷蕾勇敢的抬起了头,从今日起眼前的男人就是她的夫君,她的真龙天子,她的天! “本王……为夫礼俗不甚太懂,可也知道民间有喝合卺酒之说,如此良辰,为夫当与爱妃共饮。” “嗯……” 合卺酒,卺就是瓢,把一只葫芦剖成两个瓢,夫妻各执其一,取‘合二而一’之意。 朱厚炜与薛芷蕾相对而坐,薛芷蕾取过酒壶为朱厚炜斟满卺中酒,朱厚炜轻抿一口,交给薛芷蕾,薛芷蕾一饮而尽。 接下来朱厚炜斟酒,薛芷蕾轻抿一口,朱厚炜一口喝干。 此为合卺酒,接下来便是交杯酒,两人面前玉杯斟满,双臂交缠,对面而饮。 至此礼成。 接下来自是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 正德七年十一月对于京城的官员,尤其是礼部官员而言,无疑是最忙碌的一个月。 在这个月,永王大婚,旋即便是继位大典! 同样,对于远在江西南昌的朱宸濠来说也是最忙碌的一个月。 宁王府。 府内宁王朱宸濠踱来踱去,眉头紧蹙,拳头时而捏紧时而松开,一副始终不能拿定主意的样子。 朱棣那狗贼造反,实力不足便哄骗他祖上,承诺平分天下,祖上信了那狗贼的话,出三卫精骑助战,最终一举将允炆小儿掀下了皇座! 祖上也没真想过大明的江山会一分为二,只想着朱棣能够看在靖难之时,祖上也有汗马功劳的份上,能够善待宁王府罢了。 然而朱棣老贼背信弃义,过河拆桥,不但收缴宁王府兵权,还将宁王封地迁移到了南昌! 祖上最后在不甘与愤怒中离世,这仇恨却也深深埋在了宁王系每一代子孙的心里。 每一代宁王都想要造反,想要把这江山从朱棣子孙的手里给夺回来,但是造反! 造反需要军队,需要粮草,需要刀枪甲胄,说到底就是需要银子。 海量的银子! 没有足够的银子就没有绝对的实力,每一代宁王便只能将仇恨刻在心底,代代传承! 如今到了他朱宸濠,三代宁王积攒出来的家底已经让他拥有了放手一搏的资本! 这些年他广蓄粮草,于深山之中打造武器盔甲,又远交广西狼兵,朱宸濠有足够的自信,只要他竖起诛奸佞的大旗,这江山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归于他手! 可谁能想到这个时候太后来了懿旨! 第一百五十四章 砍了他们 朱宸濠嗅到危险! 太后懿旨,进京拜谒长陵,恭贺永王继位,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太后想要她小儿子继兄长皇位,向宗室明确朱厚炜登基的正统性。 理由无懈可击,可问题是如果不去的后果太严重了! 太后为什么要那般声色俱厉的要求,甚至连称病都不允许,为什么还要带三代以内直系子孙进京? 这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 朱宸濠想不明白,于是选择观望,如果其他藩王大多不进京,那么他也窝着不动,他还真不信,皇室如果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太后或者朱厚炜真敢对所有不进京的藩王动手! 但是朱宸濠失算了,派出去的探子一个个回来,言称查探的藩王尽皆奉旨意进京,还没有进京的藩王越来越少,直到所有亲王全部入京,仅仅只剩下他一个没动的时候,他真的慌了。 法不责众,可要是只有他一个,那皇室就一定会动手! 那么他将要面对的必然是削藩! 所以朱宸濠一直在去和不去之间徘徊,他最担心的是皇室会不会发现了他或者其他有些藩王的异动,所以把所有藩王召入京城以做掩饰,届时入了京的藩王就是瓮中之鳖,毫无反抗之力便被拿下。 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皇室要动手的藩王之一! 犹豫来犹豫去,转眼便到了十一月十三。 从南昌到北京,三千里地,他仅仅只剩下五天时间,就算立即动身,也要快马加鞭,日行六百里! 时间肯定是来不及了。 朱宸濠一屁股坐倒,看了看眼前的几名幕僚,这些幕僚都力劝他入京,但是他一直没能下定决心。 “做好准备,如果北京想要削了本王,本王立刻举兵,以最快的速度夺取南京!” 几名幕僚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就起兵实在是太仓促了,只要朝廷反应及时,调集大军围困南昌,宁藩不要说杀往南京,恐怕连南昌城都出不去。 但是王爷此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们知道再劝也毫无用处,只能纷纷拱手而去。 南昌城内离宁王府不远的一处小酒馆内,原永王卫千户,如今是神策军前锋营副指挥使的穆飞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透出窗户看向不远处的宁王府。 宁王府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很显然是不打算入京了,此番他亲率三百永王卫老兵潜入南昌城,目的就是要将宁藩一网打尽! “宁藩府内护卫可曾探明?”穆飞虎冷冷问道。 亲兵统领沈洪应道:“宁藩在前几年曾经恢复三卫,后来刘谨伏诛以后,朝廷又削了他的三卫,如今宁藩麾下名义上只有亲卫千人,可他要是召集,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将三卫兵马重新集结出来。” “本将不会给他这个时间。”穆飞虎冷哼道:“两天后,本将要在这宁王府大开杀戒,给王爷登基献上一份大礼。” “将军说的是。”沈洪嘿嘿笑道:“宁藩盘踞南昌百余年,不知道积攒了多少财富,这次把宁藩端了,王爷就有银子改编京城二十四卫。” 穆飞虎哈哈大笑,来之前王爷可是交代了,不但要将宁藩缉拿,最关键的还是要抄家! 抄了宁藩,再将宁藩名下土地尽数发卖,这一回合足以让王爷吃个八成饱! 转眼便是十一月十五! 朱宸濠的眼角一直跳个不停,总感觉有什么祸事将要临身似的。 宁王府禁闭的大门被敲响,门房打了个哈欠,慢腾腾的打开耳门,看向敲门的精壮汉子问道:“找谁?” 沈洪冷哼道:“某乃钦差护卫,传宁王接旨!” 钦差! 门房大惊,告了声罪,便急匆匆进府禀报。 “钦差?”朱宸濠眉头一皱,冷哼道:“摆下香案,本王接旨。” 宁王府中门洞开,朱宸濠率数十王府子孙亲眷迎接钦差入府。 身穿中官服饰的宣旨太监从檀香木盒内取出明黄旨意喝道:“宁王朱宸濠接旨。” 朱宸濠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朱宸濠……” “慢!”朱宸濠起身冷喝道:“本王听闻正德天子至今未归,虽已禅位于永王,可永王至今尚未继位,何来的圣旨!” 传旨太监直接愣了,有些微怒道:“这么说宁王不肯接旨了?” “名不正则言不顺,天位至今未定,本王身为太祖子孙,如何能接这等无名之旨。” 传旨太监冷笑道:“那好,太后让咱家问王爷几句话。” “什么话?” “太后懿旨令天下藩王入京拜谒长陵,恭贺新君继位,今日已是十一月十五,王爷却迟迟未曾动身,看来是不打算进京了啊。” “祖制,藩王无诏不得离开藩地,朱厚炜若现在是皇帝,那本王自当奉天子诏令入京,可他现在还不是!” 传旨太监一窒,这话说的好特么有道理,太后懿旨可代替不了天子诏书,更何况大明严禁后宫干政,说起来太后根本没有权力让天下宗室入京。 “王爷的意思是咱家过三天再来传旨?”传旨太监阴恻恻冷笑。 “请便!” “敬酒不吃吃罚酒!”传旨太监早已失了耐性,喝道:“沈将军!” 沈洪目光一寒,手中长枪上膛对着上空便是一枪,随即黑洞洞的枪口已然对准了宁王。 数百宁王护卫立即杀出护在朱宸濠身前,一个个长刀出鞘,只等宁王一声令下,便要将眼前传旨的太监和沈洪等人剁成肉酱。 谁都没动,宁王知道一旦下令,他就坐实了谋反,而沈洪等人在等。 枪声为号,枪声一响,三百名全副武装的战兵就会突进宁王府。 “杀!”枪声大作! “砍了他们!”朱宸濠脸色突变,这等变故很显然是要强攻宁王府,眼前的传旨太监和沈洪肯定没这个胆子,这已然说明一点。 这就是朱厚炜授意,也就是说朱厚炜真的要除了宁藩! 好狠!好毒!好阴险! 朱宸濠无比后悔,早知今日,他当初接到太后懿旨的时候就该立即起兵! 第一百五十五章 登基削藩 枪声连成一片,进入王府的十名战兵毫不犹豫的拉开枪栓,扣动扳机,一轮激射,顿时射翻十名王府护卫。 随即又是一轮! 原本嚎叫着冲杀而上的数百护卫顿时一滞,火器这玩意他们都见过,但如此犀利的火器还真没见过,近距离射杀,挡者必死!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数百王府护卫可以为宁王卖命,但绝不甘心白白送死,数百人面对十杆黑洞洞的枪口,这脚下的步子就跟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 “杀一人赏黄金百两!”朱宸濠暴怒,这群废物,平日里王府好吃好喝的供着,如今几百灭杀十人,竟然被区区十敢火枪吓的裹足不前! 本该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可惜迟了! 杀进王府的三百战兵宛如一群杀神,但凡敢阻在前路的就是一枪,短短片刻间,便在从门口到中院犁出了一条血路。 几百护卫围杀十名枪兵都被两轮齐射给震慑的不敢轻动,更何况突然涌入数百枪兵,面对数百黑洞洞的枪口,哪怕是嗜血屠夫,这一刻也被吓的脸色苍白,双股战颤。 根本不需要喊什么弃械不杀,当三百枪兵冲进中院的那一刻起,兵器落地的叮叮当当便响成了一片。 大势已去! 朱宸濠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败了,败的难以置信,朱宸濠做梦也没想到,朱厚炜竟然敢派三百精兵直接来南昌,敢在南昌悍然对宁王府动手! 当真是好手段,也确实杀了宁王府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他败的不冤。 大明的神机营就是老弱病残营,鸟铳更是个笑话,然而他错了,从来没被他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的火器竟然能如此犀利,那黑洞洞的枪口就仿佛是通往阎罗殿的不归路,连续发射,一击毙命! 这是改良后的火器,也是朱厚炜敢对宁王府直接动手的底气! “宁王朱宸濠抗击钦差,形同谋反,拿下!”传旨太监见大势已定,顿时神气活现,一顶谋反的大帽子直接扣在了朱宸濠的头上。 朱宸濠一声长笑,暴怒道:“本王乃太祖子孙,谁敢动我!” 穆飞虎冷笑上前,直接将长枪对准朱宸濠道:“永王令,索拿宁藩全府入京,但凡抵抗者,不论是谁,一律格杀!” 再如何色厉内荏,面对死亡的威胁也只能俯首,朱宸濠彻底绝望,不论是谁,这当中自然也包括他,也就是说他要是敢负隅顽抗到底,这群战兵就真敢把宁王府杀个血流成河! 穆飞虎冷笑,手一挥,三百如狼似虎的战兵便直接冲上去,将几百亲兵踹翻捆好,宁王家眷数十人也尽数束手被擒。 “抄了宁王府!” “贼子,尔敢!” 穆飞虎冷笑道:“宁王爷,如今你已是阶下之囚,本将奉永王令缉拿王爷,查抄宁王府,搜集王爷谋反罪证,王爷若是不服,待到了京城再去申诉,如今叫嚣,何其可笑。” “本王只是遵奉祖制,何来谋反!朱厚炜这般对待宗室,万千朱家子孙岂能心服!” “王爷服不服和本将无关,永王为王爷全府准备了十辆马车,载王爷入京,若是谋反确凿,只怕送王爷入京的就该是囚车了。”说完这话,穆飞虎再次挥手,宁王府上下皆被押送出府。 京城。 正德七年十一月十八,朱厚炜天坛祭天,太庙祭祖,正式继皇帝位,年号嘉靖! 家家干净…… 册封薛芷蕾为皇后,其父薛元亮为嘉定伯。 册封寿宁候之女张韶华为贤妃。 册封刑部侍郎裴思之女裴佳为淑妃。 册封湖州民户女周氏为庄妃。 册封吴氏女吴雪羽为德嫔。 册封吴氏女吴秋露为贤嫔。 册封皇长子朱载坖定王。 …… 转眼便是月末。 大朝! 今日朝会和往常不同,往常是文武百官上殿奏事,而今日早朝则是内阁诸位七位阁臣,六部九卿,以及上百亲王、郡王! 数百宗室奉太后懿旨入京,先是于十一月十六拜谒历代先皇陵寝,随后在太庙祭奠先祖,最后于十八日永王继位之时恭贺永王朱厚炜继位为新君。 至此为止,诸宗室此番入京之事基本上也已经圆满结束,下一步自然便是等新君旨意,让他们各回藩地。 然而这一等就是十天,诸宗室都等的快要不耐烦了,终于等到了新君传召他们入宫的旨意。 朱厚炜端坐皇位之上,年轻的面庞上布满了寒霜,等到群臣和宗室叩拜完毕,任兴便走到丹陛之前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祖恩德布于四海……宁王朱宸濠枉顾圣恩,奉诏不至,纠集王府护卫抗击钦差……今朕秉承先祖之德,削宁王、宁王世子、宁王系王子、王孙爵,一律贬为庶民,押送宁藩眷属入京,交由宗人府圈禁!另有乐陵郡王朱当涂潦、滋阳郡王朱健檡、汶川郡王朱申销、山阴郡王朱成鑫奉诏不至,一律除爵……” 以杨廷和为首的大臣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明历史上削藩的事干过不止一次,比如把自己皇位给削没了的建文帝,比如雄才大略的朱棣,因为酷掠百姓导致民间怨声载道,还有因为无嗣而除国的更是达数十位之多。 对于大臣们而言,朱家的王室早就成了大明财政的严重负担,按照现在发展的势头,估计再有一两百年,大明举全国之税都未必能养得起日益庞大的宗室! 太祖皇帝恩养宗室,对于朱家子孙而言是一等一的德政,可对于社稷而言则是一等一的恶政! 此等恶政若是不改,大明天下迟早有一天会被宗室彻底拖垮! 如果可以的话,大臣们非常乐意看到全天下的藩王全部被削了才好。 只是可惜的是,历代君王有此心却没谁敢这么干,都是朱家子孙,皇帝要是这么干必然会落下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头,而且也必然会引起全天下藩王的强烈反弹。 届时天下遍地烽火,大明再出一个永乐大帝都不是没有可能!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肖子孙 相比起大臣们的淡然,这道旨意一出,宗室直接炸锅! 新君继位三把火,宗室做梦也没想到这第一把火竟然会烧到他们的头上! 太后传召的懿旨固然严厉,可真当真的却没多少,他们之所以会入京,一来是在自己的藩地待腻了,这次既然有名正言顺的机会来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自然要来,其二是觉得这么多藩王都动身了,自己要是不来,岂不是显得自己胆怯,更何况诸王根本不信刚刚继位的朱厚炜敢对宗室如何! 可当旨意变成了现实,诸王愣了、傻了,继而便是愤怒! 一位亲王,数位郡王说削就削?那今天可以随意削了宁王,明日是不是就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来削他们? 这岂能忍! 肃王朱真淤出列道:“臣以为不妥!” 朱厚炜冷笑,按照辈分来算,肃王朱真淤是他王兄,如果是长辈,没准朱厚炜还会留三分薄面,可同辈也敢挑头? “不妥?有何不妥!朕受皇兄禅继位大统,乃天命之所系,诚邀天下王族入京观礼,而宁藩与那几位郡王却对太后懿旨置若罔闻,此为何意?难道是觉得朕得位不正?是觉得朕继位不值得他们恭贺? 或许诸位以为这是小事,朕只需下旨申饬最多罚俸也就行了,但是诸位可知道,别说宁藩奉诏不至,就算他来了,朕也会削其藩,将之圈禁到死! 刘谨伏诛前,宁藩重贿得以恢复三卫,刘谨被诛之后朝廷将其三卫裁撤,如今又有朝臣进言想要恢复其三卫兵马。 朕想问问诸位,南昌地处内陆,一无民变,二无外敌,宁藩要复三卫是何用意? 朕早在半年前监国之时便派人去了南昌明察暗访,诸位可知朕查到了什么? 宁藩确实裁掉了三卫,可三卫战兵却依旧每月拿着宁王府的饷银,宁藩若要聚拢人马,只需一道王命,上万人马便能旦夕之间云集南昌。 另外宁藩勾结广西狼兵,输送金银粮草接济狼兵部族,此又为何意? 南昌北郊一座深山当中,有数百工匠夜以继日打造刀枪甲胄,此番查抄,足足抄出战刀两万柄,枪矛五万余,甲胄三万副,诸位来告诉朕,宁藩此间种种意欲何为,朕说他有谋反之心,可是冤枉了他!” 殿内众藩王顿时傻眼,如果朱厚炜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宁藩被削爵当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其实作为大明的藩王,谁没有做过造反坐龙庭的梦,谁让前面有一个造反成功的永乐大帝呢,只不过绝大多数的藩王虽然有野心,却没那个实力,所以便只能在自己的藩地内为非作歹,以此来彰显他们身为王爷的尊贵。 现在朱厚炜削了宁王,等于是在他们的头顶上敲响了一记警钟,告诉他们别说还没起兵,只要他觉得你有可能会造反,那么就削了你没得商量。 现在对于诸王而言有点兔死狐悲的味道,为宁王抗争毫无意义,甚至于诸王此刻在想,朱厚炜之所以要让他们进京,什么拜谒皇陵,什么恭贺新君继位都是幌子,朱厚炜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为了在这个朝堂上告诉他们谁才是这大明的主人,谁要是有谋逆之心,宁王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但是很显然诸王都想错了。 掌握住节奏的朱厚炜笑道:“太祖恩德,以天下万民养宗室,朱家子孙无需入仕,无需从商,无需辛苦匠作,每月便可从衙门领取不少的禄米和银子,只是太祖何曾想过,大明的江山还不到二百年,朱家子孙已有十几万之众,为了养活庞大的宗室子弟,朝廷的财政早已经捉襟见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朕甚至不敢去想象百年之后,当宗室膨胀到数十万甚至百万之众时,大明拿什么来养天下宗室!” 诸王算是听出味道来了,敢情朱厚炜这次让他们进京,真正的目的还不是削藩,而是要对天下藩王动手! 他要更改祖制,要削减宗室用度,要对满天下的朱家子孙动手! 这个不孝子孙! 但是诸王没一个开口反驳,因为都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他们现在在京城,就是案板上的鱼肉,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谁要是先反驳,没准就会被朱厚炜当成出头鸟给先收拾了。 当真是好手段,当真好狠辣! 此时已然有不少藩王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先忍着,等回到封地便联合诸王,一起反抗朱厚炜的暴政,务必要将这个不孝子孙从皇位上给掀下去! 刚刚登基没几天,就敢悍然对全天下的大明宗室动手,任由他坐在皇位上,朱家的子孙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你他么的不给我们好日子过,他们也要让你坐不安稳至尊之位! “朱家子孙中不乏才能杰出之辈,其实他们根本不愿意享受着祖宗留给他们的余荫,每天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他们也想有一番作为,但是没有办法。 碍于祖制,他们不能做工,因为会丢祖宗的脸,他们不能从商,因为怕万民耻笑,他们无法从政,哪怕才高八斗,哪怕胸有锦绣,却只能虚度年华。 在朕看来这不是朱家子孙的荣耀而是耻辱! 你们可知道,在一些贫寒之地的朱家子孙因为从官府领不到禄米和月俸,最后只能流落街头,甚至活活饿死,朕想问问,当这些朱家子孙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的心里还会认为这祖制是德政吗? 不会的,朕相信在他们心里,他们宁愿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去养活自己养活全家,而不是让自己跟个乞丐似的靠官府的接济艰难度日。 时至今日,德政已然成了对百姓也是对宗室的恶政,那么就要改,改的好了对天下万民,对朱家子孙有百利而无一害,改的差了,那朕就背负这不孝子孙的恶名去给列祖列宗请罪!” 满殿皆寂,众大臣和诸王都从朱厚炜的话当中听到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刀切 大明的文官最喜欢扛着祖制的大旗来限制皇权,只要皇帝想要改革,而改革又会触及到儒家利益的时候,那文官就一定会拿出祖制来给皇帝扣帽子。 每一次皇帝和大臣博弈,一旦文臣祭出这样的核武器,皇帝基本上十有八九都得灰头土脸。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原本历史上嘉靖朝的大议礼之争和万历时期的国本之争,延绵数年、十几年的战斗,身为皇帝赢了一次,也败了一次。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次是皇帝要对宗室,对自己的本家动手,大臣们对这事简直就是求之不得,就差没举双手双脚赞成了,还阻止? 神经病才阻止…… 诸王也沉默,朱厚炜说的这些话对还是不对不重要,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需要知道的是朱厚炜会不会对他们这些藩王出手,至于宗室,他们才不会真正去关心。 “朕将会明发旨意于天下,自即日起,一年内宗室待遇不变,自嘉靖二年正月起,取消所有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爵位,停发一应俸禄,所有被裁撤掉爵位的朱家将军、中尉以后可从事一切行当,只要学业有成,亦可入朝为官 ,郡君、县郡还有乡郡在未出嫁前可继续领取每月俸禄,一旦出嫁则中止。” 众大臣眉头微皱,天子裁撤掉除藩王以外所有朱家子孙的俸禄,让他们凭借自身的能力去谋生,这对于大明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只不过从政…… 不过以杨廷和为首的内阁并未提出质疑,其余大臣也不会说什么。 至于诸王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要知道这些将军、中尉还有郡君、乡君不少都是他们的子女,此番裁撤每个人损失虽然也就几百石粮食,王府也不是养不起,可朱厚炜这般粗暴的一刀切,让诸王感觉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顿时就有几名藩王跃跃欲试,想要跳出来反对,可还没等他们开口,便听朱厚炜接着说道:“大明是天下人的大明,更是朱家的大明,身为朱家子孙当竭尽全力维系大明国祚的延续,不惜一切减轻社稷的负担,朕相信,大明的历代先祖若是知道朕如此处置,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倍感欣慰,诸位叔伯兄弟想来也和朕一样,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永存,宁愿损己也要利国利民吧。” 诸王气的想吐血,朱厚炜说的这番话实在是太不要脸了,用这么冠冕堂皇的帽子猛扣,谁能反驳,谁要是反驳,岂不是说他们只想着利己,却不去考虑大明的存亡断续? 要是反驳,当成出头鸟,被朱厚炜抓住痛脚,再削了自己杀鸡儆猴怎么办? 于是诸王的表情一个个就跟吃了苍蝇似的,难看的简直不能看,却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鸟气。 突然间,朱厚炜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目光冰凉的扫射诸王问道:“朕知道诸位叔伯兄弟对今日朕如此对待宗室子弟,心中免不了怨恨,但是朕为了祖宗传下来的江山,只能如此处置,此事朕不做,后世子孙只会更加难做,所以朕这恶人当了也就当了,现在朕便在这金殿之上问一问诸位叔伯兄弟,太祖皇帝分封诸王,目的何在?” 诸王面面相觑,片刻后走出一名颤颤巍巍,须发皆白的老头,乃是藩地位于山东济南的德王朱见潾。 朱见潾乃是宪宗朱见深的弟弟,大明一代战神英宗朱祁镇的嫡子,按照辈分来算,乃是朱厚炜的爷爷一辈。 有辈分再加上朱见潾已是六十大几的高龄,他站出来自然是最合适不过。 “太祖皇帝分封诸藩,自然是为了让朱家子孙镇守一地,护百姓安靖。” “说的好。”朱厚炜冷哼一声道:“去年济南发生一场血案,德王爱妃的兄长祝阳被满门诛杀,不知德王可还有印象?” 朱见潾浑身一颤,去年发生在济南的这场血案堪称触目惊心,祝阳满门十七口连同上百护院被尽数格杀在祝家大宅,祝阳的人头更是被挂在德王府的府门之上。 堪称轰动一时,祝阳满门被诛或有取死之道,但是为什么要将祝阳头颅悬于德王府府门? 很显然,这伙格杀祝阳的匪徒就是冲着他德王来的! 朱见潾至今还记得自己爱妃祝凝哭的撕心裂肺,哭求他严惩凶手时候的画面,只可惜那伙强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大索全城都没能发现丝毫踪迹。 凶人杳无音信,朱见潾也只能不了了之,不过德王府的护卫力量自那以后就增强了数倍,德王卫的兵直接从兵营调到了府内,颇有些草木皆兵的味道。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想想看凶徒都把人头挂你家门上面了,摆明了就是要对你动手,你神经得有多大条,才会置之不理? 这事过去一年,朱见潾差不多都快忘了,却没想到今日在这乾清宫的大殿上,朱厚炜竟然会提出来。 那么朱厚炜的目的何在? 是想说他朱见潾安靖地方不力,故而在济南府才会出现这等惨案? 还是借故找茬? 这一刻朱见潾有些后悔站出来当这只出头鸟了…… “看来德王没忘。”朱厚炜冷笑道:“德王至今都在想在济南造成这等血案的是什么人干的吧,朕知道!” 德王一双浑浊的老眼不可思议的看向朱厚炜。 “是朕的永王卫干的!”朱厚炜冷喝道:“朕为何会派兵去济南,诛杀祝阳,任性说给德王听听。” “奴婢遵旨。”任兴上前一步肃声道:“祝阳,济南府人,其妹祝凝是德王侧妃,十余年间,祝阳仗着德王府的势,大肆拐卖女子儿童,拥有确凿证据,可以证明祝阳拐卖女子高达八百余名,这些女子被卖入艺馆,从此论入风尘,受不堪之辱,收买儿童案例超过五百起,这些孩童被卖入豪门巨室,要么成为奴仆要么成为**,以祝阳为首的贩卖人口团伙,罪行罄竹难书,然而在德王府的庇护下,一直逍遥法外……”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图穷匕见 “德王,任兴方才所言可是句句属实?” “这……这……”朱见潾慌了,倒是想否认,可这事根本就不是抵赖就能赖得过去的,如果他真不肯认,可朱厚炜又拿出所谓的确凿证据,会不会小题大做,削他的藩? “藩王封镇,意在保境安民,可德王您却庇护治下恶贼,以至于数千百姓之家骨肉分离,上千无辜女子落入火坑!” 朱厚炜越发怒道:“大明分镇藩王数百,诸王可知道在诸王封地内的百姓是如何评价藩王的? 说藩王如同厉鬼,说但凡有藩王分封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百姓就是倒了血霉,我大明的藩王如今已不是保护百姓,护翼一方水土,而是地方之害! 你们酷虐百姓,侵夺民财,抢掠女子如吃饭喝水一般随意,占百姓之地手段无数,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朕倒是想问问,太祖皇帝定下的制度,是让你们去护民还是害民!” 诸王哑口无言,朱见潾一声不吭的退了回去,现在他是一个字都不敢再说,免得再遭无妄之灾。 朱厚炜见诸王无言,冷哼道:“诸位王爷对朕说的这些话或许不以为然,但是你们当中谁敢站出来说自己在封地上没有豪夺过民财,谁敢说自己没有迫害过百姓。 只要你敢站出来,朕还没有证据证明你做过,那么你可以立即出宫返回封地!可若是你们干了还想要狡辩,那么可就不要怪朕手段狠辣!” 煞气满宫! 杨廷和干脆闭上了双眼,他一直都在猜测朱厚炜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召集天下藩王入京,原来是要玩上一出图穷匕见! 藩王若是大部分没来京城,那么朱厚炜一定不会轻易动手,可不明就里的藩王们来了,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可是杨廷和不知道朱厚炜的底气到底有多足。 天底下的亲王和郡王以及三代内的直系男丁固然都来到了京城,可不要忘了,各王的王妃还有数量庞大的旁系子弟都还在封地,朱厚炜想要将天下藩王一网打尽,必然会引起各藩王藩地内的势力群起而攻之! 届时天下大乱,只在旦夕! 但是杨廷和虽然担忧,可依旧一言不发,他要坐视! 他希望朱厚炜能够完美解决掉藩王之患,如此一来大明的财政立即就能充裕不少,而且还能将尾大难制的宗室彻底遏制住,一劳永逸,解决后患。 新君的手段简单而粗暴,可未必没有效果,若真的出现了变数,那他再出来收拾烂摊子也为时不晚。 “看来诸位是无力为自己辩解。” 朱厚炜冷笑道:“太祖让诸王镇封是为保境安民,给你们军队是为了让诸王肃清藩地宵小,甚至是抵御外敌,可你们反其道而行之,既如此,诸王也不用回封地去了……” 杨廷和的眼睛豁然睁开,不由自主的闪现出一缕难以置信的骇然之色。 至于诸王终于炸锅了,他们一直都在忍气吞声,因为他们不想当出头鸟被朱厚炜杀鸡儆猴,一切只要等他们回了封地,那是接着作威作福还是起兵,届时自有公断,可朱厚炜竟然不给他们回封地! 这算什么? 圈禁! 宁王有谋反意图被削爵圈禁那是罪有应得,是活该,可他们凭什么被圈禁! 就凭你朱厚炜现在坐的那张皇位? 没有了天下藩王护翼大明,你屁股底下那张皇位当真能做的安稳! 简直岂有此理,简直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 众藩之首,秦王朱惟焯当即跳出来怒道:“陛下这是要将天下藩王尽数除爵,圈禁在这京城之内!” “尽数除爵?”朱厚炜故作惊讶道:“宁藩谋反,枉顾太后懿旨,朕才要除了他的爵,而诸王虽然对治下百姓不仁,却无谋反之心,朕为何要除了你们的爵? 至于圈禁更是无稽之谈,按祖制诸王就藩以后,无诏不得离开封地,一旦私自离开,便势同谋反,朕倒想问问诸王,你们所在的封地或许才是真正圈禁你们的牢笼吧。 朕只是让你们生活在京城,你们的俸禄一律不少,三年之后你们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就算要回原先的封地祭奠历代先王,本王也绝不阻拦。” “原先的封地?”朱惟焯冷笑道:“如此说来,陛下不是要削藩,而是要除国?” “国已不国,留之何用!” 朱惟焯哈哈大笑道:“朱厚炜!你这是数典忘祖,你这是置太祖恩德于枉顾,此等大违祖制之事,本王倒是想知道天下藩王谁能信服!” “大胆!”任兴怒斥道:“天子名讳,汝也敢直呼!” “有何不敢!”朱惟焯显然是彻底豁出去了,厉声道:“朱厚炜,你也是太祖子孙,却如此对待宗室,难道就不怕天下朱氏子孙寒彻心扉,难道就不怕这大明各地烽烟四起!” “朕何惧之有!”朱厚炜怒喝道:“宗室寒心?朕不怕天下朱家子孙恨朕、骂朕甚至诅咒朕,朕只怕大明的江山会毁在朱家自己人的手里,你们为祸乡里,恶虐桑梓,岂不知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如果朕当这不孝子孙能让大明千秋万世,朕就算背上万世骂名,又有何惜! 朕一不夺爵,二不圈禁,三不侵占诸王祖上被赐的家业,只是让你们闲居京城,你们便不愿意,难道你们就那么喜欢在自己的封地内为非作歹,称王称霸! 至于遍地烽烟?朕倒想看看这天下如何遍地烽烟,任何藩地内有兵马异动,朕了若指掌,任何藩地内只要举兵竖起反旗,那所在藩地之王,诸王三代尽诛!” 杨廷和浑身一颤,狠,实在是太狠了,当今天子对宗室诸王竟然能这般狠辣,也不知道对于大明而言是福还是祸。 可以说,大明自土木堡之变以后,勋贵折损大半之后,武臣实力便已一落千丈,此后历代帝王皆被文臣死死限制了皇权,帝王没有办法扶持武将来平衡文臣,便重用宦官,来达到制衡的目的。 可今上不一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卖房 正德皇帝喜武厌文,整日里舞刀弄枪,幻想着自己能有一天手持丈八长枪,率领大军征战沙场,以此来恢复祖上驱逐蒙元,五征漠北的荣光。 而今上却比他皇兄考虑的要周全的多,刚刚监国什么事都没干,就整编三营,改组神策军,还将自己永王卫的兵打散后成为神策军中上层将领,牢牢的将军权把持在自己的手里。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今上是想靠军队的力量迅速坐稳皇位,进而推行他的改革理念,而宗室很显然就是他挥出来的第一刀,而神策军十万精锐,就是他敢这么干的最大底气。 大明的弊政远远不止宗室一个,身为朱家子孙,却敢悍然对宗室动手,这说明今上行事已然毫无顾忌,那么今天他劈了宗室,下一刀又会挥到什么地方? 杨廷和很担心! 可杨廷和只是担心,大殿内的诸王都快绝望了。 谁的藩地举兵,就以谋逆之罪诛杀当地藩王,这算什么? 这是逼着诸王稳住藩地不能异动,否则人头落地的就是他们,而且诸王也算是彻底看出来了,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朱厚炜根本就是早有预谋,而且极其心狠手辣。 朱厚炜能毫不客气的灭了宁藩还有数位郡王,可见他绝对能对在场的诸王下狠手,哪怕是杀鸡儆猴! 现在诸王身在京城,就是人为刀俎,他们为鱼肉…… 不反抗,不甘心,反抗或许就是找死! “朕在房山县为诸位兴建府邸数百座,亲王府占地三百亩规制相同,郡王府占地两百亩,规制也一样,诸王可以将自己的家眷从各自藩地迁来,至于诸王在藩地的王府,朕会替你们留着,日后你们或者你们的子孙还有机会镇封各地,可一旦回到藩地的藩王依旧我行我素,以残虐百姓为乐,那么朕也会派人把你们接回来继续在房山闲住。” “那我们在藩地的土地和产业怎么办?”朱惟焯忍不住问道。 朱厚炜呵呵笑道:“产业嘛可以保留,雇佣掌柜继续做生意,得到的银子自会送去诸王府邸,若是嫌麻烦便直接卖了,至于土地,那要看皇室赐予你们的土地有多少,诸王名下但凡超出赐予的土地,朕一律当做是你们巧取豪夺所得,尽数没收,至于御赐土地的租税,每三个月朕会派人送去诸位王府,当然同样的道理,诸王若是嫌麻烦,也可学朕处理永王田的例子,直接卖了了事。” 诸王这次没吭声,朱厚炜说的这些听起来对他们没有什么损失,可诸王大多都传承了数代,这数代先王用各种手段弄来的土地有多少? 第一代先王被赐予的土地或许只有几千上万亩,可现在诸王名下的土地起码翻了数倍,甚至数十倍,朱厚炜剥夺诸王非赏赐的土地,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损失惨重。 但是抗争?朱厚炜毫不顾念宗室亲情,宁愿背负不孝子孙的恶名也要收拾诸王,与他抗争,还不如干脆一点把自己的脑袋伸到他的刀下,直接砍了没准更实际一点。 朱厚炜脸上挂着淡笑,宗室乃大明能排得上前三的恶疾,不把这块恶疾给揭了,大明迟早被拖垮,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他这么做其实也是给满朝大臣乃至天下间的那些公侯提个醒,他对宗室都能这么无情甚至冷血,他们想要和自己硬抗,那就得想想看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太祖分封诸王,以子孙镇守各地甚至还封了九大攘夷塞王,目的就是想让自己人来镇守大明的江山,只可惜初衷终究还是被子孙给违背了。 拿九边来说,没有野心的攘夷塞王根本不愿意养太多的兵来增加王府的开支用度,有野心的自然是真正的野心。 至于内陆藩王,他们是被圈养的猪,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是猪,所以被困在一地的藩王根本没别的事干,那么欺负小民,纵奴行凶,盘剥百姓,祸害桑梓这些事未必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尊荣,却成了他们的乐趣。 这是体制固化造成的恶疾,是因为朱棣篡位导致的后世子孙疑神疑鬼,最终让王室的发展彻彻底底成了畸形的产物。 当然,这也并非是说大明的藩王就没有好的,有确实是有,但真的不算太多,所以朱厚炜宁愿一杆子打死,也不愿意看到这些好的后世子孙成为新的毒瘤。 削藩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事,古往今来因为削藩造成的叛乱比比皆是,所以朱厚炜不削藩。 这就等于是给诸王留下了最后的底线,离开了藩地他们依旧是亲王是郡王,说到底损失的就是财物和封地,除此之外,藩王该有的尊荣一样没少,那他们也就没有必要狗急跳墙,冒着被砍了的风险起兵造反。 当然,这满殿的藩王肯定有不少不服想要蠢蠢欲动的,不过除非这些藩王能拧成一根绳,否则朱厚炜根本不担心。 这就是他将全天下的藩王骗入京城的根本目的,他利用的就是藩王的从众心理,从而让他们跳进这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对了,本王在房山兴建诸多王府,为此迁徙房山数万百姓,买地的银子、迁徙的银子、兴建王府的银子实在多到让朕痛心,本来安置诸王,是朕的份内事,可国库和内库早已告罄,所以没有办法,朕只能向诸王收些本钱回来……这一亩地朕也不多收,就两千两吧。” 内阁诸老,六部九卿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他们不知道朱厚炜为什么要迁徙房山百姓,认为这纯粹就是浪费银子,不过毕竟没拿国库的银子,朱厚炜想怎么折腾就随他去好了。 可今天他们知道了,朱厚炜这么干就是要将满天下的藩王集中圈养,而房山就是朱厚炜为诸王划出来的圈养之地。 藩王都是祸害,那就集中住在一起,就算祸害也是祸害他们自己,在大臣们看来,就算房山以后天天开战,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也和他们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没准他们还乐见其成…… 第一百六十章 丢人算什么 都说人一老就成了精,可现在满殿的老臣都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和皇位上坐着的那位少年比起来,他才是真正的老谋深算。 骗藩王进京,让这些藩王想反抗都没机会,几个月前就迁徙房山,大搞建设,竟然为的是几个月后的今天。 现在倒好,把藩王们衣服都扒了还要扯一层皮! 一亩地两千两!这他么就是在抢劫! 房山县要是把乡下都包含进去差不多有两百五十万亩土地,当然这些土地并没有兴建王府大宅,所以不收银子,诸老估计朱厚炜会用这些土地来置换诸王在藩地的田产。 可一座亲王府占地三百亩,一亩两千两,也就是说一座亲王府售价六十万两,郡王四十万两! 这还只是一个亲王和一个郡王! 朱厚炜迁徙房山,兴建王府花了多少?户部曾经算过,前期后期满打满算不会超过八十万两! 可这殿里的藩王有多少?亲王三十多,郡王两百多! 这得卖多少银子? 上亿! 尼玛,这不是抢劫是什么?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抢! 最让大臣们佩服的是,这数目还都在诸王的承受范围之内! “陛下!”晋王朱知烊面罩寒霜,昂然出列道:“你如此酷虐宗室,本王要去太庙哭庙,去祖宗陵寝……” “请便。”朱厚炜哼哼道:“你要是愿意,朕可以在祖宗长眠之地为你搭建草庐,让你好好和历代先帝们哭诉。” 朱知烊差点没被噎死,怒道:“本王没银子,买不起几十万两银子的亲王府宅。” 朱厚炜笑道:“做生意嘛,自然不会强买强卖,哪位王爷不愿意买,那就不买,朕在房山还建了几百间小宅子,每间也有半亩地,本来是打算卖给民户或者商贾,你们要是嫌王府贵,那朕就慷慨一回,这些小宅子,朕都送给不买的藩王一间。” 诸王气的要吐血,半亩地的宅子?那是王府下人才住的地方,朱厚炜这就是摆明了要羞辱他们,他们是亲王是郡王,却要去和平民居住在一起,朱厚炜不怕祖宗丢面子,他们也丢不起这个脸。 “好了,今日朝会暂且就到此为止吧,朕也有些乏了,诸王想必也有很多事想要聚在一起商议,朕也不拦着,张永。” “奴婢在。” “十日内安排厂卫护送诸位藩王去房山,务必要保护好诸王的安全,诸王要是有什么闪失,朕可不好向列祖列宗交代,届时便只能借你脑袋去给先皇们谢罪去了。” 这是监视!不对,这是圈禁!名为保护实为看守,诸王都快被气疯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厚炜离开御座,然后便是那条皇家的狗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他们。 龙游浅滩被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诸王自然不会就此认命,但是现在还不是拼命的时候,朱厚炜以为把他们诓进京城,就能让诸王任由他来宰割,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主子,杨首辅求见。” “让他进来吧。” “臣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赐座。”待杨廷和坐下,朱厚炜问道:“首辅来见朕,可是有要事?” 杨廷和凝眉道:“臣心有不解,想要当面向陛下请教。” “首辅直言便是。” “敢问陛下此番处置众藩,可料理好了善后?” “善后?”朱厚炜笑道:“首辅的意思是诸王会谋反?” 杨廷和点了点头,不无担忧道:“臣也知道宗室之政乃大明顽疾,若不根治,大明财政迟早会被宗室拖垮,可要解决宗室之疾,臣以为当循序渐进,可陛下这般激进,只怕反弹不小。”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朱厚炜冷哼道:“为了这一天,朕从坐在监国的位子上的那一天起就在筹划,甚至在数年前朕就派人前去各藩封地搜罗诸王罪证,朕手里掌握的罪证,就算是削了诸王大半,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他们谁想谋反,那就让他们起兵好了,届时谁谋反,朕就将他的罪证昭告天下,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朕并非刻薄寡恩,不是六亲不认,朕对他们已经足够宽大,既然他们不珍惜,那便是死有余辜,就算百年之后到了太祖面前,朕也能当面直言,无愧于心。” 杨廷和不由自主起了一身寒战,能混到大明首辅这个位置上,他这一生经历过了太多的明争暗斗,经历过太多的血雨腥风,如今身为首辅,他踌躇满志,一心想得都是如何才能中兴大明,如何才能让天子在自己的辅佐下成为一代明君。 然而他现在发现自己可能错了,他现在面对的天子不是能任由大臣摆布的提线木偶,而是一只匍匐在哪里便是斑斓猛虎,翱翔于九天便是傲啸的神龙! 朱厚炜老谋深算、未雨绸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这样的君王对于他们这些臣民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杨廷和将脑海中繁杂的念头抛诸脑后道:“敢问陛下将诸王安置在房山,他们若是不肯就范或者不愿买王府宅院,陛下如何处置?” 朱厚炜呵呵笑道:“他们入了京就是案板上的鱼,有些事就已经由不得诸王了,他们不愿意就范除了去哭陵哭庙还能如何?朕只需要派人盯着他们,让他们不离开京城便是,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还能翻出多大的浪花? 至于不买宅院?都是养尊处优的藩王,他们在自己的封地作威作福,住豪门大宅,穿锦衣吃玉食,你让他们和寻常百姓住小门小院,别说一大家子没地方住,就算能住下,他们能丢得起这人? 诸王如果真能丢的起这人,那朕这脸面也可以不要,同样的道理他们可以去哭可以去闹,他们不嫌丢人,朕也不嫌! 和大明的江山社稷比起来,丢些人算得了什么?” 杨廷和赞道:“陛下的胸襟,臣佩服之至,只是藩王毕竟少数,可全天下的朱家子孙数不胜数,陛下夺了他们的爵,断了他们的俸禄,臣担心……”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要脸的 “这些将军、中尉挂着个爵位的名头,却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荣耀。” 朱厚炜在后世看过一本书,这本书记载了明代的王室勋爵这一特殊群体,可以说明代的朱家勋爵制度到了中叶之后就已经发展到了畸形的地步。 这些勋爵散布在全天下,挂着朱家子孙,太祖血脉的名头,就以为能光明正大的去向官府索取俸禄,可实际上在江浙一带还能领到一些,但想拿全部就是做梦。 比如辅国将军,按制度每年可以从官府领取到八百石粮食的俸禄,可实际上能领到三成就不错了,官府会有一千种办法来推诿或者硬拖,至于穷乡僻壤,官府要向朝廷缴纳的赋税都凑不齐,甚至还要朝廷接济,指望他们给朱家这些无权无势,已经彻底边缘化的勋爵俸禄? 太祖子孙十几万,这些子孙一代一代传下来,和皇室的关系早就疏远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皇室还有王室会管他们死活?朱家都不管,官府会管? 所以说大明的朱家子孙是典型的空有名头,实际上想混吃等死根本做不到,能混吃等死的最少也得是王室的三代旁系,超出三代就只能自生自灭。 刘备也是刘邦的后世子孙,最后还不一样混成织席贩履之徒,在大汉,比刘备混的惨的宗亲海了去了,只不过汉代的宗亲连个名头都没有罢了。 朱厚炜刚才在朝会时候说的那些,对于这些将军、中尉而言已经算是好的了,事实上不允许从政,不允许光明正大从商和匠作的这些所谓宗亲混的惨的比比皆是,现在不知道,可再过几十年,混成乞丐甚至饿死的比比皆是。 朱厚炜断了他们本来就不怎么存在的俸禄,还给了朱家子孙自谋出路的机会,这些底层宗亲就算嘴上不满,可心里面感激他都来不及,至于一小部分还能得到既得利益的,朱厚炜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朱厚炜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底层宗亲,底层宗亲对于大明的伤害也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否则算一笔账看看。 一个镇国将军一年一千石,一个辅国将军要八百石,天底下这样的宗亲有多少,至少上万! 一个一千石,一万个多少? 一千万石!这还不算什么四百石、六百石的中尉,还有数量同样庞大平均年俸五百石的女君! 真要实额发放,大明早就破产了。 朱厚炜的目标一直都是藩王,藩王数量虽然不多,可绝对是个超级毒瘤。 大明延续至今,去掉被夺爵除国的藩王,现存藩王三十三位,三百四十多位郡王,按照祖制,亲王每年一万石禄米,郡王八千万石,还有岁币、布帛、丝绸、茶叶、盐等等。 可实际上呢?以秦王为首的九大攘夷塞王,每年的禄米就是四万石,其它杂物和岁币也同样翻倍,寻常亲王还好些,但拿到手的也远远不止本该拿到的,至于官府会不会给,那谁敢不给? 藩王可不是那些将军、中尉,人家只需要把养兵、养府的钱给报给官府,官府只要拿得出来,谁作死敢不给? 除此之外,藩王直系的将军、女君的俸禄谁敢克扣? 还有就是土地,在古代豪强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兼并土地,藩王身为除了皇室以外最大的豪强,兼并土地更是乐此不疲,传承的代数越多,藩地内甚至藩地外的土地就越多,多到甚至比御赐土地多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地步。 在封建时代,尤其是大明,土地税一直都是国库税收的最重要来源,农民被兼并的土地或者自愿投献到免税阶层名下的土地越多,那么国家的收入就越少。 收入少则国贫,国贫民却不富,真正富裕起来的永远都是特权阶层,长此久往,国不破才有鬼。 所以朱厚炜在自己根基不稳,而且必然会被宗亲唾弃的时候直接创造出机会对藩王悍然动手,他根本没有耐心等下去,他的目的不但要拔掉这颗毒瘤,还要从藩王的身上搜刮恐怖的财富,来支持自己的改革大计。 只是他从一开始就算计了藩王,却没想到自己面前这位内阁首辅也开始算计。 没办法,国库穷啊,虽然说朱厚炜料理宗室,还改编了三营,让国库的支出少了一点,但想要见效起码还要等一年半载,而皇帝这次料理宗室,一旦成功就是发了一笔天大的横财。 那么是不是该让皇帝分润些出来,支持支持国库,把官员们欠的俸禄和茶米给结算了? 朱厚炜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陛下。”杨廷和的脸色陡然间变得无比冷肃,义正言辞道:“恕老臣直言,户部的税收早已经是入不敷出,前些年正德帝修建豹房用度数十万两,去年水患国库已无力赈灾,最后还是杨尚书召集京城十几位大商贾以朝廷的民义向诸商举贷……还有京城大小官员的俸禄,少的也欠了数月,多的甚至已经欠了数年……” 朱厚炜差点听吐了,杨廷和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的说鬼话,说的跟真的一样,这算啥?把他当傻子? 要说户部已经财政赤字,这一点朱厚炜信,但要说杨一清向商贾举债?他么的忽悠谁呢? 杨一清确实是大明的一代能臣也颇有直名,可他也是儒家正统出身的文人,这骨子里面是是看不上一切非士人阶层的,尤其是浑身铜臭的商贾。 让杨一清屈尊去问商贾借银子赈灾?这他么就是搞笑。 还有欠俸,欠俸这事在大明不算稀奇,不过最多也就少发一点,少发的部分以后等户部有银子了再补。 京官可不是地方官,没到一定的级别或者不是肥差衙门,京官的日子远没有想象中的滋润,如翰林清贵,逢年过节的还能收到一些冰敬和炭敬,其他五六品的官员拿的俸禄都养不活一家老小。 克扣他们俸禄,还扣几个月?几年,那估计京官能混成乞丐…… 但是杨廷和就这么不要脸的说,摆明了想薅朱厚炜的羊毛,偏偏朱厚炜还没话说…… 第一百六十二章 薅羊毛 杨廷和想薅朱厚炜的羊毛,朱厚炜则要薅藩王的羊毛,而且卖王府还只是他的薅的第一轮。 大明的藩王肥啊,等这些藩王进驻房山,总得维持生计吧,那他就卖商铺,卖了商铺自己还要做生意,这生意的价格自然要比外面高的多的多…… 办法太多了,朱厚炜要是不把藩王们薅秃噜皮了,就算他这个现代人所学不精。 可关键问题是他现在还没薅着啊,杨廷和就这么急吼吼的来要银子,是不是太猴急了些? 而且朱厚炜清楚的很,这老东西要完之后,杨一清肯定会来跟他哭穷,然后再编出一大堆的理由来再薅他一轮…… “户部欠了多少?又想让朕拿多少?” 杨廷和脸色一喜,忙道:“多也不算多,差不多也就两千万两。” “多少?”朱厚炜差点没气吐血。 尼玛见过狮子大开口的,还真没见过嘴能张这么大的! 大明一年的财政税收多少? 各地官府去掉用度和库留,再去掉粮食、茶盐、布帛等等之后,每年入库的银子也就六七百万两! 杨廷和一张嘴,就要三年多国库的税收,这他么的也太夸张了。 “朕没钱,没那么多钱……” 杨廷和无语,皇帝还在湖州就藩的时候就日进斗金,说他不懂生意经鬼都不信,可现在…… 知不知道什么叫坐地起价,落地还钱! 朱厚炜想把藩王薅秃噜皮,那得薅很多次,杨廷和也是一样,他也想慢慢薅,所以也没指望一次就真能薅出两千万两来,真要薅两千万,那以后他都不好意思继续薅,他要温水煮青蛙! 把皇帝给煮秃噜皮! “朕也穷啊。”朱厚炜叹了口气道:“你们看看朕入京以来花了多少银子,永王府的积蓄早就消耗一空,那一日朕召集常正阳、彭泽和崔康泰三位商贾,就是向三商拆借军费……” 杨廷和都快听吐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够不要脸的了,却没想到堂堂九五之尊比他还无耻,还没下限! 皇帝这不是把他当瞎子,而是把天底下的人都当瞎子! 贵妃牌香皂、皇后牌香水! 特么的连贵妃和皇后都出来了,你敢说这不是皇室产业? 你要敢说,他杨廷和就立即让刑部将崔康泰给送进大牢! 还有那玻璃,这可是从来没出现过的玩意,谁弄出来的? 和皇帝没关系?和你没关系,彭泽手上会有玻璃,满朝大臣谁不知道皇帝喜欢奇技淫巧,这玻璃如果不是通州工业园鼓捣出来的,杨廷和敢把自己眼珠子扣出来。 香水、玻璃也就算了,酒呢?永粮系列酒产自湖州,却是声名在外,永王还在藩地的时候,京城的达官显贵就想方设法求购,那永粮液价格堪比黄金! 召见三商,很显然是皇帝把自己鼓捣出来的这些东西找商家代卖,现在竟然成了向三商借军费,杨廷和陡然间明白,朱厚炜的无耻正在不断刷新着他的认知。 杨廷和决定不跟皇帝扯淡,因为他发现自己未必能扯的过。 “陛下,您先前说过这大明是天下万民的大明,也是朱家的社稷,可天子牧民,士大夫治之,正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陛下整治天下藩王,满朝赞之,可您将房山一县百姓迁徙,大兴王府,行卖府之举,一旦诸王就范,您若是不拿些银子出来支持户部,似乎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杨卿说的也在理,这银子朕肯定是会给的,毕竟迁徙了房山,房山的税收也就几近于无,可给多少怎么给,得要朕来说了算。” 朱厚炜话音一顿道:“杨卿为户部要银子,也是为了大明的财政不至于捉襟见肘,是为了银两调度的时候能够宽裕一些,这些朕都能理解,但是朕也难啊,朕想要做一位有所作为的君王,杨卿和满朝的大臣也都想成为一代名臣而享誉万古,这些朕也能理解,但是朕要革除天下弊政,就不能没有海量的银子支持,卖王府收益颇大,可在朕眼里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癞蛤蟆打哈欠,真是好大的口气! 一万万两白银,在皇帝的嘴里说出来竟然是九牛一毛! 不过这是小细节,杨廷和倒也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 “敢问陛下,在陛下眼里,何为弊政,陛下又打算如何革之?” “杨卿以为呢?” 杨廷和不假思索道:“屯兵、宦官、厂卫、锦衣卫!” 尼玛,朱厚炜恨不得立即将一顶老奸巨猾的帽子甩到杨廷和的头上。 能坐到内阁首辅的位置上,杨廷和代表的就是全天下读书人的利益,代表的就是所有官员的利益,所以避重就轻不奇怪,可说的这几样,算是弊政吗? 算,但和真正大的弊政比起来算个屁,屯兵除外。 对于文官来说,锦衣卫和厂卫就是他们的阶级敌人,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厂卫是皇帝的爪牙,但是这两个可以无限折磨文官,却从没想过把所有官员彻底弄死,这是废话,弄死了谁来治理天下? 但是文官不一样,他们恨不得把锦衣卫和厂卫给打进无间地狱,永世不得翻身那种,为此大臣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而且终于在崇祯朝成功实现了。 于是大明朝也走到了终点…… 身为现代人的朱厚炜就算没有学过为君制衡之道,可岂能不懂平衡的重要性。 在大明臣权制约皇权,宦官力量制约臣权,而皇帝可以随时让宦官去死,这就算最坚固的三角平衡,缺了任何一方,帝国的地基就会不稳! 在自己没有拥有绝对制衡文臣的力量之前,朱厚炜怎么可能去动厂卫和锦衣卫,他可不想当傻子,被文官忽悠忽悠就忽悠成了瞎子、傻子、瘸子。 至于屯兵…… “屯兵之政,可是祖制……”朱厚炜悠悠吐出八个字。 杨廷和对这八个字嗤之以鼻。 祖制大明藩王镇守各地,安靖四方。 祖制,藩王无诏不得离开藩地,你跑杭州去做什么?你哥让你打倭寇,你咋不说祖制? 第一百六十三章 案牍 “屯兵之政乃是祖制……” 杨廷和微笑道:“天下无不可易之政!” 漂亮!朱厚炜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说了这句话,看你以后还拿不拿祖制给他扣帽子! 杨廷和可不知道朱厚炜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依旧义正言辞道:“太祖行屯兵,是想要不费国孥养百万雄兵,可到了如今这百万屯兵早已经名存实亡,大明不但损失百万计的纳税人口,还损失了千万亩土地的税收,既如此,自当革之,易之!” 朱厚炜笑道:“那照杨卿所言,屯兵之弊当如何革之,易之?” “这个……”杨廷和觉得自己草率了,大明屯兵一两百万,哪怕九成都是将领的佃农,可还有一成是卫所各级将领的家丁,改革屯兵制度,无疑就是让这些屯兵将领失去了最大的利益,那么这些人要是心存不甘进而狗急跳墙,那或许就会掀起糜烂整个天下的内乱。 届时他身为内阁首辅又倡导改制屯兵,那毫无疑问就是第一个背锅的,就算皇帝信任他倚重他,为了暂时平息乱事,也只能先借他的人头用上一用了。 当然,若是能革除屯兵之弊,那就算他杨廷和死,哪怕他成为晁错第二,那也是死得其所,可怕就怕死了却死的毫无价值。 “看来杨卿也没想好如何才能革除屯兵之弊啊。”朱厚炜摇了摇头道:“其实在朕看来倒也不难。” “臣敢问陛下高见。” 朱厚炜肃声道:“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惜命,可天下大治,对于天下绝大多数的武将而言,他们还是愿意征战沙场,从而建功立业,为自己搏一个封妻荫子,为子孙博取一个公侯万代的,但是屯兵这样的机会几乎没有,可朕如果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呢?” 杨廷和没明白朱厚炜话里的意思,而朱厚炜很显然也没打算深说。 “退下吧,待朕有了银子自会拨给户部周转,杨卿政务繁忙,无需为此扰心。” 皇帝下了逐客令,杨廷和只能起身告退,刚退到御书房门口便听朱厚炜说道:“别让杨一清来烦朕,越烦越哭越没银子。” 杨廷和哑然失笑,只能躬身应命。 身为皇帝,朱厚炜的案头上永远都是堆积如山般的奏章,大明历代君王只要不是朱元璋那样把皇权看的高于一切,死也要牢牢抓住权柄的工作狂外,其余的包括永乐皇帝那样的战争达人都是不胜其烦。 朱元璋废掉宰相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可他儿子朱棣哪能吃得消,又不敢违背老爹大明不得立相的祖制,所以搞出了内阁来给他分忧。 可朱棣也没想到他弄出来给他充当秘书的内阁,最后成了一头巨兽,后世子孙被这头巨兽将皇权死死限制住了,于是大太监出现了。 英宗的王振、正德朝的刘谨、万历时代的冯保还有威名镇千古的九千岁魏忠贤开始粉墨登场。 这些大太监说起来是皇帝扶起来和文臣唱反调的,可实际上也是为皇帝处理政务的。 这也是因为大明独特的政务体系导致的君相分权制度。 在大明,大臣上了一道折子,皇帝需要批复,批复过了以后要送去内阁,等内阁的意见批复之后送回皇帝这边,由皇帝下令给司礼监的太监来盖章,如此一道正式命令才算生效,从而具备法律效力,甚至于有些特殊的还需要六部给事中签署意见才行。 所以六部给事中这样的小官就是典型的位卑而权重,至于司礼监的太监,在没有东厂以前说白了就是个管印章的,压根没权力。 可是大明的厚实皇帝懒鬼太多,自己好不容易投胎生在了皇家,还好命成了皇帝,难道不该好好享受人生,每日里难道不应该吃喝玩乐,流连于花丛之中? 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当皇帝是享福的还是来遭罪的? 所以为了偷懒,为了享乐,不胜其烦的皇帝便将批阅奏折和盖章的权力直接交给了司礼监。 这等于是太监完全行驶了皇帝的权利,再加上东厂的出现又归司礼监管,如此一来司礼监太监如果再被皇帝刻意放任,自然便会权倾朝野。 朱厚炜不懒,但是他也很烦,面对如山般的奏章,换了谁都烦,关键的问题还不在于奏章多,而是在于屁事太多。 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捕风捉影的弹劾,这些官员才不会管你受得了受不了,他们只管写,而且废话一箩筐,写个上千字都不带扯正题的那种,让皇帝想不烦都不行。 于是朱厚炜也打算把批折子的权继续交给司礼监,这倒不是他想偷懒,想要在昏君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而是他么的受够了! 当然,他把这权力交给司礼监也不是如正德、天启那样完全撂挑子,他让司礼监做的事是简化。 让太监将每封奏章的核心思想或者内容简化到几十个字,让弹劾的奏折把弹劾谁,什么原因弹劾直接列出来,然后让他批复。 当然,这么做,司礼监依旧可以避重就轻,但是没办法,这是制度的问题,一天不改革一天就没办法彻底解决掉。 现在书案上的奏章差不多有三四百份,朱厚炜要是真看完的话,今天一天别的什么事也都别想干了,所以他只拿起了面前的那一封。 打开奏折,奏折上面便是司礼监已经罗列整理好以后,具像出来的全部奏折内容,朱厚炜走马观花的一件件看下去,屁事直接略过,大事朱厚炜按照编号在奏章堆里面取出来,直接打开写好意见,内容直接不看,如果写错了奏章,那就是编号错误,司礼监的责任。 国家大事上犯错,负责的太监有的是苦头吃了。 至于小事,但凡朱厚炜没亲自批复的,负责的太监直接在后面批复三个字。 知道了…… 除了奏事的折子外,其它便是弹章,不过这种折子但凡朱厚炜不批复,那便是留中。 留中的意思更简单,处理也更方便,往边上一扔,全当浪费纸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寿安宫 “主子,贤妃娘娘仗责了一个宫女,那宫女……” 朱厚炜眉头一皱,哼声道:“如何!” “没有当场毙命,只怕是凶多吉少。” 啪! 朱厚炜一巴掌狠狠拍在御案上,张韶华入宫一个月,朱厚炜也冷落了她一个月,本以为能让她收敛一些性子,却没想到越发的变本加厉了。 按制,后宫妃嫔每日一早需要给皇太后和皇后请安,请安之后才是各妃嫔的自由活动时间,可张韶华自入宫以后每日除了去慈宁宫问安以外,从未踏足过坤宁宫。 朱厚炜也知道这是张韶华在表达她的不满,毕竟本该是她的皇后之位被薛芷蕾这样的民间女子抢了,她心里面要说没有怨气也不太可能。 薛芷蕾或许也知道这一点,再加上性子本就柔弱,所以也从未派人去训斥过张韶华,当然薛芷蕾也知道,在这后宫,张韶华的靠山是皇太后,即便她身为皇后,和张韶华硬撼,最后吃亏的也一定是自己。 所以哪怕身为皇后,薛芷蕾也只能忍气吞声。 朝政的事务千头万绪,这一个月又是大婚又是登基,还要安抚料理藩王,朱厚炜也没那个精力去过问后宫的事,但是无规矩终究是不成方圆。 “让太医去给那位宫女疗伤,如果治好了,就送去永寿宫方差。” “奴婢遵命。” 朱厚炜叹了口气,宫女、太监在后宫当真是命如草芥,尤其是到了妃这样的级别,肆意打杀打残寻常宫女和小太监,根本不会有丝毫的后果。 这就是封建时代的强权制度,但是朱厚炜终究是现代人的灵魂,他可以杀伐果断,可以用一切办法去消灭自己的敌人,哪怕尸山血海都没有任何顾忌,但是对待普通人,对待那些不会给自己造成掣肘的寻常人,他还无法做到漠视生命。 在皇宫,小宫女和小太监是没有人权可言的,太医院的太医也是为了主子们服务的,其他人生了病只能靠自己,扛过去活,扛不过去便是死。 现在朱厚炜让太医去救治小宫女,太医自然不敢不尽力,这也算是他怜悯一条无辜的生命,毕竟真要说起来这小宫女也是受他所累,张韶华这是将她对朱厚炜的不满倾泻在了宫女的身上。 这事要是没个说法,朱厚炜甚至可以肯定张韶华以后一定会变本加厉! “摆驾寿安宫!” 寿安宫也就是以后的咸福宫,张韶华被册封为贤妃之后便被赐居于此。 贤妃张韶华此刻还在怒气冲冲的发脾气,自己入宫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张家和皇家的关系更亲近,从而让娘家更加荣耀。 可现在呢?皇宫对她而言简直和牢笼没什么两样。 而且本该是皇后的她却成了妃子,即便是妃子还仅仅只是贤妃,当然没有子嗣,想要晋升成为皇贵妃很难,可朱厚炜那个混蛋连寿安宫的门都不迈进一步,他到哪去得到临幸甚至恩宠进而诞下皇嗣。 朱厚炜登基以后,册封一后两妃两嫔,到如今除了她张韶华以外,就连吴家那两个贱婢都被临幸过,而她却连一点雨露都没沾到! 这算什么? 这是朱厚炜那小贼不但忤逆他母后,也是根本没将寿宁候府看在眼里! 张韶华焉能不气,这些日子她心情就没一天好过,偏偏还有不开眼,冒冒失失的宫女倒杯茶都倒不好,将太后姑妈新赐给她做的蜀绣衣裳给弄出一片污渍,这没被活活打死,都是狗命好。 余怒未消的张韶华本打算继续去慈宁宫诉苦,可最后还是没去,因为她算是看出来了,朱厚炜小贼对太后也是阳奉阴违,当面答应的好的很,可只要离开慈宁宫,该如何还是如何。 张韶华知道这是朱厚炜在报复小时候自己欺负他,却想不通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怎么能这样斤斤计较。 她想服软,却又落不下脸面,于是便只能死撑着。 “陛下驾到。” 张韶华一愣,朱厚炜竟然驾临寿安宫! 脸上浮现出喜色的张韶华陡然面上阴云密布。 这个时候朱厚炜为什么会来寿安宫,十有八九是因为她刚才仗责那宫女,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天子临宫,身为妃嫔自当亲迎,张韶华的屁股刚刚离开锦椅便又坐了回去,她肚子里面还憋着一股气呢,让她亲迎小贼,门都没有。 寿安宫里的太监和宫女跪了一地,可主子贤妃却依旧在寝宫不出,朱厚炜虽然不太注重礼,可脸色也不太好看。 “贤妃呢?” 寿安宫管事太监马肖连忙应道:“回万岁爷的话,娘娘昨日偶感风寒,今日身体略有不适,现在在寝宫歇着。” “偶感风寒还略有不适?”朱厚炜冷笑,抬腿便往寝宫而去。 张韶华一脸怒容的端坐在那,看见朱厚炜也不招呼,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朕听说你受了风寒,可叫了太医?” “陛下还记得这皇城里面有座寿安宫吗?” 朱厚炜径直坐下道:“这么说来你身子无恙,那你这宫里的管事太监便是欺君,欺君之罪当如何处置?” 张韶华嗤笑道:“处置?陛下掌生杀予夺之权,您想要一个奴婢的命,只管拿去便是。” 外间的马肖听到这话,差点昏死过去。 “在你的眼里,这人命当真是不值一文啊。” “陛下今日有空来寿安宫,难道不是为区区一个贱婢来指责臣妾的吗?” “指责?”朱厚炜冷哼道:“她们是宫女,虽然出身卑微,可也是活生生的人,在你的眼里她们的命难道就跟蝼蚁一样可以随意打杀的吗?” 张韶华冷笑道:“宫女办事没个心,臣妾难道还不能动手处置?” 朱厚炜冷冰冰的看着张韶华半响方道:“朕知道你对朕有怨气,你可以找朕发泄,没有必要把你的怒气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 “无辜?她若是不将臣妾的衣裳弄脏,臣妾难道会处置她?” “处置就要将人打死?” “她没死!至少没当场仗毙!” 朱厚炜无语……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寒而栗 朱厚炜起身道:“每宫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有定数,既然你那么喜欢处置下人,朕也不多问,不过等到寿安宫里伺候你的人都处置光了,那你便去找母后要人去吧。” “你站住!” 朱厚炜脚下一顿,只听见张韶华怒道:“你来寿安宫便只是想要为区区一个宫女出头,在你眼里,臣妾难道连让你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吗?” 朱厚炜摇头道:“你性情野蛮,这与你从小生活的环境不无关系,但你的性子确实不适合在后宫生存,你仗着自己是母后的侄女,所以在后宫可以百无禁忌,甚至连皇后都不被你放在眼里,仗着寿宁候是当朝国舅,认定就算是朕也不敢对你如何,可你又如何会知道,你越是如此,朕便越是厌恶你,后宫里从来不会少了女人,朕可以一辈子不踏足寿安宫,任你飞扬跋扈,任你为非作歹,那又能如何!太后和寿宁候庇护不了你一辈子!” 张韶华忍不住起了一身寒颤,她从朱厚炜的话音里面听到了冷漠和绝情,而且她可以肯定朱厚炜一定会说到做到,他真的会一辈子不再踏足寿安宫半步,真要那样,这寿安宫与冷宫又有何异? 最是无情帝王家,太后和她爹总有一天会尘归尘,土归土,真到了那个时候,再无顾忌的朱厚炜会怎么对待她,怎么去对待张家? 张韶华想想都感到不寒而栗。 “臣妾要如何做?”张韶华服软了,她终于意识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朱厚炜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被她追着打的小王爷了,如今朱厚炜是大明帝国的天子,是这个天下的统治者,是真正的九五之尊,而她只不过是朱厚炜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没有恩宠,她别说是妃就算是后,在这后宫也毫无地位可言! “尊敬皇后……” “薛芷蕾不过就是寻常民户之女……”张韶华脱口而出,说完便有些后悔。 果然便听朱厚炜嘲笑道:“大明帝王的皇后出身民间的比比皆是,太祖皇帝的马皇后受万世景仰,当今太后也是小门小户,难不成你以为出身于寿宁候府,自己就有多高贵?” “臣妾失言。” 朱厚炜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些道:“还能知道自己失言,倒还不算是不可救药,皇后乃是宗人府为朕选定的大明国母,是母后指定的中宫之主,是朕的体面,更是大明的体面,你不把她放在眼里,就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是在践踏大明的尊严。” “臣妾知错,待会就去跟皇后请安,赔罪。” “在这宫中,你是贤妃,不是太后的侄女也不是朕的表妹,你的唯一身份就是贤妃,如何恪守本分才是你该去考虑的问题。” “臣妾知道了。”此时的张韶华仿佛是受到惊吓的小猫,丝毫不敢炸毛。 “还有告诉你爹寿宁候,他为非作歹,劣迹斑斑,民间百姓苦其久矣,告诉他,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朕能在这京城圈禁数百藩王,朕能革了数万宗亲的俸禄,就不会在意他是朕的舅舅,更不会管他是区区一个侯爷!” 张韶华吓傻了,数百藩王入京,她当然知道,可圈禁? 这怎么可能!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如果你能改变,朕会时常来寿安宫看你。”说完,朱厚炜甩袖而去。 朱厚炜走后,回过神来的张韶华叫道:“马肖,去给本宫查查,陛下……陛下是不是真的圈禁了数百藩王,如果是真的,去寿宁候府让寿宁候入宫。” “奴婢遵命。”马肖屁滚尿流般的跑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转眼便是七天。 十二月的京城已是冷风刺骨,一场大雪更是将京城装裹成了银白色的世界,天寒地冻,身冷心更冷。 短短的七天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然而这七天对于滞留在京城却不能返回封地的藩王而言,却又是无比的漫长。 “以鲁王、晋王为首的一百五十多位藩王在太庙日日哭诉,以周亲王和楚亲王为首的八十几位藩王则是去了长陵和泰陵,另外还有德亲王入宫找了太后……” “一个都不肯屈服?”朱厚炜笑了笑道:“并未出朕之所料。” 任兴颇为担忧道:“主子,只是藩王这般作为,民间议论纷纷,怕是对主子声名有损。” “这是权贵们之间议论纷纷吧,满京城的官员巴不得朕能将满天下的藩王都给料理了,如此一来,地方上少了祸害,财政也能随之宽裕,至于寻常百姓,他们求的不过是一日三餐能够温饱,会去考虑藩王是不是活在水生火热当中?笑话!” “主子说的是,奴婢只是担心这是权贵们故意散布谣言,想要对主子不利。” “这倒是真的,张永。” “奴婢在。” “你可知道该怎么做?” “奴婢明白。”张永无比坚定的点了点头。 朱厚炜笑道:“权贵们是担心朕处置了藩王,然后还会对他们下手,所以才一边观望一边制造舆论,想要朕收手,他们看中的永远都是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利益,哪里会去管大明是不是能万世永存。 制度的好与坏不会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他们要的只是自己的利益不会受损,所以你放出风声要能让这些权贵安心,但安心的同时也要让他们知道收敛,否则为祸不远!” “奴婢明白。”张永再次点头道:“那这些藩王……” 朱厚炜冷笑道:“藩王如今都到了京城就是瓮中之鳖,想学民间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来让朕妥协?他们要是有本事自尽几个,朕没准还能高看两眼,至于哭庙哭陵找太后申诉,早在朕的意料之中,朕就是让他们闹,看他们闹,要让他们闹到绝望!” 张永不寒而栗,天子对宗亲尽然能这般狠辣,寻常权贵要是真敢作死,那就真的是在找死了。 “他们闹不闹朕无所谓,不过朕没精神和他们耗下去,也是时候该动手了,谁让朕穷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 拦路 晋王朱知烊怒了! “本王乃是先帝御封晋亲王,你个奴才好大的狗胆,竟敢挡本王的路!” 张永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低眉垂目道:“奴婢只是奉陛下的旨意。” “旨意?”朱知烊哈哈狂笑道:“朱厚照离奇失踪,朱厚炜以禅位之名登上皇位,得国何其不正,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将诸王诓骗入京,想要将诸王尽数圈禁,如此一来天下间再无人能起兵伐之,张永,正德皇帝对汝不薄,你焉能为虎作伥!” 张永摇头道:“上皇传位,奴婢便在身边,陛下继兄弟之位,得国何来不正,王爷言称起兵,莫不是心存反意?” 朱知烊身上一凉,心存反意!宁王并未起兵造反,只是没有尊奉太后旨意入京,便被扣上一顶想要谋反的大帽子,至于什么勾结狼兵、锻造兵器甲胄还有恩养亲兵这些多半都是故意捏造。 可悲的是宁王竟然被削藩除国,朱厚炜手段之狠辣由此可见一斑,而且此举十有八九就是想要杀鸡儆猴,想要用宁王的下场来震慑天下藩王! 只可惜诸王被骗入京,即便有心合纵连横,一举将朱厚炜掀下皇位都是有心无力。 如今诸王唯一能做的就是哭庙、哭陵还有找太后哭诉,有没有用不说,至少也要让天下人看到他朱厚炜是如何对待皇室宗亲,看看他那一张刻薄寡恩的无情嘴脸。 其实真要说起来诸王并不是担心自己被圈禁在房山,而且朱厚炜也说了,并不限制自由,不管朱厚炜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可终究是在大殿之上当着内阁和六部九卿的面说的,他要是食言而肥,君王威仪必定荡然无存。 诸王怕的是削藩,历代大明天子都想削藩,可唯独建文帝削藩削的轰轰烈烈,最后直接把自己给削没了,后世之君也想削藩,可谁也不敢真正动手。 直到朱厚炜登基,他毫不客气的削了宁王和几位郡王,想要削藩的意图已然显露无疑,只是谁都没想到,朱厚炜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想要将满天下的宗亲一网打尽! 好深的算计,好毒辣的心机,好卑鄙的手段,诸王一脚踏入京城,已然只能任其宰割。 朱厚炜给的期限是十天,十天内在京的藩王必须迁居房山县,逾期不至一律强押前往房山平民区,这不但是要逼他们离开京城,而且还黑了心的想要逼诸王买房圈银子。 今天是第七天,按往日惯例,在太庙待了一天的诸王本打算回去歇着明日再来,却没想到被张永拦住了回路。 朱厚炜的旨意是他们要哭庙就在太庙哭个够,这最后三天就在太庙里面过,三天后自己还不去房山,便直接当犯人押送前往,至于哭陵的待遇也是一样。 当真是无情腹黑到了极点,他们可是太祖的子孙呐,是大明的皇室宗亲,他们不是囚徒不是罪人,朱厚炜如此对待,若说他无意削藩只怕鬼都不信。 一句话镇住蠢蠢欲动的诸王,张永眉头略微舒缓了三分道:“陛下说了,诸位担忧的无非是他会削藩,这一点诸王完全不必担心,陛下说了,只要诸王不谋反,那么王室永存。 陛下说了,历朝历代强如汉,盛如唐最终也免不了宿命轮回的恶咒,他为了大明能千秋万代,不得已才会行改革举措,宗室只是陛下改革之一罢了。 陛下想请诸王谅解,他不是心狠,而是他要让天下人看看,连宗室都能下手,可见陛下改革大明之决心,如此一来推行新政的阻力必然要小上许多,更何况大明唯有社稷长存,诸王的传承也才能万代永存,难不成诸王自己的后世子孙因为明祚断绝,以至于自己连血食都享用不到吗?” “改革?”朱知烊冷笑道:“说的真是轻巧,古往今来,行改革举措的王朝多了,又有几个完全成功的,就算成功了,哪个朝代又社稷长存了,朱厚炜拿什么来保证他殡天之后,所谓的改革不是人亡政息!” “三年,至多五年,陛下会让天下宗亲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大明,如果陛下做不到,他会放诸王返回封地,诸王购买王府的银子连本带息尽数退还!” 诸王沉默。 “而且陛下说了,从长远来看,改宗室之政对于藩王而言利远远大于弊,诸王分藩各地,名为藩王看似尊贵,可实际上也就是一群可怜人罢了。 说的难听一点所谓的分藩不过就是皇室将诸王圈养在藩地,当成猪猡来养,那藩地实际上就是一个大号的牢笼罢了,诸王传承一代又一代,即便胸有韬略,即便武冠三军却没有丝毫的用武之地,这难道不是藩王的悲哀,不是大明宗亲的悲哀? 你们纵奴行凶、鱼肉百姓,在各自的封地无恶不作,大明的百姓可以说已苦藩王久矣,陛下想问问诸王,你们这么做与挖大明的墙根有何区别,难道逼反了百姓,掀起铺天盖地的烽烟,诸王便能安然无事? 可陛下也知道,这是诸王对皇室的报复,你们不甘心被圈禁在封地,又无力反抗于是只能变本加厉从小民的身上去找回身为藩王的尊荣。 可惜这种想法过于可笑,现在陛下给诸王乃至诸王子孙一个机会,世子该袭爵还是袭爵,诸位子孙只要有真才实学,那么便可以和天下士子去竞争,只要他们腹有诗书,朝堂自有他们一席之地。 这总比整个大明的朝堂却无一个朱家子孙为皇室站台要好的多,他们只要会韬略敢厮杀,那么沙场便是他们建功立业之地,届时封侯拜相也是等闲,凭自己本事得来的头衔和荣耀,总比躲在祖宗的余荫下面拿个什么辅国镇国,却毫无实权的将军要强的多吧。” 诸位面面相觑,过了少许时间,朱知烊方才说道:“张公公稍待,本王与诸位先商议一下。” “王爷请自便。”张永的脸上露出无比淡然的笑容。 第一百六十七章 阳谋 一百多位藩王回转太庙,随着太庙厚重的木门关闭,里外仿佛隔绝成了两个不一样的世界。 晋王朱知烊满脸凝重道:“诸位,先前张永说的那些想必大家都听了个真切,吾等当如何应对?” 少许后河中郡王朱表椁道:“朱厚炜想要改革,这一点本王相信,据传言,他在京还是永王之时便行为异常,喜欢鼓捣匠作,到了湖州之后便大兴商道,名下产业更是日进斗金,而且他在去年大灾之时免佃户租税,出资治理太湖,在湖州素有贤名,依本王看,朱厚炜是想把湖州的那一套照搬过来,他的目的应该是学前宋兴商富国。” 义宁郡王朱安涘冷哼道:“兴商富国?大明的财赋重地在东南,东南富庶在于商道兴盛,他想富国就必须改祖制提升商税,而东南商道又几乎都把持在官道士人之手,他要加征商税必然会引起满朝反对,朱厚炜难不成还想和满朝大臣放对?” 东会郡王朱安泻摇了摇头道:“祖制?诸位叔伯兄弟以为朱厚炜会将祖制放在眼里?他将诸位诓骗到京城,集居房山,与囚禁何异,此举不过是朱厚炜的一石二鸟之计罢了。” “一石二鸟?说说看。”朱知烊笑了笑。 朱安泻正色道:“前几年安化王谋反,可见藩王中想学永乐帝靖难的不乏其人,为了消除藩王之患,将诸王聚集于京城自然是一劳永逸之法,届时诸王手中无兵,就算想反也反不了,就算真是得了失心疯叛乱,于朱厚炜而言也不过是弹指可灭。 第二就是为了所谓改革,他想要推行新政必然遭遇重重阻力,于是朱厚炜就想用改革宗室之弊的借口来给满朝文武和全天下的人看,他为了改革圈禁诸王、绝了满天下宗亲的俸禄,不惜自绝于宗庙,这无非是向世人宣示他的决心,减少改革的阻力罢了。” “此言在理。”朱知烊点头。 “历朝皆有无数的弊政,历代也皆有改革之举。”徽王朱佑枱叹道:“然而想要改革光有决心可不够,就算改了宗室之政也不够,大臣们可以相互攻讦,可以自己人之间咬的鸡飞狗跳,可当他们面对皇权的时候必定会团结无比。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大臣愿意去侍奉强势无比的君主,朱厚炜如此对待宗室,没准还会物极必反,引起大臣们的警惕。” “朱厚炜哪来的底气!” “底气?他刚监国就改编三营成立神策军,而且直接扩神策军至十万人马,这神策军大小将领几乎都是永王卫的人,五大营中日夜整练,厮杀呐喊之声不绝,可见朱厚炜很清楚军权对于皇权的重要,他死死抓住军权,外有神策军,内有锦衣卫和厂卫,他还会怕谁?” “不错,朱厚炜勾连商贾,谋取重利,而这些银子他几乎都投入到了神策军和通州,此举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满朝大臣不可能不知道,但是朱厚炜没用户部一文钱,也只能干瞪眼看着。” “光靠十万神策军可未必能满足朱厚炜的胃口,他在房山修建数百王府,再以天价售卖诸王,若是诸王就范,光这一项,朱厚炜就能获利万万两,当真是好算计,他手里有了足够的银子,下一步想必就要对二十四卫乃至天下兵马动手了。” “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淮王朱佑啓哼了一声道:“皇帝如何,朝臣如何与诸王何干,如今诸王被困京城,难道就只能任由朱厚炜摆布?” 朱知烊叹道:“虎落平阳、龙游浅滩,朱厚炜是吃定了诸位,徒之奈何?” 太庙内顿时陷入沉寂,话糙理不糙,朱厚炜现在和诸王玩的就是阳谋,而且这七天他们也算认清了一件事,就是哭庙屁用都没有。 哭没用的话恐怕就只剩以死抗争这一条路可以走,就好像建文帝削藩时候的湘王朱柏直接选择了自焚,只可惜朱柏白死了,他的死并没能让朱允炆收手,这才有了后面轰轰烈烈的靖难之役。 现在数百藩王云集京城,如果选择以死抗争,那死一两个肯定不够份量,而且关键的问题不是死几个,而是谁去死? 大家都是藩王,都是养尊处优好日子过惯了的,凭什么我去死你活着,难不成堂堂藩王还要用抓阄的方式来决定生死存亡? 朱佑枱叹息道:“现在不造反就只能任其宰割,造反就是把自己的脖子伸到朱厚炜的刀下给他砍,简简单单的一招阳谋,却将诸王逼到了绝境,试想一下当初建文帝若是用同样的办法,让天下藩王回京为太祖奔丧,然后一网打尽,可还会有后来的皇位易主……” “不如顺势而为,静观其变?”一直没开口的兴王朱佑杬开了口。 诸王不由自主全部看向朱佑杬。 朱佑杬的儿子就是历史上号称最精明,大明在位时间也是最长的皇帝明世宗朱厚熜。 朱厚熜之所以能继位是因为正德死的时候无后,而且他是皇室近支,他的父亲朱佑杬是宪宗皇帝的儿子,朱厚炜的父亲弘治皇帝则是宪宗皇帝第三子顺位。 更清晰一点来讲,朱佑杬是朱厚炜的嫡亲堂叔,比起这太庙里面的所谓宗亲不知道亲近了多少。 如果在民间,但凡出了五服,基本上都算不上亲戚,说有多深厚的感情那纯粹就是扯淡,但是嫡亲叔侄,这关系自然远非寻常亲戚可比。 换句话说,朱厚炜可以毫不犹豫的对全天下的宗亲动手,而且不会有什么心理辅负担,但是他要是对自己的几个嫡堂叔或者嫡堂兄弟动手,那当真就是冷血无情,六亲不认了。 所以宪宗的几个王爷儿子,包括他们一个世系的郡王这几天都很低调,怕的就是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众矢之的。 但是现在朱佑杬还是开口了,没能忍住…… “好一个顺势而为!”朱知烊冷笑道:“兴王这静观其变,本王倒是很好奇是个什么说法!” 第一百六十八章 土匪强盗 朱佑杬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大势难易啊。”朱佑杬叹了道:“陛下年轻气盛,想有一番作为的心情不难理解,只是略微显得有些操之过急罢了,如今陛下以此手段对付宗室,无非是想要震慑天下,宣扬他锐意改革的决心,我等诸王就算不支持也断没有反对的道理。 诸位叔伯兄弟都是太祖的血脉子孙,谁不愿意看到大明社稷永存,自秦汉以来,历朝享国长者不过四百年,短则数十年,如今大明已立国百五十载,难道诸王就愿意看到两三百年后,这天下间叛乱四起,愿意看见我们的子孙被乱敌肆意屠戮,愿意看到各系藩王的宗庙被敌人捣毁? 如果陛下的改革真有成效,能为大明社稷延续数百载,诸王就算损失些许利益,又有何妨?” “些许利益?”朱知烊冷笑道:“朱厚炜不但要诸王花费数十万两白银来购买王府,还要夺取所有非御赐的土地!就拿本王封地来说,当初太祖封先祖为晋王,赐封土地五万亩,可时至今日,通过历代先王一代代的积攒,本王名下土地已然超过三十万亩,别的不说,光是这二十几万亩土地价值多少?他朱厚炜一句话就想要尽数剥夺?天理公道何在!” 朱知烊此言一出,诸王顿时纷纷应和,其实绝大多数的藩王在自己的封地早就待的腻了,他们并没有多排斥失去封地,也未必有多在意除国。 对诸王而言,只要他们的王爵没有被削掉,那么诸王就依旧是大明天下处在最顶端的那一群人,他们依旧可以作威作福,可以为非作歹! 诸王的不爽和担忧其实很简单,他们不爽是因为以前都是他们动手抢别人的,现在倒好,朱厚炜抢他们的,而且一抢就能把几代人的努力彻底抢光,如果说他们是巧取豪夺的话,朱厚炜就是土匪、强盗,天杀的贼寇! 至于担忧则要简单一些,想想看他们在封地,虽然没什么自由,可不管怎么说也是封地里的土皇帝,就算有什么不法事,只要没激起民变,就算皇室也只会当没看见。 否则逼急了,哪怕藩王手里的护卫被裁撤了大半,可只要手里有钱有粮,拉出一支人马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否则安化王凭什么谋反,宁王凭什么想谋反? 现在朱厚炜在房山兴建数百王府,要将天下藩王集中圈在一起,诸王自然不会愿意,想想看,在房山那么点大的地方聚集数百藩王,你说欺负谁去? 而且住在京城旁边,一举一动都在朱厚炜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要是有个异动,甚至昨天晚上宿在哪个侍妾那里都会被锦衣卫侦缉的一清二楚,这日子哪里还是人过的。 朱佑杬面对朱知烊的质问也只能苦笑,最后沉叹道:“本王就藩也没多少年,这名下的土地说起来八成都是宪宗皇帝所赐,倒是损失不了太多,只不过一座王府要六十万两银子,这银子本王可拿不出来,说不得也只能先欠着了。” 朱知烊冷声道:“如此说来,兴王打算妥协?” “不妥协又能如何?藩地回不去,京城难长居,除了去房山本王还有别的出路吗?难不成要本王和平民住在一起,平白惹天下人耻笑?” “只怕你就算是朱厚炜堂叔,他也不会让你欠着,否则诸王有样学样,他从什么地方去搜刮银子。” 朱佑杬笑道:“这个本王已经想好了,陛下不是在京城开了一家‘大明皇家银行’吗,本王就拿名下的土地作押,贷上三十万两银子,便足以买下房山的王府,兴王府也没多少仆役,每年的俸禄也足以开销的,到时候田里有了收成,过上几年把贷银还了便是。” 诸王目瞪口呆,可很快一个个王爷们都怒了,狗日的朱佑杬这是早就谋算好了啊,那你还来哭庙哭个屁啊。 但是朱佑杬的话还是让诸王清醒了些许,这世道就算身为王爷又能怎么样,人家是皇帝,占据着大义正统名份,麾下拥有雄兵百万,和朱厚炜硬撼,别看藩王人多势众,可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既然横竖最后都要去房山,那自然宜早不宜迟,要不然被朱厚炜给惦记上了,鬼知道这家伙会用什么理由来寻他们的麻烦。 太庙内的气氛沉寂而诡异,藩王们终究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可以随大流一起来太庙,是因为也知道团结就是力量,可现在这团结的力量完全没有效果,就好像势大力沉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涌上心头的便只有无力。 既然无法反抗那么便去默默承受,藩王们的心思在这一刻动摇了…… 朱知烊是晋王,封地在山西,属于边境,乃大明九大攘夷塞王之一,典型的站在藩王金字塔顶端的存在,所以朱厚炜的圈王之举,对于他这一类的藩王而言伤害也是最大的。 所以朱知烊一直想要将诸王裹在一起,用诸王的力量来对抗朱厚炜,从而迫使朱厚炜妥协。 当然朱知烊自己也知道,朱厚炜既然将诸王诓来京城,又在房山花了那么多心思,就必然不会再放他们回藩地,所以他的目的只是想把诸王的损失减到最低。 比如买王府的银子,比如每年的俸禄,比如名下保留多少土地。 可如今随着朱佑杬一番话出口,朱知烊知道诸王的心思散了,再想要将这一盘散沙给凝结起来,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太庙的门再次被打开,门外肃立许久的张永脸都被冻的青紫,他不是朱厚炜的身边亲信,所以想要在司礼监站稳,就必须要付出比任兴、洪济这些太监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 所以对于朱厚炜的旨意,他只会不折不扣的去执行,去完成到完美。 见到面罩寒霜的晋王当先而出,张永的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藩王之政关乎国计民生,更关乎到天子后面的施政方略,容不得一点差错。 现在张永需要的就是答案! 第一百六十九章 诛心不用刀 “差事办的不错。”朱厚炜将笔放在笔架上,夸奖了张永一句。 任兴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张永和任兴二人带厂卫去了太庙和泰陵,转达的话都差不了多少,目的自然是要让诸王放弃抵抗,乖乖的前往房山等着挨宰。 只不过张永把事办妥了,而任兴则把事情办砸了…… 在太庙,因为兴王牵头,最后晋王妥协,在太庙的藩王基本上也都认命打算前往房山,唯一的条件就是朱厚炜需要明发诏书,承诺只要藩王不谋逆,那么便不得削藩,另外还要保证每年俸禄和他们在藩地应得的利益不会短少,至于那些被他们巧取豪夺来的非御赐土地,皇家必须要给出一定的赔偿。 这赔偿多少诸王也知道自己说了不算,他们之所以这么要求,无非是想要给自己留面子,好像这些土地不是被皇室抢去的,而是卖给了皇室。 这是典型当biaozi还要立牌坊心态。 不过朱厚炜无所谓,他要的只是诸王妥协,要的是清理掉地方上的祸害,削藩只是手段但不是目的,而且就算削藩也不可能把天下藩王都削了,否则他这个冷酷无情,六亲不认的人设估计得背千秋万世。 华夏自古以来就是人情社会,血脉传承,代代不息,可不会跟西方似的,人情淡薄到了极致,将虚无缥缈的神灵当成自己坚定不移的信仰。 华夏民族的信仰就是自己的祖宗,这是传承有序,自然显得有人情味的多。 太庙诸王的条件朱厚炜答应了,他要从诸王身上捞银子,办法多到不知该用哪一种,自然不会去斤斤计较俸禄上的事。 至于土地,诸王想要个脸面,朱厚炜也给,多出来的土地一亩半两银子,给钱了就是买,和抢没什么关系。 任兴有些倒霉,因为他遇上的是名义上的诸王之首秦王朱惟焯…… 这家伙就是彻头彻尾的顽固派,任兴说的天花乱坠,他自岿然不动,意思表达的倒也清晰,皇帝要是真缺银子,他身为太祖血脉,朱家子孙,自会尽绵薄之力,但是让他去房山,那是门都没有,他宁肯撞死在泰陵,也绝不屈服。 榜样的力量在任何时候都不容忽视,就好像在太庙因为晋王妥协,所以诸王最终随大流也认命,现在秦王不肯屈服,那些随其前往泰陵的藩王也就把秦王当成了风向标…… “放出消息,就说五日后在房山县正式售卖王府,前三十位购买王府的藩王若是现银不足,可从皇家银行贷款,三年内免息。 三十一位到一百位购买的王爷,需要贷款的,三年内每年息银三分,一百零一到两百位,三年内息银五分,两百之后的息银八分!” 张永眼睛一亮,天子当真是好手段,就算贵为王爷,在大势无可抵挡的时候也只能屈服,一旦屈服便只能在房山买王府,王府可是价值不菲。 十万两银子,要是三分利,一年便是三千两,要是贷个五十万两,一年就是一万五千两! 藩王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谁愿意平白无故的把这么多的银子扔给朱厚炜? 如此一来,还在泰陵观望的藩王就不得不去考虑关乎到自己切身利益的问题,再加上晋王那边近半的藩王已经向朱厚炜投降,他们继续抗争下去能落到什么好。 最终离心离德,只怕除了秦王世系的藩王外,其余诸王也只能屈服! 天子这是诛心不用刀,杀人不见血啊。 于天子相比,他主子正德大皇帝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正德帝避大臣如虎狼,今上则是不管不顾,用最直接的办法开刀。 至于后果?张永认为今上一定考量过,之所以能下定决心消除宗室之患,说明今上有底气能干成这件事,这等杀伐果断,张永觉得这次诸王算是栽定了。 事实上张永并没有想错。 “秦王既然一心想找先帝哭诉,那就在泰陵给他们搭间屋子,告诉秦王,如果他死在了泰陵,朕便让他随葬先帝陵寝之侧,也算成全他的一番孝心。” 张永恶寒。 泰陵! 秦王朱惟焯手里面拿着一张纸,这是秦王府护卫随时随地在京城为他打探到的消息。 他率百余藩王哭祭泰陵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不是因为他和弘治皇帝有多深厚的感情,而是为了施压! 一百多藩室宗亲哭拜弘治皇帝,你朱厚炜身为先帝之子,焉能眼睁睁的看着先帝日日被打搅的不得安宁,你朱厚炜不怕做朱家的不肖子孙,难道也不怕自己背负上一个不孝子的名声? 只可惜朱惟焯失算了,他先是没想到晋王竟然怂了,晋王一怂,太庙诸王的妥协让天下藩王本就脆弱不堪的联盟顿时土崩瓦解。 而且朱惟焯很清楚,追随自己的上百藩王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当中有皇室近支,也有已经认命根本不打算死顶到底的,这些人都是墙头草,真正能力挺他到底的只有秦王一系十几个的郡王。 十几个藩王的力量太单薄了,单薄到了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一旦非秦王系藩王承受不住压力而去,那么他必然孤掌难鸣。 但是朱惟焯没打算就这么屈服,此时他就像是一个无所顾忌的斗士,为了秦王府的利益,他一定会死扛到最后。 现在最后时刻到了! “好深的算计,好狠的心肠。”朱惟焯手中纸飘落于地,仰天便是一声长叹。 朱厚炜的王府分息策略公布于世,众多藩王终于彻底屈服,本身就要一大笔银子来买王府,现在还要多付息银? 谁能愿意? 朱惟焯几乎可以断定,如果明日再来泰陵,如今跟在他身后的藩王至少要少一半以上! 可给了朱惟焯最后一记重击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朱厚炜让任兴带给他的话。 朱厚炜根本不在乎他的生死,更不在乎秦王世系郡王的生死,只要他们死了就是安葬泰陵之侧永伴先帝,另外除国! 这个除国可不是现在屈服那样,虽然没了封地可还保留爵位,朱厚炜说的除国是人死藩绝,朝廷收回封地,不立新的秦王! 第一百七十章 强权的力量 十二月三十,除夕。 十一月末到十二月初在京城闹的轰轰烈烈的藩王事件随着秦王系诸王的屈服彻底落下了帷幕。 原本想要通过抗争来让朱厚炜改变主意的藩王们最终彻底失望了,新帝的强硬和无所顾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最终诸王纷纷派人赶回藩地,举族大迁徙开始了。 朱厚炜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那么一丝的失望,在大明色厉内荏的藩王们在明末时候丑态百出,被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军如同割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割翻的时候,也不知道心里会不会有那么一缕追悔。 强权!这就是强权的力量! 哪怕全天下的藩王联合起来,没有真正的力量面对强权也只能屈服,然后去赌一赌自己将要面对的未知命运。 朱厚炜知道诸王会恨,甚至会在各自的王府行巫蛊之术诅咒他死于非命,但是他毫无惧色,因为越是如此便越显得诸王在面对命运时候只能低下了自己卑微的头颅。 今天是正德纪年的最后一天,从明天开始,大明将会翻开崭新的一页,嘉靖元年开始,属于他朱厚炜的时代终将来临。 宗室的弊患从眼前来看勉强算是解决了,但是朱厚炜知道还没完,因为绝大多数的藩王不可能会甘心。 他们抗争是不想留在京城,因为诸王担心自己会成为任人宰割的对象,但是没有力量反抗的时候便只能隐忍。 这股隐忍之气会不会彻底爆发出来根本不确定,要想彻底解决掉隐患,需要的时间,更需要安抚,同时还需要兑现承诺。 这个承诺就是要让诸王或者王子王孙出仕,让他们有机会理天下政,但是群臣肯定不会愿意,那么朱厚炜还要和大臣们扯皮,往文官队伍里面一点点的掺沙子。 治大国,若烹小鲜,这简简单单的七个字,以前朱厚炜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精髓,现在他算是明白了…… 除夕是新年,大过年的时候朱厚炜总是会不由自主去想起前世。 在后世,除夕的时候轰轰烈烈的春运已经到了尾声,天南海北的游子纷纷踏上归途,只为和自己的亲人团聚,朱厚炜当年是北漂,也是其中的一员。 寻常百姓家的日子过的简单而朴实,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更无需去时时提防不知道会从哪里射过来的暗箭,他无比怀恋前世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吃年夜饭看春晚时候的场景。 只可惜,这场景逝去了二十年,他脑海中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 朱厚炜晃了晃脑袋,过年了就得开心点,比如发财…… 区区一个房山县,三百多座王府,朱厚炜竟然黑透了心卖了一亿一千多万两银子! 这是什么概念?没有概念? 朱厚炜只知道杨廷和眼睛红了,内阁七个老头眼红了,六部眼睛红了,杨一清的眼睛红的充血。 哪怕这一亿一千多万两白银八成都是白条,可这次朱厚炜的进账也有三千万两。 很恐怖!与大明的赋税比起来简直恐怖的一塌糊涂。 可朱厚炜觉得也就那样,按照原本的历史,一百多年以后,李自成悍然杀进北京逼死崇祯帝之后不久就开始追赃助饷,那些面对崇祯要银子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大臣、权贵为了表示自己穷,当真是什么手段都施展了出来,最后愣是让崇祯皇帝无可奈何,连调兵入京的开拨银子都拿不出来。 如果说崇祯是君子,那李自成就是典型的强盗,叫你助饷你有没有?没有就要你命,有?也要你命…… 最可笑的就是崇祯的周后之父周奎,女婿号召大家捐款,这个吝啬鬼为了表示自己没钱,就把府上的家具拖到街市去卖,周后觉得不成体统,便拿自己的五千两私房钱给了她爹,这家伙倒好,自己吞了三千两,只拿两千两出来捐款…… 最后周府被抄,从中抄出白银七十万两,珍玩字画无数…… 要知道周奎是因为他女儿才被封为嘉定伯,区区一个伯爵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就搜刮了七十万两,这是什么概念? 京城一直都是权贵云集之地,李自成能从北京追出七千万两一点都不值得奇怪,可对于大明而言,京城的权贵真要说起来不过就是沧海一粟罢了。 一个新晋权贵都能有数十万两白银,如秦王、晋王、周王这等袭封王爵长达两百多年的藩王,他们会有多少财富? 简直难以估算! 这次卖王府,诸王几乎人人借贷,这并非是藩王没钱,也不是一次性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银,而是守财奴心态作祟,或许也是想看看他们如果不还银子,朱厚炜能拿他们如何! 好在朱厚炜强制下令买王府必须缴纳两成的首付,否则他相当怀疑诸王会不会想要空手套白狼,最后一钱银子也不拿,先欠着再说。 欠银子朱厚炜不怕,他才不会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勋贵豪绅,敢欠他的银子,那就算把满嘴牙打碎了都得给他吐出来。 关键的问题是他需要钱! 这几个月时间,三位商贾为他也赚了差不多百万两,不过相对于朱厚炜准备在嘉靖元年干的大事,这区区百万两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朱厚炜需要的是金山银山,然后让这金山银山化为涓涓细流汇入民间,从而完成财富的流通。 改革离不开银子,这是给大明朝的政治体系换血,从而让天下爆发出勃勃生机,可真要说起来改制的本质是政治权力斗争,花银子的地方并不多,相反赚银子的地方倒不少。 比如改革宗室制度,在朱厚炜的非常规手段下,他赚到了泼天般的财富,这一亿多两白银还仅仅只是卖王府的钱,并不包含诸王名下非御赐的土地,这些土地数量庞大,发卖出去又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改制真正花钱的地方是兵制,朱厚炜需要的不只是只有区区十万兵马的神策军,他需要的是全天下的兵马全部都变成神策军! 第一百七十一章 良性循环 大明拥有禁军三大营、京营各卫还有数量庞大的屯兵,外加号称数量庞大,实际上能战兵力只有不到两成的的九边边军。 他想把全大明的军队打碎了回炉重造,可想而知难度有多大,可以想象要花多少银子。 但花银子还是小事,因为只要能让大明的军队脱胎换骨,那么拥有上百万强军的大明就必然会发动战争,去征服、去开疆拓土,去掠夺无边的资源,最不济也还有战争赔款。 也就是说花费在军队身上的钱迟早都会被朱厚炜赚回来,而且回报率肯定要超过投资,他需要的只是前期投入罢了。 但是军队和藩王不一样,大明的藩王自从永乐帝靖难成功之后基本上也就废了。 诸王说白了就是一群拥有尊贵头衔,生活奢靡无度,行事无所顾忌的超级大权贵罢了。 藩王的核心价值是军队,只可惜永乐帝自己造反也怕诸王造反,所以他直接把诸王的亲卫军给削掉了九成,没有了军队的藩王就是没牙的老虎,看起来狰狞恐怖,可实际上根本不存在太大的威胁。 所以朱厚炜收拾诸王很轻松,他所要背负的不过是不痛不痒的骂名罢了,什么刻薄寡恩,什么六亲不认,能伤到他皮毛? 可军队不一样,大明卫所指挥使世袭制,也就是说屯兵制早就变质了,屯兵是将领的佃农,卫所的土地完全就是将领的私产,这就是一条利益链。 朱厚炜想要改革屯兵,就是要斩断这条利益链,最后会引起什么样的变化根本无法掌控,所以他只能循序渐进,否则只要有一两成的卫所竖起叛旗,那后果都是灾难性的。 当然让天下大乱从而达到天下大治的目的,这一举措也不是不可行,可现在不是乱世,朱厚炜没有必要让原本还算安宁的大明天下变成生灵涂炭的人间地狱。 这样的结果是没有一个强腕君王,那么一代王朝就必然会走向衰落,就算大明能续命两百年,也是于事无补。 而且最致命的是大乱之世必然会造成人口锐减,这对于野心勃勃想要大力发展人口,从而达到自己殖民天下目的的朱厚炜而言,代价根本无法承受。 所以朱厚炜选择蚕食,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来改变军队的现状,如此一来只要不是雷霆手段降临,卫所将军就不太可能铤而走险。 既然是温水煮青蛙,自然现在言之尚早。 在朱厚炜的心里,赚银子花银子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民富从而带动国富。 在后世朱厚炜学的可不是经济,但是耳濡目染,再加上长期混迹于论坛,作为一名拥有丰战斗富经验的键盘斗士,他对于国富民强有着自己的理解和认知。 这个认知归纳起来其实就是两个字! 基建! 后世的大中国为什么会拥有基建狂魔的称号,就是因为国家用天量的财政收入来进行基础建设。 基础建设好了以后带动地方上的经济发展,然后继续反馈给国家财政,从而成功形成良性循环。 要想富,先修路说的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全国范围内的基础建设需要海量的人工,于是打工潮出现,将大量的人口从土地当中解放出来,进入工薪阶层。 打工者用自己辛勤的汗水创造财富,从而实现家庭的小康,这又是一个良性循环。 可是这一套在以前的大明想要实现几乎不可能,归根结底的原因就在于财政。 大明自立国以来,可以说财政就从来没有富裕过,隔三差五的财政赤字倒是常见的很。 微薄的财政要给权贵、官员发俸禄,要给军队发饷,要赈灾要救济,要这个要那个,就那点银子要是够才叫有鬼。 寻常的开支都捉襟见肘,还基建,基建个毛线…… 朱厚炜很清楚,搞基建就和整治宗室一样,不会引起文官集团的利益反弹,相反他们举双手双脚赞成,因为他们本身就能从基建当中获取好处。 地方上没了宗室,那么地方财政就会宽裕,地方上宽裕了,政府的财政也会变多,两者之间是同样的道理。 但前提是朱厚炜不能找户部要钱,当然要也肯定是要不到的。 御书房里除了朱厚炜以外一个人都没有,这种情况下就说明朱厚炜需要沉思,沉思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被打断思路。 但有些时候思路就算被打断了朱厚炜也不能生气,甚至还得满脸挂笑。 比如在湖州时候,玉姐儿就喜欢朱厚炜一个人在书房的时候不问自入,而今到了京城,这老毛病还是没改。 生产以后的玉姐儿身上的古灵精怪少了几分,身上多了几分身为贵妇的雍容典雅,不过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玉姐儿怀里面抱着的那个只比小猫大上些许的娃娃。 “玉儿来了。”朱厚炜以最快的速度从御座上弹身而起,然后就径直走到玉姐儿身边,从其怀中抱过才两三个月大,可已经是定王的儿子朱载坖。 玉姐儿的美目中莫名流露出一缕幽怨…… 朱载文睡的正香,突然间离开温暖熟悉的母亲怀抱,顿时就睁开了眼,然后毫不客气的就是嚎啕大哭。 朱厚炜满脑门黑线,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小家伙送回给了玉姐儿,熟悉的味道回来了,小家伙闭上眼,又开始香甜的睡。 朱厚炜感觉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可惜然并卵…… “刚从太后那回来?” 玉姐儿嗯了一声。 朱厚炜叹了口气,这都过去几个月了,母后显然还没有从自己侄女没能成为皇后的愤懑当中走出来,于是朱厚炜的其她女人,包括皇后薛芷蕾在内,就没一个受母后待见的。 不过张韶华因为被他痛斥之后,似乎也明白了事理,知道在这深宫,如果没有皇帝的宠幸,那么就算有太后罩着,这日子也一定不会好过,所以哪怕刻意,倒也收敛了九分。 毕竟已经是自己名义上的女人,朱厚炜为了不让张韶华继续作妖,也就临幸了她,如此一来,母后那边的脸色才算好了很多。 直到玉姐儿进京…… 第一百七十二章 默契 从古至今,管你是民间小户还是豪族贵门,绝大多数都是隔辈亲,这在皇宫也不例外。 薛芷蕾身为皇后是名义上的后宫之主,可实际上张太后才是后宫真正的主人,只可惜再尊贵也是妇人,丈夫去世多年,两个儿子和她又不亲,身份就算再尊贵,这空虚没有寄托的日子也是难熬的很。 张太后想孙儿都快想出癔症了,只可恨长子朱厚照御女无数,却无一女能够怀上龙胎,最后荒唐的儿子竟然还弄了个孕妇入宫,不但把群臣震了个半死,也把她给吓了个不轻。 玉姐儿进京,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二月下旬赶到了京城,祖孙照面,天伦之乐,张太后终于把肚子里面的不愉快给消散了大半,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精神寄托,再也不愿意过问后宫妃嫔之间的破事。 话说回来了,先帝只有她一位皇后,张太后从来就没有经历过残酷的后宫斗争,她不懂也不会分辨,那还不如装聋作哑。 只可惜朱载坖还太小,还没断奶的孩子能有多少的乐趣,所以每日张太后也只是让玉姐儿带小家伙去慈宁宫一趟,看看小家伙稚气的小脸便心满意足了。 朱厚炜敢肯定,只要小家伙到了连狗都嫌的岁数,估计太后就会把他给遗忘了。 没办法,张太后是太后可也只是一个出身普通的民间女子,为了自己侄女她没少给朱厚炜脸色看,至于宗室的事…… 传统还有些保守的女人耳根子大多都不硬,被几个辈分比自己还大的藩王一哭,这心顿时就软了。 似乎认定自己儿子这般苛待宗室,她就是百年之后都没脸面去见历代君王。 于是…… 不过料理宗室的决心朱厚炜从未动摇过,任母后是哭是劝还是骂都不为所动,没辙了的张太后才只好作罢。 “朕和母后说了,过些日子便册封你为贵妃。” 如今玉姐儿是庄妃,虽然说九妃封号不分高下,可这只是冠冕堂皇的说法,后宫妃嫔以皇贵妃为尊,贵妃次之,这根本就是约定俗成的事。 而且约定俗成的还不止这一点,还有无子嗣不封贵妃、皇贵妃也是其一,要不然张韶华入宫,就算没成皇后,至少也得是贵妃了。 玉姐儿闻言嫣然一笑,曾几何时她只是一个沦落风尘,命如草芥般低贱的女子,被掳入永王府之后她心中侥幸跳出了火坑,唯一的愿望就是成为永王侍妾,更大的愿望是能怀上孩子,哪怕生下来的孩子只叫她姨娘。 可是王爷承诺给她侧妃之位,然后王爷失信了,她没有成为侧妃,而是在王爷成为皇帝之后成了庄妃…… 她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有机会进入紫禁城,而且还能成为这宫城内一座宫殿的主人。 而且她竟然还生下了皇长子! 作为一个女人,玉姐儿觉得就算现在死了,也已了无遗憾。 所以…… “只要陛下能时常去永寿宫坐坐,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这算是争宠吗?”朱厚炜憋着笑了两声,生怕打搅了儿子的好梦。 女子就没有不妒的,但是玉姐儿更多的则是庆幸。 想想看,朱厚炜成了皇帝,皇帝的后宫从来不会少了女人,如今大皇帝看起来就五六个女人,可不要忘了当初太后选后之后还有没被选为皇后的女子,如今也是待选的妃嫔,成为皇帝的女人也是迟早的事。 女人多了是非不会少,这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在皇宫只有皇帝一个男人,哪个妃嫔不想得到宠幸,谁又不想诞下皇嗣,从而母凭子贵。 所以玉姐儿不会去争宠,她只会顺其自然,否则必然会遭受到包括皇后在内的所有妃嫔的敌视,你都有儿子还争宠,还能算是个人? 更何况玉姐儿知道,她是天子潜邸的女人,而且还是第一个女人,只要她不犯下无可饶恕的过错,她这辈子的荣华都足以保证。 聪明的女人会让丈夫离不开她,而不是用根绳子把丈夫拴在裤腰带上,那样只会让自己的男人从心底去厌恶,就算曾经再恩爱,也终有一天会弃之如敝履。 皇家更是如此。 她说的话并不刻意,所以朱厚炜回的也是玩笑,这就是默契。 “时辰差不多了。”朱厚炜看了眼桌子上的沙漏,沙漏是玻璃制造,而且不小,上面刻着一整排的细线,每隔几道细线就会标明数字,现在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五点。 很原始但很有效的计时方式,没办法,钟表这玩意朱厚炜十几年前就列入了计划表当中,只可惜他对钟表的构造一窍不通,所以根本没办法给匠人提供有效的思路,而且钟表的结构很复杂,以当前的水平想要制造出来难度太大。 所以朱厚炜只让两个匠人慢慢研究,他需要把有限的人才资源用到无限的生产力当中去。 朱厚炜说时间差不多了,是因为除夕赐宴。 在湖州的时候王府除夕也赐宴,只不过那是因为朱厚炜体恤下人们一年的辛苦,还要慰问王府属官和卫所将领,但皇室赐宴不同。 这是传统。 每年除夕的时候,皇帝都会将后宫嫔以上位份,包括嫔在内的后宫女子,以及皇子、皇孙包括在京的王爷,有时候还会将在京部分公侯和内阁阁臣召集在一起赐宴,也算是皇家的恩典。 比如正德六年的除夕夜,朱厚照以极不情愿的心情回到紫禁城,召集了两个人吃饭,这两人自然便是寿宁候与建昌侯…… 等待朱厚照以无比郁闷的心情吃完,回到豹房以后,连御数女,一直嗨皮到了天亮…… 朱厚炜没他哥那么荒唐,即便再不愿意赐宴两个舅舅,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也不能不赐,除了两位国舅外,还有内阁七老,兴王等七位藩王,至于后宫便是夏后、薛后以及几位妃嫔。 不过夏后婉拒……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快,等朱厚炜的銮驾抵达谨身殿时候,天色已然黑透,可谨身殿内却已是灯火通明。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作死的张延龄 “放肆!”朱厚炜脸色挂满怒色,伸手拿起面前的蔬果砸向张延龄。 张延龄醉了,人一喝醉就管不住自己的嘴,有的喜欢满嘴胡话,有的喜欢胡吹大牛,还有的喜欢倾吐积攒在肚子里的不满,张延龄就属于后者。 朱厚炜对宗室太狠,以至于让满京城的勋戚都惶惶不安,怕的自是皇帝的第二把火烧到自己的头上。 嘉靖朝第一新贵自然是皇后薛芷蕾的父亲嘉定伯薛元亮,再然后便是寿宁候张鹤龄和建昌侯张延龄。 张家兄弟在弘治朝的时候多少还有些收敛,可到了正德朝以后,仗着自己姐姐是太后,当真是坏事做尽,恶事做绝,有太后罩着,两兄弟无所顾忌,就算被大臣弹劾成了筛子却依旧我行我素,颇有些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意思。 皇帝也是要脸面有顾忌的,所以在两兄弟眼里,就算他们恶贯满盈,皇帝除了不痛不痒的申饬几句,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可朱厚炜借着大婚的机会直接对全天下的宗室动手,不但将数百藩王圈禁在了房山,还将宁王以及几位郡王直接投入了宗人府,据说还要对宁王三法司会审,以国法定罪! 亲王、郡王只要不谋反充其量也就是除国、削爵、圈禁,可以国法定罪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天子是想要定宁王谋反,然后送他归西! 好狠,勋戚被惊住了,但凡豪门权贵谁没仗势欺人,谁没干过几件不法事,简单点说,谁的屁股底下没几摊烂泥? 天子要是存心找茬,用对付宗室的方式来收拾勋戚,勋贵阶层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于是这段时间勋贵们都很低调,屁股下面烂泥越多的越低调也越害怕,这其中就以张家兄弟为首。 张家兄弟怕了,哪怕有姐姐罩着也怕,朱厚炜连姓朱的都能毫无顾忌的收拾了个遍,更何况他们这些外姓? 再加上张韶华和她爹说过一番话以后,张家兄弟恨不得直接躲在各自府里面当鹌鹑。 恐惧、积怨慢慢沉淀,终于让张延龄醉酒之后大放厥词。 说的无非就是朱厚炜怎么能对自己亲族下手那么狠,诸王镇守藩地是为护翼大明江山的,圈禁到京城来算怎么回事,最后连六亲不认的话都说出了口…… 喝了酒管不住自己嘴还管不住喉咙,你说你要是小声议论也就算了,偏偏越说越激动,以至于让满殿内的人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你? 张鹤龄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这个二百五…… 蔬果精准无比的砸在张延龄的额头上面,顿时将这二货给砸清醒了。 被砸醒的张延龄二归二,可却不傻,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得罪了皇帝,当下毫不犹豫,扑倒在地,嘴里不断请罪。 张太后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看…… “都说酒后吐真言,看来建昌侯对朕的怨愤颇深啊。” 张延龄磕头磕的砰砰响,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嘴里面便只能一直请罪。 “朕殚精竭虑,为的是大明的江山社稷,为的是不让大明王朝走进宿命轮回的怪圈,为此朕不惜背负骂名,因为朕知道,朕的千秋功过自有后人去评定。 可你身为皇亲国戚,身为朕的舅舅,在宗室之政中并未损失分毫却还能对朕如此不满,当真是让朕寒心。 你建昌侯深沐皇恩,理应为国为民,然而你纵奴为恶、倒行逆施,恶绝之事多不胜数,朕倒是想问问你,难道你建昌侯就真不担心被你迫害的百姓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丧尽天良! 难道你就真不怕激起民变,让朕不得不将你明正典刑,以平民愤!” 张延龄傻了,在场的妃嫔和官员也都傻了,天子这句话已经毫不客气,更无掩饰的暴露出了自己的杀机。 可张家兄弟是天子的亲舅舅啊,只要太后在甚至太后不在了,天子又岂敢岂能对自己亲舅舅动刀。 那可真的是六亲不认了。 “陛下慎言。”张太后忍不住了,自己两个不成器的弟弟是什么德行,没谁比她更清楚,犯了错就该骂、该罚,甚至揍一顿,她都能当没看见,可喊打喊杀的就有些过了。 朱厚炜吐出一口浊气,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真拿张家兄弟动刀,朱厚熜之所以敢,是因为他和这两货没丝毫关系,所以他可以不给张太后面子,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砍了张延龄的脑袋。 但是他不行,只要这两个舅舅不谋大逆,那他最多只能把他们圈禁,否则他就逃不过世俗伦理这一道关。 做了皇帝也不是就能随心所欲,残暴不仁的,除非他愿意自己在历史上背负一个暴君的名头,否则他就只能忍,忍无可忍也得忍。 他说出这么杀气腾腾的话无非是给张家兄弟,给全天下那些权贵豪强提个醒,让这些仗着自己身份就敢横行无忌的家伙们知道自己的手段有多狠。 他能出手对付宗亲,能丝毫不给舅舅们面子,那些权贵就该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是不是够重,或者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硬,硬到能在天子的刀下毫发无损! 张太后的话无疑是给了朱厚炜一个很好的台阶,于是朱厚炜起身,直接拂袖而去。 皇帝赐宴,君臣同乐,本该是其乐融融的在一起吃年夜饭,却被张延龄给搅坏了气氛,众臣自然没有继续留下来的道理,于是一个个起身向太后请辞而去。 大臣、勋贵和妃嫔纷纷离去,整个大殿当中除了伺候的太监宫女外,便只剩下张太后和张家兄弟。 “开心了?”张太后语气冰冷不带一丝火气。 “姐……” “跪下。” 刚爬起来的张延龄噗通跪倒。 “哀家早就和你们说过,只要你们收敛些,张家百年富贵可期,可你们呢?仗着哀家的势为非作歹,这些年弹劾你们的折子都能摆满哀家的寝宫,哀家是能护得了你们一次又一次,难道哀家还能护你们一辈子,护得了你们的子孙!” “姐,臣弟知错……” “知错,知错,这两个字哀家早就听腻了。”张太后冷哼道:“厚炜跟厚照不一样,厚照只是不喜拘束,无心朝政,所以才会逃避,但是厚炜雄心勃勃,他想要成为一代雄主,为了成为雄主,他会将面前所有阻拦他成就功业的绊脚石给一脚踢开,他能这样对待宗亲,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忍无可忍,就算不会杀你们,可也必定削了你们的爵,就算哀家也未必拦得住!” 两兄弟诚惶诚恐,磕头如捣蒜。 看着两个不争气的弟弟,张太后心中沉叹,怒斥道:“记住哀家的话,多行不义必自毙,滚!” 两兄弟哪里还敢废话,屁滚尿流般的逃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祭刀 扬州,赵家大宅。 赵星州今年都没安生过,在杭州花魁大赛时候他看中了一位女子,虽然被那位自称青州商人的少年当场拒绝,可他并没死心,自己看上的女人要是来头势力比他还大就算了,可区区一个商人算个什么东西? 那个时候的赵星州已然打算弄死朱厚炜,强抢玉姐儿来了。 谁能想到那少年竟然是永王!他觊觎的女人竟然是永王的侍妾! 永王微服到杭州来看花魁,尼玛这天底下就没有这么扯的事,可怜他色令智昏,竟然没有摸清底细就直接开口要人,还出言威胁! 那个时候赵星州只觉得自己头顶上的天彻底塌了。 永王,先帝嫡子,今上的亲弟弟,镇封湖州,却也是浙江地界上的盘龙,得罪了他会是什么下场? 别说什么朝中狗屁背景,就算他爹是内阁首辅,永王要弄死他估计都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难。 赵星州觉得自己死定了,他没那么怕死,但是他怕连累全族,尤其是在朝的亲眷,这些族人要是受他连累,他就算是死了别说什么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只怕连入祖坟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赵星州立即开始部署,说白了就是保留火种,转移家产。 等到将族中精英子弟还有七八成的家产变现,悉数转移后赵星州才发现,自己很可能被永王给他么忘了…… 毕竟永王要弄死他实在是太简单了,没有道理一直不动手,之所以一直没动静,说明永王压根就没将他这样的蝼蚁给放在眼里。 随后永王入京,再然后便是监国,接下来称帝! 赵星州彻底放心了,很显然以前的永王,如今的天子确实把他给忘了,话说回来了,他区区一介商贾,也不值得身为天子的朱厚炜劳心费神。 不过赵星州也没有掉以轻心,狡兔尚有三窟,更何况他这种在商海里面沉浮的巨贾,天子现在是把他忘了,但没准什么时候会想起来,所以他虽然将大部分财产转移回来,可还是让不少的族人带着大量财物分散到了福建、广东等地。 为的自然是有朝一日,赵家当真遭逢大难,也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事实证明,赵星州是个聪明人。 事实更证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除夕夜,锦衣卫登门,赵星州已然知道那位如今已是天子的至尊终究还是想起了他这么个小人物…… 不过让赵星州有些意外甚至受宠若惊的是登门而来的竟然是锦衣卫指挥使钱宁! 钱宁可是正德皇帝义子,百官嘴里面的活阎王,他亲自来扬州缉拿他一个个小小的商贾? 这他么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赵星州也不觉得自己会有这么大的面子。 除非…… 赵星州知道,恐怕扬州城将会因为他的事掀起一股恐怖风暴! 他没猜错! 嘉靖元年正月,一场席卷江浙乃至安徽的超级风暴彻底震惊了民间和官场。 在这场超级风暴当中,八十七名盐商被抄家或者课以重罚,五百多位官员被波及丢掉了官帽,或者直接押送京城议罪,十七名盐矿镇守太监被缉拿,直接仗毙! 这些倒在风暴中的人的罪名都很简单,贪污受贿或者行贿! 造成这场风暴的自然是嘉靖皇帝,而风暴的刽子手则是在京城销声匿迹数月之久的锦衣卫指挥使钱宁! 很显然,钱宁成了新帝手里的刀,这一刀狠狠砍在了大明盐业上头。 政治嗅觉稍微敏锐一点的人都知道,这是嘉靖帝要对盐业制度动手,这些被捕、抄家、仗毙、下狱、斩首的官员、太监和商贾无非就是天子改革盐业的祭品。 而充当祭刀的钱宁这几个月没干别的事,他率领上百精锐锦衣卫南下,目的就是搜集证据,然后雷霆一击! 很显然,他差事办的不错,毕竟锦衣卫就是吃这碗饭的,想要搜集证据实在是太简单了,更何况锦衣卫最擅长的本身就是没有证据也能炮制出证据,盐商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谁的屁股底下没有烂泥,一找就是一个准,找出一个就能带起一片。 钱宁差事办的完美,自然也成功引起了满朝官员的敌视。 这种敌视和往常不同,往常因为钱宁只是一只皇家?养的恶犬,皇帝让他咬谁他才会下口,而且咬过了也就算了,一般而言不会大范围株连。 但这次钱宁几乎将整个盐业连根拔起,触动了太多太多人的利益。 南方的大贾的背后几乎都和朝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之间盘根错节,形成了一条紧密无比的利益链,钱宁一刀等于是斩在了这条利益链上面,官场岂能不掀起惊涛骇浪! “陛下,盐政之制传承千年,岂能说废就废?” 御书房内,朱厚炜的目光扫视内阁七老,淡然问道:“诸位爱卿以为首辅之意如何?” 梁储等阁臣面面相觑,随后异口同声道:“臣等以为首辅所言极是。” 朱厚炜呵呵冷笑了两声道:“内阁的顾虑朕很清楚,盐税占了大明赋税的三成之多,冒然改之,诸位爱卿恐伤到根本,可以理解,杨一清。” 杨一清连忙起身。 “你是户部尚书,朕来问你,最近三年户部每年收到的盐税税银有多少万两?” 杨一清不假思索应道:“回陛下,正德五年盐税两百六十三万两,正德六年盐税两百八十四万两,去年盐税两百八十一万两。” 朱厚炜点了点头,大明在如今这个阶段一年的财政税收不到一千万两,等到天启年,一年税收已然锐减到了不足六百万,至于崇祯朝更惨,被大臣忽悠瘸了的崇祯帝降了盐税,几乎废了商税,国库收入已然惨不忍睹。 “杨首辅,朕问你,你反对取消现在的盐税之制,难道就真的只是担心改革后的盐税会造成国库税收锐减?” 杨廷和正色道:“身为内阁首辅,一心想的只是大明能够国泰民安,盐税之政并无太多弊端,故而臣以为取消或者更改并无必要……”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无力反驳 “首辅所言,朕不能苟同。”朱厚炜摇了摇头道:“盐政完全可以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朝廷发放盐引,商人凭盐引支盐,而朝廷所需要付出的不过就是制盐工人的月钱罢了。 大明每年发放价值千万两的盐引,然而税收不到三百万两,那么朕想问问这七百万两去了哪里?” 杨廷和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问,不慌不忙道:“地方官府自有定量开支,还有官府的库房总会留下一部分来应急。” “首辅这话说的好笑,国家财政税收,地方上都会截留一部分,用于官员俸禄的发放,地方学舍的开支用度等等,还有库留、赈灾、救济等等这些支出是有明确记录的税银,和盐引贩卖之银有何关系?” “这……”杨廷和一时语塞。 “滥发盐引,贪污成风,私盐屡禁不绝,国家财政平白无故蒙受巨大损失,这些都是盐引制度的弊端,首辅焉能说盐政无弊?” 内阁七位阁臣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盐政里面的水太深了,深到谁都不敢轻易去趟这趟浑水,因为真要说起来,满京城包括他们在内的所有官员都是如今盐政的既得利益者。 这事要真扯起来,就得扯到太祖,太祖皇帝出身贫寒,对于贪官污吏可以说是深恶痛绝,所以开国之后,严惩贪污,规定贪污六十两就处以极刑,最后甚至剥皮塞草立在官衙门口,以此来警示后任之官。 正是因为痛恨,所以太祖给官员定的俸禄低到发指,官府内无品级的吏员的月例虽然可以走税收,但是官员自己也有幕僚有师爷,也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光靠那点微薄的俸禄,全家都得饿死。 大明朝有名的清官海瑞,穷的在街上买块肉给自己母亲过生日,都能引起民间关注,由此可见大明的官员穷到什么程度。 千里当官只为财,既然穷自然就要捞,地方官府巧立名目捞钱,贪污受贿捞钱,换着花样捞钱,十年清知府,还有十万雪花银,就算略有夸张,也足以说明地方官员捞银子的手段。 可京官呢? 京城遍地都是官员,放眼皆是权贵,他们拿什么捞钱? 地位! 京官再小也是京官,他们在天子脚下当官,接触的都是达官显贵,自然有比地方官员更多的晋升机会。 尤其是如给事中、御史还有翰林这一类的官,官卑却位尊,谁敢轻视? 所以京官向来都是地方官全力巴结的对象,他们的收入主要就是来自于地方官员的孝敬。 什么炭敬、冰敬、常例、节敬等等不一而足,这些银子哪来的? 很显然来自于地方上的孝敬,还有商贾们的供奉,目的自然是为了提携或者充当保护伞。 这是官场上约定俗成的惯例,属于非法但很合理,谁都清楚却谁都不会过问的灰色收入。 真要按照太祖时候贪污六十两就砍了的律法,这天底下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砍了…… 每年盐引上千万两,税银却只有不到三百万,这失踪了的银子很显然养活了一大批的官员,也就是从盐政当中得到利益的受益者。 历代君王难道不知道盐政里面的猫腻?当然知道,但是他们同样知道盐政背后代表着什么,一旦动了盐政,就等于是彻底站在了这个利益集团的对立面,所以哪怕是天子,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是不是够资格撬动这棵已然错根盘节的大树。 然而朱厚炜动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刨了大树的根,完全没有给大臣们留下半点应对的时间。 这就是朱厚炜敲打钱宁的原因! 他让钱宁明白自己的处境,让他知道没有正德皇帝的庇护,自己掐死他就如同掐死一只蚂蚁,他想保命,那么就只能去不折不扣的完成朱厚炜交代的任务。 以最快速度而且还要隐秘的手段查清楚盐商不法事,然后不给朝堂反应的时间,直接把所有被捕的盐商和官员通通拿下,并且把证据坐死。 完成了这一步,朱厚炜的盐政改革计划就完成了一大半,满朝哪怕都知道这事是他指使的,也不能拿天子如何,所以朝臣们的怒火便只能倾泻到钱宁的头上。 锦衣卫能横行无忌,是因为有天子支持,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文官团体在很多时候并不团结,可一旦集体利益被威胁,这个利益集团就会抱团一致对外,那种时候就算天子都得暂避锋芒,至于钱宁不用问,他干了那么多脏事,文官要不把他弹死才叫有鬼。 现在既成事实已定,文官集团自然要将自身的损失减少到最低,所以察觉到朱厚炜要对盐政动手的官员立即反应过来,内阁七老联袂入宫为的就是遏制住朱厚炜改革盐政的势头,为他们争取到足够应变的时间。 那么朱厚炜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算账,用实打实的实锤证据让内阁闭嘴。 因为能成为阁臣,他们不管是谁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那就是名垂千古,如果因为盐政让自己身上有了污点,那和所得利益比起来肯定得不偿失。 “你们担心户部收入会受损,那这样吧。”朱厚炜脸上露出微笑道:“户部每年盐税不到三百两,那么这笔银子朕出了,朕每年给户部五百万两,就当做是盐税,至于朕如何改革盐政和外朝税收无关,从盐政新规上面得到的银子,朕全部收入内库,诸位以为如何?” 七老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一塌糊涂。 新盐政怎么改他们不知道,但是就算不改,天子依旧每年售卖一千万两银子的盐引,这笔生意都是稳赚不赔,关键是他们没法反驳。 因为他们反对盐改的最重要的理由就是盐改有可能导致盐税收不上来,从而让朝廷的财政受到影响,现在天子一年给五百万当做盐税,已然超过每年盐税所得,你还拿什么理由来阻拦盐业改革? 谁要是继续反对,就是有私心,想要从盐政当中获取私利,这个利是损国肥己。 这个锅,就算是阁老也背不起…… 第一百七十六章 被坑了 扬州府衙已经空了…… 嘉靖元年席卷盐政的雷霆风暴,很显然扬州官场和商道成了重灾区。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扬州一直都是大盐商聚集之地,官商勾结简直普遍的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都不需要严查,随便拧一个胥吏出来,浑身上下就不可能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于是扬州知府系衙门被一网打尽,知府、同知、通判被押送入京,其余的属吏要么被下狱要么被革职。 朝廷惩治贪污也有尴尬之处,明知道官场贪污成风,如果真下狠手,天底下九成五以上的官员都得完蛋,可这个天下总还得有人去治理,那怎么办?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这次盐政风暴的飓风虽然刮的猛烈,可也就放倒了五百多名有重大贪污劣迹的官员,真要除恶务尽,那江南官场估计都得处于无政府状态。 如今坐在府衙正位上的是吏部右侍郎裴思。 裴思原本是浙江布政使,任期满了以后调回京城,成了工部左侍郎,朱厚炜监国之后,吏部右侍郎出缺,经廷推,朱厚炜在报上来的三个人当中圈了裴思。 从工部左侍郎成为吏部右侍郎,看似是降了半级,可实际上谁都不会这么认为。 吏部和工部同为六部之一,可吏部掌管天下官员任免升迁降职,吏部尚书被称为天官,都不允许入阁,可见吏部权势之大。 礼部是名义上的六部之首,可真正的六部之首是吏部。 裴思成为吏部右侍郎,实际上如果再调任其它部门,基本上就是尚书正印,甚至已经具备的卸任吏部官职入阁的机会。 朱厚炜继位,裴思家的老姑娘突然间成了淑妃,当时可以说震撼了所有朝臣,谁都没想到裴思这个老阴货竟然和天子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这是啥? 这就是官场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呐。 裴思坐在扬州知府的位子上,可不是说他以侍郎之尊来行驶知府之权的,说实话他比谁都郁闷。 他身为吏部侍郎,拥有直接任命五品下官员的权力,这是体制的漏洞,最后无非就是在吏部文选司走一个流程罢了。 裴思这次南下也确实是来任命官员的,而在此之前,裴思对南下干什么还他么懵懵懂懂,天子只是让他挂了个巡察的名头走访江南官场,整肃官场风气,另外带了上百份任命文书…… 直到钱宁动手,数百官员被革职被锁拿,裴思才知道他之所以带上百任命文书是来干啥的。 知道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被女婿给坑了…… 但是坑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在大明想要当官,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难的方式就是科举成为三榜进士,这条道最难走,可只要能踏上去,以后也肯定会走的很稳。 还有一种就是举人选官,也就是说只要你成为举人,就拥有了当官的资本,那个时候举子可以将自己的履历投进吏部,由文选司存档,一旦官员出缺,而吏部无进士官可以调派的时候,就会让举人走马上任,比如后世赫赫有名的海瑞就是举人出仕。 只不过举人出仕的机会很少,履历投到文选司之后等十几二十年,甚至一辈子都等不到当官机会的比比皆是,当然,如果举子愿意花大价钱,委任个官当当还是比较轻松的。 进士官和举人官最大的区别就是起点高低,就好像一甲的翰林看不起二甲的进士,二甲的进士同样也看不起三甲的同进士,而同进士更看不起举人出身的官员。 这就是阶层分化。 一般而言,就算是三甲同进士出仕的起点都是一县知县,最不济也是县丞,可举人一般来说最高也就是一县正印,正常都是从县丞和主薄做起。 另外就是升迁速度,进士官只要不犯错,那么三年一迁,九年一转很正常,就算无权无势没有靠山,混一辈子混到一府知府或者一州正印也很寻常,可举人就不一样了。 举人想要升官,要打点要人脉还要政绩,纵观大明一朝,以举人身份位列朝堂,混到三品的都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这一次盐政风暴,五百多位官员落马,其中六七品官员占到八成,府州主官倒是少数,所以裴思直接从举人当中筛选出一些年龄大的,并且科举基本上没机会再进一步的老举子出任县一级官员。 进士是读书人金字塔顶端存在,而举子就是中流砥柱,这样的举子在江南简直多到不可计数,身为吏部右侍郎的裴思完全可以直接任命。 可到了同知、通判这一个级别的府州属官,那就要朝廷的正式任命,不过裴思同样直接以举子任命,暂代这一职位,届时在吏部走个过场把暂代去了,或者让吏部选官来接替都可以。 麻烦的是知府、知州这一个级别的地方高官! 很多进士一辈子都未必能做到一府正印的高位,更何况还是扬州这样的大府,要知道寻常的知府也就从五品,可如扬州、苏州这样的大府,知府的品级最少正五品。 而且扬州富庶,多少进士都想挤破头来这样的大府当官,三年下来十万两银子那简直是太轻松。 让举人一入仕充当扬州府的知府根本不现实,至少裴思没想过,就算想过吏部那边也通过不了。 但是扬州府知府的人选是天子直接任命!也是唯一的一个任命。 被任命的举子是唐寅! 对于唐寅,裴思了解的不多,只知道这家伙以解元的身份入京会试,最后却卷入徐经舞弊案,最终被剥夺了功名。 本该是绝了仕途的唐寅却被永王招揽成了永王的幕僚,这幕僚一当就是七年之久。 可以想象天子和唐寅之间的关系有多深厚。 于是永王监国之后不久就为唐寅翻了案,并且恢复了唐寅的举人身份,不过唐寅已经无意科考,便在吏部挂了名选官。 吏部看在天子的份上,很快便任命唐寅去了浙江,任金华知县…… 第一百七十七章 知府任命 中规中矩的任命,谁也挑不出毛病,唐寅虽然没有会试成为进士,可人家是解元,按常例,解元成为进士,而且在进士当中名次不低是惯例,终大明一朝,解元落第极其罕见。 有解元头衔的举人,又是天子近臣,唐寅成为一县正印官实在太正常了。 但是现在天子竟然要吏部任命唐寅为扬州这样的大府知府…… 别说唐寅只是个举人官,就算他是二甲前十的进士,升官速度也不带这么快的,裴思觉得这是天子让他背书,他要是任命唐寅为扬州知府,估计在仕林当中,一个天子幸臣的名头是跑不掉了。 但是不任命可能吗? 在大明,身为朝臣,官员从来不怕得罪皇帝,甚至因为顶撞皇帝被廷仗还能成为自己炫耀的资本。 但是裴思不一样,他不但是大臣中的一员,他还是淑妃的父亲! 而淑妃则关系到裴家满门的荣耀! 可以说当女儿进宫之后,裴家和皇室就是一体,他就算想撇清,满朝官员也会自动把他撇离成皇帝近臣这一类别当中。 这也是天子让他来江南的根源,因为他没得选择。 既然没得选择便只能照做,心中沉叹的裴思最终还是在任命扬州知府的文书上写下了唐寅的名字,至于唐寅最终能不能过吏部那一关,能不能在扬州知府的位子上坐稳,那就不是他裴思该去考虑的问题了。 “唐寅,自即日起,你暂代扬州知府一职,希望你恪尽职守,莫要辜负了圣恩。” 唐寅恭恭敬敬双手接过任命文书肃声道:“臣自当竭尽全力,为君上分忧。” 裴思眉头皱了皱,因为唐寅的回答并不得体,永王待唐寅恩重如山是不假,可永王如今是天子,天子提拔你让你牧民扬州,你最需要做的事是治理地方,让一府百姓安居乐业,治境安宁,至于为君王分忧,那是朝臣的事。 不过裴思也没心思纠结这方面的事,天子交代过了扬州府暂时不设同知,但通判还是要有的,所以他还得物色人选。 裴思本打算离开扬州府衙,去勾栏听听小曲放松放松,可到了府衙门口,却看见大门口竟然聚集无数人,而且一个个穿的虽不是绫罗绸缎却非常考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府衙门前为何会聚集如此多人?”裴思蹙眉问门口的衙役。 “回大人的话,这些都是扬州、苏州还有周边州府的商贾,应府尊之邀今日前来府衙议盐。” 裴思眉头直跳,府尊?唐寅这个知府还是他刚刚任命的,先前哪来的府尊,不过这事没有计较的必要,因为这个肯定是天子和唐寅知会过了,他的任命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他关注的重点是议盐。 这次风暴对于经营盐业的商贾的打击空前巨大,如赵星州这样的大盐商有三家直接被锁拿下狱问罪,十有八九会死于刀下,另外这三家也是被抄家抄的最彻底的,除了家族没被连坐以外,三家可以说已经彻底完蛋了。 另外还有二十几家大盐商家主被缉拿,不过没有被抄家,而是被课以三十万两到五十万两不等的重罚,这一刀下去,这些大盐商自然是元气大伤,想要再恢复到风暴之前,不知还要努力几辈子。 最后就是五六十户中等盐商,这些盐商基本上都是罚银,少的十万两,多的差不多也就十几二十万两,商贾本身和族人基本上屁事没有。 通过这件事裴思看出来了两点,一是天子刮起这次盐业风暴是想要改革盐政,至于怎么改,改到什么程度他不清楚。 第二点是天子要捞银子,这一点早就得到了朝堂诸公的一致肯定。 想想看,天子还是永王的时候就开酒楼开钱庄,后来又弄了个大剧院,他这么做的目的不就是赚钱? 但是永王是亲王,亲王应该是什么样?当然是兼并土地,勒索商贾,打劫豪绅,这才是大明藩王弄银子的正确打开手段嘛。 可永王非要玩盗亦有道,日进斗金的同时还在湖州乃至浙江地界上落下个贤明之王的名声,当真是高手。 可高手也有残暴的时候,这年头怎么弄银子最快,当然是打劫,打劫富户,天下什么富户最富,当然是藩王还有巨商,于是满天下的亲王倒了血霉,被诓骗到京城以后愣是给扒下了三层皮。 最不要脸的还是天子撸翻了藩王,给出的还是大义乃至让全天下人都信服的理由,惩治藩王不法,不让藩王祸害地方! 这就好像他逮着藩王的嘴巴死抽,扒掉藩王的锦衣华服以后,所有人还拍手叫好。 天子获取万万两白银的同时,还落了个改革弊政,还地方朗朗乾坤的好名声…… 藩王们的价值被榨了个七七八八,于是轮到了商贾,天下按照地域划分,无疑是晋商、徽商还有浙商最富,可要是按照产业来算,什么商能和盐商比? 于是在裴思看来,想银子想魔怔了的天子对盐商出手也就不奇怪了。 关键还师出有名,能成为大盐商,谁都干净不了,违法乱纪的事直接是一抓一个准,一连串的抓人,抄家、重罚下来,天子起码收获两千万两以上! 当真是泼天般的财富,天子弄这么多银子干什么才是身为朝臣的大臣们该去考虑的问题。 首当其冲的必然是军事,裴思已然能够想象得到,在不久之后,大明肯定会掀起一股席卷天下的军事改革风暴。 军政如何改制,实际上朝臣并不是太关注,大明文贵武轻,再如何改武将也不可能爬到文官头上去,朝臣担心的是天子会不会对文官动手? 不过有这种担忧的文臣不是太多,因为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是自秦汉以来的传统,皇帝再如何强腕,他也要靠读书人去治理天下,要是把读书人给得罪光了,天子难道当光杆皇帝?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天子真要改革文官制度,他会怎么改?会不会伤到文官的核心利益? 这才是朝臣该去关心的问题。 7017k 第一百七十八章 议盐 裴思转身回了府衙,既然这些商贾是唐寅召集而来,而且是因为盐政,那么肯定涉及到盐政改革之事,他要看看天子如何改革,还有盐政新制会对士林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新任扬州知府唐大人已然端坐正位之上,如今他还没有属官,但是有幕僚,而且是两个。 两位幕僚看上去都很年轻,差不多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和印象中的老学究式的幕僚存在本质区别。 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自然会被读书人轻视,但是不包括唐寅在内。 因为他知道这两人的来头,两人一个叫刘铭字浩歌,今年十七岁,另外一位名夏跃字永言,年十八。 两人来自同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永王府学堂,商学课中的佼佼者。 简单点说,这两人都是朱厚炜自湖州就藩时起就开始搜罗悉心培养七八年的新学种子! 唐寅很清楚,永王府前前后后搜罗近三千孩童入学堂就学,可不是简简单单培养为他做生意的账房、掌柜或者医者、匠作的,这些孩童就是种子,这些种子迟早有一天会在整个大明生根发芽,从而撼动整个大明的儒家道统! 就算到了今天,唐寅都不敢相信那个时候刚刚就藩的永王开王府学堂是在布局,除非永王坚信有一天他能坐在紫禁城的那张龙椅之上。 不过这怎么可能? 抛开脑海中繁杂的念头,今日他召集数百商贾为的就是天子改革盐政,也就是说他需要在朝堂诸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盐政做实了。 届时满朝大臣就算全力反对,面对既成事实也只能无可奈何,至于接下来天子会怎么干,那就不是他唐寅该去操心的问题了。 裴思去而复返一点都没让唐寅意外,不过还是笑笑拱手道:“裴侍郎也对盐政有兴趣?” 裴思亦笑道:“圣上肃清贪腐,整顿盐业,天下谁不侧目,本官自然也想知道圣上的用意何在,唐大人不介意本官旁听吧。” “怎会介意,裴大人请上坐。”唐寅起身。 “唐大人只管安坐,如今你已是扬州知府,正印之位岂能轻让,本官随席旁观便是。” “既如此……来人,替裴侍郎端张锦凳来。” 待到裴思安坐,唐寅脸上顿时一肃,下令道:“请诸位商贾入衙。” 众商已经等了好一段时间,不过谁也没失了耐性,盐道此番遭受如此之大的变故,整个盐业市场几乎都已彻底混乱,诸多盐业大商被卷入,那么原本被那些大商把持的盐业市场就会出现很大的空白,他们这些原本只能吃些残羹剩饭的中小商人,自然想要从中分上一杯羹。 至于这一杯羹怎么个分法,众商心里都没个底,但是新上任的扬州知府以议盐的方式召集他们来府衙,很显然将会揭开新盐政的面纱。 为了自身利益还有家族利益,别说等一两个时辰,就算等一两个月都得等啊。 不过很显然他们没等多久,有了府尊大人的令,众商纷纷涌入府衙。 不过府衙的大堂肯定无法容纳数百商贾,于是绝大多数的商贾都聚集在了大堂前面的大院子里面,能进入大堂的必然是大商。 这些大商八九成以前都没有涉足过盐业,不过原本霸占盐业排名前几的几名盐商都被踢出了局,他们这些人自然要伸出一腿,甚至抢占最大份额,毕竟很多时候资本就是实力! “拜见府台大人。”不管是大堂内还是院子里面的商贾尽数恭恭敬敬朝着唐寅施礼,他们可不知道唐寅只是个举人身份,只知道在扬州官场遭到血洗之后,新任的知府必定拥有天大的背景。 这也没算猜错,唐寅的背景就是朱厚炜,是天子,这天底下当官的估计也没几个能和唐寅比背景深厚的了。 “诸位东家不必多礼。”唐寅沉声道:“本府此番就任扬州,乃是圣上的恩典,也是要为圣上办一件大事……” 唐寅没有多说废话,不过短短两句话就已经向所有商贾表达清楚了两件事。 他不是吏部选官任命,而是天子直接委任,简单点说,他是皇帝的人! 至于第二件要简单一点,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召集商贾议盐,还说是大事,那必然牵扯到盐政而且十有八九是新政,否则一切照旧也就是了。 于是众商心里有数,对这位新任府台的认知又拔升了一个高度。 “圣上之所以派出锦衣卫肃清江南盐业,整顿官场贪腐之风,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过去的盐政弊端重重。 不法盐商为了谋取大量盐引,不惜重金贿赂官场,而官场滥发盐引远超定量的事更是比比皆是…… 圣上深知盐政之弊,更知道有多少蛀虫利用盐引之弊趴在大明的身上吸血,因此决心锐意革弊,重订盐业新规!” 众商都摒住呼吸,都知道重头戏来了,而重头戏的内容必然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 “这盐政第一点就是废除盐引取盐制,也就是说自即日起,你们手上的盐引全部作废,当然如果你们觉得不合理或者自己损失太大,那也可以,把你们的盐引都带来备案,朝廷自然会按照盐引的价值尽数赔偿,不过要求赔偿的商户将无缘盐业新政。” 说完这句话,唐寅闭口不言,无比凌厉的眼神看向众商,不过他本以为废盐引为废纸会引起一片哗然,可是很显然,他想多了,别说哗然,就连骚动都不带有的。 不过唐寅很快就想明白了,拥有盐引最多的肯定都是那些这次被放倒的大盐商,这些大盐商不是被抄家就是课以重罚,如今一个个要么下狱要么惶惶不可终日,哪里还敢来参和新盐政。 他们不来,在场的要么就没做过盐的生意,要么就是一群中小盐商,这些中小盐商手里的盐引肯定不多,在不明确新盐政是什么情况的时候,自然不愿意因为一些盐引白白错失机会。 “看来诸位东家都不打算拿盐引出来兑换,弥补自家损失了,那好,本府就代圣上传达一下何为盐业新政!” 7017k 第一百七十九章 承包制 唐寅话音一落,别说众商,便是裴思都不由自主坐正了些许。 “这新盐政简单归纳起来说的话就是三个字,承包制!” 众商面面相觑,显然是对这种制度感到无比的茫然。 “大明盐场、盐矿、盐井算不上多可也绝对不少,圣上派人专门绘制了南直隶、江南、福建、广东等地的产盐分布,一共划分了一百三十七处盐区。 圣上划分了这些盐区之后,根据各盐区内盐场历年的盐引取盐量进行了统计,最后制定承包价格。 这承包制的意思,本府可以假设一下,水丰盐场定下每年的承包价格为二十万两,诸位东家如果觉得价格公道合适,每年能在缴纳官府二十万两白银的基础上赚取足够丰厚的利润,那么就可以申请承包,官府会与承包商签订契约,定下年限,而承包商只需要在签订契约的一年内,如数缴纳承包价即可。” 众商懂了,裴思也懂了,然后就是无比的佩服! 朝廷不卖盐引了,因为盐引是官方操控,盐商为了谋取更多的盐引就会贿赂官员,从而造成贪腐之风横行,官府没了发售盐引之权,自然也就绝了滥发盐引这条路。 其次就是私盐,官方售卖盐引每年是有定额的,可官场上下谁也没把定额当回事,每年流通出去的盐引起码是定额的两三倍,这多发出去的盐引不知道肥了多少官员,要是真要以盐引掀起大案,钱宁敢拍胸脯保证,这满朝上下一个别想跑。 有盐引拿盐售盐就是光明正大不怕查的官盐,但是还有更多私盐贩子是拿不到盐引的,因为盐引的渠道几乎被各大盐商包圆了,中等盐商也不过就是吃些残羹剩饭罢了。 拿不到盐引就不能光明正大贩盐,但是盐的暴利让一些商贾宁肯铤而走险也要搞盐来卖,这些人自然就成了私盐贩子。 而在这些私盐贩子当中还不乏正儿八经的官盐盐商,走官盐的为什么卖私盐,很简单的原因,因为私盐不需要盐引,只要把盐场的管事人和太监喂饱了,拿到足够多的私盐,又不用给盐引的钱,自然能赚得多的多! 按照原本的制度,盐的贩卖必须是朝廷许可,任何没有朝廷许可的都属于贩卖私盐,一旦查实就是抄家灭门之祸。 然而私盐从未断绝,说到底无非也就是利之所驱罢了。 天子这承包制狠就狠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官盐私卖! 这是承包制的核心! 也就是说传承几千年的官盐买卖在嘉靖朝彻底绝了,从此以后只有私盐没有官盐的说法。 但是大明的利益受损了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 裴思随便估算一下,承包制下的盐业,每年至少能为国库带来两千万两以上的收入! 是收入不是税收! 以前盐税每年不过两百多万两,大明一年的税收不超过七百万两,现在好了新的盐政直接是以前盐税的八九倍,是全年税收的三倍! 盐引制变成承包制,这制度如果得以顺利推行,对于大明财政的好处简直难以想象。 在承包制下,承包的商人无需费尽心思去巴结官府,不用想方设法去弄盐引,官盐私卖更是直接从源头上杜绝了私盐。 还有就是盐民,这些盐民超过一半都是官府征发的劳役,也算是徭役的一种,也就是不用花钱的劳工。 但是承包商要制盐不可能有徭役的免费劳力,那么他们就只能雇佣,如此一来盐民可以通过做工得到收入,减轻了底层百姓对于徭役摊派的抵触。 唐寅后面说了些什么裴思几乎没听进去,他在盘算,盘算得失。 毫无疑问,官盐私卖的承包制对于大明的财政,对于打击私盐,对于民间盐民百姓乃至对盐商本身都有巨大的好处,那么谁的利益会受损? 必然是在盐引制当中获得利益的官僚和原本的大盐商。 这场肃贪风暴刮的太猛太急,以至于原本的大盐商几乎全军覆没,那么大盐商的利益可以忽略,那么利益受损严重的官场呢? 身为原本盐引制的既得利益者,为了不让自己的利益受损,他们一定会联合起来抵御这场盐政改革! 不可忽视的文官力量和强势而且还锐意改革,想要成为一代雄主嘉靖皇帝之间的博弈,最后谁会笑到最后? 如果是文官阶层败了,那么皇帝的下一步动作会是什么? 可皇帝要是没能扛住,那威信必然锐减,以后要是还想玩什么改革,恐怕就难了。 不过裴思觉得皇帝败的可能不是太大,这倒不是因为他女儿是淑妃,让他天然和皇室亲近,也不是觉得嘉靖强势,可以通过强权来逼朝臣屈服。 而在于一个理字。 很简单,理不在文官这边…… 裴思自己就是正统的儒家读书人,自然也代表儒家这个群体的利益,当然前提是他没和皇室的关系那么近。 至于现在……就算裴思要和皇室撇清,儒家体系也不可能真正信任他,可以说自从女儿进宫成为淑妃的那一天起,他已经不算是文官利益集团中的一员了。 但是裴思认为皇帝会赢,不是因为淑妃,而是因为这一次文官没有理由来反驳。 无法反驳,无力反驳,就是如今内阁七老面临的状态。 “承包制。”朱厚炜从御座上起身笑道:“一百三十几个盐场,平均每个盐场的承包价差不多二十万两,朕不会去管承包商怎么去制盐,他就算招募一万盐民去为他制盐,只要他能保证这一万盐民的工钱,那朕也不会去过问,承包商哪怕一年缴纳二十万两,自己还能赚二十万甚至五十万,一百万,朕都不会过问,因为这就是契约精神。” “陛下。”杨一清忍不住道:“就算盐引改为承包,可这收入也该归户部所有。” 朱厚炜笑了,身为内阁阁臣兼任户部尚书能说出这样的话,无疑说明了一件事。 妥协! 代表满朝文官利益的内阁彻底妥协了! 7017k 第一百八十章 不要面子死要钱 天子的笑容让七位自诩为正直无私之臣的阁老们不约而同的露出羞愧之色。 先前他们以改革盐政可能会造成国库税收锐减为由极力反对,而天子则是釜底抽薪直接开出五百万两的价码堵住了他们的嘴。 现在见到天子改革之心甚决,而且盐政改革之后,从盐业上的收获远超预料,而且此政确实利国利民,他们在没有任何能站得住脚的理由来反对新政的情况下,又要将新政所获收归国库,这算什么? 这说明他们先前的反对就是幌子,他们有私心杂念,他们怕新盐政损失士大夫的利益,所以不得不反对。 而这些话都会被记录下来传诸后世,也必然成为七老身上无法洗刷的污点。 “杨尚书这个时候再和朕谈盐政所得归入户部合适吗?” “合适。”杨一清也是豁出去了,没办法,不当家不知茶米油盐贵,他身为户部尚书,面对空荡荡的户部库房,说实在的,早就穷怕了。 既然穷那还要什么脸面,总比各个衙门堵在户部要钱时候进退两难强得多吧,而且天子从新盐政上每年能搜刮到两千多万两,就给五百万?门都没有。 “朕费心费力去改革盐政,原因就是因为朕也穷啊,朕想要大明富庶,想让大明国泰民安,想让百姓安居乐业,手头上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去做了,而每一件事想要完成都需要海量的银子,说实话,每年两千万对于朕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杨一清露出我信你个鬼的神色道:“陛下要做的事皆可交给外朝,外朝有内阁有六部,只要库银充盈,万事皆可做的。” 朱厚炜笑道:“杨尚书可知朕改编禁军三营,裁撤老弱,整肃军备,建十万神策军以来,花了多少银子?” “这……”杨一清哪能回答得上这样的问题,说白了朝臣根本不支持天子改编禁军,在他们眼里禁军三营就是银样镴枪头,纯粹就是中看不中用的存在,既然没什么大用,整编有什么意义,不就是在浪费银子? 为组建神策军,天子也跟户部开口要过银子,不过很显然被拒绝了,理由是没钱,也确实没钱…… 可禁军三营还是整编了,而且扩军到了十万,可花的是天子内库的银子,外朝自然也懒得过问。 现在天子这么问,很显然是在打户部的脸…… “朕来告诉杨尚书。”朱厚炜正色道:“神策军组建,遣散老弱的安家营十万两,招募新兵安家营六十万两,每日肉食、果蔬、粮食的消耗差不多五千两,一个月就是一万五千两,外加甲胄、刀枪、盾牌和火器的消耗不定数,还有每月饷银十五万两,自朕整编神策军以来,这十万大军就如同吞金兽一般耗费了朕内库超过两百万两,以后每月的消耗差不多也要二十万两,一年就是二百四十万两!” 朱厚炜每说一句,七老的脸色就白一分,又是没法反驳,大明军队,按制,最寻常的战兵每月饷银都要一两银子,不过谁都知道,能实额拿到饷银的只有将领的家丁,其余能拿到一半甚至三成就不错了。 所谓的喝兵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蓄养家丁的将领也没指望过寻常战兵上战场厮杀,让那些老弱病残上战场本身就和送死差不了多少。 至于吃空饷更是普遍现象,就拿九边之一的大同为例,大同总兵麾下战兵两万,可实际上万五都不到,真正能战的或许就只有五千甚至更少,也就是说原本的大同边军上下吃了五千空饷,喝了一万五战兵的兵血。 这是常态,朝廷诸臣也心知肚明,不过谁也不会多事,毕竟边军的存在是镇守,是为了防止蛮夷入侵,说白了就是还要靠人家打仗,你把将领裁撤掉了以后,换上去的还是一个德性有什么意思? 但是神策军不一样,神策军编制十万,按照惯例,朝廷不会去管被吃了多少空饷喝了多少兵血,既然编制是十万,那么朝廷就拨十万两银子的军饷,一年也就是一百二十万两。 至于什么伍长、小旗、百户、千户这些中底层武夫每月应该拿多少朝廷也不管,还有就是粮食,粮食有屯田,还有定期输送过去的军粮,这些也都不在朝廷的考虑范围之内,银子给足了,让你贪,你还要这个要那个,当户部是善堂? 这是大明军队的普遍现象,可神策军却是实打实的,在神策军没有空饷和兵血这一说法,更不存在家丁。 按照神策军的军法条例,将领吃空饷、喝兵血、克扣军饷、蓄养家丁等等轻者革职,重者下狱问罪待斩! 可以说神策军就是大明军队中的异类,怎么看都格格不入的很,但是让天子不惜血本整编出来的神策军,其战斗力有待验证,可训练却是天下军队当中最艰苦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臣以为,京师有京直二十六卫拱卫,根本无需神策军这样的强军镇守,而且就算神策军的军饷和用度由户部拨给,只要盐政所得归于户部,也无不可。” 杨一清的算盘打的很精,新盐政只要不出岔子,一年能有两千五百万两左右的收获,而且还是固定的,而神策军的开支不过两百多万两罢了。 几位阁臣不约而同的点头,很显然非常赞同杨一清的提议。 “杨首辅曾经和朕说过,大明弊政之一是屯兵,既是弊政是否要改?” 杨廷和郁闷,这话他确实说过,他还说过锦衣卫和厂卫也是,天子为何不提? “大明屯兵早已经腐朽不堪,最可笑的是军户的儿子就只能是军户,匠户的子孙世世代代只能是匠人,简直滑天下之稽……” “陛下,此乃祖制!” 朱厚炜目光如炬般看向杨廷和道:“锦衣卫、屯兵也是祖制,而首辅却说这是弊政,怎么锦衣卫能裁撤,屯兵之政能改之,户籍之政就不能动?” 杨廷和摇头道:“非是不能,而是无需……” 7017k 第一百八十一章 无法理解 “荒唐,无稽之谈。”朱厚炜斥道:“士农工商,各司其职,本不分贵贱,可读书人看不起一切非士人阶层,可却忘了,没有农吃什么,没有匠哪来的享受,没有商何来的锦衣玉食。 然而在读书人眼里,只要不是士人,那么就是卑贱,所以匠作子孙便只能一辈子匠作,当兵的本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然而在你们眼里他们却是匹夫,世世代代都是匹夫,何其之可笑!” “陛下之言,臣以为不妥。”梁储起身道:“正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自古皆如是,大明户制并未禁绝非士人读书并参加科举,历年来寒门子弟读书出仕者亦不在少数,所谓阶层,自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 朱厚炜无语,大明的户籍制度在后世被评为最坑爹的制度之一,然而在如今却被绝大多数人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包括深受其害却没意识到户籍世代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的百姓。 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想要改变,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更不是在这御书房和几个老头扯皮就能扯的清楚的。 所以朱厚炜直接选择不谈,他要改变的事太多,户籍制只不过是小事罢了。 “把盐政的银子全部给户部也无不可……”朱厚炜顿了一下。 内阁七老城府何等深厚,当今天子腹黑的很,他能那么痛快? 肯定不能,所以七老没一个激动,静等天子下文,然后再计算得失。 “首先呢,朕要改编京营二十六卫,如神策军一样,整编为天策军,成立京师军区,二十六卫满编差不多十五万人,朕觉得拱卫京师用不到这么多人马,裁撤掉老弱之后,保留十万编制,如果不足则招募新兵。” 七老还是没开口,天子整编三营之后,迟早会对二十六卫动手,这一点七老心知肚明,所以并不惊讶。 不过整编神策军花的是皇帝自己的银子,外朝并不心疼,可现在整编二十六卫,皇帝很显然是打算用盐政得来的银子。 这让七老多少有些不爽,毕竟他们已经把盐政的银子自动划给了户部,哪怕天子还没答应,他们也可以磨皮,当皇帝的都怕麻烦,那他们就要让皇帝烦不胜烦,最后缴械投降。 可七老还是很默契的没开口,因为皇帝刚才说了首先,也就是说他要用盐政的银子,除了整编天策军以外还要干别的。 他们要等皇帝把所有的牌打出来以后,再计较不迟。 “军队关系到大明的社稷安危,禁军是拱卫京城的最后力量,边军是为不让内地百姓不受荼毒,至于屯兵的作用则是安靖地方。” 朱厚炜转身坐下道:“所以在朕的眼里,禁军、边军和屯兵都很重要,也正是因为重要,所以才要改,改了禁军三营再改二十六卫,接下来就是边军。 草原上的鞑子每隔几十年就会强盛,他们侵入中原的野心从未有过一天断绝,大明自土木堡一战后军事不振,早已经失去了远征草原的雄心,于是就只能看着草原政权崛起。 如今达延汗崛起,麾下雄兵十万,寇边已成常态,九边边军以守待战还多有败绩,以至于让大明无数男子成为草原鞑子的奴隶,无数女子沦为鞑子肆意凌辱,生育的机器。 长此以往,大明国威何在?再过个几十上百年,如果草原诞生出一个雄主,提数十万控弦之士征伐大明,难不成大明就一定不会重蹈前宋的覆辙? 所以九边必须要改,朕要的是能打硬仗,能以攻带守的强军,不是几支只有家丁能战,其他战兵都是废物,还给将领光明正大吃空饷的无用之兵。 朕会将神策军调往边境,让前锋营打散入驻九边军镇,完全实行神策军制度…… 至于屯兵,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两年内朕不会动,不过以后肯定要改制,至于怎么改届时再说不迟。 朕给诸位爱卿透个底,等到完成军队改革,那么大明一年的军费将会不低于两千万!” 七老面面相觑,一年两千万军费? 天子这是要整编出上百万如神策军这样的精锐之师。 大明如今一年军费开支才多少?差不多三百五十万两,天子这一改就提升了七倍! 天子这是要干啥? 杨廷和沉声道:“敢问陛下可是打算远征大漠?” “自然。” 杨廷和摇了摇头道:“草原鞑子就跟百足之虫一样,能剿却死而不僵,陛下若是想要边军安靖,臣以为三十万雄兵足以,至于屯兵不废朝廷粮饷,完全可以不动,如此一来,每年军费至多千万两,多出来的千万两银子可以干太多之事了。” 朱厚炜呵呵笑了笑道:“草原不靖,不在于能不能把鞑子给剿灭或者打疼,而是在于他们能不能活下去。” 七老目瞪口呆,中原人都知道草原是祸害,祸害了中原数千年,但不管是大汉还是大唐都没能让草原绝种,当然,中原百姓巴不得草原能绝种,现在皇帝竟然说草原人能不能活下去,简直无法理解。 朱厚炜没有解释的意思,因为这涉及到通商,很显然和七老谈和草原通商,纯粹就是对牛弹琴,也肯定会被拼命反对。 现在的问题是朱厚炜对外朝的拳头和对草原的拳头都不够硬。 如果对草原的拳头够硬,他完全可以把草原先打趴下,然后再去谈其它。 如果对外朝的拳头够硬,那么他可以用高压政策来逼迫文官妥协。 “陛下。”杨一清起身道:“如果只是军费,户部愿意承担。” 盐政最少每年两千五百万两银子,而军费最多只有两千万两,这还是天下所有军队整编之后的成本,虽然以后每年也就结余五百万两,和皇帝开出的价码一样,但是今年至少能让户部增加千万两的收入,怎么算这笔账都划算的很。 而且内阁算是看出来了,今上十有八九是大商人投胎,赚银子的办法多的很,这盐政要是归于内库,今上以后要是再玩出什么花样,他们要还是不要…… 7017k 第一百八十二章 食禄者不与民争利 “朕要建大铁厂……” 大铁厂?那是什么东西? “大明铁矿资源丰富,然而每年生产出来的纯铁只有几千万斤,百炼钢的产量更是低到发指。”朱厚炜叹道:“民间的生活用具,军队的武器甲胄,还有火器的锻造,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铁和钢,因此朕要建这大铁厂,目的自然是为了提升钢铁的产量,至少要在现有的层次提升十倍。” 还有不少朱厚炜没说,比如铺铁轨,当然铺铁轨不是说要造蒸汽机,这玩意朱厚炜不是太懂,只是知道简单的原理,所以他交给几个匠人去研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估摸着就算三十五年弄出来,他都等得起。 但是铺铁轨谁说一定要蒸汽机?没有火车头带,难道铁皮车厢在轨道上就不能走了? 哪怕需要不少人力和畜力,相比起现在的运输效率也是天翻地覆的质变。 这玩意和内阁这几个老头说,他们能听懂?听不懂不就是对牛弹琴…… 大铁厂是一定要兴建的,这关系到国计民生,容不得一丝的含糊。 杨一清对炼铁锻钢不懂,于是问道:“敢问陛下,这大铁厂兴建需要多少银子?” “朕不打算征徭役,因此连工钱都算上的话,前后大概需要三五百万两。” 七老尽皆倒抽凉气。 “另外,朕还打算在京城建大学一座,名字朕都想好了,就叫水木清华或者燕京大学,至于以后朕还要在各府各州乃至各县兴建学校。” 建大学?七老顿时心生警惕,今上在湖州的时候搜罗了不少贫苦之家的孩童,入王府学堂教授杂学,仅仅一个藩王,几千学生倒算不得什么,可现在永王是皇帝! 当今天子要兴学,自然是好事,可兴的如果是杂学,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这涉及到道统,道统之争儒家向来是寸土不让,哪怕死谏都不能让! “陛下,京师有国子监,各府州县也有学舍,乡野还有私塾,陛下要兴学,臣以为多此一举,毫无意义!”杨廷和豁然站起。 其余六老也起身,异口同声道:“臣等附议。” 七老的反应在朱厚炜的意料之中。 他要兴杂学开启民智,很显然会威胁到儒家在士林的霸主地位,七老要是不反对不抗争才叫有鬼。 “朕知道你们担忧的是什么,但是朕觉得你诸位爱卿多虑了。” 七老面面相觑,很是不解。 “你们是担忧朕会大兴杂学是吧?” 七老没吭声,形同于默认。 “科举出仕,乃是读书正途,但是这天底下有多少贪官污吏?区区一个盐案,就有五百多官员落马,这还是朕不打算牵连太广的缘故,否则这朝堂这京城空上一半不过分吧? 朕不是屠夫,所以也不喜欢大开杀戒,但是贪赃枉法不能不受惩戒,读圣贤书,求的是治国安邦平天下,不是为了千里当官只为财,所以朕会严惩官场贪腐,一旦查处,只要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朕不会杀人,但朕会让他们丢掉头上的乌纱帽。 可官员若是开革的多了,自然就要补充,光靠三年一次的会试外加举子可不够,所以朕要兴学。” “陛下是要兴儒学还是杂学?”杨廷和又问了一句,不过这话问的极其失礼,可为了道统,他义无反顾。 “儒学为主,杂学次之。”朱厚炜回应,儒家传承几千年,可谓是树大根深,更是撑起了严密的官僚体系,想要轻轻松松连根拔起,完全不存在丝毫可能性。 更何况儒家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维持皇权稳固,儒家还是很靠谱的。 所以朱厚炜没打算一棍子把儒家彻底打死,更何况也打不死,真要野蛮去干,天下不大乱才怪。 朱厚炜的话让七老眉头紧蹙,于是杨廷和再问:“敢问陛下,如何以儒为主,以杂为辅,杂学为何杂学?” 朱厚炜淡笑道:“以启蒙看优劣,是读圣贤书,走仕途之道的学生就专攻儒学,以后科举应试,为大明治天下,不适合的便去学杂学,比如商学,学商的毕业之后可从商,可兴商,如此一来可让大明商业繁盛,国家增加赋税,又或者如匠学,学有所成之后便能潜心研究,开发匠道,推动大明匠作水平的提升,又或是医学,成才之后救死扶伤让民间百姓不至于因区区小病便魂归九泉等等。” 七老松了口气,如果是皇帝说的这样,倒是不会对儒家产生冲击,也就不是不能接受,但是杨廷和能成为首辅,智商岂能差了?他还是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陛下要兴商,是不是要更改如今的商税税率?” “是。” 杨廷和脸色微变道:“三十税一乃是祖制,岂可轻易改之?” 朱厚炜冷哼道:“又是祖制?又是祖制!朕早就说过,这天底下没有万年不变的成法,任何制度只要不适合当下,就有改变的必要,朕连藩王制都改了,区区一个商税改不了? 太祖制定三十税一,是因为天下初定,万业疲敝,为了恢复民生,为了繁荣商道,故而定下这几近于无的商税,如今天下兴盛,商道早已复苏,商贾一掷千金者比比皆是。 商人能挥金如土,能过奢靡无度的生活,大明为什么不能征商税?大明每年财政吃紧,赈个灾、修个殿的银子都拿的扣扣搜搜,这样的现象正常否? 很不正常,如今朕只是要将本属于国库的赋税给拿回来,难道不应当,商税征收上来,民间百姓少一些苛捐杂税,如此一来民生安定,大明富庶,商人也损失不了多少,大利之事,杨首辅身为宰执重臣,却出言反对,岂非可笑!” “圣人言,食禄者不与民争利!”杨廷和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没有退让的意思。 “好一个食禄者不与民争利!”朱厚炜冷笑道:“天下百姓皆是朕之子民,商人是民,小农难道就不是民,大明的人头税和土地税有多沉重,诸位阁臣也在地方上任过官,是否心知肚明,百姓喜欢将自己名下的土地投献出去,目的何在?长此以往,损国而废农,难道就是诸位愿意看到的?” 7017k 一百八十三章 高薪养廉 御书房里的气氛很压抑,七位阁老面色更是凝重的一塌糊涂。 真要说起来,他们还真未必有多拥护祖制,他们包括满朝公卿关心的只是士大夫的利益是否会受损。 而改商税肯定是触及士大夫的利益根本! 在江浙富庶之地的商贾之门,至少七成和官员有关系,也就是说一个家族有族人在朝为官,也有族人行商贾之道,两者之间相辅相成,简直普遍的不能再普遍。 征商税,就是让原本进入商贾腰包里的银子,拿出一部分来交税,损失的自然就是商贾家族本身,家族的利益受损,那么自然便是士大夫的利益受损。 身为内阁阁臣,他们是文官群体的领袖,自然要为文官的利益进行诉求,否则就会被整个文官群体认定是无能。 大明文官群体的力量是极其雄厚的,只要抱团,哪怕是皇帝都得避之锋芒,作为群臣代言人的内阁,如果在和皇权博弈的时候落入下风,必然会遭受到来自文官群体空前的压力。 坐到内阁的位置上,御书房里的七位阁臣其实已经并不看中自身甚至家族利益的得失,他们在乎的是身后名,如果在他们执政时期内阁被死死压制,那他们七个有一个算一个,必定会受到满朝大臣的讥讽和不屑。 所以哪怕明知道商税不合理,可杨廷和还是用祖制和圣贤言来抵制,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现在皇帝其实已经在他们面前摆出了选择,要么继续为群臣张目,为了群臣的利益不惜和皇帝对抗到底,哪怕是损失国家财政也在所不惜,要么就追随皇帝的脚步,充当改革的急先锋! 就是改革,内阁现在已经算是看明白了,当今圣上雄心勃勃,想要根除大明的弊政,那么他就必然会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前面的军政,现在的商政都是如此,但商政可以肯定不是最后,以后还不知道会改多少。 所以皇帝是用商税这个能触及到儒家利益的政策来逼迫他们站队,这个队能不能站好,关系到他们是名垂千古还是身败名裂! 这绝非是危言耸听,改革牵扯到的地方太多了,还有很大的可能性涉及到党争,一如前宋时候的新旧党争。 以今上狠辣的手腕,内阁甚至已经能够看见顽固派会是什么下场,今上春秋鼎盛,只要不出状况,至少还能秉国数十年,顽固派如果被打压下野,这辈子都不存在养望,然后重返朝堂的机会。 杨廷和知道,这是天子逼他做王安石。 前宋王安石变法之所以功败垂成,最关键的因素就是神宗皇帝英年早逝,如果神宗还能活二十年,什么司马光,什么文彦博都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那个时候所谓的养望就成了笑话。 那些重返朝堂的旧党也不可能有机会翻身,而且时间长了,满朝上下皆是新党中人,王安石变法最后想不成功都难。 只是可惜了…… 杨廷和权衡之后,觉得跟着皇帝一条道走到黑,尽头或许便是光明,但依旧拿不定决心,更何况兹事体大,他虽是首辅可又不是权臣,这内阁乃至朝堂可不是他的一言堂,所以他需要去商议,去分析利弊。 “天下贪腐之风屡禁不绝,苛捐杂税横行于野,朕知道之所以如此,根源之一在于大明初定的俸禄委实太低,因此朕打算提高官员俸禄标准,六到九品官员俸禄提升三倍,四五品官员俸禄提升两倍,三品以上官员俸禄提升一倍,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好大的手笔,七老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天下数万官员,每年的俸禄支出至少两百万两,按照皇帝加俸的意思,这俸禄每年至少五百万两! 大明官员俸禄之低,几乎冠绝所有前朝,与大宋比的话更是天上地下。 可是没办法,谁让大明穷呢?现在皇帝有盐政收入,又要征商税,增加俸禄自然也就不存在太大的压力,可这份魄力确实是让七老敬佩。 不过七老也明白皇帝的意思,无非就是一根大棒以后再给一颗甜枣,他收了商税,等于是动了天下官员的钱袋子,现在加俸,又等于是实了官员的钱袋子,很自然的堵了官员们的嘴。 而且七老敢肯定,征收商税之后的所得肯定要比增俸获利要多的多,也就是说国家财政不会因为增俸而捉襟见肘,反而会更加充裕。 这一手玩的当真是漂亮,这手段也是明摆着的阳谋,偏偏还能让官员闭嘴。 当真是高明! “朕这是高薪养廉。”朱厚炜笑道:“官员俸禄低,又要养活一大家子,还要养活幕僚等等,官员没那么多银子,所以只能去贪,贪来贪去贪成了习惯,就会觉得是理所当然。 所以朕提高底层官吏的俸禄,让他们有银子能养活一大家子和手下,虽然不能断绝贪腐之风,可多少能让他们收敛一些,如此一来,民间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些许。” 七老叹服,一个能将百姓装在心里面的皇帝,无论如何都能算得上是明君了。 “不过小民尤其是小商人日子难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胥吏,他们土生土长,苛虐百姓,手段狠毒,内阁可以想想,该如何整治胥吏不法,必要的时候可以杀个人头滚滚,用以震慑不法。” “臣等谨记。”七老同声应下,不过胥吏这等顽疾传承数千年都这样,想要惩治谈何容易。 皇帝是个有心机有手腕的,可他自己也只能以杀戮来震慑,可见不是黔驴技穷也差不了多少。 七老离开了御书房,朱厚炜浑身也涌起一股深深的疲惫,这一次召集七老,他的目的不是盐政,而是要告诉七老自己的改革方向,还有决心。 可以想象,七老回去之后一定会盘算利弊得失,同时也会做出决定! 这个决定将会关系到未来的朝局,如果七老选择跟进他的步伐,那么一切好商量,如果不能,朝堂动荡在所难免! 7017k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官 江南的盐业风波因为天子的雷霆出手,风暴虽然刮的猛烈,可消弭的也很快。 慢腾腾的扯皮只会让改革盐政陷入泥潭,也会让所有因盐政而得到利益的官员抵触,所以朱厚炜暗中查访,一网打尽大鱼的手段也是立竿见影的。 等到朝堂反应过来,所有的事都已经尘埃落定,该斩首的斩首,该抄家的抄家,该下大狱的下了大狱,新盐政被坐实,已经没有丝毫抗争的可能性。 这本身就是朱厚炜想要的效果。 一百三十多处盐场盐池被承包,核算过商业价值和利益得失的商贾不可能错过这场饕餮盛宴,仅仅一天时间,所有盐场就被瓜分殆尽。 盐引制也好,承包制也罢,对于商界而言无关紧要,倒下一批大盐商,自然会有新的盐商崛起,至于私盐贩卖则彻底没了用武之地,而官场…… 官员想要继续从盐业当中获利,也不会有多困难,只不过有前车之鉴在,贪的会少些也会更加隐蔽。 因为盐业而受损的官员这胸腹里面自然憋着一团火,有怒火就要宣泄,要宣泄就得有突破口。 这个突破口是现成的! 钱宁和唐寅! 钱宁是正德皇帝最忠实的走狗,正德皇帝跑了,这家伙为了得到新帝的赏识,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如果现在坐在皇位上的还是正德皇帝朱厚照,那对付钱宁没准满朝大臣还有顾虑,毕竟有刘谨的前车之鉴,打不死那条狗,只会被咬的遍体鳞伤。 可现在! 满朝大臣疯狂弹劾,不过是上折弹劾,而是早朝时候攻讦! 连续数日早朝,大臣什么事都没干,从内阁到九卿,再到御史言官,对着钱宁就是狂轰滥炸,终于获得了胜利。 新帝下旨,革除钱宁锦衣卫指挥使职,押回京城由三司会审定罪! 随后任命燕天元为锦衣卫指挥使! 再接着消息传回京城,钱宁在押送回京的路上,畏罪自杀! 钱宁是不是真死了,大臣们不会真那么关心,实际上当皇帝下旨之后,钱宁就已经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现在朝堂。 燕天元成为锦衣卫指挥使也是大臣们想要看见的结果,不管怎么说燕天元都是礼部郎中燕正文的儿子,他成为锦衣卫指挥使,和文官之间就存了一缕香火情,这总比皇帝再培养出一条疯狗来要强得多。 然后就是唐寅,唐寅以举人出仕,短短几个月就从知县成了知府,而且还是在没有什么政绩的情况下被皇帝简拔提升。 身为皇帝潜邸之时的幕僚,唐寅仕途光明是可以想象的,大臣们也没有必要因为区区一个知府和皇帝较劲。 但是现在大臣们心里面窝火,所以一切能让皇帝不爽的事,他们就干的越是起劲,更何况如今新盐政已经坐实,扬州府又是新盐政出新的地方,每年盐政数千万两银子都要从扬州走,这样的知府就算清廉如水,随随便便也能捞个酒足饭饱。 如此要害,岂能给唐寅区区一个幸进举人! 于是继钱宁之后,唐寅果断成为大臣们新的攻讦目标,顺带着连裴思都给弹的满身都是苞。 除了弹劾之外还翻旧案,说唐寅当初被牵连进徐经舞弊案并不冤枉,要求皇帝将唐寅再革功名,索拿下狱! 不过这一次大臣们完败,所有弹劾的折子一概留中,朝堂之上奏事可以,一旦开始弹劾唐寅,朱厚炜就散朝,连续数日,无一例外。 朝臣这时候要是还没点数,那就真成白痴了,皇帝这是摆明了硬护唐寅,死死将扬州知府的位子给攥在自己手里。 当然皇权和臣权之间的博弈要是皇帝一个强硬,大臣们就放弃的话,那还博个屁的弈,但是大臣们还是放弃了。 因为就在这档口,一个重磅消息如同核弹一般在朝堂掀起了十级地震! 皇帝要改商税! 新的商税将会根据商贾的经营类目分档征收,暴利行业三抽其一,一般行业十税一! 和以前的三十税一比起来,商税足足提升了三到十倍! 堪称恐怖! 正如内阁担忧的那样,商税关系到几乎整个大明九成以上官吏的利益,这道消息虽然没有被内阁证实,可空穴不来风,如果皇帝没有这个意思,民间又怎么可能传出这样的风声! 很显然这就是皇帝的意思,之所以会传出消息,完全就是皇帝想要探一探官场的风向。 与商税比起来,唐寅算个屁,区区一个知府又算个屁。 以杨廷和为首的内阁这段日子真的是苦不堪言,前来内阁拜见的大臣简直多如过河之鲫,目标一致就是商税! 七老就如同是受了夹板气的小媳妇一般,夹在皇帝和群臣之间左右为难。 但是内阁的为难在群臣的眼里则成了摇摆不定的和稀泥,于是群臣出离愤怒了。 内阁可是群臣的领袖啊,是群臣抵抗皇权的桥头堡啊,你们七个老家伙竟然不给群臣张目,竟然还和稀泥? 和稀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内阁已经向皇帝妥协! 其它任何事都能妥协,商税绝对不能! 杨廷和的头都要炸了,如今在他值房里面的有吏部尚书梁秋,左都御史贾瑜,通政司通政使余洪,大理寺卿白哲…… 杨廷和能和一般朝臣和稀泥,但是眼前的几位不能,尤其是梁秋,人家可是吏部天官,论权势并不输他这个内阁首辅! 梁秋领衔,和几位重臣联袂而来,杨廷和就已经知道,稀泥是和不下去了,今天内阁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 首辅值房内几位大佬脸色都无比阴沉,让端茶倒水的属官都小心翼翼,紧张到了极点,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离这里十丈开外。 “首辅就没什么说的吗?”梁秋直接开口,话中竟然带着一缕兴师问罪的味道。 “说什么?”杨廷和装傻充愣,不过他也知道想要在这几位大佬面前蒙混过关,没有丝毫可能。 只不过他现在太被动,所以他在寻找变被动于主动的机会…… 7017k 第一百八十五章 如释重负 “首辅这是要和我等打机锋?”梁秋冷笑道:“如今商税之事传的轰轰烈烈,本官想知道这消息是内阁传出去的,还是宫里面传出来的!” “有区别吗?” 梁秋怒道:“当然有区别,如果是宫里面传出的消息,那说明陛下还没有坚定决心要改商税,故而放出风声,试探群臣口风,那么只要满朝同心,陛下自然不会逆势而为,可要是内阁传出来的……” “如何?”杨廷和笑了笑,这风声当然是内阁传的,皇帝改革商税之意甚坚,几乎不可能被改变,所以内阁放风,其实也是试探。 “若是内阁所为,那就说明内阁诸位阁老已然向陛下妥协!” 杨廷和沉默不语,不妥协,这朝堂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样的滔天风暴,届时相权和皇权殊死一搏,内阁如果败了,只怕文官群体将会在嘉靖一朝,再无出头之日。 只可惜,外朝看重的只有眼前的利益,却如何能体会到内阁的良苦用心。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外朝有外朝的利益诉求,内阁有内阁的政治考量,以梁秋为首的朝臣不理解,杨廷和也不觉得有多奇怪。 “内阁已经尽力。”杨廷和叹了口气,感觉整个人似乎都因为这话而苍老了几分。 话里面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改革商税确实不是空穴来风,而且陛下也已经下定了决心,内阁面对天子的意志,最终选择了妥协。 梁秋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商税改革兹事体大,涉及之广,首辅想必心知肚明。” “本辅当然知道!”面对咄咄逼人的梁秋,杨廷和也升起一股怒气,旋即便将御书房内关于商税的谈话给说了一遍。 几名前来兴师问罪的大佬不由自主的沉默了,天子的质问其实归纳起来就几点,你反对商税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私心作祟,是不是宁愿国家财政年年赤字,也不愿意让为富不仁的大商缴纳本该缴纳的赋税。 另外大宋为何富庶,就是因为重征商税,大宋的官员能认同为什么大明不能? 难道是因为大明的官员在商道上谋取了大量私利,所以宁愿损国也要肥己? 还有大宋是允许官员直接挂名经商的,也就是官商,可大明不允许,既然大明没有官商,官员反对抽取商税的根本目的是什么? 所有的质问汇聚成一个焦点,那就是群臣有什么理由反对,甚至可以说只要反对就是想谋自身之利,而不想国家富庶! 梁秋等人总算是明白内阁的难处了,越是高官就越是爱惜羽毛,他们的志向出其的一致,就是不想给自己身上留下污点,从而影响到自己的身后名。 而中层官员这种顾虑还不大,只不过他们人微言轻,在京城这个大佬云集的地方,说话的份量轻的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位尊权重的言官,他们确实可以跟疯狗一样胡乱攀咬,但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要有皇帝的支持,失去了皇帝的支持,言官也就只能呵呵了。 杨廷和现在是把内阁的难题扔给了梁秋,让他考虑自己是不是该背负恶名去和皇帝硬撼,如果他敢,内阁甘愿退而求其次,为其呐喊助威。 现在摆在梁秋面前的就一件事,你要反对商税可以,但是怎么把自己给摘出去,让所有人都认定你不是商税改革的受害者,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么你反驳的依据就能站得住脚,如果不能,以今上的手段,就算文官掌握了笔杆子,他也能把你钉在历史的耻辱柱子上面,永世不得翻身。 梁秋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很显然是在权衡,杨廷和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苦笑道:“内阁在御书房和陛下抗争了一个多时辰,虽然无法让陛下改变改革商税的想法,可还是为天下官员争取到了一些实利。” 梁秋眉头一皱,道:“愿闻其详。” 杨廷和便将朱厚炜要提高官员俸禄的事给说了一遍,不过提高俸禄,高薪养廉是朱厚炜提出来的,也是扔给官员们的甜枣,可在杨廷和的嘴里已然变成了内阁的功劳。 很显然,杨廷和这么说,也是为了平息朝臣对内阁的怨气,能做到阁臣这样的高位,有几个是无能之辈,这心一个个黑着呢。 商税,提俸,梁秋嘴角泛起冷笑,又是权衡。 不管提俸是内阁抗争的结果还是皇帝许诺出来对官员的补偿,有一点是完全可以肯定了。 天子锐意改革商税的决心已经无可动摇,他宁愿每年多支出数百万两俸禄,也要重征商税! 这种模式像极了大宋。 “梁大人还有什么打算?”杨廷和面带笑容问了一句,脸上似乎有一种把难题抛出去以后,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梁秋冷哼道:“首辅公务繁忙,本官就不打扰了。”说完拱了拱手直接闪人。 梁秋走了,其余重臣也不会逗留,纷纷告辞而去。 杨廷和苦笑着摇了摇头,陛下手段太辣,用商税来逼群臣选择私利还是国计,这样的大帽子内阁扛不住,朝臣能扛住? 扛不住就只能妥协,否则就要冒身败名裂的风险,风险太大,只能屈服。 可以说大明改商税已然是板上钉钉,再无回旋的余地,至于那些在改商税的过程中受损较大的官员,没有大佬背书,他们也只能认栽! 其实杨廷和并不太在意商税,商税改革了,固然会让官员利益受损,可并非无法承受,否则的话就算皇帝要想成功,也不可能这么轻松。 杨廷和担忧的是道统! 虽然天子要兴学,说以儒学为主,杂学为辅,可他曾经细致分析过永王府学堂,得出的结论是今上对于儒学根本不重视。 那么天子是不是在避重就轻,想要扶杂学人才出来和儒家分庭抗礼? 这种可能性虽然不是太大,可绝非不存在,如果天子真有这方面的意思,儒家如何应变! 杨廷和的头有些疼,不安更是充斥了整个头脑…… 7017k 第一百八十六章 混编 神策军大营中军大帐内,朱厚炜高坐主将位置之上,满脸的肃穆。 中军帐内,五营主将、副将、监军洪济垂手肃立,哪怕一向玩世不恭还戴着面具的朱厚照都老老实实的站着,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 其实血战营营将朱寿就是正德皇帝朱厚照,这一点对于神策军高层而言已经不是秘密,不过正德皇帝一天没有把面具拿下来,就说明他一天还不愿意公开身份,那他们自然也不可能戳穿,那是脑袋抽抽了给自己惹麻烦。 “诸位。”朱厚炜开口,帐内众将胸脯一挺,肃立如标枪。 “朕替兄监国后不久便撤三营整编神策军,如今已经大半年了,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朕的目光不曾有过一日离开过这座大营! 朕很满意,非常满意,诸位将军都是永王卫的老人,将永王卫的练兵之法落到了实处,才会有了今日的神策军,洪监军。” “老奴在。”洪济连忙躬身,在神策军,他是铁面无私的活阎王,但是在自己主子面前,他就只是一个想要主子开心的奴仆,主子既然要淬炼强军,那他自然会做到最好,让主子开心满意便是他毕生的追求! “做的不错,朕很欣慰。” “老奴……” 朱厚炜压压手,马屁和表忠心的话听多了实在腻味。 “可有本家侄子?” 洪济一愣道:“老奴有个弟弟,也有三个侄儿。” “招一个来过继,然后入军,朕以后给他一个候爵。” 洪济当场跪了,一张老脸哭的稀里哗啦,太监都是没卵子绝了根的东西,就算是死了也只是草草一埋了事,就算生前权势滔天,死上几十年也别想再享有香火。 可主子让他过继侄子为子,许下封侯之诺,那是什么概念? 他这一支将会代代香火不绝,就算死上几百年,年年也有后人承祭,这样的恩典,除了肝脑涂地,以死相报外,再无其它! 面具后面的朱厚照撇了撇嘴,很是有点不屑。 “起来退回去。”等洪济回道原位,朱厚炜续道:“身为武将,功勋爵位唯从沙场取,你们是神策军的将军,朕会给你们建功立业,封侯拜公的机会! 或许在诸位将军的眼里,神策军是朕全力打造出来,想要征讨草原的一柄利刃,这种想法不算错,但是朕要告诉你们,神策军不但是杀伐之刃,更是种子!是朕变革大明所有军队的种子。” 朱厚炜看上去有些怅然,大明卫所制度根深蒂固,各地卫所、千户所兵力加起来超过两百万,贸然变革,只怕会有激变。 直到今天朱厚炜都想不通朱元璋为什么会玩出卫所将领世袭制,这个倒霉制度直接让卫所制度腐朽到了极致,可以说历朝历代的任何一种军制都没有比大明的屯兵制更草蛋的。 两百万农夫,几千万亩良田,最终肥了卫所将领,大明却白白损失了无数的税收,屯兵制不改,简直天理难容。 “正德六年十月,蒙古鞑靼部达延汗率部六万进攻陕西,劫掠百姓上万,牲畜无数后扬长而去,十二月率部五万进攻宣府,杀守备赵瑛,都指挥使王继,七年五月,这个杂碎杀向大同,攻陷白羊口,九月,此贼再攻宣府,破怀庆、蔚州,杀戮百里,无军能掠其锋! 九边重镇,每年耗费三四百万两银子养军,却百无一用,达延汗扣边来去自如,是我大明边军弱到不堪一击还是边将无能至极?既然边军无能,朕留之何用!” 朱厚照愣了,这话啥意思?该不会是打算把九边边军全部解散了吧? 不过十万神策军分散到九边,兵力虽然略显不足,可按照神策军的强悍,若只是守,倒是不存在太大问题,甚至不夸张的说,把九边边军全部集结起来和神策军硬战,朱厚照觉得只需一个照面,就能把边军杀个落花流水。 但是朱厚照要的是主动进攻,而不是躲在城关里面被动挨打! 边军再废,至少还能守守,如此一来神策军出关鏖战,也不用有后顾之忧。 朱厚照这么想并不奇怪,但是他忘记了一件事! 蒙古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战马牛羊,他们在草原上居无定所,哪里的水草丰沛,他们就晃荡到哪,所以想要消灭草原政权,并不是战力问题,而是怎么才能找到他们主力! 找到主力之后,能不能聚而歼之才是关键,想要在草原上找到达延汗主力,就得需要海量的辎重,十万神策军出关,需要多少民夫?需要多少辎重?需要多少时间? 这些问题不明确,十万神策军冒冒失失进草原,时间一长几乎就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还有一种方式,就是率领几千最多上万精锐骑兵,学冠军侯霍去病或者大唐军神李靖那样突袭,劫掠草原,以战养战! 不过几千年下来敢这么战还能名垂千古的也就那么几个,朱厚照确实勇猛,可拿他和霍去病、李靖这些猛将比,似乎还差了些许火候。 “自即日起,骁骑营、血战营、神机营,三营打散混编,混编之后改为六营,以神策军一至六营为名,每营分配原血战营战兵五百,骑兵一千,火器兵五千,朱寿!” 朱厚照一愣,旋即还是出列拱手,身为前任皇帝,他自然不会行拜见之礼,能拱手就算不错了。 大家都知道朱寿的身份,看人家这态度除了咧嘴外,也是服了这个弃皇位非要当将军的活宝。 监军洪济在神策军乃是所有战兵眼里的阎王爷,执起军法来便是军主周宁的面子都不会给,可没办法朱寿是唯一的例外。 朱寿不管内务,咋咋呼呼,甚至还把女人往军营里面带,这要是换成别的将军,估计早就被洪济整死了,但是遇到这位主,也只能乖乖认栽。 “朕任命朱寿为神策军一营营将,领一营人马进驻宣府,任宣府总兵官,原宣府总兵卫新降为副总兵,整饬宣府兵马!” “末将领命!”朱厚照拱手,似乎有些不太开心…… 7017k 第一百八十七章 利益的根本 正德皇帝不开心是因为他才没兴趣当什么总兵,更没兴趣去整肃宣府兵马,他想的是能沙场扬鞭,来几场酣畅淋漓的厮杀! 但是朱厚照也知道,后方不整顿好了,他就算出关都要有后顾之忧,所以最后便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要不然的话,这家伙没准就要当着大帐内所有将军的面和皇帝抬杠了。 至于诸将的心思都差不多,从这份任命上就能清晰的得出结论,天子要对九边军镇动手,想要将九边边军都如整训神策军这样,完成脱胎换骨般的转变,届时边军就是一支支虎贲,达延汗要是再来犯边,不敢说让他有来无回,至少也能让其损失惨重,再无余力犯边! “翁兴。” 血战营副将翁兴出列,朗声道:“末将在。” “倒是一员虎将。”朱厚炜笑道:“朕任命你为神策军二营主将,领二营兵马前往辽东,任辽东总兵官,整饬辽东军武。” “末将遵令!” 随后朱厚炜又连续任营三营到六营主将,三营奔赴蓟镇、四营前往固原、五营去了延绥,六营进驻山西…… 如此一来,大明九边军镇便只剩下宁夏和甘肃,不过这两地边情不重,还没在朱厚炜这一次的整改之中。 骁骑营、血战营还有神机营,三大营混编取消番号,原神策军便只剩下前锋营和虎贲营两支兵马。 当初朱厚炜整编神策军有过全盘考量,被混编的三营就是他改革九边的刀,一旦九边整治好了,随时随地都可以联合出兵攻伐草原。 至于虎贲营,因为是重甲兵,并不利于守城和草原奔袭战,所以朱厚炜没准备把虎贲营调往北边,虎贲营的用武之地是南方沿海,他们的敌人是倭寇! 倭寇说白了就是一群在倭国战斗失败之后的流浪武士,然后裹挟着无数大明沿海活不下去所以下海为盗的百姓,反过来劫掠沿海。 这群矮子的战斗力肯定不可能如史书上吹捧的那么彪悍,说白了还是屯兵太废,要不然稍微有点战斗力,也不至于一个卫所几千人被几十上百个倭寇追着杀,更不可能让区区两个倭寇便能大摇大摆杀进县城。 按照倭寇登陆的概率来计算,倭寇最喜欢上岸的地方集中在宁波、盐城还有杭州,虎贲营编制一万五,任何一个地方都用不到一万五千的重甲步兵,那么自然也要打散。 “朕打算裁撤天下卫所……”这话朱厚炜没有必要和在场的将军说,但是他还是说了,之所以说是因为朱厚照。 朱厚照面具后的表情直抽,自己以前还真是看走眼了自己这个弟弟,这家伙哪里会心甘情愿去湖州做个安生藩王,好好当他的鹌鹑,这分明就是一只趴卧在哪里,随时都会张开血盆大口的斑斓猛虎。 前些时候朱厚炜整治天下藩王,朱厚照就捏了一把冷汗,不过最后的结局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被弟弟诓骗到京城的数百藩王,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直系子孙的安全,最后一个个选择了屈服,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反抗不见得会有用但肯定会死。 在任何时代,别管你的身份有多尊贵,只要你起兵就是谋反,那么只要谋反失败,那就必死无疑。 朱厚照清楚,众藩王更清楚,或许朱厚炜就想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藩王跳出来给他杀了立威,所以选择了认命,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成为被杀的那只鸡,这是朱厚炜能有惊无险解决掉藩王之患的根本,同时也体现出了朱厚炜洞察人性的本事。 朱厚照并不关心朝里面的事,否决他也不会连皇位都跟扔臭袜子似的直接扔了,但是军营也不是完全封闭的世界,外面的小事或许不留心不在意,可大事则要另当别论。 比如盐政,自己弟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翻盐业市场,将本是深不见底的盐谭里的水直接抽干,然后注入新的清澈泉水,完完全全打了官场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什么?这是纯粹的手段,朱厚炜在明知道要改革盐政必然会受到满朝阻扰的情况下,所以以皇帝之尊竟然还玩了一手先斩后奏,这一手玩的朱厚照当真是大开眼界。 朱厚照自己也想过,如果让他对藩王和盐政动手,那么他会怎么做?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自己如何才能诓骗天下藩王入京城的办法,当然朱厚炜登基是个契机,但是弟弟很敏锐的把握住了这个契机! 至于盐政倒是简单些,他会派心腹太监或者官员南下去调查官商勾结之事,然后再以贪腐之名惩治掉一批官员和盐商,但必然会陷入无休无止的朝堂倾轧当中。 相比之下,弟弟的手段高明太多了,他杀官杀商快如疾风骤雨,随后直接召集众商,宣布承包制,在极短的时间内以承包的方式将盐场给承包了出去,造成既定事实,速度快的根本不给朝堂丝毫反应和应对的时间。 但是不管是藩王还是盐政都没有真正触动到大明利益群体的根本。 大明的利益根本是什么?一个是文,一个是武! 文不光是当官的,指的是满天下的读书人,读书人的利益根本一是道统,二是土地! 道统无需赘述,这是儒家读书人把持朝政长达两千年的绝对根本,绝对不允许一丝一毫的损失,否则当朝的儒家大臣就是圣人罪徒,就算是死都没法死的安生,至于身后名更是想都不用想。 其次就是土地,大明宽待读书人,宽待的程度甚至还要远远超过号称文风最盛的大宋,而宽待的极致体现就是土地免税。 按照功名免税制,进士出身的官员拥有两千亩免税权,举人是四百亩,秀才也有八十亩,同时只要家里面出了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直系三代以内免除徭役,而其本身还能从官府拿到不少的粮食和助学银。 可实际上呢? 所谓的免税额度根本就是一个笑话,秀才一旦中举,接受农民上千亩的土地投献简直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7017k 第一百八十八章 北直隶军区 号称一代名相的大明首辅徐阶,家族中的土地高达四十万亩,这还是以正直闻名的官员,可见大明读书人实际免税到了何等丧心病狂的地步。 后世有人用大数据分析过明代的免税土地,大明的在册耕地大概有九亿亩,按照读书人的人数去核算,如果只是按照免税额度去免税的话,那么全国大概有一千六百万亩土地免税。 也就是读书人的免税土地占到全部耕地的五十四分之一,再加上王侯公卿这类群体的免税土地,大明王朝就算到了后期,就算再如何免土地税,至少也能收到五亿亩地的赋税。 然而实际上呢?到了明后期有一种说法是以天下一成的人口和土地税来养活九成的免税人口,越到后期土地兼并越严重,土地兼并越严重,失地百姓越多,流民就越多,于是越来越多活不下去的小民便成了盗匪,成了山贼,再接下来自然便是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 都说大明官员的俸禄低,可要是把免税的土地加上去还低吗? 比如进士官,他们名下有两千亩的免税土地,在按照大明一亩土地平均需要缴纳六钱的赋税来算,他们一年至少可以省下一千两百两,为什么说至少? 因为很多土地一年两熟,也就要交两次税,也就是夏税和秋税,更何况进士官名下的免税土地远远不止两千亩,这样算下来,你说大明官员工资低? 所以土地可以说是读书人的命根子,可朱厚照听弟弟说过,他打算改革大明的土地税! 朱厚照敢肯定,只要朱厚炜动这两样,整个官场都得地震,朝堂之上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官员以命死谏! 至于武将,他们的利益一是空饷、兵血,二还是土地。 前者是边军、禁军的主要收入来源,很多将领身家巨富的根本原因就是吃的空饷足够多,喝的兵血足够饱,历代帝王都知道,但是都不敢动,不敢动的原因不是怕兵变,而是怕反噬。 怎么反噬?明的来不了来暗的,比如养寇自重,比如纵敌劫掠等等。 对于皇权而言,最重要的是求稳,只有国家稳定,才够资格去考虑什么国泰民安,什么政治清明,敌军时不时打到眼皮子底下,那谈个毛线。 至于惩治这类武将,当然可以,只不过这种风气早就形成了,你革了一个换上个新的,还是一个鸟样,换十个还是如出一辙,那还换个屁。 所以这种事皇帝、朝堂大佬都心知肚明,然后不约而同选择捏鼻子认了。 朱厚照只是爱玩,他并不蠢,而且他学了那么多年治国的帝王之术,看待问题怎么可能那么片面。 所以只要沉下心来去分析就不难看出朱厚炜改革军制的韬略。 废了禁军三营改编神策军,根本就无伤大雅,因为三营编制本身就不多,而且战斗力就是弱鸡,皇帝为了京城的安全,改编三营然后淬炼出一支强军,完全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更何况北京也不是没被蛮夷杀到过城下,有一支彪悍能战的军队驻守,从皇帝到大臣再到小民,谁都能安心。 这种好事还不要户部掏银子,谁他么神经病才会去反对。 这是朱厚炜改编天下兵马迈出的第一步,现在神策军整编完成,而且已经展露出强悍的军力,唯一欠缺的只不过是去沙场验证一下战斗力罢了。 现在朱厚炜将血战、骁骑和神机三营打散混编,每营六七千兵马进驻六边,说是整饬边军,实际上就是要他们去夺了边军将领的兵权! 边军并非是朽木,至少将领们的家丁还是有些战斗力的,不过他们是带着皇帝的旨意去,那些总兵官如果敢明着反抗就是谋反,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子。 但是这些边军将领在边镇根深蒂固,肯定会想方设法给来接手的几营找跘子,甚至下阴手。 不过这些对于朱厚照和出身永王卫的将军而言完全不存在什么掣肘。 因为原来的永王卫和如今的神策军最厉害的不是别的,就是严格的军纪和苛刻的军律! 什么都按照制度和条例来,一言不合就跟你谈军法,任你有千般轨迹,只要入了大营除了任由摆布还能如何? 反抗?哗变?朱厚炜让他们去整肃边军,不可能不知道会出现这种可能性,那么如何应对? 很简单! 镇压!杀戮! 朱厚照完全不介意把宣府杀个人头滚滚,因为他不想浪费时间,早一天把九边整治好了,他才能抽出身去草原打猎。 第二点武将的利益是土地,但这个土地其实指的是屯兵。 屯兵将领世袭,军户世袭,也就是说这些军户世世代代都是卫所将领的私人佃农,那么卫所名下的土地自然也就光明正大成了卫指挥使、千户甚至百户名下的土地。 这些土地是大明用来养屯兵的,也就是自欺欺人说什么不花朝廷一分银子便能养出百万雄兵的初衷? 可若是这些能养百万雄兵的土地不是卫所的,那需不需要交土地税? 当然要交,那和不花银子养兵有毛线关系? 朱厚照觉得弟弟有些太激进了,他如果裁撤天下卫所,就是动了所有卫所将领的利益,九成九的可能会激起兵变。 这些农夫兵的战斗力或许不值一提,但是破坏力肯定无比惊人,尤其是富庶的南方,如果卫所纵兵劫掠,整个南方都将生灵涂炭! 朱厚照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劝劝自己这个太过急功近利的弟弟了。 “周宁。” “末将在!”神策军都指挥使周宁出列。 “朕会在近日传旨兵部,改京直二十六卫为天策军,成立北直隶军区,届时这神策军大营就是天策军大营,你从前锋营中拨出一万兵马,这一万战兵就是整顿天策军的种子!” “末将遵令。”周宁应命,心里面却在微微叹息,成立北直隶军区和改编二十六卫,那么被拆的四分五裂的神策军十有八九不会存在了…… 7017k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兄弟 “另外朕还要在南直隶、山西、浙江、陕西、四川、两湖、两广等地成立军区,全面取代卫所。” 朱厚炜顿了一下道:“不过诸位想必也知道,大明卫所历经百余年,在各地早已经是树大根深,贸然裁撤,朕恐会激起兵变,因此前锋营拆解之后前往各地驻守后,朕会明发旨意给天下卫所,让各地卫所率兵前往军区驻地整训,接下来该如何做,由各军区都指挥使全权自专。” “末将遵令!” “都下去准备,朱总兵留下。”朱厚炜吩咐了一句,众将知道皇帝兄弟两人有话要说,自然不敢多留,纷纷告辞离去。 朱厚照将面具一扔,抱怨道:“你改来改去烦不烦?神策军好不容易练出个样子,正当拉上草原去宰了达延汗,现在你倒好,直接把神策军打散,我什么时候才能领兵去建功立业?” 朱厚炜呵呵笑道:“皇兄今年不过二十出头,今后还怕没有领兵征战的机会?” “废话。”朱厚照微怒道:“霍去病十七岁封冠军侯,十九岁封骠骑将军,领军河西,转战千里,21岁率军征战漠北,封狼居胥,立下赫赫战功,朕今年都二十三了!” “千古以来,这天下也就出了一个冠军侯罢了。” 朱厚照顿时不服气道:“霍去病能杀的匈奴闻风丧胆,我自认武略不输给他,凭啥不能让草原闻我之名便魂飞魄散!” “霍去病是将,而皇兄你是君,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你少来这一套,现在大明的皇帝是你嘉靖帝朱厚炜,正德皇帝朱厚照已经染疾而亡,我现在只是一镇总兵,也是将。” “正德皇帝可不能说病故,否则为何不发丧?还有皇兄以后肯定是要回到百官之前的,否则皇兄的丰功伟业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朱寿,皇兄又如何能向百官证明自己?” “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朱厚照想了想道:“不过这还是得先去斩了达延汗的狗头才行,否则说什么都没用。” “皇兄难道真不能理解弟弟的一片苦心?” 朱厚照斜了一眼朱厚炜道:“你小子藏的太深,肚子里面全是坏水,你想强军,想革弊政,想要大明传之万代,这些和我没关系,我只要打仗,不然浑身难受。” “弟弟费尽心思革盐政之弊,又顶住群臣压力征收商税,为的是什么?还不是缺银子要搞钱,搞钱的目的就是想要让大明诞生出真正的百万强军,届时肃清宵小不过弹指之易罢了。 皇兄想上战场砍人的心情,弟弟岂能不理解,但是整肃边军关系到边镇稳固,更是关系到弟弟以后将会以何种措施去治理草原,皇兄当体谅一二才是。 另外,草原何其之辽阔,皇兄想要征战草原,去哪里寻找达延汗主力,当年霍去病之所以能千里奔袭,是因为他有明确的目标,甚至知道匈奴王庭大致的方位,可如今呢? 如今的鞑靼远没有汉时的匈奴强悍,达延汗也没有固定的王帐,想要在草原上寻到他的主力无异于大海捞针,皇兄可以说自己以战养战,但如果十天让皇兄找不到可以劫掠的部落又该如何。 而且皇兄打算带多少兵马出关,如果只带骑兵,神策军的骑兵就算全给皇兄也只有六千,边军的骑兵皇兄敢用吗? 六千骑兵去草原上去找拥兵十万的鞑靼主力,就算皇兄勇猛如战神,可万一要是有个闪失,你让弟弟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征讨鞑靼的战绩和皇兄的安危相比,在弟弟这里根本不值一提,皇兄渴望一战,弟弟不会反对,但是必须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皇兄的安全必须得到保证,弟不能枉顾皇兄的安全仓促出兵,否则一生难安。” 朱厚照有些感动,更多的则是郁闷,偏着脑袋道:“那何时能出征?” “这要看边军整编的速度,只要边军的整体战斗力提升上去了,那么皇兄出征进可攻退可守,当无安危之虑。” “为兄明白了。”朱厚照有些泄气。 “达延汗有野心却没有实力野望华夏,但是他劫掠之心不会消亡,只要有机会他必然会率军叩边,届时皇兄的机会或许就到了?” “当真?” “按往年达延汗叩边的概率和弟的推测,达延汗今年十有八九会率军进犯,时间应该在六月到十月之间,最有可能被进犯的是宣府和大同,如果弟的推测不错,那么皇兄或许会有机会重创鞑靼主力,甚至留下达延汗。 弟会给皇兄留下一道旨意,只要达延汗叩边,皇兄有权以宣府总兵官的身份节制九边兵马,届时如何让达延汗有来无回,便要看皇兄的本事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朱厚炜的肩膀道:“虽说哥哥不想当缩头乌龟,可既然你料定那贼子会来,那哥哥我也等得,届时哥哥亲手把那鞑子的狗头剁下来,送去京城给你当夜壶。” 朱厚炜恶寒。 “不过哥哥觉得你想要整肃天下兵马的想法不算错,但总感觉有些冒失了,尤其是屯兵,要是一下子裁撤掉,只怕会激起兵变。”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朱厚炜冷笑,屯兵会造反,这一点他怎么可能想不到,所以他才将五万前锋营给打散,分驻到各地成立军区,如此一来就算有叛乱,也能迅速歼灭! 朱厚炜敢这么干,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压根就看不起屯兵,一群压根没上过战场,甚至没接受过正儿八经军事训练,被几十个倭寇就杀得落花流水的农夫,拿什么去对抗数千武装到牙齿的前锋营战兵! 就算有叛乱,只要能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剿灭掉,然后灭上几族,便足以震慑住绝大多数蠢蠢欲动的卫所将领。 毕竟在利益受损和全家性命面前衡量得失,纯粹就是扯淡。 朱厚照叹了口气,弟弟的八个字已经宣了决心,他就算劝也没用,而且他相信以弟弟的手腕,必然能将屯兵收拾的妥妥帖帖,他关心这个完全多余…… 7017k 第一百九十章 意料之中 官员们已经习惯甚至认命了,因为大明的皇帝们都是奇葩或者牛人。 乞丐出身,当过和尚,最终驱逐蒙元,一统河山,雄才大略却又心狠手辣的太祖皇帝朱元璋。 皇位还没坐稳,就急吼吼要削了叔叔们王位,然后把自己皇位给削没了的建文帝朱允炆。 装疯卖傻到靖难起兵,最终以一域之地力战全明大军,造反成功后又远征漠北,打的残元苦不堪言,在史书上留下赫赫雄威的永乐帝朱棣。 无比仁厚,却出奇短命,超级吃货,好不容易坐上皇位,却只做了十个月天子的仁宗朱高炽。 喜欢玩蟋蟀,被称之为蟋蟀天子,却用区区十年便将仁宣之治发展到巅峰的宣宗皇帝朱瞻基。 宠信宦官,听信谗言,御驾亲征,最后却做了俘虏的传奇战神皇帝朱祁镇。 上位成功,圈禁废帝,却因丧子,最终心灰意冷被想投机的臣子解救废帝,夺门成功的景泰帝朱祁钰。 喜欢老妈子,却对满后宫的佳丽视而不见的极品皇帝宪宗朱见深。 身为帝王却只有皇后一位女人的超级情种皇帝孝宗朱佑樘。 荒唐无羁、贪玩胡闹,宠信宦官,视满朝大臣如寇仇,最后竟然在新婚之夜逃出紫禁城,弃皇位如敝履的奇葩皇帝正德朱厚照。 雄心勃勃,一心想要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天下弊政,为此视祖制为无物,只要折腾不死就往死里折腾的嘉靖大帝朱厚炜…… 杨廷和觉得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先是遇上不靠谱恨不得什么事都不问,什么事都不管的哥哥,哥哥跑了,来了一个恨不得什么事都管都要亲力亲为,想要把大明掀个天翻地覆的弟弟…… 这日子就不是人过的…… 嘉靖元年一月末,新年的气氛才刚刚散尽,皇帝出手了。 混编神策军三营,拆分六营北上接管六镇兵权,只要顺利的话,那么加上先前的大同,皇帝已然把九边完全控制了七边。 不过边军都是根深蒂固的骄兵悍将,各镇派五六千兵马就算能顺利接管,估计麻烦也不会小,不过大明的文臣从来都看不起武将,皇帝再怎么折腾武将,大臣们也都不会放在心上。 只要皇帝不穷兵黩武就好,因为穷兵黩武会耗费无尽的国力,还会培养出一批功勋武将,届时若皇帝用勋将来制衡朝堂,很显然不是文官们愿意看到的。 但是杨廷和还是发现了文官的致命弱点,就是不够团结,如果遇上的是一位弱势皇帝,那么这个弱点不会如何,可一旦遇到强势的皇帝,这个弱点就会被无限放大,从而影响到文官的根本。 不管是改革军制还是盐政风暴对于文官团体的冲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既然没那么大,那文官就不会抱团反抗。 唯有商税……现在商税还没有正式实施,但早晚会实施,在商税问题上,百官是强烈反对,但是通过御书房和首辅值房两次谈话之后,越是爱惜羽毛的高官就越是畏首畏尾。 前列的大佬不冲锋陷阵,指望那些连朝班都站不进去的中层官员?那就算个笑话。 这就是文官的弱点,一个不被威胁到生死存亡的时候就永远无法抹去的弱点。 杨廷和的顾虑不无道理,现在皇帝确实没有做出威胁到文官整体大利益的事,可以后呢? 皇帝没干不代表他不想干,今上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诓骗诸王入京城,然后集中居住,敢毫不在意世人眼光,丧心病狂的卖王府,敢整饬禁军和边军,下一步还要对屯兵制动手,那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现在没干只不过是皇位未稳,底气不足罢了,皇帝现在疯狂敛财,然后用敛来的财物去整饬军武,等过上几年,全大明接受过改变的百万军队都为皇帝誓死效忠的时候,今上还不动? 如果今上以武力压服朝堂,届时手无缚鸡之力,光靠一张嘴皮子的文官拿什么抵抗? 儒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占着大义的名份,确保皇权更迭的正统性,也就是说,只要皇帝在乎身后名,不希望自己万年之后在文人的笔杆子底下成为昏君、暴君的话,那么就算皇帝也要向文官低头。 其本质在于皇帝也要靠文官治理天下,文官再如何,至少他们手里没有军队,不可能因为文官出现藩镇之祸,也不可能篡逆谋反,皇帝用儒家自然也就用着放心。 这才是文官能和皇帝叫板的资本。 可嘉靖帝更在意的是军队,更喜欢的是杂学,尽管没有表现出对儒家不屑一顾的样子,可杨廷和知道一旦嘉靖帝有能力扶持杂学人才出仕,那么他一定会让杂学中坚进入朝堂和儒家分庭抗礼! 到了那个时候皇帝左手握强军,右手有储备人才,如果真要对儒家动手,那后果必然是灾难性的。 但忧虑归忧虑,杨廷和也知道自己的担忧没有太大的用处,因为一切都还没发生,就不可能让文官产生警惕,就算他出言警告,效果也不会有多好。 “首辅大人,王尚书求见。”内阁属官在值房外禀报,打断了杨廷和的思绪。 “让他进来。” 兵部尚书王琼迈入值房,毫不客气的拖过一张椅子在杨廷和的对面坐下,脸上掩饰不住的露出一缕缕焦虑。 “王尚书这是怎么了?” “宫里面下旨了?” 杨廷和眉头一皱,皇帝的旨意需要内阁签署,然后再拿回司礼监盖印,才能正式生效,直接给兵部下旨?这是皇帝又在公然破坏规则。 “什么旨意?” 王琼弹道:“也不算旨意,今上要兵部出具调令,命京直二十六卫尽数拔营前往神策军驻地接受整编!” 杨廷和哦了一声。 “首辅什么意思?” “意料之中的事罢了,无需大惊小怪。” 王琼目光直了…… “今上这是要干什么!”王琼怒了:“改三营禁军,扩军十万也就算了,如今拆散神策军,让吏部出具升迁武职令,直接让几个名不经传的小将去九边任总兵,将原军镇总兵尽数降了半级,边镇不稳,京城不安呐!如今又……” 7017k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策军 杨廷和摇头道:“看来王尚书还是不了解当今圣上啊。” “何解?”王琼有些不太服气。 杨廷和笑道:“今上虽然年轻,可遇事果断,而且颇有谋略,盐政之事便已可见一斑,他想要变革天下军队,在其监国之时便已展露无疑,故而才有三营成军,如今神策军整编训练已成精锐,所以今上有了底气去接手边军防务,然而今上的目标怎么可能只有三营和边军?他要改的是天下!” “天下!”王琼悚然道:“所以今上对京直二十六卫动手,是想以整编神策军的办法来改编二十六卫?那屯军呢?” “迟早的事罢了。”杨廷和淡然应道。 王琼有些发傻。 “这对于大明而言不是坏事。”杨廷和正色道:“大明拥有强军可震慑宵小,可威慑四夷,可保边疆安宁,可肃清匪患,只要陛下不穷兵黩武,不花财政上大量银子造成国库空虚,那么就算今上废除屯兵,养千万雄兵,本辅都不会有意见。” 王琼起身,深吸一口气拱手道:“下官明白了,这就回去行文调兵进驻神策军大营。” 杨廷和点了点头,并未挽留。 王琼是位能臣,能臣只要想透了关节,就不会有太多的犹豫,这天下是朱家的,朱家的皇帝要折腾,那就折腾好了。 至于折腾之后会出现什么变故,至少现在还没在王琼的考虑范围之内。 很快,兵部出具的一条条公文火速送往驻京各大卫所。 大明武将的境遇无疑是憋屈的,后世袁崇焕能以二品文官之身轻易斩杀一品武将毛文龙,就足以说明大明武将的地位是何等的低下。 驻守各地的卫所将领或许还能关起门来作威作福,但是驻守京师的二十六卫…… 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数不清的言官用通红的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抓住痛脚,进而被弹的浑身是伤,甚至直接革职法办都是屡见不鲜。 所以京营卫所的将领一向很低调,低调到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接到兵部的调兵令,让他们去神策军大营接受整编,各卫所将领都清楚他们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可谁敢反抗? 反抗不是死不死,而是抄家灭族! 于是一个个卫所拔营前往神策军驻地,至于卫所的田地会不会被耽误了春耕,谁还能顾得了那许多…… 二十六卫若是满编差不多有十五万人马,然而实际编制加起来都不到十二万人,这十二万人当中有多少是被临时拉过来凑数的根本不知道,由此可见,各卫所军制已经腐化到了何等地步,这还是驻京卫所,要是其它简直难以想象。 不过朱厚炜没有穷追不舍的意思,直接将二十六卫兵马,尤其是将领的私人家丁全部打散,裁撤掉七万老弱,这些老弱变军户为民户,将原先卫所的田地尽数分配了出去,一时间民间称颂圣君在世的声音已然不绝于耳。 二十六卫没被裁撤掉的五万精壮和神策军前锋营五万兵马混编,进行一对一强化整训,新番号天策军! 天策军下辖十大营,每营营将皆由原前锋营高级将领担任,副营将则有原卫所指挥使担任。 很显然这是朱厚炜的安抚手段,他没有按照原先的计划将前锋营打散前往各地成立各大军区,进而取代各地卫所,而是听从了朱厚照的建议,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先动边军和京卫,等到将边军和天策军牢牢控制之后,再对天下卫所动手,如此一来就算天下卫所异动,朝廷也有足够的力量迅速平定叛乱! 当然在朱厚炜看来,卫所叛乱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预防总归没错,就好像改编京直二十六卫,二十六卫所的将领等于是变相被剥夺了土地,但那又如何? 土地是卫所的更是大明的,卫所编制都被取消了,土地自然收归国有,卫所诸将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否则神策军前锋营、虎贲营甚至边军都会回师,迅速将他们斩尽杀绝! 不想死就只能乖乖接受改编的命运,这和不能反抗就默默承受是一个道理。 满朝大臣反应依旧如改编神策军时候一样的平淡,不是不想烦,而是他们自己的事还不够烦神的,哪有时间去管军队的破事。 盐政成了既定事实,皇室收入超过两千万两,你想要见到银子就两眼放光的皇帝把吃进嘴里的给吐出来,那是做梦…… 不过满朝的大佬还是被集体鄙视了,原因很简单,盐政改了也就改了,算不上多大的事,可大佬们竟然没能把新盐政带来的收入收入户部,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这可是两千多万两白花花的雪花银,不是两万两也不是二十多万两,这么多银子如果落入户部,那……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这段时间朝臣们忙的很,时不时就奏本然后旁敲侧击告诉皇帝,这来自盐政的银子应该归于国库,用于民生。 当然朱厚炜不可能理会,这帮人想得是什么,他用屁股都能想得出来,无非就是想上下其手,从这银子当中获取好处,甚至贪赃枉法,肥其自身罢了。 这和是不是户部官员没什么关系,户部只要有钱了,其余各部各衙门自然而然会来分一杯羹,以前户部没银子,各部要不到也没办法,可要是有了银子,户部凭什么不拨款? 至于要银子的理由,那肯定五花八门,读书人的嘴皮子上下翻,谁说的都比谁有理。 然而朱厚炜不为所动,内阁大佬保持沉默,朝臣也只能看着银子落入内库心叹,银子到了皇帝手里也不是要不到,但是太难了。 朱家的皇帝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小气…… 再接着就是商税,轰轰烈烈闹了好一阵子,最后竟然无疾而终了? 不明就里的中层官员还有数不清的言官自然不服,于是漫天飞舞的奏章几乎能压塌乾清宫! 这还是商税法没有直接公布,要是昭告天下,还不知道会掀起何等的狂风骤雨…… 7017k 第一百九十二章 王守仁 “臣王守仁叩见陛下,陛下万安。”王守仁恭恭敬敬施了大礼,伏拜于地。 “平身,赐座。” 待在王守仁坐下,朱厚炜这才用略带好奇的目光打量起这位大明历史上堪称传奇的超级牛人。 立志成圣、龙场悟道、单手定宁王,四句震千古! 这是位被封圣的神人,也是大明三百年历史上唯一一位得到公认的圣人! 他的心学思想影响了无数人,即便到了现代依旧光耀整个世界! 可眼前的王守仁说白了就是位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身材瘦削,没有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所谓浩然正气,完全就是个貌不出众的平常读书人。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人家名震千古,就算相貌再如何寻常,朱厚炜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轻视之心。 王守仁被看的很不自然…… 如果这么看着他的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那没准他还能泰然自若,可现在面对的是天子,是至尊,强大无比的王霸气场多少让他有些不那么自在。 但是君王召见,帝不垂问,他就是坐死在凳子上也没先开口的道理…… “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朱厚炜念道:“据说王卿年少之时便立志成圣,前几年被刘谨迫害去了龙场,一朝顿悟,说下此言,朕每每读之,都觉振聋发聩呐。” 王守仁肃然道:“年少无知,故而大言不惭,陛下见笑了。” 朱厚炜呵呵笑道:“有志者,事竟成,王卿能有此志,并且一直为了追逐圣人脚步,敢于质疑并且提出自己的观点,这便是圣人之道,王卿无需妄自菲薄。” 王守仁赫然道:“有所感悟罢了,当不得陛下谬赞。” 朱厚炜微微摇头道:“王卿说心外无理,心外无物,认为心是万事万物的根本,天下间的一切都是心的产物,也就是说心即是理,此乃思之萌芽,在朕看来,王卿即便如今不是圣人,来日也会在成圣之路上越走越远。” 王守仁微微有些诧异,他确实是立志成圣,也不认为自己成不了圣,但是古往今来有几人成圣? 成圣之路遍布荆棘,他要著书立说,他要拥有一套完整的属于他的思想,而且这种思想还要得到天下读书人的认同,否则就是一个笑话。 然而年轻的皇帝似乎比他更有信心,相信他能成圣,这种信任从何而来? “陛下谬赞,臣必当全心竭力,不忘初心!”王守仁拜道:“臣早岁业举,溺志词章之习,以为圣人之学在矣,然与孔圣之教,间相出入,故且信且疑,其后谪官龙场,居夷处困,动心忍性之余,恍若有悟,体验探求,再更寒暑,证诸五经、四书,沛然若决江河而放诸海也……” 朱厚炜笑道:“王卿悟道,知行合一,说知行合一不是一般的认识和实践,所谓‘知’说的道德意识和思想意念,所谓‘行’则是指道德践履和实际行动,因此,知与行也就是道德意识和道德践履的关系,也包括一些思想意念和实际行动的关系。” 王守仁更加惊讶,天子能说出这番见解,说明天子真正研究过他提出的心学概念,否则绝对不会说的这么透彻。 都说当今天子野心勃勃,想要开创一代圣世,做那千古一帝,所以又是整军又是要征商税来充盈国库,忙的一塌糊涂也折腾的外朝苦不堪言,今上竟然在百忙之中还有时间来研究他的思想学说,当真让王守仁有些受宠若惊。 王守仁不解,朱厚炜则是钦佩,真正的钦佩! 阳明心学的出现奠定了王守仁圣人的地位,也让他成为封建时代的最后一位圣人。 能让自己的思想学说震古烁今,就算到了后世依旧拥有极其强大的影响力,光是这本事,朱厚炜就望尘莫及。 其实朱厚炜对于阳明心学并不是多了解,总的来说王守仁继朱熹之后成圣,前后两代圣人探讨的问题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类秩序的起点和依据在哪里? 两人的回答都是很玄的天理…… 不过朱熹的天理,是格物,而阳明学的天理是人心。 简单点说王守仁的观点是通过致良知直指人心的良知来开导,然后就能安天下之民、成天下之治。 不过一开始的时候王守仁是遵循朱熹格物致知学说,为了验证格物致知,直接格了七日七夜的竹子,希望能够格出竹子之理,可惜竹子的理没革出来还把自己革病了,可也就是因为没革出竹子的理,从此王守仁开始问心从而悟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朱熹的格物和王守仁的致良知不说完全背道而驰,可在本质上还是存在着很大的区别。 朱熹和王守仁都想要以天下为己任,但朱熹是‘得君行道’,也就是通过君主的权力来实现自己的理想。 可王守仁提倡的则是‘觉民行道’,也就是通过开启民智,让更多的寻常百姓或者普通读书人来认可自己的思想从而得道,从而催生了既立己也立人的思想道路。 “知中有行,行中有知,乃是王卿学说的根本。”朱厚炜正色道:“知而不行,不算真知,良知无不行,只有自觉之行方才为知,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 王守仁有一种错觉,觉得当今天子所理解的心学思想似乎比他还要透彻…… 或许真正悟道的不该是他,而是当今大明的至尊一样! “王卿可知朕为何将你调回京师,为何在这里召见于你?” 王守仁立即躬身道:“请陛下开惑。” 朱厚炜笑道:“你龙场悟道,明心即理之论,朕得知后整理你之言论,获益良多,王卿立志成圣,而成圣必先立言,然后著述,不知王卿可为自己言论定名为何学说?” 任何想要成圣的读书人都必须要走这一条路,这就跟朱熹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理论之后,后人将朱子学说定为理学是一个道理。 当然,理学并非是朱熹首创,但毫无疑问在朱熹的手上达到的巅峰。 7017k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兴学 王守仁聪明绝顶,一听这话便知道天子是什么意思,于是正了正衣冠道:“尚未有名,微臣敢请陛下赐之。” 那多不好意思…… 朱厚炜呵呵笑道:“心即理,那王卿之学便叫‘心学’如何?” “臣谢陛下。”王守仁大礼参拜,心里面却掩饰不住的激动,他从悟道到立言,这一路走来绝对谈不上多顺畅,他想要将自己的学术传之于天下,或许穷尽一生都未必能达到,但是现在不一样! 天子赐名,那么心学就是官方认可的学术,心学诞生于儒学之中,也不会遭受儒家的排斥,现在他只需要著述立说,那么在有生之年或许靠自己就能将心学发扬光大! “平身吧。”朱厚炜抬了抬手道:“朕还能送你四句话,作为心学著作的立言之本。” 王守仁一呆。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朱厚炜缓缓将后世让人振聋发聩的四句话给说了出来。 王守仁听说天子要给自己的著述立言,说实话这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太愿意的。 著述代表着读书人这一生的成就,是能否彪炳千古的根本,如果是当世大儒为他作序、立言,那么王守仁不会有半点意见。 可是天子? 天子固然是天下至尊,可他…… 王守仁不敢拒绝,只能心中苦涩,却没想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短短四句话二十八个字,却将心学的精髓体现的淋漓尽致,王守仁甚至觉得今天天子没和他深谈心学,若是深谈,或许对于心学的理解比他还要透彻。 只可惜王守仁并不知道天子是穿越人士,而且在穿越前还侥幸拜读过《传习录》,因此能够一针见血的指出心学的核心思想,要是深谈,估计要不了半个时辰就得露出马脚……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横渠先生以四句震古烁今,他王守仁也能凭借天子赠予的这四句而名震千古! 等到王守仁说了一通感激涕零表完忠心后,朱厚炜道:“朕将你调回京城,是要对你委以重任,本打算让你巡抚江西,肃清匪患,可现在想来对你而言却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你这心学以民为本,朕也想要开启民智,思来想去,此事由你去办,最为合适不过。” 王守仁觉得天子是要让他提点一方学政,不过这官和巡抚比起来貌似小了些,这叫大材小用? “既然要开启民智,那就要开展全民教育。”朱厚炜表情有些肃然道:“大明的读书人不少,但是要按人口来算的话,一百个人当中也只有三四人识字,朕觉得太少,这个数量起码翻上十倍才差不多,也不是让百姓读书之后都去考科举,而是不想百姓愚昧,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王卿可明白朕的意思?” “略懂一二。”王守仁实话实说,心里面却已经震撼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全民教育,百人中有三四十人读书?这是什么概念,简直难以想象! 这么多人去读书,不谈能不能读的起的问题,可一旦读了书,就肯定会想要科举出仕,那农桑怎么办?匠作怎么办?军事怎么办? 虽然觉得天子雄才大略,英明睿智,可王守仁还是觉得天子有些异想天开了。 “朕要在有生之年,看到学舍在大明遍地开花,王卿或许觉得朕的想法不切实际,可有志者,事竟成,如果连志向都没有,那么肯定一事无成,有了志向,那么就有实现的可能,不是吗?” “陛下,臣有些不解。” “你说。” “陛下的意思似乎是要在各地兴建学舍,招募孩童就学,可各府州有府学、州学,各县有县学,甚至乡村也有私塾……” 朱厚炜摆手笑道:“王卿的意思朕知道,各地确实都有学舍,但是自县一级学舍始,什么人才能进?有功名的学子才能进,至于私塾……百姓之子对于百姓而言就是壮劳力,对很对民户而言,送孩子读书甚至连束脩都给不起,自然也就绝了让孩童读书的念头…… 朕说的全民教育是强制孩童读书,但凡孩童到了七岁,不论男女必须入学,男童强制三年学业,以启蒙识字、诗词、数学为主,女子以启蒙、诗词和音律为主,这强制要落实到各乡各镇甚至各村,但凡有不送自家适龄孩童入学之百姓,皆征收双倍赋税或者课以罚银。 强制期结束后,女童各回各家,男童按学业成效决定是否升入县学,县学汇聚各乡镇村的优秀孩童进行为期三年的学业,学习儒学、数学和格物。 三年之后县学成绩优秀之孩童可入府学或者州学,府学三年,以儒、工、数、农、商、医、兵、格物等等为主……” 任兴将一本薄册递给王守仁,朱厚炜续道:“这本册子是朕亲笔所拟,详细制定了从乡镇到府学,如何办学之主旨,王卿可以仔细看看。” 王守仁不敢怠慢,连忙翻开册子,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算是彻底明白了天子的用意,震撼之余更是感叹天子目光之深远。 简单来说,乡镇之学称之为小学,以孩童识字、识数为主,小学学业结束之后会进行升学考试,考试合格的孩童进入县学,县学教授的知识要比小学要深奥的多,而且儒学、数学和格物这三者并重,不分主次。 县学结业之时同样需要考试,合格者成为府学、州学学生,不过到了这一级,学子学什么分的更加仔细,能够走科举出仕这条路的学生继续攻读四书五经,走不了科举路的根据自己的兴趣或者直接以户籍来决定继续攻读的方向。 最后则是京学,也就是在两京各有一所京学,府学成绩优异的学子可升入京学,至于京学学什么,册子上没写…… 深吸一口气,王守仁合上册子问道:“臣还有一惑未解……” “你说……” 7017k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反对 “陛下先前也说百姓不是不想送子女入学读书,而是因为贫苦根本负担不起束脩,而且农作繁忙,哪怕只有六七岁,孩童也要下田劳作,如何能潜心读书?” 朱厚炜点头微笑道:“这一点朕早就想到了,县学和小学的校舍由各地财政拨款,学生的教习月俸和笔墨纸砚包括课本都由官府出资,如此一来百姓为何不愿?至于府学和京学则全凭成绩和自愿,朕不勉强,如果愿意的话届时根据情况再定学资。” 王守仁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手笔,好大的魄力,如此说来的话,那么县学三年和小学的强制,也就是七年的时间,学子完全不需要花费一文钱就能读书! 百姓难道不想自己家孩子能够读书,然后出人头地,他们难道就愿意世世代代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困日子,还要忍受官府的剥削? 当然不可能愿意,那么谁会不愿意自己孩子去读书,这压根就不用强制好吧。 只不过七年免资读书,这要兴建多少校舍?需要多少教习和银子? 官府不存在愿不愿意,毕竟是税收供应,可户部呢? 户部每年要支出多少教育费用? 这笔账难以计算,也轮不到他王守仁去算。 朱厚炜似乎看穿了王守仁的顾虑,淡笑道:“银子的事无需担忧,左右也就五六百万两银子罢了,这点钱户部出一半,朕出一半,朕再号召天下富户捐资助学,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守仁无语,正德朝一年的税收也就七八百万两,现在天子要兴学,说一年五六百万两,就跟说五六千两一个味道,当真是财大气粗。 不过话说回来了,今上还真不不差钱,别说几乎已经坐实就差没公布的商税,就拿盐政所得来兴学,也是轻松之至。 “臣明白了。”王守仁叹服。 朱厚炜颔首道:“朕任命王卿为巡学使,位列三品,管天下学事,辖制各地提学衙门,王卿可有信心将朕这百年大计给做好?” 王守仁躬身道:“此乃大善之举,臣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嘴上答应的干脆,王守仁这心里却没个底,大明有巡抚,有提学,有按察使、布政使皆是地方大员,可巡学使是什么玩意? 还位秩三品,估计吏部那边又得扯皮…… “好,有王卿这话,朕也就放心了,待王卿卸任归来之时,朕便让你入阁。” “臣谢陛下恩遇。” 朱厚炜摆手,王守仁躬身而退。 “吏部怎么说?” 任兴低声道:“陆尚书说未有此先例……” “然后呢?” “奴婢说了天下官衔也不是开天辟地时候就有的,主子要新设巡学使有何不可?” “嗯,应对的不错。” “可陆尚书说即便新设,这巡学使巡察天下学政,位品当与巡抚平级,以都察院佥都御史官身巡学天下,也就是说巡学使应该是二品而不是三品,而二品官员任命当由廷推,主子岂能中旨委任,这不合大明吏制,而且王守仁资历不高,还不足以担任二品之官。” 朱厚炜头疼,这陆完本是左都御史,因为内阁增补便将其改为吏部尚书,本以为这老头通军事,不会那么顽固不化,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至于王守仁的品级和资历,在其被召回京城前,王守仁是南京太仆寺卿,从三品,让他出任三品巡学,自然不成问题,可要是二品,那就是连跳三级,这种事对高品官员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性。 朱厚炜记得王守仁是正德十一年时候由兵部尚书王琼举荐,然后巡抚江西的,现在资历不够,难道区区三年后资质就够了? 很显然这是陆完的托词,至于为什么这么干很好理解,巡学使这个新官职出不出现无所谓,几品也无所谓,关键是商机! 按照朱厚炜给出的权限,巡学使管辖天下学政,拥有调动海量资金的权力,这么大一块蛋糕,但凡朝中知道的大佬都会想要安插自己人上去,反对王守仁出任,不是说他是皇帝的人,而是因为王守仁不是自己的人。 “传朕的旨意给内阁,让内阁牵头廷推王守仁为巡学使,品级定为从二品告诉内阁,这巡学使的位子朕只认王守仁,他们要是推了其他官员,朕不同意,最后朕不会设巡学使之位,朕会让中官督办天下学事!” “奴婢遵命。”任兴笑眯眯的应下,主子这一手真狠,让宦官督办天下学事?估计所有的读书人都得跟吃了苍蝇没什么区别,最后为了不让宦官插手,肯定会推选王守仁出来出任巡学使。 不管怎么说王守仁都是正统的儒家子弟,让他当这官,朝中大佬或许不爽但肯定不会反对。 “让燕天元来见朕。” 处理了一会政务,燕天元便到了御书房。 如果说玉姐儿感叹自己人生际遇之奇,那么燕天元也不让分毫。 跑到杭州想当匹夫救未婚妻,却不小心和永王成了邻居,本以为结交了个朋友,却没想到他自以为的朋友竟然是天底下最尊贵的藩王。 为了报恩他成了永王府护卫,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却没想到永王入京摇身一变成了皇帝…… 而他竟然成了锦衣卫指挥使…… 也正是因为成了锦衣卫指挥使,他爹最终才妥协,让沦落风尘的准儿媳蒋静恬入门,成了燕家的媳妇,而且还没有半点风言风语。 至于天子为蒋家平反,这些都无需再提。 燕天元只知道这辈子是报答不完天子的大恩大德了,唯有效死,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或许才能报答恩德于万一。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是耳目更是鹰爪,他父亲虽然是在朝官员,可只是天子一声令下,他依旧会露出自己的爪牙,对付满朝公卿! 这才是合格的锦衣卫! “来了?”朱厚炜将奏折收起后说道:“在朕这里无需拘束,朕其实还是喜欢在杭州时候把朕当成朋友的燕天元。” “末将不敢。”燕天元诚惶诚恐。 7017k 第一百九十五章 种子 朱厚炜叹了口气,生在皇家注定没朋友啊。 可他确实渴望能有个真正的朋友,如果燕天元还是以前那个毫无心机,还有话唠病的燕天元该有多好。 只是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其实以燕天元的性格根本不适合成为锦衣卫指挥使,想要坐稳这个位子,得要腹黑、六亲不认、心狠手辣,必要的时候还得丧尽天良! 但是没办法,燕天元成为锦衣卫指挥使,固然是他和文官博弈的结果,但同样也是因为他无人可用。 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朱厚炜也只能指望燕天元在任上能够历练出来,成为合格的指挥使了。 “回去之后给各地千户所下令,让他们尽量暗中查实隐户数量,再清丈土地,核实好了以后报上来给朕。” “末将遵旨!” 朱厚炜点头,大明的人口记录堪称诡异到了极点,他调查过户部的卷宗,卷宗内记载成化十五年时候,登记在册的人口数量为七千一百八十五万,可到了正德元年人口数量下降到了四千六百八十万! 也就是说在这二十五年间,大明人口锐减两千五百万! 简直不可思议! 成化朝到正德朝中间的可是弘治朝,在后世弘治朝又被称之为弘治中兴! 没有特大级的灾难,没有爆发超级大战,也没有席卷天下的叛乱或者农民起义,也没有爆发大规模瘟疫,那么在弘治朝人口锐减三分之一? 开他么什么国际玩笑! 还有更恐怖的,这两千五百万锐减人口里面,其中超过一半是在弘治十六年和弘治十七年! 大名鼎鼎的王世贞在写《皇明奇事述》时,说国家户口登耗有绝不可信者,直言有司之造册,与户科、户部之稽查,皆仅儿戏耳。 崇祯年间的茅元仪也曾说过天下户口不入版籍,未有如今日之甚者。 何炳棣在1959年出版的《1368-1953年中国人口研究》一书中说过明朝对于人口的官方统计只在最初是统计自然人,然后快速变为只统计纳税人,最终则变成对以人口形式计量的纳税份额的统计,从本质上讲已经不能算是人口统计了。 大明有多少人口不纳税? 有功名的读书人家族,不是个人是整个家族,包括屯兵在内的所有军队,还有朱家子孙以及无数的勋贵! 这还仅仅是明面上不纳税的,实际上依托于大户逃避赋税的更是数不胜数。 有专门研究过大明人口的专家说过,明代中期以后实际人口最少一点七亿,甚至可能高达三亿。 就算一点七亿,也比现在户籍上记载的五千万不到,多出两倍多,减掉那些不纳税的,朱厚炜可以肯定,逃税人口至少五千万! 所以朱厚炜要把这些隐户给揪出来,然后用血淋淋的证据来把满朝大臣的脸给抽肿。 当然,抽大臣的脸没多大意思,朱厚炜真正的目标从来没有变过,他的目标永远都是赋税! 不过这棵树根太深,想要拔出来太难,就算能拔起,朱厚炜也知道在自己没有足够后手的情况下也必然会被反噬! 还有就是清丈土地,这事张居正干过,朱厚炜当然也要干,他就是要查出天底下被隐占了多少土地,这些有功名的读书人本该有多少免税土地,实际上又有多少土地。 同样朱厚炜就是要用实锤证据来抽大臣的脸,要让文官利益集团在铁打的证据面前闭嘴,从而达到他改革的目的! “大伴。” “奴婢在。”任兴立即凑了过来。 如今张永依旧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不过东厂提督已经卸下来交给了任兴。 “海图找到没?” “没有,户部还在找,兵部的存档可以确定已经被销毁。” 朱厚炜叹了口气,海图自然就是郑和下西洋所绘制的航海路线图,对于大致熟悉地球地理,知道地球上陆地分布图的朱厚炜来说,这份海图的价值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可这份汇聚了郑和一生心血的海图没了,终究还是遗憾。 从书案上取出一卷卷轴,摊开口是一张地图,一张和后世世界地图比起来略微显得有些简陋的地图。 “朕要你派人去办些事。” “主子吩咐便是。” “这里是吕宋。”朱厚炜指着新加坡的位置说道:“朕知道这里有一种名叫红薯的农作物极其高产,你派番子去想办法给弄到大明来培育,还有这里。”朱厚炜的手指点在了美洲。 如今距离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还有数十年的时间,也就是说如今的美洲还是一片没有开化的蛮荒之地,在这片土地上拥有玉米、土豆等等高产作物,如果能引进华夏,百姓将会受益良多。 至少能在大灾之年不会出现遍地流民,而且有了高产作物,大明的人口就会得到极速增长。 当然如果能出现杂交水稻,那自然极好,只可惜朱厚炜对农事几乎一窍不通,所以只能说了理论然后让人去研究,不过七八年了,并没有丝毫进展。 有人有银子,朱厚炜才有征服天下的底气和资本。 唯一的不好就是美洲大陆离大明太远了,靠这个时代的海上行驶能力,想要安全抵达新大陆,实在是太艰难了。 “这里是一片未开垦的土地,不比大明小,在这片土地上拥有不少大明没有的农作物,你派上千番子分成几十批,想办法从这里横渡过去!”朱厚炜的手指点在了白令海峡上面。 这是朱厚炜能想到最有可能成功的办法,如今的大明可没有能够远渡重洋的大海船,想要通过海洋途径抵达新大陆,实在是太难了,海上的风暴可以轻易的将木制结构的海船撕成齑粉。 想走海路,首先得要造出郑和时代那样的宝船,朱厚炜没那个心情发展木制海船,所以直接放弃海路。 “这道海峡在冬天的时候有可能会结冰,届时东厂番子可以从冰面上横跃过去,能不能成功把种子带回来,就看天意了……” 7017k 第一百九十六章 考题 “朕会让辽东镇拨一千火枪兵还有两千匹战马,届时汇合东厂番子一起出关,这一路上要通过草原,穿越莫斯科公国,才能抵达这处海峡,一路上难免会发生战斗,所以这东厂的番子必须是精锐,你们需要以掠夺求生存!” “奴婢记下了。”任兴表情凝重,主子竟然这般严肃交代,可见他对于这些农作物有多重视,那么他就会不折不扣的去完成任务,绝不会再如泰陵那样让主子失望第二次! “都下去吧,朕要静静。”朱厚炜挥了挥手,燕天元和任兴自不敢逗留,纷纷躬身而退。 “礼闱了……”朱厚炜提笔在面前的纸上写下梁储和蒋冕两个名字。 礼闱也就是春闱俗称会试,会试一般而言三年一次,上一次的会试便是去年,也就是正德六年刚考过。 除了三年一次的会试外,还有特例,就是恩科。 恩科很少会有,但新皇继位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新帝纪元的第一年一般都会开恩科,朱厚炜在正德七年继位,今年是嘉靖元年,那么开恩科最是正常不过。 朱厚炜写下两个名字,便是拟定的会试两位主考官人选。 梁储是元老,蒋冕是礼部尚书,让两人成为会试主考官,不存在半点问题。 会试一般在二月初九开考第一场,二月初八公布主考官和同考官,被选中的官员带好食物直接进入考场,考生考九天,每一场交卷之后还能出场等待第二场考试,考官则不行,因为他们要阅卷,在阅卷结束之前,所有的考官为了科举的公正性和杜绝舞弊,过的几乎就是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很苦,但是谁都想成为考官,因为担任考官,就意味着这一次考中进士的举子将会成为他们的门生,在官场,同乡、同年还有门生代表的乃是极其稳固的人脉! 新科进士想要得到座师的提携,从而在官场上平步青云,而座师自己或许没多少机会用到门生,但是他们也有亲族子弟走仕途之路,以后入了官场也同样需要照拂,这就织起了一张严密的关系网,在这张网里就是一个个利益共同体。 朱厚炜不喜欢儒家,因为在他眼里儒家读书人最喜欢的就是空谈和不务正业,而且极容易腐化,哪怕未入仕之前拥有满腔的抱负,想得也都是利国利民,做出一番政绩来实现自己的治国理念,可一旦进入官场这个大染缸,就会被迅速熏染,然后同流合污…… 但是没办法,朱厚炜需要儒家官员为他治理天下,更何况贪污腐化的问题也不应该完全由儒家来背锅,说到底还是体制和监察的问题,而且就算体制完善,监察合格,也不可能完全杜绝。 在朱厚炜看来,儒家最大的问题是能力,这是寒窗苦读,还只读圣贤书留下来的弊端,他们皓首穷经,做起道德文章来是一把好手,通过锦秀文章步入政坛,然后直接开始政务,中间缺乏的东西实在太多,一两句话根本说不清楚。 这就是八股取士制度的毛病,朱厚炜不喜欢八股取士,但是在当下,科举制度无疑是最合理最公平的取仕制度,也是无数寒门子弟翻身的最大希望。 朱厚炜想要改变,除非他有一套更加合理,更加公平的取仕制度,否则必然会引起全天下读书人的强烈反抗。 太祖年间弄出个南北榜,其根底就是太祖对于仕林的妥协,连雄才大略的洪武皇帝面对群潮汹涌的士林反抗都不得不妥协,朱厚炜可不觉得自己比太祖皇帝牛叉。 春闱,第一场考四书,也就是从四书当中出题,现在是大明中叶,还没有清朝时候出题那么变态。 之所以变态完全是因为没考题了…… 于是考题就开始拼凑,比如从《中庸》里面抽取一段话‘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 可是这段话已经考过了,甚至分句都考过了,那怎么办?好办? 再从论语里面找出一句和上面其中的一句拼接起来考! 比如把《论语》中的‘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这句话摘出来和《中庸》的一句话接起来,于是就有了这样的考题。 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 熟读四书的举子当然知道第一次句出自《中庸》,知道第二句话来自《论语》,更知道这两句话分开来是什么意思,但是两句完全没有丝毫关系的话拼凑在一起算个什么意思? 不知道什么意思?那就完了,回去熟悉三年,三年以后再来。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草蛋的事吗?学子们辛辛苦苦读书,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鱼跃龙门,现在倒好被考题坑了。 不过在当下这个问题不存在,因为四书上的句子还有很多,足以再考个两百年! 朱厚炜需要做的就是从四书当中摘几句出来作为恩科的四书试的考题,等到二月初九的那一天送去考场,当着众考官的面拆封,然后向考生公布考题。 如此操作自然是最大程度上杜绝泄题的可能性,因为这样在开考之前,唯独皇帝才知道考题的内容,皇帝不泄露,外界怎么可能知道? 当然科举舞弊案并不少见,比如皇帝太懒,让自己信任的太监出题或者直接甩给内阁,这些因素都有可能造成泄题,毕竟人非圣贤,谁能没有私心杂念? 四书考完考五经,考五经和考四书不一样,四书跟后世的语数外一样是必考,五经则是和史物生地化这些一样属于选考,考生专攻《诗》就考《诗》,专攻《春秋》就考《春秋》,考完之后,阅卷的也是专门的五经博士。 四书五经考完了就是最后一场的策问。 四书五经,朱厚炜就是门外汉,可出题完全没压力,无非就是把以前会试考过的剔除,然后选上十几二十个句子罢了,没难度没压力。 朱厚炜关注的重点是策问! 7017k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夏言和严嵩 位于贡院大街的及第楼已是人满为患,不止是及第楼,可以说北京城里的客栈,尤其是临近贡院的街道上的酒楼客栈都已被天南地北赶来参加会试的举子包圆了。 有些举子家远来的晚,又不想去住离贡院太远的地方,求宿于道观和寺庙的也比比皆是。 此时在及第楼的一间上房内,三位读书人正围桌对饮,哪怕会试已经没几天了,可在几人的身上也没有看到丝毫的焦虑和紧迫感。 事实上对于学霸而言,越是大考越要放松心神,以一颗平常心去对待考试,往往只要正常发挥,便不会太在意考不出好成绩。 也只有那些平时不努力,考前只想着临时抱佛脚的学渣才会彻夜攻读,指望自己临阵磨枪,就算不亮也能光。 三位胸有成竹的读书人时不时饮上一口酒,再谈上几句,谈的内容自然是会试,而焦点同样是策问。 四书五经没什么好说的,不到考的那一天谁也不知道会考什么,就算想押题都没地方押去,因为考题或许是天子随意拿过一本,然后随便点几句,又或者是皇帝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某些句子,总之不确定性太多。 但是策问不一样,策问押中题目的可能性很大,因为策问和当下的时政几乎紧密相连,皇帝出策问题的时候十有八九会因为他看待时政问题而出题。 策问重要吗? 重要也不重要。 如果把会试三场定为十分的话,那么四书试占五分,五经试占三到四分,而策问只占一到两分。 对于传统儒家士大夫而言,四书五经是一切学问的根基,读圣贤书去理解圣人的微言大义,这是基本功,基本功不扎实唯一的结局就是落榜。 数千举子参加会试,十八名会同阅卷官首先阅卷,先阅的自然便是四书题,四书题如果写的不怎么样甚至驴头不对马嘴,那后面的五经题和策问就算能写出花来也是屁用没有,因为四书题已经被刷了,哪怕考生继续考下去,卷子也不会出现在阅卷官的面前。 可以说一个四书试直接刷掉一半的举子完全不算夸张。 五经题也是一样,担任阅卷官的五经博士又会展开新一轮狂刷,不过五经和四书不一样。 四书题是交叉阅卷,一般而言最少三名阅卷官阅四书,阅完之后如果超过半数认为不行,那才会被淘汰掉。 可五经是由五经博士阅卷,能成为五经博士是什么概念,那至少说明五经博士在各自的领域内对于五经的理解绝对算得上是翘楚。 但是五经博大精深,各博士都有自己的理解,因此主观意向比较大,举子的五经题或许写的不算差,可一旦和五经博士的观念不符,甚至背道而驰的话,那写的再好也是一个死。 明清时代会试落第,三年后再来得以高中的举子比比皆是,这说明人家才华是肯定有的,否则不可能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科举考场当中脱颖而出,但为什么前次不中后面能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自己的五经题写的不对五经博士的胃口。 能让自己的四书五经题成功趟过同考官的都是人杰,写不拘泥于题材的策问自然不在话下。 这时候就轮到主考官粉墨登场了,能成功进入到主考官眼前的卷子差不多有百分之二十五,也就是说在此之前,百分之七十五的考生已经落榜。 主考官阅卷还是从四书到五经再到策问,在这一关因为四书五经题被刷掉的可能性不会有太多,毕竟同考官也是饱读圣贤书的,他们的水平未必比主考官差多少,之所以成为同考官,无非是官职不够或者资历不够罢了。 策问考的是时政,而时政是朝中大佬,有资格涉足朝堂的大臣才能涉及的领域,同考官一般不会在策问上发表自己的主观意见,所以只要不是狗屁不通,一般都会直接送给主考官定夺。 现在的大明还没有严重的党派斗争,因此对于时政的观点就算不会一致,可分歧同样不会太大,也就是说只要考生不乱写,基本上问题不会太大。 说白了就是一个让考生把握考官心理的问题。 既然是时政,那么考生就会押题,结合当下最清晰的政治事件,去揣度皇帝的心理,猜测皇帝出题的方向,一般而言,押中题的概率很高。 “藩王镇封制、盐政改革、商税、军制,这四点必有其一是此番策论的重点,甚至四点皆有也不无可能。”江西士子夏言押了一口酒,斩钉截铁判断。 夏言,正德五年江西乡试第六,按照历史原先的轨迹,夏言将会于正德九年第一次参加会试,并且落榜,然后在正德十二年会试中进士,从而步入政坛。 不过历史在朱厚炜这里出现了拐点,本不会有的恩科出现了,至于夏言会不会中试,那谁都不知道。 朱厚炜看过《大明王朝1566》这部堪称巅峰之作之一的电视剧,也是通过这部电视剧了解了嘉靖王朝,不过这部电视剧里面没有夏言,因为夏言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严嵩陷害,最终被嘉靖帝斩首弃市了。 夏言也因此成为大明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皇帝下令斩首的内阁首辅。 崇祯朝的内阁首辅薛国观和周延儒是被皇帝赐死不是斩首。 坐在夏言左边的便是在大明历史上留下赫赫名声的奸臣严嵩。 没有人是天生的奸臣,至少在他们没有出仕,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时候,这些儒家学子都是想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只不过在官场上混迹的久了,和光同尘也好同流合污也罢,自然而然的迷失了方向,从而坠入无底的深渊。 如今皇帝成了朱厚炜,而不是那个炼丹迷道的道君皇帝朱厚熜,严嵩的命运和仕途必然会改变,至少朱厚炜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祸害大明的机会,如果这家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朱厚炜也不会介意早些送他上断头台! 7017k 第一百九十八章 简在帝心 严嵩乃弘治十八年进士,和夏言都是江西人,属于官场上的同乡,按照历史轨迹,这家伙这时候应该还在袁州府修府志,不过朱厚炜谁都能忘,又怎么可能忘了号称明代六奸臣之首的严惟中! 这样的人就得放在身边就近观察,一有异动,立马咔嚓! 于是因病还乡,从而在野的严嵩运气炸裂,竟然被召回京城成了翰林院侍读。 翰林院可是清贵衙门,号称大明储相之地,大明更有非翰林不入阁的传统,科举考试高中第五名的严嵩入翰林院,最是正常不过。 在原本的历史上,夏言比严嵩晚九年中进士,而严嵩却因病耽误了十年仕途,夏言后来者居上,混的要比严嵩好的多。 严嵩利用自己和夏言是同乡的关系拼命巴结,夏言也看在同乡的份上多次提携严嵩,却没想到被他提携上去的严嵩就是一头恶狼,瞅准夏言恶了嘉靖帝的时机狠狠咬上一口,亲手送了自己的恩人上了断头台。 不过现在历史已经反转,严嵩已是翰林侍读,前途一片光明,而夏言不过是个进京赶考的举子,因为同乡,所以夏言主动拜见严嵩,并且带上了入京之后相识的朋友张骢。 张骢已经快四十了,从弘治十五年参加会试,到这次嘉靖帝恩科,如果再次落第,那么就是第五次名落孙山。 如果你不知道什么叫大器晚成,什么叫投机钻营,那么看看张骢的履历,没准就能深受启发。 这家伙在历史上考了七次会试,一直到正德十五年的会试才中了二甲进士,而且排名还不靠前,然后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直接成为内阁首辅! 升官速度堪称恐怖,而他之所以能升的这么快,简单的四个字。 简在帝心! 也就是说这家伙马屁拍的好,能替嘉靖帝办事,而且办的让道君皇帝很高兴。 在嘉靖朝最有名的事件非‘大议礼’莫属,也就是嘉靖帝要让他爹兴献王当皇帝,但是以杨廷和为首的大臣们不肯,非要嘉靖给弘治帝当儿子,称呼他亲爹为皇伯。 ‘大议礼’可以算得上是大明一朝皇权与相权的巅峰对决,能与其相提并论的也只有万历朝的‘争国本’一件罢了。 然而屁股底下皇位都没坐稳的嘉靖帝根本不可能是群臣的对手,于是装死、死拖。 但不管怎么拖,事情总得要解决,于是看见机会的张骢粉墨登场,引经据典的证明嘉靖帝追封兴献王为皇帝的合法正统性,此举自然而然在仕林掀起轩然大波。 可以说张骢此举就是让自己和仕林割裂,甚至可以说是背叛了儒家,但是那个时候已经四十五岁的张骢显然顾不了那么多了,为了能够平步青云,他毫不犹豫选择迎合皇帝,从而为自己搏取一个光明未来。 张骢成功了,青云路在他脚底出现,嘉靖帝也彻底赢得了这场群臣博弈的胜利! 现在坐在夏言右边的张骢闷头喝酒,低头吃菜,不管夏言和严嵩说什么,都是一副毫无表情,波澜不惊的状态。 “公谨兄所言甚为在理。”严嵩开口道:“不过公谨可曾想过你说的这些事的共通之处?” 夏言微笑道:“今上年纪轻轻却又雄心勃勃,知道军队糜烂故而改之,知道各地藩王之患,故而召集藩王入京圈之,见到国库空虚,入不敷出,故而以盐政、商税来增实国库,要说共通点,自然是为了改革大明存在的弊症。” 严嵩大笑道:“不错,就是弊症,至少是今上眼里的弊症!” 夏言一愣,什么叫今上眼里的弊政? 对于夏言这种还没出仕的读书人而言,以自己的意志来改变、中兴社稷是他们毕生的追求,身为举人自然也关心国事,对于天下弊政自然也有自己的理解,也多半想过如果自己有一天能主天下政的时候如何去革除弊政,但是很显然,十个官员有九点九个真到了位高权重的时候,都会忘记自己的初心。 因为他们自己就已经成了弊政的受益者,成了文官利益集团中的一员,既然是对自己有益的,那为什么要改变。 更何况改变就必然会得罪群臣,不符合当官和光同尘的中庸之道。 可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张骢还是有初心的,他和张骢不一样,张骢年纪大了,如果今科不中,那就又要等三年,三年后他都四十不惑了,所以他现在不想别的,一心想的就是中试,然后找机会钻研! 严嵩押了口酒,夹了一筷子鱼肉道:“这天底下的弊政多了,屯兵、镇守太监、土地投献、隐户……这些都是弊政,今上若是想改,改的过来吗?不过严某倒是可以大胆猜测一下,今科进士去参加殿试的时候,看见的考题十有八九要与天下弊政相关!” 张骢眼睛猛然一亮,旋即恢复正常。 夏言也露出深思的神色,不管怎么说严嵩都是三榜进士,他的判断不能不重视。 “至于这次会试的策问题,严某以为必然与兴学和商税有关!” “愿闻其详。”夏言拱手道。 严嵩淡笑道:“原因很简单,今上出手料理了藩王,却没有动天下的异姓权贵,是因为藩王是自家人,今上收拾起自家人来,外人说不得什么,但不要忘了,藩王也是权贵,权贵是一体的。 料理了藩王,异姓权贵会不会担心有一天今上的刀会劈在他们的头上,所以权贵们一定会非常警惕,上下勾连,做好应变的准备,甚至不惜狗急跳墙! 而天子这个时候需要做的就是淡化掉藩王之事的影响,从而降低权贵们的戒心,今上怎么可能会在会试的策问题中去考藩王镇封被废这样的事? 今上难道是想要询问天下举子,藩王料理了,下一步是料理贵族,那岂不是可笑至极?” 夏言叹服道:“在下愚昧,严兄所言当真是醍醐灌顶,一语惊醒在下这个梦中人呐……” 7017k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叹为观止 “至于盐政,说起来是雷霆手腕,可钱宁失踪干什么去了?自然是暗中搜集证据去了,今上为了不给官场反应的时间,才需要这般暗中筹谋。 最后也确实如今上料算的那样,等到朝堂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满朝大臣就算吵吵嚷嚷,可银子都被今上装进了内库,还想拿出来? 所以盐政坐实,百官只能退而求其次,想要今上从盐政银子里面分出一部分来给户部,只不过可惜这提议又被今上驳回。 现在的天子根本不愿意任何人去提盐政和盐政银子入户部的事,他需要的是淡忘,让群臣形成习惯,既如此今上会以盐政为提考策问? 想想都不可能,那么谈起大政,必然是到今天还悬而未决之事,如今的朝堂只有两件事悬而未决。 一是设立巡学使,巡视天下学政,巡学使的品级没有巡抚高,但管的不是地方政务,管的是地方天下学政,论权比巡抚甚至还高,而且每年可调度三百万两以上的银子! 这巡学使掌握如此之权,又是一等一的肥差,朝中的大臣谁不想任用私人,不过今上属意王守仁,大臣们虽然还在抗争,但今上把话说的很死,所以大臣就算据理力争,最后妥协的可能性也很大。 因此严某认为策问考兴学之事的可能性不会超过三成。” 一直闷不吭声的张骢突然间问道:“在下听闻陛下还是永王的时候,就曾在永王府内兴学堂,七年间收留入学的孩童高达三千之数,今上是不是想要将永王学堂的那种授学方式普及天下?” “十有八九。”严嵩点头。 “可永王府学堂传授的乃是以杂学为主,儒学仅以认字启蒙为主,陛下若是以天下兴杂学,儒家岂能同意?” 严嵩似笑非笑道:“秉用以为陛下此举有何深意?” 张骢凛然道:“陛下难道想要非科举,以杂学士子取代儒家?” “秉用不可妄言。”夏言大惊。 “是在下失言了。”张骢笑了笑继续吃菜。 严嵩目光凝重,微微摇头道:“其实秉用说的也并非没有可能,不过儒家传承数千年,古来君王不喜儒家的比比皆是,然而历朝历代的天子却依旧重用儒家,为何? 因为读书人尽出于儒家,因为儒家能够因时制宜,因为儒家能够保证皇权的正统性,维持君权神授,因为皇帝必须用儒家,否则天下必然大乱。 今上雄心勃勃不假,可要说今上想要废了儒家,扶持杂学,这不可能,至少二三十年内做不到,而几十年的时间足够让儒家拥有充足应变的时间,这一点毋庸置疑。” 夏言和张骢略微松了口气,要知道他们都是传统的儒家读书人,自然也不愿意看到儒家道统衰败,这个后果他们根本接受不了。 但是二人同样警惕,为何警惕,因为严嵩刚才说了,就算今上确实要对儒家动手,至少也要等二三十年。 可二人都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一旦高中,只要不出意外还有人提携的话,那么二人将在二十年内位列朝堂,到了那个时候,今上若是执意要对儒家动手,他们就必然是首当其冲! 不止是他们两个,严嵩也肯定跑不掉……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严嵩呵呵笑道:“公谨、秉用此番参加会试,当先该想的只是如何才能金榜题名,四书五经关系到二位能否中试,而策问和殿试关系的则是二位能否名列前茅,严某是没机会了,可二人机会甚大,没准以后严某还要靠公谨和秉用多多提携呢。” 夏言和张骢连道不敢,然后说了一堆没有营养的废话。 “正德七年年底的时候,就已经传出过商税的风声,然而直到今日,天子也没有下旨征收商税,为何?” 张骢笑道:“想来是朝中阻力甚大,就算是陛下也不得不慎之又慎。” “今上可没有这么好说话。”严嵩嘿嘿一笑道:“在严某看来,之所以还没有开始征收商税,最主要的原因应该只有一个。” 夏言和张骢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严嵩目光变得凝然几分道:“征收商税,士大夫的损失可不算轻,那么这些受损的官员肯定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他们阻止不了商税的征收,但可以上下勾结,徇私舞弊,以各种各样的手段来偷税、漏税甚至做假账。 到时候商税没有征收上来,或者比往年没有增加多少,朝臣言官们一定会跳出来说征收商税以至于民间商业凋零,不堪忍受巨额商税的大商们纷纷减少经营,甚至改商为农等等。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要废除掉商税,届时今上无计可施,便只能向朝臣妥协…… 不过今上何等睿智,这其中的关窍想必早就想到了,所以今上必然会想出一个法子来遏制这种情况的发生,因此严某以为,这次策问七成以上天子会以商税如何征收,如何杜绝上下其手、徇私舞弊来出题。” 夏言和张骢目瞪口呆…… “天子如何出题,考官们管不到,但是阅卷的主考官肯定对于商税有自己的看法和应对,因此公谨和秉用,你二人在这策问题中该考虑的是如何迎合主考官的想法。 若仅仅只是夸夸其谈,去迎合天子的想法,那么名落孙山的可能太大,不过梁阁老和蒋尚书为人正直,你们只需要中规中矩作答,策问题当可无虞。 不过中了会试之后便是殿试,殿试时候天子可能只阅几张卷子,也可能阅很多卷子,你们想要迎合圣意,最好是能答的快些,最好是能在前十个交卷,如此一来,你们的卷子多半能被天子亲阅。 这个时候你们答的卷子就要迎合圣意,天子想听什么想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写什么,如此一来不说一甲,你们二甲排名靠前,应当不难……” 叹为观止,当真是叹为观止! 夏言和张骢听了这一番分析之后,对严嵩已然佩服的五体投地…… 7017k 第两百章 践行 巡学使尘埃落定,对于朝廷而言,增加一个官职,哪怕这个官职位列从三品,其实根本算不上大事,所以通过不存在任何问题。 吏部之所以卡着,无非是想要和皇帝讨价还价,增加自己的筹码罢了。 可最终内阁还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和皇帝抬杠,王守仁也因此名正言顺的成为第一任巡学使。 毕竟王守仁是儒家官员,而且在仕林中名声不错,甚至已有了著述立典的可能,相比起皇帝让宦官换个名头巡学天下,更能让文官集团接受。 大明在地方上有都指挥使司、承宣布政使司还有提刑按察使司,三司组成了基本的地方军政系统。 至于巡抚则是京官,隶属于都察院,巡抚地方时拥有节制军政的大权,自然也能节制次一级的提学衙门。 而巡学使没有节制地方军政的权力,却能节制全天下的提学衙门,简单点说就是将学政事务从地方上彻底独立了出去,巡学使直接管理全天下的读书人。 按品级来说,巡抚比巡学高了半级,可要是按实权来说,巡学比巡抚只高不低! 最关键的还是财政,巡抚没有直接动用地方官府财政的权限,最多也就是核查,当然也就是走个过场,官官相护可不是说着玩的,没有鲜明立场的党争,再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官场中不可能往死里面去磕。 但是巡学可以直接调动地方赋税,用于建校舍和兴学,届时只需要向户部报备,把账走清楚就行,当然户部也只是走个过场,因为出银子的是内库。 现在天子疯了似的敛财,户部却连一口汤都没喝到,满朝上下就跟吃了苍蝇似的,更不用说差点憋出内伤还要据理力争,想要创收的户部官员了。 不过天子还是兑现承诺给户部拨款五百万两,权当是盐税的收入,这部分银子户部是不会动的,因为那群厚颜无耻的老贼还在以还账为借口搪塞。 王守仁身穿绣了锦鸡的二品官服,坐在马车上,双腿上放着一柄剑。 天子御赐,上方剑,持此剑,可先斩后奏,代表的乃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巡抚持王命旗牌拥有生杀予夺之权,而巡学使持上方剑,如皇帝亲临,孰高孰低,一眼可知。 天子赐上方剑给王守仁,足见天子有多重视王守仁,更可见天子有多重视兴学之事。 马车缓缓朝永定门方向驶去,在马车周围则是原神策军前锋营的三百战兵。 这三百精锐在今后数年时间内就是王守仁的直属亲兵,负责保护王守仁的安全,并且根据王守仁的命令去缉拿一切阻碍兴学事务的官员以及乡绅、豪族! 先斩后奏,绝非玩笑! 王守仁的第一站便是南直隶! 如果说天底下读书人最多的地域是哪里,毫无疑问必然是南直隶,天下能与之相比的估计也只有孔圣故乡山东罢了,这里文风鼎盛,读书人比比皆是,民间百姓的开化程度也远比其它地方高得多,历来都是进士云集之地。 很显然要在南直隶兴杂学,阻力也必然比其它地方要大的多,但是王守仁就是喜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当然可以选择相对容易一点的湖南、湖北甚至是两广、福建,在这些地方做出成绩之后,再来南直隶或者山东攻坚。 但是王守仁没这么想,更不会这么去做。 因为一百多年前的建文帝也是这么想这么做的。 朱允炆想把弱藩给削了,然后再对燕王和宁王这些强藩动手,最终让燕王有了应变的时间,最后什么结局? 如果朱允炆一开始就把强藩干掉,还会有当年的下场?可怜方孝孺被灭了十族…… 王守仁就是要迎难而上,先把南直隶给啃了,如此一来有了应对各种状况的经验,在布局天下不但省力的多,甚至都无需他一地一地的跑,他也能做到真正的巡学天下! “大人。”马车外,幕僚应鹏出声。 “怎么了?”王守仁收回思绪。 “任公公为大人践行。” “什么?”王守仁一惊,连忙掀开车帘,踏步下车,果然见到天子身边最亲信的宦官任兴正一脸笑容的肃立于马车前面。 或许是为了表达对天子任用的不满,满朝大臣除了几个至交好友外,就没什么人为他践行,而王守仁也知道,天子重用他,将兴天下学的重担交给他,其实就是想要他做一个孤臣。 有了这份觉悟,王守仁自然心中有数。 但是王守仁委实没想到任兴会在他离京之前前来送他。 任兴身为宦官,结交外臣乃是大忌,所以可以肯定任兴不是私人来送,他必定是奉了天子的旨意。 只是如此一来,他王守仁不但要做孤臣,没准还会被划入到阉党中去了…… 这一刻王守仁唯有苦笑,甚至生出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般的豪壮。 “王大人。”任兴见王守仁下了马车,拱手为礼后笑道:“主子让咱家来此为王大人践行。” 王守仁朝着皇宫方向一拜,道:“陛下可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这倒没有。”任兴摇了摇头道:“主子只是让奴婢来送送王大人,并祝王大人一路顺风,顺便赐王大人一杯壮行酒。”说完,招了招手,后边跟着的小太监上手捧托盘上前,任兴揭开托盘上的红绸,端起酒壶将杯子斟满,递给了王守仁。 王守仁自是一饮而尽,酒是价比黄金的永粮春,据说存量极少,就算达官显贵想要一求都难上加难。 不过永粮醇倒是敞开了供应,永粮春也是敞开供应,不过时不时会断货。 “谢陛下。”王守仁将酒杯双手放回到托盘上面。 任兴拍了拍手,顿时几名东厂番子抬了两口大箱子过来。 “陛下知道王大人好一口杯中物,故而特意准备了两百斤永粮液原窖酒,送于王大人。” 王守仁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再次回身一白道:“陛下厚德,守仁必报之以死!” 任兴笑道:“王大人且去,待归来之日,咱家再为王大人庆功!” 王守仁点了点头,回转马车,不一会马车缓缓朝着永定门外而去。 7017k 第两百零一章 春闱开始 嘉靖元年二月初九,恩科会试。 天南地北,六千多位举子云集京城,参加春闱。 这倒不是说天底下就六千多举子,而是永王从监国突然间继位成了皇帝的过程,委实过于突然,原本准备正德九年再来京城的举子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得知消息的举子们,还是纷纷入京,离的太远或者消息得到 《大明征服者》第两百零一章 春闱开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零二章 宣府 被玉姐儿腹诽了的朱厚照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 宣府总兵府内,朱厚照肩膀上扛着一柄后背战刀,目光有些藐视的看着院子里面一脸不服的原宣府总兵卫新。 新君突然间派遣六千人马进驻宣府,并且传旨降卫新为副总兵,由带兵前来名叫朱寿的将军接任总兵。 天子任命,无可厚非,但是卫新并没有犯错,天子有什么理由随随便便便撤销掉一名镇守边关的总兵! 但是天子的旨意不能违抗,卫新也只能乖乖接受,但不服是肯定的。 作为地方最高军事指挥官,不服气的卫新有的是办法给新任总兵使绊子,虽说不太可能让新任总兵乖乖滚蛋,可恶心恶心新总兵,让其不爽还是很轻松的。 然后卫新遇到了死人脸贾毅! 贾毅,原永王卫最寻常的战兵之一,在洪济成为永王卫监军之后,被挑选出来,成为执法队的一员。 执法队队员一百,跟着洪济执法永王卫,执法神策军,等到神策军化整为零之后,随一营奔赴宣府,成为宣府军队执法官! 这可是被洪济一手培养出来的狠角色,在他的眼里没有徇私,没有人情,有的只是军法!条例! 教条、刻板,毫无感情,只有具备这三样,才能被洪济留在执法队伍里面培养,进而被选出来独当一面。 很显然贾毅就是洪济选出来追随朱厚照来宣府的执法员,他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将宣府的兵狠狠虐一遍,虐成一个兵该有的样子。 于是宣府名义上一万八千,实际只有一万三千不到的驻军被召集起来,第一步就是裁撤! 但凡超过三十五岁,非家丁出身的边兵一律踢掉,然后将宣府屯兵分配下去,改军户为民户。 对于那些不是家丁,只会种田还挂着兵籍的老兵来说这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恩赐。 屯田本就是大明用来养兵的,不过边军的屯兵并不算多,毕竟边军拿饷,而非边军的屯兵不拿饷,所以卫新等边军将领尽管不满可也没多说什么。 而且这也是皇帝的旨意,边军将领岂敢违抗,除非他们想造反! 一向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朱厚照出离的愤怒,他当然知道边军吃空饷喝兵血,可没想到区区一个宣府就吃了五千空饷,至于喝兵血更是令人发指! 边军真正能战的就只有总兵、参将等高级将领的家丁,总兵家丁差不多一到两千,其余的也就几百。 每逢战事,也是靠家丁鏖战,那些被喝了兵血没什么战斗力的边军除了守在城墙上以外便只剩下呐喊助威…… 这也是为何草原兵马屡屡犯边,还能不损失什么就能劫掠人口、牲畜的根本原因。 因为边军能战之兵也就那些,出城和数万铁骑硬战?损失惨不惨重不说,一旦精锐折损殆尽,敌军趁势破关,那后果就是灾难性的。 届时,边军将领战死也就算了,要是没死,那最后一定死的很惨。 一万三千边军,直接裁掉四千多,留下来的九千外加朱厚照带来宣府的六千兵马,合在一起一万五千兵马,组成如今宣府抗击外敌的中坚力量。 第一步裁撤,第二步自然便是混编,如果仅仅只是混编原边军中的非家丁战兵,那这些边军将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可现在是要混编全部! 家丁家丁,什么是家丁,说白了就是将领的私人武装,甚至可以说家丁效忠的对象根本不是大明,他们效忠的只是他们的将军主子,哪怕主子要竖起叛旗,这些家丁也会毫不犹豫的拿起刀枪直接叛乱。 “你们不服?”朱厚炜冷笑看着院子里面的卫新还有副总兵、参将以及游击等等将领。 卫新没吭声,就那么孤傲的站着,身躯挺直如标杆,自是一脸的不服。 “朱……陛下整合三营建神策军,在神策军军法当中有一条严令。”朱厚照声音一顿,冷笑道:“这条军法就是任何将领不得有家丁,否则以蓄养私兵,意图不轨论处!” 这话一出,院子里面如同平地里掉下一颗惊雷! 意图不轨,形同谋反,诛九族! 这样的帽子谁都受不起,要知道在大明边军体系当中,能成为总兵或者副总兵,身上都是有爵位的,说与国同休都不过份,谁的身后不是一大家子,只要不被逼的谋反,谁会冒着被诛九族的大罪起兵竖旗? 不允许蓄养家丁是军法,对天下将领一视同仁,这能算是被逼的走投无路吗? 当然不能,既然不能,那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接受,当今天子在京城圈禁数百藩王的事早就传到了边关,天子对朱家王爵都能下如此狠手,他会对候爵、伯爵心慈手软? 想想都不太可能! 卫新痛苦的闭上了眼,如果是这位取代他成为总兵的朱寿想要褫夺他的家丁,那他有的是办法抗拒,甚至煽动家丁闹事,正所谓法不责众,卫新还真不相信朱寿敢把家丁都杀了,那非得哗变不可。 可蓄养家丁如果触犯军法,那性质就迥然不同了,新军法必然是得到天子的首肯,兵部的认同,违背新军法就是违背天子意志,还是大逆不道! 军队哗变,朱寿难辞其咎,可朱寿是为了执行军法导致哗变,那他就是镇压叛乱,就算把家丁尽数杀了,都不用担半点责任。 军法两个字,就是悬在所有当兵的头上的一把刀,触之必死! 最让卫新等将领心中凛然的是新总兵朱寿带来的六千兵马,都是战场上的悍将,什么兵是好兵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六千兵马军容威武,走起队列笔直如线,炯炯目光,从不斜视,能拥有这等军容的军队,就算没有展示过战力,卫新都敢肯定,这是天下有数的强军! 宣府兵马若是对抗,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卫总兵肯定不服是吧,是觉得本将军用军法压人?”朱厚照嘿嘿冷笑道:“那咱们就用武人的办法,你我厮杀一场,如果你胜了,本将只整编宣府所有非家丁的战兵,届时你率所有将军的家丁自编一营,本将概不过问!” 7017k 第二百零三 憋屈的切磋 “总兵此言当真!”卫新眼睛一亮。 “朕……”朱厚照差点说漏,撇撇嘴道:“真,当然真,比真金白银都真。” 卫新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缕狐疑,先前新总兵说了一个‘朱’,随后说了陛下,开始他也没在意,可现在‘真’又或者是……朕! 那前面那个朱,说的是不是当今天子朱厚炜! 朱寿?这个名字很陌生,至少在军队当中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字号的战将,而他带着黄金面具,为什么带面具? 难道太丑见不得人? 这种可能性太低,身为武将越是相貌狰狞,越能震慑敌胆,何须遮遮掩掩。 除非他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为什么不能? 正德皇帝失踪,难不成眼前这位是弃皇位而去的正德帝! 卫新的腿有些软,他不想往这方面去猜测,因为越这么猜就越发觉得荒唐。 堂堂的九五之尊不当,非要跑出来当将军,还来抢他的总兵之位,尼玛坑爹都不带这么玩的。 可这个念头一旦兴起就如附骨之蛆,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那边朱厚炜已经提刀走到卫新跟前,笑道:“卫总兵,你我厮杀是点到即止还是舍命一搏,随意。” “随……随意……”卫新不敢肯定朱寿就是朱厚照,但万一是呢? 万一真是,他要是一个不小心伤了朱厚照,那后果估计得跟方孝孺一个待遇,尼玛,卫新都快哭了。 但是输可以,不能怂,他要是怂了,这名声也就完蛋了。 于是卫新抽出腰间佩刀,冷喝一声道:“朱将军既然愿意指点卫某一二,那卫某恭敬不如从命。”话音落地,卫新已经在考虑如何能不落面子,还能输的不太难看了…… “好。”朱厚照大喝,当头便是一刀,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线,话说他以前是用枪的,不过后来感觉身为猛将,用枪不够霸气,于是改用战刀,更何况自诩武神下凡的朱厚照觉得自己应该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才对。 这一刀力劈华山,刀势却封堵死了全身空门,卫新的目光逼成了一条线,原本只是忌惮朱寿可能是朱厚照,现在一看管他是谁,敌将武艺不弱,若不全力应付,只怕下场难料。 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的卫新不敢大意,举刀一横。 金铁交鸣,火光四溅! 朱厚炜战刀平切,刀锋擦着刀刃,直落卫新左臂! 卫新可是镇守九边之一的总兵,绝对的悍将之一,若无一身勇力,如何能镇得住边陲的骄兵悍将。 朱厚照的一刀顺势而落,卫新却丝毫不见慌乱,刀身一震,猛然上提,带偏朱厚照的刀锋之后,顺起一脚直踢朱厚照下腹。 朱厚照收刀避退,躲过卫新一脚后,刀柄一转,直接朝卫新拦腰切了过去。 狠辣! 卫新战刀一落再次挡住,身躯就势一退,反手就是一刀斩向朱厚炜右肩。 转眼间,两员虎将就已经交手了数十回合,朱厚照越杀越是兴奋,一柄战刀被其舞的流光四溢,刀刀不离卫新要害,又见卫新几乎都是采取守势,更加肆无忌惮,已然完全放弃防守,摆出一副以命搏命的架势。 卫新这辈子凭借手中之刀,经历无数恶战,往日里也和军中小将尽情厮杀无数场,可还从来没经历过这般憋屈的切磋。 因为怀疑朱厚照的身份,让其根本就不敢出全力鏖战,怕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没收住手,要是伤了疑似正德皇帝,从而为满门招来灭顶之灾。 一个尽情厮杀,完全是不管不顾的凶猛杀伐,一个是缩手缩脚,十成功力发挥不出五成的憋屈汉,这场切磋从开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边军将领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卫总兵的武勇在整个宣府无人不知,凭他的战力怎么可能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将压着打! 很显然卫总兵根本没尽全力,未尽全力就是放水,那么卫新为什么放水? 理由只有一个! 卫新和朱寿私下达成了协议,这所谓的切磋无非就是做个样子给他们看的罢了! 这是他娘的把他们当猴耍了! 于是宣府的一干将领从不满到愤怒再到青筋直突…… 卫新哪里会知道自己手下已经不满到了极点,此刻他已是叫苦不迭,正所谓拳怕少壮,朱厚照二十五六正值壮年,而他已是四十岁的老将,论体力本就不如,就算战阵经验胜过朱厚照,面对狂风骤雨还不能尽情反击的局面,也是无力回天。 朱厚炜单刀斜劈向上,锃的一声,卫新的战刀被击飞了出去,随后泛着寒气的战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面。 “卫总兵败了。” “末将败了。”卫新痛苦闭眼,镇守宣府多年,靠着战刀厮杀出来的名声在这一刻毁于一旦…… 朱厚照杀的酣畅淋漓,心情也是大好,将手中战刀随手扔给一边的亲兵,道:“随本总兵入大堂议事。” 卫新垂头丧气,浑身郁闷,其余将领却一个个怒目而视,更加的不忿,卫新输了,意味着他们的家丁将会被剥夺。 可就算不甘也没用,形势本就没人强,又败了阵,除了认命也只能认命。 众将入了大堂,朱厚照大马金刀的在大椅上坐倒,准备把混编之事落实,然后对混编之后的军队开展强训。 他已经快等不及了,早一天把宣府的兵练好了,他就能早一日领兵出关! “末将参见陛下。”噗通一声,卫新心一横,直接跪了。 朱厚照愣住了,宣府的所有将领都愣了? 陛下? 天子不在紫禁城跑宣府来,还和你个匹夫厮杀? 开他么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 朱厚照嘿嘿取下面具,道:“你怎么知道是朕,不对,我已经不是皇帝不能称朕,我现在是威武大将军,神策军一营营将,镇守宣府总兵官!” 满堂将领尽皆石化…… 现在他们算是知道为什么卫新刚才对战的时候畏手畏脚的了,敢情猜出眼前这位是正德皇帝! 这一刻所有将领的怨气烟消云散,看卫新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7017k 第二百零四章 忠奸难辨 “进士名单出来了?” “回陛下的话,出来了。”任兴将一张折子取出放在案上道:“今科共录进士三百八十三人,会员乃是广州府举子霍韬。” “霍韬?”朱厚炜想了想,略微有些印象,之所以有印象也是因为嘉靖朝最著名的大礼议事件。 大礼议事件最著名的人物肯定是杨廷和和张骢,可这霍韬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张骢风头太盛,霍韬被盖住了罢了。 原因也简单,因为霍韬和张骢的立场一样,他也认为嘉靖应尊生父‘兴献王’为皇考,不同意群臣同议以兴献王为皇叔考的主张,只不过没有张骢那么激进到破釜沉舟的地步罢了。 霍韬的仕途也没有张骢那么一帆风顺,原因就在于他认为自己的主张是对的,但是从公理出发,而不是如张骢那样一意媚上。 所以最后张骢成了内阁首辅,而霍韬终其一生也只是官至礼部尚书。 这不是说礼部尚书不值钱,只是相对明代大臣心心念念都想入阁,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罢了。 朱厚炜的目光在名单上一行行看下去,出于后世人的观念,他自然也想看看,这一次恩科有没有出现几个名垂青史的牛叉人物。 这几乎是穿越者共同的恶趣味之一。 “唐皋。”朱厚炜念到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不是很出名,不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应该是正德九年的状元,不过和他的前任状元杨慎的名气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 杨慎是谁? 人家可是首辅杨廷和之子,乃明代三才子之首,后世三国演义开头的那首诗,也就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这首,就是他的大作。 朱厚炜能记得唐皋,和他是不是状元没毛线关系,他之所以记得纯粹是因为一副对联。 ‘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 ‘魑魅魍魉四小鬼,各有肚肠。’ 不错,这副后世大名鼎鼎的对联的下联就是唐皋的应对,而出对的则是朝鲜国王李怿。 朱厚炜对唐皋没有太大兴趣,就好像他对本科会元霍韬同样没什么兴趣一样,他在找有兴趣的人。 好在没有让他失望。 夏言! 大明牛叉哄哄,因斩首而垂千古的一代首辅! 于是朱厚炜想到了严嵩。 看到夏言名字不可能想不到严嵩,或者说就算看不到夏言,朱厚炜也不太可能会忘记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奸臣。 如今这位大奸臣在翰林院…… 按照正常姿态,朱厚炜有一万种办法让严嵩滚蛋,甚至直接将这家伙干掉都不会太费事。 然而朱厚炜没这么做,原因很简单,严嵩是历史上嘉靖朝的大奸臣,他擅长写青词,所以能迎合道君皇帝的喜好,从而平步青云,把持朝政数十年间,迫害忠臣,排除异己,坏事做了一箩筐,当真是死不足惜。 这是朱厚炜知道的严嵩,但如今他做在这个皇位上,那些他不熟悉的历史人物呢? 或者从来没有出现过,因为他改变历史而出现的人物呢? 这些人谁忠谁奸,又如何分辨? 答案是未知。 但凡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有七情六欲就必然会有弱点,道君皇帝喜欢炼丹、喜欢青词,所以满朝上下涌现出一大批青词高手,他们想要做的无非都是逢合圣意,从而步步高升罢了。 从这一点上去看,所谓的忠臣和奸臣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严嵩算是权臣,但绝对算不上大明第一权臣,能在大明朝排第一的权臣,也是真正的权臣只有一个。 张居正! 张居正可是大明名垂青史的名臣,属于忠臣的典范,能臣的楷模,然而他在朝当政时期,压制皇权,结交中官和后宫,朝中言官不敢出声,群臣唯其马首是瞻…… 当然张居正的所作所为绝大部分是符合大明利益和文官利益的,所以在历史上搏了一个好名声。 他也确确实实当的起能臣之名。 人与人身处的立场不同,自然考虑问题的方式也不可能相同,比如道君皇帝喜欢严嵩,万历皇帝肯定不喜欢张居正都是各自时代的常态。 前人之鉴,后人之师,身为后世人,朱厚炜绝对不会用片面而主观的眼光去评论当今时代大臣的好与坏,忠与奸。 严嵩能在年纪轻轻便成为进士,那么他就符合当前主流价值观,他把严嵩干掉确实不费事,但要出个马嵩、赵嵩,那他如何去分辨? 既然他对严嵩有一定的了解,那么朱厚炜觉得自己可以给这家伙一个机会,历练或者证明自己的机会,要是此人没办法完成自己交代的事,或者在其位不谋其政,整日里还是想贪污腐败,那么朱厚炜动起刀来,也不会有丝毫负担。 “去翰林院,让严嵩来见朕。” 领导动动嘴,下面跑断腿,任兴一个眼色,顿时有个小太监屁颠屁颠的往外小跑,去翰林院喊个翰林来这种小事,还轮不到任兴这位司礼监名义上的二号人物,实际上一把手的任大档亲自出马。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小太监气喘吁吁的回了乾清宫。 “陛下,严嵩来了。” “宣他进来。” “宣翰林侍读严嵩觐见。” 宫门口,严嵩整了整衣冠,深吸了一口气迈入宫门。 这一刻严大奸的心情无疑是忐忑的,朝廷自有法度,官场讲究论资排辈,他区区一个翰林竟然蒙天子单独召见,说实话,这种事严嵩连想都没想过。 不过身为臣子,尤其是翰林,谁不希望自己能够日日面见圣颜,但是没办法,身为翰林更要熬资历,只要能成为翰林学士,那时候外放出去成为一方布政或者按察,待个三年回京起步都是侍郎! 所以说翰林虽然清贵,油水说起来也确实不多,可翰林院就是通天之阶,在这里当官,最容易见到青云之路! 严嵩本打算好好熬上几年资历,可如今看来,或许他的青云路已经出现了。 “臣严嵩叩见吾皇圣安。”进了御书房,严嵩立即推金山倒玉柱拜倒于地。 7017k 第两百零五章 烫手山芋 “你便是严嵩?”朱厚炜脱口问了一句,眼前的男子当得起丰神俊朗四个字。 名震千古,遗臭万年的一代大奸臣,没想到竟然还生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严嵩微怔,天子简单一句问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太大了。 这句话说明天子以前并不知道他严嵩,现在召见他很显然是有谁在天子的面前提起过他,那会是谁? 不管是谁,都是他严嵩的恩人呐! 严嵩决定一定要好好打听打听,备下重礼,好好感谢感谢。 “臣严嵩,江西分宜人,弘治十八年进士二甲第二。” “不错,平身吧。”朱厚炜点了点头,二甲第二,那就算殿试第五名,能入翰林也不奇怪。 严嵩起身,恭恭敬敬的站着,等待天子垂询,在这之前他不可能说一个字,否则就是坏了君臣之礼。 “可知朕为什么要召见你?” 严嵩无语…… “回陛下,臣斗胆猜测,陛下可是有事让臣去办?” 这句回话不论是不是有事都不算错,真有事那就算他猜对了,要是没有,那也无所谓,只能说明天子沉渊如海,深不可测。 朱厚炜笑了笑道:“你可认识夏言?” 严嵩顿时慌了,为什么会提到夏言,怎么会是夏言!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夏言科举舞弊,而他和夏言是同乡,在考前还接触过几次,然而严嵩并不在意,因为他不够资格成为同考官,那举子以同乡之名拜访有何奇怪? 不对,会试已经放榜,夏言已经高中,不可能是要爆发舞弊案,否则的话夏言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名单之上。 “回陛下,夏言乃江西贵溪人,与臣算是半个同乡,此番进京曾来拜访过臣下。”严嵩以退为进,有些事不能瞒,瞒也瞒不住,与其如此,不如光棍一点,先把事情给弄明白了。 严嵩至少有一点还是能肯定的,那就是夏言不可能舞弊,如果舞弊他绝对不可能被召见,要是牵连或者怀疑他,那么上门的该是锦衣卫! “朕看了今科贡士的策问,夏言的策问做的不错。” 严嵩松了一口气,天子不可能跟他区区一个翰林解释为什么因为夏言召见他,不过也说了些许。 还记得当初在及第楼吃酒时候,他曾判断,今科策问十有八九会考商税,事实证明,他的判断一点没错。 这次策问主要考的就是商税对于大明财政的意义! 赌对了! 甚至都不能算作是赌,这就好像天子就把题目放在天下举子面前,让他们考,看看能不能出现让天子满意的答案! 至于四书五经,天子果然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策问。 考中了天子的心意,那么就是简在帝心! 这一刻严嵩竟然开始羡慕起了夏言,简在帝心呐,但凡臣子谁不想简在帝心? 可以想象,已经被天子注意到的夏言,在殿试的时候只要不犯浑,一甲有名,板上钉钉! “臣为大明贺,为陛下贺,为同乡夏言贺。”严嵩躬身施礼。 “嗯。”朱厚炜点头道:“朕召见你,是给翰林官员一个机会,你运气不错,朕随手划到了你的名字。” 啊……严嵩目瞪口呆,这算啥,撞大运? “大明境内矿藏密布,然而大明依旧缺金、缺银、缺铜,你可知症结所在?” 严嵩略微想了想便应道:“回陛下话,臣以为与矿藏被地方私人乱开乱采,各地镇守太监徇私舞弊有关。” “说的好,只不过还是不够大胆。”朱厚炜肃声道:“各地的矿藏、矿山大多都把持在士绅豪族的手里,而士绅豪族与天下官员息息相关,他们把持着矿山的开采,让名义上是归属于大明的矿藏,却只能收取到微薄的矿税……” 严嵩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天子要动矿税,和动盐税一样动矿税! 但是盐税和矿税又有很大的差别,最大的差别就在于盐业几乎被大盐商勾结官府给垄断了。 所以天子动用雷霆万钧之势,只需要以贪赃枉法的罪名缉拿地方官员,再将拥有泼天财富却根本无还手之力的大盐商一网打尽,那么接下来改革盐税根本不会受太多的掣肘。 说简单点就是改革盐税,针对的就是大盐商和一小部分因盐而获大利的官员,但矿呢? 正如天子说的那样,大明矿藏密布,这说明矿藏不少,但同样分布太大,而这些分布于天下的矿藏,产出的矿石以及提炼出来的矿产本该是朝廷的,可最后朝廷落到了多少?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盐税好歹还能为户部每年带来三百万两的盐税,可矿呢? 这些矿藏全部都把持在世家大族的手里,这些世家大族当中有的是朝臣的亲族,有的是百年世家,有的是公侯之门。 这些豪门世世代代把持矿产收入,怎么可能愿意踹到自己口袋里的银子拿出来交给大明? 原本矿山都有矿监,不过因为反对声太大,所以朝廷撤撤派派,现在各地矿监早已经名存实亡,能问事的也就只有各大府的镇守太监。 不过镇守太监也不可能去过问矿藏的事,他们上下其手,在地方上捞银子比谁都很,和豪族更是沆瀣一气,哪里会管别的。 严嵩不知道的是,一直到了后世万历年间,因为朝廷的财政实在是支持不下去了,甚至修建皇陵的银子都拿不出来的时候,万历皇帝硬顶住文官集团的压力,向各地矿山派遣矿监。 这些矿监确实为皇室收获了大量财富,可这些矿监在地方上倚仗权势,横征暴敛,中饱私囊,可谓是无恶不作,以至于民怨沸腾,最终也让万历皇帝背上一个贪婪无度的昏君之名。 朱厚炜很清楚知道这一段历史,也知道设置矿监的弊端,所以他要整顿矿业,不会重用太监。 给严嵩一个机会,是因为他相信儒家读书人的操守,可严嵩如果贪污舞弊,那么也可以毫无负担的借严嵩的人头来震慑一下天下官场! 现在就看严嵩有没有胆量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了。 7017k 第两百零六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严嵩确实在权衡,其实现在天子就是把一道选择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要么按照天子的意思去收矿税,那么他就必然会得罪一大批,甚至可以说是全天下的官员和权贵,绝对属于一等一的孤臣,而且是不存在任何退路的孤臣。 而且这件事必须要做好,做不好给天子留下一个无能的印象倒没什么,怕就怕最后无法收场的时候,天子会学曹操,用他的人头来平息官场的怨气。 可如果退缩…… 严嵩几乎可以肯定,他仕途彻底完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继续在官场混下去,什么入阁,什么位极人臣都是个笑话罢了。 不过不当官,就凭他拒绝天子这个名头,他也能在民间开书院成大儒,进而名垂青史。 但是甘心吗? 选择题变成了问心题。 朱厚炜也不急,他相信历史上把持朝政数十年之久的严嵩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要说严嵩没有利欲熏心之心,朱厚炜死活都不会相信。 当然就算严嵩拒绝也没关系,朱厚炜还有人选。 这个人选就是先前他在进士名单上看到的张骢。 张骢为获取圣心,不惜和满朝大臣敌对,可见幸进的心思有多重,朱厚炜只需要勾了勾小指头,张骢必然跑的比兔子还快。 严嵩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敢问陛下,打算如何征收矿税?” 朱厚炜龙颜大悦。 “很简单,同样是承包制。” “臣明白了。”严嵩点头道:“若陛下任命臣去整饬矿税,不知有何具体章程。” 朱厚炜指了指一边的折子,任兴连忙捧起递给严嵩。 严嵩匆匆一览,叹道:“若依陛下这般,天下矿税亦如盐政,每年可为内库增银三千万两!” “不错。”朱厚炜点头。 盐政用承包制,是让盐商承包一座座盐池,并且提前支付三成的承包银,等到一年期满之后,缴纳剩下的七成,至于雇佣盐场工人,花多少银子,承包的盐商每年会获利多少,朱厚炜一概不问,哪怕你承包一年只用二十万两,一年却赚了五十万两,那也是你本事。 矿山也是一样,朱厚炜特意查阅了矿山地理志,再结合后世自己知道的一些,做参照之后,再让王府学堂内走出的学子进行了验算,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矿税收入,从而制定出承包额度。 当然,这不可能太准确,所以实际承包额届时还要核算,核算的当然是永王府学堂里出来的杂学士子。 商人逐利,这是天性,不可能改的了,这承包制最大的好处是能最大限度上去杜绝贪赃枉法,划出限定的价格,承包商只需要给钱便拥有开采权。 但必须要让商人看到实打实的利益,否则划出了价格,没有商贾愿意承包,那承包制便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个比例是六四,也就是说,如果核算过了以后,觉得一座矿山一年的产出大概是十万两银子,那么承包商就缴纳朝廷四万两银子,另外的就是承包制雇佣工人等等花销。 盐政能得以迅速承包的关键就在这个地方。 “看明白了?” “明白了。”严嵩正色回应,这手段简单却极其有效,皇室不会有半点损失,能想出承包制度的天子当真是天才。 朱厚炜嗯了声道:“矿山不比盐政,太多的豪族权贵牵扯进了矿山当中,你去整饬矿产必然会得罪无数豪族甚至在朝官员,如果你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朕觉得你可以拒绝。” 严嵩郁闷,拒绝? 拒绝以后自己还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老老实实待在翰林院熬资历,自己还有机会入阁拜相,走上巅峰人臣的道路吗? “虽千万人吾往矣!”严嵩语气无比坚定道:“征收矿税利国利民,臣就算遭收豪族权贵忌恨,亦是义无反顾。” “好。”朱厚炜赞道:“朕会派五位账房给你,另拨五百精兵保护你之安全,任何胆敢阻扰矿税改制之人,不管是何身份,严卿都有权直接拿下,必要的时候可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臣遵旨。”严嵩拜道:“敢问陛下,臣以何官身前往地方?” “巡按御史。” 严嵩再谢,巡按御史虽说只是七品小官,可却是带天子巡察天下,别说各府各州官员,便是布政使和按察使这样的一省主官都在其巡视范围之内,和六科给事中一样,都是位低权重的典型,谁都不敢等闲视之。 “退下吧。”朱厚炜挥了挥手,严嵩告退,后面吏部自会接收到严嵩的巡按任命。 不过巡按一职一般都是每年八月设置,年底时候返回京城述职,如今不过二月中旬,时间虽然有些早,可吏部最多叽叽歪歪几句,倒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和朱厚炜对着干。 “大伴觉得严嵩此人如何?”朱厚炜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任兴连忙应道:“严翰林气度沉稳,而且颇有决断,主子让他去办矿税,想来他一定不会负主子所托。” 朱厚炜淡笑,任兴这是什么话都捡好的说,看出来自己有重用严嵩的意思,当然也不会说严嵩的坏话,可他那里会知道,自己是想要严嵩冲锋陷阵,是让他去得罪全天下的权贵。 如此一来,严嵩不做孤臣都不行,做了孤臣就等于是彻底绑在了皇室的战车之上,想下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杨慎呢?” 任兴一愣,似乎有些不太跟得上主子的思维节奏,想不明白主子为什么突然间会提到杨慎。 “杨编撰乃是状元郎,一身才学自是极好,又是首辅大人的公子,只要主子给他机会,前途自是一片光明。” 朱厚炜大笑道:“要不是知道你和杨慎没什么瓜葛,就凭你这些话,朕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收了杨家的好处。” 任兴嘿嘿笑道:“奴婢可不贪财,这辈子能追随在主子身边效死,就算没白活了。” “杨慎呐,确实是个才子,不过这才子多狂傲,如果不打压打压,终究难成栋梁之才呐。” 任兴目光一凝! 7017k 第两百零七章 论天下兴弊 嘉靖元年三月十五,殿试。 三百八十三名贡士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进入紫禁城。 巍峨雄壮的一座座大殿,让这些苦读圣贤书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士子心中充满了震撼。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每一位读书人毕生追求的梦想,今天他们来到了大明帝国权力的中心,满腔的报国激情几乎充斥了每一位贡士的胸腔。 成为贡士,他们的两只脚就等于迈入了官场,因为按照约定俗成的规则,殿试是不会淘汰掉贡士功名的,殿试说白了就是排名定出身! 殿试就算考的不好也没关系,大不了成为同进士,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让他们成为同进士谁能甘心? 贡士们怀踹梦想,为的是能成为真正的进士,是进士出身,不是同进士出身,甚至谁都想进入一甲,成为探花、榜眼甚至是状元,也只有进入一甲,才能保证自己能够进入翰林院,否则就算二甲排名靠前都未必有多保险。 奉天殿内此刻已然摆放了三百八十三张考桌,每一张考桌上都摆好了笔墨纸砚。 和会试不同,会试考生所有东西都需要自带,而且要经过严格的盘查,可殿试不需要,甚至只要你有种,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将小抄带进大殿,你要有种就在皇帝和满殿监考的大臣眼皮子底下把小抄拿出来。 那除非是得了失心疯。 内阁七老,六部九卿,翰林学士,代表如今大明读书人最高级别的大佬在大殿的两边站着,看着鱼贯而入的贡士,尤其是哪些明显只有二十几岁的贡士,眼中有一股难言的羡慕。 他们确实已经走到了文官的巅峰,可也已经垂垂老矣,而这些贡士还没有步入官场,可他们年轻,意气风发,而且在这批贡士当中,最后注定会出现和他们一样位列朝堂的大佬。 年轻就是优势,年轻才是资本! “陛下驾到。” 所有大臣尽皆微垂下头颅,有胆大些的贡士一开始还在东张西望,现在一看这架势,立即低头,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衣服里面去。 “臣等拜见吾皇圣安。”杨廷和领头躬身拜见,叩拜大礼并非常礼,只有在特定场合,或者特殊事情的时候才会行跪礼。 不过贡生们可没这待遇,他们在来参加殿试之前,就有礼部的官员好好给他们上了一堂礼节课,面见天颜,失礼或许还算小事,可要是被认为是大不敬,轻则被剥夺功名,重的话没准就是下狱治罪! “学生叩见吾皇,吾皇圣安。”所有贡生跪倒,行大礼参拜。 身为贡生已经是预备官员,自然不能自称草民,可他们还没当官,当然也不能称臣,之所以称学生,是因为来参加殿试,至少名义上他们已经算是天子门生。 当然,不管是皇帝本人还是满朝大臣又或者贡士本人,都不会真在意什么天子门生。 “平身吧。”朱厚炜抬了抬手 任兴走到御阶前朗声道:“今日殿试,诸位贡士的考题是论天下兴弊!” 很广泛的一道策问题,历史上考过类似的题目不止一次,但是时代不同面临的问题也不可能相同,所以想要照搬前人的作答是完全不可能的。 至于在场的大臣也淡然的很,似乎天子要是没出这样的题目,他们才会感到奇怪。 当今天子锐意改革的决心已然毫不掩饰,他也没有如宋神宗那样去让王安石冲锋陷阵的意思,而是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 这是要把所有改革事务尽数掌控在手掌之中的意思,更是向满朝大臣宣示他改革的决心! 现在不光是内阁,只要是够资格位列朝堂的大臣都知道皇帝的决心。 儒家最恨的就是改革,不管是为了道统还是祖制,又或者是他们自身的利益,他们可以接受小范围的变化,但是实在无法接受大规模的变革。 因为儒家虽然会因时制宜,但同样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做出相应的改变。 所以他们就只能阻扰变革,不断想办法去掣肘,前宋时候的新党和旧党之争,就是变革斗争的极致体现。 但是现在嘉靖朝的大臣算是看出来了,没用! 如果今上扶持出一个王安石来,那满朝同样会分出派系,派系进而演化成为党争。 整个朝堂就会陷入无休无止的斗争当中,别说改革就是政务的正常运转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党争固然是大臣们之间,为了争权夺利而相互攻讦,可同样也是让皇帝玩平衡之后的限制皇权的一种斗争手段。 儒家几千年,这种手段早就玩的炉火纯青。 但是没有,皇帝并没有推出一位代表人物出来和朝臣打擂台,而是不厌其烦的自己亲自下场。 皇帝将庞大的改革措施化整为零,比如让军中心腹周宁和心腹太监专门负责军队改革,让唐寅去管盐政,设立巡学使,让王守仁去管天下学政等等。 这些被分配在外,独自负责一项的官员在朝中没有主心骨,他们的主心骨就是皇帝,朝臣没有攻讦的目标,便只能撸袖子和皇帝打擂台。 大臣们都极其擅长把握皇帝的心理,在他们的眼里,一位什么事都不喜欢过问的皇帝不是个好皇帝,可同样,如果什么事都交给大臣去办,皇帝只是个提现木偶的话,那肯定是个好皇帝。 这句话并不矛盾。 因为很多时候皇帝确实不管事,比如正德,但是正德不管事,却没把什么事都交给外朝去办,而是放任刘谨胡作非为,那么他就必然是昏君! 现在的嘉靖帝和正德皇帝正好相反,他让外朝办事,也懂得放手,但是该抓的从来都不放松。 什么该抓? 一是军事,二是财政! 毫无疑问军事和财政对于皇帝也好对于外朝也罢,就是最大的话语权,牢牢控制住了这两点,就能放手施为。 再加上嘉靖帝刻薄宗室和盐政举措,已然让外朝的大臣知道他们伺候的皇帝是一位拥有心机、手段而且还腹黑的君王。 满朝上下如果改变不了君王,那么为了儒家,就只能自己做出改变! 7017k 第两百零八章 众筹 对于儒家官员而言,他们最重要的两种手段,一是撂挑子,二是笔杆子。 儒家存在的最大价值就是维护皇权的正统性,以及替皇家治理天下,这同样是儒家读书人孜孜不倦,为之奋斗的目标。 撂挑子自然就是辞官或者以辞官为借口来要挟皇帝,这种手段在朝臣尤其是大佬之间用的最为频繁,目的自然是为了让皇帝妥协,从而达到自己的诉求。 皇帝不担心天底下的读书人都撂挑子,毕竟想当官的读书人多了去了,读书出仕之后成为当官的一员,那么官员的利益诉求就是一致的,可没出仕呢? 比如秀才,秀才会去管官员的利益还有道统之争? 他们一天没考上举人,那就连当官的资格都没有,你让他们去考虑这些,纯粹就是扯淡。 不得不说,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儒家还是诞生出不少拥有气节的大臣的,这些古之名臣不畏皇权者有之,据理力争者有之,因为不满直接辞官归乡的也不在少数。 为了自己心中认定的理念,这些古之名臣抛头颅洒热血,和皇权做斗争,不惜以身殉道者同样比比皆是。 但是这类官员相对于庞大的文官而言,无异于凤毛麟角。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 后世对于大明的评价是历史上最有骨气的王朝,朱厚炜从未质疑,但这些和文官有多大的关系,这是王朝的意志! 而官员,王振想成为童贯第二,所以鼓动英宗亲征瓦剌,最终有了土木堡之变,在这之后文官当殿捶死王振亲信,可之前呢? 刘谨权倾朝野的时候,满朝大臣被迫害被排挤,那些官员为了自己的乌纱帽,谁出来据理力争过。 魏忠贤活着的时候压服全朝,满天下的官员曲意逢迎,为其立生祠的都不计其数,那时候怎么没有看见有骨气的读书人跳出来指着魏忠贤的鼻子骂? 大明的文官确实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利益群体,他们也确实有着共同的利益和政治诉求,面对非文官的外部力量时,他们会抱团会自救,但肯定不会不惜一切代价。 所以朱厚炜根本没把所谓的文官集团放在眼里,原因很简单,太监都能搞定的事,他身为皇帝没有道理搞不定。 当然皇帝是要脸的,但是文官可以为了道统不惜一切,难道他就不行? 自己的抱负都实现不了,还要受制于文官,那还要个屁的脸,实在不行,朱厚炜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培养出一个刘谨和魏忠贤,让不要脸的阉人把文官折腾的欲仙欲死! 朱厚炜不怕文官为了对抗他使出撂挑子这个毫无技术含量的手段,因为就算八成以上朝臣以辞官来威胁他,他也有足够的应对策略。 至于笔杆子,无非就是抹黑,就好像在原本历史上那样抹黑应州大捷,抹黑正德皇帝一样。 正史确实掌握在文官的手里,但天底下的读书人可不都是当官的,朱厚炜相信只要他能取得最后的胜利,那么随便史官怎么抹黑,都无法抹黑掉他身为明君这一基本事实。 殿试,考生从辰时入宫,到开始考试再到结束要持续整整一天,当然这不是说考生写一篇文章就一定需要一天的时间,事实上能从数千上万的举子当中脱颖而出成为贡士,他们这辈子不知道写过多少文章。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让他们放开写,毫无顾忌和负担的去写,那么让这些人一天写个十篇八篇都不存在丝毫难度。 之所以慢,是因为重视,殿试可以说已经是所有贡士这辈子的最后一场考试,考的好与差直接关系到考试的名次,而名次关系到前程,甚至是这辈子仕途最终能达到的高度。 而且只有一次机会! 绝对不存在后悔药可吃的唯一一次机会! 所有的贡生面对这样的终极考试只会慎之又慎,他们要去考虑天子为什么会出这样的策问,天子想要听到什么样的话,还有自己的策问会不会被天子看到。 如果天子看不到,那么看自己卷子的阅卷人会是什么想法,自己能否迎合官员的想法。 这里面的学问简直大了去了,至于什么避讳,那简直是小儿科,能从科考厮杀到宫里,如果连避讳都避不好,那这书也是白读了。 每一位贡士都先将文章的初稿写在稿纸上,然后先看一遍有没有犯忌讳的地方,如果没有再从开头来一句一句推敲,如果觉得不行,那就划掉重写。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如此一来一篇文章从破晓写到黄昏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满朝的大佬都有凳子坐,他们是监考也是陪考,一边看着士子们奋笔疾书,一边追忆着自己当年参加殿试时候的场景。 朱厚炜坐在龙椅上,一开始还有些兴趣,毕竟这是殿试,是他主持的考试,名义上他也是唯一的阅卷人,新颖和好奇是肯定少不了的,但是时间长了…… 不就是写作文嘛,咋这么累。 很快到了午膳时间,话说皇帝也不差饿兵,于是御膳房准备了简单的饭菜,吃完之后继续枯等。 朱厚炜没有必要枯等,但是他就这么等着,倒是让在场的大臣惊讶不已。 一直到了未时正,也就是下午两点的时候,终于一位考生站了起来交卷。 朱厚炜精神一振,终于有人交卷了,他终于可以不用干坐还要装威严了…… 杨廷和则是一怔有些微微不喜,这才未时正,离酉时交卷还有一个半时辰,这个时辰交卷未免也太急切了些。 而且交卷的贡生年纪看上去颇大,差不多有四十岁的样子,按理来说必须是在科考场上征战多年,怎么还这般沉不住心性? 虽然还不知道这名贡生是谁,可在杨廷和的心里已然将之划进了三甲同进士当中去了。 交卷的自然是张骢,那一日严嵩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启发,确实只有让天子看到自己的卷子,那么他写的那些投天子之所好的论述才能让天子记住他。 这个就叫头筹! 7017k 第六百零九章 漕运 “取来给朕看看。”朱厚炜看见杨廷和想要览卷,直接出言截胡。 杨廷和自然不敢拒绝,殿试本身就是天子亲考众贡士,说到底天子才是唯一的主考官。 只不过当皇帝的大多很懒,而且水平有限,所以几百名贡生的卷子一般都是由内阁或者翰林先阅,最后全部看完之后,选出十份写的不错的交给皇帝亲览,而这十名贡士的名次怎么排也由皇帝决定,所以他们才是真正天子门生。 张骢已经被带到了殿外候着,眼角的余光看见大太监任兴取过自己的卷子交给天子,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赌对了! 朱厚炜很认真的看卷子,确切的说他从小到大对四书五经不感兴趣,你要是让他去看经义的卷子,先不说能不能看得懂,可看睡着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但是策问不一样,策问不限定八股格式,和后世的议论文没太大的区别,只要根据题目写出自己的论点,然后用论据来验证论点,最后进行论证就行,要说区别,无非就是白话文和文言文的区别罢了。 ‘圣人有誉于天下,理可必也……’ 洋洋洒洒一篇文章千余字,看的朱厚炜着实费劲…… 文言文看起来说难不难,说简单也是扯淡,关键还是要看文化程度,只不过朱厚炜前世学的是应试教育,文言文学过几篇,可还上不了台面,这一世虽然有大儒教授,可惜他和他哥都是大儒嘴里面的朽木…… 现在后遗症出来了,张骢的这篇文章虽然看的累,但是论点、论据和论证阐述的极其清晰。 破一面不如专攻一点,题目问的是天下兴弊,朱厚炜以为这些贡士着手的方向十有八九是商税或者屯兵。 因为这两者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甚至已经进入改革议程内了,从这两个方面来阐述,不会恶了大臣,同样也不会恶了他。 但是朱厚炜没想到的是,他看到的第一张卷子竟然没写商税也没写屯兵! 写的竟然是被朱厚炜忽视的一个点! 漕运! 漕运是什么? 很简单就是运送粮食和货物北上南下的道路。 这篇文章里面直接指出漕运之弊。 ‘每漕一石抵都,常二三倍于东南之市价……税吏压榨,关卡纵横、腐败不绝……’ 殿试的题目是论‘天下兴弊’,要的是论,并没有指出该如何去解决弊政,但是这篇文章说了! 海禁! 海禁是祖制,而文章里面直接点明,这祖制不好,因为‘片板不得下海’的祖制存在,以至于沿海百姓生计无着,不少百姓甚至纷纷下海成了贼寇,反过来劫掠沿海,另外海禁还严重阻碍了水师的发展,导致海上倭寇日益猖獗,大明却束手无策。 最后说到重点,认为海禁政策阻碍了海运,没有海运的便利,那么就只能依赖于漕运和陆运。 而不管是漕运还是陆运都给了官府和胥吏肆意盘剥的机会,如此一来还阻碍了商道的发展,滋生腐败之风…… 好胆色!好魄力! 这样的文章如果流入朝堂大佬当中,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朱厚炜甚至敢肯定,如果张骢没有直接交卷以至于让他先看到这篇文章的话,那此文他必然看不到,张骢也必然会被扔进三甲当中,甚至被官场排斥,一辈子仕途蹉跎。 不过现在自然不存在了,张骢…… 当真不愧是嘉靖朝靠大礼议发家的幸进之臣,能这般把握到君王想要听什么,可见考前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而且提前交卷,也必然是早有谋划,当真是好手段。 将卷子放在一边,朱厚炜心里已有定计,张骢快四十了,注定不愿意在官场上慢慢爬,那么他多半还是会想要走幸进之途。 这位可是为了前程不惜和满朝唱反调,天生做孤臣的料子,他以后有大用。 身为帝王,儒家大臣们教授的是治国之道,但是帝王在储君的时候,皇帝就会教太子帝王心术和权衡之道,不过这些朱厚照学过,他朱厚炜可没资格学。 可要论见识谁能比得过他? 平衡?平衡简单点说无非就是扶持两个派别出来打擂台,而皇帝始终充当裁判的角色,如此才利于皇权的稳固。 这一点没毛病,因为一旦大臣抱团,那该头疼的就是皇帝的,可平衡也得有个度,否则让相互制衡变成党争,那最后消耗的只会是国运。 至于心术,说白了就是不让臣子猜到你在想什么,让皇帝隐隐约约,扑朔迷离犹如九天之上的神龙一般让满朝臣子敬畏。 这一手真正的嘉靖皇帝玩的炉火纯青,这位历史上以修道闻名,同样也是个打哑谜的高手,不过高手要是老是身在云端也会寂寞,于是也会有高手出现和他过招,这个人就是严世蕃,严嵩能把持朝政数十年,他儿子严世蕃绝对是功不可没。 但是朱厚炜不想活的那么累,整日里和臣子勾心斗角有意思? 如果说政治斗争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那肯定不是朝堂上的刀枪舌剑,也不是什么口诛笔伐,而是绝对压制。 只要拥有绝对碾压的力量,那么所谓君臣和臣权的博弈就是个笑话! 杨廷和等重臣很想看看第一位交卷的贡生到底写了些什么,毕竟今科殿试的题目是论天下兴弊,天子锐意改革,已经改了数样,满朝上下都崩紧了弦,怕就怕天子再玩出什么新花样。 但是天子没有把卷子给他们看的意思,他们也是无可奈何,不过话说回来了,倒也不急于一时。 有了带头交卷的,自然就会有陆陆续续交的,同样这些交上来的卷子都是朱厚炜先看。 不过最擅长察言观色的大臣很轻易的在皇帝的脸上看到了失望。 这些卷子很快便传了出去,只有第一张卷子依旧放在哪里,这说明什么? 杨廷和为首的朝臣心里面开始有些紧张了。 这说明皇帝认为那张卷子写的好,至少符合他的心意! 那意味着什么? 已然不难猜测! 7017k 第两百一十章 打压 后面的贡生策论写的中规中矩,绝大多数立足于当下,写的没有什么纰漏,却也无甚新意,遇到这样的卷子,朱厚炜也就扫上一眼,然后让任性拿去给大臣。 意思很简单,这卷子朕看过了,写的一般不予点评,至于名次怎么排,你们看着办。 寥寥几份卷子留在身边,是朱厚炜觉得写的好的,至少也是旧瓶装新酒,虽然还是老调重弹,不过多少还有些新意,所以勉强可以留下。 朱厚炜的意思很简单,他也只打算选出十份,然后亲自给这十名贡生划定名次。 这其中就有夏言和唐皋的卷子。 夏言写的是屯兵,文中极力阐述屯兵之弊,认为屯兵战力低下与世袭制度息息相关,大明应当废除屯兵将领和军户的世袭制度,责令各卫所恢复整训,让屯兵拥有一定的作战能力,如此才能应付地方上的寇贼和日益猖獗的倭寇登陆。 写的没什么毛病,能有魄力指出废除世袭制度,就比那些同样写屯兵,却只会顾左右而言他,满篇都在避重就轻的文章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至于唐皋的文章写的则是镇守太监,认为皇家让宦官镇守各地是很错误的决定。 因为有儒家的正臣治理地方,自然可以让治内百姓安居乐业,而镇守太监大多横行不法,仗着宠幸无恶不做,已然违背了皇家派遣宦官镇守地方的初衷 这一点和太祖皇帝分封诸王镇守各地是一个样,既然天子认为藩王镇守地方是地方之害,那为何对镇守太监视而不见? 文章写的很大胆,不愧是在历史上能成为正德九年状元郎的人物,不过朱厚炜就喜欢这号大胆的,对于他来说越是大胆,就显得越有魄力,多半就是个能办实事的。 这总比那些只会唯唯诺诺当点头虫的官员要强的多,至于有主见的官员会不会对他施政造成影响,朱厚炜从来没考虑过。 因为朱厚炜觉得自己最擅长的就是以理服人,要是理服不了人,那么就以力服人! 酉时将至,所有的贡生结束殿试,在宦官的带领下离开奉天殿离开皇宫,奉天殿内原本老神在在坐着的众官员,在考桌被撤离之后,也都纷纷起身肃立。 “本次殿试,三百八十三名贡生的卷子朕都已亲览。”朱厚炜一边说一边拿起身边的十张卷子道:“这十位贡生的卷子甚合朕意,朕便将他们定为一甲和二甲前七,一甲状元……” 杨廷和等重臣默不吭声,殿试定名次本身就是皇帝的专属权力,这十位贡生既然是天子轻钦点,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反驳。 “夏言。”朱厚炜嘴里吐出夏言之名,本次恩科状元已定。 “榜眼唐皋,探花赵伸……二甲第十名张骢。” 随着朱厚炜念完十名贡生的名次,那便等众臣拟定后续名单名次,最后放榜,这次恩科便算是尘埃落定。 至于后续一甲进宫谢恩,状元郎率众进士跨马游街,还有赐宴,这些都是礼部的事,谁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这些都是内阁和吏部的事,朱厚炜无需多问。 不过有一个人还是要问的…… 如果说这次殿试谁的文章最合朱厚炜的胃口,那么肯定是张骢无疑,但是朱厚炜将其放在了二甲第七,本身就有打压的意思。 二甲第七已经拥有进入翰林院的资格,但是朱厚炜不打算让张骢进去,目的同样是为了打压。 此人是幸进之徒,那么就不能让他顺风顺水,要让他想办法投机钻营,要让他为了自己的前程死死抱住皇帝的大腿,为他冲锋陷阵,这才是朱厚炜愿意看到的。 可怜张骢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因为这个原因与状元失之交臂,要是知道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哭晕在厕所。 坤宁宫。 贵为皇后的薛芷蕾手里拿着针线正在认真的在一件小小的衣服上绣着图样,光是看走针,就可以肯定不输给正儿八经的绣娘。 身为皇后,薛芷蕾此生有着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她当然不需要自己做衣服,可她依旧做了。 因为她觉得自己孩子这辈子穿的第一件衣服就该是当娘的亲手所制,如此才能让孩儿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这个娘在身边,而衣服上绣的菩萨,也能保佑自己的孩子能够无病无灾。 “陛下。”听到脚步声,薛芷蕾抬起臻首,眼中露出一缕惊喜。 小门小户出身,薛芷蕾心里面本就没什么心机,而且在被选中之后,父亲也告诫过她无数次。 身为皇后,无需争宠,只要不犯下大错,那么她的后位就稳如泰山。 这话说的没错,因为皇后是皇帝的正妻,在民间,百姓的正妻也不是说休了就能休的,更何况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皇帝想要无缘无故废后?那就是笑话,满朝的大臣要不跟皇帝死磕到底才叫有鬼。 因为在儒家理念当中,这是伦理纲常,和皇帝的君权神授属于同一个高度,要是皇后还有儿子,那还牵扯到国本,具体可以参考万历皇帝的国本事件。 为了皇家子嗣绵延兴旺,皇帝的后宫注定会有很多女人,当然弘治皇帝这号情种算是个例外,妃嫔争宠为的是巩固位子,皇后需要争宠固位? 所以薛芷蕾一向很淡然,心静如水、与世无争的女人更容易让男人怜惜,这也是朱厚炜为什么喜欢时不时来坤宁宫的原因。 薛芷蕾要是和《甄嬛传》里面的乌拉拉那氏一样,那朱厚炜估计也只有死生不复相见了。 见薛芷蕾要行礼,朱厚炜一步上前搀扶住,责怪道:“朕不让人通禀,就是为了不让你礼迎,如今你怀有身孕,当好生调养才是。” 薛芷蕾甜笑道:“家里婶子和臣妾说过,女人有了身孕就不能太闲,要不然生产的时候可有的遭罪呢。” “这倒也是。”朱厚炜笑道:“没事多出去走走,整日里闷在坤宁宫,对皇儿也不好。” “臣妾记下了。”薛芷蕾应了声,心里面却是怅然无比,皇宫虽大,可她能去的地方又有多少,就算处处能去,走上个一年半载,就算再美的风景也看的腻了…… 7017k 第一百一十一章 薛后 朱厚炜的一只手轻轻抚摸薛芷蕾的小腹,在这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那是他的血脉。 说来也怪了,他的后宫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女人,他除了薛芷蕾以外,对其余几位妃嫔也不曾厚此薄彼,哪怕去寿安宫有些抗拒,可为了母后脸色能好看一些,去的次数也不算少,可为什么就薛芷蕾的肚子争气呢? 不过很显然,这样的情况是满朝大臣都愿意看见的,其她妃嫔有没有身孕他们不关心,可要是皇后没有身孕,这事就大发了,没准劝谏他天天留在坤宁宫,其她妃嫔宫里少去的折子都能堆满一箩筐。 大臣们对于皇帝的家事永远都比自己的家事更上心,也不对,在大臣的眼里,皇帝压根没家事,因为家事就是国事。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此乃大明国本最简单清晰的传承方式,大明至今也唯有太祖因为嫡子懿文太子早逝才将皇位传给了皇太孙朱允炆,最后还被朱棣给篡了。 对于传统儒家文臣而言,国本不定就意味着腥风血雨,只有皇后的儿子继承皇位,才能让帝国在风平浪静当中传承下去,这一点就是庶长子都不行。 嫡就是正,名正则言顺,而庶长子再长也是庶,在本质上就是岁数大些罢了,立庶长子为储君,其余的庶子很难心服口服,那么争斗在所难免。 而且朝廷里面最不缺的就是投机客,只要国本不正,这些投机客就必然会压宝,压输了是一回事,可一旦押对了,就是从龙之功,加官进爵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为了社稷,为了朝局的稳定,儒家大臣当然希望正宫皇后能生下嫡子,从而正国本,让那些野心投机客没有奢望可想。 “陛下喜欢皇子还是公主?”薛芷蕾轻声问道,话音中有着希翼。 朱厚炜苦笑缩回手,将薛芷蕾搂在怀里道:“如果问心的话,朕真的喜欢女儿,但是要是让朕选,朕希望你这一胎是皇子。” 薛芷蕾有些懵懂问道:“为什么?” “因为女儿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啊。”朱厚炜哈哈笑道:“每一位姑娘都是父亲精心培育的花朵,只可惜栽培十几年,最后却要被一个叫驸马的给连盆端走,朕想恨都恨不起来,至于皇子…… 你是朕的皇后,大明的国母,你生下皇子自然便是大明的储君,皇帝在朝,太子在位,国家即安!” 薛芷蕾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彩,身为女人而且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她这辈子唯一的追求就是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太子,能在皇帝万年之一继承皇统,成为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当然她是皇后,她的儿子本该就是储君,可万事无绝对,身为朱厚炜的妻子,她太了解自己的夫君是位什么样的君主了。 这是一位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惜一切的雄主,在他的眼里只有大明的江山社稷,什么法理什么祖制,只要不利于大明的都可以通通摒弃。 如果她诞下皇儿,天子却不立储君,那么就说明天子不愿意那么早立储,可不立储的原因是什么? 很显然是想要看看嫡子能否承担起托付社稷的重担,如果不能,薛芷蕾会毫不怀疑朱厚炜会弃嫡立庶,好听点的说法则是立贤! 现在皇帝说的这话,无疑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告诉她无需太过焦虑,她的儿子只要落地就是太子。 太子大位一定,那就和中宫之位一样,就算皇帝也不是想废就能废的掉的,那个时候满朝大臣也不会答应。 “怎么不说话?高兴的傻了?” 薛芷蕾甜笑道:“臣妾只是小女人,只知道相夫教子,其它的事自有陛下决断,臣妾不敢多言。” 历史上能将后宫不得干涉,能将外戚势力限制的死死的,恐怕只有大明勉强算是做到了极致。 这样的制度如果放在后世那就是个笑话,可在当下,还算是个良政。 “要是觉得在宫里面闷了,朕可以带你出宫去转转。” “真的?”薛芷蕾话一脱口就后悔了,两个字好像显得她有多么的迫切,多不愿意待在深宫似的,这与母仪天下的正宫娘娘人设实在相差太大,就好像是一个骤然间听到好消息,想要欢呼雀跃的小女孩。 “天子之言便是天宪,岂有出尔反尔的道理。”朱厚炜故意板起脸,似乎对自己皇后质疑自己的话感到不爽。 见皇帝没生气,薛芷蕾顿时高兴了不少道:“臣妾听说陛下还是永王的时候,就在湖州兴建了一座大剧院,那剧院里面演的戏可好看了,现在听说陛下在京城也建了一座大剧院,臣妾想去看看。” 朱厚炜微笑道:“现在大剧院上演的是《红楼梦》,这个剧目在湖州时候反响不俗,如今朕已经把湖州的大剧院给卖了,演红楼的姑娘如今也都是湖州的原班人马,你要是想看,朕可以让姑娘们入宫专门给你演。” “这……这不合规矩吧。” “朕说的话就是规矩。”朱厚炜笑道:“不过在宫里面独自欣赏和在大剧院那样的氛围里面去观演,完全是不同的感受,而且马上也要上演新的剧目,届时朕带你去现场观看。” “好呀。”毕竟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哪怕贵为皇后,少女心性又怎么可能完全被掩盖。 在大殿里面枯坐了一天的朱厚炜确实有些乏了,晚膳便在坤宁宫里吃了,顺带着饮了几杯酒,便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朱厚炜醒来时,薛芷蕾就跟只小猫似的蜷缩在他的怀里,长长的睫毛微微动着,怎么看怎么让人怜惜。 朱厚炜一动,薛芷蕾便醒,见夫君要起便也要起身,却被朱厚炜拦住道:“时辰还早,你有孕在身,动的时候多动动,闲的时候也该多歇歇,起来作甚。” 薛芷蕾轻轻点头,等到朱厚炜在宫女的服侍下洗漱穿戴,离开了之后便起了身,坐在梳妆台前微微惆怅…… 7017k 第两百一十二章 捉婿 午门外已经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今个可是殿试放榜的大日子,除了今科来观榜的举子外,还有数不清的小民簇拥在榜下等待放榜,在外围还有一辆辆装饰精美华贵的马车停着,在马车的周边则是一个个充当护卫的彪形大汉。 巳时,一声清脆的金锣声响起,一名身穿五品宦官袍服的太监手里捧着用红绸遮盖住的托盘,身后跟着两名手捧笔墨的小内侍,缓缓走到榜下。 “殿试放榜,闲人退避!”五品宦官一声大喝,当然没鸟用,人群微微骚动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很显然没谁觉得自己是闲人。 五品宦官也不在意,径直掀开红绸,取过托盘上的明黄卷轴,打开一角唱道:“殿试第三百八十三名,浙江杭州贡生谷毅,赐同进士出身……” 殿试放榜远没有会试放榜时候那么让人激动,会试是举子们真刀真枪的去抢十几二十分之一的名额,只要金榜题名,那就是贡生,一旦成为贡生最不济也是同进士出身。 所以殿试放榜,来看热闹的百姓其实并不关注三甲同进士是哪些贡生,甚至二甲都不怎么关注。 百姓们最关注的永远都是一甲,说白了就是想看看今科的状元郎、榜眼郎和探花郎长的什么样。 唱榜的宦官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往下念,念一个,负责写名的小内侍就往榜墙上写下一个名字。 很快便到了二甲前十。 会试放榜的时候,有时候是直接张榜,那么举子只需要在榜单上找到自己就表示自己已经高中,可有些时候同样是唱榜,这时候就足以让举子们提心吊胆了。 尤其是越到后面越是没有唱到自己名字的越紧张,没办法,科举会试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任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写的文章有多好都不一定能确保高中。 没准因为考官不喜又或者不小心犯了忌讳,那落榜几乎都是没商量的事。 哪些觉得自己的水平最多也就考个百八十名的举子,要是到唱榜快结束的时候还没听到自己名字,差不多也就该绝望了。 也唯有哪些自诩才华不俗的举子还会抱有希望,一边迫切的希望听到自己名字,一边又担心下一个名字就是自己。 举子们矛盾的心理,在会试唱榜的那一刻当真是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殿试唱榜正好相反,没有一个贡生希望听到自己的名字,因为铁定上榜,那么越晚念到,那么排名必然靠前,要是只剩下三人,那么就必然是一甲之一! “第十名南直隶贡士鱼薄,赐进士出身。” “……第七名浙江温州府贡士张骢,赐同进士出身……” 人群中的张骢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幼时读书,几次会试黯然回乡,科举路上蹉跎了二十几年,每一次落榜对于他而言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会放弃,所以他没有在吏部备案选官,但张骢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少年,毕竟他今年已经三十七了,要是再有几次不中,年近半百,那他就算想不放弃都不可能。 上天垂怜,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中了,而且高中二甲第七,嘉靖恩科前十!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他将会进入翰林院,余生虽短,却未必没有机会登临巅峰! 会试能够金榜题名,乃是文章写的好,是水平,可张骢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成为二甲第七和水平无关! 他之所以能成为恩科前十的存在,完全是因为他的策论让天子欣赏,简单点说,他提出的漕运之弊契合了天子内心的想法。 说明天子确实是想对漕运动手! 这或许便是他的机会!张骢又捏紧了拳头。 哪些原本护卫在马车边上的护卫此刻大部分已经涌入了士子群中,目光炯炯的看向一个个年轻的士子,就像是在寻找猎物。 榜下捉婿,这是自前宋就流传下来的佳话,不过也曾经闹出过不少的笑话。 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自然便是各个豪门大族的家丁,他们的目标便是新晋登科的进士! 原本会试放榜才是榜下捉婿的好时机,可到了后来传统变了。 因为哪怕是会试榜首会元,到了殿试之后也不能确保就一定能拿到好名次,当然这种情况很少,一般而言,会元就算进不了一甲,可在二甲排名靠前难度还不是太大。 但是豪门大族有豪门的荣耀,他们可不想一段佳话最后成了笑话,所以他们宁可等到殿试放榜,而在会试放榜到殿试这段时间内,他们会把所有贡生的底细给摸清楚。 出身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娶妻,有婚约没关系,只要没成亲就行! 如果不到三十岁又死了妻子的也可以考虑…… 可以说既然来捉婿,那自然目标明确,只见几名大汉迅速走到赵伸身边,围住以后为首的大汉嘿嘿笑道:“赵公子,我家侯爷请您过府一叙。” 赵伸此刻心态已经炸裂,唱榜已经唱到了一甲,那他会排第几? “殿试第三名,探花郎,福建泉州贡生赵伸,赐进士及第。” 还没来得及激动,赵伸便愣了,这是要干啥? 捉……捉婿? 赵伸幻想过自己被捉的那天,可真当这事落在自己身上却陡然间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很显然围住他的大汉也没打算给赵伸反应的时间,所谓的请说白了就是打个招呼罢了。 见赵伸傻不愣登的,当即使了个眼色,几名大汉二话不说抬起赵伸就往外突围,什么叫捉婿,捉! 进士三年也就那么点,绝大多数还都是有家室的,比如张骢,压根就没人理他,比如夏言,早知道他有家室,那就算夏言中了状元也没用啊,难不成还要弄出一个大明版的陈世美? 所以得快得抢,下手慢了没准就被别人抢了。 自家侯爷放在满是权贵的京城里面可算不得一等人物,自己人先抢了,其他权贵门楣也不可能会半途截杀,捉婿可是雅事,要是抢亲岂不是遭人嘲笑。 可怜探花郎赵伸都没从激动中缓过神来,便被架起直奔,嘴里还堵了块绸布…… 7017k 第两百一十三章 治漕先治吏 春闱彻底落幕,落第的举子要么返乡,等待三年以后再征科场,要是太远又家境殷实的则直接留在京城,租一个屋子,雇些仆役丫鬟照顾起居,自己自然还是埋头苦读。 还有的则是成为豪门大户家的西席,包吃包住有银子还不累,当然还有一些对科举绝望的举子去吏部备案选官…… 御书房里,朱厚炜的七位秘书一脸的愁容,正德皇帝太懒,为了逃避甚至修建豹房,躲在里面个把月都不见得能见到人,可怜正德朝的大臣为了面见一次圣颜,当真是呕心沥血,费尽了心机。 现在到了嘉靖朝,满朝大臣更加头疼,因为皇帝似乎勤政的过了头,正常的早朝不算,这御书房里的小型会议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不过皇帝勤政不是坏事,可内阁担心啊,嘉靖皇帝的想法太多了,时不时弄出个政策,就要让他们焦头烂额好一阵子。 文官似乎也就这尿性,当被鞭策的多了,似乎也就习惯了。 内阁七老在各自的位置上正襟危坐,不一会功夫皇帝大驾光临,七老起身见了礼,复又坐下。 既然是召见不是求见,那七位阁老自然没有开口的道理。 “朕今日召见诸位爱卿,爱卿可知所为何事?” “还请陛下示下。”杨廷和一脚把球踢了回去。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朕这几日又将殿试时候几位进士的卷子看了看,觉得深有感触,因而召见你们聊聊。” 七老心里面顿时咯噔一下,殿试十位贡生的卷子被皇帝留下,然后亲自排定了名次,对此他们无可奈何。 事后他们也看了卷子,虽然也确实都在针砭时弊,却也无伤大雅。 唯独张骢的那张,也就是皇帝第一个留下的卷子,让内阁极其头疼。 之所以是头疼而不是如临大敌,是因为张骢提到的漕运问题也确实是困扰满朝的问题。 漕运之弊谁都知道,谁都想改,因为只要改了不但对朝廷有利,对官员也有利,之所以对官员有利,是因为商道。 可正所谓阎王好遇,小鬼难缠,漕运之弊在于关卡,关卡是官府所设,但真正负责的是胥吏。 胥吏几千年来,一直是依附在王朝身上的水蛭,可以一巴掌拍死,但是死了之后肯定会有新的水蛭爬出来,继续霸占原先的位置,生生不息,恶性循环…… 所以治漕必先治吏,但吏肯定治不好,那怎么治? 张骢在卷子里面阐述的意思是开海禁行海运,这个办法可行不可行先不说,首先违背的肯定是祖制。 而儒家最不愿意动的就是祖制,这不是祖制能不能动的问题,而是儒家不想有先例。 因为今天动了这个祖制,明天或许就能动另外一个,动来动去,迟早有一天会动到儒家的头上。 很显然,这是儒家所不能接受的。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不要说内阁,就是满朝大臣也都算是看出来了,当今天子从来就没有把祖制放在眼里! 真要说起来,嘉靖帝就是太祖皇帝的不肖子孙,不过今上似乎更不在乎这个,要是在乎的话,他能那般丧心病狂诓骗天下藩王入京圈禁? 今上应该很欣赏张骢的策论,而且张骢的文章写的有理有据,又有天子欣赏,那为何排在二甲第七? 令人费解的名次让内阁几乎断定,今上确实有对漕运动手的意图,但是还没决定好从何入手,为了不给外朝一个错误的信号,所以将张骢排到了第十位。 那么问题来了,今上今日召见又谈殿试,原因何在? “诸位爱卿觉得张骢所述漕运之弊如何?” 果然…… 左都御史陆完起身道:“回禀陛下,漕运之弊,自唐以来便一直长存,各地官府设卡征税本是为国增税,然胥吏不法,以致怨声载道,故而治漕当先治吏,这一点张骢的卷子并未直言,其言治漕当开海禁,以减少依赖漕河货运,臣以为不妥。” 朱厚炜愕然道:“陆卿以为有何不妥?” 陆完肃然道:“其一,倭国贼寇袭扰沿海,那些沿海刁民勾结倭寇从匪,以至于贼寇声势日隆,故而国朝方有‘片板不得入海’,为的自是防备倭寇声势日隆。 其二,海上风滔浪急,暗礁更是密布,想要行海运,非得巨船不可,若是允许民间海运,那沿海将会多出无数大船,这些大船可运货亦可载兵,此不可不防。 其三,海疆不靖,商贾货船若是走海路,必然会遭受劫掠。 综上所述,与其走海路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还不如走漕河,至少不会人财两空……” 朱厚炜的手指敲击桌面,他有些意外,因为‘片板不得入海’乃是祖制,甚至说了违背此制,形同谋逆! 然而现在内阁也学精了,张口闭口不谈祖制,因为知道和他谈祖制屁用没有,所以开始讲事实摆道理了。 “陆卿说的在理。”朱厚炜叹道:“倭国内乱,致使沿海不靖,然而海禁只会让更多的沿海百姓无以谋生,最后为了能够活下去便主动加入盗匪,反过来祸害沿海,此为恶性循环。 另外,倭寇之所以猖獗,是因为大明没有足以在海上与之鏖战的水上力量,故而倭寇才能无惊无险登陆沿海,饱掠之后扬长而去。 所以海禁开不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大明必须要有一支能让倭寇闻风丧胆的海师力量,有了海师,那么不但可以痛击倭寇,护沿海安宁,也可保护航道,让商船不至被劫掠,不知朕此言,诸位爱卿以为然否?” “陛下英明。”七老同声赞喝。 区区倭寇本不足以为患,然而倭贼时不时登陆沿海,烧杀抢掠可谓是无恶不作。 要想驱逐倭寇,那么沿海就必须有强大的防御力量,一旦倭寇登陆便痛击之,几次下来,被打疼了的倭寇自然不会把大明沿海当成自己家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只是可惜,大明沿海卫所战力简直不堪一击,指望沿海卫所痛击倭寇,和驱羊逐狼没什么区别…… 7017k 第两百一十四章 税法 现在朱厚炜提出大明应该有一支能够痛击倭寇的水师力量,内阁不会有意见。 因为能成为阁臣,他们追求的目标已经少太多了,利国利民,做一代名臣进而名垂千古,才是他们现在最大的追求。 倭寇虽是疥癣之疾,可却让大明不甚烦扰,尤其每回沿海奏报,说倭寇登陆之后又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牲畜和女子,甚至攻击县城这些事奏上来之后,更是让人头疼无比。 如果大明有足够的力量,内阁甚至愿意穷兵黩武一次,征伐倭岛,平灭不臣! 但是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大明的宿敌在草原,草原不靖,谈什么其它? 不过现在形势变了。 如果现在坐在大位上的是正德皇帝,如果他要编练水师肃清沿海的话,内阁肯定不会同意,原因很简单。 没钱…… 编练水师就要打造战船,还要训练水卒,这得多少银子? 户部穷的底掉,连官员的俸禄都要拖欠,哪里有银子去建水师…… 但是嘉靖帝不一样啊,人家能捞银子,而且通过盐政和藩王狠狠发了一笔财,打造区区水师自然不在话下。 左右不是用户部的银子,又能肃清匪患,最后好名声还能让内阁分上一些,内阁岂能不愿意? 朱厚炜也有些意外,一群顽固不化的老家伙竟然这么好说话,这未免有些不太真实吧,不过随即也就想通了。 “漕运之弊一时半会想要根治不太可能,不过朕已有对策,海禁开不开,暂时也无需多议,但是朕身为大明之主,绝不容忍朕的子民遭受倭寇劫掠,因此编练水师,肃清沿海,刻不容缓!” “陛下英明。” 大臣们的神经还是很脆弱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朱厚炜也知道轻重缓急。 正如他说的那样,漕运乃是顽疾,不是说治就能治的了的,这关系到体制,胥吏是治理漕运的根本,以现有的体制来看,对付胥吏必然伤及根本,但是对付运河胥吏还不用太费事。 至于海禁同样如此,开海禁的目的是让大明北上南下的运输能力增强,让商贾多一条运输路线,另外也是让沿海百姓可以靠海吃海,而不是连基本的谋生手段都被剥夺,如此一来,只会逼迫更多的百姓从匪。 而想要做到这些,打击倭寇就是重中之重,海面肃清之后,海路畅通,这个时候再开海禁,朝里朝外的阻力必然会小很多。 但是更深层次的原因只有朱厚炜一人知道,因为他的野心。 如今的天下还有很多地方是莽荒梦寐的世界,比如美洲新大陆和澳大利亚等等。 资本主义还没有萌芽,工业革命还没有开始,西方的大航海时代还没有来临,他们还没有机会将所谓文明的种子撒向世界。 这个时候无疑是殖民扩张大明版图的最佳时机,与血淋淋的军事征伐相比,和平扩张无疑代价要小的多。 不靠谱的哥哥朱厚照把皇位扔给他,自己跑去边关当起了大将军,可以朱厚炜对老哥的理解,这家伙不管对什么事都没有个长性。 没准什么时候大将军当腻了…… 这绝非空话,要知道朱厚炜现在改编军队,灌输的乃是后世先进的军事理念,再加上他近乎疯狂的发展火器,未来战争的形式肯定会大幅度弱化个人武勇,像老哥这种喜欢抡大刀和敌军正面搏杀的机会估计会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没有逞强斗狠的实战机会,朱厚照还有多大的兴趣去当什么大将军? 所以朱厚炜要给老哥找事做,比如开荒…… 朱厚炜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而且很有挑战性的工作,如果他多忽悠忽悠,老哥没有理由不上套。 拥有海军,肃清海患,远洋征战,开疆拓土,殖民全球,开启属于大明的大航海时代!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人口,想要发展人口就需要粮食,所以朱厚炜才派人去吕宋,派人不惜万里跋涉去走白令海峡,而且有多少机会能成功,他心里根本没底。 如果他有远洋船队,那么最多两年,他就能把需要的种子带回来在华夏的肥沃土地上生根发芽! “朕今日召见诸位爱卿,不是谈漕运也不是谈建水师。”朱厚炜话音一顿笑道:“朕要谈的是商税。” 商税…… 七老叹息,商税之事去年就谈了,而且朝堂上还为商税狠狠闹过一阵,不过天子一直没有明确颁布旨意,所以物议慢慢也就平息了。 但是内阁从来不认为今上会因为朝臣的不满而放弃商税的变革。 因为谁都知道如果征收商税,会给朝廷的财政带来多大的好处,今上不可能因为官员的利益受损,就眼睁睁的看着大明的利益受损! 所以商税一定会变革,至于什么时候变,如何变,内阁和朝臣都不知道皇帝的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可今天天子再提商税,七老都清楚,皇帝这是要摊牌了。 “商税关乎国际民生,乃是大政,如何合理征收商税,如何最大程度上去遏制贪污腐化以及偷税漏税才是关键。”朱厚炜的手拍了拍桌子上的一本书道:“这是朕命人制定的税法,以后大明的商税、丁税、地税等等所有税收皆依此法施行,此法中或有不足之处,内阁也可拾遗补缺。” 税法! 七老彻底被震撼了! 《大明律》中不是没有税法,不过其中的税法很含糊,各地官府也不可能完完全全按照税法去征税,否则哪来的那么多苛捐杂税。 当然苛捐杂税多半都是底层胥吏巧立名目,苛待百姓所设,可那又如何? 民不与官斗,是因为在这个时代肯定斗不过,老百姓只要没被逼到活不下去,那就只会默默承受,不承受能如何? 难不成还要上京告御状? 可也正是因为百姓的软弱,胥吏才会有恃无恐进而变本加厉。 所以完善税法,设立专门的监察机制,甚至让老百姓拥有最基本的法制观念,让他们敢于抗争,迫使胥吏有所顾忌,才是惩治胥吏不法之王道! 7017k 第两百一十五章 天眼 《大明律》乃是太祖年间制定的律法,号称万世不易之法,这样的名头足以唬人,可实际上就是个笑话。 哪怕到了拥有健全法律体系的后世,国家之法也不敢说尽善尽美,也在不断完善当中,放在几百年前的大明,竟然号称万世不易,朱厚炜都不知道太祖皇帝哪里来的底气。 《税法》是将税收律令从《大明律》当中彻底独立出来,专门针对税务所制定的法律,这部律法编纂时间超过十年,可以说将朱厚炜前世所有知道的税法知识全部概括了进去,然后让王府里的多位幕僚呕心沥血编纂而成。 除了《税法》外还有《刑法》,同样是呕心沥血之作,只不过朱厚炜知识有限,否则他都想把根本大法,也就是《宪法》给鼓捣出来…… 不过制定和颁布一部律法不是难事,可真正想要将之行之于天下很难。 这里面牵扯到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所以朱厚炜要么不动,既然要动就必须一锤定音! 内阁七老已经彻底震惊了,看《税法》的厚度都快跟《大明律》差不多了,区区征税竟然这么复杂? 这其实也不能怪七老见识浅,他们读了圣贤书一辈子,让他们写文章或者写诗作词那都是一把好手,可律法? 就算把律法读的滚瓜烂熟,科举的时候考吗? 既然不考,那为什么要读要研究? 至于身为地方官员要断案是不假,可不要忘了,地方官是有幕僚还有师爷,这些都是专业人才,自然不需要他们自己劳心劳力。 要说对律法有研究的,自然是刑部官员,比如在场的刑部尚书靳贵。 于是靳贵起身道:“敢问陛下……” 话没说完便被朱厚炜直接打断道:“靳爱卿无需多问,朕自有主张,这本《税法》诸位待会拿回去之后好好参研,自可分晓。” 靳贵只得坐了回去。 “各地官府有行政、断狱、缉盗、征税等事务,此皆由地方正印官全权负责,朕的意思倒不是说不好,而是如此一把抓,难免滋生贪腐之风,而且地方上缺乏健全的监察机构,光靠朝廷时不时委派巡察,弊端实在太多。 因此朕决定在各县、各州府乃至各省设立专门的税司,将征税之权从官衙独立出去,而各地税司直接对上级税司负责,最后汇总于户部。 另外,为了防止各地税司巧立名目,滥征苛捐杂税以至于横征暴敛导致百姓怨声载道,应当设立专职监察及巡察机构,百姓可以以匿名方式进行投告,一经查实,重惩!” 内阁七老有些不以为然,太祖还规定官员不法,百姓可以直接将犯官扭送京城呢,可最后还不是一纸空文。 尽管不太愿意承认,可七老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官官相护绝非说说罢了。 税司、监察和巡察,看起来环环相扣,可实际上呢? 只要有利可图,税司做假账,监察沆瀣一气,巡察喂饱,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朱厚炜冷笑道:“税司是专职的收税部门,地方官府无权干涉税司政务,而监察部门,监察的不只是税司,而是所有衙门都在监察范围之内,地方官府是隶属于布政使司的政务部门,税司隶属于户部,而监察司隶属于都察院,朕不怕他们勾结,只要他们不法事不被朕知道,否则朕并不介意杀他个血流成河。” 杀气腾腾的话一出口,七老顿时知道今上惩贪的决心,但是决心归决心,很多事不是光有决心就能行得通的。 就好像太祖年间,贪污六十两白银的官员就会被剥皮塞草,刑法不可谓不严,手段不能说不辣,可最后呢? 该贪还是贪…… 自古以来贪腐之风何曾因杀戮而销声匿迹过,今上以为通过监察,通过杀戮就能止住贪腐,七老只能说今上还是太年轻了…… “诸位爱卿似乎觉得朕设立监察机构,未必会收到想要的效果?”朱厚炜冷笑道:“确实,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当然效果甚微,甚至可以说,朕从来都没有指望过官员的品德能让他们断了敛财的心思,更不相信他们读的圣贤书会让知道什么是寡廉鲜耻。” 七老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今上虽然没有明说,可字里行间已然将儒家读书人的品德贬的一无是处,偏偏他们还无力反驳。 因为这本身就是现实,这时候你要说什么读书人胸中自有浩然正气,谈什么正人君子盈朝,然而皇帝直接让锦衣卫拿出几个官员贪赃枉法的罪证甩到他们脸上…… 别以为这是开玩笑,锦衣卫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不法事,锦衣卫手头上掌握百官的罪证绝对不在少数,能混到朝臣,谁的身上又能有多干净? 别的不说,就是内阁官员自己都未必有多干净,官场风气如此,谁敢说自己独善其身。 “让官员监察官员,朕从未奢望过。”朱厚炜冷哼道:“所以朕会成立天眼!” 杨廷和悚然一惊道:“敢问陛下,何为天眼?” “天眼就是天子监察百官的眼睛!”朱厚炜肃然道:“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有纠察百官之责,然而并没有什么大用,如果说锦衣卫是明面上的监察机构,那么天眼便是暗中的眼睛。 天眼的成员可能是东厂的番子,可能是锦衣卫的兵,也可能是军队里面的战兵,甚至民间的商贾、寻常的百姓皆有可能是天眼的人,他们之间互不相识,唯一能够联系到他们的只有自己独立的上官。 朕会在民间铺开一张巨大的反贪之网,将那些横行不发、巨贪大贪、豪强恶霸一网打尽,天眼的在职成员拥有直接向有司举报不法之权,而天眼明面上的官员拥有直接进宫面见朕奏事之权。” 七老已然是毛骨悚然,什么是天眼他们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将是一张无比恐怖的大网!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锦衣卫也好,东厂也罢,至少都是明面上的如何应对,满朝官员早有成法,可这天眼! 简直就是要断绝所有官员的活路啊! 7017k 第两百一十六章 小王子 杨廷和起身,不无担忧道:“陛下若是设立这天眼,臣只怕满朝上下乃至地方官府都要风声鹤唳,普天下的官员都要日防夜防,无心政事了。” “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朕懂。” 朱厚炜冷声道:“朕更没想过要将这天底下的官员赶尽杀绝,这不现实,毕竟这天下还要靠读书人去治理,朕只是要让天底下的官员知道他们的头上时时刻刻都悬浮着一柄利剑。 当他们想要盘剥百姓,当他们酷虐民间,当他们收受巨额贿赂的时候多想一想,问一问自己读过的圣贤书中的道理,问问自己的良心当中是否还有一点点的良知。 如果一位官员连问心这一关都过不了自己,朕倒想问问诸位爱卿,让这样的官员坐在官位上到底是福还是祸。 他们当官到底是为了求财还是为了作威作福,又或者是为民请命和造福一方,如果是前者,朕想知道要这样的官坐在官位上有何用处。 这样的官和尸位素餐不一样,尸位素餐只是不作为,而那样的官则是害民,就是地方上的毒瘤,不将之铲除,只会荼毒一方。 朕设天眼,不是为了杀官,贪官也不是靠杀就能杀的绝的,朕要的是震慑,能让天下官员不法之时有所收敛!” 杨廷和不说话了,不想说也懒得说,皇帝拥有天底下最大的话语权,简单点说就是嘴大,不要说现在皇帝和你讲道理,就算他不讲道理,你又能如何? 没来由的,杨廷和竟然开始有些怀念正德皇帝了…… 正德皇帝朱厚照……威武大将军朱寿此刻正在摩拳擦掌! 察哈尔·巴图蒙克,也就是被大明称之为小王子,被蒙古人尊称为达延汗的家伙来了! 为了能够第一时间掌握小王子的动向,朱厚照向草原派遣了三百精骑,辐射向外两百里充当斥候。 弟弟朱厚炜曾经和他分析过,这最近几年来,小王子犯边几乎已成定例,最长间隔不超过一年半,最短的甚至一年之内数次犯边。 按照统计出来的结果,小王子若是再次犯边,最有可能是在六月到八月之间,没想到才四月,小王子就已悍然来犯! 但是大明的北境实在是太漫长了,谁都不知道小王子会选择哪里下手,朱厚照甚至都已经做好,一旦敌军入侵,他就长途奔袭的打算。 但是朱厚照没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这么好,就好像天上掉下来一块巨大的馅饼,然后狠狠砸在了他的头上一般。 小王子率五万精锐骑兵直扑宣府! “巴图蒙克这狗贼袭扰我大明边疆十几年,抢掠我大明无数的财物和女人,如今悍然进犯宣府,本将要让他有来无回!”总兵府内,朱厚照狠狠一拍桌子,双眼掩饰不住的兴奋。 卫新等一干将领尽皆无语,好好的皇帝不做,非要跑来这边塞喝风,当什么将军,纵观古今,这样极品奇葩的皇帝恐怕也就正德这独一份了…… 而且你看看这家伙兴奋的劲……以前他们都巴不得蒙古人不进入自己守卫的边境,现在到这位这里倒好,似乎巴不得小王子来宣府似的。 现在竟然还说要让小王子有来无回……那可是五万精锐骑兵,整个宣府骑兵加起来也不到三千,让小王子有来无回,咋想的? 御书房里的阁老们感叹皇帝嘴大,如今宣府的原班将领们同样感叹朱厚照嘴大,身为守将自当以守为主,只要能打退敌军,那就是大功一件。 出关鏖战,胜了无法扩大战果,可一旦败了,那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不能怪边境将领怯战甚至避战,主要是被突破关隘的责任没有任何人能够承担的起,更何况如今镇守宣府的是朱厚照。 这位爷要是出了事,卫新敢肯定,京城那位能把宣府上下全活祭了。 现在朱厚照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很显然是打算开关和小王子正面硬战,卫新已经在考虑怎么劝阻了。 “卫将军!” “末将在。”卫新无奈出列。 “宣府兵马还未整顿好,与小王子正面厮杀只怕力有未逮,因此本将命你坚守关隘,本将亲自率本部兵马出关鏖战!” “将军!”卫新胸腹间升起一团怒火,这话啥意思? 看不起宣府兵马呗,说他们只配守关,不够资格血战于野呗! 不带这么看不起人的好吧! “你有意见?”朱厚照眼神一斜。 “末将不敢。”卫新抱拳道:“末将镇守宣府多年,和蒙古人鏖战也有数次,我军骑兵力量不足,想要歼灭蒙古数万精骑根本不可能,因此末将以为当以守关为上,只有守住关隘,疲敝敌军,我军那个时候出关或许方有机会扩大战果,冒失出关正面厮杀,恕末将直言,若有变故,罪责难当。” 朱厚照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转道:“卫将军的意思是让本将当缩头乌龟,或者说本将只敢躲在关里,依靠关墙之坚抵御敌军?”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朱厚照冷哼道:“宣府防线纵横千余里,光靠区区关墙如何能防得住,小王子率军来犯,也不是为了破关来的,他的目的是劫掠!卫将军难道让本将眼睁睁的看着草原贼兵趁虚而入,突破宣府防线,然后四下劫掠,最后还扬长而去?” “末将愿领兵出关!”卫新怒吼一声,他宁愿战死也不能让朱厚照出关。 朱厚照带来的六千兵马确实是精锐,但是要面对的是五万身经百战的精锐骑兵,野外鏖战根本没有丝毫胜算。 卫新想的很简单,就算他战死了也不算什么,至少不会祸及家人,可朱厚照有了闪失,他绝对是满门抄斩! 朱厚照微微一愣,他从卫新的嘶吼当中听出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般的悲壮。 “诸位……”朱厚照的身边站出一人,一身的书生装扮,自从朱厚照领兵入宣府以来就如同影子一样在其身边,却丝毫不显存在感。 不过见到此人,朱厚照嘴角还是一咧问道:“督师有何指教?” 7017k 第两百一十七章 督师 朱厚照有些郁闷,他能将这里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但眼前这位偏偏不能。 因为这家伙牵扯到他和朱厚炜的约定。 这个约定很简单,朱厚炜同意他镇守宣府,也同意他冲锋陷阵,但是作战如何安排,必须听眼前这家伙的。 这家伙名叫束天禄,宣府总兵官的督师,也是九边唯一一个督师,干脆一点说,这家伙的存在就是为了限制他朱厚照胡来的。 你说气人不气人? 不过朱厚照认了,不认还不行,因为只要他不同意,朱厚炜就向天下人公布他现在的近况,当然,朱厚照不相信朱厚炜舍得把皇位还给他,可他更不想自己如今这快乐的日子噶然而止…… 不就是制定作战方案吗?这点小事他能忍! 所以只要宣府没有战事,束天禄的存在感几乎没有,可现在蒙古大军转瞬即至,那么他这个没存在感的家伙也是时候刷刷存在感了。 束天禄这个所谓督师说白了就一件事,就是要将制定的战役方略的第一前提确定为保证朱厚照安然无恙。 否则就算歼灭蒙古军主力,甚至把小王子的头揪下来挂在宣府城墙上都难逃灭门之祸! 卫新等将领都他么震惊了,督师? 皇帝的督师?众将领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太够用,看现在这架势,似乎这督师的话还挺管用…… “诸位。”束天禄淡笑道:“此番小王子领兵五万直奔宣府,想来是和往年一样,想狠狠劫掠一把,然后扬长而去,本官受陛下旨意,督师宣府,自即日起总督宣府战事,诸位可有意见?” 众将领傻眼了,督师几乎都是朝中大臣担任,督师不要说节制区区宣府兵马,就是整个九边兵马皆可节制! 可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督师有多大权力,而是在于朱厚照! 要知道现在宣府总兵官可是号称威武大将军的正德皇帝,你区区一个督师还想号令皇帝? 哪怕这个皇帝已经不是那个皇帝,这事想起来都头疼,不过看朱厚照都一脸吃苍蝇的样子,众将也就释然了。 两兄弟的事他们还是少参合的比较好…… 众将不说话,朱厚照有些不耐烦道:“督师有什么安排快说,本将还得整军备战。” 束天禄原本冷肃的表情转眼间变的如沐春风,笑道:“陛下让本官督师宣府,目的就是一旦小王子犯境,要将他和蒙古主力留下!因此,剿灭蒙古主力之事无需再议,现在需要制定的是如何才能将其主力歼灭!” 卫新欲言又止,朱厚照则是满脸的兴奋。 “陛下交代,尽管要不遗余力将小王子部全歼,可第一要务还是要保证威武大将军的安全,否则就算将草原杀的血流成河,本官与诸位将军也是有过无功!” 朱厚照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朱将军,卫将军,且随本官前往军议房商讨作战策略。” 待到了军议室,束天禄拉开墙面上的布帘,一副还算详细的宣府镇地形图赫然呈现在三人眼前。 “据斥候探查到的情况来看,这一次小王子率军九成五以上会以此为突破口。”束天禄的手指点在独石口上面。 卫新点头道:“独石口自土木堡之变后,关隘破损,尚未修复完整,但小王子想要凭借骑兵攻破这里的防线很难,可此贼用兵一向喜欢声东击西,以蒙古军一惯的作战风格,此贼不太可能强攻独石口,多半会沿青龙河、黄龙河一线,派遣小股军队渡河劫掠,主力则在独石口牵制守军!” “我军想要在旷野上歼灭蒙古主力骑兵太难了,除非我们有上万精骑,才有那么一点机会。” 卫新无语,他实在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督师和朱厚照怎么一个德性,张嘴闭嘴就要全歼敌军。 那可是五万精锐骑兵,是小王子称霸草原的根本力量,这些年追随小王子征战草原,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铁血精兵,明军据关死守尚能击退,野战? 就凭宣府一万多步卒和不到三千的骑兵,估计一个照面就能被杀的丢盔弃甲。 “本官的建议是在独石口外列阵,让小王子知道我军要与他正面硬撼,给他看见突破关隘的希望,届时将之一网打尽。” “好,就这么干!”朱厚照一巴掌拍在地图上面。 “卫将军。” “末将在,督师有什么安排?” 束天禄笑道:“宣府的老兵还在轮次整编,没有经历过神策军严厉的军事整训,本官不认为他们现在具备正面野战的能力,因此各关隘、各堡依旧由原宣府战兵镇守,此番歼灭蒙古主力的任务就交给朱将军所率而来五千火枪兵迎战!” “督师的意思是本将麾下的兵不堪一战?” 束天禄故作诧异道:“如此说来,卫将军有信心率宣府老兵正面鏖战五万蒙古战骑?” “不能。”卫新倒也光棍,直接承认不行后质疑道:“宣府的兵不行,难道神策军的兵就行?本将并不否认神策军是天下精锐,然后以五千步卒对阵五万精骑,本将以为那是找死!” “卫将军这是不了解神策军,更不了解火器。” “神机营本将岂能不知。”卫新不服。 “卫将军。” “末将在。” 束天禄寒声道:“陛下说过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陛下既然让本官出任宣府督师,那么本官就可以全权指挥宣府兵马,卫将军现在还要质疑本督师的决策吗?” “末将不敢!” “很好。”束天天冷然道:“既然卫将军没有异议,本督师命令你率宣府全部骑兵前往独石口东南二十里,一旦敌军溃败,卫将军的任务就是尽一切可能斩杀溃兵!” “末将……领命。” 束天禄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些许,这才对朱厚照说道:“朱将军……” “督师有何指教?” 束天禄苦笑道:“本官来之前曾得陛下面授机宜,陛下言称神策军虽然精锐,火器营也确为当世强军,然而毕竟还没有经历过战阵的考验,故而此战前期,朱将军不得亲临战阵!” “啥?”朱厚照顿时不干了,他千里迢迢来宣府干啥来了,是来挥大刀砍人的,不得亲临战阵? 放屁! 7017k 第两百一十八章 兵逼独石口 “大汗,独石口还有不到三十里,若是快马加鞭,日落之前可达关下。”万夫长巴哈木图说道。 “明军可有异动?”小王子巴图蒙克肃声问道。 “没有。”巴哈木图摇头。 巴图蒙克眼中闪出一缕不屑,明人就是一群没卵子的货,当兵的只敢躲在关墙内据关死守,当将的只会当缩头乌龟,每次兴兵南下,遇上的都是这种货色,虽说每次都能抢个盆满钵满,可总觉得不太尽兴。 “传本汗军令,全军宿营,明日辰时进兵独石口。”小王子下令后接道:“巴哈木图,明日抵达独石口之后,你便率本部人马在关下叫阵,本汗亲自率军沿青龙河一线走,找机会渡河。” “遵命!” 五万战骑,若是长途奔袭,自是地动山摇,然而蒙古军的行军速度并不快,因为在蒙古军的行军序列当中还有近二十万头的牛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草原上除了草还是草,牛羊可以吃草,人可吃不了,所以蒙古军队只要不是突袭,那么必定会携带大量的牛羊充作军资,否则就算大军到了边境,只要没有办法迅速突破关隘,那就没办法以战养战。 没有办法以战养战,前面又有雄关,那对于蒙古军而言就是绝境。 次日辰时未到,蒙古五万大军拔营启程,大明眼里的叩边在蒙古人的眼里不过就是一次寻常的放牧罢了。 “报!” 小王子马鞭一扬,看向眼前的斥候问道:“何事?” “回禀大汗,独石口明军于关外列阵!” 小王子和一干蒙古将军闻言直接愣了,旋即哄然大笑。 自达延汗崛起草原以来,几十次进兵大明边境,可不论到哪一处关隘,还从没见过守关的明军敢出关列阵以待的。 “多少敌军?”小王子沉声问道,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贪生怕死的明军既然敢出关,岂能没有倚仗? “五千步卒!”斥候报出数字,眼中还残留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五千?”小王子也不敢相信:“五千步卒就敢列阵关外,想要和本汗麾下五万控弦虎狼正面鏖战?” “确实只有五千,左右皆无伏兵。”斥候再次确认。 “大汗。”巴哈木图拍了拍胸脯喝道:“巴哈木图愿领本部兵马冲阵,若不能将敌将首级割下来给大汗当夜壶,愿领军法!” 小王子的目光中透出一缕缕精光,征战半生,统治了大半草原,他对于危险有着本能的嗅觉。 直觉告诉他,明人不是笨蛋更不是莽夫,敢以区区五千步卒列阵,若是没有倚仗,那面对五万精骑的冲锋就是典型的以卵击石! 可明人的倚仗是什么? “巴哈木图,你是草原上的雄鹰,可中原人有句话说的好,叫做狮子搏兔,亦需全力。”小王子冷笑道:“明人狡诈,本汗不知道明人哪来的底气出关列阵,但是小心些总归不会错,巴哈木图。” “在。” “本汗命你率五千精骑绕道明军左翼,待本汗号令,立即冲阵!” “遵大汗令。”巴哈木图二话不说转头就走,眼中还露出嗜血兴奋的光芒。 “嘎力巴。” 满脸络腮胡子,看上去彪悍的一塌糊涂的万夫长嘎力巴闻声而出,用力擂了擂自己结实的胸脯。 “嘎力巴,你是本汗帐下巴图鲁,本汗命你率五千兵马于明军右翼冲击敌阵!” 嘎力巴再次用力擂胸,然后一声不吭退下。 “传本汗号令,全军直逼独石口,今日本汗便要破了此关,杀进关内,三日不封刀!” 呐喊声充斥四野,数万蒙古军就如同嗜血野兽一般嘶吼,在这群野兽的眼里,只要能破关,那么中原的花花世界就能任由驰骋,届时无数的财宝和水灵灵的女人都将任他们予取予求! 十里!五里! 站在关隘上看着前方遮天蔽日般的蒙古骑兵,脸上的玩世不恭陡然间变成了严肃。 他对束天禄很不满,非常不满,因为这家伙,让他错失了沙场浴血,酣畅厮杀的机会。 但是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承认,束天禄是对的,别说宣府的三千骑兵,恐怕就算是把整个九边的骑兵都聚在宣府,面对蒙古五万战骑,最后都必败无疑。 两军对垒,个人武勇根本不值一提,就算猛如西楚霸王,最后还不是一样饮恨乌江河畔,朱厚照对自己的武力值一向很自负,但还没自负到认为自己能够跟古往今来第一猛将相比。 他若是效匹夫之勇,估计下场就是被剁成肉泥…… 但是五千火枪兵对阵五万铁骑?朱厚照觉得束天禄是在开玩笑。 神策军从成立的那一天起,他就身在其中,可以说是亲眼看着几千永王卫的兵,是如何将十几倍于己身的兵油子和新兵锤炼成一群虎狼的,可以说,若只从精气神和军容军纪来看,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和神策军相提并论。 但是军人存在的意义是守护,是要驱逐一切敌,那么他们的归宿永远都只会也只能是战场! 没有经历过战场血洗的军人就算看上去再如何雄壮,也只是关在笼子里面的猛虎,真正的猛虎必须归山,才能释放出属于他们的凶性。 朱厚照自己也没上过战场,但是他自幼苦读兵书,梦中更是不止一次梦见过自己横刀跃马,在战场之上杀进杀出。 所以此刻的朱厚照没有胆怯,有的只是沸腾的热血! 束天禄手里紧握长枪,目光冰凉的看着数里之外黑压压的蒙古骑阵。 他是永王卫的老兵,所谓的督师纯粹就是扯淡,他的正式官职是永王卫参赞处参赞。 永王卫融入神策军之后,他便是神策军参赞部参赞。 永王卫和神策军有着本质的区别,神策军从融合到整编再到集训,完全是照搬永王卫章程,但总共也就大半年的时间整编。 大半年的时间让原先的禁军三营脱胎换骨,让招募的新兵看上去像个军人,单论军容风貌,神策军的兵或许已经不输永王卫多少。 但是神策军的兵没有接受过文化教育和军事科目培养,而这两点才是永王卫战兵的核心! 7017k 第两百一十九章 凭什么 认字、读书、做作业再让文化课学的比较好的战兵学习军事还有兵法,最后还要进行考核,考核合格的兵才有资格成为参赞! 按照当今陛下的话来说,永王卫的兵就是一个个种子,这些种子会撒向华夏大地生根发芽,彻底改变如今大明的军队,而参赞就是种子中的种子! 以前的他们对永王的话还未必能理解,但是当王爷成为天子,当永王卫的兵成为神策军的骨干时,所有人都懂了。 然后就是细思极恐…… 身为参赞,最重要的事便是战术推演和兵棋演练,而这两种战术演练,推演的最多的就是对战蒙古骑兵! 从长枪盾阵掩护火枪兵,到深沟深壕,拒马桩、袢马索,再到排枪形成弹幕射击,直到如今的自由射击! 演练的战术完全是根据湖州兵工厂开发火器的进度而改变,这就好像一开始时候的前膛燧发枪,射击精度差,射击距离短,根本不可能让火枪兵成为战场上的主流兵种。 然后就是膛线枪,这玩意射击精度和距离得到了极大幅度的改良,于是排枪连射便成为主流,可在战术推演的时候发现,蒙古骑兵如排山倒海一般的集群冲锋,一旦冲破弹幕,那么火枪兵迎来的就是屠杀! 哪怕五千训练有素的火枪兵面对两千近距离挥舞马刀,尽情冲杀的骑兵也不会有半点抵抗之力。 不过现在已经不存在这种问题,因为陛下说过,如今神策军的火器已经领先了几个时代,这就好像是近代军队和古代军队作战一样,只要士兵的心理素质过硬,那么就是打猎! 呜咽的号角声在独石口关前响起,沉闷的战鼓声夹杂在号角声中,激荡着战场上每一位战士胸中的热血。 草原民族和中原几千年来都是血仇,中原王朝只要强盛,就一定会派遣大军远征大漠,目的就是消灭掉草原上可能出现的威胁,为子孙打下百年的太平江山。 而草原上的部族每隔几十上百年就会出现一位雄主,他南征北战一统草原之后,便一定会将目光看向中原世界。 这是两个民族深入骨髓的仇恨,没有丝毫泯灭的可能性。 狼是草原部族的精神图腾,他们骨子里面的狼性与生俱来,狼性充斥着嗜血、野蛮、掠夺和征服一切! 小王子坐在马背上看着独石口关下列阵的明军,眼中的疑惑更甚。 没有铺满阵前的铁蒺藜,没有拒马桩,甚至连长枪拒马阵都不存在,阵列看上去倒还算整齐,但战场厮杀靠的可不是多整齐的队列! 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我自以力破之! 任何鬼蜮伎俩,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只是个笑话。 小王子还真不信,凭借区区五千明军步卒就能挡得住他五万铁骑。 明军如何真有这本事,草原上只怕早就没了他巴图蒙克的立锥之地! “草原上的勇士们,无数的财宝等着你们去抢夺,无数白花花的女人等着你们去征伐,拿起你们手里的战刀,杀光眼前的明狗,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的!” “杀!杀!杀!” “冲阵!” 令旗挥舞,东西北三路蒙古大军开始冲锋,草原儿郎的战法彪悍而野蛮,充斥着暴力的美感,他们挥舞战刀,一往无前,但凡敢挡在他们前路上的敌人,都将成为他们刀下凄厉嘶吼的野鬼! 两万骑兵压阵,三万骑兵冲锋,地动山摇如排山倒海,光是气势就足以震慑敌胆! 朱厚照目不转睛的看着高速冲锋的蒙古铁骑,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一次验证,朱厚炜说过,如果说长枪大刀是冷兵器,那么火枪就是热武,在未来的战场,热武一定会取代冷兵器成为战场的主流! 一旦热武成为战场主流,那么个人的武勇将会被弱化到极致。 这倒不是说个人的武力就没了用处,而是如古时那种猛将搏杀将很难再现于沙场之上。 这对于一向崇尚武勇,认为自己武力值爆表的朱厚照来说,简直无法接受。 但是他在不止一次观看神机营实弹演练之后,还是被火器的威力给深深震撼了一把。 但演练是演练,真刀真枪是另外一回事! 如今在这独石口,五千精锐火枪兵和代表当前时代最为彪悍的兵种之间的冷热对决,将会彻底验证朱厚炜的话是谬论还是真理! 五里的距离对于冲刺中的铁骑洪流而言,几乎短到可以忽略不计,远远望去,就是一道扑面而来的滚滚洪流,那凛冽的杀气几乎能将天空中的乌云吹散了去。 “三里!”瞭望兵一声大吼。 “两里!” “一里半。”瞭望兵大喝:“敌骑已进入雷区!” 束天禄暴吼:“炸死这群狗日的!” 一声令下,负责引爆的战兵狠狠压下手中的机括! 昨日晚间束天禄下令在三面布置雷场,从通州运到宣府的三千颗地雷几乎覆盖了超过五十亩地的范围。 既然蒙古人喜欢铁骑冲锋,那么在他们冲锋的路上就好好迎接一下自己送出的大礼。 令下,地动山摇,地雷连环触发,顿时将一里以外炸成了地狱。 半空当中尽是被炸飞的战马和蒙古战士,空气中混合着硝烟和血腥,一瞬间就让整个战场被烟雾和沙尘所笼罩。 惨叫声,惊恐声,战马悲鸣声在这一刻的战场上奏响了不朽的篇章。 身经百战的蒙古骑兵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阵仗,瞬间就被炸懵了,无数蒙古战士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对于常年刀口舔血的蒙古战士而言,死不过就是回归长生天的怀抱,在这个世界有太多比死还要恐怖的事。 恐怖的白灾黑灾,看着自家婆娘被活活饿死,看着牛羊牲畜成批成批的被冻死,那个时候又是何等的绝望! 懦弱的汉人占据着中原的花花江山,他们贪图享乐,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凭什么要让他们在这个世上忍受如此的不公! 凭什么! 7017k 第两百二十章 反冲锋 巴图木哈的运气不错,虽然冲锋在前却没踩到地雷,可运气又差的离谱,两侧亲兵战马马蹄同时踩雷,爆炸产生的强大气流直接将其掀飞到了半空,然后狠狠砸了下去。 一声惨呼,巴哈木图直接砸在一名蒙古战士的身上,将其砸下马背,随后就是数不清的爆鸣,以及四处腾飞的马腿! 转瞬间,巴哈木图就被踩成了肉泥! 堂堂蒙古万夫长,一刀没挥,一箭未发便屈辱的死在马蹄之下,甚至到死,巴哈木图都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埋伏。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几千枚地雷在蒙古军冲锋的前路上纷纷爆开,当场被炸死,摔死被踏死者已然不计其数。 站在关墙上的朱厚照嘴巴微张,两只手死死抓住城墙,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关前的人间炼狱。 真的是炼狱,三万骑兵冲锋,五千列阵以待的火枪兵甚至连一枪都没发,蒙古军就已经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伤亡代价。 朱厚照不知道仅仅一波地雷阵,就干掉了多少蒙古骑兵,但是他知道战争真的已经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了。 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灾难,就算武勇不输西楚霸王,面对这样的灾难,唯一的结局也只能是饮恨。 “撤……撤兵!”小王子声音都在发颤,太恐怖了,征战一生,他就没打过这样的仗,狡诈明狗在蒙古战士们冲锋路上刻下了魔鬼的大阵,这大阵正在疯狂吞噬着战士们的生命。 撤退的号激昂吹响,只可惜事与愿违,没有冲进雷区的骑兵还能拨转马头,可陷在雷区内的蒙古骑兵要么被炸死、炸残,要么就被炸懵了。 受惊的战马四下乱窜,在硝烟中乱窜的结果就是互相冲撞,整个独石口关前已经彻底混乱。 “进击!”束天禄一声暴吼,朝着天空开了一枪:“自由射击!” 面对集群冲锋的蒙古军如果玩自由射击,那无疑是在找死,除非拥有马克沁机枪外加地毯式炮火覆盖,但是现在很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冲锋的蒙古军已经被杀懵了,不要说是组织冲锋,他们混在硝烟当中连东南西北都已无法分辨。 枪声顿时响彻四野,一队队火枪兵按照既定的路线冲向三面,这些路线上都没有埋下地雷,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沿着这些路线,将蒙古军切割成几块,然后射击! 无需瞄准,也根本瞄不准,反正哪里的动静大就朝哪里射,硝烟中的蒙古军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靶子。 小王子快要疯了!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也先的血液,他是大蒙古的达延汗,他的身上背负着振兴蒙古,恢复祖上荣光的重任! 这些年来他以几千兵马南征北战,击溃、吞并无数大小部落,终于统一了大半蒙古,最多十年时间,他就能一统草原,成为真正的可汗! 对于他而言,明军早就没了祖上的勇猛和血性,如今孱弱的明军就跟两脚羊没什么区别,等到他一统草原之后,就一定会挥师南下,夺取中原江山! 然而今天,现实给了他一记狠狠的重击,原本任由他抢掠,就只敢躲在关内死守的明军一反常态,竟然敢列阵于关外,而且以这种他从未见识过的手段让他痛入骨髓。 英勇善战的蒙古战士在明贼埋伏的阵中,短短片刻就已经损失惨重,他想转身就逃,待摸清明军虚实之后,再来报此血海深仇。 可这些战士可都是他称雄草原的资本,如果丢了,他想要凭借残存的力量征伐草原,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 火枪兵以最快的速度纵横穿插,不多时就杀透了整个雷区,两里外,小王子压阵的两万骑兵赫然在目。 “杀过去!”束天禄再次暴吼! 看着迎面冲过来的明军步卒,小王子气的一口逆血突涌咽喉! 马刀斜指向天,小王子狂吼:“宰了这群明狗!” 小王子想的很简单,独石口关前有埋伏,此战损失已成定局,但是现在明军既然敢冲过来,那么至少这一段路上不可能有陷进! 区区几千步卒若是列阵以待,没准他还会有所顾忌,毕竟前方的惨况已经让蒙古军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此时出战绝不明智。 可步卒对骑兵发起冲锋,难道还要他像狗一样屈辱逃亡,那他以后也不用带兵了。 既然明军找死,那他自然要成全,他要用这几千明军的人头为今日战死的蒙古勇士复仇,要用手里的马刀割开明狗的咽喉,让那腔子里面喷出的热血来洗刷掉自己身上的耻辱! 压阵的两万蒙古军哪怕士气受挫,可看到明军步卒竟然敢对他们骑兵冲锋,顿时一个个眼睛都红了。 这是蔑视,这是挑衅,是对大蒙古勇士尊严的践踏! 只有让明军流干最后一滴血,才能让明贼知道什么是这个天下最最勇猛善战的铁血精骑! 不需要任何激励士气的热血话语,因为耻辱和仇恨本身就是最好的催进剂,当达延汗一声令下的那一刻起,两万骑兵便已经呼啸着开始冲锋。 他们要用马蹄将这群敢于挑衅他们的明军踏成肉泥,让大明的两脚羊知道,鬼蜮伎俩和埋伏陷井只能侥幸一时,在真正强大的武力面前,一切都是齑粉。 “五百步!” “三百步!” “一百步!” “九十步!” 两万蒙骑呼啸冲锋,铺面而来的杀伐气息几乎让人窒息。 “手雷!递进投掷!” 最前面的数百火枪兵二话不说,从腰间鼓鼓囊囊的布袋中取出一个黑黢黢的圆球,点燃引信然后以投掷铅球的方式将所谓的手雷给扔了出去。 数百道优美的抛物线在空中划过,然后落在冲锋的骑兵当中。 历史再次重演! 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一枚手雷的威力可以忽略不计,可数百手雷同时爆炸,其威力已是恐怖绝伦! 冲锋的骑兵气势顿时一窒,爆炸的巨响让马群顿时陷入混乱! 就在这个时候,数千火枪兵开始反冲锋! 7017k 第两百二十一章 魔鬼 战场永远都是血与火交织的世界,草原政权和中原王朝相互攻伐数千年,仇恨是融入血液,刻在骨子上的,不管是蒙古人还是中原百姓都不认为有丝毫化解仇恨的可能,要想消亡仇恨! 唯有一方死绝! 大汉冠军侯封狼居胥,大唐军神横扫草原,大明太祖皇帝驱逐蒙元,永乐皇帝五征漠北! 中原王朝一旦强盛就必然会征讨草原,而只要草原一统,也必定会想要入侵中原。 此乃世仇! 在永王卫在神策军,每一位当兵的都被灌输过世仇的概念,所以在他们眼里,和蒙古人作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数千火枪兵沉默者有之,呐喊壮胆者有之、瞪着血红的眼睛冲向敌骑者更是不计其数。 没有中规中矩的战法,按照曾经的永王当今的陛下说过的意思,当你们的武器拥有压倒性优势的时候,那么再强大的敌人在他们的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 原本或许还有些信心不足,可三万冲锋的精锐骑兵在地雷阵前被摧枯拉朽一般炸的魂飞魄散,那些个如凶神一般狰狞的蒙古人在爆炸声中脆弱的如同刚刚降生的婴儿。 这就是信心! 必胜的信心! 数千步卒对两万骑兵发起反冲锋,这样的场景就算霍去病和李靖重生都不可能想象的到,但是如今大明的军队做到了。 趁你乱,要你命! 明军的战法狂暴而野蛮,完全不谈什么技术,只要够距离就是排枪,只要前方有密集的蒙古兵就是手雷! 战场已经彻底混乱,本来高速冲锋准备一鼓作气将明军撕碎的蒙古军彻底晕了。 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明军的火枪蒙古军见识过,甚至连火炮都领教过其威力,但是这是什么手段! 明军投掷出来的黑色圆球就如同死神的镰刀,一片一片的收割着蒙古勇士的生命。 冲锋被打断,蒙古军就失去了最大的速度优势,没有速度优势面对明军的火枪攒射,骑在马上的蒙古军就是一个个活靶子。 万夫长巴尔雅的貂帽被流弹射飞,身为蒙古勇士,他左撞右突终于冲杀了出去,看着近在咫尺的明军,扬起了手中的战刀。 刀落,头颅飞上半空,巴尔雅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可很快出于对危险的本能预判,巴尔雅浑身黑毛绽起,随后就看见两丈外一名明军小战士的手指扣动了火枪! 砰! 弹如流星,瞬间击穿巴尔雅的额头,可叹蒙古一代猛将,竟然如此这般轻易的死在了一名小兵的枪下。 巴哈木图和嘎力巴乃是率领主力冲阵的万夫长,也同样陷在了雷区当中,可至少雷区里面的混乱没有结束之前,谁也不知道两人是生还是死。 可巴尔雅可是真真死在了蒙古战骑的眼前,一位万夫长死的跟玩似的,顿时击溃了所有看到这一幕的蒙古骑兵的心理防线。 这就是一群魔鬼,根本不可能战胜的恶魔! 士气降入冰点,自然再也没有恶战下去的勇气,蒙古人就算再凶悍,可终究还是人类。 是人类就有七情六欲,也会恐惧,会怕死! 和拼死冲杀不一样,蒙古军集群冲锋,用手中的马刀去收割敌人的生命,自己也会死,但那样死的有价值有尊严。 可现在是屠杀! 以前都是他们屠杀敌人,可现在反过来了,当他们成为屠杀的对象,蒙古人深藏在心底的恐惧感终于被点燃。 然后就是溃败!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在承受如此重大伤亡,除非如后世那种诞生出民族信仰,为了民族大义宁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军队。 在如今,就算最强悍的军队,当承受三成死伤之后,军心都必然会不稳,若是伤亡半数以上,十有八九都要溃败。 不可否认蒙古铁骑的强悍战斗力,这群在恶劣的自然环境当中成长起来的战士曾经让整个世界都在他们的铁蹄之下颤抖。 他们的脚步曾经征服了大半个地球,但是没用! 穿越者朱厚炜同志太清楚军工对于战争的重要性,所以他才会不遗余力,拼了老命,不惜代价发展火器! 朱厚炜的努力没有白废,强悍的火枪军队在独石口关外展开了改变战争历史的第一战。 为之殉葬的就是蒙古小王子赖以称霸草原的五万雄兵! 如果是单纯的以步对骑,那么就算势均力敌甚至不敌,这五万骑兵也不会有太大的损伤,因为就算铁骑冲锋无法突破步兵方阵,也能从而而退。 可今天不一样,完完全全的不一样,这样的战争是小王子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先是冲阵的骑兵掉入陷阱,被炸懵了炸寒了心,闻听撤退号角的时候,因为身在沙尘和浓密的烟雾当中都无法分辨方位,再被明军火枪攒射,早就乱了阵脚。 阵脚一乱,骑兵和步兵没什么两样,就都是一群没头的苍蝇罢了,这个时候如果炸营,那么就会不辩敌我,胡乱砍杀,而骑兵便是左冲右突,相互践踏! 顺着安全路线冲出来的大明步卒,以无比犀利的火器完全主控了战场,数万失去机动力的骑兵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冲锋,随时随地都有被流弹射中,被手雷炸死的可能。 小王子已经快疯了,虽然身在后方还算安全,可他还是被亲兵裹挟着连退数里,此刻的战场随时随地都会奔溃,一旦蒙骑奔溃,掉转过头来逃命,那个时候可没人会管你是小王子还是达延汗。 “吹号、擂鼓,收拢溃兵。”小王子狂吼。 战败不可怕,他也不是没打过败仗,只要手中有兵,那么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卷土重来,随时随地都能东山再起。 可他要是没了足以震慑草原的雄兵,那些被他武力压服的部落一定会跳出来狠狠在他身上撕咬,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必死无疑。 草原上从来不缺雄主,他巴图蒙克死了,自然会有新的雄主站起来,一统草原,继续与大明对抗。 但是巴图蒙克不甘心,所以哪怕他知道自己已然大败,可心里还残存着一线希望! 7017k 第二百二十二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乱了,彻底乱了,整个独石口关外已经成了混战的海洋。 蒙古骑兵不愧是当世精锐,他们征战一生,是从尸山血海里面滚过无数个来回的真正悍勇。 明军的手段确实狠辣,也确实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更是给五万蒙骑造成了极其恐怖的杀伤。 但是求生的欲望和骨子里面的狼性混合到了一起之后,还是激发起了属于精锐的凶性。 从雷区侥幸活下来的骑兵,一看战场的态势,立即扬起手里的战刀开始突袭,数千明军彻底被包围。 枪声不断,在如今密集的战场,几乎是弹无虚发,手雷的爆破声更是此起彼伏,仿佛没个间断的时候。 一个个蒙骑惨叫着跌落下马,一颗颗手雷收割着蒙军的生命,但是蒙骑太多,终究还是有不少冲破封锁,然后悍然杀到明军跟前,然后挥刀杀敌。 哪怕削飞一颗明军的头颅之后,立即就会被流弹射杀,但对于这些蒙军而言,总比死的不明不白要强的多。 束天禄摸向腰间才发现携带的五颗手雷已经用尽,手中的火枪已经发烫,如此高强度的射击,如果是以前的鸟铳,只怕早就炸膛报废了。 但是通州军工厂出品的火枪依旧坚挺,可就算枪管无碍,子弹也已经不足,束天禄没想到蒙古骑兵竟然如此凶悍,竟然能在遭受这等惨重死伤之后,还能自发组织起这种程度的反击! 可以想象,一旦火枪兵的子弹用尽,那么等待明军的必然是屠杀! 甚至五千明军将无一人能够生还回关! 这一刻束天禄心急如焚,但是他不能喊退,此刻一退,回过神来的蒙军必然衔尾追击,那个时候将不会再有丝毫机会。 更何况就算他要退也未必能退的了,这个时候的战事已然彻底胶着,四处乱窜的蒙骑还有拼死冲锋的蒙古兵,已然彻底切断了明军回关的路线! 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是当今天子亲口说的话,既然是战场,那自然就有死伤会有胜败,如果五千火枪兵注定要殒命于此,那么他就要用更多蒙古人的命来给明军殉葬! 这一战不论死伤,目的就只有一个,彻底打残巴图蒙克,让这恶贼逃回去之后,绝不敢抬眼南望! 号角声传遍四野,小王子的心一直都在滴血,死伤太惨重了! 束天禄面对困境,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能重创蒙古骑兵,那么就算全军覆没,这个代价大明也能承受的起。 当年踏服天下的成吉思汗早已经成了历史,如今的草原早已经不复黄金家族时候的辉煌。 如今的草原,所谓的一代雄主麾下能有十万雄兵就能压服整个草原,全部身家不过七八万兵马的小王子如果在这里折损近半,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敢南顾! 大明需要时间,天子需要时间,最多几年,等到天子整合天下兵马之后,如他们这样的精锐火枪兵就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涌现而出。 届时,无敌于天下的大明军队必然会将草原犁成平地! 他们死的有价值,死得其所! 但是小王子不敢赌,哪怕有机会歼灭这支明军他也不敢赌! 因为明军只有区区五千,相对于大明强悍的兵力基数而言,五千兵马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他就算杀光这五千明军,自身也必然元气大伤,哪怕现在已经元气大伤也是一样。 “撤军!”小王子毫不犹豫的再次下达撤退的军令。 呜咽的号角再次响彻整个战场,侥幸活下来的蒙古军拨转了马头。 已然快变成强弩之末的明军也没有继续追杀,不是不想,而是力有未逮。 欢呼声在独石口的关头上如海啸一般响起,那些守城的宣府老兵激动的恨不得从关墙上跳下去接应活下来的明军! 大胜,从来没有过的大胜! 自永乐皇帝五征漠北之后,大明对战蒙古军就再也没有取得过这样的大胜! 土木堡之变,数十万明军折戟沉沙,这是扎在每一位明军心头的一根刺,草原兵马杀到北京城下,更是每一个明人的奇耻大辱! 几十年过去了,身为明军的一员,谁不想洗刷自己前辈身上的耻辱,如今他们做到的。 威武大将军朱寿率六千兵马进驻宣府,可以说宣府的老兵是不服气的,军容看上去再威武雄壮又能如何? 当兵的没在战场上厮杀过,那就算再精锐也是屁用没有,真正的兵是战场上杀出来的,不是在校场上练出来的! 但是现在这些宣府老兵终于发现自己错了! 真正的好兵是通过刻苦的训练,严肃的军纪,还诞生出信念的兵才是真正的好兵。 而那些不把军纪放在眼里,一味只知道好勇斗狠的兵充其量只能算作是匹夫! 朱厚照站在关墙上满脸的郁闷,大明胜了,以区区五千步卒就把五万草原铁骑杀了个落花流水。 面对如此空前大捷,朱厚照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不是他想象中的胜利,更不是他所期盼的胜利! 战争的形态真的变了,那么他自诩的武勇还有没有用武之地? 似乎……没了…… 那他如何才能如冠军侯那样彪炳千古! “将……将军……” “嗯?”朱厚照偏头斜着眼看向卫新道:“卫将军想说什么?” 卫新激动的已经说不出话,宣府击溃小王子五万大军,哪怕战斗的明军和宣府老兵没有丝毫关系,他的功劳也跑不掉。 这是大功,泼天般的大功,没准他能因为这等大功直接封公爵! 突然间卫新回过了神,他如果封公,那朱……寿……呢? 这位爷不以真面目示人,很显然是不愿意让世人知道他就是正德皇帝,那朝廷如何论功行赏? 这个问题似乎轮不到他卫新去考虑,该头疼的是北京城里坐龙庭的那位才是。 “将军,此番大捷,朝廷论功行赏……” “少不了你的功劳。”朱厚照不屑倒:“打扫战场,清点斩获,嘿嘿,卫将军可知本将此刻想的是什么?” “什么?”卫新一愣。 “此战,我军伤亡同样不小,按照军中抚恤条例,有些人要破财了,哈哈……” 卫新彻底无语…… 7017k 第两百二十三章 滔天之功 早朝结束,朝臣们三三两两离开大殿,准备各自回衙门办公,就在这时一名穿着新军装,却满身都是尘土的大兵急匆匆的冲到了殿外的广场。 大兵的手上拿着代表十万火急的三角令旗,背上则是一个圆圆的长桶。 “大捷!宣府大捷!”大兵呼啸着奔跑,从满朝的大臣当中飞一般穿梭而过。 不论是谁,都不敢在皇宫内撒腿狂奔,但军情传递是例外。 身为朝臣,这样的场景见过不止一次,然而所谓的边疆军情十之八九都是坏消息。 比如正德年间的军情急递,不是蒙古人突破了边关薄弱点,就是被劫掠了多少牲畜和女人,要么就是边疆一战,大明损失有多惨重等等。 大捷?好久没听到过捷报了! 朝臣们也不走了,而是纷纷回转,看看这军情急递传回来的捷报到底如何。 朱厚炜已经回了寝宫,本打算随便用些早点便去御书房批阅奏折,陡然间闻听军情急报,立即将手中的筷子一扔,皇冠都没戴上便去了乾清宫。 “取来朕看。”朱厚炜的脸色有些凝重,没有看到真正的奏报,他对于大明的报捷实在没有太大的信心。 主要还是因为大明文贵武轻,如果能有抹黑武人的机会,那么文官一定会不遗余力。 所以在历史上大明很多次所谓的大捷,在史书上记载比如斩首三级报捷,比如正德皇帝亲临战阵,十几万人鏖战一天,最后杀了十几个蒙古骑兵。 他么的就算是十几万人拿砖头互相扔一天都不止死他么十几个。 可以说大明的文官为了抹黑武将,已经完全没了下限。 不过或许是受了影响,朱厚炜对于大捷和大败的观念也被局限在了一个条框之内,一时半会也跳不出去。 “蒙古小王子巴图蒙古于嘉靖元年四月十二,率精骑五万进攻宣府……总兵朱寿,副总兵卫新身先士卒,亲冒矢石……此战阵斩蒙古骑兵五千六百人,俘虏蒙兵一万一千,战马、牛羊不计其数……宣府驻守兵马阵亡一千三百九十三人,重伤四十七人,轻伤近无……” 大捷!当真是大捷! 如果这封捷报不是宣府传回来的,那么朱厚炜没准还有可能将信将疑,可这是宣府战报,如今的宣府总兵是朱厚照! 连皇位都不稀罕的朱厚照会虚报战功,他么的别开玩笑了…… 所以这封捷报上面说的肯定都是真的! 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只是可惜朱厚炜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他的练兵之法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面照抄罢了,而且他也高估了朱厚照的节操。 在朱厚炜眼里,为了能当将军,为了能上战场砍人,朱厚照连皇位都能跟扔臭袜子似的扔了,如今遇到大战,他能憋住? 至于他把束天禄留在朱厚照身边约束,说实话他自己都没抱什么信心。 所以朱厚照上战场抡大刀砍人肯定是真的,最不济也一定是痛打落水狗,只是不知道这次砍翻了多少蒙骑。 “国朝之幸哉。”朱厚炜大笑,看着一脸懵逼想要知道答案的几十名大臣,随手将捷报递给了任兴,而任兴则是捧着捷报交给了杨廷和。 杨廷和看完深吸一口气,却没发表意见,直接传给了梁储,然后一个个传了下去。 约摸过了盏茶功夫,在殿内的大臣们终于全都看完,可一个个脸上却看不到喜色。 “诸位爱卿,宣府大捷,重挫蒙古小王子,此贼数年来屡屡犯边,掠夺我大明人口无数,此番大败,估计边境能安稳数年,怎么,诸位难道不该为大明贺,为边军将士贺?” 皇帝问了,大臣们就不好继续装聋作哑,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两人之一的杨廷和继续装死,于是兵部尚书王琼当仁不让站了出来。 “回禀陛下,臣并不质疑边军的战力,可这封捷报太过匪夷所思,五千步卒对阵五万铁骑?不但战而胜之,还能斩首数千,俘敌过万? 简直荒唐,边军一向都喜欢虚报战功,斩百人能说成杀千人,这封捷报会不会如此,臣不敢下定论,但臣以为当核实之后再论。” 前来报捷的大兵闻言,目光如火一般盯在王琼的老脸上,让后者忍不住眉头一皱,匹夫竟敢如此无礼! 朱厚炜脸上泛起冷笑,儒家的文官果然是这个德性。 他们心里面肯定希望宣府之战的战果是真的,因为只要此战为真,那么边境确实可以安逸几年,也就不用如正德朝那样时时刻刻如临大敌。 但是他们也不希望是真的,因为宣府大捷指挥作战的不是他们名教的子弟。 区区武夫,如何能窃取这等滔天之功! 土木堡之变以后,大明的武夫勋贵几乎死了八成,也是自那以后,武勋集团就已日薄西山,也正是从于谦力挽狂澜保住京城之后,文官的力量才真正崭露头角,一举将武勋集团压在了身下。 这种局面来的何其不易,身为儒家的一份子,如今在殿内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都绝对不会允许武勋有一丝一毫抬头的机会。 哪怕天子大力支持也不行! “这么说来,王爱卿觉得这份捷报有假?”朱厚炜的目光冷冷看着王琼。 报捷战士单膝跪倒,大声道:“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独石口大捷绝无丝毫虚假,若有不实,请诛末将满门!” 大臣们冷冷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将,拿命担保? 那也得看看你的命值钱不值钱! “陛下,边军将领为了战功虚报乃是常态,更有甚者,甚至不惜杀良冒功,臣以为独石口之战,或许大明确实胜了,但斩获必然为虚无疑。” 报捷小将恨不得冲过去将王琼咬死! “虚报战功,杀良冒功?”朱厚炜肃声道:“那么俘虏呢?俘虏是草原人还是中原人,总没那么难分辨吧,而且捷报上面可是说了,独石口之战俘虏的蒙古兵足有一万一千,就算这一万一千俘虏当中有不少因伤重而死,想来万余还是有的,只要押解回京,岂不是一眼便辩?” 7017k 第两百二十四章 腹黑 俘虏才是关键! 朝中的大佬都知道俘虏是关键,但谁都避而不谈。 杀良冒功,斩获可以做假,但是俘虏是肯定做不了假的,独石口之战的成色到底如何,只要这一万多俘虏被押回京城,那么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毕竟比起几千斩首,一万多的俘虏份量更重! “陛下。”王琼出声道:“臣以为独石口大捷必然是真,但斩获和俘虏必然有假,如要验证真伪,自然是将所有俘虏押解回京,献俘于阙下最为直接,可如果真有这么多俘虏,臣以为路途遥远,恐生激变,陛下当下旨,尽斩俘虏于关前,以震慑草原!” 朱厚炜差点被气笑了,当真是好手段,俘虏多了会生变,所以应该就地处决,如果不处决的话,万一酿成变故便是他这个当皇帝的责任。 可要是处决了俘虏,那就是死无对证,笔杆子握在文官的手里,这独石口大捷会被描述成什么样子,估计只有天知道了。 说到底,王琼乃至满殿大佬还是有底气的,因为太过于惊世骇俗了。 这捷报上如果说宣府守军于独石口跟蒙古军恶战,并且最终击退小王子,并造成一定杀伤,那还能理解。 可五千步卒对阵五万精骑,还能斩杀超过本身数量的敌军,还能俘虏数倍于己的蒙古骑兵,这简直就是扯淡。 纯粹就是把朝堂上的诸公当成猴子来耍。 既然已经认定不可能,那么他们自然也不怕宣府会真个押解俘虏献阙,同样的道理,俘虏是骗不了人的。 “丁指挥。”朱厚炜目光落在报捷小将身上。 “末将在。” “让宣府总兵朱寿将斩获首级腌好和全部俘虏一起押解入京,此战若真有此斩获,朕当大赏!” “喏!” 杨廷和的眉头紧锁,从天子的语气当中可以听出,他并不质疑宣府镇的战果,可这战果未免也太离奇了。 但是杨廷和终究还是留了个心眼,因为这次宣府之战,是皇帝拆解神策军半数兵马进驻九边之后的结果,也就是说此战是新军一手主导,而新军…… 新军的前身可是永王卫,也就是说皇帝对于他练出来的兵拥有无比强大的信心,认为就算凭借区区五千步卒,也一样能将五万蒙骑杀的落花流水。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所以杨廷和不开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话不能说的太满,太死,万一到时候这捷报是真的,那他脸往哪搁? 现在有王琼冲锋陷阵,杨廷和自然乐得装死。 身为内阁首辅,杨廷和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如果这场大捷没有水份,那么下一步就该对宣府上下将领论功行赏,尤其是那个名不经传的朱寿和卫新两个,如此大捷,给两个将军封侯甚至进爵都不算什么。 可新军如果真拥有这等强悍战斗力,那么天子下一步必然是挥兵草原,届时会有多少将军和武勋立功? 大明或许会诞生出一批新的武勋,这一点是文官不愿意看到的。 “陛下。”杨廷和站了出来。 “杨卿想说什么?”朱厚炜的脸色不太好看。 “臣以为此番宣府大捷如果没有夸大,那么押解上万蒙军回京,陛下打算如何处断?” “杨卿觉得呢?” 杨廷和眼中泛起一丝狠辣道:“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臣以为当尽斩之!” 朱厚炜眼睛都瞪大了,那可是一万一千俘虏! 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要尽数杀掉? 朱厚炜觉得自己已经够狠辣的了,可现在看来和心黑的文官比起来,似乎还是有点心慈手软了。 因为朱厚炜不认为这是杨廷和在色厉内荏的给他出难题,而是本身就是这么想的,在这些儒家士大夫的眼里,异族的命根本不是命。 而且朱厚炜还在这只老狐狸的话里面嗅到了另外一层意思。 如果俘虏入京,这些即便已经手无寸铁的悍卒也很有可能造成京师震动,所以不如一杀了事。 如果不入京,就地格杀的话,那么就正好给了文官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 什么是老谋深算,这就是老谋深算。 “杨卿此举只怕是有干天和?” “非也。”杨廷和肃声道:“蒙古人年年掠边,我大明百姓身陷贼手者数以十万计,被掳掠而去的汉人,在草原上成为奴隶,地位甚至还不如牛羊,为何如此?无非是因为草原豪雄觉得草原广阔,我大明奈何不了他们罢了,如今有机会用上万贼寇之头震慑蛮夷,至少可让北贼不敢轻易南望!”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朱厚炜从来没有和大臣们斗嘴皮子的意思,因为人家就是吃这碗饭的,要斗肯定斗不过。 他喜欢以理服人,讲事实摆道理,胜过一切狡辩。 而且朱厚炜很清楚文官的底线是什么,只要他一天没有真正触及文官整体的利益底线,那么就凭君臣大义摆在那,他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哪一天他真要动了,说明他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底气,那个时候如果以理服不了人,那便以力服人! 儒家就是海绵,你使劲压,压的再狠只要放松,他也会恢复原状,所以朱厚炜不准备硬压,非要硬压就压一块钢板,还得加上锁,让儒家永远没有反弹的机会,要不然的话还不如一把火烧掉的干脆。 和官员们扯宣府大捷注定不可能有结果,不到黄河心不死说的就是这群人,朱厚炜懒得扯皮。 “这些俘虏朕有大用,随随便便杀了,实属浪费。” “俘虏有用?”杨廷和不解,在他的朴素认知当中,俘虏就是用来杀的,一是震慑,二是报仇,三是解气,四能振奋民心…… “通州工业区内人手短缺,可从俘虏当中选一些老实的进去当苦力,朕要建的大铁厂同样需要苦力,开矿需要苦力,建设需要苦力,这些俘虏都是草原汉子,彪悍有力,充当苦力就算累死,朕也无需心疼。” 满殿大臣彻底无语,皇帝还是那个腹黑的皇帝,正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些俘虏估计自己都没想过有机会活命,可天子却是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7017k 第两百二十五章 下马威 “……天子兴学,以开民智,凡六至八岁孩童,不论男女,皆须入学,家有适龄孩童不入学者,不论缘由,赋税皆增一倍……” 南直隶秀才范博一字一句将告示念完,围观的百姓彻底炸了锅。 “真的假的?” “这是皇榜,估计不太可能是假的吧?” “皇帝真是圣君在朝啊。”一名老童生涕泪俱下道:“开启民智,如此手笔,古往今来,何曾有之啊。” “可这皇榜上说孩子到了六七岁就必须入学,不入学就要缴纳双倍赋税?” “你这人怎么这般不知好歹。”老童生斥道:“此乃皇家天大的恩德,你家中若有孩童凭什么不送去就学?难道非要你子子孙孙和你一样在地里面刨食,还吃不饱穿不暖的艰难度日?” “可是束脩……” “束脩?”老童生怒了:“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榜文?榜文上说的清清楚楚,民生艰难,天子兴学,为不使民增负,故男童乡学和县学免束脩五年,女童乡学免束脩两年,免学期间,笔墨纸砚和数本皆由学舍提供,乡学孩童每日回家食宿,县学则食宿全由县学供应……” “天呐,这岂不是说天子不但替我们养孩子,还供他们读书?” 老童生的眼中闪过缕缕赞佩道:“确实如此,今上能有这么大的魄力,兴天下之学,当真是圣君在世,大明幸甚,百姓幸甚呐。” “可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一乡,一县,哪怕是整个南直隶估计都花不了多少银子。”老童生摇了摇头道:“可榜文上说的很清楚,此乃兴天下之学,开万民之智,也就是说在整个大明天下,都将推行此政,这银子花的可就海了去了,老朽不才,略作估算,等到此政遍行天下之时,朝廷每年耗银不会低于三百万两!” 三百万两是什么概念? 完全没概念,南直隶的百姓相对而言还算是富裕的,可三十两对于寻常小民来说都算得上是一笔财富了,更何况三百……万两…… 堆在哪里就是一座银山! 一名青衫士子开口嗤笑道:“区区三百万两罢了,对于大明历代君王而言,还算得上财富,可对于当今天子而言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青衫士子见围观百姓不屑,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道:“你们知道什么?咱们南直隶可没有藩王,可你去问问湖北、河南、陕西那些地方的百姓就知道,这些藩王将地方祸害成了什么样。 可就算知道是祸害,可藩王毕竟都是皇室子孙,历代君王就算痛恨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上何等豪气,竟然让天下藩王入京,随后不顾背上不孝子孙的骂名硬将天下藩王留在了京城。 还在房山县修建了无数王府,这些王府可不是白住的,藩王想住,那得掏银子,一座占地三百亩的王府就要六十万两银子! 光是这卖王府,今上就从藩王手里收获了万万两以上的白银!如今地方上没了藩王,王府盘剥百姓,豪奴欺压良善的事几乎绝了迹……还有盐政……” “盐政我知道。”一名穿着朴素的中年汉子连忙说道:“我家就是丰盛盐场的盐工,官府每年都会征派徭役到盐场做工……新盐政出来以后,盐场都是商贾承包,自然也就没了徭役,承包的商贾要制盐,就要招募盐工,干的是以前一样的活,可现在还有银子拿,不但有银子拿,盐场还管饭,还能吃饱,只有吃饱了才能干活嘛。” 青衫士子看着中年人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心里面却在感叹不已。 当初天子派锦衣卫指挥使钱宁以雷霆之势掀翻江南盐业,数百官员人头落地,数位顶尖大盐商家破人亡,这件事在民间引起轩然大波。 尤其是士林,说的十有八九都是今上狠辣,恐非贤君一类的话,青衫士子自己也参与过讨论,认定今上为了银子已然无所不用其极。 却没想到区区一个新盐政却让寻常百姓如此赞誉,他错了吗? 不,青衫士子认为自己没错,要错,错的也是这个世道。 围观的百姓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兴学,而此刻王守仁正在南京户部内好整以暇的喝着茶。 南京乃是前都,什么皇宫、六部、各个衙门一应俱全,内阁和皇帝除外,这些官衙的官员实权和北京官员比起来要差的太多,在南京做官,要么是过渡要么就是养老。 在南京城说话能算话的,正常情况有三个地方,一个是应天府,这是地方实权衙门,而且掌管巡防营。 第二个地方是魏国公府,也就是中山王徐达之后,魏国公府在紧急时刻拥有调集南直隶各卫所战兵的特权,什么是紧急时刻? 诸如叛乱,倭寇等等…… 第三个则是镇守太监! 别看是阉人,但人家在南直隶的地位也就比北京司礼监和御马监的大档稍微差点罢了。 除此之外,其余的如工部、兵部、礼部,什么都察院都形同虚设,也就户部稍微好些。 原因倒也简单,因为户部管的是南直隶税收,南直隶所有收上来的税都交到南京户部,核算截留之后,送往北京。 在大明,南直隶几乎承担了整整三成的赋税! 王守仁身为从三品巡学使,奉旨意督办天下学事,权柄看起来很大,但也要分场合。 比如在这南京户部,哪怕南京户部尚书地位远不及北京的户部尚书,可两京的尚书是平级的,简单点说就是官比王守仁要大。 当然官大不大无所谓,大不了绕道走,但是没办法,要督办天下学事,就得要银子还要地方官府配合,否则必然寸步难行。 王守仁来户部就是要银子来了,这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茶水直接喝到了没味。 没有半点新意的下马威罢了,王守仁丝毫不在意,天下兴学,乃天子意志,可不是区区一个南京户部尚书就能阻扰的了的! 7017k 第两百二十六章 翻脸 南京户部尚书诸明是弘治元年二甲进士,在官场上浮沉近三十年,如今已是六十高龄,如果不出意外,最终也将在此任上致仕还乡。 诸明乃极传统的儒家读书人,说难听一点就是刻板顽固,认为天下学问皆出于儒归于儒,除了儒学以外,所有的学问皆是垃圾! 永王在湖州办学堂兴杂学,这个老顽固就不止一次嗤之以鼻,对于立志成圣的王守仁更是没太大的好感。 如今王守任奉天子旨意巡学,督办天下学事,如果教授的是纯正的儒家学问,那么诸明不会有什么意见,可天子说以儒家为主,杂学为辅,已然引起诸明的强烈不满。 当然,诸明也知道自己这辈子在仕途上几乎也已经走到头了,凭借他的力量也不可能改变天子的意志,所以除了发发牢骚以外,也是无可奈何。 但是他没想到王守仁巡学第一站就来了南直隶,将心比心,诸明觉得如果是自己,那一定会选择河南或者湖北等地。 原因很简单,南直隶的读书人太多了,想要在南直隶兴儒学问题不大,可新办之校,儒杂一起,哪里会有那么多百姓让自己家孩子去学无法科举的杂学! 凉了王守仁足有一个时辰,诸明这才慢悠悠来到户部会客房,王守仁起身见礼后,诸明黑着一张脸回了礼道:“王巡学奉旨督办天下学事,今日怎有空来户部衙门?” 王守仁径直坐倒笑道:“要银子。” 诸明刚喝进嘴里面的茶险些喷出来,他当然知道王守仁是来要银子,可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能要的这么直接。 “没银子。”诸明直接将茶盏放在了一边。 “今年的夏税正在征收,户部怎么会没银子?” “本官说没有就是没有,难不成王大人还打算查户部的账!” “下官不敢。”王守仁淡然笑道:“下官奉天子旨意兴学天下,如今需要广建乡学,还要置办书本,笔墨纸砚还有延请夫子教授学业,这些银子,天子说了,都由地方财政拨给,诸大人却不愿拨银,难不成是对天子兴学多有不满?” “是又如何?”诸明拍案而起,怒道:“王守仁,你不要忘了,你自己也是名教子弟,本官就不相信你看不出今上兴学天下的目的!” 王守仁抬头直视诸明双目,道:“今上不惜耗费大量财政也要兴学,怎么?到了诸大人这里反倒是目的不纯了?” 诸明大笑:“目的不纯?儒家传承两千年,历朝历代的君王谁不扬儒、兴儒,然而今上喜匠作,好商贾之道,苛待宗族,废盐政,行商税,酷虐民间,毫无圣君之像!如今兴天下学,名义上以儒为主,实际上不过是为张扬杂学罢了,如今效果不彰,可等上十几二十年,届时杂学读书人遍及天下,谁敢说不会危及我名教道统!届时,你王守仁就是帮凶,是名教的罪人!” “腐儒!”王守仁起身冷哼道:“圣天子废除藩王分封,致使地方再无藩王之祸,到了你嘴里竟然成了天子苛待宗族,满朝大臣,无人质疑,说明此政契合儒家理念,你倒好,还以为只有自己才是明白人。 至于盐政利弊更是可笑,盐引之政每年户部收税不足三百万两,地方盐商与官府勾连一起,沆瀣一气,以致私盐横行,官场腐败之风日盛。 如今盐场承包,商贾有利,百姓受益,私盐断绝,每年所获两千余万两,今上直接拨给户部五百万两,如此财政宽裕,皇室用度再无需户部供给,到了你这腐儒嘴里竟然成了苛政,是苛待百姓,简直可笑至极。 诸大人如此说,恐怕是因为新盐政之施行,断了你之财路了吧。 至于商税,你以为内阁诸公都是瞎子,你以为就你一人能看得清,诸公并未强烈反对,自然说明商税之政有利于大明,而汝却在字里行间诋毁商税,除了利益受损还能如何? 还有兴学,今上开民智,让大明孩童自此之后人人有书读,培养的乃是读书人的种子,儒家的种子! 至于杂学,商学士子从商可兴商,匠学士子为匠可兴工,医学士子为医可救死扶伤,县学之后,学什么全凭士子自主,朝廷绝不勉强,科举依旧是儒家士子的科举! 另外,乡学和县学还能让民间百姓负担还能随之减轻,此等善政,汝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发危言耸听之言,简直荒唐!” “你……你……你狂妄!大胆!”诸明被气的浑身发抖,论出身,他是弘治元年进士,王守仁是弘治十二年进士,他是前辈! 论官身,他是正二品尚书,而王守仁这个不知所谓的巡学使是从二品,他是上官! 论年纪,他今年六十有一,王守仁不过四十岁,他乃是长者! 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成圣的后学,竟然敢直斥于他,体统何在!官尊何在! 王守仁冷哼道:“本官身为巡学,手持天子剑,有先斩后奏,有提拿各地赋税用于办学之权,今日来户部拿银子可以说是奉了旨意,你若不给便是抗旨。” “先斩后奏?”诸明猖狂大笑道:“卫道之路从来不缺殉道的读书人,诸明虽老,也愿用这一腔热血,警醒天下士人!王守仁,要银子没有,要命只管拿去!” 王守仁目光一凝,他确实手持天子剑,拥有先斩后奏之权,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杀的,至少尚书、侍郎这一级别的高官他杀不了,真要不管不顾杀了诸明,那他在儒林的名声也就彻底完蛋了。 他可是立志成圣的存在,怎么能在成圣路上因为一个老匹夫,坏了自己的名声! 而诸明自己很显然是被气糊涂了,以至于直接忘了这一点,面对王守仁以天子旨意和天子剑的威胁,竟然摆出了一副舍身殉道的架势。 平息了心境的王守仁吐出一口浊气冷笑道:“诸大人以为户部不拨银子,本官就兴不了学?不要忘了,这天下有皇明钱庄,还有盐政的银子可以让本官提前支取!” 说完这话,王守仁拂袖而去。 7017k 第两百二十七章 暗谍 王守仁直接住进了巡抚衙门。 皇榜已经张出去了,但是千头万绪的事还什么都没办,摆在王守仁面前的第一件事是银子! 诸明那个老顽固就跟是茅房里面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王守仁已经绝了从南京户部拿到银子的念头。 没了张屠户,难道还吃不了带毛猪?笑话! 最直接也是最简洁的办法就是去皇明钱庄贷款,这是天子给予他的特权。 钱庄本身就是天子的产业,所得的利润也全都是皇帝的,和户部本就没有关系,向钱庄贷款就跟从皇帝哪里拿银子没任何区别。 除了钱庄,他还可以向盐商预支一部分明年的承包银,同样是皇帝的银子,也不需要承包商付出多少,想来各大商贾也不太可能拒绝。 但是王守仁不但想做圣人,他还想做个能臣,天子将兴学天下这样的大事交给他来办,他如果完完全全要靠天子才能施政,那只能说明他无能。 所以王守仁想自己解决! 巡抚衙门如今算是被他鸠占鹊巢,巡学使是新设的官位,地方自然不会有巡学衙门,如今南直隶没有巡抚,这官衙自然也是合理征用,无非就是换个门头罢了。 今天王守仁要在巡抚衙门做的事和当成唐寅在扬州时候一样,召集商贾。 围绕应天府,方圆三百里内的大商贾几乎都被通知到了,他们将会于今日云集巡学衙门,等待王巡学的训示。 能成为大商,就没谁会是傻子,众商贾自然知道王守仁召见他们的目的,这心底除了苦涩也做好了挨一刀的准备。 从正德年跨越到嘉靖年的这段时间对于商贾而言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悲喜两重天。 原本是永王的朱厚炜成了嘉靖帝,于是永王在湖州的所作所为就成了商贾们口中的热议头条。 在商贾们看来,一位讲信用喜商事的王爷成了皇帝,对于商界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事,如果商道有天子撑腰,至少他们能少受一些来自官府的盘剥。 可突然间商税出来了,商税怎么征没人知道,寻常的商贾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抵触商税,真正抵触商税的是那些有官场和权贵背景的大商。 朝中大佬都无法阻止商税的施行,下面的寻常商户自然也就认命,至于背靠勋贵的商贾,或者本身就是豪族家的商贾虽然不服,可有藩王的例子在前,他们想要抵触,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当然,如果说豪族商贾们就会彻彻底底接受商税,任由朝廷摆布,那显然也是想多了。 超过两百名接到通知,身家不菲的商贾聚集在巡抚衙门的大院子里,院里面摆放了数十张四方桌,桌上有茶水,趁着王守仁还没来,众商贾一边喝茶一边攀谈,话题自然离不开税司和商税。 商贾们最关心的是商税怎么征,原本的三十税一会变成多少税一,这和自身利益息息相关。 民间流传的说法是根据不同的产业征收不同税额的商税,如民间小商小户征收的税率是十五比一,而什么大茶商、大粮商等等都是十税一,十税一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玉石和酒水和艺馆! 据说玉石商八税一,酒水五税一,艺馆三税一! 堪称恐怖! 这种税率在民间传的有鼻子有眼,因此绝大多数商贾都从心里面认定,这其实就是朝廷放出来的风声,就是要让满天下的商贾有个思想准备! 可不管是十五税一还是三税一,面对重税,商贾若是无力抵抗就必然会想方设法逃避,对于那些从来不交商税的豪族权贵而言,三十税一都不肯,更何况十税一,五税一? 所以抵制是必然的! 然而紧接着一个重磅炸弹砸入商海! “天子成立天眼,名为监察天下百官,可在成立税司之初,这天眼随之出现,很显然天眼的真正目标是赋税!”苏州大布商袁弘义忧心忡忡道。 彭泽笑道:“前宋富庶,盖因商税征收,国因商而富,民因商而足,可见征收商税并没有坏处,征收了商税,天子为了增加税收,必然会大兴商道,如此一来商贾付出的税收自然可以赚回来,长久下去,是利是弊,自可明断。” 袁弘义冷笑道:“彭东家蒙天子召见,为天家做玻璃生意,光是抽成就赚的盆满钵满,你自然不会在意商税,可我等辛辛苦苦经商,最后却要被十抽一,这到哪里说理去?” 这话顿时引起同桌的商贾纷纷赞同,只见彭泽呵呵笑道:“袁东家慎言呐,你这话似乎是对天子征商税不满?要知道这天眼虽然刚刚成立,可没准我们这些商贾中间就有谁被召进了天眼,袁东家这话若是传到天子的耳朵里,呵呵……” 众商顿时悚然,大明有锦衣卫,有东厂,还出现过西厂还有内厂,这些机构都是明面上的,可天眼不一样。 如果说锦衣卫是明谍,那么天眼就是暗谍,天眼的狠辣之处就在于你根本不知道天眼都有哪些人。 比如做袁弘义的茶店,没准店里面的掌柜或者伙计就是天眼的下线! 做生意的谁不会做假账,可要是连自己人都是天眼的暗线,那还做假账? 那就是典型的找死! 朝廷新建税司,将征税之权从各地衙门剥离出来,另外即将颁布税法,这税法如何现在众商还不清楚,可但凡大商多少在官场上都有路子,基本上还是能打探到一些消息。 税法对于偷税、漏税、做假账之商家将根据数额大小决定处罚方式,最轻的课以十倍重罚,最重的抄家、斩首甚至祸及三族! 彭泽当然不会在乎商税,人家明面上经营玉石生意,可现在主营的乃是玻璃,而玻璃来自通州工业区! 如今的通州已然成为大明的作坊区,占地上万亩的工业园内作坊林立,全部都是皇家产业! 彭泽为皇家卖玻璃,商税就算一税一,对他而言也不可能有丝毫影响,毕竟皇室肯定会保证彭泽这样的代言人利益不会受损! 想起这个,众商贾除了羡慕嫉妒外便只有恨了…… 7017k 第两百二十八章 狗屎运 “巡学使王大人到。” 王守仁身穿大红官袍,脸上挂着笑,缓缓走到正堂前的台阶上,对着施礼的众商笑道:“诸位商道翘楚无需多礼,坐,都坐。” 众商依言落座。 “本官奉天子旨意巡学天下,意在开民智,兴民学,让大明治下孩童皆有书读,此举开天辟地,功莫大焉。 天子赐本官天子剑,特旨本官有提调各地官府税收用于办学之权,然而本官前几日去了户部,户部诸尚书以税未征齐,未经核算为由推脱,本官可以等,但是不想等! 兴学乃大明善政,早一日落实,大明百姓便早一日受益,但手中没有银子,本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本官说话喜欢直来直往,召见诸位来巡学衙门的目的,诸位想必也都清楚,既如此,本官有些话也就不藏着掖着去说了。 本官没打算让诸位捐资助学,毕竟本官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就算有再多的银子,最后还是要招募工匠,兴建校舍,采买进学之物,若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力有未逮不说,就怕耽误了今年的兴学之日。 因此本官邀请诸位前来,目的呢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诸位大商能行善,造福乡梓。” 众商面面相觑,似乎没太明白王守仁话里面藏着的机锋,不要他们捐银子,却要他们造福行善? “敢问王大人。”袁弘义起身拱手道:“不知王大人话中之意,可是让我等出资于各县各乡兴建校舍?” 众商贾的目光都落在王守仁脸上,袁弘义的问题也是他们想问的,如果有确切的答复,那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要知道他们这些被召集而来的大商背后基本上都没有勋贵背景,话说回来了,如果是勋贵之门的商人也未必会卖王守仁面子。 但是他们不行,他们在官场上有人是不假,可王守仁本身就是官,而且还是从二品的高官,此番携天子剑来南直隶,更是相当于代表天子意志的钦差,他们靠山的大腿就算够粗,也肯定没王守仁的手臂粗。 说到底就是他们背后的官员,绝对没有可能为了商贾的些许利益去和王守仁翻脸,甚至不惜付出恶了天子的代价来给他们撑腰。 所以众商其实已经做好了挨刀的准备,只是不知道这一刀会有多狠! 如果仅仅只是兴建校舍,采买一些学业用品,那能花多少银子?一千两还是两千两?至少都在众商贾承受的范围之内。 王守仁淡笑道:“这位东家说的没错,这县学不急于一时,但是乡学已是迫在眉睫,按天子的意思,今年八月初就要让孩童入学,时间真的不算宽裕了。 因此,兴建乡学校舍,本官只能求助于诸位东家,本官的要求不高,诸位每人只要能兴建一到两座校舍,本官就足感盛情。 当然,多多益善更好,哪位兴建的校舍多,本官自然会将哪位的事迹上报天子。 不瞒诸位说,天子在通州工业园内拥有诸多产业,这些产业还需要交给天下间的商人去运作……” 一番话说完,众商已是心头火热,那可是为皇家卖东西啊,不是狗屁稳赚不赔,而是暴利! 你还别不信,不信的话你只需要看看彭泽、常正阳还有崔康泰! 这三个家伙就是典型的走了狗屎运,那么这三个能走狗屎运,凭什么他们不能? “好了,本官话也不多说,诸位觉得自己可以兴建几处校舍,那就来报备一下,具体可以落实到某一个乡镇。” 这话说完,王守仁也不逗留,闪身便去了后衙,随后十几名身穿儒衫的汉子搬过来一张长条桌,随后坐在桌后拿起笔来开始现场办公。 两百多位商贾左看右看,最后还是彭泽率先起身,走到桌子前面洒笑道:“彭某乃湖州人,自然要为湖州百姓尽上一份心力,这湖州的德清和安吉两县内的十三乡的学舍,彭某包了,另外德清和安吉两县的县学,彭某也一力承担!” 满场哗然! 狗贼彭泽靠着皇家的玻璃生意赚的飞起,承保十三座乡学和两座县学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两三万两银子能让龙颜大悦,没准还能在新产业中在分一杯羹,这心当真是黑透了。 带头的出现,自然不会少了后来者,众商知道今天既然被请到了这里,那还想一毛不拨就拍屁股离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于是只能上前报备。 两百多位商贾十几个一组上前报备,不大一会功夫就报备结束,对于这些商贾而言,能花三四千两银子就和王守仁这样的二品大员结个善缘,那是很划算的买卖。 而且说不准还能让天子知道,让自己多一个亲近皇家的机会,那更是划算的不能再划算的买卖。 要知道,他们这些商贾为了结交官员,每年孝敬出去的银子最少也有四五千两,没办法,这就算官场,你要是少了孝敬,生意也不可能做的大。 负责报备的读书人将一张张商贾签了名字的文书送进了后堂。 “倒是本官小觑了这些商贾。”王守仁大略看了一下,两百一十七位商贾加起来愿意兴建乡村校舍七百五十多所,县学三十七所! “大人高瞻远瞩,能被大人邀请来的商贾都是南直隶的商界翘楚,寻常商贾就算想出银子建校舍,都没这个机会。”幕僚应鹏不着痕迹的拍了一记马屁。 “寻常商贾不少也是有善心的。”王守仁手指敲击桌面笑道:“将这些商户的善举张贴出去,告诉那些小商贾们,只要他们有心,本官也会给他们一个机会。” 应鹏连忙应下。 南直隶文风鼎盛,商道同样繁荣,真正有实力的大商绝对不止今天来的这两百多位,这份告示张贴出去,商贾们赚到了名声,那些没有接到消息或者身家实力稍微差些的商户难说不会心动。 按照应鹏估算,自家大人这一手差不多能让南直隶内的商贾无偿建起校舍千余座! 千余校舍还不足以铺遍整个南直隶的乡镇,可这并没有花朝廷一钱银子的赋税,这是何等政绩! 7017k 第两百二十九章 秘方与口碑 “诸位,诸位。”王守仁回到大院,满脸挂笑道:“近八百座校舍有了着落,本官甚感欣慰,本官相信,当这消息传回京城之后,天子也必然会龙颜大悦。” 众商连忙谦虚客气顺带拍了一圈马屁。 王守仁压了压手止住喧嚣道:“这份名单以及诸位认建校舍的数量,本官会抄录一份递交京城,天子看到诸位的善举之后,会不会召见你们其中几位,本官不敢保证,但是本官相信,若皇家的通州工业园内再有新物问世,需要代言人的话…… 那这代言人十有八九必定出自你们中间!另外,这份名单本官还会张贴出去,让民间的百姓都知道诸位的善举,让那些想要自家孩童读书却又读不起书的百姓之家,知道诸位都是善商!” 诸商顿时激动的无以复加! 人活一世,谁不追名逐利,在民间百姓的眼里,他们这些商贾就是为富不仁、浑身铜臭的代名词,王巡学这一手无疑是在为他们正名! 至于皇家那边的机会,虽说谁也没抱太大希望,可万一天上掉馅饼正好砸自己头上呢? 总归也是一次机会不是? 还有一些想得更加深远的商贾则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心里面在想王巡学这番举措是不是给南直隶的官场下眼药! 王守仁奉旨兴学,这银子本身就该是地方官府来出,兴建学舍也该是地方官府征派徭役来建,可王守仁在户部碰了个钉子,这口气如何能咽的下去? 要知道王守仁手里可是有天子剑,他就算斩不了诸尚书,可要斩寻常的知府不存在一点问题! 可王守仁并没有这么干,因为他要是这么干的话,必然会得罪整个儒林,届时整个儒家就会将其划入什么行列中去,不用问都知道。 所以王守仁另辟蹊径,找了他们商贾,几个大商干不成的事,几百个商贾出资建学能有什么难度? 如此一来,事办成了,没有官府的功劳,就相当于变相在天子面前告了南直隶官场一状,自己也不算开罪儒林,毕竟是官场不合作在前,而非他王守仁不仁在先。 从头到尾,对于王守仁而言并没有丝毫的损失,而且此法还能推行天下,让办学兴学之事变的更加简单,当真是好手段。 “诸位。”王守仁再次开口道:“本官面圣之时,天子曾对本官说过,兴学开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乃是首善之政。 兴学之初,或许有人会不理解,认为这是天子想要兴杂学抑儒,然而不是,既是善政,就要做到尽量没有瑕疵,放在校舍上来说,就是建成的校舍不能跟豆腐渣似的一碰就碎,风吹即倒! 既然要建,那么就要建好,否则还不如不建,那么什么样的校舍才是合格之校舍?很简单,非土坯,非木制,所有的校舍都必须是砖石结构!” 众商顿时傻眼,砖石结构? 相比起木制混合土制房屋,砖石结构的房舍成本提升至少一倍! 卧槽,这些王守仁刚才为什么不说,要是说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报备自己建两三所,甚至五六所校舍啊。 众商这一刻,几乎九成都觉得自己被王守仁给阴了! 但是就算知道自己被阴了又如何? 都已经签名画押答应了,难不成还想反悔?王守仁的天子剑斩当官的或许还能有些顾忌,可要割了他们的头简直不要太简单。 王守仁呵呵笑道:“诸位也无需腹诽本官,本官说了这是善政,是对百姓的善政,自然也不会成为诸位商贾的恶政,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水泥?” 水泥?不少商贾大眼瞪小眼,不过也有不少商贾点了点头。 “大人说的可是陛下当初在湖州兴建大剧院时候所用之物?” “不错。”王守仁笑道:“如今砖石结构的房屋想要修建的结实,就要掺和糯米、石灰和砂浆,用此法修建的房屋甚至城墙结实牢固,历经百年风雨亦不损其坚。 不过此法缺点同样明显,就是耗费太大,民间想要以此法修建房舍根本承受不起,而这水泥是用石灰石、黏土和矿粉按照一定的比例融合而成,效果比起前者而言或许略有不如,但成本低廉,而且同样坚固耐用。 天子将这水泥的配方给了本官,是让本官在各地兴建水泥作坊,用于兴建校舍,今天承蒙诸位善举,本官便将这水泥配方无偿送给诸位。 待诸位完成校舍兴建,也可多开些水泥作坊制作水泥,售卖民间百姓,本官可以保证,用不了多少年,你们就能将建校舍的银子给赚回去!” 众商再次震撼,要知道这年头但凡涉及到配方、秘方的都是宝贝,是能当成传家宝子子孙孙传下去的,说一方值万金都不为过。 不过想想也能释然,这秘方是谁的? 是当今天子的,天下人谁不知道今上喜欢匠作,弄出来的新奇玩意简直数不胜数。 比如永粮系列酒水,这酒水都出来七八年了,民间仿造的简直多如牛毛,可谁能撼动永粮酒的江湖地位! 这可不是名气大就能解释的,酒水这东西靠的就是口碑,而口碑怎么来的? 靠的就是民间酒客的认可,酒客之所以认可,还不就是因为永粮酒独特的酿造工艺至今无人能够效仿? 毫不夸张的说,当今天子如果把永粮液的配方拿出来卖,那绝对是天价中的天价! 这配方也就是天子的,否则早就不知道被豪强权贵抢走多少时候了。 商贾们最精明的地方就是喜欢计算得失,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商贾喜欢去做亏本的买卖,就好像现在报名建校舍一样。 在场的商贾要么是想搏一个彭泽那样的机会,要么就是想要搭上王守仁这条线,至于名声还要排在利益的后面。 他们权衡得失之后,觉得这笔买卖核算,至少不亏的前提下,才会报名,否则就是屈服于强权,就算建校舍也是糊弄了事。 现在王守仁以水泥配方为报酬,算是偿了一些他们的善举,他们要是还想糊弄,当真王守仁不会拿天子剑砍人! 7017k 第两百三十章 喷子 帝王之术在于平衡之道,平衡之道的关键则在于朝堂之上的大臣不是一条心。 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历史上太多的帝王将平衡之道给玩脱了火,最终让朝堂成了党争的战场。 党争的危害毋庸置疑,盛唐在安史之乱后开始走下坡路,可大唐灭亡的主要原因却是牛李党争。 可朝堂上如果一团和气,那十有八九是出了真正的权臣,比如大汉的霍光,比如大明的张居正。 严嵩秉国数十年,可言官照样把他弹的浑身发抖,可张居正当政那十年,内阁、六部九卿、都察院、六科十三道,全他么都是张居正的人,他的话比皇帝的话管用,这就是权臣! 如果朝中无权臣还没有两种甚至几种以上的声音,那基本上就只剩下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碰上了一位雄主! 比如大明太祖皇帝朱元璋,比如永乐皇帝朱棣,除了这两位以外,其他皇帝差的实在太远。 雄主的标志性动作就是用一只手就能压服整个朝堂! 在大明,六科十三道的言官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乱喷,喷天喷地喷空气,喷完空气喷皇帝,喷人有瘾…… 言官无罪就是这些人最大的底气和倚仗,对于他们而言,喷皇帝喷的越狠才越能显得自己是忠臣,皇帝要是受不了,动用廷仗这个杀手锏,那对于他们而言更是无上的荣耀,是绝佳的政治资本! 朱厚炜连监国一起算起来,入主紫禁城不到一年,登基之后的种种举措,让满朝官员不爽的事太多了,尽管没有触及到儒家的核心利益,可终究让群臣不爽。 于是言官开喷,喷的最狠的甚至要让朱厚炜下罪己诏…… 是人就有脾气,皇帝也不例外,但是朱厚炜似乎就成了例外! 朝堂上喷,朱厚炜淡然一笑,纯当言官放屁,拿奏折喷,连看都不看就扔进了垃圾堆。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几个月来一直如此,言官们就感觉自己狠狠打出去的拳头跟锤在了棉花上一样,最后也算是知道皇帝的意思了。 你不嫌累,你就慢慢喷,他也不生气,也不罚你,纯当看猴戏了…… 言官们原本也不想继续喷下去,可现在不行,不喷不行! 因为天眼! 天子设立天眼这一手实在太狠了,群臣好不容易干掉钱宁,把燕天元这个‘自己人’扶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本以为能过上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可天眼来了。 锦衣卫有刺探、侦缉、缉拿、刑讯之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诏狱就是官员的地狱,锦衣卫上门几乎就等同于灭顶之灾! 可不管怎么说锦衣卫做事还是明面上的,身穿锦衣,手里面拿着绣春刀的就是锦衣卫,惹不起还能躲不起? 可现在天眼倒好,没人知道谁是天眼的暗探,甚至自己的家仆,睡在自己身边的小妾都有可能被发展成天眼的探子,那么官员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天眼交织成的情报网,可以将官员的不法之事完完全全汇聚到天眼机构当中,当然,天子如果不打算整治某位官员,那么就算这位官员的破事再多,那关于他的情报也只会躺在某个角落里面吃灰,可要是整治呢? 这些罪证拿出来,那就是一杀一个准,还绝对不可能冤枉你! 天眼一出,举朝哗然,这年头当官的,谁的身上能干净的了,满朝的言官不管是自发还是被大佬授意,全都鼓足了劲开喷。 朱厚炜在皇位上都快睡着了。 非暴力不合作,这就是朱厚炜对待言官的态度,这大明天下谁能对他用暴力,用不了就不合作,满朝上下又能咋滴? 对于这群可以风闻奏事,耍嘴皮子比谁都狠的家伙,朱厚炜早就厌烦到了极点,不过要动这群人就需要动官制,很显然,在目前这个阶段,官制还没到轻动的时候。 “陛下。”礼部给事中方曾出列道:“古之贤君未闻猜忌臣下者,陛下设立天眼,暗视百官,长此以往,必然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你们在怕?”一直没开口的朱厚炜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 简单的四字问话,顿时让满朝官员如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若是问心无愧,何须去怕? 安心理政,细心治天下,就算偶有不法事,天子难道会轻易动刀? 天子这一问就是典型的诛心之问,问的就是官员的内心! “陛下。”户部给事中赵驰出列道:“满朝大臣读圣贤书而出仕,想的只是如何能齐家治国平天下,想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然而陛下不信任臣下,无端猜忌而设天眼,岂非让天下官员心寒!” “历朝历代多少奸臣,他们难道就不是儒家读书人,他们就不是读圣贤书出仕?” 朱厚炜冷笑道:“这些奸臣未出仕前想的难道不是治国,平天下,想的不是为万世开太平?可最终呢?官官相护、沆瀣一气、以盘剥百姓为能,以酷掠民间为乐。 他们想的不是造福一方,而是想着如何能中饱私囊,只有这样的官员才会怕天眼,因为天眼就是一柄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是随时都能落下来斩下他们头颅的屠刀。 天下官员若是问心无愧,若是实心做事,若能诉民冤、平民愤,若能乡梓称颂,官员何惧天眼!” 赵驰依旧不服道:“水至清则无鱼,陛下此举固然能震慑不法,能让害民之官有所收敛,可同样让天下正臣寒心!” “这就够了!”朱厚炜斥道:“朕要的就是震慑官员不法,要的就是让天下官员知道,他们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好不容易走上了仕途,不是为了让他们作奸犯科,让他们为祸一方的。 天下是大明的天下,是皇家的天下,皇家授官于臣,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大夫害民就是损大明江山之根基,官逼民反,官虽未谋反,可一举一动与谋反何异! 官员若是正直无私,天眼存在与否有何干系?官员若是贪赃枉法,朕就是要让天眼成为索他们命的厉鬼!” 7017k 第两百三十一章 耍无赖 满朝大臣显然被天子声色俱厉的话给镇住了,不过天眼兹事体大,天子想凭几句话就唬住他们显然是不可能的。 各科给事中如今就是冲锋陷阵的马前卒,他们现在的目标是天子,必须要迫使天子撤销天眼。 而且这还是前奏,天子喜欢以理服人,那他们就论理,只要天子今日说服不了他们,那么后面就是铺天盖地的狂潮。 朱厚炜没想过能在天眼的事上说服群臣,那是不可能的事,那么既然以理服人不行,那就以力服人! 言官们跃跃欲试,朱厚炜却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水至清,则无鱼,这话说的不错,天眼的初衷是监察天下,是为了让那些整日里不干实事,只会夸夸其谈,只懂风花雪月,只知道揽财发家的官员知道什么是怕! 但朕也知道,天下官员中能臣、干臣者少,真正揽财无度不知收敛的官员同样也少,更多的是庸庸碌碌之官。 这些庸碌之官也未必都是恶官,但他们同样贪腐,只不过这些官员不会明目张胆的为了敛财而无所不用其极。 这样的官员就算有些许不法事被天眼侦缉,朕也不会轻易处置…… 还有天眼乃是暗谍,朕就算不告诉诸位爱卿,暗中成立,你们又如何会知道,就好像诸位爱卿现在非要朕解散天眼,可你们知道天眼在哪? 你们知道谁是天眼的成员,知道谁是天眼的长官?知道衙门在哪?又如何知道天眼搜集来的情报会归于何处?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朝堂上上窜下跳要朕解散,那朕就算答应了诸位爱卿,你们又如何证实? 连证实都证实不了,你们还谈什么?如此种种岂非笑话?” 满朝大臣傻眼了,六科十三道的言官们也闭嘴了。 不是他们不想喷,而是没法喷,因为天子已经不讲道理,看起来像是在耍无赖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天子一言,便是天宪,出尔反尔?大臣们压根没想过这种可能。 天眼代表的是天子的眼睛监看天下,好的,天子现在不看了,答应将天眼解散了。 然后来个地眼,背地里的眼睛,换汤不换药…… 这还扯个鸡毛谈个屁啊,天子现在已经把话摆明了说,他现在就可以宣布解散天眼,然后呢? 没了? 官员们的目的达到了,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散朝! 朱厚炜的心情很爽,蛮不讲理的方式让大臣吃瘪,确实很能愉悦身心。 “陛下的心情不错?”薛芷蕾亲自给朱厚炜盛了一碗小米粥。 朱厚炜一边扒拉着小米粥,一边笑道:“朕设天眼是为了监察天下官员不法,这把利剑为的就是震慑……” “那百官一定很气愤吧。”薛芷蕾甜甜的笑着。 “气愤是肯定的,但是能奈朕何?”朱厚炜冷哼道:“官员少贪一点,百姓的日子就能好过一些,此乃从古至今不易的真理,想要社稷长存,整顿吏治本身就是重中之重,吏治清明,自然百业兴盛,反之,官员不法,胥吏效之,地方百姓苦不堪言,必然怨恨朝廷,久而久之,便是民变。” 薛芷蕾摸了摸小腹,没有接话,大明严禁后宫干政,涉及到官场政治上的事,能少插嘴就尽量少插嘴,这是身为皇后的本份。 “对了,最近京城大剧院上演了一出新戏,今日天气不错,朕的心情也不错,正好陪你出去看看。” 薛芷蕾的目光中顿时闪现出夺目的光彩。 皇帝身为至尊,掌天下权柄,一言可决万人生死,自然是一等一的尊贵。 可谁又能想到对于很多皇帝而言,其实他的天下就是皇宫,如果说后妃是皇帝养在宫里面的金丝雀,那么皇帝自己何尝不是被困在宫里的猛虎。 对于大臣们而言,皇帝就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宫里面,喜欢乱跑的皇帝不是个好皇帝,如正德皇帝那样直接跑没影的,直接就是昏君。 皇帝要出宫也不是不可以,可一定要提前说,然后官员安排清道,驱民,前呼后拥,层层护卫,只有在确保皇帝绝对安全的前提下,皇帝才能出去。 然后大臣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将扰民的大帽子扣在皇帝的头上。 朱厚炜心情好打算带皇后出宫散心,如果搞这么一出,那当真是什么好心情都会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既然不想被一群跟苍蝇似的大臣骚扰,那么要出宫就只能微服出游。 清宫剧最喜欢的桥段就是皇帝微服私访,当然这些桥段基本上都是扯淡,乾隆皇帝数次下江南倒是真的,不过也着实将江南折腾的够呛。 朱厚炜不想扰民,更不愿意让大臣在自己面前叽叽歪歪,所以他只能微服。 委屈薛后扮成宫女,朱厚炜自己则穿了身太监的衣服,让任兴打头,宫门自然无人敢拦。 到了宫外,朱厚炜换上了一身锦衣……就是锦衣卫的飞鱼服,不知道咋的,朱厚炜一直都有冒充锦衣卫的恶趣味。 薛芷蕾则换上了一身月碧绿蜀绣云烟裙,挽起的秀发上插了一根金步摇还有一根翡翠玉簪,配清秀绝美的俏脸,当真是国色天香,人间尤物。 在大明,名门淑媛基本上是足不出户的闺阁小姐,越是贵女就越是不太可能抛头露面。 不过大家闺秀在京城这等地方外出并不鲜见,没办法,京城豪门林立,权贵云集,千金小姐比比皆是,让她们全都闷在家里面怎么可能。 皇帝别管是微服出游还是光明正大的出宫,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安全,这一点毋庸置疑。 任兴很清楚,别看他是东厂厂督,可只要主子受到一丁点的伤,那满朝大臣就敢在金殿之上将他活活捶死,更何况他自己的权势本身就系在主子身上,主子要是出了事,他自己都得拿把刀割了自己脖子。 五十名精锐番子暗中保护,两名一等一的高手贴身护卫! 外观极为考究,内饰更是无比奢华的马车从一座寻常的院子内驶出,谁又能知道在这辆马车内的竟然会是当今天子和母仪天下的皇后! 7017k 第两百三十二章 色与魂授 薛后母家本就是顺天民户,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按理来说薛芷蕾对北京应该并不陌生。 可实际上薛家家教极严,其父薛元亮又是秀才,读几十年书还是秀才,这人基本上也读的迂腐了。 所以薛芷蕾可以说是典型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 出阁选秀,成为皇后,薛芷蕾的人生际遇被彻底改变,可见识却没增长多少。 闷在皇宫数月,对于只有十八岁的薛芷蕾而言,是完完全全束缚了少女活泼开朗的天性,如今有机会出宫,自然对宫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马车在大街上缓缓前行,寻常百姓一见考究的马车就知道是贵人出行,至于本身就是贵族行列的那一类人当然更好奇车里面的人是谁。 不过马车上并没有任何标识点明车主人身份,所以贵族中人也懒得去猜测。 熙熙攘攘的人流,街道边林立的店铺,沿街叫卖的小商小贩,一切的一切在薛芷蕾的眼前交织成了一个新奇的世界。 薛芷蕾时不时掀开车帘,姣好的容颜自然也时常落入百姓的眼里,于是不时便会引来几句惊叹。 美人向来都是市井民间热议的话题,寻常小民惊叹薛芷蕾的美色,除了惊叹以外也没别的,可美色同样会让好色之徒觊觎,所谓红颜祸水说的就是此理。 徐文杰醉了…… 身为当代定国公的嫡次子,只要他长兄徐文壁没事,那么他注定不会有继承定国公爵位的机会。 于是徐文杰和绝大多数继承不了爵位的勋贵子弟一样,都是典型的纨绔子弟。 酗酒、闹事、流连忘返于艺馆,欺压良善甚至强抢民女这一类的事,但凡勋贵和豪族家的子孙都没少干过。 徐文杰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天子一拳直接把天下藩王给打懵,身为朱家子孙能对宗族动手,还会在乎公侯伯这些勋贵? 心里面有数的勋贵自然夹起尾巴来做人,可以说这半年来京城的治安从未有过的清明。 只不过有些东西是骨子里面的秉性,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时的收敛并不代表心性的改变。 今日徐文杰和成国公嫡次子朱凤、建昌候嫡子张平,三人在鸾凤楼吃酒,男人们一起吃酒不可避免的会聊女人,然后看着面前弹琴跳舞的庸脂俗粉,只觉得无趣的一塌糊涂。 就在这时,马车缓缓驶到鸾凤楼下,薛后还掀着车帘四下里好奇的张望。 惊世脱俗的容颜正好印入徐文杰的眼中,让这位花丛中的老手顿时感觉连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住了。 美人!真正的美人! 真正的美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笔墨去形容,她们能够震慑男人的心魄,能够侵夺男人的心志! 如果非要对比,那么正在为他们载歌载舞的几名姑娘就是山窝窝里面的土鸡,而马车内的女子就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 色与魂授! 徐文杰感觉自己的魂丢了…… “徐兄喝……喝酒。”朱凤醉眼朦胧的举起酒杯。 徐文杰没反应,他的眼睛已经直了,马车里的薛芷蕾似乎感受到了徐文杰的目光,眉头微微一蹙,随后放下了车帘。 “徐兄?”见徐文杰没反应,朱凤又喊了一句道:“怎么?看见美人了?哪家的小娘子,徐兄要是看上了,咱兄弟这就给你去下聘,不过徐兄要是腻了,可不要忘了给咱们兄弟也快活快活。” 张平闻言嘿嘿直笑,天子脚下,强抢民女这种事能不干还是不要干,就算要干也得换个方法。 比如看上了谁家的女子,在摸清楚底细之后,只要不是他们得罪不起的,那就立即上门丢下几十两银子,强行纳妾! 在京城,能让他们三个大少都得罪不起的豪门屈指可数,当然他们也不太可能会去碰勋贵或者官宦之女,那是典型给自己家族找麻烦。 这几年下来,三大纨绔也不知道用这样的办法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被祸害了的人家知道三人的身份,最终自然也只能忍气吞声,免得给自家带来灭顶之灾。 现在朱凤和张平一看徐文杰这架势,就知道这货肯定又看上了一位姑娘,于是又准备故技重施。 “你们相信一见钟情吗?”徐文杰问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觉得恶心的问题,但话到了嘴边不知不觉就说了出去。 果然,朱凤和张平不约而同露出鄙夷的神色,看徐文杰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坨臭狗屎。 “我相信!”朱凤答。 “但不相信你也会!”张平补刀。 徐文杰没理会两个损友豁然起身道:“本公子觉得信不信不重要,但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如果错过了,本公子一定会抱憾终身,先走一步。” 朱凤和张平大眼瞪小眼,满脸的震惊…… 徐文杰太反常了,朱凤和张平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喝酒,当即随着下楼,只见徐文杰直直朝着一辆马车追了过去。 尼玛,那辆马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在京城这地界,没准还是和他们一样都是勋贵之家的家人出游,徐文杰要是打算和以前一样强纳,那惹到不该惹的人,他爹定国公能把这狗日的腿给打断了去。 身为合格的好基友,朱凤和张平觉得他们有必要更有义务阻止徐文杰在色胆包天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于是追了上去,然而终究还是慢了几步。 “留步,留步。”徐文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马车前面张开双臂拦下了马车。 “大胆!”两名护卫闪身冲到徐文杰身前,虎视眈眈的盯在其脸上,大有一言不合就将这个胆敢拦车的家伙揍个满地找牙的架势。 “误会,误会。”徐文杰酒已经醒了大半,他又不傻,眼前的两名大汉五大三粗的架势,自是大户人家的家丁,那么马车内的人身份必然不低。 不过徐文杰也不是来找事的,他只是想知道这是哪家府邸的马车,然后…… 然后就让自己老爹找人上门求亲,三媒六聘,样样俱全,八抬大轿将自己一见钟情的美人给迎娶进门! 徐文杰很自信,就凭定国公的家世,他还真不信在这京城有他想娶还娶不到的女人! 7017k 第两百三十三章 飞鱼 既是微服,便需低调,任兴肚子里面憋着一团怒火看着冒冒失失的徐文杰,心里面已经打定主意,等到主子回宫以后,就派东厂番子好好教教这个傻叉如何做人。 徐文杰虽是纨绔,可毕竟是定国公的嫡子,气度雍容,身上也是自带贵气,平复了一下心境道:“在下徐文杰,来自定国公府,敢问你们是?” 先是自报家门,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权势,然后再开口询问,徐文杰觉得这些家丁没谁敢不给定国公府的面子。 “定国公徐家?”马车内朱厚炜眉头一皱,摇了摇头道:“看来是定国公的公子,不过此子拦车作甚?” 薛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她很怀疑这个徐文杰就是她刚才看见的那个坐在二楼窗边饮酒的男子,至于为什么拦下车驾,她隐约也有猜测,只不过难以启齿罢了。 两名护卫虎视眈眈的盯着,任兴正待上前,却见车帘一掀,朱厚炜站了出来。 徐文杰一见车厢内竟然还有一名男子,这脸色顿时跟吃了只苍蝇一样难看。 能和那如花似玉的绝品美人同乘一车,这关系已无需多问,真没想到,那样的美女竟然会是有夫之妇。 徐文杰是想要娶那女子入门为妻的,不过在看到朱厚炜的那一瞬间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身为定国公嫡子,他怎么也不可能娶一个有夫之妇为正妻,纳之为妾还差不多。 不过能以这等阵势出行的人家会岂是等闲! 不过很快徐文杰就不淡定了,因为他看见朱厚炜的身上竟然穿了一身飞鱼服! 飞鱼服乃天子赐服,一般而言只有锦衣卫和大太监会穿,勋贵也会有赐,不过基本上没哪个勋贵会穿,因为相对于赐服而言,飞鱼服档次太低丢不起那人。 也就是说穿飞鱼服的基本上不是太监就是锦衣卫,朱厚炜的嘴角上有淡密的胡须,很显然不可能是太监,那么九成九是锦衣卫。 在京城地界上,没谁不知道锦衣卫,徐文杰身为定国公府后人,对锦衣卫更不陌生。 钱宁时代,锦衣卫内的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镇抚使乃至绝大部分千户,徐文杰都认识。 钱宁倒台,燕天元成了指挥使之后,自然会任用一批自己人,不过镇抚使以上都没动,那么新换上的千户,徐文杰肯定不可能全都认识。 于是,徐文杰直接将朱厚炜当成新晋锦衣卫千户! 不过就算是锦衣卫千户,也不是说徐文杰就能小觑了去,要知道勋贵豪门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把自家子弟塞进锦衣卫里面,左右不过就是挂个名罢了。 京城权贵云集,徐文杰还不能确定,所以也不会冒失,于是再问道:“在下徐文杰,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朱福。”朱厚炜随便答道:“来自衡亲王府。” 徐文杰眉头一皱,如今大明三四百位藩王,被天子诓到京城之后便集中居住在房山,但天子也确实没有限制王府中人的自由,只是不允许离开北直隶,否则以谋逆论处! 也就是说在京城遇见王孙贵胄不算稀奇,但是王孙成了锦衣卫? 怎么可能! 不过不管可能还是不可能,徐文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锦衣少年真的来自衡王府,那徐文杰也只能认栽,即便他是定国公嫡子,可王府的女眷还不是他一个国公之子能够觊觎的。 但是心动的感觉还在,徐文杰还不至于就这么轻易放弃,于是让道一边,派了家仆远远跟着马车,自己却和朱凤、张平二人径直去了北镇抚司。 身为京城地界上的顶尖纨绔,三人在锦衣卫岂能没有熟人。 “给陛下添麻烦了……”薛芷蕾撇着嘴,喃喃低语。 朱厚炜呵呵笑道:“朕可不是汉武帝,自然不会金屋藏娇,大明皇后国色天香,容颜绝世,外人看见只有艳羡,朕也是与有荣焉。” 薛芷蕾还是闷闷的不开心。 “大剧院现在上演的是《还珠公主》,此剧可是朕亲手所创,民间反响不俗……” 薛芷蕾顿时将小小的不愉快给抛到了脑后,眼中又泛起了神采。 《还珠公主》……自然是《还珠格格》改编,只不过背景换成了大唐,这部在后世曾经轰动一时的电视剧被改编成舞台剧之后,同样掀起了收看狂潮。 当然舞台剧的效果要比电视剧效果差的太多,只可惜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少的发指,新奇的事物总会引起非同寻常的反响。 《还珠公主》已经上演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市井之间最流行的话就是那句…… 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将一位薄情寡义又风流成性的帝王形象刻画的入目三分。 如今大剧院上演的《还珠公主》每天两场,也就是上午场和下午场,朱厚炜携后观演看的乃下午场。 如今大剧院早已是一票难求,和在湖州时候一样,剧院的普通门票早就卖到了一两个月之后,至于贵宾票甚至都卖到了半年后。 不过有一间贵宾包厢正常都是空的,不是说这间包厢没有人待,而是想要待在这间包厢很难。 因为这间包厢不卖票,能进此厢的倒不一定是非富即贵,而是要身份特殊,比如国外使节,比如外地勋贵进京觐见等等。 常驻在京城的达官显贵还没有资格进入此厢观演。 进入大剧院有五个通道,左起第二个到第五通道是寻常通道,那些有票的观众凭票入内,左起第一个通道则是贵宾专属通道。 第一通道口前已经排了几十辆马车,几乎都是达官显贵家的女眷前来观演,男同胞对这一类的剧兴趣不大,来者自然寥寥无几。 轮到朱厚炜的车驾,任兴掀开车帘,躬身道:“少爷,到了。” 朱厚炜和薛芷蕾下了车驾,那边任兴已经拿了一张盖了天子印玺的文书递交给了验票员。 “衡王家眷?”验票员抬头看了一眼,见到薛芷蕾,顿时一阵恍惚,自是不敢多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垂下了头。 7017k 第两百三十四章 拦驾 “没有?”镇抚司内,徐文杰的脸色很难看,他打听过了,问了相熟的锦衣卫同知江天干,得到的结论是,整个北镇抚司,不要说是千户、百户,就是寻常的锦衣卫都没有叫朱福的。 不过光凭飞鱼服就断定朱福是锦衣卫也有些草率,毕竟天子赐飞鱼服给勋贵也是常事,勋贵自己不穿,不代表勋贵子弟不穿。 但是亲王府子弟会穿飞鱼服? 那马车极其考究,而且身边还有护卫的大汉,如果朱福真的是王府中人,身份肯定不低,那么他就不太可能穿飞鱼服,这是徐文杰得出的结论。 不过在来镇抚司之前,徐文杰已经派人去盯着朱厚炜,知道那辆马车去的是大剧院,然后他又派了人去了房山打听衡王府朱福的来历,想来在剧院散场之前就会得到答案! 朱厚炜的眼皮子直跳! 薛芷蕾却已是脸色铁青,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台上的老太婆,似乎有冲动将那死老太婆拧下台来,狠狠打上几十板子的冲动! 不用问,此刻戏台上上演的正好是皇后派人将紫薇公主带去了立政殿,皇后的贴身嬷嬷也就是容嬷嬷正在对紫薇公主施展针刺大法…… 他么的,朱厚炜要是知道今天上演的是这么一出,说什么都不会带薛芷蕾来趟这浑水。 针刺紫薇可是《还珠格格》里的经典桥段,李老师将恶嬷嬷形象刻画的堪称是入目三分,几乎成了全国人民心目中的超级大反派,以至于李老师背负上这恶名后,日子过的实在无奈,甚至上菜场连菜都买不到,还被人扔过鸡蛋…… 为了突出容嬷嬷的凶恶形象,找来的这位演员也是满脸的凶像,属于往哪里一站就让人恨三分的家伙,演技似乎还差那么一点,但是形象加上情节足以让这位演员人人痛恨。 朱厚炜都开始有些担心这个老太婆以后的境遇了…… 大剧院里已然彻底哗然,喧嚣声直接盖过了戏台上的表演声,谩骂声不绝于耳,痛喝声充斥耳膜,朱厚炜估计要是观众有臭鸡蛋和烂菜叶的话,这戏台多半是一片狼藉了。 “陛下,这婆子可恨。”薛芷蕾看着台上紫薇露出无比凄惨和痛苦的表情,眼圈都有些红了。 朱厚炜无奈道:“这是演戏,都是假的,这婆子演的就是坏人,看戏的越是恨她,就说明她演的越是成功,这才是位合格的戏子。” 薛芷蕾嘟囔着小嘴,满脸的不乐。 “孕妇可不能生气,对宝宝不好。”朱厚炜扯了一句,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 一扯到腹中之子,薛芷蕾果然紧张,眉头也渐渐舒展。 该吵还是吵,该闹还是闹,等到紫薇公主被皇帝救回去,容嬷嬷被皇帝踹了一脚后,剧院内的愤怒才算平息了下去。 不过朱厚炜知道今天这一幕戏,明天必然会引来街头巷尾的热议。 申时过半,下午场的《还珠公主》结束,观众们意犹未尽纷纷散场。 朱厚炜不太想回宫,他现在才算是真正明白,朱厚照为什么不愿意当皇帝了,是因为约束,困在皇宫里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过的也确实乏味的很。 当皇帝固然尊贵,可要是论自由程度,甚至还远远不及藩王。 至少他在湖州就藩的时候,只要是湖州地界,他想去哪就去哪,再有朱厚照的旨意,他甚至无需顾忌其它,完全可以打着清剿倭寇的名义四处闲逛。 但是皇帝不行,皇帝就只配待在宫里,难得出次宫,还得跟做贼似的和大臣们捉迷藏…… 贵宾通道外,徐文杰、朱凤、张平,锦衣卫同知江天干,还有国公府、候府的家丁,外加数十锦衣卫列阵以待。 徐文杰查清楚了,衡王府根本就没有叫朱福的,也就说朱福这个是冒充,那么为什么冒充? 多半是身份卑贱想要招摇撞骗,毕竟这家伙说出自己是衡王府的人,谁敢轻易去查? 只可惜撞到了他徐文杰的手里,竟然敢骗他,徐文杰岂能咽下这个恶气! 他要让这个估计连名字都是假的家伙生不如死,要让那位美娇娘在他的身下苦苦求饶! “站住!”徐文杰一脸得意的拦住马车,刚想接近,便被两名护卫拦下。 任兴眉头一皱,上前一步,低喝道:“徐小公爷,莫要为自己招祸!” 剧院门口的百姓见到这阵仗,根本就不愿意多事,些许胆大的也离的老远,然后回头张望。 不过贵宾通道出来的都是豪门大族中人,其中也不缺公侯家眷,见到定国公之子徐文杰竟然在剧院门口悍然拦人,知道有好戏看,所以倒也不急着走了。 徐文杰还有锦衣卫出现在这,很显然是来找麻烦的,至于为何没有直接冲进大剧院,是因为不敢。 大剧院可是皇家产业,冲进大剧院拿人,这天底下还没有谁有这个胆量! “衡王府?”徐文杰猖狂大笑道:“本公子可打听清楚了,衡王府可没有朱福,天子脚下,你家主子竟然敢冒充王族,你这恶仆狗胆包天,竟敢威胁本公子,待进了诏狱,本公子倒要看看你这嘴是不是还能这么硬!” 任兴眉头紧蹙,主子要低调,可在京城认识他的贵门中人也不算少,比如锦衣卫同知江天干,所以任兴也简单化了妆,嘴角上面还粘了两撇胡子。 至于主子自身倒不需要,毕竟他几乎都是待在马车里面,迎面撞见勋贵和朝臣的机会不会太大。 但是任兴没想到点子竟然会这么背! 这个徐文杰就跟条疯狗似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盯上了他们,另外可以肯定徐文杰肯定不知道这是天子车驾,否则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可能敢带人拦驾。 任兴不是担心勋贵府上的家丁或者锦衣卫会对主子不利,毕竟这明里暗里保护主子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只要没有顾忌,片刻间就能将这些杂碎杀个鸡犬不留! 只不过那样一来,主子的身份和出宫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7017k 第两百三十五章 没一个靠谱 “咱家乃是任兴!”任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在徐文杰的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可恰恰如此更让徐文杰认定他面前的就是一伙招摇撞骗的骗子。 先入为主很可怕,这车驾的主人既然敢冒充衡王府的人,那么冒充太监有什么稀奇? “江兄,此贼冒充宫里人,还请江兄速速将之拿下,投入诏狱,严刑拷问!” 江天干没那么鲁莽,他只是看任兴有些面熟,却始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现在一听徐文杰说起宫里人! 恍如晴空之中闪起了一道惊雷,陡然间炸开了江天干的脑海。 任兴! 天子贴身大伴,潜邸老人,如今司礼监秉笔大档,东厂厂督! 任兴出现在这,还亦步亦趋的跟在马车边上,那马车内会是谁? 除了当今天子还有谁够资格让任兴这位当今内廷权势最大的太监跟个仆人似的跟在车边! 江天干脑海炸裂,双腿开始微微发颤,看向徐文杰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杀父仇人! 尼玛,坑爹都不带这么玩的,江天干只恨自己被猪油蒙了心,一时没多做考虑就相信了徐文杰的鬼话…… 这里可是京城! 在京城谁他么敢随随便便冒充王府的人,而且还是这等阵仗出来招摇撞骗! 徐文杰这傻叉典型就是色令智昏,不对…… 尼玛,你个狗日的徐文杰看上了马车内的女子,他奶奶的和天子待在一起的女子能是什么人? 你他么竟然敢觊觎天子的后宫妃嫔……甚至皇后! 江天干脸上顿时冷汗直冒,这个傻叉作死,也别连累他啊,江天干当即就准备抬腿走人,他也算是看出来了,天子微服出游,也不想别人知道,他这个时候走,就什么都没看到! 然而迟了…… 徐文杰喋喋不休的声音终于还是让朱厚炜掀帘而出,眉宇间带着一缕不悦。 在贵宾通道这的可都是京城里的贵人,见过皇帝的不在少数,一见朱厚炜出现,先是傻眼,然后震惊,再接着立即跪倒,山呼万岁。 江天干也跪了,所有锦衣卫尽数单膝跪地,头也不敢抬一下。 原本隐藏在暗中的护卫,见皇帝的身份已经暴露,那么自然也就没了秘密保护的必要,于是全部出现,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陛……陛下……”徐文杰傻了,差点被吓尿。 朱厚炜的目光冷冷扫视了一眼徐文杰,然后未发一字便回了马车。 马车继续前行…… “大伴。” “奴婢在。” “派人去告诉杨廷和,朕要去通州,明日早朝取消。” “奴婢明白。” 马车窗帘掀开,朱厚炜递出自己的印玺道:“再派人去天策军大营,让周宁调三千老兵护卫。” 如果只是微服,那自然是越低调越好,但是因为徐文杰这个傻叉,让他的微服计划彻底泡汤,那就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皇帝出宫,重中之重乃是安全,调集兵马保护本身就是应有之义。 更何况朱厚炜自己很清楚,想要他死的人实在太多了,比如藩王! 那些个藩王至少有一半恨不得他死! 朱厚炜将藩王诓骗入京,集中居住于房山,但说到底也就是剥夺了藩王的封地,另外就是强卖王府,狠狠从藩王身上讹了一大笔的银子。 除此之外,藩王的御赐土地、俸禄还有护军都没有剥夺,也就是说如今的藩王依旧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上千亲卫! 当然藩王绝大多数都不会养这么多兵马,一般只要没什么野心,三五百也就足够护卫王府了,可这三五百亲卫必然都是身手矫健的高手! 朱厚炜只是不允许藩王离开北直隶地界,也就是说这数百藩王是自由身,毕竟是宗室,他现在这般对待宗室,固然天下人拍手称快,可对于皇室而言,名声并不好。 所以朱厚炜不得不防,万一哪个藩王得知他出宫,决定不惜一切代价铤而走险的话,那仅凭番子和锦衣卫的力量都未必能保护他的安全。 可三千老兵足矣! “陛下怎么突然间要去通州?”薛芷蕾好奇问道,能不回宫她自然也是高兴的,可身为皇后,她不需要以媚取悦皇帝,但她必须要担得起一个贤字。 “你在宫里面待的闷,朕何尝不是。”朱厚炜叹道:“难得出来一次,那么急回去做什么?而且朕出宫的事,外面也知道了,朕也正好给朝里面那些老顽固提个醒,不要整天想着把朕困在宫里,废话太多,朕就时不时出来转转! 而且,通州工业园有不少新奇物事,带你去看看,你会发现自己的眼前会打开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薛芷蕾把徐文杰的不愉快扔到了脑后,甜甜的笑着,尽管觉得不太对,可少女心性终究还是难以抵挡外出的诱惑。 更何况陪在自己身边的还是大明的皇帝,是后宫妃嫔们最想争宠的男人,而她不争,皇帝依旧对她这样,薛芷蕾感觉自己满足了。 三千甲士护卫天子车驾前往通州的消息瞬间如同飓风一般吹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杨廷和眼睛都直了! “胡闹!”当朝首辅难得发脾气,天子安危身系大明社稷,今上竟然偷溜出宫,而且还离开京城前往通州! 而且还带着有了身孕的薛后! 尼玛,这两兄弟就没一个靠谱的! 于是杨廷和立即召来内阁众位阁臣,丢下手头政务,二话不说,直奔通州。 很快房山的众藩王也得到了消息,和朱厚炜料算的一样,确实有不少藩王想要他死! 只可惜人都是有私心的,众藩王都想别的世系的藩王纠集人马伏击天子,但是自己?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薛芷蕾有些困了,头埋在朱厚炜宽敞的胸怀当中,沉沉睡了过去。 一直到天色透黑,车驾才进入通州,通州工业园是朱厚炜监国之后就立即开发的重点区域,在这片工业园区,州衙乃至任何行政部门都没有资格过问园内事务,完全相对于一个独立的王国。 7017k 第两百三十六章 最可爱的人 在朱厚炜的眼里,通州就是大明工业萌芽的摇篮,也是他倾注心血最多的地方,所以在这里有永王行在。 不过自从朱厚炜登基之后,这处行在也就成了行宫,规模也进行了扩建。 皇帝出行,安危最重,朱厚炜和薛芷蕾入住通州行宫之后,不光是带来的三千战兵将行宫围的水泄不通,另外还有接到消息的官府派出各个衙门的衙役参与值守,当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赶了一天路,又有孕在身的薛芷蕾委实有些乏累,梳洗之后便沉沉睡去,而朱厚炜则是在没有多少人知晓的情况下,带着几名护卫在月色下行走在通州县的街道上。 这倒不是朱厚炜想要玩什么私访民间的把戏,而是他喜欢夜色中带着草木气息的味道,而且身为一名现代人,他更知道健康对于皇帝的重要性。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想要大明完全按照自己设想的路线发展下去,那么他就得活的足够长,否则人亡政息,大明迟早一天还是会在儒家的带领下走上宿命轮回的老路。 一般而言,大城大府都有宵禁,可通州没有,这是特许之地,因为通州工业园区的存在。 通州可以说是全大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将百姓从土地当中解脱出来,用打工实现自给自足的地方。 因为房山数万百姓迁徙通州,这些百姓虽然得到了应有的补偿,可终究还是失去了土地,在封建时代,百姓失地就是动乱之源,所以如何安置这些失地百姓就是朝廷要考虑的第一个问题。 然而朱厚炜根本没有给朝廷添乱的意思,因为他很清楚,迁徙房山百姓到通州,没有相对应的措施,满朝上下一定会跟疯狗似的反对,那个时候他仅仅只是监国,还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来遏制朝堂上铺天盖地的反对声浪。 但是房山百姓迁徙并没有造成丝毫的混乱,其原因就在于建设! 原房山要推平,在房山县的废墟上将会有数百座规模浩大的王府拔地而起,想要在数月时间内完成这样的工程,首先就要靠人力! 海量的人力! 至少凭房山数万百姓还远远不够,所以在最初那段时间内,不但房山百姓被招募做工,朱厚炜甚至还派宦官去招募了数万京城附近百姓前往房山参与建设! 有工钱就有动力,保证三餐三饱,保证工钱按时足额发放,底层朴实的老百姓只会拼命! 等到十几万工人将房山建成,这些人便直接投入到了通州工业园区的建设当中,有了这股生力军的加入,通州工业园区的发展几乎日新月异。 在如今的通州,原生的通州百姓还会种地,但种的只是自己家的地,那些大地主家虽然拥有大量良田,却没有百姓愿意成为佃户,为了不让土地荒废,就只能削减租子甚至开出工钱,雇工种地。 如今集中居住在通州工业园区周边的百姓已经超过三万户,这三万户百姓除了老弱病残和未出嫁的女子外,不管是壮丁还是妇女都在工业园内打工! 朱厚炜的目的很纯粹,他要将通州工业园作为一个试点,撬动土地收入的试点,在不知不觉当中将大明从农业社会往工业社会进行转变。 这才是朱厚炜最大的图谋,只不过这个图谋没有任何人知道罢了。 工业园的百姓聚集地外,是三三两两做完工回家的工人,园区内外灯火通明,让静谧的夜色多了几分喧嚣。 一户人家门前挂起了白色的灯笼,门头上还插着招魂幡,这让散步的朱厚炜眉头一皱。 朱厚炜想到的第一点就是工亡! 在如今这个世道,人命永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值钱,尤其是底层百姓的命更是不值一提,在工业园内的重工区域,比如军火区做工,伤亡其实并不值得奇怪。 毕竟这个时代的军工制造远没有后世那么成熟,可以说还处在探索摸索阶段,既然是探索那么就必然会有大量的试验,而军火试验怎么可能没有风险。 但是不管是官府还是负责工业园的宦官又或者是百姓自己都不会把伤残当回事,因为在军工区做工的待遇是最丰厚的。 这些军火工匠和寻常的工人每个月拿到的工钱是寻常制造区工人的数倍,既然获得这么丰厚的工钱那么承担起相应的风险,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 而且不管是伤残还是工亡,工业园都有相对的赔偿和抚恤标准,可以说已经将规范做到了极致。 但是看着眼前这户正在治丧的百姓,朱厚炜心里面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去吊唁一下,看看是哪个作坊出的事。” 任兴点头,不一会的功夫便出来道:“主子,吊唁过了,不过这户不是作坊的工亡,而是……” “是什么?” “是阵亡……宣府独石口阵亡的兵。” 朱厚炜一怔,独石口一战,出动的五千火枪兵都是原本的神策军神机营的战兵,而神机营在改编和扩编之时征招了大量新兵。 这些新兵又几乎都是北直隶本地青壮入伍,所以这一户百姓家办丧是为阵亡之兵也不奇怪。 “去看看。”朱厚炜叹息。 “主子,这是阴晦之地,主子万乘之尊……” 朱厚炜脚下一顿,看了眼任兴道:“独石口一战,阵亡一千多位战兵,你可知他们为何而死!” “自是为了保卫大明疆域不被贼寇所侵,保护边疆百姓不受蛮夷所掠。” 朱厚炜点头肃声道:“在朕的眼里,这些当兵的要比朝堂上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官员要有用的多,他们为了大明流血牺牲,为了社稷舍生忘死,为了朱明江山魂归疆场,难道还当不起朕的祭奠?” 任兴不敢接话,而贴身保护的几名战士眼角竟然微微有些湿润。 “他们为了大明而死,是大明的英雄也是朕的英雄,是这天底下最可爱的人,是烈士!”朱厚炜说完这句话,昂然朝着大门走了过去…… 7017k 第两百三十七章 愤怒 这是一间制式小院,差不多一亩多些,隶属于通州工业园家属区。 大门是敞开着的,为的是让吊唁而来的人可以畅通无阻的进来,但是很显然,前来吊唁的几乎没有,或者说该来的已经来过,改走的也已经走了。 堂屋里面摆放着一口厚实的黑漆棺材,棺材前面则是一张小方桌,上面有祭奠用的倒头饭等等,还有一只燃着香的香炉。 在棺材的后面则是一盏长明灯和一只燃烧着余烬的火盆,一名身穿孝衣和一男一女两个孩童跪在棺材前面守着夜。 厢房内阵亡战士的父亲和亲族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根本没注意到朱厚炜的到来。 不过未亡人和两个昏昏欲睡的孩童还是看见了进门朱厚炜。 朱厚炜身穿锦衣华服,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女子不敢怠慢,见朱厚炜点了三支香,身边伺候人的捧着香插到了香炉里面后,连忙回了礼。 女子没什么见识,可也知道自己的丈夫不可能会认识这样的人物,回了礼之后也不敢说话答谢,只是规规矩矩的跪在哪里,心里面指望着朱厚炜早些离开。 不过厢房里的亲族还是见到了朱厚炜,连忙走了出来问道:“敢问贵人是……” 朱厚炜道:“这位战死边疆的烈士和你什么关系?” “是我三弟。”说话的汉子有些不悦,可看出朱厚炜的身份不低,倒也不敢乱说话。 社会的文明和经济息息相关,这就好像在大明贫苦地区,老百姓要么逆来顺受,要么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可通州不一样。 自朱厚炜开发通州工业区之后,这里就是独立王国,因为有皇帝撑腰,寻常百姓根本不怕地方官府乃至一般的富贵人家。 “朝廷对战死烈士有抚恤条例,也就是两百两银子的抚恤金和十亩土地的免税,可曾落实?” 听朱厚炜这么一说,汉子明显一愣,旋即微微有些怒意道:“官府给了二十两银子的抚恤,免税土地?我们是从房山迁徙过来的,土地都被皇家收购了,哪来的免税土地?” 大明士卒战死也有抚恤政策,不过大明经济捉襟见肘,地方将领中饱私囊,贪污还来不及,哪里会有抚恤给寻常战兵。 也就是家丁死了,将领为了笼络人心,才会发放抚恤,数额一般也就二三十两,这么多年下来了,几乎成了定制,民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刚才朱厚炜说了抚恤银是两百两,而且还有十亩的免税田,这里面差的也太悬殊了些,难怪汉子有些动怒。 当然这也就是在通州,要是换成其它地方,估计百姓就算知道,也只会忍气吞声。 但是朱厚炜不能忍! 他大幅度提升抚恤,甚至还准备了一系列的提升烈士荣誉的政策,为的就是激发起全大明的将士对大明的归属感,对民族的认同感,以及对牺牲价值的荣誉感。 只有当所有的将士不畏惧死亡,为了大明为了民族能够舍生忘死的时候,再配合领先时代的军工,大明的军队才算是真正合格的半现代化军队,也只有这样的军队才是能够攻伐世界,所向披靡的无敌强军。 另外,朱厚炜很清楚,大明的军队想要完成终极改革,最难啃的骨头肯定是南方诸省的屯兵,原本的朱厚炜有些激进,想要在改组京城二十六卫的同时,在南方各省成立各大军区和小军区,从而完成屯兵改革,但是最后还是因为朱厚照而放缓了脚步。 如今的倭寇对于朱厚照还有满朝大臣而言终究还是疥癣之疾,就算屡屡登陆,可破坏力终究有限,而北方的游牧民族才是中原王朝的生死大敌。 所以大明的军事重心在北方,也只能是北方,只要草原政权没有被彻底打残废掉,那么大明就一天都不能放松警惕。 只可惜他们没有朱厚炜后世的眼光,在他们眼里不足为患的小小倭寇,再过十几年就是大明的心腹之患,等到了万历年间,肆虐的倭寇就会成为大明东南沿海的噩梦! 等再过上几百年,当弹丸之地的倭岛领先大明一步进入工业时代之后,这些表面谦卑,实际上却凶残如狼的矮鬼就会彻底暴露出本性,对中华大地造成难以泯灭的伤害。 作为一名后世人,朱厚炜没有资格替那些浴血奋战,为了中华民族崛起而死难的烈士和英雄们去原谅一群恶鬼犯下的罪行,他只有铭记历史,祈盼倭岛陆沉。 当然,如今朱厚炜已经来到大明,理论上而言也已经掌握了天下最大的话语权,那么他迟早一天会派遣雄军踏平倭岛,将这个卑劣的民族彻底从世界民族之林当中抹掉。 提升烈士待遇,让南方的屯兵看看,同样都是当兵的,他们当的是什么兵,别人当的又是什么兵,久而久之,这种不满就会无限放大,然后会期盼天子也改革屯兵军制,如此一来,等到朱厚炜真要动手的那一天,就算各个屯兵卫所的将领不满,想要武力对抗,最终也不可能一呼百应。 抚恤政策关系到朱厚炜军制大计,甚至关系到文武相制的国策! 皇权、臣权和宦权形成了大明权力制衡的表象,但是宦权说到底只是皇权的延续,宦权之所以能压制文官集团,是因为文官有足够的把柄给太监、锦衣卫抓,另外就是足够不要脸。 时代有时代的局限性,大明这种制衡制度甚至可以说是被逼的。 大宋重文轻武,是因为太祖皇帝赵匡胤武将出身最后篡夺了孤儿寡母的江山,以己度人,所以大宋防范武将几乎是防到了骨头里面。 然而代价就是文官一家独大,大到死死压制住了皇权,大到有宋三百多年天下都没能收回燕云十六州,大到区区一个西夏都能在大宋的边上耀武扬威。 可大明不一样,大明也重文轻武,但没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只是因为朱元璋要给儿子铺路,所以干掉了一批骄兵悍将,然后就是战神的土木堡之战,彻底将大明的脊梁骨给打折了…… 7017k 第两百三十八章 墨宝 武将勋功集团彻底残废,文官自然而然做大,皇帝面对日益强大的文官势力根本抵挡不住,于是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应运而生。 朱厚炜很清楚,不管是文官独大还是武将势大又或者是宦官擅权,对于统治者而言都不是好事。 在封建时代,皇帝只要能紧紧握住枪杆子,让全天下的军队誓死效忠,那么文官就必然不可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至于武将是否会拥兵自重,甚至形成藩镇割据,那同样需要相应的政策,要让普通战兵知道,他们效忠的是皇帝而不是将领,要让他么知道只有皇帝才会给他们荣耀,然后再时不时进行将领换驻,自然不会有太大的风险存在。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皇室集权! 克扣抚恤银,不是边军所为,而是兵部的事,说明兵部根本没将朱厚炜的抚恤政策当成一回事!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反对朱厚炜的抚恤政策,另外还有贪污的因素在内! 必须严查! 朱厚炜的脸色很难看,任兴也注意到了,于是小心翼翼说道:“主子,这事老奴回京之后就派人去彻查……” “可有纸笔?宽纸。”朱厚炜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一般都百姓家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汉子很干脆的摇了摇头。 任兴施了个眼色,当即一名番子转头而去,不一会的功夫就寻来了笔墨纸砚。 番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老者和一位儒衫少年,老者原本是房山县葛家村的族老,少年则是其孙葛辛,年仅弱冠却已是个秀才,勉强也算得上是书香门楣。 葛老携孙而来,本是打算看看前来吊唁的贵人是谁,却没想到没进灵堂就被挡了下来,不过老者涵养气度不错,就站在院子里面静静等候。 进了西厢房,任兴伺候好笔墨,朱厚炜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 烈士之家! 没有落款,可任兴却在朱厚炜的授意下,在落款处盖下了天子印玺! 落笔,没了心情的朱厚炜径直而出,在灵堂看见一脸凄苦的烈士未亡人,叹了口气便将随身携带的玉佩解下,放在了供桌上面,到了院中见到老者微微点头,随后离去。 朱厚炜一离去,老者便进了厢房,看见汉子便劈头盖脸问道:“刚才这位贵人是谁?” 汉子摇了摇头。 “天……天子……”葛辛陡然间一声惊呼! “什么?!”葛老头表现出远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矫健,几乎是一个箭步窜到孙子身边,看着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目光落在那方鲜红的印章上面。 皇帝信玺! 葛老头的眼睛都直了,旋即跪倒,对着这幅墨宝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大汉都被吓傻了,随着葛老这一跪,满屋子顿时跪满了一片! 守灵的妇人也被惊动,看见供桌上的玉佩,便拿进了房。 “族……族叔……这是那位贵人走的时候留下来的……” “啊……啊!”葛老头颤抖着双手接过玉佩,顿时老泪纵横。 “三娃子啊。”来到灵堂,葛老头用力拍着族侄的棺材,哭道:“你死的值啊,你可知道,圣天子刚才来吊唁你了,还留下了墨宝和贴身的玉佩,这可是传家宝,是护身符啊,从此你这两娃娃有福了。” “族……族叔。”大汉有些慌张道:“刚……刚才俺不……不知道是不是说错了话。” “啊?”葛老头一愣,怒道:“你说啥了?” 大汉更加紧张,于是把朱厚炜进院子入灵堂问的话和他回的话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葛老头松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葛老脸色凝重道:“天子改革禁军三营为神策军,又改编了京师二十六卫,随后成立天策军,原神策军一半兵马去了边军,整合六边之后,天子肯定制定了完善的士卒阵亡抚恤标准。 这个标准可能根据士卒的级别有不小的差异,比如三娃阵亡,按照小旗的标准是抚恤银两百两,免税土地十亩。 这个抚恤如何发放,可能是边军也可能是兵部又或者是地方官府,总之肯定有说法。 然而三娃死了,却只拿到二十两的抚恤,至于免税田更是连影子都没有,如此一来,天子制定的抚恤制度就没有落实到实处,身为天下至尊,岂能不怒! 可以想象,你说的那句话已然引起了天子的重视,那么不用问,围绕这抚恤这一块,必然会引起朝堂震荡!” 大汉连忙接道:“这总不会连累到我们吧。” 葛老头哈哈大笑道:“当然不会,刚才我已经说了,三娃的死,死的有价值,这幅字就是三娃一家,是我们葛氏一族的荣耀,而天子留下的这块玉佩堪比免死金牌,是天下间最好的护身符!” 大汉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还有些懵懵懂懂的三娃遗孀。 “皇帝怎么会来俺们这?”大汉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 葛老头哼了声道:“通州这里天子花了无数心血和银子,在州里还有天子行宫,圣上来通州有什么稀奇,我们不知道,无非是天子车驾来的太快太突然罢了。” 汉子憨憨的抓了抓头。 “快去请人将圣天子墨宝给裱起来,要是损了坏了,小心我扒了你的皮,还有葛王氏。” “族叔……” “你还年轻,身为族老,我呢本不打算让你守寡,可如今天子赐玉,标榜三娃之功,这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恩典,你……你就为三娃守一辈子吧……” 葛王氏连忙跪地道:“侄女虽没读过书,可也知道烈女从一而终的道理,三娃为国尽忠,侄女这辈子就想着带大两个娃儿,族叔就算让侄女改嫁,侄女也是不愿的。” 葛老叹了口气道:“也罢,大娃,去我那去拿个檀香盒子,将天子玉佩好好盛着,日日焚香叩拜,有此玉佩在,就算官老爷来了你家,也只有先跪的份!” 大汉用力点了点头。 葛老头感叹着离开灵堂,走到院子门口又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三娃明日不落葬,告诉乡里乡亲,来祭奠,大祭!” 7017k 第两百三十九章 胡闹 次日一早,朱厚炜都他么震惊了! 内阁七位老头一个不落,全部漏夜赶到了行宫! 朱厚炜看着满脸疲惫,眼睛中还泛起血丝的首辅杨老头,还有一脸郁闷梁储和蒋冕,心里面也是感慨,这他么就是宿命呐。 如果按照历史正常的轨迹去走,那么明年也就是正德九年的时候,朱厚照会有一次历史性的大逃亡。 那个时候首辅杨廷和已经回家丁忧,内阁首辅梁储在入宫觐见的时候发现皇帝竟然跑了! 跑去了哪里? 大同! 屡次犯边的小王子终究还是激怒了朱厚照,于是这位骨子里面崇尚好勇斗狠,一辈子都想当武将冲锋陷阵的主偷跑去了大同! 目的自然不言而喻,这家伙就是准备上战场和蒙古军抡大刀去的! 只可惜这第一次逃亡最终被居庸关巡守御史张钦冒着杀头的风险和必死的决心给拦了下来,这家伙把朱厚照要求开关的旨意,直接当成了放屁。 这也没说的,违抗圣旨,以文官的地位最多被罢官、斩首,可这位祖宗要是出关遭遇了不测,那他的下场十有八九就是满门抄斩! 于是被堵在居庸关内的朱厚照被梁储和蒋冕追上,好说歹说给劝了回去。 逃跑失败的朱厚照自然不会死心,于是一边策划第二次逃跑计划,一边等待着机会,然后机会给他等到了! 朱厚照成功跑到大同,然后就是历史上被黑出翔的应州大捷! 朱厚炜到了通州行宫,严格上来说不算逃跑,因为满朝上下都知道通州工业园对于皇帝的意义有多重大,也知道皇帝以后肯定会来通州,所以并不惊讶。 但是大臣们不能忍的是,皇帝离开皇宫,他们竟然都一无所知! 这意味着皇帝的行踪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这对于一直想把皇帝死死按在皇宫里面的文官来说如何能忍。 “你们追到通州来有何意义?”朱厚炜的脸上故意露出不悦之色。 “陛下,社稷为重啊。”杨廷和拱手道:“陛下乃是大明天子,身负江山之重,背负万民之望,若您有丝毫闪失……” “朕有三千天策军,有锦衣卫还有东厂无数高手护卫,能有什么闪失?” 理是这么个理,可如果朱厚炜想凭借区区数言,就让他们打退堂鼓,那是典型的想太多了。 “陛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您乃万乘之尊,岂能轻率而行?” 朱厚炜摆了摆手道:“皇后在宫里待的闷了,朕带她出来散散心有何不妥?”话刚说完,朱厚炜就彻底后悔了,相当的后悔! 果然,杨廷和眼睛都直了,惊呼道:“薛后也随陛下来了通州?” “呃……” “陛下,薛后有孕在身,孕育的可是大明的国本!国本未定,天下难安,陛下出宫已是不该,还带着有孕的皇后,当真是胡闹!” 杨廷和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吹胡子瞪眼,什么君臣尊卑有序,全部都扔到了脑后,在他的眼里,皇帝这次不告知大臣便出宫,不管是皇帝本身还是皇后又或者是皇后肚子里面的孩子,只要有一个出了闪失,那对于大明而言就是天塌地陷般的大祸! 这倒不是杨廷和有多反对皇帝出宫,但是皇帝出宫是有前提的! 得要告诉大臣,然后还要把安保工作做的滴水不漏,绝对不能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另外皇帝不是不能带女人,皇帝想带任何一位妃子出游都可以,但不能是皇后,因为皇后是后宫之主,她这辈子就该坐镇后宫,为皇帝打理好后院! 更何况皇后还有身孕! 杨廷和不知道多少次在失眠的时候想过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那就是英明神武的弘治皇帝,为什么会生下正德皇帝这样的奇葩儿子,为什么正德皇帝和嘉靖皇帝明明是一母同胞,可性格和手段却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现在杨廷和算是看出来了,这两兄弟至少还有一个共同点。 都不喜约束,都不想老老实实当皇帝,一个玩命折腾,另外一个更能折腾! 他造的是啥孽,偏偏让他当首辅的时候遇到这么难伺候的两位主…… “好了,好了。”朱厚炜有些不耐烦道:“出来都已经出来了,说那么多做甚,朕答应你们,以后不带皇后出宫便是。” 这样的回答自然不可能让内阁满意,内阁七老混了一辈子官场,朱厚炜屁股一撅就知道会拉什么屎。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下次不带皇后,但是他该出来还是出来…… 当然就算杨廷和几个再如何老谋深算,也不可能猜到朱厚炜这话还有第二层意思…… 第二层意思是下次要带皇后肯定不会让他们知道。 不过只要明白第一层意思,杨廷和都已经决定要继续犯颜直谏,不过话并未出口,便看见朱厚炜脸色一沉,顿时将想要说的话给噎回了肚子里面。 “朕有件事正要找内阁问问。”朱厚炜冷哼一声,目光极其锐利的从内阁七老的脸上扫过道:“宣府独石口之战,守军战死一千一百三十七人,按照朕亲自制定的阵亡抚恤条例,每位阵亡之兵最低抚恤两百两白银,另有最低十亩土地免税,朕想问问,此事可曾落实?” 杨廷和等内阁诸老面面相觑,显然不太了解情况,便只能硬起头皮道:“此事是兵部负责,臣需要问过王尚书才能知晓内情。” 朱厚炜冷笑道:“户部年年缺银子,还说欠了官员和勋贵多少的俸禄,这银子朕认了,三百万两户部拿了,户部每年盐税不到三百万两,朕给了五百万两,户部再无缺银之虞,如今各地税司正在筹办,届时商税收上来,大明财政困境将会一去不复返。 然而阵亡将士抚恤由兵部督办,兵部也没从户部要银子,这一千多位阵亡将士的抚恤银是朕的内库所出,二十五万两,只多不少! 然而朕知道的是,阵亡将士的家里最后拿到的却只有二十两,少了整整十倍,而且免税土地更是连影子都没有,朕想知道,户部和兵部就是如此对待朕的恩典和军法条例的!” 7017k 第两百四十章 寒意 “臣失职。”户部尚书杨一清直接站了出来。 朱厚炜摆了摆手道:“朕不怪杨卿,如今税司尚未遍布各县,商税也要到嘉靖二年才会正式征收,户部如今千头万绪之事颇多,朕可以理解,但是抚恤银是兵部克扣还是地方官府截留,朕要彻查,这事就交给内阁去办,内阁办的如果让朕不满意,朕会让锦衣卫和东厂去办!” “臣等遵旨。”内阁七老领旨,对于皇帝用锦衣卫和东厂来威胁他们,似乎已经习惯的。 当然,这并非是说这种威胁毫无效果,而是外朝根本不敢赌! 若是赌的话,赌赢了不过就是压皇帝一头,可要是赌输了,那没准嘉靖朝就会再出一个刘谨! 当初李东阳和张永里应外合干掉刘谨是不假,可那是因为正德皇帝好忽悠,可你看看嘉靖皇帝,他是个好忽悠的主? 而且在刘谨权倾朝野那几年,满朝大臣多少被其迫害过,在其没有倒台之前,谁不是小心翼翼做人,外朝实在是再也经不起那样再折腾一回了…… 皇帝现在很显然是要借抚恤银的事对外朝发难,不过似乎并没有掀起大狱的意思,这就好办多了。 朱厚炜确实没有掀大狱的意思! 因为他没有太祖皇帝的威望,如今更是没有对文官集团动手的底气,他确实信任任兴这一类陪他一起长大的贴身宦官,但是他同样不敢对宦官过于放任。 历史上血淋淋的教训太多了,如果说宦官群体就是一群猛犬,那么能够握住犬绳还有给其上嘴套的就是皇帝,可一旦皇帝松开了绳子,解开了嘴套,那么宦官或许就会成为伤人的恶犬! 手中无剑和有剑不用是两个概念,朱厚炜就是要让满朝知道,他手里有猛犬,至于我用不用,那要看满朝上下如何抉择! 这就是威慑! 说起来也是皇帝的悲哀,堂堂九五至尊因为要脸所以被文官压制,最后反倒要用不要脸的来反击…… 可说到底还是因为朱厚炜需要时间,就好像他也想立刻就开始征收商税,但很显然没有遍及天下的税司,就算收了商税,最终也会被地方各级官府贪腐掉很大一部分。 有了税司,单独核算税收,就算有贪腐也不可能那么明目张胆,另外天眼组建同样需要时间。 想要组织起一张如此庞大的暗网需要海量的时间去渗透,最后一层一层形成一个牢固的谍报体系。 当然最花时间的还是兴学,只有分门别类的人才大量涌现,才能让朱厚炜拥有足够和文官集团掰手腕的能力和底气! 否则一旦触及文官集团的核心利益,整个天下治政体系都得瞬间混乱,那样的代价,至少朱厚炜承受不起。 在这些工作没有彻底完成之前,朱厚炜有足够的耐心去等,甚至和文官对抗的时候可以做出适当的让步,而不是放出太监这个群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杨廷和等阁老也不纠结皇帝带皇后偷溜出宫的破事了,因为皇帝已经抛出了抚恤银这件事,为的自然是让他们闭嘴! “大明将士为国戍边,抛头颅,洒热血,舍生忘死,一往无前,他们战死在沙场,为的是不让大明的百姓遭受敌人的欺辱,为的是这天下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更是为了大明的江山能够社稷永存! 因为有他们的存在,诸位爱卿才能安心治政,甚至才能风花雪月,他们战死于沙场之上,朝廷没有褒奖,甚至还克扣抚恤,剥夺他们原本该享有的荣耀。 长此以往,岂能不让大明将士寒心!因此朕决意! 任何一位将士战死之后,其家皆赐予光荣之家称号,朕会亲书牌匾令天下各地官府篆刻,届时各地若有烈士遗体运送回乡,各地官府当派遣衙役敲锣打鼓送匾入户! 烈士若有家眷,家眷则是烈属,除了必须之抚恤,每月可从官府领取一两银子的用度开支,烈士若无兄弟却有高堂在世,则官府奉养高堂终老! 另在京城选址,朕要建一座‘大明烈士纪念碑’,用以缅怀战死之英灵,另在立碑处建立庙宇,名为英烈祠,日日香火不绝,以为祭奠! 还有,着兵部有司将每一位战死将士的姓名、籍贯、生平、此生征战履历、功绩全都登记造册,供奉于英烈祠内,供后世查证!” 一套组合拳下来,内阁七老直接懵了…… 然后就是寒意袭遍全身! 天子这是要大幅度拔高武人的地位! 七老总算是明白了,嘉靖皇帝不但是要死死抓住兵权,而且还要文武相制! 至于一直以来,文官压制武将,劝谏君王的那一套说辞,无非就是武将一旦势大,那么天下必然不稳,武将若是造反,必然糜烂一方甚至造成席卷天下的兵灾! 但是七老以极其敏锐的嗅觉发现一个不容忽视的基本事实! 那就是如果按照天子这一套政策施行天下,那么天下将士必然归心,武将蓄养家丁将成为无根之萍,彻彻底底沦为历史! 届时,全天下当兵誓死效忠的对象就只有当今天子一人,至少在嘉靖朝是如此,武将想要谋反将会成为笑话,因为只要他们谋反,立即就会遭受手底下当兵的反制,直接被捆起来扭送到天子面前都实属正常。 收拢人心这一块,当今天子可以说是已经玩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收武人之心是如此,对待文官同样如是,就比如天子要反腐,天底下的官员都极其不满,但不满能如何? 难不成说他们还能光明正大的反对天子反贪? 既然不能,那便只能默默承受,只不过以后贪腐的时候更小心、隐蔽、收敛些罢了。 然而这个时候天子又抛出高薪养廉的策略,化解官员怨愤的同时,也让那些不怎么贪的官员感叹圣天子在朝…… 这就是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 朱厚炜似乎很满意内阁的震惊,于是脸上的阴郁之色稍减道:“诸位爱卿既然来了,那便随朕一起去工业园转转?” 7017k 第两百四十一章 产能 通州工业园占地三万余亩,内有大大小小的厂房上百! 上百厂房,重中之重自然是炼铁区和军工制造区。 七位阁老皆为当世大儒,道德文章写的自是一流,诗词歌赋更是当世风流的一等人物,他们精研经史子集,熟读四书五经,如果放在后世,那就是绝对的国学专家。 然而,也正是因为几十年如一日的钻研经典,让当世读书人极度缺乏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这种现象甚至要持续到民国! 就拿满清后期号称睁眼看世界第一人的林则徐都闹出诸多啼笑皆非的事,更别说几百年前的大明读书人了。 这是儒家的局限性,至少在朱厚炜的眼里是,儒学尽管并非一无是处,可让儒家读书人死死把持住政治显然是不合适的,他们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去研究学问,而不是用僵化的思维去治理天下,然后唾弃一切非儒家之学。 让朝堂变成儒家的一言堂,这才是儒家的原罪! 想要开拓创新,想要求同存异,想要大明突飞猛进,那么儒家可用,但绝对不能重用,在这里,在这通州工业园,已然寄托了朱厚炜改变大明的全部希望。 七八辆马车载着朱厚炜和内阁七老朝着工业园进发,第一站便是炼钢厂。 占地最广的炼钢厂厂区内绿植成林,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工人,可皇帝来了,那就算再忙也得丢下手里的一切,老老实实的跪在路边等待车驾过去。 “让工人该干什么干什么。”朱厚炜吩咐了一句,任兴派了个番子屁颠屁颠的传话去了。 车驾在炼钢区外停了下来,朱厚炜和内阁七老下车步行,触目所及便是几十上百座冒着滚滚黑烟的高炉,一个接一个炉子连成了一片,离的甚远似乎都能感受到阵阵热浪。 “杨爱卿对炼铁炼钢了解多少?”朱厚炜看向杨廷和问道。 杨廷和一愣,略加思索后苦笑道:“老臣对此知之甚少,只知道在汉代时便有了炒钢法,到了北齐年间出现了灌钢法,而如今的大明最常见的炼钢法似乎是苏钢法……” 朱厚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杨廷和知道这些炼钢法门并不奇怪,可很显然他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一上来杨廷和就说自己知之甚少,毕竟匠作之事,身为儒家读书人,知道的不多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 “炒钢、灌钢还有苏钢确实是主流炼钢之法,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其弊端同样明显,比如产量太低,大明如今每年炼铁产量不过两千万斤,再以铁锻钢,产量更是低的发指。 这个天下需要用到钢铁的地方太多了,小到百姓之家的农具,大到将士们手里的刀枪剑戟,区区两千万斤冶铁产量对于大明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 另外这些炼钢法炼制的钢铁质量还差,其钢中含有太多的杂质和碳,导致钢质本身过脆,想要锻造出合格的钢材,唯一的办法就是千锤百炼。 通过千锤百炼,将钢材中的杂质尽可能的锻打出去,从而提升钢材本身的质量……” 内阁七位老臣目瞪口呆,皇帝说的这些让他们感觉是在听天书……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天子在还是皇子的时候,以六七岁的稚龄便鼓捣匠作之事,而且还在京城买下一座大院,大院内招募数十匠人,整日里叮叮当当,忙个没有停歇的时候…… 所以对于天子这般了解冶铁锻钢之事,几位阁老没一个奇怪,甚至可以说,如果天子不了解,诸老反倒要奇怪了。 “朕命匠人改良冶铁锻钢之法,也就有了如今诸位爱卿看到的这些,此炼钢之法名为坩埚土……高炉,此炉温度极高,以此法炼制的钢水杂质较少,而且碳含量很低,炼制而成的钢锭差不多具备千锤百炼之效果…… 钢材的质量是一方面,但并非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什么?是产量!这里一百余座坩埚高炉炼制的钢铁产量,一年可达三千万斤!” 朱厚炜说别的,诸老基本听不懂,可数字还是能听的懂得。 三千万斤! 意思就是说在这个炼钢厂,一年能够生产的纯钢高达三千万斤! 是纯钢,不是铁! 这简直难以置信! 七老对于大明一年的生熟铁产量并没有太清晰的概念,可天子刚才说了,大明一年的生熟铁产量差不多两千万斤,纯钢的产量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纯钢的产量比整个大明一年生产的铁还要高一千万斤,那如果是铁得有多少?万万斤还是几万万斤? 不可思议,实在难以想象…… 不过七老倒不觉得这是天子在信口胡扯,因为没有必要,因为这样的谎言根本经不起推敲,只要有心去查实,用不了两天的功夫就能查个清清楚楚。 内阁作为治理天下的权力中枢,七个老头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转眼间就想到了其中蕴藏的巨大价值。 大明缺铁,或者说需要用到铁的地方太多太多了,可以说再多的铁都未必够用。 如今这小小的一座炼钢厂,竟然能有这般恐怖的产量,若是合理运用,直接便是大利于天下! 相对于七老的震惊,朱厚炜则是淡然的多,淡然中甚至还有一丝丝无奈。 三千万斤纯钢产量,在如今这个时代不要说秒杀大明,恐怕直接能够吊打全世界的纯钢生产总量,但是不够!远远不够! 三千万斤很多吗? 听起来确实很多,不过要是换算一下的话,三千万斤也就区区一万五千吨罢了,再换算到每天,也就是说这座炼钢厂每日的实际产量也就四十吨…… 后世就算最菜的超小型炼钢厂,每年钢产量都不会低于十万吨,新中国刚成立的时候一穷二白,可掀起大炼钢运动的时候,全国每年的钢产量也有八百万吨! 至于到了新世纪之后,就算是一座中型炼钢厂,每年的钢铁产量也有数百上千万吨,至于大型钢铁厂,每年的钢产量更是高达数千万吨! 7017k 第两百四十二章 布局 但是没办法,现在工业园区内的电力作坊已经陷入瓶颈,能够制造简单的绕线式电机,手摇发电也进化到了柴油发电,可都是直流电,想要实现从直流电到交流电的跨越,难度系数大于登天。 对于如何实现交流电,完全触及了朱厚炜的知识盲区,所以他只能提供些许简单甚至是贫瘠的理论。 没有交流电,电力工业就无法快速发展,没有完善的电力系统,炼钢就不可能实现突飞猛进的进步。 比如焦炉炼钢或者转炉炼钢,这些都需要电力系统的支持,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焦炭炼钢,这坩埚高炉已经实现了…… 科技是社会文明的原始推进力,以科技力量的发展来带动工业化进程,才是通州工业区孜孜以求的目标! “杨卿应该还记得朕曾经和你说过要筹建一座大铁厂吧。” “陛下确实和臣说过。”杨廷和点了点头,不过当时他并没有多在意,建一座炼铁厂能算什么大事? 但是现在杨廷和的看法变了,因为他已经被眼前这座炼钢厂给震惊了! 很显然,这座炼钢厂的产量并没有让天子满意,年产量三千万斤都不满意,杨廷和已经没了说话的欲望…… “大明需要用到钢铁的地方太多了。”朱厚炜叹息道:“所以朕需要兴建大铁厂,不是一座两座,而是十座起步,朕要大明的钢铁总产量至少达到这座炼钢厂的百倍,甚至数百倍!” 内阁七老尽数倒吸凉气,天子的雄心委实太让人震惊,这胃口也实在太大了。 “等过上一段时间,这座钢铁厂就会诞生出更多的熟练的技术工,而这些技术工人就会如种子一样撒遍大明天下,让铁厂遍地开花。” 朱厚炜说出了自己的雄心,就好像吐出了胸口的一股郁气,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后道:“诸位爱卿或许觉得大明用不了这么多的钢铁,可你们见过能在海上面行驶的钢铁海船吗?” 七老面面相觑,然后便是满眼的不信,钢铁海船?怎么可能! 钢铁又不是木头,怎么可能漂浮在水面上,天子这话说的,好像他见过似的,不过七老也没反驳,因为不值得反驳。 “看见这地上面的轨道了吗?”朱厚炜笑呵呵的看着不远处一辆四四方方的斗子车运载着满满的铁矿石呼啸而过。 七老早就注意到了轨道,但他们一个都没开口问,或许是城府足够深,也可能是单纯的不想问,因为一问似乎就会显得自己没见识。 身为读书人中站在顶峰的存在,他们什么都能没有,但绝对不能没见识,尤其是当着皇帝的面更加不能! “这种结构特殊的轨道配以契合轨道的轮子,轮子上面有车,可以极大的提升运输效率,诸位爱卿觉得,如果这种轨道铺遍天下各州各县,将整个大明串联起来会如何?” “那物资输送之便捷将不输给大运河!”杨廷和目光一凝,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这种小车奔行在大明国土上面的情景。 朱厚炜闻言大笑,谈轨道就得谈火车,谈火车首先要谈蒸汽机,但是没蒸汽机就不能有轨道运输? 笑话,如果说蒸汽机是节省人力的动能输出,那么这种斗车就是人力输出。 古往今来运输的方式主要还是水运和陆运两种,水运确实便捷,这也是运河沿线州府富庶的根本,就好像扬州、淮安、九江这些地方,因为水系发达,故而商贾众多。 大量的商人来回倒运货物,带动地方经济,从而让这些地方的百姓靠水吃水,越来越富裕。 一直到工业时代,当火车满天下跑的时候,更加便捷的火车运输力取代了运河运输成为主要运输工具之后,运河沿线府州才开始渐渐没了往年烈火烹油般的繁庶。 四方斗子车的运力自然不可能和火车相提并论,而且弊端同样明显,比如想要用斗子车运输货物主要还是要靠人力或者畜力,同样也是为了节省人力,那么就只能在平原地带铺设,要是遇到高山险阻,便也只能放弃…… 但是些许弊端和斗子轨道车的运输效率比起来同样不值一提! 想想看,运输十万斤粮食从南到北需要多少人力,这些人力一路上吃喝需要多少? 还有就是军事运输,五万将士出征,光是输送粮食辎重的民夫动辄就是十万计,运输五十万石军粮,光是养活民夫就要二三十万石! 而且因为辎重的安全,行军速度必然变慢,不利于瞬息万变的战场转进,可如今要是铺设了轨道用上了斗车呢? 以十万石粮食计算,需要无数的骡马和至少大几千的民夫,可要是用这种斗车,一斗车装载十五石,也就是差不多一千八百斤粮食,那么就需要五六千辆斗车。 几千辆斗车多吗?很多! 但是需要多少人力? 几千而已,每辆斗车由一人控制,配上两只骡马足矣! 如果是以前呢?那走陆路就只能靠骡马背负,靠人力拖拽板车,独轮车等等,耗费的人力畜力多不胜数。 当然,如果你以为铺设轨道的目的就仅仅是用斗车来提升运输效率,那就算大错特错。 这关系到布局,一个长远的局。 朱厚炜从来没有放弃过蒸汽机的研究,花费再大的代价也必须要研制出蒸汽机是必须的。 今年没弄出来,明年弄不出来,五年以后呢?十年以后呢? 有志者,事竟成,两百年后的西方人能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制造出蒸汽机,更何况他尽管不会造,可却知道基本的基础理论,有这个前提,就没有造不出来的道理。 所以朱厚炜的打算很简单,就是要在全天下铺设轨道,等到蒸汽机出现之后,直接迈入火车运输时代! 要不然的话,等火车头出来了,车厢有了,再来慢慢铺轨道? 朱厚炜没那个耐心…… 只不过朱厚炜更清楚,想要达到这一点,需要钢铁,大量、海量的钢铁,所以在各地建设大铁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7017k 第两百四十三章 大道理没用 钢铁产量、轨道还有大铁厂已经给了七老足够的震撼,然而事实上七老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宣府的独石口之战,守军能以区区五千步卒就重创小王子的五万精骑,靠的是什么?” 朱厚炜手里拿着一杆长枪,瞄准五十步开外的草人扣动了扳机。 “靠的就是火枪,而火枪从发明到如今的改良,靠的都是你们儒家读书人眼里看不起的匠人!”朱厚炜肃声道:“正是因为这些匠人日以继夜的研究,不厌其烦的去打磨,才有了如今这犀利的堪称无双杀器的枪械!” 朱厚炜将火枪扔给旁边的匠人,心里面终究还是叹息,如今的军工作坊早已经形成了一整套的流水线作业模式。 撞针、火药、枪管、弹壳、装药、组装…… 这些都有单独的作坊,而这些作坊的工人加起来超过五千! 技术力量不过关,便只有依靠海量的人力,哪怕在军工作坊拥有最多的磨床、钻床、锻床等等车床也是一样。 成熟的工艺确实在一定的程度上代表着先进、快捷的生产力,但是火枪制造始终无法达到大规模的量产。 火枪本身的材质并不存在任何问题,难以大规模量产的主要原因还是刻画膛线,偏了、歪了、深了、浅了都不行。 也正是因为诸多因素的制约,从朱厚炜到湖州就藩七年再回到京城全力发展军工,整整八年的时间,数千工匠的努力,最后锻造出来的合格火枪也就六七万支。 所以禁军三营整编成为神策军之后,新的神机营也只有五万火枪兵。 不是朱厚炜不想完全淘汰掉冷兵器,而是根本实现不了,至少五年之内实现不了。 皇帝的话让内阁七位老头的脸色不太好看,这是天子又一次不加掩饰的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了对儒家的不满。 但是儒家有错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难道有错吗? 当然没错!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天下每一位读书人孜孜不倦追求的终极目标,为此他们寒窗苦读十几载,然后在科举之路上一路披荆斩棘,最终才享有属于他们应得的地位,这有什么错? 儒家看不起匠人,确实,十个读书人有九个半都看不起匠人,甚至可以说的更直接一点! 儒家的读书人看不起任何非士人阶层,在他们的眼里,什么武将、勋贵、商贾、匠作、农人…… 都是垃圾! 习惯了高高在上,几千年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让儒家读书人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错,哪怕他们自己曾经也是出身贫寒,可只要鱼跃龙门了,便会从骨子里面透出对非读书人阶层的不屑和鄙视。 可这些是不能喧诸于口的,更不能从皇帝的嘴里面说出来,因为这天下所有的百姓包括读书人都是皇帝的子民。 儒家向往的是与皇帝共同治理天下,他们不喜欢太强势的君王,自然更不希望自己成为皇帝厌恶的目标。 朱厚炜的这句话,已然是向儒家释放出了一个强烈的信号。 这个信号就是儒家必须要放弃那种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思想,否则他迟早有一天会对读书人动手! 七位阁老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朱厚炜自然不会在意,径直说道:“在你们眼里如今的大明风调雨顺,经历过弘治中兴之后的大明更是国泰民安,已是盛极一时,然而在朕的眼里,大明却是千疮百孔,内忧外患!” 这话说的太严重了,杨廷和终于还是忍不住道:“陛下此言,臣不敢苟同!王朝是否强盛在臣看来,只要内无苛政横行,外无强敌环伺,便是国泰民安……” 朱厚炜用眼神止住杨廷和接下来的话。 “内无苛政横行?”朱厚炜冷笑道:“在朕的眼里苛政多了,你们不是不知道也不是看不见,而是宁愿粉饰太平,也不愿意揭开那一层伤疤,比如征税,朝廷的赋税就是那些,然而百姓实际缴纳的赋税又有多少? 胥吏甚至官员本身巧立名目征收各种各样的杂税,这样的例子在大明算少吗?那运河之上设卡拦船,以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名头抽取商贾之财,中饱私囊的少吗? 所谓的盐铁官营,正德年间,卖了多少盐引,户部收到了多少盐税?铁矿开采把持于勋贵豪门之手,他们从矿山中获取了多少财富,又向大明缴纳了多少的矿税? 大灾之年,朝廷出银子赈灾,赈灾的银子有多少是用在了赈灾之上?那些从赈灾上大肆揽财的官员,他们的书难道读到了狗肚子里面去了,他们置百姓的死活于不顾时,可曾想过自己的良心会不会痛,会不会想过圣人之言,又知道不知道什么是人在做,天在看! 苛政猛于虎,朕说的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至于杨卿说大明周边没有强敌环伺更是无稽之谈。 中原王朝和草原民族打了几千年,草原时而分裂时而一统,一旦一统就必然会对中原虎视眈眈,就好像那小王子,他最想的恐怕就是灭了大明,恢复大元天下。 北有蛮夷,东南有倭寇横行,大明境内更是匪患不绝,比如那江西,土匪屡剿不绝,为何?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我华夏的百姓最是能逆来顺受,但凡官府能给他们一条活路,能让他们有粮食养活自己和婆娘孩子,他们会反? 造反不但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刀头舔血的日子,更是灭九族的大罪! 凡此种种,杨卿还觉得如今的大明配得上国泰民安这四个大字吗?” 杨廷和不言,说大道理是读书人的强项,但是大道理不能空谈,在讲大道理之前你首先得要有理! 而天子不同,他不谈大道理,他只会摆事实,将一桩桩一件件事摆在明面上来堵人的嘴。 你想用空洞的大道理反驳?那就是无理空谈,最后就是徒惹人笑……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天子是至尊,你想要辩驳他,你连强硬的姿态都摆不出来,除非你拿出来的理能够让天子哑口无言…… 7017k 第两百四十四章 科技改变世界 一切都恢复如初,朱厚炜携薛后回了紫禁城,内阁七老也回到了值房忙自己的政务。 但是通州一行,终究在内阁七牢的心里面掀起了滔天波澜。 可以说在通州工业园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天子几乎是在他们的面前开启了一扇窗,让他们自认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老家伙几乎重新认知了一遍这个世界。 年产三千万斤纯钢的炼钢厂! 威力无比巨大的,几乎颠覆他们对于鸟铳认知的火枪! 多种多样的各种规格的火炮,那种号称一发炮弹就能糜烂十里的大将军炮,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还有能将两块铁板焊接在一起的什么电焊机,简直就是神一样的手段! 还有那个有两个大轮子,人骑上去之后就能奔行如飞的什么自行车…… 香皂作坊、香水车间、酒厂、铅笔厂、琉璃厂…… 太多了,看得人眼花缭乱,一下子这么多新事实出现在自己眼前,那等冲击力恐怕也只有七老这些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描述当时震撼到极致的感受。 科技改变世界! 这是天子带他们参观工业园之后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没有这一行,那么七老肯定无法体会这简单六个字里面蕴藏的真正含义。 但是现在他们懂了! 内阁更懂的不是这句话,而是天子的决心! 天子要的不是简简单单的革除大明存在的弊政,他是要用尽一切手段让大明崛起,真正的崛起! 他要的是大明的军队能够打遍天下无敌手,彻彻底底消灭掉草原隐患,完成太祖皇帝和永乐大帝,乃至几千年来诸多雄才大略的皇帝都没能彻底完成的伟业。 而且七老也算是听出来了,当今天子从来都没有将草原当成过劲敌,他认为的敌人是倭国! 七老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天子说起倭国的时候,天子的目光中为何会闪现出恐怖的仇恨之光! 倭国,弹丸之地,几千年来对中原王朝一向卑躬屈膝,就算到了如今,真要说起来也不过是芥藓之疾罢了,天子因何而仇之,为何而恨之? 答案或许只有天子自己才知道…… 当今圣上最大的雄心,七老也彻底明白了,他就是要亲手打破王朝的宿命轮回,他要让大明的江山真正能够传承万代,永世不亡! 三五百年代有王者出,自古以来就没有不败的江山,更没有不灭的王朝,身为大明的臣子,诸老乃至绝大多数的朝臣都不可能愿意看到大明灭亡,但是,这不是他们想不想,也不是他们愿意不愿意的问题。 这是轮回,是宿命,想要打破,谈何容易! 但是天子有这样的雄心壮志,那么身为大臣,身为阁臣,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跟紧皇帝的步伐,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在这条路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为此他们还要替天子挡住来自朝堂上的物议。 或许朱厚炜自己都没有想到,通州之行竟然能收获这等意外的效果。 要知道自古以来,君权和臣权的博弈就没有停止过,君王强势,那么大臣被压制,权力自然就少,君王弱势,那就容易诞生出权臣,操控权柄进而权倾朝野! 然而现在朱厚炜只是让内阁见识了另外一个世界,就让诸老选择放弃了争权,主动和天子站到了一边,真要说起来,内阁已经算是背叛了官场。 在大明,内阁官员说起来是皇帝的幕僚,可实际上到如今,内阁早就成了满朝的主心骨,内阁握着的权柄在很多时候,就算是皇帝都不能等闲视之。 比如封驳。 封驳完全可以说是臣权对抗君权的极致,拥有封驳权的内阁可以驳回皇帝的旨意,没有内阁盖章的旨意直接作不得数,可以想象,君权被限制到了什么地步。 比如商税,朱厚炜要征收商税,满朝大臣肯定是不愿意的,那么皇帝要颁布征收商税的旨意,就必须得到内阁的同意,否则商税就征收不了。 最后内阁之所以没有否决朱厚炜征收商税的提议,是因为朱厚炜扣的大帽子太狠,让内阁根本没有反对的理由,这是理由,不是权力! 万历年间,朱翊钧就想干过征收商税、矿税的事,只不过很显然被文官集团集体抵制了,但是抵制岂能让已经快穷疯了的万历皇帝退缩,于是矿监出现在历史舞台上。 矿监的出现,让万历皇帝的兜里有了银子,这日子过的才像是个皇帝,然而万历也彻底背上了贪财、与民争利,奢华无度等等被载入史册的恶名…… 所以朱厚炜想要施行什么大政,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对内阁以理服人,内阁要是非要非暴力不合作,那他也不会介意用一用宦官这柄双刃剑。 当然,有了通州之行的意外收获,来自内阁的掣肘以后将会少上太多,至少朱厚炜也犯不着每次去和内阁以理服人了。 只不过就算内阁七老选择站皇帝这一队,可他们终究还是要代表儒家读书人的基本利益的,也就是说在一般的问题上,哪怕是皇帝要大刀阔斧的去改革,内阁也不会提出太大的质疑。 但这一切都有底线,内阁的底线就是天下读书人的底线,一是主要利益,二是道统! 这两者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内阁七老也不敢妥协。 道统不用多说,这关系到儒家的传承,若是这块阵地都守不住,别管是杨廷和还是梁储、蒋冕都必然成为儒家的罪人,永远钉在耻辱柱子上面,永世难以翻身的那种罪人! 别想什么身后名,要知道写史的笔杆子还是儒家,这届内阁把道统都折腾的半死不活了,还指望儒家把你写成好人,还指望他们给你弄给褒义的谥号? 自欺欺人都不带这么玩的…… 另外就是利益,利益的核心是土地免税,这个更是无需多说。 这两点是内阁必须坚守的底线,坚守住便能功成身退,坚守不住的话,那么下场十有八九就只有一种可能。 别管你是死了还是活着,儒家的笔杆子铁定把你黑出翔…… 7017k 第两百四十五章 阻力 南直隶兴学运动如火如荼,王守仁一记妙手,让那些想要阻扰兴学的官员就跟吞了苍蝇似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座座乡学乃至县学拔地而起。 山东是孔子的故乡,可以说是天下所有学子的第二故乡,然而要是在大明真论起人文荟萃,南直隶排第二,谁敢排第一? 别的不说,光是南直隶在大明贡献出的进士都是车载斗量,将其它省份远远甩在了身后。 因此南直隶也可以说是儒家读书人的大本营,在这片相对富庶的地域上,读书人比比皆是,整日里皓首穷经的儒者,还有那些每日深埋经卷,苦读经典,摩拳擦掌准备征战科场的读书人更是难以计数。 在读书人扎堆的地方兴学,本身是好事,然而在有心人的运作下,儒家读书人对于新兴之学充满了排斥。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新兴之学有三点让众多读书人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首先是所有适龄孩童强制入学,这一点怎么说都能算是德政,但是要看从什么样的角度出发去理解和看待。 科举出仕,乃是寒门翻身的最大途径,也是无数寒门士子穷其一生追求,进而改变命运的终极目标,但是真正家徒四壁,穷的连饭都吃不起的寒门子弟又能有多少读书的机会? 凿壁偷光的典故之所以能成为典故,不就是因为这种事少的可怜,所以能够成为典型。 所以所谓的寒门只是相对的寒门,这一类的寒门子弟至少能吃饱能穿暖,能彻底脱产,还能交得起束脩,买的起笔墨纸砚。 这一阶层是处于富裕人家和贫寒之门中间的那一个层次,并不绝对,但大多数如此。 读书人最大的尿性就在于目空一切,儒家读书人尤其如此,他们羡慕那些考中秀才甚至举人的士子,同时也鄙视那些连书都读不起的寒门泥腿子。 能读的起书,就是这一类寒门士子看待最底层贫民时候的最大优越感。 然而随着王守仁在南直隶兴学,这种优越感直接没了…… 因为这次兴学只问年龄不问出身,也就是说别管你家有多穷,哪怕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要你家有六到八岁的孩童,那么就能免费读书。 一瞬间就将这些寒门读书人和底层贫民拉到了同一个起跑线上面。 那些富裕人家的读书人对这些感触还不深,毕竟这一类读书人几乎都是家学,他们不需要进私塾,让那些老童生给他们启蒙,因为他们家里请的西席先生起码基本都是秀才…… 所以就是这种满瓶不动半瓶摇的半寒门才会对天下兴学充满恶意。 毕竟读书人多了,他们原本就无比艰难的科举之路必然更加步履维艰。 其次是不分男女童一律入学! 封建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当然这话并不是说天下女子就不读书了,相反,但凡大户人家的女子就很少有不读书的。 因为这个时代更讲究门当户对,大户人家迎娶新媳,自然也要求新媳知书达理,读书明礼本身就是标配。 古往今来多少惊才绝艳的女子名垂千古? 但是女子读书也只是在家中,要么是家学要么还是聘请西席,哪里有男女童混在一起读书的道理? 自朱熹理学兴盛以来,男女大防到了明代已是登峰造极,稍微有些家世的女子不到出阁那天,基本上连家门都不会迈出一步,要是富家小姐整日里抛头露面,传扬出去就是有伤风化,甚至是妇德有亏! 当然,小门小户的女子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因为她们还要劳作…… 一时间因为男女童入学之事在街井之间传的沸沸扬扬,有支持的,毕竟女童还小,谈男女大防言之尚早,可反对的就抱定男女有别,一体入学,实在是岂有此理。 物议纷纷,便是王守仁自己都有些扛不住压力,但扛不住也得扛,因为天子的意思是开启民智,民自然是天下之民! 其三便是兴学兴的是什么学,是儒学还是杂学,实际上现在还没起步的乡学,教授的内容只有启蒙识字和简单的九章算术,并没有背弃儒家学术的基本理念。 所以儒学和杂学之争还并不算强烈,而且支持者远比反对者要多。 反对的是举人和科班出身的官员,当这些人迈入或者一只脚已经迈进官场的读书人而言,儒学是他们立身处世的根本,任何威胁到儒学基石的学术都是对儒家的挑衅! 而支持的同样是读书人,但这些读书人基本上没有功名,充其量也就是秀才或者童生,他们支持的目的很简单很单纯。 他们不喜欢天下兴学,因为读书人的基数变多,就会让他们的科举之路变的更加艰难,可要是兴的学是杂学…… 兴呗,学的越多越杂,那么苦读经典的时间就越少,连经义都没时间吃透,还想和他们抢功名? 官府掣肘,士林非议,都不可阻挡大势,现在天下兴学、开启民智就是大势,什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在朱厚炜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文,在立志成圣,想要将自己的学术传遍天下的王守仁眼里更是一个笑话。 天子的旨意就是王守仁坚守的底线,官府可以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推诿,但是不能蓄意破坏,否则…… 王守仁手里可是有上方剑的,逼急了他,当真以为他不敢杀人? 手持上方剑的王守仁拥有先斩后奏之权,但是天子剑对于他而言最大的作用是震慑,而不是轻启剑锋。 可没有天子剑的严嵩此刻是真的想要杀人,而且要杀的人还是还是勋贵! 大明丰城侯李旻! 李旻祖上乃是永乐帝靖难功臣之一,朱棣靖难成功之后,两次分封功臣,李彬便是朱棣第二次分封功臣时候被封为的丰城侯。 丰城侯一族世代荣耀,第一代丰城侯李彬死后追封为茂国公,第二代李贤死了之后追封丰国公,第三代李勇,太子太保…… 时至今日已是传承到了第四代,李旻在其嫡兄李玺病故之后成为新一代丰城侯! 7017k 第两百四十六章 武力对抗 如果历史的轨迹没有因为朱厚炜的到来而出现变化的话,那么丰城侯一族当真是与大明同休,一直到崇祯十七年,第九代丰城侯李开先死于乱贼之手,丰城侯一族才算退出了历史舞台。 但是现在变了! 如今丰城侯府内已是剑拔弩张,数百名荷枪实弹的天策军战士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侯府两三百名手持利刃的家丁,只要严嵩一声令下,这些火枪兵就会毫不犹豫的直接开火。 这是天子的命令,理论上来说,只要严嵩不造反,那么他们这三百配给严嵩的天策军战士就会对严嵩唯命是从,至于后果,压根就不是当兵的该去考虑的问题。 但是严嵩不能不考虑后果! 严嵩作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明第一奸臣,处事手段足够圆滑,政治斗争更是玩的炉火纯青,但是这些没用! 因为严嵩敏锐的发现,天子对他的观感似乎并不太好,而且是应该刻意将他往孤臣这条路上逼! 皇帝的意志高于一切,天子让你当孤臣,你如果还想在政途上有所作为,那就别无选择,没有选择就只能在孤臣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 在大明除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外,还有两大势力,一个是文官势力,一个是勋贵势力! 严嵩很清楚,天子让他来整治天下矿藏,那么他就必然会得罪无数的勋贵和豪族! 勋贵代表的是功勋集体,他们的利益是一体的,就算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差不了多少。 而豪族的背后站着的就是势力更加庞大的文官整体! 可以说当严嵩离开御书房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了退路。 但是没有退路和走上绝路是完全两个概念! 处置不好矿藏的事或者说没有达到皇帝的预期,那就是他严嵩能力不行,对于雄心勃勃,想要励精图治的嘉靖皇帝而言,能力不行就是不堪重用,那么他严嵩需要面对的只有两个结局。 一是下野,二是雪藏。 不论是哪个,都是严嵩承受不起的代价! 动丰城侯就等于是捅了勋贵这个马蜂窝,从此以后严嵩将会彻底被勋贵这个群体仇视,可以想象,届时来自勋贵集体的明枪暗箭必然是多不胜数,他严嵩除了紧紧抱住天子的大腿,否则迟早有一天会死于非命。 但是严嵩没有选择,因为这是被丰城侯逼的,但料理了丰城侯也不是没有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让全天下占着矿山不纳税的勋贵还有豪族看看,他严嵩为了矿藏,不惜与天下勋贵为敌! 不错,之所以和丰城侯对上,关键的症结就是矿藏! 丰城侯府位于江西德兴,而在德兴境内有一座巨大的铜矿! 这座铜矿每年出产的铜矿石高达大几千万斤,经过提炼之后,每年能得到多少纯铜? 简直堪称恐怖,因为铜矿,丰城侯府钟鸣鼎食,富的流脓趟血! 当然,以区区一个候爵还吃不下这么大一座铜矿,德兴铜矿原本真正的主人是益王! 整个德兴铜矿每年的产值有六成以上进入益王府,只有不到四成属于丰城侯府。 益王在民间的名声非常不错,也没有什么残民虐民的恶迹,要是遇到灾年还会出手赈灾,乃是江西地界上出名的贤王。 为何如此?因为益王不差钱…… 只不过益王如今和其他藩王一样被诓去京城之后,再无力返回封地,益王府虽然还在,但留下来主事的并无嫡系,如何能镇的住丰城侯! 于是丰城侯府成了德兴铜矿最大的受益者,他只需要拿出一小部分出去分润,就能死死霸占住铜矿不让外人染指。 严嵩和王守仁的策略几乎一模一样,就是要先啃最难啃的骨头,什么样的骨头难啃,不是指爵位,而是指利益。 这天底下矿藏多了去了,但什么矿的利益最大?毫无疑问必然是金矿、银矿和铜矿。 严嵩在工部取得大明矿藏分布图之后,简单的梳理了一遍,最终将目标定在德兴铜矿! 这倒不是说铜矿比金矿值钱,而是产量大,含量大! 金矿淘金确实值钱,但是金矿含量少,每年产出的金子也少,至少与德兴铜矿每年的产值比起来要少。 天子要整治天下矿藏,要将天下矿藏的收益真正纳为己有,那么他看中的同样是利益,既如此,那与其去收拾产出不大,利益一般的金矿,自然铜矿更有价值。 而且把持德兴铜矿的是丰城侯,候爵虽然尊贵,可比起公爵毕竟还差了一个档次,你让严嵩先去南京收拾魏国公,那他也得有这个决心…… 严嵩知道他来德兴,想要将德兴铜矿实行承包制,那就一定会遭受丰城侯的强势狙击,但是严嵩没想到丰城侯的决心竟然这么大,大到竟然敢无视天子旨意,竟然敢公然武力对抗! 王守仁手中有天子剑,但是严嵩没有,但是他有王命旗牌,一样可以先斩后奏! 但是他要承受得起使用王命旗牌斩杀一位候爷之后的反噬! “候爷!”严嵩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刺在丰城侯李旻的脸上,寒声道:“天子并非是要剥夺你德兴铜矿的开采权,而是要如盐政那样施行承包制,只要候爷承包德兴铜矿,从此以后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开采,然而你以圈府家丁对抗天兵,难不成真想要谋反?”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扣一个大帽子再说。 李旻哈哈大笑,眼中露出缕缕不屑道:“好一个承包制,说明白些不就是让本候劳心劳力去挖矿,最后挖出来的矿绝大多数全部上缴?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 “丰城侯!”严嵩怒斥道:“你莫要忘了,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这江山是朱家的江山,这江山之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处矿藏都是皇家的!” “笑话!”李旻不屑道:“天下固然是朱家的天下,可这天下难道是太祖皇帝一个人赤手空拳打下来的?没有天下间的勋贵祖上浴血沙场,哪来的朱家天下!” 7017k 第两百四十七章 死亡威胁 说的好他么有道理,严嵩这张儒家的利嘴竟然没法反驳!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说的确实不错,但天下是怎么来的?难道是靠士大夫的嘴皮子上下翻飞说出来的? 当然不是,天下是打下来的,勋贵是什么? 勋贵大致有四种,一是皇室子弟,这个拼的是出身,羡慕不来,第二种是外戚,那得生个能当皇后,最不济也得是贵妃的女儿。 第三种则是将门,追随太祖皇帝沙场浴血,最终凭借战功获得勋贵地位,这一类的勋贵开国时候最多,死的也最快,因为喜欢兔死狗烹的人主实在太多,比如大明太祖。 最后一种是从龙之功,有别于开国将门的从龙之功多半是靠追随某位皇子造反起家,并且最后造反还成功了,这其中的典型就是永乐皇帝。 而丰城侯祖上就属于第四种,李彬追随朱棣造反,成功之后论功行赏被封候,后世子孙世袭罔替,自然可以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面享受尊荣与地位。 说到底,儒家的读书人通过科举走上仕途,最后有很大的机会让自己的家族成为豪族,但这种豪并不稳固。 豪族需要子孙后代能够源源不断出现有功名的读书人,否则就算是豪族也避免不了衰落。 可勋贵不一样,勋贵将门,世袭罔替,与国同荣,与国同休! 也就是说大明朝的勋戚,只要不是自己作死,那么就能保证世代荣华,因为这个天下是他们的祖宗替老朱家打下来的,荣华富贵本身就是其该享受的战果! 朱厚炜悍然对天下藩王动手,还恬不知耻的卖王府给藩王,然后从中谋利万万两,这手段足够不要脸,也确实是狠狠震慑了一把,但也仅此而已。 藩王再尊贵,说到底也只是宗室,再深一点说就是朱家的家事,皇帝处理宗室就是办家务事,满天下的官员也好,勋贵也好,烦那个神干啥? 如果说宗室是一个利益整体,那么除了宗室以外的勋贵也同样是一个整体,朱厚炜如果对某一位没有犯下过错的勋贵动手,那整个天下的勋贵都会人人自危。 严嵩很显然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迟迟难以下定决心,因为他知道,一旦真对丰城侯动手,那么勋贵集团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是一回事,可要是把天子推到天下勋贵的对立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天子的决心到底有多大!他要收回天下矿藏,是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天子的目标难道是勋贵将门! 这一刻严嵩头疼无比,他只是翰林院的一个小人物,陡然间成了品低位尊的巡按御史,自己这颗棋子在天子的心里面的份量到底有多重? 一切都是未知,一切只能靠严嵩自己去判断,赌对了,或许有机会平步青云,可要是输了,没准皇帝就会借他的头颅去给天下间的勋贵泄愤。 李旻的脸上挂着冷笑,区区一个巡按御史在地方官府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竟然敢跑到丰城侯府来撒野,谁给他的底气! 天子吗? 李旻不相信登上帝位还不到一年的皇帝敢对勋贵动手,或许以后会,但绝对不是现在! 新帝改盐政,收商税,囚宗族,这些举措已经让新帝得罪了宗族和文官集团,也就是说如今的勋贵已经是唯一还支持皇权的庞大势力。 若是对勋贵动手,那么新帝必然举世皆敌! 所以李旻敢让自己的家丁对抗天策军,不是觉得自己的家丁能打得过天策军的精锐火枪兵,事实上李旻也知道,就算家丁再多几倍都未必够这三百火枪兵杀的,但是他就笃定严嵩不敢动手! 当然他自己也不敢,否则就是谋反! 勋贵若是谋反,那就算被族灭都不会有任何人同情,可人家老老实实的,你却要欺负上门? 真当勋贵是泥捏的不成! 严嵩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脑海中更是做着无比激烈的思想斗争。 “这么说来,丰城侯是执意要顽抗到底了?”严嵩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变的坚定,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李旻从严嵩的目光当中看到了杀机! “怎么,严大人这是打算血洗丰城侯府?”李旻冷笑,这个时候不能怂,一怂他的损失可就大了,更何况他实在不能相信严嵩这样的文官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勋贵大开杀戒。 “本官好言好语说了那么多,然而候爷置若罔闻,更是被利益熏黑了心,天子让本官办矿藏之事,候爷却以力阻之,本官无奈,只有索拿候爷入京,让候爷自己去面见圣上!” “你敢!” “有何不敢!”严嵩彻底豁出去了,搬不掉丰城侯这块臭石头,矿藏推行承包制就没有丝毫成功的可能性,相比起得罪勋贵可能引发的后果,自己的仕途显然更重要。 “缉拿丰城侯,敢有阻拦者,不论是谁,一律格杀!” “喏!”三百虎贲同声大喝,顿时前排的十几名战兵蜂蛹而出,直接挺抢去捉李旻。 李旻脸色顿时刷白,根本不等他开口,挡在他前面的家丁就已经冲了出去。 “砰、砰……”一连串的枪声,刚冲出来没两步的家丁直接被排枪撂倒,横躺在血泊当中,悲惨的嚎叫。 真敢杀人! 李旻被吓傻了,所有的家丁也被镇住! 原本色厉内荏的李旻想要转身就跑,但腿就跟灌了铅一样,一步都迈不动。 十几名火枪兵如同虎狼一般直入人群,但凡挡在前路上的就是一枪托,任何有意识想要反抗的家丁,下一刻就会被一支火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脑门上面。 死亡的威胁如此之近,再凶狠的家丁又岂敢轻举妄动! 转眼间几名火枪兵就到了李旻面前! “本候乃是大明尊爵……” 回答他的是枪柄,一枪柄直接抽在李旻的脸上!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是大明新军的第一训条。 他们奉天子之命,供严嵩调遣,那么严嵩的命令就是军令! 严嵩下令缉拿李旻,当兵的才不会管李旻是候爷还是公爷,想反抗就是找死! 7017k 第两百四十八章 认怂 “严嵩,尔敢!”李旻被押到严嵩面前,犹在咆哮。 “本官奉天子旨意清查天下矿藏,候爷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圣命难违?”严嵩冷哼道:“天子为何拨三百精兵给本官,难道候爷不知道其中深意?想要了结矿藏之事,必然会受豪族、勋贵掣肘,逼不得已,天子难道不会杀一儆百?候爷何其愚钝,竟然想做那只敬给猴看的鸡,本官也只能如侯爷之所愿。” 李旻呆住了,严嵩这番话说的他么太有道理了! 清查矿藏,全天下的勋贵都会看着,天子如果不以雷霆霹雳般的手段,如何能镇的住天下勋贵! 这个时候肯定要抓几个勋贵出来整治,料理了这些刺头,天下间的勋贵要么群体联合起来对抗,要么就只能认天子宰割。 但是天子会退让吗? 看看天子处置盐政的手段,再看看他如何料理宗族藩王的,指望天子退让,可能性有多大? 估计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于是他李旻就成了那只鸡…… 成为鸡会有什么下场? 最是无情帝王家,历来君王皆如是,大明的天子更是如此,这群身体里面流淌着太祖血液的朱家子孙,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相对而言似乎也就仁宗和孝宗稍微好些,至于今上…… 呵呵…… 指望朱厚炜心慈手软,李旻觉得自己还不如指望老母猪会上树。 但是李旻觉得朱厚炜不可能会杀他,至于抄家、除爵也不会,原因很简单,他没有谋反,更没有牵扯到残酷的政治斗争当中去,也就不存在站错队的问题。 但是他很有可能被圈禁,就如同那些被圈禁在京城的藩王一样。 没准天子还会给他建一座侯府,当然得要他掏银子去买…… 当今天子可以说已经将揽财无度这四个字给展现到了极致,他监国以来一桩桩,一件件事看起来让人难懂,但都是在未雨绸缪! 比如迁徙房山百姓建一座座大宅,原本都以为皇帝是要买房子赚一笔小钱,事实上也确实是买房子。 可谁能想到天子竟然会把藩王骗到京城,然后以极度不要脸的姿态将成本只有几千两的房子卖几十万两! 古往今来,天子赐宅本是常态,不要说是藩王,就算是候爵、伯爵,天子命工部修建府宅之后也是赠予,今上倒好,不赐也就算了,他还要在宗族的身上狠狠挖下一块血肉。 不止是满朝大臣,实际上勋贵们也早就看出来了,天子是想要将大明进行翻天覆地般的革新,为了完成革新大计,他一手整军、控军,另一手无所不用其极揽财。 藩王、盐政、通州、商税到如今的矿藏皆如是。 现在摆在李旻面前的就是一道选择题,要么认怂屈服,要么强抗到底。 很显然严嵩高估了勋贵的节操…… “严大人何必如此,本候怎么会阻扰天子清查矿藏,这是好事,为国增赋嘛,好事,本候身为勋贵,本就与皇家一荣俱荣,自当全力支持!” 严嵩冷笑道:“如此看来,侯爷这是想通了?” “想通了,想通了。”李旻忙不迭的点头,开玩笑,他可不想成为那只鸡。 “可惜这些家丁了。”严嵩叹了口气,被火枪击中的家丁有十几个,不过都不是致命伤,这也是他故意做人留了一线。 李旻正色道:“他们是活该,竟敢妄图抵抗天兵,难道想造反!没被打死都算运气,本候也听说了,天子整编新军,严令将领不得蓄养家丁,否则以谋反论处,本候本来就打算将这些家丁尽数解散,严大人这是替本候下定了决心呐。” 严嵩侧目,他么的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货,当然也可能是这家伙好汉不吃眼前亏,故意示弱。 “丰城侯能支持天子大政,本官赞佩。”严嵩挥了挥手,顿时押解李旻的两名战士松开了束缚。 李旻活动了一下略微有些青紫的手腕,拱手道:“天子大政,任何人不支持,勋门岂能不站在天子这一边,敢问严大人这承包制可是如盐政一般无二?” “不错。”严嵩点了点头。 “那敢问本候若是要承包这德兴铜矿,每年需要缴纳多少的承包银?” 严嵩招了招手,两名看上去还很清秀的少年走了过来。 “这是天子安排给本官的账房,他们会核算这些年德兴铜矿的产量,然后取平均值的七成作为承包银,承包银一旦定下至少十年内不会更改,未更改前,不管德兴铜矿产出多少,承包银数额不变。 简单举个例子,假设德兴铜矿这些年产出的平均值是五十万两,那么侯爷作为承包方,每年需要给朝廷缴纳三十五万两白银。 承包期内,侯爷每年若是从德兴铜矿获利六十万两,也只需交三十五万两,万一侯爷你遇到天灾人祸,当年铜矿的收益只有三十万两,那么侯爷就算贴银子,也得把三十五万两补满。” 李旻是知道承包制的,所以哪怕现在严嵩又详细解说了一遍,他还是忍不住想骂人,骂谁? 嘉靖皇帝朱厚炜! 这算啥?他们累死累活去挖矿,去炼铜,还要承担风险,最后朱厚炜躺在龙床上数银子呗。 而且数的是天下矿藏的银子,那会是多大一笔财富? 朱厚炜从藩王那里勒索了万万两以上的白银,盐政每年收入差不多两千五百万两,还有各种商事,比如现在开遍绝大多数府州的钱庄,还有商税…… 当然商税的银子最后归于户部,这笔银子朱厚炜如果也要剥夺,满朝上下估计得吵疯。 “那这承包银是直接交给官府还是税司?” 这个问题似乎并没有太大意义,但是李旻还是问了,因为他想要知道矿藏的银子会不会也落入皇家手里。 要知道天下间的矿藏如果全部征收出来,其收益绝对不会比盐政少,那朱厚炜每年将要掌控多大的财富? 盐政、矿藏、钱庄、商事和一锤子买卖的勒索藩王不同,这可是每年源源不断的财富! 他朱厚炜身为皇帝,拥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他要这么多银子作甚! 7017k 第两百四十九章 银网 “直接交到钱庄。”严嵩给出了一个令李旻窒息的回答。 大明皇家钱庄,天子直接控住的产业,如今几乎成为了一头匍匐在大明身上的巨兽。 如果说钱庄只在一两个州,那么不要说盈利,估计不亏本就算不错了,因为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乃至商贾而言,都喜欢讲究个财不露白,毕竟没有日日防贼的道理。 至于安全? 真金白银埋在自家的地窖里面就不安全吗?放在钱庄里面难道就一定安全吗? 而且存在钱庄的银子还要给保管费,尽管不多,可谁能愿意白白把自己的银子给别人? 可要是钱庄能在一个省遍地开花那就不一样了,因为除了安全之外,钱庄对于商贾最大的作用是方便! 商贾做生意,除了信用以外,购买大宗物品是需要支付现银的,大量的现银运输本身就存在风险,而且还要雇佣镖局,沿途没准还会受到盘剥,这一部分的消耗可不算少。 可当钱庄开遍一省之后,那么在这个省省内只要有钱庄存在,那么凭借钱庄的票据就能直接提银子,直接将运输这一块给省了下来,保管费和运输钱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当今天子监国之后,原本只在浙江有十几家分号的永王钱庄变成大明皇家钱庄,并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迅速扩张,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铺遍南直隶、北直隶、湖南、湖北、江西等地,如今的触角甚至已经延伸到了云南、两广乃至四川! 可以说朱厚炜用钱庄在大明各地开设,最后形成了一张无比巨大的银网! 这张银网让商贾做生意陡然间变的无比便捷,除非是特别偏远的地带,那么不管在哪里做生意都无需再携带海量的现银,哪怕两地相隔数千里,都能凭借票证通存通兑! 这张网网了多少银子,不在钱庄体系内的人根本就不会有清晰的概念。 这还只是存息和兑息,还有更厉害的。 小额纸币! 多小? 最小的十文,最大的十两! 当然,大明也曾经发行过宝钞,这小额纸币和宝钞差不了多少,只可惜宝钞对于百姓而言就是毒药。 因为胡乱发行,导致宝钞贬值速度堪比洪水破堤,宝钞也从略有价值变成一文不值。 所以大明的百姓对于纸币相当的抵制,毕竟纸币归根究底还是纸,哪里会有真金白银实在。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种新出现的纸币竟然在民间流通了…… 之所以流通是也是因为新事物,香皂! 香皂这玩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江西的市面上面,一出现就引起了不俗的反响,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香皂比胰子好用,而且还有各种类型的香气。 不论哪个时代的女子对于这样的东西都没有太大的免疫力,更何况香皂便宜,就算是寻常人家买上个十块八块也不存在半点的压力。 于是风靡自是必然。 香皂和纸币之所以能挂钩,是因为卖香皂的店铺只收纸币…… 这样的事如果换做其它地方几乎是难以想象的,真金白银不收,只收纸币?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道理…… 但是没办法,卖香皂的店铺不认银子,民间百姓想不通,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想不通。 比如消息比较灵通的大户,他们知道香皂、洗发水还有香水都是天子的产业,这样的店铺只收纸币很显然是得到天子的授意。 那么天子的目的是什么? 很显然是为纸币造势,是天子想要在大明境内推行纸币! 只不过因为宝钞信用破产,老百姓根本不敢相信纸币,而香皂就是迫使老百姓去相信。 但是光靠香皂是不够的,想要老百姓真正接受纸币,最重要的还是纸币的价值。 于是钱庄的力量就体现出来了,老百姓拿银子去钱庄兑换纸币,用纸币去买香皂,这没什么问题。 关键的问题是纸币能不能随时随地,不贬值兑换到银子。 钱庄给出的答案是能! 不管什么面额的纸币,只要你想兑就能兑,绝对不存在拖欠的破事! 这就是钱庄的信用,也是皇家的信用! 信用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建立起来的。 纸币建立起了信用,民间慢慢接受,老百姓自然发现用纸币要比用铜钱甚至银子要方便的多。 比如一百文铜钱的购买力并没有多大,但是你要用就得随身携带一百个铜子,以前不觉得什么,可现在呢? 只需要一张面值一百文的纸币就行,最多十张纸币,可见有多方便,于是民间开始接受小额纸币,那些收了小额纸币的商家积攒到一两或者数两银子的纸币之后就去兑换,然后轻松的兑换出银子,自然而然就愿意接受稍微大一些的纸币。 简简单单的办法,促成纸币的流通,这手段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当然现在还不是李旻感叹的时候,他现在满脑子考虑的都是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利益损失减少到最小。 其实话又说回来了,七成的利益交给皇家,对于丰城侯而言损失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因为如果不是天子将藩王圈禁在京城,那么德兴铜矿的收益绝大部分本身就是益王的,只不过现在益王失去了封地,那么李旻自然不需要太给益王的面子,分润些许出去可以,但益王还想拿大头就纯属做梦了。 换句话说,现在丰城侯就是将原本属于益王的那部分,直接给了皇室,自己多少贴进去些许罢了。 可是人性就是这么回事,就好像问人借钱,钱借过之后就当成是自己的,还钱? 凭本事借的,为什么要还? 李旻就是这样,他不会去考虑这银子是给益王还是皇室有什么区别,他只知道益王走了,德兴铜矿他最大,那么铜矿产出的铜就该是他的,现在皇室要,就是在割他的肉。 被割肉肯定不爽,但是面对无比强势,甚至不惜得罪天下勋贵的严嵩,他也没办法,因为他想看到别的勋贵冲锋陷阵,但是绝对不想自己死在对抗的路上。 割肉既然不可避免,那么就该想想如何止损,好在办法不是没有…… 7017k 第两百五十章 贿赂 李旻领着严嵩三人进了书房,随后管家带来搬来一摞摞账薄,堆在书房地上。 “严大人,李账房,王账房。”李旻脸上挂着笑,不露声色的拿出十几张大明皇家钱庄发行的千两面额的银票,说道:“几位辛苦,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李旻的意思倒也简单,严嵩负责清查矿藏,两名账房负责核算矿藏价值,然后定下承包额,那这里面可以操作的余地可就大了。 简单点说,三人权力极大,最后承包额是多少,完全就是三人说了算。 李旻行贿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压下承包额度,就算每年能少个三五万两,那几年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正所谓‘千里当官多为财’,又有道是一朝权在手,今朝不用,过期作废,李旻觉得自己只要喂饱了严嵩三人,那么承包额是多少,那还不是三人一句话的事? 严嵩撇了李旻一眼,贿赂? 天子将清查矿藏这样的事交给他来办,还将如此权限交给他,严嵩岂能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权限有多大?天子难道会不知道有人会给他行贿? 必然知道,但是天子没有点明,那就说明天子必然有办法掌控! 如何掌控? 比如天子配给他的这两位账房! 这两位账房是什么来历? 来自永王府学堂! 永王就藩于湖州之初,就收留了大量孩童,这些孩童绝大多数都是孤儿,被收进永王府之后,永王供给吃喝衣物,还让他们入学堂读书,一读就是七年之久! 可以说当今天子对这些学堂中的孩童是有大恩的,他们对于当今天子的忠诚更是坚比金铁! 严嵩看了眼两位账房,果然只见两人的目光就一直没从账本上面移开过,似乎对于李旻的贿赂嗤之以鼻! 很显然,两名账房压根就没打算收受贿赂,他要是敢收,估计转头就会有密信摆到天子的御桌上面,等待他严嵩的会是什么下场? 一个新盐政让数百官员的头颅落了地,斩杀这些官员的罪名是什么? 官商勾结,贪污腐化,收受巨额贿赂! 说白了就两个字,贪和贿! 严嵩没有资格列位朝堂,但不代表他对朝堂上的事一无所知,比如天子在朝堂上说过的一番话,曾经在翰林院引起过热议。 这番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天子并没有要将天下贪官斩尽杀绝的意思,因为贪官是杀不绝的,他需要的是能做事的官,如果官员能做事,那么就算少贪一些,他也可以当不知道。 天子不喜欢的是那种只会清谈,不能任事的官员,在他眼中,这样的官员比贪官更可恨,是属于典型的误国误民之官! 至于清廉如水又刚正不阿还能办事的官,古往今来都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天子也没指望嘉靖朝会有多少。 总的来说,天子能容忍小贪但不能容忍大贪,因为大贪的心思在贪字上面,他们会有心思理政? 有心思才有鬼! 严嵩清楚知道这一点,也能猜测到天子的底线,天子让他查矿,那么他首先要做的事是核查清楚天下之矿,让天子的内库更加充盈,在这个前提下他少收些贿赂问题不会太大。 但是他受贿的前提绝对不能让天子受损,可现在李旻的意思他岂能不懂! 至于两位账房会不会和他沆瀣一气,这个可能严嵩连想都不敢想,两人有没有得到过天子盯着他的授意,严嵩不知道,还有就是天眼! 天眼!天子监察天下的眼睛,这双眼睛无处不在,谁都不知道谁是天眼,天眼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贪官污吏最大也是最狠的震慑手段。 严嵩的目光有些恋恋不舍的从银票上移开,正色道:“侯爷这是要把本官送上断头台啊。” 李旻一愣,旋即肃然道:“严大人这话可说的重了,严大人远道而来,本候略尽地主之谊,与贿字可没有丝毫关系,严大人与本候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本候岂会害了严大人!” “侯爷的心意,本官心领了,这银子本官是断然不能收的。” 李旻彻底郁闷了,这世道竟然还有当官不爱财的?还有把到手的银子往外推的? 世道难道变了? 不过严嵩不收银子,两个账房也当他不存在,李旻彻底尴尬了,银子送不出去,就表示在承包银上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一刻李旻的心在滴血…… 两名年轻账房翻查账本的速度极快,李旻自己也懂账务,可现在直接懵了。 因为两个年轻人一边看账本一边记录,可记录的下来的玩意,他完全看不懂,似乎是一个个符号,这些符号代表什么含义,他从来没见过。 严嵩好整以暇的喝茶,查账、盘账这些事和他无关,他也不懂,自然有天子的人去做,他需要的做的就是等,等到两人将账给查清了,他再定下承包额度。 到了那个时候德兴铜矿的事也就结束了,他自然也会离开德兴,前往下一处。 好处是丰城侯的认怂会让他接下来的查账顺当许多,那些自身也是候爷或者伯爵的勋贵,这心里面肯定会掂量掂量,然后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丰城侯的头铁,想想自己是不是有必要做那只儆猴的鸡。 坏处也同样明显,那就是让天下间的勋贵有了足够的应对时间,然后着手布置,比如做假账。 当然账目他不懂,怎么查假账是账房的事,严嵩虽然不懂,可他相信这些霸占矿藏的勋贵和豪族想要通过做假账来达到降低承包银,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光是账本做假用处也不大,因为两位账房只是明面上的,以天子的睿智岂会让勋贵有漏洞可钻? 两账房曾经和他说过,早在他们之前,就有就已经安排东厂的番子还有锦衣卫的人去往各个矿山暗查,想要知道一座矿山的大致产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些矿工,然后核算出一个大致的产量。 这个产量会在他抵达某地的时候递交给账房,然后账房进行查账,再进行比对,如果相差不大自是无需多言,可要是出入太大,那就该慢慢细查了。 先前严嵩假设德兴铜矿每年的产量是五十万两,你当他是随口一说? 笑话! 7017k 第两百五十一章 半斤八两 宗室藩王被朱厚炜狠狠坑了两把,要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之所以恨,是因为和在自己的封地上当土皇帝比起来,在京城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没办法作威作福,也无民可欺。 这也是废话,房山县巴掌大的地方,云集了数百藩王,除了藩王家眷、护卫以及杂役之外,连个民都没有,你让他们欺负谁去? 藩王互相伤害? 都是藩王,哪怕有亲王和郡王之分,可别忘了,他们都是朱家的子孙,身体里面流淌着的都是朱家祖上的血液。 谁比谁尊贵?亲王欺负郡王?揍不死你! 除此之外就是利益受损,每一位藩王在自己的藩地都有属于王府的产业,还有数量极其庞大的王田,这些财富乃是数代藩王年复一年,日积月累积攒出来的。 享国越久的藩王,王府的财富就越丰厚,这本身就是无可厚非之事。 然而失去了封地,还被朱厚炜剥夺了非御赐之田,然后住进房山还被朱厚炜狠狠勒索了一把,诸王的损失有多大? 简直无可计算! 不过恨归恨,该接受的现实也只能接受,胳膊终究还是拧不过大腿,诸王在气愤、痛恨之余也着实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能不老实,因为和丰城侯一样,没谁喜欢往皇帝的枪口上面去撞,谁知道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憋了什么收拾他们的心思,就算不落个跟宁王一样的下场,再被朱厚炜狠狠勒索一笔,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不过诸王也发现了,朱厚炜确实没有食言而肥,他们的王府固然被限定在了房山,但是皇帝也确实没有限定他们的自由。 也就是说在北直隶范围内,他们可以随意去任何地方,这对于曾经被困在一州一府内的藩王而言已经算得上是恩赐,也确实抵消了诸王心中不小的怨气。 此刻超过九成五的藩王云集乾清宫大殿内,那些因为老迈导致行动不便的藩王就算没来,也让王世子进了宫中。 不能不来,哪怕朱厚炜没有强求诸王来,诸王也要来,因为谁都不知道皇帝的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但他们知道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召集众藩王入宫。 此番召集,必有大事! 除了众藩王外,朝中的大臣只有内阁七老到场,不过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诸王比起来,七老一个个眼观鼻子鼻观心,都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陛下驾到。”当值的太监公鸭嗓音穿透整个乾清宫。 等到朱厚炜在御座上坐下,内阁七老与满殿宗室这才躬身施礼,异口同声道:“拜见吾皇,吾皇圣安。” “朕躬安,平身。” 等到所有人直起身躯,朱厚炜缓缓说道:“太祖分封诸王,镇守各域,而朕废此祖制,夺诸位宗亲封国,朕知道诸位对朕必然是心有怨言…… 朕不是说此制不好,而是因时易事,任何祖制都有不合时宜的时候,既然不合时宜,那么自当革之、变之。 这就好像是太祖皇帝颁布的宗室奉养制,开国之初,宗室才有多少?而今又有多少朱家子孙,太祖皇帝何曾能想到自己的子孙在经过一百多年之后,会有如今的规模? 大明若是千秋万代,届时朱明子孙又有多少?百万、千万还是数千万,届时便是集天下之力,能养得起朱家的子孙吗? 不能!既然不能为何不早改?至于诸位宗亲,你们确实是有自己的封地,可朕曾经也是藩王,知道约束藩王的道道枷锁。 你们被困于一地,无诏外出形同谋反,而谋反最轻都是除爵! 这样的日子诸王难道还没有过够吗?就算诸王乐在其中,难道诸王也觉得自己的子子孙孙也会乐在其中?” 朱厚炜很是心平气和的说着,诸王也只是静静的听着,然后不知不觉的咀嚼着朱厚炜的话。 朱厚炜说的这些话有道理吗?当然有。 他们身为藩王,身份尊贵确实不假,可惜却没有丝毫自由可言,王府里的长史还有无处不在的暗探、锦衣卫就是一双双盯在他们身上的眼睛。 他们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都会事无巨细的汇报到京城之中,当然,身为藩王就算做些恶事也是无伤大雅,至少没有恶贯满盈的话,朝廷也不可能拿他们开刀,否则就算是皇帝也会被口水喷死。 然而失去自由呢?当一只被困在圈中,整日里面只知道混吃等死的猪难道就真的开心了? 永乐靖难,连累子孙,为了不让藩王作乱,裁撤藩王三卫也就罢了,可将他们圈禁,诸王能没有怨言? 只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如今他们又被圈在了京城,同样是忍气吞声,到底是好还是坏,谁又能真正说得清呢? 有些事如果不被提出来,那么身在其中的人或许不会多想,甚至会去选择性遗忘掉,但是现在朱厚炜把话说出了口,他们就不能不去想,而且因为朱厚炜的话在前面,所以诸王想的时候便会被引导。 引导之后还会对比,这一对比就会发现,一个是有封地,但封地就是猪圈,一个是没封地,但是他们已经不是猪…… 半斤八两罢了…… 但是诸王都知道,皇帝召集他们来此,很显然不是要开解他们心里面的愤懑,而是有事,至于什么事,是好事还是坏事,谁都不知道,于是诸王静待朱厚炜的后文。 “朕相信,朱家的子孙没几个废物,他们也有热血,也会想要建功立业,乃至千古垂名,然而因为祖制,让他们没有机会,所以他们只能浑浑噩噩的去蹉跎一生。 这是我朱家子孙的悲哀更是皇家的不幸,同样也是朕的责任,朕曾经说过,会给朱家子孙机会,但凡我朱家子孙熟读圣贤书者,可与天下士子同场科考,只要能成为举人,朕就优先给他们做官治政的机会。 朕就不信,那些寒门士子连买笔墨纸砚都要精打细算,而王室拥有海量的资源可以聘请最好的西席,朱家子孙还能竞争不过天下士子!” 7017k 第两百五十二章 富贵 殿内不少藩王已是暗暗点头,朱厚炜说的不错,王族从来不缺才俊,只不过因为体制,就算是俊才也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于是就只会慢慢成为纨绔。 读书出仕,对于王族直系子弟而言,没准还有些自降身份,但是哪个少年没有梦想过自己仗剑走天涯,没有想象过自己有一天能在政坛上指点江山。 不是不想,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而且举人就能当官,当然,现在大明本身举人就能当官,可举人想要当官需要在吏部文选司待选,只有关系足够硬或者进士官不够用的情况下,举人才有机会。 可朱厚炜刚才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只要朱家子孙能考上举人,就可以立即安排官做,不需要在吏部待选。 这已经算是恩典,当然诸王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是朱家子孙,特殊对待谁敢说个不字? 至于内阁七老也没吭声,其实有很多事,朱厚炜都会先召集内阁商议,有了结果,达成了共识之后才会走一套程序,这本身也利于政务的推行,也不至于在朝会的时候被反驳,否则不但会伤了皇帝的面子,还容易陷入无休无止的扯皮当中去。 七老代表的是满天下的官员,也是天下官员认定和皇帝较量时候冲锋陷阵的人物。 这天下官员几乎都是科举出身的读书人,而读书人则来自儒家,也就是说儒家把持了天下的话语权,他们和皇帝斗,和宦官斗,和武将斗,自然也和勋贵斗。 藩王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勋贵,真要说起来也是敌人,让敌人渗透到朝堂? 这肯定无法让儒家官员接受,但是七老之所以没反对,还是因为儒家! 王子王孙要出仕是有前提的,前提是科举,可想要走科举出仕这条路,就得苦读圣贤书,读了圣贤书,自然也就是名教子弟。 既然是名教子弟了,又是正经的举人,那么他们为什么要阻止? 至于王室子孙举人就能当官也不是个事,毕竟都龙子龙孙嘛,优待一下不算大事。 “朱家子孙读书出仕是一条路,如果谁想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可以去从军,盖世功业但从马上去取,只要有足够的战功,封侯、封公又何所难,自己双手拼杀来的爵位难道不比祖宗留给子孙的所谓镇国将军,辅国将军更有份量……” 诸王都快吐了…… 其实诸王早就领教过当今天子不要脸的程度,这是废话,想想看,一个能用卑鄙龌龊的手段把他们骗到京城,一个能将几千两银子成本的王府卖给他们几十万两的皇帝,做事还能有什么下限? 自己拼来的爵位更有份量,意思不就是祖宗给的不值一提呗,那你他么有脸坐在皇位上面,他么的那个位子难道不是祖宗传下来的? 不对,你那个位子是那个不靠谱的正德让的,比祖宗传的还不值一提…… 诸王腹诽,朱厚炜却没有一丝惭愧的意思,径直说道:“从文从武,皆由诸王自便,这一点当初朕在这乾清宫时候就提到过,朕以为诸王会来寻朕说道,但是诸王对朕怨言颇深呐。 时至今日,也没有一位王爷来找过朕,既如此,朕今日便索性将话说开了,诸王愿不愿意,悉听尊便,朕只是告诉诸王,朕不但不会阻拦,而且还乐见其成。 朕今日将诸王召集而来,也不是专门谈这件事的,朕此番召集诸王是要送诸王一场富贵……” 这话没人相信…… “朕打算在天下兴建十座大铁厂,还打算在天津卫兴建一座大船厂,制造战舰,但是朕没有精力去做,因此打算交给诸王去办。” 对朱厚炜怨念最深的秦王开口道:“这便是皇帝送诸王的富贵?” 乾清宫内顿时响起一片冷笑,朱厚炜的心思可真歹毒啊,收了他们的封国,抢了诸王的土地,还勒索了几十万两白银,如今竟然还想诸王给他造铁厂,造船厂,咋想的,他咋有脸说出这话来的? “秦王没有明白朕的意思。”朱厚炜笑道:“朕可不是让诸王自己掏银子建,而是朕给银子让你们去建,这么说吧,假设建一座大铁厂需要耗费一百万两银子的成本,朕会开出一百二三十万两的价码,由诸王来招标。 如何招标呢?比如秦王投标一百二十五万两,蜀王投标一百二十万两,益王觉得一百一十万两就可以,那么在没有谁比益王更低的标价时,就是益王中标。 益王中标之后,可以前往朕划定的大铁厂建厂之地招募工匠和劳工来开工,严格按照朕给出的要求来建造大铁厂,只要符合要求,那么哪怕只用了五十万两,那么益王也能赚六十万两……” 还有这样的好事?诸王简直不敢相信,建一座大铁厂竟然能有数十万两的利润,那诸王还不得抢疯了去? 朱厚炜不会又挖了一个坑等着诸王去跳吧。 不管怎么说,一朝被蛇咬,十年都怕井绳,诸王被朱厚炜坑的太惨,对于皇帝的信任度已经降到了谷底…… “若是亏了呢?”秦王继续发问。 朱厚炜道:“这天底下就没有愿意做亏本买卖的生意人,朕也同样希望以最小的代价来做成一些事情,所以亏还是赚,最终还是要靠诸王自己。 朕先前说的只是假设,实际上朕不会给出底标,朕只会将如何建,建造的标准告诉诸王,诸王可以自己去研究,也可以找工部的人去问。 届时朕会召开招标会,你们只需要将标书递交上来,那么谁最后中标,自然一眼可见。” 这下诸王算是大致明白了,说白了就是朱厚炜不管别的,他只看结果,至于诸王会不会亏,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如此一来的话诸王也可以私下联络,最终拿出一个高价来竞标,标价高了,就算几家分润也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但是如秦王、德王这些老谋深算的王爷却很清楚,诸王想要真正联手,可能性太低了…… 因为人都有私心,藩王也不例外! 7017k 第两百五十三章 目的 大明皇家穷,之所以穷是因为宫里面从妃嫔到太监、宫女的月例都需要从内库出,而且太监上下其手黑皇帝银子的事屡见不鲜,再加上赏赐、修殿等等,内库对于皇家而言,早就是入不敷出了。 内库没银子,皇帝就只能朝户部伸手,户部别管有没有银子,总之只要是皇帝要就一定会哭穷,实在没办法才会拨出来些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否则把皇帝逼急了,铁了心要与民争利怎么办? 当然在官员的眼里,这个民不是寻常百姓,这个民指的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商贾和豪门。 大明与大宋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贫与富,宋代皇家富、官员俸禄高,社会上面经商气氛浓郁,至于小民在任何时候都是被苛捐杂税包裹着盘剥的对象,没什么好说的。 而大明朝是皇家穷,国库穷,民间也穷,真正富有的是哪些俸禄低的发指,家族却富的流油的官商集团。 说白了,就是本该是皇帝或者内库税收所得的银子,被官员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给鲸吞了,皇帝也知道,但是他没有办法去解决。 因为只要皇帝想创收,那么就必然会被阻拦,然后就是一顶接一顶的扣大帽子,搞的皇帝也是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说就算太祖皇帝的分封制度没有什么问题,可永乐帝改过后的分藩就是典型的扯淡了。 分封诸王,太祖的初衷是让朱家的子孙拱卫大明的江山,毕竟都是他的子孙,护卫大明本身就是无可厚非之事。 只可惜朱标死的早,继位的朱允炆志大才疏,在自己皇位还没坐稳的时候就急吼吼的要削藩,最终被逼无奈的朱棣只能起兵靖难。 靖难成功的朱棣自然意识到手里面握有兵权的藩王,就是皇室一脉最大的威胁,于是…… 自永乐以后,太祖分封的藩王制就已经彻底名存实亡了,再加上朱家皇帝因为祖宗永乐帝是造反起家,所以皇家对于藩王的防范几乎是深入骨髓里面。 因为谁也不想自己当皇帝的时候,藩王当中又冒出来一个朱棣,满朝朝臣也不想金殿染血,满朝被杀个人头滚滚,最后还被灭十族。 皇帝防王室如防贼,大臣防藩王如寇仇,在这种大环境下,藩王们的境遇可想而知,属于文官系统以长史为首的藩府官员,还有各地地方官员,属于皇家的锦衣卫都在无时不刻的盯着藩王,一有异动就是当头棒喝或者旨意申饬。 如正德皇帝这样不想当皇帝只想当将军,还能逮着机会跑掉,把皇位拱手让给老弟的奇葩,实在没办法用言语去形容。 皇家对待藩王的政策,文官集团是乐见其成,但是从相对的角度去看待问题的话,越是对文官有利的事,那就对皇家越是不利,这一点同样毋庸置疑。 皇家子孙只要不是储君,一旦成年就会被分封出去,简而言之就是在京城,只有皇家赤手空拳的面对满天下的官员! 双拳还难敌四手,更何况皇帝就算学过为君之道,那也是儒家教的,就算知道帝王心术,可没有真正实践过,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能够位列朝堂,哪个不是经历过残酷的政治斗争,一步步爬上来的老狐狸,能在登基之初就能和大臣斗个难分难解的,在大明历史上也就一个号称最聪明的嘉靖皇帝罢了。 而且一开始的时候嘉靖也只能靠耍无赖,还要借助外臣之力才和群臣斗了个旗鼓相当,而在这之前,嘉靖被杨廷和死死压制,压的欲仙欲死。 所以说朱棣把藩王当猪养的策略,实际上受益最大的就是文官,皇帝没有帮手,在朝里面就是孤掌难鸣。 朱厚炜为什么要把藩王全部弄进京? 难道他就那么短视?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银子,所以不管不顾,宁可在宗室背上骂名? 当然,朱厚炜确实缺银子,但身为一个现代人,他要弄银子的手段简直多到不知道该用哪一种,甚至只要他愿意,就算不动盐政,不征商税,他就能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这是底气更是自信,归根究底,朱厚炜折腾藩王的主要目的就是两个。 其一是藩王确实已经成了地方上的毒瘤,不把这颗毒瘤拔了,地方深受其害的日子还不知道哪天才是个头,而且草蛋的宗室优待政策也确实给大明的财政带来了严重的经济负担,他不改,后世子孙也要被逼着去改,既如此,那他为什么不先动手,为什么要把难题留给子孙? 其二是他需要培养皇家势力,说白了就是他要往文官系统里面掺沙子,届时朝堂上朱家子孙多了,至少他可以玩平衡,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姓朱的,皇家好,姓朱的才能好,朱家的官员就是他天然的盟友。 至于朱家子孙会不会坐大,比如控制军队进而威胁到皇权统治,这些压根就不在朱厚炜的考虑范围之内。 朱厚炜从在湖州起改编军队,他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让军队效忠的对象永远都是皇家,然后是华夏这个民族,所以他提升士兵待遇,让他们识字明理,提升士兵的荣誉感,还有抚恤政策等等。 另外革除家丁,断绝掉小部分士兵效忠将领的途径,以后还会进行将领换防等一系列举措,最终牢牢将天下间的军队控制在皇家手里,那么就算满朝的大臣再如何跳来跳去,也跳不出皇帝的掌心。 言归正传,前面说了皇家穷,可王室并不穷! 每一位藩王就藩,皇室都会赐予大量的土地和海量的金银,这可以算作是皇家对藩王变相补偿。 另外,王室有王庄,有店铺,还有侵吞的产业,比如矿山等等,而王室的开销比起皇家而言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皇家属于没银子花销,可王室是有银子没地方用,然后几十上百年积累下来,这财富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多…… 长了一身厚厚的羊毛,还指望朱厚炜不薅? 7017k 第两百五十四章 四选一 羊毛薅多了会长出来,毕竟藩王家大业大,就算薅秃了也不怕。 但是藩王终究不是羊,羊被薅薅也就薅习惯了,但是藩王不同,朱厚炜把藩王弄到京城还卖宅子,是打了藩王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朱厚炜以铁石心肠的心态对藩王的反抗权当没看见。 只不过这种事只可一不可二,要是干多了,藩王要是不跳脚,冲出来跟朱厚炜拼命才怪。 筹建大铁厂和天津卫船厂是朱厚炜布局天下的第一步,之所以交给藩王,其实也是权衡之后的考量。 按理来说,这样的大工程,朱厚炜会在文官、宦官、勋贵以及宗室当中四选一。 文官集团的操守朱厚炜信不过,没别的原因,就是单纯的认定文官的私心太重,因为文官自己身后都是有庞大家族的,他们考虑得失的第一前提不是大明而是自己的家族。 当然,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官员也是人,是人就有私心,这一点就连朱厚炜都不例外,他就算将心比心,也不认为自己能在面对巨大利益的时候能够不上下其手,中饱私囊。 当然,朱厚炜可以委派监督官员,但监督官员也是官,官官相护你当是说着玩的? 他也可以派永王府学堂里已经毕业的学子去监督,这些孩童对朱厚炜的忠诚毋庸置疑,但是就算是这些孩童掉进这个大染缸里面,也难免会被拉拢腐蚀掉。 更何况,这些孩童对于朱厚炜的用途太大了,他们是一颗颗新学或者说杂学的种子,是要在全大明各地生根发芽的,过早的折了,这个损失至少现在朱厚炜承受不起。 再说了,这部分孩童也太少,现在毕业还能让朱厚炜拿得出手的,满打满算也就两三百罢了…… 永王府学堂前后招收了七届学童,总人数超过四千,按照学堂学制是七年,七年之后进行结业考试,合格者顺利毕业,然后由任兴亲自安排工作。 在这七年内,这些学童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读书,纯粹的填鸭式教育,而且进行的还是军事化管理。 不过这个时代孩童的自律性要比后世高太多了,在后世抵抗诱惑能力不强的孩童,被游戏机、漫画书、书、电脑、手机包围,想要自律到能够完全隔绝外界诱惑谈何容易。 可如今这个时代的孩童能有多大诱惑,估计吃好的,穿好的就是对他们而言最大的诱惑了,朱厚炜让他们吃饱穿暖还给他们书读,这已经不仅仅是恩赐,甚至可以说这些孩童都已经把朱厚炜当成了神、菩萨,如果他们还不好好读书,还能算是个人? 只不过读书这种事也要看资质,后世有句话说的是付出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加上百分之一的天赋,就一定能够成功,可又有多少人想过这百分之一的天赋甚至比九十九的努力更加重要? 有些学童很努力很努力,但是成绩不敢说差,但肯定不优异,学堂的课业很繁重而且还算驳杂,就会让一些资质一般的学童跟不上,跟不上就很自然的成绩差,成绩差毕业考不合格,就得留级…… 所以这事不能急,急也没用,唯有等到王守仁将天下兴学事给落实到大明绝大部分地区,然后再等新学读书人从府学、州学结业,那个时候朱厚炜手上人才济济,也就有了撼动儒家的底气,不说把儒家一棍子打死,至少不能继续让儒家独霸朝堂。 然而这个时间很长,起步八年…… 还有宦官,大明的宦官,尤其是大太监和其它朝代有很大不同,大明的宫里面可是有内书堂的,这是一个专业培养太监读书的学校! 宫里面的小太监被净身之后,只要年龄合适就可以进入内书堂学习,而教授太监的则是翰林院翰林或者大儒! 之所以会有这么一个机构,完全是因为皇帝太懒,当然,好不容易命好投胎到了皇家,还他么成了皇帝,难道不该好好享受人生,难道不该每天左拥右抱,纸醉金迷? 皇帝又不是苦力,让他整日批阅又长又臭的奏折?他是来享受的还是来受罪的? 就连雄才大略的永乐皇帝都设立了内阁来帮忙分担政务,其他皇帝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内阁也不可能帮皇帝批奏折啊,于是司礼监的太监,作为皇帝的身边亲近人,他们就该出来分担分担压力了。 司礼监作为各监之首,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有掌印之权,当然掌印说白了就是盖章的,但是皇帝不耐烦,于是把批阅和盖章的权力全部给了司礼监,再到后来又出来一个东厂,而东厂的提督也是司礼监的大档,于是司礼监在大明历史上权力终于达到了巅峰。 甚至只要皇帝全力支持,司礼监的大太监就能死死压制住外朝,刘谨和魏忠贤就是大明宦官的巅峰代表人物。 司礼监的太监需要批奏折,等于是要替皇帝拿出处理意见,那么没有真凭实学怎么行? 于是内书堂出现了,内书堂的小太监说白了就是大太监的种子,是有很大机会进入司礼监成为皇帝的贴身秘书的,当然,前提是能拜一个好干爹…… 小太监和外面的书生不同,外界的读书人走科举出仕的路子,就算走不通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他们也能去成为先生,去执教私塾或者成为殷实人家的西席,一句话,锦衣玉食谈不上,但优渥的日子还是有机会过上的。 但是在皇宫里面,小太监虽然不需要科举,但是竞争更惨烈,可以说内书堂里面的任何一个小太监彼此之间就是劲敌。 皇宫里面的位子就那么多,如司礼监和御马监那样的地方位子更是稀缺,想要从内书堂当中脱颖而出,他们从小就要经历空前残酷的尔虞我诈。 想要出头的小太监不但要机灵还要学业好,他们从小就被灌输一种理念,就是你首先要考虑的不是出人头地,而是如何在皇宫这个残酷的斗争环境当中坚强的活下去! 7017k 第两百五十五章 权力的诱惑 逆境使人成长,竞争越是残酷就越是能刺激人的潜能,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小太监,不管是腹黑程度还是斗争经验都远远不是外界那种没有经历过官场斗争,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可比的。 而且也正是因为竞争激烈,小太监读书同样无比刻苦,外界的书生可以完全脱产,把头埋进书堆里面去读,但是宫里面不一样,不管是大太监还是小太监,他们的职责就是伺候主子,也就是说他们只有有限的时间去读书,自然更加珍惜宝贵的读书时间。 每一个能成为内书堂佼佼者的小太监的学问不敢说堪比翰林学子,但是要拿到科举场上溜一遭,进士不敢说,但是举人绝对不在话下。 比如万历年间的冯宝,这家伙的学问就连外朝都赞佩有加,说他如果科举,必进一甲。 当然,这里面有冯宝和张居正是政治联盟的因素在内,所以人捧人不算稀奇,可要是冯宝没点真东西,就算想捧那也得能捧的起来先。 只不过太监因为身体残缺,导致心理上或多或少都会存在问题,他们好不了美色,便只能追求权力和金钱。 权力如同世间最醇厚的美酒,男人视之如命,太监不算男人,但终究是男人阉割掉的品种,他们岂能对权力没有追求? 更何况宫里残酷,只有一步步往上爬,爬到巅峰,哪怕还是奴才,也是大个的奴才,刘公公被凌迟,死的堪称惨不堪言,可刘公公死之前,一只手压服整个朝堂,两只手拍出去,整个天下都随之震颤。 死又如何,至少活着的时候痛快过,风光过! 权力就是毒药,让太多的人明知道吃下去可能会死,也不一定能够挡得住其诱惑。 而金钱则是底气,是存在感,是虚荣心,能够让太监觉得自己被重视,觉得自己能够狐假虎威压文官一头的东西。 太监之所以大多贪财,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这些,可实际上黄白之物对于太监有那么重要吗? 宫里的太监很多是活不下去了才选择净身这条路,要么就是从小被家里人给送进了宫,他们大多数要么早就没了家人,要么就是痛恨。 他们在宫里虽然是伺候人的,可不缺吃喝用度,有黄金白银也多数没个用的地方,大太监死了以后,皇家没准还能赐个坟茔,小太监就是草草掩埋了事,要钱有多大用处? 可有用没用是一回事,贪不贪是另外一回事,朱厚炜信任太监,但是信任的都是当初永王身边的太监,这和朱厚照信任八虎是一个道理,对于宫里面的绝大多数太监,朱厚炜是不可能信任的,也无从信任。 朱厚炜身边有六大太监,早些年染病死了一个,还有三个现在是数理化专业人才,原本在永王府学堂教授学童,现在抽身出来去了通州参与工业园的新建和管理。 另外两个就是洪济和任兴,洪济如今是军中的铁面阎王,为了主子的强军事业正在努力榨干自己身上的每一滴血。 至于任兴,那是大伴,属于和刘谨一个级别的贴身亲近人,更是如今朱厚炜处理政务的最大帮手,朱厚炜什么都能缺了,可还真不能缺了任大伴。 一朝天子一朝臣,宫里也是如此,正德皇帝跑了,原先的八虎…… 刘谨被凌迟,谷大用等几人要么被发配去了南京,要么被打发去了泰陵守着,只剩下一个张永,因为后世名声不错,也是个能办实事的,所以被朱厚炜继续留用,如今坐在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上还算稳当。 所以现在就算朱厚炜想用宦官也没得用,更何况他对不知根不知底的太监也不敢大用,这群阉人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心理,虐民手段层出不穷,万历年间的矿监把民间搞的怨声载道,就是典型的例子。 撇开文官和宦官,朱厚炜剩下来的选择就只有勋贵和宗室,这两者的共通性就在于都是仰仗祖宗的余荫过日子的,其中不乏好鸟,但是坏鸟更多。 既然只能在两者之间择其一,那朱厚炜自然更倾向于宗室,毕竟都是自家人,而且还被自己坑过,于情于理都该给宗室一个机会。 至于宗室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会不会给他玩豆腐渣工程,这一点朱厚炜并不担心,因为他有后手! 只要宗室不做的太过份,那么他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过了,他自然也有应对的手段,届时也不能怪他心狠手辣。 乾清宫内的藩王都在窃窃私语,自然而然根据亲近程度分成了几十个小团体,别指望大家都是宗室就能有多团结,那是不现实的。 这就跟后世,大家都是同姓的时候为了拉近关系可以说咱们五百年前就是一家一个样。 所以要说朱厚炜对宗室下手的时候会有多大的心理负担,那纯粹就是扯淡,充其量也就对三代以内的近支稍微有那么些许的愧疚罢了。 朱厚炜是好意,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就算是好意,诸王也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朱厚炜真正的用意,这就是坑诸王之后的后遗症了。 赵王朱佑棌出列道:“陛下,臣王有些疑惑,还请陛下告之。” 赵王传到朱佑棌,和皇室还算是不远不近的关系,至少要比什么秦王、唐王要亲近多了,算是朱厚炜正经的王叔。 “王叔有何疑惑,直说便是。” 赵王见朱厚炜还算礼遇,脸色顿时一松道:“臣王的疑惑也是诸王的疑惑,是想问问陛下,就是不管是修大铁厂或者船厂,中标的藩王是否要垫资修建?” 朱厚炜笑了,赵王这话说的太明显了,明摆着告诉他,我们被你坑惨了,已经不相信你了,你要是让垫钱修建,那十有八九是坑,他们到最后肯定会落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诸王早就不相信朱厚炜的节操了,一个能对宗室王亲干出那等事的君王能是什么好鸟,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等着再阴诸王一把呢…… 7017k 第两百五十六章 坑爹 “陛下,定国公徐光祚,成国公朱玺,建昌候张延龄殿外候着请罪。” 朱厚炜的目光从奏折上移开,嘴角泛起一缕冷笑道:“京城权贵云集,纨绔自然扎堆,估计那货做梦也没想到想要强抢女子,竟然抢到朕的头上,他想抢的还是当今皇后吧。” 任兴嘿嘿笑道:“主子说的是,徐小公爷也是被猪油蒙了心……不过小公爷倒也够惨,这事传到定国公耳朵里,当天小公爷的腿就被打断了去,就算养好,怕不也得落下个残疾。” 朱厚炜的目光射在任兴脸上淡然笑道:“小公爷?怎么定国公的世子是徐文杰?” 任兴一窒,徐文杰是定国公嫡次子,有他哥在前,他自然不可能是世子,他说小公爷不过就是随口,哪里能想到主子会较真。 “大伴说这徐文杰有多惨,莫不是定国公和你求情了?” 任兴脸色顿时一白,主子说的没差,定国公确实找他求情来着,而且还揣给他三千两大明皇家钱庄的银票。 主子慧眼如炬,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不过到了任兴这等地位,让他瞒也没多大意义。 任兴可不是刘谨,刘谨这家伙深得正德皇帝信任,几乎是无所保留的信任,可这家伙却仗着正德的信任,疯狂打压外朝,揽财更是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外朝怨声载道,民间恨其入骨,最后被扣上谋反的帽子被凌迟。 这算啥?活该! 前车之鉴在,任兴岂能不引以为戒! 任兴从怀里掏出四张千两银票,规规矩矩的叠放在主子御桌上面道:“主子说的是,定国公和成国公每人给了奴婢两千两,奴婢推脱不过只得收下,奴婢……” “好了,好了。”朱厚炜挥了挥手道:“你是朕的大伴,朕谁都不信还能不信你?你不是贪财之人,朕也知晓,如今你是司礼监首席秉笔,更是兼了东厂提督,又是朕的身边体己人,满朝上下想要贿赂你的车载斗量,朕岂能不知? 外臣说的不错,水至清则无鱼,他们想孝敬你,你就拿着,拿了之后能办的去办办无妨,只要不触及底线,朕不会在意。” 任兴的眼圈有些微红,这辈子能遇到这样的主子,就算是死也心甘了。 “银票收起来吧。” 任兴也不矫情,将银票揣回怀里,这点散碎银子主子也未必能看得上。 其实银子这东西对于任兴而言就是可有可无,他是孤儿,刚记事那会被一个姓任的老太监带进了宫,然后净身成了小太监,还入了内书堂。 没过几年任老太监死了,他在宫里的靠山也就没了,在宫里面没有靠山就必然会被排挤,任兴也不例外,等到他十五岁的时候,主子出生,他就被安排到了朱厚炜身边,成了皇子的贴身大伴。 之所以会被安排到皇子朱厚炜身边,同样是因为无势。 弘治先帝的嫡长子是朱厚照,那么朱厚照就必然是储君,而嫡次子朱厚炜以后只能是亲王,而亲王…… 所以任兴的安置相当于是打发,打发到皇子身边,然后随亲王一起就藩,这辈子都不会有接触权力中心的机会。 而有靠山的刘谨、谷大用这些人自然而然便去了朱厚照的太子宫中,事后发展也确实如预见的那样,弘治皇帝大行,朱厚照登基为帝,从此以后八虎成为宫中呼风唤雨般的顶尖人物。 无儿无女无亲族,少年时的打击和排挤,再加上对前程的绝望和安之如怡,任兴整个人早就淡然,他对于金钱根本就没有太炽烈的追求之心。 主子说的没错,凭借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以后还不知道还有多少孝敬,想要完全拒绝根本不可能,那他何妨收着,也不存在把握什么度的问题,总之等银子多了,一股脑给主子也就是了。 当然,前提是不能毫无底线! 主子什么底线,任兴心知肚明。 至于定国公的事…… 徐文杰也是活该倒霉,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这家伙撞上主子微服私游,只能怪自己命背。 “让他们三个进来。” 不一会的功夫,两位国公,一位侯爷兼国舅忐忐忑忑的走进了御书房,行完大礼之后,定国公徐光祚当先一步道:“臣教子无方,特来向陛下请罪。” “请罪?”朱厚炜冷眼看向徐光祚道:“徐文杰那日是撞上了朕,所以才有此一劫,可若是遇到得罪不起你定国公的,那么又会是如何情形?” 徐光祚的脸色顿时一白,话说那日徐文杰在大剧院门口堵住朱厚炜,等到知道自己竟然觊觎的是当朝皇后,冲撞的是天子车驾的时候,魂都吓没了。 天子当时未发一言,但是冷肃中带着冰凉寒意的目光,让徐文杰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心虚的徐文杰回到定国公府之后也没敢声张,不过他自己也知道已经触怒了天子,这场大祸估计想要躲过去没那么容易。 但是人都有侥幸心理,徐文杰也是存了躲一天是一天的心思,可惜,勋贵本身就是一体的,勋贵圈子里面的事想瞒住怎么可能? 于是第二天徐光祚得到了消息,定国公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也知道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这些年干了多少恶事,但是他就算拿脑袋撞墙也没敢想,自家儿子竟然会胆大包天到这等程度。 当然,徐文杰事先肯定不会知道车驾里的是帝后,否则就算借徐文杰十万个胆子,徐文杰也不可能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去冲撞帝后,而且还觊觎薛后! 但是在京城这个权贵云集的地方,不是帝后就能百无禁忌? 徐文杰当定国公府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大明第一勋贵? 连车驾里面的人真正的身份都没弄清楚,就好色欲熏心去抢人? 尼玛,坑爹都不带这么坑的,作死都不带这么玩的! 了解前因后果之后的徐光祚当时恨不得活活掐死徐文杰这个坑爹没底线的玩意。 然后徐文杰的腿断了…… 7017k 第两百五十七章 情面 当今天子是如何对待宗室的,全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和民间拍手称快,官场上的冷眼旁观不同,勋贵们不可能不战战兢兢,因为任何勋贵都不知道今上这么干,是不是立个典型,先拿藩王开刀,然后再对勋贵下手。 这个时候勋贵说好听些就该韬光养晦,说难听些就是该把头缩进乌龟壳子里面去,至少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天子找到借口,然后把闷棍敲在自己的头上。 你还别不信,不信的话你看看建昌候两兄弟。 两位国舅仗着有太后撑腰,在正德年间可谓是巧取豪夺,无恶不作,只差没闹到天怒人怨,人人喊打喊杀的地步了。 可自从今上登基之后,这两兄弟立即成了鹌鹑,一个比一个低调,至少没传出什么明目张胆,酷虐民间的恶事了。 这说明什么?能让这两个坏到骨头里面的家伙都选择了低调做人,那么毫无疑问必然是受了太后的警告! 也就是说两位国舅如果再敢和以前一样坏事做绝,那即便是太后都未必能保得住他们! 国舅尚且如此,更何况寻常勋贵,勋贵们一个个恨不得皇帝忘了他们的存在,现在倒好,自家不成器的儿子竟然往皇帝的身上撞…… 虎毒不食子,哪怕徐光祚真恨不得把徐文杰给揍死,但也不可能真下的去这个手,但是打断腿还是很有必要的,不为别的,只为让皇帝消气。 而且徐光祚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摆的足够正,如果这样皇帝还要用儿子的事小题大做,那么就说明天子确实已经对勋贵动了整治之心。 那个时候如果勋贵们还不抱团,那么藩王的昨天就是勋贵的明天! “定国公可知自己儿子这几年间干了些什么事?” 徐光祚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他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儿子好色如命,是个什么德性,他这个当爹的再了解不过了,但是天子这个时候提及说明什么? 说明天子对徐文杰这些年干的脏事已经查的清清楚楚,了如指掌! 这么查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要对定国公府发难,进而牵扯进所有的勋门? 徐光祚忍不住撇了一眼任兴,谁查的?东厂?锦衣卫还是天眼? “臣知罪,以后定当好好约束犬子,再不让他迈出府门一步!” 朱厚炜呵呵笑了笑,笑的徐光祚毛骨悚然! “这三年间,徐文杰强抢民女三十四人,当然,按照他的说法不算强抢,因为他给了银子,所以只能算是强聘纳妾,只不过这次他运气不好,撞上了朕,否则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会被其纳之为妾,成为京城纨绔的玩物。 京城里的纨绔多如过河之鲫,想要惩治是肯定惩治不过来的,徐文杰冲撞朕之车驾,这事可以说是不知者不罪,朕就算重惩于他,最多也就是震慑一下京城纨绔罢了。 时间长了,这些纨绔依旧会故态复萌,继续为祸民间,这与朕的初衷不符,因此,这次的事朕给定国公一个情面……”说着,朱厚炜有意朝任兴看了一眼。 这一眼顿时让两公一候了然,看来天子本来已经打算举起屠刀,但最终没有斩下去的原因是因为任兴! 这位天子大伴肯定是替他们说了不少好话,与其说天子是给他们一个情面,倒不如说是给了自己大伴一个面子,这银子当真是花的值啊,说不得回去以后还要再奉上一笔丰厚的谢礼。 “佛门有句话叫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儒家也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也有句话送给你们,‘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朕可以当这次的事没有发生过,也可以不追究徐文杰以前做过的那些的事,但是朕不希望有下次。 不涉及谋反,朕不会株连九族,不是人贩,朕不会满门诛杀,但是朕既然给了他一次机会,若有下次,则必死无疑!届时,将再无情面可言!” “谢陛下!谢陛下。”徐光祚慌不迭点头,这一次当真是有惊无险,那个不孝子以后自当好好约束,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作奸犯科,自有刑律,伤天害理,逃不过临身之刀,定国公身为一等勋戚,当知勋门乃是与大明同荣同休,大明强盛则勋门盛荣,大明衰落,勋门离败亡亦不会远。 因此,朕从而有过打压勋门的意思,勋门也无需妄加揣度,但是,你们也该记住,也该知道,每一次勋门中人虐民、害民之举,皆是在挖大明的墙角,在撬动大明稳固的基石。 民怨是会积累的,正所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人乎? 小的民变或许推翻不了一代王朝,但也足以造成生灵涂炭,但是大的民变呢? 陈胜、吴广之于大秦,黄巾起义之于大汉,黄巢起义之于大唐,如此强盛的三大王朝尽管没在农民起义的烽火当中轰然倒塌,但是这些起义无疑为三大王朝吹响了丧钟。 百姓如果能安居乐业,他们为何要反?如果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逼的连活下去都难的时候,他们又岂能会反? 皇朝亡了,与国同休的勋门也只会尘归尘,土归土,这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朕要告诉你们,如果后世有一天大明要爆发了足以动摇社稷的农民大起义,满天下害民之官员,虐民之勋戚,皆是将大明推向无底深渊的推手,都是葬送社稷的刽子手! 朕不愿多说,言尽于此,你们可以将朕的话散布出去,让满天下的勋贵听听,也让他们知道朕的决心。” “臣等遵旨。” “建昌候留下。” 刚刚舒缓一口气,准备一起退下的张延龄脚下一顿,以无比郁闷的目光注视着躬身缓缓退了出去的两位国公。 退到殿外,成国公朱玺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天子一个字都没对他说,但要是以为这样,他就可以完全置身事外,那真的是把大明的勋贵当成蠢猪了…… 7017k 第两百五十八章 草包 徐文杰这事,朱凤充其量只能算是帮凶,而且从头到尾都没和天子发生过正面冲撞。 然而天子敲打了定国公,就代表朱凤屁事没有? 当然不是,只是没有必要罢了,这就是帝王心术,什么话可以说透,什么话无需多言,就好像在大剧院门口,天子只是从车驾里面出来冒了个头,就足以将徐文杰吓的肝胆俱裂! 敲打定国公,天子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对他成国公疾言厉色。 天子给了定国公一个面子,给了徐文杰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何尝不是给朱凤一个机会? 要不然你让朱凤再如往常那样试试! “侥幸,侥幸。”徐光祚拭干额头上的冷汗道:“犬子无德,险些连累家族,倒是让贤侄见笑了。” 朱玺苦笑道:“徐叔这话说的,公候乃一体同荣,天子敲打,小侄又岂能置身事外,吾弟经此教训,以后若是再不收敛,只怕祸事难免。” 定国公叹了口气,徐文杰是他儿子,他别说打断其腿,就算是将其揍的一辈子下不了床,外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朱玺与朱凤不一样。 上一代成国公就两个儿子,嫡子朱玺,庶子朱凤,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虽说嫡庶有尊卑,但是在这两兄弟身上不存在。 朱玺注定要继承成国公的爵位,所以从小到大都受到严格的家族教育,而朱凤则与大多数家族一样,能有多放任就有多放任。 之所以放任,一来是不继承爵位的子嗣对于家族而言重要性没有那么大,二来则是放任之后必成纨绔,所以也就不会对继承人造成威胁。 这就是典型的家族政治。 朱厚照和朱厚炜同样如此,朱厚照是太子,所以教授他的大儒会让他学治国为君之道,弘治皇帝也会时不时将其带在身边学习处理政务,教授帝王心术。 朱厚照生性跳脱,能不能学进去是一回事,可教不教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加在朱厚照身上的约束力要远远强于弟弟朱厚炜,朱厚照之所以那么叛逆,或许和少时的强加性教育脱不开干系。 至于朱厚炜则要简单的多,他只需要学习儒家经典,而且没有太大的要求,对于大臣甚至皇室本身而言,一位不学无术、胸无大志的藩王对于大明来说只有好处并没有什么坏处。 再坏能坏到哪去? 坏的脚底流脓,最多也就祸害封地百姓罢了,可要是藩王有野心,有谋略,那没准就会起兵造反,届时祸害一路甚至天下都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该放任就得放任,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后世都是如此。 所以朱玺承继成国公的爵位之后,尽管平平无奇,可也没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可朱凤不一样,从小的放任,雄厚的背景,造就了顶尖的纨绔。 朱玺给弟弟擦屁股的事多了去了,不过好在弟弟虽然放荡不羁,可纨绔还算有个底线,谁又能想到这次踢到天子这块铁板。 可就算这样又能如何? 难不成还要朱玺把弟弟吊打一顿?如果打个半死就能消弭天子的怒火,那倒也值得,可要是被连带了呢? 所以朱玺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来扛,最不济也能落个兄友弟恭的好名声。 如果天子真要责难,只要不伤及成国公府的根本,朱玺也就打算认了。 谁想到这看似能捅破天的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不过天子虽未责难,但是那一番话足以让天下勋贵警醒,这次的既往不咎,那么下次就不会有这么好说话了…… 御书房内,朱厚炜继续批阅奏折,被凉在一边的建昌候张延龄时不时忐忑的瞅一眼自己这个身为皇帝的外甥,内心有一股难以言表的紧张。 说实话,张延龄有些怕自己这个外甥,更是被朱厚炜对付藩王的手段给吓到了。 张鹤龄、张延龄因为巧取豪夺、侵占土地、纵奴行凶的事被正德皇帝那个外甥狠狠训斥过,不过训斥又不少一块肉,所以两人老实了一阵子之后,便继续为恶民间。 对这两货而言,有太后做靠山,就算他们逼的天怒人怨,也能毫发无损,有太后在,他们就能在大明的天下百无禁忌! 然而没想到的是除夕宴上,因为自己口无遮拦,导致外甥动了雷霆之怒,这在两位国舅眼里,根本就是朱厚炜借题发挥,最后两人还被妹妹狠狠一通训斥。 自己侄女张韶华在宫里无宠,最后转达外甥的不满,甚至连夺爵圈禁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这让两个很蠢,但身边不缺幕僚的国舅终于意识到了一点。 这一点就是自己这个外甥根本没将他们两个舅舅放在眼里,甚至已经已经做好了拿他们两个开刀的打算! 当然这还不是两个国舅最担心的,就好像他们从来不担心朱厚照一样,但是他们怕了,因为除夕晚上妹妹怒斥,似乎是想告诉他们两个,继续为非作歹,就算是她也未必能救得了他们! 两兄弟如果没有太后罩着,在京城这个权贵多如狗的地方,根本什么都算不上,朱厚炜能那样对待宗室,而且不分远支、近支一网打尽,还会在乎他们是国舅? 自家人都不在乎,还在乎外戚? 两兄弟老实了,彻彻底底老实了,但是张延龄做梦也没想到,会因为自己儿子连累到建昌候府! 不过这次外甥雷声大,雨点小倒着实让张延龄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临走还被留了下来。 这一刻张延龄这位国舅面对自家外甥当真是肝颤,胆也颤。 朱厚炜看完一本喷子所上的弹劾奏折,随手扔在一边,看向张延龄,面无表情道:“舅舅可知道朕为何将你单独留下来。” “臣……臣……臣……” 史书上面记载张太后这两位兄弟,基本上就没一句好话,甚至张太后没死的时候嘉靖帝就斩杀张延龄,逼死张鹤龄,满朝上下也没有丝毫的同情。 当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最佳诠释。 只是没想到两个作恶多端到了丧心病狂的家伙还是实打实的草包…… 7017k 第两百五十九章 恐吓 “朕让舅舅留下来,是想要告诉舅舅,你是外戚!” 张延龄连忙点头道:“陛下说的是,臣是外戚,是外戚。” 朱厚炜无语道:“宗室、外戚和勋贵,说起来都是权贵,可宗室、外戚与皇家是自己人,而勋贵则是外人。” “是,是,陛下说的是……” “既然都是自家人,就更应该不遗余力去维护大明的天下,而不是让民间百姓觉得朕只护着自家人,却对百姓的死活不管不顾,要知道,大明的百姓也是朕的子民!” “是,是是,陛下说的是……” “朕是天下之主,是大明君王,要是换到民间,朕就是一个大家族的族长,身为族长可以处置家族内的不肖子孙,如有必要甚至可以到祖宗的面前去剥夺族老之位……” 张延龄当场跪了,他就算是草包,就算再蠢也听懂了外甥话里面的意思。 啥意思?剥夺族老之位?岂不就是说朱厚炜也可以去太庙当着大明列祖列宗的牌位剥夺他建昌候的爵位,他要是真这么干,就算太后都阻止不了,否则皇家颜面何在,天子龙威何存! 张延龄都快哭了,这一刻他比徐光祚更想回府掐死那个不肖子。 “起来吧。” 张延龄哆嗦着起身,低垂着头,也不知道是打算认命还是打算待会去找妹妹,也好让外甥打消削爵的念头。 “舅舅误会朕的意思了。”朱厚炜恐吓的目的勉强达到,于是脸上的寒意略微消融了几分道:“朕之所以把权贵之门分为自家人和外人,意思很简单,就是朕要收拾外人一旦下定决心,那外人斩首、除爵甚至灭族都是等闲。 但是在这之前,朕可以开恩一二,就好像徐文杰,徐文杰在不知道朕身份的前提下,啸聚家丁,勾结锦衣卫,想要强夺大明的正宫皇后,当然,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车驾里面坐着的是芷蕾,可朕倒想问问! 如果当时车驾里坐着的只是寻常富户家的家眷呢?恐怕那个时候徐文杰就会不管不顾,当街行凶抢人了吧。 这就是我大明国公家的子弟,在京城朕的眼皮子底下,他都敢这般横行无忌,若是在地方上,他还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就凭徐文杰、朱凤还有朕那表兄张平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就算没到罄竹难书的地步,可朕要将他们三人明正典刑,恐怕天下勋贵都说不出半个不字吧。” 朱厚炜的话说的很温和,哪怕说杀人都没有丝毫的杀气,可是听在张延龄的耳朵里面则是另外一番味道了。 徐文杰三人最大的过错就是倒霉撞上了天子车驾,这是点子黑,可要说所作所为……呵呵,他们三个不过是因为喜好美色,这才裹在一起成了狐朋狗友罢了。 天底下强抢民女,为非作歹的权贵多到数不清,天子真要杀的话,这天下的勋贵得灭一半,任何一家勋贵将门都得被拉出去几个一刀砍掉。 别的权贵不说,就说他自己,他自己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要是没有妹妹撑腰,张延龄知道自己估计早就被除爵灭族了。 可两兄弟明知道自己干了太多的恶事,也知道弹劾他们两个的折子多到难以计数,但依旧没有收手,为什么? 太后是一方面,习惯是另一方面。 说白了,两个兄弟就是以欺负良善为乐,喜欢看见屁民在被自己抢虐之后绝望无助的哀求。 这要是在后世就是典型的心理扭曲到了变态的程度。 朱厚炜押了一口茶,续道:“舅舅是个明白人,有些话呢,朕也不想说透,朕呢只想告诉你一句,这次朕赦免了徐文杰,便也不会追究表兄,但同样也只有这一次,若是还有下次,勿谓言之不预!” 张延龄跌跌撞撞离开了御书房,这次入宫甚至都没去见见妹妹。 其实真要说起来张家兄弟和张太后之间的感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厚,张太后一次次的为兄弟两个善后,无非是因为血脉之所系罢了。 可真要论起血脉,这个世上她还有比朱厚照兄弟更加亲近的血脉吗? 所以张太后也不是不会选择,如果自家兄弟的所作所为能保就一定要保,如果实在没办法,最后逼她选择,那么她也只可能站在自己儿子这一边。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也是无可厚非的。 张太后不是张鹤龄兄弟,没那么蠢,如果蠢,她也坐不稳后宫皇后的位子,更不可能让弘治十几年间连妃嫔都没纳一个,她懂得取舍,知道大明的底线,更知道自己儿子的底线。 所以在正德时期,张太后对自己的两个兄弟只是规劝,一次又一次的规劝,但是到了小儿子的嘉靖朝,则成了怒斥! 因为张太后知道小儿子比大儿子更狠更有手段,而且野心勃勃的想要成为一代圣主。 想要成为圣主,就必须要大明中兴,那么谁破坏小儿子中兴大明的宏伟计划,谁敢挡在他成为圣主的路上,那么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 朱厚炜可不会管你是宗室还是外戚! 张太后身为朱厚炜的母后,她的情面当然能用,可要是两个国舅一次次触碰小儿子的底线,她的情面能用多久? 嗅觉还算敏锐的张太后知道小儿子是在等,等自己两个弟弟再犯大错,届时小儿子就会拿两个弟弟开刀,当然杀了两人的可能性不会太大,但是除爵…… 有国法在,有祖宗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在,朱厚炜真要除了两个弟弟的爵位,张太后清楚,她肯定拦不住。 所以除夕夜宴的时候,张太后才会痛斥,并且表露出自己护不住他们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告诉两弟弟,你们只管作死,等到哪一天真把自己作死了,也是活该。 都到这地步了,张家兄弟要是觉得自己还能如以前那样为所欲为,那也只能说他二人是存心找死了。 “大剧院门口堵朕车驾的是不是还有个锦衣卫的?”朱厚炜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7017k 第两百六十章 锦衣卫 任兴连忙应道:“那人是锦衣卫同知江天干,和徐文杰是酒肉朋友,当日徐文杰去锦衣卫调查主子身份,最终确定主子不是锦衣卫也不是衡王府的人后,便和徐文杰一起去了大剧院。” 朱厚炜微微点头。 “后来江天干知道自己竟然堵了主子的车驾,自知必死无疑,为了不连累家人,所以回去之后便服毒自尽了……” 朱厚炜摇了摇头,江天干所作所为,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他也没打算要江天干的命,他只是打算让燕天元借这件事好好整顿一下锦衣卫。 燕天元能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是他和文官集团相互妥协的结果,文官觉得燕天元上任对他们有利,而他正好也无人可用。 然而燕天元绝对不能算是合格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他更适合做一名豪侠,行侠仗义,仗剑走天涯那种。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更是耳目,是天子震慑百官的杀器,所以都指挥使必须够狠、够阴、够毒辣,还要足够机警,必须时时刻刻以天子的意志为准绳,这一点钱宁做的就很不错。 但是锦衣卫必须得到天子的全力支持,否则就是无根之萍,事实上在大明也确实存在着一种现象。 锦衣卫、东厂、西厂乃至内厂,说白了就是天子手中的特务组织,他们之间的功能很大一部分是重叠的。 朱元璋设立锦衣卫,为的就是侦缉、监视百官,那个时候的锦衣卫堪称神一样的存在,比如哪个官员晚上睡在哪个小妾的房里,折腾的时间都可以无比精确。 当然,这不是说锦衣卫就真的成神了,很可能是太祖特意选择一名官员,然后死死盯着他,然后在什么都清楚的情况下于第二天当着群臣的面说出来。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震慑,太祖是要告诉满朝上下,你们看看,你们的一举一动朕都了如指掌…… 等到了永乐皇帝时期,他爹不喜欢太监,但是永乐喜欢,比如下西洋的大太监郑和就是典型的例子。 相比起锦衣卫,永乐更相信宦官,于是组建了东厂。 任何机构存在的时间长了,就会变得臃肿,会被渗透,进而慢慢失去本身的职能,于是到了成化年间,宪宗皇帝觉得锦衣卫和东厂都他么废了,于是西厂出现了,再到武宗时候,西厂他么也废了,于是内厂来了…… 到了现在朱厚炜,于是又有了天眼。 锦衣卫在朱厚炜看来其实已经没有太大存在的必要,这是因为到了大明中叶,锦衣卫存在的意义已经彻底变了质。 锦衣卫是任务是侦缉、监视外加些许的震慑,是天子的亲军,靠皇帝的意志来行驶职权的。 想要做到这些,对于锦衣卫的自身的素质要求极高,放在后世就是个顶个的侦察兵和地下工作者。 可惜得益于大明草蛋的军户世袭制度还有将领世袭制,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当兵,更不用说成为侦察兵了。 至于那些世袭来的千户、百户等等,那就更扯淡,他们能有什么侦查经验,充其量也就色厉内荏罢了。 天子信任锦衣卫的时候也就算了,当不成天子的耳目,至少还能成为皇帝的打手,比如钱宁还有原本嘉靖朝时候达到巅峰的陆炳。 打手和爪牙没太大区别,而东厂番子实际上才是皇帝真正的爪牙,能效重叠之后,自然也就有轻有重。 但是锦衣卫指挥使说到底还是官,他们属于外朝,侦缉到什么需要用奏章的形式给皇帝汇报,皇帝觉得可以,那么下诏缉拿,这也是诏狱这个名字的由来,也就是无诏不狱。 可东厂不一样,东厂厂督肯定是皇帝的身边亲信,和锦衣卫比起来,天生比其亲近,而且东厂侦查到的情况,提督可以直接汇报给皇帝,少了不少流程,让大明很懒的皇帝们也能轻松一点。 于是在大明朝,东厂绝大多数时候都死死压制住锦衣卫,在太监权势滔天的时代,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甚至还得给无品的东厂提督下跪。 没有皇权绝对支持的锦衣卫,就想是被打断了脊梁的可怜虫,早就已经失去存在下去的意义。 说实话,朱厚炜并不太喜欢特务组织,总感觉这样的组织和黑色恐怖息息相关,他很想借鉴后世的行政体系,甚至完全照搬后世,比如设立公检法,但是他也知道,这一套在当前的大明还行不通。 所以说要改不是不能,而是时候未到,至于什么时候时机能成熟,便是朱厚炜自己心里都没个底。 锦衣卫不管有用没用,也不管东厂的番子是不是让外朝深恶痛绝,更不管天眼的存在是不是在天下官员的头顶上悬了一把刀,这三个组织最后如何处置,到时候再说。 锦衣卫同知江天干服毒自尽确实有些让朱厚炜意外,在当前的时代风气下,如江天干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朱厚炜如果想肃清这种风气几乎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杀一个江天干根本没什么大用,朱厚炜也没那么小心眼。 他要做任何事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是能否起到震慑作用,而杀江天干很显然不会有半点用。 外面也只会说江天干自己倒霉,好死不死的冲撞了陛下,如果不是冲撞陛下,自然是屁事都不会有,如此一来震慑效果全无,反倒还会滋生出侥幸心理。 “告诉燕天元,荫江天干一子为锦衣卫千户。” 任兴应下,吩咐个小太监去办,陛下此举是何用意,他自然明白。 燕天元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然而根基太浅,很难服众,只要他一天不能彻底掌控住锦衣卫,那么锦衣卫对于陛下而言就是难堪大用。 陛下这一手就是给燕天元铺路,收买人心用的,江天干畏罪自尽,固然是为了保全家人,但是在官场上失势之后,逢人便踩上一脚的事屡见不鲜,江家彻底没落已可预见。 但是这个时候荫其子入卫,外面只会想是不是燕天元向天子求情,毕竟能成为锦衣卫指挥使的必定是天子心腹,求情还得管用的。 燕天元免了江家的灾祸,自然会让锦衣卫上下对其感恩,这便有利于燕天元更快掌控锦衣卫。 7017k 第两百六十一章 奖励机制 “让杨廷和、杨一清还有王琼来见朕。” “奴婢这就派人去请。” 朱厚炜继续看奏章,被司礼监梳理过的奏章看起来简便的多,没有那么多的屁话,司礼监直接把奏章所要阐述的事情给整理好,看起来自然是一目了然。 朱厚炜到今天都没明白,为什么儒家的官员写奏章就那么喜欢扯闲篇,明明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非得要洋洋洒洒写上几页纸,好像不这么写就是显得自己文采不咋地似的,当真是让人蛋疼。 这也难怪历史上那么多皇帝喜欢怠政,他么的全是给逼得。 现在朱厚炜手边上的两封奏章是全本,一封来自严嵩,一封来自王守仁。 这也是朱厚炜特意交代过,不需要司礼监摘要,他需要看全文的奏章。 “王守仁确实是位干才。”朱厚炜合上奏章夸赞了一句。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此刻朱厚炜的表情,那便是龙颜大悦。 没有耗费赋税一文银子,仅仅通过商贾筹措建学,就在南直隶建乡学近两千所,县学五十八所,这等战绩,堪称绝佳。 不过话要是说回来的话,南直隶的豪绅富贾也算是被王守仁给坑了一把。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所谓的乡学也好,县学也罢,实际上也就是大点的私塾罢了。 所以这些豪商大贾对于这种能得名声又花不了多少银子的事并没有太过激烈的排斥。 更何况王守仁乃是从二品京官,手中又有天子剑,没有雄厚背景的商贾也不太愿意得罪这样的人物,相反心甘情愿的以建学来向其示好。 可谁能想到被王守仁忽悠之余签名承诺后的商贾发现,所谓的乡学、县学完全和想象中的私塾完全不是一回事。 所谓私塾,无非就是几间屋子,再招几个科举无望老童生作为先生授课罢了。 谁想到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王巡学拿出来的乡学图纸,有联排的教学区,有供学童就食的食堂,还有不知所谓的操场…… 到了县学,还增加了住宿区和图书馆…… 相比起简简单单的私塾,这县学的规制都快赶得上国子监了…… 规格的增加自然而然意味着成本的增大,原本以为建一座乡学,就算把笔墨纸砚和请教习的银子全部都算上也就几百上千两银子就能搞定,现在只能呵呵了。 笔墨纸砚看起来不值几个钱,但是以五百学童来计算,而且还是持久消耗品,这银子花的就海了去了。 至于教习,按照王守仁的说法,每处乡学按照五百学童来计算,至少需要各配备十名启蒙教习和算学教习,还要配备一名校长。 当然教习延请不需要商贾烦神,教习的束脩也不需要商贾来出,束脩的银子是每所乡学的校长定期去向皇家钱庄申请,最后汇总结算罢了。 束脩需要多少银子? 如果是乡村的私塾,那么村子里面的大户或者民户集资,一个月二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了,还真谈不上负担不起。 可乡学还鼓捣出来一个竞争机制…… 怎么竞争? 很简单,束脩加奖励。 每一位教习的基本束脩是一两银子,然后乡学每三个月会进行一次考核,按照考核结果决定奖励的多少。 考核又分为启蒙考核与算学考核。 比如一班的算术考试排名倒数第一,那么一班的算术教习就没有奖励,二班排倒数第二,那么其算术教习就能获得每月五钱银子的奖励,连续三个月。 名次每靠前一位,奖励多五钱银子,如果有十个班,那么考第一的班级,其对应的教习,每个月就有五两银子的奖励,外加一两的基本束脩,一个月就是六两! 考试的题目谁来出? 可以是各个学校,也可以是已经在筹备的各县兴学衙门。 兴学衙门的职能与后世的教育局类似。 当然,考核会不会有上下其手,徇私舞弊或者暗箱操作这些事发生,这答案是可以肯定的,但是没有办法,在当前只能寄望于官员的职业操守。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毕竟徇私舞弊的最大原因还是要有利可图,奖励机制是按照教习和班级来定下奖励银子的,钱庄拨出去的银子也是定额,本来就不多还想贪污,那就得看看会不会被举报。 朱厚炜没想到王守仁竟然会玩出奖励机制,这一点他可没说,不过可以想象,有了这套机制在,那些教习为了多拿奖励,必然会卯足了劲去教学,而不是泰然自若的去混日子。 按照如今的进度,在八月前完成南直隶所有乡学的铺设应该不存在任何问题,八月初的时候第一批学童就会进入乡学,从而彻底拉开兴学之大幕。 “派个人去南京,告诉诸明,让其上折子请辞。”朱厚炜合上王守仁的奏章,有些无奈的捏了捏鼻端。 皇帝最大的权限就是人事任免,巩固权力最大的根本则来自于军队的效忠。 没有军队效忠作为底气的皇帝,就是养在皇宫里面,任由大臣摆弄的没牙老虎,而没了人事任命权的皇帝,完全就是个吉祥物。 但是在大明,低级官员任命是吏部直管,皇帝也不喜欢插手底层官员的人事任命,没那个精力也丢不起那人。 但不任命不代表无权任命,比如唐寅的扬州知府,文官再吵再闹也没用,这本身就是皇帝不可违逆的意志之一。 但是高级官员,也就是从侍郎到尚书、九卿这一个级别的官员,大明皇帝还真的很难插手,因为这一级别的官员任命实行的是廷推也就是会推制度。 当然廷推并不是说剥夺了皇帝的人事任命权,因为你不管怎么推,推到最后的结果都要皇帝定夺之后才能走马上任,同样皇帝要是不满意,直接可以驳回重推。 但是皇帝有驳回的权力,却没有直接任命这一个级别官员的权力,因为直接任命叫中旨,被中旨任命的官员也不敢上任,否则会被整个官场所唾弃。 朱厚炜任命王守仁为巡学使,也不是中旨,同样也需要进行一次会推走个流程,哪怕是内定也是一样,至少大臣的面子保住了…… 7017k 第两百六十二章 嘉奖 会推推的是中高级官员,拥有决定权的是皇帝,除此之外便是顶级官员,也就是内阁。 内阁阁员也可以通过会推,然后让皇帝决定官员是否入阁,但是对于内阁成员,就算皇帝再懒,基本上也是亲力亲为。 没办法,内阁的人事任命太重要,作为皇帝的秘书,手握封驳大权,还是和皇帝打交道最多的官员,皇帝岂能不慎之又慎。 放一些比茅坑里的石头更臭更硬,喜欢没事抬杠还是老顽固的家伙进内阁,皇帝还过不过了? 人事任命除了任命以外自然包括夺职,也就是皇帝拥有随时随地让任何官员滚蛋的权力。 但是很显然,这也只是说说罢了,同样对于三品以下的官员罢免,皇帝压根没兴趣管,这也是废话,皇帝都未必认识你,他咋知道你是好的坏的,是能臣还是奸臣。 中低级官员罢免之权同样在吏部,京察、评优这些都是决定一位官员升迁、降职乃至罢免的利器。 但是到了侍郎这一级别,皇帝就不是随随便便说一句你给我滚,官员就得灰溜溜滚回老家了。 想要罢免三品以上官员,尤其是尚书、阁老这一级别的顶级官员,想要罢免他们,那得有充足的理由! 这个理由必须得让满朝上下信服! 顶级官员就算是自己递交辞呈,比如说自己年迈不堪,什么乞骸骨,什么臣有过请求归乡等等,皇帝还得挽留,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挽留,三次是基本,十次八次很常见,毕竟都是面子问题,皇帝也是要脸的。 如崇祯那样,当政十几年换了几十个首辅的极品皇帝,别说大明,纵观古今,你也别想找到第二个。 现在朱厚炜想要罢免南京户部尚书诸明,自然是因为他在兴学之事上对王守仁造成掣肘。 可是用户部的税银兴学本身就是朱厚炜的旨意,如此一来,诸明完全可以说是抗旨。 当然,抗旨这玩意在大明并不新鲜,比如内阁的封驳实际上就是光明正大的抗旨。 而且诸明抗旨也不是没有借口,所以想用这个理由让诸明滚蛋根本不现实,让朱厚炜不爽的根本原因是这家伙阻扰兴学! 对于朱厚炜而言,兴学开启民智,乃是百年大计,是大明能否真正崛起的关键,任何阻扰新学兴起的官员都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 你诸明既然要做茅坑里的石头,那他自然要把你一脚踢开。 但是南京户部尚书也是正二品高官,想要诸明滚蛋哪有那么简单,诸明犯了什么错?皇帝凭什么将其革职? 朱厚炜很清楚,他要是下旨给内阁,必定会被封驳,让吏部去办,估计吏部天官会当他的旨意是空气…… 也就是说走正常途径去办这事肯定办不成,那就让内廷去办,让太监去告诉诸明,现在皇帝看你很不爽,你该收拾铺盖请辞回老家了。 你上封折子来,然后咱们再玩个三请三辞,君臣惺惺相惜的桥段出来给官场看看,这样大家的面子都能好看些。 甚至你挂了以后,还能获赠一个太傅、太保什么的荣衔,最后再来个褒谥。 当然,你要是非赖着不肯走,那就是不给皇帝面子,那么除非你为官一生当真是清廉如水,还没落下过什么过失,那算你狠。 可要是不是那么回事,那不好意思,别怪皇帝没提醒你,没准下一个身败名裂的就是你。 朱厚炜相信,只要诸明脑袋没抽抽,就绝对没有赖着不走的道理,否则就是自找难看! “这些捐资建学的商贾应该多多嘉奖。”朱厚炜想了想说道:“朕也算是变相支持王守仁一把,朕就赐幅字吧。” 说完这话,朱厚炜提笔写下‘积善之家,助学之门’八个大字。 “主子这笔力越发雄健,已然不输古之大家。”任兴连忙拍了一记马屁。 “朕也这么觉得。”朱厚炜呵呵笑了笑,对于自己的书法,他还算是比较满意的,任兴这马屁不算是拍在了马腿上面。 “这幅字刻出来送给那些捐了三座乡学的商贾,告诉他们,朕对于他们捐资助学的举动很满意,作为商人,取之于民,能用之于民,才算得上是善商。” “奴婢记下了。”任兴连忙点头,心里面还在感叹这些商贾当真是走了狗屎运,捐了三所乡学,就能得到天子赐予的善匾,这买卖做的实在是太划算了。 “另外,那些捐了五所以上的商贾可以安排他们进京,朕可以当面嘉奖,还可以交些生意给他们去做。” 任兴再次应下,主子玩的这手,目的太明确了,就是给天下商贾释放一个信号,告诉他们,他们捐资助学的事简在帝心。 如此一来,王守仁再去其它地方兴学,估计都不用他开口,巡学衙门就能被商贾踏破掉门槛…… 让诸明滚蛋和嘉奖商贾对于朱厚炜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吩咐过了也就完了,随手拿起严嵩的奏章仔细阅读了起来。 清查天下矿藏,听起来这个工程浩大的一塌糊涂,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原因很简单,这得要从天底下矿藏的稀有程度和贵重程度去入手。 天底下的矿有哪些? 金矿、银矿、铜矿、铁矿、盐矿、煤矿、油矿等等。 盐矿已经可以忽略,上次的盐改几乎是将大明的盐业彻底洗牌了一次,就算还有小型的盐矿或者盐场基本上也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油矿,也就是石油,这个时代叫黑油。 在后世石油的重要性无需多说,阿拉伯那些国家靠着石油富的直接流油。 和工业息息相关,拥有无比重要战略地位的石油,在如今这个时代还没能体现出其真正的价值。 作为一名后世人,朱厚炜岂能不知道石油的重要性,然而尴尬的是,就算知道朱厚炜也没动过石油的心思。 或许是思维和认知的局限性,朱厚炜知道石油可以分离出汽油、柴油、煤油、柏油等等。 但是这些东西的用途呢? 没有飞机没有汽车,朱厚炜都不知道汽油还能干什么…… 7017k 第两百六十三章 经济 当然朱厚炜对汽油用途也不是完全一窍不通,比如可以制作火油弹,这玩意威力不小,杀伤性也确实强,不过朱厚炜兴趣不大,毕竟论起军工,朱厚炜最感兴趣的还是火炮和火枪。 如果通州的军工作坊内能造出超远射程的榴弹炮和马克沁机枪,那朱厚炜就敢说地球上所有的武装绑在一起都是垃圾。 当然这并非是不切实际的奢望,但是至少在十几年二十年内,朱厚炜没想过,毕竟想要做到这一步,首先要实现的是工业流水线。 如今通过十几年的努力,让鸟铳成为燧发枪,又让前膛枪变成后膛枪,后又熟悉刻画膛线,已经让朱厚炜感到非常满意,拥有底火的米尼枪不敢说吊打全世界,至少消灭掉看得见的所有敌人,已经完全不成问题。 饭得一口一口吃,路也得一步一步去走,朱厚炜想法多了去了,他还想有轰炸机有核弹呢,要是有这些,那他会毫不犹豫的先朝倭岛上面扔个百八十颗,炸沉了最好。 除了汽油外,还有柴油、煤油,这两个没啥好说的,柴油和汽油在当前的作用同样不明显,而煤油,朱厚炜只知道煤油灯…… 至于柏油倒是个好东西,因为这玩意可以铺路,而且铺出来的路平整、美观还结实,至少比混凝土水泥路要强上一些。 总体来说,石油矿的提炼价值在当前还是太小,所以朱厚炜压根没将油矿算在内。 对于朱厚炜而言,真正要清查然后收归国有实现承包制的只有银矿、铁矿、铜矿和煤矿。 金矿之所以不考虑,是因为价值,不是说黄金的价值低,而是金矿的产量在当前的淘金技术下实在低的发指,所以直接被朱厚炜忽略。 而铜矿非要重要,因为铜是如今市面上最主要的流通货币,然而在华夏大地上铜矿储备本就不算丰富,所以铜矿尤其是储量多的,诸如德兴铜矿就绝对不能放过。 当然,朱厚炜对于货币的终极目标永远都是纸币取代贵金属,但是这事急不来,想要恢复大明百姓对纸币的恐惧,想要让纸币摆脱宝钞的阴影彻底将信用建立起来,绝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事。 如今几名商人能利用自己的产业,强制性以纸币结算来建立信用度,已经让朱厚炜非常之满意。 想要让纸币成为大明的硬通货,信用的建立和不滥发滥印才是关键,宝钞之所以贬值到了最后一文不值的地步,根源就在于滥发。 这事也确实有些可笑,可笑当权者完全没有一点点的经济学常识,以为疯狂的印宝钞,就能让国家摆脱财政困境? 却从来没有想过那就是一个烂泥潭,印的越多,纸币的市场购买力就越低,再接着就是通货膨胀,而通货膨胀的代价就是贬值,彻彻底底的贬值。 有多少黄金白银的储备,不管是建立金本位还是银本位,纸币的数量或者说价值都是恒定的,比如有一万两黄金的储备,那么纸币发行的量就最多只能是黄金储备的一倍,或者再稍微多一点。 黄金只有一万两,你却要印一百万两的纸币,通货不膨胀才怪,甚至一轮挤兑就能让钱庄直接破产。 信用没了的代价就是至少在朱厚炜当皇帝的时间内,再也不用想纸币成为主流货币的事。 至于纸币会不会被伪造,这一点也无需担心,现在钱庄里面流通的纸币包括大额银票采用的都是电镀工艺,想要伪造,那也得首先学会用电。 而且纸币为了防伪,更新换代,增加防伪手段都是常规手段罢了。 伪造纸币,对于朱厚炜来说也没什么好说的,对付这一类人就跟对待人贩子没什么两样,什么凌迟、车裂、炮烙、株连等等都可以换着花的玩。 唯有重典,才能震慑,这是朱厚炜一直以来坚定不移的信条。 还有银矿,华夏大地上银矿储量同样不丰富,银矿多的地方,朱厚炜知道的地方,一是南美洲的玻利维亚,不过那地方太远,朱厚炜想伸手也够不到。 然后就是朝鲜半岛还有倭国,不过朝鲜乃是大明的藩属国,与后世那个不要脸的韩国不同,现在的朝鲜王朝对大明王朝相当恭谨,要让朱厚炜为了白银去征服,他还真下不了那个决心,估计满朝反对的声浪也足以把他给淹了。 但是倭国,这个矮子国石见银山的名气不需要多说,值得一提的是,此时倭国还没正式开发石见银山,等几十年后倭国掀起矿产勘探热潮之后,石见银山承包了整个地球上三分之一的银产量! 石见银山前前后后开采了两百多年,其银储量有多丰富可见一斑。 不管是为了抢银山还是融入朱厚炜骨髓里面刻骨铭心的仇恨,他这辈子最重要也必须实现的目标之一就是踏平倭岛。 这一目标甚至还要比让大明崛起更重,属于典型的不死不休! 华夏大地上银矿虽然不丰富,但还是有不少的,比如河南桐柏坡银矿,其银含量两三千吨,要是全部开采出来就是大几千万两白银。 不过和金矿一样,受制于落后的开采、提炼技术,想要把这些银矿全部开发出来的可能性太低。 所以朱厚炜打算放一放,等技术先进了再对金银矿动手。 朱厚炜的目标一直都是铜矿、煤矿和铁矿。 铜矿是为了货币,为了增加大明的国库储量,而铁矿! 铁矿朱厚炜一开始没想过承包出去,但是后来改变了主意,因为人力。 他已经决定依附大的铁矿山筹建大铁厂,想要大明的钢铁产量突飞猛进,那么第一件事就是要拥有海量的铁矿石破碎提炼。 受时代运输力掣肘,朱厚炜只能将大铁厂建在矿山边上,如此一来可以节省海量运输成本,把铁矿承包出去,让承包商雇人采矿,他则负责收购。 看似麻烦了一些,可实际上杜绝了铁厂官员从矿石舞弊的直接途径。 最后就是煤矿,山西的煤老板大名,国人几乎无人不知,这年头煤炭的用处还是不少的,把持住煤矿,其中的利润绝对不会比铜矿低多少! 7017k 第两百六十四章 被怼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圣安。” “朕躬安,赐座。” 御书房内随身伺候的小太监连忙为杨廷和、杨一清和王琼三人搬来凳子。 等到三人坐定,朱厚炜脸色一肃道:“朕在通州之时,偶然发现军中阵亡士卒的抚恤被克扣,免税田没了,抚恤银更是只有一成,朕让内阁去查实此事,如今已经过去将近一旬,内阁为何至今未有答复。” 问的是内阁,最有资格回答这话的自然是首辅杨廷和,然而杨廷和并未开口,而是将目光看向了杨一清。 “杨阁老分管户部,朕从内库拨了二十五万两用于抚恤,银子呢?” 杨一清脸色不变直说道:“回陛下的话,臣已将二十五万两尽数拨给了兵部。” “已将?”朱厚炜皱眉道:“通州前还是通州后。” “前。” 朱厚炜点了点头,前后很重要,如果是前,那么户部就没有截留,当然户部就算截留也算不上大错,只要没有贪污就行,毕竟户部穷惯了,杨一清要截留也是常态。 不过朱厚炜从盐政和藩王那里搜刮了不少银子,杨一清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从他这要了三百万两,再加上又拨了五百万两的盐政银子,现在的户部不差钱。 既然不差钱,那么杨一清实在没有必要克扣区区抚恤银子。 那么问题自然就出在了兵部身上,于是朱厚炜的目光看向了兵部尚书王琼。 说实话,朱厚炜对王琼的印象还算不错,因为这个老家伙绝对不算是死硬顽固派,否则在历史上也不太可能大力举荐王守仁担任江西巡抚,从而实现王守仁质的飞跃。 而且朱厚炜也不知道王琼到底有什么理由来克扣抚恤银。 兵部的职能是什么? 是武官的任免,发放俸禄、军械等等,当然需要用银子的时候是去户部申领。 只不过自从朱厚炜整合三营为神策军,又让半数神策军前往九边,进而控制了九边中的七边,然后又整合二十六卫为天策军,也就是说对于武官的考核与任免,朱厚炜直接将之从兵部给剥夺了出来,自己直接掌控了。 也是自整编军伍之后,军队将领、战兵的军饷,军队需要的甲胄、武器、粮草等等都是由朱厚炜自己供应,银子自然也是内库出的,兵部压根就没有花银子的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户部彻底不差钱的主要原因之一,以前大明赋税接近一半都要冲做军饷,现在呢,直接没了…… 二十五万两银子对于财大气粗的朱厚炜来说屁都不算,朱厚炜之所以好奇,是因为他清楚王琼的为人,这个老家伙到了如今的地位,想的只可能是生前身后名,他不可能为了贪污让自己晚年不保。 但是朱厚炜必须要利用抚恤银的事来彻底落实军事制度,并且将之引为常例,这过程当中难免会有一些人头要搬家。 “一千多位阵亡之兵的抚恤,臣按照每人百两的数额发放给了各地官府。”王琼端坐应答,似乎问心无愧。 朱厚炜肃然道:“王尚书的意思是,二十五万两银子,最终兵部只拿出去不到十二万两?” “是。” “那么王尚书截留十三万两银子目的是什么,如今这十三万两银子又在何处?” 王琼道:“兵部库房内的兵器甲胄大多都已损坏甚至朽烂,臣本打算向户部要银子,可既然有了这抚恤银,便直接挪用了。” 朱厚炜目光一冷道:“挪用?户部缺钱吗?专款专项,王尚书可懂,你要修军械大可光明正大直接朝户部开口,为何要挪用抚恤银,王尚书可知抚恤之政事关军心。” “不知道。”王琼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更何况臣觉得一百两抚恤银已经足够补偿,更是开了历史之先河,臣以为此风不可涨,至于免税田更是无稽之谈,非是宗室、勋贵,更不是读书人,目不识丁的武夫哪有资格免税。” 朱厚炜被怼的目瞪口呆,进而就是愤怒! 王琼说的越是坦然,就越说明他觉得自己是对的,因此对于截留抚恤银就不存在半点愧疚之心。 然后就是身为读书人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外加从骨子里面对武夫的鄙薄。 这是儒家文人千百年以来刻在骨子里面,早已经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想要改变,除非儒家跌下神坛,否则几乎不可能。 杨廷和与杨一清也不开口,不过看得出来,两人都不觉得王琼有错,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王尚书觉得自己能够安逸的待在京城理政靠的是什么?觉得这天下的百姓之所以能够安居乐业的根本是什么?” “靠军队镇守。”王琼知道皇帝的意思,于是坦然应对,旋即再道:“不过臣更知道,如果武将势大,国必不稳!” 这是给武将上眼药了,不过也是,自从战神兵败土木堡之后,以勋贵为代表的将门就一直被文官压着锤,锤到现在基本上也就习惯了。 文武不对付,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只不过到了宋明以后发展到了巅峰罢了。 文官一向是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再加上唐代藩镇之祸,五代十国的武将横行,再然后就是宋太祖以武将之身发动陈桥兵变,这一切的一切就让武将打上了一个洗脱不掉的标签。 这个标签就是只要武将坐大,必生异心! 前车之鉴,后世之师,以君子标榜自己的文人为了国家社稷的稳定,打压武将自然也就不难理解了。 “将是将!兵是兵!”朱厚炜寒声道:“武将手里有兵或许会滋生野心,可若是他手底下的兵对朝廷忠心耿耿,只效忠于君王,那么就算武将有野心,他敢造反吗?他若是造反,难道就不怕会被自己的兵捆起来送到朕的面前。” 王琼冷笑道:“陛下说的在理,可要说起示恩的手段,臣相信武将会有更多的办法让麾下的兵效忠于他本身,而非陛下,毕竟士卒常时间接触的是将而非陛下,武将可以许诺一大堆的好处,但是陛下连许诺的机会都没有……” 7017k 第两百六十五章 归属感 “说的好。”朱厚炜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一声赞喝道:“武将所作所为无非是拥兵、养寇、谋反,势大难制这几种,而这几种的前提就是士卒的效忠。 大明的将领喜欢蓄养家丁,将领从来不克扣家丁的饷银,家丁也不需要劳作便能衣食无忧,这就是将领的示恩手段。 之所以施恩,是将领想要自己的麾下能够保证有一批拥有战斗力的军队,因此不是家丁的兵根本不会被将领看在眼里,对于这些兵来说,他们存在和不存在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大明每年耗费两三百万两银子来养活九边数十万兵马,可实际上呢?真正能够实额拿到军饷的只有数万家丁罢了。 因此这些家丁才会对将领效忠,因为人最喜欢的就是对比,家丁和非家丁对比,很容易产生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是将军们给的,所以家丁效忠的对象便是各自的主将。 这些家丁不会考虑他们手里拿到的饷银是来自朝廷,因此对朝廷没有归属感,自然也就不存在对朝廷的誓死效忠之心。 这个时候如果将领有了野心,或者被某个野心家所鼓动,士卒就会盲从,甚至幻想自己以从龙之功,进而封侯拜爵。 所以朕取消家丁制,不管是神策军、天策军还是九边的驻防军之将领,其家丁一律打散混编,谁要是蓄养家丁,一律以蓄意谋反论处! 将领想要作乱不可怕,毕竟权力和实力最容易滋生野心,但是如何才能让天下间的士卒效忠君王,如何让天下的兵得到百姓的认可,才是朝廷,才是诸位臣工该去切身考虑的要点。 大明的百姓对军队的认可度并不高,为何会如此?按理来说军人保家卫国,最是应该得到百姓的拥戴才是,然而纵兵劫掠,杀良冒功的事屡见不鲜,这样的兵如果还能被百姓爱戴,那才叫做笑话。 诸位都是朝廷的重臣,身上背负着社稷江山之重,让大明国泰民安乃是诸位爱卿应尽的职责,那么朕倒想问问,如何才能让百姓拥军、护军,如何才能让天下间的军队效忠朝廷!” 三位重臣面面相觑,天子这番话发人深省,让三人触动很深,这倒不是说三人以前不愿意去考虑这样的问题,而是从来就没想过去考虑。 在文人的眼里,武夫就是粗鄙的代名词,是社稷动乱之源,想要感化他们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太难,与其费那份心力,还不如去培养武将的忠诚之心,毕竟只要武将誓死效忠,自然就不会有兵变之说。 而天子的意思则正好相反,他需要武将效忠,但是更需要的是普通士卒的效忠,甚至士卒的重要性还远在将领之上。 这无疑颠覆了三人固有的认知,甚至让他们觉得天子此举完全就是舍本逐末。 但是现在天子问了,三人不能不答,于是稍作停顿后,杨廷和叹了一口气说道:“归属感。”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也回答的极其透彻,不愧是内阁首辅,一语便点中了要害。 王琼的眉头一皱,他算是明白天子的意思了,要让军队效忠就要培养军队对朝廷的归属感,而不是被武将一怂恿就脑袋发热。 如何让军队对朝廷有归属感,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天子示恩。 毫无疑问天子的士卒阵亡新制就是示恩的手段之一,而他截留抚恤银,自然便是对天子的施恩计划造成了掣肘。 不过王琼依旧不以为然,因为他依旧觉得天子此举纯粹就是在做无用功,以为仅仅这样,就能让天下将士归心? 效果或许会有一些,但是归心还早的很。 当然,天下间的士卒本身效忠的就是君王,归心与否真的那么重要? 将领若要谋反,大军平定即可,再以株连九族难道还不足以震慑天下间的骄兵悍将? 当然,以文抑武同样重要,每逢战事,以文官为督师,以宦官为监军,当然监军最好没有,如此一来即便将领有野心,可只要他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何敢谋反! 大宋文贵武轻,故而三百多年间,并无武将祸乱天下,当然,大宋自立国之初就一直在征战,武将就算想乱也没那个实力罢了。 王琼身为兵部尚书,儒家读书人当中精英的精英,思想就算没那么顽固,可有些理念是不可能轻易动摇的。 他和内阁七老不一样,七老去通州随天子一行后,脑海里已经被强行开启了另外一个世界,也认知到了他们看不起的所谓奇技淫巧如果发展到极致会是何等的恐怖。 这是对观念的冲击,也让七老认清一个现实,这就是儒家可治国,但是想要大明更先进,更强盛,那么光靠儒家确实不够。 当然,这种想法永远不可能被七老喧诸于口罢了。 “归属感……”朱厚炜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道:“朕一直都在寻求培养军队归属感的方式,朕也相信,终有一天,这天底下的军队必然会成为捍卫大明的柱国之基,更相信军队会成为天下万民人人爱戴、拥护的对象。” 王琼忍不住发声道:“陛下,从古直接,武将之祸不绝于书,陛下不可不防啊。” 朱厚炜无语,王琼这固执的观念看来是不太可能得到改变了,在他眼里,武人就是不可信任的,就是该死死踩在脚下的对象。 “武将之祸……”朱厚炜摇了摇头道:“那朕倒想问问王卿,历史上记载了不少武将之祸,那么文臣之难呢?” 王琼一窒,文臣之难?天子想要表达什么? 杨廷和与杨一清脸色顿时也变得极其凝重,二人知道,为何他们感觉天子不喜儒家,或许今日便会有答案。 “朕曾经听说过一句话,这话是说历史就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最后会成为什么样,就要看打扮她的人如何替她来画,自古以来文人手里掌控笔杆子,这笔杆子就是那根画笔,如何装扮历史,如何避重就轻,说白了,就是史官……” “陛下!”王琼豁然站起,竟然直接开口,极其无礼的打断了朱厚炜的话头! 7017k 第两百六十六章 理不辩不明 “王爱卿有异议?”朱厚炜微笑,并没有因为王琼的无礼而生气,既然是讨论,那么就该发表自己的观点,求同存异嘛。 宋仁宗被包拯的吐沫星子喷到脸上还能淡然处之,他虽说没有宋仁宗那么大的度量,可些许涵养还是有的。 “陛下。”王琼正色道:“前有董狐不惜杀身之祸亦要秉笔直书,后有太史公宁受宫刑亦要著史,陛下言下之意,认为我名教子弟难道会因为一己之私,而枉顾胸中浩然正气,违背事实,歪曲历史,陛下此言乃是对满天下的读书人最大的亵渎!” 好家伙,一句话就把朱厚炜彻彻底底推到了全天下读书人的对立面上去了…… 朱厚炜最喜欢干的事是以理服人,但是有些话还真不敢往明处去说,否则非得刺激的儒家那条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不可。 朱厚炜觉得可惜的是朱厚照跑的太快了些,要是这家伙晚跑几年,那没准应州大捷还会继续出现,如果自己手里头有这段被文官黑成屎的历史记载,那时候拿出来砸在王老头的脸上,那想必这老头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当然就此认栽是肯定不可能的,文官最擅长的就是耍嘴皮子,外加死倔死硬,就算他拿应州大捷说事,最后也肯定不会被承认,然后抱定事实就是如此。 哪怕你摆事实讲道理,认为十几万厮杀一整天,最后只有十几个人伤亡完全不合理也没用,因为他们肯定会说你又没在战场,也没上过战场,怎么就知道十几万砍一天就非得死几千? 朱厚炜喜欢讲道理,但是他讲的道理必须要能让文官无法反驳,比如盐政,事实上你每年盐引的收入只有不到三百万,可现在一改就有两千五百万。 这是铁打的事实,你想狡辩都没有狡辩的理。 所以朱厚炜也懒得和王琼就史官是否有职业操守这件事和其硬辩,没必要。 “史书是否真实没必要考究……” “陛下,理不辩不明!” 朱厚炜他么都想骂人,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将这老家伙一脚踢出朝廷,有多远滚多远,眼不见为净。 当然,他要是这么做的话,史书上一定会写,兵部尚书王琼据理力争,天子恼羞成怒,然后如何如何…… “王尚书,朕现在说的是文武之祸!” “藩镇武将之祸史书之上斑斑血泪,陛下怎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儒家子弟位列朝堂,或许会因政见不同而争执,但说到底还是为了治理好这个天下,为的终究还是替君王分忧!” 说得好,朱厚炜很想给王琼点个赞,他么的能把这话说的这般冠冕堂皇也是没谁了。 看看杨廷和与杨一清这两个家伙,一个个的眼观鼻,鼻观心,别管认同不认同,至少姿态摆的很正,他们就看着你王琼和皇帝抬杠,然后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也不推波助澜更不存在反驳。 “王卿说的好,那朕便和你论一论王朝的兴亡更替。”朱厚炜冷笑。 “秦始皇一统天下,然而其一死,大秦便分崩离析,为何?盖因李斯与赵高勾结,篡改始皇遗诏,赐死扶苏,扶持胡亥登临帝位,此乃文官与宦官勾连之祸,与武将何干!” 王琼不服道:“大秦灭亡之时,尚有雄兵百万,若非屠睢、赵佗拥兵自立,若非章邯滥用刑徒,若非关中军难堪一战,若非蒙恬驻守北境后被赐死,若非王离百无一用,秦自不会亡……” 朱厚炜笑了,二杨闻听此言,面上也有些难看。 蒙恬忠于扶苏被赐死很正常,王离没有祖上雄风,率三十万大军回援被击败,只能说明胡亥昏庸,武将无能,与武将作乱亡社稷没有半点关系。 至于章邯用刑徒,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代名将手中无兵,只能用刑徒来应战,即便如此还打了不少胜仗,最后自刎,更是显出一代名将的无双风采。 还有关中军,王琼尽然说关中军难堪一战…… 大秦的关中军之战力确实要比蒙恬的北军和屠睢的南军战力稍微弱一些,可也拥有骑兵五万,步卒十万,也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卒,是大秦拱卫关中,守御咸阳之根本,战斗力弱?好吧就算弱,难道能比农民军弱? 还有就是屠睢和赵佗拥兵自立,在南方建立南越国,这也是确实值得诟病的地方,后世甚至有人说,秦末大乱,南方军不回,是因为受了秦始皇的命令,哪怕中原王朝灭亡也不得回师什么的。 这典型就是胡扯,秦始皇派兵征百越,目的就是为了将百越纳入大秦的版图,第一次大败之后,甚至为了行军修了灵渠,花费这么大的代价踏平了百越,竟然在大秦生死存亡时候都可以不回? 那么几十万大军留在越地的目的是什么? 分裂割据? 意思是秦始皇劳民伤财,大费周章把这块地盘打下来之后为的是分封出去成一个独立王国? 真他么搞笑。 封建时代可是一姓家天下,自己的王朝都快亡了,竟然还不管什么命令都可以不回,简直无语。 很显然,在大秦生死存亡之际,咸阳肯定有旨意让屠睢回援,然而屠睢置若罔闻,但是屠睢自己也没想到他会挂的那么快,所以他死了,这军权便只能交到副将赵佗的手里。 赵佗自立,建立南越国,然后把锅甩到屠睢的身上,说他自立是奉了主将的军令…… 归根结底,秦朝的灭亡与武将扯不上太大的关系,是暴政逼的百姓造反,是赵高为了自身安危和权势,杀胡亥,自毁长城所致。 而读书人李斯,说起来是法家之人,可以推脱,和儒家一文钱关系没有,如果是忠君爱国的儒家,那么万万做不出篡改遗诏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来。 王琼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强辩有些站不住脚,老脸上倒是有些微微发红。 “再说汉朝。”朱厚炜不以为意的一笑,有些痛脚知道也就行了,没必要非得死死抓住不放,真要那么干,王老头估计得要恼羞成怒…… 7017k 第两百六十七章 吐沫横飞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卑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朱厚炜肃然道:“白居易的这首诗想必诸位爱卿耳熟能详吧,王莽是儒家子弟吧,西汉灭亡和武将无关吧,正统的名教读书人篡汉自立新朝,恐怕诸位想为他洗白也没那么容易吧。” 王琼没开口,因为没法开口,因为这是事实啊,铁证如山,如何反驳?非要反驳,那就不是强辩而是狡辩了。 身为儒家子弟,强辩可以,但是狡辩,委实丢不起那人,更何况前面辩大秦的例子在先,已经让王琼老脸丢了一些,这个时候要是抓不到天子话里的漏洞,王琼基本上不会开口。 “至于东汉。”朱厚炜想了想笑道:“都说西汉亡于军阀混战,可这些军阀难道都是武将?刘表、孙坚、曹操、袁家兄弟谁不是皇帝任命镇守地方,带天子牧民的官员? 而且西汉为何会有军阀混战,根源是在党锢之祸!是宦官、外戚、官员乃至儒生争权,也正是因为党锢之祸,这才有了黄巾之乱,若非黄巾之乱,何来军阀混战!” 王琼嘴角动了动,依旧没吭声,二杨依旧装死,摆出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盛唐强盛一时,却因安史之乱而走向衰落,然而真正让大唐彻底走向衰亡的是黄巢起义,而黄巢起义的根源在于没落腐朽的统治,是宦官当权导致民不聊生,是长达四十年的牛李党争,而党争实际上才是大唐灭亡的最大推手! 朋党之间互相攻讦,朝廷派系针锋相对,在这样的环境下,两党想的只是如何才能彻底干掉对方,谁有心思把心思花在治国之上。 朝堂不靖,地方上官员没有约束,只会变本加厉的去盘剥百姓,正所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大唐到了末期,就算没有黄巢也会有李巢、马巢! 朱温篡唐自立,他是武将不假,但是他不是大唐的武将,是逆贼黄巢的部将……” 关于唐灭亡的深层次原因自然不会像朱厚炜说的那么简单,他只是说了一个大的方向罢了,就是将唐由盛转衰的原因归结于安史之乱,将大唐走向末路的原因归结于黄巢,而黄巢起义的根本则在于牛李党争。 这个立论或许未必能站稳,也就是王琼还是有可以反驳的地方,但是王琼似乎突然间转变了心态,从一开始的接连跳脚,到现在沉稳如山。 这才是一位儒者该有的修养嘛。 虽然朱厚炜很有激辩的兴趣,不过这老家伙装死,他也乐的不浪费口水,不过王老头之所以不开口,想来也是因为即便开口,作用也不大。 因为牛李党争导致大唐彻底走向衰落,是不争的事实,不管你怎么辩,这两位儒家大臣就算不是罪魁祸首也是难辞其咎,所以没什么好辩的。 “至于前宋。”朱厚炜脸上笑意更甚了三分道:“有鉴于赵匡胤陈桥兵变的先例,故而大宋对武人防范甚深,功勋卓著的狄青被文臣排挤,最后郁郁而终,一心想要收腹北境的岳飞被秦桧所害,最终屈死于风波亭……” 杨廷和眼皮子抬了一下,似乎想插嘴说说这段公案。 秦桧是赫赫有名的奸臣,这一点无需赘述,可之所以说这段历史是公案,是因为大家都知道秦桧只是背锅侠,真正要岳飞死,该为岳飞死背责的理当是宋高宗赵构! 但是儒家不可能让赵构背责,因为儒家之所以能在朝堂上根深蒂固,之所以能让一代代王朝,一位位君王任用儒家文人治理天下,其根源就在于儒家是维系君权神授的关键,对于君权的正统性向来也是不遗余力的去维护。 除非实在是没办法。 比如文人最好的时代就是前宋,然而就算在这个群星璀璨的时代,士大夫也没办法去抹去太祖和太宗身上的污点。 赵匡胤从孤儿寡母的手里篡夺江山是不争的事实,再如何美化也否认不掉得国不正的基本事实。 而赵光义的烛光斧影如果坐实同样是得位不正,要不然他为什么要干掉弟弟和侄子? 赵构就算是害死岳飞的黑手,可那又如何? 岳飞是将,赵构是君!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为上者隐,为尊者讳,即伦常之始! 子不以父过而言之,妻不以夫过而戾之,臣不以君过而非之,则善必归上而恶必委下,纲常定矣。 此为儒家道德观最基本的纲常伦理! 儒家让赵构背责,就是否定自己的理念,抽自己的脸! “大宋人文荟萃,文化自唐以后达到巅峰,大宋三百多年天下,诞生出多少儒家名臣?只可惜就算是文人最好的时代又能如何?”朱厚炜叹息。 “先有王安石与司马光、文彦博等人的新旧之争,后有蔡京为了排除异己,为了党争而立的元祐党人碑,到了衣冠南渡之后,又有了秦桧、贾似道祸乱朝纲! 这些可都是立足朝堂上的大臣吧,宋代可没有什么藩镇之祸吧,当然,宋代一直是对外战争,也是亡于异族,倒是无需多言。 至于大明……陈瑛、胡惟庸,皆是可以钉在耻辱柱上的奸臣,我大明对待官员难道不好吗?杨爱卿,朕问你,社稷之亡,亡于何处?” 杨廷和没办法继续装死,只能深吸一口气道:“宦官、外戚、武祸、党争、天灾人祸、民不聊生……” “首辅这是在避重就轻。”朱厚炜冷笑道:“说简单一点不就是四个字,土地兼并!” 三位大臣没谁应答,因为都知道天子说的是事实,只不过一直以来很少会有官员愿意揭开这层伤疤罢了。 “豪强、大族、勋贵等等特权阶级兼并土地,以至于百姓失地,流离失所,成为流民都难以活下去,最终只能占山为王,进而揭竿而起! 这才是社稷危亡的本质,这其中的危害有多深,朕不愿意多说,也没多说的必要,因为诸位爱卿都心知肚明!” “陛下说的是。”杨廷和垂首,一声沉叹。 7017k 第两百六十八章 定斩不赦 “大明厚待读书人,只要有了功名每月就能从官府领取足以养活全家的禄米,还有数量额定的免税田,然而事实呢? 杨爱卿,朕问你,按制进士可以拥有两千亩土地的免税权,杨爱卿家族中的免税田有多少?” 杨廷和立即起身,紧接着将官帽脱下,躬身道:“臣有罪。” 朱厚炜无语…… 这就是大明官僚的尿性,比如一被弹劾,别管定没定罪,首先就是把官帽摘了,意思辞官,然后天子赦免或者无罪之后再把官帽戴上,一切如初。 杨一清和王琼两人也无语,在大明官位可不具备免税土地权,具备免税土地权的只有宗室、勋戚、进士、举人、秀才,而且都是有定额的。 比如宗室多少土地免税,要看皇室赐予了多少土地,至于那些被巧取豪夺,侵占来的土地可没这个特权,不过谁敢收藩王的土地税? 所以天子将藩王聚拢到京城之后,按照当年皇室赐予的土地跟藩王算账,但凡不是御赐的土地,一律收回,其中损失最惨重的毫无疑问就是太祖时期分封的藩王,比如秦王…… 进士也是一样,免税田就是两千亩,超过两千亩就属于侵占,当然官员就算侵占了土地,地方官府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世一代名臣徐阶家族土地四十万亩,可见徐家因为徐阶是首辅侵占或者接受投献了多少良田,就这样,在史书上徐阶还是清官,正臣…… 朱厚炜摆了摆手,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杨廷和便将官帽戴回了头上。 “话题扯远了。”朱厚炜皱眉道:“朕找你们来是问抚恤银子的事,现在朕已经知道这银子被兵部截留了十五万两用于修库,也罢,朕也不计较,朕现在要问的是,几天过去了,想必该查的也查清了,还有的银子去了哪里?” “被各地地方官府截留。”杨一清应声。 “截留还是贪污!” “这……” 朱厚炜冷笑道:“看来杨尚书是不打算和朕交代了,也罢,既然你们不愿意说,到了御书房还想和朕玩官官相护那一套,那便简单了,任兴。” “陛下。”没等任兴回话,杨一清率先抢道:“几乎都被地方官府上下官员贪掉了。” “好!好!好!”朱厚炜差点气笑了。 “当真是苍蝇见了血,闻到就上啊,区区十几万两抚恤银子分到各地还能剩多少?这点银子都贪,可见这些官员往日里是如何上下其手,贪赃枉法!” 三位重臣心中一凛。 “传朕的旨意,但凡贪污抚恤银之官员,不问多少,尽斩!” 三臣眼中闪出震骇,抚恤银子才多少?分到各个地方又有多少?贪污这么点银子就要斩首? “陛下,臣以为……” “朕不要王卿以为如何!”朱厚炜寒声道:“朕最痛恨的两件事,一是拐带人口,二就是贪,并非是说小贪,但贪污阵亡将士的抚恤,贪污赈灾银子,朕绝不姑息,一经查实,定斩不赦!” 王琼颓然坐下,瞬间感觉苍老了十岁。 杨廷和与杨一清倒是不算太意外,和当今天子交道打的多了,早就知道今上是个什么样的君王。 简单点说,这就是一位虽然年轻,但是有思想、有主见、当断则断、胸怀大志、有勇有谋的雄主! 和这样的君王打交道,比和正德那样的昏君打交道至少困难百倍…… “杨爱卿。” “臣在。”杨廷和起身。 “告诉翟銮,让工部在紫禁城外选址,朕要建一座忠烈祠,祠前立碑!”朱厚炜站起身肃然道:“碑上朕会亲书‘大明英烈纪念碑’七个大字,以纪念那些为了大明英勇牺牲的忠勇之士!” “臣遵旨。” “杨尚书。” “臣在。”杨一清起身。 “被克扣掉的阵亡将士抚恤银必须全部发放到位,这事、这银子交给户部去办,另外,如果烈属家中无田,则按照每亩田三石粮食,每年发放至烈属家中,此为常例。” “臣遵旨。” “另外,各地如果出现阵亡将士,当地官府需要制匾一块,上书‘烈士之家’四个字,敲锣打鼓将牌匾送去!” 三臣再次无语,这算啥? 一般想要这待遇,恐怕只有地方上哪个读书人中了举人才有可能吧。 天子这是为了收拢军心,已然无所不用其极了。 不过这一连串的举措要是都能做好,天下将士恐怕真的要对今上感恩戴德了,时间一长,效忠君王,效忠朝廷,绝非难事。 “取纸笔来,朕要盈联!” 任兴立即取来两卷卷轴摊开在御桌上面。 三位重臣不解,只当是天子又想要玩什么收拢将士之心的花招。 不过对今上的盈联水平,三人还是比较服气的,当初今上还是永王的的时候在杭州的花魁赛上破了刘大学士的三副对联,而且还留下了三联! 这三联至今无人能对的工整,尤其是那个‘烟锁池塘柳’堪称绝对。 可不管是写诗作词还是对联猜谜,对于文人而言都是雅事,今上能有这般才学,倒是让众臣相当满意。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何辜铸佞臣。’ “三位爱卿来看看朕这副联。” 杨廷和三人依言起身走到御案前,默读了一遍。 “三位爱卿觉得,朕的这幅联应该刻在何处?” “臣愚钝,还请陛下示下。”三人异口同声道。 “着工部派人整修杭州府精忠庙,改精忠庙为岳王庙,另外将秦桧、秦桧妻王氏、万俟卨、张俊、王俊五人铸跪像于庙前,供万世唾弃!” 杨廷和等三人一呆,今上这是要将秦桧几人彻底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子之上呐,真狠! 未杀人却要诛心,只是如此一来秦桧后人只怕再难抬起头来了。 “臣遵旨。”腹诽归腹诽,该照办还是照办。 朱厚炜很是满意的点头,他并不知道秦桧的跪铸像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是他上次去杭州的时候知道还没有出现,那正好,这事就交给他办了。 只是朱厚炜不知道的是,历史在这个拐点出现了惊人的巧合…… 7017k 第两百六十九章 高瞻远瞩 历史上朱厚照于正德八年下旨铸造五奸人跪像于岳王庙,如果不是朱厚炜入京称帝,那么此时也正好是正德八年…… 三名被召集而来的重臣离开了御书房,抚恤银贪污案也算是告一段落,只不过这次又要有数十官员的头颅落地了…… 皇帝交代的事情不算少,杨廷和回到值房,第一件事便是找来同为阁臣的工部尚书翟銮。 而就在这个时候,通州工业园的居民区内正在举行盛大的发丧仪式。 主持丧仪的竟然是通州知州祁蔚,而在祁蔚身后则是通州地界上大大小小的官员。 寻常小民自然不会有这个面子让堂堂知州前来吊唁甚至主持丧仪。 但是没办法,祁蔚怕了…… 此番阵亡将士属于原房山县和通州境内的一共有七十三人,也就是说兵部拨给通州的抚恤银子也只有七千三百两。 可实际上这七千三百两也被贪污了八成,最后每位阵亡将士的抚恤银只拿到了二十两,其余的尽数落入通州上下官员的腰包。 没有任何官员觉得有什么不对,雁过拔毛乃是官场惯例,更何况和王琼一样,众官员也认为给阵亡的兵发放一百两银子的抚恤纯粹是浪费。 武夫的命值什么钱,给个二十两足以打发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然突然间来了通州,而且还恰好碰上了正在给阵亡之兵治丧的民户。 当然,即便如此,祁蔚也没当回事,如今的通州工业园在今上的眼里只怕是天下第一的重要之地,整个园区甚至不入官府管辖范围之内,今上来通州很稀奇? 不稀奇,也就不必当回事,然而今上留字、赐玉,葛家宣扬此事,大办丧事,这就不能不重视了。 于是得知消息的祁蔚立即赶到了葛家,细细询问之后…… “葛老。”祁蔚将三炷香插入香炉后转身到了门口,身为大明正统进士出身的文官,今日他降尊纡贵来到这小小的葛村,给一名武夫致祭上香。 这代表的是妥协,都说天子的耳目无处不在,那么他相信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必然会被今上知晓。 “大人。”葛族老躬身拱手。 如果换做以前,葛老头看见知州这个级别的朝廷命官,必然是诚惶诚恐,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要知道他可是和当今圣君说过话的人。 这逼格早就已经是今非昔比! 祁蔚挥了挥手,幕僚上前,将手里蒙着白绸的木盘递了过去,然而葛老头没接,皱眉问道:“敢问大人这是?” “朝廷将阵亡将士的抚恤标准定为两百两银子和十亩免税田的事,本官并不知情,兵部发放到本官手里的抚恤银只有每位一百两…… 只是按常例,将士的抚恤一直以来都是二十两的定例,因此本官也照常例发放,这留下来的八十两,葛老或许会以为是本官贪了。 可州衙残破,早已是年久失修,本官向户部申领修衙银子一直未有回音,故而暂且挪用,现在……实不相瞒,今上对抚恤银子被挪用一事甚为愤怒……正所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本官向通州大户拆借了几千两银子,约定户部拨款之后归还,这拆借来的银子便将这抚恤银子给补齐,葛老且放宽心收下。” 葛老头目瞪口呆,他之所以大办三娃的丧事,目的自然是向外人宣示葛族受到了天子的恩典,说白了就是为了秀一把存在感,装个叉叉罢了。 但是没想到,天子夜访葛村的消息不胫而走,丧事固然是轰动了,甚至还惊动了通州官场! 葛老头想不明白的是身为通州的父母官,祁蔚的姿态竟然会这么低,低的竟然会对他这么个小民仔细解释…… 那么想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通州官场遭受到了很大的压力,这压力甚至能致命! 至于祁蔚说的那些,什么挪用抚恤银修官衙一类的说法,葛老头自然是一万个不信,可就算不信,他也不可能去戳穿,否则也太不懂事了。 可是祁蔚为什么要跟他解释? 葛老心头火热,联想到天子赐字和赐玉佩,难不成葛家的祖坟冒了青烟,自己这辈子还有机会得见龙颜! “大人乃通州父母,我等乃大人治下之名,官衙失修,我等草民岂能不尽一份心力,这八十两银子就算咱这葛村的一点心意……” “葛老无需多言。”祁蔚摆了摆手道:“截留抚恤银子修衙,已是不该,怎可一错再错。” 说完这话,祁蔚便带着一众官员离开了葛三娃家,留下葛老头怔怔的待在原地,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次日。 葛三娃出殡! 落葬之后,葛村唯一的秀才葛幸气喘吁吁的跑到坟前,对着葛老头骇然道:“爷爷,有消息了。” “说!” “今天早上辰时未到,锦衣卫就进了知州衙门,索拿包括知州祁蔚在内的官员一共七人,知州衙门前已经贴了告示,说祁蔚等官员贪污阵亡将士抚恤银,被判了斩立决,今日午时三刻将会于午门外开刀问斩!” 葛老头嘴巴微张,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这次阵亡于宣府的将士多达一千多人,而通州不过区区数十人罢了,贪污数十将士的抚恤银,就让七名官员人头落地! 那其它地方官府若是也存在贪污,这次天子会斩杀多少官员! 手段狠辣,难以想象! 深吸了一口气,葛老头肃然道:“孙儿啊,上次你说天子派王巡学兴天下学事,可见天子对文教何等重视,还有听说军中将士也要读书认字,当兵的想要晋升,不但要武艺精湛,还要通文对吧。” 葛幸点了点头应道:“孙儿也是听说的,不过想来应该是真的。” “孙儿,你可是咱们葛村唯一的秀才,爷爷要教给你一件事去办!” 葛幸发怔。 “村里面有私塾教授孩童,但爷爷现在有了决定,你再办一间学堂,让村子里面十五到二十五岁的精壮全都入学,不求别的,至少要识几百上千个字!” “啊?”葛幸发傻。 “爷爷不会看错,天子要强军,兴文教,那迟早还会征兵,届时让咱们村的精壮去应征入伍,有文化的兵必然能在军中脱颖而出!” “孙儿明白了。”葛幸恍然大悟,对爷爷的高瞻远瞩佩服的一塌糊涂。 7017k 第两百七十章 京师震动 嘉靖元年五月,京师不断震动! 宣府一战,大明阵亡一千一百多位将士,天子抚恤每位阵亡将士两百两纹银和十亩地的免税,谁能想到竟然被地方官府贪污。 天子震怒,下令彻查,五月初一,四十六名贪污抚恤银的官员被斩于午门之外! 没有革职,没有流放,对于贪污将士抚恤之官员,天子明旨,一律斩首,绝不姑息! 除贪污抚恤银外,另有拐带人口及贪污赈灾银者,同样绝不姑息,论拐带数量、贪污多少决定是否在斩首之余追加株连等刑责! 这是当今天子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人,他的底线是什么!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天子一怒,流血漂杵! 另外,北京城内城兴建起一座庙宇,名为大明忠烈祠。 祠内供奉所有大明阵亡将士之牌位,阵亡将士的户籍、功绩、一生参与过的战斗都专门记录在册,供后世查阅。 最让百姓们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块纪念碑! 碑高达八丈,宽一丈,碑下有祭坛,碑前有祭台。 碑身上书天子御笔七个大字。 大明英烈纪念碑! 但凡大明百姓想要祭奠阵亡之英灵,皆可在祭台前自取香烛,但有阻碍或出言不逊者,皆以亵渎英灵罪判处! 满京城乃至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百姓都能感受到天子强军的意志,而当这个消息传到天策军,传到九边乃至整个天下卫所的时候,几乎所有当兵的都感动的一塌糊涂。 武夫地位低下,甚至还排在四民之后,他们保家卫国却被文人鄙视,这么多年以来当兵的过的是什么日子,想想都让人心寒。 然而,现在天子借宣府阵亡将士之事告诉天下臣民,天子要强军,要提升军队的地位,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 有这样的圣君在朝,天下军队谁能不以死效之! “玩意真多。”坐镇宣府的朱厚照撇撇嘴,将从京城递回来的消息扔到了一边,算算时间,押送的俘虏也快到京城地界了吧。 “来人!来人!来人!”朱厚照将桌子拍的山响。 堂堂宣府副总兵卫新俨然成了朱厚照的亲兵统领,当然要是换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没这可能,但是宣府…… 人家威武大将军可是正德皇帝,就问你服不服…… “侯爷,有什么吩咐?”卫新腆着张脸问道。 朱厚照斜眼看了看卫新,尼玛,你一个公爵喊我候……爷? 你他么也能喊得出口! 如今的大明可不是太祖皇帝和永乐皇帝的时代,文官为了抑制武将,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一般想要封爵,最简单也是最难的途径就是得生一个好女儿,而且这女儿还得入宫成为皇后,就连贵妃都不行。 女儿成为皇后,娘家人就会被封爵,比如张皇后的两个弟弟,比如薛皇后的爹薛元亮。 这是祖制,就算文官也没可能撬的动,不过话说回来了,要说文官有多在意也是胡扯,毕竟在大明为了防止外戚干政,朝廷几乎可以说是做到了极致。 有明一代,在朱厚炜的印象当中,似乎只有建文帝、永乐帝、洪熙帝还有宣德帝的皇后不是平民出身,也就是说从英宗皇帝开始,大明帝国的皇后皆是小门小户的民间女子。 没有强大的娘家势力,后宫干政就成了无根之萍,外戚空落一个爵位却没有进入政坛的机会,或者就算以前是小官,也绝没有进入中枢的机会,外戚如何干政? 杜绝外戚干政,这一点也就大明王朝做到了。 自古以来封爵最大最直接的途径就是战功,历代王朝一直都有非战功者不候这样约定俗成的制度。 只可惜自从战神皇帝兵败土木堡之后,大明就基本失去了对外进攻的资本,也是自那以后,大明彻底从进攻转换成了守势。 依靠长城和堡垒抵御蒙古骑兵,却未必能挡住蒙古人的纵深战术,只依靠家丁的边军将领,捉襟见肘的守卫兵力,怎么可能守得住那么长的防线,所以破边劫掠的事几乎成了常态。 就算偶然会有胜绩,也不值得一提,比如斩首三级就敢报大捷…… 这样的军功还想封爵,那大明的爵位岂不是成了笑话。 然而独石口之战不一样! 这是天子整饬禁军,改编新军,进而让新军接防九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也是验证新军战斗力的第一战! 新军若是和以前一样,依旧只能以守为主,或者依旧被蒙古军突破长城防线,那么天子整编新军就会成为彻头彻尾的笑话。 可要是能在边疆获得大捷,比如斩首百级甚至几百级,那就说明新军战力确实比以前的边军强悍,天子改编新军投入那么多的银子,也就不算是打了水漂。 就在满朝文官质疑、不屑甚至嘲讽的时候,独石口之战爆发! 很寻常的一次交锋,不寻常的结果! 五千新军阵斩小王子精锐骑兵六七千,俘虏过万,这等捷报简直就是把满朝官员当成了弱智。 别说官员不相信,就是民间百姓也不相信,于是言官开始开喷,喷的最多的就是宣府守将朱寿虚报战功,理应严惩,甚至有喷朱寿杀良冒功,要求将朱寿索拿进京,明正典刑的…… 当然,没谁知道朱寿就是朱厚照,连怀疑都没那个必要。 按制,镇守九边的总兵官都有爵位在身,最不济也是伯爵,然而经过天子整饬边军之后,七边的总兵就没一个身上是有爵位的。 如今新军当中的中上层将领八成都是原来永王卫的老人,难不成是个姓朱的就是朱厚照? 然而现实终究还是打了所有人的脸! 天子下旨让宣府派兵押送俘虏入京,不久后兵部尚书王琼派人北上验证,这一验顿时让满朝掀起轩然大波! 文人确实是看不起武将,但是边军武人确确实实是护卫边防,不让异族铁蹄长驱直入的存在。 边关打了胜仗,而且是难以想象的大胜,满朝上下该高兴还是高兴,至于该不该继续踩武人,那当然还是得踩。 而且武人有此功绩,还得踩得更狠一点,免得武人势力抬头! 7017k 第两百七十一章 封爵 人头可以作假,哪怕鉴别确实很难,可毕竟兵部就是吃这碗饭的。 又不是剿灭流寇还能杀良冒功,异族的长相和中原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想冒功? 兵部自有一套完整验证人头的手法,否则边军要是轻轻松松就能杀良冒功,那也不会动不动几级或者十几级敌首,就敢报大捷了。 满朝的大臣都不相信独石口的战绩,所以兵部的官员一定会卯足了劲来盯着,那些人头自然也会一个个仔仔细细去分辨真伪。 可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官员已经信了,哪怕心里面再如何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信。 因为数千首级还有过万俘虏已经被押送回京,天子能有这么大的底气干这事,完全可以说宣府大捷的真实性超过八成。 人性都是矛盾的,身为大明官员,朝臣们自然也希望这场大捷没有半点水份,草原豺狼祸害了中原数千年,中原王朝更是与草原新兴的势力进行了长达数千年的战争。 两者之间的仇恨早已经融入了血脉,刻入了骨髓。 中原王朝一直都想彻底剿灭草原政权,从此消亡掉来自北方的威胁,而草原政权心心念念想的也是提兵南下,占据中原的花花江山,从此让他们远离白灾、黑灾,让中原成为他们的牧场,自己的族人能够安稳的活下去。 五胡乱华,北方汉人几乎被杀到灭种,于是有了武悼天王的强势崛起,有了‘杀胡令’的决绝。 太祖皇帝驱逐蒙元,永乐大帝五征漠北,残元直接被打断了脊梁,草原在中原王朝的兵锋之下瑟瑟发抖。 然而仅仅几十年的时间,瓦剌崛起于草原,正统皇帝集大明全力,举兵伐之,然而养在深宫的皇帝身上再无先祖的遗风,土木堡一战让大明跌落神坛。 武勋将门从此一蹶不振,大明军事更是从那以后一落千丈。 文官力量的强势崛起,自然不愿意看到武将势力死灰复燃,然而面对独石口大捷,就算文官集团再如何不愿意承认,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嘉靖帝要给宣府总兵朱寿封爵,面对这等战功,封爵绰绰有余,文官就算再如何不愿意,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位新的武勋从大明的土地上冉冉升起。 然而天子还要给宣府副总兵卫新升爵为公,这个提议一拿出来便立即遭受到了满朝上下的激烈发对。 反对的理由倒也简单,卫新乃是宣府副总兵,就算在独石口大捷当中有功,但功劳的大头也是总兵朱寿的,他的战功不足以让其晋升为公爵。 另外宣府总兵朱寿才是侯爵,副总兵如果是公爵,对于宣府统御而言不利! 有道理吗?有道理,但是对于朱厚炜来说,有道理也是个屁。 给武将封爵本身就是皇帝最大的特权,文官根本就没资格插嘴,更何况,你当皇帝喜欢封爵? 要知道在大明,勋爵本身就是最大的特权阶级之一,他们世袭罔替,与大明同荣同休! 这样的待遇让皇帝封爵的时候一向都极其谨慎,谨慎到就算文官不说,一般情况下皇帝也不太愿意滥封爵位,想削爵还差不多。 但是这次不一样,朱厚炜之所以一定要给卫新封公,是因为独石口大捷,功劳确实太大,哪怕朱厚炜心知肚明,这场大捷是新军的功劳和卫新的实际关系并不大。 但是这是自土木堡之变以后,大明真正意义上痛击草原的完胜之役,对于提升边军士气的作用实在太大了,所以给卫新升爵,可以让天下间的武人都知道,当今天子嘉靖帝对于兵事的重视,告诉天下间的将领,只要你们不怕死,只要有功绩傍身,就不要担心没有封爵的机会! 爵位对于天下武人的诱惑堪称致命,哪一个当将军的不想自己能够封侯拜公,博取一个封妻荫子的成就! 至于朝臣质疑副总兵是公爵,而总兵是候爵,这一点确实有些不妥,但是朱寿是谁? 人家是正德皇帝! 别说卫新只是公爵,就算他是亲王又如何! 难道卫新还敢跟朱厚照呲毛? 只不过这一点不方便公示出来罢了。 朱厚炜最终执意封卫新为木阳郡公,满朝上下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之所以这么痛快,很大原因是因为内阁没有死扛到底,对于今上强军之决心,满朝没有任何人比内阁更清楚,七老也知道天子此举是为了收拢天下将心。 这是大势,任何想要阻挡这股大势的官员都会被其一脚狠狠踢开,绝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嘉靖帝之所以要强军,很显然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肃清北患和境内盗匪流寇那么简单,天子的目的是开疆拓土! 如今大明内无大灾,国库充裕,内库更是金山银海,足以让大明发动几次声势浩大的对外战争。 开疆拓土可不光是武将的追求,对于文官而言同样也是,为什么? 对外战争,尤其是举国之力的战争对于国力的要求极其苛刻,没有文官治理天下,让大明的国力拥有雄厚的资本,谈战争? 当初的大隋如果不是隋炀帝为了削弱门阀从而数次发动高句丽之战,大隋的国力就不会被拖垮,那么历史上或许就不会有盛唐! 文官确实不喜欢战争,因为战争如果上升到开疆拓土这个层次,而且还真的成功了的话,那么就必然会形成新的军功集团,从而对文官群体的利益形成巨大的冲击。 但是文官又不排斥战争,好大喜功的可不光是武将,文官最想的就是青史留名,要是在自己当朝执政阶段,大明对外战争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无疑说明文官治政有效,那么在史书之上自然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这也有前提,这个前提是让文官督师领兵。 在文官看来,自己人领兵能够最大限度上去抑制武将拥兵自重,而且还能削弱武将的功劳! 至于战败?那是武将不听号令,和文官有什么关系? 败了没有太大的责任,武将的嘴永远说不过文人,最后只能背锅,胜了则是天大的功劳,文官又不是圣贤,谁不想从战功里面分上最大一杯羹! 7017k 第两百七十二章 献俘 嘉靖元年八月中旬,由一千火枪兵,三千宣府长枪兵押送的一万一千多名俘虏抵达京师,关押在天策军大营! 兵部官员领十数名仵作对数千腌制好的首级进行验证,又对上万俘虏查验之后,得出一个让满朝惊骇乃至天下震动的结果! 首级为真,俘虏亦为真! 这个结果瞬间粉碎了所有质疑,那些压根不信的朝臣尽数闭嘴,叫嚣着要将谎报大捷的宣府总兵朱寿,副总兵卫新索拿入京的言官也一个个当起了鹌鹑。 言官可以风闻奏事,也就是说不管言官怎么喷,也不管喷的对还是不对,他们都没有过错,如果皇帝要追责,那就是堵塞言路,能干出这事的必是昏君! 然而宣府大捷乃是铁打的事实,这个事实就如同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抽在了言官的脸上,这脸就算没被打肿,也肯定让六科十三道的喷子们颜面无光。 八月二十五,京师沸腾! 一万多名被捆的跟粽子似的蒙古兵被押解到承天门下! 朱厚炜于承天门楼之上接受来自宣府参将祖鸿献俘。 献俘于阙下乃是武将最大的荣耀,这等荣耀本来怎么也轮不到祖鸿这么个参将,但是…… 祖鸿身为宣府高级将领当然知道朱寿的真正身份,人家正德天子不屑来献俘,当然,更主要的原因大家也心知肚明。 朱厚照要是愿意表露身份抛头露面的话,还需要用化名? 正德皇帝都不来献俘,如今作为忠实狗腿子的卫新自然也不好意思来,于是这块大馅饼就砸在了祖鸿的头上…… 这就是命呐…… 一个个看上去凶神恶煞,却又个个垂头丧气,目光中甚至没多少生气的俘虏被踹跪在承天门前,等待接受自己未知的命运。 身为异族又成了俘虏,这命运似乎已经注定了…… 北京城的百姓对于草原野人来说并不陌生,几十年前若非于少保力挽狂澜,没准北京城就会被贼兵所破,真要那样,生灵涂炭或许都不足以形容那个时候京城的惨状。 如今的京城百姓对于蒙古人的凶残没有太多直观感受,但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故事,足以让每一位百姓对蒙古人拥有着刻骨铭心般的仇恨。 这与后世国人对倭国矮子那种发自肺腑的仇恨几乎没什么两样。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因倒也简单,后世经过满清近三百年的愚民打压政策,又经历了西方列强的蹂躏,华夏民族骨子里面的优越感已经差不多没了,这也是为何后世民族没有彻底崛起之前,那么多人崇洋媚外的主因之一。 但是在如今这个时代,华夏乃是天朝,周边皆是蛮夷的思想还是主流,区区蛮夷总是冒犯天朝上国,就好像是蚍蜉撼树,是蝼蚁挑衅大象,自然更让万民难以忍受! 于是当这些挑衅天朝的蛮夷成为俘虏被押往京城,于天子脚下被献俘的时候,自然也就收获到了热情隆重的对待。 无数的烂菜叶子,满天飞舞的鸡蛋、鸭蛋,更有甚者用纸包包好的屎尿一股脑的砸在了俘虏群中,俘虏足够多,也不用担心会落空。 此时已是入秋,但是秋老虎的威力可不是闹着玩的,被袭击的俘虏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臭味,要不是押送的战兵阻拦,担心臭味熏到天子,有些小民甚至打算用粪水把俘虏给喂饱…… 然而即便如此也是臭味冲天…… 承天门上朱厚炜眉头直皱,追随皇帝上了城楼的重臣也是眉头紧蹙,等到献俘结束,才算是重重舒缓了一口臭气。 献俘有一整套的流程,但最重要的一点肯定是祭奠! 一祭天,二祭祖! 天坛祭天,太庙祭祖,说白了就是夸功! 告诉老天爷,你看看做为您在人间的代言人,我这个皇帝当的咋样,到了太庙告诉先祖,你们看看,后世子孙的功绩就算比不上你们,可是不是也算是雄才大略的皇帝?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俘虏?”祭奠完列祖列宗,守在太庙外面的杨廷和见到皇帝劈头盖脸先问了一句。 这可不是几百俘虏,这次的俘虏上万! 一万多蒙古骁勇善战的战兵总不能一直捆着,那么这些俘虏就是最不稳定的存在! 万一要是暴动,就算能被天策军弹压下去,对于自身来说也终是不美。 而且这可是京畿之地,要是出了什么变故,责任和代价谁都承担不起! “首辅以为呢?”朱厚炜笑了笑,这事以前提过,但是没细说,按照杨廷和的意思,就是尽数杀了,以绝后患,不过朱厚炜没当一回事了,现在一万多条活生生的人出现在杨廷和的面前,朱厚炜也不知道杨廷和是否改变了主意。 事实上是朱厚炜低估了杨廷和或者说低估了文人的狠辣! “臣以为当尽坑之!”杀气腾腾的一句话出口,朱厚炜甚至都感觉到周边刮起了一阵阴风。 果然够狠,然而朱厚炜注意到杨廷和身边的几位重臣一脸的理所当然。 朱厚炜承认他还是有些小觑大明的文臣了,对于他们来说,一万多俘虏的命压根就不是命。 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待大明的百姓没准这些官员还能有些怜悯之心,对待那些作乱的军队或者寇贼,他们也许还能只诛首恶,但是蛮夷? 蛮夷也能算人? 蛮夷就该亡族灭种才对,如此一来大明将再无外患,当然这种事几乎不太可能会发生。 强如大汉,盛如大唐,把草原的脊梁骨都给打断了又能如何? 几十年一过还不是照样崛起? 当然,这可不是不杀的理由,对于中原政权来说,草原贼寇能杀多少就杀多少,不求种族灭绝,至少也要为中原杀出个几十年的太平岁月。 如此,今上就是足以比肩汉武帝、唐太宗的一代雄主! 但是朱厚炜不这么认为,因为他有着后世的见识,知道光靠杀人是解决不了根本性问题的,大明想要彻底消灭掉北患,其根本在于如何才能让草原人依赖中原才能活下去。 而不是为了活下去才不得不南下不断的劫掠! 7017k 第两百七十三章 医学价值 朝廷重臣不可否认都是饱读诗书的大儒,然而时代终归有时代的局限性,指望他们这些大儒拥有超越时代的眼光,这本身就不现实。 “这些俘虏对于朕而言还有些用处……”朱厚炜悠悠说道。 “陛下。”杨廷和铿声道:“陛下想要效仿汉武唐宗,岂可有妇人之仁!” 杨廷和只当天子是还想要让这些俘虏充当苦力,然而在他眼里,大明的百姓多了去了,非得要用区区万人的俘虏? “这天底下没有永恒的敌人,有的只是不变的利益,杀了这些俘虏只是一句话的事罢了,可如何才能让这些俘虏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朱厚炜笑道:“在朕的眼里,这些俘虏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都是有价值的,活的可以让他们做那些处处充满危险的劳作,如此一来即便是死了,也不会心疼,至于死了的,也能为大明的医学贡献出独特的价值……” 一干重臣大眼瞪小眼,前面说活着的还能理解,但死了的?医学价值? 朱厚炜说的医学价值当然是指人体解剖,事实上解剖这玩意对于古代医学而言并不稀奇,比如大名鼎鼎的华佗就曾经想要把曹操的头给劈开研究研究…… 著名的《黄帝内经》中也有关于解剖的系统描述。 只是可惜,解剖这玩意终究不为世俗伦理所容,所以别说兴起,甚至到了大明几乎都快绝迹了…… 然后解剖就成了西医最为重要的手段之一。 中医和西医谁强谁弱毋庸置疑,正所谓中医治本西医治标,可见中医之强悍,但是到了后世为什么中医会没落? 原因有很多,但是在朱厚炜看来有最重要的两点因素,其一是学的快慢。 老中医,老中医,想要把中医学好,没个几十年的苦功几乎不可能,而西医相对而言要速成的多,配合各种各样的医疗器械判断出病症,然后按照流程去治也就是了。 而中医讲究的可是望闻问切,没有相当的经验根本扛不住。 其二就是药材,西医太多的化学调配品,可以源源不断的批量生产,不用担心材料枯竭,而中医不一样,中医对于药材的要求太高了…… 比如虎骨,比如几百年成份的老参,比如到了后世已经彻底绝迹的各种药材。 药材的匮乏制约了中医的发展,难学程度更是让西医望尘莫及,所以朱厚炜从来没想过让新学学子去学中医。 不是中医不值得去学,相反,中医博大精深,想要学中医必须要付出比学西医多数倍的努力,这与朱厚炜当前的设想不符。 他现在需要的是外科手术! 湖州永王府学堂里的医学生学的就是外科手术! 毫无疑问,外科手术在医学发展史上拥有着里程碑般的重要意义。 如今的大明不需要多精深的外科手术,但是诸如切除阑尾,剖腹产…… 阑尾炎在如今也叫肠痈,属于不治之症之一,至于难产更是容易引起血崩,让母体魂归黄泉。 简单的两项小手术,按照中医治疗之法,终究还是存在短板,而用西医之法却能挽救太多的生命,朱厚炜自然不会扬长避短。 如今医学生也经历过十几次割除阑尾的手术,成功率虽然只有六成,但失败的案例几乎都集中在前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想要将外科、内科手术给学好,离不开大量的临床乃至解剖实验,不积累丰富的经验,甚至连人体构造都搞不清楚,那不是谈手术,简直就是开玩笑。 患上肠痈,几乎就是被宣判了死刑,医学生在民间寻找这样的患者,只要能寻到,那些患者家属也就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治好了皆大欢喜,治死了,也认。 不认也不行,你敢找永王的麻烦?你敢诋毁永王的名声? 可难产…… 朱厚炜不懂医学,所以也搞不清剖腹产和割阑尾哪个难哪个容易,可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割阑尾还能找到不少练手的,可剖腹产…… 门都没有! 自从朱熹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思想之后,华夏女子就彻彻底底被理教所束缚,未出阁的女子抛头露面都会被说成有伤风化,如果换在后世那种露个大长腿,胸前只拿一块肚兜遮羞的…… 那就是妖魔鬼怪,绝对是浸猪笼的下场…… 同样的道理,妇人生产本身就是私密之事,靠的也是稳婆的老一套流程,剖腹产? 那得脱衣服,最少得露肚皮吧? 把肚子划开然后把孩子从母体当中拿出来,简直不可理喻。 愚民就算让母体活活疼死,让孕妇难产血崩而死,也不愿意玩这么一出。 当然,也不是说碍于礼教束缚,医学生就完全没有进行剖腹产的机会,至少在王府的杂役、仆役甚至护卫的婆娘难产之时,医学生还是有动手的机会的,只可惜,前后三例,无一存活…… 这剖腹产俨然已经成了医学生之耻! 朱厚炜知道这还真不能怪医学生,因为他知道想要熟练操刀,固然和经验、心理素质有很大关系,但是同样需要苦练的机会,练习开膛破肚的机会,而这需要人体。 当然,活体人体实验违背人道主义精神,否则朱厚炜完全可以把这一万多俘虏直接当成牺牲品,但是哪怕他现在是帝王,也还没到心如铁石的程度。 如果是倭国矮子的话,朱厚炜或许就不会有这种心理负担,毕竟那只能算是以牙还牙! “燕天元。” “末将在!”燕天元一愣,旋即上前。 “将百夫长以上全部押往通州,严加看守,择期绞杀,其余俘虏押往军中大营,待朕旨意。” “遵旨!” 皇帝已经有了决定,杨廷和自然也不会继续坚持,只是天子为何要将部分俘虏押往通州,委实让其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他的意思,如果就在这承天门外将百夫长以上的俘虏尽数斩杀,然后悬首于门上,必然能极大振奋京师百姓,也能宣示大明的赫赫武功,震慑四方蛮夷! 7017k 第两百七十四章 最后一根稻草 “朱厚炜的狼子野心难道你们还看不透!”秦王朱惟焯一声怒斥,脸上露出很铁不成钢的神色喝道:“枉顾大明祖制,悍然圈禁诸王,剥夺诸王土地,勒索诸王资财,这一桩桩恶事,已是丧尽天良,你们居然还信他,还信他!” 数百藩王被集中居住在房山,房山县还没改名字,不过在民间俨然已将房山县称之为诸王县。 在如今的大明有两个独特的州县,一是通州。 通州各级衙门根本管不了通州工业园包括家属区内的任何事,这工业园似乎也成了一个独立的王国。 另外一个就是房山,房山直接连官衙都没…… 不过也不难理解,话说你弄一个七品的知县来房山当县长,他管谁? 他敢管谁!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邻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这段话的意思也简单,归纳起来就一个意思但凡这些附郭的地方官员不但什么鸟事都做不了主,还他么是受气包。 可谁要是现在成了房山知县,那绝对不是恶贯满盈,而是天雷把祖坟都给炸了…… 让知县去管数百藩王?估计被锤死都没地说理去…… 所以现在的房山才是真正三不管的独立王国,朱厚炜也算是把事给做绝了,这么多藩王窝在一起,诸王随便祸祸,祸来祸去祸的都是宗室都是自家人,相当无所谓。 不过藩王们聚集在一起也是有便利的,比如随时随地都可以联系,增进宗族感情…… 上次朱厚炜召集众王于紫禁城,是有意给诸王找些事做,毕竟都是自家人,而且也确实被他祸祸的不轻,让诸王招标大铁厂和天津卫船厂的兴建,也是本着有财自家人先发的心态。 都是朱家子孙嘛,大明的江山还是自家人才能最上心,更何况为什么能便宜外人就不能便宜自己人。 当然让宗室去干这些事,弊端肯定是存在的,比如必然会出现的偷工减料,比如剥削劳工,比如祸害地方。 这些朱厚炜尽管担心倒也不怕,因为他会建立一整套的监督机制,用体制的力量去督促宗室藩王,从而将宗室引到正路上去,本身就是朱厚炜一直在孜孜不倦,追求的目标。 可惜的是藩王似乎不怎么领情,不过藩王的态度也同样在朱厚炜的预料之中,别说是宗室藩王,就算是寻常勋贵被他这么坑,也不太可能没有怨念。 但是机会已经给了,把握不把握的住就不是朱厚炜该考虑的问题了。 藩王不可能一条心,于是在被召见之后很快就分成了两派。 以秦王为首被坑的最惨的宗室远支是坚决的反对派,而以兴王为首,被坑的还行,土地没什么大损失的宗室近支自然便是支持派。 但是很显然,大明至今已百五十年天下,宗室远支的数量必然比近支要多的多! 所以反对的声浪俨然死死压制住了支持者的声音。 不过反对的藩王很显然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朱厚炜要兴建的大铁厂和船厂实际上根本用不了多少藩王,甚至于十分之一都嫌多。 也就是说就算支持的藩王少,对于朱厚炜来说也已经足够用了。 至于人多人少更不存在问题,大家都是藩王,而且支持的还是近支,凭什么给你们远支藩王面子,归纳起来就四个字。 你算老几! 总的来说,近支藩王和皇室亲近,他们这些藩王还是愿意相信朱厚炜的,之所以被坑,完全是因为他们被远支给连累了…… 身为帝王总得权衡,总不能光打压远支吧,那样一来势必会让众远支藩王强势反弹,可近支同样被打压,那就说明朱厚炜一视同仁,远支藩王这心里自然也就平衡了。 这当然是近支事后得出的结论,甚至已然认定这次朱厚炜召集他们,目的就是给家近支机会,远支只不过是陪衬罢了。 近支藩王蠢蠢欲动,那些不远不近还在顾虑和赌一把之间摇摆不定的藩王就急了。 朱厚炜摆明车马说给众藩王一个赚银子的机会,如果这里面都要挖坑,他么的他还能算是个人? 咋滴,逮着藩王死坑,坑上瘾了是吧。 所以大部分不远不近的藩王从内心深处都不太相信朱厚炜还会继续往死里面坑他们。 如此一来,反对派藩王就显得势单力薄了。 但是这还不够,压死骆驼就需要出现一根稻草。 献俘之后,京城出现了告示,告示上言称,将会于九月初一公开招标兴建十座大铁厂和一座船厂,其下还附了简单却又不失细致的招标细则。 很显然,朱厚炜已经失去了耐心,认为既然藩王们不愿意,那么他就公开招标,将赚银子的机会转给天下人! 这本该是属于宗室的机会,怎么能平白无故的让给外人。 尤其是现在已经知道招标的规则,诸多藩王也觉得既然朱厚炜能交给天下人去干,难不成他还要坑天下人? 朱厚炜在湖州向商贾借银子,用香皂、洗发水还有酒水等产业来培养纸币的信用,这些众藩王也都知道,所以他们根本不相信朱厚炜会失信天下人。 那就是典型的捧起了碗然后把自己的锅给砸了。 于是众藩王坐不住了,开始频频碰头,房山就那么点大的地,任何风吹草动怎么可能瞒得住人。 于是得到消息的秦王立即召集众藩王。 秦王先祖乃是太祖第二子,自秦朝以后,亲王王爵也是以‘秦、晋、齐、楚’为尊,再加上秦王的辈分,可以说秦王朱惟焯就是最有号召力的那一个。 毫无疑问,朱惟焯是从骨子里面不相信朱厚炜,也是这天底下藩王最痛恨朱厚炜的,只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就算不爽也只能把恨意埋在心里面,当然,如果有恶心朱厚炜的机会,他也绝对不会放过。 这和文官的党争有些类似,就是你朱厚炜认为对的,他肯定认为是错的,对的也是错的,提的建议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都一定反对到底! 7017k 第两百七十五章 反抗还是认命 房山的王府属于制式建筑群,也就是说从外观上去看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藩王被迫买下王府之后,自然可以改建,这得看财力和是否有改建的意愿。 秦王府的正堂和其他王府没什么区别,也就是个相对较大的会客厅罢了,能进入正堂议事的自然都是亲王一个级别的藩王,至于郡王,还差那么一点,便只能在院子当中落座。 面对秦王声色俱厉的冷喝,堂内还算安静,可院子里面的郡王们已然炸了锅。 只不过郡王如何吵闹,秦王不会在意,因为郡王世系都有各系的亲王在,只要能摆平了亲王,自然会有各世系的亲王去弹压一众郡王。 但是众亲王装死,于是朱惟焯出离的愤怒了。 “兴王怎么说?”朱惟焯的目光有些凶狠的落在朱佑杬的脸上。 兴王朱佑杬可是朱厚炜最为坚定的支持者之一,毕竟他爹宪宗皇帝就是朱厚炜的爷爷,和皇室关系自然很是亲近。 当初在太庙的时候便是朱佑杬率先反水,直接导致前去太庙的众王放弃了抗争。 朱惟焯自然对朱佑杬这个二五仔心存怨念,那么把枪口瞄准他倒也不让人奇怪。 朱佑杬叹道:“秦王想要本王说什么?” 朱惟焯一窒,冷笑道:“听说兴王有意去招标?” 朱佑杬抬眼笑道:“本王身子骨越发虚弱,自知活不了几年了,自然想在死之前为子孙谋条路,犬子厚熜年纪虽小,却颇为伶俐……” “朱厚熜才六岁!”朱惟焯彻底怒了,在他看来就算兴王要找借口,也不该找这么蹩脚的借口,这算啥?把他当傻子吗? “不管怎么说,厚熜都是今上三服内的堂弟,本王相信今上不会薄待于他。” 这话说的没毛病,但是足以把远支藩王气晕…… “看来兴王是打算一意孤行了?” “秦王此言差矣。”朱佑杬摇了摇头道:“什么叫一意孤行?本王想问问秦王,时至今日,天下藩王已经失去封地,群居于这房山,此乃天子意志,必然无从更改,那么对于吾等藩王来说,摆在面前的无非就是认命和反抗这两条路罢了,本王选择了认命,秦王莫非是要反抗?” 秦王呆了呆?他只是想给朱厚炜找不痛快,至于反抗乃至造反委实连想都没想过。 废话,有封国的时候都没造反,现在没封国,手头上的兵力给天策军塞牙缝都不够,还想造反? 估计朱厚炜正瞪着血淋淋的眼睛盯着诸王,求之不得他们造反呢,毕竟造反可是不赦之罪,也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谋反,就是必杀! 不信你去看看宁王,宁王还没造反呢,就是因为没有奉诏入京,便被扣上一顶蓄意谋反的大帽子,现在还被关押在宗人府大牢,估计这辈子是不会有出头之日了。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宁王的例子摆在前面,秦王就算上窜下跳,可也没那和胆量敢走宁王的老路。 “本王只是不服!” “不服又能如何,难不成秦王还想搬起石头砸天?” “你……” “秦王,听本王一句劝,该消停还是消停消停吧。”朱佑杬叹息道:“历朝历代未有如大明这般亲厚宗室的,不信你去看看汉唐去看看前宋,本王相信,若非诸多藩王在自己的封地上胡作非为,闹到甚至是天怒人怨的地步,今上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要知道,如此一来今上会背负上不肖子孙的名头,他这么做又是何苦来哉? 更何况今上也说了,自此以后藩王子孙可以读书出仕,直至位列朝堂,甚至可以领兵征战四野,用自己的武勇博取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勋爵。 这些难道还不够吗?本王被分封之后困在那一方天地内十几二十年,为了消磨时间便只能潜心修道,本王倒想问一问,诸王难道就真的甘心自己成为被皇室圈养起来的猪猡?” 说别的都是假的,唯独最后一句话对藩王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太容易引起共鸣。 因为这是事实,那道祖制就仿佛是压在诸王身上的一座巨山,压的他们连气都喘不过来,他们身份确实尊贵,可说到底也就是一群可怜虫罢了。 大明藩王的名声为什么能差到那等地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被圈禁的久了,压抑到了心理已经出了很大的问题,所以他们以贪赃枉法为荣,以苛待百姓为乐…… 堂内的众亲王也开始小声议论,秦王的脸色自然也越来越难看。 诸王之首的身份还不足以压服满天下的亲王,没事的时候大家都可以给你面子,但是触及到诸王的利益乃至底线,你他么秦王够什么资格充老大! 天下藩王岁数比你朱惟焯大,辈分比你高的不是一个,你算老几! “秦王……还是算了吧。”辈分大的德王朱见潾开口了。 “德王你……” 朱见潾咳嗽了两声,说实话他是真怕了朱厚炜,按照辈分,他还是朱厚炜的爷爷辈,而且也是王室近支,只不过比兴王几个兄弟稍微远一丝罢了,然而藩王事件当中,朱厚炜完全没给他半点颜面。 当然这还不足以让朱见潾害怕,让他怕的原因还是永王卫的兵潜入他封地斩杀祝阳,最后还将祝阳的头颅挂在德王府门前示威带警告的事。 只此一件事,就让朱见潾见识到了朱厚炜的狠辣和可怕,这就是一个不讲规矩的皇帝,登基之后干的那些事,几乎将宗室、文官还有现在因为矿的事把勋贵也全都得罪了一个遍。 在朱见潾的眼里,朱厚炜行事根本不会去管会有什么后果,也不去考虑什么循序渐进,只要认准了目标就一定会去干,为此不惜站在天下人的对立面。 颇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雄气概,与这样的雄主对抗,别看藩王有数百,都不够人家一只手拍的。 秦王铁了心要给朱厚炜添堵,在朱见潾看来就他么是纯粹的作死…… “本王也相信,这一次厚炜是真心想要给诸王一个机会,至少不会再坑诸王一次,否则难看的不是宗室而是皇室,是他自己……” 秦王脸色漆黑,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7017k 第两百七十六章 联盟 兴王朱佑杬、益王朱佑槟、衡王朱祐楎等六七位亲王联袂入宫拜见嘉靖天子。 宪宗皇帝虽然独宠万贵妃,民间传闻万贵妃因为自己儿子死的早,因此干掉了不少皇子,孝宗皇帝要不是被太监、宫女保护的好,多半也会遭其毒手,这事不论真假,但有一点还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宪宗的不少儿子至少活到了成年。 宪宗与万贵妃生的儿子也是皇长子,在出生后不到一年就夭折了,估计要不是此子夭折,就凭宪宗对万贵妃的宠爱,再加上无嫡立长的祖制,这大明的皇位必然会落在这个孩子头上。 皇次子朱祐极在成化七年被立为太子,没活到四岁,夭折,被封为悼恭太子,三子便是明孝宗朱祐樘。 四子朱祐杬,受封兴王,也就是大明最聪明的皇帝朱厚熜的亲爹,也是因为他闹出了大明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议礼事件,最后朱厚熜赢了,朱佑杬被追封为兴献皇帝。 五子岐王朱祐棆,弘治十四年去世,谥岐惠王,无子除国。 六子益王朱祐槟,七子衡王朱祐楎,八子雍王朱祐枟,九子寿王朱祐榰,十子汝王朱祐梈,十一子泾王朱祐橓,十二子荣王朱祐枢,十三子申懿王朱祐楷…… 联袂前来的几位亲王都是朱厚炜的嫡亲叔叔,从血缘论,这天下间除了他母后、儿子和他哥朱厚照外最亲近的族人。 作为皇室最亲近的旁支,他们几个自然而然会站在皇室这一边,而且这几位也都认定,他们之所以受到和诸王一样的待遇,完全是受了那些远支藩王的牵累。 同时他们也更坚信,只要时间长了,风声过了,身为天子的皇侄朱厚炜一定会补偿他们! 都是自家人,朱厚炜要是把他们和诸王一视同仁,那还能算是个人? 等几位王爷见了礼,朱厚炜笑道:“诸位王叔无需多礼,都坐。” 诸王落座,朱厚炜道:“诸位王叔再不来见朕,朕可就要派人去请你们了。” 几位王爷精神顿时一震,看看,这才是自家人嘛,有事先找他们,这关系岂是那些远支藩王可比! “除去几位王叔的藩国,王叔们这心里肯定不痛快,想来也没少怨怪侄儿吧。” 朱佑杬闻言肃然道:“陛下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宪宗皇帝子孙,陛下不把我们一起顺带着,天下藩王岂能信服。” 朱厚炜叹息道:“诸位皇叔能体谅侄儿的苦处,侄儿于心甚慰,都是宗室却也难免亲疏,几位皇叔支持侄儿,那侄儿也绝对不会苛待几位皇叔。” 说着拿起御桌上的一叠纸笑道:“这些便是几位皇叔在钱庄的贷款凭证,自此一笔勾销。” 一座亲王府六十万两银子的售价,按照两三成的首付来算,几位亲王每人差不多也贷了四十来万两银子,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等于是三百多万两白银彻底没了。 这倒不是朱厚炜财大气粗,而是给予几位皇叔鼎力支持的回报! 把几百位藩王诓到京城圈在房山,不是说从此之后便能万事无忧了,说直白一点,这些藩王就是一颗颗定时炸弹,没准什么时候就会轰然爆炸。 所以朱厚炜必须要在众藩王当中完全拥有属于自己,坚定不移支持自己的力量,毫无疑问,这几位先帝的兄弟,自然便是最好的人选。 别以为几位王叔看起来势单力薄,实际上他们因为是皇室近支的身份,其拥有的力量绝对不会比诸王低到哪里去。 因为他们支持皇室,朱厚炜自然也会成为他们的后盾,这就是形成了一个小型的联盟,而且是不容忽视的联盟。 那些和皇室不远不近,比如英宗系的藩王,自然也会朝着这个小联盟靠拢,如此一来就能将藩王彻底割裂,再加上藩王本身就是各怀鬼胎,朱厚炜只需要适当的分化拉拢,很轻易就能让众王成为一盘散沙。 一下子少了数十万两银子的贷款,几位王爷却没有多激动,毕竟这在他们看来,这本身就是迟早的事,让他们也贷款,无非是给诸王一个表率看看罢了。 他们关心的是朱厚炜会不会把首付的银子退给他们,毕竟那可是白花花掏出去的银子,和纸面上的压根不是一个概念。 “侄儿本打算将各位王叔首付的银子也都退给你们……” 本打算……那就是不退了,几位王爷眼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缕失望的神色。 朱厚炜呵呵笑道:“几位王叔不必失望,不退首付银子,侄儿有自己的考量,但是侄儿绝不会让几位王叔吃亏,只要王叔们愿意配合侄儿,按照侄儿的意思去做,那么侄儿可以向诸位王叔承诺两点。 第一点是侄儿可以保证让诸位王叔赚到数倍甚至十数倍首付的银子。 第二,将来侄儿会让堂兄堂弟们封国就藩,不是现在这种名为封地实则是圈养之地的藩王,而是真正的藩王! 不过或许不会在中原土地上,但可以肯定那些土地不会比大明境内差,甚至更加丰腴!” 几位王爷的眼睛顿时亮了! 对于朱厚炜的承诺,几位王爷并没有丝毫的质疑,尤其是第一点。 如今的大明谁不知道天子乃是商神转世,敛财的手段简直层出不穷,如今皇室的内库和户部的国库双双丰盈,大明再无财政之忧! 这就是手段! 至于第二点,众王可不是白痴,瞬间从朱厚炜的话里面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那就是朱厚炜想要开疆拓土! 而这些开拓出来,如今并不属于大明的疆域,朱厚炜已然决定让藩王去镇封! 这一点完全可以理解,因为这一手和太祖皇帝当初分封诸王的用意如出一辙。 大明立国之初,残元势力蠢蠢欲动,中原各地盗匪横行,于是太祖皇帝分封诸王镇守各地,意思自然是大明的江山还是要靠朱家的子孙自己去守。 只可惜太祖也没想到自己的孙子建文帝朱允炆会那么蠢,也没想到儿子燕王朱棣会悍然举起靖难的大旗公然造反。 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后世子孙大多不成器,没有成为各地的柱石反倒成了地方上的祸害…… 7017k 第两百七十七章 智王 嘉靖天子整编强军,独石口一战已然将新军的战斗力体现的淋漓尽致,五千步卒就能重创五万精锐铁骑,这样的战绩已经堪称是神话。 即便是换到太祖那个名将辈出的年代,如此辉煌的战绩估计就是太祖都未必敢去想象。 大明拥有如此强悍之兵,彻底将草原打趴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可如果说朱厚炜要将他们分封到草原上面去,那诸王还是不太愿意的。 那地方天高地阔是不假,可触目所及皆是草,完全就是不开化的蛮夷之地,而且天灾不断,就算没有肆虐的天灾,谁又愿意去当整日里与牛羊为伍的野王…… 如今大明拥有十几万新军,以后肯定还会扩编到数十万,甚至改编天下间的所有卫所。 国家有盐税、矿税和商税三大税支撑,国库也不会再有财政之忧,可以说如今大明的国力已经空前强大和雄厚,这就是嘉靖帝的底气! 朱厚炜已经具备了开疆拓土的资本,那么对于任何雄才大略,想要成为一代圣君的帝王而言,扩张大明的版图已经势在必行! “陛下,可是要扬帆四海,征战海外?”衡王朱祐楎问道。 “衡王叔为何有此一问?” 朱祐楎蹙眉道:“蒙古草原在小王子的征伐之下虽然有一统之像,然而小王子麾下真正的精锐也就五六万之数。 独石口一战,小王子五万精骑折损近半,按照本王的猜测,只要草原上不发生大的天灾,逼的小王子走投无路的话,那么他举兵南侵的可能性不会太大。 至少在其一统草原之前不会,也就是说独石口之战至少为大明打出了十年的太平。 然而陛下编练神策军,神策军北上驻守九边,已然足以防御整个北境,那么每年靡费国赋甚巨的边军就已经没了扩充的必要。 可陛下依旧整编了天策军,在本王看来,陛下一是打算整饬屯兵,二是为了编练数十万兵马开疆拓土。 在本王看来,开疆拓土无非三个方向,一是草原,草原乃是中原之大患,大明若是能解决掉草原之患,驻守一支或几支强军于草原之上,那么只要草原驻军不糜烂,便可保北境无忧。 陛下若是打算分封诸王于草原之上,首先诸王未必会愿意,届时宗室难免再起风波,其二即便诸王愿意镇封草原,也必须拥有兵马,否则诸王在茫茫草原如何生存? 然而诸王若是恢复到太祖时期拥有数卫兵马的实力时,陛下或许不会担心,可陛下的后世子孙呢? 第二个方向便是东南,东南诸国对大明表面恭顺,然不臣大明久矣,永乐时期曾举兵征讨,并设交趾布政使司,然到了宣宗时再叛,大明对交趾的统治已是名存实亡。 陛下雄才大略,若要举兵,东南之地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东南土地肥沃,气候绝佳,粮食都能一年三熟,若能灭东南诸国,行州府之治,那么大明将多出数个粮仓。 第三个方向便是海外,比如倭国,然大海苍茫,风高浪急,元廷盛极一时之际亦未能平之,而陛下要在天津卫兴建船厂,想必是想要打造出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候的无敌宝船。 也只有那样的无敌宝船,大明才能远征四海,所向披靡! 而且,将诸王分封于海外,永世为大明屏藩,诸王不会拒绝,皇室也不会担忧,因为即便诸王作乱,也威胁不到大明在中原的统治根基,就算诸王自立,终究也是大明的支脉……依本王愚见,斗胆猜测,或许陛下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御书房内几位藩王目瞪口呆,朱厚炜也用看稀有物种的目光看了看朱祐楎。 在朱厚炜的印象当中,大明的藩王十个起码有七个都是一等一的废物,至于以藩王身份入主紫禁城的朱厚熜不能算,因为要不是朱厚熜坐在那个位置上需要和大臣斗智斗勇,这家伙也就是个喜欢求仙问道的寻常藩王罢了。 当真是没想到朱祐楎竟然还能有这等见识! 朱祐楎说的这些其实是将朱厚炜深埋在心底的那张宏伟蓝图给彻底拉开了大幕! 从草原到屯兵、东南、倭国、海外…… 这些都在朱厚炜的设想当中,也正是他打算一步步去完成的目标!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对于藩王的安置! 说到底如今朱厚炜对付藩王的这些举措都只能算是权宜之计。 遍观古今,不管是汉代的推恩制,还是如唐朝那样毫无权力的王族制,又或是前宋那样严格控制王爵数量,还有就是满清那样将王族控制在皇权身边,形同监视的政策,都有很大的弊端。 当然,就算再大的弊端也没大明的藩王制度这么扯淡,大明藩王制在朱厚炜眼里归纳起来就一句话。 仰仗祖宗的福荫养出了一大群的寄生虫,最终诞生出了几十个亲王,数百的郡王…… 大明要是真能延续个千秋万代,估计把境内土地都封出去都未必够…… 确实,朱厚炜绝对没打算把藩王分封到草原上面去,这事不靠谱,倒不是藩王自己愿意不愿意的事,在皇权的绝对威慑下,藩王根本连拒绝的权力都不存在。 要不然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 不把藩王分封草原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离大明太近! 而且草原也确实太苦,藩王手里有兵权,还能忍受草原上的苦寒日子吗,想想看都不可能,那么当他们手上有实力的时候,自然会滋生出野心,这颗野心就会像是附骨之蛆一样,让他们的目光不可逆的看向中原! 这与朱厚炜对待草原和边境的初衷不符,所以没有实施的可能性。 朱厚炜的目标就是海外,趁着如今大航海时代还没开始,他要完成远洋殖民,干掉那些占据肥沃土地的原生土著,完成殖民统治,以华夏百姓无比强悍的繁衍能力,在殖民地上生根发芽,进而实现完全统治! 现在被朱厚炜瞄上的地域有三块! 美洲、澳洲和加拿大! 7017k 第两百七十八章 世界 三块疆域辽阔、物产丰富、矿藏同样丰沛的地方,朱厚炜觉得自己如果在有生之年不能完成殖民统治,那一定会成为他毕生的遗憾。 一张简陋的世界地图出现在了几位亲王的眼前。 可以说若非朱祐楎说的这么透彻,朱厚炜也没打算拿出这张世界地图,更没打算对他们开诚布公的说一些比较长远的话。 但是朱祐楎说了,那么朱厚炜就没太大必要继续藏着掖着,有时候交了底,让几位亲近王叔心里面有底,对于他而言不会是坏事。 “诸位王叔请看。”朱厚炜走到地图正前方,手里面拿着一支长条指挥棒。 “陛下这是?”几位亲王起身走到朱厚炜身后看向地图,也知道这是地图,但是和他们印象中的舆图完全是两个样。 “这是世界地图!” “世界地图?”众王不明所以。 朱厚炜呵呵笑道:“郑和当年下西洋,绘制了一张海图,在那张海图上标注了数十个外邦之国,那张海图可以算作是小半个世界地图,只可惜这张海图和那些宝船图纸都失踪了,朕让兵部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朕派人去找过刘大夏,问他是否真的将那些海图给一把火烧了,这老家伙含糊其辞,就没一个准话。” 刘大夏烧了郑和的海图以及相关档案,朱厚炜不知道史书上是怎么记载的,只知道郑和下西洋在文官的眼里就是典型的劳民伤财,是拖垮大明国力的罪魁祸首。 郑和下西洋是不是劳民伤财,这一点几乎已经不存在争议,因为确实是,但是下西洋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利益,而是为了政治。 什么样的政治意义? 主流的意见是朱棣夺了侄子朱允炆的皇位,但是没找到朱允炆的尸体,所以怀疑建文帝跑了。 建文帝一日不死,对于朱棣来说就是如鲠在喉,也是大明最不安定的因子,毕竟人家才是正统,是受到万民乃至天下读书人和勋贵集团拥护的天子,他要是出现登高一呼,朱棣屁股底下的位置肯定坐不稳。 于是朱棣便派人去找,国内找不到就去国外找,于是有了远渡重洋。 这种说法靠谱不靠谱谁都不知道,毕竟正史当中不可能记载,那么如果说压根不是这么回事,那下西洋的意义何在? 意义在于耀兵异域,炫耀中国之富强以及通四夷。 是为了诏告蒙古的败亡和大明的成立,最终的目的则是重建朝贡秩序。 中原王朝乃是天朝上邦,这样的概念几千年来几乎是深入每一位国人骨髓当中的,非华夏之民皆为蛮夷,更是在史书当中比比皆是。 也是因为这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让华夏王朝在朝贡体系当中吃足了亏,因为小国朝贡宣示的乃是对上邦的臣服,那么作为上邦自然会有馈赠,这馈赠比起朝贡来的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于是对于小国而言就有了空子可钻,洪武年间,倭国为了从大明身上赚取朝贡的回报,恨不得一年派几十拨使团来朝贡,只可惜倭国矮子遇到了洪武大帝。 朱元璋可是穷苦人出身,当了皇帝一顿饭也就几个菜,他岂能忍受倭国在自己的身上不断的薅羊毛! 于是下令限制倭寇朝贡使团的人数和次数,此举也让倭国在那个时代彻底成为笑柄。 郑和下西洋带了无数的丝绸、茶叶和瓷器,这些玩意如果能换回大量的金银财货,那估计没人会说下西洋是劳民伤财,然而事实上不是。 那么多艘船组成的舰队,固然是煊赫了大明的国威,可携带的货物八成以上都赠予了各国王室和贵族,而从各国带回来的特产,要么是剩下来的货物换的,要么就是拿真金白银买的。 货物、购物、制造和维护海船的庞大开销,养水师的费用,这些加起来要多少银子,那绝对是金山银海,说劳民伤财真的不算过份。 于是永乐帝殡天之后,仁宗从善如流将郑和发配到南京当了守备太监,刘大夏为了后世君王不继续玩下西洋这一出,于是一把火烧了海图…… 对还是错此时追究毫无意义,朱厚炜只是可惜这么一块文化瑰宝就那么彻底的消失在了历史长河当中。 当然,所谓的海图还有各地的风土人情对于朱厚炜来说基本上算是鸡肋,因为他脑子里面的存货比起所谓海图详细了不知道多少倍。 众亲王在标注了各种颜色的舆图上瞅着,似乎想要找出大明的位置,但是他们很显然失望了。 因为大明是天朝,自然是位于天下的中央,那么换在地图上,那大明也该在中央才对,然而地图的中央位置十之八九都是空白。 在这张简单的世界地图上,空白就表示一望无际的海洋…… “这里!”朱厚炜的用棒子点在红色的华夏版块上面肃然道:“这块红色区域便是大明的疆域,这个黄色的点是京城!” 众王目瞪口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已经彻底颠覆了几位王爷原本对于天下的认知,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地理教育,以至于他们的地理知识极度匮乏,只知道大明幅员万里,万国来朝! 然而事实是,在这张地图上面,大明的版图充其量也就占据了一域之地罢了…… 朱祐楎目光炯炯的看着整张地图,他不知道这张地图是谁绘制的,但是他知道这张图十有八九是真实的,也就是说朱厚炜给他们看的这张图,代表的才是天下! 与他们以前所认知的那个天下完全不是一回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句话宣示着中原王朝无比强大的自信确实不假,可如今看起来反倒让他有那么一种坐井观天的无奈。 “这里莫非便是草原?”朱祐楎指向红色版块上方一大片绿色区域问道。 “王叔说的没错。”朱厚炜点了点头道:“这是一片极其辽阔的土地,差不多有大明的三成大,只是可惜,这么大的一块地方不能种粮食,否则草原之患怕是在千年以前就彻底解决了……” 7017k 第两百七十九章 无耻之尤 几位亲王相继无语,身为皇家子弟他们的见识不可能会差,但是对于草原…… 草原为什么不能种粮食,几位王爷知道一点,但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至少有一点还是比较认同的。 那就是如果草原能种庄稼,那么中原王朝早就下手了,哪怕慢慢打,一寸一寸蚕食,最后也能在草原上建起上百座雄城,进而派遣流官,完成绝对统治。 然而秦皇汉武没做到,唐宗明祖也没这么干,是因为没有价值。 打下整个草原,就算能筑城,那么粮食也必须依赖中原供应,这里面的靡费简直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别说国力衰微甚至是王朝末世的时候做不到,就算是开国之初要这么干,估计也必然会拖垮掉国力。 所以中原和草原的战争连绵了数千年,而且永远看不到消停的时候,就算这次独石口之战把小王子锤的半死不活又能怎么样? 过个十几二十年,草原依旧会死灰复燃,然后继续南下叩边,太祖把蒙元打残了,永乐把草原打废了,最后几十年一过还不是一个鸟样。 “诸位王叔想必不太清楚草原为何不能种庄稼吧。” “陛下知道?”朱佑杬问完这话就有些后悔,这算啥?质疑天子的智慧? 朱厚炜自然不会有多在意话中的无礼,径直说道:“其实也简单,草原上河流太少,水源不足便不利于庄稼的灌溉,而且草原边缘多沙漠,因为有草场的存在,便能有效遏制水土流失,如果大规模种植庄稼,那么水土流失就会加剧,进而让整个草原快速沙漠化……” 和众王说什么水土流失,谈什么生态平衡,朱厚炜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超前,毕竟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士大夫也未必会有这样的见识。 但是没水源种不了庄稼就好理解的多了,这话一说,几位亲王顿时露出恍然大悟般的神色。 其实朱厚炜也曾设想过如何才能让草原牧场成为大明的粮仓,想来想去就觉得有些扯。 比如在在沙漠当中以及周边疯狂的植树造林,比如在草原里面挖掘河流,然后南水北调…… 然后这些念头被朱厚炜毫不犹豫的扔到了脑后,开玩笑,后世新社会都没能完成的伟业,对于新中国而言都堪称伟大的工程,指望他在如今这个时代去达成? 那不是扯淡,是扯鸡毛掸子! 朱厚炜的兴趣不在草原,因为对于草原他完全可以借鉴后世的办法,然后实现有效统治。 这个让中原百姓谈之色变的民族,对于朱厚炜来说也就那么回事,时机成熟之后,他自然会有办法整饬草原,一劳永逸的解决掉游牧之患! 他把世界地图拿出来是好大喜功,是想要炫耀心目中的伟大蓝图的,扯啥草原…… “这里是美洲,一个尚未开垦的处女地,在这片比起大明还要辽阔的土地上,居住的都是没有开化的野人。 而且这片土地极其肥沃,上面有亩产数千斤的农作物,有丰富的金矿、银矿,而且气候宜人,河流密布…… 朕不是狂妄,朕只需要一万雄兵就足以征服这片不小于大明疆域的土地,将之彻底纳入大明的版图! 还有这里,这里是澳洲……” 朱厚炜说的吐沫星子乱飞,不是他心里面憋不住事,而是在这个时代能和他对话的人实在太少了,和太监说,这些阉人只能唯唯诺诺,他说啥都会阿谀奉承一番,说给后妃听,那基本上和说天书没什么两样。 有些话,有些见识他只能憋在心里面,然后一憋就是好多年…… 很显然,几位亲王也未必是多合适的倾听者,但是聊胜于无,主要还是先前朱祐楎的见识不俗,一下子让朱厚炜充满了兴趣,于是打开了话匣子。 现在的情况是,包括见识非凡的朱祐楎,还有生了个聪明儿子的朱佑杬都他么听傻了。 然后心里面就不约而同的升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朱厚炜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大明万里之外的事,要知道朱厚炜说的这些地方,就算三宝太监都没有抵达过。 也确实不错,当年三宝太监最远抵达的地方也就到了肯尼亚罢了。 “陛下怎么会知道这些,这海图,不对,这世界地图又是从何而来?”朱佑杬忍不住问出疑惑,然后几位亲王不约而同竖起了耳朵。 一看就是不会聊天的…… 朱厚炜郁闷,因为这些确实存在很大的漏洞,而且很难解释,要是遇到一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更是麻烦。 “朕对大明以外的天下很感兴趣,所以在湖州的时候派了几百永王卫的兵,分成十几路出海,最后历六七年之功,才有了这份地图以及各地的情况,当然可能不太准确,比如这汪洋当中是不是还有陆地并不确定。” 几位亲王恍然,也没怀疑,毕竟这勉强算是个合理的解释。 “陛下想要开疆拓土,是打算将这整个天下都打下来?”朱祐楎的话音里面满是质疑。 朱厚炜哈哈大笑道:“那是不可能的,至少在朕的有生之年不可能,不是大明没有这个实力,而是打下这些土地的根本是什么? 是占据、统治、王化,想要做到这些,那么大明就需要海量的人口去填充这些地方,完成殖民统治,万民才是根本呐。” 朱祐楎点了点头道:“那么陛下是打算将诸王分封到这些异域?” 朱厚炜听出了朱祐楎话音里面的意思,对于国人来说,叶落归根乃是根本,客死他乡本身就是不孝的一种,让他们远渡重洋去这些地方就藩…… 内心当中肯定是抗拒和不爽的,但是有时候没办法抗争罢了…… “诸王分封乃是祖制,朕也不会轻易改之,朕日思夜想,最终还是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几位亲王虽然说是皇室近支,可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想吐,事都做的这么绝了,这个时候皇帝竟然还好意思说这个…… 简直无耻之尤! 7017k 第两百八十章 两成 “这个办法就是远支远封,近支近封,但不管怎么分,都不会在中原。” 朱祐楎问道:“陛下的意思是,如秦王便封去这什么美洲、澳洲,可我们这些宗族近支也不分在中原,那封在哪里……” 朱厚炜呵呵笑道:“封的地方不少,比如吕宋、倭岛……” 几位王爷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朱祐楎蹙眉道:“恕臣王直言,以这澳洲为例,若是分封上百藩王进驻,配以军队和子民,只怕等到这澳洲上的野人尽数王化之后,恐怕周朝故事难以幸免。” 朱厚炜点头,朱祐楎果然是个有见识的,这话的意思很显然是诸侯国乱战,毕竟澳洲离中原十万八千里,属于绝对的天高皇帝远,大明的统治体系根本无法触及到那么远的地方。 如此时间一长,藩王之间为了抢夺人口、土地,不可避免会发生摩擦,进而导致乱战,没准在澳洲就会上演一出新的战国时代! “王叔觉得如何才能消除此患?” 朱祐楎笑道:“臣王可没有什么好主意,不过既然陛下是想要统治此地,那么就必须有更亲近的皇室,比如陛下的子嗣,前往澳洲扎根立足,统御诸王!” 朱厚炜哈哈大笑道:“王叔此言正合朕意,这澳洲就是朕送给皇兄的立庙之地!” 皇兄!正德皇帝朱厚照! 朱厚照在新婚之夜逃跑,在重臣乃至不少藩王眼里已经不是秘密,然而皇室对外宣布的是正德皇帝病重难起,故而禅让皇位予其弟,是为嘉靖帝。 但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这关系到皇室的颜面,属于禁忌! 现在朱厚炜登基一年,皇位稳固,已然没人再提正德,想来再过几年,皇室宣布正德病亡,那么朱厚照也就该彻底消失了。 当然这个消失不是死亡而是隐姓埋名。 只不过虽然没人说,但是好奇还是有的,比如朱厚照跑了以后跑去了哪里? 朱厚炜是如何安置他皇兄的? 现在朱厚炜算是给出了答案。 让正德天子统治澳洲,那么澳洲哪怕建国都不能算是大明的藩属国,而是完全独立的兄弟王朝。 那么美洲呢?还有那个什么加拿大呢? 毫无疑问,朱厚炜一定会将这些地方分封给自己的儿子。 嘉靖天子的目的就是要在海外建立起几个独立,完全不归中原大明统治的新王朝。 如此一来如果中原王朝有变,那么这海外王朝能挥师入援,海外王朝若是江山不稳,中原王朝也能遣军平叛! 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几大王朝息息相连却又互不统属,除非在同一时期走上末路,否则足以保证大明宗庙不失,当真是好手段! 也不对,朱祐楎的眉头再次皱起,兄弟王朝不是没有,比如成吉思汗的子孙就开辟出了四大汗国,而忽必烈在建立大元之后也是与四大汗国遥相呼应,最终却是反目成仇,各自之间攻伐不休。 不过朱祐楎很快将这个荒唐的念头给抛到了脑后,蒙古鞑子的政权罢了,岂能与中原王朝相提并论。 更何况元廷与几大汗国之间相互接壤,本身就有富庶和贫瘠之分,也就存在利益冲突,那么爆发战争并不奇怪。 可大明的中原王朝和这什么美洲、澳洲相差十万八七里,能有什么利益冲突? 没有矛盾,如何会有攻伐? 朱厚炜回到御座上坐下,几位亲王也将目光从世界地图上面恋恋不舍的移开,这张地图他们已经记下了个大概,回去复画一份,也能做到八九不离十。 见朱厚炜回位,几位亲王才恍然间想起今天联袂而来的正事还没谈…… 很显然朱厚炜也觉得该谈正事了,于是说道:“几位王爷此番前来是为修建大铁厂和船厂之事,想来已有定计?” 朱佑杬笑道:“确实如此,我们想问问这招标……” “无需那么麻烦……”朱厚炜正色道:“都是自己家人,招标针对的是外人,朕给诸位王叔透个底,朕之所以要招标修建,完全是因为朕没有合用的人手。 让官员去负责,难免会从中大肆贪污,让宦官去做这事,朕也放心不下,因此朕本身的打算是招商,可看看宗室没什么事做,便将这事交给王族,算是一次考验,也是给诸王一个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几位亲王闻言,身躯顿时坐直了几分。 “在民间,藩王也好勋贵也罢,名声都不算太好,朕将这次机会给诸王,诸王若是能实心任事,甚至造福于民,那么朕会很欣慰,若是只想着赚银子,不顾百姓死活,也不管铁厂和船厂的质量,那么朕会很失望……” “陛下要臣王等如何做?”朱祐楎问道。 “很简单,朕这里有十座大铁厂的选址和兴建要求,朕还会给每处配备十位技术员,诸位王叔只需根据技术员的要求按部就班施工就行,当然,关于工人的招募,兴建材料的购买等等琐事都要由诸位王叔自己负责。” “银子呢?”朱佑杬问出一个众亲王最关注的问题。 因为众王谁的心里都没底,建铁厂需要多少银子?利润是多少等等。 朱厚炜笑道:“朕让人大致核算过,修建一座铁厂,并且配备所有的设施,大概需要八十到一百万两银子,至于船厂的话,则需要至少一百五十万两,至于利润则是两成,也就是说修铁厂如果用了一百万两,那么诸位王叔最后将会拿到一百二十万两,这二十万两算是朕给兴建商的酬劳。” 众王狠狠深吸一口气,当真是好大的魄力,如此一算,朱厚炜这一手直接就是一千四五百万两银子给挥了出去,当真是财大气粗呐。 “可是一百万两,臣王根本拿不出来……”朱佑杬有些无奈。 “这个没事,诸位王叔可以去钱庄贷款,不过贷款该走的流程一样不能少,利息该如何算就如何算,朕这次可不会不要,只不过贷的越多,诸位王叔最后的利润也会越薄……” 7017k 第两百八十一章 雏鸟 “修建一座铁厂需要多久?” 朱厚炜发现朱祐楎这位王叔不但思虑周全,而且还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潜质。 “差不多一年到一年半左右,最多不会超过两年,主要要看人力多少。” 朱祐楎得到准确答复,心里面已经开始盘算。 按照钱庄的利率,一万两白银一年的利息差不多五百两,一百万两就是五万,这要是修了两年的话,光是利息就得十万两。 也就是说两成的利润实际上最后只能拿到十万两。 两年时间赚十万两,这个利润算是不错了,但是白白损失十万两实在是有些不太甘心呐。 “可不可以几位亲王合力?” “当然可以。”朱厚炜笑了笑,朱祐楎无非是不想给利息,可他手上也没有那么多银子,于是想要几家一起承建,一家拿不出一百万两,三家甚至四家总还是拿得出来的。 但是合作的话同样意味着利润减少,如果几家拿的银子一样利润均算的话,四位亲王每位也就五万两的利润,这比从钱庄贷款给利息还他么不划算。 不过朱厚炜不会管这些,他需要看到的是铁厂什么时候能建出来投产,然后让大明的钢铁产量实现质的飞跃! “诸位王叔,不管你们最后如何决定,是合作也好是贷款也罢,总之有一点朕必须和诸位王叔说清楚。 就是你们到了地方之后,招募工人兴建时,必须保证工人的工钱每月按时发放,不得有任何私扣,至于饮食用度…… 有句话说的好,要想马儿跑就要让马儿先吃饱,压制百姓的事朕不希望看到,如果出现这样的事,朕会很失望。 另外兴建的厂必须严格按照朕配备给你们的技术员的意思来施工,朕更不希望看到豆腐渣工程,那样朕会更失望!” 朱厚炜说的慎重,几位亲王自是牢记于心,皇帝如果失望,那就不是赚多少银子的问题了,如果把他们当成远支远远的打发到海外去,这个代价实在难以承受…… “陛下……” 朱厚炜看向开口的朱佑杬问道:“王叔还有事?” 朱佑杬脸色陡然间变的有些凝重,正色道:“臣王有个请求。” “王叔但说无妨。” “臣王想让厚熜进宫为定王伴读……” “呃……”朱厚炜有些无语,伴读? 定王才多点大?朱厚熜都多大了? 按照皇室传统,皇子到四岁最迟五岁就需进学,届时自有饱学宿儒教授皇子皇女启蒙。 可现在定王才一岁多点,离进学的年龄还早着呢,朱佑杬却要他儿子入宫伴读,咋想的? 朱厚熜倒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且也是大明历史上最富传奇色彩的道家皇帝,让他伴读倒不是不行,但是朱厚炜的打算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朱佑杬想要儿子朱厚熜入宫伴读,自然是为儿子将来打算,是为了让朱厚熜增进与皇室之间的感情,从此以后能够有所作为。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倒也无可厚非,朱厚炜要是拒绝这番‘好意’倒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王叔知道朕让王守仁巡学天下的事吧。” 朱佑杬点了点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他还知道王守仁问户部要银子没要到,最后从商贾哪里众筹把事情给办了个圆满,也知道南京户部尚书诸明突然间递交了辞呈,然后朱厚炜连三辞三让的戏码都没做,便直接让诸明致仕回了乡…… 他们又不是瞎子、傻子,自然知道诸明是被逼的,然而天子连戏都懒得做,更说明问题,那就是天子就是向满朝上下透露出他兴学天下的决心。 有谁想要成为兴学路上的绊脚石,那么管你是六部九卿还是内阁阁老,他都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踢飞! “在大明各地都有乡学、县学还有州学和府学,这些学校将会撑起大明开启民智的大幕,那么京城岂能没有?” 朱厚炜笑道:“京城不但要有而且还要更加完备,在京城将会施行各级教育,乡学称之为小学,县学在京城则为中学,而府学则是高中,再往上便是京学!” 这些众王都懂,但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更是花费海量的银子来干这事有什么意义。 这可不就是吃力还不讨好? 天子兴学在民间叫好声一片,尤其是对哪些供不起孩童读书,甚至连养活都成为负担的百姓来说,更像是皇帝对于百姓的恩赐。 但这些是寻常百姓,可对于士绅而言,他们对此政颇有些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天子此举完全是脱裤子放屁,没事找事…… 老百姓不识字不是正好可以愚弄?不过此政似乎并没有触及到士绅的核心利益,所以天下士绅尽管不支持,但也没有极力反对,无非就是冷眼旁观罢了。 朱佑杬有些不太确定问道:“陛下是打算让定王乃至以后的皇子、皇女入这小学乃至京学?” “不错。”朱厚炜点头道:“皇室子女从出生到启蒙再接下来学习儒家经典,按部就班本没有错,但是诸位王叔不觉得养在深宫,不知民间疾苦,不知风土人情,不识五谷杂粮的孩子很可怜吗? 他们没有朋友,没有童年,宛如困在笼子里面的雏鸟,毫无快乐可言,除了身份尊贵以外,他们无疑是可怜也是可悲的。” 众王默然,旋即陷入回忆,无可否认,他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以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皇子龙孙嘛,怎么能和民间孩子一样放养。 然而现在朱厚炜说了,就好像触动了他们心底的那根脆弱的弦,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去想一些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他们有童年吗?有也没有…… 快乐吗?似乎快乐似乎也不快乐…… 有朋友吗?好像真没有…… 他们小时候养在宫里面是困在笼子里面的雏鸟,就藩以后就是困在一地的猛兽…… 悲哀……可怜…… “朕会让朕的皇子、皇女到了入学年龄时候便入学,在学校里面没人会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可以和民间孩子一样快乐成长,结交朋友,增长见闻……” 7017k 第两百八十二章 滚出来 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的冲到御书房门口…… 一直守在门口的任兴眉头一皱,这是他收的义子任云,在内书房读书,聪明伶俐,也还算稳重,被分在薛皇后那里当差。 出事了…… 这是任兴的第一反应! “怎么回事?”任兴没有责怪义子的莽撞,劈头盖脸问了一句。 “干爹,皇后……皇后……” “皇后怎么了!”任兴气的想把任云一脚踹飞。 “皇后难产!”任兴吐出四个字,顿时如释重负般的身躯一软。 任兴身躯陡然一晃! 陛下与皇后感情甚笃,皇后要是有什么意外,那可是天塌地陷的大祸! 任兴这时候那里还敢怠慢丝毫,又哪里能管得了皇帝是不是在和众王议事,天塌下来都没这事大哇。 御书房门被敲响,皇帝的一言一行都会有翰林院的翰林担任的起居注官进行记录,然而朱厚炜很不喜欢,认为这样会让他感觉自己时时刻刻被监视。 当然朱厚炜也不会因为自己不喜欢就废了起居注,毕竟起居注存在还是有合理性的,这是后世研究帝王乃至著史的重要依据。 所以在早朝或者朱厚炜认为不太重要的会议,乃至宿在哪位妃子的宫里,他都不会干预。 但是这次不允许,因为朱厚炜知道诸王来找他谈的是兴建铁厂,这里面有些隐秘的话不方便公诸于世,所以没有起居注在场,连伺候的太监都没有。 御书房门被敲响,敢在他议事的时候敲门,那必然是大事,而且必然是大到必须打断议事的程度。 朱厚炜眉头一跳,冷喝道:“进来。” 任兴二话不说推门而入,不待朱厚炜问话,便直接开口道:“陛下,坤宁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难产!” 众亲王大惊! 朱厚炜更是脸色一白,屁都没放一个,直接起身抬腿就走。 御辇火急火燎的抬着朱厚炜到了坤宁宫,跟在御辇边上的任兴早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坤宁宫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慌慌张张跑来跑去的太监和宫女,脸上除了焦急以外便是惶恐。 皇后与陛下感情那么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会不会殉葬! 当然,大明已经废除了殉葬制度,可盛怒之下的皇帝下旨将坤宁宫上下杀绝,谁都不会为他们说半个字求情的话。 事关自己的小命,太监宫女们岂能不慌…… “皇后怎么样了!”朱厚炜一把揪住一名跪倒在地颤抖的小太监。 “太……太医正在诊治……” “把吴院正给朕叫出来!” 小太监屁滚尿流的进了大殿,不一会的功夫,太医院院正吴有林出了殿。 “无需施礼,皇后如何?” “回禀陛下,皇后胎位不正,已是难产……” “然后呢?” “稳娘正在接生,只是……” “只是?说!” “耽搁久了,怕是会血崩……” 朱厚炜身体一晃,眼前更是一阵发黑。 这年头医疗条件差的发指,皇子皇女夭折的都不在少数,更不用说是民间了,往往一次小小的伤风都能夺走一条性命。 至于女人生孩子更是在鬼门关前面打转,放在后世,女子生产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不会出事,更别说当今这个时代了。 如今薛芷蕾难产,和太医没毛线关系,当前时代接生也就老一套,稳婆喊用力,给产妇鼓气,至于郎中无非就是开个补气养血的方子,让孕妇能有力气产子罢了。 当然太医要高级一点,宫里面也不缺珍贵药材,比如经常被拿出来吊命的老参就多的是,进贡来的高丽参千年成份的都有! 但是再好再珍贵的药材对于孕妇而言也只能起辅助作用,生孩子这种事在后世别人还能插上手,可现在…… 朱厚炜在殿外踱来踱去,皇后临产在即,早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若是寻常妃子也就算了,可这是皇后! 皇后乃是中宫之主,母仪天下,她腹中的胎儿若是女胎,那便是嘉靖朝的长公主,若是男胎…… 按大明制,只要不早夭,那必然是太子,是大明的国本,下一代君临天下的帝王! 皇后要是怀着男胎,还弄出个一尸两命,太医院的太医们估计别说是皇帝,就是外朝那些大臣活剐了他们的心思都有。 太医院的众太医岂能不慎重,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朱厚炜还从医学院调来三名手术做的最好的医学生! 当然,这三位医学生也主刀过剖腹产,只可惜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朱厚炜绝对不敢让医学生操刀上阵,他么的失败率太低,容错率几乎没有…… 吴院正已经用千年老参给皇后吊住了命,剩下来的事对于所有在场的太医而言,便只能靠皇后自身,而他们自己只能听天由命…… 生孩子有多痛,朱厚炜没有清晰的概念,不过他知道在后世有一种分模拟分娩的仪器,据说能让男人感受一下女人的不容易。 不过这种让男同胞绝望的测试被一位女同胞给轻易化解了,因为那位女同胞说了一句话。 ‘他没有让我经历过赚钱养家的艰辛,我为什么要让他经历生孩子的痛楚。’ 简简单单一句话狠狠抽在了那些田园女权主义者的脸上,想想都疼…… 坤宁宫内薛芷蕾撕心裂肺般的惨叫,撕扯着朱厚炜的心,让其眉头几乎凝结成了一个川字。 朱厚炜几次都想冲进去,只不过被太监死死拉住,没办法不拉,拉住了,如果皇后转危为安,那么他们也会没事。 可要是这时候让皇帝进去,外朝的官员不把他们往死里面弄才对。 因为产房乃是阴秽之地,而天子乃是真龙之躯,若是污了天子的龙体,以至于让大明的国运受损…… 寻常小民家的妇人生产,丈夫都不进产房,更何况是天子! 当然这对于朱厚炜来说很扯,要知道在后世丈夫都允许进产房陪产,接生和做手术的男医生更是比比皆是,也没见那些男医生有啥血光之灾…… 宫里的嘶喊声渐渐微弱…… “让吴有平滚出来见朕!” 7017k 第两百八十三章 后妃 薛后的声音越发微弱,很显然已经快要到极限,而天子的耐心也显然没了。 面对盛怒的天子,吴院正颤抖着跪在地上,脸上冷汗如雨。 伴君如伴虎,此时的天子就是一只随时都可能择人而噬的猛虎,一不留神,脑袋就得搬家…… “朕要听实话!” 吴院正身躯一颤,忙道:“薛后难产,血崩之像已现,照现在的情形,最多还能坚持一个时辰,太医……太医院已经尽力……” 抬起一脚将吴院正踹翻,医者父母心,朱厚炜也相信吴院正说的是实话,事关自己的性命,太医院岂敢不尽心,只不过能力有限…… 朱厚炜是很推崇中医的,至少在针灸、推拿、正骨、调理等等方面中医远比西医强悍有用的多,可短板同样明显。 比如你让这个时代的老中医去做外科手术,那也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让步文栋出来。” 步文栋也就是三个医学生之一,曾经成功做过几例肠痈切除手术,号称医学所一把刀。 这次被朱厚炜调来皇宫,以陪产、学习的名义在坤宁宫随时候命,怕的就是万一,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如果有可能,朱厚炜绝对不可能让医学生对皇后实行剖腹产手术,但是现在已是箭在弦上! 步文栋快步到了朱厚炜跟前,旋即跪倒:“学生步文栋叩见陛下。” “平身。”朱厚炜挥挥手。 天子门生说的是殿试前十名,以及那些被天子亲阅过试卷的贡生,但是谁都没当回事,进士不会真把自己当成天子门生,天子也不可能真把新科进士当学生。 进士出仕之后也不敢在面对皇帝的时候自称学生…… 唯有湖州永王府学堂内读书的学子才够资格在朱厚炜的面前自称学生! 因为学堂是朱厚炜办的,当初永王还挂了个校长的名头,甚至还去学堂自降身份当过几次教习! 传道受业,为人师表,这个师字,朱厚炜自然当得起。 朱厚炜不懂医,但是他知道基本的手术常识,比如肠痈该如何割,剖腹产大致怎么做,如何缝针,如何消毒等等。 这个步文栋就是他曾经亲手指导过的医学生,甚至连文栋这个名字都是朱厚炜亲赐,因为这家伙以前叫步狗娃…… 或许也正是因为有过这么一段经历,他才能在医学所脱颖而出,成为一把刀。 “皇后如何?如果有你主刀破腹,有几成把握?”朱厚炜连问,尽量声音平缓。 主刀医生最重要的便是心理素质要好,心态要平稳,而步文栋进行过三次破腹手术全部失败,其中一例还是一尸两命。 如今他要实施手术的对象是当朝皇后,手术若是失败,那么不管是皇后出事还是皇后腹中的胎儿有了闪失,步文栋估计都没脸活下去。 步文栋深吸一口气,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道:“回陛下,学生当倾尽全力!” 朱厚炜从步文栋的目光中看到了决绝,也不给其施加压力,径直道:“去吧,尽人事,听天命,不论结果如何,朕都不会怪你。” 步文栋点头转身就走,时间就是生命,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耽搁。 吴院正老老实实的跪在一边,满眼都是不解,如今皇后性命垂危,太医院已是束手无策,天子竟然指望一个毛头小子? 刚才在殿内的时候他也曾和步文栋几人说过话,知道三人是通州医学研究所的什么研究员,这次进宫是来学习的,于是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得出的结论是,这所谓的医学研究员药理知识匮乏的一塌糊涂,甚至连药草的效用都分不清。 这样的人竟然被天子寄托了最后的希望,当真是死马要当活马医了。 当然,这不是说吴院正巴不得步文栋会失败,而是心理无比矛盾,他希望步文栋能创造奇迹,如此一来他至少不会被皇帝迁怒,但又不想其成功,否则只能证明他无能,甚至连院正的位子都保不住。 “陛下……” 注意力全在殿里面的朱厚炜转身,只见后宫的几位妃子已尽数到场。 “父皇……” 被庄妃牵着小手的定王朱载文已经能自己走路,说的话虽然含糊不清,但是喊人已经颇为熟练,可见庄妃在宫里时候没少教导。 庄妃是朱厚炜的第一个女人,在湖州一起相伴更是长达七年之久,可以说两人之间的感情基础还是比较深厚的。 然而出身问题终究是其硬伤,尽管朱厚炜为其安排了民户身份,可非要穷追下去,依旧有破绽可寻,所以这辈子庄妃的位份算是到了头了。 不过自身位份是一回事,子嗣却是另外一回事。 定王朱载文可是皇长子,按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至少皇后没有子嗣,那么身为皇长子的朱载文就会有很大的希望被立为太子,进而继承皇位。 所以朱厚炜觉得玉姐儿的心里一定会很矛盾,她肯定不希望皇后诞下儿子,但同时也一定不希望皇后有事。 因为薛芷蕾的性子柔和,不会盛气凌人,再加上后宫就这么几个妃子,所以在朱厚炜印象当中,那传说中的宫斗并没有出现,当然也有可能出现了,他并不知道,不过可能不大。 薛后如果而难产而死,那么皇后的位子也不可能落在她的头上,哪怕她生下了皇长子,所以玉姐儿不会希望皇后有事。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耕耘,如今贤妃张韶华和德嫔吴雪羽也有了身孕,至于淑妃裴佳和贤嫔吴秋露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 张韶华的性子收敛了很多,或许是刚入宫那会遭受的冷遇,加上朱厚炜对娘家人的态度让其有了足够的警醒,所以身为太后侄女,在后宫甚至能压薛后一头的张韶华如今低调的很,几乎从来不刷存在感。 每日里给太后、皇后请安也从未缺过。 不过朱厚炜同样知道一个人的本性想要彻底改变谈何容易,张韶华是被压服了,但不代表已经彻底屈服。 她就像是一座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的火山,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喷薄而出。 无疑,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7017k 第两百八十四章 除衣 只要薛后难产而死,只要她腹中孕育的是皇子,那么她就有九成的把握位正中宫! 大明的皇后确实是出身民户,但是出身低贱的皇后已经死了,进位的皇后可没那么多讲究。 和皇帝的关系缓和,娘家人收敛成了鹌鹑,宫里面有太后撑腰,又生下皇子,就算外朝还有阻力,也绝对不会太大! 这便是张韶华的底气! 不过很显然,现在的朱厚炜没心情去管张韶华的野望,他的目光落在吴家姐妹的身上。 “德嫔、贤嫔。” “臣妾在。” “你们吴家镇的族老还有你们父母、弟弟到京城已有半月,当真不去见见?” 吴家姐妹咬紧了嘴唇。 朱厚炜见状,心里沉叹,这心结想要打开可真不容易。 吴家姐妹被家族推出来献祭龙王,而她们父母没有拼命阻止,或者说面对家族的意志,也没有胆量阻止。 如此一来,吴家姐妹对家族中人痛恨也可以理解,只不过如今吴家姐妹已是宫中嫔妃,是天子的女人,德殡一旦生下皇子或者皇女,那么进位为妃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这个时候吴家族人前来京城拜见,无非是想修复关系,这可是皇亲国戚呐,谁能淡然处之。 只可惜吴家姐妹积怨未解,所以直接拒绝了,然而吴家人想来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未知难而退,而是每日辰时都会到承天门外眺望皇城,直到黄昏才会离去。 想来是想要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法子来感动吴家姐妹,获得姐妹二人的原谅,进而认祖归宗。 当然认祖归宗也不准确,毕竟吴家姐妹从来也没被开除出去过,而且女子也不入族谱。 “陛下……”吴雪羽低声道:“臣妾那一日被陛下带走之时,便立誓此生不回吴家镇,从此与吴家人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活人献祭的陋习在大明各地皆有,吴家人这么做对你们而言自然是不公的,然而他们的出发点终究还是为了宗族,所以你们可以责怪他们,但是没有怨恨的必要,另外都是爹娘生养的,生养之恩该报还是要报……” 若是在后世或许还会有另外一种论调,比如有些人就不配为人父母,谈什么生养之恩,这话在极少数情况下确实成立,但绝对不能当成普遍现象去对待。 但是在封建时代不存在这个,如今讲究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 若是对待自己的父母都能这样那样,那这样的人会如何对待君父? 所以站在朱厚炜的角度,他是不能容忍这种现象发生,更别说是自己的后宫了。 当然对于吴家姐妹,总的来说他还算宽容,也愿意给姐妹俩时间去平息怨愤,让她们学会宽恕。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句话朱厚炜懂,但是他不需要去体会,因为他是裁定者,甚至是天下间规则的制定者,他可以将自己的意志强行加在别人的头上,你若不服,唯有出局。 前朝如此,后宫亦如是! “臣妾知道了。”两姐妹异口同声应了句,天子都这么说了,也是好言相劝,如果她们还如以往那样我行我素,估计别说进位为妃,恐怕离失宠都不会太远。 朱厚炜点了点头,目光移到了淑妃裴佳的脸上笑了笑,这位因为一首词而对他芳心暗许的官宦之女,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只不过她想做的是永王妃,是正妃,然而因为朱厚炜成为皇帝,以她这种二品大员之女的身份,已注定和后位无缘…… 坤宁宫皇后寝宫内,步文栋、赵宏才和潘兴怀三位医学生满脸的凝重。 如果说当今世上什么地方最适合做手术,那么毫无疑问必然是通州医学研究所的手术室,在哪里的手术室虽然不可能达到后世那样的水平,可至少手术器械齐全,消毒做的也算不错。 这次三人入宫陪产,也是怕以防万一,所以在寝宫旁边的耳室也开辟了一间简单的手术室,比起通州那间也差不了多少。 毕竟环境以及消毒措施等等也很关键,没准就会影响到手术的成败,比如一个小小的感染,或许就能要了人命。 三人换上了白大褂,看着凤床上气息微弱的薛后,步文栋直接道:“速将皇后抬入耳室术床上面!” 外间跪满一地的太医,其中一位听到这话立即跳了起来喝道:“皇后凤体正在待产,岂可轻易移动!” “这是陛下的意思!” 那太医当即跪了回去…… 原本也在质疑的太监宫女一听是皇帝的旨意,哪里还敢废话,当即十几个太监上前,小心翼翼的将薛后抬起,然后移入耳室。 十几名太监将薛后身体平放在术床上之后便被撵了出去,坤宁宫太监本身就是伺候皇后的,也不是不能留,而是不需要。 要是按照男女大防来说事,现在最不能留的也是步文栋等三个男人,这倒不是医学院没女生,而是压根不行。 论起开膛破肚的心理素质,女医比男医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事急从权,否则就眼睁睁看着薛后难产而死算了…… 不过耳室内还是留了两名皇后贴身伺候的大宫女,可以全程监督,这是步文栋主动留的…… 步文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曾经说过,身为医学生,做手术的时候最忌急躁,也尽量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但是步某还是要说一句,我等都是孤儿,陛下待我等恩重如山这些就不说了。 如今皇后命悬一线,唯有剖腹取出胎儿方有一线生机,你们都随步某一起做过几次破腹手术,只是很遗憾…… 今日我们要替皇后破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若是……步某当以死谢罪!” 两位医学生同时凝重点头! “开始吧!除衣!” “你们要干什么?”大宫女尖叫,见潘兴怀一个大男人竟然去解皇后的外衣,顿时目露惊恐。 “闭嘴!”步文栋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大宫女,顿时让后者忍不住一颤。 7017k 第两百八十五章 废后 不过大宫女也就是一愣,旋即便要冲上来制止,事关皇后名节,岂能不阻,要是皇后名节受损,她一定会被内廷活活打死! “这是陛下的旨意!”步文栋冷喝:“难道你要看着皇后娘娘难产致死!” 大宫女止步,陷入两难的境地。 “局部麻醉!”步文栋不再理会大宫女,而是将全部的精神放在了薛后的身上。 这年头的麻醉效果肯定没有后世的好,实际上也就是利用具有麻痹效果的植物,通过不断的调剂研究之后鼓捣出来的麻醉剂。 华夏古代也不是没有麻醉,比如大名鼎鼎的麻氟散,只可惜失传了。 麻醉剂注射用的是细针,这玩意看起来不起眼,可为了能达到朱厚炜要求的成品,在湖州的时候工匠不知道熬出了多少个不眠之夜,至于针筒则要简单多了。 片刻后,步文栋拿起了手术刀…… 殿外,朱厚炜焦躁的走来走去,薛芷蕾生死悬于一线,让他此刻的状态几乎差到了极点。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传遍整座坤宁宫! 朱厚炜脚下步子一顿,目光深邃而又幽远的看向殿门。 步文栋主刀剖腹,他担心的不是别的,而是薛芷蕾能不能活下去。 当然步文栋一定会全力保住皇后的命,但是就怕万一,如果确实没有办法,那孩子多半也不会有事。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步文栋出殿,脸色无比苍白,身上的白大褂还沾上不少血迹。 “怎么样?”朱厚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 “恭贺陛下,皇后为陛下诞下公主。”步文栋连声道:“已为皇后缝针,太医用最好的药物保住皇后的元气,只要不感染,皇后性命当无大碍。” 张韶华目光一闪,似乎有些失落,又似乎有些释然。 “恭喜。”朱厚炜淡淡应了一句。 步文栋听懂了这两个字蕴藏的含义,这是他最成功的一次剖腹产手术,无疑让他的主刀经验更上一层楼。 “朕去看看。”朱厚炜说完便迈开步子直入大殿,孩子都生完了,自然也就没了什么狗屁血光之灾。 太医院吴院正则傻了,瘫了…… 佛度有缘人,药医不死病,在他看来皇后这次已经是在劫难逃,能保住小的都算是侥天之幸,然而现在…… 几个毛头小子,对医理一知半解的什么狗屁医学生,竟然破解了死局! 怎么可能! 吴院正此刻感觉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难受的程度还不如被皇帝赐死。 当然,要是真赐死他,估计就是另外一种想法了…… 朱厚炜没理吴院正,也没打算苛责,太医院有存在的价值,而且价值很大。 哪怕是以后西医治疗之法成为主流,他也不会让中医没落,因为这是国粹! 再说了,如果手术之法在嘉靖朝发扬光大,那和西医有什么关系,这不就是中医的一个分支? 薛后脸色苍白如纸,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凤床上面,目光空洞望着屋顶。 刚才她只是被局部麻醉,自然知道发生了些什么,自己……自己……竟然……竟然被三个男人看…… 大宫女一脸的彷徨,先前的那一幕幕如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一幕幕闪现。 那锋利的刀子割开皇后的肚皮,然后从皇后的肚子里面取出了胎儿,再然后竟然……竟然把肚子像是缝衣服似的缝了起来! 简直太可怕了,太恐怖了! 这三个医学生就是恶鬼,用的是鬼神的手段! 大宫女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她现在不是担心自己晚上会不会做噩梦,而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皇帝灭口。 皇后不会,因为皇后心地善良…… “都出去。”寝宫内,朱厚炜寒着张脸,所有的太监、宫女还有太医尽数退出了寝宫。 “苦了你了……”朱厚炜坐在床边握住薛后的手。 “陛下……”薛芷蕾的眼泪顿时下来了。 “哭什么,你为朕生了位可爱的公主,朕以后在宫里面的日子可就不寂寞了。” “臣妾恳求陛下废后……” 一言出口,顿时如一道惊雷炸裂在坤宁宫上空,这年头竟然还有皇后想要废了自己的…… 朱厚炜双手握住薛芷蕾的柔荑道:“知道朕羡慕谁吗?朕最羡慕的是太祖皇帝和孝慈高皇后,还有就是先帝和母后,朕也希望自己能与皇后琴瑟和鸣,让后世艳羡,可皇后却让朕废后,咋想的……” “陛下……” 朱厚炜摇了摇头,止住薛芷蕾的话头道:“皇后无需多言,朕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先前被几位男子剖腹取子,有损名节,故而萌生废后之心,那朕只能说皇后想多了。 医者仁心,在他们的眼里只有病人,并无男女之分,他们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让你母女平安。 而且医学生都还算是朕的学生,也是朕教导他们破腹术,所以说他们只是为师娘破腹取子,不算大事……” 薛芷蕾沉默,其实还有一方面,就是当她得知自己生了一个女儿…… 就算曾经皇帝说过他喜欢女儿,可她也只当是皇帝为了宽慰自己,是想让她吃一颗定心丸。 后宫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子嗣!皇子对于妃嫔来说重要,对于皇后来说更重要,因为皇后的儿子是嫡子,是以后的太子储君是国本! 后宫的女人为什么要争宠,为的就是能生下皇子,因为只有皇子才是她们在后宫的最大保证。 帝王多薄幸,后宫佳丽无数,做皇帝的难免会喜新厌旧,后宫女子一旦年老色衰又无子奉养,想想看都够可怜的,没有宠幸的女子,甚至连太监都不会正眼瞧上几眼。 所以薛芷蕾最想的自然是生儿子,可偏偏生了个女儿,这能怪谁?当然只能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当然,后宫妃嫔不管是谁生的皇子、皇女都得叫她母后,这和民间庶出的孩子只能叫自己生母是姨娘,却要叫大妇是母亲一个样。 但是别人生的能和自己生的一样? 当然不一样…… “皇后觉得朕给咱们的长公主起个什么名字好听呢?”朱厚炜为了排解薛芷蕾心里面的郁结,开始岔开话题。 7017k 第两百八十六章 燕京大学 安定门内成贤街,大明最高学府,北京国子监已然吵的翻天覆地! 国子监占地四五十亩,里面学舍、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小桥流水,美轮美奂。 成贤街因国子监而得名,指的是走在这条街道上的都是大明王朝的贤才,在国子监就读的学生要么是官生要么是民生。 官生指的是官宦人家子弟,这些人走科举路线走不通,于是便靠着自己是官员之子的身份入国子监成为官生,镀金之后顺利毕业便能步入官场,当然官员子弟想要入国子监得要得到皇帝的同意,可事实上皇帝基本懒得管这些屁事,所以这事就落在吏部的头上。 官场上国子监的官生官员不少,但因为不是科举出身的进士,所以在官场上和举人一样都被进士官所轻视,如果不是背景雄厚,那仕途同样难走。 除了官生外便是民生,民生又分为贡生和举生,贡生指的是秀才,成绩优异的秀才,举生则是会试落第后的举人,可以直接入国子监读书,毕竟举人本身就是可以当官的。 还有一类人数较小,是大明各个藩属国送来的留学生,不过能入国子监成为留学生,其在各自国家的身份必然是最顶尖的那一拨。 不管是民生还是官生,又或者是贡生或者举生,都统称为监生,国子监,监生。 国子监有国子监祭酒,也就是校长,有博士,差不多是各科主任,还有数量不少未出仕儒者以及翰林院翰林担任教习。 换做后世,这国子监就是中央创办的第一大学,唯一能与之比肩的就只有南京国子监,还是国子监…… 而担任教习的基本都是两院院士…… 由此可见国子监何等强悍,这么强悍,那么国子监里的学生自然都是骄傲的,基本上属于那种除了监生和进士以外的所有读书人都是垃圾! 然而监生们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挑衅! 三个月前,国子监对面的民户被迁移,然后原本的建筑被全部推倒拆除,数百上千的土木匠人在上面大兴土木,建起了一排排,看上去极其整齐的的房屋,这些房屋有两层、三层甚至四层! 用的还是当下最流行的水泥,水泥当中还夹杂了铁! 除了房屋、楼阁外,六七十亩的范围外还砌起了围墙,如此大手笔当然引起京城百姓的好奇,自然也引起监生们的关注。 但是几个月时间,所有人竟然都不知道这片兴建的建筑群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种情况出现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因为土木工人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按照工头的话去干活,工头也不清楚,他们只听监工的。 而监工是司礼监大档,掌印大太监张永! 张永来的很少,经常来的是他收的几个义子,不过很显然这些太监都被封了口,不管怎么问,不管怎么贿赂,都问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兴建这片建筑的必然是皇帝,因为这天底下能让张永当监工的屈指可数! 藏着掖着三个月,京城的百姓已经见怪不怪,而监生们也渐渐失去了兴趣,然而就在今天,答案被揭晓了! 揭晓答案的是一块匾和一面告示。 匾上只有四个大字…… 燕京大学! 告示上的内容很多但是并不复杂,至少京城百姓在听太监读过之后便能清楚的明白,然后这告示上的消息就如同一道飓风朝着四边扩散,迅速传遍京城,再然后往北直隶而去…… 燕京大学,天子新设之学,非私学、非官办,因为直属皇室! 天子兴学,要开民智,还新设了从二品的巡学使,王守仁去了南直隶的所作所为,对于国子监而言也都不算秘密。 可南直隶和北直隶毕竟遥远,南京的国子监也没什么反应,北京的自然更不会有反应,当然,这也和因为王守仁目前最多只玩到县学有很大关系。 兴学就兴学,科举都威胁不到监生的地位,更别说杂学了。 但是…… 大明的京城已经有了国子监,还有书院,有私塾,达官显贵更是直接聘请西席入府教授家族子弟,在京城兴办学校有什么意思? 兴也就兴了,可天子为何要将这不知所谓的燕京大学建在国子监的对面! 这是挑衅,是宣战! 是天子想要以新学来挑战国子监在大明的地位! 至少监生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另外告示上面还说了,燕京大学将会分为小学部、中学部、高学部和大学部。 小学部启蒙和算学,中学部多了一个格物,至于高学部则多了,儒学、算学、格物、医学、商学、天文地理、音乐绘画,还有什么化学和生物等等。 高学部儒学、格物和算学三选二作为主修学科,其余的最多可以选两样,最少选一样…… 至于大学部……没说…… 花里胡哨的东西监生们不感兴趣,但是有些东西他们感兴趣,而且不能忍! 因为告示上的招生细则。 招生细则很简单,小学部的学生只要满足年龄要求,不管男女皆可报名入学,限额五百,免学费以及笔墨纸砚等等一切杂费。 初中部招手的学生,年龄十岁起步,必须要已经启蒙过的,而且还要经过算学考试合格之后才能入学,人数五百,同样免费。 高中部的则要更严一些,除了算学之外,格物要懂,但不需要懂太多,然后还要在其它类别里面选一样出来进行考试,合格者入高学,没有人数限制,没说交不交钱。 招生细则的要求就这么多,也就是说不管是秀才、举人还是监生都可以入学! 最重要的一点是,但凡有人阻扰想要入学的孩童入学的,一律严惩! 严惩到什么程度没写,但可以猜测。 监生们吵吵嚷嚷,沸反盈天的关键在于天子的目的是什么?会不会对国子监产生冲击,甚至燕京大学有没有可能取代国子监! 此时燕京大学的门前已经聚集了数百监生,吵吵嚷嚷的就跟菜市场似的,就在这是一块石头从人群中飞出,正中燕京大学的牌匾! 牌匾被砸出一个坑洞! 7017k 第两百八十七章 锦衣卫拿人 一遍又一遍读着告示的太监傻了,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东厂番子也傻了。 燕京大学门前围观的百姓和国子监的监生人数过千,混乱中谁知道是谁扔的石头? 可不知道就算了? 燕京大学的牌匾可是御赐,四个大字乃是皇帝御笔亲提,下方还有嘉靖印玺! 现在牌匾被砸了个洞? 这就好像在宣读圣旨的时候,接旨的人冲过来把圣旨给撕了! 这是大不敬!是谋反! “怎……怎么办……”读告示的小太监叫任成,也是任兴的义子……不要以为任兴的义子很多,实际上也就十个罢了,身为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和东厂提督,想要拜任兴当干爹的太监多了去了,要是照单全收,估计紫禁城里九成五的太监都是他义子。 真要到这程度,估计就算任兴再得朱厚炜信重,那离死也不远了。 任兴收的义子年龄不会超过十五,并且品行不错,聪明伶俐,在内书房成绩优异是必须条件,而他收义子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皇帝培养值得信任,并且能堪大用的人才。 身为皇帝贴身伺候的大伴,朱厚炜现在最缺什么,最想干什么,没人比任兴更清楚,说到底还是缺可用之人呐。 任成如今便被安排在御书房伺候,朱厚炜对其也算满意,于是便让其出宫宣读告示,算是增加些历练的经验,随能想到第一次办事就出了这样的纰漏? 任成都快哭了…… 负责维持秩序的东厂档头申屠此刻也是惊怒交加,就算做梦谁又能想到竟然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损毁天子御匾! “任小公公无需担忧,不出半日便能将那贼人揪出来,到时候如何处置,自有会陛下圣断!” 这话任成压根不信,一千多号人呐,谁知道是谁扔的石头,贼人如此猖狂,自是有恃无恐! “牌匾竟然被砸了?”朱厚炜一脸的诧异,他御笔亲题的牌匾竟然被砸,竟然有人敢砸? 这是对他兴办燕京大学的不满,同样也是对他这位皇帝尊严的挑衅! 这事如果不竖个典型,以后还不知道会出现多少类似的现象,如果再被有心人挑唆煽动的话,燕京大学想要办下去,只怕是要步履维艰了。 “去查,查实之后,将犯事之人立即缉拿入狱,诏狱!”朱厚炜随口吩咐了一句,他必须要将这种事掐死在萌芽之中,如今新学就是他的逆鳞,谁敢触碰,就是找死! 如果有人非要把头颅伸到他的刀下来让他砍,那么朱厚炜也不介意让天下人看看他的屠刀有多锋利! 以为趁乱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笑话! 朝臣知道,官员多数知道,天下百姓很少知道,如今大明的特务机构可不光是锦衣卫和东厂,真正的密谍机构乃是天眼! 天子之眼,无处不在,监测天下,探查不法! 天子脚下的京城,官员多如牛毛,权贵如过河之鲫,天眼的铺设或许才展开一点点,但是京城? 如果京城的天眼之网都没铺好,那只能说明任兴太无能! 不错,任兴明面上是东厂提督,实际上还是天眼长官! 国子监敬一亭内,两名书生打扮的士子正对坐饮茶。 年轻一些的士子如果从外表和面相上去看,那怎么看都不像是读书人,生的浓眉虎目,五大三粗,面色也是黝黑黝黑的。 士子名叫马慎字乐山,大同府人,家境不俗,父亲乃是晋地大商马迟。 马慎自幼便在父亲的鞭策下苦读诗书,苦习经典,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考中秀才,随后两次乡试不中,其父便花银子买通关系,让马慎入了国子监。 对面饮茶的名叫晏修字原叔,和马慎乃是好友,也是马慎在国子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先前两人一起去围观燕京大学,周边的监生说的那些话几乎一字不落的被马慎听了个结实。 马慎习文喜武,又有年轻人的热血,眼睛里面也容不下沙子,听了那些监生的议论之后,顿时有些上头。 于是找了块石头乘人不备,一石头砸中匾额! 砸的时候是义愤填膺,砸过之后后悔、后怕了…… 他竟然脑袋发昏砸了天子御笔牌匾,这事要是玩大了,满门抄斩跑不了! “乐山兄无需紧张。”晏修放下茶盏笑道:“天子办这燕京大学甚至不得人心,至于天下兴学更是荒唐至极,朝堂诸公唯唯诺诺以至让天子一意横行,长此以往,只怕大明祸事不远矣,乐山兄那一石块,砸出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声,也将这天下砸出了朗朗乾坤!” 马慎脸色变幻不定,大道理谁都会说,除魔卫道的口号人人都会喊,大明的读书人何时畏惧过皇权! 但是…… 马慎热血好武是不假,但是他出身商贾之家,而商贾逐利,无利可图的事一般是不会做的,更何况这种损己利人的事? 读书人不满天子兴学,可以去抗议去请命,可以奋笔疾书吐露心声,可以用群体的力量让皇帝悬崖勒马,真要到了那个时候,马慎绝对会摇旗呐喊甚至冲锋在前。 但是冲在前面不是说单枪匹马,箭射出头鸟的道理,身为读书人的马慎岂能不懂?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事很清晰,就是他拿石头砸匾的时候,看见他举动的不止晏修一个,哪怕也是监生,可谁敢保证监生就一定不会出卖他? 一旦被出卖,那后果马慎根本不敢想…… 就在这时,一名监生急匆匆跑了过来,多远看见两人,急道:“马兄还有闲情逸致喝茶?快些跑啊,锦衣卫进国子监了,点名道姓要缉拿你!” “什么!”马慎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怕什么来什么,当真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一刻马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快跑,但是腿就跟灌了铅一样,一步都迈不动,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了又怎么样? 他能逃的了锦衣卫缇骑的追捕,还是能让马家免于灾祸? “马兄无需担心,公道自在人心,国子监六千学子都是你坚强的后盾!”晏修也站起了身,说完这话,眼中闪过一缕冷光,嘴角还不自觉的弯起一点弧度,似乎对锦衣卫进国子监拿人并不意外…… 7017k 第两百八十八章 反对屁用没有 房山炸了! 以兴王为首,当今天子的几位嫡亲皇叔,在入宫拜见嘉靖帝之后,立即前往钱庄贷款数十万两白银,然后没过几天便携王府幕僚、大半护卫离开了京城! 很显然,作为皇室最亲近的王室,兴王等人毫不犹豫的背离了天下间的藩王,选择坚定的站在了皇室一边。 以秦王为首的众藩王气的发疯,但是鸟用没有。 大家虽然都是藩王,甚至都不用论什么远近,可那又如何? 要不是嘉靖帝召集众藩王入京,这天底下的藩王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照面的机会,亲戚?宗室?同气连枝?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那他么就是个笑话。 说来说去,大家无非就是摊上一个祖宗罢了,除此之外还有啥?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你秦王死了,兴王府该歌舞升平还是歌舞升平,难道还要兴王为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致祭? 气归气,跳脚归跳脚,现实该认清还是得认清,反应过来的诸王立即打探消息。 兴王承建天津卫船厂! 益王前往鲁中承建济南铁厂! 衡王前往泰安承建马刨泉铁厂! 雍王前往武安承建武安铁厂! 寿王前往四川…… 汝王前往河南…… 泾王前往湖北…… 建铁厂是要海量现银的,于是几位藩王,少的从钱庄贷款六十万两,多的如兴王直接贷款一百五十万两! 除此之外,嘉靖帝还从通州大铁厂调来六十名所谓的技术工,又从蒙古战俘里面抽调三千俘虏分给除兴王外的六位亲王作为免费劳工。 很显然,天子更注重的还是天津卫船厂,拨给兴王五十名船匠,这些船匠都是广东、江浙一带的沿海居民,有不少祖上都是船匠,当年三宝太监打造龙船巨舟的时候就曾经参与过,手艺自然也会传给后世子孙,只可惜因为海禁,就算有在牛叉的本事,也是无用武之地罢了。 当初朱厚炜在湖州的时候,就派人去沿海寻找船匠,只要手艺好的一律招揽,然后扔在作坊区内研究打造战船,如今终于有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除了工匠,还有一千战俘,除了战俘,嘉靖帝还从天策军拨给兴王三百火枪兵! 一连串的举动,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到嘉靖帝对于兴建天津卫船厂,进而建立起一支强大水师的决心。 当然,朝堂上也免不了微词,之所以有非议,一是因为海禁。 海禁乃是大明国策,更有片板不得下海的祖制,这是因为明初时候倭国海匪横行,为了不让沿海百姓勾结倭寇为祸沿海,更是为了杜绝海上走私,所以才会实行海禁政策。 然而事实上这条政策屁用没有,反倒还起了反作用。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海当然得吃海,沿海百姓本身就靠着大海的收获来养家糊口,海禁一开,生路都被断了…… 为了能活下去,越来越多活不下去的沿海百姓选择了入海成为海匪,到了嘉靖朝,东南倭寇俨然成了大明继北方之外的又一大患。 大明一百多年以来的朝臣中不少也是沿海人,他们当然知道海禁政策有多草蛋,所以提议开海的也不是没有,只可惜开海禁必然会影响到内陆官商的利益,于是开海就成了无稽之谈。 反对派高举祖制的大旗,别说朝臣就连皇帝都得避其锋芒,大明的皇帝可不都是朱厚照和朱厚炜这种完全不把祖制放在眼里的货,他们的顾忌自然更加助长那些喜欢举大旗的朝臣的嚣张气焰。 祖制这玩意,你在乎,它就是上方宝剑,你不把它当回事,它连烧火棍都不如。 现在的大明已经没谁会拿祖制出来和嘉靖帝抬杠了,因为没用,当然以文官们锲而不舍的精神外加喷子们的口水,不是你不把祖制当回事,他们就能轻易放弃甚至屈服的。 但是反对和开喷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让皇帝能够接受自己的意见,然后从善如流,顺便为自己邀名的。 但是当所有朝臣发现嘉靖帝不是不当回事,而是当放屁之后,用祖制来说事的声音渐渐也就没了。 因为你不管怎么说都没用,皇帝装聋作哑,呕心沥血写上去的折子直接被扔进了犄角旮旯,然后皇帝该如何还是如何,你能怎么办? 辞官?伏阙?死谏? 嘉靖帝根本不吃这一套! 嘉靖皇帝坐在龙椅之上,代表的是大明的正统,占着大义的名份,他要执行的事就是天子的意志,你可以不同意,可以消极怠工,还可以非暴力不合作,然后呢? 看看盐政?看看商税的大道理,看看人家是怎么整治藩王和勋贵的! 君臣的名份摆在那,只要你一天是臣,哪怕你再强势,哪怕满朝上下拧成了一股绳,也违背不了天子的绝对意志! 武将不服可以造反,文官不服只能滚蛋,别以为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是一条心,你不当官,愿意当官的多到数不清,愿意给皇帝当舔狗的更有无数。 一个仗着正德皇帝宠信的阉贼都能压服全朝,更不用说皇帝亲自下场,不顾名声撸袖子亲自上了。 更何况嘉靖帝开建天津卫船厂,也没说开海禁呐,如今倭寇日益猖獗,天子要编练水师打击倭寇,你有意见? 凭什么有意见?难道你就那么希望看见沿海居民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愿意看到大明的子民遭受倭寇的劫掠! 没有名义更没有大义,最重要的是皇帝还没有花国库一文钱,朝臣凭什么反对? 反对有用? 银子皇帝自己掏,承建商皇帝自己找,到了地方承建商自己招募百姓,无需徭役,管吃管喝还给工钱,你反对? 看看百姓的口水会不会把你给淹死! 其实真要说起来,百官担心的不是海禁而是第二点。 也就是皇帝兴建船厂,会不会学永乐帝那样,玩什么下西洋,尽干些劳民伤财,吃力不讨好的事。 可后来想想这种想法无比可笑…… 当今天子是什么人? 这位爷可是为了银子不择手段的主,指望他做赔本买卖? 那是扯淡…… 7017k 第两百八十九章 证据 “陛下驾到!” “皇帝来了。”张太后脸上露出笑意。 “儿臣恭请母后圣安。”朱厚炜恭恭敬敬施礼。 “臣张鹤龄……张延龄恭请陛下圣安。” “朕躬安,平身。”朱厚炜撇了一眼两位国舅,微微抬手。 自从去年除夕夜宴之后,两位国舅收敛了很多,来宫里面拜见太后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对两位国舅,朱厚炜是有很大成见的,主要还是因为这两人名声实在太臭,翻开史书看见他们似乎都能闻到一股臭气。 不过话说回来了,只要两人不作奸犯科,不纵奴行凶,不为了一己私利便酷虐民间,那么朱厚炜就算看母后的面子也不可能真把两人怎么样。 是人就有底线,皇帝的底线就是天堑,谁想跃天堑,最后的下场必然是粉身碎骨。 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位国舅来慈宁宫不算稀奇,不过朱厚炜也知道如今两人对他是避之唯恐不及,这次倒好,不但来了,母后还召他来此,想来是事出有因。 “母后召见儿臣可是有事?” 张太后笑道:“怎么,非得有事才能叫你来啊,哀家想和儿子说说话不行吗?” “儿臣失言,母后见谅。” “听说皇帝最近让几位大王去建船厂和铁厂,还召见了几位商人?” 朱厚炜点了点头,这事不算隐秘,更何况他本身就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 几位王叔那日一番恳谈之后,便迅速行动,然后迈上了征程,这事更是在勋贵圈子里面掀起了轩然大波。 至于商人,身为大明帝君,以他的身份接见商人本身就是降尊纡贵,可是没办法,想要促进大明的经济就离不开商人,所以他召见商贾也是给天下人看看,他兴商之决心。 几天前他接见了来自南直隶的五位大商,这五位大商都在王守仁的倡导或者说忽悠下捐了五座以上的校舍。 不管五人捐学的初衷和目的是什么,但做了就是做了,这是善事,既然是善,就要嘉奖,之所以嘉奖等于是朱厚炜给王守仁在打辅助。 另外,朱厚炜也确实还需要一些代言人去售卖通州工业园开发出来的产品,比如新式牙刷、牙膏、洗衣服以及各种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用品。 朱厚炜之所以会开发这些,完全是因为需求量大,利润虽然微薄,然而积沙也能成塔! 而且这些百姓都能买得起的生活用品,对于朱厚炜来说最大的价值并非是利润,而是能快速推动纸币取代贵金属作为主流货币的进程。 哪怕民间现在纸币已经开始流通,朱厚炜也确实满意但还是不够,比如酒水和玻璃,寻常百姓家根本用不到,香水则是奢侈品,唯有香皂和洗发水这种价格低廉的商品才能得到普通百姓的认可和接受。 但是香皂也好洗发水也罢,虽然都是消耗品,但都是有使用周期性的,想要缩短消耗品的使用周期,继续投入大量价格低廉的消耗品,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要消耗品成为刚需,又只接受纸币交易,那么纸币很快就会成为百姓之家的刚需,而不是现在哪怕建立起了不错的信用,却依旧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不过消耗品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被仿造,这一点不可能杜绝,好在朱厚炜也没想过什么东西都要搞垄断。 垄断这玩意本身就不利于市场经济的良性发展,而且没有竞争力的商品是没有生命力的,市场上大量出现替代品,本身也能对通州这些作坊产生促进的动力。 而朱厚炜需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创造品牌效应,二是打击! 不是打击同类产品,而是打击这些产品不用纸币进行结算! 要知道这些商品都是通州工业区的产物,而通州工业区里面的任何产物都是皇帝的,也就是说这些替代品触及的乃是皇帝的利益! 商人之间尔虞我诈,为了谋利可以不择手段,但是你抢皇帝的生意? 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不过皇帝把政策放宽,不介意出现同类产品,仅仅只是让商贾对这些产品使用纸币,那做这些生意的商人除了感恩戴德也没啥了。 如此一来,朱厚炜就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带动天下的产业,进而让全天下的商人为纸币流通做出贡献。 现在张太后突然间提起这事,其目的并不难猜。 “怎么?两位舅舅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张家兄弟尴尬的笑笑,他们确实有这个意思,可又不敢直接找皇帝,于是来了慈宁宫,想要通过迂回路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当真是用心良苦呐…… “哀家听说皇帝召见商贾,给了不少新东西让他们去卖,那些商人也因此发了大财,哀家就想,既然外人能做,自家人为什么就不能做?你两位舅舅名下也有不少的店铺,哀家觉得皇帝可以给些东西让他们去卖卖。” 朱厚炜淡笑道:“这些产业店铺大多数都是两位舅舅巧取豪夺而来的吧。” 张家兄弟脸色顿时难看的要死,不过也更加认清一个现实,就是朱厚炜当着母后的面都能这么说,可见若是真要惩治他们,也绝对不会给多少母后的面子。 “皇帝这说的是什么话!”张太后脸色一冷,朱厚炜这话说的何止是不给两位国舅面子,甚至连她面子都没给。 “母后。”朱厚炜拱手道:“儿臣说的可不是乱说,两位舅舅名下除了两处御赐的田庄以外,名下共有各种店铺六十八间,这些店铺无一不是这些年两位舅舅强取豪夺、强买强卖而得,其中逼迫一家绸缎铺子全家悬梁,前后十七名百姓自尽,纵奴行凶,迫害良善的事更是不胜枚举,种种恶行已是罄竹难书!” 张家兄弟两人脸色已是煞白如雪! 朱厚炜说错了吗?肯定没错,事实上这些年他们两个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自己估计都记不清了…… 然而朱厚炜却知道的清清楚楚,这说明什么? 说明朱厚炜早就把他们两个查了个底掉,以后要是对他们动手,这些就是证据,洗脱不掉的证据! 7017k 第两百九十章 压箱底的生意 张太后的脸色无比阴沉,她当然知道两个弟弟做了不少恶事,但是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当着她的面用上罄竹难书这四个字。 罄竹难书便是罪大恶极,罪大恶极之徒会是什么下场? 凌迟、灭族! 两个弟弟被她两个儿子都训斥过,而且朱厚炜做的更狠更绝情,但是在她看来,弟弟们如今已经收敛了太多,也没什么恶事再传到她耳朵里面,再加上韶华也有了身孕,厚炜与娘家人之间的关系也该缓和了才对。 两兄弟想要做事,张太后也很欣慰,所以把皇帝叫来,哪能想到三言两语之后,竟然会是这样的局面。 想来朱厚炜也知道这话伤了母后的颜面,于是声音略微缓和些道:“两位舅舅的所作所为基本上都发生在前朝,既然皇兄没有苛责追究,朕也不会旧案重提,但是…… 在朕的眼里,国法大于人情,朕的眼里不容沙子,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皇亲国戚倒行逆施,残民害民! 只要两位舅舅能引以为戒,那么朕也不是不能给你们一次就机会! 但是两位舅舅要是以为可以倚仗皇亲的身份,便可以为非作歹,扰乱商道秩序,那……呵呵……” “陛下只管放心。”张鹤龄明显比弟弟胆大一些,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臣一定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做生意,若是不合规矩,陛下只管处置!” “这话朕记下了。”朱厚炜点了点头,张家兄弟和藩王和其他勋贵完全不是一回事,他处置藩王,那是朱家人自己的事,充其量让他落个苛待宗族的名声。 至于勋贵……勋贵是大明最忠实的坚定支持者,只要做的不太过份,他也不会苛责太甚,就好像成国公和定国公的事那样,他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但是皇亲,他不得不顾忌母后的颜面,毕竟是母后的娘家人,处置的狠了,母后就算阻止不了,也必然伤心欲绝,这肯定是朱厚炜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所以他会不断敲打张家兄弟,甚至疾言厉色加恐吓,这样一来母后的面子保住了,也能起到效果。 如今母后出面,他把话说出去了,面子也给了,张家兄弟若是还如以前那样,那他要处置,就算母后也没颜面求情,当然也只能是寻常的处置,要是削爵肯定不行。 说到底,家天下的政治环境就是这样,你要什么都谈国法不谈人情的话根本不现实,哪怕你做的再好,能得到满朝上下的赞颂,能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称颂圣君在世也没用,因为史书上肯定会给你按下一笔刻薄寡恩的名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朱厚炜对自己宗族,对皇亲国戚和勋贵将门都能那样,天下官员会怎么想? 大明喷子的战斗力如果认第二,那从古至今没有任何朝代敢说自己是第一。 朱厚照难道不想做一代雄主,开创大明中兴? 当然不是,只不过他已经被喷的半身不遂了,于是建豹房躲了进去,纯粹是惹不起躲得起的鹌鹑心理。 喷子们为了扬名,喷皇帝本身就是最简单快捷的途径,你要是不服可以揍我啊,否则就只能迎接他们的口水。 但是朱厚炜用实际行动告诉满朝喷子,少他么跟我来那一套,不服你看看他是怎么收拾宗室,怎么以雷霆手段整饬盐政的。 你喷,你慢慢喷,不弄你的时候当你放屁,弄你的时候就让你万劫不复! 所以嘉靖朝如今的喷子是最消停的,口水喷了一池子,最后连个涟漪都没有,那不就是纯粹的浪费口水…… “二位想做什么生意?”朱厚炜将头脑里面繁杂的念头抛了出去。 张鹤龄笑道:“听说陛下在通州那里弄出了不少新鲜玩意,我们也不贪多,就想弄个一两样,代理,代理……” 倒确实不贪,朱厚炜笑了笑,对两人的印象稍微有了些改观。 这张鹤龄不但是他亲娘舅还是他老丈人,当然这个老丈人算是虚的,毕竟只有皇后的爹才够资格称国丈。 他在考虑给什么东西让两兄弟去做。 “自行车吧。”朱厚炜吩咐道:“大伴,去乾清宫将库房里面的那辆自行车给取来。” 如今用杜仲提炼胶汁,然后熬制胶泥,最后生产各种需求用胶的技艺基本已经成熟,轮胎便是其一。 不过工业上面用到胶的地方实在多到数不清,而杜仲熬胶的产量一直跟不上,所以朱厚炜并没有打算大规模生产自行车。 而且自行车也不是刚需,市场也不会有后世那么大,因此朱厚炜也不急。 不急的主要原因是现在的朱厚炜不差钱,还没有到需要用自行车来谋取利润的地步。 只不过现在张家兄弟要做生意,还求到了母后的头上,他也不好拒绝,可惜的是,前几天他刚召见过五位商贾,最后连压箱底的羊毛衫都拿了出去…… 也就是说现在通州工业区还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立即拿出来给两人去做生意的,想来想去也就两样。 纺织机和自行车…… 纺织机当然不是现在普遍的那种低能纺织机,现在的纺织机效率低的可怜,而朱厚炜想要做的是服装生产线,当然不可能考虑市面上现存的机子。 当然所谓的服装生产线绝对不是要将后世的服装搬到大明来,那不现实也根本行不通,你让现在的女子穿露臀小短裙和露胸装试试,分分钟都得被打死。 但是圆领的羊毛衫以及一些忖衣倒是问题不大,这类衣服轻薄御寒,也不暴露,自然会被广大人民群众所接受。 朱厚炜原本还想着是不是把内衣给鼓捣出来,然后开开女性用品专卖店,但是后来想想有些惊世骇俗,于是便算了。 不过也不是一点没生产,生产倒是生产了几百件,然后被朱厚炜一股脑赐给了后宫妃嫔,让她们先接受,然后有机会的话再推荐给贵妇们,或许过个几十年,成为风潮也不是没可能。 至于纺织机…… 7017k 第两百九十一章 人品 珍妮纺织机的出现拉开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序幕,而蒸汽动力则是将第一次工业革命推上巅峰。 由此可见,珍妮纺织机的重要性,也正是因为珍妮纺织机让大量的手工业从业人员失去了饭碗,也是从那以后,机械的力量才开始大规模的取代人力成为主流。 纺织机的历史无需赘述,可如今通州的服装厂内使用的的纺织机和大名鼎鼎的珍妮纺织机类似,就算稍微先进一点也先进不到哪去。 没办法,朱厚炜对于这一块知道的实在有限,所以把知道的诸如飞梭,诸如水力纺织等等理论告诉工匠之后,工匠历时三年,终于在湖州诞生了第一台卷轴式纺纱机。 如今通州工业区内的服装厂拥有新式纺织机多达三千台,每日里纺的纱和布不计其数。 这些纺出来的纱和布会被送去成品加工车间,制作成成衣,然后对外发售。 朱厚炜之所以不把纺织机拿出去卖,倒不是敝帚自珍,而是他很清楚一旦新式纺织机面世会对手工业造成多大的冲击。 一旦形成冲击效应,天底下无数靠着手工纺织的民户,收入必然锐减,没办法,新式纺织机的效率太高了,不敢说一台抵一百个女工,可抵四五十个完全不存在半点问题。 纺织机不行,那便只有自行车了…… 只不过要是大规模生产自行车,就必然会影响到杜仲胶的用量…… 实在是难两全其美……四个小太监用两根圆木棍将自行车抬进了慈宁宫…… “这便是自行车……”朱厚照笑了笑,然后便看见太后和张家兄弟一脸的懵逼。 废话说的再多也没有亲自展示的效果好,朱厚炜二话不说,骑上自行车便在慈宁宫的院子里面打起了转。 “哎呦,陛下您可慢着点,摔着了可怎么是好……”任兴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跑,跑的那叫一个满头大汗…… 这辆自行车被送进宫以后就被束之高阁,这玩意对于没见过的人来说算是个新奇玩意,可对于朱厚炜这种骑摩托车都要时速一百加的人来说,实在是没太大兴趣。 然而骑了几圈之后,朱厚炜发现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为了能够载重,所以这辆车和后世的二八大杠类似,但是如今这个时代的人喜欢穿袍子…… 看来需要把适合女性骑的车也给弄出来,如此一来便都不耽误…… “这便是自行车,二位舅舅觉得如何?” 张家兄弟互相看了看,然后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朱厚炜笑道:“这自行车不需草料,无需喂食,日行两百里不在话下,而且还能驮货百斤!” 两兄弟咽了咽口水。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这自行车当中蕴藏着的巨大价值。 “这……这自行车要怎么卖?” 朱厚炜摆了摆手道:“怎么卖朕不问也不管,不过倒是可以给两位舅舅一个底,要么五五分账,也就是舅舅从通州拿货去卖,朕不管你卖多少银子,哪怕你卖一千两银子一辆,也得分朕五百两,你卖一两银子,那就分朕五钱,要么就是朕给你们定个价,你们拿朕的定价去通州定货,给多少银子拿多少辆车,最后赚多少朕不问,卖亏了,朕也管……” “还……还能亏?”张延龄有些不太相信。 朱厚炜呵呵笑道:“市场有市场的需求,这自行车不是必须品,那么就必然会有饱和的时候,比如整个大明能消耗掉五十万两自行车,而京城只需要一万辆,那么当京城的一万辆卖出去之后,市场就已经饱和了。 而且随着饱和的程度大小,车子的价格必然也会调整,比如朕给车子定价五两,两位舅舅从朕这里拿了一万辆,一开始卖十两,可卖了五千辆之后就只能卖七两甚至六两,这个时候市场就是趋于饱和。 那么舅舅想要继续赚钱,就得开辟新的市场,而开辟新的市场同时也意味着成本的增加,成本增加了,利润自然也就薄了。” 说的这么清晰,张家兄弟如果都听不明白,那就真是弱智了…… 很显然张家兄弟虽然不是弱智,但是经济头脑很差。 “那我们要是卖二十两,然后再慢慢减低价格呢?” 朱厚炜无奈道:“朕已经说了,如果是朕定价,那么你们怎么卖和朕没有半点关系,亏了赚了和朕也没关系,可要是五五分成的话,朕拿五成,可你们拿不到五成,因为这其中还有运营的成本。” 两者都有利有弊,就看怎么选择了。 “那陛下大概定价多少?”张鹤龄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的问道。 朱厚炜略加思索道:“就五两好了,朕也不打算赚你们的辛苦钱,这五两就当是制造自行车的成本和工人的工钱。” 张家兄弟眼睛一亮,他们自己人品不咋地,但是非常相信皇帝的人品,既然皇帝说了五两是成本,还肯定差不了多少,就算赚也赚的肯定有限。 只可惜两兄弟压根不知道什么是以量来压低成本…… 现在制造一辆自行车,成本差不多也就三四两,难的地方在于轴承的质量始终没有质的突破,还有就是杜仲胶汁的提炼产量。 可如果要实行量产,那么再解决掉轴承问题之后,寻找胶汁的替代品,比如利用石油提炼合成,华夏的油矿虽然不那么富裕,但是对于当前这个时代而言足够了。 一旦量产甚至形成流水线,那这成本自然会降下去,降到一两以下都不是没有可能,当然这点小钱,朱厚炜现在也不太看得上,算算看。 就算一辆车三两的利润,十万辆也不过三十万辆罢了,区区三十万两现在能放在朱厚炜的眼里? 把生意给张家兄弟去做,让他们有银子赚,一来是给母后交差,二来也让这两货没事别总想着去害民。 就算是用些许蝇头小利来给自己买个安罢了。 果然,虽然张太后一直没发表意见,可眼中的神色无疑表示自己很满意。 这就够了…… 7017k 第两百九十二章 和稀泥 “这就是大明朝的读书人!”朱厚炜的目光在满朝重臣的脸上一一扫过,怒斥道:“生员不得议政乃是祖制,先前有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砸了朕亲书之匾,如今更有上千监生围于承天门外,朕倒想问问满朝公卿,此事当如何处置!陆完你来说!” 左都御史陆完硬起头皮出列道:“臣以为当驱离之……” “首辅的意思呢?” “臣附议。” “臣等附议。” 朱厚炜冷笑道:“好一个附议,满朝上下一条心,那么先前砸匾的那个监生,朕是不是也要因为群情激愤,就这么放了?” 杨廷和叹道:“臣以为当剥夺马慎之功名,遣散回乡,终身不得科举出仕。” 对于读书人而言,剥夺功名,不得科举已经算是极为严厉的处罚,就和当初唐寅被牵连进徐经舞弊案之后,处罚结果也就是如此,可叹一代才子,最终穷困潦倒,落魄而终。 杨廷和此举完全是为了保住马慎一条命罢了,怒砸天子亲书之匾,这罪要是真定下来,马慎被满门抄斩都不稀奇。 朱厚炜脸色阴沉,他当然知道这是杨廷和在和稀泥,是想要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说白了,他要保的其实不是马慎,而是承天门外的上千监生! 监生就算再怎么不被正统的进士看在眼里,人家终究是读书人是名教子弟! 皇帝若是因为马慎的事迁怒上千监生,那么对于儒林而言,肯定是重大损失。 而且杨廷和最担心的还是皇帝会借题发挥,利用此事刻意为燕京大学造势。 至于祖制,杨廷和已经无力吐槽,嘉靖天子什么时候把祖制放在眼里过?现在竟然拿出早就名存实亡的生员不得议政出来,当真是让人无语。 “看来诸位臣工都觉得,朕的颜面不值一提,也觉得如今堵在承天门外的监生无错,还有朕设燕京大学,广招天下孩童和读书人入学,在诸位的眼里也是不知所谓吧。” “臣等不敢……” “不敢?”朱厚炜离开御座,径直而去,留下满殿的大臣面面相觑。 皇帝就这么走了? 马慎怎么处置?围堵在承天门外的监生怎么办? 就这么听之任之,大明的体统何在?皇家的颜面何存? “首辅大人觉得此事如何善了?”陆完忧心忡忡问道。 杨廷和摇了摇头道:“圣威难测,今上是什么样的脾性,难道还不知道?想来这心里面早就有了定计。” “首辅的意思是陛下打算杀了马慎?” 杨廷和叹道:“马慎砸了天子御匾,本身就是大不敬,杀了他并无不对。” “可如今国子监群情激愤……” “没用的。”杨廷和摇头道:“众监生以这样的方式本身就不妥,他们想干什么?想以此来要挟君王,以为今上会法不责众?那本辅只能说这些监生当真是想多了,只是没想到段光远也是个糊涂人呐。” 杨廷和说的段光远乃是国子监祭酒段浩,马慎事件爆出以后就托病在家,明眼人都知道,段祭酒不过是在避责罢了。 其实马慎死不死真没多少人关心,因为他确实该死,死也是死有余辜,他不死,天家的颜面就必然会受损。 可杨廷和等重臣依旧想要保他一命,无非是因为燕京大学罢了。 天子兴学天下,如今已经成了大势,想要改变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京城…… 京城是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云集之地,更是天底下读书人最多的地方,而燕京大学却要招收满天下的读书人入学,还把校址建在了国子监的对面…… 这算啥? 这是天子要在京城撬动儒家的根基! 这如果都能忍,大明的文人还能说自己是历史上战斗力最强悍的名教子弟? 所以这是一次不见刀兵的较量,那些敢堵承天们的监生背后难道就没有人挑唆? 难道这些监生不知道马慎的事是自己咎由自取是在作死? 他们都知道,但是都想利用这次的事件和皇帝较量,掰一掰手腕! “本辅去见见陛下。”杨廷和无奈,身为首辅,这个时候他如果再不站出来,只怕真的是要失去满朝官心了…… “陛下,杨首辅求见。” “让他进来吧。”朱厚炜押了口茶,似乎早就料到杨廷和一定会来,甚至让张永替其准备好了茶水。 “臣……” “杨爱卿无需多礼,坐吧。” 杨廷和还是恭恭敬敬施了礼,对于儒家而言,礼法大于天。 “杨爱卿这是来为马慎求情来的?” 杨廷和道:“马慎死不足惜,甚至可以说是罪有应得,臣只是想问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承天门外的监生。” 朱厚炜冷哼道:“国子监本身是为国家储备良才之地,里面的学生日后大多也会步入仕途,为大明效力,然而他们今天有上千堵在承天门外,是想要朕网开一面?错!他们是想让朕屈服,屈服于天下读书人这个群体!”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首辅对燕京大学如何看待?”朱厚炜反问。 杨廷和苦笑道:“陛下要开民智,此乃大善之举,然陛下这燕京大学主要教授的乃是杂学,自然不为读书人所容。” “首辅也是读书人,也是儒家子弟,想来也不容吧。” 杨廷和摇头道:“臣乃大明首辅,看的乃是这个天下,若是对天下有利,臣不会反对。” “燕京大学有小学部、中学部、高中部和大学部,小学和中学无需多言,学的儒学、算学和格物与儒家理念并无太大的冲突,然而自高中部起将会根据学子的兴趣进行划分。 设立工学院、商学院、农学院、医学院、法学院等专业学院,这些学院学习的确实不是儒家经典之学,但是杨爱卿不要忘了! 朕要培养的不是官员,官员有官员的途径,你觉得自己四书五经学的好,你就走科举出仕的路,学不好四书五经,那就走不了仕途,那么改学其它有问题? 朕要培养的是各行各业的精英,是想要毕业的学子能够造福于整个大明,这样的理念其他人不明白,你们这些去过通州的阁臣难道也不明白!” 7017k 第两百九十三章 顺应天命 “臣明白。”杨廷和诚声应道。 儒家的读书人并非一无是处,只要不是没有读书把脑子给读坏了,又或者那种整日里只想着如何捞银子的官员,他们这个群体乃是真正站在大明顶端的人才。 人才或许可能被一叶障目,但绝对没可能随意被蒙蔽,杨廷和这类重臣想的是求稳,然后在稳定的基础上去实现大明之中兴。 儒家不喜欢改革,并不是认为改革就一定是错的,而是改革意味着秩序的重建,意味着其中有太多不可控的风险。 在朝堂上混到高位,这些重臣大多数已经垂垂老矣,没有了年轻时候指点江山的热血,更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他们这个时候想的无非就是青史留名。 而改革一旦失败,或者造成天下大乱,那么不要说青史留名,恐怕一世英名尽毁都是轻的。 天子要兴学,要全民开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去多言,毕竟自隋唐以后,天底下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多了,官员们也不可能如门阀控制朝政时期那样,将话语权牢牢抓在自己的掌心,去排斥所有非门阀或者不依附门阀的读书人。 所以说如果朱厚炜要玩兴学这一手,是放在隋唐时代的话,那么将会遭受的阻力绝对是难以想象的,动摇自己的统治根基,被门阀从皇位上掀下来都不是没有可能。 对于皇帝要兴杂学,朝堂从来都没有少过争论,只不过朱厚炜置若罔闻,朝臣们知道皇帝决心已定,也就不在自找没趣,不过一个个的倒是想等着兴学失败之后看皇帝的笑话。 杨廷和等人也不支持,因为他们担心杂学之兴会影响到儒家的道统,但是皇帝明确说了,想要步入官场,必须要走科举出仕这条路,勉强算是给了满朝儒家官员一颗定心丸。 在他们看来,杂学再兴,只要进不了科场,那么就不可能会影响到儒家的统治地位,至于皇帝会不会虚晃一枪,这个没法分辨,便只能静观其变。 真正让杨廷和等人认识到杂学价值的还是通州之行,在哪里他们见识到了太多新奇的东西,这些新奇物事,他们可不知道绝大多数都是皇帝的奇思妙想,只当是杂学兴起之后,格物之术得以发展罢了。 于是杨廷和等重臣意识到杂学确实有其可取之处,至少不会像言官喷的那样全是糟粕,有内阁横在皇帝和朝臣中间,再加上兴学兴的是南方文教之地,所以朝堂上反对的声浪渐渐也就没了。 但这次不一样,可以说朱厚炜有些急功近利了,燕京大学该不该建? 没有该不该的,但肯定有些操之过急了,杨廷和觉得当天下兴学事完成的七七八八了,再将触角伸到北直隶,进而再到京城,无疑会更好,也更容易被天下读书人所接受。 至于把燕京大学开到国子监对面,那真的是无力吐槽,就没皇帝没有挑衅儒家的意思,也会被认定有这层意思在内。 那些热血上头的监生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态来堵承天门,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如果杨廷和知道是谁在后面挑唆,他甚至都得爆粗口骂上一句傻叉。 身为官场领袖,杨廷和岂能不知道嘉靖帝对儒家的观感并不好,之所以没有出手压制,完全是因为儒家对于王朝的统治者有利。 儒家本身就是一个求同存异乃至极其擅长转变的学派,迎合皇帝的统治理念,进而施天下政,才是儒家该去做的事。 面对正德那样什么事都不太想管想问,一心只知道玩的君主,外朝的大臣自然愿意大权独揽,可面对嘉靖帝这样,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甚至满脑子里都是革新的皇帝,大臣需要做的便是辅助。 这就叫顺应天命,如果不想顺应天命,非要对着干的话,那么除非你拥有和皇帝正面对抗的本钱,甚至有把皇帝给换掉的底气,否则就只能老老实实做人,因为皇帝占据着大义,这就是九天之上的宫阙,满朝上下只能仰望,不敢亵渎! 亵渎就是镇压! 现在朱厚炜想的就是镇压! 祖制对于大臣而言有用的该保留,可没用的他们会集体选择遗忘,对于朱厚炜同样如此,没用的,会对他形成掣肘的祖制,他会当成臭抹布一样扔的远远的,但是有用的,他会焚香供起来。 比如生员不得议政。 这条祖制乃是太祖皇帝制定,在洪武年间,生员若是敢妄议朝政,那是要掉脑袋的,只不过时至今日,这条祖制早就成了一张废纸。 天底下的官员没把这祖制当回事,满天下的读书人同样不会当回事,简单来说,这条祖制对于读书人来说是不好的,是阻塞言路的,是侵犯言论自由的,所以是糟粕。 既然是糟粕当然该扔到垃圾堆里面去。 然而朱厚炜觉得这祖制还不错,于是拿出来说事…… “朕听说这马慎乃是山西人?” “是,马慎父亲乃是晋地大贾马迟……”杨廷和眉头一皱,皇帝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要株连! 当然,马慎的事乃是大不敬,较真起来就属于不赦之罪,就算搞株连,也没有什么不对。 但是要真搞株连,那事情可就更加恶劣了,毕竟现在千余监生围堵承天门,目的是想保住马慎的命,最后马慎没保住,还让马家满门抄斩…… 估计天子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形象必然会一落千丈。 嘉靖帝年纪虽轻,可极其睿智,他绝对不会想不到这一层,这种杀人泄愤却不利于自己伟岸形象的事怎么可能会去做? 所以现在杨廷和有些吃不透皇帝的真正用意。 吃不透就免开尊口,只等皇帝把事说明白了,再见招拆招,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政客。 “晋商呐……”朱厚炜喃喃念道。 大明的晋商可以说是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因为靠近草原,所以晋商的生意自然也就做到了草原上面去。 这本身是无可厚非的事,可是要知道,大明和草原乃是敌对,晋商和草原做生意,甚至还贩卖粮食和军需,就是典型的里通外国! 7017k 第两百九十四章 暗查 据说明末时期,建州女真遭遇天灾,部族内已然处于绝粮之境,这个时候晋商为了赚取天大的利润,买通边关守将之后将粮食卖到了关外,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批粮食,让建州女真逃过了灭顶之灾。 至于贩卖铁器等违禁品,更是多到难以计数,明末晋商八大家几乎都是靠着这样的手段迅速成为华夏大地上首屈一指的大商,满清入关覆灭大明之后,为了表彰晋商的功劳,还将几位晋商封为了皇商! 当然,在如今这个时代,晋商还没丧心病狂到明末时期的地步,但是要说晋地大商没有和草原做过生意,没有贩卖过违禁品,朱厚炜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对于草原政策,朱厚炜的设想是拉拢分化,轮换驻军,然后鼓励通商,实在不行还可以学满清那一套,比如通过杀戮来减少人口,彻底遏制住草原崛起的希望。 但国家之间的利益行为是站在国家的层次上去综合考虑问题,去试探其可行性,而晋商走私完全是两个概念,他们纯粹是为了谋利,谋大利! 只要有十倍的利润,那么这些商贾就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甘愿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去走私! “朕给内阁一个面子……” 杨廷和精神一震! “大伴。” “陛下。”任兴连忙应声。 “传朕的旨意,剥夺马慎功名,仗三十,遣送回乡,三代不得科举!” 杨廷和松了口气,犯下大不敬之罪,能不死还没连累亲族,已经足以显得今上仁慈,剥夺功名真的算是轻罚,至于三代不得科举,其实对于富贵人家,商贾门楣而言,实际上也算不得多大的事。 “去告诉承天门围堵的监生,一刻钟内不离去者,一律剥夺功名,撵出国子监,日后再有此举或妄议朝政者,朕必重惩!杨爱卿觉得朕如此处置如何?” 杨廷和肃然道:“陛下仁爱之心必然广传天下。” 朱厚炜摆了摆手,杨廷和躬身告退。 “大伴。”朱厚炜顿声道:“派遣厂卫暗谍去山西,但凡晋地大商一律侦查,一旦查实晋商有里通外国,走私谋利,贩卖金铁、粮食于草原者,只要证据确凿一律拿下!” “遵旨!”任兴浑身一震! 身为皇帝的贴身大伴,又是东厂提督,东厂对于大明的官员来说绝对应该是闻风丧胆的存在才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任兴很清楚,皇帝信任他也信任燕天元,然后皇帝并不信任东厂和锦衣卫,或者说他并不喜欢东厂和锦衣卫。 没有皇帝的绝对支持,东厂、锦衣卫就不可能拥有多大的权力,任兴也知道他如果把手伸的太长,绝对会引起皇帝的反感,最终得不偿失。 所以任兴更重视自己的隐形身份,也就天眼提督! 这是皇帝亲自弄出来的谍报机构,负责的乃是暗查天下,所以任兴只会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天眼的布局当中去。 这也不是说东厂就废了,事实上在任兴看来,东厂就是天子手里一柄随时都有可能出鞘的利剑,要么不出,一出必然见血! 很显然,东厂的机会来了。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会有多少晋地大商的人头落地,又会有多少里通外国之商被满门抄斩! 天子兴商,甚至皇室名下都有几十种产业,哪怕这些产业是交给商贾代做,终究有半数的利润还是会流入内库。 时间久了,没准就会给天下间的商贾一个错觉,这个错觉就是皇帝本身就鼓励支持兴商,是想要让大明的商道昌盛,进而让大明走上前宋的富商兴国之路。 这一点真要说起来其实也不算错,但是天下商贾或许也该知道,天子兴商是有前提的。 这个前提是商贾老老实实做生意,不巧取豪夺,不触及明律,不趁灾发财,如今还要加上一个不里通外国。 简单来说就是做生意的要做一个正道的商人,不能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更不能侵犯到大明的利益来肥自身。 你要是为了高额的利润就不管不顾,甚至枉法来损失大明的利益,那就是找死! 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那些被缉拿最后处斩甚至灭门的大盐商,那些大盐商为了拿盐引贿赂官府,为了暴利,打着卖官盐的幌子贩卖私盐,每年让大明承受高达两千万两白银的损失,所以他们死了…… 任兴清楚,天子并不是让天下间的商贾一定要规规矩矩的,做生意嘛,循规蹈矩,完全不剑走偏锋也不现实,但是…… 为了做生意,就官商勾结,为了利益,就丧尽天良的去发天灾的财,为了暴利,里通外国? 那就是找死! 这事交给东厂去办,说明天子已经决定要将惩治不法之商的事给摆到明面上去办,办好了,震慑天下大商! 这一次马慎怒砸御匾,按理来说绝无宽恕之理,不说将其满门抄斩甚至诛杀九族,至少判马慎一个凌迟几乎是必然的。 然而没有,朱厚炜自然不可能是受到国子监的压力,就凭那些监生还不够份量,只要他愿意,将那上千监生的功名全部剥夺,都是天子意志! 生员不得议政,监生啸聚宫门,这是想干啥?逼迫皇帝屈服? 随随便便都能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让那些监生永世不得翻身! 然而朱厚炜没这么干,不是受了胁迫,而是要让国子监的监生们看看他们被人蛊惑,不惜对抗皇权,最终维护的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马家是老实商人,没干过什么缺德事,那么不但马家会安然无恙,就连马慎的功名,他都可以恢复,毕竟在科举时代,考取功名实在太难,恢复马慎的功名,还能让其死心塌地的为皇家卖命! 那么朱厚炜手里面也能多一个可用还值得信任的人。 如果不出朱厚炜之所料,那便满门诛杀,马慎也绝对不能算是无辜! 不管哪一种对于朱厚炜而言都是有利而无一害…… 朱厚炜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桌面,撇开马慎的破事,思绪一下子飘到了燕京大学…… 7017k 第两百九十五章 愣头青 “让杨慎来见朕。” 传旨的小太监匆匆而去,不一会的功夫,杨慎便到了御书房,外面电闪雷鸣,正在下着倾盆大雨,以至于让杨慎的官袍上都被淋了个通透。 年轻,锐气,朝气蓬勃,充满斗志! 这是杨慎给朱厚炜的第一印象,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仅仅大四五岁的年轻人,朱厚炜心中感慨丛生。 首辅杨廷和之子,正德六年状元郎,性情耿直,刚正不阿,叛逆不羁,一身傲骨…… 总得来说,这就是个少年得志,才高八斗,一位眼睛里面不容沙子的顶级官二代…… 只可惜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让其一生仕途坎坷,郁郁不得志…… 对于杨慎,朱厚炜知道的还算是多的,归纳起来有三。 首先,这家伙乃是明代三大才子之首,名次强压解缙和徐谓。 其次是这家伙的一首《临江仙》成为四大名著之一的《三国演义》的卷首词,电视剧版本的主题曲。 第三则是一句振聋发聩,几乎炸响整个大明朝的一句话! ‘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说这话的时候杨慎带领二百多进士在金水桥伏宫大哭,最后被下诏狱,廷仗,险死还生…… 也正是自那个时候起,杨慎便彻底恶了明世宗,从此被放逐,甚至到了世宗一问起杨慎什么近况的时候,只要回答他杨慎老病不堪时,世宗便能开心的地步。 说起来这家伙就是个刺头,刺到朱厚炜一直打算重用他都一直没能下定决心的地步。 他虽然是皇帝,可也怕被这家伙身上的刺给刺个半身不遂。 但是现在燕京大学开办在即,他需要人才,而且是有份量的人才来替他镇场子,毫无疑问,身为上一科状元郎的杨慎,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朱厚炜决定给杨慎一个机会,如果这家伙还是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那他也不介意将其远远打发出去,甚至一辈子都让杨慎没有进入中枢的机会,当然,除非他能磨砺掉自己身上的棱角。 如今杨慎不过是区区一个翰林院修撰,根本没有单独面见圣颜的资格,朱厚炜单独召见杨慎也不合规矩,但是这事朱厚炜干了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甚至在这御书房还接见过商贾,言官要喷? 那就喷好了,算个屁大点事…… “看来这外面的雨下的还真不小。” “微臣惶恐,有失礼仪。” 惶恐……你惶恐个屁,朱厚炜笑了笑道:“大伴,带状元郎去偏殿换一身朕的内服,再赐麒麟服一身。” 杨慎一呆,赐麒麟服? 要知道麒麟服一般赐予的至少都是五品官,翰林讲官也有机会,但是他才七品,至于从修撰熬到讲官起码还得好几年…… 当然赐麒麟服也就算了,赐内服? 那可是皇帝贴身穿的衣服,他哪里能穿,穿了就是大不敬…… 皇帝该不会是打算挖个坑把他给埋了吧…… “微臣不敢,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厚炜笑道:“正所谓君无戏言,朕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哪里能轻易收回。” 杨慎摇头道:“此乃违制不敬,微臣万万不敢僭越……” 果然是块臭石头,竟然在他面前谈违制,他违的制海了去了…… “那就去换身麒麟服。” “微臣谢陛下。”这戏杨慎没矫情,赐服乃是皇家恩典,只要天子愿意,把斗牛服赐给百姓都算不得大事,他资格不够,可恩典还是够受的。 不一会的功夫,杨慎换了身麒麟服进了御书房,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几分。 其实朱厚炜赐内服并无必要,毕竟杨慎来也是打了伞的,或许是小太监催的急了些,所以才被淋湿了官袍,他这么做无非是要显示恩典罢了。 “杨修撰可知朕为何让你来面见朕?” “微臣不知,恳请陛下示下。” 倒是直接……朱厚炜笑道:“朕登基也有一年了,不知道你如何看待这过去的一年。” 杨慎讶然,他是状元不假,如今也是翰林,可还远远没到入朝议政的时候,皇帝这话难道确定没问错人? 进士乃是读书人最顶端的一类人,而一甲则是进士中的翘楚,至于状元自然便是翘楚中的翘楚。 精英人物自然聪明绝顶,杨慎瞬间就从皇帝的话当中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 这是皇帝要考较于他,是想给他一个证明自己才学的机会,抓住这样的机会,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按照大明制度,翰林官都会外放地方为官,在地方上积累足够理政经验之后,再回到京城,回到京城之后,多半都会成为言官,翰林编纂、讲官,还有就是入詹事府等等,待到资历够了,直接跳到六部高官都是寻常之事。 翰林院清贵,所以根本不需要幸进,状元郎只要不自己非得作死,那么位列朝堂,甚至成为六部九卿都是寻常之事。 杨慎他爹乃是大明首辅杨廷和,他难道不想子承父业成为首辅,如此一来大明一门双首辅,必然名垂千古,成为一段佳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其实杨慎对于他爹的所作所为也不太满意,至少在其父成为首辅之后不满意,杨慎认为身为首辅最大的责任就是限制皇权,纠正帝王得失,而不是一味的去迎合上意,去当应声虫。 不错,在杨慎的眼里,现在他爹就成了皇帝的应声虫…… 现在皇帝发问,杨慎心思电转,一瞬间想起了很多,翰林院无需问政,但不代表不关心朝政,更何况嘉靖登基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事,就算想不关注都难。 “微臣以为,陛下这一年来治政有得有失!” 当真是个愣头青啊,朱厚炜无奈道:“那么状元郎不妨表述一下自己的观点,朕洗耳恭听便是。” “微臣不敢。”杨慎连忙应声,肚子里面还在腹诽,皇帝用洗耳恭听这四个字貌似不太合适吧…… “陛下这一年来所作之事,主要有藩镇、盐政、税政、矿政、学政五样……” 7017k 第两百九十六章 放屁的核心 朱厚炜没有开口,但是表情写的明明白白,就是你说的话引起了朕的兴趣,可以继续…… 杨慎脸色一正,既然皇帝要考较他,那他要是不拿出一点真才实学出来,岂不是让天家轻视! “陛下以登基为名,让太后下懿旨召集天下藩王入京,此有违祖制,当然微臣并非死守教条不知变通之人…… 可藩王出行和回归虽不如天子出行那般声势浩大,可是必然会对沿途百姓造成骚扰,此为弊。 陛下在登基之后没有放诸王回藩,而且在登基之前便迁徙房山百姓建造王府,世人皆不明陛下之意,直至陛下要将藩王集于房山,这才大白于天下。 大明藩政,乃是以朱家子孙镇守各域,护翼大明江山万世不移,若是藩内有不臣之民,藩府当可起兵剿之,此乃善。 然自永乐帝之后,藩王手中无兵,镇封之政已是名存实亡,而滞于藩地之王残民害民之事多如牛毛,藩镇于大明已是恶疾无疑。 陛下将诸王圈于房山,使天下各地再无藩镇之灾祸,此乃大善,只是…… 如此一来,陛下已是失信,君子无信而不立,况论天子乎?” 朱厚炜也是够郁闷的,失信? 他为了藩王封地上的百姓不被王室迫害,不惜背负骂名,不惜扛起苛待、勒索宗室的名声,现在倒好,到了人家嘴里倒成了失信…… 他失信了吗?确实失信了,至少对于藩王而言肯定是,但他为什么失信? 难道是为了他自己?他难道喜欢看到数百藩王在京城晃悠给自己添堵? 他难道为的不是百姓,为的不是这大明的江山! 腐儒!古板!思维僵化…… 一瞬间朱厚炜就给这位大明第一才子打上了无数个贬义标签…… “陛下失信乃是巧计,为的是大明江山与苍生,天下万民自是无可置疑,然而微臣觉得陛下还是太仁慈了……” 朱厚炜心情略微好了一点问道:“何以见得?” “微臣觉得大明宗室太多,国朝不到两百年,天下间就已然有了数百藩王,若是两千年,王室数量岂非要破万? 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即便以大明如今之财政,想要养活上万王室,只怕也不可能,也就是说宗室制度到了后世依旧要大改,否则必然会拖垮整个大明! 陛下曾经说过,不愿意将麻烦留给后世子孙去解决,那么王室愈多越是拖累,陛下为何不解决?” 朱厚炜微笑道:“状元郎的意思是大明实行汉代推恩令又或者是前宋王室制度?” “皆可,亦可另辟蹊径。” “如何另辟蹊径?” 杨慎赫然道:“微臣尚未想过……” 倒是够光棍,朱厚炜摇头道:“王室之弊,朕比天下任何都清楚,然而任何事都要讲究循序渐进,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状元郎可懂?” 杨慎秒懂,惭愧道:“是微臣妄言了。” “朕不喜欢腐儒,更不喜欢清谈之臣,朕需要的是有能力的能臣,是能办实事的干臣,你父亲乃是大明首辅,算是一代名臣干吏,朕希望你能与你父亲一样做大明的肱骨之臣,而不是整日里只会抱着教条,有事没事只会拿祖制说事,不知变通的腐臣!” “微臣谨遵陛下教诲,为官之途,必然兢兢业业,不负大明,不负陛下。” “好,说说其它的想法。” “陛下让唐寅坐镇扬州负责盐税,让严嵩清查矿藏实行矿政,在各州府设立税司,制定税法,收取商税……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堪称石破天惊的大事,这样的大事换作任何一朝想要推行下去,恐怕都是难上加难,一个不好,甚至能让天下士绅、勋贵皆敌视于陛下,然而没有…… 陛下的手段润物细无声,不知不觉中就办成了几件大事,这些政策若是能长久推行,大明将永无财政之忧,富庶繁华也将不输前宋,而且也不会有前宋那么多的苛捐杂税。” 朱厚炜笑了笑,有宋一朝确实富裕,不富裕的话也开不出那么高的官员工资,更支撑不起绵延两百多年的对外战争。 前宋的银子哪来的? 答案是税,不仅仅是商税,而是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税,甚至连大粪都收税…… 商贾有银子交得起商税,而且交久了也就习惯了,但是落在小民头上的税多的骇人听闻,据统计,前宋因为滥征赋税导致的民间起义,多到每年都有几起。 只不过前宋对外战争不怎么样,可当兵的毕竟久经考验,镇压民间起义几乎是手到擒来,前宋三百多年天下,能够形成规模,还被载入史册的大起义也就方腊起义罢了。 梁山不算…… 对历史还算了解的朱厚炜怎么可能会犯苛待百姓,肥利益阶层那么低级的错误…… 前宋的名声不错,为何不错?是因为笔杆子掌握在文人手里面,这个对待文人最友好的朝代,自然是读书人的天堂,那么文人极力去美化大宋,也就情有可原了。 皇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没有大量士人阶层,皇帝也治理不了天下,所以历朝历代,皇帝都会笼络士绅阶层,然后刻意的去忽视民间的声音。 动摇了利益集团的根本,皇帝连皇位都坐不稳,更是士绅阶层一直宣扬的核心! 但是朱厚炜把这个核心当成了放屁! 如果说是隋唐,那个时候的门阀制度根深蒂固,门阀之间的凝聚力更是强的一塌糊涂,皇帝想要对抗门阀,付出的代价简直难以想象。 隋炀帝为了削弱门阀力量,开始三征高句丽,最后把大隋征没了…… 只不过唐亡之后,五代十国乱战开启,传承千年的门阀终于在祸乱天下的兵灾当中灰飞烟灭…… 自宋始,天底下的利益集团就集中在士绅和勋贵两个点上,然而勋贵集团本身就是依附于皇室的利益整体,朝廷昌盛,勋贵之门才能长盛不衰。 而士绅集团虽然不是一盘散沙,可心根本不齐,各自的党派都有属于自己的利益诉求,想要达成自己的主张谋求自身的利益,他们只能一边想方设法限制皇权来增强自己的权力,另外一方面却又要依附于皇权,来排斥异己,打击政敌…… 7017k 第两百九十七章 人性 “人性是矛盾的。”朱厚炜叹道:“不管是谁都有私心,但是又想要让别人以为自己没有私心,是多么的大公无私,朕的盐政、税政就是将这私心剥离出来,放在光天化日之下! 满朝的大臣可以反对,天底下的勋贵也都可以反对,因为反对才是正常的,那么朕就问心! 问问大明之臣,他们阻扰新政是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而为了自己的私心是不是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损害大明的利益。 新政的成效就摆在面前,大明的国库再无断银之忧,那些整日里满嘴仁义道德的所谓君子,在事实面前如何反对? 他们只要敢狡辩,只要罔顾事实,那么朕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将其钉在历史的耻辱柱子上面永世不得翻身。” 杨慎目瞪口呆,人性…… 厉害,杨慎一直以为当今天子只是手段强硬,为了达成自己的抱负可以不惜一切,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今上竟然还是位玩弄心术的高手! 简简单单的人性,就将私心作祟的那些人给打出了原型,让他们想反对却又不敢反对! 好手段! “说说学政。”朱厚炜很显然不太愿意继续在盐政和税政的事上多谈,谈这些似乎显得他有多贪财似的,事实上外界也是如此盛传。 都说当今皇帝为了捞银子完全到了不要脸的地步,似乎也确实不要脸,不信你去房山问问那些含泪买王府的大明宗室们。 不信你去太庙外头问问历代先皇,看看哪一位先皇在御书房接见过商人,还不止一次。 不过很显然朱厚炜完全不在意这些,因为银子就是底气,有了银子他就能强军兴学,能发动战争,能让国内平稳,更何况历史总会为他正名,既如此,当下的些许恶名算个屁。 相对于财赋,朱厚炜更关心学政,他破格召见杨慎的目的是什么? 杨慎虽然是才高八斗的状元郎,可真要说起来还没有资格参赞朝务,先前说说无非是朱厚炜对历史这位一生不得志的大才子,实在有些好奇罢了。 召见杨慎是为燕京大学,而燕京大学关系到学政在北直隶的推广,这才是目的。 “学政……”杨慎眉头紧蹙道:“陛下若是在天下大兴文教,天下的读书人估计会拍手称快,然而陛下要兴的是杂学,自然不为士人所容。” “你说的是儒家道统?”朱厚炜笑道:“是担心杂学读书人会进入仕途,对儒家造成冲击?” 杨慎摇了摇头道:“非也,微臣也听父亲说过陛下的兴学之念,也知道陛下兴杂学的目的是增进格物之能,这本身就是无可厚非之事,臣也相信格物之学的兴盛必然能带动天下的兴盛。” 朱厚炜眼睛一亮,这才是他想听到的想法! 而且朱厚炜可以确定杨慎内心就是这么想的,这家伙就是个愣头青,否则也喊不出那句震天动地的千古名言。 简单来说,杨慎就不是一个畏惧皇权的主,他有自己的思想和坚守,只要认定自己是对的,那就肯定不是错的,错也是别人错,同理,只要他认为是错的,他敢于直面顶撞圣颜,他才不管你是不是皇帝,皇帝就一定不会犯错? “儒家治理天下两千年,王朝兴盛与衰落,崛起与败亡,儒家却一直稳居庙堂之高,此俨然已说明儒家却有可取之去,否则古之明君、大帝为何不弃之? 陛下也说了,兴杂学是为格物,而读书人想要入官场走仕途,依旧只能科举出仕,那么儒家读书人就没有理由反对陛下兴杂学!” 朱厚炜很想给杨慎点一个大大的赞! 只是可惜杨慎并不知道他兴杂学的终极目的就是要和儒家分庭抗礼,就算不能彻底取代,也绝不让儒家读书人在朝堂上一家独大。 到了朱厚炜图穷匕见的时候,当皇帝又一次失信的时候,不知道杨慎会如何想,会不会让历史重演,喊出那一句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杨慎是纯正的儒家读书人,不是那种死读书,读死书,最后把脑袋读坏掉了,才堪堪考中功名的读书人,他能成为状元,就已经证明了其才智远不是一般人可比。 身为名教子弟,杨慎天然是站在儒家一边的,这一点朱厚炜自己也相信他绝对动摇不了杨慎的意志。 那么真到了那一天,这位大才子唯一的结局恐怕就只能是被远远的打发出去,远离政治中心,郁郁不得志,终了一生。 朱厚炜不觉得那些呆板,思维僵化的腐儒有什么值得可惜的,但是他觉得杨慎这样的才子最终要是因为道统之争而黯然退场,那确实很可惜。 难道这些才子就真的不知道儒学已经变了味了吗? 在朱厚炜眼里,当前的儒学还不如干脆直接说是理学算了。 唐宋文风开放,名家层出不穷,文坛一直处于百花争艳的盛世华年,然而自打朱熹为理学发扬光大,为四书五经作注解之后,文人的思想就开始被慢慢禁锢…… 到了大明,科举成了八股文的天下,考的内容还必须是朱熹注解过的四书五经,如此一来,一道道束缚的枷锁就彻彻底底捆在了满天下的读书人身上,思想也变的越来越僵化。 捆缚的还不只是读书人,妇人甚至孩童皆是如此,诸如七龄男女不同席,亲兄妹也不行,也就是说男女大防从孩童时代就已经开始。 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富贵人家的女子还以缠小脚为美等等,可见理学流毒之深! 朱厚炜之所以不喜欢儒学,或者说不喜欢披着儒学外衣的理学,多少还是受到后世的影响,觉得被禁锢了思想的读书人才是让华夏文明渐渐落后于西方文明的罪魁祸首。 至于通古斯野人入主华夏,那不是让文明落后,而是开了历史文明的倒车! 杨慎这一类的才俊最可悲的地方就在于他们身在局中而不自知,也从来没有想过想要去改变什么。 或许他们自己本身就觉得自己是这种体制的获益者,自然也不想去改变。 朱厚炜甩开乱七八糟的思绪,看向杨慎说道:“朕打算让你出任燕京大学校长……祭酒……” 7017k 第两百九十八章 生源 杨慎总算是知道天子为什么会召见他这么一名普普通通的翰林了。 竟然是当燕京大学的祭酒! 说实话,对于自负才华的杨慎来说祭酒真算不上多大的官,他的目标是在四十岁前成为一部侍郎,五十岁前成为尚书甚至入阁,终极目标自然是成为首辅,开创大明一门双首辅的佳话! 可现在……他是正德六年状元,入职翰林院还不到三年,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翰林院先熬资历,然后等待外放的机会。 在大明有非翰林不入阁的传统,尽管不是绝对,但九成五以上都是如此,而翰林外放一地,积累治政经验本身就是在熬资历,当然,这也不是说从翰林院出去就不能直接成为京官。 但是一直在京当官,对于官员本身而言就是最大的硬伤,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没当过县官、州官乃至布政一类的官,谈什么治理天下。 没有底层的治政经验,治不了大政,治不了大政还想入阁? 官场的资历说白了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杨慎年轻,他也熬的起! 但是现在…… 他只是一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而祭酒乃是从四品! 连跳四级! 大明官员连跳确实不稀奇,比如七品的言官能直接成为三品的侍郎,但那是有前提条件的。 比如你熬资历,外放一步步爬到了知府、学政等地方高级官员,然后调回京成了言官,当了一段时间言官之后,直接开始起跳。 你什么资历没有,也没有地方治政经验,上来就想从七品到三品? 怎么可能! 更何况言官本身就是官卑权重,甚至在大明都有拿个侍郎都不换的说法,你一个知县一锤子下去就想跳到布政使? 脑袋发热,做白日梦还差不多。 杨慎不觉得自己会做白日梦,于是不解问道:“敢问陛下为何选中微臣。” 朱厚炜想说,因为历史上你是大明第一才子,因为你是状元郎,因为你爹是杨廷和,因为搞定你就能让燕京大学兴办少不少读书人的阻力…… “因为朕想看看皇兄选中的状元郎,能不能胜任这样的重任!” 杨慎精神一震,似乎有一股豪情从胸腹间喷薄而出,本来打算推辞的话到了喉咙口都被生生咽了回去。 “臣一定不负陛下信重!” “好!好!好!”朱厚炜大笑道:“朕不会看错人,更不会选错人,燕京大学有状元郎坐镇,朕便放心了。” 杨慎此刻心里面油然升起一股以死报效君王的心态。 “这是朕亲手拟定的办学章程。”朱厚炜让任兴将一本不算薄的册子递给杨慎,待杨慎双手接过之后说道:“朕每年会拨给燕京大学三十万两白银作为办学和研究之用,若是不够,杨卿只管来和朕要,只要合理,不管多少,朕绝不吝啬。” “臣明白。”杨慎觉得自己一定会成为能臣干吏,那么遇到一位能够全力支持自己的君王,无疑会让他的干臣之路走的更加平坦。 而且杨慎也算是看出来了,皇帝之所以把燕京大学开在国子监对面,还真的是有意为之,而且绝对不是想和国子监唱对台戏,他如此支持燕京大学,目的就是要狠狠压国子监一头,将燕京大学办成杂学圣地。 否则凭什么给燕京大学每年三十万两银子,要知道国子监可没这待遇,国子监的上下官员也只是拿俸禄罢了,而所有的监生还要交束脩银子。 可是燕京大学的学生不但免了束脩,而且还包吃住,甚至连书本、笔墨纸砚都是全免,别的不说,就光是这待遇就足以让国子监监生嫉妒的眼睛发红。 要知道对于家境一般的监生来说,笔墨砚台也就算了,可纸绝对是一笔大消耗。 这年头纸张可不便宜,很多学子练字都舍不得用纸,而是拿根树棍在粮食甚至土地上面练,有多艰苦,已是可见一斑…… 不过听说皇帝的通州工业区内有专门的造纸车间,还有专门的印刷厂、制笔造墨厂,还鼓捣出了什么铅笔? 王守仁在南直隶兴学,前前后后建了上两千所乡学,而这些乡学的书本都是通州印刷厂印制而成,笔墨自然也是通州提供,值得一提的是听说通州的造纸厂改良了造纸术,不但降低了成本,增加了产量,而且造出来的纸不但柔韧而且白皙…… 只可惜这纸市面上没的卖,皇帝也没赐予过臣下,因此杨慎并未见过。 “杨祭酒觉得开办这燕京大学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生源!”杨慎毫不犹豫的回答。 朱厚炜笑道:“不错,就是生源,京城富户不少,达官显贵更是云集,真正供应不起孩子读书的百姓不会有想象中的那么多,因此免费学制不可能如贫苦地区那样具有吸引力。 对于如今的大明百姓而言,他们希望自己的子孙能够走读书科举之路,那么自然要学四书读五经,能做一手的锦绣文章,可杂学? 杂学学好了可以从商,可以从医,可以从匠等等,很显然不会具备太大的吸引力。 不过这些朕早就想到了,也已经安排锦衣卫去民间搜罗,至少小学部的生源不会成问题,至于中学部…… 大明的读书人不在少数,科举无望,蹉跎岁月的学子也不少,选择合适年龄的读书人入中学部,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去学习经典和格物,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至于高学部,那些考了十几二十年都考不中秀才的童生就是生源,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首先要考虑的已经不是科举,而是生存,是活下去,那么朕召集这类童生去学习一技之长,多个谋生的手段,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至于大学……那是数年之后的事,到时候朕自有章程。” “微臣明白了。”杨慎感叹道:“陛下睿智如渊如海,微臣感佩之至。” “去吧,生源朕会安排,爱卿只需要按部就班,按照册子上的办学宗旨去办,燕京大学终有一天会屹立在文坛之巅,成为大明所有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 “臣告退!”杨慎躬身而退。 7017k 第两百九十九章 铁公鸡 马慎怒砸御匾,被剥夺功名,遣送回乡,监生围堵宫门被警告之后,或许是感受到天子的绝对意志,终究没敢继续对抗,一场闹剧,终究还是以虎头蛇尾收了场。 燕京大学新的牌匾挂上了门头,大学内的建设依旧在如火如荼般的进行,不久后便迎来的第一批学子。 最让士林震撼的其实不是别的,而是谁都没想到燕京大学的祭酒竟然会是正德六年的状元郎,当今首辅的儿子,素有才名的杨慎! 杨慎被皇帝简拔成为从四品祭酒,虽然也引起官场上的不满,但质疑和非议的声音倒也不算太大。 原因很简单,杨慎可是状元,只要熬熬资历,终究有一天会成为大明的重臣,现在资历不足是不假,可那又如何? 除了无事不喷的言官外,谁会闲的蛋疼去和未来的重臣甚至是辅臣过不去? 更何况人家老爹可是首辅杨廷和,身为首辅的杨廷和就算不结党,可在朝外的学生、同年能少了,至于朝内唯首辅马首是瞻的更是不在少数,这本身就是天然的同盟,所谓的君子群而不党。 有那么多的朝堂大佬不反对,就算有些不满甚至犯了眼红病的,也不值一提。 于是杨慎连跳四级走马上任…… 同样为兴学事忙碌的王守仁此时已经身在湖南。 而此时的王守仁正痛并快乐着…… 兴学南直隶的成功,有赖于被坑了一把的商贾们,然而当那一块块牌匾被送进家门,挂在门头上的时候,几乎所有捐了三所乡学的大商们都感觉到了什么叫值! 甚至是值的不能再值! 商贾们的地位低下,一直以来都是官府盘剥的对象,没有根基或者失了根基的商贾直接就是官员们眼里的肥肉,一口吞了不至于,可时不时拉出来放放血,最是常见不过。 现在好了,有天子御笔‘积善之家’的牌匾挂在那,地方官府要是还想对商贾们索求无度,那就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是不是足够重了。 当然,不是说这块牌匾就成了护身符,可以百无禁忌了,商道诸业想要做大做强,离不开官府的庇护和支持,要是四时短少了孝敬,就算官府不刻意刁难,光是恶心都能恶心死你。 商人逐利,精明的很,自然不会去干蠢事,不过用区区一万多两银子买了一块御笔牌匾,确实是值的不能再值。 庆幸之余便是遗憾,当初王巡学说过,捐学多的商贾有机会受到天子的接见,通州工业园的诸多新兴之物或许也会交给他们去售卖。 当初听到这话的时候,众商贾大多数还是将信将疑的,不过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可谁能想到! 天子竟然真的召见了,捐五所乡学以上的七家商贾,全都面见了圣颜,而且也确实都有新奇之物被代理! 这等机遇当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可就这么活生生的被他们给错过了,那些捐了一两所乡学的也就算了,可只要捐了三所以上,受了牌匾的商贾无不懊悔的捶胸顿足。 机遇难求啊,至少对南直隶的商贾们来说是如此,可现在呢? 王巡学到了湖南! 湖南的商贾岂能不闻风而动! 于是根本无需王守仁召集,巡学衙门的门槛都差点被踏破了。 不过湖南商道不盛,真正有实力能捐五所以上乡学的也就十几家大商罢了,愿意捐三所混个牌匾的倒有不少。 这倒不是说捐了三所就没实力捐五所,左右也就是几千两银子的事,咬咬牙还是能拿得出来的,不过商人们岂能没有自己的算盘? 天子此举很显然是为兴学造势,是给王守仁的绝对支持,南直隶就是天子竖立起来,做给天下商贾看的典型。 以天子之睿智,他岂能不知道这事一出以后,天下间的商贾一定会跃跃欲试,毕竟哪个商贾不愿意花个两三万两银子就得到天子的接见,而且还能有皇家的生意可做。 所以问都不用问,这一次想要得到天子接见,五所乡学肯定不够,十所必然是起步! 等到王守仁办完了湖南学事换到下一个地方,比如湖北,估计十所都未必够看了。 也就是说,对于湖南的商贾来说,这是一次花小代价就有机会获取大收益的机会,错过了这样的机会,就只能跟南直隶的商贾们一样去跳脚。 “草民捐十所!”大商胡浩一拍胸脯,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胡浩话音一落,顿时有几位身家和其差相仿佛的商贾纷纷跟进,要求捐十所乡学。 王守仁没说话。 “十所?”周博嘿嘿一笑道:“我捐二十所!” 此言一出,王守仁也微微有些侧目。 二十所乡学……按照一所乡学耗资四千两来算,二十所可就是八万两! 湖南周家果然是财大气粗!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周家祖上出过三位进士,最高曾经官至英宗朝的一部侍郎,如今周家也有旁系子弟在朝为官,当前家学中还出了两位举人和十几名秀才。 虽是商贾之家,可要说是书香门第倒也不差! 也正是拥有这等雄厚背景,周家的生意做的极大,涉及到粮食、茶叶、当铺等等十几个行当,乃是湖南地界上名副其实的首富! “周秀才要捐二十所乡学?” 周博也有秀才功名,不过这辈子也就只能是秀才了,为了挑起家族生意的重担,便放下了四书五经拿起了算盘…… 不过周博也确实是位经商奇才,短短十几年的时间便让周家的资产多了三成,彻底坐稳了湖南首富的宝座。 如果王守仁巡学天下第一站去的如果不是南直隶而是湖南的话,就算召集湖南商贾,周博就算给王守仁这个巡学使的面子来了,可最后捐的乡学也不会超过三所,甚至只有一所。 因为这家伙不但在官场有背景有人脉,自身也是铁公鸡一个,你指望在铁公鸡身上拔毛? 但是这位铁公鸡突然间一反常态,竟然要捐二十所乡学! 于是所有的商贾尽皆傻眼,就连王守仁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7017k 第三百章 乡学建疏 “正是!”周博肃声应道,仿佛湖南商界出了名的铁公鸡不是他周博,而他周博就是那个为了响应天子大政,为了造福桑梓,不惜舍家破财的大善人! “善!”王守仁笑道:“诸位有所不知,天子日前派锦衣卫来给本官送了封密信,信中说了,本官在湖南兴学若是一如南直隶故事,那么陛下此番会在闲暇之余召见湖南境内捐学最多的三位大商,其余捐学较多之商,也会赐匾嘉奖!” 众商等的就是这准信,现在王守仁把话已经放在这了,众商心里面自是有底。 王守仁将众商的表情尽收眼底之后叹息道:“本官在南直隶兴乡学两千余,然对于南直隶而言,尚未铺设全境,这里面商贾们出力甚大,本官也不会将所有乡学筹建之事尽数交给商人,故而让巡学衙门的属官继续督促南直隶办学事,而本官则来了湖南…… 对于湖南如何布学,本官还是打算延用南直隶之法,先给湖南本土商贾们一个机会为天子为朝廷分忧的机会。 诸位可知天子让本官巡学天下,要本官用多久的时间完成天下巡学事,要做到这一点,又要花多少银子?” 众商摇了摇头。 “五年,陛下给了本官五年的时间,而银子则需要万万两以上!”王守仁叹道:“诸位都知道,陛下将盐政实行承包制,每年从盐政的收入能达两千五百万两,可要是天下兴学由财政一力承担,这盐政的银子就得全部投入进去方可。 身为大明之臣,自当为君王分忧,因此本官会找上你们,一来是为君王分忧,二来也是为了给诸位一个正名正身的机会。” “我等谢过王大人。”众商拱手。 “要想将这乡学铺设湖南全境,差不多需要两千所,本官会主持千所乡学之筹建,后续的则会交给来日于各州设立的巡学衙门中的官员去办,届时还望诸位鼎力相助才是。” “岂敢,岂敢。” 王守仁笑道:“既如此,本官也不矫情,诸位都是湖南本地大贾,自身出力乃是应有之义,不过力量终归有限,因此本官希望诸位大商能够发动本土众商,共同参与,哪怕那些财力一般之商,也可联合起来同建一所,人多力量大嘛,只要众志成城,这天下能有什么难办的事?” “王大人说的是……”众商再次回应,只不过王守仁这话听进去几分,估计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湖南和南直隶一样,但凡捐资修建乡学之商,皆可获得冠名权,比如周东家捐的这二十所乡学,皆可命名为周博乡学或者周氏乡学等等,如何命名,皆由诸位东家自专!” “我等明白。”众商纷纷点头,王守仁在南直隶兴学之事,众商都已经打听的清清楚楚,这冠名权,众商自然也知道。 “既如此,本官也不多言,诸位东家这便去登记,将要捐学的数量和地址录好了,以后得闲,本官当在府城设宴,款待诸位捐学之盛情。” 王守仁端起茶盏,众商会意,纷纷告退。 等到众商离去,王守仁回到书房,展开奏章开始奋笔疾书。 想当初王守仁被任命之后,是怀着空前壮志,想要以兴学之事来磨砺自身的圣人之道,然而只有身处其间,才知道当初的想法有多可笑。 按照天子的规划,是要以乡学为基石,面对寻常穷苦百姓来开启民智,然而全大明有多少乡镇? 简直多如牛毛! 凭借一个巡学衙门,想要完成如此庞大的工程,至少在初建阶段可以说的上是难如登天。 利用商贾,是用官身和名声来强压,让那些根基不深厚的商贾明白,与其为了区区万两银子就去得罪一位二品重臣,这样的代价值得不值得,这就叫权衡利弊,商贾的心里面自己都有一杆秤,他们自己能衡量出来轻重。 至于名声则是推波助澜,商贾名声不好,尤其是大商,哪怕你再如何有钱,寻常百姓一边羡慕,一边还会在你背后吐口水,说你为富不仁,说你浑身铜臭。 现在商贾捐学,造福于桑梓,这种质疑声必然会小很多,商贾们也不会拒绝这种行小善搏大名的机会,只不过他们平时或许会做做修桥铺路这一类的事,这可能是自发也可以是官府要求,只不过现在换成了建校,而施压的变成了朝廷罢了。 抓住商贾逐利的心理,让他们知道天子有多重视兴学,让天底下的商人觉得有利可图才是根本。 这个利可以是实打实的利,也可以是邀名的利。 可要是觉得就如此简简单单便能将兴学办成功,未免想的也太简单了。 王守仁自己可以秉承一颗公心,可以为了自己的理念不惜一切,也能为了天子的恩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是衙门呢? 巡学衙门筹建天下之学,这里面可以贪污腐化的地方太多了,如果仅仅只靠他一个人,估计累死都未必能完成天子的大业。 在王守仁看来,天子以乡学为基,还是有些过于激进。 如果让他来定兴学之策,那么他一定会以县学作为根基,至于乡学可以让各乡乡老、望族和大户去办。 然而天子的意思是由大明的财政来主导完成兴学事,当今天子固然是财大气粗,可银子这么个花法,就算王守仁都觉得肝胆皆颤。 大明朝才摆脱财政困境几天呐,就算天子捞银子的手段层出不穷,可将学舍落实到乡,也委实有些浪费了。 当然,作为拥有全权的巡学使,王守仁自己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办,但是那样耗费的时间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不要说是五年,恐怕就是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将乡学开遍天下。 所以现在王守仁需要得到天子的旨意,这旨意就是让天子去让各乡筹建乡学,而巡学衙门的重心则放在县一级上面。 如此一来,王守仁有把握让朝廷或者说天子内库不耗费一钱银子就把兴学之事给办妥! 一念及此,王守仁落笔疾书道:“臣,王守仁乡学建疏……” 7017k 第三百零一章 草原 无边大漠,苍茫草原,这里是游牧民族赖以生存的土壤,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诞生出一个个诸如匈奴、突厥、契丹这样强大的游牧政权。 这些强大的游牧政权和中原王朝乃是永世之敌,一旦强盛,必然南顾,以至生灵涂炭,血流飘杵。 两千年来中原幸有强汉盛唐,将凶悍的草原政权揍的满地找牙,最终消失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之中,可亦有五胡乱华之时的惨烈,北方汉民在空前的浩劫之中,险些被灭种。 三百年前,成吉思汗崛起于大漠,半生征战,一统草原,自此黄金家族的铁蹄征服了几乎所有能够看得见的城邦。 四大汗国让整个世界为之颤抖,兵锋过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覆灭北宋的金国倒在了蒙古铁骑的马蹄之下,和大宋纠缠百年,让大宋头疼欲裂的夏国灰飞烟灭,最终号称文人盛世的大宋朝终究无力回天,崖山一战,唱出了一首千古悲歌。 也是自崖山之后,蒙古恶狼窃居华夏,悍然将百姓分为四等,种姓制度取代了中原文明,最低等南人的命甚至等同于一头驴! 百年屈辱,兴有洪武大帝崛起于世,驱逐鞑虏,扫荡妖氛,终使华夏正统复归于汉人之手,永乐大帝五征漠北,剿灭掉了残元最后一丝元气! 然而好景不长,面对崛起的瓦剌,英宗皇帝听信宦官王振的谗言,举兵无十万征讨瓦剌,终在土木堡惨败,自己以帝王之身身陷囹圄外,还将大明的元气一朝丧尽。 北京保卫战,若非于谦力挽狂澜,只怕汉人道统将因之而覆灭,重演旧元惨事。 大明乃是从暴元手里夺回的江山,可也一样是饱受灭而不亡的草原民族肆虐的王朝,任何一位大明的百姓,不论是哪一代帝王,都曾经想象过能彻底解决掉草原之患,恢复祖宗的无上荣光。 然而终究也只能想想罢了。 到了嘉靖朝,独石口一场堪称匪夷所思的大捷震惊了天下,震惊了朝堂,屡屡寇边,让大明不甚其扰,甚至损失大量人口的瓦剌部小王子被重挫! 就在满朝上下以为九边至少能太平数年的时候,内阁得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宣府总兵,威武候朱寿召集六边精锐骑兵出关! 一石激起千层浪,对于如今的大明朝廷而言,求稳乃是重中之重,只要蒙古人能不南下寇边就该烧香拜佛了,还主动出兵? 不是说大明不能主动出击,而是妄动刀兵风险实在太大! 草原茫茫,一旦迷失方向,又断了补给,那么对于征伐之军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最气愤的还是王琼! 身为兵部尚书,调兵遣将乃是其职责所在,按制,大明任何军事行动,是否出兵的决定权在皇帝,但不是说皇帝要出兵就一定毫无掣肘的。 大的军事行动,户部需要准备钱粮,内阁需要决定安排谁去督军,宫里面需要任命谁去监军,兵部需要签发出兵条文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琐碎之事。 甚至可以说,大明自土木堡战败之后,皇帝对于军队的掌控就已经弱化到了极致,甚至可以说皇帝真正能够掌控的直属军队就只剩下了皇城宿卫和禁军三大营。 当然出现这样的局面很大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土木堡的大败让皇室蒙上了阴影,认为兵者乃凶器,触之不好没准就会英明尽丧。 更何况也是自土木堡之后,勋贵将门的势力损失惨重,大明将门的力量直接丧失了对抗文官集团的资本,为此,文官的势力也变得空前强大,限制甚至压制了皇权。 当然,之所以能压制,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皇帝自身,大明可不是大宋,大明本身就是一个皇权高度集中的王朝,洪武大帝为了不让相权制衡君权,直接把宰相这个传承千年的制度都给直接废了,文官想限制皇帝? 那也得皇帝心甘情愿才行。 大明的文官要是真那么厉害,也不至于被刘谨、魏忠贤这样的阉人给彻底压服,要知道皇帝干死刘谨这样能压服天下的大宦官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面对皇帝放出来的一条狗,满朝上下都瑟瑟发抖,更不用说皇帝要亲自撸袖子下场和大臣放对了。 崇祯时期,东林党的力量堪称空前强大,可面对并没有太大根基的皇帝又能怎么样? 除了撒泼打滚外便是使劲忽悠,崇祯一朝十几年换了几十个内阁首辅,可见所谓的文官力量在拥有大义名份的绝对皇权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是多么的可笑和不值一提。 崇祯皇帝要是但凡能不要脸一点,大明王朝也不至于那么快落到那样的下场。 对于大明历史多少有些了解的朱厚炜很清楚,大明的文官看起来很强势,然而不过就是一群色厉内荏之徒,他们就像是弹簧,只要君王足够强势,能够给予足够的压力,那么满朝上下被压服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另外,朱厚炜太清楚军权和财权对于君王的重要性,可以说没有军队的绝对支持,皇帝就是大臣们眼里的吉祥物,没有财权更是处处掣肘,什么事都别想干的成。 当然就算皇帝无法绝对掌控军队,文官也同样掌控不了,否则刘谨就凭东厂番子就想压服朝堂? 那兵部一道行文,调集一卫兵马就能把刘谨拍成狗屎。 别说什么私自调动军队是谋反,儒家还是有不少有气节,敢于舍生取义的直臣的,他们要是调集军队干死刘谨,会有什么下场? 无非就是上断头台,被满门抄斩罢了。 相比起诛杀刘谨,除魔卫道来说,死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不管是刘谨时期还是魏忠贤把持朝政的时代,这样的事都没发生过,不是文官不想,而是根本没有那样的权力,简单点说,没有皇帝的旨意,光靠兵部根本调动不了军队! 你文官想舍生取义,当兵的凭什么跟着你一起作死。 文臣舍生取义了,没准还能落个忠义之名,没准以后还能被平反,武将呢? 肯定死的不能再死,而且是永世不得翻身那种…… 7017k 第三百零二章 慎言呐 朱厚炜之所以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改革掉禁军三大营,是因为三大营本身就是直属皇室,兵部根本无权干涉。 而能在整编神策军之后顺利整编京城二十六卫,则完全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朝廷根本没心思在军队的事上面和皇帝抬杠。 那个时候藩镇、盐政乃是税政的事让满朝应付不暇,哪里有精力和皇帝为了军队改制的事扯皮。 当然这还仅仅只是外因,真正的内因是什么? 是财政! 大明的军队除了自给自足的各地卫所以外,不管是京营还是没有多少土地的二十六卫以及边军,其军饷和粮草都需要朝廷供应,也就是兵部跟户部要银子,要到以后再分发给各个驻军。 皇帝如果要掌控全天下的军队也不是不可以,那么这养军的银子就该皇帝来出,当然养军的银子皇帝肯定不会从自己的小金库里面拿,那便只有找户部。 兵部跟户部要银子养军,名义是堂而皇之的,你户部不给,那军队要是哗变甚至劫掠地方的责任就该户部来背,不背都得背。 但是皇帝不一样,皇帝跟户部要银子养军,户部肯定会哭穷,肯定会缺斤短两,那么不足的就该皇帝去补,拿什么补?当然是内库的银子去补。 内库的银子不够贴补?那和户部没关系,实在不行,皇帝就缩减宫中用度,少一点奢华嘛。 总之,户部在皇帝面前扮演铁公鸡这样的角色早就扮的炉火纯青,皇帝虽然是天下至尊,可只能认栽,除非皇帝自己有银子。 朱厚炜有银子! 不但有银子,而且银子多的让户部流口水! 有了银子就有了底气,那么皇帝整编军队没用户部一文钱,满朝官员凭什么反对? 皇帝养军队本身就是天经地义的,文官想要揽住军权不放? 你想干啥! 更何况文官把持军队财政,目的就是不想皇帝重用武人,甚至是穷兵黩武,否则的话身为满身浩然正气的文官谁他么愿意和臭丘八打交道。 然而是可忍,孰不可忍! 几乎快要名存实亡的兵部本身就已经够憋屈的了,现在倒好,现在兵马出关,很显然是要和草原决一死战,可这么大的事,兵部甚至内阁都一无所知! 谁给威武候调动六边精骑的权力,兵马出关的调兵文书在哪?粮草转运是如何安排的? 最重要的是兵马出征,哪怕只有几千精骑,可督军的文官呢? 这才是朝臣最不能忍受的地方! 对于将武臣崛起提防到骨子里面的文官来说,将门势力的抬头是绝对无法容忍的,皇帝就算要玩平衡,也应该在朝堂扶持出两派来,而不是引勋贵集团来和文官争锋! 于是此刻御书房内的气氛已然凝重的一塌糊涂。 哪怕此刻御书房里面只有杨廷和、杨一清和王琼三个人。 杨廷和乃诸臣之首,他被架着来是没办法的事,而王琼是兵部尚书,他就是来兴师问罪的,至于杨一清则是被王琼裹挟着而来。 之所以裹挟杨一清,是因为杨一清知兵事! 杨一清曾经督理陕西马政,在此期间平定边疆进犯,正德即位后,数万蒙古军入侵固原,总兵官曹雄拒绝派兵援助,杨一清于是率轻骑自平凉昼夜行军,抵御入侵并发动奇袭,击退蒙古军的进犯…… 如果说当今嘉靖朝谁最够资格督师边镇,乃至引兵出关掀起大战的话,非杨一清莫属。 这也是满朝上下能够接受的人事安排,毕竟杨一清是正经科举出仕的文官,他就算得再大的军功,文官或许会眼红会嫉妒,但是肯定不会排斥。 王琼身为兵部尚书,但没有领兵征战也没有率兵平叛的经验,所以把杨一清拉着,意思也很明显,就是告诉皇帝,文官当中不是没有知兵事的大臣,皇帝能任用武人,为什么不能信任文官! 至于其余内阁阁臣和朝堂上另外一些大佬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似乎不愿意趟兵事这样的浑水。 “王爱卿说完了?”等到王琼滔滔不绝的陈述完自己的观点,朱厚炜这才抬头看向眼前这个恨不得把满嘴口水喷到自己脸上的大臣。 当然,大明可不是大宋,大宋有太祖誓碑约束皇帝,大明可没有,王琼真要想学包拯,那就是大不敬! 朱厚炜漫不经心的态度让王琼很不爽,微怒道:“臣请陛下下旨给武威候,并将之押送回京,判其妄动刀兵之罪,夺其爵位,贬为庶民!” 王琼也知道让皇帝杀了朱寿那是肯定不可能的,谁让朱寿任宣府总兵的时候恰好有了独石口大捷呢。 这场震惊天下的大捷,极大的振奋了万民之心,也一扫军伍中的颓废之气,要是杀了朱寿,必然会让万民不满,让天下军队的将领不满。 真要到了那一步,皇帝肯定会把他王琼推出来平息内外怨愤,这样的结局肯定不是王琼自己所能接受的,好不容易熬到如今这个位置,对于他来说最需要考虑的已经是身后名了,岂能因为一个武将而晚节不保! “朱寿领兵出征草原,是朕的旨意!” “臣知道!”王琼呛声道:“若非陛下的旨意,威武候自不敢领兵出关,可陛下此举不合大明制!” “无需和朕谈这个制那个制,在朕眼里天底下就没有万年不变的成法,更不存在永世不移的制度,治理天下当因时制宜,而不是死抱着教条不放,那样治不好天下,也不可能让社稷永存!” 三人目瞪口呆…… 诚然,当今天子确实不把什么制度放在眼里,只要他认为不合理的,该改的就一定会动手,这一点早就在朝堂上下形成了共识。 但是知道归知道,约定俗成是约定俗成,大家在无力反对的时候也只能装傻充愣,可如今天子直接把话挑明了来说,就等于是在公然藐视、践踏! 这让三位重臣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陛下,慎言呐。”杨廷和忍不住叹息。 朱厚炜无语,身为天子,大明帝国的君王,万民的主宰竟然还要慎言? 神他么慎言…… 7017k 第三百零三章 摘帽 朱厚炜很清楚朱厚照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学冠军侯那样兴兵草原,但是身为皇帝,他有太多的无奈和太多需要背负的东西,而这些都是压迫在他身上让其难以动弹的根本。 不过好就好在他还有朱厚炜这么个亲弟弟,于是找准了机会,这家伙便果断甩锅,将压得他喘气都不顺畅的皇位如垃圾一样砸在了朱厚炜的身上。 没了皇冠的约束,对于朱厚照而言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也终于可以实现自己成为一代名将的梦想。 独石口一战,让蒙古小王子一时半会不敢再南侵,可对于朱厚照而言肯定是难以忍受的,所以主动出击纯属必然。 至少当朱厚照领兵三千出关的消息摆在朱厚炜的御桌上面的时候,朱厚炜没有一丝一毫的奇怪,相反对于他而言,要是发现老哥能忍住不动弹才叫怪事。 没错,朱厚照引兵出关压根就没旨意! 当然,让朱厚照跟他请旨以后再出关,朱厚炜也觉得自己没这么大面子…… 至于朱厚照调集大同、蓟镇等驻边军的骑兵前往宣府倒确实有朱厚炜的旨意,那张加盖了大印的圣旨压根就是空白的,简单点说,就是朱厚照想填什么填什么,而且这样的圣旨还不止一张…… 简单点来说,对于皇兄朱厚照,朱厚炜的态度很干脆,就是不管不问,让他随心所欲,他也相信有新军保护,朱厚照的安全不会有任何问题。 更何况以朱厚照的性子,你是越想约束他受到的反弹就越大,所以还不如索性放开了放养,你想干啥就干啥,只要你自己不玩命的作死,那么兄弟总归是有重逢的日子。 但是现在朱厚炜需要替朱厚照擦屁股…… 因为此时王琼已经把官帽摘了…… 大明的官员自己摘官帽一般而言有三种情况。 一是被弹劾了,官员一旦被弹,就会摘帽子,表示自己现在是待罪,等到皇帝说不在意或者其它宽慰的话出口,又或者证明自己没错之后就会戴回去,也就是走个形式,弹人的和被弹的都不会当回事。 二是确实有罪,属于引罪辞职,当然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不是什么大错,要真是大错就不是自己摘帽子了。 最后一种就是以退为进,以辞职来胁迫君王,说自己什么老迈不堪,然后乞骸骨一类的。 很显然,王琼属于第三种,当然也不一定就是以退为进,也可能是真的心累所以萌生了退意。 礼、吏、刑、兵、户、工,这六部自部制开创以来都是各司其职,分门别类来治理这个天下的。 三省没了,宰相没了,六部尚书的地位可以说在大明已然到达了巅峰,尤其是吏部! 吏部天官不入阁也是传统,这是因为吏部尚书的权责太大,大到足以和内阁首辅分庭抗礼,对于帝王而言,吏部和内阁的关系也符合君王的平衡之道。 毕竟没有任何帝王希望自己的朝堂是铁板一块,那样的朝堂只会让君权处处掣肘,甚至威胁到皇权。 大明第一权臣张居正就是这么一个狠人,内廷、后宫、外朝,相互帮扶,以至于万历皇帝差点没被逼疯。 对于一个十岁,即将迈入叛逆期的孩子而言,张居正的所作所为只能让他不敢怒更不敢言,于是张居正一死,清算旋踵而至。 可怜生前压服朝堂,一个眼神都能让皇帝战战兢兢,一生为了大明中兴而鞠躬尽瘁的张居正死了以后尽然差点被鞭尸…… 当然史书上记载的是‘当剖棺戮死而姑免之。’ 这话的意思是说万历皇帝打算打开张居正的棺材戳其尸体,最后姑且免去。 也就是没鞭…… 朱厚炜相信万历确实是有打算鞭张居正的尸,但是没敢动,不管怎么说,张居正都是帝师,同时也为了大明的中兴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要是鞭尸,还不知道后世会如何去编排他呢。 嘉靖朝的六部无疑是个悲剧…… 比如户部,户部最重要的职能是收税,然而皇帝弄出来一个税司! 税司负责征收天下之税,直接将地方官府收税的权力给剥夺掉了,而这税司虽然是挂在户部名下,然而税司的什么狗屁司长直接对皇帝负责,当然话是这么说,户部也不会太在意。 毕竟这司长还是由户部左侍郎兼任,而左侍郎依旧是儒家的大臣。 可谁都知道,皇帝绝对不会放过税司的直接统辖权,现在之所以让户部左侍郎兼任,完全是因为无人可用,或者是不想引起朝臣的强力反弹。 也就是说迟早有一天,皇帝一定会悍然对税司动手! 所以户部尚书杨一清郁闷的发现,以前都是户部想方设法去掏空皇帝的小金库,现在到了嘉靖朝反过来了,皇帝挖空了心思想要把财政权完全收归于皇室。 这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要知道皇帝在内廷弄出了一个什么审计处! 一开始没人知道审计处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是后来知道了…… 这审计处说白了就是审查和计算,完全和税司对口,拥有核算审查税收之权,以及拥有对税收使用途径的独立审核之权! 皇帝并没有让税收的银子充入内库的意思,事实上也抢不走,否则非得炸锅不可,然而审计处的存在就等于是掐住了户部的喉咙,让整个户部失去了税赋使用的专断之权! 这一手让户部官员难受的一塌糊涂,别的不说,光是入账和出账都有审计处核查,就直接掐断了户部官员贪污的口子,绝灭了任何做假账的可能! 但是谁能反对此政? 没人,因为这是阳谋,户部根本就没有反对的理由,你要是反对,就是想要贪污,既然都是正人君子为什么会怕被查? 没有了财政独立运用的权限,户部几乎丧失了一半以上的职能,也是皇帝在六部撬开的第一道口子。 除了户部以外就是工部。 工部掌管工程营造,工程包括哪些? 修桥铺路,修殿建衙,修建皇陵等等,但凡大明需要的民生建设和皇家建设基本都归工部管! 7017k 第三百零四章 悲愤的王琼 在后世谈起工程,基本上就会出现诸如贪污腐败、吃拿卡要、偷工减料、中饱私囊等等词汇,这是风气也可以说是潜规则,很难改变。 后世有完善的审计系统,有健全的检察机构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是封建时代了。 所以工部一直都是肥口子,就算没吏部那么肥,也足以让礼部官员背地里偷偷抹泪。 然而自从嘉靖监国前开始,工部官员就无比悲催的发现了一件事,很多本该是工部承建的事,几乎都和工部没了什么大关系…… 比如房山,比如通州工业园,再到如今的天下兴学! 想当初正德皇帝修建豹房,工部前前后后从户部申领了二三十万两白银,可真要核算成本的话,十万两银子足矣! 至于多出来的那十几万两去哪了? 很明显被工部官员侵吞,当然也肯定带户部官员分润掉了,这事大家都心照不宣,谁也不可能深究。 修建宫殿对于工部而言已经算得上是大工程,所以油水也足,至少工部的官员很满意。 可和嘉靖帝的手笔比起来,工部上下官员觉得自己稚嫩的就跟初生的婴儿…… 房山一个县推倒重建藩王府,这天下数百藩王,就是数百藩王府! 数百藩王府呐,需要多少银子的成本? 这项工程要是落在工部的头上,那得有多少油水? 然而没有工部的份,负责房山藩府修建的人压根就不是官员,而是当初嘉靖帝在湖州时候招募一些识字的读书人,然后再传授杂学,学的好像叫什么土木工程? 反正房山从迁徙百姓,到推平县城,再到王府兴建就和工部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工部上下岂能不气? 但气也没用,因为房山的事从头到尾,嘉靖帝都没从户部调拨一两银子,皇帝用自己的银子做自己的事,工部有意见,凭什么有意见? 所以工部官员尽管郁闷可还是无奈只能接受现实,然后便是天下兴学! 工部尚书翟銮也是内阁阁臣,他自然极其清楚皇帝天下兴学的手笔有多大。 多了不敢说,皇帝要想把兴学的手伸到乡镇,要想在天下所有乡镇建乡学,所有县建县学,那么保守估计天下要兴建乡学超过三万所,县学超过五千所! 这是什么概念? 概念就是要把这事办了,皇帝需要花费超过两万万两白银! 如果按照五年算,一年就是四千万两! 四千万两是什么概念?是盐税加上矿税的总和! 嘉靖朝的官员都知道皇帝有银子,可就算有银子也不带这么造的吧,就算要造,也该是工部来造吧。 要知道由工部来兴建天下学舍,可以调动各地徭役,光是这一块能省多少银子? 都知道嘉靖帝捞银子有一手,可该花的花花也就算了,不该花的为什么也要花? 可以说皇帝让王守仁兴学天下的一开始,不少官员都是冷嘲热讽,想要看笑话的。 然而王守仁竟然利用商贾,将办学的银子减少到了最少! 那段时间翟銮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工部官员不管你翟銮是不是阁老,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尚书是翟銮,那么身为工部尚书,翟銮难道不应该和皇帝据理力争,将承办学事的差事交给工部来办? 这可是动辄万万两银子的大差事,其中的油水能把工部上下的官员用银海给淹了。 然而没有,也正因为这个,翟銮在工部官员心目中的形象直接是一落千丈,甚至被评为大明最无能的工部尚书! 面对利益,尤其是能让人眼睛赤红的利益,那些指望着油水发家致富的官员岂能不恨,他们可不会管你翟銮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总之身为工部尚书,那么不为工部谋利,那就是你翟尚书的错。 所以备受煎熬的翟銮已经向皇帝递交了辞去工部尚书的折子,只不过没被允准。 王琼没想到继户部和工部之后会轮到自己的兵部。 其实早在皇帝整饬军队的时候,王琼就知道皇帝的终极目标就是要完全掌控军队。 不过皇帝控制军队本身就是大义,满朝上下都没有质疑的道理,而对于王琼而言,只要皇帝不穷兵黩武,那么他也无所谓。 但是王琼死活都没想到,皇帝确实没穷兵黩武,可他竟然直接绕开兵部对边军下旨,派遣三千精骑深入草原! 三千精骑算是穷兵黩武吗?肯定不算! 穷兵黩武的概念是损耗国力,是无休无止的掀起大战,就好像汉武帝一样。 汉武帝确实是一代雄主,儒家之所以那么推崇汉武帝,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汉武帝开创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先河,也就是说汉武帝对于儒家的崛起和壮大拥有着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 那么投桃报李,儒家士人对汉武帝极尽赞誉也就不难理解了。 但是汉武帝为了消灭掉匈奴,无数次派兵远征草原,终究还是将汉文帝和汉景帝留给他的家底消耗一空,面对日渐衰落的国力,汉武帝下罪己诏也承认自己确实穷兵黩武…… 嘉靖帝绕开兵部行驶本该属于兵部的职权,等于是彻底将兵部最大的权限给剥夺了,那么一个架空的兵部还有什么存在的意思,他王琼这顶兵部尚书的官帽继续戴在头上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继续待在那个位子上,遭受满朝的冷嘲热讽? 所以王琼摘下了帽子,意思很明显,皇帝要么把本该属于兵部的职权还回来,要么就允准他辞去兵部尚书的官职,至于辞了以后他是另有任用还是被一脚踢回老家,王琼并不在意。 朱厚炜的嘴角微微抽搐……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说法不厚道,也确实有些让王琼下不了台,但是他有什么办法? 他又没让朱厚照去草原找小王子的晦气,那家伙就是个不受约束的主,只会为了心目中的目标不管不顾。 不过朱厚炜还是比较肯定朱厚照的军事才能的,没有军事才能,他不可能再被满朝骂成昏君之后还能得到一个武宗的庙号。 没有才能也不可能得到后世太祖的赞誉! 7017k 第三百零五章 冠军候在草原上千里奇袭,实现精准打击,让后人调侃霍去病是不是有全球定位,外带导航系统。 朱厚照有没有霍去病的本事不知道,毕竟朱厚照最著名的一战也就是应州大捷,说起来也就是在关外和小王子恶战了一场,根本没有深入大漠的战绩。 但是朱厚炜并不担心这家伙真个会迷路,因为束天禄! 束天禄隶属于军事委员会参赞部,不过你要是和满朝的大臣说什么军事委员会,估计没人知道是个什么存在。 事实上不管是神策军还是天策军的中高层将领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存在,但是又不知道具体结构。 简单点来说这个军事委员会内的任何一位成员除了参赞以外都不是独立的个体,他们可能是军中任何一位中高层将领,但是任何一位委员会成员都不知道自己在委员会当中的具体职能是什么…… 挂了个名,却不知道具体的差事,自然也就不知道皇帝弄出这么个委员会的目的是什么。 可就算如此,所有的新军军人都以能入这委员会为荣,之所以如此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嘉靖皇帝乃是军事委员会主*******是什么意思没人知道,但知道主席是一把手,无非就是换了个名目,总之很厉害的样子。 要说起来也确实可笑,孝宗皇帝的两个儿子算是把不务正业这四个字给玩到了极致。 如果历史没有发生改变,那么历史上的朱厚照会给自己封一个‘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还给自己封了个‘镇国公’的爵…… 尼玛,皇帝乃是九五之尊,天底下最尊贵的至尊,朱厚照倒好,他么的估计是嫌弃自己皇帝这个帽子太大,于是给自己愣是降了级…… 现在朱厚炜如出一辙,在永王府的时候挂了一个‘永王学堂校长’的名头,现在又挂一个‘军事委员会主席’,他么的貌似校长、主席的名头比皇帝大? 这要是在后世还真说不准,可在当下,那是纯扯…… 至于参赞处倒是简单,这个部门一直都在京城大营,和军法处并称为新军双雄! 军法处执行军法,参赞处参赞军务。 简单来说,军法处内的军法官和执法员要求冷漠无情,要求铁面无私,要求能够严格执行军法条例中的任何军法条款! 而参赞处对于参赞官的要求则要高的多,每一位参赞都要通兵事,熟读各种兵法,能够熟练推演和模拟各种各样的战术,能够制定大的战略方向,不谈上知天文,但必须要下知地理。 每一位参赞员都会经过几层考核,每一次考核成绩合格者进入下一轮,直到最后脱颖而出的就是合格的参赞。 如今神策军加上天策军差不多二十万人马,从这二十万人马当中最后选出来的参赞,也就区区十来位罢了…… 束天禄就是其中之一! 朱厚照有没有自带导航系统,朱厚炜不知道,但是朱厚炜知道被他派去宣府的束天禄就是一个活地图! 这并不是说束天禄在草原上面待过就成了活地图,而是理论! 朱厚炜对于草原地理并不是太了解,但是大致的情况还是知道的,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那地理课基本上也就白上了。 有朱厚炜提供的地理简图,在从历史文献当中去找,找出来以后对照绘制,对于草原的地理概况不敢说了如指掌,至少大致的方向不会错,最不济也不至于迷路…… 现在朱厚照召集兵马出征草原,他自己是痛快了,可让朱厚炜面对兵部责难的时候,顿时有种百口莫辩,还要打落门牙往肚子里面咽的不爽。 “六部各司其职,朕当然知道,不过兵事瞬息万变,如果什么都要请示,然后再拿到朝堂上去争论,等论出个结果,再行文,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朕编练神策军,以神策军为基整编边军,目的便是剿灭草原有生力量,争取在朕当国的时候,彻底解决草原之患,因此,朕给了神策军几大营将专断之权,也就是说只要边将觉得时机成熟,那么便可领兵出关! 威武候于独石口一战,力挫蒙骑,以数千步卒硬撼数万蒙骑,并获得大捷,此战扬我大明国威,让草原丧胆,值此草原空虚之际,武威候进兵草原正当时也。 此战,不要说威武候没给兵部报备,就算是朕也是后收到的出兵奏章,虽有疏漏,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汉武帝信任冠军侯,故而霍去病才能有封狼居胥的赫赫战功,朕给朱寿临机专断之权,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朕打算封威武候为总督九边总兵官……” “陛下!”朱厚炜一番话未完,王琼已经被骇的面如土色。 “陛下可知大唐藩镇之祸焉!” “大明不是大唐!” “防患于未然,乃大明之臣应尽之责!” 朱厚炜竟然无言以对,此时的王琼一脸的正气,眼神中甚至还带起一缕决绝,仿佛皇帝若是不纳忠言,他就要一头碰死在御案之前! “下不为例。”朱厚炜妥协。 “陛下当收回成命!” “可!” “陛下当下旨训斥威武候妄动刀兵之责!” 朱厚炜:“……” 杨廷和眉头紧蹙,他看起来似乎一直都在看着皇帝和王琼放对,可心里面的盘算一刻都没停过。 现在他发现,皇帝似乎对朱寿信任的有些过头…… 君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是坏事,嘉靖也确实做到了这八个字。 比如任用唐寅为扬州知府,兼任天下盐政使,比如任用王守仁兴天下之学,比如任用他那个原本还在翰林院熬资历,满肚子傲气的儿子杨慎。 身为纯正的儒家读书人,杨廷和很朴素的认为,皇帝信任读书人是应该的,因为读书人读圣贤书,胸中自有浩然气,即便出现几个败类,也是瑕不掩瑜。 但是武人不一样,武人粗鄙,他们大字不识几个,信奉拳头就是道理,拥有实力就会滋生野心,所以武人必须压制,免得一旦武人势大成为祸国之源! 7017k 第三百零六章 微表情心理学 神策军主将周宁,边军出身,原辽东参将,乃是久经沙场的悍将,永王就藩时正好回京述职,便被委任为永王卫指挥使。 永王入京,随后监国、登基,改三营后便被任命为神策军都指挥使。 这一任命当时也遭受过极其强烈的反对,要知道神策军十万之众,驻守于京畿之地,若其有异心…… 因此,朝臣的意思是将神策军五大营分而制之,各营设独立指挥使,互为牵制。 但是皇帝我行我素,朝中重臣只当周宁乃是天子一等心腹,便只能无奈放弃。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更是朱家的天下,朱家的皇帝都不当回事,满朝的大臣能怎样? 周宁也就算了,毕竟追随皇帝七年之久,对永王忠心耿耿,深得皇帝信任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朱寿是谁? 大明对藩王防范极深,永王卫作为藩王私兵本身就被重点关注,然而七年间,监视湖州的明探暗谍,从来没有提过朱寿这么一个人…… 这本身就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地方,要知道永王卫的中高层将领的资料,正德朝时清楚的一塌糊涂,正德皇帝可以不当回事,毕竟朱厚炜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但是官员们不行。 谁也不愿意成为方孝孺第二! 这个朱寿仿佛是横空出世,神策军建军之初,朱寿便被任命为血战营营将,而神策军的几大营营将,也就是除了这朱寿来历不清,完全查不到出处! 不过对于军中事,从来都不是朝臣关注的重点,所以也没谁太在意,就好像现在王琼这样。 王琼之所以和皇帝放对,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兵部职权被剥夺,从而意识到兵部的地位已然岌岌可危。 皇帝要任命朱寿为总督九边的什么总兵官,这样的军职在大明从来没有出现过,但是天子连从二品的官都能新设,新弄出来一个武将官职也算不上稀奇。 但是总督九边总兵官这个官衔光是听名号就能知道职权会有多大,差不多就是在九边总兵头上又加了一个上将! 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将,因为独石口之战被封侯也就算了,毕竟战功确实很大,以侯爵筹其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仅仅因为这一战,朱寿就能不请旨而出兵,皇帝非但不怪罪还要给他这么高的任命? 怎么看怎么都不合理,说白了就是皇帝对这个朱寿的信任已经过了头。 除非…… 杨廷和的心里已然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 “朕有些乏了,诸位爱卿回去吧。”朱厚炜实在不想继续和王琼纠缠,面对这种秉承自己理念,绝对不认为自己是错的家伙,你和他废话越多,他干劲越足。 突如其来的逐客令让王琼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认为自己还有一肚子的苦水还没倒完,如今好不容易逮着皇帝一次无言以对的机会,正准备乘胜追击,谁承想皇帝竟然烦了…… 当然皇帝烦不烦不是王琼该考虑的事,然而就在他打算继续纠缠的时候看见杨廷和使了个眼色。 对于杨廷和,王琼还是比较服气的,于是便生生将话给咽了回去,但是很快王琼就发现一个很是尴尬的事放在眼前。 他么的他的官帽! 帽子是他自己摘的,如今皇帝没让他戴回去,那他戴还是不戴,自己戴回去,好像丢不起这人,可要是不戴…… “王大人走吧。”杨一清不露痕迹的将王琼的官帽拿起,笑呵呵的说了一句,按照位次,先走的人该是杨廷和,然而杨廷和面对皇帝的逐客令,此时竟然摆出一副不动如山的架势。 很显然,首辅大人没打算走,可并未出声,那么意思便很明显了。 而且杨一清更清楚,以老王琼现在的状态,继续待下去只会激化矛盾,没准皇帝一怒,便真的让王琼滚回了老家,所以这时候皇帝下逐客令,无疑是要给王琼一个台阶下。 那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等杨一清和王琼退出御书房,朱厚炜看向杨廷和道:“杨卿还有事?” 杨廷和看了一眼待在一旁,虽在奋笔疾书,但完全没有存在感的起居注。 起居注无语,起身躬身而退,他么的以前都是皇帝不让他待在御书房,现在首辅竟然也要他走? 都是儒家读书人,讲的是光明磊落,谈的是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有啥不能当着面说,不能让他记载的话要说? 等待起居注离开,杨廷和又看了眼任兴,不过任兴显然没打算理他,这个天下能指使他的人只有皇帝,就算是太后,他都能阳奉阴违,你一个外朝辅臣也想对内廷指手画脚? 杨廷和了然,淡然笑道:“陛下,微臣斗胆,敢问陛下,威武候朱寿可是正德天子?” 朱厚炜的目光落在杨廷和的身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臣明白了。”杨廷和笑了笑。 对于杨廷和而言,皇帝的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而他问出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是想听皇帝如何回答,而是要通过皇帝的表情来得出自己的判断。 这年头没有微表情心理学,但是察言观色乃是官员必备主技能,如果连这点功力都没有,那就只能呵呵了。 “杨卿为何有此一问?” 杨廷和正色道:“臣别无他意。” 朱厚炜笑道:“皇兄喜欢无拘无束,渴望沙场建功,成就如冠军侯那般的盖世伟业,作为皇帝,皇兄并不合格,杨卿难道喜欢辅佐如皇兄这样的帝王?” 杨廷和苦笑,正德皇帝好女色,喜兵事,建豹房蓄养虎豹豺狼,所作所为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该干的事,所以朝里的官员没少在背地里骂其是昏君。 然而不喜欢问国事的帝王,才更能让臣子有施展身手的机会,看看正德帝再看看嘉靖…… 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然而雄才大略,满脑子都在想革新的皇帝,对于臣子而言就是好事? 当然不是,越是英明的皇帝,臣子的权力就越会受到限制,皇帝不需要他们施展自己的抱负,只需要臣子按照他的意志去做事! 7017k 第三百零七章 真性情朱厚照 朱厚照脸上的面具已经没了…… 如今的朱厚照有着浓密的胡须,还有满脸的沧桑,与昔日那位只知道寻欢作乐,以至于有些憔悴的正德皇帝已然是判若两人。 嘉靖元年八月中旬,朱厚照领三千火枪骑兵出关,如今已是十一月初! 野心勃勃的朱厚照的目标就是要学古之名将,千里转战,奇袭草原,势必要恢复祖上之荣光,一扫大明自土木堡之后颓废的军风,然后为大明打出个百年太平! 为了实现这个战略目标,三千火枪兵,六千匹战马开向了草原。 不过一人双马不是为了换乘,而是让战马变驮马携带大量辎重!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见在战争当中后勤运输的重要性,但那是常规战争,根本不适用于草原,至少不适用于朱厚照! 朱厚照的目的是奇袭,找到蒙古军主力,一战而歼之! 然后再扫荡草原! 当然,区区三千兵马就想灭了整个草原,这要是换作以前,包括朱厚照自己在内都会觉得是纯粹的胡扯。 想当年霍去病登上名将神坛时候的第一战,也就是河西之战成就赫赫威名的时候,他率领的军队也有一万精骑! 但是朱厚照信心十足,其信心来源就是火器! 说句实在的,一直觉得自己是猛将的朱厚照以前从来没将火器给放在眼里,这倒不是他短视,而是大明的火器确实存在很大的弊病。 射程、精度、炸膛、遇水…… 鸟铳的毛病太多,所以火器对于朱厚照而言,也就火炮好用一些,而火炮毛病同样不少。 能发射超过二十斤铁弹的火炮动辄数千斤重,运输一门这样的火炮得要十几匹健马外加人力。 而小型火炮射程短,威力小,实际效果还不如弓弩,自然也不受待见。 但是现在世道变了…… 老弟的军工作坊弄出来的火炮和火枪极大的克服了这些弊端,倒不是说完美,而是确实犀利的一塌糊涂。 朱厚照也不蠢,他自然也想过老弟既然鼓捣出这等犀利的火器,为什么不贡献出来给他,难不成想谋反? 如果老弟真要谋反,凭借永王卫数千兵马,外加在湖州训练然后退役的那些兵,朱厚照相信老弟完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拉出上万兵马,而且是拥有这等火器,极其恐怖的一支精兵! 这样一支精兵,其战斗力绝对比独石口一战时候的那五千步卒更加强悍! 因为这些兵都训练了数年,而独石口之战的步卒,超过八成都是原本三大营和新招的兵,训练时间不过年余! 一支拥有恐怖战斗力的军队,朱厚照不认为大明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挡得住其兵锋,如果老弟真要谋反,不考虑辎重后勤,而是选择以战养战的话,那么最多两个月,就足以平推到京城脚下! 不过老弟会谋反这样的念头几乎没在朱厚照的脑子里面停留半刻,他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愿意相信一个人,那么就会毫无保留的去信任! 就好像当初的刘谨,刘谨固然是朱厚照他放出来收拾文官的尖刀,可为什么是刘谨? 因为刘谨是伺候他长大的大伴,是他绝对可以值得去信任的人,所以在刘健、谢迁这些重臣要求杀了刘谨的时候,朱厚照直接妥协,甚至还希望大臣们能给刘谨一条生路,比如他可以把刘谨放去南京当镇守太监,最不济也可让其去守陵。 然而大臣们的坚持最后激起了朱厚照的逆反心理,再加上刘谨的哭诉让其心软,于是文官们最终错过了放逐刘谨的最佳时期,从而也让满天下都刮起了刘谨报复官员的恐怖旋风。 后来刘谨伏诛,朱厚照还能想起刘谨的好,说了一句‘大伴为什么要谋反呢’这样差点没把张永给吓尿的话出来…… 兄弟两个爱好虽然不同,可他们是一母同胞,又在宫里一起长大,感情不管怎么说还算是不错的,所以朱厚照觉得自己绝对是多疑了,老弟绝对绝对不可能造他的反。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觉得如果老弟真想当皇帝,那么他这个皇位随时随地都能让出来嘛,这鸟皇位坐的本就憋闷。 而且太后还在世,自己小儿子造大儿子的反,怒极攻心的太后没准会寻死,那时候老弟就算夺了皇位,也必然为天下人所不耻。 他朱厚照可不是建文帝,永乐帝是被朱允炆给逼反的,自己对弟弟可就只差掏心掏肺了…… 这一次引兵出关,朱厚照完全可以统帅上万甚至数万大军,要知道他完全可以调动北上的数万神策军火枪兵,但是他只带三千! 因为他需要的是速度,不管是突进还是撤退,都需要速度,而能保证速度的只有战马! 大明不是大宋,没那么缺战马,但是优良战马并不富裕,朱厚照能在短时间内调集六千战马已属不易。 六千战马不是说就能配备六千骑兵,因为还要运输辎重,如果不用战马运输辎重,而是改用骡马的话,那行军速度必然会受到严重影响。 另外辎重说的可不是粮食而是弹药,火器靠的可不是火器本身,而是弹药,如果弹药用尽,那么火器本身还没有刀枪好使,哪怕这新式火器配备了刺刀也是一样。 至于粮食,此番出关,朱厚照只准备了三千兵马十五日的粮食,以及战马食用的干草,至于鲜草,草原什么都缺就他么不缺草。 说白了,朱厚照就是要以战养战,劫掠所有遇到的草原部落! 近三个月的时间,朱厚照率军突进,实行扫荡政策,席卷锡林格勒、白音锡勒、珠日河、科尔沁、苏泊罕等十数草原,剿灭中小部落多达七十余! 被征剿的部落但遇顽强抵抗,便血腥屠杀,而那些抵抗并不激烈的则以招降为主。 当然,招降并不符合朱厚照的性格,按照他的意思,就该是所过之处杀他个鸡犬不留! 只要把草原人杀到绝灭,草原之患自然而然也就没了! 然而束天禄不同意…… 束天禄不同意,哪怕是朱厚照也没撤…… 7017k 第三百零八章 无力吐槽 “天冷了,是该回去了。”朱厚照紧了紧大氅,草原空旷,寒风就跟刀子似的,而且草原气候多变,要是来上一场大雪…… 说实话,此时的朱厚照已经觉得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很显然,八月绝对不是一个出兵的好时候,如果只是为了打上一场硬仗,那么什么时候出兵都可以。 但是朱厚照此番出关是为了找到小王子的主力,然后一举将其杀成残废的。 可是想要在无比辽阔的草原上找到小王子主力谈何容易,既然不容易,那么便必然会陷入长久战之境地。 所以朱厚照觉得自己太想当然了,轻装简进、以战养战,他本以为在年底隆冬来临之前,多半会寻到小王子,然后一战定乾坤! 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草原上的牛羊马匹到了入秋之后就会掉膘,为了能让牲畜少掉些膘,蒙古人多半都会停止游牧,找一个水草丰沛的地方扎下营盘,静静的等待寒冬的到来。 朱厚照还真不信,他数千里转进还能找不到目标,可事实上,他转了两个多月,愣是连小王子主力的影子都没看见,仿佛小王子的数万精锐以及十来万家眷凭空消失了一般…… “侯爷这次出关,歼灭上百部落,俘虏蒙人两万余,还解救汉民五千多,此等丰功伟绩,已然不输冠军侯!”宣府副总兵,木阳郡公卫新瞅准机会献上一记马屁。 束天禄不想说话,他已经受够这两货了…… 朱厚照似乎也习惯了卫新的溜须拍马,毕竟做过几年皇帝,身为皇帝身边能少了拍马屁的?可不当皇帝之后,拍马屁的就只剩下卫新一个,还他么有点不太习惯。 “参赞的意思?” 束天禄无奈道:“现在不回去,一旦遇灾,只怕……” 朱厚照摆了摆手,束天禄本身就不同意他八月出兵,现在这话出口自然无需多说。 叹了一口气,朱厚炜看了看身边两千多兵马,少了近千人,倒不是死在了这三个月的征战路上,这三个月来,甚至可以说都没遇见什么有份量的对手…… 那些在汉人眼里如同恶鬼的蒙古人,面对三千精锐的冲杀,脆弱的就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一轮攒射过后,便乖的跟孙子似的。 打这样的仗如果还能出现大的战损,那他也配和冠军侯齐名? 事实上,三个月内阵亡的火枪兵也就十几人,倒是因为水土不服导致染上恶疾最后不治身亡的倒有二十几个。 其余不在场的兵要么押送牲畜、蒙古人返回关内,要么就是护送被俘到草原的百姓回家,当然还有死了的弟兄骨灰。 按照新军条例,在战场之上,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性,都必须要将死难的弟兄带回去,新军需要的是‘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任何舍弃亡者的行为都是每一位新军战士的耻辱! 这样的理念几乎深入每一位新军战士的骨髓当中! 有时候朱厚照也确实挺佩服老弟朱厚炜的,这家伙不但鼓捣出了新式火器,还弄出了一整套的练兵之策! 那本军事条例上面的条款,每每想起都让朱厚照赞佩的一塌糊涂,如果不是知根知底,朱厚照都要怀疑老弟是不是军中宿将! 但是最让朱厚照佩服的还是朱厚炜收拢军心的手段。 历朝历代,朝廷最忌惮的就是武将势大,进而生出反心,在这之前,防范武人最直接的办法就得监察,比如监军扮演的就是这一角色。 还有就是限制,限定武将的职责,比如没有调兵令私自调动兵马便是谋反…… 朱厚照没听说过哪位帝王是想要收底层军心的,毕竟只要武将对皇帝忠心耿耿,那么就算武将麾下的兵对其唯命是从,也不会有事。 但是军队的组成是成千上万的兵,而将军终究只是少数。 朱厚炜让每一名战士读书识字,不要求有什么文采,但是必须要知道微言大义,知晓忠君爱国,明白追随武将行不臣之事,必然会祸及后世子孙! 独石口之战后,朱厚炜利用抚恤之事,一口气砍了几十个官员的头颅,还将抚恤制度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全军。 如今的新军战士,知道就算自己战死,自己的家人也不用担心拿不到抚恤,地方官府甚至要亲自派衙役带着皇帝的御笔赐匾送去烈士之家,知道在北京内城有一座高耸的大明英烈纪念碑,知道立碑的地方有一座英烈祠,但凡战死的烈士在祠内都会有记载与供奉! 这些手段一一使出来,朱厚照很清楚,新军的战士必然会对朱厚炜誓死效忠,哪个武将敢造反,那就是把自己的脖子伸到自己兵的刀下任他们来砍! 朱厚炜对军权的看重,不光是朝臣看的明白,天底下的武人也都清楚的很,他为何要严禁武将蓄养家丁? 因为家丁效忠的只会是将,他们是武将的私兵! 大明用征税来的银子养军,最后养的竟然是武将的私兵? 岂非笑话! 当然,这些对于朱厚照而言没有太大意义,他能将皇位让出去,就不可能会造反。 费劲再把自己装到囚笼里面去? 三千精骑随他出关,本指望能建下盖世功勋,却没想到最终就捞了几网杂鱼,实在是无趣的很。 “回吧,此地离哪里近些?” “往南七百里便是灵武。” “那就先去灵武再南下去固原!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本侯当率万余精兵分两路进击草原,就算那小王子挖了地坑,本侯也要把他从土里面给揪出来!” 束天禄已经无力吐槽…… 朱厚照就是朱寿,这没错,但是这位爷似乎忘记自己的军职乃是宣府总兵了…… 身为宣府总兵自当镇守宣府,借道固原可以,驻守固原…… 好吧,固原总兵也知道朱厚照的身份,自然也不敢废话。 可这事要是被朝里面的官员知道了,估计朱寿的正德帝的身份也瞒不住了。 束天禄很清楚朱厚照就是个驴脾气,而且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个时候谏言不会有半点用,如今也只能等到了固原再作他议了。 7017k 第三百零九章 主力 远处一匹健马极速奔驰,转眼间便到了朱厚照身前五丈,但见骑士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单膝稳稳的跪倒在前。 骑士名叫宝日格,纯正的蒙古人,七八年前小王子征讨草原,宝日格的部族举族迁徙,最终被边军俘虏,被押送进京之后,没过多久便成了三千营的骑兵。 三千营、五军营、神机营、二十六卫乃是直属皇帝统辖的军队,也就是所谓的禁卫军,不过在土木堡之后,历代皇帝对于战争没有太大兴趣,于是外朝的力量渐渐侵蚀到军中,其中二十六的管辖权也被收归于兵部。 但是三千营、五军营和神机营从来都没有脱离皇帝的掌控,毕竟这几支军队是拱卫京城,宿卫皇城的终极力量,皇帝就算傻,也不可能把护翼自己安危的力量拱手让出去。 所以朱厚炜能以永王卫为基,迅速改编三营为神策军,而外朝只能干看着不能插手,否则就是逾越。 三千营乃是由蒙古人为主,其余民族为辅组建的一支纯粹的骑兵军队,人数一开始只有三千编制,所以叫做三千营,可实际人数超过一万。 朱厚炜改编三营之后,让诸多超龄以及伤病的兵脱离了军队退役,家里有青年儿子的直接顶上来,没有的直接划为民户,这其中就包括四千多的三千营骑兵。 如果真要算起来,三千营算得上是蒙古人的叛徒,可往往最可笑的是,叛徒有时候也是最忠诚的,因为他们背叛了自己的民族,也就彻底没了退路。 这些人对于皇室的忠诚毋庸置疑! 神策军成立之后,三千营被打散分到五大营,其中超过两千成了火器兵,再加上娴熟的控马本事,这些蒙古汉子枪法不见得比永王卫的老兵好,但是骑在马上成为火枪骑兵的本事比起任何人都只强不弱! 这一次朱厚照引兵出关便将那些对草原地理还算熟悉的蒙古兵给带了出来,目的就只有一个,让这些蒙古人充当斥候能够起到最好的伪装效果,穿着蒙古人的衣服,说着蒙古语言,谁敢说他们不是蒙古人! 斥候对于军队来说就是眼睛,辐射的范围越大,那么看到的目标就越远,朱厚照的策略很简单,就是让近百蒙古骑兵分成十几二十股,呈扇形往外探查,确定蒙古部落的方位之后,立即奔袭而至,迅速剿灭! 要是换作一个多月前,朱厚照看见这些回来的汇报的斥候一定无比兴奋,因为这说明斥候又发现了目标,那么他自然就能跃马扬鞭,狠狠杀上一场。 然而现在他已经决定回师入关,因而对于剿灭小部落已经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说。” 宝日格用并不流利的汉话说道:“将……将军!西……南方向一百三十里,发现……发现……” 朱厚照眉头皱了皱。 “十……十几座大营,起……起码十几万人!” 宛如一道惊雷炸响!朱厚照的眼中顿时闪现出丝毫不加掩饰的嗜血之光,而卫新则是目瞪口呆,至于束天禄同样一脸的震惊。 小王子主力! 找了三个月连影子都没见到的小王子,竟然会在如此猝不及防的状态下陡然间出现,朱厚照感觉自己快要幸福的昏过去。 大漠虽然还没一统,但是在草原上能遇到一个拥有十几万人集居的大部族,在当前,除了小王子部还能有谁? 当然十几万的部族不代表就有十几万大军,虽然说草原人是天生的战士,但是十岁不到的孩童、妇人还有老人肯定不能上战场,否则战力未必有多少,但一定会拖垮自己。 十几万的部族那么控弦之兵差不多有三万左右! “将军!”束天禄沉声道:“我军出关至今已有三月,三月之中转战草原数千里,要说小王子没有得到丝毫消息是肯定不可能的,那么岂能没有防备?如今其部就在百里之外,而我军现在战力只有两千,若贸然袭之……” 朱厚照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瓢冷水。 他自诩名将,可不是莽夫,两千火枪骑兵冲击驻军三万的敌军大营,一旦小王子算计设下埋伏,恐怕他这两千兵马就得全军覆没! “地图!”朱厚照目光落在地图上思索,束天禄则没看,对于草原上的十几份地图他早就了然于胸。 如今小王子本部位置在乌兰特,哪里有马加河,很显然小王子部是临水而栖,而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巴彦卓尔。 斥候探查的消息肯定不可能直抵小王子部前沿,那么…… 得要绕道! 当然绕道不是问题,这三个月间别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已经跑了小半个草原,跑的路多了去了。 现在的问题是两千兵力实在显得过于单薄! 这个问题无解! 除非这个时候朱厚照率兵返回固原镇,然后召集兵马立即出关。 但是回固原上千里地,还要召集兵马,还没有那么多骑兵,靠步卒的话又要被辎重拖累,然后再来寻小王子的晦气,光在路上耗费的时间都难以接受,更何况已近隆冬,要是再下雪…… “还有多少弹药?” “弹药充足!”卫新老实回答,别看这三个月剿灭不少部族,可实际上耗费的弹药还不到三成。 朱厚照陷入沉思,包括束天禄在内都没人去打扰,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位爷的思考将会决定这两千兵马的命运,决定这次出关最大的战略目标是否能实现,甚至关系到未来草原的格局! 可对于束天禄而言,他唯一关心的只有朱厚照的安全,可以说只要朱厚照安全,那么哪怕这两千兵马死的一个不剩,大明都没有败。 但是朱厚照如果有个闪失,那么所有人也不用回去了,还不如干脆点在草原上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流尽最后一滴血,没准还能配享英烈祠。 “本将决定了!”朱厚照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道:“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本将此次出关为的就是干翻此贼,以前找不到也就算了,现在既然贼人就在眼前,岂有错失良机的道理!” 7017k 第三百一十章 巴图蒙克 马加和沿岸,延绵十几里的蒙古帐篷,数不清的牛羊懒洋洋的趴在地上晒着冬日温暖的阳光。 袅袅升起的烟火夹杂着羊肉的香味弥漫整个部落的上空,浓烈的膻味要是让不习惯的人闻了,恐怕会忍不住作呕。 当然这对于蒙古人来说是不存在的,牛羊就是他们的主粮,从小吃到大吃到死都不会觉得腻味。 部族内的中心位置是一座硕大的帐篷,自然便是达延汗的主帐,此刻主帐内载歌载舞,温暖如春。 达延汗巴图蒙克粗壮的手臂搂住一名俏丽的汉人姑娘,醉眼朦胧的盯着正在舞蹈的女人们,似乎在考虑是不是开上一场无遮大会。 七岁继承达延汗汗位的巴图蒙克绝对算得上是草原上的一代雄主,尽管没能恢复祖上的无上荣光,但是这些年在草原上东征西讨,征服瓦剌,超过七成的部落选择了归附。 身为草原之主,巴图蒙克和他的祖先没有什么两样,这辈子或者说刻在骨子里面的念想就是南侵中原,让中原的花花江山成为自家的牧场,让万万汉民在他的淫威之下瑟瑟发抖。 然而巴图蒙克也知道,以如今他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入侵中原,能在边境打打草谷,劫掠到足够多的汉民供他奴役就已经很不错了。 草原终究还是失去了最好的一次机会啊,巴图蒙克喝了一大口马奶酒,舒服的打了个嗝。 想当初瓦剌何其强盛,不但把鞑靼压的喘不过气来,而且还在明朝皇帝御驾亲征的时候,于土木堡给予明军沉痛打击,那一战山河变色,尸横遍野,他虽然没有经历过,却对哪一战充满了向往。 只可惜瓦剌的大军杀到了北京城下,最后却被一个叫于谦的汉官揍的铩羽而归,也是自那之后鞑靼崛起,成为草原上可以四处翱翔的雄鹰。 汉人的姑娘可真是水灵呐,巴图蒙克在身边女子的身上肆无忌惮的摸索着,感受着女子颤抖的娇躯,又猛灌了一口。 很快巴图蒙克的思绪就飘到了独石口。 被大明宣扬成自永乐帝之后最大的一次大捷的独石口之战,对于蒙古人对于巴图蒙克来说则是此生最耻辱的一战。 按照惯例,只要得闲,巴图蒙克就会率领大军南下,目的自然是劫掠,而且劫了那么多次,对于他对于所以鞑靼的勇士们而言,南下抢掠大明的财物和女人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孱弱的明军也只能缩在关隘里面任由蒙古勇士的叫嚣,跟缩头乌龟一样动也不敢动,就算偶有厮杀,无非也就是给他们送人头罢了。 这些年大同、宣府、固原……无不如是! 然而独石口一战,一反常态的明军倚仗着恐怖的火器,让他遭遇了此生最大的一次战败,无往不利的雄鹰就像是折断了翅膀,黯然倒在了长城之下。 那一战,五万精锐折损近半,也打断了巴图蒙克的脊梁,让悍不畏死的蒙古勇士知道了什么是恐惧! 从未有过的恐惧,就仿佛是在面对肆虐草原的天灾! 一战过后,别说是麾下勇士,就是巴图蒙克他自己都没有信心再次南下,如果大明的边镇皆是那样的精锐,在自己没有办法克制明军火器的时候,怎么打都不会有丝毫的胜算。 卑鄙的明人,没有沙场刀刃见血的勇气,却只会造火炮、鸟铳来给自己壮胆,简直就是兵者的耻辱。 兵永远都是本钱,在草原上更是如此,手头上有雄兵,你就能称霸,能将所有看得见的敌人尽数绞杀,同样,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兵力,那么鞑靼也会和瓦剌一样,很快就会消亡在历史的长河当中。 朱厚照带领三千人马出关,在草原上晃荡了三个月,这样的消息怎么可能会瞒得住巴图蒙克,对于这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明军,如果换在以前,巴图蒙克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就如同饿狼撕咬猎物那般,将之连皮带骨吞噬个干净。 但是没有,这不是巴图蒙克怕了,而是独石口一战让他的部众经历重创,也让他这位大汗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 在草原就是这样,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别以为什么黄金家族的血脉,所有的草原人就会对你臣服,否则瓦剌现在还应该是草原共主。 独石口之战损失最惨的还是那些依附于他的部族,他的本部兵马虽然略有损失但是并未伤筋动骨,所以这个时候各个中大部族对于他的质疑声一直存在,而现在的他只能凭借强力手腕压服帐内的声音,另外再给那些损失不太大的部族一些甜头,玩了一出并不算太高明的平衡之道。 现在明人来了,兵力虽然只有三千,但可以肯定必然都是如宣府那些步卒一般强悍的魔兵,想要剿杀这三千遍兵马,对于巴图蒙克来说不是难事,毕竟草原才是属于他的战场。 关键的问题是他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这代价他能不能承受的起! 如果剿灭了这三千骑兵却要他付出数倍的死伤,那他屁股底下的汗位肯定就坐不稳当,届时那些被他压服的部族,必然离心离德,甚至再不听其号令。 但是任由这么一支明军在草原上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那对他的威望同样是无比巨大的打击,草原人只会认为他是一个无能之主。 所以巴图蒙克一直在犹豫,也一直在打探明军的动向,最后发现这支明军和他南下劫掠几乎是一个样,就是扫荡部族,解救汉民,抢掠人和牲畜。 所以巴图蒙克忍了,以己之心来度人,巴图蒙克觉得等到明军劫够了天冷了,自然也该回去了。 至于明年?那是明年的事。 再勇猛的老虎一旦失去了捕猎之心,那么也只是一只面对野狼叫嚣也不为所动的病猫罢了。 部族迁徙到苏加河之后,巴图蒙克就彻底失去了对这支明军的兴趣,别说有苏加河作为天然屏障,就算没有,巴图蒙克也不相信,区区还剩两千的明军敢冲击他的大营。 除非明将得了失心疯…… 7017k 第三百一十一章 斥候 北风呜呜咽咽,两千火枪骑兵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乌拉特境内,此地已是马加河上游,河水平缓足以横渡,而此地离小王子主力大营仅仅不到五十里。 “巴图蒙克没有防备?”朱厚照听完斥候的回报,满脸的不信,要不是他并不怀疑这些蒙古反骨仔的忠诚,此时朱厚照没准就会将这斥候拖出去砍了。 朱厚照出关以来从未隐藏过形迹,那么小王子就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到来,一直以来朱厚照都觉得小王子一定会来寻他的晦气,报一报独石口一战的一箭之仇,谁承想,人家压根当他不存在。 束天禄身为参赞,有制定战略方向和规划战役细节的特权,当然,这也是主将的特权,如今朱厚照已经定下来要凭借两千兵马去冲击小王子主营,那么束天禄也无法反对。 不是不能反对,而是束天禄很清楚他根本反对不了,面对跟打了鸡血,带着三千兵马就敢深入草原的正德皇帝,你让他在得知小王子驻地之后还回师? 那是扯淡,想都不用想的扯淡。 所以束天禄开始着手制定战役策略,其实在认定小王子知道他们存在的前提下什么阴谋诡计都没用,该提防的反而是自己会不会中埋伏。 不过好在草原足够空旷,就算小王子想埋伏似乎都没地方可以藏兵,如此一来对于明军而言,最大的威胁其实是不存在的。 那么剩下来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硬撼! 小王子又不瞎,怎么可能会给明军奇袭的机会。 但是没想到小王子还真是个瞎子,或者说这家伙就没把两千明军当回事,认定明军不敢冲击大营。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不能不算进去,那就是小王子就在大营里面等着明军来袭,想要打一场以逸待劳之战。 “蒙古斥候探查的距离有三十里,不过在这个方向不多,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拔掉!”朱厚照哼哼了一句。 卫新连忙点头,虽然说他现在就是朱厚照的应声虫,可毕竟镇守宣府多年,也是宿将,没有能力如何能坐稳边军主将的大位。 “草原部落分散,小王子也不可能将所有的部族裹挟在身边,因此我军的斥候就算和敌军斥候正面相遇,也不会引起太大怀疑,这就是机会,以最快的速度将敌军斥候一网打尽。” 朱厚照撇了眼马屁精,却也承认这办法确实不错。 几人商量了一会,已然定下策略。 次日一早,上百蒙古斥候背上蒙古骑兵最常用的骑弓,手里拿着马刀呼啸着分成三拨朝着小王子大营而去。 战马狂奔,不一会功夫,宝日格所在的这一队斥候就迎面撞上了小王子部斥候。 “哪来的?” 宝日格说着纯正流利的蒙古语道:“我们来自巴图部,要见大汗。” “什么事?”小王子斥候没有起疑,这事在草原上太常见了,更何况对面斥候肯定是蒙古人,又满嘴的蒙语,自然不会是奸细。 “告诉大汗明军动向。”宝日格老实回答。 明军……小王子的斥候也是从独石口战场上侥幸逃回的一条命,现在一听明军这两个字,就会想起独石口前那宛如地狱般的场面,这辈子也算久经沙场,可那等尸山血海,冲天刺鼻的硝烟味,已然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三个月来,已经不是一拨两拨的蒙古人来投奔或者汇报明军动向了,所以并不奇怪,于是问道:“明军现在在什么地方?” “离大营只有不到三百里。”宝日格一边说一边开始咒骂,说的无非就是凶残如狼的明军如何攻击部落,什么血流成河一类乱七八糟的废话。 小王子斥候听的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让宝日格一行赶紧离开,当然不是要撵人,这些汉子失去了部落,要是飘荡在草原上找不到补给,那不出十天就得饿死。 宝日格等斥候连忙道谢,然后径直跨马就准备朝大营而去。 蒙古斥候不会太多,而他们这些斥候的目标就是拔掉这些钉子,如果可能的话,冒充一下蒙古斥候也不是不行。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身为蒙古人也只有大明对草原发动战争的时候,其作用才会最大,于是这些蒙古斥候一个个铆足了劲,为的就是获取战功,然后在大明搏一个荣华富贵,成为真正的明人。 “嗖……” 就在宝日格一行和蒙古斥候错身而过的档口,突然间,只见宝日格一挽袖子,那手臂上竟然是一只泛着黝黑精铁光芒的臂弩! 三十几名明军斥候一轮攒射,顿时将十七八个小王子部斥候射翻,无一幸免! 近距离,无一防备,这根本不能算作是大意,这已然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没有理会同族汉子眼中的震骇,宝日格等人翻身下马,然后将手中的利刃刺入十几人的心脏。 什么同胞,什么手足,在利益面前都是个屁。 没人割脑袋,新军的军功不按脑袋来算,所以没有必要,就算有必要也不能,因为他们还要继续前进,一直推进到小王子部大营前,然后找准机会继续刺杀。 纯粹的蒙古人就是他们最好的伪装,让原本还有那么一点费事的活干起来无比的轻松。 解决掉同胞之后,宝日格等人再不耽搁,径直跨上战马继续前行。 而朱厚照的两千主力也已经开始缓缓移动,不管斥候有没有能力拔除掉前方的钉子,进击小王子的战略不会有丝毫改变,无非就是轻松一点和恶战的区别罢了。 前行二十里,朱厚照看见了被宝日格等人击杀的小王子斥候。 “弩箭偷袭,让敌兵猝不及防之下丧失大半战斗力,然后一刀刺心,果断了结,手法娴熟,令人赞叹。”朱厚照砸砸嘴,看着十几具尸体,就仿佛是在看最完美的艺术品。 束天禄看了看天色道:“现在差不多是未时正,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此地离小王子大营还有三十里,不宜继续前行,当扎营修整。” “可。”朱厚照这次没有反对,毕其功于一役,就在今夜! 7017k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夜袭 古人大多都有夜盲症,一旦晚上没有星光和月光,那便是两眼一抹黑,跟瞎子没什么两样。 可夜盲症也有轻重,比如蒙古人在这种透黑的夜里,如果不借助火光就是绝对的瞎子,没办法,蒙古人饮食单调,也不懂什么膳食调理,再加上草原上绿叶蔬菜少的可怜,想不夜盲难如登天。 可神策军的兵不一样,神策军的伙食章程完全照搬永王卫,拥有完善、健全的伙食搭配条陈,时令蔬果如果没有,还有大棚,不过这个大棚和后世用塑料薄膜的那种不一样,当前的大棚完全是由玻璃制造,代价极其高昂。 当然这个代价高昂指的是外人,毕竟彭泽贩卖玻璃制品还没有进入井喷期,对于达官显贵来说,玻璃还属于稀有的奢侈品。 如此奢侈的用玻璃来搭建方圆数十亩的所谓阳光房,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当然,只当嘉靖帝银子多的花不完,所以可着劲的糟蹋,比如天下兴学…… 荤素搭配,饮食合理,所以神策军的兵就算有夜盲,也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至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当中,凭借微弱的月光,或者路面的反光以及借助自然界微弱的光源都能模糊视物。 两千骑兵此时已经抵达小王子主营五里之外,已然能够清晰的看见大营内油盆里燃烧着的火光。 静谧到发指,安静到让人难以置信,虎狼在侧竟然能安睡如山,也不知道是真不怕死还是蠢的让人可怜。 两千匹战马蹄子上面裹着厚厚的棉布,马嘴也被橛子卡住,确保在安静的夜里不发出一丝的声响。 既然是夜袭,要的便是出其不意! “丑时到了!”朱厚照的目光盯在沙漏上面,看见最后一粒沙子流尽,随手将沙漏翻转过来,吐掉嘴里的野草。 丑时,也就是夜里一点到三点,这段时间正是人最为困顿的时候,在古代没有丰富的娱乐活动,这个时辰,基本上九成九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蒙古大营辕门口几名值夜的守卫斜斜的依靠在辕门柱子上面,眼睛闭着,早已经陷入了沉睡。 至于大营内巡逻的蒙古兵…… 没有…… 这里可是达延汗的王帐,而达延汗乃是如今草原的霸主,在草原上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袭击王帐。 更何况,蒙古兵自己有夜盲症,那么自然而然的会认为这天底下的人和他们一样。 黑咕隆咚的想要袭击大营?能找得到路? 几缕血光在黑夜中绽放,潜伏到辕门口的战士,用最快的速度捂住门卫的嘴,然后一刀割喉。 随后一千战士涌入大营! 斥候已经将小王子大营情况摸的清清楚楚,这延绵十几里的大营,真正驻军的大营只有三座,其余的都是部族家眷完全分散的蒙古包。 而这三座大营,其中小王子本部占据的主营拥兵两万,其余两座大营,一座有九千兵马,另一座有八千。 朱厚照率三千兵马出关,自然不可能自大到凭借区区三千人就真能把小王子的数万人马给赶尽杀绝,那不现实,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被逼入绝境的蒙古军。 所以朱厚照的最初目的就是给予小王子本部最大杀伤,让这个不知所谓的达延汗失去压服草原的本钱。 在草原这个实力为尊,信奉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的地方,一旦本钱没了,必然会让草原群狼扑上去狠狠扯下几嘴血肉。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草原就是一盘散沙,部族与部族之间便会陷入连绵不断的互相征伐,等到再出现一位雄主的时候,恐怕已经是十几二十年之后的事了。 朱厚照朴素的认为,中原王朝之所以老是被蒙古骚扰,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历代征讨草原的雄主没能将蒙古人斩尽杀绝。 如果把蒙古人杀给鸡犬不留,杀到绝种,哪里还会有什么顺势而起的雄主。 至于草原人没了,其它地方的人会不会鸠占鹊巢,这个朱厚照从来没考虑过…… 所以朱厚照现在的目标第一步就是消灭小王子部主力,让草原陷入内战,然后他也学蒙古人,每年都来草原上晃荡,把看得见的所有的蒙古人杀了,或者抓回去当奴隶。 草原上除了牲畜以外,什么东西都金贵,所以中原人喜欢和草原做生意,甚至一口小铁锅都能换上一头肥壮的羊。 不过铁器属于违禁品,和草原做这种生意是要冒着杀头的风险的,不过对于逐利的商贾而言,只要利益足够大,那么别说是抄家,就算是逮到了被抄家灭族的生意他们都敢做。 粮食、蔬菜金贵,油也没想象中的那么便宜,毕竟在如今这个时代肥的流油才是上品佳肴,用牛羊油脂提炼出来的油来点灯,还是太奢侈了。 所以偌大的营地内火盆并没有多少,只是堪堪驱走些许黑暗罢了。 巴图蒙克睡的很沉,晚上喝了几斤马奶酒,又和汉女恶战了几个回合,早已经是精疲力尽。 睡梦中的巴图蒙克又一次梦到了独石口,那冲天的爆炸,那恐怖的火器就如同阎王的巨手疯狂的收割着蒙古勇士的生命,一位位彪悍的壮汉被射中倒在血泊当中,痛苦的嘶嚎,然后渐渐没了声息。 遍地的尸体,汇聚的血河,还有被爆炸声惊到四下里乱窜的战马,一切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似的在巴图蒙克的脑海里面回放。 “大汗!大汗!大汗!”亲卫统领死命的摇晃着巴图蒙克,对于被惊醒之后缩在一边拿着被子遮住白花花躯体的汉女完全视而不见。 巴图蒙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觉得头疼欲裂,见是亲兵统领,眉头一皱。 见巴图蒙克醒了,亲兵统领立即说道:“明贼袭营,大汗速速随末将突围!” “什么!”巴图蒙克酒意顿时消散了大半,惊呼着从床上一跃而起,带起汉女裹着的被子,露出一抹白光,旋即一声惊叫。 巴图蒙克厌恶的看了一眼汉女,一把夺过亲兵统领的马刀,反手一挥,汉女捂住脖子,眼中带着无比的惊恐歪倒在床上。 7017k 第三百一十三章 营啸 “你说什么!”巴图蒙克一把揪住亲卫首领的衣领怒道:“明军袭营!哪来的明军!” “不……不知道。”亲卫统领慌道:“大汗,大营已经乱了,彻底乱了,明军趁夜偷营,四下里扔那些恐怖火器……” 话未说完,一个黑溜溜,圆滚滚的东西被扔进了大帐,那球上还滋滋的冒着火光。 “大汗小心。”亲卫统领暴喝,猛的将达延汗扑倒在床上,旋即,一声惊天爆炸轰然炸响,炽烈的热浪瞬间将大帐掀飞。 话说朱厚照入了蒙古军大营,见防备松懈到了发指的地步,哪里还需要什么指挥,径直下令! 投弹!自由射击! 每位战士的身上都挂满了手弹,这玩意体积小,但是威力强劲,里面有火药和锋利的钢钉,一旦爆炸,钢钉便会激射而出,最适合打击密集敌人。 但是用在今晚,那么手弹的目标就只有一个,就是蒙古包,这些蒙古兵都在睡梦当中,一颗手弹扔进去,那效果可以想象。 三座蒙古大营内一开始四处都是奔跑投弹的明军,等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几乎炸裂苍穹的时候,蒙古大营彻底混乱了。 一座军营如果在平时出现骚扰,可以以哗变论处,可在这个时候,那么只有一个名词能够概括。 营啸! 哗变和营啸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的兵卒头脑基本上是清醒的,兵卒可能被蛊惑或者为了其它目的而哗变。 而后者则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恐惧心理占领,认定自己的性命已经受到了绝对威胁,那么心理素质稍微脆弱一点的兵很快就会因为恐惧、自保而失去理智。 失去理智的人就是疯子,他们会赤红着眼睛拿起身边的武器,毫无目的性的朝着所有身边的人攻击,血腥味更是恐惧的催化剂,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扩散。 想要平息营啸,要么等时间,毕竟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剂,要么就是血腥镇压。 以杀止杀! 但是朱厚照率领的明军打的这一场夜袭,实在是过于突然,再加上手弹爆炸时候的动静,迅速将那些参加过独石口之战的蒙古兵,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感给勾了出来。 黑夜之中面对未知的敌人,恐怖的杀器,就如同一根火柴丢进了炸药桶,瞬间点燃了三座蒙古大营。 蒙古军疯了,席卷三大营的营啸如同冲击波一般迅速扩散,那些直接被炸死炸残的也就算了,可完好无损的看到眼前的场景,耳朵里面听着同胞的惨叫,下一刻便拿起了刀! 黑夜中的蒙古大营处处都是火光,燃烧着的蒙古包连绵成了一片火海,到处都是拿着马刀,衣衫不整的蒙古兵胡乱砍杀。 两千明军自然不可能会在这样的时候长留,他们的手弹还没有消耗光,这一次他们要在三座大营尽情的倾泻弹雨。 整整一个多时辰,蒙古大营内的爆炸声就没有停歇过,朱厚照手里没手弹也没火枪,有的只是一柄后背长柄大砍刀。 朱厚照很朴素的认为,身为猛将,就该拿起战刀血染沙场,火枪固然犀利,但是无法燃烧他心底深处的血气。 他要厮杀,忘我的厮杀,用手中的战刀去收割敌人的生命,敌军的每一颗头颅都是验证他军功的徽章! 锋利的战刀每一次挥舞都会带飞一颗头颅,砍了几十颗之后刀刃都被砍卷了去,然而朱厚照就跟没发觉一样,依旧忘我的砍人,于是不再有头颅飞起,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声响。 这才是大好男儿快意恩仇,挥洒热血的地方,也只有战场才是男儿最终的归宿! 都说皇帝才是天底下所有男儿做梦都会梦见的荣耀,可皇位对于朱厚照而言就是个屁。 整日里和那一帮子鸟大臣勾心斗角,没完没了的奏章,喜欢养些宠物,都能被一群嘴里面塞了屎的言官狂喷臭气,稍微有点不让他们满意的地方,那群鸟官就没日没夜的狗屁劝谏。 他么的那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现在呢?天高地阔,任他驰骋,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将一身的武艺发挥个淋漓尽致,而不是如当皇帝时候那样只会在女人的肚皮上面攻伐。 李白说的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大好男人,困守在宫中,什么样的豪情壮志都会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从来没有一刻让朱厚照这般心满意足过,同时也深深的为自己当然毅然、决然的逃跑而感到无比的骄傲。 只是苦了老弟了…… 巴图蒙克懵了,推开扑倒他的亲卫统领,只见其背后赫然是一个血洞,皮甲上面还嵌入几十枚钢钉! 人自然是已经死的不能再死,巴图蒙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刚才若非亲卫统领舍命,这个时候的他或许会被这些钢钉钉成筛子。 不过毕竟是尸山血海里面趟过无数个来回的雄主,达延汗的不安一闪而逝,目光飘向了外面。 乱,一个字乱,乱到已经不能形容的地步。 身为大汗,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很显然,如今的蒙古大营已经彻底营啸,想要在这个时候强力镇压,根本不存在半点可能性。 迅速做出判断的巴图蒙克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这里已成绝地,待下去只会白白把命丢下。 汉人有句话说的好,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在大营里肆虐的必然是那支深入草原的明军。 这伙明军竟然真敢冲击蒙古大营! 不过巴图蒙克很快就分析清楚了形式,明军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可那又如何? 左右不过两千多罢了,指望两千多明军就平了他四万兵马? 简直笑话! 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天亮,只要天一亮,营啸就会结束,没了营啸,凶悍的蒙古勇士自然而然就会集结,到时候再报这一箭之仇也不晚。 当然,这次夜袭会让蒙古军遭受多大的战损,此时的巴图蒙克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逃跑,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再图后计! 7017k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年 嘉靖二年。 一年过去了,嘉靖元年对于大明的官场而言,简直无法形容。 正德七年,不靠谱的皇帝跑了,满朝对朱厚照已经失望透顶的大臣们怀着一颗期盼明君的心,将嘉靖帝扶上了帝位。 然而谁能想到,登基之后的嘉靖帝明的有些过头了,不是简简单单脱离了群臣的掌控,而是亲自撸袖子下场,进而压服整个朝堂。 大明的文官是倔强的,不过中期时候的官员还没有明末时候的文臣那般不要脸,但是以臣权制衡君权的思想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他们以指责君王的过失为荣,为此甚至不惜鸡蛋里面挑骨头,只要有借口喷皇帝,那么六科十三道的言官一定会铆足了劲冲锋陷阵。 得罪皇帝不是个事,被打了廷杖乃是荣耀,被撵出朝堂也没事,因为得罪皇帝而下野,只会博取一个忠直之臣的好名声,然后在民间博取巨大的声望,积累出雄厚的政治资本,迟早有一天可以卷土重来。 但是满朝的重臣,六科十三道的言官谁都没想到,他们迎来的会是这么一位主。 这就是一位权力掌控欲无比强烈,强烈到任何臣子敢于挑战君权,都会被他死死的压制。 可同时他又懂得放权,比如现在的内阁。 但是嘉靖帝真正厉害的是手段,手段狠辣,经验老道的根本不像是二十来岁的少年郎。 他可以为了银子,厚颜无耻的骗了全天下的藩王,还能丧尽天良的将成本不过几千两的王府卖出几十万两! 为了银子,他砍了几十名大小官员的头颅,抄了数家大盐商的家产,然后死死的将盐政的银子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也可以为了银子,不惜触动勋贵的利益征收矿税,不惜得罪满天下的士绅来征收商税。 为了银子,他开钱庄,做各种各样的生意,甚至还在御书房这样的地方两次召见浑身铜臭的商贾。 为了杜绝贪腐,他设立天眼,号称天子之眼无处不在的天眼,直接盯住了满天下的官员。 面对官员的抗争,嘉靖帝和你摆事实讲道理,怼的本就理亏的官员根本无从反驳。 面对言官的口水,他高坐龙庭,不训斥,不廷杖,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没有打压言官的意思,却我行我素,把言官的谏言当成了放屁,让言官的拳头好似打在了棉花上面,难受的要命。 皇帝有钱了,对于朝廷而言不算是坏事,要知道大明的财政从来都没有宽裕过,皇室也从来没有富裕过。 皇室不富裕,皇帝就会伸手跟户部要银子,比如永王就藩的时候,正德帝就朝户部伸手要了五十万,也就是说永王就藩的五十万两全都是户部给的,正德皇帝一钱银子都没出,大臣抗议就耍无赖,说来说去就是没钱。 永王前脚刚走,正德皇帝又要户部给五十万两银子修殿,最后吵了小半年,户部才抠抠搜搜的拿出了二十五万两,这才有了豹房。 现在嘉靖帝不差钱,不但将盐政得来的银子每年拨五百万两给户部,还自己承担了每年高达两百多万两的军费支出,还有商税…… 商税这玩意触及到了士绅的利益,士绅的利益说白了就是官员自身的利益,那么官员肯定是不同意的,但是不同意的官员当中没什么有份量的…… 有份量的大佬诸如内阁首辅杨廷和,户部尚书杨一清等等,混到他们这个位置,要考虑的问题层次比寻常官员要深的多了。 如果在自己执政的时期,大明财政空前良好,民间富裕,国家强盛,那么毫无疑问,他们这些嘉靖朝的重臣就是史书上的大明中兴之臣,也必然会名垂青史! 和这些比起来,些许的利益损失又没动到儒家的根本,满朝重臣自然不会太和嘉靖帝玩命的对着干,更何况还不一定能干的过。 可以说嘉靖帝以一己之力彻底扭转了财政危机,让贫明成了富明。 这样的君王自然值得朝中重臣倾力辅佐。 当然这也是时代的原因,要是明末朱厚炜没准都能非正常死亡。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朱厚炜难道不知道他一登基就急吼吼的要改革,必然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 他知道,而且他也知道大明朝文官的强悍,比如为什么正德皇帝、天启皇帝落个水就嗝屁,比如宫女为什么要勒死嘉靖?比如红丸案中的泰昌帝为什么死的那么蹊跷。 朱厚炜绝对不是阴谋论者,也不是一定要往儒家的头上死命的去泼脏水,而是他本着质疑的态度去揣测事情的真相,免得自己重蹈覆辙。 所以朱厚炜一直都在提防儒家狗急跳墙,你要说宫里面没人被外朝收买,这种事就算说给鬼听,鬼都未必会相信。 现在还没真正触及到利益的核心,外朝还不至于孤注一掷,可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防备是必须要防备的。 比如宫中宿卫的中高级将领都是永王卫里的对他忠心不二的老人,比如内廷,他信任的人和极力培养值得信任的人。 这世道就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但是没办法,至少在把外朝收拾服服帖帖之前,防患于未然是必须要做的事。 外朝的官员要是知道皇帝防范他们到了这等地步,估计得要伤心欲绝,然后一个个在大殿上把帽子摘了…… 不过外朝腹诽的事也不少,皇帝拼了命的捞银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仁君,可事实证明他们是错的,因为皇帝虽然铆足了劲赚钱,和花起钱来简直骇人听闻。 天下兴学、大炼钢铁、修建船厂、今年开始给官员涨两到三倍的俸禄,每年拨给通州工业园用于什么研究的经费,还有用内库的银子来养军。 一笔笔银子花的跟流水似的,外朝光是想想都觉得肝胆皆颤。 可你要说当今皇帝是个败家子,那也是胡扯,皇帝生活很是节俭,日常膳食每顿也就五六个菜,颇有太祖遗风。 至于宫里面也有不少的宫殿年久失修,但是皇帝从来没考虑过要修殿。 皇帝年轻,血气旺盛,正是对女人最感兴趣的时候,然后他的后宫只有寥寥几个女人。 7017k 第三百一十五章 帝王心术 正月初八。 这本身是一个极其寻常的日子,按照明制,除了元旦、冬至等节日官员可以休假,也有病假、赐假等等,可每年的十二月二十到正月二十,这一个月的时间属于半休假。 什么叫半休假,说白了就是官员可以不去衙门坐班,但是该处理的政务还是要处理,差不多相当于在家办公,也是为新一年的到来做好准备。 但是到了嘉靖二年这条制度改了,取消了这种半休假制度,改成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初七,这十天时间正常休假,其余时间正常上班。 这种改变没有引起不满,对于大臣来说,他们掌控天下政就是掌控权力,休不休假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这就跟后世公务员或者领导们到了岁数也不愿意退休是一个道理。 至于基层官员,他们的衙门就是自己的临时住所,什么休假不休假,都一个样,充其量不坐堂问案罢了。 嘉靖二年的正月初八,天下官员结束休假正常上班,可是很显然,对于京城百姓来说,官员上不上班不关他们鸟事,他们喜欢看的想要听到的都是一些喜闻乐见的事。 比如今天最大的事什么? 只要前段时间看过告示或者稍微关心一点点时事的百姓都知道,今天是燕京大学开学的日子。 今天将会在燕京大学举办规模宏大的开学典礼。 届时当今天子嘉靖皇帝、内阁诸老还有朝堂重臣都会前往燕京大学观礼! 百姓们就是看个热闹,但是政治嗅觉稍微灵敏一点的都知道,这是朝堂或者说整个儒家对皇帝的一次妥协。 因为燕京大学是儒学和杂学并修,当然这个杂学不是春秋时期的那个杂学,而是真正的杂,驳杂的一塌糊涂的杂。 汉武帝独尊儒术,是因为儒家为了迎合皇帝,将其纲领契合了皇家的统治思想,这也是儒家自春秋之后看得见的一次改变。 可后世说起儒家,其核心观点就是认定儒家的多变性和包容性实在太强,在不同的时期遇到不同性格的皇帝儒家都会不经意的调整自身,就好像是一块橡皮泥,而捏橡皮泥的手就是皇家。 春秋时期的儒家属于纯粹的学术流派,进入各国也是为了践行儒家的理念,完善学术体系,可到了大一统时代,要是还整天谈仁义道德,满嘴的微言大义,那很显然只会清淡的官员是治理不好国家。 那么就需要改变,如何改变? 儒家为皮,法家为骨! 等到了朱熹时候,将理学发扬光大,虽然还是儒家,可真要说起来朱熹之后的儒和前朝的儒已经完全是两个概念。 再等朱洪武驱逐蒙元一统天下,曾经打算给自己弄一个光鲜亮丽的出身,所以想认朱熹当祖宗,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明始,科举考试就以朱熹的理学为标杆,四书五经也必考朱熹做过注的,你四书五经学的再好,再如何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也没用,至少在你科举的时候不按照朱熹的意思去写,那么名落孙山是毫无商量的。 有明一朝,对朱熹理论提出质疑,而且还不是摆明车马去质疑的只有王守仁。 现在到了嘉靖朝,嘉靖皇帝不务正业,喜欢鼓捣匠作,喜欢发展各行各业,诸如医学、商学等等。 嘉靖帝没有表露出要罢黜儒家的意思,发展杂学用他的话来说是为了促进各行各业的兴盛发展,是为了推动社会的进步,为了大明的富庶不输前宋,为的是让万万的百姓能够丰衣足食,为的是国泰民安…… 看看说的多么的冠冕堂皇,你让满朝的大臣拿什么来反对,皇帝撬你儒家的墙角了,还是让杂学的读书人走上仕途了? 什么都没有! 更何况燕京大学的祭酒是谁? 是状元郎是首辅家的公子,是大明儒家有名的大才子。 杨慎接受了这个职位,杨廷和也没提出异议,那么满朝站在杨廷和身后的官员自然也不会反对,那些和杨廷和不怎么对付的官员头上也有自己的大佬,而自己大佬都没冒头,他们这些卒子自然不会冲锋陷阵。 可以说嘉靖朝的官员空前的团结,没有大的党派之争,也没有无时不刻充斥着硝烟味道的朝堂,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一位极其强势,而且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物事的君主。 面对这样的君子只能拧成一股绳,才能对抗君威! 政治的核心之一便是妥协,燕京大学的开启就是朝臣对皇帝的一次妥协,这个时候儒家需要做的事情不是拼命反对,甚至玩死谏那一出。 他们需要做的是适应,适应皇位上的这位爷的性情,配合实现君王的政治理想,进而让儒家把持住嘉靖朝的话语权,屹立于朝堂不倒。 这实际上也是儒家千百年以来一直在做的事情,只不过时代不同策略不同罢了。 燕京大学挂牌有一段日子了,挂牌那一日牌匾被砸算是一个小插曲,尽管朱厚炜的皇威受到了挑衅,但是也正好给他借题发挥,给了国子监一个警告。 当然自己的御笔牌匾被砸,那马慎如果真的仅仅只是被剥夺功名便了事,那外界没准就会说他这个皇帝太过于仁慈。 当然仁慈的君主,官员喜欢百姓同样喜欢,但是喜欢不代表自己也能做到。 扪心自问,如果你是皇帝你能做到? 既然不能,为什么要求别人能,太过于仁慈与朱厚炜给自己定位的强势君主的人设并不符合,所以他必须要让天下人知道,他朱厚炜没那么好说话。 只不过去调查晋商的事还没结束,等到收官的时候,朱厚炜会让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一个事实。 别得罪朕,得罪朕的下场就是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杀你全家! 既然做错了事就要有付出惨痛代价的觉悟,因果报应,不是不报,只不过是手段未到罢了。 朱厚炜就是要用这次事件,杀上一批里通外国的商人,来震慑不法,用马慎的人头来给满天下的读书人上一课,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皇权不可侵犯! 一石二鸟,帝王心术! 7017k 第三百一十六章 阴险 几个月的时间,锦衣卫从北直隶民间搜罗来超过两千孤苦孩童,这些孩子过些年本身应该成为家里面的壮劳力,但是正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境不富裕,子嗣又多,自然在孩童时代就是家里的负担。 皇帝要招孩童,不但给他们书读还供应吃穿用度,这种好事简直闻所未闻,和天上掉下来一块大馅饼,好死不死的砸中脑袋没什么两样。 所以锦衣卫到了各地乡村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搜罗到了无数孩童,人多了,锦衣卫的眼光自然就挑剔一些,面黄肌瘦无所谓,毕竟大多数都那样。 可要是憨憨的,不够机灵的一概不要,就这样锦衣卫还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除了这些没被启蒙过的孩童以外,还有差不多三百多个读书人,年纪最小的十三四岁,家里面供养读书甚是艰难,毕竟哪怕是童生也不享受财政补助,唯有到了秀才才能领取一定量的禄米和一些土地的免税。 最大的差不多有三十来岁,这一类的几乎都是童生,在科举考场上辗转多年却连一个秀才都没考上,读书的心思差不多也淡的快没了。 最后就是秀才,数量很少,也就十几个,属于那种家里面负担较重,获取与付出不成正比的类型。 至于举人……一个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了,锦衣卫也没指望能招到举人,不管怎么说举人功名都已经可以做官了,就算要深造也是去国子监,他们怎么可能愿意来燕京大学和杂学学子混迹在一起。 不过跟后世一样,决定一所学校是否足够强悍的根本在于优秀的生源,还有师资力量。 生源优秀不优秀不好说,但是师资力量还是比较强悍的。 因为朱厚炜颁布了一道诏令! 凡翰林院庶吉士皆可入燕京大学担任固定或临时教习,而担任教习之翰林,皆可成为外放之履历,日后升迁可作参考。 对于翰林院的庶吉士而言,他们最需要做的就是熬资历,这其中还包括外放。 现在皇帝把话说的够明白了,你去燕京大学任教习,那么皇帝就会看在眼里,以后的青云路上没准就会起到推波助澜的效果。 至于不愿意的也没关系,那你就在翰林院慢慢熬呗,皇帝的小本子上没准还能给你记上一笔黑材料。 这年头从来都不缺幸进之徒,翰林清贵也不会例外,嘴上面说的大义凛然,可转头就去了燕京大学,登记成了教习…… 翰林院庶吉士成为教习,那些孩童交给入学的秀才启蒙,杂学的教习则是有永王府学堂的学子出来任教,最后是杨慎这位大才子祭酒。 如果不是担心满朝非议,朱厚炜都想在燕京大学挂一个名誉校长…… 不过想想算了,这种自降位格的事,估计也只有朱厚照才会干的乐此不疲。 辰时,朱厚炜的御辇在重重护卫之下声势浩大的出了承天门,天子乃是上天之子,一举一动自有天威,乃是万民只能仰望的存在,皇帝仪仗自然就是要彰显出这等天威。 内阁、六部、九卿以及所有三品以上重臣随驾,满朝朱紫浩浩荡荡的朝着燕京大学而去。 从皇宫到燕京大学并不远,不一会的功夫,御驾便到了门前,门前有台阶,御辇不可能上去,于是朱厚炜下辇。 台阶上,朱厚炜抬头看了眼匾额,没来由的想起后世的北京大学,那座和清华大学并列于世,号称全国最高等的两座学府,一直都是无数学子想要跻身而入的殿堂。 朱厚炜的目标也是一样,他就是要让燕京大学成为大明天下间所有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建一所水木清华出来和燕京大学打打擂台,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 文官落轿,武官下马。 这是立在大门前的两块石碑,能竖这两杯石碑,一般而言就是圣地,比如贡院! 但是嘉靖朝已经立了两处这样的石碑,一处是这燕京大学,彰显出皇帝对于文教的重视,对于这般作为,朝堂上虽有微词,但是反对的声浪并不算太大。 还有一处则是英烈祠! 这一处立这样的石碑,不要说是朝堂,就是民间的读书人意见也大了去了。 对于读书人而言,这天底下除了读书人之外,所有的阶级都是垃圾,当然这个所有不包括皇室,他们是高高在上的读书人,是天下文兴的种子,而当兵的算什么? 粗鄙的武夫算什么?他们血染疆场本就是宿命,毕竟是拿了军饷,吃着大明的禄米的,那么本就该为大明的江山卖命。 身为官员,读书人中成功出仕的前辈,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方还需要下轿? 嘉靖帝对武人不错,但这一条未免好的有些过头了! 于是抗辩之声充斥了朝堂和民间。 朱厚炜当所有的抗争都是放屁…… 然后派了一位宦官整日里蹲点在英烈祠门口,但凡经过没有下轿的官员就掏出小黑本记下来。 然后七名官员被开革,十二名官员被发配偏远之地。 皇帝自然没有道理无缘无故的开革官员,尽管他有这个权力,但是引起满朝的不满,认为皇帝管的太宽,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但是每一个开革和发配的官员都被公布了罪状,罪状什么名目都有,最常见的还是贪污! 谁的屁股上没有屎?满朝官员谁敢说自己两袖清风,清廉如水? 一个都没有,包括首辅杨廷和在内! 按明制,贪污几十两银子就能砍了,尽管这种制度早已经名存实亡,可嘉靖帝要是真拿这条律法出来惩治贪腐,谁能说不行? 天底下的百姓还会拍手称快,说皇帝惩治贪官污吏,当真是大快人心。 现在皇帝只是开革和发配,也没拿英烈祠前不下马来说事,已经算得上是网开一面,当官的还能怎么样? 很显然,这些事让满京城的官员清晰的认识到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皇帝在隔山打牛,他明明是因为你没下轿要惩治你,可惩治的理由却是别的,这手段之阴险,简直难以想象。 其二便是让满朝终于认识到天眼的恐怖,可以想象满京城的官员都被天眼盯上了,甚至绝大多数的黑材料都被送进了宫。 皇帝不找你麻烦也就算了,如果要让你滚,黑材料一扔,这京城便再无你容身之地! 7017k 第三百一十七章 燕大 卑鄙、无耻、龌龊、没人性…… 这就是满京城官员对嘉靖天子的评价,当然这种评价只敢放在心里,平时谁敢表露,要是让天眼知道了咋办? 杀鸡儆猴的效果很完美,从那以后英烈祠就成了京官的禁地,让他们下轿来显示对什么烈士武夫的敬重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不能,那便绕道! 难听点说就是惹不起,躲得起! 带着满意的微笑,朱厚炜迈入燕京大学的大门。 燕京大学占地极广,和后世的北京大学差相仿佛,有图书馆、操场、休闲区、食宿区和教学区。 其中教学区又分成小学部、中学部、高中部乃至大学部。 规制齐整,看上去井井有条,不过或许是还没正式开始教学的缘故,校园内的读书氛围并不浓郁。 那些没有启蒙的孩童整日里只会在校园内嬉闹,在这里他们不愁吃不愁穿,自然会尽情的发挥着本该属于孩童的天性。 而那些童生、秀才则喜欢待在自己的宿舍内,没有生活的压力,自然可以让他们把所有的心思都沉浸到书本当中去,期待着自己有一天能够金榜题名,能够出人头地。 对于世俗人间,对于充满尔虞我诈的官场来说,燕京大学就是一片净土,在这里没有国子监的等级分明,也不存在贫富贵贱。 今日是燕京大学举办开学典礼的日子,就算再顽皮的孩童也不可能继续嬉闹,整个校园安安静静的,所有的学子都聚集在操场上面,安静的等待着天子的驾临。 这是荣耀也可能是这辈子唯一一次面见圣颜的机会,懵懵懂懂的孩童感受或许不会太深,但是那些读书人……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伦理纲常乃是植入每一个读书人骨子里面的东西,天子的到来岂能不让他们激动的难以自抑。 “陛下驾到!” 满操场的学子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旋即尽数跪倒。 朱厚炜脚步不疾不徐的走向操场上的主席台,随其一起登台的除了任兴这位大伴外,便只有内阁七老。 主席台上有一只扩音喇叭,喇叭并不原始,制作其实也不复杂,无非就是磁场的运用罢了,当然要是跟后世的比起来,委实简陋的可怜。 朱厚炜的目光缓缓扫视整个操场,想当初他在永王府办学堂,为的就是有一天能让那些孩童成为新学的种子。 永王府学堂在八年时间内培养出了超过三千名学子,其中近三成已经顺利毕业,开始在各行各业贡献出自己的学识。 而这里,一届就有近两千学子,以后每一届必然会更多,十年之后,当一批又一批的燕大学子从这里离开,他们会成为各行各业的精英,进而彻底改变大明,改变这个世界。 对此,朱厚炜从不质疑! “平身吧。”朱厚炜的话就是天宪,跪满操场的学子们纷纷起身,就算最好动的孩子,此时也站立如标杆。 这并非是他们对于皇权有多敬畏,甚至皇权的概念对于他们而言都是懵懵懂懂的,对于以前的他们来说,吃饱穿暖不生病,活着长大才是唯一的追求,不要说是皇帝,就算是县官距离他们都太遥远。 但是所有的孩童都被警告过,如果在这一天谁敢开口说话,谁站的歪歪倒倒,那就清出燕京大学! 这样的后果没有任何一位孩童能够承受,所以此时的他们老实的一塌糊涂。 朱厚炜脸上挂着微笑,身为皇帝他无需表现的过于亲民,但是既然率群臣来燕大的开学典礼,那么自然要说些什么。 “朕曾经想过自己一定要在大明建上一所书院,这家书院一定要成为大明的顶尖学府。 八年前,朕就藩于湖州,为了实现自己的宏愿,朕在永王府收留了数百名孩童,供给他们衣食,教他们读书明理。 为的是有一天当他们学有所成的时候能够为大明,为朕的皇兄贡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为的是让她他们成为种子,在大明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进而遍地开花。 读经典明经义,报效朝廷,乃是每一位读书人孜孜以倦追求的目标,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更是每一位儒生的梦想。 读书人知道圣人微义,知道如何治理国家,但是组成这天下的不是只有官府,官府的责任是治理好地方,诉民声,平冤狱,征赋税…… 但是仅仅只有这些不够,如果说这天下是一棵大树,那么读书人就是这棵大树上的枝干,而天下间的各行各业则是枝叶。 大树是否繁盛,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树叶是不是够浓密,树叶越浓密,则说明此树越繁盛,换言之,这天下是否强盛,就要看各行各业是否兴盛。 朕为何要兴天下之学,为何要建这燕京大学? 因为这个天下,朕说的这个天下不是大明的天下,而是真正的天下! 在这个天下还有不少如大明一样的国度,他们或许没有大明强盛,但是如果大明不能日新月异的做出改变,甚至只是循规蹈矩的停滞不前,那么迟早一天会被外邦所超越!” 陪朱厚炜一起前来的不少重臣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对于他们而言,大明就是天朝上国,是这个天下的中心,所谓的外邦不过蛮夷罢了,何足为虑? 只有内阁七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以他们对皇帝的了解,知道当今天子可不是位喜欢胡吹大气的主,更不是一个会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的主。 内阁诸老可是去过通州,而且被深深震撼过的,可以说若非亲眼所见,很多事物就算你说的再明白,他们也很难相信。 但是眼见为实,通州工业园内的太多让他们认为不可能的物事就那么鲜活的出现在他们眼前,让他们没有办法去不信,更无法去质疑。 能打造出工业园这样的地方,嘉靖帝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具有远见卓识,那么皇帝刚才的这番话就不应该是无的放矢。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个天下真的还有先进到能够威胁到大明的城邦? 7017k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万世不衰 “大明如果想要永远屹立在天下之巅,在朕看来最重要的因素之一便是要尽全力发展科学技术…… 什么是科学,什么是科技朕就不解释了,但朕可以随便说说。 比如我们的祖先在茹毛饮血的年代,他们手里拿着石头打造的武器,如同野兽一样吃着生食和野菜。 可当我们的祖先历经多年的摸索之后,他们学会了炼铜、炼铁,学会了生火,于是人类的历史翻开了崭新的篇章,这便是时代的进步,朕将这种进步称之为科学的进步。 时至今日,大明文教鼎盛,各行各业发展一日千里,民间的百姓却依旧在摸索着前路的方向。 为了缩短摸索的时间,朕开辟了通州工业园,建立了科学研究所,在哪里的匠人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悉心探索下,工业园内有了炼钢厂。 这座炼钢厂生产的钢铁,一年的产量抵得上往常大明所有炼铁作坊一年的产量。 他们研究出了新型的纺织机,一台纺织机能纺的纱抵得上几十名纺织女工,研究改良了火器,于是有了独石口的大捷…… 医学生们的潜心研究,已然能顺利的割除掉肠痈,而在这之前,肠痈还是不治之症,面对难产的妇人,医学生们可以剖开妇人的肚子将胎儿取出,至此母婴俱安……” 这话听在满操场学子的耳朵里面就有那么点骇人听闻了,开膛破肚取胎儿? 这怎么可能! 倒是在场的官员脸上没丝毫表情,毕竟医学生为皇后剖腹取子的事在官场不是秘密,不过只知道当时皇后已是命悬一线,皇帝也是拼死一搏。 可不管搏还是不搏,皇后活了下来,长公主也是安然无恙,这就是神迹! 至于什么男女大防,亵渎圣体这些就算再古板的书呆子都没人提,毕竟事急从权,难道让皇后活生生难产而死,而且还是一尸两命? 真要那样,皇帝一怒,还不知道多少人要给皇后陪葬。 “朕说的这些都是科学的进步,朕可以告诉你们,如今通州的科学研究所正在研究的是些什么? 他们现在研究一种能够装载数十万斤的车子,这种车子一旦问世,便能驮着数十万斤的货物或者人,日行千里,而且还不需要花费多少人力。 这种车子如果诞生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明的货物转运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运用在民间,运用在军事上面的效果可想而知。 他们还在研究用钢铁打造的巨舰,如果有这样的钢铁巨舰,那么海上的风浪将会不值一提,大明的步伐将会延伸到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还有军工……朕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们,朕创建燕京大学,最终的目的不是为大明培养多少的官员,而是为了培养各行各业的精英,让你们以后能为了大明的崛起贡献出自己雄厚的力量。 多的朕便不多说了,朕写了一篇文章还编纂了一本书,朕将这篇文章送给燕京大学的每一位学子,送给大明所有想要为大明崛起而努力的读书人,至于编纂的书乃是一本启蒙书,大伴……” 任兴连忙上前,待朱厚炜离开,便径直走到喇叭前面高声说道:“陛下所作文章,名为《少年大明说》! 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 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朱厚炜背诵不了全文,但是里面经典的句子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于是将这些句子给摘出来,再加上自己模仿写的,便有了这篇《少年大明说》…… 对于皇帝的文采,朝中的大臣还是非常不屑的,毕竟朱厚照和朱厚照兄弟都是一个德性,一个喜欢练武,一个喜欢整天鼓捣匠作,唯独对儒家经典不感兴趣。 这样的皇帝能写出什么样的锦绣文章? 但是没想到,这篇《少年华夏说》一出,顿时让在场的重臣惊为天人! 整篇文章气势磅礴,文采虽然一般,但是句句振聋发聩,不要说是在场的学子,就算他们这些老头子听在耳朵里都有一种似乎血脉被点燃,升起一股拼死为国的激情。 好文章! 不过众臣还是不太相信这样的文章会出自皇帝的手笔,这就跟皇帝当初在杭州时参加那不知所谓的花魁大赛时候的表现一样,满朝上下的主流意见,都是皇帝身边有捉刀代笔的大才! 可惜没有证据,既然没有证据,那么这篇必然会流传后世,名垂青史的雄文也只能冠以皇帝之名…… 可惜了,众臣心里面没来由的升起这种无比荒唐的念头。 但是众臣并不知道这《少年大明说》不过是开胃菜罢了,后面的才是能把他们震傻的重头戏。 大明的启蒙读物不少,比如《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等等,对于众臣而言,这些就已经足以让孩童识字启蒙了,皇帝还要弄一本启蒙书出来,纯粹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更何况既然是启蒙,那么要是作的不好,有前面那些启蒙书在,皇帝就不怕贻笑大方? “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多见多闻。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知己知彼,将心比心。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任兴一口气将《增广贤文》念完,群臣彻底傻了,呆滞的站在那里如同石化,先前的质疑和不屑仿佛狠狠的抽了他们一个大嘴巴子。 这是启蒙之书? 这是警世之言! 文中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蕴藏着至理,细细品读,让人震撼。 在场的重臣可都是大明读书人阶层顶端的存在,哪怕只是听了一遍,都能立即体会到这书中蕴藏的巨大价值。 著书立说本就是每一位读书人这辈子最大的追求,可现在看看,岂能不让他们汗颜的五体投地! 可以说,当今圣上就算没能实现大明中兴,可只要有这本书傍身,也足以名震千古,万世而不衰! 7017k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为了守护 “将军!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大声吵嚷的战士眼中闪现出泪花,激动的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为首的将军目光看向远方,还有数里,已是陆地! 他叫沈庚中,隶属于大明神策军先锋营,乃先锋营参将,不过这个身份不值得骄傲,值得骄傲的是另一层身份。 湖州永王府永王亲卫副统领! 这是每一位出身于永王卫的战士共同的骄傲,深入骨髓,万世难移! 去年时候,永王……陛下下旨让一千神策军离开大明,沿着天子亲手绘制的地图路线一路北上,然后跨越重洋抵达一个叫做新大陆也叫什么美洲的地方寻找能够高产的农作物,和一种能够产出胶的树。 整整五个月,一千战士跋山涉水,和草原上的部落激战过,和群狼搏杀过,到了苦寒之地还和罗刹鬼厮杀过。 一路上以战养战,无数次的掠夺支撑着他们前行,终于在九月中旬抵达了那处标注为白令海峡的地方! 这一路他们减员近三成,两百多位和他们生死与共的战友倒了下去,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新军的战士不抛弃,不放弃,但是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所以不存在归途。 含泪火化掉自己的战友,收拾遗骨用木盒子装好,暂时埋葬在前行的路上,如果有一天他们能够回来,那么他们会根据标识取出骨灰一起回家,如果不能,那么大家兄弟就一起埋骨异乡。 波涛磷磷的海面曾经让他们绝望,不过陛下说了白令海峡到了十月之后便会结冰,届时冰层厚达七八尺,足以让他们横渡! 所以只有等,等到天寒地冻之后,白令海峡果然结了厚厚的冰层! 没有任何一位战士觉得这是神迹,因为这是陛下亲口告诉他们的,皇帝的话对于别人来说是天宪,但是对于永王卫的老兵来说就是神旨! 按照陛下的意思,他们用征战抢来的上千匹战马,制作了数百能在冰面上疾行如飞的冰车,等到冰层一结实,立即踏上了冰面,奔赴未知的远方! 谁也没想到,横渡大海竟然会是那么容易,按照陛下的说法是,白令海峡最窄的通道只有不到百里,他们没有找到那处最窄的通道,但是他们越过海峡也仅仅只用了三天! 当他们踏上那片叫做美洲的新大陆时,所有战士的眼中都浮现出了希望的神光! 按照陛下的意思,当他们登上美洲大陆之后,便开始寻找他需要的种子,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 也就是说,他们十有八九没有办法在来年三四月白令海峡解冻之前回去,那么他们就必须继续等,等到十月上冻,前提是获取种子和胶树。 然而沈庚中不想等,于是将七百多战士分成了三部分,分作三个方向快速南下,并且做好约定,不管是哪一路找到了陛下需要的东西,便立即返回,如果那个时候白令海峡还没有解冻,便立即横渡过去,无需等待! 陛下在地图上标识过他需要的高产作物和胶树可能出现的大致方位,并且将南北划分成了很多块还标明了距离。 比如南北距离差不多六千里! 如果没有战马,那么他们要在这块不小于大明的土地上去找到需要的东西或许不会太困难,但是耗费的时间难以想象。 但是有了战马,沈庚中有绝对的信心在几个月的时间内纵横南北,顺利将东西带回来!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会不会有如同大明那么强盛的国度,如果有,作为异类,他们这七百人估计就真的只能埋骨他乡。 死对于他们这些军人来说并不可怕,永王卫宣传的理念早已经深入每一位战士的骨髓,让他们认定,沙场才是军人的归宿。 军人是大明的守护神,更是万民的守护神! 为了守护,万死不辞! 但是沈庚中不想死,因为死在异域他乡,就说明他没能完成自己心目中神邸的任务,这种死是可耻的,毫无价值的。 所以踏入这片土地,他首先要活下去! 很快沈庚中就彻底明白天子为何只让一千战兵出关前来美洲寻找种子了,因为这片富饶的大陆根本没有诞生出什么政权,那些土著聚集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村子,其战斗力低的让人伤心。 沈庚中觉得,他只要拥有一万兵马,就能将这片比起大明都不差的土地彻底打下来,并且完成有效统治! 这不是盲目的自大,而是绝对的自信! 没有能够狙击他们的敌人,富饶的土地让战马拥有足够食用的草料,南北驰骋不过数千里,让他们拥有太多的时间去寻找需要的东西。 很快,他们发现了胶树,然后发现了玉米、番薯、南瓜、花生、番茄、辣椒以及烟草等等…… 只要是大明没有的,只要是美洲有的,那便通通不能放过,唯一的遗憾就是人手略微嫌少了些,每样种子也就只能带个几百斤罢了,最费事的还是胶木树,大的胶树肯定弄不走,便只能用盆栽的办法尽可能多带一点。 因为陛下说过这玩意容易水土不服,不弄多点,要是回到大明也未免有些不美。 寻找到所需之后,三股人马纷纷返回,他们必须要赶在解冻之前离开,否则就得伐木造船,以他们的水平估计只能造木筏。 用木筏在大海上漂流,别看海峡短,那也是找死。 只不过寻找种子的时候是快马加鞭,可返程的时候却要携带大量的辎重,速度自然要慢了许多,不过最终经过四个月的来回,终究还是在三月中旬抵达海峡口,而这个时候海峡上的厚厚冰层已经有了融化的迹象。 现在他们回来了,只要穿过罗刹鬼的地盘,趟过草原,那么他们就能回到大明! 只是不知道,最后抵达京城的兄弟会有多少…… 但是沈庚中相信,当他们回到京城的时候,他们带回来的物种,必然会轰动整个天下! 只要陛下的脸上能露出笑容,那么他们这一年多的付出就是值得的! 7017k 第两百三十章 丁忧 “好!好!好!”朱厚炜将奏报拍在御桌上面,哈哈大笑。 皇兄当真是盖世猛将,就凭此战足以媲美冠军侯! 去年十一月,宣府总兵,威武大将军朱寿于乌拉特马加河寻找到鞑靼小王子主力,一场干脆利落的夜袭之战,阵斩小王子部近万兵马,俘虏六千降卒,俘虏蒙古小王子部族四万余妇孺孩童,俘获战马、牛羊无数! 鞑靼小王子逃窜,不知所踪。 如今朱寿大将军已押解所有蒙古人和牲畜返回,进驻于固原。 大捷! 足以媲美永乐帝的大捷! 新兴而起,对大明九边造成巨大威胁的鞑靼人,如今就像是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只能夹起尾巴,灰溜溜的逃亡。 有此战果,至少三十年内草原将再也不能对中原构成威胁,要是再决绝一点,草原百年之内也将再无大患! “陛下,首辅杨大人求见。” 朱厚炜眉头一皱,杨廷和的来意他清清楚楚。 嘉靖二年三月初,杨廷和的母亲过世,按制,官员当回乡守孝三年。 这个制度对于任何官员都不例外,也就说别管你是首辅是朝堂第一人,还是压根没有什么话语权的九品小官,一旦遇到父母丧,就必须要回去丁忧守孝。 否则就是毫无人性,丧尽天良,基本上仕途也就彻底玩完了。 要是朝中重臣不丁忧,那言官一定会把你喷的连你祖宗都认不识…… 不过也有特殊情况,就是夺情。 夺情的意思是朝廷夺取孝廉之情,是在守丧期未满的情况下应皇帝的要求重新任职,不必去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 也就是说皇帝要你在忠孝之间选择尽忠。 大明历史上最著名的丁忧、夺情事件当属张居正时期。 张居正任内阁首辅期间,父亲去世,按制,张居正得要回江陵为父亲守丧,那个时候的张居正正值如日中天时期,和李太后、冯保形成的铁三角,压的万历皇帝连气都透不过来,至于外朝更不用说。 什么吏部天官,什么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全他么唯张居正马首是瞻。 太祖皇帝废除了宰相,是不想让相权制约皇权,而永乐帝设立了内阁,是为了给他分担政务,等于是把相权给分化掉了,自那以后内阁首辅名义上是相,可离真正的宰相实权差了不知道多少。 但是张居正做到了,他以内阁首辅的身份做到了权倾天下,做到了压制皇权,做到了压服外朝,乃是大明唯一一个当之无愧的超级权臣! 但是没用…… 张居正在首辅位子上面对大明做出了太多的革新,其中最重要的两项举措就是清丈田亩和清查隐户,而这两样得罪了满天下的士绅。 但是那个时候的张居正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四海蛟龙,谁敢挡在他的面前,他有一百种办法让你死的不能再死。 父亲死了,他如果回江陵,那么至少在他丁忧期间,内阁首辅得要换人,那么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出来的新政,随时都会面临人走政息的局面。 位高权重,贪恋权位也好,真心实意想为大明革新鞠躬尽瘁也罢,面对父丧他不想离开,却不得不走。 于是李太后让万历皇帝下旨夺情,叛逆期的小皇帝不愿意,却根本做不了主,于是下旨。 张居正婉拒,再下旨,再婉拒,再下旨,接受了…… 君臣之间,把三辞三让的戏码做了个足。 然后张居正回家奔丧,朝廷的政务还源源不断的送给路途中的张居正做主批示…… 不过张居正终究还是离开了权力中枢,那些被其权势压制不得不屈服的官员,在其离开之后,终究还是开始宣泄自己的不满。 而理由是现成的,夺情! 灭绝人伦,不孝之人,岂能忠君! 随后便是轰轰烈烈的倒张运动,只可惜铁三角太过稳固,有后宫、有内廷、有军队、有外朝支持者的张居正终究还是屹立不倒。 但是种子已经埋了下去。 复仇的种子也彻底种在了万历皇帝的心里。 终于张居正死了,没过多久,皇帝就撕下了伪装,轰轰烈烈的清算运动正式拉开了序幕,而倒张最严重的一条就是夺情! 没了张居正,铁三角缺了一角,于是万历皇帝联合外朝将冯保赶去了南京,太后从此也幽闭深宫,再无身影。 如今杨廷和的老娘死了,朱厚炜也打算夺情,但是他也知道杨廷和肯定不会愿意。 杨廷和不知道张居正,但是他知道如果他夺情,这辈子的名声必然是彻彻底底毁于一旦! 已经位极人臣,也该是为自己身后名考虑的时候了,为了权柄葬送身后名,委实过于不值。 所以朱厚炜已经决定让杨廷和返乡守丧,那么杨廷和走了以后,内阁首辅的位置就该由次辅梁储接任。 梁储老成持重,可身为次辅在内阁当中却没有什么存在感。 杨廷和不是张居正,他不可能独霸内阁的话语权,可梁储依旧不显山不露水,那说明什么? 朱厚炜也不知道说明什么,但是他觉得杨一清接任内阁首辅更加合适。 杨一清和梁储的年纪差不了几岁,但是前者精通军事,虽然已是六旬老人,可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年轻人的一丝丝热血。 而梁储是真的老了…… 要是让杨一清绕过梁储接任,估计梁储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告老还乡。 “让杨首辅进来吧。”朱厚炜叹了口气。 杨廷和迈入御书房,正要施礼便听皇帝问道:“杨爱卿这是来和朕辞行?” 要求回乡奔丧的折子,杨廷和昨日便递进了宫,但是朱厚炜一直没批复。 拖字诀在这件事上是肯定行不通的,于是杨廷和直接入宫请辞。 “老臣正是此意,还望陛下恩准,让老臣回乡丁忧,为亡母尽最后一点孝心。” “孝乃纲常之始,大明更是以孝治天下,朕能体谅杨爱卿的悲痛之心,却也只能说一句节哀顺变。” “老臣谢陛下圣恩。” “朕不会拦你,只是爱卿这一走就是两年多,回来的时候也快六十了吧……” 7017k 第二百二十一章 勋贵 “老臣是天顺三年生人,如今已是五十有五。” 朱厚炜笑了笑,五十五岁对于官员来说可真的不算老,历史上的严阁老可是到了八十多岁,还在为了大明社稷兢兢业业的搞破坏呢。 杨廷和丁忧回来也不到六十,君臣之间倒不是没有继续共事的机会。 “杨爱卿回乡之后内阁当由谁来继任首辅?” 杨廷和一怔,他走了自然便是次辅梁储进位为首辅,可皇帝说这话,很显然是不打算任用梁储为首辅,那么皇帝属意的是杨一清? 杨一清排第三,皇帝总不能跳过排第二的梁储,再跳过排第三的杨一清,去任命排第四的蒋冕吧。 “老臣举荐杨一清为内阁首辅。” “梁次辅呢?” 杨廷和正色道:“梁储与杨一清年纪虽然差不了几岁,然而梁次辅明显老迈的多,恐怕无非跟得上陛下锐意革新的步子,老臣当去梁府,为陛下分忧。” “好。”朱厚炜淡笑点头道:“过去的这一年,大明发生了太多事,也改变了太多事,杨爱卿离去两年多,只怕要错过很多很多啊。” 杨廷和闻言也确实郁闷,天子要革新大明,而且手段层出不穷,处在这样的风口浪尖,对于重臣而言不知是福还是祸,但是他很有可能会因为丁忧而错过了…… 只希望当他回来的时候,不要有物是人非的感慨。 “朕今日接到奏报,威武候出关三月,终于在马加河找到鞑靼小王子的主力,一举歼灭其主力,小王子北逃,如今威武候已退回固原,不日便会继续出征蒙古,扫荡残余。” 正德帝…… 大明奉行的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制度,也就是说只要嫡子占着大义的名份,别管是什么货色,那个皇位就肯定是属于你的。 朱厚照是嫡长子,大明的江山自然只能由他来继承,这一点就算是弘治皇帝也不可能改变! 儒家秉承这样的理念,自然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去消弭掉诸子夺嫡,进而引发大乱的可能,根源上来说,这出发点是好的,因为可以断绝其他没有名份的皇子的非分之想,从而造成国之动荡的风险。 至于拥有大义名份的皇帝适合不适合当皇帝,这一点根本就不在群臣们考虑的范围之内,因为皇帝不擅长治国没关系,皇帝只需要当好吉祥物的角色,实行垂拱而治的策略就行,治理天下这种吃力的活交给群臣也就是了。 当然这也是有前提的,比如像正德皇帝这种荒诞不经,奢靡无度还好色不择食的肯定不行,所以他是昏君。 但是朱厚照不行,群臣也只能忍受。 然后正德皇帝弃国了,大明迎来了嘉靖帝…… 群臣以为终于不需要继续忍的时候,却没想到会被新登基的嘉靖皇帝连番组合拳给锤了个晕头转向。 于是满朝被嘉靖皇帝接连而至的新政给弄的浑身无力的时候,便没来由的回想起了正德皇帝的好…… 然而在杨廷和的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番考量。 儒家的官员其实并非多反对革新,在历史上也有不少儒家官员主持的变法革新取得过不俗的成效。 就好像嘉靖帝说过的那样,这天下没有永远一成不变的成法,更没有万世不移的祖制,不管什么样的制度都需要适应当前的时代,而不是让时代去配合祖制,那样国家就永远会裹足不前,对于江山社稷而言,弊肯定大于利。 儒家在乎的是利益,他们自身的利益会不会在变革当中受损,如果会,那么变革就是错的,如果不会,那么就没关系,如果受损不大,面对强势君主,也会屈服。 作为嘉靖朝的第一位首辅,杨廷和跟嘉靖帝接触的最多,也自认最了解嘉靖,所以他很忧虑。 因为他相信,今天嘉靖帝还没有触及儒家的核心利益,十有八九是因为还没有能力,可等到嘉靖某一天觉得自己有这个实力了,那么或许儒家将会面对翻天覆地的巨变。 这绝对不是杞人忧天或者是危言耸听,而是通过对嘉靖帝登基之后一件件事进行分析后得出的结论。 那么儒家会在这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变当中,最后走向何方,谁的心里都没底。 现在正德皇帝扫荡草原,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明将再无北境大患,那么杨廷和猜测,嘉靖帝的下一个目标就该是屯兵了。 内心深处叹了口气,杨廷和拱手道:“威武候立下滔天大功,老臣以为当晋其为公爵。” 儒家最不希望看见的一件事就是武人封爵,因为一旦封爵,就意味着大明又多出一位勋贵,而且还是新晋的勋贵,和老牌传承的勋贵不一样,新晋的勋贵是足以抗衡文官集团的。 至少传承的勋贵不会轻易犯下大错,否则文官的弹劾就算不会让其丢掉爵位,也足以让其焦头烂额。 老朱家对待勋贵本就刻薄,你要是有十恶不赦的把柄落在皇帝手里,人家把你贬为庶民,都是光明正大,而且还能在民间落个不错的名声。 但是新晋的勋贵,如弘治朝的张家兄弟,如薛后她爹,满朝上下基本上都是敬而远之,因为文官知道,只要有太后在,只要嘉靖帝和薛后夫妻和睦,那么这几位就是百毒不侵! 文官不喜欢天下诞生出新的勋贵阶级,皇室同样不喜欢,哪怕勋贵阶层天生是和皇家站在一起的也是一样。 新诞生一个勋贵,就意味着大明多出一个特权阶层,皇帝只要不担心自己的名声,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罢免官员,但是对勋贵阶层不能。 每一位非宗室勋贵,对于大明而言,其本身或者祖上都是为大明立过功的,就算是外戚,那和皇室也是姻亲,你对这些人刻薄寡恩,那真的会寒了天下人心。 对于武人来说,封侯拜爵乃是毕生为之奋斗和追求的目标,他们出生入死,为大明的社稷洒下热血,最后混到一个爵位,皇帝想撸就撸,想苛待就苛待? 那武人以后谁还为大明拼命! 7017k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切都是浮云 一个连皇位都能弃如敝履的人,朱厚照肯定不会在意自己封什么鸟爵,只要能让他待在军中,能让他天天过刀头舔血的快活日子,其它的一切都是浮云。 但是立下如此大功,剿平鞑靼,肃清草原,这样的功劳甚至都能用功高震主来形容了,如果不升爵,根本说不过起。 只是如此一来,朱厚照的身份怕是就要瞒不住了,杨廷和能猜到朱寿的真实身份,满朝的公卿也不傻,抽丝剥茧之下,没有理由猜不到。 当初朱厚炜监国,用的理由是正德皇帝病重,这个理由本身就站不住脚,正德大婚之夜跑了,朱厚炜凭借退位诏书,三辞之后登基为帝,那么正德皇帝呢? 就这么不管不顾了? 兄终弟及,兄长禅让帝位给亲弟弟,这在法理上是说的通的,但是正德皇帝就这么跑了,撇弃满朝臣子,舍弃祖宗宗庙,抛弃新婚便守活寡的夏皇后…… 国朝有正史,民间也有野史,而野史最喜闻乐见的事是什么? 很多,比如盗嫂偷金…… 国色天香的夏皇后在深宫当中的地位何其尴尬,当然,满朝的官员哪怕民间也认为嘉靖帝和夏后是清白的。 但是清白没用…… 民间的读书人可不会管这些,古代的文人也不是没有笔名的,比如写《金瓶梅》的兰陵笑笑生是谁?后世争论了几十年,最后也只是确定了几个人罢了,而且还不一定准确。 没准就能冒出一本《嘉靖帝与夏后的故事》这一类极度暧昧,勾人心魄,还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如何处理夏后,对于如今的朱厚炜而言,堪称无解。 他肯定不能把夏后送到皇兄身边去,那是军营,夏后可不是正德可以随便玩弄的女人,你让正德在军营和夏后做不可描述的事? 夏后估计得羞愤自尽。 把夏后放出宫,建府居住? 这可是夏后,正德皇帝的皇后,本该是后宫名义上的主人! 后宫才是夏后能待也是唯一能待的地方,让她出宫,只怕闲言闲语更多。 最后一招就只能让夏后出家,正德皇帝如果挂了,夏后出家还在情理当中,而且就算出家也只能在宫里面建庙宇,外放是不可能的,皇家丢不起这个脸。 朱厚照如愿以偿的当了大将军,朱厚炜也心满意足的登上了皇位,只是可怜了夏后这么一个青春正盛便要独守空房的女人呐…… 朱厚炜目光炯炯的看着杨廷和,他知道杨廷和明白他的意思,那么在走之前,总得发挥一下最后的余热吧。 “陛下,纸是包不住火的。”杨廷和苦笑道:“正德皇帝弃国,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万千臣民,还舍弃太后与夏后,此等有悖人伦之举更是让天下人诟病。 天下人也都等着正德皇帝给他们一个解释,否则后世史书该如何描述这段历史? 史家公正必然秉笔直言,然而正德帝禅位于陛下您,想来陛下也不愿意看到史书之上对其极尽编排之词吧? 不过木已成舟,此时说这些已无太大意义,在老臣看来想要解决此事,倒不是没有办法。” 朱厚炜眼睛一亮,露出颇为感兴趣的神态,说实话,作为穿越人士,他的见识远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以比拟的,所以他能用超前的知识来强攀科技树,为大明的兴盛添砖加瓦。 他也知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所以他不甘心做吉祥物,就必须要发展经济,掌控全军,以此来压制满朝的儒家官员,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成为深宫天子,最后被群臣忽悠成傻子。 那样的话,他还真不如老老实实待在湖州,做他的逍遥藩王。 “陛下可以将威武候的大功昭告于天下,然后商议如何给其封爵,按照老臣的推测,群臣多半会推诿,会要求爵位不变增加食邑,最多同意他晋升为郡公。 这个时候陛下可以执意封其为总督九边总兵官,加封征北王!” 朱厚炜倒吸一口凉气! 汉代有非刘氏子孙敢称王者,天下共击之! 宋代的王爵虽然多,多到连太监都能封王的地步,至于公爵更是多如牛毛,可不要忘了,在宋代的爵位也是最不值钱的。 宗室子弟的爵位逐辈往下削,非宗室的爵位就是一代了事。 至于大明,封王的倒也有几个,可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死后封爵,比如魏国公徐达死后被追封为中山王,他的后人也只能袭魏国公的爵位。 在大明,非宗室还活着的封王几乎不可能,要是朱寿百年之后凭借肃清北患,功比冠军侯的战绩被追封为王不算个事,但是活着封王? 那他么事就大了去了。 儒家循规守旧,最不喜欢的就是改革动荡一类的事,他们更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帝一意孤行,将武将封王! 这和盐政、商税不同,这两者的利益是隐藏的,士绅阶层从中得利,却不好宣之于口,因为他们当婊子还要立牌坊,所以当万历皇帝设立矿监的时候,他们尽管反对却没什么用。 于是受了一肚子鸟气的官员就开始编排皇帝,说万历贪财如命,说他与民争利,至于国库是不是穷的已经能跑老鼠了,和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们关心的只有自己的钱袋子。 大明中叶的官员操守比起大明后期的群臣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至于末期的那些垃圾更是完全没有半点可比性。 所以在面对比后世万历还要强势无数倍的嘉靖帝时候,群臣尽管也不愿意,但是激烈抗争并不存在,因为没有借口。 但是武将封王不一样,如果皇帝要封武将为王,那么就是在不加掩饰的要用勋贵来压制文官,而这一点是满天下的官员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这也真正触及到了儒家官员的核心利益! 所以必然会有激烈抗争,可以想象,一旦朱厚炜在朝堂上抛出这么个话题,整个朝堂都得炸! 那么杨廷和如此提议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7017k 第三百二十三章 扛不住 朱厚炜有雄心,有手段更有见识,但是要是玩政治权谋手段,估计十个他绑在一起都未必是这些一辈子都在官场上混迹的官员对手。 所以要避重就轻,要扬自己之所长,避自己之所短,利用自己的大义身份死死压制。 可这些说到底也是有限度了,否则朱厚炜一登基就大刀阔斧的去改那些根本不能轻动的制度不就行了。 事实上根本不行,比如土地政策,比如儒家道统,这是儒家核心利益中的核心利益,在朱厚炜没有十足把握一锤定音的时候去动这些,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引起反噬! 所以他只能忍,哪怕他是皇帝! 杨廷和这么建议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群臣去猜测皇帝为什么会对这朱寿如此厚爱,然后去查这朱寿。 这天底下太多的事根本经不起查,只要一查,朱厚照就是朱寿的事多半便要浮出水面。 届时就要看群臣如何去应对,群臣无非也就两种反应。 一种是既然朱寿就是正德皇帝,那么别说定北王,你嘉靖帝就算把天下再让出去,估计群臣也没多大意见,毕竟这一年来嘉靖帝的动作太多,让群臣已经有些怀念正德帝了。 另外一种则是装聋作哑,不过也不会继续反对,文官不愿意武将封王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担心武将做大,最后闹出唐代的藩镇之祸,又或者大明也出个赵匡胤。 然而人家连皇位都禅让了,还藩镇?还篡位?那他么不是扯么? 既然注定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谁还会担心皇帝给谁封王的破事。 “正德皇帝弃国,史书之上自有公论,然而身为一代帝君,总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吧。”杨廷和叹息道:“所以正德帝必须要出来面对世人,给世人一个交代。” “如何交代?” 杨廷和不语。 朱厚炜却也了然,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杨廷和不肯说或者不愿多说,因为这不符合儒家秉承的道德观念。 微微摇头,朱厚炜叹道:“杨卿且去,待卿守孝期满再回朝便是。” “臣谢陛下。”杨廷和起身告退。 等到杨廷和回到内阁首辅值房,却见内阁诸老皆已齐聚,很显然,大家都知道首辅去觐见陛下的目的是什么,那么皇帝会不会夺情,杨廷和如何抉择? 不过想来就算皇帝夺情,杨廷和也不会接受,否则杨首辅这辈子积攒下来的名声基本上能毁个干干净净。 他们在这里等,是要知道结果,一旦首辅离开之后,内阁今后的安排。 当然,杨廷和走了,梁储理所应当成为首辅,这没说的。 “诸位都在。”杨廷和微笑着换上素服,觐见皇帝要穿官袍,可他现在是居丧期间,平时哪怕在办公也得穿素服,回了家就得穿孝服。 国人礼节大于天,稍微行差踏错,都会被弹劾的体无完肤。 诸老纷纷见了礼,然后坐下,节哀顺变的话该说的早就说了,老是说就他么有点矫情了。 “陛下已经恩准本辅回乡守制。”杨廷和缓声道:“本辅走后,首辅之位当由梁辅暂代,不知梁辅意下如何?” 按照大明内阁制度,包括但不限于首辅在内,一旦有辅臣需要丁忧,那么排位其后的就会顺势进上一位,但不是恒制。 比如杨一清的后面是蒋冕,杨一清如果丁忧,那么蒋冕就成为第三,但也是暂居其位,一旦杨一清丁忧结束,那么回朝之后,杨一清依旧是三辅,蒋冕还是要排在他后面。 杨廷和现在也是一样,他走了,梁储顶上来,本身就无可厚非。 当然,内阁在历史上越级的次数也不在少数,因此这不是定制,只能算是约定俗成。 梁储微微轻叹:“当今圣上雄才大略,锐意改革之心天下皆知,老臣已经年过六旬,思想保守,只怕是难以架得住今上的改革举措,若是亦步亦趋,只怕也要引得圣上不满……” 杨廷和微笑,梁储这话说的不够坦然,其实更深层次的意思是他不想趟这浑水,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今上的改革能走到哪一步。 作为皇帝在外朝的话事人,如果君王寻常也就罢了,可遇到嘉靖这样的主,你要是不能紧跟其步伐,那么必然会引起君王不满,届时被一脚踢出朝堂,对于梁储而言,就算是晚节不保了。 梁储老了,人一老,这功名利禄之心也就淡了,追求的东西也就更少了。 想想看,他仕途都没几年了,还那么拼命干啥? 拼到最后,大明就算中兴,光辉也未必会落在他头上,最多也就是分点余辉罢了。 而且都是在官场上摸滚打爬了一辈子的,世事看的也足够透彻。 嘉靖帝继位做的这些大事,哪一件不是骇人听闻,甚至旷古绝今的狠事,这位爷似乎想要在他为君的时期内,将天底下所有的弊政都给革了,而且还要开疆拓土,打下一片辽阔的疆域,让自己的功绩远超汉武唐宗! 说实话,梁储有些扛不住。 别的不说,就说这弊政…… 在梁储看来,有一条弊政是摆在眼前的,之所以皇家当没看见,是因为皇帝也没底气动,一动就会牵动全身,引起天下士绅的强力反弹。 这个弊政就是土地! 土地两大弊政! 一个是免税的土地量! 皇帝曾经当面质问过首辅杨廷和,问他本该享有两千亩土地的免税权,可实际上杨家名下的土地何止两千亩? 举人本该只享有四百亩的土地免税,可一旦秀才中举,民间就会蜂蛹而去诸多百姓选择投献来避税,实际免税的又何止四百亩。 当今天子改革弊政之心甚坚,他能问杨廷和这样的问题,就说明他内心就已经把这土地免税当成了弊政,既然有弊自然得要革了。 还有就是土地兼并,这是士绅利用天灾人祸发展壮大自身最常见的手段之一,也是公认的历朝历代最大的弊端之一,甚至历代王朝的灭亡多多少少都与土地兼并脱不开关系。 皇帝说过,他要让大明不再有王朝的宿命轮回,那么他会不对土地兼并动手? 7017k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天生的将军 免税土地改革必然得罪天下所有有功名的读书人,土地兼并的事必然要站在全天下士绅的对立面,梁储不知道皇帝的底气有多大,但是他知道以他的老胳膊老腿肯定扛不住。 这可是一步踏错就粉身碎骨的下场…… “梁辅的意思是不打算接任首辅?”杨廷和有些意外也不太意外,不过要是梁储推辞,那么他倒是少费一顿唇舌,也能保住梁储的面子。 梁储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愿,而是力微,不能也。” 杨廷和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杨一清、蒋冕、陆完、翟銮、靳贵道:“梁辅无意暂代首辅之职,诸位皆是内阁辅臣,也是大明的肱骨之臣,谁愿为君上分忧?” 几人面面相觑,翟銮、靳贵排的太后,没理由先发言,而蒋冕则是皱着眉头,一脸的若有所思,似乎拿不定主意,也似乎是在权衡利弊。 至于兼任左都御史的陆完则是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完全看不出内心在想什么。 “一清呢?”杨廷和的目光落在杨一清身上,问道:“梁辅不打算接任首辅,那么就轮到一清你了,你如何打算?” 杨廷和的话意很明,就是一个个按排序来问,杨一清要是勇于担当,那么就没后面的事,要是不愿,就问蒋冕。 “当今圣上极有主见,难伺候啊。”杨一清轻叹。 “怎么,一清当年督师平寇的雄心此时已然消磨的差不多了?” 杨一清微微摇头道:“说实话,下官也算是久历宦海,也算是饱读史书,却从未见过如今上这般难伺候的主。” “这么说来,一清也不打算接手?”杨廷和的话音里面似乎有些失望,和皇帝一样,他也希望是杨一清能接任首辅。 在杨廷和眼里,梁储老了,没了热血,自然不可能紧跟天子的步伐,而跟不上就必然会被淘汰,而蒋冕老成持重,和梁储差不多,陆完性情焦躁,让他和皇帝配合施政,估计迟早恶了天子,落个惨淡收场。 至于翟銮和靳贵,资历终究还是不够,让他们成为首辅,实在难以让满朝信服。 而杨一清虽说也已经五十多岁,可要是用老当益壮这个词来形容都不算准确,准确的说应该是年富力强! 毕竟是带过兵,体质终归不是他们这些一辈子厮杀在朝堂上的官员可比,在杨廷和看来,杨一清的政治生命起码还有二十年,属于能和皇帝一条道走到黑的人物。 至于他自己…… 说句实话,梁储的担忧和他如出一辙,所以这次丁忧回乡,他也打算就算期满了,也暂时不还朝,先看时态的发展如何再做决定,免得他的肩膀扛不起如山般的重担。 儒家人嘛,明哲保身的本事乃是基本功,实在不行他也可学王鏊做做学问,收收学生嘛。 人家王鏊致仕之后,正德皇帝三请四邀都不肯回朝,嘉靖皇帝还用探讨学问的名义想把他骗来京城再说,谁想到人家根本不卖账…… 王鏊能这么干,杨廷和觉得自己也可以。 不过当前的问题是谁来接他的担子。 “罢了。”杨一清似乎丢不下面子,长叹一声道:“既然首辅大人觉得下官能胜任,那下官就勉力试试。” “如此甚好。”杨廷和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待在值房内的非阁臣便尽皆退了出去。 杨廷和的脸色略微有些凝重道:“当今天子是什么性子,本辅便不多说了,本辅返乡丁忧,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朝中,而本辅觉得诸位很快就要面对两件大事!” 梁储等人若有所思,杨一清则是神情一肃。 “正德皇帝如今身在何处,诸位可有猜测?” 众阁老面面相觑,要说没有猜测那是假话,可要说有多关注有多在意,那更是假的不能再假。 嘉靖帝那么能折腾,应付这位爷,满朝上下都够累的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关注一个已然禅位的帝王。 杨一清凝眉道:“正德皇帝一喜美色,二喜虎豹,三喜舞刀弄枪,他既然选择禅位,又不显露人前,那么要么隐居于野,要么就是改名换姓躲在军中,首辅大人的意思想来是已经知道了正德皇帝的下落,既如此,那下官也能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不错,如今的威武候朱寿便是正德皇帝!”杨廷和斩钉截铁的话顿时在值房的上空炸响了一道惊雷。 当初嘉靖帝要封朱寿为总督九边总兵官的时候,外朝就猜测过,不过都没太在意,因为觉得有些荒诞可笑,现在看来却是一点都不可笑。 杨一清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不过眉头还是紧皱着,因为他没想通为什么杨廷和会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按理来说,今上不可能将这样的事告诉杨廷和,哪怕杨廷和是首辅也是一样,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杨廷和自己的猜测然后找今上后得到了证实。 但是这种事证实了也就证实了,难道不应该烂在肚子里面,说出来做甚? 这一点都不符合儒家的韬光养晦之道啊。 除非有别的目的。 “本辅告诉你们这件事的目的是威武候在草原再次大捷,如今鞑靼小王子已被其彻底击溃,威武候出关四个月,俘虏蒙民七八万,解救汉民万五,斩杀俘虏敌寇过两万众!” 值房内传来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这个消息太震撼,震撼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哪怕他们都是老江湖,哪怕诸老都是站在朝堂顶端的人物,面对这条消息也忍不住失态。 武将立功不算大事,立下盖世巨功,只要还能筹功也不算大事,可这事大就大在立下功劳的是正德皇帝! 这说明什么? 说明正德皇帝弃位逃跑是正确的,他就不应该是皇帝,他天生就是将军! 那么按照制度,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大臣们把正德皇帝绑在皇位上其实就是错误的。 这是对儒家观念的一次冲击! 当然,正德皇帝的事不会是常例,也不会对以后的国本传统造成影响,可让儒家大臣认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的,那才是最让他们难受的地方。 7017k 第三百二十五章 包工头 杨一清略微平复了心境问道:“朝廷并没有收到来自边关的急报,那么威武候草原大捷,想必是圣上告知于首辅,圣上的用意是?” 杨廷和凝声道:“威武候立下此等功勋,就算他自己不在意,可随之出征的将士却不能不赏,如何赏?一旦重赏,威武候的身份怕是要瞒不住了。” “为什么要瞒?”杨一清不解道:“正德皇帝弃国之事,总不能成为史书上的悬案,按下官的意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倒不如借此契机,让天下人知晓内情,也免得胡乱猜测,反而有损圣上名声。” “本辅也确有此意,因此本辅提议招威武候入京,圣上赐王爵!” “王爵……”杨一清苦笑道:“凭借威武候的战功,赐王爵略微差些,满朝上下只怕也不会同意,可威武候本是帝君,就算退位也该是王爵,如此倒不算什么,现在主要是要看圣上有没有魄力将威武候的身份公诸于天下。” “圣上兄弟之间的事,我等外臣无需多言,届时圣上自会决断,本辅之所以和你们说起这事,无非让诸位有个心理准备罢了。 本辅之所以提起这事,是想说说因为此事将会有什么影响,这也是本辅要说的第二件事。 在本辅看来,威武候草原大捷,那么大明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再无北患,那么圣上将会如何实行草原政策,此为一。 其二,北境无忧,那么大明九边也就不需要那么多的驻防兵力,圣上是否会裁撤边军。 其三,圣上一直打算整饬屯兵,此番大捷便是一个契机,此乃天子意志,我等难以改变,但不能无所作为,那么该如何应对?” 杨一清点头受教。 “圣上登基一年多,便折腾了这么多事,本辅可以想象,在未来的几年内,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让外朝猝不及防的事会发生,一清颇有决断,日后便要靠你操劳了。” “份内之事,岂能懈怠。” 杨廷和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缕疲态,诸位阁臣自然不会久待,纷纷告辞而去。 嘉靖二年三月中旬,内阁首辅杨廷和因母丧回乡丁忧,杨一清任内阁首辅…… 京城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的就像是一潭死水,扔个石头进去都不带起涟漪的那种。 如果换做以前,草原能有这般大捷,估计满京城都会张灯结彩,变成欢乐的海洋。 毕竟对于中原百姓而言,草原就是世代寇仇,是一直亡中原之心不死的蛮夷,对此,南方的百姓感受或许还不太深,但是在北方老一辈的记忆当中,当年于谦北京保卫战的惨烈还有些许印象。 至于祖辈嘴里面口口相传下来,当初蒙古人占据中原时,把汉人当猪狗的事迹,也从来没有断过传承。 然而此番足以震古烁今的草原大捷,别说民间百姓不知道,便是朝臣几乎也都不知道。 知道的内阁觉得是威武候不屑报捷,而天子似乎也无意声张…… 而在离京城并不算太远的天津卫,此时却是浪涛汹涌。 澎湃的海浪狠狠的拍打着岸边的礁石,而在离海岸不过百丈的地方,俨然已经成为一座巨大的工地。 被皇帝称之为‘大明海洋摇篮’的天津卫船厂,正在热火朝天的施工当中。 兴王朱祐杬手里牵着王世子朱厚熜,百无聊赖的在工地上转来转去。 皇帝侄子给他们这些承建船厂和铁厂的宗室,起了个不算好听的名字…… 包工头…… 这名字怎么听都觉得不太雅致,不过左右也就是一个称呼罢了,也当不得真。 在接下承建天津卫船厂的活之前,朱祐杬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建一座船厂需要用一百五十万两白银。 他在接下来之前可是仔细查过案牍,还派人问过会造船的工匠细细盘问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最多十万两,节省一点五万两就足以修建。 所以朱祐杬这才兴致勃勃的直接对船厂下手,而且他的几个兄弟似乎也对船厂感兴趣,不过最终还是他接手修建,足以说明兴王这一支更得亲侄子看中。 然而不干不知道,一干朱祐杬才发现,他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修建天津卫船厂,朱祐杬是承建商,可实际上他就是个负责后勤的…… 后勤负责什么? 买东西,雇佣工匠和百姓做工,负责工人们的一日三餐还有劳工费的发放等等…… 这他么都是什么事,堂堂亲王竟然干这个? 但是没办法,在如何修建船厂这一块,他朱祐杬说了不算,工匠说了也不算,说了算的是皇帝亲自给他安排的六个人! 这六个人还有响当当,听起来很是牛叉的头衔! 天津卫船厂总工程师,副总工程师…… 天津卫船厂总设计师,副总设计师…… 神他么工程师,神他么设计师…… 但是就算朱祐杬再怎么腹诽,六人对他也是漠不关心,在他们眼里似乎只有船厂,其它的一切包括他这个亲王都是浮云。 不过最让朱祐杬感到不满的不是别的,而是人工。 这次修建船厂动用人力超过五千! 大明是有徭役的,甚至可以说只要不怕费事,这五千劳工完全可以动用徭役。 但是不行! 这是皇帝侄子三令五申交代的事,不管兴建什么,一律不许动用徭役! 无法动用徭役,便只能选择雇工,雇工是要花银子的! 多少银子? 朱祐杬算过一笔账,一位雇工一个月最低需要二两银子,那些不知所谓,被六人组认为是技术工的每月至少三两银子,折合一下按照二两五一个月来算,一个月就是七千五百两! 另外还有伙食,在船厂做工,一日三餐,包吃包住,这个吃指的可不是粗茶淡饭,而是荤素搭配,白米和白面敞开供应…… 这他么同样是六人组规定的! 光是这吃这一项,五千人每月的消耗就至少一万两! 按照工期来算,光是人力消耗这一块,兴王就得支出高达近三十万两白银! 一百五十万两的承建银,光这一块就干掉了五分之一! 7017k 第三百二十六章 蒸汽动力 留着免费的人力不用偏偏要花银子,这不是钱多的没地方用,你银子多分润给些皇叔哇。 除了工钱和伙食,最大的大头是建筑材料。 建筑材料包含的可就多了,什么沙石、水泥、砖块、木材、铁筋等等。 别的也就算了,可铁筋! 要知道大明的铁产量可是低的可怜,产出的铁大部分基本上都用在了军事上面,只有少量用于民间。 可修建个船厂倒好,要用什么铁筋混凝土…… 一开始朱祐杬还不知道铁筋混凝土是个什么玩意,后来他知道了,原来是将铁筋一根根按照图样扎好,然后将用水泥、沙子、石子混合起来的玩意浇筑到这个铁筋上面。 如果说混凝土是人的血肉,那么铁筋就是人的骨头! 光是这两样,耗费的材料就让朱祐杬肉疼到滴血。 而且整个船厂规模极其庞大,按照预算,要想将整座船厂完全按照图纸上设计的那样完成,耗费的白银至少一百万两。 甚至高达一百二十万两! 也就是说建天津卫船厂,朱祐杬能赚的银子差不多也就三十万两。 多吗?很多…… 一项工程一年就能赚三十万两,绝对是大赚特赚,但是完全没达到朱祐杬的心理预期,按照他的估算,他至少能谋利五十万两才对…… 大明的国家基础建设很少会有豆腐渣工程,因为基建要求极其严格,严格到烧制一块砖头,砖头上面都要有工匠的名字,一旦出现问题,烧砖的工匠就有被斩首示众的风险。 这等严格的制度要是放在后世…… 当然宗室如果玩出了豆腐渣工程,那么朱厚炜也不可能真把藩王给咔嚓了,但是藩王从此以后深失帝心,只怕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旦失了帝心,不需要朱厚炜去说,宗室尤其是近支,自己心里面都很清楚。 朱祐杬早已经无力吐槽,不过他也明白皇帝侄子的个性,更明白皇侄的用意,说白了就是给宗室一个机会,包括但不仅仅只是赚银子的机会。 别看朱厚炜把宗室全部弄来了京城,这手段看似苛待宗族,可在朱祐杬看来,这里面的水太深了。 这天下毕竟是大明的天下,是朱家的天下,皇帝终归还是要偏向朱家子孙的,就算不偏远支,他们这些近支也没有不偏的道理。 比如在御书房时候,朱厚炜畅谈的世界和未来,他们这些近支想要在未来把握住大势,首先就不能恶了皇帝。 否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放在当下,近支藩王需要做好的事情就是办好皇帝交代的事! 没准皇帝就是想通过这些事来看清藩室的能力呢? 所以朱祐杬兢兢业业,就算面对不知所谓的六人组,也没有表现出自己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优越感。 因为他很清楚六人组是皇帝的话亲信,绝对的心腹,恶了他们对自己而言根本没有半点好处,就算闹到皇帝哪里,六人组也不会伤及分毫,最终反而会让朱厚炜对他失望。 所以现在六人组需要什么,他就准备什么,他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总之他全力配合,为的不是当下,而是未来! “父王,宋建元说的是真的吗?钢铁真的能造船,航行在海上吗?”年仅六岁的朱厚熜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朱祐杬顺着儿子的目光看过去,眼里也闪现出一缕缕疑惑,他很想对儿子说,你问的这个,老子也想知道…… 朱厚熜眼前的场景是造船! 修建天津卫船厂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造船,皇帝说过,他的目标是海外辽阔的土地,说在海的尽头还有不少富庶不弱于大明的土地正等待着他去征服。 届时只要能征服海外,他会让正德皇帝在海外建立大明兄弟之国,会让他的儿子也在海外称帝做祖! 而他们这些藩王也将分封到海外,在未知又遥远的地方,拥有自己的封国,做真正的诸侯王。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大明要拥有一支能够纵横海上,能剿灭所有海上贼寇的无敌水师。 身为皇家子弟,朱祐杬非常清楚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候的无敌船队是多么的强大,郑和带着永乐帝的旨意,将大明的神威远播于海外,彻底确立了华夏为上国的大势格局! 在朱祐杬看来,朱厚炜的目的就应该是建造郑和下西洋时候那样的无敌舰队,如果拥有那样一支水师,大明也确实足以将殖民的脚步踏向全天下。 朱祐杬没猜错,朱厚炜确实是要建造下西洋时,郑和拥有的巨大宝船,但绝对不限于宝船。 他还要建上一支海上的钢铁洪流! 用蒸汽机作为动力输出的铁甲战舰! 在朱厚炜给出的铁甲舰的图纸上面,这样的战舰拥有上百门大中型火炮,一旦在海上遇到敌舰,瞬间就可以将敌舰撕碎成碎木板。 当然,现在蒸汽机一直在研发当中,甚至可以说蒸汽动力已经出现,只不过还存在很多的瑕疵,比如阀门密封问题,调速器问题等等,这些技术难点都有待去克服,不过按照研究院传来的消息,慢则三年,短则一年,就一定能制造出合格的,完全符合朱厚炜要求的蒸汽机。 珍妮纺织机是打开了工业革命大门的钥匙,蒸汽动力才是工业革命最大的象征。 一旦蒸汽动力完善,那么能运用的地方就太多了,大明也将因为蒸汽机的出现而发生惊天动地的巨变! 任何事都可以循序渐进,按部就班的去做,但是这八个字并不适用于朱厚炜。 在历史上蒸汽机出现之后,才出现诸多围绕蒸汽机而出现的产物,比如铁路,比如钢铁战舰。 但是这些对于朱厚炜来说完全不存在,他知道蒸汽动力出现之后会需要哪些东西来与其配套,那么为什么要按部就班? 他完全可以先铺铁路,去造车厢,去打造战舰,哪怕战舰只是个空壳子,可有总比没有强吧。 现在的战舰把所有的技术难关全部克服掉,装配上所有的火炮,然后等有了蒸汽机以后,立即作为心脏装上去进行动力测试,难道不香么? 为什么要等蒸汽机出来之后,再去慢慢打造,这他么纯粹的就是浪费时间…… 7017k 第三百二十七章 聪明的小孩 朱厚熜的一问听起来很幼稚,如果说出去的话一定会被嗤之以鼻,但是朱祐杬并不觉得好笑。 对于端坐龙庭的皇侄朱厚炜,朱祐杬觉得自己有一定的了解,简单点来说,他眼里的朱厚炜就不是一个愿意去做无用功,没事乱花银子的主。 天下兴学要花海量的银子,那是为了开民智,是为了大明涌现出更多的格物人才,也就是说,这回报是在将来。 花大价钱修铁厂也是一样,通州的大铁厂他去看过,看到那么多高炉还有一块块黑黝黝的铁锭,知道铁厂的产量之后,他更知道比起铁厂建好之后的收益,区区建厂银子根本不值一提。 还有每年给户部五百万两的盐政银子,还把商税的收入交给户部,这么做的目的很显然是为了堵外朝的嘴,说难听些便是买安,是为了实施新政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嗡嗡嗡的苍蝇在他的耳朵边上乱飞。 至于船厂则是为了掠夺! 只要拥有一支足以征服海洋的强大水师,那么大明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将征伐的步子迈向天下,掠夺整个世界的财富。 说到底嘉靖帝和永乐帝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永乐帝靖难登上帝位,可说白了就是篡位,在儒家眼里属于典型的乱臣贼子,朱棣也知道自己得位不正,所以他急于证明自己,好让天下人都认定只有他坐在皇位上,才是大明之幸,万民之福。 于是他数度亲征大漠,将本就被洪武皇帝揍的缺胳膊断腿的残元,给揍的奄奄一息,他派心腹太监郑和数度下西洋,宣扬大明的国威,施恩于万邦,亏本的买卖做到了海外。 但是篡位就是篡位,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他可以灭方孝孺十族来震慑天下,来堵天下儒生的悠悠之口,但是他堵不住人心。 所以他派郑和下西洋就成了寻找建文帝,他五征漠北就成了穷兵黩武,他要传位给仁宗却不收拾汉王,导致宣宗朝汉王学他起兵靖难…… 认为你是好的,你做什么都是好的,认为你十恶不赦,那你就算立地成佛,那也是表面的伪装。 而嘉靖帝呢? 嘉靖帝是一个做任何事都有极其强烈的目的性的君王,而且他只想要实实在在的好处,对虚头巴脑的玩意并没有半点的兴趣。 他要建水师,可不是学永乐那样去宣扬国威,去震慑四夷的,他要做强盗、屠夫! 和实实在在的利益比起来,什么脸面什么礼仪都是个屁! 嘉靖要是在乎这个,他能这么对待宗室,他要是想当个安于享乐的皇帝,有什么必要去触碰士绅和勋贵的利益? 左手抓财权,右手抓军权的皇帝才不会干蠢事,那么他说钢铁能造船,能在海上面对狂风骤雨,面对巨浪海啸而岿然不动,那么就一定是真的。 所以朱祐杬很期待,期待奇迹能够发生,能够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现在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 不过话说回来了,他负责修建的是船厂的基础和设备,这造船和他没关系,造船的银子也不需要他来掏,所以他只需要看看也就行了。 “如果我儿能小几岁就好了。”朱祐杬忍不住感叹。 “为什么?”朱厚熜不解。 朱祐杬苦笑道:“你堂兄在京城开设燕京大学,这所大学里面学的最多的不是儒学而是杂学,这你知道吧。” 朱厚熜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据父王所知,这杂学包括天文地理、音乐绘画、医学商学还有格物致知,这修建大铁船,就是格物的学问,那六个家伙也是格物之学的佼佼者。” 朱厚熜仰起头问道:“父王是打算让我去燕京大学学这格物之学。” 朱祐杬点了点头道:“你乃是王世子,没有必要非得去学儒学,走科举出仕的路,没有意义,而且父王觉得你堂兄对儒家有成见,想来杂学兴盛之后,必然会影响到儒家对士林的统治地位。 那些朝臣想必也知道,但是没有办法阻止你堂兄兴杂学的坚定意志,所以只能装聋作哑。 父王老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可活,也看不到格物之学在未来会如何,但是父王觉得可以尝试。 就算走错了路,对我儿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若是走对了,以你堂兄的性子,你身为他堂弟,必然会被重用,或许咱这一脉也就无需分封于海外去了……” 朱厚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向父亲伟岸的身躯,自己父王在钟祥的时候整日里无所事事,于是便痴迷于炼丹问道。 如今到了京城,突然间有事可做,或许觉得自己还是有用之身,于是问道之心也就淡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有了很大的转变。 朱厚熜不知道的是,如果历史没有发生改变,那么几年后他将会被以杨廷和为首的朝臣迎接入京,成为真正的嘉靖皇帝。 而他也将追随父亲的脚步,成为一位名垂千古的道君皇帝,也是被后世认为历史上最有名的修道皇帝和最聪明的皇帝之一。 可惜没有如果…… 因为朱厚炜,朱厚熜这辈子都和皇位无缘了。 不过聪明人不会因为地位的不同就变的蠢笨,对于聪明的小孩朱厚熜来说,他很快就明白了父王话里面的用意,也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该如何去走。 “父王之所以觉得你岁数大点可惜,是因为当初父王打算把你送入宫中给定王做伴读,只要皇后无子,那么定王十有八九就是日后大明的新帝。 不过你堂兄说了,他以后会将子嗣送去燕京大学就读,还不会让大学里的孩童知道他的身份,说什么要给他的子嗣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一个快乐的童年,能够结识到一些真正的朋友,我儿可知你堂兄此举意味着什么?” 朱厚熜正色道:“是让皇家子孙知道民间疾苦,能和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一起成长,至少不会说出何不食肉糜那样的蠢话。” 朱祐杬哈哈大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道:“所以父王可惜呐,要不然你也能和你堂兄的儿子们成为朋友,能够一起长大,何其妙哉!” 7017k 第三百二十八章 众怒 “臣有事启奏。”金銮殿中杨一清越众而出。 内阁首辅杨廷和丁忧回乡服丧,经内阁公推,次辅梁储没有顺位,三辅杨一清暂代首辅。 金銮殿大朝会讨论的都是小事,冲锋陷阵的一般而言也都是小角色,真正的大佬一般来说是不开尊口的。 当然有些大事也需要在朝会上面说,不过几乎都私底下商议好了,拿到大朝会上来谈,无非是走个形式,告诉天下臣民一下罢了。 朱厚炜当然知道杨一清要奏什么,可还是配合的问道:“杨爱卿有事直言便是。” 杨一清朗声道:“宣府总兵,威武候朱寿于去年八月领兵出关……,此战震大明之雄威,肃清草原之患,至少能保北疆三十年之太平,功莫大焉,臣以为当论功行赏,晋封威武候勋爵。” 兵部尚书王琼脸色本就难看的一塌糊涂,此刻闻言当即跳了出来道:“威武候之功确实有目共睹,论功也确实该晋升爵位,然无规矩不成方圆,朱寿不请旨,不待兵部调兵令便私自出关,是为大逆! 天下将领比比皆是,若是皆如朱寿这般目无君上,无视法纪,纲常何在! 其二,朱寿领三千兵马进击草原,谁给他的底气,草原茫茫,一望无垠,想要以战养战谈何容易,粮草一旦断绝,三千精兵立刻就有覆灭之忧。 更何况鞑靼小王子虽在独石口被重创,但是其根本乃在草原,其麾下尚有雄兵数万,以三千兵马就想去寻其主力击之,何其狂妄。 诚然,此战朱寿战而胜之,可也不过就是侥幸罢了,若是一个行差踏错,三千精兵便是葬送草原的下场。 此番目无纲纪,视麾下战兵性命如草芥,只想着自己立功的狂妄之辈,有何颜面受封受赏! 臣恳请陛下夺朱寿威武候爵位,以警示天下!” 朱厚炜无语,满朝更是寂然。 王琼说的有道理吗?他么的太有道理了,朱寿这么干,等于是给天下的将领开了一个不是很好的头,如果人人效仿,当然这是不可能的罢了。 “杨爱卿觉得王尚书说的可在理?” 杨一清肃然道:“在理,但是有功就是有功,大汉冠军侯能千里奇袭,我大明为何不能?威武候之过,陛下当下旨申饬,并且下不为例,若是再犯,当重惩!至于功绩该赏还是要赏,如此方能激励天下将士奋战之心。” “朱寿如此胆大妄为,岂能草草申饬了事!” 朱厚炜笑道:“王爱卿无需激动,激辩也辩不出个子丑寅卯,不如一个个来,先听听杨爱卿的建议,杨爱卿。” “臣在。” “杨爱卿觉得,当封威武候什么爵位?” 杨一清深吸一口气,肃声道:“臣以为当封威武候为征北王,世袭罔替!” 这是内阁商议好了以后,跟皇帝也通过了气,意思很简单,朱厚照就是朱寿的事没有必要瞒,也肯定瞒不住,与其让这家伙整日里上蹿下跳给朝廷添堵,倒不如把事给挑明了。 如此一来,可以把正德帝弃国的事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也能让这家伙以后再干些捅破天的事来,自己不用给他擦屁股,其三,还能解决夏后的问题。 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王琼快被气炸了! 内阁和皇帝通过气,可他不知道啊,所以他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其实这也是朱厚炜故意为之,他知道王琼一定会跳出来,他也需要王琼跳头,只要他跳了,那么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事情大白于天下。 至于满朝的大臣也都炸了锅,杨一清的提议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 封王! 这个玩笑看的未免也太大了! 如果杨一清提议封朱寿公爵,朝堂上面就算叫嚷一下也不会有太过激烈的抗辩,毕竟杨一清现在是首辅,朝臣总得给首辅个面子,而且撇开王琼的说辞,朱寿的功劳也确实够封公爵。 但是封王……大明朝的开国之将,永乐朝的靖难功臣都没活着封王的,你现在要封朱寿这么一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将军为去实权大王? 大明宗室藩王手头上都没兵权,你让一个外人成为带兵大将之王! 你杨一清莫非是得了失心疯! “臣弹劾杨一清……”吏部给事中刘英立马跳出来道:“杨一清滥用公器,示恩于边将,恐有图谋不轨之心!” 刑部给事中濮翰也跳出来大声喝道:“臣请将杨一清革职拿问,审明其是否有勾结边将之罪!” 户部给事中、礼部给事中……六科十三道的言官纷纷站了出来弹劾杨一清,很显然杨一清的提议是犯了众怒。 言官本身就喜欢没事找事,现在你杨一清把现成的借口送到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要是不学疯狗狠狠咬上几口,那都对不起言官这两个字! 朝堂之上乱成了一锅粥,朱厚炜冷眼旁观,王琼则是目瞪口呆。 不过很快王琼也算是回过了神,明白杨一清为什么会有这么荒诞的提议了。 这家伙就是在以退为进! 明知道不可能封朱寿为王,所以他的真正目的是给朱寿封公爵,不是郡公,而是一字公! 好深的算计! 明白过来的王琼冷笑道:“首辅大人,本部倒想问问,正所谓功高震主终难赏,首辅要封朱寿为王是何用心多说无益,本部只想知道,首辅就那么敢肯定朱寿不会因为权重而生出异心? 如果首辅不敢保证,那么封朱寿为征北王,手握重兵,若是他有了反心,首辅当如何自处!” “不会。”杨一清无比淡然的回了一句。 “好一个不会!”王琼大笑,旋即拱手道:“陛下,臣斗胆问一句,威武候于四月初一再领五千精骑出关,可是得了陛下的旨意!” 朱厚炜眉头一皱,朱厚照再次领兵出关,兵分三路扫荡草原,这消息可还没传回京城,可王琼知道,很显然这个老家伙已经盯上朱厚照了。 不过老家伙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人家公忠体国,也是为了大明,不想看见一个强势崛起的大将,最终却成为大明的祸国之源。 7017k 第三百二十九章 没证据 朝堂上瞬间安静了下来,朝臣们的目光一个不落的看上高高在上的帝王。 “有旨意……”朱厚炜淡淡的吐出三个字。 本来就有,只不过是朱厚照自己写的罢了…… 王琼一愣,他很愤怒,因为他百分之一万可以肯定,皇帝在说谎! 但是他没证据…… 皇帝要是铁了心要给朱寿背书的话,谁也奈何不了他。 这句话也彻底堵死了王琼原本准备要说的话,顿时让老头心里面升起一缕悲凉。 大明的江山是朱家的,朱家的皇帝都不当一回事,那他为什么还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老臣无话可说……”王琼说完这句话便退了回去,还黯然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句话满朝大臣都能听得懂,那么便够了。 “朕决定封威武候朱寿为战王!”朱厚炜一句斩钉截铁的话出口,又在朝堂上扔下了一枚核弹。 两字王直接成了一字王…… “臣为战王贺!”杨一清率先响应,随后内阁五老纷纷赞贺。 朝臣们尽皆傻眼,这他么要不是早有预谋,他们敢把自己脑袋拧下来玩蹴鞠。 “正德皇帝退位至今已近两载。”杨一清侃侃说道:“如今凭借战功封王,乃实至名归也。” 朝堂上陡然间变的落针可闻,老王琼更是豁然睁开了眼! 王琼虽然老迈,可脑子并不糊涂,瞬间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很显然,内阁早就知道朱寿就是正德皇帝,但是这群坏种愣是没说,还在这朝堂上和皇帝一唱一和,压根就是把满朝官员当成了傻子。 而他就是一只上窜下跳的猴子! 朱寿为什么敢私自出兵,为什么嘉靖帝一直不遗余力的维护,他么的那是他亲哥,把皇位让他的亲哥! 这天底下人人可以造皇帝的反,偏偏朱厚照不会,这他么的实在是太坑爹了! 耍人都不带这么玩的,这一刻王琼心彻底凉了,看着时不时撇了他一眼的朝臣,真真动了辞官的念头。 满朝的大臣也都觉得自己被耍了,正德就是朱寿,那还扯个鸡毛,什么封侯、封公还有封王,都他么闲的,你嘉靖皇帝愿意给朱厚照封个一字并肩王都不关他们鸟事。 他们没有必要咸吃萝卜淡操心。 “朕封威武候朱寿为战王,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还威武侯,威武侯个妹妹…… “臣年迈……”王琼出列,准备摘帽子。 朱厚炜摆了摆手,止住王琼的话头,不能不阻止,他知道这老家伙现在是真的想要撂挑子。 朝廷离开了谁都照转,你王琼不干,想坐兵部尚书位子的官员多了去了,但是不能现在走,不能因为朱厚照的事走,否则他岂不是要落一个排挤忠良的恶名? “王爱卿有什么话待会去御书房和朕说,今日朝会朕还有些事要和诸位爱卿商讨。” 王琼老老实实的把帽子戴回头上,不再多言。 “独石口之战,战王痛击鞑靼小王子,让大明一扫自土木堡之变后的颓丧军风,去年八月战王出关,十一月于马加河沿岸夜袭小王子本部,重创贼军主力,如今小王子已惶惶如丧家之犬,逃向极北之地。 但是草原苦寒,就算在草原上设立卫所甚至都护府,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草原上再诞生出一位雄主觊觎中原,对我大明而言,终究还是一大威胁。 因为朕于今日朝会,一是要宣告威武候的真正身份,诸位爱卿也无需怪朕不和你们言明,毕竟这是皇兄自己的意思……” 朱厚炜很坦然的将锅甩到了朱厚照的身上,接着说道:“因此,朕便在这大殿上集思广益,问问诸位爱卿有何良策,可以永绝草原之患。” 永绝草原之患!惊悚!天子的口气实在是太大了! 草原问题绵延数千年,一直都跟附骨之蛆一样纠缠着中原,汉武唐宗没能解决掉,洪武永乐也没能永绝后患,嘉靖帝竟然想完成这样的伟业,他哪来的底气。 对于大臣们来说,草原不能耕种,那就无法形成有效统治,毕竟不能耕地,就算筑城,也是无根之萍,最后肯定会拖累中原王朝。 无法长久驻军,同样是因为会对财政造成严重负担。 说到底,草原对于中原王朝而言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现在正德帝再次领兵出征,目的自然是去扫荡,这也是一种策略,但是用处真的不大。 就算朱厚照能将草原部落剿的一个不剩又能怎么样,用不了几年,更北面或者其它地方的蛮夷就会进入草原形成新的部族……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正好可以形容草原的现状。 难不成让大明有事没事就去草原清剿? 都不够烦人钱。 不过现在皇帝已经发问,群臣自然也得热议,否则岂不是不给皇帝面子。 朱厚炜端坐于上,他其实不喜欢在大殿上议事,更不喜欢经筳,毕竟是皇帝,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有天子仪态,坐姿不雅都能被言官逮着机会弹弹弹…… 他更喜欢御书房谈事,可以随意些,也能轻松些。 不过有些事是必须要在朝会上说的,比如草原大政,这事私下可以讨论,但最后还是要在朝会上公开,否则还要这么多朝臣干啥? 而朝臣也会觉得自己被轻视,既然什么都不和他们说,那皇帝就只有一个内阁好了。 正德皇帝不为群臣所喜的其中一个原因也在于此,他整日里躲在豹房里面,接见的也只有内阁辅臣和有数的几个重臣,寻常的朝臣几乎都快忘了皇帝长什么样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草原政策他心里面早有了几套对策,毕竟后世有相当多的对策可以借鉴。 后世咋说来着,在枪杆子和绝对的威慑之下,草原人民也变的能歌善舞了。 也就是说,想要绝了草原之患,那么让草原民族绝了和中原王朝对抗之心,让他们知道南侵是找死,那么自然也就天下太平。 但是朱厚炜自己否定了这一打算,因为军工,大明可以发展,草原也可以,世界各族都可以,他可以保证在嘉靖朝拥有绝对的武力压制,可万一后世要是出了不肖子孙呢…… 7017k 第三百三十章 底气 朝堂之上吵吵嚷嚷,热闹的就跟菜市场没什么两样,说什么的都有,不过九成五的意见还是没有脱离思想的禁锢。 对于儒家大臣来说,你让他们做学问没问题,让他们治理天下,大多也能胜任,让他们风花雪月更是个中高手。 但是僵化的思维模式,导致儒家读书人考虑问题,很难去看清事物的本质然后追根溯源,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当然,对于儒家来说,也不需要这么麻烦,他们只要能愚民,能忽悠皇帝,能在官场屹立不倒,就足够了。 草原问题,延续了几千年,历朝历代,名臣辈出的时候都没能解决掉,凭什么觉得现在的朝廷就能彻底根治。 “草原上的牧民是杀不完的。”兵部侍郎钱睿叹息道:“战王领军出关,试图一举将草原牧民尽数捕杀或者俘虏入关,且不说能不能真的绝灭草原,就算能,以后呢? 刚才几位大人说了,驻军于草原,要不了几年就会兵备松弛,甚至我大明的兵最后都成了牧民…… 因此长期驻军于草原,说起来简单,可实际上根本不现实,还有就是筑城,草原地广人稀,想要在这般辽阔的疆域上筑城,要筑几座? 就算筑城,草原不事农耕,若是光驻军,那么粮食辎重全都有赖中原支撑,每年耗费的银子不会低于一千万两,银子何来……” 等到钱睿一番分析说完,朱厚炜开口道:“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一直都是中原王朝之大患,不解决掉他们,我大明身边就如同一直潜伏着一头随时都能恢复雄风的猛虎。 杀戮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就算杀的再狠,过不了几十年,还是会有新的强大部族诞生,生生不息,恶性循环…… 想要彻底解决草原边患,实行一种办法很显然并不可行,所以得要数管齐下。 而在这之前,朕想问问列位臣工,草原为什么会成为中原之患,为何草原一旦诞生出强大的部族,就必然会南下寇边!” 杨一清肃然道:“回禀陛下,草原苦寒,生存环境极其恶劣,一旦遇到天灾,牧民更是会损失惨重,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他们便只能觊觎中原,用抢掠的方式来为自己续命。 另外,游牧民族本身就嗜杀,他们将狼当做自己的图腾,骨子里面也充斥着狼性,他们崇尚以武力解决问题,所以各部族之间才会接连不断的攻伐,直至完成一统,诞生出一个全新的强大的部族。” 朱厚炜笑道:“杨爱卿说的这些倒也中肯,所以在朕看来,想要消除边患就要从这两点出手,第一是要让草原的百姓有生路,而不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劫掠。 只要草原上的百姓有了生路,他们也就无需抱团取暖,为了形成强大战力而相互攻伐。 其二,要不断削弱草原部族力量,至少也要让他们无法形成一个大的部落,从而有实力而滋生出野心。 诸位臣工刚才说的那些,朕听的分明,有合理之处也有不合理之处,此无需多言。 朕的对策也算是集思广益,其一,筑城! 在草原上筑造城池不算难事,难的还是如何养城,城池存在的意义不单单只是为了防御,更不仅仅只是要驻军,而是如何将之合理利用,让草原百姓对各城产生依赖,甚至将之视之为圣地。 草原上最富裕的资源是牲畜,最缺乏的资源是粮食、果蔬乃至生铁等等。 如果朕允许草原城池自由贸易,让城池里面有充足的粮食和蔬果供应,那么会如何?” 杨一清皱眉问道:“陛下打算在何处筑城,如何保证粮食供应?要知道南方的粮食输送到北方,这一路上的靡费甚巨,更不用说运往草原,只怕十石粮食从京城出发,运送到草原城池之后,恐怕最后剩下来的已经不足两石,商贾逐利,如何会做亏本买卖,那么为了保证利润,他们一定会大幅度提升粮价,时间短还可以,时间长了,牧民是否会不满,甚至无力购买?” 一番话说的满朝大臣纷纷点头应和,在他们看来,皇帝的想法实在是有那么点太过于想当然了。 朱厚炜淡笑道:“朕打算在草原上建造城池十座!每座城池内驻军三千,派遣流官治理牧民民政,至于如何保证粮食供应,这个朕自有办法,而且粮价朕会限定。 诸位臣工也无需担心,限定了粮价,就没有商人会愿意和草原做生意,相反,朕会让他们有利可图,进而趋之若鹜。” 众臣自是不信,不过天子在金殿上如此堂而皇之的说了,他们也不好反驳,就全当个笑话来听了。 朱厚炜当然不是在空口说白话,他的底气就是蒸汽机! 蒸汽机已经被成功研发,存在的难题或者说瑕疵一两年内就会被攻克,届时向草原各城铺设铁轨,一次性转运数十上百万斤粮食轻而易举。 当然,这需要时间,不过筑造城池本身也需要时间,而这个时间朱厚照已经用他手里的战刀给他赢过来了。 不过现在和群臣说这些无异于天方夜谭,朱厚炜也懒得废这口水。 “翟爱卿。” 翟銮应声而出。 “草原筑城的事,朕便交给工部去办,选址何处,如何筑造,朕会派几十个土木工程的专业人才给你,至于筑城的银子从户部支取,不得征发徭役。” 杨一清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户部出银子筑城? 还不能征徭役? 这得花多少银子?简直难以想象! 嘉靖帝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他有考虑过户部的承受能力? 户部现在确实不差钱,有每年盐政的五百万两,有收的土地税和人头税差不多也有四五百万两,再加上今年征收的商税,保守估计,户部每年的进账至少超过两千万两! 可以说有明一朝,户部就没他么这么富裕过,以前一直都是入不敷出,现在呢? 户部能有什么支出? 大头军费已经被皇帝包圆了,剩下的大头无非就是官员的俸禄! 就算嘉靖帝大幅度提升了官员俸禄,可算起来,每年的俸禄支出也就五百万两罢了! 7017k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本份 皇帝的话已经出口,至少在这金殿之上断无收回的道理,杨一清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据理力争,更何况他还未必多有理,不过让户部这么干干脆脆的拿银子,那也是不可能的,只待朝会结束之后再议不晚。 与杨一清满肚子的郁闷不同,此时金殿上最高兴的当属翟銮。 他是内阁辅臣不假,然而地位不高,属于无足轻重的存在,他最主要的职责还是兼任的工部尚书。 然而嘉靖朝那么多大工程,工部却连汤水都没喝到,身为工部尚书,翟銮的压力可见有多大。 现在好了,天子直接将草原筑城,而且一筑就是十座这样的超级大工程交给了工部,多了不敢说,三年内工部都不愁没事可干! 如此一来,他这个工部尚书也算是给下属一个满意的交代了。 至于如何在草原筑城,会有哪些困难,不得使用徭役的前提下,如何征发匠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还轮不到他这个工部尚书来操心。 筑城、通车、贸易、流官、震慑、削弱草原部族力量,这些手段就是朱厚炜对付草原的一系列手段。 只要完全按照他的设想去办成这些事,朱厚炜完全不相信,草原还能翻的起什么大浪。 草原的事拿在大朝上面来说,无非就是给满朝官员通个气,真正要谈还是得去御书房,和几位重臣谈妥了,再由他们去实施,这才是如今大明政治的现状。 大朝结束后,超过九成的官员离开金殿,各自回衙门办公,留下来准备继续骚扰皇帝的除了内阁六位辅臣外,还有吏部尚书谢迁,兵部尚书王琼,一共八个。 王琼是真的已经心灰意冷,再加上在朝会上丢了脸,已然不打算继续干这没啥干头的兵部尚书,所以留下来是打算摘帽子的。 至于谢迁,如今已经六十五了,自成化十一年高中状元之后便迈入了仕途,此生历经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属于纯粹的四朝元老。 正德年间,宠信宦官刘谨,而号称三贤相的谢迁、刘健、李东阳合力想要置刘谨于死地,最后却在天子的绝对意志下,落了个惨淡收场,只剩下李东阳一个在官场上和刘谨勉力周旋。 刘谨伏诛后,朝廷征召谢迁还朝,然而谢迁以老病为由拒绝,嘉靖元年八月,朱厚炜亲自下诏书命其还朝,谢迁无奈,只能收拾行装返回京城。 按照谢迁的资历,就算让他入阁取代杨廷和成为首辅,那都是绰绰有余的,然而彼时的内阁已是人满为患,而且杨廷和也很得嘉靖帝看中,于是朱厚炜便任命谢迁为吏部天官,至于廷推,那就是个形式。 谢迁也知道嘉靖帝和他伺候过的前三位帝王完全不同,这就是位极其有主见,有自己抱负,并且为了自己理念坚定不移前行的雄主,伺候这样的雄主,你需要做的就是本份。 你可以有自己的思想,可以有属于你的施政纲领,但是不能和皇帝的想法背道而驰,否则就是错的,对的也是错的。 吏部掌控天下文官的升迁、免职、考功、京察等等,这些就是吏部的本份,也是谢迁该做的事。 嘉靖帝恨贪污腐化,属于大贪必惩,小贪看情况那种,皇帝的手里掌控着不知道多少官员的黑材料,可以随时随地用光明正大的理由来罢黜官员。 考功是对官员政绩的考察,京察的其中一项职能便是核查官员的贪腐,皇帝能够随时用贪污的名头把官员干掉,而吏部却一无所知? 那便是失职! 所以当谢迁成为吏部尚书之后,加大了对贪腐的审查力度,一年不到的时间,已有超过百名官员因为贪污数额较大而被革职! 朝野上下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怨声载道,不说人人自危,可至少也对谢迁执吏政的方式大感不满。 谢迁也会来御书房,倒确实让朱厚炜有些奇怪,难道是为了向草原派遣流官的事? 这未免也太有些操之过急了吧。 八位重臣见了礼被赐座,朱厚炜淡笑道:“诸位爱卿此番可是要和朕谈草原之事?” 王琼刚待说话,便听到杨一清开口道:“陛下要在草原筑城十座,臣别的不想问,只想问问陛下,这筑城的银子……” “户部缺银子吗?”朱厚炜反问道。 “这……”杨一清一窒道:“户部财政如今是从未有过的宽裕,可筑城耗费甚巨,户部难以独力承担……” 话里面的意思很简单,筑城可以,但这银子,皇帝你也得掏,而且至少得掏一半。 谁让皇帝您有银子捏。 “翟爱卿。” “臣在。” “翟爱卿兼领工部,筑城既然由工部负责,那么翟爱卿可考虑过一座新城筑造大致需要多少银子?” 翟銮略加思索后说道:“城池有大有小,城墙有高有矮,如果是在中原建造一座如同湖州那样的城池,光圈土筑城墙的话,花费的银子不会超过五十万两,可要是建造如两京这样的雄城,最少也需要百万两以上,这还是征徭役的情况。 但是草原不是中原,想要在草原上筑造城池,首先是人力,然后是筑城材料的运输等等,估计至少得要翻一两倍。 陛下要想在草原筑雄城十座的话,按老臣的估计,至少要雇佣十万民夫,历时最少三五年,十城耗费的银子不会低于一千五百万两!” “一千五百万两……”朱厚炜笑道:“就算两千万两好了,如今户部每年结余下来的银子都不止一千万两吧,按照三年筑城的时间算,一年也就要户部掏六百万两,很困难吗?” 杨一清摇头道:“户部是有结余,但是这天下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了,旱灾、蝗灾、黄河水患等等,一旦遇到户部就要拿银子,陛下,户部虽然宽裕了些,可也不能寅吃卯粮,得要未雨绸缪啊。” 朱厚炜最烦的就是和户部打交道,别管是谁做到户部的位子上面,都会变的斤斤计较,烦不胜烦…… 7017k 第三百三十二章 藏富于民 “陛下您每年有盐政的两千万两银子,有矿税的银子,有钱庄还有那么多的产业,每年保守估算,内库的收入也不会低于四千万两……” 朱厚炜笑道:“杨爱卿只看到朕的内帑日进斗金,却没想过朕花银子的地方更多,兴学建校、修建船厂、铁厂、打造战船,编练水师还有养军之费……这些银子花起来就跟流水没什么两样,朕也是入不敷出啊。” 入不敷出?杨一清无语,皇帝的嘴脸又一次刷新了他认知的下限。 扯淡实在没太大意思,杨一清已经没心情和皇帝扯皮,他来觐见是要皇帝分担建城用度的,可不是来这里扯闲篇的。 “陛下,老臣交个底,陛下要建城,老臣不反对,但是户部每年最多只能拿出三百万两,拿三年,也就是九百万两,或者户部负责承建五座城池,陛下拿内库银子承建五座。” 朱厚炜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在御桌上面,他知道要杨一清全掏几乎不可能。 做生意讲究个无利不起早,至少朱厚炜自己是不太愿意做亏本买卖的。 他兴天下学,天下会在十年之后源源不断的回报给他各行各业的人才。 他斥巨资建铁厂,是因为这天底下需要用到钢铁的地方太多太多,多到再高的产量都肯定不够用的地步。 建船厂是为了征服、殖民,是为了消除、转嫁掉国内的矛盾,同时开疆拓土,为大明占据几块新地盘,开辟出兄弟之国。 而草原筑城,很显然是亏本买卖,筑造城池的目的是屯军,是建起坚固的防御堡垒,震慑和讨伐草原上可能会新兴崛起的部落。 另外一个功效是贸易,朱厚炜能从贸易当中赚取不菲的利润,但是天底下的商人获取利益的机会只会更多。 如果是在内地筑城,朱厚炜绝对不会让户部掏银子,因为在内地有利可图,比如房地产! 他建一座城,在城内修建大量的民居和商铺,光是这两个就足以让他赚的盆满钵满,但是草原不行。 草原因为独特的地理特性和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让他们只能不断的放牧,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 牧民不可能长时间的居住在城中,那样会断了他们的生活资源,所以商铺和民居可建,但肯定建不了多少,只能建一些来卖给行商,以及定点置业的商贾。 杨一清的态度很坚决,朱厚炜甚至知道如果他执意让户部拿全部的银子,这家伙肯定多方推诿不落实,那么必然耽误筑城的进度,两三年能干完的事,估计五年也干不完。 这个时候就能体现出财大气粗的好处了,于是朱厚炜摇头道:“既然杨爱卿觉得户部有难处,那朕便负责五座城池的建设用度,不过是朕自己安排建设,和工部无关。” 翟銮眼睛顿时直了…… 这算啥?瞬间少一半? “陛下!”翟銮立即跳了出来。 “好了。”朱厚炜摆了摆手,让翟銮把话给咽回了肚子,道:“工部不会有什么损失,以后大明境内的基础工程多不胜数,工部想闲下来估计都没机会。” 翟銮果断把话噎了回去,有皇帝这句话,那什么都不用谈了。 “陛下,国朝自有徭役,为何不能动用?”杨一清问道,语气有些不满,似乎觉得皇帝不动用徭役,就是巨大的资源浪费。 朱厚炜脸色一沉! 徭役历朝历代都有,也就是国家征用免费的劳动力,在百姓农闲的时候征集起来干活,诸如修城墙、修河堤等等官府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征用,而官府需要付出的只不过是简单粗糙的吃食罢了。 按制,但凡没有功名的百姓之家至少都要出一人徭役,这其中也包括富可敌国的商贾,只不过徭役对于商贾而言形同虚设罢了,因为商贾可以花银子免除自己的徭役。 这花掉的银子最终落到谁的口袋,那还用问? 总的来说,徭役的存在就是国家为了减轻自身的财政负担,而出现的制度。 这一制度是否合理?对于朝廷和官府来说当然是合理的,可对于民间百姓来说肯定是不合理的。 因为付出和收获根本不成正比。 拿以前的盐政来说事,那些盐场的盐工超过七成都是官府征来的徭役,他们辛辛苦苦干活,最终混一两顿饭,最多能拿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工钱,至于制盐的收成最终自然成了盐商的利润和官员中饱私囊的途径。 而现在呢? 朱厚炜实行盐政承包制度,明确和承包商说了,不论哪个盐场,承包商都只能雇佣百姓制盐,但凡勾结官府征用徭役制盐,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如此一来断绝了贪官污吏从盐业中贪腐的途径,也用商贾和民间自发的力量打击了私盐。 百姓习惯了徭役,并不代表愿意承担徭役,这是废话,换谁去免费给人干活,谁也不可能愿意。 但是现在不同了,盐商为了保证最大的制盐量,从而确保自己在缴纳承包银之后还有足够的利润,他们就肯花代价去雇佣盐工,尤其是熟练盐工。 而且这代价不花还不行,因为你不愿意,有的是盐商愿意,需求变了,买方市场彻底变成了卖方市场。 百姓只要肯干,就能拿到足额的工钱,而工钱可以养家糊口,可以让自己的日子过的越来越好,没了徭役,受益的便成了百姓。 新盐政是皇帝弄出来的新政,那么从中受益的百姓自然而然就觉得嘉靖帝是圣君在朝,交口称赞皇帝仁德。 也就是说因为盐政,至少朱厚炜在盐业这一块实现了两件事,一是得民心,二是藏富于民。 银子是死的,只有流通起来才有价值,朱厚炜现在的内库丰盈的一塌糊涂,可他为什么要不断花银子出去,很简单的道理。 他要让银子在市面上流通,让不断流通的真金白银去为大明创造价值和财富。 这是最简单的对经济学原理的运用。 而朱厚炜要做的就是将盐政的法子推广到全大明,从而实现真正的藏富于民! 7017k 第三百三十三章 剥削 “朕已决定废除徭役!”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在这御书房内将所有人都给炸懵了。 嘉靖朝的重臣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皇帝,其它的不说,至少嘉靖帝就不是一个循规守矩的守成之君,他满脑子里面都是革新思想,为了革新而革新,但凡对他革新政策形成掣肘的制度就是臭狗屎。 祖制不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大明的天下,祖制就是文官限制皇权极其重要的手段,然而在嘉靖朝,祖制是什么? 不存在的! 朝臣想用祖制来限制皇帝,那是笑话,时间虽然不长,可嘉靖朝的官员们却他么的已经习以为常了。 就算是最喜欢没事找事的言官现在都自觉的不拿祖制跟皇帝说事,因为没必要,说句大不敬的话,你用祖制来和皇帝废话,那就是典型的对牛弹琴…… 既然没效果,还奈何不了皇帝,那自然也就免开尊口,免得白费力气。 可徭役不是祖制啊! 徭役这种制度存在了几千年,一直被历朝历代所沿用,说明对王朝有利,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在嘉靖朝,对于皇帝而言也没有坏处,那么为什么要废除? 徭役的目的是征用民夫为国家效力,其本质是为了节省开支,嘉靖帝不差银子,所以觉得没必要? 账不是这么算的啊。 皇帝有各种各样的收入,大明风调雨顺,其开支小于收入,自然不怕入不敷出,可万一呢? 难道不应该未雨绸缪? “陛下。”谢迁开口道:“陛下要废除徭役,是为了不给百姓增负,此乃善政,天下百姓闻之,必然感念陛下之恩德,然而老臣以为无需如此,陛下大可不必废除徭役,而是根据实际情况再决定是否征用徭役,否则一旦遇上大灾,财政吃紧的话,再启徭役,只怕陛下会落下一个出尔反尔的名声,反倒不美。” 果然是老成持重之言,御书房内的几名重臣无不颔首称道。 朱厚炜敲击桌子的手指一顿,肃然道:“谢爱卿可知朕最恨的是什么?” 按照常规,这个时候谢迁只需回上一句‘老臣不知,请陛下告之’一类的话搪塞一下即可,然而谢迁显然没打算虚与委蛇,径直说道:“陛下监国到登基,直至今日,所作所为,在老臣看来,最恨自是贪腐无疑。” 朱厚炜笑道:“贪官污吏可不止朕一人痛恨,古来为君者有几位不恨?太祖皇帝为了惩治贪腐更是制定了严刑峻法,然而人骨子里面都是贪婪和充满侥幸的,想要根治几乎不可能。 朕提升官员之俸禄,为的是让官员拥有合理合法的收入,而不是把眼睛整日里盯着贪污腐化这一块,但是能有多大效果,其实朕的心里面也没个底。 说到底清正廉洁靠的还是官员本身,朕只希望他们对得起自己读过的圣贤书,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如果良心没了,朕杀官抄家也不会心慈手软。 朕恨的是剥削!是当官的用堂而皇之的理由、借口去压榨百姓!” 几位重臣就静静的听着,因为只要对皇帝有些了解,都知道现在皇帝又要宏篇大论和他们摆事实讲道理了…… “科举之前,门阀贵族把持权柄,在他们的眼里,普通百姓就是可以肆意凌辱的对象,他们可以不把小民当人看,因为在他们的眼里,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至于小民算个什么东西? 唐亡,五代乱战,门阀成为历史上的烟尘,自宋始,科举才为寒门子弟迎来了曙光。 什么是寒门?民间那种连饱饭都吃不起的民户不是你们眼中的寒门,在读书人的眼里,所谓的寒门至少能交的起束脩,买的起笔墨纸砚。 这样的寒门子弟家境不算富裕,但也谈不上贫穷,所以在他们眼里,标榜自己是寒门,而他们本身却看不起真正的寒门。 可笑吗?一点都不可笑,所以脱产当个读书人最后科举出仕的官员有多少是真正能体会民间疾苦,能够为民伸张正义,真正做到自己身为一方父母,能够与民同甘共苦的? 不会!在这一类的官员眼里,他们看不起所有的小民,认为他们是可以随意压榨、盘剥的对象。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些话可不是史书上面冷冰冰的字眼,这是这么多代王朝的兴衰灭亡留给后世王朝血淋淋的教训。 居安当思危,当压榨成为一种习惯,老百姓心里面的积怨就会日积月累,当百姓因为受不了压迫而揭竿时,最后伤害的终究是国之根本。 什么是剥削,什么是剥削阶级?剥削阶级就是自己不劳作不事生产,无偿占有别人的劳动成果的阶级! 包括士绅、勋贵、官员、地主、宗室乃至皇族!” 众臣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皇帝这一番话基本上将天底下所有的特权阶级给囊括了进去,半点面子都没留,不仅如此,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幸免。 而且真要说起来,皇族最大,那么最大的剥削阶级也是皇族…… “徭役是什么?不就是无偿占用百姓的劳动成果?让所有的特权阶级心安理得的去收获丰硕的劳动果实? 如果没了徭役,朝廷乃至地方官员做任何事情都采取雇佣制度,老百姓可以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和辛勤的汗水去获取本就该属于他们的收获,朕倒是想问问,这天底下的百姓愿意不愿意。 是否还会有消极怠工,是否还会仇视官府?” 谢迁长叹一声道:“是老臣妄言了,陛下将万民放在心中,想要善待他们,天下百姓幸甚,大明幸甚!” 杨一清也正色道:“陛下废除徭役,实乃天下第一善政,此政若是能永久施行,则万民必将对大明忠贞不二,对皇家感恩戴德,长此以往,大明国祚享千年万载当不是难事。” 朱厚炜笑道:“千年万载谈何容易,仅仅凭借一个徭役的废除就想打破王朝的宿命轮回,也根本不现实……” 7017k 第三百三十四章 通货膨胀 “汉人百姓淳朴、善良,只要能吃饱肚子,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腰带上面,冒诛灭九族的风险去造反?只要少一些迫害,谁又愿意不顾一切的去抗争?” 御书房内的众臣纷纷点头,还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皇帝说的这些都在理,而且很有理,但是想要实现实在是太难了。 “如何实现?”朱厚炜正声道:“很难也很简单,在朕看来无非就是国泰民安、丰衣足食这八个字!” “朕要实现的就是这八个字!所以朕要废除徭役,让百姓少些剥削,让他们做工,是为了让百姓通过自己的劳作来获取相应的回报。 如此一来,百姓的手里就会有了余钱,有了余钱,他们就可以改善自己的生活,有了面对灾害时候扛过去的底气。 往年,一旦遇到天灾人祸,被官府被赋税逼的走投无路的百姓便只能举债,还不起就只能卖田卖地,卖儿卖女,最后把自己都给卖了。 此等行为加剧土地兼并,激化了民间矛盾,导致越来越多的百姓活不下去,最后只能铤而走险,拼死一搏。 苦了百姓,伤了朝廷,最后便宜的是谁?是哪些只顾自己家族利益,枉顾社稷天下的利益阶层!” 有些话压在朱厚炜的心里面已经太久了,这一次借徭役也算是发泄了一下,但是他也知道有些话太过于激进,说的并不稳妥。 “皇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皇室、士绅、勋贵本就是一体的,有时候朕也不明白,为什么作为利益共同体,他们要去残民、虐民。 乱匪丛生,破家灭门,社稷危亡对于他们而言有什么好处?所以朕的意思很简单,能够如朕一般善待百姓的士绅、勋贵,朕、大明都可以善待,与他们同荣俱荣。 要是残民害民无所不用其极,那朕可不会管他是皇亲国戚,还是勋贵士绅,朕只会让他们见识见识朕的屠刀是否足够锋利!” 众臣凝然,不过也有些不以为然,皇亲国戚? 你倒是先把张家兄弟给咔嚓了再说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了,自从嘉靖帝继位之后,张家兄弟也确实收敛了许多,至少没闹出人命。 “如今大明有盐税、矿税、商税,尽管花银子的地方也很多,但是朕在这一年半的时间内已经实现了国库和内库的双丰盈,大明只要能一直保持下去,那么将会再无财政短缺之忧,算是已经实现了国富。” “陛下之政,朝野上下有目共睹,实在另人心折。”杨一清由衷赞叹,倒没有奉承拍马的意思。 “国富民强,光有国富还不够。”朱厚炜断然道:“国家到底富不富,看的不是库房里面的银子有多少,银子再多堆在哪里也是毫无用处,不能变现的财富是不存在价值的,因此要会赚银子更要会花银子……” 这话说的杨一清就有那么点不以为然了,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嘉靖帝生在皇室,富贵荣华何曾断过一天,他哪里能知道国库空虚时候,朝廷过的是什么日子…… “朕不断的将银子花出去,形成了财富的流通,让冰冷的黄白之物具有了价值,百姓通过做工有了银子,生活变的富裕,这便是富民。 国家通过税收,通过贸易等等手法想办法让百姓把银子给花出来,于是财富就形成了循环流通,进一步富了百姓。 百姓手里有了银子就有面对天灾的底气,国家有了银子就能富国强军,有能力应对各种各样需要花银子的事,从而变得更加兴盛,如此一来,大明就算实现长治久安的理想,诸位大人以为然否?” 翟銮问道:“陛下通过名下各项商物品推行纸币,如今纸币在民间已经盛行,那为何……” 这他么就是儒家读书人,还是高级知识分子,这话问的,简直就是一经济白痴…… “宝钞的教训还不够吗?”朱厚炜冷笑道:“纸币的发行是要和贵金属挂钩的,可以多发一些,但不可滥发,朕将之称之为金本位或者银本位,一旦无节制滥发,就会形成通货膨胀。” 翟銮惭愧…… 诸公点头,宝钞对于大明而言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惨痛的教训,可为什么宝钞会贬值,甚至变成擦屁股都嫌硬的废料,诸公只能说是一知半解。 现在嘉靖帝发行的纸币,并非官方货币,至少和朝廷没什么关系,这纯粹是皇帝的私人钱庄发行的货币,之所以能流通并且被接受,完全是因为捆绑。 特定的商品只能用纸币进行结算,这一招才是最凶狠的地方,但是不要忘了,纸币之所以能被百姓接受,还是因为信用! 大明宝钞之所以完蛋,也完全是因为信用的破产。 大明皇家银行如今已开遍天下,你手上的纸币随时随地都能在钱庄兑换成真金白银,而且完全等价,那么百姓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大明皇家钱庄的主人是皇帝,如今嘉靖帝在民间的名声,至少还算不错,如果再免除了徭役,那么声望必然达到顶点。 更何况皇帝自己名下都有诸多商品,也算是半个生意人,生意人最讲究的便是诚信。 多管齐下,纸币能在如今的大明渐渐成为硬通货币,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什么是通货膨胀?纸币说白了就是一种符号,其本身并不具备价值,纸币是代替金属货币执行流通的手段,其发行量以流通中需要的金属货币量为限度,如果纸币的发行量超过了流通中需要的金属货币量,纸币就会贬值,物价就要上涨,因此,纸币发行量过多引起的货币贬值、物价上涨就是通货膨胀,诸位可明白?” “臣等明白。”诸公齐声应喝,就算对经济学原理一知半解,可皇帝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要是再不明白,那岂不是蠢笨如猪? 众臣也算是知道为什么宝钞会死的那么难看了…… 朝廷把宝钞当成纸,以为多印滥印就能缓解财政危机? 当真是好笑,最终的结果就是原本需要一两面值宝钞的货物最后需要十两、百两,甚至再多都买不到。 于是天子所说的通货膨胀出现了…… 7017k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天书 “作为治理国家的重臣,朕觉得你们的目光要放的长远,更要着眼于整个天下。” 八位肱骨之臣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坐的更加端正了些许。 “这个天下指的是太阳的光辉能够照耀到了每一寸土地,不仅仅局限于大明,这个长远指的是极其遥远的未来。” 朱厚炜的眉头略微一锁,似乎想到了后世汉人被奴役的三百年,又或者是想到了不堪回首的百年屈辱。 “我们的祖先从茹毛饮血走向了刀耕火种,战争的方式从冷兵器时代跨越到现在的火器时代,当然如今还没有完全跨越,但是独石口之战大明的边军,让游牧民族见识到了火器的强悍。 因此,以后的战争方式,火器必然会成为主流,朕小时候喜欢看一些杂书,也细细琢磨过火器,想过为什么自南宋末年突火枪诞生,一直到几百年后的今天,火枪的发展却依旧无比迟缓。 威力强悍的将军炮为什么不能成为主导一场战争胜负的决定性杀器,为什么火铳的射程、精度、准度以及容易炸膛等等弊端始终没有克服。 于是朕从小时候就喜欢鼓捣匠作,立下雄心壮志要改变火器的现状,因此朕在满朝官员的眼里就成了一个不学无术,整日里只喜欢和浑身汗臭的铁匠裹挟在一起的废物皇子…… 朕不会介意,也没有必要介意,十几年的时间,朕把自己的设想交给铁匠去做,攻克了一道道的难关,最后成功了一大半,于是有了独石口震惊天下的大捷。” “陛下眼光之长远,远非臣等所能及,臣佩服之至。”杨一清赞叹,今日的话总算是揭开了一道迷题,为什么今上在皇子时代喜欢和打铁的为伍,为什么皇帝喜欢匠作之事,原来根源在这里。 朱厚炜压了压手让杨一清坐下,续道:“朕不怕被误解,因为朕知道儒家可以治国,但科技匠作才能兴国,读书人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也不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而是不屑,在你们眼里,士这个阶层是凌驾于所有阶层之上的。 你们看不起匠人,却没有想过你们的吃穿用度都是来自于农人、匠人,你们富足奢靡的日子,受益于商贾,你们眼中的厮杀汉、贼配军却在为了保卫大明江山舍生忘死,为了保护边墙后面的百姓,抛头颅洒热血,为了让你们能够将才能放在治理国家,造福桑梓上面,他们奔袭于大漠,拿着他们手中的刀枪在和敌人玩命! 在朕的眼里,他们这些人才是最值得敬佩,最可爱的人,他们来自民间,是百姓的儿子,他们是子弟兵,而官员是什么? 百姓将官员称之为父母官,你们就该像父母一样去善待自己的孩子,而不是苛待甚至是虐待! 尔等俸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朕说这些并不是让你们有多惭愧,而是要让诸位警醒。 大明是儒家治理国家,可大明之外呢?他们也有阶级也有贵族,可据朕打探到的消息,在遥远的外邦,还有如大明一般强盛的国度! 在读书人的眼里,大明乃是礼仪之邦是天朝上国,所以自傲自大,目空一切,正常的外交被你们称为朝贡,认为是小邦小国对大明宣示臣服,所以不值一提。 但是朕知道,在极西之地有英吉利,有法兰西,他们在努力强大,在不断革新,工业革命思想已经开始萌芽。 什么是工业革命?简单点说,大明是农耕社会,百姓们世世代代从土里面刨食,他们纺织、制衣、制作所有的物品靠的都是手工,这就是农耕文明。 而工业则是以机器取代人力,以大规模工厂化生产取代个体工厂手工生产的一场生产与科技革命! 内阁诸位都去过通州,知道哪里在做些什么,也看见过纺织机器和炼铁炼钢,这其实就是工业,通州也是如今大明工业的摇篮! 通州工业园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那一台纺织机比得上数十名纺织女工,哪里生产的钢铁抵得上全大明所有的炼铁作坊,这就是工业。 工业也称之为流水线作业,什么是流水线? 就是生产东西的速度跟流水似的快捷,比如火器,该制造枪管的制造枪管,该制造枪托的制造枪托,最后组装在一起,就是一支枪! 朕现在和你们说这些,诸位或许不会有什么清晰的概念,但是你们很快就会感受到工业革命的威力! 你们能想象得到在大海上迅疾如风般前行,在滔天巨浪中如履平地的钢铁巨舰吗? 这样的无敌战舰只需要十艘,每艘装载上百门火炮,那么大明就是海洋上的无敌霸主,有这样的水师,大明的军队就能踏足这天下的任何一个角落,让所有敢挡在大明征伐脚步前的外邦都只能跪下来唱征服! 你们见过满地跑的铁车吗?一辆铁厂能够装载数千人,能够装入几百万斤的货物,能够带着这些在大地上快速驰骋,日行几千里! 如果大明有铁车,你们还会觉得在草原上筑城毫无意义吗?还会觉得以城池作为贸易枢纽是不现实的吗? 还需要担心一百斤粮食送入草原最后只剩下十斤吗? 你们见过人通过什么东西就能上天吗? 如果有那意味着什么,你们可曾想过…… 而这些靠的就是工业! 想要王朝摆脱宿命轮回,朕靠的就是工业,朕要让大明的百姓彻底从土地里面解放出来,让他们不需要继续依赖土地而生存。” 八个老头子,大明朝重臣中的重臣,此刻被年纪只有二十岁出头的皇帝唬的一愣一愣的,感觉完全是在听天书。 而且这天书已然夸张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此刻八人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皇帝吹牛吹上瘾了,现在人倒是没上天,牛倒是满天飞了…… “陛下说的这些过于荒诞了。”谢迁轻咳一声,作为四朝元老,他觉得有必要给皇帝提个醒,要知道翰林起居注可是在记录呢。 “荒诞?”朱厚炜放声大笑! 7017k 第三百三十六章 飞天首秀 其实并不荒诞,朱厚炜也知道如果他不是来自于后世,那么现在要是有人和他说这些,那他也只会觉得说这些的人是神经病。 这和知识、阅历无关,纯粹是思维认知的极限。 谢迁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他是皇帝,换一个人没准会被当成妖邪,给索拿下狱。 说来说去,其实只有朱厚炜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异类罢了。 事实胜于雄辩,眼见才能为实,说的再多其实也没啥鸟用。 至少在火车出现还有巨舰下水之前,朱厚炜知道自己的话还没什么说服力。 不过飞天…… “大伴。” “陛下。”任兴连忙应声,和大臣们不同,任兴对于朱厚炜的话永远都是坚定不移的相信,哪怕再荒诞也是一样。 “安排热气球。” 任兴眼睛一亮,顿时露出兴奋的神色,他知道天子这是要用事实来证明他说的话,顺便狠狠抽这些鸟大臣的脸。 这热气球是前日送进的宫,在通州实验了不少次,完全实现了载人飞行,不过为了不惊世骇俗,每次试飞都是在晚上,而且飞的也不高。 送进宫以后,昨日天子政务繁忙,所以也没试飞,没想到今日倒是可以来个首秀。 八位重臣面面相觑,他们可不知道热气球是个什么玩意,可皇帝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证明什么。 能证明什么? 不过皇帝已经起身,他们也不敢怠慢,纷纷跟在皇帝的身后来到了殿外的院子。 不一会的功夫,只见一只大木箱被抬到了殿外,木箱边上还跟着一位小太监。 小太监名叫艾元正,出身于内书堂,和其他七八十个内书堂的小太监一样被送去了通州学习格物,艾元正待的地方有个极其响亮的名字。 飞天实验室! 说白了就是制造完善热气球的,和飞机半毛钱关系没有。 热气球制造出来以后,艾元正也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所以这热气球也坐过不是一次两次,为了能让皇帝满意,他最高升到过三十丈! “开始吧。” “遵旨。”艾元正立即打开箱子,将热气球取了出来,然后熟练的展开,装上火盆,添加燃料…… 站在吊篮里面,点燃燃料,热气球一点点鼓胀,等到彻底胀开,几名小太监松开了牵引绳。 八位重臣的眼睛都直了…… 眼前出现的一幕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只见那所谓的热气球竟然在他们的眼前一点点,一点点离开了地面,然后越升越高,不过片刻便只剩下了一个黑点。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谢迁垂下头,当真是眼见为实,此刻的他被颠覆认知,已然彻彻底底心服口服。 又过了片刻,那黑点越来越大,最后缓缓降落在了殿中。 “做的不错,去领赏。”朱厚炜赞了一句。 “谢陛下赏。”艾元正连忙跪倒谢恩。 宫外。 “我看到了什么?”一个挑着货担的中年汉子,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天空。 “那……那是……什……什么东西?” “似乎是皇宫里面飞上去的。” “飞上天空?怎么可能!” 一个老头不屑道:“怎么不可能!圣天子在朝,皇帝可是上天之子,是神,神会飞很奇怪吗?” 老头的话立即引起共鸣,对于寻常小民而言,但凡解释不了的事情都可以往神迹上面推。 如今的嘉靖皇帝爱民如子,就是百姓心目中的神邸,那么会神仙的手段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理智一些的读书人自然不会那么愚昧,子不言怪力乱神,才是他们信奉的教条。 但是在这个时候,亲眼看着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飞上了天空,很显然对他们的理念造成了强烈冲击,甚至开始质疑圣贤说的话是对还是不对。 毕竟圣贤也是人,是人难道就不会说错话办错事? 孔夫子诛杀少正卯,难道就真的是对的? 皇宫内,朱厚炜很满意八个老头的表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道:“诸位爱卿可信了?” “老臣惭愧。”谢迁叹息,摇了摇头。 “理不辩不明,那么朕便问问王爱卿,这热气球对于军事来说,可有实际用途?” 王琼还没摘帽,那么他这个兵部尚书来回答这个问题,自然最合适不过。 毫不夸张的说,王琼绝对不是庸才,他选贤任能,在兵部尚书位子上的作为可圈可点。 嘉靖元年,神策军还没有北上之前,他认为军令偏出,边军腐败,于是要求整顿边防军务,并上了一本《审大计以重本兵疏》。 然后还拿出具体方案《设提督以振军旅,裁冗员以安边防疏》。 另外,在嘉靖朝以前,核算军功一直都是按照首级多少来算,可王琼认为此法不但残暴,而且不合理,因为用此法最容易出现杀良冒功的现象。 于是《内地征讨应废除首功疏》应运而出,在此疏当中王琼写道‘此赢秦弊政,行之边防犹可,未有内地而用首功者,今江西、四川妄杀平民千万,纵贼贻祸,皆此论而致。自今内地征讨,惟以荡乎为功,不计首级。’ 朱厚炜从善如流,直接废除了以首级算功的制度,不但是内地,边防也是一样,然后让洪济配合参赞部,一起拟定了新的军功制度。 可见王琼当这个兵部尚书实至名归,只不过朱厚炜蛮横的将军队的掌控权给夺了回来,而且从发饷到武将任命还有军事调动,这几样兵部的专属职能全部掌控在自己手上。 于是兵部存在的意义已经算是可有可无,王琼悲愤之余心灰意冷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没办法,身为皇帝如果连军队都无法直接掌控,那他这个皇帝当的也太没有安全感了。 “有此热气球再配上陛下让通州制造的望远镜,用之于斥候,敌军动向将一览无余。” “说的不错。”朱厚炜笑道:“杨首辅有带兵平叛的经验,如果现在把这热气球给爱卿,爱卿如何用之?” 杨一清肃声道:“居高临下,制敌先机,有此物,不但可视城墙为无物,还能高空投掷巨石,炸药,堪称杀器!” 7017k 第三百三十七章 民族觉醒 “皇兄在独石口凭借区区五千步卒就能力克五万精骑,且是大捷,敢率兵三千就去扫荡草原,直溃小王子大营,俘获数万! 这便是军工,是工业的力量!而工业靠的便是工匠!有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诸位爱卿的眼前,诸位爱卿还敢目空一起,看不起匠人? 如果大明不能领先于天下,那么当西方或者是草原上工业兴起之后,难道我大明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大门被坚船利炮给轰开? 眼睁睁的看着两百多年前的惨事继续降临在大汉民族的头上? 不要以为朕是在危言耸听,朕的学问确实不如诸位爱卿深厚,但是朕看的比你们都要长远,朕的目光从来没有只放在大明的一亩三分地上,朕看的是真正的天下!” “臣等受教。”杨一清领衔一拜,一个什么热气球都能带人飞上了天空,皇帝是用现实证明了自己,他们如果还要质疑,那真的只能说是愚蠢。 尽管还是不太相信那个什么能满地飞奔的铁车,也无法接受钢铁能够在海上破浪而行,但是他们已经不敢明目张胆的怀疑,免得再被打脸。 “诸位爱卿对于朕兴学天下一直颇有微词,甚至曾经一度担心,朕这兴学会不会威胁到儒家的道统,如果会的话,没准就要跟朕玩死谏那一套了。 朕兴学为的不是这个天下能诞生出多少读书人,为了是让大明拥有更多的专业性,在各个领域都能产生贡献的人才。 儒家读四书五经,能做一手道德文章,能理政务,然而这天底下太多的官员只会做官却又做不好官了。 比如不懂经济,却管赋税征收,被各衙的胥吏骗的团团转而不自知,不懂法,甚至连《大明律》都没认真看过,却指望他们断案,何其可笑。 朕培养出来的新学人才,就算不走科举出仕之途,却能够走进各个衙门,为不懂经济不懂法的官员分忧,成为师爷或者胥吏,他们学经济的可以去税司,学法的可以协助官员提点刑狱。 这对于儒家官员治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满朝上下却在怀疑朕别有用心,朕难道不想让大明富庶繁盛,不想看到大明的天下国泰民安,难道不愿意大明传承千秋,国富民强? 朕难道是吃撑了,要花费数万万两白银去兴天下学? 诸位爱卿可知道兴学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 是朕不想愚民,而愚民的代价,朕承受不起,大明承受不起,华夏民族更承受不起,朕要的是民族觉醒! 三百多年前,金人占据了中原,两百多年前,蒙古人的铁蹄在华夏的大地上肆虐,崖山一战,华夏民族险些被掘了根! 被征服的华夏民族在异族的淫威下瑟瑟发抖,百姓被当成猪狗,却依旧逆来顺受,为何如此? 百姓为什么自己被凌辱却不敢反抗,读书人为何能在元廷跪倒异族的脚下,换取那微不足道的所谓荣华富贵。 数典忘祖,莫过于此!这其中的原因就是读书人也好,百姓也罢,他们没有民族荣誉感,他们对于民族的信仰还没有觉醒,对于他们来说无非就是换了一个主子罢了。 朕兴学,最重要的不是让天下人读死书,死读书,是要让他们明白什么是忠孝节义,要百姓将忠君爱国这四个字刻到骨子里面去,是为了觉醒天下万民的民族荣誉感。 是为了让大明的子民以自己是大明人而骄傲,是让他们觉得自己身上的华夏之民的身份而自豪,是要他们的血液在面对异族征伐之时能够沸腾,而不是甘做顺民。 如此一来,就算有一天大明没能逃过王朝的宿命,最终不可逆的走向了灭亡,如果灭亡大明的是异族,那么朕希望华夏百姓能够舍生忘死,奋起反抗,而不是在异族的马蹄下、枪下当摇尾乞怜的狗!” 八位重臣的内心无比的震撼,用振聋发聩这四个字似乎都已经不足以形容皇帝说的这一番话。 民族觉醒! 四个字宛如天雷炸响了大明的天空,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五胡乱华时期,北方汉人被屠杀,被当成两脚羊吃掉都没多少反抗,如果不是武悼天王的杀胡令,汉人被杀绝都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想起了两百多年前的崖山,在那片苍茫的大海上十万军民跳海殉国,可当元廷彻底统治这片土地的时候,多少儒家的大臣依旧选择做了元廷的顺臣…… 不过八人想不通的是,如今的大明足够强盛,北境也已无忧,什么样的敌人能够让嘉靖帝有这般的忧患意识,仿佛看见了未来。 目光长远是不假,可怎么能长远到这等地步? 难道皇帝嘴里面说的西方当真诞生了强大的民族,还能对大明造成威胁? 怎么可能,难以置信。 朱厚炜的目光看向王琼道:“王爱卿此番来,无非又是请辞,请辞的理由想来是觉得兵部的职权被朕收回,让兵部显得可有可无,这倒是朕的疏忽,为了改革军制,实现强军之路,忽略了兵部和王爱卿的感受。” “老臣惶恐。”王琼连忙接口。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王爱卿没能体会到朕的良苦用心呐,爱卿身为兵部尚书,自然也知道在整编禁军之前,大明的军队已经糜烂到了何等地步。 驻防于天下的卫所早已经糜烂,卫所的土地成为地方将领的私田,屯兵成了将领的佃农,让这些所谓的兵拿起农具去干农活都是一把好手。 让他们去打击倭寇去剿灭盗匪,当真是百无一用,太祖在各地建卫所的初衷是不花朝廷的银子也能让大明有百万雄兵。 然而事实呢?事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卫所的土地难道收了租税不是银子?天底下卫所有多少土地?朝廷每年损失多少赋税?这些赋税能养出多少精兵? 在朕的眼里,大明的屯兵甚至还不如宋朝的厢军,更是大明弊政中最大的弊政之一!” “之一?”杨一清心里面咯噔一下,问道:“敢问陛下,大的弊政还有哪些?” 7017k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太狠了 朱厚炜改革弊政的步子迈的太快也太大,以至于让满朝大臣应接不暇的同时也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 这个危机感是什么?很显然是士绅阶层的集体利益,这个利益包括很多,比如土地。 大明的土地政策是不是弊政?在士绅的眼里肯定不是,可在嘉靖帝的眼里呢? 这就难说了…… 所以杨廷和执政期间就对内阁诸老表示过担忧,但是皇帝也没有针对土地政策说过任何要改制的意思,所以诸老也只能是心怀揣测,却难以宣之于口。 不过众臣也都觉得,土地政策牵扯太大,当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好就是天下大乱,就算皇帝底气再足,他也不可能将自己完全置于天下士绅、勋贵的对立面,否则的话恐怕就连自己屁股底下的皇位都未必能做的稳。 这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要知道皇室和勋贵的利益本身就是一体的,而皇家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任何雄才大略的君王都没有可能摆脱这一点,否则就是无根之萍! 但是今上抓住财权和军权,已然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底蕴,他要是真悍然对士绅和勋贵动手,甚至不惜天下大乱,那么天下利益阶层将不会有丝毫还手之力。 这才是内阁最担忧的问题,甚至于内阁数次谈论之后已然觉得皇帝迟早会对土地政策动手,但什么时候动手,会如何改制,却没个底。 如今皇帝突然间说屯兵是最大的弊政之一,那么杨一清立即接问,很显然是想探一下皇帝的底。 然而朱厚炜很显然不打算在这方面多谈,只是大有深意的望了一眼杨一清说道:“弊政之所以是弊政,在朕的眼里,但凡对社稷有害无利,但凡对百姓无益之政皆为弊政,诸位爱卿无需妄加揣度。” 杨一清有些失望,不过身为首辅,他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场合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不符合重臣的逼格…… “大明的军队主要有禁军、边军和屯兵三大块组成,边军驻防九边,然而瓦剌、鞑靼这些年数次寇边,劫掠我大明百姓和财物无数,边军与之交战胜少败多,原因何在? 无非是将士战力不足,血勇不盛,再加上将领蓄养家丁,以至于寻常边军多有怨愤,如此一来,这些受到苛待的边军战士如何肯以死战之? 故而朕让新军进驻边防,严禁武将蓄养家丁,成效显而易见,还有禁军,禁军都是些什么货色,朕不相信兵部看不见,然而兵部可想要过改变? 没有!或许兵部会说没银子,可自嘉靖元年起,户部就没缺过银子,兵部为什么没有给朕提交过行之有效的强军之策? 说白了就是私心杂念太多罢了,在大臣们的眼里,马上打天下,下马治天下靠的是文臣,而文臣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武官做大,那样会威胁到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 然而你们可曾想过,文武本身就是君王的左膀右臂,缺了文官,天下政务无从治理,却了武将,谁来保境安民,靠嘴皮子吗?” “臣汗颜无地。”王琼沉叹,要是真按皇帝的说法来看的话,他这个兵部尚书无疑是不称职的,甚至可以说是尸位素餐。 “朕没有责怪王爱卿的意思,如今禁军和边军已经整改,草原之患在筑城通商,驻守新军之后,想来边军的存在也将变的可有可无,那么是时候改改了。” 又改……八位重臣脑袋晕的要死,说实话,他们现在只要一听到改革这两个字就头疼欲裂。 “王爱卿。” “臣在。” “兵部行文,抽调大同、宣府、蓟镇等六边原驻防边军回京,入禁军大营整编,六边防务由去年北上的神策军几营接手。” “臣遵旨。”王琼应旨,对于这条旨意,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新军的战斗力足够强悍,数千人驻守一条防线,兵力看起来确实单薄了些许,但是不要忘了,鞑靼已经被正德皇帝揍趴下了,现在正德还在草原肆虐,别说小王子残余势力还剩多少,你去问问他,就算他还有三四万兵马,他敢不敢南下。 所以说如今的大明北境,是自永乐之后最安全的一段时期,既然安全自然也就无需驻守雄兵。 另外,若是嘉靖帝的草原政策确实能行之有效,那么长城的防御功能将会彻底失效,长城都没用了,那还要边军做什么? 这时候再看看已经装到箱子里面的热气球…… 有这热气球,长城还会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很显然不是,王琼此刻已然生出一种时代已经变了,而他已经老了的感慨。 “至于屯兵……诸位爱卿觉得如何改之比较合适?” 杨一清皱眉道:“陛下是打算将天底下的卫所尽数裁撤?” “尽数裁撤屯兵是必然趋势,不过朕不可能一次性将所有的屯兵尽数裁掉,那不可能,毕竟地方上的防卫力量不能没有,否则盗匪趁虚而入,对百姓而言不是好事。” 杨一清这才舒缓了一口气,他怕的就是皇帝不管不顾,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陛下曾经说过,在各地设立军区,不知这军区是何意?” “军区是地方防务和治安的终极力量,军区内的兵是职业军人,他们无需生产,无需耕作,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锤炼自身,增强自己的军事能力,培养和提高自己的军事素养,不管是现役还是退役之后,都觉得自己是个兵,真正的兵!” “陛下的意思是,这些兵和边军一样,完全依赖于朝廷的财政供给?” 朱厚炜点了点头。 “那么陛下打算在各地……军区,驻军多少。” “不低于三十万,暂时不高于五十万。” 三十万到五十万……按照均值四十万来算,一个月的军饷差不多七十万两,连吃用军需,一个月差不多一百二十万! 一年一千五百万! 这要是加上边军……禁军的天策军……一年就往三千万两去了…… 也就是说嘉靖帝军事改革,改出了强军,可花的银子是以前的七八倍! 太狠了…… 7017k 第三百三十九章 废户籍 如果是换做正德年间,正德皇帝想要这么蛮干,估计满朝上下的质疑声能把皇帝给淹了,因为没钱呐,养活军队的银子是每年国家财政收入的三倍以上,拿什么养? 但是嘉靖帝不一样,他能这么干,是因为他财大气粗啊,可就算财大气粗,杨一清也不认为有太大的可行性。 算一笔账就行了,算算看嘉靖帝每年的收入来源,盐政两千五百万,去掉给户部的五百万,就只剩下两千万,矿税? 矿的收入很大一部分在铁矿,而铁矿的矿石根本没税,因为铁矿区的边上现在正在建大铁厂,矿山开采出来的铁矿直接被铁厂自身吸收了。 杨一清算过账,天底下的矿山承包出去之后,皇帝能从矿业承包当中获取的银子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万两。 除此之外,就是皇帝名下各种各样的产业,这些有多少? 杨一清算不清这个账,但是想来不会超过一千万两。 也就是说嘉靖帝每年的收入应该只有四千五百万两! 这四千五百万两要兴学,通州每年支取数百万,还有那么多工程,皇帝要把持天下军队的军权,那么这军费就是皇帝自己掏,就算把屯兵的土地收回来征收赋税,皇帝每年的军费开支都要有两千五百万两! 现在看起来差不多是收比支要高一点,但是嘉靖帝的心思太多而且手笔太大,天知道他又会鼓捣出什么花银子的地方。 到了那个时候,皇帝会不会打户部的主意? 这貌似是肯定的…… 杨一清是首辅但是他兼着户部尚书,按常制,首辅一般不兼实职,但是皇帝让他兼着,杨一清也不会有意见。 更何况朝臣都知道嘉靖朝的官难做,尤其是户部尚书更难做,所以也没谁提出异议。 既然还在户部尚书的任上,那么杨一清就必须要保证户部的利益或者说财权不被皇帝侵蚀,你当户部愿意整天哭穷? 还不是因为穷怕了,现在难得富裕,自然更要珍惜来之不易的财政成果。 杨一清不怕皇帝要钱,因为要也没有,但是他怕扣啊…… 皇帝虽然在各州府成立了税司,还创建了审计制度,但是不管怎么折腾,税司收的税终究还是进入户部,这一块皇帝也收不走,否则这朝堂非得吵翻天不可。 但是每年拨给户部五百万两的盐税呢? 这一块走的可不是税司,而是从盐政衙门直接送到钱庄,然后皇帝从钱庄拨银子给户部。 这要是扣了,户部就算搬石头砸天估计都没用。 面带苦笑,杨一清将脑海中纷乱的念头抛开,继续问道:“陛下打算如何裁撤屯兵?” “废除兵籍制,所有屯兵归为民籍……” “陛下!”一直不吭声的梁储惊呼道:“户籍制度自太祖时期传承至今,并无不妥之处,岂可轻言废弃?” “并无不妥?”朱厚炜冷笑道:“当兵的世世代代就该当兵?打铁的子孙就活该世代打铁?在朕的眼里,大明的户籍制度乃是古往今来最让人觉得无法理解的制度,简直莫名其妙!” “非也。”梁储摇了摇头道:“大明并未断绝兵籍、匠籍乃至商籍子孙后代不得科举,大明非民户、士籍高中位列朝堂者比比皆是……” “梁爱卿的意思朕明白。”朱厚炜不悦道:“但是梁爱卿却不明白朕的意思,朕的意思是生在匠户之家的汉子,明明孔武有力,明明有着一颗报国从军之心,想要凭借战功觅封侯,然而就因为自己不是兵籍,所以就不能从军? 而军户家的子嗣体弱多病,根本不适合当兵,却在走不了仕途的情况只能当兵混日子,这种兵大明要了何用? 朕兴天下文教,在不久后大明将会诞生出各行各业的精英,他们有些学的是匠作,可却是民户,是不是只能去种地,有的学的是医,但户籍是商,是不是只能从商放弃医道?” 梁储无言以对…… 其实户籍制度,对于读书人而言,是能够让他们体现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实际意义并没有那么大。 而且皇帝说的确实是在理,那么皇帝想要废除现有的户籍制度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至少比起商税、军制这些改革,实在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杨爱卿。” “臣在。” “杨爱卿兼领户部,这户部制度改革就交给户部去做,拟定好条陈,朕当昭告天下。” “臣遵旨。” 朱厚炜眉头舒展了不少,委实没想到这一次内阁竟然会这么干脆,要知道以前为了商税还有兴学,内阁可是据理力争过,只不过没争过他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很多人对于大明文官的印象并不算好,甚至不少后世喜欢历史的人对于大明又爱又恨。 之所以爱是因为大明乃是最后一个正统的汉人王朝,而且‘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称臣,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几点太过于深入人心,再加上明亡之后统治华夏的是腐朽无能的清朝,所以不能不爱。 而恨…… 除了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外,最恨的就是文官,尤其是明末时期的东林党。 甚至不少主流观点,直接将明朝之所以灭亡的原因归结于东林党,东林党是不是该背这么大的锅? 当然该,至少没有这群祸国殃民的所谓东林君子,大明不会亡的那么快…… 普世观念当中,大明的文臣就是一群垃圾,他们为了限制皇权不遗余力,为了争权夺利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聪明的嘉靖的在后宫和官员玩起了哑谜,叛逆的正德搬进了豹房,可怜的万历被逼的差点发疯,直接藏进后宫,几十年不上朝,最后穷的发疯派太监去收税,还被地方士绅打死了几拨…… 这就是大明官员的德性,但是说句公道话,在中前期,在利益阶层还没有完全固话,没有根深蒂固之前,大明的文官多少还是有些操守的,也诞生出了几个名传后世的名臣。 比如于谦、杨士奇、杨廷和、杨一清、王守仁等等…… 7017k 第三百四十章 魔怔 朱厚炜之所以能一次次挑战士绅集团的底线,能在根基并不稳固的情况下悍然对税政下手,就是觉得至少在大明这个时期的文官还能算个人,他们能为了士绅的利益进行诉求,但是不至于完全枉顾大明自身的利益。 如果朱厚炜当初穿到万历或者天启身上,那说不得只能韬光养晦,暗中慢慢积蓄力量,然后对士绅阶层血腥镇压,否则扯皮,就算他长十张嘴,也扯不过已经不要脸的明末文官。 对待文官如此,对待武将也是一样,明朝最后几十年,辽东将门盘踞北境坚如磐石,每年向朝廷索要海量的军费,却在养寇自重,若非如此,就凭区区建州女真? 狗屁努尔哈赤也不过就是李成梁府上的家奴罢了。 要是在后世,朱厚炜手中没有足够镇压天下的力量,他敢改军队,敢毫不客气的褫夺辽东将门的兵权?敢裁撤天下屯兵? 那不是被掀翻皇位,是找死…… 外朝那些丧尽天良的官员不可能没有办法让皇帝无声无息的死在深宫,充其量就是留下一桩悬案罢了。 “屯兵制度第一步裁撤南直隶、山东、山西、湖南、湖北、河南、陕西、江西,八地卫所,卫所屯兵体弱者、未满十八岁,超过三十岁之屯兵一律遣散,分予土地,改为民户,其余合格之屯兵一律进入京畿大营接受整编,沿用天策军之番号。 天策军兵马除南直隶外,每地成立军区,驻军一万,南直隶驻军两万,另外,在大明开启义务兵制度……” “什么是义务兵?”王琼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朱厚炜略微想了想说道:“如果说徭役是以前百姓义务为官府做工,那么这义务兵也是一个意思,也就是说大明百姓子弟一旦到了年龄,就有义务服兵役,服役时间最少三年,义务兵役满了期限之后,义务兵可退役,也可以继续留在军中。 至于如何留,兵部可以制定相关政策,义务兵的意义在于让大明的百姓子弟能够接受系统的军事教育,培养爱国忠军思想,可以拒绝服役,但是需要缴纳高额的拒服兵役银子,交多少,兵部拿出章程。” “老臣明白了……”王琼心里沉叹,嘉靖帝乃是人杰、雄主,大明在他的手中必然会远迈前朝,唯一的不好就是嘉靖帝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实在多的骇人…… 他年纪确实有些大了,对于跟紧皇帝锐意革新的步伐,已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又一次,王老头的心里升起了致仕的念头,但又有些下定不了决心,因为他觉得如果这个时候告老还乡,或许就会错过大势,错过自己成为中兴名臣的机会…… 有点矛盾,有些纠结…… “这是屯兵改制的第一步,以后会推广至全境,任何抵御此政之卫所将领一律按谋反论处!” 谋反乃大逆,当凌迟,诛族! 皇帝这么杀气腾腾的说出此话,可见皇帝决心之坚,这是天子的绝对意志,任何想要抵抗这股意志的,都将泯灭在惶惶天威之中。 “朕有一个梦想,并且坚信能够实现,就算朕在世之年实现不了,可只要大明按照朕的举措去运转,那么这个梦想一定会实现。” 八位重臣露出洗耳恭听的神色,因为已经习惯了的他们知道,天子估计又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言论了。 “朕的梦想是所有大明的百姓能够顿顿吃饱饭,能够顿顿有荤腥,能够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有温暖的棉衣,有能够抵御寒风的屋子,朕最大的梦想是,能够让大明的百姓脱离掉土地的桎梏,能够让大明全境内的土地全都免税!” 八位大臣被震傻了,如果不是对皇帝足够了解,此刻他们甚至都要认为皇帝已经疯了。 全境土地免税?怎么可能! 这不是什么士绅土地免税特权的问题,而是根本不现实。 几千年以来,不管哪一代王朝,哪怕国家的财政主要依靠商税,但是土地税依旧是根本,这是国家财政的支柱,万世不移的大政! 什么都能改,唯独这个不行,当然,朝野内外也希望能行,但是不行就是不行。 至于皇帝说什么,百年之内实现,八位重臣就当是无稽之谈了,反正大家都看不到,皇帝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呗。 你开心就好。 “朕还梦想,大明的土地里能长出一亩地能产出三四千斤的口粮,希望稻田里的稻子,能够亩产千斤以上……” 越说越离谱了,皇帝已经魔怔,鉴定完毕…… 朱厚炜自嘲似的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几人不信,也没指望他们信,说实话,要不是他来自于后世,他也不信。 可他来自于后世,所以朱厚炜知道这些并非遥不可及的梦想。 在后世,农民摆脱了土地纷纷进城打工,靠着打工的工资来养家糊口,而土地……国家非但不收土地税,还对土地进行补贴…… 当然,想要实现这一点,首先要在大明掀起工业革命,让工业在大明的土地上遍地开花,另外还要找到强力的经济支柱型产业保证国家的财政收入,否则只能是镜花水月。 另外还要解决掉土地兼并的问题,土地免税,朱厚炜要的是百姓受益,而不是利益阶层受益,那直接违背了他的初衷,断然没有丝毫可行性。 至于高产作物,就要看他派去美洲和吕宋的新军什么时候能传回来好消息了,如果这些派遣出去寻找种子的葬送在大海,又或者亡于半途…… 那就只能等待大明开启大航海时代,索性这一天不会太远。 还有亩产千斤,说的自然是杂交稻,对于杂交稻,朱厚炜了解的不算多,但是这种在后世解决国人温饱的利器,他不可能完全不了解。 因此在他十岁的时候,就派人去寻找雄性不育株这样的野生水稻,只不过朱厚炜自己对什么是雄性不育株水稻都没有丝毫的概念,于是这一找就是十年…… 十年间,他在民间花费不小的代价,让农人踏遍了大江南北,直到他进京前不久,派遣的农人才从广西找到了雄性不育株,并且运到了湖州! 如今通州的杂交稻实验室,正在日以继夜的反复实验,只是迄今为止还没有拿出成果罢了。 可以说,朱厚炜已经将未雨绸缪这四个字做到了极致…… 7017k 第三百四十一章 回来了 十里外便是京城! 沈庚中的眼睛已经模糊了,嘉靖元年五月,他奉旨率一千兵马出京,踏上了遥远未知的征途,一年零三个月,一千新军战士回来只剩一半,另外的一半已经静静的躺在了骨灰盒子里面,永远沉睡。 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厮杀、冰途、搜索美洲大陆,返回,吃了多少苦,已是无需再提,他们完成了圣天子交代的任务,他们虽死而无憾! 他们回来了,四百九十八人,两千三百多匹满载辎重种子的战马,他们出色的完成了任务! 守在承天门外的大兵眼睛都直了,眼前的人衣衫褴褛,胡子拉碴,而且那破破烂烂的衣服怎么看都像是军服? “什么人。” 小兵的身躯陡然间挺的笔直,喝道:“神策军先锋一营小旗范胄!” 守卫眉头一皱,不悦道:“神策军?如今驻守在京的乃是天策军,你既是神策军的兵,理应去天策军大营寻编,来皇宫作甚?” “奉天子之命,前往海外,如今完成任务,回来向天子复命!” 守卫一听顿时知道是怎么回事,收起脸上的疑惑,当即应道:“稍候。”说完进了城门楼,对着一名小太监说了几句。 小太监满脸凝重走到承天门前打量了一下范胄道:“随咱家入宫。” 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都能入宫的,但是小太监分的轻轻重,因为任大监和他们交代过,有哪些人或者事出现的时候,可以直接带进宫候见。 很显然,前往美洲的新军战士就是其中之一。 今日的乾清宫没有朝会,但是重臣一个不少,因为正在进行经筳,主持经筳的还是伦文叙,主讲的内容是乃是《孟子》。 孟子曰,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 伦文叙在大殿上说的口若悬河,全然不管高坐龙庭的皇帝已然昏昏欲睡,还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态。 一个月三次经筳,乃是翰林院在皇帝面前秀存在感的重要时刻,然而大明的皇帝就没几个对经筳感兴趣的。 躲在豹房里面的正德皇帝,整日里修仙问道的嘉靖帝还有几十年不上朝把自己养成大肥猪的万历,指望他们开经筳? 笑话! 可以说,自从朱厚炜登基之后复开经筳,就已经是给足了儒家和翰林院的面子,还指望他多感兴趣,然后让翰林侍讲越讲越嗨? 想啥捏…… 一个月三次的经筳已经被朱厚炜缩减成了一次,当然,这肯定遭受到了翰林院的坚决反对,然而没什么卵用,因为皇帝说了,政务繁忙,若是再啰里啰嗦就取消经筳…… 小太监也知道此刻宫里面正在开经筳,如何敢造次,不过他同样知道兹事体大,于是让范胄在宫外候着,自己悄无声息的入了殿。 朱厚炜没注意到小太监,可任兴注意到了,眉头微微一皱,使了个眼色,顿时有另一个小太监绕着到了殿门。 没人打扰经筳,直到任兴听了回报,脸色一连数变之后,终于还是走到朱厚炜身侧低语了几句。 这一幕倒是被注意到了,在经筳上跟皇帝耳语? 这是对儒家对经筳的极大不尊重! 伦文叙刚要呵斥,便听到皇帝豁然站起,脸上带着一股希翼的神光道:“今日经筳暂停!” 伦文叙硬生生把话给憋了回去,黑着一张脸道:“陛下,经筳还未过半……” “经筳什么时候都能开,现在朕要处理一件关系到天下的大事!” 关系到天下的大事!满朝重臣尽皆愣了,皇帝是个什么性子,能让他这般郑重其事的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必然是能捅破天的大事! 然而伦文叙身为翰林清贵却哪里会管这些,依旧抗争道:“陛下……” “闭嘴!” 伦文叙傻了,顿时感觉悲愤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是翰林呐,翰林院是什么地方?乃国家储相之地也,是日后能辅佐皇帝开创盛世王朝的地方。 哪一代的帝君对翰林学士不是礼敬有加,今上竟然当庭呵斥! “退下,宣范胄觐见。” “宣范胄觐见。” 范胄昂然入殿,走到殿中,啪的一跺脚站直,然后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范胄没觉得什么不对,因为天子说过,军人是国家的脊梁,军人宁折不弯,他们的膝盖是用来千里奔袭,万里转战的,不是用来跪的! 身为军人,只要军装穿在身上,那么不管面对谁包括他在内都无需下跪,因为军礼已经是最崇高的礼节! 但是一个臭厮杀汉在这金殿之上面对圣颜竟然不大礼参拜,君臣大义何在,伦理纲常何存! 伦文叙身为翰林侍讲,可说起来终究还没有正式步入政坛,说白了,翰林们在离开翰林院之前,就是做学问的。 没有被官场深刻熏陶过,这胸中自认还有浩然正气,眼里也不容沙子,热血更是未曾冷却! 伦文叙被眼前的大头兵给打断了经筳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此刻见范胄竟然这般无礼,顿时怒不可遏。 “陛下,此人枉顾纲常,目无君父,当拉出去明正典刑,以警示天下!” 朱厚炜从监国到现在,好歹也做了两年的龙庭,岂能不知道这些二愣子是个什么德性? 对付他们就要和对付言官一样,你说的越是慷慨激昂,就越是当你在放屁,你越是义愤填膺,咱就越当你是空气,你喜欢些折子弹劾,那你开心就好,俺就当没看见。 这种应对手法,说白了就是消耗掉那些喷子的锐气,让他们以为的重拳毫无着力点,久而久之,他们就会感受到自己被轻视甚至无视,那还谈个毛线。 反之,你要是搭理喷子,那喷子就必然会越战越勇,最后就只差赤膊上阵了…… 伦文叙虽然不是言官,但也是一个鸟样,朱厚炜压根就懒得搭理他,他喜欢叫嚣就叫呗,你想浪费口水,没事,你慢慢喷,反正朕没听见。 “沈将军回来了?” 殿内重臣似乎也早就知道伦文叙会面对什么样的境遇,也懒得搭理,不过他们很快发现皇帝的话当中竟然带有一丝颤音! 7017k 第三百四十二章 吝啬 话音带颤,可见此刻皇帝的内心已经激动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这一点便是满肚子怒气的伦文叙都感受到了。 看来兹事体大,伦文叙默默退到一边,决定先看看再说。 “回禀主……陛下,回来了!”范胄原本准备说主席,毕竟军中上下都知道,当今天子在军中挂了个军事委员会主席的名头,那么称呼主席自然更亲切些,不过这里毕竟是金殿,如此称呼不太合适。 “说说过程还有收获。” 范胄不敢怠慢,当即将从京城出发,跨越草原到极寒之地,如何越过白令海峡,到美洲如何寻找种子,最后回返的过程给说了一遍。 身为帝君,当有君威,然而此刻的朱厚炜显然顾不的那么许多,当庭开怀大笑! “好,好,好!”朱厚炜派人去美洲寻找种子,说实话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他非常清楚,想要从白令海峡穿越到美洲,这一路上是何等的艰难险阻,然而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终究还是值得尝试。 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幸福来的太过于突然,就好像一座金山狠狠砸在了原本财政已经破产的大明跟前,他岂能不欣喜若狂到近乎失态。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境,朱厚炜起身道:“诸位爱卿此刻或许还有很多疑惑,甚至觉得朕有些小题大做,但是朕要告诉诸位爱卿,沈将军此番回返,对于朕的意义可有可无,但是对大明江山,对这社稷,对天下百姓的意义无比深远,这个意义将会在大明的主粮产量、人口增长乃至工业运用等等方面都将发挥出举足轻重的意思!” “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贺!”杨一清带头恭贺,不是他明白什么意义,而是皇帝龙颜大悦,要是不贺上一贺,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诸位爱卿随朕出城迎接沈将军,迎接这些为了大明,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战士们!” 迎接武夫?大臣们肯定是一万个不乐意,但是皇帝要亲迎,而且这般慎重其事,倒是不能不随。 沈庚中是打算直接入京的,但是被拦了下来,一听竟然是皇帝要出城亲迎,顿时大惊失色。 但是没有办法,于是只能停在了京城三里之外。 不出片刻,浩浩荡荡的天子仪仗出了京城,但见旌旗蔽空,仪仗如海,天子出行,君威溢满京城。 沈庚中领五百将士肃立,一个个身躯站的如同标杆,五百将士整整齐齐,横看一条线,竖看一条线,斜着看依旧是一条线! 五百战兵看上去衣衫褴褛,狼狈的一塌糊涂,但是每一位战士的眼神都无比的坚定! 这是一群铁血战士,这一年来风餐露宿,和草原部族战和极寒之地的民族战斗,和凶猛的野兽搏杀,趟过血海走出尸山,浑身上下洋溢着无边的肃杀之气。 “好兵。”带过兵的杨一清忍不住赞叹道:“此乃当世劲旅,真正的精锐之师,独石口大捷如今看来绝非侥幸,战王能提三千兵扫荡草原,亦绝非自大矣。” 众臣纷纷点头认可杨一清的话,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兵,那些老爷兵,一看就面黄肌瘦的废兵如何能与眼前这支精锐相比。 是不是好兵,他们只会看精气神,这便是军容! 御驾到了近前,等到朱厚炜下了御驾,沈庚中一声大喝:“敬礼!” 五百精锐齐刷刷的敬礼,动作整齐划一,竟然看不出丝毫的瑕疵。 伦文叙也跟了来,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知道这是军中之礼,而且肯定是皇帝特许,他先前在金殿之上痛斥范胄目无君父,现在想想倒也可笑。 朱厚炜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沈庚中回以军礼,没这个道理,他不怕被喷,但不代表自己喜欢被喷。 于是朱厚炜点了点头,道:“沈将军辛苦了。” 这一路的艰难险阻,有天子这句话,沈庚中便觉得彻底值了! “能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末将虽死无憾,只是五百零二位战友没能回来,末将……末将……” 朱厚炜拍了拍沈庚中宽阔的肩膀道:“他们是烈士,军中对烈士自有政策,他们是功臣,朕会让他们得到功臣该有的殊荣,你们是英雄,朕不会让大明的任何一位英雄流血又流泪!” “陛下!”沈庚中被感动的垂泪,铁骨铮铮的汉子有泪岂能轻弹,更何况他们是流血不流泪的新军战士,但是这一刻他忍不住,能报效这样的君王,死又何妨! “蒋爱卿。” “臣在。”蒋冕应声而出。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一千新军将士跋涉万里,带来了朕需要的一切,而这些将会造福大明亿万百姓,将会为大明带来翻天覆地般的改变,那么这些倒在路上的战士,和出色完成任务的功臣,蒋爱卿身为礼部尚书,觉得该如何褒奖?” 蒋冕躬身应道:“既是为国而殉,自然享有烈士待遇,当配享英烈祠,记载明功绩,受香火供奉,一应抚恤亦不可短少丝毫,至于如沈将军这样的功臣,可升职加俸,以示嘉奖。” 果然还是没出朱厚炜的预料,大明的文官终究还是那副无论如何都见不得武人好的嘴脸,想让他们给予有功武人多好的待遇和殊荣,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但是朱厚炜觉得再怎么说,就凭沈庚中的功绩,文官就算再吝啬,起码也得给个爵位吧,哪怕是伯爵…… 可惜终究还是他高估了文人对武人的防范和鄙薄程度。 不过也能理解,要知道在历朝历代职和爵都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职官再高,想贬了也就贬了,可爵不一样。 只要封了爵,就是勋贵的一员,勋爵集团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利益整体,皇帝就算要削爵,那也得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否则爵位也太不值钱了。 不值钱的东西没人会去珍惜,既然不值得珍惜,那么谁还需要豁出老命去争取? 那么皇家对于天下人最大的一块利益诱惑就会失去应有的价值。 所以对于皇室而言,爵位不是不封,而是极其难封罢了。 正德皇帝封战王是特例,没有参考价值…… 7017k 第三百四十三章 赐女人 “不够,远远不够!”朱厚炜斩钉截铁道:“蒋爱卿还没明白其中蕴含着何等的意义,沈将军此行对大明又有何等长足的隐响,朕记得曾经和你们说过,朕要让大明的土地里面,长出一种亩产能够达到四五千斤的主粮,现在沈将军已经将之带了回来,别的作物不谈,仅此一项,蒋爱卿可知道意味着什么?” 蒋冕目瞪口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石破天惊,意味着天塌地陷!意味着不可思议! 当初皇帝说起他梦想的时候,众臣都是当笑话来听的,哪怕亲眼看见热气球上天,事后也算是明白了过来,无非就是孔明灯的另外一种利用罢了。 可亩产四五千斤的主粮是什么概念? 完全没有概念…… 因为这完完全全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在古往今来的所有书籍上面也没有丝毫关于这种作物的记载。 几千年了,如果有早就有了,既然没有,就肯定是没有,这一点不要说读书人,就算是整日里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也不会相信。 因此百官坚信,这种作物肯定不存在! 可皇帝这次派沈庚中远行万里去寻找,看来找的就是这种高产作物,那么悖论来了…… 皇帝是怎么知道这种作物的? 如果是以前就知道,那么为什么以前的时候没有派人把这种作物带回大明? 难不成是生而知之? 这种说法对于‘子不言怪力乱神’的读书人而言,完全就是扯淡。 “朕知道诸位爱卿不信,朕会用事实让你们相信,沈将军。” “末将在。” “去将土豆取来。” “是。”沈庚中转身就走,随后从简易的马车上取来一个没有盖子的大木盒,看得出来,保护的很好。 没办法,这已经触及到了朱厚炜的知识盲区,他只知道土豆什么时候种植,但如何种植只能说是一知半解。 于是他让沈庚中自己抓美洲土著问清楚,然后栽培好之后运回,免得土豆发了芽,还能不能种活,他可不清楚。 现在木盒内的土豆很显然已经成活,而且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朱厚炜也不客气,径直用手刨开松土,然后将一串并不算大的土豆给提了出来。 一尺见方的木盒内,就这么一株土豆,份量足有三四斤! 众臣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数学稍微好些的立即开始在心里面默算,这不算不要紧,一算浑身发冷! 至少两千斤! 一亩地至少两千斤! 这是什么概念!一亩地如果能种出两千斤这样的粮食,那简直……简直活人无数! 众臣心里面不能不颤,因为他们此刻想的极其长远,古来王朝为什么会亡? 土地兼并,为什么土地兼并会成为王朝灭亡的最主要原因? 很简单,因为失去土地的百姓失去了生存能力,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铤而走险,进而杀官造反。 但凡能填饱肚子,能有一点活路,谁愿意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造反,就连大明的太祖皇帝,当初家里面父母饿死,兄弟姐妹饿死,不也只是乞讨、出家? 没活路了,这才走上了反途! 这什么土豆如果能亩产两千斤,苍天呐!无数的百姓都能吃饱,那他们为什么要造反。 如果说一代王朝难逃三百年的宿命,那么靠这土豆,至少能让大明享国五百载! 而且大明将会迎来一次人口的爆发性增长! 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是肯定的,只要有吃的,华夏民族的繁衍能力堪称恐怖! 强汉盛唐为什么没有在极其强盛的时期,没有疯狂的扩张自己的版图,就算占领了西域等地,也仅仅只是设置了都护府? 很简单的原因,没人呐。 秦始皇一统天下,实行书同文,车同轨,到汉代董仲舒提出大一统理论,天下的概念才算是深入人心。 儒家人都知道,想要对征服的地盘实现有效统治,那么必须要做好两件事,一事文化同化,二是人口移民。 文化还好说些,可移民? 移民靠的是海量的人口,没有庞大的人口基数,谈什么占领? 可是现在这土豆如果亩产真能两千斤,那么老百姓就多了一条活路,人口的繁衍就会加速,二十年,最多五十年,大明的人口就能倍增! 人口多了,就需要更多的土地来养活,那么就算读书人不喜欢战争,也只能推动战争去掠夺更多的土地来养活日益见长的人口,否则就算再高产的作物也没用…… 朱厚炜接过任兴递过来的绸布,小心翼翼的将土豆擦拭干净道:“明年你们就会知道朕说的这些是真是假,但是在这之前,朕要论功行赏!” 众臣肃然,从皇帝的语气当中就能听的出来,皇帝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而对于拿定主意的皇帝,他们向来是无能为力。 “五百零二位烈士葬入烈士陵园,配享英烈祠,抚恤尽数翻倍,所有烈士若是无后,则从民间选出孤儿继承其嗣,烈士之后,大明培养其直成年,所有用度朕一力承担!” “末将替战友谢陛下恩典!” 众臣反应不大,皇帝的这番处置并不算多重,只是在烈士原本的待遇上略有赠加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活着回来的战士都是大明的功臣,朕对于功臣从来不吝啬赏赐。”朱厚炜的目光扫过肃立的近五百战兵道:“每位战士赐银千两,军职晋升三级,由军功处议定本次军功,记录在册……” 王琼郁闷,这是兵部被剥夺的又一项职权,不过习惯了,无所谓了…… “男人沙场建功,想的是封侯拜将,是封妻荫子,爵位……朕一次性赏不了那么多,但是女人……大伴。” “陛下。”任兴湊前一步。 “在宫中选出适龄女子,嫁给这四百九十八位好汉!” “遵旨!”任兴先是一愣,旋即应下,这是小事,宫里面别的不多,就是宫女太监多,别说五百,就是一千都不是个事,真要缺了,再召便是。 新军战士大多都未婚配,九成五都是童男子,现在一听皇帝竟然要给他们赐女人……赐婚,顿时一个个激动的涨红了脸。 7017k 第三百四十四章 兴奋 队伍中也有一些已经成家的老兵,此刻就他么尴尬了…… 封建时代与后世不同,后世结婚离婚跟玩似的,可现在讲究的是‘糟糠之妻不下堂’,而且还有‘七出三不出’的说法。 男人要是抛弃糟糠之妻,那不是渣男,那是丧尽天良! 至于三不出,那是满足三个条件,男人想要休妻那是门都没有,否则必然会被唾弃的跟狗屎没什么两样。 铡美案当中的陈世美就是其中的典型,为了迎娶公主,从此能够平步青云,抛弃糟糠之妻不算还打算谋害,那你不死谁死? 现在皇帝赐婚,皇帝赐的媳妇总不能当妾吧,那是妥妥的正妻,那么自己家里面的糟糠妻子咋办? 很显然,朱厚炜压根没考虑到这一点,而在如今的场合很显然也不是谈这事的时候,所以那些有老婆的兵,只能是满眼无奈。 “沈将军。” “末将在。” 朱厚炜笑道:“沈将军此番带队,自当居首功!” “末将不敢,功劳理应都是此番未能归来的烈士的,末将岂敢居功!” “无需多言,朕的心里面自有一杆秤,你能回来,圆满完成朕交代给你的任务回来,朕对你只有感激,也想要替全大明的百姓感激你,朕封你为谷候!” 一字候! “末将谢陛下恩赐!” “嗯。”朱厚炜点头道:“诸位将士跋山涉水,已是疲累,且先回转大营休整。” “末将遵命!” 沈庚中领命,当即一个漂亮的转身,喝道:“全体都有,向右转!” 东厂番子押送庞大的辎重回转京城,进入皇宫。 朱厚炜的本意是打算亲迎这些功勋之兵入京的,但是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便改变了主意。 没办法,长时间的风餐露宿,这些兵的精神风貌没太大问题,但是身上破破烂烂的跟个叫花子似的。 城里的百姓可不会管别的,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一群叫花子似的大兵只会降低新军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让百姓无端生出诸多猜测。 更何况,朱厚炜也相信,这些战兵已经到了临界点,他们坚持到了京城,就已经放下了紧绷着的那根弦,这个时候,他们更该好好休息,最好睡上个三天三夜,相信就算苛刻如洪济那样的活阎王,这个时候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宫中,朱厚炜兴奋的围绕着辎重车队转起了圈,那可是上百辆大车,把乾清宫前面的空气塞的满满当当。 任兴伺候了朱厚炜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皇帝有今天这般高兴过。 内阁、六部,三品以上的重臣也都云集在乾清宫前,皇帝这般兴师动众,他们也确实好奇,这批号称从万里之外,甚至还要渡过大海才带回来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大伴。” “奴婢在。”任兴亦步亦趋的跟着朱厚炜,皇帝脚步一停,他险些没撞上去…… “让人把土豆都选出来,大部分送去皇庄,少许送去通州农业研究院……”朱厚炜看了看天,道:“如今这天气还是热了些,等到入秋,天气稍微凉些的时候,把这土豆切成片种下地……” 一众大臣大眼瞪小眼,皇帝连农事都懂?还有这土豆为什么要切了片种? 不过看皇帝这架势,很显然也没什么精神搭理他们,于是一个个也不废话,免得自讨没趣。 土豆一共有三车,任兴带人很快分辨了出来,旋即安排番子拖走。 朱厚炜站在一辆大车前,看着车上的树苗,脸色有些凝重。 这是橡胶树! 估计沈庚中自己也知道,这橡胶树事关重大,而且他也确实不会种树栽花,又听说这树耐寒性极差,所以他也不得不慎重。 十辆大车,差不多有三四百棵树苗,都裹了一层外衣,想来要不是到了夏天,估计这些树苗上面必然裹着厚实的棉絮。 朱厚炜不懂种树,但是他知道橡胶树在气温低的时候会爆皮,要是零度以下会直接被冻死,因此当美洲的橡胶树引进华夏之后,也只有云南、海南还有广西等少数地方适合种植。 现在三四百棵橡胶树倒是没冻死,不过也是焉头巴脑的,估摸着撑不过这个冬天。 也不知道沈庚中费了多少心血,才能保住这些橡胶树的命,完完整整的带回大明的。 其实,橡胶树对于朱厚炜而言,就当前而言,重要性还真没那么大,也没想过沈庚中真能把这树从极寒之地给运回来,其原因就在于橡胶树的生产长周期实在太漫长了,漫长到至少他现在等不起。 橡胶树需要二十年以上才算到成熟期,到了成熟期才能割胶,他哪能等那么久。 这就算典型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按照朱厚炜对橡胶树的设想,是等水师建立之后,让水师载着大明的官兵、百姓去征服、殖民美洲的时候,顺便完成资源掠夺。 届时,他貌似可以多挖一些成熟期的橡胶树运回大明,然后直接栽培,毕竟后人能办成的事,他没道理办不成。 大明肯定要有橡胶树,这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现在需要的地方不多,可以后或许就多了,至于现在…… 需要用到胶的地方,他可以从杜仲里面提炼,也可以从石油当中提炼合成,无非就是技术欠缺一点,产量有些低罢了。 不过够用,这个够用是指通州工业园的日常所用,不包括自行车…… 朱厚炜已经把自行车产业交给张家兄弟去做,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事,张家兄弟已经跑慈宁宫叫嚷过不是一次了。 没别的原因,就是产量…… 张家兄弟原本憧憬着卖自行车能大发横财,也确实让他们小发了一笔横财,没别的原因,就是这两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给自行车定价二百两! 二百两! 还销售一空,不过之所以卖这么快,完全是因为张家兄弟前前后后只从通州提取了五十辆自行车…… 相对于京城的市场和有钱人的密集程度,再加上这么新奇的玩意,五十辆完全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想要发横财的张家兄弟怎么可能满足,于是开始闹腾…… 7017k 第三百四十五章 皇嫂 张家兄弟虽然只是候爵,但是他们是当朝太后的亲弟弟,当今天子的亲舅舅,身份何等显赫! 仗着自己的身份,两人直接找到通州工业园的管事,也是从小伺候朱厚炜长大的贴身大太监之一的阎玉。 本以为姓阎的肯定不敢怠慢,谁能想到阎玉直接把二人当成了傻叉…… 任张家兄弟叫破了喉咙,骂干了口水,阎玉就一副要自行车没有,要命也不给的架势,差点没把两人气疯。 于是两人找太后,太后找儿子,儿子和稀泥,张太后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知道通州工业园对小儿子意味着什么,于是把两个弟弟给骂了回去…… 不过朱厚炜还是给了承诺,每个月给张家三十辆自行车…… 自行车产量低,制约的主要因素还是轴承质量不过关和制造轮胎的胶汁太少,每个月能给三十辆,还是因为朱厚炜实在受不了两个钻钱眼里的家伙委实太烦人,就跟苍蝇没什么两样。 只可惜,现在橡胶树有了,却还是没能解决实际问题,如今看来想要大明不缺胶汁,要么等工业提炼技艺彻底成熟,要么就只能等大航海时代彻底开启之后进行资源掠夺…… “这些可都是宝贝树,不过也娇贵的很呐,天气冷就会伤,天寒则会死,哎……”朱厚炜叹息道:“大伴,派人将这些树送去琼州种下来,安排当地人照料,万不可出现差池。” “奴婢明白。” 朱厚炜把注意力收了回来,又从玉米等作物种子上面一一看过,最后一一安排种植,最后落在烟叶上面。 已经可以采摘的烟叶! 和土豆一样,烟叶种植方式也是沈庚中从美洲土著哪里学来的,别看他是个粗糙汉子,但是心要是细起来比谁也不差。 烟叶这玩意如果朱厚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万历年间传入的中国,并且在河南种植成功,只不过如今这时代的制烟技术不行,所以也没曾盛行。 不过烟草这玩意在后世……那就算三岁孩童都知道是个什么玩意。 中国四亿烟民,比如今大明的总人口都要多出一倍有余! 而且烟草是国家专卖,烟草每年的利润更是和全年的军费持平,于是烟民们抽烟的时候便有了一个响亮的借口。 咱抽的每一根烟都是为国防贡献出一点绵薄之力! 看看,多么冠冕堂皇,多么的大义凛然! 穿越前,朱厚炜也是烟民,不过没什么烟瘾,他当然知道烟草的威力,如果大量培植…… 大明或许将彻彻底底摆脱财政之忧! 不过烟草这玩意虽然不是dupin,可吸烟有害健康终究不是说着玩的,放出这么一只洪水猛兽,对大明固然有利,可对百姓健康…… “把这些……搬去御花园。”朱厚炜还是没能下定决心,不过可以先培育着,制烟是必然的,什么时候制再说。 如果他带头抽烟,估摸着这负罪感能减轻不少,而且还可以把烟草的价格定高一些,高到寻常百姓承受不起,那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抽的起的就只会是有钱人。 有钱人嘛,要的是享受,至于健康? 不存在的…… 随同而来看稀奇的大臣们陆陆续续回衙门办公,对于沈庚中从什么美洲弄回来的这些玩意还是没什么了解。 不过土豆能否亩产两千斤,大臣们也没开口质疑,因为他们的脸已经快被皇帝抽成猪头了。 时间是检验真理的最有效方式,等到那土豆成熟收获的时候,他们会亲自去皇庄看着,如果真有那么高产,那自然是皆大欢喜,毕竟高产作物对于大明的意义过于重大。 可要是没那么高产,那沈庚中的爵位不但要吐出来,还要治他一个欺君之罪,当然这是幌子,终极目的还是要落一落皇帝的脸面。 慈宁宫。 朱厚炜来慈宁宫可不是给母后请安的,他来这里是要找夏后。 夏后在皇宫里的身份比较尴尬,为了杜绝非议,朱厚炜让她搬来了慈宁宫和太后一起居住,如此一来也能绝了外界的风言风语。 不过也不知道是夏后的性子本就沉闷还是因为朱厚照逃跑给她造成的打击太大,总之,她几天也说不了一句话,搬进慈宁宫之后,便日日吃斋念佛,在宫里面带发修行。 因为草原大捷,朱厚照的行踪浮出水面,后来朱厚照被封为战王,那么夏后就成了战王妃,那继续住在宫里面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不过朱厚炜刻意封锁消息,所以夏后并不知道她那位弃她而去,让她在天下人面前颜面尽失的夫婿,如今已经出现了。 “见过皇嫂。”太后派人将夏后叫来了正殿,朱厚炜当即起身,对于朱厚照,朱厚炜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亏欠,毕竟那家伙自己都觉得皇位上面有钉子扎屁股,所以将皇位扔给弟弟自己跑了,没准还沾沾自喜,觉得弟弟受累了…… 但是对于夏后,夏后可没什么过错,人家只不过倒霉遇到了一个不负责任的老公,朱厚照不觉得亏欠,那么朱厚炜便要带兄补偿。 这也是当初朱厚照身份公布,朱厚炜封其为战王之后,朝臣的一致意见是剥夺夏后父亲的爵位,毕竟皇后亲族可以封爵,但是大明可没有亲王妃的亲族封爵的先例。 不过很显然朱厚炜把这意见当成了放屁…… “见过陛下。”夏后微微回了个福礼,眼中无悲无喜,似乎已然认命。 “皇嫂无需多礼,请坐。”朱厚炜待夏后坐下,这才说道:“皇兄他……” 朱厚炜简单的将老哥的事给说了一遍,自然包括将其封为战王的事。 “那个浑小子终于敢在世人面前出现了!”张太后微怒,大儿子跑了,她当然知道小儿子知道其下落,不过一直没开口问过,因为她不知道其中会有什么牵扯,也担心自己会不小心说漏了嘴给小儿子带去什么麻烦。 可现在不一样了,大儿子已经光明正大的出现,张太后也无需继续刻意去压抑自己的怒火! 7017k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交代 “皇兄在草原上千里转战,击溃大明宿敌鞑靼部数万敌军,俘获无数,战绩足以比肩古之名将……” 张太后不悦道:“母后是女人,没什么见识,自小学的也是相夫教子,对你们男人的军国之事不懂,也不想懂,母后只知道那个浑小子对不起人家,现在敢出现了,那么是不是该给人家一个交代!” 交代……让朱厚照给夏后赔礼道歉?这还真没什么难度,可赔礼道歉得有诚意,很显然,以朱厚炜对那货的了解,那货肯定没半点诚意。 “皇嫂在宫里面住的苦闷,厚炜在皇城外为皇兄建了座战王府,日后皇兄归来,皇嫂便能与皇兄团聚……” 一直看不出心里面想些什么的夏后略微抬了抬头,要说她对朱厚照有什么感情,那也是不存在的,毕竟她连自己夫君的面到现在都还没见过…… 但是女子三从四德,既然嫁给了朱厚照,那么他就是自己的天,这片天曾经乌云密布,如今却又晴空万里,那么她也确实想知道这位曾经抛弃自己,抛弃皇位,让她颜面扫地的夫婿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现在皇帝的意思她也明白,以前他是正德帝后,现在正德都成了战王,她已经没有资格继续待在宫中。 这也不是皇帝要撵她出宫,只不过言不正便名不顺,继续滞留皇宫,只会遭受世人非议。 “你的意思呢?”张太后看向儿媳妇,意思很明白,如果夏后愿意待在慈宁宫,那就算朱厚炜也不可能撵她出宫,除非不争气的大儿子回到京城。 “但凭陛下安排……” 朱厚炜点头,刚要说些什么便见张永神色慌张的到了大殿门口。 “怎么了?”朱厚炜眉头一皱,一向沉稳如山的张永竟然会慌张,这让他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陛下……”张永上前几步跪倒道:“刚才接到消息严嵩严大人在广东被袭击重伤,三百护卫死伤过半!” “什么!”朱厚炜拍案而起,脸色更是一连数变! 张太后和夏后被唬了一跳,可以说朱厚炜虽然狠辣,可在他们面前一直都是谦谦君子,如现在这般龙颜大怒,君威浩荡的场面夏后从未见过,张太后也只在除夕赐宴的时候见过一次,那一次她也没留半点情面,狠狠训斥了两个弟弟,也是在那以后,张家兄弟才收敛了许多。 严嵩这位后世赫赫有名的大明奸臣之首,因为朱厚炜改变了命运轨迹,或许也是因为受到后世惯性思维的影响,朱厚炜就是要让严嵩成为孤臣,于是派他去改革矿政。 可以说严嵩做的不错,毕竟想要成为奸臣没有能力和手腕也是不可能的,严嵩虽然年轻,但是在处理矿政事务上表现的极为老辣,也让朱厚炜决定在其还朝之后重用。 可现在严嵩竟然被殴打重伤,甚至三百新军战士都牺牲了一半,这是什么? 谋反! 严嵩受天子旨意改革矿政,朱厚炜岂能不知道这是动了天底下勋贵的利益,没有地位的商人为了绝对利益都能铤而走险,更何况是勋贵! 然而严嵩这一年多来处置矿政实在太顺了,顺利到然朱厚炜产生了错觉,认为天底下的勋贵面对皇权时就是一只只病猫,却没想到就算病猫也是有利齿的。 严嵩重伤,是勋贵对皇权对他朱厚炜的一次挑衅,说严重一点,甚至可以说是当着天下勋贵的面给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可以说,严嵩的事出了以后,天下间的勋贵都在观望,如果此事不了了之,那么整个矿政必然出现反复,严嵩之前所做的努力也将彻底化为乌有。 而且这次还死了一百几十个新军战士,这一点尤其让朱厚炜无法忍受! 看来他终究对勋贵还是太仁慈了。 当初处理宗室,朱厚炜也就是剥夺了宗室土地,没收了宗室兼并的土地,其余的待遇一概未动,甚至还给了宗室参政和从军的待遇作为补偿。 而后的一系列改革,数百官员上了断头台,这是改革必然会出现的代价,朱厚炜也确实需要一些官员的人头来震慑整个官场。 然而勋贵却没什么损失,他们损失的利益本身就不属于他们,只不过是勋贵仗着自己的身份强行霸占了本该属于国家的财产罢了。 所以天底下绝大多数的勋贵都知道皇帝虽然这么做,会伤及他们的利益,但是却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而且皇帝也不是非要把矿藏全部收回,只不过是换一个名目,让勋贵和皇室一起赚罢了。 所以即便被触及到利益,但对于勋贵而言并非那么难以接受,这也是严嵩能顺风顺水的缘由之所在。 可现在终于有人跳了出来阻扰矿改,想来是觉得皇室和勋贵的利益本身就是一体的,所以皇帝不会动他? 没来由的朱厚炜想到了万历派遣矿监的事,万历是个跟正德一样叛逆的孩纸…… 不过这孩子比正德倒霉,登基的十年间,他遭受到来自师傅张居正的强烈压制,对于张居正而言,他内心甚至是把万历当成了自己孩子一样来培养,也确实觉得年不及弱冠的万历治理不好这个天下。 然而在叛逆少年万历的心目中,师傅张居正和母后对他的约束成了两座难以逾越的高山,这座山压的他连气都喘不过来,终于他熬死了师傅。 没了师傅的压制和约束,万历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掌控这个帝国,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师傅在的时候能压制满朝,而师傅不在了,满朝的大臣却没有让他体会到丝毫做皇帝的快感。 他做错一点小事就会被喷,想要银子没有,内忧外患、吏治腐败,官员欺上瞒下对他阳奉阴违,内库穷的让人心酸…… 于是他派出了太监去各地征收矿税,可万历做梦都没想到,他派出去的太监竟然被地方上的权贵活活打死了几拨…… 太监贪财可不是不要命,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去征税,他么的很显然,地方上的权贵连皇帝派的太监都敢杀,这不就是没将万历放在眼里,以至于有恃无恐! 7017k 第三百四十七章 武定侯 堂堂天子,九五之尊的万历皇帝最后竟然和太监妥协,最终决定将收上来的矿税与太监五五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最终东厂、锦衣卫外加各地镇守太监的力量结合在一起,这才将矿税收上来,内库富裕了,然而此举侵犯了勋贵和士绅的利益,于是万历被骂的躲进了深宫,不要脸的文官最后连皇帝死了都没放过,直接在史书上给其按上了一个贪财无度、与民争利,搜刮民脂民膏的恶名…… 文官们还有一项连皇帝都管不到的特权,就是当皇帝死了以后上庙号。 庙号这玩意说白了就是盖棺论定,评述一生功过的意思,万历的谥号是啥? 神! 神他么的神仙…… 民无能名曰神! 简单点来说就是老百姓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说你好吧,不甘心,说你坏吧,不忍心…… 绝对的贬义庙号…… 可不管怎么说,万历的时代都已经大明帝国已然走向衰落,甚至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士绅和勋贵集团早已经是盘根错节到了树大根深,根本难以轻撼的地步。 至于文官也已经开始刷无耻下限,遗臭万年的东林党也已经出现…… 可那毕竟是万历时代,而朱厚炜如今的时代在历史上还处于正德朝,对于正德朝的大臣,朱厚炜的印象至少能说不是太坏,哪怕正德皇帝的死可能和文官脱不开关系。 正德皇帝的死没有实际证据能证明和文官有关系…… 这也是朱厚炜这般重视自身安全,甚至让任性清理宫廷的目的,谁都知道在大明中叶,皇宫早就被外界渗透成了筛子。 从小练武,身体倍棒的朱厚照能在落水之后被迅速捞起,最后还能吐血而亡,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朱厚炜的改革举措得罪了太多的人,宗室、外朝还有勋贵奈何不了他,可不代表不想他死,朱厚炜可不想自己会有那么一天死的莫名其妙。 此刻的朱厚炜已然略微平复了心情,勋贵也好士绅也罢,重伤严嵩,杀害过百新军战士,这已然践踏了他的底线! 既然如此,那他自然要让敢于挑衅他底线的人知道什么是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谁干的!” “回来告知消息的番子,说已经查清楚了,说是武定候!” 武定候郭勋? 说实话,要不是张永提起武定候,朱厚炜都不太可能想起这么一号人物。 之所以说这家伙算是个人物,因为在历史上真实的嘉靖朝,此人引起过一起案子。 武定侯郭勋,大明开国勋臣郭英六世孙,正德三年袭爵。 可以说郭勋的履历平平无奇,和众多的勋贵之门也没有太大实质性的区别。 嘉靖皇帝被迎接到京城当皇帝,杨廷和一上来就准备给朱厚熜一个下马威,于是轰轰烈烈的大礼议开启。 而郭勋揣测帝意,助张璁、得宠幸、督禁军,深得嘉靖帝宠信,加封为太师。 嘉靖十八年郭勋进封翊国公,权势达到顶点。 只不过因为有皇帝的宠信,郭勋很快就飘了,这家伙挟恩宠,揽朝权,擅作威福,网利虐民,为廷臣所恶。 最终喷子感受到了嘉靖帝对郭勋的疏离,于是朝堂成了战场,给事中高时遂上疏告发郭勋贪纵不法十数事,嘉靖二十年九月,诏郭勋下锦衣卫狱,论死,次年十月九日死于狱中…… 可以说这家伙就是一个翻版的刘谨,已然将深得宠信、咎由自取、死有余辜,这十二个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朱厚炜来到了大明,无数人的命运也会因之而改变,郭勋自然也不应该例外,然而现在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有些人就是横死的命! “朕要实锤证据。”朱厚炜微怒道:“派天眼暗查,查实!但凡牵扯到此起事件中的,不论是勋贵、士绅一律缉拿,押送入京,三司会审,朕要用几百上千颗人头来告诉天下人,但凡敢于阻扰新政,朕绝不姑息!” “是。”张永领旨,紧锁的眉头却没松开,道:“陛下,武定侯如此胆大妄为,老奴只怕他会狗急跳墙!” “传朕的旨意给周宁,让他调集三千精兵南下,若有反抗,可满门诛杀!” “遵旨!” 张永匆匆而去,张太后的脸色却有些发白道:“皇帝这般处置是不是太过狠辣,武定侯毕竟是功勋之后……” 张太后其实并不关心郭勋死不死,只不过她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兄弟。 真要说起来,自己两个弟弟要是按国法都不知道够砍多少回了,之所以屁事没有,完全是因为她这位当朝太后。 然而张太后也知道自己庇护不了弟弟一辈子,就算能庇护,那张家后人呢? 如果大明的皇帝都这么狠辣,万一后人犯了事,张家岂不是要绝后。 张太后就算见识不足,可也知道皇室和勋贵同荣同休,武定侯就算犯了大错,可严嵩这个文官不是没死,至于死了那些个兵算什么? 郭勋有罪,似乎罪不至死,更不至于祸及满门吧。 很显然,郭勋十有八九也是这么认定的,他没取严嵩的性命,想来也是不想和庞大的文官集团正面放对。 杀了那些个兵,无非是想告诉皇帝,天底下的勋贵不是可以任由皇帝拿捏的软柿子。 皇帝要是为了这点小事处置他,勋贵将门岂能答应,要知道祖上武定候郭英可是开国元勋! 这便是郭勋的底气,如果没有这点底气,他敢? 倒霉的又不是武定候一个勋门,凭什么他武定侯要冲锋陷阵做那出头鸟…… 但是郭勋如何能想到,皇帝对于严嵩死不死没什么兴趣,就算严嵩死了,大明的读书人多了去了,没了严嵩还有马嵩、赵嵩不是。 可他敢杀新军的兵,这才是朱厚炜不能容忍的底线,也是他的逆鳞! “重伤官员、阴杀将士,此乃谋反,是大逆!”朱厚炜冷笑道:“儿臣若是不把郭勋送上断头台,天底下的勋贵岂不是要争相效仿,儿臣这次便是要借他的人头来震慑天下。” 张太后不语。 “儿臣还有政务,这便告退了。”朱厚炜告退离开慈宁宫。 7017k 第三百四十八章 雷霆 巡矿使严嵩在广东被打成重伤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官场出离的愤怒了! 事情很清晰,严嵩在广东英德盘查一处金矿之后,宿在驿站的当天晚上,一百四十三名战兵被毒杀,其余中毒不深的战兵最后被救了回来,不过随身的枪械被一伙冲进驿站的匪徒抢掠一空。 匪徒抢掠的同时,将单独吃喝并未中毒的严嵩给暴打了一顿,致使严嵩一条腿和一只手臂骨断! 此案堪称恶劣至极,那伙匪徒虽然是蒙了面,可天下人也不是傻子,寻常的匪徒最多也就是劫掠百姓,敢冲击驿站,杀伤兵卒? 更何况,匪徒最是恨官,若是真那般丧心病狂,他们会留严嵩一条命?不把严嵩分尸熬汤就不错了…… 那么谁会做这样的事?那你得弄清楚严嵩为什么会到广东,他是来盘矿的,当天盘的还是武定候名下的金矿! 那凶手要不是武定候,那还真是见了鬼了…… 正如朱厚炜料想的那样,满天下的勋贵谁都不愿意自己当出头鸟,可天天盼着别人当出头鸟。 如今终于有人当了这只出头鸟,天下的勋贵岂能不目光炯炯的盯着皇室。 文官集团和勋贵将门是天然的死对头,不过相互间的攻讦都在一个彼此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否则的话谁的府上没几个身手高强的家丁,要是没事就玩玩暗杀…… 很显然,郭勋的案子已然触及了文官的底线,这同样和严嵩死不死没什么关系,朝臣只是单纯的认定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 朝堂之上沸反盈天,几十个喷子找到了火力点疯狂的开喷,然而朱厚炜似乎极度讨厌言官,非言官的重臣若是发表意见,皇帝还能说上几句,可只要言官一说,皇帝立刻就能在皇位上打盹! 这是嘉靖帝对于言官这个群体丝毫不加掩饰的无视! 嘉靖朝的言官群体也是自有风闻奏事之权以来,过的最憋屈也最没存在感的言官。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新鲜事永远都不会少,严嵩事件的热度还没有消减多少,又是一起大事件引爆了全城! 尤其是国子监内更是吵翻了天! “天子此举,与暴君何异?” “我等学子,当于承天门外静坐抗争,否则长此以往,国子监岂不被满天下的读书人所耻笑!” “大明有祖制,生员不得议政,上次为了能让天子赦免马乐山,我等啸聚承天门,可天子最后怎么裁断?一刻钟内不离开,剥夺功名,清出国子监!咱们这位天子可不会心慈手软,诸位难道忘了那数百颗人头!” 众监生心中一凝,这事说的是当初皇帝用雷霆手段拔除盐政贪腐官员的事,那一日,被押解回京的官员五百多位,一日间尽数被斩,那冲天的血腥气,至今想起,还记忆犹新。 “祖制,当今天子何曾把祖制放在眼里,需要祖制的时候就搬出来,不需要的时候在乎过祖制?” 这话没毛病,但是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当众说出口,估计也只有国子监了,可惜没什么用,众监生基本事实还是能认清的。 天子嘴大,他们嘴小,所以得认,你想要挑战皇威?那首先得有以身殉道的觉悟! “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同窗身首异处?” 众监生有些沉闷,这次国子监热议甚至争吵,是因为京城出了一件大事! 当今天子派遣密谍暗中去了山西,秘密调查了包括马家在内的十几家晋地大商! 和官员一样,不仔细认真查,那自然是万事大吉,可只要查了,谁的屁股上能绝对干净! 官员最怕查的是贪腐,因为都贪都腐,可商人最怕的则是自己不法之事成为把柄,这年头想要规规矩矩做生意不是不行,但注定无法做大。 所以大商都喜欢在官场上面找靠山,有了靠山送了银子,就结成了利益联盟,官员落到了好处,该睁一只眼的时候睁,该闭的时候闭,关键时候还能出面斡旋。 所以朱厚炜整饬盐政的时候,就是一板斧下去,数百官员,数个大盐商全部玩完。 无官不贪,无商不奸,这八个字不管是在历史长河当中还是在未来都可以奉为至上真言。 然而,嘉靖朝的商人是幸运的,因为皇帝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商人,名下为其代言一起赚银子的大商都有十几个之多。 商人讲究诚信,也喜欢好的商业氛围,有一位讲规矩讲诚信还能提供良好经商氛围的皇帝当然是所有商贾心目当中的好皇帝。 谁都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对商贾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 晋地十一位大商突然间被上门的锦衣卫索拿,罪名是里通外国,将诸多违禁品贩卖至草原! 晋地本身就挨着草原,晋商和草原上做生意本身就有天然优势,而草原上缺的东西在内地本就是寻常物品,而草原上的牛羊对于内地又是美味的肉食和牲口,贩卖回内地自然还能再赚一笔。 所谓的违禁品,恰恰是草原上最缺和最需要的,如果你是商人,那么你会如何选择? 无需选择! 朝廷不知道这些?当然知道,但是晋商能自由出入边关,和九边将门脱不开干系,于是只能听之任之。 然而,这个时候朱厚炜突然间以贩卖违禁品,里通外国的罪名缉拿十一位晋地大商,几乎是一抓一个准,还不带半点冤枉。 但是谁都知道皇帝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至少一开始就不是晋商,他的目的是马慎! 马慎砸了御匾,等于是当众落了皇帝的面子,还挑衅了君威,后来马慎此等大不敬之罪却能免死,这在文官乃至国子监的眼里,就是一次对抗皇权并且取得了胜利。 全京城都认为马慎的事已经终结,可谁能想到皇帝根本没有想过要结束,他选择了隐忍,然后发动致命一击! 马慎自己做梦也不可能想到,自己当时的冲动,竟然不但将自己送到屠刀下面,还连累马家满门,甚至还牵扯到了另外十名晋地大商…… 7017k 第三百四十九章 穷人思维 “陛下此举只怕会被天下人所诟病。” 御花园内,朱厚炜摆弄着烟草的嫩苗,耳边传来杨一清压抑的话音。 朱厚炜手上一顿,笑道:“诟病?杨爱卿的意思是说这些出卖国家利益,间接帮助草原的晋商不该处置?” 杨一清叹息道:“资敌之罪不赦,陛下查抄十一位晋商,并没有不对的地方,可朝野上下都在议论陛下是因为当初马慎怒砸御匾,所以这是陛下的报复。” 朱厚炜呵呵笑道:“就算是又如何?马慎砸了御匾,本身就是大不敬,国子监的监生乃至满朝求情的官员难道不觉得马慎该死,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求情,那些监生又是谁给他们的勇气啸聚承天门! 说来说去,朝臣也好,监生也罢,无非是想借马慎的事件让朕妥协,朕给了你们面子,在士林的眼里便是朕妥协了,朕能妥协一次,自然便能妥协第二次,第三次。 这就是士林的目的,马慎死不死其实士林并没有那么的关心,朕说的没错吧,现在十一晋商被抄家被缉拿,外面非议无数,那朕再问一句,如果晋商没有作奸犯科,没有里通外国,那朕能如何? 难不成朕还能炮制出莫须有的罪名来抓捕他们,说来说去,是他们自己找死! 这天底下如这些晋商一样不法的商贾不在少数,朕没有去严查,否则商道必然受到冲击而疲敝,朕能承受这样的代价却不想承受。 但是现在朕就是要借马慎的事顺便整饬一下晋商,士林就算认定朕是借题发挥又能如何?朕做错了吗?这些晋商难道不该死吗? 士林难道还打算联合起来一次,再逼迫朕对士林妥协一次?朝野内外的官员当真觉得自己身上那么干净?觉得朕没有手段借题发挥,掀起大案!” 这一次杨一清来觐见皇帝,自然是朝廷的意志推动,他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那么就必须成为满朝官员的话事人,充当起和皇帝争锋的急先锋。 这也是梁储当初不愿意在杨廷和丁忧之后顺位成为首辅的根本原因。 没办法,嘉靖帝实在是太过激进而且手段老练狠辣,梁储就算觉得自己是位能臣,可也扛不住压力,所以选择了避退。 现在扛压的是杨一清。 晋商的事在朝野内外闹的沸沸扬扬,满朝官员和商道之间的关系完全可以说的上是盘根错节。 就拿这十一位晋地大商来说,他们在朝中没有后台?他们没有打通辽东将门的关系? 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这些晋商被锁拿入京,即将三司会审,面对搜罗齐全堪称铁证如山的证据,被活剐了都不稀奇,那么这些后台难道不担心自己被供出来然后受到牵连,丢官去职? 但是这次要给晋商定的罪是里通外国,嘉靖帝似乎没有掀起大案的意思,所以便推出杨一清来探皇帝的口风。 现在杨一清已经得到了答案,皇帝干脆利落的承认,他就是要发泄一下当初马慎砸匾之后被朝野裹挟的怨气,你说他没有容人的雅量也好,挟私报复也罢,他就这么干了,朝廷能怎样! 而且皇帝还说了,他有手段借题发挥进而掀开大案! 什么是大案! 不死上个万儿八千人的案子也够资格叫做大案? 笑话,看看太祖年间的胡惟庸案和蓝玉案,那才叫大案! 皇帝真要掀开大案,自然不可能说出来,可现在既然说了,至少说明皇帝暂时没这个意思,这也算是给朝野的一个警告,警告满朝内外官员不要废话,否则后果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起的! “朕这些烟草长的真是不错。”朱厚炜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烟草……杨一清不明所以,甚至他连烟草是个什么玩意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皇帝对这些种植在御花园里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东西很是重视,前所未有的重视。 在大明,朱厚炜无疑是孤独的,他脑子里面拥有太多太多关于后世的记忆,然而却没有办法找到人来分享,他曾经也幻想过在如今这个时代会不会有和他一样的穿越者,于是还写过那句著名的‘奇变偶不变’想要看看有没有人能说出‘符号看象限’这后半句来。 很显然,他失望了…… 而这烟草却是后世风靡全球的产物,终于让他找到了一缕缕对于后世熟悉的味道。 “穷人思维啊。”朱厚炜叹了一句道:“大明穷了一百多年,财政从来都没有真正宽裕过,国穷民也穷,真正富裕的是士绅以及特权阶级,作为特权阶级,他们的眼光只会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在乎自身的利益,而不会管国家是否穷困更不会管老百姓的死活。” 杨一清脸色有些难看,因为撇开皇室,他也是特权阶级的一员,而且还是大个的那种,皇帝说这话貌似是指着和尚骂秃子…… “只可惜这天下间的特权阶级并不懂,只有国富了,民也富了,他们才会更加富足,而不是靠一味的剥削来竭泽而渔,就拿宗室和勋贵阶层来说,他们也都知道自己和朝廷是同荣同休,那么他们就更有必然去维护大明的社稷安定。 而社稷安定的根基在于民,残民害民最终激起民变,倒霉的可不光是大明,首当其冲本身就是他们自己。 而户部呢?户部穷惯了,所以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库房被皇家惦记,哪怕现在已经富裕了,可依旧存在很严重的忧患意识,宁肯让银子摆在库房里面睡觉,堆成一座金山,都没想过用这些银子来做些什么。 朕举个例子,现在户部税入的大头来自于商税,征商税的根本在于商道的繁荣,只有商道兴盛,户部才能征收到更多的商税。 这个道理很浅显,朕相信杨爱卿也知道,但是杨爱卿以及户部有司的上下官员可曾想过如何兴盛商道? 没有,你们想要因循守旧,非要当守财奴,丝毫不知道变通才是症结之所在,你们看到朕赚了那么多银子,也看到朕花了那么多银子,却没有想过朕为什么要花,丰厚的内帑不是更能够给朕安全感吗?觉得朕是在糟蹋银子,是个败家子……” “臣不敢……” 7017k 第三百五十章 我信你个鬼 “没什么敢与不敢的,爱卿身为内阁首辅,朕也知道爱卿代表着天下官员的利益,有很多事做起来也是畏首畏尾,朕之所以说这些,只是让你知道,既然朕没有让你卸掉户部尚书的职位,那么爱卿便还是大明的财政部长,那么就有必要为了国富民富做出自己的贡献。” 财政部长……好新鲜的名词,杨一清苦笑道:“陛下说的这些老臣知晓,不过该如何去做,还请陛下示下。” “商路商途在于货物的快速流通,商品流通的速度越快,产能自然也就会发展的越迅速,那么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路,路修了,运输便捷自然能促进商品的转运和流通,很多转运成本巨大的,以至于得不偿失的货物也能够快速流往各地。” “臣明白了,以后每年都会拨出一些银子给工部,让工部……”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工部官员督造官道不是不行,但是朕觉得有些慢了,朕对于道路的最初规划是要将这天下间的所有府州之间的官道进行一次大修,摒弃掉原先坑坑洼洼的土路,改为水泥路或者柏油路!” 杨一清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的口气大的能冲破苍穹! 所有府州之间的官道全部重修,还用水泥! 那个什么柏油路杨一清不懂,但是听皇帝的语气这柏油路的造价肯定不会比水泥路便宜,简单点来说,这得花多少银子? 估计就算把户部卖几十年都未必够吧? 这哪里是败家,这已经是败国了…… “杨爱卿是觉得花费太大?” 杨一清苦笑道:“难道陛下觉得不大?臣知道陛下的雄心壮志,但是陛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治大国如烹小鲜,岂能一蹴而就?” “朕什么时候说过要一蹴而就?”朱厚炜笑道:“修路兴学乃是百年大计,可不是脑袋一热就能办成的事,至于这代价确实是大了些,不过朕觉得以当今大明的国力是能承受的住的,而且朕也说过,目光要放的长远,今日所做的一切花的代价,为的是以后的收获,这个急不得,但是什么都不做,注定一事无成,就好像农人种地,他们在田里面劳作的根本目的也是为了收获,这两者之间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杨一清默然不语,皇帝就算说的再有道理,画的饼再大,他也不可能为之所动,穷人思维就穷人思维,还是那句话,既然他现在还是户部尚书,那么就不能让户部财政刚刚好转没多久的时候再次陷入危机。 “这样吧。”朱厚炜也知道让杨一清拔毛没那么容易,于是笑道:“让户部以一己之力整修天下官道不现实,杨爱卿也不会愿意,那么朕和杨爱卿打个赌如何?” “怎么赌?”杨一清本来准备说不赌,因为他感觉这是皇帝再给自己挖坑,不过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傲气,话到了嘴边却又变了。 “简单!大明两京十三省,杨爱卿可以随便选一地,交给工部去督修,朕也选一地,我们一起修路,看看是朕修的快还是杨爱卿修的好。” 杨一清都快郁闷吐了,这哪里是打赌,这分明就是皇帝换一种办法让户部掏银子修路,而且他连问都不用问都知道自己输定了。 都是官僚,杨一清在官场上打滚了一辈子,官场上的污秽他比谁都清楚,让工部督造任何建筑,工部官员要是不从中贪墨掉三四成,那除非日夜颠倒,乾坤混乱…… 当然,这绝对不是说工部的官员从上到下都是一群贪官污吏,事实上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官员贪墨,自古至今都没有断绝过,皇帝要高薪养廉,在杨一清看来纯粹就是白费心思,不过这种事他不可能质疑,否则得被口水喷成筛子。 对于内阁来说,嘉靖帝是从骨子里面不信任官员的,但嘉靖帝是个绝顶聪明的皇帝,他知道如何避重就轻,更知道如何跟外朝官员做斗争。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嘉靖帝抓军权和财权却不限制官员自身的权利,如此一来,天下官员就如同温水里面的青蛙,尽管难受却不是无法忍受。 满朝上下最难受的是六科十三道的御史言官,在大明言官风闻奏事,不管弹劾谁,不管对还是不对,他们都能不管不顾的冲上去狂喷,因为喷的是政治资历! 所以言官才位卑而权重,甚至有给个侍郎都不换的说法,因为就连各部尚书都不会对各科的给事中假以颜色,言官也成为攀升青云路最快捷的官位之一。 然而在嘉靖朝,言官算是彻底栽了,因为嘉靖帝采取的是不争不辩,完全无视言官诉求的态度,言官上的折子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一概不理,你在大殿上开喷,不管你喷什么,嘉靖帝都当没听见…… 皇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皇帝要靠文官去治理天下,而官员同样需要皇帝才能实现自己的政治诉求,两者之间本身就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现在皇帝把言官当成屁,言官岂能不绝望,现如今的情况是翰林出了翰林院以后不想成为言官,而言官已经开始积极的谋求外放或者准备升官,进而脱离言官这个群体了…… 现在皇帝提出皇家和户部加工部进行一次赌约,很显然就是明确的告诉他杨一清,指望工部督修官道,最后肯定是贪腐横行,届时会如何? 以皇帝惩大贪放小贪的性子,估计又有一批官员的人头要成为祭品。 但是皇帝明知道后果如何?为什么要这么做?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其实还可以说仁不掌国,然而官员都希望自己伺候的皇帝是宋仁宗,因为只有宋仁宗那样仁慈的皇帝,才是文人的盛世。 如洪武大帝那样让百官上朝如同上刑场的皇帝,肯定不是官员心目中的圣君,但是洪武帝驱逐鞑虏,恢复汉家河山,官员就算再不喜欢,也无法否定洪武皇帝的功绩。 “如果朕说这烟草能产生的利润足以修遍大明天下所有的道路,杨爱卿可信?” 杨一清哑口无言,我信你个鬼…… 7017k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不当人子 刑部大牢。 刑部侍郎尹烁走过阴暗潮湿还带着一缕缕血腥味道的牢房过道,在中间一座宽大的牢房跟前停了下来。 这间大牢干净整洁,不过却有着一股浓烈的骚臭味道充斥其间,没办法,十几个人关在一间牢房里面吃喝拉撒,味道要是好闻才叫有鬼。 这间牢房里面关押的自然便是十一位晋地大商,那一日东厂番子冲入家门,二话不说便将他们缉拿,然后火速送往京城,随后便被关押在了这里。 东厂番子秉承的必然是皇帝的意志,大商哪怕是大明首富在皇权的力量前面也脆弱的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都是商道翘楚,十一大商自然知道自己走到了末路,但是会给他们定什么罪名,自己家族会如何,皇帝为什么会突然间对他们下手,众商一无所知。 也正是因为一无所知,所以众商才会在绝望当中带着一丝希望。 “尹侍郎!”看上去还算体面,但精神极其萎靡的晋商郝鸣见到尹烁顿时扑到牢门边上叫道:“皇帝为何要缉拿我等商贾,我们家族如何了?皇帝要如何处置我等?” 牢房内众晋商纷纷站起,满怀希望的看着尹烁,他们都知道尹烁乃是郝家在朝中的后台,现在既然来了,想必是要给出答案。 尹烁脸色阴沉,十一位晋商关押到刑部大牢已经有三天了,然而他之所以现在才来,是因为他自己也担心会受到牵连,甚至可以说,这朝中不少大臣都会被牵连。 然而今日他才得到确切消息,皇帝不打算掀起大案,否则这些晋商关押的地方就不是刑部而应该是东厂大牢或者锦衣卫诏狱! 这无疑说明官场和晋商勾结的事还没有触及到嘉靖帝的底线,同时也是告诫官场,不要指望在晋商的事上做文章,否则一场官场风暴势必难免! 松了一口气的官场也是彻底无语,高高在上的天子竟然因为区区一个监生,把晋地大商一网打尽,当真是有那么点小肚鸡肠,也委实让人无语。 但是话说回来,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十一位晋商落到如今的下场,也不能算是活该,只能算是咎由自取。 里通外国这样的罪名就是最锋利的鬼头刀,皇帝也是要借十一位晋商的人头来告诫天底下的商贾,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 你们可以为了利益昧良心赚钱,他也可以对官商勾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要损国之利益而肥己,那么就是找死。 同时也是告诫官场,你们可以接受商贾的孝敬,但是不要拿不该拿的银子,去庇护不该庇护的人,否则下一次…… “贩卖违禁品给草原,是里通外国,乃大逆之罪!”尹烁叹了口气。 众晋商傻了,和草原做生意其实大家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官府、将门买通之后,谁也不会在意,然而他们忘了,这其实就是一柄悬在头顶上的刀,不落下来自然无事,可一旦落地,便是身首异处。 大逆之罪,凌迟!诛族! 众商心如死灰,谈不上后悔,因为根本没想过后悔的事,冒着诛族的风险去做里通外国的生意,就该有死的觉悟。 “大人,我等死不足惜,可是……可是……” 尹烁轻叹道:“这几天我等一直在上下奔走,想要将尔等之罪大事化小,最不济也只要你们几个承受代价……可天子行事极为果决,就如同当初惩治扬州盐政时候一样,雷霆万钧,一击毙命! 在你们被抓的当日,诸位的家产便被查抄,名下所有店铺产业也都被查封发卖,至于诸位的族人……” 众商现在是心如死灰,也知道他们在朝里面的靠山已经靠不住了,甚至可以说他们的靠山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能保的了他们。 尹烁这个时候来刑部大牢,很显然是来告诫他们,一旦三司会审的时候不要乱说话,否则的话他们没准还能照顾自己的族人,反之,估计就是玉石俱焚。 “陛下原先的意思是要将诸位亲族男子发配琼州,女子充入教坊司,然而经过内阁诸位阁老苦劝,陛下网开一面,陛下决定重新发落,只诛尔等以及和草原部落往来买卖的子弟、掌柜的等等,唯一的例外是马东家之子马慎也在斩首之列。” 众商目光一个个怒视马东家,原本众商还只是猜测,如今算是实锤了,他们就是受了马慎的牵连! 马东家惨笑一声,旋即转头猛的撞向牢壁,顿时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没人同情马东家,对于众商而言,姓马的只不过早走一步罢了,而他们还要陪着这个败类一起上断头台。 对面牢房的马慎亲眼看着自己亲爹撞死在眼前,顿时气急攻心,狂吼道:“昏君呐,你要杀马慎,就把马慎千刀万剐了便是,这般作为,于暴君何异!” 尹烁冷冷的看着睚眦欲裂的马慎,之所以没把马慎和众商关在一起,是因为此番事件就是因他而起,天子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违逆他的下场是什么! 那么在上刑场之前,马慎不能出事,可要是把马慎和众商关在一起,估计这家伙能被活活殴死! 现在马东家惨死在马慎眼前,显然是刺激到了此子,竟然敢说出这等大不敬的话,估计一个凌迟是跑不了了…… “诸位好自为之吧。”尹烁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马慎,你不配为人子啊。” “你个贼子好歹也是秀才,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书,马兄把你送去国子监是为了让你登天子堂,而你……而你竟然效仿匹夫,竟然敢砸御匾!” “谁给你的胆气,如今牵连我等家破人亡,你开心了?” “马慎,老夫若是你,此刻就该一头撞死在这大牢随你爹而去,你不当人子,猪狗不如!” “可怜我吴家经商世代,好不容易有如今的气象,却一朝尽毁,吴某对不起列祖列宗,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呐。”吴东家说完便要撞墙,被众商死死拦住。 马慎心死了,但人不能现在死,他知道天子要用他的死给天下所有敢于抗衡君威的人一个警告,他若现在敢死,他的弟弟妹妹估计…… 7017k 第三百五十二章 破府 三法司会审就是走个形式,开始的快结束的更快,十名晋地大商对自己贩卖违禁品给草原,里通外国的罪行供认不讳。 会审的过程中没有谁问起众商是通过什么途径贩卖,更不涉及任何一点其它方面的事宜,最后十名商人被判斩立决! 嘉靖二年十一月初三上午三司会审,下午二十八名人犯被押赴刑场斩立决! 可以说自从有三司会审以来,官府办案的效率就他么没这么高过…… 观刑的百姓人山人海,值得一提的是,国子监从祭酒到教习都去了刑场,他们来当然不是为了给马慎送行的,而是不得不来,因为天子口谕让他们必须到刑场。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口谕,大家心知肚明,只不过谁都不会戳破罢了。 京城最近几天热议的话题也在二十几颗人头落地之后告一段落,显得有些虎头蛇尾,那些心怀叵测,还指望皇帝会借晋商之事掀开大案的官员却难免有些失望。 人都是有私心的,对于官员而言,他们捞取好处属于正常操作,可他们心心念念想的更是如何能够加官进爵。 如果这次天子掀起大案,那说不得得要死上一批京官,空出来的位置一层层递进,那么他们不就有了升官的机会? 可惜他们失望了…… 很显然这次皇帝不打算追究官员和将门,以后会不会追究不知道,因为谁都知道今上喜欢翻旧账,这次的案子也是典型的旧账。 没准以后皇帝想要收拾哪个官员,就会拿出一个黑本本,然后……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 京城的风浪渐渐平息,而此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广东英德武定侯府却是剑拔弩张! 三千战兵将武定侯府围的已是水泄不通! 候府的围墙上面两三百名护府家丁,手里面有的拿着强弓,有的手持劲弩,还有的手里赫然是火枪! 府内,武定侯郭勋满脸的阴沉,他知道自己杀了一百多火枪兵还抢了他们的枪械,外加重伤严嵩的事瞒不住,也没想过能瞒得住。 郭勋也知道自己此举是触动了皇帝的逆鳞,但是没有办法,严嵩要收回他名下的金矿、银矿和铜矿,这难道不是触了他的逆鳞! 要知道这些贵金属矿可是候府荣华富贵的保障,更是他结交朝臣的资金,岂能平白损失! 他这么干就是赌皇帝不会对他如何,因为他很清楚嘉靖帝此番对矿藏伸手,就已经让满天下的勋贵还有那些手里面有矿的士绅不爽,只不过没人做出头鸟罢了。 没人做他来做,因为他觉得就算做了皇帝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当然事后想想皇帝也不可能让他好过,因为他阻碍了矿政就是断了皇帝捞银子的手段。 这一点皇帝肯定不能容忍,但不能容忍又如何?最多申饬让他妥协罢了,因为他的背后站着所有在矿藏上受益的阶层,皇帝敢杀他,除非嘉靖不怕全天下的士绅和勋贵和他离心离德! 但是郭勋做梦都没想到,皇帝竟然派遣三千精骑直接进入广东,随后悍然冲入英德将武定侯府团团围住,传旨的太监传的旨意竟然是要缉拿他入京受审! 受审不是申饬! 郭勋尽管冲动,可也不是傻子,岂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很显然,皇帝根本就没考虑过什么得罪满天下勋贵和士绅的后果,他只要推行他的大政,任何想要阻扰他推行矿政的,他都会不惜一切将之铲除! 至于武定候祖上是不是开国元勋,这一点压根没在嘉靖的考虑范围之内! 统领三千精锐火枪兵南下的乃是天策军三营副将颜锆,永王卫出身,武艺精湛,不过在如今的新军当中,武艺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枪法! 此番颜锆奉旨南下,目标乃是索拿武定侯全府入京,本以为这事没什么挑战性,却没想到郭勋竟然是块硬骨头! 这狗贼竟然扣留传旨太监,还摆出一副武力拒捕的架势,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别看这些候府家丁一副如临大敌,准备以死捍卫武定侯的架势,在颜锆的眼里不过就是一群土鸡瓦狗罢了,只需一个回合,就足以抵定战局,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他颜锆也不配成为一营副将! “还有多久!” “离午时还有不到两刻。” 颜锆点了点头,他给了郭勋考虑的时间,很明确的告诉这狗贼,午时之前缴械投降,那么他还会以礼相待将他护送入京,至于如何审判他,那是朝廷的事。 可要是过了午时还不出来,那就是玉石俱焚,格杀勿论! “侯爷,还有一刻钟!”管家郭蟠忧心忡忡提醒了一句。 郭勋神色阴晴不定,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投降,死的慢些,顽抗……估计都未必能活到太阳落山。 的确,郭勋从来没觉得自己能够对抗,那是不可能的,独石口之战,五千火枪兵把蒙古五万精骑打的跟狗似的,就凭他府里面的一两百个家丁? 估计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而且要是真反抗,那就是谋反! 谋反等于族诛,那可就真的没回头路了…… 但是让他束手就擒然后被押送京城任人宰割,他不甘心!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郭勋终究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几乎要震裂郭勋的耳膜! 这一声过后,便是连绵不断的爆炸,转瞬间,武定侯府的院墙就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外面枪声响成了一片,几十名战兵抬着十几面巨大的比人还高的长盾靠近院墙,然后扔出了炸药包。 那些院墙上的家丁不管是用火枪还是弓弩射击,又怎么可能击穿厚达半指的巨盾! 其实说是盾都不算准确,准确点说就是一面面厚铁板,临时打造,防御性能一流。 脆弱的院墙几乎是在瞬间被撕碎,原本守在院墙内的家丁直接被炸成了尸块! 随即便是冲锋! 候府家丁欺负欺负小民还行,指望他们对抗全副武装的精锐战兵? 那和把自己的脑门顶在人家的枪口下面有什么区别…… 7017k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上枷 候府家丁能站在院墙边上扶稳手中的武器就不能否认他们对郭勋的忠心,但是再强烈的忠心面对天威一般根本无从抵抗的力量,心理防线也必然会迅速崩塌! 草原上的骑兵,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可是面对夜袭和如同山崩地裂似的爆炸,还不是一样奔溃,进而发生营啸。 一群只会欺负百姓的家丁算个什么东西,一轮轰炸彻底懵了,随后看到豁口处的惨烈,差点没尿了一裤子,再看看蜂蛹突进的精兵,顿时把手里的武器一扔,转身就跑…… “候爷!”郭璠脸色发白,叫道:“候爷速退,让家丁掩护候爷突围!” “没用的,本候赌输了。”郭勋一声惨笑,府外的军队直接动手,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说明什么? 要知道他可是开国功臣之后,大明勋贵! 没有皇帝的授意,颜锆敢直接动手? 很显然,天子给颜锆的旨意就是一旦他反抗,那么无需顾忌,强攻候府! 好狠的心,好辣的手段! 武定侯府早就被围住,别说是突围,恐怕就连一只苍蝇都未必能飞的出去,他要真敢突围,没准就会被外面的军队直接射成筛子! 束手就擒还有转圜的余地…… 凶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越是色厉内荏的人在面对自己根本无法抵抗的力量时,瞬间也会怂成一条狗。 历史上的郭勋狠辣有魄力,能得皇帝欢心还能升为公爵,可见其手段绝对不俗,然而这家伙得势之后忘乎所以,最后恶了嘉靖,被锁拿下狱,就足以说明他本身就是幸进之辈,什么韬光养晦更是和他这种人没有丝毫的关系。 现在灭族之灾已然临头,以往的凶狠和酷厉早已经被惶恐所取代,他不敢反抗,因为郭勋很清楚,面对丝毫不留情面的嘉靖帝,若是反抗,今日武定候府必然血流成河,满门死绝! 零落的枪声还时不时响起一两声,那是慌慌张张的家丁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跑,被攻入候府的新军战士时候被随手放倒! 这是新军条例上明确记载的规矩,但凡战时,新军将士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不管敌人是否持有武器,只要是站着的,就可以开枪射杀! 因为你无法判断作战时没有趴下的敌人是否会暗藏利器暴起伤人,射杀就是杜绝后患的最好方式! 数百火枪兵几乎是以摧枯拉朽的方式攻到了侯府中庭,不费吹灰之力将郭勋团团围住,几百支火枪枪口森冷的对准了郭勋,似乎只要郭勋敢动一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扣动扳机将之直接射杀。 “武定侯似乎不打算负隅顽抗到底?”颜锆冷笑着上前,打量着眼前的中年人,仿佛有些好奇是谁给的这家伙胆量,竟然敢毒杀上百新兵,还敢重伤形同钦差的严嵩。 当真是不知道死字如何写呐,只是可惜了…… 如果郭勋继续反抗,那么他便可以毫不犹豫的下令将之击杀当场,要知道陛下的旨意就是若遇反抗则格杀勿论! “颜将军说笑了,本候虽是勋戚,却如何敢抗拒天威。” “侯爷毒杀新军将士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颜将军这话从何说起,本候怎敢行那等大逆之事,此事定是有人想要栽赃本候。” 颜锆冷笑,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啊,圣上如果没有实锤证据,又怎么可能会悍然对武定侯府动手。 武定侯想要抵赖,无非是垂死挣扎罢了,等到了京城让其知道什么是铁证如山,届时倒要看看这家伙是不是还能死鸭子嘴硬! 踏平武定侯府,缉拿郭勋,乃是颜锆此番南下的目的,此刻已然轻松圆满完成,他也懒得和郭旭继续废话,挥了挥手道:“给武定侯上枷!” “本候无罪,岂可上枷!”郭勋怒了,堂堂侯爵,就算是死也得有个体面的死法,带枷而行,大明勋贵的体面何在! “侯爷还是老实些的好,否则本将不介意这一路上让侯爷多吃些苦头。” 郭勋当即闭嘴。 颜锆冷笑,给郭勋上枷关入囚车押送入京,这本身就是圣上的意思,目的自是让郭勋颜面扫地,让这全天下的士绅和勋贵看看,敢反抗天子整饬矿政之意志,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严嵩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此番跟随颜锆前来平灭武定侯,现在亲眼见到郭勋落网,眼中闪现出无比的快意。 “严大人。”颜锆抱了抱拳道:“圣上说了,他对严大人整饬天下矿政之事很满意,严大人当一如既往,不畏强权,此番留下五百将士给严大人,今后但凡有故意阻扰矿政施行者,不论是士绅、勋贵还是宗室,严大人皆有临机专断之权,若遇反抗或是阳奉阴违者,当直接提兵上门,缉拿入京由陛下圣裁!” “本官谢过陛下。”严嵩朝着京城方向拱了拱手道:“整饬矿政,严某自是义不容辞!” 颜锆点了点头,知道严嵩此番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估计已经将天下勋贵恨入骨髓,日后如果再遇到武定侯这样的事…… 当今天子可是一位真正将战士和百姓放在心里面的圣君,改革盐政和矿政固然是为了解决掉大明的财政困境,但何尝不是为了百姓。 士绅和勋贵把持矿政的时候,什么时候会管百姓的死活,他们只会压榨。 严嵩还记得皇帝曾经和他说过的那番话。 利益阶层只会不断压榨百姓的剩余价值,属于典型的剥削阶级,他们不会去管矿工们的死伤,只会用微薄甚至几近于无的代价去为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 实行承包制,固然也会让承包商为了实现利益最大化,从而去过度开采,这一点确实无法避免,但是大明推行的《承包法》,可以最大限度去保证百姓的利益不受侵害。 《承包法》内严格规定,承包商招募百姓做工,必须在工钱方面和百姓达成一致,否则百姓有权拒绝做工,若是强行驱使百姓劳役,一旦被查实或举报,那么承包商不但会被收回承包权还会被课以重罚! 同样,对于工伤和工亡也做了严格的补偿规定,承包商若是违背规定,同样会被处以轻重不等之处罚! 能有这样一位将百姓利益和生命放在心上的皇帝,大明何幸,百姓何幸! 7017k 第三百五十四章 里程碑 相对于偏远落后的地方,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百姓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和认可程度也普遍较高,而且自从嘉靖皇帝登基之后,一连番的大动作更是让京城百姓开足了眼界。 没有最新鲜只有更新鲜无疑是对出现在京城的事物,最完美的诠释。 嘉靖二年,号称一年产量就足以抵得上大明所有土作坊铁厂量的通州炼铁厂,将全年产出的两千万斤…… 斤这个单位已经不适合用于铁产量,现在流行的是吨! 一吨等于两千斤! 也就是说通州炼铁厂一年冶炼出来的铁差不多是一万吨! 一万吨的铁产量对于如今这个时代的百姓乃至号称见多识广的读书人而言都堪称恐怖,这么多的钢铁能打造多少军械还有多少农具? 既然有产出,自然就要合理利用,否则就是产能过剩,属于典型的浪费。 但是所有人都想错了,他们认为已经多到让人瞠目结舌地步的钢铁,甚至觉得会有数不清多少吨的钢铁最后多半会堆在仓库里面生锈的时候,圣君告诉天下人…… 不够!远远不够!杯水车薪般的不够! 大明如今的钢铁产量就算再翻了几百倍都远远不够! 没有任何人相信皇帝的这番话,包括炼铁厂的工人,因为皇帝的话已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但是很快他们就信了,不信都不行…… 但是相信不代表认同,比如为什么要把宝贵的钢铁给裹在水泥里面做柱盖房子,钢筋混凝土?能让房子更加坚固?榫卯结构的房子难道就不坚固?那为什么皇宫里面的木头房子能够历经百五十年而不倒? 盖房子也就算了,毕竟是住人的地方,也算不上浪费,可铺在地上是什么鬼? 从嘉靖二年开始到嘉靖三年初,数不清的什么钢轨从通州炼铁厂里被拖了出来,然后分成四列,说是什么双通道一直从通州铺到了京城! 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钢铁呐,这么个浪费实在是让所有看见的百姓心里面滴血,这些铁轨要是打造成农具,无数的百姓之家岂不是获益匪浅! 铺设铁轨有什么用处?民间看到的是一个个四方斗子车,还有装了四个轮子,用马匹拉着就能在上面迅猛如飞的铁箱子。 实际用处还是有些的,但是和钢铁资源比起来,很显然就是浪费。 为此,民间议论纷纷,不可否认,嘉靖皇帝登基之后尽管进行了大刀阔斧般的改革,这些改革也确实对特权阶级造成了不小的利益损害,但是对于百姓而言,他们要么影响不大,要么就是在改革举措当中获益。 所以百姓对于嘉靖帝的好感不错,毕竟一个喜欢收拾那些高高在上的特权者的皇帝,很难不引起民间的好感。 至于朝堂,对于皇帝这般滥用钢铁却是颇多微词,内阁、各部乃至各级言官不断上折子或者当庭劝谏,认为皇帝应该把好钢用在刀刃上,毕竟这世上要用到钢铁的地方实在太多,皇帝这般浪费实属不该。 只可惜皇帝一如既往不纳忠谏,朝野上下也只能徒呼奈何…… 然而今日朝会,皇帝突然间自己提及为何滥用钢铁铺那劳什子铁轨,并且要求满朝官员随他一起到了通州! 通州火车站! 一辆长达两百米的钢铁怪兽静静的匍匐在铁轨上面,宛如一条绿色的长龙。 十三年!朱厚炜从十岁起就安排匠人从事蒸汽机的研究,从京城到湖州,再从湖州到通州! 无数个日日夜夜,数十名匠人扑在蒸汽机上,按照朱厚炜的设想不断的研究,克服了无数的难题,终于在一个月前,大明乃至整个世界上诞生出了第一台蒸汽机。 一个月内蒸汽机经过反复实验,最终得以投入到实际应用当中。 “划时代的改变,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堪称工业革命的里程碑!”朱厚炜的目光从火车头上移开,无尽的感叹。 只可惜这几句话让大明一群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听起来不明所以,腹黑一些的官员甚至已经在腹诽皇帝是不是得了癔症…… “这便是陛下说的那个什么能载货万万斤,日行千里的铁车?”杨一清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错。”朱厚炜笑道:“不过铁车这个名字不好听,朕喜欢称此车为火车,日行千里,风风火火,火车之名更加贴切,至于万万斤,说起来也就五千吨罢了,以此车来拉,轻而易举!” 来到通州的官员自是不信,但是也不反驳,毕竟皇帝把他们带来通州,是想要他们眼见为实,这铁怪兽要是真能动起来,那不是把自己脸湊到皇帝巴掌下面给他抽?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没事找抽的事的不能干,那是蠢…… 杨一清的眼睛微眯,他不敢相信但是以他对皇帝的了解,似乎也不能不信,但是他实在没办法接受这个什么火车能载万万斤货物日行千里。 那是对他所学过的知识最大的颠覆! 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果真能的话那么除了神迹之外根本无从解释,那反过来说,不就是说圣人之言是错的? 这一点更让杨一清无法接受,但是矛盾之处在于,杨一清非常清楚如果真是真的,那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货物乃至粮食运输将会变得无比便捷,陆路运输将会取代水路运输成为主流。 意味着战争的形态将会彻底改变,如果说嘉靖帝大力发展火器改变了战争的模式,那么火车的出现将会让战争时期后勤压力降到最低,军事力量的调动也会变的无比迅捷。 意味着草原问题可能真的能在嘉靖朝彻底解决! 这才是最关键的,草原边患困扰了中原王朝几千年,雄霸如秦始皇都只能修建长城来被动防御,强悍如汉武都只能把匈奴揍的跟狗一样,却无法彻底解决草原之患,现在嘉靖朝能彻底解决? 那么毫无疑问,嘉靖帝一定会超越秦皇汉武,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千古一帝! 而他们这些嘉靖朝的大臣也必然能够流芳千古! 7017k 第三百五十五章 事实胜于雄辩 一声无比刺耳的怪叫声穿金裂银一般陡然响起,将在场的众臣吓了一跳,随后便看见那铁怪兽的头部噗呲噗呲的冒出了白烟。 看到这一幕,心理素质稍微差点的官员双腿都有些发软,面对未知事物,人都有避退之心,倒不是纯粹的害怕,而是趋吉避凶最是正常不过。 不过没有哪一位官员真的敢转身就跑,开玩笑皇帝还好好的在哪站着,脸上还带着微笑,你敢跑,咋滴,你的命比皇帝的还金贵? 杨一清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皇帝太镇静了,镇静的实在反常! 仿佛一切尽在其掌控之中,对于这一切更是表现出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 可是为什么?杨一清敢肯定这火车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么皇帝为什么会知道? 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诸位爱卿,朕今日邀请诸位来通州,是让众爱卿来参加火车通车仪式,带诸位贴身感受一下这火车的神奇之处,毕竟你们以前说朕将大量的铁轨铺在地上是浪费,朕没有反驳你们,是因为朕知道事实胜于雄辩!” 皇帝话说的云淡风轻,可众臣还是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朕不屑反驳你们,朕只喜欢用事实来抽各位的脸。 “敢问陛下,如何验证这火车能载货万万斤,还能日行千里?” 朱厚炜用怜悯的目光撇了眼说话的梁储,这老头学问是不小,只可惜思维已经僵化,朕既然把你们都带来了通州,本身就是为了验证,难不成是来看戏的? “周将军。” 周宁上前敬礼道:“末将在!” “让三千将士登车!” “末将遵命!”应完,周宁立即指挥三千前来护卫的天策军战士登车。 这列火车有四十节车皮,每节车皮长达两丈,装下三千人绰绰有余。 杨一清默默盘算了一下,三千战士要是全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十万斤,这与万万斤自然是相差甚远,不过现在倒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入阁数年,杨一清已经学乖了,知道自己伺候的这位爷就不是个能按常理度之的主,不但奇思妙想无数,这手段同样是层出不穷。 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是多看少说的比较好…… “诸位爱卿随朕登车。”朱厚炜见三千战士尽数登车,厚实的铁皮车门也都关上之后,潇洒一挥手,径直走向专门为他留着的车厢。 三节车厢是专门为皇帝和众官准备的,不过能随皇帝待在一节车厢内的,那至少也得是阁老和六部九卿。 世界上诞生出来的第一列火车,其主要作用不是运货而是运人,既然是运人,那必然会分为普通区和贵宾vip,不过这年头弄卧铺没什么必要,否则朱厚炜倒是打算增设卧铺车厢。 普通车厢内木制椅子,不过位子肯定没有三千,所以登车的战士大多数都站着,看上去有些拥挤,但丝毫不见混乱,这就是军纪,全天下的军队如果按军纪和战斗力来比较,大明新军认第二,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敢认第一。 贵宾区内自然显得宽敞的多,有棉质沙发,有茶几,几杯香茗一泡,茶香顿时溢满整节车厢。 这个时代的人都坐惯了硬质木椅,此时坐上沙发顿时有了一股难言的体验感,众官抚摸着绵软的沙发,口中啧啧称奇。 “这沙发如何?要不朕让沙发厂给诸位爱卿府上都送几套去?” 蒋冕笑道:“沙发?这倒是个好名字,不过此沙发怕是价值不菲吧。” 朱厚炜无语,蒋老头这话里面的意思仿佛是说他还打算收银子? 他在官员心目中的形象得有多贪财…… 不过身为帝王,就差亲自撸袖子下场去抢钱了,贪财的名头落在他身上似乎也不算太冤。 呜呜呜…… 尖锐中带着沉闷的轰鸣声再次突然响起,不过已经经历过一次,车厢内的官员这次倒是没被吓一跳,读书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还是挺强的。 钢铁巨兽喷吐着冲天的白烟,车轮开始缓缓转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这种哐当声是火车本身的惯性所导致,蒸汽火车毫无疑问是当前这个时代最最先进的运载工具,但是在朱厚炜的眼里也确实是简陋到了发指的地步。 后世的高铁动车都是一体的,而现在的蒸汽火车是拖拽式的,也就是火车头产生动能拖拽第一节车厢,等到动能上来之后,第一节车辆拖拽第二节车厢,以此类推,车厢与车厢之间有连接件,动能上来之后,火车跑动,车厢之间自然也就产生了哐当哐当的声响。 感受到火车开始跑动,窗外的景色也在迅速倒退,众臣眼中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分说。 钢铁巨兽竟然真的在动,不对!是在跑!风驰电掣般的奔跑! 装载了三千多人,不连这火车自身重量都重达数十万斤的火车竟然真的能跑起来,这怎么做到的! 众臣先前的质疑在铁一般的事实跟前早已经烟消云散,内心深处的震撼此刻完完全全表露在了脸上。 官场中人注重养气,讲究喜怒不形于色,能让他们感受到震撼,还丝毫不收敛的震撼,可见这火车带给他们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官冲击! 至于在怪兽的肚子里面如此奔行会不会让众官感到惊慌,那是不存在的,人家九五之尊都敢坐,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也得分分场合! “早朝过后,来通州,这一路上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诸位爱卿觉得坐这火车回去,需要多久?” 杨一清凝眉看向车外,叹道:“此车风驰电掣,快若奔马,据老臣来看,半个时辰足矣。” 朱厚炜开怀大笑,通州工业园到北京城也就六十里,这列火车的时速也差不多六十里,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刚刚好! “诸位觉得这火车如何,现在是否还觉得朕将这铁轨铺设在地上浪费否?” “臣等惭愧无地……”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这其实也不能怪众爱卿见识不足,说实话,朕在十岁那年看见水壶里面的水被煮沸之后,能将壶盖给顶开的时候,就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设想……” 7017k 第三百五十六章 力 “水烧开了以后为什么能将壶盖顶开?诸位爱卿都知道能顶开,却从来没有往深处去想,然而朕想了! 在朕看来,这是力,向上的顶力,人在游泳的时候为什么能漂浮在水面上,是因为有向上托的浮力,苹果长在树上面,为什么成熟了以后会掉在地上? 这是因为大地有牵引它下落的力,朕称之为引力,人的拳头击打出去,为什么会让人感受到疼痛,这是因为被打的人也受了力,是冲击力。 人在走路的时候可以走的很快,可要是被人顺地拖着走就会变慢,为什么?这是因为人体和地面产生了力,摩擦力! 一根筷子可以轻易折段,是因为人自身的力量达到了筷子能够承受的极限,可一百根筷子绑在一起再试试,很显然折不断,这是因为一百根筷子能够承受的力超过了人本身能够达到的极限力量。 这个世界上,力是无所不在的,只要带着一颗求知若渴的心,那么就会发现很多很多奇妙的东西,若是能够运用起来,必能改变世界,造福于天下。 朕小时候就醉心于匠学,这在诸位爱卿眼里,属于典型的不务正业,更不该是一位皇子该去研究的知识。 可众爱卿如何知道格物致知里面的学问如天空一般高远,如大海一般辽阔,学好了格物,这天底下不论走到哪里,何愁没有富贵荣华!” “臣等受教……”一干大明的柱石之臣已是心悦诚服,尽管被年轻的皇帝当成一无所知的孩童来教有些不爽,可没办法,皇帝说的这些他们本身就不懂。 皇帝说的这些力,他们虽然依旧是一知半解,但也得承认,这些力确确实实,一直都存在,但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即便存在能有什么用? “燕京大学中学部有专门的力学原理研究,到了高中部,则会研究如何合理的运用各种各样的力,就拿这蒸汽机来说,朕当初观壶有感,就想着一壶水烧开了能够顶开壶盖,却顶不翻壶盖,这说明水烧开之后的力只能顶开壶盖。 那么力如果更大一些呢?如何才能将这个蒸气的力运用到实际当中呢?于是朕开始不断的研究,在诸位爱卿眼里这是胡思乱想,然而朕不这么认为,哪怕是打发无聊的时间,朕也投入了进去。 三年后,朕通过反反复复的观察和实验,终于设计出了蒸汽机的构想,当这个构想闪现的时候,即便是朕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诞。 但是荒诞不荒诞无所谓,因为朕会去尝试,失败了不算什么,可万一要是成功了呢? 于是朕和宫里伺候朕的太监不断实验,又让他们去宫外寻找工匠,尝试打造,失败了无数次,也尝试了无数次,花费十年之功,这蒸汽机诞生了……” 众臣已然是彻彻底底心悦诚服! 不服不行啊,这列火车装载数千人能在铁轨上奔驰如飞,能用半个时辰就从通州跑到北京,这还需要说什么? 铁打的事实摆在眼前,如果你还能反驳格物之学,那就真的是睁眼说瞎话了。 所以现在众臣也都学老实了,皇帝不管做什么,说什么天马行空的话,在众臣看来完全不切实际的构想,他们都不会反驳,被打脸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老是被抽,丢不丢人? 火车,人在天上飞……皇帝还说过能亩产数千斤的土豆,还有能亩产上千斤的水稻…… 杨一清都不敢想象,如果皇帝说的这些真的能一一实现,那将会意味着什么! 那无疑是意味着百姓再无困顿之忧,人人都能吃饱肚子,能吃饱肚子就意味着国泰民安,而国泰民安则意味着天下大治,社稷大兴! “众所周知,船之所以能漂浮在水上,是因为木头轻,水的浮力能够托起船只让其不会下沉,可钢铁太重,扔进水里就会下沉,因此造船只能用木头,不能用钢铁。 这个道理很浅显,几千年来造船的船匠都是这么理所当然的认为的,但是朕觉得钢铁可以飘在水上! 很简单,木船能够披上铁甲,能够架设数百上千斤的火炮,这些都是钢铁,为什么不沉? 这说明水的浮力依旧大于船只本体,那么若是打造出的钢铁战舰也能让浮力大于船舰本身呢?那钢铁不就能漂浮在水面上了?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不可能实现的东西,只要敢想,敢去尝试,敢坦然面对一次次的失败,那么朕相信就算是钢铁都能在天上飞!” 众臣觉得如果皇帝说老母猪能在天上飞,或许更靠谱一些…… 当然,现在众臣吃一堑长一智,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皇帝自己开心就好。 朱厚炜说的有些意兴阑珊,在这个时代他无疑是孤独的,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他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诞生出一个新事物,然后看着众臣目瞪口呆的表情,自己再来上一通长篇大论,狠狠科普一下理论科技…… 如果说朱厚炜把持财政,众臣无力应对,皇帝掌控军队,让满朝感受到了压迫,可是想要众臣心悦诚服真的很难。 因为到了大明朝,文官的力量几乎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巅峰,他们压制皇权,可以视皇帝的旨意为无物,除了君臣的大义名份外,皇帝基本上在任何方面和文官集团对抗都会落入下风。 朱厚炜利用君臣大义,绕开文官实行自己的政策,以最快的速度把控住财权和军权,这些手段让朝野上下感到害怕甚至惊悚。 然而君臣博弈从来不以一时论胜负,所以在皇帝空前的威压下,尽管屡屡处于下风,可众臣却没有真正从内而外服气过。 嘉靖天子,少年皇帝,没学过治国之道,也不懂帝王心术,满朝的大臣谁不是在官场摸滚打爬了一辈子的老狐狸? 他们凭什么斗不过一个少年郎! 然而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大明就发生了天崩地裂般的改变,种种护民护军之举,让少年皇帝在民间拥有了巨大无比的声望,纸币和信用的挂钩更是一举粉碎了宝钞带给民间的负面影响。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算众臣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水就是满天下的寻常百姓,嘉靖帝也正是因为获取了无与伦比的巨大民望,掌控了财政和军队,所以即便他侵害了特权阶级的利益,却依然能够稳坐君位,不动如山! 凡此种种,说少年皇帝是一代圣君或许还言之过早,但说嘉靖帝乃大明一代雄主,却已是毋庸置疑! 7017k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天生皇帝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长春宫中定王朱载坖咿咿呀呀的背着唐诗,两岁多点大的娃儿,吐字极为清晰,虽然还不认得字,可会背的唐诗俨然已超过十首! “比起朕小时候,坖儿可算是强的多了。”朱厚炜对长子的聪俐很是满意,不用想,这都是庄妃也就是玉姐儿的功劳。 玉姐儿出身于书香门楣,只可惜家道中落,最后沦入风尘,虽然是出淤泥而不染,皇帝也为她料理了首尾,可出身问题终究如同一根刺般扎在她的心底。 没有薛后的根正苗红,没有张贤妃的强硬靠山,没有裴淑妃的痴情等候,也没有吴家姐妹的搭救恩德,她有的只是不好的出身还有此生最大的依靠,儿子朱载坖…… 宗人府录宗牒,并没有刻意去查每一位妃嫔的根底,而且皇帝为她落的身份也确实无懈可击,只要不是死命去追查,那么她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刺终究是刺,扎根在心底,只要不拔出来,那就永远都是一根刺。 所以玉姐儿也不争宠,也不敢争宠,每日缩在长春宫里面教朱载坖背唐诗,倒也偷得浮生日日闲…… 现在朱厚炜有些苦恼,跟后世教育不同,后世讲究的是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于是家长们挖空心思去给孩子找好的学校,为此不惜重金购买学区房,为了能让孩子增光添彩,不断的给孩子报这个班那个班…… 家长错了吗?没错,可怜天下父母心呐,谁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能出人头地,能完成自己这辈子没能完成的梦想。 但是付出的代价则是牺牲了孩子的童年,甚至泯灭了孩子的天性…… 在当前这个时代,没有后世的那一套说法,要论教育资源,这天底下也没有任何地方能比的过大明的皇室。 只要朱厚炜愿意,翰林院的翰林,满天下的大儒都愿意成为皇子的老师,这要是放在后世是什么概念,那就是两科院士随便选,天底下的国学大师、博士生导师什么的都要争着来当老师。 定王朱载坖虽然不是嫡子,可他是皇长子,薛后若是无子,那么朱载坖成为太子并非毫无指望! 这天底下从来都不缺投机钻研之徒,有成为帝师这样的机会,谁能无视? 但是朱厚炜对于皇子皇女的教育方式一直以来都有自己不同的见解! 皇家子女接受教育的时间都比较早,一般而言,三岁起皇帝就会让大儒为皇子皇女启蒙,启蒙无非就是读《三字经》《千字文》这一类的书,让皇子皇女识字。 等到字识的差不多了,就开始读经论典,基本上是先将四书五经给背的滚瓜烂熟,然后结合朱熹的注解,对这些经典进行释义。 也就是说对于皇子皇女们而言,师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生活待遇是无比优渥的,但是所学的内容和民间走科举出仕路子的读书人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当然区别也是有一些的,比如太子还要学《资治通鉴》,要从这本书当中学习为君治国之道。 如果放在后世,朱厚照和朱厚炜两兄弟就是老师眼中典型的问题学生,老大朱厚照对治国之道没有兴趣,对四书五经同样深恶痛绝,每日里只喜欢舞刀弄枪,让大儒教授们头疼欲裂。 至于朱厚炜,这家伙喜欢匠作,整日不务正业,对读书同样是不上心的很,不过好在是皇次子,注定只能成为藩王的,有没有文采倒不是什么大事,不学无术的藩王倒也不至于坏到脚底流脓,那么对社稷和地方而言,就更算不上坏事。 总之,在弘治朝,那些满腹才学,兢兢业业想要教导两位皇子成才的大儒们,表面是无奈的,而内心则是绝望的…… 如果说朱厚照和朱厚炜是大号,那么大儒们肯定觉得这两个大号已经彻底练废了,练废了大号没关系,他们可以练小号,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而这还不是关键因素,关键原因是来自儒家的危机感! 嘉靖帝大兴文教,这对于天下人而言肯定是好事,但是对于儒家而言肯定不是好事,任何一位儒家官员都极其担心杂学一旦兴起会威胁到儒家的霸主地位。 想要改变嘉靖帝,基本上没有任何大儒还心存奢望,但是以后呢? 理论上来说,嘉靖帝的每一位子嗣将来都有继承大统的可能,这就好像本来注定不可能坐上皇位的朱厚炜现在成为帝君一样。 想想看,如果不是朱厚照跑了,朱厚炜这辈子都只能在湖州做他的藩王,如果正德皇帝有子嗣,那么就算朱厚照跑了,群臣也不会接受朱厚炜坐上皇位,毕竟小孩当皇帝,对于官员而言,肯定利大于弊! 当然,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掌控了军队的嘉靖帝皇位坐的极稳,也不可能给官员们机会,更何况本身就没机会? 难不成把皇帝弄死,迎外藩入主? 可以肯定,这种想法不管是朝堂上的官员还是天下的士绅、勋贵和宗室,都肯定有过这一设想,他们甚至能感受到皇帝的防范之心! 嘉靖帝聪明绝顶,玩弄朝堂于股掌之间,整治勋贵和宗室毫不手软,他能不知道很多人巴不得他死于非命? 他知道!所以原本被渗透的如同筛子一样的皇宫在嘉靖帝继位之初就经历了数轮清洗,宿卫皇宫的禁军也彻底被新军所取代,如今的皇宫就是一座密不透风的深宅,已然彻底绝了来自宫外窥视的目光! 帝王心术能到这等地步,也只能让满朝上下感叹,有些人生来就是当皇帝的料,而有些人比如朱厚照同志,他生来就不是做皇帝的料…… 这也让那些曾经觉得正德皇帝不似人君的官员,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怀念起朱厚照的好来了…… 只可惜如今天位已定,就算朱厚照还朝,他也只能是战王! 怀着对嘉靖帝深深的戒心,几乎所有的朝臣外加翰林院的翰林们都将目光瞄向了嘉靖帝的皇嗣! 7017k 第三百五十八章 冷暴力 皇嗣代表着未来,只要把皇嗣给教好了,让下一代君王继续倚重儒家,那么就算在嘉靖朝,儒家势头遭到压制也伤不了根基! 如今嘉靖有两子两女,庄妃周氏所生的皇长子定王朱载坖,薛后所生长公主娴雅公主朱亦瑶,贤妃张氏所生娴静公主朱亦婉,还有德嫔吴氏所生皇次子朱载基。 四个孩子最大的朱载坖才两岁多点,最小的朱载基也才一岁半不到,按理来说,就算是皇家子嗣也得等到三岁以后才需要考虑启蒙的事,大臣们无需心急,可实际上不急不行! 因为嘉靖帝面对朝堂上为皇子选翰林作为启蒙教授的请求,完全是置若罔闻,而且已然隐隐约约透露出等到皇子皇女五六岁的时候,他会将子嗣送去燕京大学小学部和那些泥腿子家的孩子一起学习! 简直岂有此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皇子皇女,龙子龙孙乃天潢贵胄,就算要选伴读,那也得是重臣、勋贵之后,岂有让民间孩童伴读的道理! 在嘉靖朝备受煎熬的六科十三道的御史言官们,这一次算是逮着了不得不喷的借口,口水汇集成海,奏章堆积如山! 然而皇帝很实诚的让言官们再次备受打击,因为嘉靖帝不争、不论、不辩、不驳最后还是不理不睬…… 言官们想怎么喷就怎么喷,你喷皇帝就打盹,你写折子没关系,只要你不觉得浪费纸,那就算把乾清宫给埋了,也没人管你。 言官们不知道后世有个词叫冷暴力,如果知道的,一准会痛哭流涕,感受到什么是知音难觅。 熟悉嘉靖帝的朝臣都知道,一旦皇帝对于某一件已经放出风声,然后面对质疑和被喷选择沉默的时候,那就说明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 嘉靖皇帝的决心只要下了,那别说九头牛拉不回来,估计把全天下的牛都抓来都别想拉回头! 也就是说对于皇子皇女们的教育问题,嘉靖帝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他们送去燕京大学! 燕京大学被皇帝称之为大明工业与科技的摇篮,在民间俨然已经享有杂学圣地的美誉,虽然很不为儒家所喜,但它就那么矗立在京城的国子监对面,给天下的儒生添堵,儒家还奈何不得…… 马慎砸了一块御匾,不但葬送了自己性命,还连累了十一位晋地大商家破人亡,谁不知道燕大就是皇帝的逆鳞,谁敢轻触,谁就要有被锦衣卫上门,然后网罗罪证,抄家灭门的觉悟。 儒家读书人最不缺的就是韧性,历史上他们为了压制皇权,以杨廷和为首的大礼仪之争,最后争了数年,万历年间的国本之争更是争了十几年,这是话语权和理念的抗争,但是皇子皇女如何读书,儒家如何抗争? 但是要说朝堂上动摇不了嘉靖帝的意志是常态,可要说儒家就会因此放弃,那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皇帝不是要让皇嗣去燕大读书吗?可以! 群臣认了! 但是不要忘了,现在翰林院里的翰林至少有七成在燕大挂了教习的名头,尽管是权宜之计,也不怎么出现在燕大授课,可教习终究是教习,在燕大是能来去自如的。 而且杨廷和的公子,状元郎杨慎可是燕大的祭酒! “朝臣觉得坖儿就算进了燕大,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朱厚炜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朕可以想象,一旦皇儿入学,必定会被那些个翰林团团裹住,想要去学格物,想和同龄孩子一起玩耍,几乎是痴人说梦。” 玉姐儿甜笑道:“陛下为何不愿意让大儒教授孩儿呢?” “因为儒家教导出来的皇帝只是他们设想当中的皇帝。”朱厚炜不屑道:“儒家读书人因循守旧,古板不知变通,能做一手漂亮的道德文章,却未必能当的好治理一县的正印。 在他们的眼里,父母官这三个字指的是百姓要把他们当成父母一样来供养,什么为民请命,那就是个笑话,他们代表的是士绅阶层的集体利益,为了维护士绅利益不受损,便可以损公肥私,可以虐民害民。 当然,朕不是说儒家的官员就一定不会治国,但是相比起治国之能,他们更擅长的是如何去当官。 在朕看来儒家出身的读书人最应该去做的事是去著述立说,去编修典籍……典籍!” 似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朱厚炜的目光一凝,续道:“他们最不济也可以去风花雪月,去寄情于山水,为华夏文明的文道昌盛贡献出自己的绵薄之力。 至于治理天下,在朕看来就该是学习了治国之道的人才去做,比如学法的去管邢狱,学税的去管赋税,学工的去管天下基建等等。 这天底下最可笑的事就是外行指挥内行做事,就好像上了战场,监军什么都不懂偏偏还喜欢指手画脚,文官督师,熟读兵法的屈指可数,纸上谈兵的倒是比比皆是,到了最后打了胜仗,最大的功劳是文官的,打了败仗,所有的过错便都是武将的,委实可笑,可耻!” 玉姐儿不说话,军国之事她不懂,也不敢发表意见,尽管她只是个妃子,连后宫不得干政的资格都没有…… 朱厚炜将儿子抱起放在自己的双腿上面,笑道:“孩子终究只是孩子,在朕看来,孩子最重要的便是童真,失去童真的孩子就是个小大人,孩子最不能泯灭的便是率真的天性,没有了这些,哪怕是皇子,也注定不是最幸福的孩子。” 玉姐儿若有所思道:“臣妾只要坖儿能平平安安长大就行了。” “健康、快乐、童真、率性,朕都会给他,不过朕要好好思量一下如何破局。” 玉姐儿轻轻点头,对于她而言,朱载坖是接受大儒的教育还是去燕大学习都可以,毕竟是皇长子,她也相信皇帝一定会对自己的长子尽心尽责。 “大伴。” 一直当自己是空气的任兴连忙闪现而出。 “大伴可知永乐大典?” 任兴一愣,微笑道:“回陛下的话,《永乐大典》可是永乐皇爷当朝之时,命解缙解大学士领衔编纂的巨著,奴婢自然知道。” 7017k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不留遗憾 说实话,穿越之后的朱厚炜满脑子里面想的事情就只有如何才能实现自己心目中的宏伟蓝图,最简单的目标是为了给大明这个汉家王朝续命。 最宏大的目标则是想要让大明在他的意志下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彻底转变,有了这个基础,他才会去考虑殖民全球,征服天下! 为了这些目标,他在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就自我放弃了本该属于他的童年,当然对于一个拥有成年人灵魂的孩童来说,童年本身就是不存在的。 如今十几年的努力,他曾经的构想正在一一实现,甚至被他定为二十年大计的蒸汽机都提前来到了这个世界,有了蒸汽机,大明的铁路可以遍地开花,没有心脏的钢铁巨舰将会让大明的军队征服这颗星球上的每一个角落。 但是他终究还是忽视了一些东西。 比如后被誉为世界上最全的百科全书,华夏民族的文化瑰宝,集三千人之力,历时数年方才修纂成功的…… 永乐大典! 大典近一万两千册,三亿七千万字,编纂这样的大典,可见何等之繁复,那个时候可没有打字机,这三亿七千万字的大典完全是靠读书人手中的笔,一个字一个字的抄录而成! 因此也只有一部原本,到了嘉靖朝,嘉靖帝贼他么喜欢这部大典,于是才不会管翰林院有多辛苦,下了旨意让翰林院将大典从头到尾给抄了一遍。 可惜的是,大典太他么大,以至于嘉靖皇帝得道飞升的时候都还没抄完,一直到隆庆初年,翰林院才完成了任务。 于是大明便有了两部《永乐大典》,其正本放在了南京的文渊阁,副本放在了北京的皇史宬,然而事实上是南京根本没有正本! 后世研究隆庆时期的大典比原本要少了三千多册,那么很可能是嘉靖死的时候因为没抄完,所以隆庆皇帝下旨让原本大典给嘉靖帝陪了葬,至于存于世的嘉靖副本更是命运多舛,遗失、毁损、抢掠,到了现代还遗留下里的嘉靖副本已经是少的可怜。 这不能不说是华夏文明史上的一大遗憾,朱厚炜最不喜欢的便是遗憾! 为了让这部大典真正的传承下去,为了历史文明不留遗憾,朱厚炜决定给翰林院那群整日里面闲的发慌的翰林们找点事做。 “传朕的旨意,命人前去南京将《永乐大典》取到北京来交给翰林院,朕给翰林院五年的时间,将大典复抄一遍!” 任兴领旨暗笑,陛下这是要整治翰林院呐,把大典抄一遍……五年内,翰林基本上也不用干别的事了,光抄都能把手抄断了去…… 不过这本身就是翰林院的份内事,翰林们就算叫苦连天,也无法拒绝。 朱厚炜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长子身上,看得出来,朱载坖很是聪明,嗯……主要是他老爹的基因太好…… 但是太聪明的话…… 要知道燕大小学部的小学生在入学之前可没接受过教育,他们才是真正的启蒙,可朱载坖呢? 朱载坖如果按照小学部最低五岁的入学标准进学的话,那个时候的朱载坖……朱厚炜多了不敢说,就凭玉姐儿这般填鸭式教导,届时认识千八百个常用字,会背上百首诗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如此一来,朱载坖在小学时代就会显得格格不入,想要融入到整体当中会很难,这同样违背了朱厚炜的初衷。 清官难断家务事,朱厚炜就算雄才大略,可面对这些琐碎之事也会感到棘手。 目前看来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看看能不能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在长春宫用完晚膳,朱厚炜没有宿在长春宫,而是坐着御辇回了乾清宫。 “安排朝鲜使节还有乌斯藏使节明日朝会入宫觐见。” “老奴记下了。” 次日一早,大朝! 所谓大朝,也就是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都会进入皇宫参加的朝会,不过也只有三品以上以及各科给事中才够资格进入金殿,其余官员只能在殿外空地上列队等待皇帝的旨意或者散朝。 大朝每月逢一逢五举行,一般而言如无意外,一个月六次,除了大朝外,每天都有常朝,能上常朝的官员起步都得四品,所谓文武百官指的也就是这拨人。 不过朱厚炜对待早朝的态度和对待经筳的态度几乎一个样,一开始的时候他对于早朝还有新鲜感和期待感,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早朝说白了就是众臣废话口水表演的时间,也是属于喷子的绝对战场,什么狗屁倒灶的小事都喜欢拿到朝会上来讨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无限放大到危及社稷江山的高度,然后喷屎…… 听够了,新鲜感没了,剩下的就只有厌烦,既然真正能决定国之大政的地方是御书房,那么还需要什么朝会? 朱厚炜算是真正明白为什么朱厚照、朱厚熜还有朱翊钧三位皇帝一个比一个怠政,动不动就几十年不上朝的真正原因了。 而且早朝的时间非常不人性化,按明制,卯时早朝,也就是早上五点举行朝会,这要是夏天也就算了,可要是冬天…… 五点的朝会,离的远一些的官员,甚至三点就要出门往皇宫赶,披星戴月都不足以形容其中的艰苦。 当然官员苦不苦和朱厚炜毛线关系,朱厚炜不爽是因为他自己也得在四点钟起床,等更衣、洗漱,再用完早膳,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想想看,大冬天的躲在被子里面睡的多舒坦,却要被太监叫魂似的叫醒,这谁他么能忍受! 于是朱厚炜一怒之下,全然无视满朝上下的反对声浪,直接将大朝会定在了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常朝不定例。 什么是不定例,就是皇帝觉得明天可以开常朝那就开,没必要就不开。 至于时间则改成了辰时,也就是早上七点。 官员们肯定反对皇帝又一次篡改祖制,但是反对有用? 你要上朝你爱上不上,反正朱厚炜自己缩被子里面呼呼大睡,爱咋咋地! 嘉靖三年四月初一,大朝! 宫门开锁,熙熙攘攘的大明官员进入承天门,按照官位排序,有条不紊的走进太和殿。 7017k 第三百六十章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本启奏!”当值太监扯开公鸭嗓子,拖起长长的尾音。 “臣有本启奏!”翟銮出列,手里拿着象牙笏板道:“工部承建白云鄂、察哈尔、苏尼特、巴林、科尔沁五地城池,粮食物资转运极其不便,臣请旨,是否能先修建铁路至这五地,以便建城诸事……” “诸位爱卿觉得翟爱卿此议如何?”御座上的朱厚炜面无表情的问道。 蒸汽机以其巨大的便捷性和强悍的运输能力早就已经震撼了天下,当百姓接受了火车,不再愚昧的认为自己坐火车会被铁怪兽吃了的时候,认可便只剩下时间问题。 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如今北直隶全境内的百姓已经不会再畏惧火车,大胆尝试之后,更是惊为神迹! 见识远在寻常百姓之上的读书人乃至京官们早就从其中觉察到了巨大的商业价值,试想一下,如果火车能奔行于大明全境,那会是什么效果? 意味着东南西北的货运将会达到一个让人惊叹的快捷程度,货物的快速运输直接意味着成本的降低,而且是大幅度降低! 这其中粮食运输更是获益巨大! 要知道在如今的大明,北方的粮食还是要依赖南方输送,从南直隶将一百万石粮食运输到北境,那这一路上民夫消耗掉的粮食不会少于三成,如果走水路的话,损耗会少一些,但这只限于官船,因为私船必受盘剥! 可有了火车呢?从南京到北京也就两千多里,按照火车的速度,两日夜便可抵达! 而且火车不需要什么人力输送就能装载数十万石粮食,几乎不存在什么损耗,如此便捷,朝野上下岂能不心动? 富贵不归乡里,如穿锦衣夜行,满京城的官员也都是有家乡的,有这么便捷的运输神车,谁不想把火车站开到自己家门口去? 如果火车都已经四通八达了,自己家乡却还没有,难道当官的自己不怕被家乡的父老乡亲戳着脊梁骨子骂无能? 满朝官员都认定皇帝花费十几年时间,好不容易研制出来的火车以后一定会在华夏神州的大地上四处奔驰,事实上群臣也没有猜错。 当通州与北京之间通车之后,如何铺设铁轨,制造火车以及车厢的事就被提上了日程,可以说大明的官员就从来没有那么热心的想要快速的做成过一件事! 然而让朝野上下瞠目结舌的是,早已经规划好,而且通过一致认可的两京铁路,三个月时间内竟然连一根铁轨都没有铺到地面上,仅仅是在山东沿线府州建了几座站点。 满朝官员心急如焚,皇帝却是极度反常的开始磨磨蹭蹭! 没人知道皇帝的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对皇帝给出的理由,就只有四给字能形容。 嗤之以鼻! 嘉靖帝停滞修筑铁路的两条理由是内库银不足以铺设两京铁路,另外通州铁厂的产能也无法满足庞大的铁轨需求! 这算理由?众朝臣算是又一次清晰深刻体会到了当今天子无耻之下限! 什么是承包制? 承包制的核心概念在当前来说很简单,就是每年的年头承包商将今年承包各种矿藏的银子缴纳清楚,不是运送到京城,而是交给各地的钱庄。 所以说钱庄就是皇帝的内库,内库的银子也可以说是钱庄的储备金。 大明的官员就算再不懂经济学,可死账还是会算的,钱庄的吸储能力算不清楚没关系,但是承包银还是很清楚的。 盐政的两千五百万两,划给户部五百万还有两千万,至于矿政,尽管还没有遍行天下,但是皇帝从当前矿政当中获取的银子绝对不少于一千万! 还有王室欠的银子,别以为能赖账,王室名下是有土地还有每年的俸禄,哪个藩王敢赖账,嘉靖帝就能收了土地,停了俸禄抵债,没准这个不要脸的还能干出收回王府这等丧尽天良的勾当! 各种皇帝名下产业的收入也绝对不会是一笔小数字,去年斩杀十一晋商,抄其家,光是这一笔,至少都是千万两以上! 嘉靖帝竟然能恬不知耻的说他没银子,满朝的大臣都不知道皇帝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借口。 更何况铺铁路很费银子吗? 铺设铁路靠的是人力、铁轨最多加个枕木,木材值几个钱,铁轨是铁厂自产的,人力成本能有多少? 就算没了徭役,需要雇佣一万民夫,一个月的工钱加吃饭银子也不会超过五万两,一年也才六十万两! 这钱皇帝竟然都不想掏?简直毫无天理! 翟銮此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皇帝在草原新筑十城,目的就是通过贸易的手段来彻底控制住草原,让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对华夏王朝彻底产生依赖,从而杜绝外患,那么为了保证贸易就必须要修铁路。 皇帝如果有能力修建铁路,那么为什么两京之间的铁路修不了,这之间存在矛盾,所以意思很明白了,要么就赶紧修两京铁路,修了两京铁路再赶紧着手贯通天下行省之间的铁路,至于府州之间,那倒是不急。 总之这些铁路不修好,皇帝想修草原铁路,那是门都没有。 很简单的一招以退为进,就将难题甩给了皇帝。 皇帝发问,群臣不好装聋作哑,杨一清出列道:“修建草原铁路,乃是陛下彻解草原之患的根本,乃是大政,臣附议翟尚书之提议。” “臣等附议。”首辅都附议了,群臣自然不甘落后。 “杨爱卿、翟爱卿言之有理,倒是朕有些舍本逐末了……”朱厚炜叹道:“内地运输还有运河,方式也传承了几千年,一时半会不作大的改变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然而草原之事一日不结,朕这心头就是一日难安呐。” 翟銮后背凉嗖嗖的,感觉自己很可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或者说他很有可能被皇帝给坑了。 “如今工部正在着力修筑草原五城,让工部继续负责通往五座草原城池的铁路也确实有些强翟爱卿之所难了,但铁路不可不修,那就按照老办法,钱庄牵头招标天下!” 7017k 第三百六十一章 出尔反尔 “臣以为事有轻重缓急,不可一概论之!”大理寺卿冯书出列拱手道:“战王这一年来奔波于草原,几乎将草原血洗了个遍,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几十年,大明边境将再无外患,因此臣觉得草原筑城也好,修路也罢,都不急于一时,反倒是中原铁路修建迫在眉睫……” “臣等附议!”群臣再次附议,翟銮只差掩面而逃。 满朝的大臣都觉得皇帝不要脸,朱厚炜也是一样,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如大明这帮文臣这般不要脸的。 先前要修草原铁路附议的是他们,现在否决的也是他们,每一位官员的脸上都不见丝毫惭愧之色,仿佛出尔反尔理所当然一样。 “永乐皇帝五征漠北,打断了蒙古人的脊梁骨,可过了也就二十几年,汹涌崛起的瓦剌就给了大明当头一棒,若非于忠肃力挽狂澜,大明或许早就跟前宋一样,失了半壁江山。 宪宗在位之时,成化犁廷,女真部被杀的大败,草原为之巨震,然而鞑靼兴起,依旧是屡寇边疆,可以说草原之患一日不彻解,朕便寝食难安,冯爱卿说事有轻重缓急,可朕偏偏觉得,草原为重,中原当缓!” 朝臣们在嘉靖朝吃的亏已经数不清了,他们说的皇帝可以当放屁,那么皇帝说的,他们自然也可以不在意。 草原之患解不解决,那是皇帝的事,大臣们现在只关心中原的一亩三分地,只关心铁路什么时候能通到自己家乡,只关心自己家族的生意能在铁路通车之后获得怎样的便利和收益,至于其它?一切都是浮云罢了。 杨一清眉头深锁,他已经能够深刻的体会到杨廷和当首辅时候的艰难,嘉靖皇帝手腕和心机都深不可测,宛如一个在朝堂上浸研了几十年的老政客一般,无论如何都让人琢磨不透其真正的心思是什么。 可以肯定,皇帝绝对不可能不想在大明境内修建铁路,要知道皇帝自己名下都有无数的产业,铁路通车对他自己也有巨大的好处,比如说钱庄的现银流通。 钱庄想要生存,靠的是信用,如今大明皇家钱庄的信用已经毋庸置疑,至少寻常百姓已然彻底接受了纸币。 但光有信用还不够,还需要强大的实力,钱庄对于现在的商贾而言,最主要的功能不是贷款,而是通存通兑! 比如说商贾从北京到南京进货,以前需要大量的现银,这些现银的人力运输成本有多大估计只有商人自己知道,最重要的还是路上的安全。 大明境内的盗匪可没有绝迹,万一碰上了可就是血本无归,为了保证安全还要雇佣镖师,这又是一项消耗。 现在有了钱庄,只要把银子存在北京的钱庄,凭借票据就能在南京取出来,至于携带票据是否会被劫,钱庄还有暗码机制,这个暗码和票据是分开的,需要两样全部对齐才能取银,也就是说就算票据被劫,劫匪也不可能通过单一的票据取到银子。 那么就算劫匪取不到银子,最后却把票据毁了,那存户是不是一样血本无归? 不是,因为钱庄还有挂失机制,存户在钱庄存的银子超过两百两就会备案,这备案便是将存户存入的时间、地点,将会在什么地方取出来,全部记得清清楚楚。 一旦存户挂失,那么原先的票据和暗码作废,钱庄核实之后,便会补发! 如此人性化的机制,几乎杜绝了存户九成九以上的风险,再加上存息和取息微薄,钱庄能以风卷残云般的速度迅速在民间扎根,并且得到百姓发自肺腑的信赖,其实并不难理解。 当然,钱庄实力的真正体现还是在于储备金,哪怕如今纸币,至少是小额纸币已经被百姓所接受,但是毕竟还没有根深蒂固,再加上大明的百姓被宝钞坑的不轻,所以但凡有那么一点风吹草动,或许就会引起恐慌。 而恐慌的最直接体现就是挤兑! 后世的金融战争都难免挤兑风潮,更别说如今的封建时代了,挤兑这玩意说白了就是对钱庄信用和实力最艰巨的考验,能顶得住挤兑,那么钱庄的信用就更坚挺,对外展示出来的实力资本就越雄厚。 挡不住挤兑风潮,那么便是信用破产,钱庄倒闭,朱厚炜的民声估计都得一落千丈。 所以在各地的钱庄必须要有一定数量的现银,至少要能满足几倍日常的兑银现状,另外几个州府和州府之间的现银存储也必须在一定的量内,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挤兑。 别以为大明皇家银行是皇帝开的,就没人敢挤兑,这个时代从来不缺乏利欲熏心,进而想要铤而走险的狂徒,他们当中或许有想取而代之或者分钱庄一杯羹的商贾,也会有那些对皇帝不满,想用尽办法将皇帝名声搞臭,进而将朱厚炜掀下皇位的士绅和豪族! 钱庄发行纸币并被接受,那些现银自然而然就会流入皇帝的内库,现在谁都不知道皇家到底藏了多少现银,但是知道肯定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皇家藏银越多,民间钱庄应对挤兑的风险就越高,想要彻底将挤兑的可能性给灭杀在摇篮里面,这就需要现银的快速转运能力。 比如这个时候南直隶的士绅豪族对南京钱庄发起大规模挤兑,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来击溃南京钱庄的信用基础引动民众恐慌,进而散布谣言,让这种恐慌情绪如同瘟疫一般快速蔓延。 如何应对?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调集南京周边府州钱庄的存银前往南京应付,可这个时候如果苏州、扬州、徽州等地也爆发挤兑潮呢? 那就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想要钱庄的信用彻底破产! 这个时候如果南京和北京之间有铁路…… 那数千万两白银便可以两日南下,瞬间平息挤兑风潮,让民间见识到钱庄雄厚的资本实力! 当然这种大规模有组织的挤兑很难出现,想要做到这一步,没有大量的士绅豪族参与,根本不可能成功。 可就算成功,他们也将会面临来自皇帝无边的怒火! 7017k 第三百六十二章 没钱 “修建通行天下的铁路绝非是纸上谈兵,更不是脑袋一拍,这铁路上便能通车的。” 朱厚炜冷声道:“朕倒是想要在大明境内全面开战基建工程,也想大明成为基建狂魔,可诸位爱卿考虑过实际难度了吗? 从通州到北京的铁路只有短短六十里,就已经将通州铁厂之库存外加所有的存货用的一干二净,从北京到南京两千多里地,需要多少钢材? 光靠如今通州铁厂的钢产量需要至少二十年,这还是在铁厂增进产量的前提之下才能达成,两京如此,更何况是全天下! 另外大明境内多河流,想要在两京之间通铁路,如何跨越黄河和长江,这些诸位爱卿可曾考虑过? 当然简单的办法是分断修建,按照当前的条件也只能这么做,但是钢产量跟不上,说什么都是废话。 而且钢铁在朕的眼里用途多到无法计算,别的不说,就算军工打造还有天津卫的船厂,通州一年的钢产量都不够,而这些诸位爱卿可曾考虑过? 没有,众爱卿只看到了铁路运输能够取得的巨大利益,也看到了铁路当中蕴含着巨大的商业价值,但是没有真正考虑过实际难度,自然也不会去考虑如何去解决这些难题!”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朝臣们陡然间变得安静无比,皇帝这话说的还真不能说没道理,那一根根铁轨奇重无比,六十里的铁路用了上万吨的刚材,通州铁厂一年才生产多少? 还有就是河流…… 皇帝说对了,满朝大臣以前还真就没考虑过河流的问题,或者说压根就不觉得河流是阻碍,想想看,钢铁怪兽都能满地飞奔,那就算遇到河流还不是天堑变通途? 如今看来,这种想法何其可笑。 杨一清轻声一叹道:“臣记得陛下曾经说过,大明的钢铁产量看似很高,可实际上只是杯水车薪,如果大明的钢铁产量能够增加千倍万倍,或许才能勉强够用,原本臣还觉得陛下的话有些匪夷所思,现在看来倒是臣的见识浅薄了些。” 满殿朝臣尽皆倒吸一口凉气,当初他们听说通州铁厂一年的钢铁产量抵得上全大明所有炼铁作坊的年产量时也觉得皇帝是夸大其词,现在竟然还有这说法? 大明钢铁产量增长千倍万倍才勉强够用…… 这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吧。 一切超越认知极限的事物,很多时候都是很难以被接受的,很多时候朱厚炜之所以懒得解释,其本质原因就是因为知道就算他喷一脸盆口水也未必有用。 可现在呢?事实摆在面前,满殿的大臣如果还不能认清现实,那朱厚炜恐怕对儒家官员残存的最后一丝好感都将消失的荡然无存。 对于铺设铁路,朱厚炜至少在当前认为还不是刚需,确实,铁路的铺设对于经济有很大的促进作用,能够带动市场经济的繁荣,从而加快大明社会整体的欣欣向荣。 但这依旧不是刚需,在朱厚炜的眼里,真正的刚需是让大明进入大航海时代,通过海洋战争进行殖民掠夺。 海洋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财富,海外还有无尽的宝藏等待着他去占有,用海外货物来促进国内的经济本身就是一条不错的途径。 而铁路岂能一蹴而就?后世文明空前发达,华夏民族更是享誉世界的基建狂魔,可修建通向全境的高铁也要数十年如一日,更何况是现在? 在朱厚炜眼里,能把各府州之间的官道修筑好,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想要心急吃热豆腐,那得小心烫着嘴! “臣以为……”杨一清正声道:“天下间如通州这样的炼铁厂,臣觉得陛下可再招募商贾,广建铁厂至少百座!” “没钱!”朱厚炜无比干脆的回绝。 满朝大臣想骂人…… 杨一清却依旧不依不饶道:“臣知道当初陛下让宗室藩王投标建铁厂,每座铁厂的投标银大约在百万两左右,如今再建百所,陛下或许会有压力,但若是只建三十座,也就三千万两,陛下不会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吧。” 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他么的三年前,大明还处于财政危机状态,户部和正德皇帝还能为了几十万两银子吵上十天半个月,现在倒好,开口就是区区三千万两! 他么的他的银子难不成是大风刮来的? 开展基建促进经济,肯定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到时候商业繁荣,也能为皇家快速回血,让市场经济处于良性循环之中,但是不要忘了! 想要全面开战基建,需要庞大的储备资金,而一个大的基建工程短要几年,长的十几二十年都有可能。 朱厚炜怎么可能无限制投入,否则国富民富了是不假,可皇家却财政奔溃,未必得不偿失但是代价不是现在的朱厚炜能承受的 就拿铁厂来说,铁厂依铁矿区而建,造价差不多八十万两到一百万两左右,建成之后需要招揽百姓成为铁厂工人,需要挖矿的矿工,这些都属于前期投入。 也就是说建厂需要花钱,原本的矿税收不到银子,还要雇工,然后造出来的钢铁用于基建,用于军工,用于造船,用到钢铁的地方多不胜数,就是看不到回头钱。 后世建一条高速公路,建一座大桥动不动就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才能收回成本,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可当前跟后世有太大的区别,因为后世工业、科技无比发达,国家甚至不需要土地税,就能在经济复苏之后拥有稳定的税源来支撑基建开支。 可是朱厚炜没有! 练出来的钢铁去造铁路,要打造火车,然后靠卖火车票收回成本,这得等到哪一天? 满朝上下都觉得皇帝富的脚底流脓,可朱厚炜自己算的经济账,只能说是收支平衡,勉强有些盈余罢了。 想要大力推动基础建设,对于朱厚炜而言,首先要做的是开辟财源或者税源,不是为户部,是为自己,只有自己的腰包鼓了,他才能有足够的底气,要不然以户部的尿性,估计受一肚子鸟气,都拔不下几根毛来…… 7017k 第三百六十三章 空手套白狼 开辟财源的方法很多,最简单,最直接,最粗暴的办法就是抢! 而且朱厚炜也的确打算抢! 后世的世界大战其本质就是掠夺和殖民,以为自己是天朝上国,实际上已经腐朽的满清被侵略者用坚船利炮轰开了国门,然后开启了丧权辱国的大幕。 倭寇那样的弹丸之地,为什么能在世界大战的时候发展出那么庞大的军工业? 答案很显然是因为倭寇赢得了甲午战争的胜利,因为这场胜利,满清签订的《马关条约》,赔偿了倭寇四亿五千万两白银! 换句话说,倭寇就是用满清赔偿的银子快速崛起,然后反过头来侵略中国! 百年耻辱,千万血泪,朱厚炜可不是什么仁慈之君,他喜欢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既然后世西方世界能抢华夏的,那么现在大明将在他的手里崛起,他凭什么不能先抢一步! 在朱厚炜看来,这颗星球上的金山、银矿、宝石、玉脉、翡翠、珍稀包括土地都该抢回来,不服? 老子拳头比你硬! 不服就揍你,还不服就杀你,实在不行亡国灭种! 抢肯定能抢回来天文数字般的财富,但对于朱厚炜而言绝非长久之计,因为地盘赐予…… 他是大明的皇帝,不是地球球长,也当不了球长,所谓天高皇帝远,更何况两个半球…… 海外那些辽阔的土地,他准备留一大块给朱厚照当皇帝去,其余打下来的就让自己的儿子去,总之肥水不能流了外人田。 所以可以掠夺,但是不能太狠,开辟财源的最重要举措还是在国内开辟新兴市场,比如烟草发行。 烟草这玩意毕竟不是罂粟,不是毒品,朱厚炜真要发售,并不会有什么负罪感,后世烟草公司能抵得过几大互联网巨头的总利润,能以一己之力支持国防事业,可见利润之丰厚。 朱厚炜相信只要烟草面世,用不了几年他赚的银子就足以支持他在国内大肆开展基础建设! 这绝对不是玩笑! 咳……咳! 杨一清发现御座上的皇帝神思飘忽,嘴角甚至还不自觉的泛起一缕微笑,立即知道皇帝又神游物外了,这算啥! 这可是朝会,皇帝聆听决断大政的时候,皇帝思想不集中,显然就是对群臣尊严的践踏,于是重重咳嗽两声,把朱厚炜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朱厚炜脸上挂着淡定的微笑道:“建铁厂和修铁路,都非一朝一夕之功可以办成,众爱卿想要便利天下的心思,朕也明白,不过做任何事最忌讳的便是操之过急,朕现在要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天津卫船厂,哪里的重要性远远不是铁路所能及的,不过铁路建设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臣等愿闻其详。” “很简单,大明暂时没有这个精力去做,但是不代表民间没有!” “陛下的意思是招商?”杨一清有些不太确定,因为这个提议先前被否了。 “当然不是,招商招来招去还是要朕花银子,费心力,朕没空。”朱厚炜笑道:“朕的意思是民间自己去建!” 群臣目瞪口呆,民间自己建?拿什么建?这他么不是开玩笑,或者说现在皇帝把他们当猴子耍已经耍上瘾了? “民间的商贾可以独资也可以合资修建一条或者多条铁路,不过要分为总包和分包,比如杨爱卿是总包,决定承建北京到天津卫的铁路,那么修建好了以后,这段铁路,杨卿就可以拥有专断权,以后谁坐火车从北京到天津,要买车票,拉货物要给货票,这些收益朕可以全部给总包,期限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 道理通俗易懂,群臣瞬间听明白了,皇帝这是想要空手套白狼,而且还有讨价还价的空间,比如年限…… 这脑子到底咋长的? 与朝臣们的腹诽不同,杨一清等有数几位重臣显然要考虑的更加深远一些,很明显,这就是皇帝拟定的铁路政策,那么这方法有没有可行性? 有! 真正懂嘉靖帝的人都知道皇帝贪财,但是皇帝贪财贪的光明磊落,他贪之有道,而且皇帝似乎不喜欢慢悠悠的受益,他骨子里面就是那种喜欢一夜暴富的典型。 铁路建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慢慢也肯定能收回成本,这个成本不单单是指铁路本身,而是指全面效益。 皇帝很显然是看清了这其中的本质,那么会在铁路当中得到最大收益的会是谁? 肯定是商人! 皇帝修铁路,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利国利民,那么杨一清知道他一定会义无反顾,这是一位真正将百姓装在心里面的皇帝,如果最大的得益人是寻常百姓,别说赚银子,就是巨亏,皇帝多半也会去干! 但是商人就不一样了,商人在大明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他们本身的地位不高,但是商人和士绅之间已然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过着锦衣玉食、挥金如土的日子,却没想过为民间做出什么贡献,趁着天灾人祸大发其财的倒是不在少数。 嘉靖帝上位,为了振兴商道,从而收取大量的商税,取消了商贾低下的地位,这种事换做历朝历代都会极力阻止,因为在读书人眼里,商人逐利,浑身上下沾满了铜臭。 读书人一边在表面上厌恶商人,好标榜自己的清高,另一方面又迎合商贾,甚至让大商巨贾成为自己的座上宾,目的自然是为了收取商贾的孝敬。 当初内阁反对嘉靖帝废除商贾不公正待遇的时候,以杨廷和为首的内阁据理力争,然而皇帝仅仅只用了几句话就堵死了内阁的嘴。 皇帝的意思很简单,不废除可以,那便严格执行! 比如商贾不得身穿丝绸,那好从即日起,但凡天眼发现商贾身穿丝绸者一律抄家! 比如商贾子女不得科举,那么可以,现在就开始甄选天下官员,看看天底下那些官员的家族是经商的,一旦发现,立即革职! 方法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杨廷和还敢反对? 商贾很多都是士绅,或者代表了士绅的利益,而官场同样代表士绅的利益,内阁要是拼命反对,皇帝只需要把这事宣扬出去,满天下的士绅能把内阁恨入骨髓! 7017k 第三百六十四章 使臣 提升商贾地位,让商民无需再受到那么多的不公正待遇,少受一些官府的盘剥,让他们可以锦衣华服,子孙可以光明正大的科举,这些加起来难道还看不出来嘉靖帝兴商的决心? 王守仁兴学为什么会得到那么多商贾的支持?投机者自然也有,但也有不少商贾是投桃报李,用建校来回馈天子的恩德! 但什么事都得有个限度,否则只会过犹不及,升米恩,斗米仇,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让嘉靖帝修建铁路,造火车来方便天下的商贾,而自己却从其中落不到什么好处,这样的事皇帝自然不肯干,至于其它理由,在杨一清看来通通都是借口,而且是蹩脚的借口! 皇帝说白了就是想要薅天下商贾的羊毛! “请问陛下,商贾筹措修建铁路,那这铁轨和火车乃至车厢……” “当然是买!”朱厚炜翻了个白眼给杨一清道:“难不成要朕白送?好钢得用在刀刃上,朕还要造舰队、造巨炮,需要用钢铁的地方海了去了,怎么可能白送出去!” 好吧,杨一清明白了,皇帝这不但是想空手套白狼,而且还想一边套的时候,顺便狠赚一笔…… 皇帝那张奸商的嘴脸,此时此刻已是展现无疑。 “大明的铁矿不少,商贾也可以承包矿山建铁厂自己炼钢造铁轨,这些朕都不问,但是铁轨制造有严格的标准,粗制滥造就是在谋害人命,不可不慎。” “臣等明白。” 朱厚炜点头道:“制轨修路这事就这么定了,如何运作交给内阁拟定章程,告示天下,众卿还有什么可说的。” “陛下,朝鲜使节、乌斯藏使节已然候在殿外,奉旨于今日朝会觐见陛下。” “宣!” “宣朝鲜使节、乌斯藏使节觐见!” “藩属朝鲜礼部尚书李赫叩见大明皇帝万岁,万万岁。” “乌斯藏班禅座下喇嘛德吉拜见大明皇帝,圣皇圣安!” “平身。” “谢陛下。” 朱厚炜看了看李赫,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看上去平平无奇。 而喇嘛德吉则是身穿与朱厚炜印象中不太一样的喇嘛装,看上去雄武有力,也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两人率使团抵达京城也有大半个月了,朱厚炜一直未曾召见,一是没什么兴趣,二是他对朝鲜和乌斯藏都没有什么好感。 但是没办法,人都来了,该见还是得见,泱泱华夏,礼仪之邦,岂能对撮尔小邦失了礼数! 当然,这后面半句话对朱厚炜而言和放屁没什么两样。 因为在朱厚炜看来,这所谓的朝贡,说白了就是那些个小国把大明当成冤大头来着。 这事要怪就怪永乐大帝! 众所周知,朱棣就是靠谋反夺了侄子的皇位,属于典型的得国不正,而篡位夺权本身就是深为儒家所不耻的一种行为。 朱棣要方孝孺替他写登基诏书,就是为了收天下士人之心,最终方孝孺不肯当乱臣贼子,于是恼羞成怒的朱棣直接灭了方孝孺十族,也算是开了历史之先河。 历史上著名的篡位皇帝都有一个共性,就是喜欢做出一些丰功伟绩出来,然后让世人淡忘掉他篡位的本质,只记住他的功绩。 比如曹丕,不过这个不能算,因为曹丕篡汉的本质是因为他爹曹操留给他的政治资本太雄厚,走到他那一步如果不篡汉,一旦思汉势力抬头,没准他或者他的后人会死的比谁都难看。 事实上也确实挺惨,曹家篡了刘家天下,司马家篡了曹家江山,因果报应罢了。 要说历史上最著名的篡位者,那么非唐太宗李世民、宋太祖赵匡胤和明永乐朱棣三人莫属。 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弑兄杀弟,后又逼迫李渊禅让,似乎谈不上篡位,顶多算个夺嫡,但是朱厚炜觉得应该算,不干掉太子李建成,李世民这辈子都跟皇位绝缘,不逼李渊禅让,李渊或许还能培养一个儿子出来,就是不给李世民机会。 历史存在偶然性也存在比然性,不狠一点,什么变故都不是没有机会出现,就从这两点来算,李世民不算谁算。 李世民很显然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政治污点,于是他开创了贞观之治,平定了突厥之患,成为雄才大略的千古一帝,与这份光环比起来,玄武门之变算个啥? 最让人诟病的则是赵匡胤,毕竟是从孤儿寡母的手里夺的江山,吃相实在太难看,赵匡胤也知道自己吃相难看,估计自己逃不过文官笔杆子的羞辱,所以他立下太祖誓碑,告诫后世君王,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原因,都不得杀文人,有违祖训之君王,必遭报应,于是赵构遭了报应…… 宋太祖对文人太好了,又结束了绵延百年的诸国乱战,让天下百姓重新过上安定祥和的日子,又如此善待读书人,读书人就算不能抹杀他篡位的污点,可美化他一下问题还不算太大。 至于朱棣,虽然是被逼的,可篡夺侄子皇位总是不争的事实,于是朱棣派遣郑和下西洋,宣扬大明国的建立,和那些小国建立朝贡体系,编纂惶惶巨著《永乐大典》,五征漠北,终于掩盖掉了身上不光彩的历史,成了后世的永乐大帝! 自永乐之后,朝贡体系彻底确立,并且成为常例,外邦小国也乐此不疲,因为有好处啊。 朝贡的财物算什么,大明国力强盛,随便一赐就是十倍,换做是你干不干? 不干?你问问旁边倭岛上那群不要脸的是咋干的,人家派遣遣唐使学习汉文化,派遣宋使带大批女子跟大宋借种,一年恨不得派十次遣明使,来从大明的身上揩油…… 不要怀疑,矮子国不管前生还是今世都是那么的恬不知耻。 朱厚炜登基之后,朝鲜、安南、占城、倭国等等小国都来朝贡过,不过那个时候朱厚炜事情多到数不清,哪里有心情给小国揩油给自己添堵,于是便让鸿泸寺和礼部按照常例的一半给随便打发了 至于倭国,朱厚炜交代的就一个字。 滚! 7017k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其心可诛 朱厚炜对朝鲜的观感不好主要还是来自于后世,不过不是后世的朝鲜,而是分裂之后的韩国。 号称宇宙中心国的韩国在朱厚炜的印象当中就是一句话。 一个将自卑刻入骨头上的民族! 为了掩饰自己的自卑,他们窃取别国的文化,当文化强盗当的乐此不疲,他们和卑劣的倭国一样喜欢篡改历史,而且比倭寇还过份。 在韩国的历史当中,淮河以北都是韩国的领土,然后越南跳出来说淮河以南都是越南的领土,意思很简单,两个可笑的国家一合计,直接把华夏给整没了。 在后世,你可以随便问世界上任何一个懂体育的人,问他哪个国家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体育精神的,那么答案必然是唯一的! 韩国黑手无处不在,但凡能下黑手的地方就肯定少不了他们,这个国家的运动员,错……称呼一群没有体育精神的人为运动员,本身就是对运动员这三个字最大的亵渎! 要知道他们不但对别国运动员下黑手,狠起来连自己人都不带放过的,也是他么的一绝…… 安心给美国佬当舔狗的韩国或许早就忘了在历史的长河当中,他们有上千年都是华夏王朝的藩属国,就连朝鲜的国名、韩国的国旗都是来自于华夏王朝的恩赐! 他们忘了他们的国王只有得到华夏的认可,才能坐稳王位,忘记了为了学习汉文化拼尽了全力,就算想要改变创立文字,都没能摆脱汉字的范畴。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自卑,因为自卑所以改史,想要自己的后人忘记那段并不屈辱的历史…… 可悲,可怜…… 可要仅仅只是这样,那么朱厚炜最多也就是用同情的眼光去看待他们,然而这个民族的下作有时候真的能突破底线! 他们连永乐大帝都要黑出屎! 而且还不是后世黑,而是现在黑! 要知道现在的朝鲜还是大明的藩属国,更是被大明列为不征之国,他们竟然敢在大明还是华夏正朔时期,就能这么干,可见丧心病狂到了何等地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没准人家以为大明不知道…… 事实上现在的大明确实不知道,朱厚炜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来自后世互联网,而黑朱棣的事件就那么堂而皇之的记载在正史《李朝实录》当中! “朕听说朝鲜国史编纂的不错,不知李尚书可曾看过?” 李赫一愣道:“回禀陛下,下臣惭愧,未曾读过。” 朱厚炜笑道:“那倒是有些遗憾,因为朕读过,而且对实录当中记载的一段史实很感兴趣。” 李赫脸上的惊讶神色更浓了几分,朝鲜的史书,大明皇帝竟然看过?这怎么可能! 可就算认定大明皇帝是在胡扯,李赫也不敢反驳,而是谦卑问道:“不知陛下对哪一段史料感兴趣,下臣回去之后一定好好拜读一下。” “据朕所知,你国的史书上记载了这么一件事……大明永乐皇帝曾经屠戮三千宫女,就在这皇宫当中将三千宫女给凌迟活剐了?” 此话一出,朝堂顿时炸锅! 永乐帝活剐三千宫女? 怎么可能,简直胡扯扯的都没了边际,而且按照皇帝的意思来看,此事竟然还记载在朝鲜的正史实录当中? 这要是野史记载也就算了,毕竟野史荒诞,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都有,后人看的时候可以当笑话去看,也当不得真,可正史? 什么是正史?那可是由官方编纂,将会传之于后世的史书!后人研究历史,也是靠正史! 朝鲜正史竟然敢这么编排宗主国的一代雄主,若是真的,当真是其心可诛! 朱厚炜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这件事他本身是不打算拿出来说的,因为如果有那么一天,他打算征讨朝鲜的话,那么这段史料就是最好的借口。 这不是大明讨伐不征之国,而是藩属国不恭在先,就算灭了,也是咎由自取! 李赫直接被吓的腿软,噗通一声跪倒,涕泪横流道:“陛下,此事绝非真实,定是有人恶意编排,望陛下明断,还藩国清白。” “起来吧。”朱厚炜笑道:“朕其实也是不信的,因为此事过于荒诞而且漏洞太多,不如朕和你们说说。 此事的根由是说一名妃子与太监通奸,被永乐帝知道后,这名妃子自尽身亡,永乐下令彻查,这不查不要紧,一查竟然牵连了三千宫女,于是永乐帝暴怒,在这皇宫中下令将三千宫女凌迟,一时间这紫禁城血流成河,宛如鬼蜮。 朕听闻这件事之后很好奇,毕竟永乐帝在皇宫大肆屠戮,为何我大明史书之上乃至民间野史都没有只言片语的记载? 还有,就算永乐帝要杀人,还一次性杀三千,为何要选在皇宫,而不是押赴刑场? 还有凌迟……凌迟需要割足三千六百刀,为了保证犯人不在中途被割死,还要一边割一边止血上药,会用尽办法吊着命,满大明能有这手艺的估计加起来也就两掌之数,就算十个好了,割死一个按照三天算,三天剐十个,三千个,要剐三年? 哈哈,朕每次想起这事都不自觉的哑然失笑,据说将这件子虚乌有之事传回朝鲜的乃是一名叫做金黑的朝鲜宫女名叫金黑,这金黑是在仁宗年间回的朝鲜。 于是朕查了,还别说还真有个叫金黑的朝鲜宫女,不过此女是在英宗年间才被放出的皇宫,这要是算起来,中间隔了足足几十年。 朕想不通的是,永乐帝屠戮宫女这么大的风暴,金黑这个朝鲜宫女是如何幸免于难的呢……” 李赫脸上冷汗如雨,朱棣屠杀宫女这事在朝鲜流传的并不广,也确实记载于实录之中,可大明皇帝是如何知道? 听说现在的大明有一个叫做‘天眼’的恐怖组织,号称无处不在,满天下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皇帝的眼睛,皇帝不问责也就算了,可一旦问罪,那几乎是证据确凿! 难不成这天眼在朝鲜也有?大明皇帝已经将暗谍潜伏到了朝鲜,监视王族的一举一动,简直细思极恐啊! 7017k 第三百六十六章 真正的君王 华夏王朝有盛有衰,但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骨子里面都是骄傲,高高在上的,他们对待藩邦的态度一直都是居高临下,是一种审视和俯视! 就比如现在的大明强盛至极,大明的皇帝也喜欢外邦朝贡,只要不是倭国那样把大明当成冤大头,那么大明宁肯付出远大于外邦的代价进行回礼。 李赫知道,这是虚荣,但是大明有虚荣的实力,而朝鲜呢? 对于大明而言,朝鲜不过是偏安一隅的小邦而已,连国王都要得到大明皇帝的册封,朝鲜上下还有什么资格在大明跟前理直气壮? 朱棣残暴凌迟三千宫女这样的事当然是假的,可朝鲜官员愿意去相信,为了相信而相信。 之所以记载在正史里面,其实就是想给后世一个交代,告诉后世人朝鲜为什么甘心当大明的藩属,这是因为大明残暴不仁,如果朝鲜不屈服,那么大明就会举兵讨伐,朝鲜孱弱,如何能是大明的对手。 届时朝鲜必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但是这种事这种想法,朝鲜哪里敢让大明知道,这毕竟是自我安慰罢了,如果让大明知道自己的藩属国竟然如此不恭,派遣大军征之,朝鲜灭国只在朝夕! 大明对朝鲜这样的小邦关注有限,但是朝鲜可是时时刻刻关注大明的动向。 朝鲜王室对于大明的普遍认知就是大明和以前华夏土地上诞生的王朝没什么两样,自高自大而且还在走下坡路,估计不出两百年就会陷入王朝轮回的宿命当中去。 然而变了,在嘉靖帝登基之后,整个大明突然间变了,变的面目全非,变的让朝鲜看不懂了。 对于华夏王朝而言,他们不需要去学习外邦,因为自己就是天朝上国,自己的文化就算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学透,可对于朝鲜这样的小国而言,华夏文明拥有太多太多值得他们去学习的东西,他们需要从方方面面去汲取华夏文明来当做自己的养分,推动自身文明的进程。 所以朝鲜国内知道,大明嘉靖帝喜欢匠作喜欢格物,大力发展军工火器,并依靠强悍的火器将鞑靼揍成了野狗,揍的现在草原都没了野狗的容身之地…… 知道嘉靖帝圈宗室、改税政、兴杂学,大练钢铁,如今还弄出了一种能够日行千里,能够载物千万斤的恐怖铁车! 如果说嘉靖帝之前的大明是人到中年开始向迟暮进军的话,那么嘉靖帝在三年间就让大明重新焕发了生机,拥有着少年人的精力和如初生儿一般的生命力! 朝鲜对于大明确实恭敬,但是对大明的朝政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因为朝鲜觉得大明的皇帝自仁宗时起就没了霸气,他们被文官压制,皇权被一步步侵蚀,就连皇帝的旨意,外朝都能不予理会。 皇帝是什么?是天下权柄的最高掌控者,他的一举一动就该代表大明的意志,他的话对于官员而言就该是天宪,然而大明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悲哀,皇帝的悲哀…… 然而嘉靖帝改变了这一切,他一只手抓住财政,一只手控住军权,两只手下压,原本不可一世的大明文官便被彻底压服,这才是君王! 真正的君王! 李赫知道别看现在嘉靖帝用戏谑的话来说朝鲜黑朱棣的事,可实际上任何一位雄才大略的君王都不可能是仁慈之辈,他们上一刻能和你笑容满面,下一刻翻脸就能给你递刀! 所以李赫死也不敢承认,否则嘉靖帝要是真个翻脸,他就是朝鲜的罪人! “此事不提也罢。”朱厚炜似乎真把这事当成了笑话。 皇帝没有追究的意思,众臣也不会多说什么,不过这事算是被群臣给记下来了,事后他们肯定会追根问底,毕竟牵扯到永乐帝,要是朝鲜真敢把子虚乌有的事记载到正史当中去,那大明岂能善罢甘休。 至于李赫回国之后会不会销毁这段史料,群臣心里没底,但是朱厚炜觉得不会,因为他了解朝鲜人的德性,他们肯定会把明面上的解决掉,但是肯定会留下副本传于后世! “念吧。” 内阁辅臣兼领礼部尚书的蒋冕出列,将一封奏章递交给宣读太监。 朝贡就是这么回事,朝鲜会把贡品清单交给礼部,然后当庭念出来,贡品越贵重说明藩国越恭谨,那么为了宣示天朝上国的礼仪之风,大明会赐予价值贡品数倍之物作为回礼,虽然是亏本买卖,但是却乐在其中…… “朝鲜国入贡清单如下……”宣读太监扯开嗓子,抑扬顿挫的念道:“人参百株、金饰、银饰、玉器……贵族之女两位……” 贡品还是老一套,让朱厚炜稍微感兴趣的只有人参和美女…… 人参这玩意,一般年份的不值钱,可只要上了百年,基本上就是千金难求,要是千年的,那基本都是宝贝,关键时候能救命的宝贝。 朝鲜盛产人参,本来百姓也不当回事,可自从发现华夏王朝喜欢这玩意以后,人参价格直接水涨船高,那些年份久远的更是炙手可热了。 朝鲜进贡人参自然不可能年份低,起码都得是百年起步,否则岂不是藐视大明! 至于美女,倒不是朱厚炜好色,他要真那么好色,如今他的后宫也不至于只有寥寥几个妃嫔。 他感兴趣也是因为后世韩国说的一件事又牵扯到了永乐。 他们竟然恬不知耻的说永乐帝身上有朝鲜血统,算半个韩国人…… 之所以这么说,无非就是觉得太祖皇帝纳了几个朝鲜妃子,而朱棣是朝鲜妃子生的。 这他么就是典型的胡扯,《太宗实录》记载朱棣乃是马皇后所生,不过后世经过考证证明这是朱棣往自己脸上贴金,他的生母可以确定为硕妃,而硕妃来历清晰,乃典型的汉女! 朝鲜进贡美女,还是贵族之女,姿色才情自然俱佳,目的也很单纯,给嘉靖帝当妃子呗,如果能得宠幸还诞下皇子,那么大明的宗室当中至少也会有和朝鲜亲近的王爷,对于朝鲜而言,自然有利无弊…… 7017k 第三百六十七章 腰砍 朱厚炜不太感冒,但美女都送上门了,他也会笑纳,难不成拒绝? 那朝鲜要是编排他不行,说他肾亏,那不是冤的慌? 至于朝鲜妃嫔会不会诞下皇子,这一点朱厚炜更不会去考虑,更不会刻意去避…… 最多把朝鲜王室干掉,让有朝鲜血统的皇子去占位子呗,朝鲜不是喜欢编排吗?那编排自己大王去好了…… 李赫可不知道大明的皇帝竟然想的那么深远,要是知道自己受王命给大明天子送女人,还能埋下个灭国的种子,估计能悲愤的去跳鸭绿江…… “礼部拟定回单,一应事务便由蒋卿操持。” 蒋冕躬身道:“臣遵旨。” 朝贡这玩意对于大明来说肯定是亏本买卖,但是对皇室不算,因为贡品是给皇帝的,那么所有贡品便会收入皇宫,朱厚炜可以赐予臣工也可以不赐。 可回礼是礼部的事,要银子也是户部给,而且户部给的还很痛快,想来历次朝贡,户部和礼部官员从中渔利不少…… 朱厚炜的目光看向肃立一旁,看上去无比淡定的德吉喇嘛。 按理来说,乌斯藏也属于大明的领土,太祖皇帝时便在乌斯藏设立了卫所以及僧功司等行政机构,以流官和土官结合治理。 不过乌斯藏比较特殊,在这个地方藏教甚行,其民皆为教徒,这种现象一直延续到了后世,即便是后世,对于雪区施行的政策也是自治。 朱厚炜对于任何宗教都不感兴趣,认为华夏民族就算有信仰也该信仰自己的祖先或者本土的道教。 而且后世对于佛门的观感一向不太好,比如‘盛世佛门昌,道门山中藏,乱世佛门闭,道人下山行’就是最好的诠释。 华夏历史上有过数次灭佛运动,概因佛门蛊惑人心的本事太厉害,而且佛门接受供奉,不事生产,占有大量土地还不交税,佛门还放高利贷给贫民等等。 不过藏教和佛教还是有区别的,至于如何区别,朱厚炜也只是一知半解,也不想深究。 同样,对于教派,大明的官员也不感冒,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如果历史没有改变,那么再过几年,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道君皇帝也就该粉墨登场,然后把满朝的大臣折磨的欲仙欲死…… 朱厚炜对藏教不感兴趣,但是他知道皇兄似乎很有兴趣,而且他还记得,正德元年的时候乌斯藏朝见,正德跟个好奇宝宝似的说过‘乌斯藏僧有能知三生者,国人称之为活佛,欣然欲见之。’ 也就是说正德对活佛很感兴趣,想去乌斯藏溜达溜达…… 不过这念头被梁储毫不犹豫的给掐灭了,梁储反驳说‘西番之教,邪妄不经…… 不过正德皇帝什么性子,那就是位不听忠言,不纳忠谏的主,指望几句话就灭了他向往活佛的心,那咋可能? 于是满朝上下,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对皇帝猛烈开火,实行疲劳轰炸政策,终于让皇帝绝了念头,但是骨子里面叛逆的正德非常不爽,于是大赐! 败家都不足以形容正德皇帝大赐藏僧,史载,内库金银为之一空! 正德二年,皇帝要修建豹房,问户部要五十万两,户部官员一想到去年这个败家子是怎么花银子的,哪里肯给钱,于是君臣继续互掐…… 朱厚炜估计是藏僧在大明尝到了甜头,所以屡屡想要觐见,不过在正德朝时期,估计想要觐见的文书直接被扣了,也就是说正德从那以后估计都不知道藏僧想要拜见他,没办法,这满朝也是被逼的。 大明本来就够穷的了,哪里还能受得了皇帝那么败家,更何况在大臣们眼里,皇帝当好吉祥物就是好皇帝,但凡皇帝痴迷于佛道,对于社稷百姓而言都是塌天之祸! 朱厚炜也头疼,雪区不管是现在还是后世都比较敏感特殊,既然特殊就需要特殊对待,但同时对于乌斯藏这样特殊的地区如何实现有效统治,将其真正纳入大明的疆域而不是名义上属于大明,实际上却是个独立王国,才是他该去考虑的问题。 武力镇压肯定不行,毕竟人家名义上还是大明疆域,师出无名呐,武力威慑?驻扎在雪区的卫所以及行政机构,都是藏民,自己威慑自己? 皇位上端坐的朱厚炜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去了,他在思考回想后世的西藏政策,这时候才发现好像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 金殿上的德吉喇嘛也是郁闷的一塌糊涂,他带着班禅的使命来到大明京城,觐见到了统治万里疆域的大明天子,心里面一直在考虑的是如何才能打动皇帝,让皇帝鼎力支持班禅这一脉,谁知道事与愿违。 如果说正德皇帝对活佛充满了好奇,那么嘉靖帝则正好相反,这位皇帝似乎对佛教没有半点兴趣,对于活佛身上的种种传奇色彩同样没有半点兴趣,这他么就尴尬了…… 例行公事般的一问一答,满怀期待的进入大殿,又满脸郁闷,迷迷糊糊的离开的皇宫,德吉回到鸿泸馆之后还觉得自己身在梦中…… 次日,内阁六位阁臣御书房觐见。 这是常态,外使朝贡和觐见除了获得赏赐外,还会向大明提出一些请求,这些请求不会在大殿上当真百官的面说出来,否则被拒绝了,大家面子上都不会好看,朝贡结束后,使者会和礼部联系,婉转的提出自己的要求,然后拿给皇帝定夺,不管行还是不行,都不至于伤了体面。 “对班禅的赏赐就这么定了,给朝鲜的赏赐削减一半。”等到蒋冕将回礼和赏赐的清单念完之后,朱厚炜拍板。 皇帝的决定让内阁很意外,说实话要是在正德朝,那么这回礼一般都扣扣搜搜的,没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可现在嘉靖朝不一样,户部不差钱! 既然不差钱,那么为了宣示上国的恩典,自然要多赐那么一点,所以礼部拟定的回单比以前要多点,给朝鲜的回礼价值差不多二十万两银子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等。 给乌斯藏的则是金器为主,价值差不多七八万两。 真心不算多,现在好了,皇帝直接把朝鲜的拦腰砍…… 7017k 第三百六十八章 滴水不漏 嘉靖帝不是个小气的人,这一点群臣可以肯定,但是他为什么会对朝鲜那么吝啬? 要知道朝鲜是大明的藩属国,对大明一向都是恭谨有加,连王位传承这样的事都需要大明点头才算合法,嘉靖帝为何要对朝鲜如此苛刻? 人家还给你送了两位贵族美女暖床呢…… 区区十万两银子罢了,皇帝指缝里面漏点,貌似都不止十万两吧。 “还有何事?”朱厚炜直接发问,硬生生把蒋冕想要质疑的话给噎回了肚子里面。 “李大使还有三个请求。” “说。” “李大使听闻了火车的事,想要跟陛下借几位懂得造火车的匠人去朝鲜,给予国之贵宾待遇,为朝鲜打造火车和铁路。 其二,李大使还想要几位懂得军械制造的匠人去朝鲜发展军工,提升朝鲜军力,为大明卫戍边疆顺便震慑倭寇。 其三,李大使听闻陛下从海外带回了不少种子,想要陛下赐些种子给朝鲜……” 真是敲了一手的好算盘,朱厚炜有些无语。 李赫的请求过份吗?当然过份,不过可以理解,毕竟是唯大明马首是瞻的藩属国嘛,作为宗主国对自己的藩属国多些帮助也是应该的。 “内阁怎么看?” 梁储说道:“李大使的三样请求看似平常,可终究难免得陇望蜀之嫌,朝鲜是藩属国不假,大明作为宗主国给予藩属一定的帮助也是无可厚非,但是不管是火车还是军工,皆是大明之利器,岂可轻授于他国,至于种子,老臣倒是觉得无足轻重,给点也无妨。” “杨爱卿有何想法?” “臣敢问陛下昨日大朝时所说朝鲜正史记载之事是真是假?”杨一清不答,却反问了一句。 “自然是真的。” “按理来说,此等大不敬之事,朝鲜王室绝不敢外传,陛下如何能得知?” “朕自有途径。” 杨一清恍然,天眼! 说实话,皇帝当初成立天眼,满朝上下惊恐无比,然而现在过去了这么久,天眼似乎也没展示出多么恐怖的渗透力,以至于朝堂都快淡忘了天眼的存在。 现在看来还是他们有些天真了,天眼组织能渗透到朝鲜,而且能打探到如此机密之事,可见其组织能力之恐怖。 天眼之所以一直没发威,不是没有威,而是皇帝没有必要动用这个大杀器罢了,对于皇帝而言,天眼的威力在于震慑而不是杀戮! 想要保持震慑力,那么只需要让天眼时不时出来秀一下存在感便足矣。 “臣觉得,朝鲜王室抹黑太宗,其心可诛,朝廷当派使臣前去问责,杖杀记载不实史书之官员!” “杨爱卿觉得朝鲜王室会承认?” 杨一清一愣,这他么不是废话,朝鲜要是能承认才叫有鬼,但是他之所以这么建议,完全是认定皇帝的手里肯定有实锤的证据,难道没有。 “纠结此事没有意义,太宗的公道,朕迟早有一天会向朝鲜讨回来,只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 “臣妄言了。”杨一清颔首道:“李大使这三个请求,想来陛下心中早有圣裁了吧。” 朱厚炜呵呵一笑,这家伙倒是滴水不漏,吃不准自己的心思,也不想说错话,再加上朝鲜黑太宗的事摆在那,估计这心里也有怨气,所以直接免开尊口,如果皇帝的处断不合理,他还可以据理反驳。 “蒸汽机和火车倾注了朕十几年的心血,数十位匠人劳心劳力,花费海量的人力物力,最后才让火车能够奔驰在华夏的土地上,这天下也必然会因为火车的出现,发生翻天覆地般的巨变。 朕说过,通州工业园是工业化的摇篮,那么蒸汽机就是结出的果实,其意义有多重大,诸位爱卿很快就会看得见。 朝鲜想要白嫖蒸汽技术,算盘打的可真响,更何况就算朕愿意,朝鲜有那个工业能力? 告诉朝鲜使节,就说朕让他带几截铁轨回去,再给他一个锻轨的匠人,朝鲜什么时候能铺设千里铁路了,朕便送他两个机头,若能铺三千里,朕送他十个,还派人教他们如何制造蒸汽机。” 内阁诸老纷纷点头,觉得皇帝这个折中的方案,确实能接受,朝鲜国贫力弱,铺设上千里铁路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更何况就算大明白嫖技术,朝鲜就有能力制造? 火车奔驰靠车头来带,没有能力铺设铁路,就算有车头又能怎样? “至于军工制造,那是胡扯,朝鲜想的也太美了,还为大明护翼边陲,抗击倭寇,难道现在朕的大明没有能力防范草原和倭寇,朝鲜要是觉得自己军力不行,朕可以派一万新军进驻朝鲜,护卫朝鲜国之安全!” “陛下圣断。”内阁诸老心悦诚服,弹丸之地竟然敢觊觎大国军工,简直不知所谓! “种子嘛,朕倒是可以给,让朕的皇庄里面取一些西红柿、辣椒、花生、菜豆还有玉米种子给他,毕竟是藩属国,朕也不好太薄待。” “臣遵旨。”蒋冕续道:“德吉喇嘛此番奉高僧之命前来,是想让陛下赐封罗桑丹珠为藏地活佛。” 赐封活佛?这是什么骚操作? 朱厚炜就算再不懂,他也知道班禅就是活佛的一种,或者说活佛包括班禅在内,也就是说他赐不赐,也改变不了罗桑丹珠是活佛的基本事实。 那么赐封的用意何在? 朱厚炜皱眉思索,片刻之后便得出自认为比较接近事实的真相。 乌斯藏那是佛家圣地,境内佛寺林立,大小教派更是多的一塌糊涂,比如比较牛的格鲁派。 另外整体还分为显宗和密宗,活佛也有班禅和达赖等等。 各宗各派都有自己的教义和信众,班禅和达赖也都称自己的活佛是正统,互不想让,至于寻找转世这一类的操作,朱厚炜不太明白,但是他明白,如果他赐封罗桑丹珠为活佛,那么罗桑丹珠就是得到大明官方的认可,可以强势压达赖一头,进而吸引到更多的信众。 “告诉德吉喇嘛,就是雪区佛文化特殊,朕无意干涉……” “臣遵旨。” 7017k 第三百六十九章 国之大事 长春宫里,朱厚炜看了看两名朝鲜女子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妾身朴嬛嬛,父亲是朝鲜国崇远候。” “妾身李怜,翁主,父亲是燕山君。” 朱厚炜点了点头,朴嬛嬛天姿国色,就算是放在大明都是一等的美人,汉语说的字正腔圆,仿佛本身便是汉女。 至于李怜则是长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也确实有些楚楚可怜,倒也是人配其名。 两女皆为贵族之后,李怜更是宗室之女,其父燕山君正是朝鲜的上一代国王,其嫡女为公主,庶女为翁主,差不多相当于大明的郡主。 朝鲜送这两女给他,倒是诚意满满,要知道以李怜的身份,基本上都能出任和亲的角色了,也不知道李怿咋想的。 不过朱厚炜笑纳两女之后就将两女扔在了长春宫,赐居吟霜斋和皓月楼,也没给个位份,地位倒略显尴尬。 不过长春宫主位乃是庄妃,有这两女陪居,倒是能打发掉一些玉姐儿的无聊时间。 “李怜、朴嬛嬛听封。” 两女当即行了抚膝礼道:“妾身听封。” “朕封你二人为昭仪,附居长春宫。” “臣妾谢陛下。”两女改口改的无比顺溜。 不过两女心里微微还是有些失望,尤其是李怜,她毕竟是朝鲜宗室翁主,被送来给大明皇帝,妃子不敢说,至少觉得自己该落个嫔位,可最后…… 昭仪在大明后宫属于中间位子,上面有后有妃嫔,下面有婕妤、才人、选侍等等,都没个定制。 在后宫,不到嫔位的女子,地位也就那样,李怜不满意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两女也知道,大明女子最重要的还是母凭子贵,只要他们能为皇帝生下皇女,那么成为嫔不会有悬念,如果生下皇子,那就很有可能成为妃子,就算妃子人数满了,至少自己后半生也有了着落,朝鲜国王交代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朕刚才在外面听见殿内欢声笑语,朕这一来,倒是清净了,看来朕来的不是时候啊。” “陛下惯会说笑。”玉姐儿挽起朱厚炜的胳膊,皇帝说过后宫的女人就是他的家人,他喜欢一个安宁祥和的后宫,不喜欢勾心斗角也不喜欢太多的繁文缛节,而且玉姐儿在永王府的时候就随便惯了,生了儿子以后这性子也没怎么改,不过随意当中却也带着亲切。 几人进入殿内,殿中摆了一张四方桌子,桌子上还有一副麻将…… 麻将也就是马吊,不过这时候的马吊还很小众,朱厚炜入主紫禁城之后,为了不让嫔妃们无聊,便让人打造了十几副象牙麻将,供后妃取乐。 玩法还是后世相当流行的四川麻将之血战到底…… 不过薛后估计是自持身份,也不好和妃嫔整日里鏖战麻将桌,倒是吴家姐妹和张韶华三个人兴趣很好,不过三缺一,便硬将裴佳拉进了麻将圈。 四个人每日里战的昏天黑地,乐此不疲…… “朕记得爱妃从来不碰麻将,今日怎么有兴趣?” “臣妾不是看朝鲜两姐妹无聊吗?便将麻将技艺交给了他们,也好让他们打发一下闲暇时间。” “爱妃有心了。”朱厚炜点了点头,这句话倒是让朴嬛嬛和李怜一颗悬着的心悄然落了下去。 殿内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幽兰香气,很好闻,很舒服,但朱厚炜的眉头还是不经意的微微皱了皱。 不是说在殿内燃香不好,而是这香气太过阴柔,而皇长子也长住于长春宫,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皇子,性格大多懦弱,很难成为雄主! 不出意外,皇长子朱载坖正在练字,小小的身躯端坐的笔直,手里拿着细细的毛笔,在纸上有模有样练着横竖撇捺直…… 看得出来庄妃对儿子的管教甚严,朱载坖见到父皇来了,也只是行了礼,然后便坐了回去继续练。 “朕今日来是要带坖儿去皇庄。” “臣妾也想去……”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今日群臣随同,却是不便。” 玉姐儿只是娇嗔,哪里会胡搅蛮缠,知道是有事,当即朝儿子叫道:“坖儿。” 朱载坖放下笔,乖巧的走到身边,行礼道:“母妃。” 朱厚炜却一把将朱载坖抱起道:“朕的皇长子可不能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父皇今日带你去皇庄看看农作物。” “嗯。” 等到用完了午膳,朱厚炜牵起儿子的小手往外走,到了殿门口看了一眼李怜道:“大伴。” “奴婢明白。”任兴跟了朱厚炜那么久,皇帝的一个眼神就能体会其意,很显然,皇帝这是要让李昭仪今日侍寝。 李怜却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觉得皇帝看她的那一眼似乎很有深意,却完全不明就理。 大明皇室的皇庄位于京郊,差不多有上万亩之多,属于皇帝的私田,当然,皇家的皇庄肯定不止一处,要是皇庄比御赐的王田都少,那才叫笑话。 话说回来了,真要较真,整个大明的土地都该是皇室的,百姓的土地说起来就是皇家租给百姓去耕种,那些免税的土地也只是皇家的恩赐。 午时过后,御驾出宫,车上除了朱厚炜外还有薛后、皇长子朱载坖和长公主朱亦瑶。 朱亦瑶还没到两岁,不过和朱载坖不同,都说男孩周半翻墙倒罐,而女孩则要文静的多,尽管还没两岁,可那一双完全继承母亲的大眼睛倒是灵动有神的很。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可真要说起来,农桑绝对也是举足轻重。 地方官府每年春耕的时候,各地官员大多都会劝农,有时候父母官还会作上一场秀,来刷一刷声望。 现在已是嘉靖三年六月末,自然不是劝农为桑的时节,但是今日皇帝召集群臣前往京郊皇庄,其意义远非劝农可比,他是要让满朝的官员亲眼见证奇迹! 要让满天下的官员知道他派军队不远万里跨越大海去寻找的种子,将会对大明的农耕产生何等重大的意义! 之所以带着薛后一起,是因为薛后是国母,至少在法理地位上和皇帝是等同的,这等国之大事薛后能够参与,但是其她妃子显然不够资格。 7017k 第三百七十章 杨一清哭了 此刻京郊皇庄外已然聚集了京城全部四品以上官员,一个个闲聊不着边际的话,等到御驾到了近前,这才整理好衣冠,列队迎候。 “臣等拜见陛下、拜见皇后,拜见定王殿下,拜见长公主……” “无需多礼,平身吧。” “谢陛下。”群臣身躯直了,可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绝不乱看一眼,要知道此番薛后可是随同皇帝一起,身为臣子,自当非礼勿视,否则也是不敬! 言官们在嘉靖朝郁闷的发疯,现在可不能给那群疯子找到借口喷上个体无完肤,就算皇帝不搭理言官,可对自己的官声和名声终究有损不是。 群臣跟随朱厚炜进入皇庄,触目所及都是些忙忙碌碌的农夫,还有几个身穿通州工业标准制服的年轻人在田间转来转去,原本年轻稚嫩的脸庞早已经被日头晒的黝黑发亮。 这个时代的百姓对于皇权有着根深蒂固的敬畏之心,哪怕皇帝最近这几个月来过皇庄不是一次,也说过让他们无需多礼该干什么干什么,可农夫们见到皇帝依然会立即跪倒,几位农业生也是垂立一旁,恭恭敬敬,久而久之,朱厚炜也懒得继续去干涉。 走了一阵,朱厚炜在一片长的郁郁葱葱的绿色皇田跟前停了下来,这里便是种植土豆的区域,而今已是收获的季节,朱厚炜自然要带群臣来亲眼见识见识什么是高产作物! “诸王爱卿,朕曾经派人不远万里寻找种子,还曾经说过,这些种子当中不乏高产作物,比如众卿此刻看到的土豆田便是其一。 朕知道众位爱卿对于朕的话多有质疑,甚至根本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亩产能达到两三千斤的作物,只等着今日亲眼所见之后,再出来反驳于朕,但是朕也一样,朕不喜欢废话,朕最喜欢做的事也同样用事实来讲道理。” 群臣沉默,确实,如果皇帝不能用事实证明自己说过的话,那么就算他是皇帝,能指鹿为马,能把白的硬说成黑的,那也毫无意义。 但是皇帝说过不切实际的话吗? 似乎太多了…… 可是多又如何,京城的百姓已经不止一次看见飘到半空中的热气球,甚至有些官员还亲自登上热气球体验过,有了亲身体验,谁还能质疑皇帝曾经说过他能让人飞天这样的话是无稽之谈,至于火车……那都无需多说。 现在天津卫船厂上千船工正在日以继夜的打造钢铁巨舰,据说第一艘巨舰将会于明年正式下水试航,最多三年,大明就能出现一支海洋上的无敌霸主。 神谷候沈庚中已然被任命为海军提督,如今从新军当中挑选出数千善泳之兵,在天津卫的海上进行简单的适应性训练。 不过钢铁战舰也好,无敌水师也罢,文官真没有那么关心,以前关心是因为文官可以督师领兵获取军功,现在皇帝已经不允许文官督师,那么文管就捞不到军功,没有军功,身为读书人,谁愿意去和厮杀汉打交道。 “向云。” 京郊皇庄总领太监连忙应道:“奴婢在。” “安排人将土豆挖出来!” “遵旨。”向云领旨,知道今天陛下要来,自是做足了功夫,京郊皇庄三百农夫,此刻有一半在场,闻听命令,当即二话不说,手里拿着铲子、锄头等农具便下了田。 日头很毒,任兴命人撑了华盖替皇帝等人挡住日头,至于群臣早已经是汗流浃背,却也只能在日头下暴晒。 不过终究还是朱厚炜细心,命人取来上百把伞分给群臣挡日,这才免了身体虚弱的官员被活活晒中暑的命运。 过了一刻钟,一筐筐混合着些许泥土的土豆被送到了埂边,然后负责称重的官员将一筐筐称过重的土豆重量记载清楚。 “五百斤……八百斤……一千五百斤……三千斤……四千斤……四千两百三十七斤!” “回禀陛下,这一亩挖出来的土豆总重四千两百三十七斤!”称重官员汇报重量时候的话音微微轻颤,那眼神似乎是白日里面见了鬼。 “还不错。”朱厚炜笑了笑,土豆的产量并不恒定,受到各种各样条件的制约,土豆亩产低的时候两三千斤,高的时候甚至能有七八千斤斤。 这皇庄里面种植的土豆必然是得到了精心护理,能有四千多斤的产量也算是正常。 “再挖两亩。”朱厚炜再次下令,一亩地的产量说服力不足,再挖两亩取平均值自然更好。 农夫继续去挖,而此刻群臣已经傻了,首辅杨一清身躯更是在不经意间轻微颤抖。 震撼!绝对的震撼! 杨一清发誓,以后不管皇帝说的事再如何荒诞可笑,他也绝对不会再质疑,因为质疑只会显得自己无知! 亩产四千多斤,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概念?一亩如此高产将会意味着什么? 很快,又挖出了两亩土豆,一亩产量三千九百七十四斤,一亩产量四千五百三十一斤! 三亩皆如此高产,已然足以粉碎一切质疑! 身为内阁首辅,当朝第一人的杨一清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终于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事实上跟他一起这么干的大臣绝非一个两个…… “陛下,您……您说这土……土豆能……能做主粮?”一向从容淡定的杨一清此时说话都开始不利索了。 朱厚炜笑道:“杨爱卿的心绪乱了。” 杨一清深吸一口气道:“事关社稷苍生,事关大明江山永固,臣这颗心不能不乱。” “如果说水稻麦子是主粮的话,那么朕派谷候带回来的种子当中也有几样可以做为次主粮,这土豆便是其一,之所以说是次主粮,是因为这土豆不能和米粮一样天天吃,但是遇到灾年,粮食减产的时候,这些次主粮足以让受灾之百姓填饱肚子,进而活命无数。” “这就足够了!”杨一清的眼里擒着泪光道:“有此粮食,总好过大灾之时,百姓啃树皮、吃观音土甚至易子而食,有此粮食,就算粮食减产,天下也不会出现铺天盖地的流民,百姓也不会为了活命扯旗造反!” 7017k 第三百七十一章 实业兴邦 “杨爱卿说的不错,不过杨卿的目光终究还是局限在了大明境内啊。” 朱厚炜叹道:“每逢大灾,饿殍遍野乃是常态,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之余为了活命,便只能揭竿而起,那些往日里不将百姓的命当命,那些想要借着灾害大发横财的奸商,最终只能一个个倒在愤怒的百姓刀下。 冤吗?不冤,真正冤的是社稷,因为为富不仁,为绅不义,他们逼的百姓只能造反,小的造反可以迅速扑灭,可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一旦形成规模,那么就算能歼灭,最终也是国力大伤。 国力大伤的代价是什么?诸位爱卿比朕清楚,历代史书上面记载的事例已是比比皆是。 土豆这样的高产作物可以在贫瘠的土地上获得丰收,可以让百姓在灾年的时候就算艰难度日,可总不至于被活活饿死,这是其一。 其二,有了高产作物作为主粮的辅助,那么百姓之家就能养活更多的孩子,那么大明的人口就会出现爆发式增长! 朕曾听闻即便在相对富庶的南边,百姓因为养不起孩童,多有女童降生便直接活埋或者溺亡之事发生,朕每每听闻此事,当真是痛心疾首,可怜那些孩子降临到这个世上,甚至连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都没有,就被父母送去了轮回。 残忍吗?当然残忍,残忍至极,可虎毒都不食子,况论人乎,但是朕知道他们的无奈,因为多一张嘴,全家就都会挨饿,要是多养活几张嘴,全家都有饿死的风险。 所以他们选择了决绝,与其养大了舍不得,还不如早日做个了断,只期盼自己的孩子轮回投胎的时候能投到一个好人家,可怜呐。” “母后,您哭了……”懂事的长公主伸手想要拭去母后眼角的泪水,可惜藕臂太短怎么都够不着…… “母后没哭,只是被风迷了眼。”薛后露出一缕笑容,刚才皇帝的那番话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乡里面就有过穷苦人家把生下来孩子直接送人或者直接溺死的事,当真是惨不堪言。 “有了高产作物,大明的人口就会增多,众所周知,王朝轮回的主因就是土地兼并,但是其背后也正是因为土地养活不了庞大的人口。 而战争便是减少人口的最好方式,于是王朝末期的战争如火如荼,百姓大量死亡,等到新的王朝在旧王朝的废墟上建立起来之后,百姓已然死了七七八八,旧的利益集团被消灭,新的利益集团崛起,轮回开启了。 想要解决掉王朝宿命,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解决土地问题,不是简简单单的土地兼并,朕要是下定决心解决掉土地兼并,办法不会少于两掌之数。 但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真正的治本是需要大量的土地来养活增长的人口! 如何养活,在朕的眼里只有一个字! 抢! 大明的土地养活不了,就去其它地方抢,这天下无主的土地多了,就说这个种子所在的美洲,朕只需三万精兵就足以镇压其土,要知道美洲的土地比起大明还要肥沃,面积之大不在大明之下! 有这么多的土地可以养活多少人口?数以万万计! 百姓有土地能耕作,能养活全家,谁会造反?无人造反,只要吏治清明,江山社稷何愁不能延续千年万载!” “陛下圣明!” “诸位爱卿觉得朕兴杂学是因为不喜儒家,更是担忧杂学兴起会损伤儒家的道统,为此和朕激烈抗辩过。 但是如今诸位爱卿也都看到了,若不是朕拼尽全力发展工商,想方设法去谋求出路,大明何能会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发生出这般巨大的革变!” 群臣默然,说实话,群臣不太喜欢嘉靖这样的皇帝,不是因为皇帝强势就会显得臣子弱势,而是皇帝太能折腾,而且折腾的动作大的骇人。 儒家求稳求利益,更承担不起改革失败的后果,因为改革失败就意味着一大批的既得利益者会完蛋,成功也是一样,他们怕改革会触犯到自己的核心利益。 但是嘉靖帝强势改革,他们没辙,就算群起抗争也没用,面对掌控大义、财权和军权的君王,他们孱弱的如同婴儿。 然而皇帝用铁打的事实告诉群臣,他的一连串动作是多么的正确,大明变了,变的有钱了,军队变强了,强的能揍的草原再无可战之敌,很多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因为没了徭役,百姓通过做工能够养家糊口了…… 改革免不了流血,倒在改革路上的官员高达上千,不可一世的宗室藩王更是被一锅端。 可以说嘉靖帝的改革触犯了士绅、宗室、勋贵这些所有利益阶层的利益,但是都触犯的不深,至少还在这些阶层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 这要是换做其它任何一个时期都是难以想象的,触及全天下利益阶层,皇帝还想坐稳皇位?为了泥腿子百姓日子过的好不好,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把你从皇位上掀下来都算客气的,把你弄死都不是没可能! 可惜的是,这天下想弄死皇帝的绝对不在少数,但是只能把这种想法藏在心里面,稍有表露,鬼他么知道自己身边有没有天眼,要是被侦查到此等不臣心思,转眼就是灭门之祸! 士绅不行,宗室也不行,不信你看看被上百宗室作保,才保住一条命,却圈禁至今的宁王,勋贵也不行,不信你看看现在还关在大牢里面等待处置的武定侯。 强权的终极力量就是皇权的高度集中,在这个时候任何反抗都会显得无比可笑。 全天下被整编的卫所不敢动,被伤及根本的辽东将门不敢动,手中有兵的都成了待宰的羔羊,更何况是他们,难不成要用自己的头颅去碰皇帝的屠刀? “空谈误国,实业兴邦。”朱厚炜吐出八个字道:“朕要的是能做事肯做事能做好事的能臣干吏,不是能写一手漂亮的道德文章,整日里只会夸夸其谈,实则百无一用的腐儒,诸位爱卿可明白?” “臣等明白。”群臣此刻无不俯首! 7017k 第三百七十二章 缓杀 一百亩土豆田,收获四十余万斤土豆,朱厚炜给每位在场的官员分了五十斤,告诉他们食用之法,不过这等高产作物就算再美味估计也没人愿意吃,因为他们必定会当成种子! 十几万斤土豆被火速送到南直隶,南直隶官府会遵照皇帝旨意分发给各县作为种子,同样北直隶各州县也得到了土豆种以及栽培方法,可以想象,大明境内很快就会遍地土豆! 不过皇帝也说了,栽种土豆无需良田,良田还是以种植麦子和稻子为主,这土豆载种在贫瘠之地甚至荒山野岭都无不可,若是让土豆侵占了良田,那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 坤宁宫内升起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香气,小膳房内,做菜的宫女战战兢兢的连勺子都拿不稳。 没别的原因,因为皇帝就在身边宛如一头猛虎……一条巨龙般站在那里,虎视眈眈的盯着锅…… 君子远包厨,绝非一句空话,这年头男人下厨房绝对会被视为无能的体现,皇帝是什么人? 男人中的男人,天下至尊的男人,他竟然会竟然肯待在厨房,小厨娘都快哭了…… 没办法,朱厚炜也不愿意待这,但是此刻锅里面做的乃是土豆炖牛肉…… 牛肉这玩意,民间要是私食就是犯法,绝对是严惩不贷的那种,就算耕牛死了,都得上报官府,由官府处置,当然处置的方式基本上都是进了官员的肚子。 当然,这些对于朱厚炜不存在,皇帝要是吃牛肉都犯法,那他么的都没天理了。 说实话,朱厚炜对于这个时代的菜品相对而言还算满意,并没有自己穿越一开始想象的那么不堪。 什么煎、炸、炒、炖、煲应有尽有,只不过因为调味品过度缺乏,所以味道只能用乏善可陈来形容。 不过现在好了,有从美洲带回来的辣椒还有早就研制而出的味精都堪称调味杀器,足以改变如今人们的味蕾享受。 朱厚炜之所以在膳房待着,是因为炖牛肉厨娘会,但是土豆怎么个炖法,厨娘肯定不会,所以他决定亲手教一教,比如将土豆切成什么样的形状,比如该什么时候下锅加入调料等等。 为了满足自己的胃,朱厚炜同志能做到这份上,古往今来也算是独一份了…… 桌子上摆了七八个菜,尽是珍馐美味,那盘土豆炖牛肉赫然再列。 “父皇,这土豆真好吃。”朱亦瑶咿咿呀呀的说,吃的很秀气很享受。 在后世,如她一般大的孩子多半还口齿不清,吃饭还要靠喂,然后朱亦瑶却显得极其聪慧,说话说的早,更是能自己进食,让朱厚炜有时候都忍不住感叹,自己的基因还真是他么的强大!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儿生在皇家锦衣玉食,却也不能忘了这皇宫外面,还有无数的百姓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你浪费的粮食或许便能让一个即将饿死的孩子活过来。” 朱亦瑶听的似懂非懂,不过还是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今后谁会成为长公主的驸马,估计那一天真个到来的时候,自己一定会很伤心吧。 嗯,大明的驸马制度也是弊政! 弊到了难以理解的地步,朱厚炜都不知道当初皇室定下此等操蛋,灭绝人伦的制度,是不是纯属有毛病。 简单点来说,大明的公主出嫁不叫出嫁,嫁出去之后不住在驸马家,而是住在十王府,这十王府说白了就是出嫁后的公主聚集之地,驸马想要见公主得来十王府,要圆房也只能在十王府,而且还会时不时受到管理十王府的太监宫女的刁难。 操蛋…… “武定侯府的人求过皇后?”朱厚炜突然间冒出一句。 坤宁宫的管事太监身躯一颤。 “嗯。”薛后点了点头道:“武定侯的夫人进宫来求过臣妾,想让臣妾跟陛下求情给武定侯一条生路。” “为什么没和朕开口?” 薛后嫣然笑道:“臣妾父亲说过,大明后宫最忌干政,臣妾乃后宫之主,无需争宠,若不干政,自然无忧。” 朱厚炜笑了,其实后宫干政不干政对于他而言无所谓,满朝的老狐狸都干扰不了他的意志,更何况是深宫女子,不过他很欣赏这种态度,皇后能这么豁达,或许镇不住后宫,但是绝对能让后宫妃嫔少上不少的争斗。 “朕不喜欢祸及家人,也不喜欢玩族诛那一套,不是朕仁慈,只是朕觉得没有触犯朕的底线,朕就不喜欢赶尽杀绝,毕竟一人有罪便牵连甚众,不好。 故而朕只是缉拿了郭勋一人入狱,没有抄了武定侯府,没有索拿郭氏满门,是为了给天下勋贵一点面子,毕竟真正能够和朕站在一起对抗天下的最后还是勋贵。 也是为了给开国勋门一点体面,让天下间的勋贵知道朕不是薄情寡义之君。”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武定侯呢?” 薛后不算是直接了当的问,因为话音中带着好奇,所以也算不得干政。 “郭勋阻扰矿政,乃是抵制国之大政,朕自然要杀了他。”朱厚炜叹了口气道:“但是为君者难啊,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无所顾忌,至少在朕没有办法将这天下彻底洗牌之前,朕行事终究还是要考虑一下后果。 朕杀郭勋足以震慑天下勋门,然而朕要付出的代价则是和天下勋贵离心离德,这对于朕日后施政会有不小之影响。 朕不担心勋门和朕对着干,但是却不能不担忧这些人背后给朕使绊子,哎……当初郭勋要是武力拒捕,那朕随便往他头上扣一顶谋反的帽子,就能将之格杀当场,但是这家伙放弃抵抗,反倒让朕难受了。” 薛后算是明白了,皇帝这是想要杀了郭勋,但是又有诸多顾忌想先放一放,所以有些憋屈。 这次正好借武定侯夫人求情的事,把话说出来,看似不经意,实际上是给自己找一个缓杀武定侯的台阶罢了。 “穆宝!” “小人在。”坤宁宫首领太监穆宝身躯一软跪倒在地…… 7017k 第三百七十三章 开源 “你觉得自己死有余辜吗?” 穆宝脸色刷的一下雪白,伏地哭道:“小人被猪油蒙了心,真是死有余辜。” 朱厚炜冷冷撇了穆宝一眼,这太监倒是聪明,知道给罪臣家眷勾连后宫,若是追责,必然会被杖杀,索性光棍一点认罪,以求恩赦,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如此。 “皇后觉得呢?”朱厚炜问道,此事牵扯到皇后,而且穆宝伺候皇后这两年倒也算是尽心尽力,此刻直接杀了,难免会让皇后心生芥蒂。 “陛下仁慈,就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穆宝差点没瘫在地上,他知道有皇后这句话,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只怕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既然皇后为你说话,朕便饶你这一次。”朱厚炜冷哼道:“以你之过,仗杀不冤,最不济也该发配泰陵,终生不得还宫,不过朕正值用人之际,也打算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小人必肝脑涂地,报陛下不杀之恩!”穆宝跪正,重重磕头。 “去通州,找王大监,他会告诉你如何做。” “小人这就去,这就去。” 等到穆宝离开,薛后甜笑道:“臣妾还以为陛下会重打穆宝几十大板,然后将他撵出宫去呢。” 朱厚炜苦笑道:“杀人是手段不是目的,君王讲究恩威并施,要善于利用条件收一切可用之人,穆宝往日里也算勤勉,对皇后也是忠心,杀了他不算什么,可有了这次教训,他必然警醒,进而对皇后更是死心塌地,朕也多一个可用之人。” “陛下让他去干什么呢?” 朱厚炜笑道:“外界都觉得朕这皇宫里面的银子多到无法计数,可他们那里知道要花银子的地方更是多到让人心寒,可以说,以朕当前每年的收入,就算再翻上数倍,一旦朕要实现胸中抱负,那也是不够的,所以朕要的不是节流而是开源。” 薛后掩嘴笑道:“臣妾未出阁时便听说陛下是商君皇帝,这赚银子的手段多到数不清呢。” “银子堆在那只是死物,根本不具备丝毫的价值,朕要的是这天底下的财富能循环流通,通过货物的贸易促进货币的流通,让财富变的有价值,然后循环往复,在流通的过程中促进全天下的转变,那样一来国强,民富,便足以为大明打造万世之基。” “臣妾不懂……” 朱厚炜笑了笑,皇后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不重要,毕竟在这天下,能与他平等对话的人屈指可数,他也只有在这时候才能吐露心声,能毫无顾忌的去说话。 当皇帝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身为帝王要能御下,否则就会被蒙蔽视听,要懂平衡之道,否则朝堂失衡,没有强势君王就会诞生权臣,要会帝王心术,否则被臣子一眼看穿心思,就会被针对应之。 就好像刚才朱厚炜说了,杀人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和震慑,区区一个郭勋,他要杀,天下没人拦得住,甚至就凭他手中如今掌控的力量,他能将满天下的利益阶层全部连根拔起。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要权衡利益得失,一味的靠杀人去解决问题,只有满清那种骨子里面带着狼性又极度自卑,想要靠杀戮威慑天下汉民的王朝才能干的出来。 朱厚炜敢杀能杀,但同样要学会恕,要让满天下的人觉得他不是个仁慈之君但也绝对不是暴君,如何权衡利弊,如何通过杀人和宽恕实现自身的利益最大化,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 几日后,京城应天大街上一家新店开张。 新店开张最是寻常不过,不过一般新店开张都会促销,这在当前与后世都不算什么新鲜事,所以百姓也最喜欢逛新店。 然而这家新店实在是太奇怪了…… “你想一夜暴富吗?你想走上人生巅峰吗?大明皇家彩票站给你实现梦想的机会!”身穿儒衫,头戴文士巾的士子摇头晃脑的将条幅上的字给念了出来。 “这是卖啥的?” “不知道……” “进去问问。” “皇家?难道这是天子的产业?” “估计八九不离十,要不然谁敢用这字号,找死不成?” “看看,看看。” 要是在后世,都不用看店名,光是看这极其煽动性的广告,就知道这是什么店,很显然,这就是家卖彩票的…… 彩票具有何等强悍的威力无需多言,说白了就是利用人们的侥幸心理和不劳而获的赌徒心态,吸引人来做一夜暴富的美梦。 作为庄家,自然只会大赚特赚,然后分一些利益出去,吸引更多的人来参与其中。 朱厚炜现在为了捞银子已经开始无所不用其极了,这也是没办法,别以为他银子多就能为所欲为,事实上他要花银子的地方更多! 草原筑城、大修官道、大炼钢铁,海军战舰、陆军整饬、天下兴学、废除徭役…… 这银子花的跟流水就没个两样…… 节流节不了,那么便只能开源了。 彩票毫无疑问就是开源的手段之一,只不过彩票市场还是有局限性,这个局限不在于彩票本身,而是在于网络。 这个时代没有网络,那彩票就不可能天下间同时发行,在北直隶范围开展还属于可控范围,可要是铺向全国,各地自营自销,那首先要解决徇私舞弊。 大量的民众涌进了偌大的彩票站。 “掌柜的,这彩票是什么玩意?” 柜台后面露出一张笑脸,面白无须,一脸的憨厚,不是穆宝却又是谁? 穆宝做梦也没想到,皇帝把他撵出宫,竟然是让他当坐堂掌柜,经营一家彩票店。 掌柜的当然没有皇后宫里面总管太监显赫,但是对于穆宝而言,能捡回一条命,都算是祖上烧了高香了,他敢挑三拣四? 更何况能成为坤宁宫的大太监,穆宝也是聪明人,虽然不明白皇帝的深意,但是他知道这是皇帝捞钱的手段,自己只要能把这事办好了,简在帝心不在话下。 看看蜂蛹入店的人,穆宝的脸上笑意更甚,清了清嗓子道:“咱家奉陛下旨意经营此店……” 7017k 第三百七十四章 心力交瘁 店里顿时炸了! 还真是皇帝的产业,当然皇帝的产业并不稀奇,可以说多了去了,甚至于皇帝家的生意已经涉及到了方方面面,早已经进入了小民之家。 但是不要忘了,皇帝的产业虽多,但是皇家还没有主动经营过,皇帝弄出来售卖的物品基本上都是民间商人在做代卖,然后皇帝分润其利。 唯一有实体店的皇家产业只有大明皇家钱庄,但是钱庄的业务是存兑,不是卖东西的,所以不能算。 现在这彩票站冠之以皇家之名,那可是皇帝实实在在的产业,就算掌柜的都是宫里面的太监。 谁都知道通州工业园就是新兴产物的诞生地,这几年也出现了太多的新物事,所以惊讶归惊讶,进店的百姓最关心的还是这彩票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他们更关心的是外面条幅上写的那段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如何能一夜暴富,如何走上人生巅峰! 穆宝取来两个玻璃箱子,又拿起了一张小小的方块票据。 “这张票据就是彩票,这票据上有一组数字,前面六个数字是红球,后面一个数字是蓝球……” 穆宝慢悠悠的将后世双色球的规则给说了个通透,然后头仰天又把手伸进了玻璃箱子的孔洞里面,狠狠一搅,然后陆续抓出来六个球,然后又从另外一个箱子里面掏出了一个蓝色的球。 六个红球,一个蓝球依次排开,穆宝笑道:“看见这六加一个球没,这就是中奖号码,这上面的红球是陆、拾1、拾8、拾玖、贰拾叁、贰拾九,这蓝球是叁,也就是说那位当期买了这几个球,数字完全对得上,那么便是中了特等奖!特等奖五十两黄金,还有一等奖、二等奖……五等奖和六等奖,最低的六等奖五文钱!” 穆宝感觉自己吐沫都快说干了,说的这么详细,这么通透要是还没听懂,那只能说这满店的人都蠢笨如猪。 很显然大家伙都差不多听懂了。 “这奖多久开一次?” “一旬!” “两文钱一张?” “自然。” “数字随便买?” “当然,要是觉得麻烦,店里也有现成的,可以随便抽一张。” “可以多买吗?” 穆宝无力吐槽,这他么就是废话。 “只要你愿意,把数字包圆了都没问题,保证中奖无数。” “买了以后在店里开奖吗?”这是担心暗箱操作的…… “这皇家彩票站将会在京城乃至周边开设票站百座,购买彩票留下数字,将会送去通州制票厂统一制票,每月的初八、十八和二十八统一取票,逢九购票只能买现成的,等到开奖时候会在承天门上,由陛下指派官员现场开奖,皆是朝中三品以上高官,公正性无需多言。” “圣上就不担心有人伪造彩票?”这是想投机取巧甚至铤而走险的。 穆宝哈哈大笑道:“陛下既然敢发行彩票还会担心有人仿造?那也得能仿制的出来,诸位都用过皇家钱庄的纸币吧,那纸币上有光影防伪,还有诸多暗记,你想仿造,那也得能仿造的出来。” 问话的人连连点头道:“去年听说苏州府破获了一起制造假纸币案,涉案的十八名人犯被腰斩弃市,家也都被抄了呢。” 穆宝笑道:“不错,这案子也算是轰动一时,如今彩票也是一样,如是伪造一经查实,私人伪造者斩,团伙伪造者,主犯凌迟,从犯腰斩!” 这话一出,那些还有些不良心思的顿时收起了念头,凌迟啊,要割三千六百刀呢! 谁敢越这雷池一步,就是公然挑衅皇威,那你不死谁死? 赌徒心理是什么?就拿彩票来说,最关键的四个字就是一夜暴富。 用两文钱去搏特等奖,那可是五十两黄金! 两文钱算什么?屁都不算,也就两个馒头钱,可五十两黄金呢?赌徒有几个见过五十两黄金! “我买十文钱的!”终于走出了第一个要吃螃蟹的人,叫嚷着拿出十个铜板,纸币现在最小面值一百文…… “好,好。”穆宝笑呵呵的吩咐账房道:“自己选五组号码还是直接在这拿。” “直接拿!” “好。”账房直接从一叠彩票当中抽出一张有五个号码的递了出去。 “对了……”穆宝像是想起什么道:“这彩票可以倍投,也就是说一组号码可以买几倍,比如哪位选中一组号码,然后倍投十倍,那么中了特等奖的话,就能获得五百两黄金!” 这话一出当即炸锅! “我买一组,自己选,五十倍!”一人说着拿出一张一百文的纸币拍在案上,然后随口报了一组号码。 轰动了,从彩票站内轰动再到全京城辐射,各个彩票站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了出来,百姓在津津乐道之余开始行动。 谁不想发财?谁不想一夜暴富,这是圣天子体谅民间,给百姓一个致富的机会呐! 一时间颂扬天子恩德的话语在市井间不断流传。 “彩票……”内阁首辅值房内,杨一清眉头紧锁着摆弄着手上几张彩票。 这几章彩票有自己选的号码,刚刚兑换出来的,也有现成的还有倍投…… “陛下会平白无故给百姓送钱?”杨一清摇了摇头:“梁阁老觉得如何?” 梁储也是摇头道:“下官老了,觉得该向陛下请辞,回乡做做学问了。” 杨一清无语…… 最近在他跟前有意无意说过想要致仕的官员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了,主要原因就四个字。 心力交瘁…… 当今天子玩的花样太多了,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些新鲜玩意,让他们这些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站在大明顶端的人杰们完全无法适应。 皇帝说过一句话,在改革的浪潮中,如果不能主动应变求变,那么就会和时代脱节,进而被时代淘汰。 萌生致仕念头的官员基本上都垂垂老矣,也觉得自己确实跟不上皇帝锐意革新的步伐,那么要想不被淘汰掉,倒还不如主动滚蛋来的痛快。 “梁阁老这么说,便是本辅都觉得自己老了,要不咱们一起联名请辞?” 7017k 第三百七十五章 阶级敌人 梁储洒笑,杨一清说的义气话,他当然能听的明白。 “今上一举一动皆有深意,虽然梁某看不分明,但是可以肯定,这必然是今上谋财的一种手段。” 杨一清点头道:“巨大的诱惑啊,就连本辅都忍不住,更何况无知的小民,如今听说京城开设了五十个彩票站,每个票站前排队想要购买彩票的百姓简直多到难以计数,皇帝每日要卖掉多少彩票?积沙成塔啊。” 梁储笑道:“这还只是京城,今上必然会将这彩票站开遍全境,可笑世人只看到了特等奖的黄金,却没想过想要中这特等奖会有多难,哎,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呐。” 两位当朝重臣一顿唏嘘,然后狠狠鄙视了一番皇帝为了捞银子,已然不择手段了…… “杨辅、梁辅,陛下召见。”首辅值房吏员躬身道。 “知道了。”杨一清挥了挥手起身,皇帝隔三差五就会召见内阁,比起当初的正德皇帝不知道勤政了多少倍。 不一会杨一清与梁储便到了乾清宫,但见殿前御阶下面此时正跪着一位五花大绑的中年汉子,定睛一看,不是被押解到京城三月有余的武定侯郭勋又能是谁? 文官和勋门本身就不对付,所以郭勋被押解在诏狱,也没有任何官员为之求情,但是定国公等几位勋贵求过,皇帝置之不理,不过有定国公的照拂,郭勋在诏狱倒是没吃什么苦头。 今日皇帝召见,郭勋又跪在这,难不成是决定如何处置武定侯了?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圣安。” “朕躬安,平身,赐坐。”朱厚炜待二老坐定,开口道:“两位爱卿想必都知道彩票的事了吧。” 杨一清笑道:“回禀陛下,自是知道,老臣还买了几张,价值一百文。” 朱厚炜无语,此话怎么听都觉得是在调侃他。 “明日便是开奖的日子,朕叫你们来就是说一声,杨爱卿明日午时去承天门楼上主持开奖。” “啊?”杨一清愣了,他乃是大明首辅,位极人臣,开奖?皇帝你确定? “这是皇家发行的彩票,目的无需多说,开源罢了,为了保证公平公正,所以这最初的彩票开奖地点定在承天门楼,既然是在承天门开奖,那么开奖之人自然要有份量,能让万民信服,除了朕以外,首推便是杨爱卿了。” “老臣……” “就这么定了,没准杨爱卿能抽出个特等奖呢。” 杨一清无语,有点想致仕…… “朕找你们来,是想问问如何处置武定侯,二位爱卿有什么想法?” 杨一清立刻将小小的不愉快给抛到了脑后,肃然说道:“武定侯阻扰矿政,残害新军将士,致巡矿使严嵩重伤,此等恶劣行径,简直天人共愤,臣觉得当除武定侯爵,武定候府上下发配琼州,贬为庶民,武定侯当凌迟!” 梁储点头,深以为然! 朱厚炜淡笑,杨一清的处断在朱厚炜的意料之中,阶级敌人嘛,当然要置之死地而后快! 要说恨,没人比朱厚炜更恨不得杀了郭勋,甚至千刀万剐都未必能解恨,但是他必须要在杀了郭勋之后,还能让满天下的勋贵继续和他一条心! 这就好像当初的马慎事件一样,他要杀一个马慎实在太简单了,区区朝堂求情和监生堵门就能让他妥协? 那是笑话! 他要把杀人的效果扩大到最大化,要让天下人知道他灭十一晋商就是因为马慎,如此一来震慑效果才足够大! 现在郭勋也是一样,杀他比捏死一只蚂蚁都简单,但是代价是天下勋贵和自己离心离德,而且会更加防备他这个皇帝,这对于朱厚炜来说是得不偿失的。 “武定侯祖上毕竟是开国功臣,杀其后人灭其宗庙,有些过了。” 杨一清争道:“陛下您大力提升军人地位,让天下军伍对陛下死心塌地,如今郭勋杀还一百多位新军将士,若是不杀,只怕有损陛下在新军中的威望。” 朱厚炜的目光陡然间变的无比锐利,杨一清的这句话已然击中他的软肋!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郭勋虽是勋贵,却犯下必死之罪,按《大明律》乃至陛下钦定之《刑律》,郭勋都是死罪难逃,陛下难不成要为郭勋法外施恩,若是如此,天下臣民,如何能服?” 杨一清是铁了心的要郭勋死! 郭勋只要死了,那么皇帝在勋贵阶层心目中的威信就会大跌,这对于文官有利! “郭勋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朱厚炜说道:“士绅和勋贵水火不容,朕能理解,可杨爱卿可曾为朕考虑过。” 当然考虑过……杨一清就是想要把皇帝绑在士大夫这条船上共同进退,至于勋贵,死绝了才好。 “大明的法度终究还是不够健全啊,所谓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样的论调,古往今来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朕乃天子,天下至尊,一言可断人生死,此乃君王特权,然而朕并不喜欢,朕喜欢有法可依,有理可据!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甚至锦衣卫、东厂、宗人府都有断案处责之权,这在朕的眼里很不合理。” 杨一清头皮发麻,一般皇帝说出不合理这三个字的时候就说明他又要改革! 这次难道要动官衙? “这还是两京衙门,地方上的州府乃至县的政务在朕的眼里都极其不合理! 地方官府管理民政、税收、司法、缉盗乃至教化都集中于一衙,这合理吗?不合理。 在朕看来,地方上的政、刑、缉拿、税、教、军都该分立,县官可以有统辖权,但是没有干预甚至是专断权!” 两位辅臣心里面已经开始发颤,他们算是听出来了,这次皇帝动作不会小,甚至会大到动摇统治根基的地步! “陛下,官制传承数千年,历朝历代虽略有改动,但总体不变,陛下若要对现行官制进行大改,只怕会造成社稷动荡,江山不稳!” 朱厚炜摇头道:“不至于,不至于,什么是最合理的,什么不合理,自然要多尝试几次,实在不行还可以由内及外,也可以找些地方作为试点嘛。” 7017k 第三百七十六章 换汤不换药 “陛下打算如何改官制,以何处为试点。”杨一清的话音很沉闷,目光也变得锐利,似乎对于皇帝打算进行的官制改革,抗争到底! “朕喜欢分工协作,不喜欢一把抓。”朱厚炜笑道:“如今的官制拥有太多的冗官,整日里无所事事,却要耗费朝廷的俸禄,对于冗官自当革之,而闲官,朕要让他们有事做!” 朱厚炜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在他原本的计划当中,至少要到嘉靖十年后,等到新学人才充斥这个天下,对儒家造成冲击的时候再进行官制改革。 现在朱厚炜改变了主意,儒家势大根深,想要连根一次性拔起根本不现实,那么他可以渗沙子,用吏员的形式慢慢渗透,等到时机成熟,自可毕其功于一役! “朕打算先改京官,改六部!” 杨一清傻了,梁储也呆了,改六部? 六部自隋始,传承至今已近千年,皇帝说改就改? “陛下!” 朱厚炜压了压手让准备抗辩的杨一清坐下道:“杨爱卿想说什么朕知道,无非就是三省六部制传承千载,并无不妥一类的谏言,所以杨爱卿稍安勿躁,先听朕说。” 杨一清硬生生将话给憋了回去。 “三省六部制确实传承了千年,可如今三省何在?宰相何在?大明之前可有内阁?在杨爱卿的眼里,内阁制度是否比宰相制更加合理。” “陛下明见。”杨一清无奈,他咋说?如果有宰相,那他现在可不就是?但他不敢说,因为说了,那就是对太祖和太宗皇帝的大不敬! “任何官衙存在的意义都很简单,就是为了能够更好,更行之有效的去处理政务,宰相的存在掣肘皇权,故而被太祖皇帝废之,内阁的存在是为了辅助天子,故而太宗立之! 天下日新月异,时代在进步发展,儒家为何不能与时俱进?其实这都不该是朕来考虑的问题,而应该是内阁提议改之才合理,如何更合理,就需要集思广益,不合理改之,合理则推行之,二位爱卿以为然否?” “陛下高见。” 朱厚炜脸上露出微笑道:“既如此,朕便来说说朕的看法,对或者不对,二位爱卿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臣等愿闻其详。” “好。”朱厚炜点了个赞道:“如今京城有内阁、六部、通政司、大理寺、翰林院、鸿泸寺等等等等的官府机构……” “陛下,还有锦衣卫、东厂和天眼!” 朱厚炜无语,很显然,杨一清想要和他进行利益交换! “慢慢来,不急。”朱厚炜淡笑道:“先从六部说起,兵部王尚书一直都想要跟朕请辞,他请辞的原因无非是觉得兵部职权被朕剥夺,兵部的存在已然名存实亡,兵部的职能是国家安全、军官任命、士兵训练以及后勤等等。 这样的职能划分并无不妥,可不要忘了,兵部只是替天子掌军,而不是谋夺天子的兵权! 另外大明军制败坏,屯兵百无一用,禁军难堪一战,边军将门林立,这么多年,兵部可曾想过改变? 没有,尸位素餐可能说的有些严重,但不作为这三个字,兵部上下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因此朕打算第一个改变的就是兵部!” “陛下打算如何改革兵部?”杨一清语气淡然,仿佛只要皇帝改的不合理,便立即开始反驳,而且丑话已经说白了,那么无论如何也要让锦衣卫和东厂伤筋动骨,至于天眼,不提也罢…… “朕决定撤销兵部!改兵部为军事委员会,简称军委!” 杨一清和梁储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军委全面取代兵部原有职能,设主席一人,副主席两人,委员若干,军委下设参赞处、军工处、后期处、核功处、军官处等等。” 杨一清凝眉思索,感觉这军委和兵部有些换汤不换药的嫌疑,至少具体区别是什么,他没能听明白,官员如何任命似乎倒是好理解一些,似乎就是将兵部尚书的官名换成了高官? “陛下,按老臣的理解,高官是不是就是大司马,而副主席便是左右侍郎,至于各处长官则由兵部原先所辖官员担任。” “差不多,但是不够准确。”朱厚炜笑道:“军委掌控天下军队,高官自然也该由朕来亲任。” 两老目瞪口呆…… 皇帝这是啥意思?要给自己封官?尼玛,皇帝要是官的话,那天底下还有大的过皇帝的官?如今皇帝给自己封了个高官,这算是给自己降级? 两老感觉脑袋已经转不过弯来了,而且越想越觉得扯淡。 “二位爱卿无需大惊小怪。”朱厚炜呵呵笑道:“高官拥有调动天下军队,整饬军伍以及授权一切军队事务之权,也就是说除了高官外,这天底下没有任何官员、任何将领拥有私自大规模调动,乃至发动战争的权力!” 这么一说,两位阁老就容易接受和理解多了。 皇帝掌控军队本身就是应该的,尽管文官不喜欢,可文官自己也知道皇帝掌控住军队,总比武将掌控要好的多,至于皇帝会不会穷兵黩武,这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毕竟战争是要花银子的,户部只要把控住财权,那么皇帝就算是个战争疯子,有时候也只能收敛。 不过……这和嘉靖帝貌似没关系,因为皇帝比户部有钱…… 现在皇帝要给自己封这个主席,等于是在原先的兵部直接任尚书,尽管荒唐,可涉及军权直接管控,谁也无法质疑。 那么你是皇帝,你嘴大,你开心就好。 “至于军委的日常事务,朕不会参与,一切交给军委自己处理。” “那这副主席?” “王琼任军委第一副主席,主管军委日常诸事,第二副主席由谁担任,军委自行决断,高官便由各处处长兼任,各处成员由原先的郎中、员外郎什么的担任。” 杨一清舒了一口气,果然是换汤不换药…… 侍郎成为副主席,郎中成了处长,部门换了个名义,比如考功司成了核功处,武选司成了军官处…… 7017k 第三百七十七章 检法 军委制度和兵部制度确实存在很大的相似之处,这也能间接证明经过几千年发展,大浪淘沙似的官制流传到今天,已经相当成熟。 朱厚炜之所以要改兵部为军委,实际上就是为了分化兵部尚书的权力,要知道原先的兵部尚书可是相当于后世的国防部长、参谋总长、后勤部长等等,大权独揽于一身,自然对皇帝实际控制军队造成掣肘。 朱厚炜有自信在他活着的时候死死压制兵部不能动弹,但是他百年之后呢?万一后世出了个软弱或者昏庸的皇帝,皇权被架空怎么办? 所以他要通过分化、稀释的方式来玩平衡,让各处之间相互牵制,互不统属,进而增强皇帝集权! 在封建时代这么干会有多大成效不知道,但值得尝试。 “诸位觉得朕要改兵部为军事委员会的措施可行否?” 杨一清和梁储有些无语,皇帝能说的这么细,可见是早就研究好并且拿定了主意,那么他们说不可行,皇帝是否会采纳? 肯定不会,充其量就是继续优化扯皮,扯到最后还是要改,那还说个屁。 而且这次改革,在杨一清看来无非就是换了名目,实际改动其实并不大,自然也就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要说受损,估计就只有王琼。 不过兵部职能被皇帝剥夺了那么多,王琼早已经是心灰意冷准备致仕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 不过其中细节还有待商榷。 “对了,朕还要在军委下面成立国防部,王尚书任大明第一任国防部长,正二品,负责管理全国军队的征集、编制、装备、训练、军事科研以及军人衔级、军饷发放等工作……” 好吧,彻底没疑问了…… 对于王琼,朱厚炜还是可以肯定其实干精神的,但是这家伙和诸多老的儒家大臣一样,缺乏进取之心。 但是王琼的资历和才干足以镇的住场子,所以可以让其滚蛋,但也可以用一用,最不济也能在这个职位上过度一下。 朱厚炜要大改官制,不是要把官场上下肃清一遍,这不现实,他也没有足够的新鲜血液来接替整个官场,所以哪怕他是皇帝在现阶段也只能忍! “既然两位爱卿对兵部改制没有异议,那就再谈谈刑部。” 两老不坑声,皇帝改革了兵部,先前也谈了六部,所以两老已经能够预见六部估计没有一个能逃过皇帝的毒手! “刑部掌刑罚政令拥有审核之权,掌管天下刑狱,而大理寺主要掌管官员刑案,这两者之间职能多有重叠之处,不合理,地方官员掌民政,断刑狱,管缉盗,事无巨细一把抓,亦不合理……” 杨一清心说,不合理,不合理,皇帝你直接说怎么合理,怎么改不就完了,他也不打算继续发表意见,反正此番改制,牵扯必然极大,光是一个内阁可做不了这么大的主,后面还要讨论,能不能得到百官的认可,现在言之过早。 “朕决定废除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成立巡检法!” “陛下,都察院虽有三司审断之权,但其主责乃是监察、弹劾以及为朝政提出谏言,陛下废除都察院,只怕难免有堵塞言路之嫌!” “言路是言路,胡乱攻击是胡乱攻击!”朱厚炜冷哼道:“言官扛着风闻奏事的大刀就能胡砍乱砍?就可以因为一点点捕风捉影的事随便弹劾满朝大臣甚至朕! 言官无罪,在朕的眼里这恰恰就是最大的罪!因为可以不用负责人,所以随意栽赃!陷害!弹劾! 真是好大的威风,朕也不怕和二位爱卿交个底,朕之嘉靖朝,可以不废除都察院,可以不废除言官,也可以保留言官风闻奏事之权,但是朕对于言官只会不闻不问,不管言官说什么,朕不会信,不会管,不会问,他们奏的事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朕都不会理睬。 言官既然那么喜欢弹劾奏事,那么喜欢无中生有,那么就让六科十三道的言官这一辈都顶着言官的光环,绝了升迁之途!” 杨一清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实际上他自己也很清楚,嘉靖朝的言官基本上已经废了,皇帝不待见言官几乎是丝毫不加掩饰,就好像皇帝刚才自己说的那样,不管言官说什么,他都不予理睬! 奏事、弹劾本身就是言官最重要的权责,也是增加政治资历最重要的途径,可是皇帝不闻不问,言官就成了笑话。 同为内阁辅臣的左都御史陆完为了皇帝不待见言官的事在御书房内和嘉靖帝争辩长达半个时辰,期间还摘过官帽,想要引退致仕,当时的嘉靖帝似乎也打算让陆完回乡,要不是杨廷和等人劝阻,这朝堂之上怕是早就没了陆完的立足之地。 不待见言官都闹成那样,更不用说现在皇帝要废了都察院,要废除言官制了。 可以想象,此事必然会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陆完估计也真要回老家了。 但是现在让杨一清最无力的地方在于皇帝的釜底抽薪,他可以保留都察院,可以不废言官,但是他可以断了言官的前程,就凭这一杀器,满朝言官谁能挡得住,就算不废也等于是废了。 “陛下堵塞言路,不怕被人蒙蔽圣聪?”杨一清叹息。 “满朝大臣,天下万民都是朕的言路,朕要的是上下通透的言路,不是没事找事,以弹劾为乐的言路!” “臣明白了……” “朕要成立的这巡检法实际上是三个部门,这三个部门将会遍及天下,剥夺地方官府的缉盗、刑狱之权,整饬律法,行及天下。” “臣等愿为其详。” 朱厚炜肃声道:“其实也简单,巡捕将会对地方上的治安全面负责,但凡作奸犯科、无赖宵小、地痞流氓,但凡触及刑律及《治安管理条例》之徒,皆可将之绳之以法,按律判决!” “治安管理条例?”杨一清和梁储有些懵。 “这便是。”朱厚炜将一本薄册拿到自己面前道:“一个国家能否长治久安,必然离不开健全的律法,完善的律法不但是对万民的约束,同样也是对官员、士绅、勋贵乃至宗室的约束!” 7017k 第三百七十八章 顺水推舟 “巡检法,巡是巡捕,检是检察院,法是法院。”朱厚炜一字一顿道:“朕要大明有法可依,天下官员按法牧民。” 这是?法家? 身为儒家大臣,杨一清也知道如今的儒家早就已经不是汉唐时代的儒家了,现在的儒家是法为骨、儒为皮,而且这层皮还要说个字…… 理! 所以严格说起来,现在的儒家完完全全就是法家和理学的结合体,早就没了儒学的纯粹,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不会戳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所以皇帝要大明有法可依,让官员依法治国,杨一清不会有意见,估计满朝上下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因为谁都知道,无法是治理不好这个国家的。 无法无天这四个字已然能够诠释其间蕴藏的真意。 “巡捕管治安,检察院管诉讼、追责和监督,法院负责审判定罪!”朱厚炜正色道:“各县设立巡铺局、县检察院和县低级人民法院,各部正印官员皆为从七品。 各州府设立巡捕厅,州府级检察院,以及州府中级人民法院,各部正印级官员皆为从五品。 两京设立巡捕部,两京检察院,南京高级人民法院,北京最高级人民法院,除北京外,其余正印官为从三品,北京最高级人民法院院长为从二品。” 能成为重臣,这智商毋庸置疑,然而杨一清和梁储觉得自己快要晕了…… “简单点来说,巡捕缉拿寻常触犯治安条例的人,可以直接关押,朕称之为拘留,拘留的时限一般七天到半个月,并处以罚金。 而触犯刑律的则先关押待审,由检察院对其所犯之法进行核查,整理卷宗后提起公诉后移交犯人到法院进行审判定罪!” 这下杨一清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就是将司法分立,互相关联却又互不统属,当真是高明,让人不服不行! “********由刑部尚书靳贵担任,最高人民检察院院长由左都御史陆完担任,巡捕部部长人选由内阁阁推之后报上来给朕决断,各部门上下官吏由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官员调整任命。” “臣等遵旨。” “礼部职能与太常寺、光禄寺多有重叠之处,不合理……” 两位阁老彻底无语,大明五寺,也就是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和鸿泸寺,大理寺已经被废了,太仆寺的职能归于军委也废了,现在轮到太常寺和光禄寺,估计鸿泸寺也板上钉钉跑不掉…… “废除礼部、太常寺、光禄寺和鸿泸寺!” 果然……二老已无力吐槽。 “设立外交部,主管接待外国使臣,出使外邦以及和他国谈判等诸事务。” 嗯……外交部就是鸿泸寺,换了个名字…… “设立礼乐部,专管祭祀和朝会礼乐等等。” 嗯……礼乐部就是太常寺和光禄寺合并之后的部门。 “成立教育部,专管天下学政!” 梁储浑浊的老眼当中罕见的射出一缕精光! 这才是重头戏! 教育部专管天下学政,这权力可就重了,天下学政包括原本的县学、州学还有府学,以及两京的国子监外加民间的各个书院,还有王守仁兴办的天下之学,还有每年享有数十万两白银拨款的燕京大学! 可想而知,当今天子兴天下学,开启万民智的决心,这教育部过手的银子绝对是金山银海! 这倒不是说梁储有什么想法,他压根没想法,毕竟晚节大过天,他只是认为什么样的人才能胜任如此重要的职位,并且能够完全按照皇帝的意志办好这天下之学。 要知道现在兴学天下的大政可是让满天下的儒家读书人诟病不已,只不过抗争抗不过皇帝的决心罢了。 教育部长固然权重,但肯定也是风口浪尖,面对的将会是全天下儒生的敌意! 这就跟当初杨慎出任燕京大学祭酒是一个道理,杨慎是声名远播的大才子,是大明的状元郎,还是首辅杨廷和的公子,可是他竟然替皇帝张目,甘为皇权之鹰犬,简直丢尽了名教子弟的脸! “陛下是打算让王守仁出任教育部第一任部长?” 朱厚炜笑道:“杨爱卿这个建议不错,那就让王守仁当好了。” 杨一清难受的想抽自己两个耳光,他完全可以确定这教育部长的人选,皇帝早就定好了是王守仁,现在倒好,无耻至极的皇帝来了个顺水推舟,让他成为举荐王守仁之人! 这里面有什么深层次含义?很清晰的就是说他杨一清也赞同天下兴学以及教育改制! 混迹朝堂一辈子,杨一清自认自己也是老江湖,打了一辈子的雁今日却被…… 不提也罢…… “工部掌管水利、建设、营造等事,朕裁撤工部之后设立水利部和建设部,水利部负责兴修水利,负责搭桥,治理水患等等,建设部则负责营造各类工程,比如修建宫殿,草原筑城,铺设官道、铁路等等一应基础建设工程。” “臣等明白。” “至于吏部和户部,二位爱卿有什么看法?” 杨一清和梁储很想说他们没有看法,只需维持现状就好,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户部和吏部一个管财政一个管吏治,两部权责远非另外四部可比,皇帝可以随心所欲改革掉四部和五寺,但是想动这两个柱基部门,必须要让两部乃至朝堂上下全部信服才行。 历史上大刀阔斧的改革次数不少,但是改革先锋有几个能落到好?商鞅被车裂,王安石黯然下野不容于士林,如今大明也改革,亲自操刀的竟然是皇帝…… 在杨一清看来,即便是改革也该是循序渐进,至少也该让全天下有一个慢慢接受的过程。 皇帝要是丧心病狂一点,还可以扶持大臣,比如宋神宗扶持王安石就是典型的例子,那么就算有阻力,承受压力的也是大臣,而皇帝可以缓冲,必要之时甚至可以将大臣推出去当替罪羊。 现在嘉靖皇帝撸袖子自己干,一旦引起天下巨变,这摊子谁能收拾的起? 这绝非是危言耸听,改革改到六部都没了,还冒出来多个新的职能部门,嘉靖帝难道真的就不去考虑一下官场的接受和应变能力? 还是嘉靖帝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杨一清没有答案,全天下的官员估计也都没有答案…… 7017k 第三百七十九章 利益交换 “户部掌全国土地、户籍、赋税、财政诸事,吏部掌天下文官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诸事,若是大改,兹事体大,朕决定暂时放一放,等四部五寺改革完成,时机合适的时候再论。” 杨一清原本仿佛是如临大敌,甚至已经打算好和皇帝磨嘴皮子了,然后皇帝突然说不改? 这个不改并没有让杨一清如释重负,反倒是让他心神一紧。 因为皇帝说了,不是不改,而是时候未到,那么什么时候算是时机成熟? 谁也琢磨不透皇帝的心思,但是杨一清不详的预感却已越发的强烈。 他的预感是对的,对于朱厚炜来说,改革吏部还好说,但是户部要是改革就必然会牵扯到土地乃至隐户,现在锦衣卫盘查天下土地以及隐户还没有完成,所以他只能先忍着。 而且朱厚炜也知道步子确实不能跨的太大,跨的太大扯裂了淡可就不好玩了…… 现在改了四部五寺,等于是给朝堂一个接受和应变的时间,以后要是对户部动手也更能被接受,当然有了充分准备的朝臣或许也会想出对应之策,这一点暂时不在朱厚炜的考虑范围之内。 至于留下吏部,是为了陪衬还有牵扯,牵扯内阁! 吏部尚书又称之为天官,权力之重,比起内阁首辅都不让三分,所以大明才有天官不入阁的传统,要是内阁首辅再兼任或掌控了吏部,那么其权力就不输宰相多少,没准权臣就会诞生,这很显然是帝王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所以在朱厚炜暂时不动内阁的情况下,选择留下吏部,还是很有必要的。 朱厚炜的大刀一顿乱舞,京城九大衙门中的工、刑、礼、兵四部、大理寺和都察院没了,除了吏部和户部外便只剩下一个通政司…… 大九卿成了重灾区,小九卿没了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和鸿泸寺卿,还剩下詹事府詹事、翰林学士、国子监祭酒、尚宝司卿和苑马寺卿…… 大小九卿十八位,瞬间没了十位…… “朕改革官制之初衷是要将大明民政、财政、军政彻底分开以及实现司法独立,地方官府之父母官只需治理好民政即可,至于地方上如何改制……” “陛下,恕臣直言,陛下如此大改官制是否合适暂且不论,在老臣看来,京城各衙官员不少,改设、新设之衙门官员应该够安置,不足之处亦可从翰林院乃至国子监调用低级官员,但是地方上增设这么多的官衙……” “杨爱卿无需担心。”朱厚炜笑道:“大明人多,读书人也不少,有功名的秀才也不在少数,地方官府治政,说实话,官员最终靠的还是胥吏,秀才不能当官,难道当吏也不行,先让各地秀才充斥各衙门当吏员,顺便积累治政经验。” “老臣明白。”杨一清缓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当初皇帝说过,治政靠的是各行各业的人才,懂经济的去税司等等跟财政相关的部门任职,懂匠作的去管匠人…… 这样的人才哪里多? 皇帝的手下最多! 那么皇帝会不会让新学的人才来渗透官场,哪怕不当官只当吏,对于他们这些为了道统不惜以身殉道的重臣而言,都很难接受。 因为他们最怕的就是新学读书人从吏而官! 现在皇帝还要依赖儒家治国,也就是说除了儒家以外,皇帝手下没有那么多的人才可以任他所用,可以后呢? 当新学读书人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的时候,谁敢保证皇帝就一定不会让新学士子充斥官场,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渗透整个朝廷! 现在皇帝说了任用秀才为吏员,而且理由冠冕堂皇的是为了以后治政做准备,怎么听都无懈可击,但是杨一清知道这天迟早都得变。 他现在唯一希望的是在他还混迹朝堂的时候,皇帝不会做到那一步,否则就算他追随皇帝开创大明中兴,也必然会成为儒家的罪人! “陛下如此大改官制,那么老臣敢问天眼、东厂和锦衣卫如何?” 这是杨一清第二次提起,皇帝想要顺利完成官场改制,那么就得和朝廷完成利益交换。 “正如京城官场和地方官场一样,朕虽改制却也知道循序渐进,否则天下官场都得重新洗牌,同样的道理,爱卿说的这天眼、东厂和锦衣卫自然也都要改!” 朱厚炜眼角泛起一丝冷笑,后世崇祯皇帝被东林党忽悠成了大傻子,以为满朝文官都是仁人君子,何曾想过他面对的就是一群披着道德外衣,实际上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腐臭气息的官僚! 锦衣卫和东厂是否强大,强大到能够震慑全天下,关键的核心还是在皇帝本身,也就是说他们的存在的价值来自于皇帝的信任。 没有皇帝的信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堂堂三品武夫见了无品的东厂提督都得下跪,可有信任呢? 就好像嘉靖帝的奶兄弟陆炳,这家伙当了锦衣卫指挥使之后,锦衣卫的权势到了巅峰,东厂被压的连气都透不过来,再等到魏忠贤执掌东厂的时代,锦衣卫就是东厂的狗。 大明一朝的官员可以说是受尽了锦衣卫和东厂的鸟气,锦衣卫上门就意味着灭门之祸,诏狱和地狱没什么两样,至于番子,那就是一群没卵子的厉鬼。 杨一清想要借这次官制改革干掉锦衣卫和东厂,只要能成功,那么他就能在官场赢得巨大的声望,那么推行官制改革的阻力也会小很多。 利益交换罢了…… 手指敲击御案,这是做个考虑的姿态,朱厚炜岂能不知道杨一清的算盘,其实真要说起来,锦衣卫和东厂的存在对于朱厚炜而言,实际意义并不大! 在信息不发达,没有自媒体快速曝光事件的封建时代,朱厚炜控制官场的终极手段是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天眼! 天眼建立三年,如今发展到什么规模,拥有多少暗探,组织渗透到了哪一步,就连朱厚炜自己都没个底。 真正有底的只有任兴,因为任兴不但是东厂提督也是天眼提督,是他从头到尾布置了天眼之网! 7017k 第三百八十章 恶疾 满朝官员都知道天眼有多恐怖,但要说起感受却又没那么深…… 嘉靖帝继位之后,曾经大规模杀过三次,第一次是盐政,锦衣卫出的手,第二次烈士抚恤,东厂干的,第三次是晋商,还是东厂干的。 但是谁都知道锦衣卫和东厂只是明面上的打手,真正的黑手还是天眼! 三者之间也有明显的区别,天眼无处不在,谁都不知道谁是天眼组织的成员,东厂是番子组成,主要活动区域是京城,属于皇帝?养的恶狗,没准什么时候就会扑上来咬你一口。 至于锦衣卫原本是皇帝的侍卫,管巡查、缉捕官员的,全天下都有,可很显然锦衣卫到了今天,也成了一条恶狗。 在没有天眼之前,锦衣卫和东厂充当的就是皇帝监视百官的眼睛,如今不过一个在暗,两个在明罢了。 “朕会废除天眼!”朱厚炜手指一顿,吐出一句话。 杨一清感觉自己就是个傻逼被皇帝耍的团团转,可被耍貌似只能怪他自己…… 废除天眼,怎么废?废没废谁知道?这是暗谍! 皇帝也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将暗谍放到明面上,这样的组织成立之初到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估计只有天眼自己知道,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将侦缉到的情报,诸如官员的贪赃不法事源源不断的汇报给皇帝。 皇帝要对某位官员甚至某批官员动手,只需要将天眼侦查到了黑材料扔出来,谁都没得跑,到时候皇帝不承认这是天眼得来的情报,你咬他? 嘉靖天子的脸皮之厚,杨一清就算翻遍史书都找不到任何一位君王能与之匹敌者,说白了,这位皇帝就是为达目的,根本不计较自己的名声,什么昏君、暴君,人家通通不在意,还在乎脸皮? 杨一清心里沉叹,皇帝跟他玩无耻秀下限,他还能如何?只能郁闷道:“陛下能裁撤天眼,足见陛下圣明,只是君无戏言,老臣斗胆,还望陛下能说到做到。” “那是自然。”朱厚炜笑道:“大伴。” “陛下。”木头桩子似的任兴连忙回应。 “东厂存在确实不太合理,朕当裁撤之,大伴身为东厂提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废除东厂,东厂番子全部整饬入城外天策军大营,独编一营,名为番营,集训半年,半年后安排番营宿卫皇城!” “遵旨!” 太宗皇帝创建,传承一百三十余年的特务机构终于在嘉靖朝谢幕。 朱厚炜废了东厂跟崇祯被忽悠,等于是自断左膀右臂不是一个概念,他是真的觉得东厂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大明自英宗皇帝之后,数代皇帝对于军队的掌控力度都弱的可怜,所以他们不自觉的去依赖番子或者锦衣卫,完成对官场的威慑。 可现在嘉靖帝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他掌控天下军队,只需一声令下,数十万军队就能以他的意志去征战沙场或者调转枪口对付天下官吏! 东厂番子的战斗力和新军比起来连个弱鸡都算不上,其侦查能力也不是东厂的主营业务,属于可有可无。 东厂那么凶神恶煞,完全是因为他们憎恨文官,因为身体残缺,对于看不起他们,眼神中总是若有若无充斥着不屑的文官,天然的充满了仇恨值。 所以番子对官员下手从来不会手软,逮住机会甚至能无所不用其极,他们不在乎手段,因为手段再狠再毒辣,有被皇帝宠信的提督在,他们就是百无禁忌! 于是东厂只要一坐大,官场就会刮起白色恐怖之风,王振、刘谨、魏忠贤莫不如是。 杨一清舒缓了一口气,裁撤东厂和天眼不是一回事,至少东厂是明面上的,东厂存在不存在,官场能分辨的出来,这可不是皇帝随口一说就能不兑现的。 至于东厂番子成立番营,进而宿卫皇城那就更无所谓了,现在大明军事由皇帝完全掌控,外朝想要插足都没地方下脚,那么皇帝要弄什么军队什么营,外朝也懒得管那么多,当然也管不了。 现在还剩下一个锦衣卫! 其实杨一清自己也清楚,皇帝之所以能这么痛快的废了东厂,其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至于锦衣卫。 锦衣卫如今的指挥使是燕天元。 燕天元之所以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迎娶从小有婚约在身却沦落风尘的蒋静恬,是皇帝和群臣博弈的结果,而最终的结果是燕天元上位,两方都满意。 至于外朝会不会拿蒋静恬的出身说事,那其实是不可能的,否则就是逼燕天元死心塌地的给皇帝当鹰犬! 而如今燕天元毕竟是官宦之后,与文官还存了一点香火情在,自然不会对外朝官员下手太狠。 事实上自燕天元接手锦衣卫之后,也显得极其没有存在感,锦衣卫最后一次下狠手,还是扬州官场,那时候的锦衣卫指挥使是钱宁。 自燕天元接手锦衣卫之后,满京城的官员就感受到了锦衣卫几乎没了存在感,也不是没存在感,而是可以说几乎销声匿迹了。 “锦衣卫几年后会裁撤,这段时间朕还有用的着锦衣卫的地方。” 杨一清肃然道:“陛下说的是锦衣卫在清查土地和隐户?” 朱厚炜眉头一皱,清丈田亩和查实隐户,这事太大,属于典型的想瞒都瞒不住的类型,所以外朝知道并不奇怪。 但是外朝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及过,现在杨一清突然提及,难不成是想跟他摊牌? “杨爱卿觉得朕做的不对?” 杨一清摇头,如果说土地兼并是历朝历代陷入死循环无解的弊政,那么隐户和隐地就是衍生出来的两大恶疾。 以外朝对嘉靖天子的了解,他迟早有一天会清查隐户和清丈田亩,却没想到皇帝那么急迫。 “臣斗胆问一下陛下,陛下让锦衣卫查实之后当如何?” “隐户也好隐田也罢,说白了都是对大明社稷利益的侵占,朕不打算激化皇室与利益阶层之间的矛盾,但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大明的利益受损……” 正话反话都被皇帝说了,说了等于没说…… 7017k 第三百八十一章 赐死 杨一清和梁储两人晕晕乎乎的离开了御书房,今日皇帝召见,官制被改了个面目全非,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去跟外朝交代,好在东厂没了,天眼……估且算没了…… 手中的两本册子沉甸甸的,一本书是《治安管理条例》,一本是《官制改革意见草拟》…… 武定侯郭勋依旧跪在那,杨一清却没了置其于死地的心情,区区一个就算不死也注定失势的勋贵罢了,和他将要面对的事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官场将要地震,这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在皇帝的绝对意志推动下,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谁都无法准确预料,但是杨一清可以肯定的是他自己,必然是站在风口浪尖遭受冲击最大的一个人。 谁让他是首辅,谁让他身为官场领袖却没有和皇帝抗争到底! 没来由的杨一清开始怀念起了杨廷和,至于梁储则是满脸的庆幸…… 想当初要是他以次辅之位暂代首辅之职,那么今日杨一清将要面对的局面就该他来承受,只是不知道他这颗心,能否经的起这样的巨震。 回到内阁值房,杨一清略显疲惫的吩咐属官道:“让诸位阁老还有王尚书、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光禄寺卿……来见本辅,对了,把谢尚书也请来。” “让郭勋回去和家人团聚,三日内自裁。”朱厚炜冷冷的下令,郭勋必须要死,让其自尽等于是保全了勋贵的最后一点脸面。 小太监领命而去,不久后内阁炸锅! “荒唐!荒唐!荒唐至极!”王琼气的吹胡子瞪眼,尽管皇帝给了他*****外加国防部长的名头,可终究还是让其出离的愤怒。 “身为内阁辅臣,尔等不思劝谏君王,只会对皇帝唯唯诺诺,眼睁睁看着君王一意孤行,大明要尔等重臣又有何用!” 杨一清拍了拍两本册子,冷笑道:“今上是什么性子还需要本辅多说?官制大改可以说今上早就拿定了主意,吾等臣工在今上看来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严格执行,何来商榷的余地!” 王琼冷哼道:“陛下雄心勃勃,想要开创大明万代盛世,整饬税政开辟财源,整编军伍是为强军,这些老臣皆能理解,可吾倒是想问问官制如此改动有何必要!” 鸿泸寺卿冷声道:“王尚书此言于某不谋而合,就拿这外交部而言,与鸿泸寺何异,既然没有半点区别,难道所谓的改革官制就是为了换个名字?简直岂有此理。” “六部制传承千年,岂有说废就废的道理,天子这让天下人如何适从!” 杨一清摇头道:“王尚书有些小题大做了,天子监国至今的所作所为,什么时候做过无用功,如今大明的国力、财力、军力早已经远迈前朝,一些弊政也确实已消弭于无形。 就拿屯兵来说,屯于浙江的十几处卫所,兵力数万之雄,然而小小倭寇却屡屡袭扰浙江沿海,卫所屯兵剿杀倭寇,却屡遭杀伤。 陛下裁撤浙江卫所,成立浙江军区,今年三月,五百倭寇登陆台州,军区新军数百里转进迅猛如风,一举将这伙倭寇灭杀,护翼台州百姓安全。 还有盐政,商税,本辅也知道今上对商税下手必然侵犯到士绅阶层之利益,然而国库为之丰盈,大明再无财政之忧,难道诸位敢说以前的商税税政不是弊政? 嘉靖朝以前,满朝诸公何曾想过孔明灯能载人上天,可曾想过铁皮车能在大地上奔驰?不曾! 这说明什么?说明今上说过的那些话是对的!那么今上这次铁了心的要进行官制改革,其中蕴藏什么样的深意,诸公难道没有想想?” “不难猜。”谢迁笑道:“陛下要的是权力分摊,让各有司各司其职,而不是总揽,如此一来杜绝了官场上的相互扯皮,出了什么事,要办什么事都能找到相应的官员,官员想要避责推诿,以后只怕难了。” 王琼不屑道:“兵部改制,武选司为军官处,武库司为军工处,这除了换个名字以外有何区别!” 谢迁笑道:“王尚书还看不出来吗?陛下这次就是要将民政、军政和财政还是司法彻底分开,改兵部改的就是军政,改刑部就是改的司法,以后改户部自然便是民政和财政,今上在其中筹谋极深,首辅就算反对也对抗不了天子意志,这才是关键! 我等身为臣子,当明天子得失,矫正君王施政之不足,而不是觉得不合适就全力去反对,这次官制改革,在本官看来,表面上这些被改的衙门只是换了名字,可是否有深意,满朝上下只能静观其变,左右没有伤及官制根本,故而本官以为当顺应之。” 王琼露出思索的神色。 “那言官呢?”一直没有吭声的左都御史陆完开口,本就脾气不太好的陆完,此刻满眼都是煞气。 陆完这一问,顿时能感觉到尴尬的气氛溢满了值房。 如果说嘉靖朝的言官早已经名存实亡,那绝对是一点都不带错的,只不过名存实亡至少还有个名,但是现在呢? 都察院没了,六科十三道的言官没了! 都察院的权势何等显赫,所属的言官上弹君王,下劾官员,闲来没事的时候还能喷喷空气,现在好了,所有的部门只是换汤不换药的改,只有言官一刀切? 历朝历代,言官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检察院?那是什么?起诉犯了刑事案件的犯人最后还交给法院审理,敢情检察院就是个跑腿的? 嘉靖帝就算不待见言官,不待见都察院,也不带这么恶心人的! “陆阁老还有必要纠缠此事吗?” “首辅大人这是要和稀泥?” 杨一清苦笑道:“陆阁老误会本辅的意思了,其实诸位也都看得出来,今上不是不喜欢言官,而是不喜欢言官的风闻奏事之权。 今上曾经说过,他不惧官员贪腐,只要没有超过底线,他能不追责就不追责,他恨不作为的官员比贪腐之官更甚! 言官风闻奏事,最喜攻讦,今上自是深恶痛绝!” 7017k 第三百八十二章 风声 “风闻奏事难道就一定是错的。”陆完冷哼道:“宋仁宗提出风闻奏事,是为了广辟言路,是为了让言官不用惧怕因奏事弹劾而获罪,故而宋廷才有了仁宗盛事!” 但凡不是言官之官员就没一个喜欢言官的,哪怕自己以前做过言官也是一样,因为言官的职责就是弹劾,满朝的大臣谁没被弹劾过? 风闻奏事,无需担责,固然是对言官的保护,但同样也是放任,没有了后顾之忧的言官为了凸显自己的能力,增加自己的政治资本,进而疯狂攀咬,对与错不重要,重要的是咬没咬,没咬就是失职! “言官存在的目的是为了开言路,纠察不法,让天下官员警省自身,然而很显然,今上有更多的途径知道天下事,所以今上不需要言官,陆阁老说的意思,本辅心知肚明,但是没用,今上独断专行,根本不以臣下意志而转移,想要说服今上,殊无可能……” 值房内因为杨一清这句话而陷入死寂,众官很悲催的发现一个他们一直有意识去忽视,却真实存在的事实。 嘉靖帝独断专行,满朝的大臣竟然还无可奈何! 要知道这种现象在太宗皇帝之后就没出现过,想想看,历经千辛万苦才登入朝堂的官员谁不是人杰,他们会斗不过长于深宫的天子? 笑话! 只可惜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至少在嘉靖朝可笑的肯定不是皇帝,满朝经历过正德皇帝到嘉靖帝这几年间权力交替的官员,赫然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自嘉靖一上位的那个时候起,皇帝的施政路线就清晰的一塌糊涂,控制财权,摆脱皇家对朝廷的依赖,让皇帝想干任何事都不受外朝掣肘! 有了银子腰杆子就硬,有银子皇帝就可以放开手,毫无顾忌的根据自己的理念去改变天下! 嘉靖帝改变天下的路线很明确,他不在乎宗室、官场、士绅和勋贵这些本来和他利益相当的群体,他在乎的只有银子! 于是皇帝通过种种手段让自己有了银子,有了银子之后悍然褫夺了军队,然后反过来用军队对朝廷施压! 这其中的一切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极其凶险,满朝的大臣自大惯了,在一开始的那段时间内也没意识到皇帝隐藏的野心,等意识到的时候,想要反压,已然迟了。 短短三年时间,嘉靖帝凭借一己之力让大明让整个天下完成了不可思议的蜕变,也正是这种蜕变,让满朝官员终于发现嘉靖帝真正看中的是什么! 不是银子,银子只是嘉靖帝去实现自己施政目标的工具,所以嘉靖帝挥金如土,几十万、几百万甚至几千万两银子扔出去的时候连眉头都不带皱的。 嘉靖帝的心里面装的是军队和百姓! 在读书人的眼里,武人是厮杀汉,是贼配军,是导致社稷不稳,国家动荡的潜在威胁,所以他们看不起武人,想方设法的去限制武人。 至于百姓…… 那不过就是泥腿子罢了,是可以随意盘剥、酷虐的对象,他们对小民不屑一顾,当民是水能载舟这句话是放屁。 但是嘉靖帝真正做到了什么是‘君为轻、民为重、社稷次之’,也真将这句话落到了实处! 要知道当初洪武皇帝将孟子牌位移出孔庙,就是因为这句话让太祖不爽,当然太祖皇帝出身民间,经历了无数的磨难才登临绝巅,他体民恤民,但是他不能忍受说他轻…… 而嘉靖帝则完全不在乎这些虚名,他对军队做出的一系列举措,在短短时间内获得了新军的效忠,以商行币,又迅速恢复了大明纸币的信用,还废除徭役,承包做工,快速在民间建立了无比巨大的声望! 一桩桩事细雨无声却又雷霆万钧,嘉靖帝就好像是一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无敌军师,走一步算三步,眼花缭乱的手段让满朝官员只能疲于应付,他么的想抗争,大道理还说不过年轻的皇帝…… 儒家官员韧性极强,当他们发现无法抗争的时候往往就会选择逆来顺受,这就好像当初刘谨势压全朝的时候那样,满朝上下恨不得把刘谨千刀万剐,可依旧选择隐忍,直到时机出现才亮出了利刃,一击致敌于死命! 皇帝和太监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但是现在的嘉靖帝给满朝大臣的感受就是,比起面对刘谨时候还要无力,既然无法反抗那便只能受着! 陆完难道不知道言官被废除已是板上钉钉? 他知道,但是他更清楚无力改变,他也愿意相信杨一清抗争过,并且争取到了裁撤东厂作为利益交换,至于废除天眼,谁都不会在意,谁也不会当真,因为这本身就是个笑话。 此番官制改动,利益受损最大的自然是身为都察院一把手的陆完,所以陆完很不爽,不爽就要发泄,现在发泄的差不多了,静下心来也开始体谅杨一清的难处。 没办法,谁让他们伺候的君王是嘉靖呢,而且在这看不太懂的世道,在被君王一次次打脸之后,满朝也学乖了。 他们没有长前后眼,所以也看不出来皇帝改官制蕴藏的深意,但是他们知道反对没用,或者说找不到理由反对。 六部不能改?谁说的,千年间改动的官制多了,这个理由反驳,就连他们自己都知道站不住脚。 皇帝要分化权力要玩平衡要集权,这和当初太祖皇帝废除几千年的宰相制何其相似,掌控军队,深得民心的皇帝,现在屁股底下的皇位坐的极稳,群臣要是拼命,难道就不怕皇帝找借口掀起大案? 被召集而来的众官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内阁,皇帝强力改革官制,众臣却束手无策,只能说明抗争皇权的又一次失败,不过失败的次数多了,似乎也算不得多大的事。 杨一清送走众官,自顾喝了口茶,他在回忆今日在御书房奏对的细节,然后陡然间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皇帝竟然打算留武定侯一条命? 以杨一清对皇帝的了解,当今天子为了笼络军心,可谓是呕心沥血,他若是留武定侯一命,难道不怕失了军心? 不大一会功夫,内阁属官进了值房,脸色极其凝重汇报道:“首辅大人,外面传出风声,陛下君前召见首辅大人,随后赐死了武定侯!” 杨一清手中茶盏落地,满脸的惊愕…… 7017k 第三百八十三章 财不露白 褚昕跟随着人流朝承天门而去,他在京城经营了一家粮油铺面,生意不瘟不火,维持生计倒是不成问题。 但是作为商人,谁不想成为显赫一方的大商,只可惜没有资本,没有门路的他只能随波逐流,赚点小钱养家糊口。 皇家在京城开了几十家彩票站,这么个新奇玩意,竟然能够让人一夜暴富! 别管好赌的还是不好赌的,只要身家不是豪富,那么就不可能对二十两黄金做到视若无睹。 可以说这彩票完完全全刺激了全京城的寻常百姓,激发起了他们内心深处最原始的赌徒和侥幸心理。 谁都知道当今皇帝乃是商道翘楚,既然涉及到商,那么就断然没有做亏本买卖的道理,所以百姓也知道能中二十两黄金的概率很小,但是被侥幸心理刺激之后,谁都会想天上掉馅饼没准就恰好砸在自己的头上呢…… 褚昕不喜欢赌,所以赌馆这一类的地方从来不会出现他的身影,但是这次他赌了! 他花了一百文钱买了五十组号码,不伤筋不动骨,还能买一个中大奖的希望,为什么不愿意? 更何况他不赌是因为他知道十赌九诈,去赌馆的赌徒到最后能有几个有好下场,沾染上赌博的恶习,在褚昕看来就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不算太远了。 彩票也是赌,但是这是皇帝弄出来的,庄家是皇帝,这天底下的老百姓谁都可以不信,但是谁不信皇帝的信誉! 更何况一张彩票才两文钱,两文钱算什么?屁都不算,你花两文钱买了一组彩票,也好意思说自己赌? 要是真正的赌徒,都丢不起这人…… 怀揣着梦想,不认为自己在赌的褚昕来到了承天门。 此时的承天门已然是人山人海,上千的军士身穿崭新的军服,一脸威严的维持着秩序,那城楼上面搭起了一座长台,长台上赫然是七只完全透明的玻璃箱子。 玻璃这玩意市面上早就有的卖,不过价值不菲,远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承受的起的稀罕物,现在开奖的箱子是透明的玻璃,那么很显然,皇帝是为了让所有购买了彩票的人知道,什么是公平公正! 巳时正,也就是早上十点的时候,一身大红官袍的大明首辅杨一清登上了城楼,面向万民的时候,脸色满是肃穆。 杨一清的心情很不好,因为他昨天听说皇帝赐死郭勋的消息后,就感觉自己被皇帝坑了…… 皇帝必须要杀了郭勋给军队一个说法,也就是说郭勋是必死无疑,然而皇帝竟然还征求他的意见? 这算什么?无非是想要告诉天底下的勋贵,皇帝看在武定侯祖上乃是开国元勋的面子上打算放郭勋一条生路,然而内阁据理力争,皇帝只能杀了郭勋平息怨愤! 太他么不要脸了! 文官和勋贵本身就不对付,让勋贵忌恨无所谓,但是皇帝玩这么一手,谁能痛快? 但是不痛快能如何?难不成还能搬石头砸天去? 现在皇帝让他来主持开奖,身为大明首辅竟然亲自上阵来开奖,杨一清更是憋闷的想吐血,但是没有办法,这是天子旨意,没有特殊原因,他如何抗旨不尊! 真当内阁可以封驳圣旨,就可以拿圣旨不当回事?那皇权还有什么威严可谈。 现在杨一清阴沉个脸,就是告诉皇帝告诉百官,他很不爽,不是他要来,是皇帝逼他来干这破事,他也没办法,免得让百官以为他是皇帝忠实的鹰犬。 杨一清往城楼上一站,承天门前顿时变的鸦雀无声,原本的骚动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对于如今的百姓而言,他们对于官员有着天然的敬畏,因此就算被官府苛待,基本上也只会选择默默承受。 太祖年间,百姓冲击官府将官员捆起来送去京城的事件,纯粹是凤毛麟角,不足以为凭。 杨一清乃是大明首辅,是官员最顶尖的存在,现在杨首辅一出现,百姓噤声纯属正常。 扩音喇叭前,杨一清沉声道:“本辅奉天子旨意,对大明皇家彩票站所售第一期彩票进行开奖,中者勿要沾沾自喜,未中者也无需难过愤懑,两文钱一张的彩票,无非是天子与民同乐罢了,现在本辅开奖!” 说完,杨一清拿起第一个玻璃箱子看了看,然后开始用力晃动,待晃的差不多了,便打开箱底部的门孔,一个写着数字的棉质小球便滚了出来。 “拾柒!”杨一清拿起小球看了一眼,然后大声念出数字。 城楼下面略微骚动了一阵,很显然是买的彩票中有拾柒这个数字的百姓,有些激动…… 至于没有拾柒的虽然有些失望,可真说起来也就那样,只不过其中一个数字没有,有些错失特等奖的怅然罢了。 杨一清显然不打算在城楼上面待太久,搞定第一个数字之后,立即开始轻车熟路的晃第二个,第三个…… 贰拾1、玖、1、拾叁、叁拾1,数字一个个出来,等到了最后一个标注为蓝色的箱子晃出了一个陆之后,大明第一期彩票号码应运而生! 没有暗箱操作,当着世人的面,做到了完完全全的公平公正,能不能中大奖,全靠命! “三十日内兑奖,过时不兑者视为放弃。”杨一清说完最后一句话,压根不在城楼上多待一秒,脚步匆匆的下了城楼。 杨一清一走,承天门外便再次吵吵嚷嚷开了,中了小奖的沾沾自喜,一钱没中的唉声叹气怪自己命不好,至于中了二等奖的已是欣喜若狂。 二等奖二十两银子,两文钱换了二十两,那当真是大赚特赚呐! “谁中特等奖或者一等奖了,出来啊,带咱们沾沾喜气啊。”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大吼了一声。 褚昕有些恍惚,五十组号码他背的滚瓜烂熟,他现在可以万分肯定,第一期彩票的特等奖就在他里衣的口袋里面! 五十两黄金,褚昕激动的微微颤抖。 但是财不露白的道理褚昕这样的商贾岂能不懂,所以哪怕激动的无法自拔,他还是强忍住了上城楼领奖的冲动! 7017k 第三百八十四章 加快工业化进程的代价 任兴走上了城楼,对着喇叭笑道:“咱家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中了大奖,咱家更知道财不露白,所以就算是有人中了大奖,这个时候多半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来领奖。 不过呢,咱家要提醒一句,这毕竟是咱大明的第一次彩票开奖,陛下很重视,所以额外拿出三十两黄金出来做奖励,仅限于今日于这城楼上领取大奖之人。 当然,若是无人中大奖,那权当咱家这话没说,还有,以后为了保护中取大奖之人,领奖之人可以直接前往这京城中指定的几座钱庄领奖,钱庄负责保密! 另外为了今日领取大奖之人的切身安全,陛下会提供安全保障,让领奖人无需担心自身之安危……” 说了一通的废话,任兴笑眯眯的看向城楼下面,他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中了特等奖,但是第一期彩票是必须要有人中大奖的,否则彩票的效果就会减弱太多太多。 因此,如果真没人中大奖也没关系,他早就安排了一个…… 有没有中奖的票没关系,谁敢查票! 褚昕纠结,财不露白,自古皆然,他确实没打算立即领奖,可他身为生意人,岂能不知道第一次彩票大奖的特殊意义,可以说他想隐瞒是不可能隐藏的住的。 “我……我中了大奖……”褚昕弱弱的说了一句。 “你中大奖了?”声音只差没突破天际…… 顿时整个世界安静了,所有的目光几乎都看向了褚昕,有羡慕,有不信还有贪婪。 任兴也注意到了,立即下令让人去请大奖得主。 皇城脚下,众目睽睽之下谁也不敢对褚昕如何,很快褚昕就被请上了城楼。 褚昕这辈子做梦都没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能登上承天门城楼! 这祖坟不是冒烟,这是冒火了啊。 “你中了特等奖?”任兴看着褚昕满眼不敢相信,天子开玩笑的和他说过彩票的细节,他岂能不知道想要中特等奖难度有多大! 甚至可以说,别说特等奖只有五十两黄金,那就是五百两,天子都是稳赚不赔! 这么低的概率竟然有人中奖,任兴心里面也是日了狗了。 “草民……小人……小……”褚昕紧张的要死,眼前的人可是皇帝的大伴,内廷的大档,最是得皇帝信重的太监,还是东厂提督,那可是和当初把京城搞的民怨沸腾的刘谨一个级别的厉害人物,基本上和吃人不眨眼的恶鬼没什么区别。 “彩票拿来。”任兴懒得废话直接伸手。 “哦,哦。”褚昕连忙从怀里掏出十几张彩票,然后找了找将中大奖的彩票抽了出来递给了任兴。 “查查。”任兴将彩票递给负责验票的人。 片刻后,验票人将彩票还了回来道:“验证无误,确实是中奖票。” “好,好。”任兴拍了拍褚昕的肩膀笑道:“真是走运的人呐,咱家也沾沾你的财气,来人,把黄金拿来。” 八十两黄灿灿的金币盛在一个垫着红绸的扁木匣里面,端上来之后金光顿时闪瞎了一地狗眼。 这是大明帝国金币,并不在市面上流通,一直作为储备金留在皇宫当中。 这金币制作极其精良,背面是日月山河图,正面赫然是大明天子嘉靖皇帝朱厚炜的头像! 褚昕颤颤的接过木匣,还是忍不住忐忑的问道:“这……这给小……小人了。” 任兴哈哈大笑道:“这是你运气好中了的大奖,这八十两黄金当然是你的,咋滴,你莫不是觉得陛下会赖你个小民的账?” 一句话将褚昕吓了个半死,当即噗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嘴里面还不住的念叨自己万死。 “起来吧,陛下宽仁,岂会和尔等小民计较。”等褚昕起身,任兴接着说道:“这八十两黄金,你可以放在身边,也可以存进钱庄,陛下派两位新军战士护送你回家或者去钱庄,陛下说了,这是你应得之奖金,谁敢觊觎、勒索、抢掠你之钱财,陛下必然会为你伸张正义。” “谢陛下,陛下万岁!” 任兴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彩票工作人员去按照朱厚炜的意思去核断。 一个时辰后,任兴回到了御书房。 “陛下,统计出来了。” 朱厚炜将手中的奏章扔到了一边,笑问:“如何?” “这十天内卖出去的彩票三万四千七百余两,将会兑出去的奖额差不多有八千余两……” 朱厚炜有些意外道:“两成的奖金,近八成的纯利,还不错。” 十天卖一次彩票,纯利不到三万,一个月差不多也就九万两,一年百万两! 多吗?这要是换做以前的大明,那肯定算是一笔巨款,然而在朱厚炜眼里,毛毛雨罢了,也就是一座铁厂…… 别说朱厚炜不会太在意,恐怕就连户部都不会在意。 不过朱厚炜把彩票弄出来的目的是圈钱,区区每年百万两自然满足不了他的胃口,而且这第一期彩票很多百姓图的是个新鲜,所以利润还算可观,但时间长了,必然会有不少百姓选择放弃,也就是说这利润会越来越薄。 那么想要稳定的财源,这彩票站就必须向全天下铺设,如后世网点那样,每个乡镇都至少有一个彩票站那样不可能,但是在南北直隶乃至各个大的州府开展彩票业务,问题还不算太大。 到了那一天,日进斗金都是对彩票的侮辱! “是时候了。”朱厚炜靠在软椅上自语了一句,旋即又说道:“派人去传出风声,就说朕打算在天下再建炼钢厂三十座,准备招标!” “奴婢明白。” 既然想要让大明迈入工业时代,那么首先就要开启大炼钢运动。 没有足够的钢铁,谈什么建铁路,造战舰! 这是加快工业化进程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前期投入虽然巨大,可回报同样斐然! 朱厚炜的目标不算太高,他只想在十几二十年内让大明的钢铁产量达到后世五十年代中期的标准。 也就是三百万吨以上! 很难,但是绝非遥不可及! 7017k 第三百八十五章 朱厚照回京 朱厚照感觉自己已经不太认识京城了…… 宽阔整洁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形色匆匆的人流,原本商铺内的商贾也不再穿着粗布衣服,而是换成了光鲜亮丽的袍子,不知所谓的彩票站内拥挤的百姓吆喝着要买这买那…… 他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曾经让他觉得是囚笼的京城。 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在草原尽情奔驰,大小上百战,歼灭草原部落无算! 没落的瓦剌还有强盛的鞑靼在他的兵锋下就跟土鸡瓦狗没任何的区别,如今那个让大明头疼,在正德朝肆虐边境的鞑靼小王子成了丧家之犬,逃去了极北之地,再难觅踪影。 作为天生的战士,没有了对手自然也就没了用武之地,听闻自己的假身份已经曝光,弟弟将自己封为战王的消息后,他便离开了关墙回到了京城。 边将无诏擅自离开边关乃是渎职,藩王无诏而行视同谋反,当然这些和朱厚照同志没有丝毫关系,谁敢弹劾他! 肃清草原之后的朱厚照一直在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的战绩已然超越冠军侯,至于功绩自然也不输汉武唐宗! 所以他回来了,带着两名亲卫,轻装简从溜了回来,心里面还想着给老弟一个惊喜。 谁承想老弟给了他一个惊……悚。 一上午的时间,朱厚照就这么带着两亲卫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一边转一边震撼。 “本……我天生就是当将军的料,厚炜才是天生的皇帝料啊。”朱厚照感叹了一声。 皇家钱庄、彩票站和各种各样与皇室相关的新兴产业店铺,让朱厚照无比震撼弟弟的揽财本事,现在的大明皇室富的流油,再想想他当皇帝的那几年,简直不堪回首。 他修建豹房躲了进去,是因为受不了满朝大臣整日里跟没头苍蝇似的喋喋不休,为了银子他恨不得让禁军去把户部铲平了去。 世人说他是昏君,因为他重用刘谨,而刘谨贪财无度,满天下的官员都深受其害,却又敢怒不敢言,然而谁又知道刘谨之所以贪财,为的还不是他,说到底老刘只不过是替他背了黑锅罢了。 因为一时的愤怒,感觉自己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了的他杀了刘谨,可是很快他就后悔了,因为刘谨没有理由谋反,刘谨自己又不是傻子,就算杀了他又能如何?难不成他还能坐上皇位? 朱厚照感觉自己被骗了,但是他不能承认,因为他是皇帝,承认自己错了岂不是当着百官的面抽自己的脸?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几年间被刘谨死死压制的百官在其死后立即纷纷跳了出来和他作对,这个不对那个不行,满朝的大臣就跟碎嘴的老妈子没个两样。 终于他等到了机会,终于他将累赘的皇位扔给了老弟,还记得自己当初逃到军营的时候,还默默的说了几句老弟你受苦受累了,然后掬下一把同情泪,开始享受无拘无束的军旅生涯,从那以后,他才可以真正的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又错了…… 短短三年时间,大明蜕变的都快让他看不懂了,而改变这一切的完完全全靠朱厚炜一人! 不是朱厚照看不起文官,觉得满天下的读书人没这个本事,而是在他骨子里面就早已经认定,儒家的读书人扯扯闲篇,写写道德文章,谈谈风花雪月还行,可真正能干实事的就没几个。 所以大明的改变必然是朱厚炜的意志一力促成,与大臣毛关系都不会有。 现在朱厚炜一只手压服满朝,一只手改变天下,三年时间,便已是天下万民称颂的圣君雄主! 怎么能这么厉害! 朱厚照不服不行…… 燕京大学门口,朱厚照抬头看着那块匾,笑道:“那个监生砸了匾,然后老弟借题发挥,灭了十一家大晋商,也不知道抄了多少银子。” 亲兵统领赵戮应声道:“既然是豪商,那没个百八十万身家也好意思叫豪商,陛下抄了十一家,估摸千万两少不了。” 朱厚照砸砸嘴,随手一拍就是千万两,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都当过皇帝,这差距咋就能这么大捏。 想当年……不想也罢。 朱厚照很郁闷,觉得自己有点傻,身为堂堂君王竟然能窘迫到靠太监去捞银子过活,自己要是有弟弟一半的魄力,每年没事抄几个,那日子过的岂不是太滋润? 朱厚照的目光从匾上收了回来,这所燕京大学对外宣称是大明科技与工业的摇篮,是为各行各业培育精英人才的地方,但是朱厚照知道哪里会有这么简单。 因为他知道老弟和他一样不喜欢儒家,可却不能不依赖儒家,皇帝确实拥有至高无上的权柄,甚至可以培植心腹太监去掀起大案,去杀上一批又一批的官员。 但是,然后呢? 太祖皇帝杀了那么多官,也没说把读书人给杀绝,杀绝了读书人,谁替皇家治理天下,难道靠皇帝自己撸袖子下场? 当然朱厚照很清楚自己老弟已经有了大杀四方的资本,甚至只要一杀就能让满天下的官员对唯命是从,但是朱厚炜没这么干。 朱厚照觉得这不是老弟仁慈,而是有更大的图谋,这燕京大学就是最大的图谋,这里也必然会成为埋葬儒家的坟墓! 满朝的大臣都是人精,他们会看不出来皇帝的图谋? 他们肯定看出来了,但是无力改变,只能抱着侥幸心理慢慢混日子,暗中积蓄力量,等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和皇帝奋力一搏。 这才是朱厚照最佩服老弟的地方,他不用屠刀,不玩阴谋诡计,用的是堂堂正正,世人皆能看得见的手段,在不知不觉当中便完成了绝大多数明君,穷尽一生都未必能完成的目标。 离开燕京大学,朱厚照继续漫无目的的乱飘,不一会便看见一座高耸的巨碑出现在了眼前! 英烈祠门口值勤的两名战士眼睛顿时直了! 英烈祠前文官下轿,武官下马,这可是用几十名官员落马打造出来的硬规矩,谁敢不遵,视同抗旨! 7017k 第三百八十六章 虐菜 读书人出身的官员哪里能受得了这等鸟气,但是又不敢违背皇帝的意志,于是早就将英烈祠视为一等一的禁地,往常别说十天半个月看不到一顶轿子出现,就是一年半载都不带有的! 至于骑着马大大咧咧在英烈祠前招摇的更是从未见过,听都没听过。 然而今天日了狗了! 能在京城骑马穿街,十有八九都是贵族,毕竟文官是坐轿子的,但是每一位新军战士被灌输的理念都是对皇帝忠诚对大明忠诚,对民族忠诚! 勋贵?新军战士可不会管你是什么鸟勋贵! “下马!”值勤兵一声怒喝,旋即端起手中的枪对准了朱厚照。 朱厚照愣了,也日了狗了…… 从来都是他指挥战士们开枪射杀敌人,他么的还是第一次有兵敢拿枪指着他,顿时感觉到新鲜的一塌糊涂。 两名亲卫立即闪身挡在朱厚照的跟前,满脸的怒容。 朱厚照二楞子脾气顿时上来了,撇撇嘴不屑道:“本……我就不下马,你待怎地!” 嗯?值勤兵傻了,毕竟是新兵,临阵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还有所欠缺,遇到朱厚照这种二愣子,顿时感觉有些头大。 “砰!”一声枪响划破长空。 “我……”朱厚照这次真被惊住了,他没想到对方真敢开枪,哪怕是对天开枪警告他也是一样。 “英烈祠前,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天子御笔勒石于此,谁敢抗旨!” 朱厚照这才注意到英烈祠门左边确实有一块小石碑,那石碑上赫然刻着‘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八个大字。 八个大字代表着皇帝的意志,若是不从,当然是抗旨! 但是你跟朱厚照同志说抗旨?玩捏! 下马不下马对于朱厚照而言是小事,关键问题是他丢不起这人! 值勤兵见朱厚照还老神在在的端坐在马上,顿时急了,寻思着是开枪射马还是射人。 就在这时,两名亲卫见值勤兵愣神的功夫一个闪身虎扑冲到近前,然后趁着值勤兵应对不急,滚地扫堂,再接一记黑虎贯胸! 电光火石之间,两名值勤兵便被击飞了出去,手中的火枪也在瞬间被夺了过去。 朱厚照翻身下马,走到值勤兵跟前嘿嘿笑道:“我下马了,你来抓我呀。” 值勤兵都是新军战士,新军最注重的是素质、军纪、体能以及枪法,对于个人武勇并不算重视。 可朱厚照正好相反,他最喜欢的就是个人武勇,骨子里面充斥着冷兵器厮杀的热血,他身边的亲卫自然都是能让他看得上的悍兵,收拾两个新兵,简直和虐菜没什么两样。 大明的新军战士无疑是骄傲的,因为天子训话的时候和他们说过,他们就应该骄傲,因为是他们保家卫国,流血牺牲,因为有他们,大明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那些看不上他们的读书人才能安然理政。 每一位能和敌人拼死厮杀的战士都是大明的英雄,是百姓的子弟兵,是这个时代的英雄! 然而,就在这英烈祠,在这被所有武人认为是圣地的英魂宿眠之地,他们竟然被一个狂妄到无边无际的狗贼打翻在地。 他们丢了新军的脸,丢了皇帝的脸,更对不起这英烈祠内数千战死的英灵! 如果这个时候两名值勤兵手中有枪,估计会毫不犹豫的饮弹自尽! 现在一张可恶的带着戏虐的脸就在两人的眼前,而自己还奈何不得,当真是屈辱到了极点。 “你公然抗旨,亵渎英灵,主席不会放过你的!” “主席?”朱厚照一愣旋即笑了,回到京城两天,他耳朵里面听到的全都是老弟的故事,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这主席便是其一,老弟改革的官制,京城半数衙门都被改的面目全非,其中最有趣的便是兵部。 兵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军事委员会,简称军委,军委一把手便是主席。 所以这个主席就是朱厚炜本人,换言之,就是朱厚炜这个皇帝给自己封了个叫主席的官…… 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他么喜欢给自己加官进爵呐。 朱厚照没有搭理、为难两个小兵的意思,而是径直迈入了英烈祠。 祠堂里面香烟缭绕,主殿内供奉着密密麻麻的牌位,身在这样的场合,不管是谁,都会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莫名的崇敬之心。 不过英烈祠几乎没多少前来祭拜的百姓,这个时代的百姓对于兵的概念其实不怎么友好,更不可能将当兵的当成人民的子弟兵。 想要让全天下的百姓认可、接受、崇敬军人,知道因为军人的存在是他们安居乐业的保障,知道自己安定的生活靠的是军人的负重前行,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 因此这英烈祠的香火都是管理祠堂的道士们所燃,之所以全是道士没有和尚,纯粹是朱厚炜觉得英烈祠的香火不能白白让和尚给卷了去…… 朱厚照的目光在灵位上一一扫过,原本的嬉皮笑脸早已经被沉肃所取代,这些供奉着的灵位上有不少都是他统御的兵,他们战死在草原,英灵在这英烈祠内想来也得到了安息。 刚才外面的枪声,还有朱厚照两亲卫放倒值勤兵的动静,道士们不可能不知道,现在见朱厚炜竟然大大咧咧的走进英烈祠,顿时一个个怒目而视。 这可是新军战士眼中的圣地呐,如今的新军最大的梦想可不仅仅只是马革裹尸还,还有能配享英烈祠,与大明同荣同休。 这个贼子竟然敢在祠堂门口打伤新军战士,谁给他的胆量,他难道就真的不怕死,还是觉得就算皇帝都能容忍他这般放肆! “这位信士,贫道稽首了。” “你是英烈祠的方丈?”朱厚照连头也没回。 “贫道了尘,本是青云观方丈,陛下建英烈祠之后,便让贫道来了这里。” 朱厚照哦了一声道:“此乃圣地,英灵歇息之地,有道门于此祭奠,这些为社稷而亡的烈士英灵想来也能安息了。” 了尘有些无语,心道你有这觉悟竟然还在祠前纵容家丁行凶! 7017k 第三百八十七章 传奇 “一座英烈祠,厚炜尽收天下军心呐。”朱厚照叹息道:“死有荣耀,魂有所依,抚恤完备,军无后顾,若此政策,天下军队谁不效死,厚炜这一手当真是妙到毫巅。” 朱厚照感叹的一塌糊涂,宋、明两朝为何要防范武将防到骨髓里面? 还不就是怕武将坐大,拥兵自重,甚至割据称王,造成江山不稳,社稷垂亡! 然而现在世道变了,历代君王最注重的是士绅官僚,因为皇帝要靠他们治理天下,靠他们维持地方治安,他们笼络将心,为的是让将领对自己誓死效忠,谁管最底层的百姓和军中的小兵。 但是朱厚炜不一样,他登基之后一连番的改革举措伤了利益阶层,却让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光是废除徭役这一项,就足以让嘉靖帝成为千古明君! 百姓是社稷的基石,是王朝统治的根本,百姓爱戴皇帝,那么社稷就稳如泰山,皇帝掌控了军队又有万万百姓的支持,那么他就算对全天下的利益阶层动刀子,官僚士绅和贵族也只能默默忍受,求神拜佛指望皇帝的刀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历代的君王难道不知道百姓的重要,不!他们知道! 但是他们更愿意被儒家忽悠,听信皇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那一套…… 朱厚照在感叹,了尘道长此时已然瑟瑟发抖! 厚炜! 当今圣君嘉靖帝之名! 眼前的男子竟然敢直呼天子名讳! 说明什么? 了尘就是傻,也能猜到眼前男子的身份! 大明王朝正德皇帝,抛弃皇位投身军旅,在两年多的时间内扫荡草原,打的蛮夷望风而逃的战王朱厚照! 难怪他敢在祠前不下马,难怪他敢纵兵伤人,难怪他敢在面对这密布的灵位时候表现的这么坦然,这些灵位当中有多少是随他一起征战草原时候英勇战死的兵! “了尘拜见战王殿下。” 朱厚照呵呵笑了笑,这边的动静根本瞒不住,甚至他刚才已经听到外面纷乱的脚步声,很显然这是听到枪声之后赶过来的巡捕,之所以没有杀入英烈祠,想来是不想打搅沉睡的英灵,当然,他人就在里面,难道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朱厚照也不打算继续隐瞒身份,回来两天也转悠够了,也听够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来得及去坐一趟通州到北京的火车…… 弃国、逃婚,他知道他欠满朝一个说法,欠母后一个解释,欠夏后一个交代!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躲在豹房里面跟大臣们怄气的正德,现在的他是让敌人闻风丧胆,顶天立地的男人! 转身! 走出英烈祠,果不其然,祠堂门口数十名身穿巡捕服的巡捕,目光冰凉的看着走出来的朱厚照。 两名亲卫被缴械,没法不缴,几十杆枪对着你,要是还敢反抗,两人敢肯定自己瞬间会被打成马蜂窝,新军就是这么豪横! 方相很愤怒! 他出身永王卫,进京之后编入神策军虎贲营,成为一名中低级军官,虎贲营乃是重装营,后来天子觉得在火枪时代,重装步兵已经没了太大的用武之地,于是解散虎贲营。 虎贲营一万五千重装步兵卸了战甲,在改编后的天策军中充当骨干。 方相很郁闷,因为出身虎贲营,所以没能捞到前往边关的机会,后来天子在各省成为军区,十万天策军分散驻防于各省,但是还留了两万在京城,目的是培养教导各地汇聚到京城的卫所屯兵,也就是天策二军。 他又没捞到离开进而驻防各地的机会…… 皇帝改官制,成立巡检法三司,于是京城出现了东南西北中五大巡捕局,而他也终于离开军营得到外放的机会,只不过不是上战场的机会,而是成了西城区巡捕局的局长…… 命运就好像跟方相开了几个莫大的玩笑,让他郁闷的想去撞墙…… 巡捕的任务是缉拿宵小,维持治安,可这里是什么地方? 京城! 治安敢说第二,什么地方敢说第一! 所以他这个巡捕衙门的巡捕每日里就是在街上乱晃,当真是闲得蛋疼。 但是方相做梦也没想到在他的辖区内竟然会有枪声! 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件,得到消息的方相立即火速赶到了事发地,英烈祠! 更让方相难以置信的是放枪的竟然是英烈祠的值勤兵,而值勤的新兵竟然被狂徒的人撂倒,那狂徒竟然还大摇大摆的进了英烈祠! 嚣张!跋扈!这他么的就是没将新军看在眼里啊,方相决定就守在外面,看看是哪位勋贵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然后他看到了…… 可以说在短短的片刻间,方相的心理经历了数番变幻。 先是难以置信,接着愤怒,然后还是难以置信,再接着目瞪口呆…… 正德皇帝……威武大将军……威武候……战王…… 新兵不认识朱厚照,他这个老兵岂能不认识! 这位爷可是神策军大营当中的传奇,人家不用遵守军纪,无需将条例背的滚瓜烂熟,可以酗酒甚至往营里面带女人…… 号称活阎王的军法官洪济屁都不敢放一个,还体贴的安排专人给他打理内务,所有知道他身份的都觉得理所当然,要知道他们心目中的圣天子之所以能坐在皇位上,不是因为别的,靠的就是这位爷的禅让! 既如此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咋滴,不能忍受,难不成洪济还敢对他军法从事? 再之后,这位爷领兵进驻宣府,迅速缔造了一代传奇。 独石口大捷,三千精锐杀奔草原,一战歼灭鞑靼小王子部主力,次年再次出关扫荡草原,至少为大明打出了二十年的边疆平安! 这一切的一切已然不能称之为奇迹,这绝逼就是神迹! 男儿恨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现在战王朱厚照就是所有军人眼中的军神,哪个男儿心目中没有一个封侯梦,身为军人,他们渴望战场,因为只有战场才能让他们实现自己的封侯梦,哪怕这个梦很难,很遥远! 7017k 第三百八十八章 近乡情怯 朱厚照回到京城的消息没有预料中的那么轰动,更不存在会有什么鸟人闲着没事干去弹劾战王擅离职守。 那他么的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更何况弹劾这种事一般都是都察院的言官去干,现在都察院都没了还弹个屁。 至于百姓,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生计,那些超出他们理解范围太多的事,谈论几句也就是了,谁会去盯着不放。 朱厚照就这么被护送着去了战王府! 这是大明当前唯一一座建在京城内的王府,也是唯一一座皇帝出资修建还没收银子的王府,只不过这座王府的男主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现在朱厚照回来了! “这座王府修的不错,不过本王还是喜欢豹房,对了,你可知道本王豹房里面的猛兽咋样了?” 原本兴师动众去缉拿人犯的方相,此刻俨然成了战王最忠实保镖,特意护卫战王回府不说,还在一路上不厌其烦的回答了朱厚照无数个问题。 “将军有所不知,陛下在将军离京北上之后就下令将豹房里面的猛兽大多放归了山林,陛下说了,既是猛兽就该有猛兽的样子,关在笼子里的猛兽,就算是一头疯虎,可实际上和病猫也没什么两样。” 朱厚照撇撇嘴道:“这家伙说话一套一套的,以前咋就没看出来捏?对了,他没事说这个干啥?” 方相苦笑道:“因为陛下说军人就是猛兽,而沙场则是山林!” “漂亮。”朱厚照啧啧称赞道:“这么说豹房还留了几只?” “嗯,留了几只,说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是祥瑞。” 朱厚照秒懂。 “好了,本王已回府,你且去吧。” “是。”方相肃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战王府府门紧闭,朱厚照使了个眼色,亲卫上前敲响了门环。 这座王府建好之后,这正门的门环或许还是第一次被敲响。 谁都不知道王府的主人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是这天下间没有任何人敢漠视这座王府,因为这座王府的主人是战王,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的战王,至于战王的另外几层身份,包括禅位给嘉靖帝这些小事已经没人会去再提。 豪门大宅都有门房,战王府自然不会例外,坐镇门房的是宫里的太监,本身还在打着瞌睡,听到门环声还只当是自己幻听了,直到门环声再响,这才打了一个激灵。 “谁?”小太监将门开了道缝,警惕的瞄向门外,话刚问出口,眼睛便直了。 小太监看见了朱厚照! 入宫也有五六年的小太监虽然没见过皇帝几面,可终究还是印象深刻,几年不见的正德皇帝,面容没有太大的变化,略微黑了些许,看上去也更刚毅些,但终究是皇帝,他怎么可能忘! 连忙打开中门,小太监激动的跑到朱厚照跟前跪倒:“奴婢叩见陛下。” 朱厚照眉头一皱道:“本位现在不是皇帝是战王。” “奴婢失言,大王恕罪。”小太监一边说一边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起来吧。”朱厚照懒得和小太监计较道:“王妃可在府内?” “回大王的话,王妃迁居王府之后,就在后宅辟了间佛堂,每日里吃斋念佛,为大王祈福。” “哦……”朱厚照天不怕地不怕,性子叛逆还桀骜,但是心思一点不坏,也觉得自己在正妻这事上确实做的不地道,现在到了王府算是回了家,竟然有了股近乡情怯般的忐忑。 “前头领路,带本王去见见王妃。” “奴婢遵命。”小太监哪里敢废话,当即躬着身子在前领路。 王府并不算太大,占地差不多三十亩,和通州的王府规制没太大的区别,不一会的功夫小太监就将朱厚照带到了夏王妃礼佛的佛堂。 夏王妃喜欢安静,这王府也没多少人,只有几个太监和宫女外加伺候膳食的厨娘外加摆弄花草的园丁,无需为王妃的安全担忧,要知道在王府的外面,可整整有三百新军战士轮番值勤! 小太监的地位不高,不过地位高的岂能不认识朱厚照,王府的大管事本身就是原来朱厚照的贴身太监,历史上赫赫有名八虎之一的魏彬! 朱厚照弃国之后,刘谨死后的七虎除了张永和魏彬两人外其余五虎尽数被逐去了皇陵,魏彬之所以没被逐,是因为朱厚炜觉得总得留个把熟人等着皇兄回来,也是怕皇兄用其他太监用的不顺手。 魏彬听说门房太监带了一名男子去了后宅,便连忙赶了过来,现在一见朱厚照,眼珠子都直了,立即扑倒在朱厚照脚下,刚要号丧,便被朱厚照一个眼神止住,顿时把满肚子的委屈又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想想看,朱厚照还是正德皇帝的时候,他们这些皇帝的亲近太监是何等的风光,刘谨就不说了,便是他们走出去,群臣谁敢呲毛! 然而皇帝跑了,难以置信的就那么跑了,这天底下竟然还有不想做皇帝的男人,简直让人无法置信。 可不信能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何尝不是一个样,他们要是还敢不夹起尾巴来做人,还敢如往常那样呵斥百官,真当嘉靖帝不会杀人? 现在朱厚照回来了,只可惜已是天位已定,大势难移! “勿要惊扰,本王去见见王妃。” 推开佛堂门,朱厚照看见一位素衣女子背对着她盘坐在蒲团上面,或许是听到响动,原本敲击的木鱼一顿没了声响。 朱厚照反手将门给关上,夏王妃秀眉紧蹙,她性子淡然,一副与世无争的处世态度,可即便如此,所有的下人都对她毕恭毕敬,不管是在皇宫还是在战王府。 谁不知道当今皇帝对夏王妃存了一份愧疚之心,你要是以为正德皇帝跑了,夏王妃就没了靠山,那简直就是想死都不想给自己来个痛快的。 夏王妃每日礼佛,还从来没有任何下人敢不敲门就径直而入的,于是夏王妃连头都没回,直接薄怒道:“出去,下不为例!” “你是若苓?” 夏王妃浑身一颤,手中的犍稚脱手掉落于地…… 7017k 第三百八十九章 摆谱 全身略微显得有些僵硬的夏王妃没敢回头,但是两行清泪已然不自觉的滑落脸颊。 能在这里叫出她的名字,除了她爹娘以外便只有一个人,那个人从来没有这么叫过,甚至她连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也仅仅只见过画像,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她的丈夫,大明帝国曾经的帝君正德皇帝朱厚照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女人不管有多尊贵,她们都需要安全感,而能给予她们足够安全感的男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一个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是自己的丈夫! 然而她的丈夫在她的新婚之夜抛弃了皇位也抛弃了她,就算世人不敢多言是非,可是她岂能不知道自己还有自己的父亲成了世人眼里的笑柄。 本该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却成了弃妇,如果不是她想着有一天丈夫会回来,或许能给自己一个交代,也许她都没有勇气活到今天。 然而就在刚才这一刻,夏王妃突然间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她也无需再要什么交代,因为只要朱厚照能回来,那么她就有了依靠。 女人有了依靠,足矣。 在天下人的眼里,正德皇帝是昏君,他好色荒淫,喜猛兽建豹房,宠信太监,致使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如今嘉靖帝在位,短短三年时间让大明改天换地,似乎更能凸显出正德皇帝的昏庸无道。 而现在她的丈夫成为扫荡草原的战神,万里草原任其驰骋,肃清草原之患,战绩不输古之名将,威武候之名更是传遍天下。 然而这一切对她而言有什么关系,他的丈夫是昏庸的君王还是无敌的将军和她一个妇人有什么关系? 她要的是夫妻举案齐眉是能陪伴她一起白首的夫君!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朱厚照上前走到王妃正前方,这一生他拥有过的女人多到数不清,然而只有眼前这位看上去有些憔悴,也没怎么施以粉黛的女子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妻子! 而妻子也是朱厚照唯一觉得对不住,能让他这么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男人感到愧疚的女子。 不包括母后,因为他最恨的就是管束,最讨厌的是两个无法无天的舅舅,而他身为皇帝却偏偏无可奈何。 所以他要逃,也无需愧疚,因为坐上皇位的是他的亲弟弟,母后便依旧还是真正的太后! 宫中。 伏案批阅奏章的朱厚炜猛然抬头讶然道:“皇兄回来了?” 任兴点头,然后将先前朱厚照在英烈祠的事给说了一遍。 如今天眼的触角延伸的极广,但是宣府没有,因为朱厚炜要把最大的信任留给朱厚照,自古皇帝多猜忌是不错,可要是连禅位给自己的皇兄都猜忌,那么他的心灵深处将不会再存一丝净土。 这是朱厚炜对兄弟最大的信任,也是给自己保留最后的一点纯真。 至于朱厚照会不会在外面疯够了,玩腻了,然后回来问他要皇位,那是扯淡。 一个好不容易挣脱牢笼远走高飞的皇帝,他能愿意把自己再关进囚笼? 更何况以他如今的手腕,朱厚照就算想要回归,群臣未必答应,天下军队乃至万民也不会答应。 翘首以盼朱厚照重临大宝的估计只有宗室和勋贵。 “这家伙回京竟然不进宫给母后请安……” 任兴笑道:“许是疲惫,故而先回王府洗洗风尘。” “脱缰的野马会觉得累?在朕看来,他是对皇嫂心存愧疚,所以先回王府去安抚女人了。” 任兴嘿嘿笑了笑,没敢搭这茬。 “既然皇兄不肯入宫,朕便当一回恶客,大伴,安排护卫,朕去战王府。” “奴婢遵旨。” “对不起,这几年苦了你了。”朱厚照抓住王妃的手唏嘘道。 一抹红晕让夏王妃纯白的俏脸上多了丝丝血色,从新婚之夜到今天,她等这句话等了太久。 “若苓还信佛?”朱厚照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观音大士神像,要说信佛,不管他信不信至少是很好奇的,比如乌斯藏的转世活佛为何能在转世之后还能找到转世之身,这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困扰了朱厚照太多年。 不过现在朱厚照已经不信了,因为弟弟朱厚炜说过,佛门仁慈只是表象,至少这天底下诸多的和尚未必有多少是真正的高僧,能够心怀万民,将佛的仁光播撒人间。 实际上,如今的佛门敛财无算,甚至还向寻常百姓放高利贷,各大寺庙拥有大量的土地,却不向国家缴纳一文钱的赋税,相当于是大明花着本该属于财政的银子养着天下的和尚。 ‘盛世佛门天下昌,道家深山独自藏,乱世菩萨不救世,老君背剑救苍生’ 朱厚炜的话彻底改变了朱厚照对于佛门的看法,身为大明曾经的皇帝,在他秉国的时候竟然信奉佛教不信本土的道教,简直是不知所谓。 但是朱厚炜也说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信仰,你可以不信但是不能阻止别人信,但是可以正确的引导,免得让教派蛊惑了百姓。 所以朱厚照对自己的王妃信佛并不排斥,相反愧疚倒是更深了一分。 长夜漫漫,整整三年,一个嫁入深宫的女子,没有慰藉,除了阿谀奉承的太监宫女,除了锦衣玉食外什么都没有,如何才能排解内心的寂寥与落寞? 礼佛,无非是排解寂寞的手段罢了。 如今他回到了京城,回到了王府,王妃也见到了自己这个从未谋面的丈夫,那么郁积在心底的心结似乎也该打开了吧。 朱厚照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愁善感的主,可现在看到王妃这张梨花带雨的脸也忍不住唏嘘,变的有那么一丢丢的多愁善感起来了。 战王府外,上千禁军将战王府围的连只苍蝇都不敢越雷池一步,下了御驾的朱厚炜看着战王府敞开的府门,还有跪在门口的太监,嘴角泛起一缕苦笑。 这家伙想来是断定自己会出宫来见他,这谱摆的…… “战王可在府内。”朱厚炜明知故问了一句。 “大王刚刚回府,如今在佛堂和王妃说话……” 7017k 第三百九十章 兄弟相见 “你小子来的还真不是时候……”佛堂的门打开,没办法不开,身为皇帝的朱厚炜完全没在乎自己的君王形象,扯嗓子就在佛堂外面嚎丧。 “厚炜见过皇兄皇嫂,二位小别胜新婚,厚炜来的确实不是时候。”朱厚炜嘿嘿笑着,全然不觉得自己这话是不是会引起歧义。 朱厚照性子大大咧咧的,更何况两兄弟小时候玩笑开的多了,谁也不会在意,可夏王妃不一样,人家虽然出阁三年了,可终究还是处子,哪能受得了这个,脸色微红心里面啐了句,然而微微一福。 “本王现在是战王,陛下这皇兄皇嫂的称呼可不合适。” 朱厚炜都他么快吐了…… “皇兄少扯犊子,此番来见皇兄,厚炜是想问问皇兄打算何时进宫拜见母后。” 朱厚照缩了缩脖子,他为人极孝,否则当初父皇殡天,两兄弟也不至于扶棺百里,将弘治皇帝的灵柩亲自送入泰陵,可因为性格问题,两兄弟从小到大也没少受母后的排头。 自己丢下先帝的江山于新婚之夜跑了,这是对不起社稷苍生是为不忠不仁,抛弃母后不告而别是为不孝,扔下新婚妻子是为不义…… 他么的朱厚照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会成为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当然,在大明天下敢这么说他的绝对没有,否则就得有被朱厚炜弄死的觉悟。 “今日会京,委实有些困乏,不如明日进宫觐见母后。”朱厚照决定能挨一天是一天。 “厚炜没意见,只是担心母后责怪。” “你把我回京的消息告诉母后了?”朱厚炜眼睛一瞪。 “这倒没有。” “那你说个屁……”朱厚照翻了个白眼道:“少废话,你我兄弟几年不见,今日定要一醉方休!爱妃,府中可有好酒?” 夏王妃茫然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清楚还是没有。 “回大王,府中酒水也有一些,皆是陛下御赐的永粮液。” “永粮液不错。”朱厚照砸砸嘴,老弟对自己不错,这几年没少往宣府送酒,不过他常年奔波在草原,倒是没多少机会喝道美酒,至于草原上的马奶酒也不错,不过喝不太惯。 “此番回京,听说你鼓捣出一种名叫‘御台’的什么酱香型美酒,最贵的竟然比永粮液还贵?” 朱厚炜呵呵笑道:“御台酱香酒如今还没预售,不过这广告倒是做了快有一年了,如今满天下的人只闻其名不见其影,厚炜将这称之为饥饿营销……不过酱香酒醇香浓郁,需要发酵的时间更长,而且年份越久,越是香气浓郁,饮之如同甘霖……” 朱厚照伸手打住道:“你小子治国本事比我高了不止百倍,可最让我佩服的不是这个,我最佩服你小子的本事是敛财,当初我要是有你一半……一成的敛财本事,当初日子也不至于过的那般窘迫。” 佛堂前终究不是叙话的地方,俩兄弟在魏彬的带领下径直去了王府书房。 跟后世大多数喜欢附庸风雅的人一样,书房对于朱厚照这种糙汉子而言纯粹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不过充斥着淡淡墨香的书房中还有缕缕女子身上的香味,很显然夏王妃在礼佛之余也喜欢一个人待在书房里面静静的读书。 毕竟读书才是打发时间最有效的方式之一。 书房里朱厚照老神在在的坐在主位上面,而身为皇帝的朱厚炜则是敬陪客座,两兄弟谁都不会介意更不会计较这等小事。 “为兄有时候真想把你这脑袋瓜子撬开了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何为兄当皇帝的时候国政一团糟,处处要受文官的鸟气,穷的连大方些都难。 而你却用三年的时间,让这个大明连为兄都看不懂了,钢铁能飞奔,人能飞上天,内库富的流油,国家再无财政窘境,人比人,不能比啊。” 朱厚炜笑道:“在弟弟看来,想要做到这些并不难,只是王兄要脸,不好意思亲自下场撸袖子和大臣们放对,而弟弟则是不管不顾,说白了就是弟弟不要脸,为达目的可以不顾一切,可以不择手段!” 朱厚照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貌似他真的很要脸似的,旋即又摇了摇头道:“你这是在埋汰哥哥,哥哥就算再不要脸也不可能造的出火车,也不可能让人飞上天去。” 朱厚炜呵呵笑道:“这个确实难了些,弟弟也是研究了十几年才侥幸成功,不过这些新鲜事物能强国却和治国没有太大关系。” “和哥哥仔细说说。” 朱厚炜本来还打算先听听老哥这两年在草原上的丰功伟绩然后制定一下以后的草原政策方向的,现在只能暂时放弃,很显然老哥对自己的事更感兴趣。 “作为君王如果掌控不了财权、军权还有人事任命权,那么君王在弟弟眼里就是傀儡,是只能被大臣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玩偶。 弟弟并不信任儒家官员,而且在弟弟看来深受儒家熏陶的文官又经历了百年元廷奴役的读书人,绝大多数都已经失去了操守和气节。 对于这些官员而言,不是为了胸中理念,为了自己的初衷和抱负去当官,而是为了当官而当官,他们毕生追求的目标就只有四个字,升官发财! 王兄当初宠信刘谨,目的想来是为了敛财改善内廷的财政状况,却没想过刘谨疯狂敛财,就是一柄双刃剑,伤的是大臣坏的却是自己的名声。 但是刘谨横行天下的那几年,满朝官员为之颤栗,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甚至主动成为阉党的官员比比皆是,这说明什么? 说明官员怕!所以宁肯不要名声也要奉迎,否则就有可能被栽赃陷害进而家破人亡! 想想看,那个时候如果满京城的官员真要是满怀正气,要是能一条心,他们成千上万的跑到豹房外面去伏阙,皇兄当如何? 刘谨还敢如往常一样横行无忌,酷虐百官?” 朱厚照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7017k 第三百九十一章 兄弟交心 “刘谨的存在让满朝大臣暴露出虚弱的本质,他们色厉内荏,毫无底线,指望这等毫无气节的官员去治理国家,大明最后只能一步步走向衰亡。 弟弟在湖州七年,闲暇之余就喜欢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曾想过如果弟弟是王兄的话如何才能破局,进而改变这个世道,想老想去,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杀! 学太祖洪武皇帝那样不断的掀起大案,用手中的屠刀来震慑全天下的官员,让他们对皇帝唯命是从,老老实实的当狗! 但是当王兄禅位于我,等我自己坐上那张皇位之后,才觉得光靠杀能震慑天下,也确实能让满朝的官员当自己的舔狗,但是却改变不了大明。 大明该穷还是穷,百姓该苦还是苦,不停的杀,杀来杀去杀到最后又能如何? 手里面没有替换取代的资本,就只能继续任用儒家出身的读书人,其本质依旧不会有丝毫的改变,等到那一天我死了,大明依旧还是会在衰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所以弟弟考虑了无数个夜晚,首先确定自己需要什么,将会面对的又是什么,最后得出结论! 想要真正成为不是傀儡的皇帝,唯有掌控军队! 但是历朝历代君王掌控军队的方式都是笼络将领,认为只要得到将领的效忠,那么军队就不会反。 然而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要知道军队是朝廷花银子来养的,效忠的却是将领,大明更是离谱,武将蓄养家丁成风,家丁对自己的将领唯命是从…… 君王控制军队要相信武将的操守,还要不断加恩,想想看大唐的安禄山何其可笑,弟弟说的不是武将的忠诚可笑,而是武将的忠诚和普通士卒的忠诚同样重要,甚至士卒的重要性还要远远在将领之上。 所以弟弟整饬天下军队,要士卒识字明理,知道是谁养着他们,他们该对谁忠诚,然后提高士卒的待遇以及战死抚恤,给予他们最大的荣耀。 如此一来士卒知道是谁给予他们这一切,该知道效忠谁,开展爱国教育,想办法让他们民族观念觉醒,知道背叛朕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自己的民族甚至对不起这天下的万万百姓。 他们还会背叛?武将要是有反意,他麾下的士卒还会盲目的景从?不会,自然不会。 大明如今有神策军镇守边陲,各地有天策军的兵卫护地方安全,京城有天策二军正在整编,有军事委员会约束,弟弟以后还会建立换防机制,也就是各地主要将领之间进行换防,比如江西军区的总兵、指挥、参将等高级将领去湖北,湖北的来江西……” 朱厚照已经听的快他么傻了,这都咋想出来的办法…… 按照老弟这一连串的举措,估计困扰历代王朝长达数千年的武将不臣以及藩镇问题甚至还有拥兵自重问题都将彻底成为历史云烟。 “但是想要编练三军,进而实现弟弟先前说的这些,首先得有银子养兵,这是根本! 但是皇室没钱呐,别说养军就连后宫都快养不活了,那么养军的银子就只能靠国家的财政收入,这一点文官不会多说,因为不给钱给军队,军队要是哗变,这代价他们承受不起。 所以说兵部拿银子发军饷,实际上是在给自己买安,另外兵部把持了武官的任免权、军械制造权、军事调动权,他们自己可以不当回事,但是肯定不愿意皇帝染指。 大明自土木堡之后,皇帝还能真正控制军队吗?皇帝若是想要调动军队掀起大战,估计旨意刚下去,就被驳了回来…… 皇帝想要掌控军队,首先得要养的起军队,要养军队得要银子,银子户部肯定不会给,那么皇帝就得自己想办法弄银子。 这天下都是朱家的,凭什么皇家穷的叮当响,连养军的银子都没有? 如何弄银子,对于外朝来说是贪腐,对于民间来说是做生意,对于皇家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抢! 当然抢这个字眼不太好听,换个好听的说法是抄家! 抄哪些祸害百姓的士绅和勋贵,抄哪些虐民之官,抄哪些为富不仁的商贾! 只可惜这种想法很好但是现实根本不可能…… 抄上一家两家不会有什么,最多引起警惕,可你要抄几十上百家,利益阶层必然人人自危,进而抱团反抗皇权! 这个时候想要让利益阶层不敢轻举妄动的唯一办法就是军队!用强力军队震慑,让他们知道不反抗或许只是抄抄家,死上几个人,反抗就是族诛! 然而这天底下的军队本身就和利益阶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逼急了利益阶层,他们裹挟军队直接打出清君侧的大旗谋反都不是没可能,皇帝掌控不住军队,难道靠东厂和锦衣卫平叛? 所以这里面就存在矛盾,有钱了才能掌控军队,让军队效忠,可要有钱得抢又会引起反弹,在没有彻底掌控军队之前靠抢靠杀人来解决财政问题,显然是舍本逐末,甚至是自寻死路。” 朱厚照深以为然! 大明的后世皇帝可不是太祖太宗,手里面有誓死效忠的军队,在正德朝,军队就是将门的自留地,和士绅豪族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 皇帝要是真杀的狠了,引起反叛,估计军队刚到城下,文官就能把城门开了…… 对于官员来说,能满足他们利益的皇帝才是好皇帝,不能满足的就是昏君,像朱厚炜这号的基本就是暴君…… 只可惜满朝内外都没办法,因为当他们觉察到皇帝的企图时,皇帝的手里的军队已然足以威慑整个天下,这时候谋反扶一个宗室出来取代嘉靖帝? 那是找死…… 所以满朝官员,天下士绅勋贵全部认栽…… “弟弟圈了宗室是为了银子,有了银子就整编出了神策军,神策军初具战斗力的时候便悍然对盐政下手,打了满朝一个措手不及,在明知无法对抗皇权的前提下,谁敢反对弟弟,弟弟便用他的人头来震慑天下!” “郭勋真蠢……”朱厚照摇了摇头。 7017k 第三百九十二章 真正的王 “利益阶层眼中的昏君不一定是百姓眼中的明君,想要成为明君圣主,其实也很简单,因为寻常百姓对于皇家的要求很低。 他们受到官府的苛待,会咒骂官员,会去想皇帝肯定不知道官员的恶行,如果知道一定会为民除害。 只有当天下间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民不聊生的时候,他们才会对对皇家失望,进而在野心家的鼓动下拿起锄头镰刀走上造反的不归路。” 朱厚照笑道:“这个哥哥知道,想要老百姓过好日子不就是轻徭薄赋四个字?” “轻徭薄赋……”朱厚炜叹息道:“说的太轻巧了,想要落实谈何容易?张养浩的词中说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老百姓何曾过过真正的好日子…… 天灾人祸,盗匪横行之时,朝廷需要赈灾、平叛,户部银子不足就要征收苛捐杂税,沉重的赋税负担最终还是强加在百姓的头上,而利益阶层呢? 他们忙着贪腐,想的是如何从这些银子里面弄出来一部分中饱私囊,更有甚者想的是如何才能发这斑斑血迹的国难财。 不瞒王兄说,弟弟早就对满天下的利益阶层失望透顶,偏偏还不能一棍子打死,你说郁闷不郁闷。 所以弟弟在拥有足够的实力之后不扯什么轻徭薄赋,而是直接废除了徭役,严查苛捐杂税,实行承包制发展工业让百姓可以打工养家。 另外强力推动纸币,来解决朝廷对于重金属的依赖,然后再在民间确立朝廷的信用,方便了民众,如此一来百姓岂会造反,万民岂能不爱戴大明皇室!” “叹为观止。”朱厚照也不得不承认道:“弟弟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啊。” 朱厚炜淡笑道:“弟弟以为,这天下人都有其自身的价值,只是很多时候他们并没有实现自身价值的机会罢了。 哥哥说我天生是当皇帝的料,可是弟弟生来本就与皇位无缘,如果不是哥哥禅位于我,那么弟弟这辈子也只会在湖州当一个闲散的藩王,直到老死然后由世子继承王位,再到王朝终结,烟消云散。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哥哥禅让,那么弟弟此生都不会有实现自身价值的机会,当然弟弟会将自己研究出来的成果,诸如新式火枪,比如蒸汽机进献给哥哥,也仅此而已。 至于钱庄纸币最多也就能在浙江乃至南直隶一带流通,而且想让百姓接受,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年。 哥哥给了我这个实现价值的机会,其实何尝不是给了自己一个实现价值的机会。 困锁深宫的天子,如果没有远大的抱负,那么只会在日复一日间被消磨掉锐气,而现在哥哥是大明的军神,盖世无敌的将军。 因为哥哥扫荡草原,大明边陲至少能安宁十年以上,有了这十年的时间,弟弟可以从容布置,分化瓦解掉草原的威胁,解决掉千年难除的草原边患,不如哥哥和弟弟说说这两年在草原杀敌的经历?” 朱厚照有些飘飘然,现在他最引以为傲的可不是当过皇帝,而是成为了比肩冠军侯那样的大将军! 而且弟弟给他的王爵是战王,战争之王,多霸气,多牛掰! 而且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最重要的是朱厚照一直觉得自己的王爵是战功换来的,就算不足以封一字王,那至少也得是郡王,不行公爵也肯定没跑! 而且弟弟说过,他编练强军的目的不仅仅是草原,是为了开疆拓土,为了殖民天下,也就是说仗有的打呢,以后战功不足以封王? 笑话! 他的爵位不是因为他的身体里流着太祖皇帝的血,不是因为他是宗室,他才是真正的王! 飘飘然的朱厚照慢悠悠的将他在草原上的战绩叙述了一遍。 朱厚炜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仿佛是在思考什么难解的问题。 “游牧民族是杀不绝的,哥哥也知道,而且杀的人太多,也是有干天和,而且你曾经也和哥哥说过,大明百废待兴,处处都需要劳力,所以哥哥将诸多草原人给迁移去了河套,至于精壮,不久之后便会押解入关充做苦力。” “王兄考虑的周全。”朱厚炜笑道:“照此看来,草原之敌至少在十几二十年内难成气候,如今弟弟已经派人在草原上筑造城十座,届时只要将铁轨铺设过去,中原与草原的自由贸易之路便会形成,游牧民族的百姓有了活路,想来也会愿意做大明之顺民。” 朱厚照撇嘴道:“你说的这些哥哥不关心,哥哥关心的是现在草原暂时没有敌人,你是不是打算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还言之过早,不过草原已靖,只要弟弟的政策能够有效施行,我打算先裁撤九边边军,让这些边军驻军入草原各城,这些边军三到五年和内地轮换一次,确保大明对草原时刻保持有效统治,世代将之纳入大明之版图。” “然后呢?你不是说要开疆拓土,不是说要殖民天下?准备啥时候开始,哥哥我可没心情在京城久待,对了,你不是深恨倭寇,哥哥我带兵去踏平倭岛如何?。” “倭岛就不麻烦哥哥了……” 朱厚照脸色一垮。 “弟弟我对战阵没太大的兴趣,这是哥哥的专场,开疆拓土的事交给哥哥去做,我也放心,但是倭岛不行!” “为何?”朱厚照委实不解。 “因为弟弟早就觉得,倭岛由弟弟我亲自去踏平!” “你要御驾亲征?” 朱厚炜毫不犹豫的点头。 “为兄一直有个问题不明白,你曾经说过倭国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劣的民族,他们就不该存在,所以你要在有生之年灭其国,奴其民,让倭国断种绝根,哥哥就不明白了,倭寇侵扰沿海对于大明而言不过是芥藓之疾,和草原比根本不值一提,你为什么这么恨倭国?” 朱厚炜不知道如何回答,难道让他说在几千年时间内,那个卑劣的民族深受华夏的大恩,最后却成了恶犬,想要咬死主人? 没法说…… 7017k 第三百九十三章 肾亏 朱厚炜最终也没有回答朱厚照的疑惑,当他离开战王府回到皇宫后不久,战王回京的消息顿时传的街知巷闻。 这就是一代传奇,皇帝不当要当将军,偏偏当皇帝是个昏君,当了将军最后却成了万民敬仰的军神…… 世事之奇,难以言说…… 日子一天天过,时光转瞬即逝,眨眼间便已是嘉靖四年。 半年内朱厚照竟然赖着性子没离开过京城,彻彻底底将好儿子、好丈夫和好哥哥这三个身份诠释的淋漓尽致。 哥哥肯定是好哥哥,能把皇位当成垃圾甩给弟弟的哥哥要不是好哥哥,这天底下就没好哥哥了。 好儿子倒是未必,因为朱厚炜知道这货太叛逆,哪怕快三十岁了,都没个定性,对于总是喜欢管束他,批评他的母后,他表现的母慈子孝,但有几分真情实意委实难说。 最让朱厚炜刮目相看的还是朱厚照好丈夫的人设,以他对这货的了解,这货对于女人基本上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 好色如命,饥不择食! 然而半年的时间内,战王府虽然也添了十几个女人,不过都是他以前当皇帝时候的妃嫔,被朱厚炜从豹房给送到了战王府。 据听说,这半年内朱厚照就没碰过除了王妃以外的女人,每日里和王妃过二人世界,当真是夫妻和睦,琴瑟和鸣…… 而且还爆出了一个对于朱厚炜而言算得上是惊天的大新闻! 夏王妃怀孕了…… 要知道历史上的朱厚照同志御女无数,每天如同一头辛勤的老牛似的疯狂耕耘,估摸着是心心念念想要生下皇嗣,为他的皇位找一个继承人。 然而终正德一朝,朱厚照也没生出儿子,以至于在自己挂了之后,皇位白白便宜了外藩朱厚熜…… 不出也不能算是太意外,毕竟半年间朱厚炜也努力的很,在不确定自己老哥是不是不孕不育症患者的时候,他派出了医学院的精英,每日制定详尽的药膳进行食补,还给这家伙割了包皮…… 有没有效,朱厚炜只是尝试一下,如今看来老天垂怜,终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得知夏王妃有了身孕,朱厚炜基本上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历史上的朱厚照之所以无子,估计就是因为这货纵欲过度,导致气血衰竭,精气不足,俗称肾亏…… 当然对于朱厚炜对于大明而言,夏王妃有孕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如果说嘉靖从监国到之后的三年,大明日月换新颜,从内而外呈现出一股欣欣向荣气息的话,那么这半年间的变化堪称天翻地覆! 亩产高达四五千斤的土豆在北直隶全面推广,然后获得了大丰收,如今土豆种子已然输送天下,最多三年就能铺设全天下。 民以食为天,高产作物出现的意思不亚于王朝更迭,原本穷苦的老百姓每日都要为一日两餐发愁,过的是饥一顿半饱一顿的日子,现在有了土豆! 土豆算是主粮,但肯定不能长年累月当作主粮来吃,可是有了这辅助主粮,能填饱肚子的作物,百姓的日子无疑好过了太多。 而且土豆的产量实在太高,高到根本不可能吃完,于是衍生出来了。 原本养不起猪养不起家禽等肉食的民户,也养了猪养了鸡鸭,就算舍不得大吃特吃,可时不时改善一下生活还能做的到,荤素搭配,吸收了营养,寻常孱弱的身体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最重要的还是人命! 以前太多的百姓之家养不活太多的儿女,如果不想被饿死,便只能忍着撕心裂肺的痛,亲手将孩子送入轮回。 这种事在大明是绝对禁止的,然而地方官府对这事基本上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还能怎么样? 老百姓自己都快养不活了,难道要全家都饿死,还是官府出银子替百姓养孩子?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能养的起家畜还养不起自己的孩子?更何况皇帝在天下兴学,孩子只要六岁就能送入学校,几乎一大半的费用都是朝廷的财政支出,这时候还亲手断送孩子的命,那岂不是丧尽天良! 土豆给世人的震撼还没有结束,又一种高产作物山芋登上了舞台! 这是一种比土豆还要高产的农作物,比土豆更加能够忍耐贫瘠的土地,一经面世,震撼天下! 户部做过估算,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因为土豆和山芋的存在,大明的人口将会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出现爆发式增长! 估算最后人口的总量将有可能突破四万万,甚至五万万! 细思极恐,恐怖如斯! 当初朱厚炜封沈庚中为谷侯,朝中大臣不少都是不以为然,觉得皇帝轻授爵位如同儿戏,甚至还有些等着看笑话,指望等皇帝说的高产作物没有产出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让皇帝剥夺谷侯爵位,狠狠打一次皇帝的脸。 然而事实是他们又被皇帝把脸抽肿了,按照谷侯的功绩,别说封一个区区侯爵,就算封王都不过份! 半年间彩票的触角已然遍及北直隶、南直隶,如今正朝着湖南、湖北、河南、陕西和江西延伸。 只不过这年头交通实在不发达,所以各地的彩票发行都自成体系,比如北直隶发行的是双色球,南直隶发行的则是大乐透,还有其它地方发行七位数等等。 负责发行彩票的是各地税司、审计,制作和监督彩票的则是各地军区! 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完全杜绝徇私舞弊,但肯定能尽量做到最好,朱厚炜也没那么大的奢望,奢望人没了私心,他的目标简单而纯粹,就是两个字,捞钱! 如今彩票发行,一个月的纯利润已经超过百万两,一年接近一千五百万两,而且可以想象,如果铺设的范围更大,售卖的点更多,发行的时间缩短,那么一年彩票的收入至少两千万两! 超过当前的矿税,能够比肩盐政! 彩票也是继盐政、矿税之后,朱厚炜最大的一块收入来源,商税不能算,那是户部的,朱厚炜染指不了,也不打算和户部扯皮…… 7017k 第三百九十四章 神他么一个祖宗 不过相比起彩票而言,朱厚炜更看中的还是烟草! 这才是圈钱最狠的利器! 成本低廉,超高的回报率,就如同一只魔兽,时时刻刻的挑战着朱厚炜的神经。 不过最终朱厚炜还是决定发行烟草,因为这是无可避免的趋势,更何况烟草不管是对国家还是百姓都太重要了。 有需求才会有市场,后世华夏有四亿烟民,全球有多少,那些整日里嚷嚷着吸烟有害健康的所谓专家,可曾考虑过香烟的社交功能,可知道香烟的存在拉近了多少人的关系,促进了多少的友谊! 可曾考虑过烟草每年的税收是多少,国家一年的财政是多少,国防投入是多少,后世废除延续几千年的土地税,国家还反哺,烟草的贡献又有多少? 朱厚炜觉得自己把烟草给放出来不应该有什么负罪感,因为他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说话,因为一切都是为了大明! 吸烟有害健康是吧,朱厚炜决定自己带头先抽抽,这天底下谁的身体有皇帝的金贵,朱厚炜自己都不怕,天下人难道觉得自己的命比皇帝值钱? 更何况,这年头可没有吸烟有害健康的说法…… 第一批种植的烟草已经被送去了通州烟草实验室,很快便会根据朱厚炜提供的制作思路,或抄,或添加,或制作烟嘴,或形成流水线,然后还会分成各个品牌和档次…… 总之,后世怎么干的,朱厚炜打算把招数全部用上! 按照最快的估算,第一批烟草面世差不多在嘉靖四年中期,大规模上市那得等几年,毕竟烟草的产量还没跟上。 目标十年内在大明普及,并且让民间接受! 任重道不远! 可真要说起这半年间最大事是什么? 那肯定和大练钢铁脱不开关系! 嘉靖三年末,京城到天津卫的火车正式通车,与其同时大量的钢铁从各地运输进了天津卫,大量的铁轨被运出了长城! 很显然,嘉靖帝已然开始决定向草原修建铁路,而群臣也都非常清楚,想要修成,贯通草原十城,连接长城内外,就算募工上万,就算派遣两三万的俘虏当奴隶使,就算铁轨的产量能跟得上,那没有五年甚至十年以上之功,都是想也不用想。 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将草原问题彻底解决掉,而且是一劳永逸的彻底解决。 筑城、修路、通商、震慑甚至还会有通婚,这一系列的举措如果还不能解决掉草原问题,那么草原问题就是无解的。 或许最后剩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断的杀,来一批杀一批,杀到草原成为绝地…… 皇帝摆出架势要在草原修铁路,很显然是打算把中原的铁路建设给放下,简单点来说就是要么不修,要么等草原修好,要么自己去修。 谁修?商贾、士绅、豪族、勋贵,全天下的利益阶层去修,不动大明之财政! 釜底抽薪的办法,满朝上下也知道皇帝的用意,但是却无可奈何…… 火车实在是便捷的过份,以前没有也就算了,可现在有了,那些无法忍耐陆路运输巨大消耗,无法忍受漕运运输盘剥的豪商巨贾岂能不心动。 更何况,皇帝还承诺将铁路十五年的经营权给让出来! 自己的小算盘再加上官府的推波助澜,天底下已经有不少的商贾动了心。 但是铁路修建成本巨大,这天底下能承受得住如此巨大支出的商贾绝对不超过两掌之数,也就是说想要单一承建铁路,几乎不存在太大的可行性。 但是只要涉及到自身利益,利益集团总会有层出不穷的办法外加毅力和团结。 让杨一清去城楼上开个彩票,他叽叽哇哇半天,最后去了还老大的不情愿。 可自从知道让皇帝修铁路没指望以后,这家伙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居然主动找了南北直隶和山东、山西等地的大商开会…… 有内阁牵头,有首辅的承诺,豪绅巨贾们最终达成了共识! 两京铁路差不多两千余里,每五家承建百里,如此一来百余豪绅巨贾就足以将两京铁路贯通,其余各地不在两京铁路沿线的商贾也是几家联合在一起承包开发铁矿山,建立大铁厂,皇帝会派遣通州专业人士进行免费指导培训! 届时铁厂的收益来自于售卖铁轨,而修铁路的收益则来自于车票和货票,至于利益如何分配,只要铁路建成,自然一切好说。 至于铁厂铁路的投入会不会对他们造成经济负担,这个不存在,因为只要皇家钱庄核定你拥有足够的实力,那么便可以无限放贷! 这就是在绝对利益面前展现而出的丝毫不加掩饰的人性,没有推诿扯皮,没有尔虞我诈。 这是官场和民间最有默契的一次通力合作,也是最无奈,被皇帝逼到墙角的一次合作。 华夏拥有还算丰富的铁资源,铁矿山自然不在少数,朱厚炜在招标承建十座铁厂之后再次招标兴建三十座铁厂,这一次宗室聪明了…… 皇室近支藩王承建十座铁厂还有天津卫船厂,不敢说赚的盆满钵满,可一家差不多也赚了近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呐,谁他么不眼红?哪怕对于藩王而言,二十万两或许都需要整整一代的积累。 天底下有谁能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毫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于是皇帝要继续招标承建大铁厂的风声一出现,宗室立即闻风而动,差点把朱厚炜堵在御书房里出不来。 最后还是原先的十一家承建宗室继续每人承建一座,毕竟有经验更值得信赖,至于剩下的十九座,众藩王差点没争破头…… 在几十万两银子的利益面前,什么大家都是宗室,什么咱们都是一个祖宗,这些都他么不存在! 你是太祖支的藩王,我是太宗支的藩王,咋滴,太宗支的就该比太祖支的低一头? 不存在的! 最后还是朱厚炜出面调停才算把剑拔弩张的宗室火焰给浇灭了去。 朱厚炜的办法很简单,太祖支、太宗支、仁宗支,宣宗和英宗支,每系藩王承建五座! 至于宪宗系的不存在,这些都是当前皇室近支,早就被朱厚炜安排妥了…… 7017k 第三百九十五章 早点死 御花园内,朱厚炜的脸黑的跟锅底一样…… 和几位阁老聊了一会政务之后,蒋冕突然间提出要修建陵寝…… 而且还不是一座,而是两座! 古代帝王一登基就修陵的不在少数,事死如事生嘛,不奇怪,可朱厚炜总是感觉这票人巴不得他早些搬到陵里面去,俗称,早点死…… 蒋冕本是礼部尚书,如今礼部虽然没了,但是相关机构还在,蒋冕任职礼乐部,依旧主管祭祀等事务。 修陵本身就是他权责内的事,大明就算再穷,财政再如何吃紧的时候,户部也不会在为帝王修陵的事上面和礼部为难,咋滴,户部连修陵的事都要叽叽哇哇,那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蒋冕提出修陵,确实让朱厚炜感觉外朝想他早死,但也不好反驳,毕竟这是外朝的‘好意’…… 至于为何要修两座,外朝也引起过争议,给嘉靖帝修陵本身就是无可厚非的事,可给战王朱厚照也修? 确实,战王以前确实是皇帝,但是现在已经禅位,而且经过嘉靖帝的册封成了战王,为其修陵是否有必要? 最后外朝争议出的结果就是修两座,一来朱厚照确实是大明的第十位帝王,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而且朱厚照还是嘉靖帝的亲哥哥,不给其修陵,嘉靖帝能答应? 说实话,现在外朝委实是怕了嘉靖帝,那是一点点的毛病都不想被其挑出来,然后无限放大,再回过头来找外朝的麻烦。 第二个重要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户部现在不差钱! 修一座帝陵要花多少银子?少点的几十万两,多些也就百万来两,豪奢一点三四百万两也就顶天了,这点小钱,户部给的起! 正如外朝料想的那样,如果只是给他自己修陵,朱厚炜一定会嗤之以鼻,然后找一堆的理由来打消外朝荒诞的想法,可外朝要给朱厚照修陵,他不能拒绝! 朱厚炜的身体里面是现代人的灵魂,其实并没有多注重死了以后的事,对于他而言,随便修座墓意思意思都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两腿一蹬,谁他么能管到身后事。 就算人死之后有另外一个世界,那日子也是在另外一个世界过,和陵墓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阳世的财富和阴间的财富还能共通? 而且帝王墓越是奢华,就越容易遭受盗墓贼的光顾,除非帝陵修的跟始皇陵或者乾陵一样,否则怎么可能挡得住破坏性挖掘。 当然,只要大明万世长存,那么皇陵自然无虞。 后世的时候朱厚炜去过明十三陵,也去过被考古发掘的万历陵地宫,知道嘉靖帝陵里面渗水,那么可能随葬的《永乐大典》正本估计多半难以幸免。 也知道十三陵当中最简陋的也是正德皇帝的明康陵。 明康陵规格小,相对简陋的原因就是因为朱厚照活着的时候没有修陵,估计这家伙自己也没想过自己会挂的那么快,而且大明的财政也确实吃紧,所以没修。 而因为他死后无嗣才得到皇位的嘉靖帝朱厚熜对自己堂兄苛刻的很,仅仅用了十四个月就修好了康陵,把自己的堂兄葬了进去…… “朕与王兄春秋鼎盛,如今连三十岁都没到,真有必要此时修陵?” 朱厚炜问了一句废话,要是外朝觉得没必要还会提出来? “古来圣贤、盖代帝王最终都难免尘归尘,土归土!” “陵址选好了?” 蒋冕无力吐槽…… 大明帝王陵寝只有太祖皇帝的孝陵在南京,自太宗始,皇帝陵寝的地址就选在了昌平的燕山山麓,咋滴,你嘉靖帝把大明天下改的面目全非,连官制都改了,难道连自己死了以后的吉壤也要改? “自是选好了,燕山山麓乃万年吉地,适葬君王!” “随便吧。”朱厚炜显然没心思在修陵的事上扯淡,顿了一下道:“先修皇兄的陵,一切按照帝王规制。” “臣遵旨。”蒋冕领旨退下。 “谢爱卿。” 谢迁上前垂首。 “官制改了也有半年了,京城官场经历了很大的动荡,如今可还适应。” 谢迁笑道:“陛下高瞻远瞩,官场改制之初,京城官员多有难以适从者,然而时至今日,在熟悉各新设衙门的权责之后,各部官员已然能各司其职,只是各地巡检法衙门还在整饬建设,想要铺遍全境,委任官员到任,还需要时间。” 朱厚炜点头道:“朕也知道,读书人喜稳厌动,这倒不能说他们古板,不通变化,只是时代在变,制度也要跟着变,才能适应新的形式。 朕的种种改革举措,难道诸位爱卿觉得是朕脑袋一热就要蛮干的?当然不是,朕有专门的研究机构,这处机构的职责就是分析历朝历代的行政得失。 分析得出结论后对比大明现有的制度,然后继续分析利弊得失,再接下来制定一套甚至几套行政方案交给朕看。 朕觉得合适,便会推行,不合适自然弃之,就比如民间案件,各地官府最多的便是陈年积案,为何会有积案! 是因为官府不作为,真正因为证据不足或者其它原因造成的积案能有多少? 地方上的正印官,能力弱一点的民政都未必能管好,你还指望他们去断刑狱,管税收? 地方官员熟记律法,知道如何用法,如何取证的又有多少?管税收的胥吏上下其手,欺上瞒下,滥征赋税,甚至修改账册,能察觉到能看懂的又有多少?” 几位重臣无比郁闷,皇帝这是把地方官员贬的泥地里面去了…… “如今地方上有巡检法,有不算完善但正在不断制定和修正的律法,审案判案有法可依,地方积案日趋减少,百姓的冤屈得以伸张,自然而然会对官府重拾信心。 而税司、审计外加巡贪部门,朝廷再明示天下,告诉老百姓各地的税务到底有什么,如此一来胥吏可敢再巧立名目,胡乱征税? 当然,他们敢,因为百姓被他们欺负惯了,百姓也逆来顺受惯了,但是没关系,因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苛待百姓,勒索民间之事,朕不知道也就算了,朕若知道,是官杀官,是吏斩吏,不管是士绅还是豪强,不论是勋贵还是宗室,朕绝不姑息!” 7017k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大灾之年 “这雨下了多少天了……”乾清宫大殿前,朱厚炜看着漂泊的大雨,目光中忧色满溢。 自打四月中旬开始,这天就跟漏了似的,雨下个没完没了,而且丝毫看不出要停歇的意思。 如此大雨,必有洪涝,天灾必然会导致百姓家园被毁,进而流离失所…… “回陛下,这雨已经下了十三天……”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赶忙应声。 “十三天呐!” 江西! 驻守在南昌府的江西军区指挥使罗吉也忧心忡忡的看着外面的大雨,眉头已然凝结成了一条线。 罗吉出身永王卫,入京后担任神策军先锋营游击,随后整饬军务,颇有建树,被升为参将,天策军成立,担任天策军三营主将,最后天子整编各地卫所,其率三营人马入驻江西。 天策军三营一万将兵,然而奉天子旨意,各军区当自行征召义务兵,以扩军至三万为限! 如今的江西军区已然拥兵三万,镇守一方! “召集各部团一级将领议事!” 如今的大明军制也略做调整,变化不算太大,军区单位以旅为单位,设旅指挥一名,副指挥两名,旅教导一名,一旅三万兵力! 旅下设三营,每营一万,营下设三团,每团编制三到四千,团下设千户所,然后是百户,小旗等…… 义务兵非常规军编制,主要就是让愿意参军的年轻人入军营进行军事教育和训练,到了年限之后再看实际情况,决定是否让其退伍再吸收新鲜血液。 沉闷的点将鼓声在大雨中传遍军区,尽管外面下着大雨,可所有接到消息的团一级将领全部出了营房,以最后的速度奔向指挥部。 三通鼓毕,十几名江西军区的中高级将领已然汇聚于指挥部内。 待诸将在座位前站定,背着身看地图的罗吉转身走到位子前道:“诸位将军请坐。” 刷的一下,十几名将领几乎不分先后,同时落座! “诸位,连日大雨,江西境内河流有爆发洪灾之像,百姓的生命财产已然受到了威胁,因此本将决定出兵抗灾!” “将军!”旅教导员窦磊开口道:“各地方军区可没有私自出兵的特权,没有主席的命令或者军委的调兵文书,私自出兵,视同谋反!” “有。”罗吉斩钉截铁的回了一个字,说道:“天策军诸营分驻各地,成立军区之前,陛下曾让任公公传来旨意,说过军区驻防主将在驻防地域内发生地震、洪灾、蝗灾等天灾,以及盗匪或者倭寇劫掠地方之时,有权不请示军委,出动全部兵马!” “口谕?”窦磊再问,他倒不是怀疑罗吉想要造反,事实上按照如今的军队状况,就算罗吉想造反,追随他的兵估计都不存在,只是他身为江西军区教导员,除了负责军队的文化教育和思想教育外,还有剥夺主将滥用职权的权利,所以他必须问清楚。 “圣谕!”罗吉二话不说,从桌子上的长条盒子里面拿出一张圣旨! 所有的武将见状,立即起身肃立。 罗吉取出圣旨,然后展开念了一遍,等到念完交给窦磊,窦磊则是复阅一遍,然后查看了一下圣旨上的大印。 “无误。”窦磊将圣旨交还给罗吉道:“罗将军打算如何救灾。” “千里大堤,一旦掘口,数百里方圆之地瞬间便是泽国,届时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罗吉的目光变的有些锐利道:“陛下曾经在大营里面和我们说过,当兵的在百姓的眼里面并没有太多的好印象,因为地方卫所抢掠欺辱寻常百姓的例子太多了,百姓畏官如虎,视兵如狼! 但是大明的兵也是出自民间,他们也都是百姓的儿子,本该是人民的子弟兵,却为何成了百姓眼里的恶狼? 还有各地卫所毫无战力,剿匪寇无力,致使百姓深受匪寇之害,对卫所兵的战力感到失望,进而对全天下的军队失望。 这就和大明发行的宝钞一样,陛下说过,宝钞想要流通靠的是信用,没有了信用的宝钞就是一文不值的废纸,圣天子用无数的商品背书才重建了纸币的信用,恢复了皇家在民间的信誉。 现在咱们也是一样,陛下让我们这些驻守地方的军区之兵,不仅仅是要维护地方安靖,肃清盗匪之患,保护老百姓的安危,最重要的任务是要让民间接受认可我们这些当兵的。 让他们从心底觉得我们和以前的卫所兵是不一样的,让他们觉得咱们就是百姓的保护神是人民的子弟兵。” “将军,下令吧,打算怎么做?”一团团指挥寇固喝道。 “很简单!”罗吉扫视众将大声道:“想要成为百姓的保护神,咱们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死守长江大堤,加固大堤,确保大堤不会决口,为此我军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另外,要妥善收拢此番受灾的百姓,帮他们重建家园……” “将军,这是民政,地方官府的事,军队如此做不妥。”窦磊再次开口。 “本将不管民政还是军政,本将也不管地方官员是否作为,本将只知道陛下要让我们被百姓接受,为此本将可以不遗余力。” 窦磊不说话了。 “本将命令!” 所有将领起身肃立。 “一团、二团随本将前往九江,三团负责收容,疏散百姓,确保后勤辎重及时到位!” “遵命!” 九江府。 九江知府解清也在看雨,每天都在看,时时刻刻都在看。 连日暴雨,已经让不少百姓家园被毁,没了容身之处的百姓便成了流民,纷纷涌入九江府下辖各县乃至州府内。 然而此番大灾,导致灾民数万,甚至还在不断上升,各县早已经是人满为患。 一旦出现流民,官府最需要做的事便是妥善安置,不但要建临时居处还要开仓放粮。 建简易的屋子倒还好说,可开仓放粮却只能等朝廷的旨意,地方官府私自开仓,乃是杀头的罪过!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朝廷为了不让地方上借开仓之名,行舞弊之举,这才实行这种举措,说起来也是无奈之举。 7017k 第三百九十七章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大人!军……军队!” 解清一惊,看向汇报的府衙吏员周义冷喝道:“什么军队,哪来的军队!” 江西地界不太平,盗匪出没,占山为王的巨寇也有几支,卫所兵战力低下,拿这些匪寇无可奈何,废除卫所成立军区之后,被罗吉派兵剿杀了几支,但是对那些躲在深山里面的巨寇,暂时还没有出兵剿灭。 难道是巨贼出山,趁着天灾劫掠百姓,囤积粮草辎重? “是,是军……军区!” “罗吉!” “是!” “多少兵!” “三万!” 解清倒吸一口凉气,身为九江知府,他对于江西地界上发生的事可谓是了如指掌。 天子派遣一万天策军进入江西进驻南昌,废除卫所成立江西军区,并且开启义务兵制度,这一系列的举措彻底终结了太祖皇帝创建的卫所制度,不废朝廷一点钱粮,也能养出百万雄兵的制度,在江西也彻底成为了历史。 这次改革可谓极其大胆,但是在包括解清在内的文官眼里多少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卫所兵之所以战力低下,军纪糜烂,在官员们的眼里,无非是在地方上扎根太久了,而且卫所本身就拥有大量的屯田,没有农夫耕作,便只能用当兵的,久而久之当兵的自然也就成了农夫。 天子弄出来的这个军区,没有半点屯田,军饷以及军械辎重的用度全部由南昌的皇家钱庄拨给,军区的新军完全是脱产之兵,新军专事训练,淬炼杀人之技,这样的兵,其战斗力值得期待! 但是本该驻扎在南昌的军队,为何突然间到了九江,而且还是全军出动,还是在如今暴雨如注的时候。 “可曾打听到罗吉此来为何?” “不知道,只是他们的方向是长江大堤!” 大堤!解清浑身一颤,眼中出现一缕难以置信的目光道:“去取蓑衣来。” 周义连忙取来蓑衣,不解道:“府台大人这是要去见罗将军?” 解清点头道:“本府若是没猜错的话,此番军区出兵,十有八九乃是为了加固江堤!” 周义张了张嘴,显然不太相信府台说的话。 当兵的是什么德性,他们太了解了,指望他们抢险救灾,还是在长江随时都有可能决口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来加固江堤? 怎么可能! “本府也不相信,但是实在找不出还有其它的理由,但愿本府的猜测是对的,若果真如此,江西百姓幸甚,大明幸甚!” 说完这句话,解清二话不说冲进了瓢泼大雨之中。 长江在江西境内只有三百里,然而江西境内湖泊众多,九江更是汇聚众多河流,乃是华夏著名的九江通衢之地,再加上鄱阳湖的特殊地势,因此,一旦江西发生水患,九江必然首当其冲! 如今对水位还没有准确的测量概念,但是长江水流暴涨,随时都会漫过江堤! “所有将士听令!将准备好的麻袋全部装土固堤!”罗吉大声嘶吼,在大堤上看着汹涌的江流,丝毫不觉得自己置身于险境当中。 得到命令的所有将领立即将主将的命令给传达了下去,实际上根本无需多说,成千上万的士卒已经用准备好的麻袋开始装土。 一袋袋沉重的泥土被装进麻袋,然后运上江堤,三万士卒就没一个是闲着的,这些兵或许还无法理解子弟兵的概念,但是新军最大的规矩就是!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只要将军的军令不违反道义,不苛刻酷虐百姓,不违背民族大义,不谋逆等,那么他们这些当兵的就只有坚决执行! 哪怕明知道执行命令会死也必须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将军,九江知府解大人求见。” “解清,他来做甚?把他带来。” 解清一开始并未打算和当兵的打交道,他只是心中疑惑,故而离开九江府,一路上跟着新军,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 如今猜测被证实,见到数万士卒真的是在装土固堤,哪怕自己已经被雨淋的浑身发颤,还是坚持着来找罗吉。 “本官乃九江知府解清,罗将军有礼了。”一边说一边拱了拱手。 解清乃是正五品文官,按照如今军委新制定的武将品级,罗吉身为地方军区主将,乃从三品军职。 按礼来说,五品官自然该拜见从三品的官,然后事实上如果解清是四品,那么在大明罗吉和解清平起平坐的资格也没有。 当然,那是以前,现在新军接受的教育完全是另外一个样,武将也不会觉得自己比文官低上半点。 “解知府为何来此?” 解清笑道:“听府里回报,说将军领兵三万到了九江,心中猜测,将军必然是奉天子皇命来救民于水火,故而前来一看究竟。” “赈灾剿匪无需皇命!”罗吉冷哼道:“天子委任本将驻守江西,本将的职责便是护翼江西百姓,如今大雨连日不绝,数万百姓已然失去家园,若是不防洪灾,只怕九江城都有倾覆之忧,本将麾下有两万士卒皆是江西本地入伍,他们是江西百姓子弟,身为子弟兵岂有不舍生忘死护民之理!” “子弟兵……叫的好呐,将军深明大义,本官甚为倾佩!” 罗吉看着忙忙碌碌的数万战士,凝声道:“鄱阳湖水流直灌长江,长江水流汹涌,随时都有破堤决口的风险,一旦决口,数百上千里方圆便是泽国,解大人身为九江父母,就待在府城眼睁睁的看着灾祸临头而不管不顾?” 解清没想到罗吉竟然敢质问他,不过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所以只能苦笑道:“往年九江有了汛情,官府都会征发徭役,可陛下废除了徭役,官府哪有人可用,若是再派徭役,便是违背圣意,若是募集民夫,府衙如今连赋税都无权收取,哪来的银子?” 政治上的东西罗吉不懂,也不打算懂,但是他知道,既然圣天子这般改革官制,必然是正确的! 所以也懒得和解清废话道:“此地凶险,解大人还是先回府城,若是有心便让城里多输送些麻袋来。” 解清刚准备承诺,只见一名战士飞速奔到近前,急切嘶吼道:“将军,决口……决口了!” 7017k 第三百九十八章 嘉靖皇帝是无敌的 罗吉虎目圆瞪,决口! 他率兵才来多久,竟然便遇到了决口? “何处决口!” “此地往东十里……” 罗吉二话不说,当即拔腿直奔东面而去。 长江决口,可是天塌地陷的大灾,解清只觉得自己两腿发软,这些天他一直在求神拜佛,希望满天神佛能够保佑长江大堤无碍,希望大雨早日停歇,只可惜自己如此心诚,却毫无效果。 天地不仁,神佛不慈啊,解清悲愤,可还是咬咬牙,紧跟着罗吉而去。 小半个时辰过后,罗吉到了决口处不远,只见滔滔江水将大堤冲出了一道差不多有三丈多的口子,无尽的洪水正从决口处喷薄而出,一泻千里。 “将军。”二团指挥郭旦满身泥泞到了罗吉跟前,敬礼道:“将军水势太大,麻袋根本堵不住决口。” “郭指挥的意思是就眼睁睁的看着这决口越来越大,眼睁睁看着江水肆虐,让江西让九江的百姓在洪水当中挣扎着死去?” “末将绝无此意!” “本将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也不管这江水有多汹涌,更不管你用什么去堵这决口,这边百里长堤是二团负责,那么你就算是用命去填,也得给本将把决口堵住。” “末将遵命!”郭旦眼中涌现出决绝! “记住,在你的身后是万千的百姓,他们面对洪水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在你的身后有无数的良田,全部被淹,今年便是颗粒无收,我们是朝廷的兵,是百姓的兵,是人民的子弟兵!” “遵命!”郭旦大声狂吼,旋即掉头冲入雨幕,解清震撼的看着这一幕,似乎隐隐约约听到郭旦在吼叫。 “二团将士听令,身负麻袋,跳江堵决口!来人!替本将把麻袋绑上!” “将军,怎么能让您以身涉险,我们来!” “放屁,老子的命是命,战士的命就不是命?”郭旦怒斥,见亲兵不肯替自己绑土石袋,也不啰嗦,直接将一只重达五十斤的沙石袋抱在胸前,然后就要朝决口冲。 “放开本将!”郭旦是真怒了,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亲兵死死抱住,二团战士怎么可能会让他这个主将亲自抱沙土袋去堵决口。 “弟兄们,主席说过,咱们是百姓的兵,现在百姓的生命受到了威胁,身为子弟兵,我们当义无反顾,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全百姓!” “守护!守护!守护!” 不知道谁喊了这一句,顿时无数的战兵抱起土袋毫不犹豫的冲向了决口! 人就跟下饺子似的跳入决口,一个个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悲壮,谁都知道自己这一跳或许就会丧命,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犹豫! 因为圣天子和他们说过,要让天下千千万的百姓扭转对军队,对军人的印象,要让所有的百姓从心底接受他们,他们是真正的人民子弟兵! 一个个战士被踹急的洪流冲走,又是一位位战士跳入,他们手拉手一直延伸,然后一排、两排、三排…… 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解清只知道视线已经彻底模糊,这才是兵呐!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兵,或者说大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兵! 在解清的眼里,各地卫所为祸地方,遇到盗匪杀良冒功的事屡见不鲜,在当兵的眼里,百姓?那就是他们可以随意酷虐的对象,是一个个可以被算作战功的人头。 人民子弟兵! 真的是子弟兵! 他们为了百姓的安危可以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他们可以为了保卫一方水土,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哪怕知道十有八九会死,依旧视死如归! 这才是兵呐,真正的好兵! 解清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为什么大明的军队能以五千步卒就敢和五万骑兵硬撼,为何战王仅仅只率领三千骑兵就敢深入草原去找鞑靼小王子的晦气。 有这样的兵,自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正如先前不知道是谁喊的那两个字守护一样! 军人的职责便是守护! 守护大明皇室,守护江山社稷,守护万千黎民!解清也算是彻底知道了为何当今天子手腕那么强硬,竟然能凭借一己之力压服满朝,毫无顾忌的推动一次次的改革! 而他这样的地方正印官,毫无疑问是在这次官制改革当中受损颇大,税收权没了,司法权被剥夺…… 也总算是明白,为何罗吉这样的军头在面对他这样的文官时候还能不卑不亢,甚至敢在质问当中带着一缕蔑视! 如果现在还是正德朝,那么这几年间发生的一切简直难以想象,但是现在解清知道了答案。 是因为皇帝的手里拥有着对他无比忠诚的军队,而且是一支拥有军魂的军队! 拥有军魂的军队,不论在哪一朝哪一代,就只有两个字! 无敌! 嘉靖天子是无敌的! 决口被数百战士一层层死死堵住,大量的土袋被一只只的扔进决口,一直到天黑,决口终于被堵死。 超过三十名战士被洪水冲走,下落生死不明。 三营的将士搭起了绵延十里的简易帐篷,用木头搭建的简易厨房内升起了寥寥炊烟,一批一批的战士轮番用饭,口渴了就在雨中喝喝雨水,吃饱了,头也不回便再次冲了出去。 大堤一日不加固好,大雨一日不停,这长江堤坝就是他们的阵地! 身为军人就要誓死捍卫自己的阵地,阵地在人在,阵地丢,人亡! 这是新军的精神也是信念。 解清就这么一直站在雨中,目光直愣而呆滞,他没有返回府城,似乎他要亲眼看看这支军队到底还有那些惊人之举。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以为就只有江西军区的兵会这样,因为江西有鄱阳湖,一旦暴雨,长江就有泛滥之灾! 然而事实上是,在如今整个天下,但凡受到暴雨侵袭的省份,所有驻扎新军的地区,所有的新军军区全部动了起来,他们防洪抢险,他们收拢难民,建造坚固的房屋,一个个年轻的生命也永远的闭上了眼。 这一场席卷天下的洪涝灾害,让天下的百姓重新认识了军队,知道了什么是…… 军人的职责便是守护! 7017k 第三百九十九章 受教 “传朕的旨意,今年所有受灾地区免税一年,各地官府开仓赈灾不得延误,但有渎职者,一律严惩不怠!严查借灾想发国难财之商贾,一经查实,满门抄斩!” “臣等遵旨。” 杨一清宦海一生,经历过的天灾不是一次两次,然而从未有过一次如这一次大灾这般反常。 对于百姓而言,蝗灾和旱灾最多也就是颗粒无收,可要是遇到地震和洪涝,那就是家园被毁,死人无算! 但凡大的天灾,就注定会有无数的百姓流离失所,为了活命,他们只能成为流民,一路乞讨,大多倒毙于途。 这次暴雨连大半个月,各地灾情不断,然而京城竟然没有出现多少流民! 要知道一旦形成流民潮,那么两京必然首当其冲,届时数万甚至十几万的灾民会蹒跚着朝两京涌入,因为两京云集着达官显贵,不管是为了搏个名声还是为了政绩,都会开粥棚,有一口吃的,只要能不饿死,那撑过了大灾就能返回家乡重建家园,总归还有一条活路。 但是这一次席卷半个大明的洪灾竟然没有爆发流民潮,委实让已经做好赈灾准备,甚至如临大敌的京城官场感到不可思议。 “此番大灾,能这么快控制住,完全仰赖于各军区数十万军人奋力抗灾,数百上千的军人有的被洪水冲走,有的倒在了泥泞之中,有的因为疲劳过度而牺牲,诸位爱卿有何感想?” “陛下仁德播于四方。”杨一清朗声道:“因此将士用命,虽死不悔。” “这是官话。”朱厚炜笑道:“朕相信这个问题也困扰了诸公很久,你们在想,在军队整饬之前,为何当兵的不顾百姓死活,甚至残民虐民之事屡见不鲜,各地卫所军纪败坏,将不是将是富家翁,兵不是兵是农夫。 长此以往,百姓对军队岂能有好印象,甚至于在民间,军队里面就是一群凶神恶煞,让他们对付贼寇百无一用,可将刀枪对准百姓倒是个顶个的好手。 这样的兵不要说百万,就算千万又有何用? 朕废除卫所制,诸位爱卿不以为然,觉得太祖皇帝不费朝廷钱粮就能养百万雄兵的政策是何等的高瞻远瞩。 只可惜,太祖皇帝何曾会料算到百年后的大明卫所军会糜烂到此等地步! 太祖皇帝要的是兵,是能上战场能卫护地方的军队,太祖在天有灵,他如果知道卫所军队竟然糜烂到这等地步,知道他期盼的雄兵成了农夫成了狗熊,他不知道会多么的痛心疾首。 在朕的眼里,兵就是兵,军队就是军队!兵贵在精而不在多,王朝末年的反贼,反军动辄就是数万数十万,然而遇到精锐之兵,一击便溃之千里! 这样的军队又有何用,朝廷的钱粮能支持的起百万脱产之军便养百万,如果只能养二十万便只养二十万! 大明明面上那么多军队,可真正能战的十不足一,有什么用! 朕整编禁军、边军和天下卫所,成立神策军驻守边陲,成立天策军卫戍天下,成立天策二军拱卫京城,诸公不以为然,觉得朕是银子多的花不掉。 可如今呢,各大军区实行义务兵制度,每军区拥兵三万,此番正是靠着各地的军事力量,将此番大灾的损失降到了最低。 而义务入伍的兵他们接受了完整的军事训练,因而在退伍之后,他们可以在各府州乃至各县各乡增强巡捕治安力量。 或许诸公还是会质疑,说这些退伍之后的兵如果被鼓动,那么就会形成一股极其强大的战力,进而危及到江山社稷。 但是朕只能告诉诸公,你们想多了…… 每一位合格的军人,他们在军营当中接受的都是系统的军事教育,包括但不局限于爱国主义教育,民族大义教育,忠君思想教育,他们知道自己是军人,而且以自己是军人为荣! 他们更清晰的知道自己的身上背负的是什么使命,他们明白作为军人的职责是什么,是去开疆拓土,是守护大明,是护翼万民,因为他们是朕的军队,是百姓的守护神,是万民的子弟兵! 所以诸公的担忧纯粹是多余的,你们甚至可以庆幸,这些接受了新军教育之后退伍的军人,他们当过兵就永远都是兵,哪怕他们退伍之后从事各行各业,但是只要国逢战事,召之必回! 这才是不费朝廷一分钱粮,便能养出百万千万雄兵之真谛,诸位爱卿可懂!” “臣等受教!” “受教这两个字,朕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朱厚炜冷哼道:“朕也没想过要教你们什么,你们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微言大义比朕要学的好的多,你们也都是大明顶尖的读书人,朕只是让诸位爱卿知道,不要用你们的老眼光去看待以后大明的军人。 他们不低人一等,他们以后将会成为百姓心目中的守护神,他们才是最值得敬佩和最可爱的人!” 这次群臣没吭声。 “内阁传文各灾区官府,让各地做好灾后重建事务,一应费用由各地财政先行支付,若有不足由财政部划拨供给,任何部门之官员胆敢上下其手,借大灾而饱私囊,斩!” “臣等遵旨。” 朱厚炜摆了摆手,值事太监扯嗓子叫道:“退朝!” 对于此番各地军区果然出兵控制灾情,朱厚炜感到很满意,有了此事,只要军队能做到不扰民不虐民,那么军队很快就会被满天下的百姓接受和认可。 这才是他的终极目的,在朱厚炜看来,军人本身就出自民间,到最后却被百姓排斥甚至厌恶,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笑话。 如今这个时代大多数百姓善良而淳朴,他们的要求很低,也更愿意选择相信和接受。 这和他在民间以商品来推动纸币发行是一个道理,信用建立了,百姓自然而然就会接受。 军队也是一样,要让百姓认可,就要让民间知道现在的军队确确实实是为了人民而服务的,为此可不惜牺牲,不计荣辱! 7017k 第四百章 负荆请罪 罗吉有些无语的看着跪在大营门口的三名大汉,三位大汉精赤上身,身上绑着一根根带刺的荆条,刺破了皮肤,看上去血迹满背,惨不忍睹。 很显然,三人是来负荆请罪的…… 大明内忧外患,这外患指的是北边的草原游牧民族,还有南边不时登陆沿岸的肆虐的倭寇,而内忧,如果撇开政治和官面上的不谈,最大的内忧便是各地盘踞的山匪贼寇。 这其中又以江西为甚! 江西土匪山贼猖獗,最近这十几年更是为祸甚烈,刁民成了山贼之后劫掠乡野,裹挟轻壮入山,被官府豪强迫害,最终横下心来从匪的百姓多不胜数。 这些年来,江西贼寇屡剿不绝,甚至官匪勾结,兵贼一体,俨然让江西大地成了贼窝。 历史上王守仁被任命为江西巡抚,奉旨意剿灭江西贼匪,然而数次功败垂成,最终王守仁得出结论,贼寇之所以屡剿不力,完全是因为官兵给各路匪贼通风报信,以至于每次围剿,贼寇都能预敌先机,从容摆脱官兵的剿杀! 最终作为文人当中著名的军事家,王守仁同志决定将计就计,用坑蒙拐骗的手法一举解决了十几年没能解决掉的江西匪患,这等战绩也让其在圣人之路上迈出了最为坚实的一步。 可惜的是,这一次王守仁没了江西剿匪,名垂千古的机会了…… 因为新军到了江西! 盗匪山贼说白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打家劫舍还行,你指望他们和官兵厮杀,那就算面对的是卫所的农夫兵,多半也只有被屠杀的份。 卫所兵和新军的战斗力更是无法相提并论,因此,罗吉驻守江西之后,几乎没费丝毫力气,以零伤亡的代价便剿灭了境内的数支流匪,不过罗吉暂时没对山贼动手。 跪在这里负荆请罪的三名大汉赫然便是江西地界上最有名气的三大山贼! 罗吉之所以没有立即对山贼动手,其一是对江西山地地理还不熟悉,其二则是要完成天子交代的任务,也就是开启义务兵制度,招募新兵入伍整训,充实各地驻防军力量。 不过就算要征召义务兵,罗吉也不可能对为祸民间的山贼不闻不问,否则在军区成立之后,还有山匪劫掠民间,那便是他罗吉的失职! 因此罗吉派遣十几二十股新兵,每股百名战士,就专门在山匪经常出没的山区外面巡逻! 山贼想要生存就只能出山或抢或买,现在外面被新军战士给堵死了,难不成要在山里面靠山吃山? 很显然那是不可能的,当然靠区区两千兵马也不可能防得住偌大的山区,但是山贼输送物资入山有必经之路,只要堵死这些道,就能让山贼难受的吐血。 躲不过去又打不过,山贼便只能窝在山里面艰难度日,这一挨就是半年…… 就在山贼快要挨不下去,打算鱼死网破之际,雨灾突至,原本把守各个要道的山贼惊奇的发现,那些手里面拿着恐怖火器,几乎和杀神没什么两样的新军全部撤走了去。 在确定官军确实是撤了而不是引诱他们出山之后,几名匪首命令山贼大举出山,这次目标很明确,狠抢疯抢,抢到足够的粮食堆积山中,做好和官军持久对抗的准备! 然而暴雨成灾,乡野百姓家园被毁成了流民,山贼碰上的几乎都是面黄肌瘦逃难的百姓,他们能劫谁? 想要获得足够的粮食,除非攻击县城,抢那些士绅大地主的粮食。 但是攻击县城就是彻彻底底的谋反,届时官兵必然扛不住压力疯狂攻山,更何况以山贼的实力能攻破县城?要知道县城的巡铺也是新军的战兵临时充任,攻击县城等于找死! 左右为难跟没头苍蝇般乱窜的山贼突然间发现,各县甚至各州府的守备力量都弱到了极致,江西军区几乎抽掉了大部分巡捕力量汇合新军投入到了抗洪救灾之中! 一个多月的时间,山贼们看见了太多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的一幕。 数万大军跟疯了似的在长江边上将一袋袋沙土壘上江堤夯实,遇到决口或者即将决口的堤坝,战兵便会毫不犹豫的怀抱土袋跳入江中,用他们的身体构筑成一道血肉之墙! 混在百姓当中的山贼不知道看见多少累瘫甚至累死在江边的大兵,也亲眼看见大堤决口时被洪水卷走的军人! 这些兵在雨中大声的吆喝着,唱着怪异的调子,呐喊着他们是人民的子弟兵,是卫护百姓的战士,喊着只要能保住百姓的家园,他们虽百死而不悔! 山贼被感动了,百姓也被感动了,自发的加入到固堤当中,他们拿出珍藏的仅剩一点的粮食,熬上热气腾腾的米粥端上了江堤,然而被拒绝了,甚至军队还拿出他们的军粮在九江府外开了粥棚,吸引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前去。 有好奇的胆子大些的百姓问当兵的为什么这么做。 当兵的回答让所有听到的山贼为之震撼! 为了守护! 守护百姓的家园,守护百姓的生命,守护大明的江山,守护汉人的皇朝,守护他们的嘉靖天子! 因为他们是军人,他们是人民的子弟兵! 军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们就必须站在万千黎民的前面,为百姓遮风挡雨,挡灾消难! 如果没有这一次的洪灾,估计全大明的百姓都会对这番慷慨激昂的话嗤之以鼻,但是铁打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没有人会再去质疑! 山贼被震撼了,山贼头子们也震撼了,很快他们就发现,山贼跑了一大半…… 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跟这样一支拥有信仰,诞生出军魂的军队为敌,任何势力敢于挑衅这样的军队,最后的下场必然是被碾压成为齑粉! 没有人是天生的贼,他们成为贼寇是因为活不下去,是因为官府不给活路,现在有这么一支肯为民做主的军队,他们还要为贼? 面对这样的军队,谁还愿意从逆,既然能有好日子过,谁他么愿意把脑袋别在腰带上,过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 “翻山虎、钻地龙、毒花蛇……”罗吉淡笑着看着眼前的三大山贼。 7017k 第四百零一章 英雄冢 “你们三个盘踞在武夷山中,劫掠地方,横行不法,十几年间,数不清的百姓被你们祸害,如今你们解散山寨,自缚请降,可知以尔等之罪,即便是降,押解入京之后,多半也是死路一条。” “草民知道,草民知道。”翻江龙连连叩头道:“草民三人罪孽深重,不敢存丝毫侥幸之心,只求圣天子能赦免那些被草民裹挟入山的部众,让他们当一良民,草民便是死也不足惜。” “倒还算条汉子。”罗吉挥了挥手,亲卫上前将三人松了绑取下了荆条。 “本将原本打算过些日子便强行攻山,拔掉你们这些江西境内的毒瘤,如今尔等幡然醒悟,倒是省了本将一番手脚。” 毒花蛇将头埋在地上说道:“将军的兵乃是天下精锐,我等草寇,安敢抗拒朝廷天兵。” “某乃江西军区主将,军事之事本将可一力担之,然而是否宽恕尔等罪民,那要看陛下的旨意,尔等回去召集各部,就驻扎在南昌城外,本将会上报天子,请天子定夺,旨意一下,自有地方官府安置尔等部众。” “草民谢将军大恩,谢将军大恩。” 罗吉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本将便给你们自己一个机会,本将也不派兵押解你们入京,给你们每人一匹马,你们带着本将的手书前去京城检察院自首,本将的信中会为尔等求情,如果你们半途跑了,那就说明尔等根本不在乎麾下部众的性命,届时天子如何处断,本将奉命执行!” 三名悍匪面面相觑,他们出山请降,是知道以山寨之力根本挡不住官军一击,所以心灰意冷,也存了主动请降,没准天子会法外开恩,放他们一条生路的念头。 毕竟话本演义上不是也说,朝廷诏安之后都会给首领封官吗,他们不是诏安,可也是自己出山投降的,朝廷就算不封官,可总会饶他们一命吧。 但是三名匪首做梦也没想到,罗吉竟然会让他们自己去京城自首,而且还给他们三匹马…… 罗吉难道就真的不怕他们路上跑了,然后朝廷追责于他! 要知道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上囚车,带枷入京的打算,现在……入京可是赌命! 赌还是不赌! 三匪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罗吉,只见罗吉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可在三匪眼里,这笑容里面怎么看都多了几分戏谑! 顿时间三匪浑身上下升起了一股凉意,很显然罗吉根本不担心他们会逃走,而且肯定就算他们想逃也必然逃不掉。 有了这份觉悟,三匪哪里还敢有半点侥幸之心,顿时叩首道:“草民谢过将军不杀之恩,这就去京城向刑部自首!” “现在没有刑部,只有巡检法,这检就是检察院,专门受理案件的地方!” 三匪听的懵懂,却也不敢多问,罗吉也懒得啰嗦,招了招手,只见亲卫牵来三匹战马后便随罗吉回了营,独留三匪站在营门口几近发傻…… 京城。 “温柔乡,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战王府内,朱厚炜苦笑着看着斜眼撇他的老哥,由衷感慨了一句。 果然,朱厚照很是不屑道:“英雄冢?英雄的用武之地在哪?草原已靖,至少十年内可得太平,南方的倭寇不过芥藓之疾,也值得我动刀?天下无战事,我能干啥?” “王兄媲美古之名将,名将之誉在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在于开疆拓土,辟地万里,草原在历史上数次纳入华夏之版图,然而一旦中原王朝衰弱,草原势力崛起,千里之地,转瞬即失。 而今,筑草原十城,通商贸易,驻之以军,若行之有效,大明将永绝草原之扰,你我兄弟已定北疆,不算南贼,还有海外,哥哥岂能说天下无战?” 朱厚照眼睛一亮道:“这么说你打算殖民海外了?” “自然。”朱厚炜笑道:“哥哥将皇位让给弟弟,厚炜受此大恩,一日不敢或忘,弟弟曾经说过,哥哥给了我这大明江山,那么我便要还哥哥一片江山!” “我对江山没兴趣……” 果然很朱厚照,朱厚炜有些无语道:“哥哥没兴趣,但是载圳侄儿呢?” 朱厚照不语,前些日子,王妃夏氏顺利产下一子,也就是他的嫡长子朱载圳,他这个当爹的可以把皇位弃如敝履,但是他儿子呢? 如果他没有禅位,那么大明帝国的下一位帝王就该是儿子朱载圳才对,说起来是他这个当爹的亲手剥夺了本该属于他儿子的无上荣耀。 “昨日天津卫传回消息,第一艘钢铁战舰已经顺利下水并且试航成功,另外还有两艘战舰只需装上蒸汽机,便能入海测试,除此之外,上万匠人花了两年的时间,打造木制战船百艘,如今大明水师已然足以制霸海洋,称霸天下!” “然后呢?” “我打算让哥哥担任水师提督,谷候为副将,征伐海外,为大明拓地万里!” 朱厚照让人取来世界地图,这张地图是最新版本,蒙古草原偌大的地盘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这里是澳洲?” 朱厚炜点了点头。 “我看这澳洲的地盘不比大明小,为什么叫洲?” 朱厚炜有点惊奇朱厚照的脑回路,苦笑道:“澳洲只是弟弟对它的简称,就好像华夏也叫神州一样,这澳洲偌大的地盘孤悬于海外,土地肥沃,矿藏密布,气候宜人不亚于天府之都,乃是一等辟国之地。” 朱厚照砸砸嘴道:“可是你说过这地方如今只有野人,什么文明还处于刀耕火种时代?也就是说没仗打呗?” “仗……确实没什么仗打,以大明新军的战斗力之强横,打澳洲之土著,无异于拿大炮打蚊子……” “美洲呢?”很显然,朱厚照对澳洲没太大兴趣。 “美洲辽阔,不过如今依旧是未开化之地,三万精兵足以征服!” “没意思……” 朱厚炜有些无语,这家伙就是典型的战争狂人,可他也不想想,当今天下包括葡萄牙、西班牙还有英法等已经迈入文明进程的国家,谁能挡得住大明之兵锋! 7017k 第四百零二章 任重道远 “英国怎么样?还有法国。”朱厚照的目光盯在西方两块标注了青色和绿色的地盘上面。 “王兄对英法感兴趣?”朱厚炜笑问。 朱厚照砸砸嘴道:“倒不是有兴趣,只是觉得征服这样的地方总比去杀野人要有成就感。” “好吧……”朱厚炜摇了摇头道:“倒是弟弟考虑不周了,弟弟拿澳洲和美洲给王兄做选择,是因为这两地尚未开化,在这里进行殖民统治,进而将之彻底纳入华夏版图要简单容易的多,可英法不一样。 如今的英法刚刚经历了百年战争,不敢说元气大伤,至少也是半废,不过就算两国正值全盛,也不可能挡得住王兄这位战神……” “低调,低调……”朱厚照脸上露出深以为然,还沾沾自喜的表情。 “既然王兄有意英法,那弟弟便让王兄统兵十万前去征服,不管王兄打下多大的地盘,皆为王兄所辖疆域!” “人呢?” “这个王兄无需担心,征其地,牧其民,最重要的要实行文化同化,这一点儒家擅长。” 朱厚照有些头大。 “王兄打算何时出征?” “随时随地!” 朱厚照默然,甚至有些伤感,欧洲可不是草原,一旦远征,他们兄弟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聚,都很难说。 不过按照现在朱厚照的体格,无论如何也不太可能在三十一的盛年死去,也就是说他的到来改变了朱厚照的命格,光是这一点似乎便足以酬谢其禅位之恩,不过这些事他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罢了。 “怎么了?”朱厚照看出弟弟有些反常,不解问道。 “英法远在万里之外,王兄这一走,不知何日你我兄弟才能团聚。” “总不至于生离死别吧。”朱厚照有些不屑。 朱厚炜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被这句不屑的话生生打散了去…… “王兄在外潇洒,去跃马扬鞭为大明打下一个大大的兄弟之国,而弟弟我只能困守京城,来来回回也只会在紫禁城转悠,想来此生是没有机会去哥哥的地盘上走上一圈了。” 朱厚照深以为然。 “不过殖民在外,除了有兄弟之邦守望相助外,还要人口要同化,当然也要朱家子孙镇守山河。” 朱厚照顿时警惕道:“你小子屁股一撅,我就知道拉什么颜色的屎,咋滴,你打算把宗室全部迁徙到海外,然后让你自己落个清净?” “弟弟绝无此意。”朱厚炜一脸正色道:“宗室毕竟是太祖子孙,岂能薄待……” 朱厚照差点呕吐,心道,你个不要脸的为了抢钱不但除了宗室藩王的封地,还要诸王花大价钱买房山的破王府,那些没按时还银子的宗室,不但要被没收土地,没收王府还以除爵相威胁,就这你也好意思说厚待宗室? 他么的要点脸咋就这么难…… “太祖皇帝的宗室制度,乃是古往今来那么多王朝最让人无语的制度,此制若是不改,几百年后大明必然被宗室拖入泥沼!” 朱厚照笑道:“你改了那么多,满朝的大臣乃至天下人都习惯了,历代君王一摊上改革,必然是腥风血雨,而嘉靖朝倒好,几乎就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这天下改了个面目全非,哥哥我离开京城才两年,回来听民间说的那些破事,就他么的差点没认出这是大明……” 朱厚炜苦笑道:“哥哥看着觉得简单,可何曾知道改革之初时候的艰难,朝堂上那群顽固不化的儒家大臣,就跟我掘了他们家祖坟一样,整日里抗辩,狂喷,那口水要是汇聚起来,能把乾清宫给淹了。 哥哥如果碰到这种局面,估计要么动用廷仗,要么就是躲在豹房里面不出来。 但是哥哥不了解这群儒官,他们怕死但肯定不怕廷杖,甚至自己要是被打了廷杖还会沾沾自喜,把廷杖当成是自己的政治资本,搏取自己的直名。 至于躲起来也没用,因为要是躲起来的话改革只能是无疾而终,因此弟弟也用了两个办法。 一个是讲道理,无需和他们辩论,儒家的大臣读了一辈子的书,要论鬼辩,弟弟远不是对手,我只会摆事实! 比如盐政,大明的财政危机持续了一百多年,户部就没有哪一天没哭过穷,然而每年上千万两的盐税最后都进了贪官污吏的口袋,富了地方官却穷了大明,凭什么? 但是弟弟知道和鸟大臣讲这个道理没用,他们只会和你谈与民争利那一套的屁话,然后百般阻扰! 因此我以雷霆之势收集好证据,一举将盐运衙门、地方官府还有盐商这些蛀虫连根铲了,随即实行承包制,收获十倍于往年的盐税。 这就是铁打的事实,任你再能诡辩,面对铁打的事实和真金白银也只能乖乖的闭上嘴! 盐政改革的成功是我在改革路上迈出的最坚实的一步,有了宗室和盐政的银子,弟弟我才有了大刀阔斧的底气! 如今满天下的官员都知道嘉靖帝是一位锐意改革的君王,他们习惯了,不想接受也只能接受,因为弟弟不但有银子还有屠刀! 满朝的大臣知道弟弟不是位仁慈的君主,盐政、抚恤银还有晋商乃至郭勋案,让大臣们认清了一个基本事实。 那就是弟弟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找借口掀起大案! 他们要是阻扰改革,那么就是逼弟弟掀大案,而他们自己十有八九会成为弟弟改革路途上祭旗的那一个人。 弟弟早就看透了儒家的本质,这就是一群已经被理教彻底腐蚀的伪君子,可用但不可重用,如果有人可以替代,那就尽量不用。” “你准备啥时候对儒家动手。” 朱厚炜淡笑道:“儒家势大根深,可不是说能动就能动的,对儒家动手最好的时机是王朝开创之初,那个时候刚刚经历的天下大乱,如果太祖皇帝废了儒家,扶持杂学入主天下,很显然要容易的多。” “你这是说废话……” “确实是废话,不过想要解决掉儒家,必须要从科举和官场渗透入手,此事任重而道远……” 7017k 第四百零三章 神一样的存在 “你想坑我!” 朱厚炜满脑门的黑线。 朱厚照撇嘴道:“你打算让我带一批儒家官员去海外,不是坑我是啥?” 朱厚炜无语道:“同化!同化!英法乃至其余诸国人口不在少数,难不成还能把他们杀绝?那是不现实的,所以必须要靠儒家来传播华夏文化,实现文明同化。 届时哥哥只需要定下年限,比如境内所有人如果不用汉语,不识汉字者斩!再开科举制度进行人才选拔,自然而然就能实现文化统一,一如当年的秦始皇。 不过科举不能是四书五经考八股文的科举,而是从汉语言文化,数学、格物三个方向综合考核,比重不分轻重,很快便能选出合适的人才来统御广大的疆土。” “看来你准备在大明这么干!”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大明的文化土壤要比海外复杂的多,改革科举用处不大,弟弟的打算是废除科举,然后从各学当中选拔精英来治天下政,但是王兄不能。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新学精英去管军政,管财政,管匠作等事都可以,但是在民政方面终究还是有些欠缺,而殖民新域最重要的便是民政,所以新学可以推动,但不能在初期作为载体。” “我最烦的就是这些……”朱厚照头疼道:“也不知道你这些治国之道还有改革措施是从哪学来的,都不够操心的银子,哥哥我只想做个快活轻松的君王,可不打算每日里忙政务忙的晕头转向。” 朱厚炜笑道:“弟弟虽然也缺新学人才,不过这些年也培养了一批,届时分门别类的给哥哥选一百个出来,让他们去传播新学便是。” “五百!” 朱厚炜:“……” 尼玛,这是当人才是大白菜…… 要知道当前新学人才能用的也就一千多点,而且还都在极其重要的岗位上面,他拿一百个出来都跟割肉似的,这家伙倒好,嘴一张就要一半…… “五百不是问题,两三千都不是问题,左右开疆拓土的时候也不需要,等过几年,弟弟给哥哥送三千去。” “场面!”朱厚照嘿嘿笑着拍了拍老弟的肩膀道:“你准备在哥哥身边塞多少蛀虫?” 朱厚炜彻底无语,很显然,朱厚照嘴里面的蛀虫乃是宗室。 “一百吧。”朱厚炜叹道:“想要让宗室远渡重洋去镇封海外,还不知道废多少口水,不过得等他们把我银子还清了才能让他们走!” 朱厚照无语…… “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两位舅舅听说海外遍地黄金,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矿铜矿,所以……” “滚,我都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你忽悠他们两个,咋滴,你受不了那两货,准备送给哥哥我添堵?” “哥哥难道不知道二位舅舅为何那般嚣张跋扈,天下无人能制的原因?” “自然是因为母后!” “不错,二位舅舅这些年造的罪孽足以用罄竹难书这四个字来形容,若是一般权贵在京城敢如此不法,只怕会死的无比难看,然而他们有恃无恐,靠的就是母后为他们撑腰! 我能处置宗室、勋贵,偏偏不能对他们如何,否则便会伤了母后的心,可如今大明百废待兴,爱民护民政策陆续出台,他们要是在这个时候再旧态复发,若不重惩,如何让民间信服,最后伤的还是皇室的威信,可若是重惩,母后岂能愿意! 因此我打算让哥哥带他们去海外,让他们终生难回大明!” “你真狠……” 朱厚炜摇头道:“毕竟是亲舅舅,我这也是为他们好,让他们远离母后,就等于是失去了依靠,没了靠山,以后自然就该收敛一些,届时哥哥就和他们明说,或者借机下一次重手……” “哥哥明白你的意思了。” 朱厚炜淡然而笑,两位舅舅差不多都快成他心结了,现在把二人扔出去,让他们去祸害英法的百姓,随便他们怎么折腾,他总能落个清净。 至于母后那边,届时就说两货乐不思蜀也就完了。 “王兄若是无事,不如随弟弟去一趟军营?” “去做什么?” “王兄出征在即,有些事自然要跟军队交代一下。” “好!” 重重护卫之下,天子銮驾出了京城直入城外天策军大营。 如今的天策军大营俨然就是一座以训练新兵为最大目标的集训大营,完完全全按照军事条例和练兵操守中的规定来施行练兵制度。 一旦练兵有成,这些兵就会被分驻到各地成为驻防军或者改为巡捕编制,类似于后世的公安武警。 走掉一批就换上一批新鲜血液,其编制一直维持在十万到十五万之间。 天子銮驾入营,原本正在进行操练以及文化与政治学习的所有大兵全部集中到了校场! 十三万新兵老兵汇聚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看上去却井然有序,只有少许新兵忍不住左右看看,又大胆的抬头看向校台上的皇帝,眼中露出好奇打量的目光。 校台上的皇帝可是大明帝国的主宰,是九天之上的神龙,和戏台上扮演皇帝的那些老头真的不一样,看上去是那么的年轻,和他们的岁数相差无几。 然而就是这位年轻的皇帝,凭借一己之力生生改变了大明,他废除了徭役,让百姓做工有工钱拿,从而日子好过了许多,他改变的大明的军队,让当兵的有了尊严! 好男儿不当兵,这是以前,因为当兵的如果混不成家丁,那就是苦力,不要说军饷拿不到多少,就连吃饱穿暖都很难,然而现在变了。 现在的新军,没有将领敢蓄养家丁,没有谁敢克扣军饷,完善的后勤制度,让所有的兵只需要死命的操练自身而无需担心别的。 还有皇帝身边的那位更是大明帝国的一代传奇,放弃无上的皇位,去做了将军,进而开启了战神般的传奇,他们这些新兵有多少是听说了战王的事迹,怀抱着封候梦报名参的军? 太多了,数不清…… 两兄弟,两位神一样的存在,让满校场的将士油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崇敬之心! “将士们……”扩音喇叭前,朱厚炜一声轻喝! 7017k 第四百零四章 男人要有担当 “将士们,当你们来到这座军营,成为大明新军中的一员时,想的是什么? 也许你们一开始想的只是拿军饷养家糊口,因为新军从不克扣军饷,想的是当了兵就能吃饱,毕竟当兵吃粮,天经地义。 但是朕更愿意相信,当你们穿上这身军装,拿起手中火枪的那一刻,你们身体里的血液是沸腾的,相信你们渴望建功立业,相信你们也想搏一个封候拜爵,相信你们也想凭借自己的战功封妻荫子,搏出一个勋贵之门! 在朕的眼里,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上了战场不敢舍生忘死拿命去换战功的兵更是垃圾兵,好男儿就该朝气蓬勃,就该热血沸腾,就该为自己的妻儿老小打下另人羡慕的盖世功业! 就算再不济,也该在沙场上马革裹尸而还,也该配享于英烈祠中,因为这是荣耀,属于男人的荣耀! 军人,多么崇高的两个字,为了守护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为了守护你们的乡亲父老,为了守护这天下的万万百姓,你们来到了军营,成为了守护神一样的存在。 然而,真正的好兵,真正的雄军是在校场上练不出来的,你们应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去搏一个未来! 当然,你们或许会想,如今草原已经被战王平了,北疆已无战事,至于南边,不过就是一群跳梁小丑似的倭寇罢了,有各地镇守的军区,倭寇弹指可灭。 所以你们报名成为义务兵,刻苦锤炼自身,到最后或许连用武之地都没有,充其量在三五年后退伍去到地方成为巡捕或者成为各个衙门的衙兵。 但是今天朕要告诉你们,错!大错特错!大明周边安靖,可不代表永远安靖,这个天下还有大大小小无数的国家,他们未必有大明强盛,但是可以肯定,一旦他们强盛,就一定会露出自己的獠牙! 被动防御从来都不是朕强军的初衷,朕改革军制,编练强军的初衷只有一个,将所有大明潜在的威胁彻底扫除,为大明开疆拓土,打下万万里山河! 如今朕与战王商议之后,已然决定第一步攻伐目标乃是万里之外的英吉利和法兰西,这是一片已经开化的土地,拥有不弱的军事力量。 可那又如何,凶残野蛮,来去如风般的蒙古铁骑都倒在了大明的铁血战士脚下,区区海外蛮夷算个什么东西? 不错,在朕的眼里,他们也不算什么?只要大明的无敌强军一到,不管什么样的敌人顷刻之间便是齑粉! 哪里也会是诸位将士建功立业,获取战功的地方,但是朕要在这之前告诉诸位将士! 你们要去征服的地方很远,很远,远到来回一次都需要一两年的时间,你们去征服,去消灭那片土地上的敌人很容易,但是想要真正占据那片土地,将之纳入大明的版图很难! 朕将之称之为殖民统治,什么是殖民统治? 就是让千千万的大明百姓也远渡重洋去那片土地上扎根,他们将远离故土,甚至此生都不会有机会再回到大明。 朕知道这有些残忍,因为故土难离,国人更讲究叶落归根,你们的祖坟在大明,你们的根就在大明! 所以此番对外作战,朕不会勉强任何一位战士,因为朕体谅你们,朕采取自愿制度,但凡有愿意远征的战士可以报名成为远征军。 从这座大营优先开始,如果这里没有足够自愿远征的兵,朕会面向天下各大军区乃至全境的巡捕进行招募,直到满十万为止! 朕在这里向每一位战士承诺,征服那片土地,你们当中会诞生出不少的新兴贵族,就如同大明开国之时诞生的豪门勋贵一样,你们会分到大片的土地,世代传家,富贵万年! 多的话朕也不说了,朕给诸位将士三天的时间自愿报名,三天之后如果人数不够,朕会诏令天下!” 朱厚照很郁闷…… 站在校台上听老弟说了一大通的废话,自己却没捞到一个慷慨激昂的机会…… 老弟竟然还他么和他说,这是怕过犹不及…… 不过朱厚照自己也想了很多,如果他是站在校场上的兵,他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很显然很难…… 战王府内,朱厚照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闷酒,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王爷不想去?”夏王妃为其续满杯子轻声问道,话音中带着一缕不着痕迹的失落。 朱厚照的手指捏在杯子上,看着王妃的俏脸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志在四方,能为大明开疆拓土,有何不想? 我当皇子,当太子,当皇帝那些年何等糊涂,每日里醉生梦死,喜与虎豹豺狼为伍,贪恋美色难以自拔,世人皆知正德乃是昏君,却又有谁能体谅我心里的苦。 只有厚炜体谅,因为他和我一样,都被外朝那些鸟大臣批的体无完肤,哈哈…… 但是我知道,大婚之夜我舍弃了皇位,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如今还有圳儿,如果我没有让出皇位,那么在我百年之后,这皇位本该属于他!” “王爷……” 朱厚照将杯中酒饮尽笑道:“王妃这心里面也有怨,但是不会说,但是我知道……现在厚炜让我提兵十万去海外征服殖民,建大明兄弟之国,不是藩属国,所以这兄弟之国以后的皇位依然是圳儿的。 你本该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然而这些年你顶着外界的非议嘲讽,只能以礼佛来度日,如今也只是王妃之身,我欠你一个后位!” “王爷……” “爱妃无需多言。”朱厚照凝然道:“身为男人要有担当!欠的就该还,正德皇帝的君位是祖宗传下来的,哪里有自己打下一片江山,称祖来的荣耀!” 夏王妃笑了,他为自己能有朱厚照这样有担当的夫君而骄傲,这才是女人最好的依附。 “只不过厚炜也给我留下了不少难题啊。” 夏王妃奇道:“什么难题?” 朱厚照苦笑道:“他不但要移民要驻军,还要塞宗室,塞勋贵,还有那两个舅舅……还有据说那地方的宗教势力很大,想要征服其民简单,可想要铲平宗教势力很难……” 7017k 第四百零五章 除爵 夏王妃掩唇轻笑,自己的夫君天不怕地不怕,整日里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如现在这幅患得患失的模样倒是少见的很。 “夫君有什么难处,为何不和陛下说呢?” “我难,厚炜难道就不难?”朱厚照眼睛一棱道:“他想要彻底改变大明,宗室和勋贵,尤其是那两个不成器的舅舅如果不清理出去,势必会对大政造成掣肘,我作为哥哥,岂能不体谅老弟的苦衷,为他分担一二。” “那王爷打算如何做呢?” “这个一时倒是没想好。”朱厚照郁闷的摇头道:“下手轻点没什么效果,重了就会说我刻薄寡恩,难呐,不过厚炜说的对,离开了大明,没了祖宗陵寝可以哭诉,没了士绅豪族共同进退,他们就是可以任我拿捏的软柿子,我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太祖皇帝当年曾经亲手抹除掉荆条上的刺,告诉懿文太子,他是在帮其拔刺,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咱儿子留下一副烂摊子! 厚炜说的最在理的话就是身为帝王,必须要将三大权利牢牢掌控在手,也就是财权、军权和人事权! 而这三者之间本身就是相辅相成的,厚炜让我领兵十万去征服海外,对方区区蛮夷需要十万雄兵? 很显然,他就是将这支大军给我,让我用之震慑天下,只要掌控了这支军队,掠夺海外的财富,建立完善的财务系统,那么财权和人事权就能掌控于手! 我当了七年不是傀儡的傀儡皇帝,每日里为了银子和大臣们怄气,这种鸟日子过的太累,我要当真正的君王,可以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君王! 厚炜能做到的,我凭啥抄都抄不会,按照他的路子一步一步走,这一次我不会再给满朝的大臣半点机会!” 夏王妃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可,很欣慰。 “爱妃可有什么建议?” 夏王妃摇了摇头道:“妾身只是一介女流,哪里懂得军国大事,更何况夫君是要当君王的,大明祖训,后宫不得干政,妾身可不敢越雷池一步。” 朱厚照大笑道:“祖训,为夫被大臣们用祖训压了七年!整整七年呐!可厚炜呢?你跟他谈祖训,他跟你讲道理,你还谈,他就当是放屁,没完没了的谈,最后他就跟大臣们玩拳头。 现在满朝上下谁还跟他谈祖制?一个都没有,因为谁都知道他们的皇帝压根不把祖制放在眼里,但凡他的改革举措和祖制有冲突,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 后宫不得干政,防止外戚掌权,这是历史上斑斑血泪得出来的结论,但是这是有前提的,比如主少国疑,太后临朝称制。 但是不要忘了,只要是雄才大略的君王在位,就算后宫干政如何,就算外戚势大又如何? 比如汉武帝和卫青,比如唐太宗和长孙无忌,所以在我看来,外戚还有后宫并不是什么问题,关键还是要看帝王如何处理。” “王爷说的是汉武帝杀母立子?”夏王妃脸色淡然,似乎只要自己的儿子能登大位,那么就算赐死她,也算不得多大的事。 朱厚照笑道:“这话从何说起,汉武帝赐死钩弋夫人是因为他已病重,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为了大汉帝国的延续,汉武帝打算传位给刘弗陵,然而少子年仅六岁,若是留着赵婕妤,必然会被外戚把持权柄,威胁到汉祚的统治,故而才出此下策。 然而我与王妃春秋鼎盛,等到我儿继承大统之日,估计已是三四十岁了,何来的主少国疑,爱妃这是白白担忧了。” 夏王妃啐道:“妾身才不担忧,只是略微有些好奇罢了,王爷既然这么说,那妾身自认这些年也看过不少史书,就说说便是。” “那为夫便洗耳恭听了。” “大明的宗室之政确实很怪异,太祖爷的想法是用大明国力恩养朱家子孙,这肯定算不得错,毕竟这天下都是朱家的,养朱家子孙算什么? 但是太祖爷何曾能想到,他的后世子孙不过百余年便发展到了数万之众,而数万朱姓宗室俨然会成为大明的负担。 这才一百多年,要是大明江山能延续千年万载,朱家子孙会有多少? 陛下意识到了这一大弊端,为了不拖累后世子孙,所以才会悍然对宗室下手,为的就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掉宗室弊政。 陛下让朱家子孙可以科举出仕,可以入伍带兵,可以从商,可以用自己的手养活自己,这才是德政,真正的德政,受到损害的无非就是庞大的宗室当中的一小部分藩王罢了。 但是天下的朱家子孙却因此政而获益,孰轻孰重,宗室岂能分不清楚。 宗室自己难道不知道长此久往会拖垮大明,他们也知道,这是弊政,但是他们都不愿意改,宁肯拖着,哪怕把大明拖到万劫不复的时候。” “这是你自己想的?”朱厚照有些惊奇。 “不是……”夏王妃脸色一红道:“妾身居住在慈宁宫的时候,陛下时常来给母后请安,也曾经多次说起过宗室的事,这些话都是妾身那个时候听来的。” 朱厚照顿时释然,然后狠狠松了一口气,出身民间的夏王妃要是见识这般卓绝,你让他这个曾经当过皇帝都没想得这般深远的家伙情何以堪…… 如果是朱厚炜说的那就没啥问题了,那家伙满脑子的标新立异,乱七八糟的想法简直多到骇人,能这么想不足为奇。 “他还说过什么新鲜的?” “陛下还说过他认为汉代的推恩令和宋代的爵位减持,乃至一代爵位制度比较合理,不过最合理的还是废除爵位制。” “废除爵位制!”朱厚照差点没跳起来。 夏王妃点了点头,其实说起来他成为皇后,夏家也是爵位的既得利益获得者,所以他也不希望废除爵位制度,同样张太后也肯定不会同意。 被吓了一跳的朱厚照很快冷静了下来,按理来说老弟绝对不可能在母后的面前提爵位废除,那么他为什么这么说,还正好让王妃听见。 朱厚照觉得自己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这家伙十有八九早就算计好了,他就是故意让王妃听到,然后传达给他,然后让他在殖民地除爵! 可是问题来了,为什么不跟自己明说? 7017k 第四百零六章 呛死人 御书房内烟雾缭绕,几位内阁重臣时不时咳嗽几声,脸色憋的通红…… 朱厚炜吐出几个烟圈,熟练的在新制的琉璃缸内弹了弹烟灰道:“多么熟悉,又有那么一点陌生的味道……” 御花园内的烟叶成功采摘,皇庄内的十亩烟草也已丰收,然后经过一道道工序,反复试验了无数次,最后在朱厚炜这位资深品烟员的认可下,开始批量炒制。 至于烟嘴可有可无,不过朱厚炜还是习惯带烟嘴的烟,不过现在用的烟嘴可不是天然橡胶经过硫化处理之后的产物,毕竟那玩意不多,还得作为战略物资来用。 这烟嘴的材质是棉花,将棉花粉碎掉之后压实卷在纸嘴里面,就成了大明版的过滤烟嘴,效果肯定差点,但是聊胜于无。 看着皇帝吞云吐雾还一脸享受的表情,几位大臣那是相当的无语,这他么是个什么玩意,呛死个人…… 几位重臣被皇帝召集而来,现在一个个都不知道为个什么事,难不成就是来看皇帝喷烟,这也太扯了…… “诸位爱卿要不要来一根?”朱厚炜指了指面前木制烟盒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香烟笑问。 杨一清硬起头皮道:“臣等谢过陛下,只是臣等老迈,却是无福消受……” 朱厚炜呵呵笑道:“杨爱卿这话可就错了,这香烟可是好东西,和美酒一样能解人忧愁,让人忘却烦恼,不过酒喝多了上头,宿醉更是难受,哪有香烟来的痛快。” 几位大臣满眼都是不信,权当皇帝拿他们寻开心。 朱厚炜也算是豁出去了,他亲自抽烟,还让几位大臣来吸二手烟,往死里面毒害为的是啥! 当然是为了推广! 皇帝大臣带头吞云吐雾,还就不信推广不到全天下! 这可是巨万雪花银呐,要是皇帝大臣不抽,那这香烟推广天下,没准还能被后世诟病,但是连皇帝斗带头了,难不成皇帝要毒害自己? 不存在的…… “朕知道诸位爱卿不信,但是没关系,你们很快你们就会信的。”朱厚炜笑道:“朕会将烟草推行天下,皇室专供专卖,民间若是制假,严惩不贷!” 这话一出,几位重臣脸色顿时肃然了几分,谁不知道当今皇帝是无利不起早的商神转世,名下产业多如牛毛,但是那么多的新兴产物,皇帝要么在民间找了代言人贩卖,要么就是如彩票、钱庄那样专营。 钱庄民间不止皇家银行一家,嗯……钱庄已经改名为银行…… 地方上豪族士绅的钱庄规模虽然都不算大,可终归还是有不少的,但是以皇家银行强大的影响力,以及皇室极强的信誉,那些小钱庄几乎因为没了生存空间而纷纷倒闭。 剩下的没倒的也基本是在苦苦支撑,倒闭只剩下时间问题罢了。 也就是说皇帝并不禁止钱庄存在,皇室也没有要求专营,仅仅只是凭借影响力和信誉就让各地钱庄纷纷死亡…… 至于彩票…… 银行有多赚银子,其实大臣们没有清晰的认识,因为银行属于皇室,官府的财政系统根本渗透不进去,主持各地银行的也都是皇帝自己培养出来的新学人才,而且拥有极其完善的财务及审计系统,比起大明的税司更加完善,监督机构也更强。 但是彩票,大臣们知道,如今南北直隶的彩票站已经多达上千,每日销售的彩票当真是积沙成塔,汇聚的银流委实骇人。 财政部和税务部官员们其实简单计算过彩票的发售及付出的奖励比值,已然可以断定奖励与奖金的比例最多不会超过三七! 也就是说皇帝卖一百万两彩票的收益最少七百万两! 现在每期彩票要卖多少银子?不会低于五十万两,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万,一年就是一千八百万!纯利一千三百万两左右! 这还仅仅只是南北直隶,要是发行全境会有多少? 保守估计,每年皇帝将会从彩票当中获取超过三千万两的纯利! 一举超过当前皇帝最大收入,盐政! 什么是暴利,这就是真正的暴利! 四个字形容,恐怖如斯! 彩票不是皇家专营,面对如此暴利,要说外面的豪族士绅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以前想不到这样的生意不稀奇,但是现在皇家已经玩了这生意,他们当然想要分上一杯羹,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两大现实问题摆在他们跟前。 一个是皇家的信誉太好,毕竟有纸币的信用做背书,天下人可以不相信皇室,但是绝对相信皇帝。 这年头没有股市,如果有的话,万一嘉靖帝挂了,估计皇家产业的股票瞬间就会跌破冰点。 百姓相信皇帝的信誉,也不担心自己中了奖会无法兑现,豪绅的大奖谁敢赌自己一定能拿到,别没拿到最后还搭上自己一条命…… 这绝对不是说着玩的,而是极有可能哪怕豪绅再如何保证都没用,百姓相信小奖能拿到,但是大奖,只能呵呵了。 这就是公信力! 另外就是防伪,和纸币一样,彩票也需要高度防伪技术,而这套技术在整个大明只有通州和湖州的永王府有,永王府的电镀防伪和印钞技术还都是新设的,里面的工人全都是这辈子都别想出去的死囚,外面则是荷枪实弹的看守新军! 想获取电镀防伪,那基本上和做梦没有丝毫区别,当然不是没有技术就不能卖彩票,只不过手续更加繁琐罢了,繁琐的手续就代表效率的低下,加上百姓的不信任,民间彩票压根没有太多生存的土壤。 钱庄和彩票这两样暴利行业,皇帝都没有专卖专营,烟草竟然要专供专营? 这里面要是没有猫腻,众臣敢把自己眼珠子扣出来当球踢。 但是他们参悟不透里面的玄机,因为皇帝就在他们眼前抽这劳什子呛人的所谓香烟,皇帝要卖这玩意,会他么有人买? 众臣不相信,但是在皇帝手里面亏吃的太多了,实在是不敢不信。 杨一清打算弄个清楚,毕竟他管着财政部,有必要看看能不能分一些汤水出来给外朝! 7017k 第四百零七章 细思极恐 “陛下要对烟草专供专卖,想来是认定烟草之利颇丰,臣敢问……” 没等杨一清问完,朱厚炜直接截断话头道:“前一两年是民众接受和认可的阶段,而且烟叶产量还没有跟上来,所以不会有太大的利润,估计一年三四百万两也就差不多了,等过个五六年,朕需要烟草每年为内库创收五千万两!” 五千万两,几位大臣差点没被吓昏过去,如今大明每年的税收已然超过两千万两,那可是正德朝的三倍之多,可以说如今嘉靖朝的财政官员要多豪横就有多豪横,底气要多足就有多足! 但是烟草……五千万两,光是一个烟草就比国库两年的税收还多? 怎么可能,众臣几乎是下意识的认定皇帝是在吹大气,但是…… 只要回过头来想想看,嘉靖帝什么时候吹过牛,似乎没有! 但凡嘉靖帝说过的话还有吹过的牛几乎都在一一实现,除了钢铁能在天上飞…… 这也就是说皇帝要烟草为内库每年创收五千万两,绝对不是随口说说,而是会有很大的可能实现! 细思极恐! 杨一清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瞄了瞄御案上的香烟盒,他想不通皇帝的自信到底是什么。 “陛下……” 话头再一次被朱厚炜无情的打断。 “杨爱卿是内阁首辅,也是朕的财政部长,你想要打什么算盘朕心知肚明,不过别说现在烟草的钱朕还没赚到手,就算赚到了……朕也穷啊。” 有些话听的多,众臣已经不想吐了…… “好了,朕也知道你们不信,但是你们很快就会信的,战王即将出征的事诸位爱卿知道吧。” “陛下在天策军大营的事臣等已有耳闻。” “嗯,周宁已经给朕回报,天策军十三万将士人人愿意追随战王远征海外,为大明开疆拓土!” 众臣闻言很是淡定,似乎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武人想要出头,最快捷的途径就是战场! 而且现如今大臣们对武人的偏见也小了很多,其原因就在于这此大灾新军战士的无畏表现! 大臣也都是有自己家乡的,而这次大臣中不少自己的家乡也都遭受了水灾,幸亏有新军将士舍生忘死,拼命赈灾,这才将大灾造成的灾难损失减少到最小。 投桃报李,这个时候如果朝臣们还敌视武夫,那还能算个人? 读书人确实有不少迷失在权力的欲望之中,但要说他们完全丧了良心,也还不至于,总归是读圣贤书长大的精英阶层,多少还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 因为这次大灾,英烈祠的香火比起往日兴盛了不知多少倍,英烈祠前也不再是大臣们的禁地,那些受了新军之恩的官员会特地或者让家人去英烈祠上一炷香,捐些香火银子,表达一下自己的哀思。 当今天子已经不能说是雄心勃勃,应该用野心勃勃来形容才对,他要为大明打下几块不亚于大明本土的庞大疆域,此举之意义堪称大到了突破天际。 这不是草原问题,草原能打下来,但是很难有效占据,天子的草原大政能否真的实现还要靠时间去验证,但是开辟如大明一样的疆域意义完全不一样。 兄弟之国,什么是兄弟,守望相助才是兄弟,也就是说哪怕大明衰亡,只要兄弟之国强盛,那么照样可以提兵杀回本土,帮扶朱家恢复社稷,此举可永保大明宗庙不失! 另外王朝衰落的根源在于土地,在于土地养不活日益庞大的人口,每次王朝末年都会因为经历一次人口大衰减,新生的王朝在旧王朝的废墟上建立,从而以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 可说白了,新的王朝之所以能大治,其根源在于人口少了,土地够分配了,旧的勋贵势力被铲除,新的勋贵才刚诞生,大量的土地等待开垦,兼并土地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也就是说,只要拥有大量的土地,那么就能养活更多的人口,消弭掉因为土地不足而造成的巨大隐患,无需经历王朝末年的大乱,便能彻底解决掉矛盾的根源。 内阁曾经做过统计,以大明的土地来算,把土地兼并的速度也考虑进去的话,大明能养活不超过三万万的人口,按照王朝更迭的宿命来看,大明的国祚应该不会超过三百五十年,也就是说离现在还有差不多两百年。 可以说这个结论还算是比较中肯的。 只可惜这个世上长了前后眼的只有朱厚炜一人,他们看不到通古斯野猪皮的崛起,也料算不到小冰河世纪的到来会将本就衰弱不堪的大明彻底推向毁灭的深渊。 嘉靖帝欠正德一个皇位,这个满朝的大臣都知道,他们兄弟情深,不分你我,你投之我桃,我还之以李,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听说陛下许诺给战王十万兵马去攻打大洋彼岸的英吉利和法兰西,不知道这两国离意大利有多远?” 朱厚炜看着杨一清,心道你竟然知道意大利,不过随即一想就知道了,因为历史上也就是元朝的时候,意大利的传教士马可波罗曾经到了华夏,带来了不少西方的理念。 不过以元廷的野蛮,他们连汉文化都无法接受,就连雄才大略的忽必烈都想学秦始皇搞书同文,车同轨,妄想全面灭杀华夏的传统文化,更别说西方文化想要在元廷统治时期培土扎根了。 “不远,也就一千多两千里的样子。” “那这英法两国有多大?” “差不多四分之一个大明吧。” 其实大明的实际面积没法准确计算,因为各个时期不同,在当前来算的话,至少奴儿干都司、乌斯藏都司、关西还在大明的实际控制当中,至于草原,暂时还不能算。 按照这么算的话,如今大明的统治疆域差不多九百多万平方公里,说英法的面积有大明的四分之一,实在是抬举他们了,实际上也就七八分之一左右。 但是朱厚照率兵登陆欧洲,不可能是盯着英法猛锤,既然是开疆拓土,考虑到实际统治和同化因素,占领四分之一的领土,然后实现同化政策,那么两百多万平方公里就已经是极限! 7017k 第四百零八章 挥金如土 欧洲可不是澳洲和美洲,后两个地方现在还处于蛮荒时代,根本不存在什么文明,但是欧洲文明已经快要到转型期了,甚至于再过一百多年,工业革命就会在英国率先爆发,从而缔造出了一个极其强大的日不落帝国! 英法联军在后世凭借坚船利炮轰开的满清的国门,靠的是强悍先进的火器和满清的愚昧和落后,现在朱厚炜就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朱厚炜知道杨一清问这些不着调的问题的目的,于是笑问道:“杨爱卿是想问朕,此番打算移民多少百姓?” 杨一清点了点头道:“不过故土难离,如果没有太多的百姓愿意去海外,陛下难道打算强制移民?” 朱厚炜好奇道:“杨爱卿这么认为?” 杨一清一愣,心想难道不是,如果说是遇到大灾大难,百姓成为流民,这个时候说迁徙,或许遇到的阻力不会太大,但是嘉靖朝不一样啊。 天下百姓谁不知道嘉靖皇帝爱民如子,日子也会越来越好过,既然能生存,那么为什么要远离故土,要知道外面的世界固然好,可终究比不过自己的家乡呐。 “杨爱卿曾经执掌户部,可知大明隐户有多少?” 杨一清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皇帝派锦衣卫清查土地和隐户的事,但是想要查清谈何容易,现在皇帝这么问,难道是已经有了答案? “臣愿闻其详。”杨一清叹息,他还真不清楚大明隐户到底有多少,但是他知道肯定不会少,可就算知道也不能明说,这里面的牵扯实在是太大了,他要是老实回答,恐怕能得罪全天下的豪族士绅! “户部籍册上记载正德六年,大明约有一千八百四十二万户,约有五千七百多万人口。”朱厚炜冷笑道:“然而朕清查天下,截止面前为止,大明的人口已然不低于一万万三千四百万,如果天下清查清楚,大明的人口就算没有两万万,也必然差不了多少!” 杨一清冷汗直流,他不知道皇帝说的数字是否准确,但是他知道皇帝绝无可能空口说白话! 大明的户籍制度记载的户口是按照缴纳赋税的人口统计的,简单点来说,就是不缴纳赋税的人口根本没有计算在户册之内! 可实际上真正享有不缴纳赋税的特权阶层并不算多,也就宗室、勋贵、士绅和有功名的读书人,这几个群体是免税的,这能有多少?充其量也就几十万罢了。 那么隐户是什么?说白了就是依附于这些阶层的平民,比如有了功名的读书人会接受平民的土地投献,投献了土地的平民自然也就不需要缴纳赋税,这便是隐户之一。 还有士绅家中的杂役,仆役,家丁等等,这些隐户也都无需缴纳赋税,这些人有多少?必然是免税阶层的几百倍! 比如一位勋贵家族嫡脉,嫡脉人口只有十几个,可伺候加上保护他们的则有几百个,这还只是嫡脉,还有数量庞大的支脉。 除了这些特权阶层外,还有一个庞大的免税群体就是卫所军户,百万卫所兵和他们的家人就是屯田的,而屯田本身就属于自给自足,这几百万人也一样无需缴税。 所以户册上记载的几千万人口肯定是不准确的,在杨一清的估算当中,大明的人口差不多一万万左右,但是天子却说两万万,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 “朕清查隐户的目的不是要整治收容隐户之人,朕要知道大明到底有多少人,做到心中有数!”朱厚炜冷哼道:“百姓选择给权贵做奴仆,是因为生存艰难,所以甘愿为奴,而那些投献土地的则是因为缴纳不起地方官府的苛捐杂税,所以选择逃税,说白了还是为了生存。 所以朕不怪他们,可现在不一样了,朕要殖民就需要大量的人口,而这些人口则是王兄在异域统治的根基!如今王兄出征在即,朕决意!” 几位重臣腰板挺的笔直,都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朕请王兄出征海外西方,但凡攻下之土地皆为王兄所有,不是封国封地,而是真正的王朝社稷,大明的兄弟之国,赐封王兄为战皇,为新朝第一任皇帝! 诏令天下,朕要向海外移民一千万!但凡愿意离开故土,远渡海外建立家园之百姓,不论是不是户籍在册,皆可前往官府登记备案,各地官府按每人五两银子的盘缠和安家费向各地银行申请资金,按人头发放!” 众臣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一千万人!当真是好大的手笔,每人五两更是让人惊悚,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是五千万两银子! 现在众臣已经不知道该说皇帝是财大气粗还是败家子了…… 古往今来,历代王朝之帝王,从而有过一位如嘉靖帝这么能赚银子的,但更是从未有过一位如嘉靖帝这么不把银子当银子的。 一掷千金?挥金如土?那都是对嘉靖帝花钱速度的侮辱! 杨一清想想几年前大明财政的窘迫,现在就想痛哭流涕,这个败家子啊,五千万两银子要是花在大明身上,那得多好…… 海外不是遍地都是金子,银子吗?殖民过去,从蛮夷那边抢也就是了,每人发个二两,或者每户发五两,那得节省多大一笔开支? 不过算了,只要皇帝不从国库拿银子,那什么都好说…… 更何况现在国库银子也没那么雄厚,要筑城,要修官道,要修陵,内库,这个那个,要花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皇帝这不仅仅是要败,还要败国库…… 对了,修陵…… 现在正在勘探正德皇帝陵寝,如今看来是不需要了,正德皇帝陵直接成了嘉靖帝陵…… “告知各地官府,有谁胆敢从移民大政中上下其手,贪污舞弊者,必定严惩不贷! 告知权贵士绅,但凡有阻拦百姓前往海外者,权贵夺爵,士绅除功名,其家眷一律迁徙海外!” 几位大臣目瞪口呆,这一手太狠了。 皇帝要移民,而且重头肯定是隐户,那么那些豪绅家有隐户的肯定不愿意,也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拦,可现在这条一出,谁还敢! 7017k 第四百零九章 他么的天才 “还有诏令愿意移民之百姓,告诉他们只要移民,一旦抵达大洋彼岸,每户最少赐田三百亩,征伐俘虏之蛮夷,尽皆为移民之奴!” “臣等遵旨!” “现在诸位爱卿总该知道朕为何说没银子了吧,家大业大啊。”朱厚炜叹了一口气道:“征服的本质在于掠夺和殖民,然而英法毕竟是皇兄征伐之地,朕如何好意思让皇兄用抢来的银子反哺大明,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呐。” 杨一清秒懂! 皇帝的意思是他不好意思,但是他们可以去找战皇哭穷啊,战皇那么好面子的,怎么好意思拒绝? 届时不得给大明送一座金山回来…… “秦始皇统一六国,实行车同轨,书同文之大政,这才有了大一统之基础,儒家千百年来统一思想文化,这一点是无可厚非的,想要西方之土以最快的速度归于王化,还是要靠儒家啊。” “陛下的意思是要……” “不错。”朱厚炜点头道:“朕打算送战皇一万儒生,包括各个低级官员,等他们到了之后,可委以重任!” “陛下……”杨一清无奈道:“只怕没有多少读书人,尤其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愿意去往遥远的海外,更无需说是官员了。” “如何让儒生自愿前去,内阁想办法,无非就是封官许愿那一套罢了,在那边会有无数的官位等着他们,那些考了一辈子科举连个秀才都没考上的童生为什么不去,至于官员,朕有办法让他们去!” “臣明白了。”杨一清岂能不知道皇帝说的是什么办法,不由自主的对那些官员生起一缕同情道:“陛下,如今官制大改,诸多秀才都已经充斥入官场,如今陛下要一万读书人前往海外,只怕大明会陷入人才匮乏之窘境。” “科举乃是当前最公平,最合理也是最完善的制度,朕一直没有改革之打算,然而……” 几位重臣浑身轻颤,他们最担心的事似乎即将会发生,哪怕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而且他们还无力改变,此刻依旧忍不住颤抖。 儒家道统之争,乃是生死存亡之争,身为名教子弟,势必誓死卫道! 这和皇帝改革其它诸多政策不一样,完完全全的不一样,儒家要是在他们当政期间没落甚至衰亡,那么他们就是儒家千年以降最大的罪人! “众卿无需紧张。”朱厚炜淡笑道:“朕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朕不会废了科举,更不会动摇儒家的根本,只是科举有些地方效率太低,需要变动一下。” “臣等愿闻其详。”杨一清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冷淡,似乎已经做好和皇帝决裂的打算。 “怎么说了,进士为官乃是定制,然而三年一次的会考,最终选出来的进士也就三四百人,折合到每年也就百余人。 这些进士步入官场之后,*****、贪污腐化者、才能浅薄者,比比皆是。 真要论起来的话,能有三成勉强合格之官员就算不错了,朕如果要清扫官场,清除那些不合格之官员,诸位爱卿觉得这天下还有多少官员能留任上?” 几位大明金字塔顶端存在的重臣尽皆无言。 大明有京察制度,然而大多数的京察无非就是走个过场,甚至已然成为攻讦政敌的手段,哪有那么多的公正可言…… “陛下。”梁储开口道:“科举制度既然公正,又流传千年,为历代王朝所用,可见其选拔人才是合理的,陛下喜欢改革不合理之弊政,科举既然合理,那何须改之?” “梁爱卿说的没错,不如听听朕的想法。”朱厚炜笑道:“选拔人才之制,从察举、征召到九品中正制,直至流传至今的科举制,可以说科举确实是沿用至今最合理的制度,也是给了寒门学子最大希望的制度。 然而不管是哪个朝代都不会嫌人才少,更何况天下官制大改,再加上开疆拓土在即,朕需要的读书人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说句实话,朕不是对儒家观感不好,而是对名为儒实为理的学术没有太大的好感。 读书人是大明的精英,读书人通过读圣贤书获取出仕为官的机会,然而他们靠的是什么? 是四书五经也不是四书五经,因为在朕的眼里,四书五经是圣贤经典,是让读书人理解圣贤的思想从而诞生出自己的思想,而不是只读一家之言!” 众臣算是明白了,皇帝的矛头直接指向了朱熹朱圣! 皇帝哪来的勇气! 要知道以朱熹注解的四书五经可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大制,号称万世不移之制! 皇帝竟然连此等大制都想要下手,简直能算得上是数典忘祖! “朱圣注解四书五经,代表的是他的一家之言,注解的是否完全符合圣人著述的思想,朕不想去讨论,但是读书人自己的思想呢? 朕要的是有自己思想的读书人,而不是人云亦云的读书人,被禁锢了思想的读书人,会成为名臣,能臣? 会,但是概率要低的多,大明时至今日已百五十年,诞生了多少名臣?屈指可数,可去看看宋代衣冠南渡之前,又诞生了多少名臣。 诸位爱卿都是大儒,难道真的不觉得科举专考理学名家朱熹的注解之述没有不妥? 众卿知道,但是众卿不以为然,因为你们是受益者,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并没有想过要去改变。 但是你们真的考虑过那些还在科举路上,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般的名教子弟吗?你们没有,别管合理还是不合理,你们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科举要考四书五经,可时至今日考了多少,你们可以算算,如果再过两百年,这四书五经可还有能考的题目,如果没有的话该怎么办? 或许你们可以拼题,就是从这句话中拿出半句,和另外一句话的半句接在一起,行成一段全新的话,哪怕这句话驴头不对马嘴那也没关系,毕竟是圣贤书上的嘛,考生会不会不要紧,只要能有题目出就行。 但这是科举考四书五经的初衷?不是,而是你们黔驴技穷罢了。” 众臣目瞪口呆,皇帝连这种办法都能想得出来,当真是他么天才…… 7017k 第四百一十章 新科举 众臣的惊愕在朱厚炜的预料之中,不过这么操蛋的出题办法也不是他想出来的,想出这么混蛋的拼接题的是满清的大臣。 但是满清的大臣也他么是被逼的,没办法到了满清时候,四书五经都被考烂的,书里面的每一句都被考了一遍甚至几遍,也就是说已经没题目可出了,那怎么办,也不知道是谁灵机一动,于是拼题出现了…… 完全可以想象,第一次考拼题的考生,他们的内心是何等的绝望,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句话竟然能成为题目,你让他们怎么考,从什么方向去破题…… 但是朱厚炜说错了吗? 满清的大臣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大明要是一直延续用四书五经出题,最后还不是一样会面临无题可出的局面。 “在朕的眼里,如果说披着理学外衣的儒学是在禁锢思想,那么八股文就是在限制读书人的才学,朕每每想起八股文,都实在是无法理解太祖皇帝的真意,诸位爱卿以为然否?” “陛下说的是。”梁储叹道:“尽管不太愿意承认,但老臣也不得不说,这八股科考之法确实限制了读书人的才学,以至于让他们只能在限定的框架内去做文章,自然难以展现自己的学识。” “梁爱卿有此感悟,朕于心甚慰。”朱厚炜笑道:“朕喜欢儒学,因为在朕的眼里,儒学有可取之处可为国学,但是朕不喜欢理学,因为理学束缚太多,存天理,灭人欲更是笑话。 本来朕打算穷一生时间去改变改变,让儒学恢复到唐宋时期的风采,毕竟在朕的眼里,儒学可不仅仅只是四书五经。 文化传承的意义在于存其精华去其糟粕,而不是一味的读死书,死读书。 现在既然诸位爱卿觉得朕的话不无道理,那么朕决议!” 众臣垂首。 “朕决定废除八股文科举制度,科举考试制度由评优制改为评分制……” 梁储不解道:“敢问陛下,何为评分制?” “梁爱卿无需焦急,朕自会交代。”朱厚炜淡然道:“朕喜欢没有被禁锢思想的儒学,但更清楚,这天底下的学问绝非只有儒学一家,朕也不是要恢复春秋时期的百家争鸣,没有意义。 但是在朕看来,科举出仕的儒生,有太多是无法理好这天下之政的庸碌之辈,究其缘由,就是这些读书人他们为了科举而读书,当然这并不是错,只是只知道皓首穷经的读书人,他们知道圣人的微言大义,能做一手的漂亮好文章。 但是他们不懂民生,不懂财政,不懂司法,他们要会这些就只能等踏入了官场之后慢慢去学,这也就是为何县官、州官多依赖幕僚治理地方政务的根本原因。 然而官员们掌控权力却又最容易迷失自我,当他们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面待的久了,被腐蚀被同化,进而同流合污便也就成了常态。 诸位爱卿如今是大明一等重臣,朕也知道你们想的是大明中兴,是能让大明千秋万代,是自己能做千古名臣,可最顶端的重臣对于百姓而言,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是大明绚丽的外表,让人仰望。 治政,治的是百姓之政,朝臣理的乃是大政,大明就如同大海中的巨舰,需要朝臣们掌舵航行,将大明驶向远方,而地方官员则是基层,也是和百姓接触最多的,寻常百姓对于官府乃至皇家的认知认同也都是来自于他们。 这些基层官员如果烂了,就是根子上烂了,百姓就会敌视官府,甚至认为是皇家出了昏君,才让他们日子过的苦不堪言。 一心只想着捞银子的官该杀,没有能力的庸碌之官该清,贪腐是品行问题,而庸碌则是能力问题。 朕提升官员俸禄,倡导高薪养廉,有没有效果是一回事,但是能力却是可以筛选的。 而筛选的办法就是科举改制! 新科举将从嘉靖六年会试正式施行,这两年间便是朕给天下读书人的一个缓冲期。 新科举将以儒为主考,考生需要作四书试两篇文章,五经试一篇文章,策论一篇文章,称之为主四科,除了四主科之外。 算学、格物、财经、军事这四科考生选两门作为辅助考核,朕将此种考核办法称之为四加二。” 众臣暗暗点头,皇帝改革的新科举并没有动摇儒家的根本地位,而且废除八股取士制度也确实是释放读书人的思想,有其合理之处。 至于为何会有四辅科,众臣也能理解,无非是想选拔分门别类,能够真正处理政务的人才。 考主科是要明白圣人治理国家的根本思想,而辅科则是如何处理,比如一位考生选择了财经,那么只要能顺利出仕,那么安排的官职必然和财务相关的职位,比如税司,审计司等等。 这要是换做官制没改之前,玩这么一套科举制度并没有太大意思,但是现在官制改革之后,理政更专注了,于是便有了市场。 而且众臣也明白了,以后的官场升迁制度也会随之发生改变,比如从底层县税司出身的官员,必然会在税司这一类的财政系统上攀升,不太可能会出现从财政系统跳到民政或者军务系统的可能,换句话说,大明的廷推制度估计也将名存实亡。 现在众臣更是发现了一个铁打的事实,那就是皇帝的心机实在太深了……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说的就是嘉靖帝这一类人,他一步步循序渐进,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完成了这般惊天变革! “至于评分制更简单,以前科考,由同考官阅卷觉得合格就会交给主考官审核,这种阅卷方式难免会造成沧海遗珠般的遗憾,如何更合理呢? 朕想的就是评分制,新科举之会试,朝廷会委派二十位同考官,每位同考官拥有五分权限对四主科进行评分。 比如一位同考官觉得这篇文章写的很好,那么他给出了五分的最高分,可另外一位则觉得写的很一般,最后只给了一到两分。 二十位同考官总分加起来是一百分,最后得到六十分的考生的考卷可以直接送到主考官的面前……” 7017k 第四百一十一章 当务之急 “善。”杨一清忍不住赞叹,同考官评卷之优劣主观性太强,就如皇帝说的那样,如果你的卷子落在某一位同考官手里,他觉得你写的就是垃圾,那么或许连到其他同考官手里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扔进垃圾堆。 别说什么交叉阅卷,每年会试的卷子多如牛毛,谁他么有心思认真去看,都是同僚,你觉得垃圾,难道他还会觉得是文宝,那他么的不是骂人,破坏同僚之间的友谊? 所以黜了就是黜了,很难会有翻身的机会,但是这种评分制显然要合理的太多了。 每一位同考官都需要阅卷一次并且打分,然后综合得分决定是否胜出,真他么合理。 “臣觉得可以采用糊分制,也就是一位同考官打分之后,将所打之分粘上,再交给下一位同考官。” 朱厚炜大笑道:“杨爱卿此谏妙哉!” 糊名制度是为了尽可能的杜绝徇私舞弊,尽管考生有不少办法让糊名名存实亡,但终归还是很有用处的。 而糊分则是断绝同考官的参考,比如前面几位都打五分,你给一分?那是说你水平不行,无法体会到文章的精髓还是说其他同考官眼瞎,不利于安定团结,也杜绝了糊弄了事,当真是不错的建议。 “同考官每位拥有五分权限,两位副主考则有十分的权限,主考官则拥有二十分之权限,此为四主科。 至于考生选取的两门副科,则采用百分制统一阅卷,副科有标准答案,所以不存在徇私舞弊的问题,届时考结束后,假设某位考生得了八十分,则缩五十倍按照十六分就算,和主科合并在一起结算总分。 总分最高之考生便是会元!此便是评分科举制度,诸位爱卿可还有疑问?” “臣等无疑。” “那会试改革举措就这么定了,内阁拟定章程,告知天下,至于府试还有乡试如何改之,何时改之可从长计议。” “臣等遵旨。” 朱厚炜笑道:“国政之改,牵扯甚大,每每改之就意味着金山银海,朕说朕穷,诸位爱卿不相信,朕可以理解诸位爱卿的心思,可你们可曾想过…… 如今朕的内库要筑草原雄城,还修建大铁厂,要打造军工,要铺设草原铁路,要打造战船,还要给移民的银子……花钱如流水,当真是入不敷出啊。” 朱厚炜再次沉叹道:“朕只恨光阴似箭,只恨时间太少,只恨银子不够多,朕要做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了,不过事有轻重缓急,有些事可以缓缓,但有些事必须早办,早一日办成,百姓就能早一日受益,诸位爱卿可知大明当务之急待办之事为何?” 众臣不约而同的摇头。 “难道这次大灾就没有给诸位爱卿一点警示?” 杨一清结巴道:“陛……陛下,是……是打算……治理天下之……之水?” 朱厚炜沉重的点了点头道:“水患肆虐,历代不绝,长江咆哮,黄河泛滥,屡屡让千里良田化为乌有,一遇水患,数不清的百姓便是无家可归,路有倒毙之饿殍,城有冻死之遗骸,每每想起,朕都痛心疾首,夜不能寐啊。” “陛下仁德布于天下,大明之万民无不对陛下感恩戴德,然天灾终不可控……” “谁说不可控?” 众臣无语。 “诸位爱卿觉得这天下的大灾有哪些能影响到万万黎民?” “地龙翻身、蝗虫肆虐、江河洪涝、大旱千里……” 朱厚炜的手指敲击桌面,众臣知道,一旦出现这样的动作,就说明皇帝陷入了沉思,所以他们也不打扰,只是静静的坐着。 朱厚炜想到了一件无比可怕的事! 这件事堪称历史上的嘉靖朝数一数二的巨大灾难。 也就是发生在嘉靖三十四年腊月的陕西大地震! 这场地震在后世被定为八级以上,然而在朱厚炜看来绝对不止,起码九级以上才对! 要知道如今这个时代可没有高楼大厦,乡村不说,就连城镇里面的房屋大多也都是木质为主,然而就是这样的住房结构,最终也导致八十三万百姓死亡,数百万百姓失去家园! 而且这个数字肯定不准确,因为隐户肯定没算进去,能造成如此灾难性后果的大地震,竟然只有八级? 反正朱厚炜是肯定不相信的…… 朱厚炜的蝴蝶翅膀扇起旋风,可以改变大明,但是十有八九改变不了地震这样的天灾,也就说嘉靖三十四年陕西大地震如果不出意外,多半会如约而至,那个时候是朱厚炜的嘉靖四十二年。 如果朱厚炜那个时候还活着的话,那么他就将会直面这场超级大灾难。 如何破局?没有任何办法能破局! 后世科技那么发达,都无法准确预料地震发生的时间,更别说几百年前的封建时代了。 估计真到了那一天,朱厚炜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强制迁移陕西、河南境内的百姓,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估计只能往鬼神身上去推了…… “大灾是可控的,唯独地震难控啊。”朱厚炜再次沉叹道:“地震不说,说说这蝗灾,蝗灾历朝历代都有,唐太宗曾经生食蝗虫,告诉万民,没有什么所谓的蝗神,但是收效甚微。 在朕看来,蝗灾固然能让庄稼颗粒无收,但绝非难控,控制最有效的办法便是捕食,蚊子腿再细也是肉,而大明的百姓餐桌上很难见到荤腥。 朕的医学研究院,通过种种验证早已经得出结论,人的身体想要强健,那么摄入的食物必须要荤素搭配,也就是说肉食必不可少。 想要改善民间百姓的伙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是研究表明,蝗虫含有人体所必须的什么微量元素,什么蛋白质,诸位爱卿别觉得听不懂,反正朕也不懂,听着就好。 医学院得出的结论就是蝗虫含有很丰富的蛋白质,经常食用蝗虫可以增强体质,比吃什么猪牛鸡鸭效果更好!” 几位大臣胃子里面一阵阵作呕,皇帝说的这些他们是一个字都不带信的,已然认定这就是皇帝想要忽悠百姓弄出来的推辞,倒也是用心良苦。 7017k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举国之力 “朕知道诸位爱卿不相信,不过没关系,诸位爱卿可以回去让下人试试,比如弄个油炸蝗虫配点细盐尝尝看,如果不好吃,可以说朕糊弄你们,可要是好吃,呵呵。 另外可以鼓励民间多养鸡鸭,只要拥有大量的鸡鸭,就算这蝗虫把天遮了,那也未必够鸡鸭吃的,拿网拼命捕也就是了。” “陛下说的在理,臣等佩服,回去之后一定找机会试试。” 朱厚炜笑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吃蝗虫也得有才行,朕拭目以待!” “至于旱灾……可以鼓励民间多挖水渠和水库蓄水,只要水储量足够,即便遇到大旱,至少能解燃眉之急,此事交给水利部去办,做个规划出来给朕看。” “臣等遵旨。” “还有就是洪灾,寻常百姓在面对洪涝灾害时,几乎没有丝毫抵抗之力,此番祸及半个大明的洪灾,若非子弟兵不顾自身安危,拼命抗洪救险的话,还不知道要给大明百姓造成多大的伤害。 洪灾为何屡治不绝,大明立国至今花了多少银子在治理黄河还有加固长江江堤上面,多不胜数,然而最后呢? 朕不打算追究以前的事,这银子被官府贪墨了多少朕心里有数,朕没有追究不代表永远不追究,而是存了以观后效的心思。 华夏自大禹治水起,时至今日已有数千年之久的治水历史,然而水患就跟草原之患一样,一直存在从未杜绝! 如今草原政策正在施行,若是方针没错,草原之患将会在嘉靖朝成为绝唱,那么治水呢? 洪水为什么会泛滥,是因为大明境内江河密布,一旦遇到暴雨,江河水位就会快速上升,但水流泄掉的速度低于涨水的速度,那么一旦涨位达到江河无法承受的时候,决口破堤随时便会出现,黄河历史上数次改道,淹地无算的本质原因就在于此。 黄河乃是我大明的母亲河,滋养一方水土,养育万千黎民,然而就因为贪官污吏和整治不力导致本该是母亲河的黄河竟然成了继母,当真是让朕痛心疾首。 若是能永绝大明水患,朕花再多的银子都无所谓,甚至就算是让朕的皇室倾家荡产,让大明的财政再次破产,朕也在所不惜! 官员贪腐,朕也会权当没看见,只要能治理好,那就是朕之能臣,国之栋梁!” 杨一清肃然道:“从古至今治理黄河无非清淤还有固堤,然效果并不显著,此非官员无能矣。” “非是无能?”朱厚炜笑道:“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却从书中找不到良方,所谓的经世致用不过是空谈罢了。” “老臣敢问陛下有何良策可治黄患!” 朱厚炜笑了,很显然杨一清因为不服气所以想和他抬杠,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从古至今,历朝历代,哪一代不治理黄河,最后呢? 效果不尽如人意,所以在杨一清看来,黄河之患是不可能根治的,这和草原问题有着本质的区别。 游牧民族和中原王朝一样,都有兴盛和衰落的时候,中原强盛,可以揍出几十年的太平,也可以和亲和出几十年的太平,总的来说办法总还是有的。 可黄河绵延上万里,治的了今天治不了明天,治的了一段治不了全程,几乎没有根治的可能。 满朝的大臣不缺治水的人才,古往今来也出了不少治黄的能臣,然而最终的结果呢?还不是该泛滥时候泛滥,该决口时候决口…… 杨一清不否认嘉靖帝绝对是当世雄主,也不否认嘉靖帝会超越汉武唐宗成为名震千古的无双大帝,但是…… 嘉靖帝终究是人不是神,哪怕他拥有一支给他出谋划策的幕僚团队,杨一清也不认为就能解决千百年来无法解决的难题。 如果真解决了,那岂不是说他们也是见识浅薄,尸位素餐之辈,岂不是说儒家的学说当真是百无一用,只能风花雪月,与治国无碍。 这如何能忍! 朱厚炜想到了后世的美国,无可争议的是美国境内洪涝灾害确实很少,后世专家们经过分析,得出的结论是与美国本身的地理环境有关,比如森林植被的覆盖率等等,这些先天优势没有遭受后天太大的破坏。 但是人为因素不是没有,比如水利工程,境内的主要河流都开凿了运河相连等等。 当然有很多东西是无法复制的,但不是不能效仿。 比如朱厚炜知道美国境内有很多蓄水量很大很大的水库,而这些水库、湖泊在发大水的时候能够很好的起到蓄水的作用。 反观华夏呢?华夏有四大湖,也就是太湖、洪泽湖、洞庭湖还有鄱阳湖。 九江为什么洪灾频繁?固然是因为河流密布,但与鄱阳湖也有很大的关系。 简单点来说就是江西境内的水全都通过五大水系向鄱阳湖汇集,然后通过鄱阳湖向北泄洪至长江,当五大水系短时洪峰超过鄱阳湖的泄洪速度时,洪水就会在沿湖周边蔓延,形成洪灾。 四大湖面积何等之大,然而蓄水量却严重不足,因此也无法有效承担起防洪泄洪之重责。 “杨爱卿这是打算考校朕呐。” “老臣不敢,只是心有疑惑罢了。” 朱厚炜呵呵笑了笑道:“那朕就说上几句,在朕看来,简单点来说的话,治理水患在于四点,固堤、清淤、泄洪和蓄水! 前面也说了历代都在固堤还有清淤,然而固堤该怎么固? 头疼医头,脚疼医脚?那是事倍功半之举,固堤的真谛在于防患于未然,清理淤泥,拓宽河道,重筑堤坝才是正道!” “拓宽河道,重筑堤坝!”众臣惊呼。 “陛下,此举只怕劳民伤财,而且以大明当前之国力只怕力有未逮。” “朕知道,此案难度确实太大,所以可为百年大计!”朱厚炜叹道:“至于劳民还谈不上,毕竟不是征徭役,而是募工,老百姓做工给银子还能养家糊口,谈什么劳民,只怕百姓还求之不得呢。” “陛下说的是……”众臣郁闷,皇帝说的好特么有道理…… 7017k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不服 几位重臣懒得和皇帝废话,皇帝自己不也说了吗?这是百年大计,谁能活到一百年之后,既然活不到,那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固堤之案,可以分段来修,朕不怕速度慢,更不怕耗费有多大,不用壘土之法,用就用一劳永逸之方!用钢筋混凝土!” 群臣无力吐槽,用钢筋混凝土……好吧,这不是百年大计,这他么是千年大计…… “至于清淤,以当前条件想给一碗水半碗沙土的黄河清淤,那当真是难如登天,朕觉得可以以水治水,以水攻沙的办法来治水,朕称此法为束水冲沙法!” 杨一清不解道:“敢问陛下,何为束水冲沙?” 束水冲沙法乃是历史上嘉靖年间治河名臣潘季驯提出的治河良策,影响深远,在清代被改良之后,哪怕到了后世都还在延用,可见效率何等之高。 “黄河水势一缓,上游带下来的沙土就会停于河道,沙土一停黄河就会积淤,届时尺寸之水皆有沙面,足可见沙石之厚。 然将水合在一起,水势自然猛烈,水势一猛骤然放开则可冲刷河道,沙士被冲走,河道自然变深,寻丈之水皆有河底,止见沙石之薄。 筑堤束水,以水攻沙,水不奔溢于两旁,则必直刷于河底,一定之理,必乃然之势。” “敢问陛下,此束水冲沙之策也是通州什么研究院研究而成?”杨一清有些不太相信,你要说那个什么研究院研究些别的也就算了。 可治河!那得对黄河有多了解,才能想出这等堪称石破天惊般的办法,简直不可思议! “是!”朱厚炜自然不会告诉只众臣那什么研究院其实就是他来自于后世的见识,他的脑子就是一座研究院。 不过有这么个时时刻刻保持神秘感的地方,足以让这些所谓的大臣意识到自己有多废柴,从而慢慢接受新学,也算是对新学一种潜移默化的认可。 撤销工部之后,担任建设部长和水利部长的翟銮终于忍不住道:“陛下,臣恳求将提出此等治水之策之人交给水利部,委以重任!” 朱厚炜愣了,诚然,永王府最老的一批学子已经全部毕业,这其中也确实有一些是学水利的,当然,学子们开始并没有水利的概念,还是朱厚炜强行灌输的。 学水利之学子最重要的就是理论结合实践,所以这些个水利学子现在几乎都在江河边上研究水文,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束水冲沙。 当然,这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翟銮要把这个他不知道不存在的人招揽进水利部! 还神他么的委以重任! 什么叫重任,部级、副部级不说,处级最少吧,那也是从四品编制的官,是这天底下大多数官员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翟銮难道就没想过,他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以朱厚炜如今的绝对权力,都只在想着把新学读书人慢慢的往官场渗沙子般的渗透进去,哪怕是从吏员做起都不是不行,至少他没想过,一次性将新学士子安排到五品以上,更别说是四品高官的位置上了。 没有底层执政经验的,别管是儒家还是新学都不可能当好官,因为底层是积累经验的过程,只有经验够了才能爬升上去开拓眼界。 骤得高位,绝非好事,甘罗还十二岁为宰相呢,最后如何? 果然,此话一出,众臣色变,心里面更是不由自主的骂翟銮是老糊涂了…… 翟銮很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补救道:“老臣的意思是可以让这些懂水利的大才来给老臣做幕僚。” “幕僚……”朱厚炜冷笑道:“研究院的新学才子无一不是精英,他们享有朕亲自开给他们的除了俸禄之外的特殊津贴,朕每年还会给研究院高达百万的研究基金,可以让他们心无旁骛的去研究科学,会安排妥帖他们的家眷,这些待遇,翟爱卿觉得区区幕僚会被他们放在眼里。” 翟銮脸色一白。 “朕知道诸位爱卿的意思,你们最担忧的不就是新学士子侵入官场威胁到儒家的地位吗?”朱厚炜冷哼道:“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朕没兴趣,真正的新学精英也不会有兴趣,他们在朕的眼里,是大明这个天下文明推进的源动力,朕不想这些精英被官场污染,最后成为官僚,所以诸位大可放心,至少朕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这样的想法,除非朕在改革科举之后,新的进士层充斥官场之后依旧让朕失望。” 众臣的脸色有些难看,皇帝的这番话基本上和指着和尚骂秃子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朕知道翟爱卿的意思,无非是想招揽水利人才,让水利部能够有所作为,这一点朕可以理解,但是……” 翟銮脸色一紧。 “现在水利部里面的官员有谁真懂水利?”朱厚炜嗤笑道:“让不懂水利的官员去治理黄河,治理天下之水,翟爱卿觉得能治好?当然,翟爱卿会说,官员不懂可以找幕僚,然后让朕送你几个,可这和一个连兵书都没看过一页的文官,让他带兵去打仗,他能赢吗? 朕最不喜欢的就是外行指挥内行,而且还喜欢不懂装懂的官员,这些官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能力不足,偏偏还喜欢抢功卸责! 这也是朕之所以要改革科举的初衷,让大明的官员诞生出专业性人才,比如水利部之官员起码得懂水利,当然,诸位爱卿也可以说没有什么人天生什么都会,他们可以去学可以去历练,能科举出仕的官员学什么学不成? 这话没错,但是朕手头上明明有专业人才,为何还要等他们学有所成?” “陛下此言,臣不以为然。”翟銮呛声道:“陛下改工部为建设部和水利部,安排朝廷任职官员,那么就说明水利部官员存在是有其价值的,如果没有,还要水利部做什么?不如裁撤之,让陛下的研究院主理天下水利事!” 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充当老好人角色的翟銮很显然有些怒了…… 7017k 第四百一十四章 国子监炸了 “翟爱卿的怨气很大啊。”朱厚炜呵呵笑道:“朕的意思,翟爱卿还是没能体会深刻啊。” 翟銮沉声道:“老臣不解,恳求陛下解惑。” “很简单,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被读书人誉为至理名言,倒也确实不算错,不过如果自认为自己是读书人,就目空一起,看不起所有非儒家的读书人的话,那就是大错特错。 翟爱卿无需急着否认,一甲的进士看不起二甲的进士出身,二甲的进士看不起三甲的同进士,同进士看不起举人,举人看不起秀才,秀才看不起童生…… 这是事实吧?读书人自己之间都如此,更何况是非读书人阶层? 朕以为真正的读书人就该是虚怀若谷,是谦逊能清醒认识到自己不足之处的,也只有这样的读书人才能虚心请教,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才会明白圣人所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句话的真意。 翟爱卿认为朕设立水利部,却不让水利部官员管水利事,是不信任,是本末倒置,因此而不满,那么咱们换个角度来看。 现在朕要治理黄河乃至天下水患,但是水利部官员能力不足,也没有经验该怎么办? 高高在上,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水利部官员能不能够虚心请教,现在朕可以安排几位水利人才会同水利官员去治黄河,水利官员能不能不摆出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在如何治理上面指手画脚? 在朕看来很难,非常难,如果翟爱卿能够保证,朕就安排,如果不能,那么翟爱卿的怨气何来!” 翟銮咬牙道:“臣能够保证!” “好,那朕便给水利部一个机会,证明自己,也能提升自己能力的机会!” 杨一清等重臣当即感觉翟銮掉进皇帝挖的巨坑当中了…… “治水之事暂且先谈到这,翟爱卿可以先让水利部拿出治水的章程给朕看看,这也是给水利部一个证明自己才能的机会。” “老臣遵旨。” “三日后便是战皇誓师出征的大日子,诸位爱卿当随朕一起前往天津卫给战皇践行!” “臣等遵旨!”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论?” 一干重臣皆已垂垂老矣,精力如何能与朱厚炜这样年轻的皇帝相比,被召集而来谈了半天还涉及科举和治河这样的大事,早已经是疲惫不堪,然而皇帝却依旧是一副神采奕奕,意犹未尽的架势。 “臣还有一事……”杨一清有些无奈。 “杨爱卿还有何事?” “陛下,首辅杨大人如今丁忧期满,当召其还朝……” 朱厚炜嘴角泛起玩味的弧度,杨廷和…… 按理来说,这满朝上下,最不希望杨廷和返朝的便该是杨一清才对。 毕竟杨廷和要是回来,他这个当朝第一人,内阁首辅的位子就得还给杨廷和,而他自己要么成为次辅,要么回原位成为三辅。 儒家大臣这辈子追求的可不就是位极人臣,然而杨一清想让位,杨廷和赖在老家不还朝,说明什么? 说明这两货已经受不了他了,这两货都五十几岁,还有很长的政治生命,却想着要急流勇退,不想着追随自己的脚步开创一代盛世,真是悲哀呐。 梁老头的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似乎在想当初自己没有顺位暂代首辅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 “要请内阁自己去请,朕当初派人去请王鏊,他不给面子,朕丢了一次脸,难不成还要丢第二次?” 杨一清的内心是绝望的…… 内阁首辅回乡丁忧,服丧期满,等待还朝,天子下旨,顺势而还乃是正理,他自己若是跑回来,岂不是跟天下人说他贪恋权位? 至于让内阁请,那也是不可能回来的,丢不起那人。 杨一清抑郁了,他一直觉得皇帝和杨廷和之间,君臣还算是相得,现在咋觉得皇帝似乎不太希望杨廷和还朝? 难道是觉得和他配合的更有默契? “臣遵旨……”皇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杨一清也只能领旨。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 “无事,臣等告退!” 等到众臣退去,朱厚炜胸中一块巨石总算是落了地,科举改革迈出最为坚实的一步,儒家的根基松动了。 想来飓风也要开始了…… 飓风来了! 杨一清等辅臣回到内阁之后,第一件事是由杨一清执笔给杨廷和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 皇帝不肯下旨,内阁也不可能敢伪造圣旨,但是在信中表达一下皇帝期盼杨首辅还朝的意思还是很有必要的,至于杨廷和会不会卖账,那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梁储同样在拟文,拟的乃是科举改制之告示,儒家大臣的文采那是毋庸置疑的,洋洋洒洒几千字的文章一挥而就,就跟吃饭喝水一般轻松惬意。 很快这张告示就被张贴在了……国子监的大门口! 除了已经步入官场的读书人,这天底下聚集最多读书人的地方必然是国子监,哪怕是被皇帝大力扶持的燕京大学,至少在当前,这人数也没法和国子监相比。 而国子监的监生只要能顺利毕业,那么就拥有进入官场的资格,但是绝大多数的监生都还是希望自己走科举出仕这条路的。 因为监生出身之官员在官场上也是最不被重视的一类,升迁速度……除非朝中有人,否则这辈子想要混到四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也就是说科举对于读书人的影响,很显然在国子监最能被体现的清清楚楚,将告诉贴在国子监门口,内阁的意思很明确,就是看看监生们的反应有多激烈! 内阁说不过皇帝,也抗拒不了皇帝的意志,当然国子监肯定也抗拒不了,但是如果学生群情激奋,皇帝或多或少也要考虑一下影响。 至于这影响之余会如何,内阁不去想,也不愿意去想,伺候嘉靖帝这位爷已经让内阁心力交瘁,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的乱七八糟的破事。 正如内阁想象的那样,告示一出,整个国子监炸了! 就好像是一枚重磅炸弹扔进了人堆,顿时腥风血雨,血肉横飞…… 7017k 第四百一十五章 悲愤 其实真要说起来,科举改革与国子监的监生关系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因为监生和举人一样都是可以直接在吏部投档备案选官的,也就是他们不需要科举也拥有出仕的资格。 但是国子监还是炸了…… 因为告示中说的很清楚,监生想要顺利从国子监毕业进入选官的话,需要加考两门,也就是科举四选一的两门辅科! 这次科举改革影响最大的恰恰就是监生和举人! 对于秀才还有童生的影响反而没有那么大。 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能成为举人的什么人,必然都是饱读四书五经的读书人,他们每日里钻研经义,拼了老命的去选题写题,为的就是鱼跃龙门的那一天。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说的就是他们,既然是一心,那么自然不会去学别的,什么算学,什么格物、财经,谁会闲着没事干,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这些杂学上面。 要学这些的,基本上也都是已经步入官场,再不需要经历科场厮杀的读书人,他们有精力去学这些,是因为时间足够或者治政需要。 而举人,他们的目标就是会试,而会试考的就是四书五经,那么不学四书五经学什么! 算学?格物,不存在的…… 举人跑到国子监来成为举监不选官,自然是因为对自己会试中榜充满信心,可现在倒好,还信心个屁。 至于纯监生就更不用谈了,这些监生十有八九都是豪族、士绅之后,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几乎都是对科考没什么指望的学渣,然后家里面通过关系或者花银子,进国子监来镀金的,就等着在国子监混上几年,然后再找关系出仕的…… 现在好了,监生想要顺利毕业必须通过什么狗屁研究院的辅科考试,而且是有标准答案的考试! 人情分没了,狗屁研究院在哪?不知道,研究院有哪些人,不知道…… 简单点说就是不通过,那结业就遥遥无期…… 监生岂能不愤怒! “荒唐,荒唐呐。”举监牧逸悲愤莫名道:“科举传承千年,乃是切断门阀任用私人之道,是吾等寒门学子进身之道,乃千年以降,历朝历代最大之德政,善政,岂可轻易更易之!天子革除天下弊政,天下无不称颂,然科举乃德而非弊,何须易之!” “牧兄此言乃是正理。”同为举监的陈钰也是满脸的不愤:“我等学子,埋头苦读十余载,日日攻读圣贤书,为的不就是能登天子堂,为君王分忧,理天下之政,如今天子滥改科举,可曾为我等读书人考虑!” 告示跟前议论纷纷,几乎如出一辙都是在反对改革科举制度,看着一个个义愤填膺的监生,就仿佛是一群被刨了祖坟的家伙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辈读书人,当伏承天门,向皇帝请愿!”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句,顿时噪杂的现场变的落针可闻。 堵承天门…… 这事咱们干过,最后呢? 马慎没死…… 再然后,晋地十一大商包括马家,死了一片…… “生员不得妄议朝政……” 吼一嗓子的监生,很显然是才入学没多久,也没经历过马慎的承天门事件,闻言顿时不服道:“天下人论天下事,陛下废了言官,本身就是堵塞言路,连政事都不能说,那还要我等读书人做甚。” 这话一出,顿时说话之人身边空出一片。 儒家读书人就是这尿性,他们吞吐心里面的不满没什么关系,但是只要涉及到自身,那肯定是会趋吉避祸。 前车之鉴呐,不可不防呐。 叫嚷的士子名叫谭贺,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仗义执言竟然会引起这样的反应,顿时有些懵逼道:“怎么?难道在下说错了?” 众监生心道,你没错,但是你想做马慎,可他么的别连累了他们。 当今天子可是有名的腹黑,属于那种要么不问,要是一问,那绝对会把芝麻大点的小事给无限放大的那种。 众监生岂能不知道既然内阁把告示都贴在国子监门口,那就说明这大政已经无可更改,属于铁板钉钉了。 他们议议,发泄发泄也就是了,让他们去堵承天门? 天子若是不把他们的功名全部剥夺了才叫有鬼。 “吵吵嚷嚷什么!”张璁背着双手走到众监生后面,脸上带着一缕怒意。 “拜见祭酒大人。”众监生俯身见礼。 张璁乃是嘉靖元年恩科进士,二甲进士出身第七名,简拔入翰林院,按照官场资历排序,他差不多得在翰林院熬九年才有机会离开翰林院,然后外放为官。 然而短短四年,张璁就从翰林院熬出头,直接成为国子监祭酒,这等升迁速度,当真是简在帝心。 确实是简在帝心,因为张璁的国子监祭酒就是皇帝亲自任命,想当初张璁殿试时候一篇关于漕运之弊的文章深得皇帝赞赏,群臣就已经知道张璁前途无量。 但是再怎么无量,官场的基本规则还是要守,这个规矩就是资历。 张璁资历终究太浅,然而他运气不错,天子改革官制,不管是地方还是京城一下子就多出不少的官位,官员不够用,自然要从翰林院优先去选。 于是近半翰林步入官场,也就是说张璁完全是搭上了官制改革的顺风车,拥有了一飞冲天的资本。 张璁当初写漕运之弊,就是为了博取皇帝的好感,这倒不是说他就一定是幸进之臣,可以说官场中人但凡有机会,谁不愿意投皇帝之所好,进而简在帝心,当然,原则问题除外。 张璁很感激皇帝,但是哪怕出任国子监祭酒这样的品不高却权重的位子还是有那么一点失落。 因为张璁太了解嘉靖帝了,他当然知道嘉靖帝并不重视儒学,而国子监虽为大明最高学府,可监生却都是儒学学子,自然也不会被天子重视! 如果张璁有自己选择的权利的话,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冲进燕京大学,然后一脚将杨慎踹飞,自己来担任燕大之祭酒! 7017k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一个官员都没有 “天子登基至今不过四年,大明天下已然是日新月异,翻天覆地,现如今民间百姓无不称颂天子为圣君在朝,可见天子革除弊政是何等深得人心,尔等身为读书人,当更能理解天子施政的用心良苦,何敢于此妄议朝政,评判得失!” “祭酒大人所言甚是,是我等妄言了。”众监生立即端正态度,至于叫嚷的谭贺直接把头给缩了起来,身体也退入了人群。 “不能体会天子改革科举制度之深意,就不要妄谈是非,免得日后知道新科举之优时,自己颜面荡然无存!” “学生知错了,学生告辞。”众监生再次垂首。 “站住。”张璁一声冷喝道:“先前天子传谕令于国子监……天子册封战王为战皇,辟疆于海外建立兄弟之国邦,海外新朝需要王化,故而天子昭告天下,让愿意前往海外之士子主动报名,新朝建立,不但会赐予大量土地,还有无数官位等待任命,诸位学子若是想要搏一个前程,可主动请缨来找本官报名,举监前往起步便是六品!” 众监生听完这话,望着张璁离去的背影,彻底傻了。 战王要远征海外,这事早就已经是街知巷闻了,算不上多大事,毕竟战王把草原都给干趴下了,区区海外蛮夷算个什么东西。 所以战王为大明开疆拓土,打下一片辽阔的疆域根本算不上多稀奇。 但是战皇? 什么人够资格成为皇?当今天子为皇,天子之父为太上皇,然后没了。 只听说过封王的,还真他么没听说过封皇的。 “战皇……兄弟之国,平起平坐。”一名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年轻监生喃喃说道:“很显然,天子要的不是扩展大明的版图,而是要偿还战王当年的禅位之恩,因此给予战王一支强军去征服海外,不管打下多大的版图,都是属于战皇的,而战皇也将会在海外开辟新的皇朝!” “言之有理,战皇想要立足海外,就必然需要大明的子民去占据打下来的土地,将原住民通通贬为奴隶,难怪说会给予大量土地,至于要我等读书人前去,自是为了教化。” “不错,不错,那咱们去不去?” “我不去,我家还算富足,为什么要远涉海外,去重新开始?” “可是如今科举制度改革已成定局,我等监生想要在大明出头,只怕很难。” “胡说,天子改革官制,多出那么多的衙门,便是秀才都能进公门成吏员,监生何愁没有机会!” “王兄此言,段某不敢苟同,官制改革确实多出不少官位,但是这些衙门缺的是吏不是官,我等监生只要能从国子监走出,到了地方最不济也能是典薄甚至县丞,可现在来看,最多只会成为吏员,想要出头难上加难。” “段兄说的没错,天子改官制,兴杂学的用意大家难道真看不出来吗?很显然,天子需要的是分门别类的人才,如果你会财经之学,那么便能在审计、税司做官,若无此能便扔到犄角旮旯里面不闻不问,我等一心只读圣贤书,哪里会什么杂学,如此哪有出头之日。” “不会难到还不能学?” “学?你说在国子监学杂学?哈哈,我觉得王兄该去对面的燕京大学,那里面可有不少的秀才、童生在学杂学,王兄觉得咱们按这科举新制能考的过他们?” 现场顿时肃静一片,是啊,燕京大学如今被称之为新学杂学圣地,那里面的学子学的就是格物、算学甚至还有军事学,和他们同台竞技,比考杂学,国子监半点优势都没有…… 这要是外面的举人秀才也就算了,毕竟改革之后的科举终究还有儒学四科,可他们呢? 监生不需要,他们只需要在国子监混足日子,找找关系就能出去,然而现在不行了,他们想出去就必须要考辅科…… 这才是最坑爹,也是最让监生不满的地方,当然,举监除外。 “据说天子为战皇选中的那块地盘足有小半个大明大,而且富庶的不得了,知道现在的土豆和山芋吧,还有什么辣椒、玉米都是从这些地方弄回来的。” “胡说。”知道内幕的监生反驳道:“这些种子是谷候从什么美洲带回来的,而这次战皇要征讨的叫什么英吉利和法兰西,据说是两个比较先进的国度。” “管那么多做甚,现在有这么一块地盘,只要我们去就能做官,而且官位还不低,我辈读书人想的可不就是出仕,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不去?” 说话的监生乃是北直隶的一名秀才,考了多年乡试都没中举人,这才心灰意冷找关系入了国子监,和他差不多的监生在国子监当中绝对不是少数。 众监生在国子监门口议论纷纷,最后也没论出个子丑寅卯,纷纷散去之后,不少觉得自己在大明没了前程的监生已然暗暗决定去报名,毕竟只要有官做哪里不是做? 辽东人跑去两广做官,还不是一样相隔万里,这一点倒是让朱厚炜很是意外。 很快,天子要招募读书人前往海外的消息便被昭告天下,人口基数在那,读书人也真个不少,愿意离开前往海外的士子比比皆是,不过大多数都是童生,甚至连童生都不是的读书人。 至于秀才倒是不多,毕竟秀才也算是一只脚迈入了特权阶级,他们更愿意留在大明搏一个出身。 举人和官员基本上没有,这和当初燕京大学招募学生时候的情况基本上没什么两样…… 本身就是特权阶级,留在大明就会有个不错的未来,他们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赌? “没有官员愿意?一个都没有?”朱厚炜很是惊奇! “确实一个也没有……”任兴也是郁闷,在他看来五品以上官员不愿意可以谅解,但是那些八九品的小官,几乎没什么出头之日的杂官为什么不愿意?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朱厚炜笑了笑,眼中泛起一缕寒光道:“既如此,就按计划行事。” “遵旨……” 7017k 第四百一十七章 谁敢 “儿臣拜别母后,母后以后要多注意身体,待儿臣攻下英法,就回来看您……” 张太后抹了抹眼角的泪,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长子,不禁悲从心中来。 她喜欢长子,因为长子性子率直,没什么心机,喜欢直来直去,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对外臣,对他两个舅舅都是如此。 她也知道自己两个弟弟不成器,弹劾两人的折子早已经堆积如山,然而长子当皇帝的时候,尽管多次训斥,可终究是一家人,也从未表露过要重惩的意思。 然而次子…… 当娘的哪有不疼自己小儿子的,而且小儿子没有就藩之前整日里也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除了喜欢和匠人裹在一起外,倒也没什么毛病,更看不出有什么心机。 但是自从小儿子就藩湖州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每每湖州的消息传回来告诉她小儿子的所作所为时,她都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儿子了…… 接下来小儿子奉旨回京,两个儿子竟然瞒着她这个母后,直接更迭了皇位! 虽然坐在皇位上的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是张太后还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她很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 深宫里的日子何等的难熬,她除了和大儿媳妇夏后聊聊家常外,就只剩下两个至亲弟弟可以说说话。 然而两个弟弟还是那么的不省心,但是她更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儿子竟然那么狠,训斥自己两个舅舅丝毫没留半点情面,她甚至能感受到小儿子的决心,就是如果两个弟弟真的触及到了他的底线,那么小儿子绝对不会容情,杀是不可能杀的,但是除爵这种事,小儿子真的能做的出来。 她怕了,真的怕了,她怕的是小儿子太深沉的心机,更怕的是两个弟弟最终有一天会栽在小儿子手里,毕竟她自己也知道,她能护的了一时,但终归难以护其一世。 朱厚炜不是个好儿子更不是个好外甥,然而他是位好帝王,是一位雄才大略,能够震古烁今的伟大帝王,大明因他而改变,他也成了万民口中的千古圣君,而她则是圣母! 但她一个女人要那些个虚名有什么用? 她不关心国之大政,也不在乎大明是不是会中兴,她在乎的是她的小家,是母慈子孝,是能和自己的儿子,弟弟们时不时聚一聚,话上几句家常,排解一下寂寞。 可现在…… 儿子要走了,和上次不一样,上一次长子虽然跑了,但是她知道他会回来,可这一次…… 长子要去打下一片江山,自己当皇帝,他会在遥远的地方称祖做宗,那还能返回大明,那她们娘俩还有再见的机会? 这一别难道便是永诀? 还有弟弟…… 也不知道小儿子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两人竟然哭着喊着要跟随长子出征海外,还说海外拥有无数的宝藏,要去抢个先机,要不然等后面宗室勋贵去了,只怕抢不到大头。 真是岂有此理,张太后明知道这是小儿子的算计,就是想要将两个舅舅踢到海外去,长子去海外可能是身不由己回不来,但是她敢肯定,两个弟弟想回来只怕很难! 可惜两人不听劝呐…… “我儿远征,可要记得祖宗的陵寝都在大明,母后也在大明,母后会为我儿祈福,等着你回来看望母后。” 朱厚照狠狠的点了点头道:“母后只管放心,儿臣只要打下疆土,料理好政务便立即回来!” “那便好,那便好。” “儿臣拜别母后!”朱厚照抹掉泪,头也不回径直而去,好男儿志在天下,岂可儿女情长! “厚炜。” 朱厚炜垂首应道:“母后。” “我儿给母后说句实话,你哥哥去打那个蓝眼鬼,他何时能还?” 朱厚炜笑道:“按照儿臣的估算,十万大军平定英法,最多也就一两年的事,难的地方在于治理,只需料理清楚,皇兄自然便能抽的开身返回大明。” “你就那么厌恶两个舅舅,非得要把他们赶去海外,让母后此生再难和弟弟相见?” “母后此言差矣。”朱厚炜摇头略微有些无奈道:“儿臣让两位舅舅远涉海外并非是要赶走他们,儿臣也并非一定想要他们走,只是据实以告罢了。” “你觉得母后会相信你说的这话?” “儿臣知道很难让母后相信。”朱厚炜叹息道:“两位舅舅在民间乃至在勋贵之间的风评如何,母后不会不知道,他们强取豪夺,纵奴行凶的恶事干了不知道多少,长此久往,就算儿臣想要庇护,只怕也不能不考虑影响。 儿臣将自行车的生意交给两位舅舅,然而他们嫌弃供应量太少,非要儿臣每月给他们两百辆,可他们为儿臣考虑过吗? 自行车轮胎的胶汁如今通州产量极少,还要运用到工业机械制造乃至军工上面去,此乃强国强军之本,可他们呢?不会管这些,他们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 他们仗着母后在外为非作歹,别人会怎么看待皇室看待儿臣不要紧,但是有人会诋毁先帝,因为他们的爵位是先帝封的! 先帝和母后琴瑟和鸣了一辈子,开创历史未有之先河,何能忍心先帝因两位舅舅而被人诋毁!” “谁敢!”张太后怒道! “儿臣可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朱厚炜叹息道:“两位舅舅近年来确实多有收敛,但是他们做的事,儿臣一清二楚,远的不说,就说今年,寿宁候家奴强娶民间一女子带回候府,然而那名女子事实上却成了寿宁候的小妾,今年七月,有人说了几句侯府闲话,被候府下人无意中听了去,于是那人在夜里被人打断双手双腿。 这些儿臣都有实锤证据,舅舅以为做的隐秘,儿臣就不知道可他忘了就算侯府也有天眼!” 张太后默然。 “让他们去海外,就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没了靠山能够真正收敛,就算要欺负人也去欺负那些蛮夷,儿臣和皇兄都不会多言,但是他们要是继续酷虐汉民,那么儿臣可以保证,他们不要说回不到大明,就算是在海外也必然会被终身禁锢,废其爵,传之于表弟!” 7017k 第四百一十八章 无敌水师 嘉靖四年九月初一,黄道吉日,宜出行! 早已经修建完备正式投入使用打造战船的天津卫船厂内,已然是兵如潮水官如蚁。 一身盛装的朱厚炜看着全身甲胄显得更加隆重的朱厚照,心里面那是相当的无语。 大明的军事模式正在从冷兵器时代朝着热武过渡,然而在其它国度自然还是纯粹的冷兵器时代,甲胄不是没了用武之地,只是你个二货现在有必要摆出这么一副造型,累不累的慌洒。 十三万天策军,最终留下了两万最新入营的纯新兵和一万绝对的老兵作为训练种子,开拨的十万战卒身穿制式军服,看上去军容无比齐整,日复一日的军事训练,让这些兵尽管没有上过战场,但也是绝对的精锐敢战之士。 船坞内,上百艘大型木质运兵战船还有三艘闪耀着光泽的钢铁巨舰就静静的停在哪里,如同一艘艘狰狞的巨兽。 大臣们被彻底震撼了,那些木船无需多说,在众臣的眼里,无非也就大些罢了,可那三艘钢铁巨舰! 每一艘钢铁巨舰当真都是纯粹的钢铁打造,不是那种木质的战船外面披上一层铁甲就成了所谓的铁甲战舰,而是真正的全钢铁! 三艘钢铁巨舰最让人震撼的乃是火炮! 船侧是上下两排炮口,每排二十门火炮,共计八十,船头是一只巨炮,船尾还有尾炮! 一艘战舰八十二门火炮是什么概念,一轮齐射,任何海上之敌,瞬间便为齑粉! 朱厚照第一次看到这些巨舰的时候,口水都差点没留出来,作为一名傲娇货,竟然恬着脸跟弟弟要这支水师,当然,这货的终极目的就是这三艘钢铁巨舰,至于其它的,不过是顺带可有可无罢了。 然而朱厚炜拒绝了,不是他舍不得,而是这舰队他还有用! 钢铁战舰的存在就是歼敌和震慑,而还在不断打造的木船则是为了输送,输送庞大的移民! 将大明上千万百姓输送到英国,这绝对是一件难度堪称变态的任务,以木船不到10节的航行速度,输送一批移民到英国,来回最快的速度都要半年以上! 一百艘木质大船撇开护卫兵,最多能转载两三千人,按照三千人来算,一百艘就是三十万,这就需要来回三四十次,耗时超过十五年! 当然船厂工匠加劳工上万人,日以继夜的打造木船,一年打造五十艘毫无压力,运输船越来越多,输送移民的能力自然也会越强,按照朱厚炜的估算,向海外移民千万,差不多六七年足矣。 “皇兄保重。”朱厚炜真心实意的握紧朱厚照的双手说道。 “老弟就是婆婆妈妈,跟个娘们似的,哥哥我此番扬威海外,宣大明之国威,让这天下小邦都知道咱们大明的实力,待到功成,自会回来,你这姿态,搞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好不爽利。” “好吧……”朱厚炜无奈道:“万里征途,厚炜也不说别的了,祝哥哥一路顺风,所向披靡!” “壮哉!” 朱厚炜看向一边略微显得有些不耐烦的两个舅舅道:“二位舅舅此去是为了发财,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朕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送两位一句话,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多行不义必自毙!” “是……是。”张家兄弟连连点头,他们知道小外甥不待见他们,也知道这次前往海外是朱厚炜想把他们踢出大明,但是他们何尝不想出去,相比起待在朱厚炜的眼皮子底下被监视一举一动,他们宁肯远涉重洋,和朱厚照一起混。 朱厚炜懒得搭理张家两兄弟,既然相看两相厌,那此生最好是再也不见。 码头边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此番远征除了十万战士外,还有两千多的读书人,这其中国子监的监生竟然占了一半多。 张璁和他说过,国子监流露出想要远涉海外的监生数量超过两千,而且还有不少心动的监生在犹豫徘徊,如果连南国子监的监生也算上,那么光是南北国子监就足以向外输送读书人五千以上! 这么庞大的数量确实是让朱厚炜有些始料未及。 另外则是移民,封建王朝最不缺的就是失去土地的百姓,故土固然难离,但是相比起活下去,离开故土其实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 而且皇家开出的条件实在是过于丰厚,那可是几百亩的良田,华夏百姓的土地情结远非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民族可以比拟,大量的土地对于百姓而言就是最大的诱惑! 根本不需要动员,一道诏示,就让无数的穷苦百姓蜂蛹着拖家带口奔向了天津卫! 据不完全统计,此刻云集到天津的百姓,实际人数已经超过五十万!而且还在持续增多! 原先朱厚炜觉得,他正在完成对大明的改变,让越来越多的百姓可以通过做工来完成百姓对于土地的依赖。 然而现在朱厚炜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实在是过于美好了,现在大明的工业充其量只能算作是萌芽起步状态,而那些进入工厂做工的百姓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想想看,华夏全面脱贫一直到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才真正实现,而且那还是经历过新中国六七十年的艰苦奋斗,才完成的伟业! 几百年前的大明中叶,想要全面脱贫?那几乎是痴人说梦。 赤贫的百姓卖身为奴,成为隐户,已然是大明极其普遍的现象之一。 然而昭告天下的告示,皇帝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了自己的决心,那些士绅豪族根本不敢强行扣留依附于自家或者直接就是奴仆的隐户,因为毋庸置疑,他们敢强行阻拦,只要被发觉,让皇帝掌握实锤证据,那么破家灭门瞬息之间! 谁他么愿意为了自家的奴仆去得罪皇帝,然后被扣上一顶阻碍大政的帽子,大明从来不缺人,你要走就走便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的是…… 7017k 第四百一十九章 实权藩王 一万水师、十万战士、十五万移民,以读书人和战士家属优先登船。 浩浩荡荡的百余艘战船,似乎能够感受到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候的无敌风采。 这样的水师在当前世界不存在敌手,就算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舰队,还有日不落帝国提前出现,也不可能是大明帝国这支舰队的对手! 而且这还仅仅只是开始,朱厚炜的目标远远不止如此,他最少要让大明拥有三四支钢铁巨舰组成的远洋舰队,从此制霸海洋,消灭一切海上之敌! “哥哥出发了!”朱厚照拍了拍朱厚炜的肩膀,性子如他似乎都有那么一缕伤感。 “咸鸭蛋带足了吧。”朱厚炜突然没头没尾的问。 “带了,估计整个北直隶的咸鸭蛋都被搜刮干净了……”朱厚照撇嘴道:“海上波涛汹涌,不过有你给的海图还有那几个专门学什么海洋地理的新学精英,想来安全登岸不存在问题,至于什么败血病,什么维生素d,哥哥我听不懂,也没兴趣,二三十万人远征,哥哥也不会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 “那便好。”朱厚炜笑了笑,他最担心的就是这次海上航行差不多三个月,一是几十万人的补给问题还有就是败血症。 补给可以在海岸沿线买,不卖可以抢,至于败血症需要补充维生素d的常识他是知道的,也知道咸鸭蛋含有丰富的维生素d,也知道不少海鱼也含有大量维生素d,但是此番出海又不是打渔…… 未雨绸缪还是很有必要的,所以朱厚炜拿出的是这么多年以来绘制的最精确的一张世界地图,几乎百分之九十还原了后世世界地图,这张地图不管是航行还是抵达目的地之后进行攻略,其重要性毋庸置疑。 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只不过赌的实在太大,足足二十五万条生命,而且这其中还包括自己的亲哥,还有十万精锐新军。 朱厚炜根本承担不起失败的代价,如果失败…… 那么殖民澳洲和美洲的计划将会无限期推迟…… “走了!”朱厚照显然没了耐心,吐出两个字便头也不回登上了旗舰! “陛下,各地收到消息的百姓正在赶来,现在天津卫还有三十多万,估计半年内,这里聚集的百姓将会达到两百万!”任兴禀报,眼中尽是忧色。 “失策了……”朱厚炜苦笑,他委实没想到百姓想要移民海外的热情会这么高涨,看来大明民间的实际穷困要比他想象中要严重的多。 “等这里的百姓聚集超过八十万时候,就下令暂停移民,各地百姓想要移民海外者,半年后向官府申请,以户为单位者优先。”朱厚炜叹息道:“至于聚集于此等待出海的则安排做工,人多力量大嘛,招募劳力开矿,修建官道还有平整前往草原之土地,铺设铁轨等等。” “奴婢遵旨。” “回宫。” “圣驾回宫!”朱厚炜看了眼已经喷吐白烟还有上百艘已经张开巨帆的木船,掉转身型,径直入了皇驾。 战皇出海,为大明开疆拓土,大明生计艰难之百姓纷纷背井离乡,踏入北上之途。 路引彻底被废除,卖了家里面几亩薄田,一路上拖家带口朝北而行的百姓多如过河之鲫,络绎不绝,数不胜数。 但这些和豪绅大族,勋贵乃至官员没有太大关系,他们是大明的特权阶级,享受着远远不是小民能够享受的荣华富贵,让他们出海,去蛮荒之地? 怎么可能! 然而身为这天底下最大的特权者之朱厚炜同志却不可能愿意让一群他眼里的水蛭趴在大明的身上不断的吸血。 转眼间便已过了四个月…… 嘉靖五年新春过后,天子召见宗室在京藩王齐聚乾清宫。 “战皇离京已有四月,如果没有变故的话,此时战皇已然登陆西方大陆,那么输送战皇前去的水师也该回程了……” 当今宗室对于嘉靖帝委实缺乏好感,当然近支除外…… 如兴王等皇室近支现在一听皇帝说出这番话,顿时明白了朱厚炜的意思,眼中不由自主的露出忧虑之色,兹事体大,若是处理不好,估计宗室会发疯。 “太祖皇帝雄才伟略,高瞻远瞩,当初大明初定,残元虎视眈眈,各地贼寇,屡剿不绝,故而定下分封诸王于边陲和内地,以朱姓子孙镇守大明河山的决策,乃至善之政。 然而一百多年过去了,如今的大明早已经不是太祖皇帝时期的大明,如今的大明海晏河清,草原蛮夷更是仓惶北逃,不知所踪,河套乃至整个草原皆以纳入大明之版图。 既如此,藩王镇封各地便失去了初衷之意义,而且自太宗时起,对于藩王便多有苛刻,削减藩王属兵,严令藩王无诏不得出封地…… 朕继位之前也是藩王,知道此政之弊,故而在得知皇兄非要将皇位禅让于朕之际,便请旨让天下藩王入京……” 现在宗室藩王对朱厚炜不说恨之入骨,至少是半点好感也没有,自然对其说的话也是半个字都不带信的。 “朕知道诸位宗亲并不喜欢厚炜,也觉得朕对待宗室过于苛刻甚至无耻,否则怎么会剥夺藩室大部分土地,怎么会以数十万两的银子售卖价值不过数千两银子的王府。 朕的苦衷如今多说无益,因为朕知道诸位宗亲不会体谅朕的难处,宗亲们只知道自己的利益被朕损害却不知道你们的损,丰的却是大明……” 秦王当即跳了出来,准备和朱厚炜撕逼…… “秦王无需多言,且先听朕把话说完。”朱厚炜用眼神将秦王逼了回去,冷哼道:“朕确实对不住宗室,但是诸位宗室如今在京城过的日子难道不够逍遥?朕可曾限制过你们什么?没有! 你们怨恨朕无非是觉得朕剥夺了本该属于你们,却可有可无的封地! 好,朕承认自己错了,那么现在朕给自己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朕允许你们成为拥有一卫五千兵马,允许你们拥有封地,太祖年间的实权藩王!” 7017k 第四百二十章 君无戏言 兴王闻弦知雅意,立即淡然出列道:“陛下的意思可是要我等藩王镇封于海外?” 朱厚炜笑道:“战皇率十万雄兵,天下无有抗手,必将打下一块辽阔的土地,然而异族难训,故而需要朱家子孙镇之!兴王叔可是有意?” 兴王故作沉思道:“藩王当真可以拥有五千兵马?” 朱厚炜点了点头:“太宗皇帝剥夺藩王兵权,是为了不让靖难故事在大明再次上演,从而动摇社稷之本,然而海外不一样,海外初定,和洪武初年何其相似,因此只能依靠朱家子孙,也只能信任宗室皇亲,故而……” “臣王懂了……”兴王叹息道:“本位愿往!” 这话一出,殿内诸王纷纷侧目,甚至开始怀疑兴王是不是和皇帝两人已经串通好了,当着他们的面唱双簧。 按理来说,就算要派遣宗室镇封于外,皇帝也肯定会派遣远宗藩王,比如太祖系的那些藩王,太祖系藩王与如今的皇室之间血脉联系太远,按照民间的说法就是早已经出了五服,甚至都不能算是亲戚了,他们和皇室的联系只剩下大义和宗牒罢了。 “朕知道诸王不信任,朕也不奢求诸王信任,但是朕可以为诸王开出条件…… 战皇攻伐西方,而西方大州拥有数十上百小国,战皇征讨之路自有定计,也就是说仍然有大量的国度不在其讨伐计划之中。 诸王前往西方可以招募士卒,自行择定攻略之国,一旦打下便可自行封藩属国之王,而非大明分封之王。 比如秦王打下的疆域便可自号秦国,永为战皇新朝之藩属,类似于朝鲜于大明!” 殿内众王本身对前往海外半点兴趣没有,华夏礼仪之邦岂是蛮夷之地可比,他们在大明好好的当藩王,只要没有把柄落在皇帝手里,那就算是朱厚炜也奈何不了他们。 好好的日子不过,为啥要跑去海外当野人! 但是现在朱厚炜的话一出顿时不一样了,要知道藩属国和藩国完全就是两个概念,藩国之王说到底还是臣,甚至藩府都要被朝廷任命的官员死死监视,在地方上没有军政权就没有话事权,说起来就是拥有部分特权,个头比较大的富家翁罢了。 可藩属国,那是向宗主国称臣,但是完全拥有自治权的国家,就好像朝鲜,大明从来没兴趣干涉朝鲜的内政,最多也就是国王更替的时候会来大明请旨,让下一任国王登上王位名正言顺,并且接受大明王朝的庇护。 这一块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没权没势的藩王,和实权国王怎么选?选个屁啊。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朱厚炜的话能不能信,要知道众藩王被嘉靖帝忽悠得损失惨重,早已经产生了极深的戒心! 兴王、衡王等近支也有些傻眼,他们确实是和皇帝勾连好了,打算先把远支藩王给排挤出大明,但是皇帝没和他们说这个啊! 要是加上这个条件,他们也愿意啊! 兴王们都有了这个心思,更不用说别的藩王了…… “陛下此言当真!”秦王沉声问道,语气中满是不信任。 “君无戏言!”朱厚炜斩钉截铁般的喷出四个字。 秦王默然,很显然哪怕皇帝说的再肯定,他还是不信,这是骨髓中的不信任! 他倒不是不能去海外,但是他已然决定先观望,等其他藩王去过之后,看清楚形势之后再说! 然而秦王的心思早就在朱厚炜的料算当中,现在一看就知道秦王决定先忍着,当即冷笑道:“看来秦王还是不信任呐,但是第一,朕可以明发旨意,第二,去与不去全凭自愿,朕绝不勉强,哪怕没有任何一位藩王愿意,朕也不会觉得奇怪,大明家大业大,还不担心养不起你们这三两百藩王。 其三是先机,西方地盘虽大,但以皇兄之能,他若是打下一块比起大明都不让分毫的疆域,朕都不会觉得奇怪,届时诸王就算想去,也最多只能分藩。 其四,诸王可以不相信朕,甚至不相信朕的圣旨诏书,但是你们可以相信皇兄,毕竟西方以后是皇兄的新朝,是大明的兄弟之国,两者之间血脉相连,却不统属,也就是说诸王去了之后完全只需要和皇兄打交道,不需要和朕虚与委蛇。” 这四条一出,殿内顿时炸锅,因为皇帝说的对啊! 海外西方,天高皇帝远,谁还鸟你朱厚炜! 战皇虽然雄武,但只是匹夫,当皇帝十足的昏君,他们拿你朱厚炜没办法只能承受,可朱厚照还是要脸的啊。 这么一想,便是连秦王都开始动摇了…… 迟些去,固然风险很低,但是肯定吃不到肉,难不成他这位大明本该是最尊贵的亲王,最后只能沦落到喝汤的地步。 朱厚炜悄然离开了大殿,诸王决心未定,让他们先争上一争不是坏事,不管怎么说,至少他从来都不会相信诸王会一条心! “兴王、益王、衡王……”秦王走到兴王跟前沉声道:“你们几位都是宪宗皇帝皇子,孝宗皇帝亲弟,当今天子的亲叔,你们是近的不能再近的近支藩王,你们向着嘉靖帝,我等不怪你们,但是我等需要一个准确的消息!” “秦王想要什么消息?”兴王笑眯眯问道。 秦王冷哼道:“本王只想知道朱厚炜此举是否包藏祸心!” 兴王一愣不解道:“秦王何出此言,我等确实与皇室是近支,可大明皇帝只要再过两三代,我等近支难道就不是远支了? 不管怎么说,我等藩室总归是同气连枝的吧,更何况凭心而论,本王觉得皇室还是不错的,至少大明的王室制度是不错的。 换言之,如果现在还是大汉,甚至是大宋,那么秦王一脉传到王兄手里,只怕此时王兄已是庶民了吧。” 秦王脸色一僵,那些远支的脸色也相当不好看,没办法,就是这么个理。 “然而大明藩王之制,亲王爵位世袭罔替,亲王世子承袭亲王爵,嫡次子也能分封郡王,即便庶子也能得一个辅国将军或者奉国将军的爵位,诸王还有什么好抱怨,好怨恨皇室的?” 7017k 第四百二十一章 干才 确实没什么好抱怨的…… “厚炜登基以来,锐意革新,大明日新月异,被革除掉的弊政比比皆是,诸位宗亲可还记得当初厚炜也说过大明宗室之政乃是大弊,长此久往必然会将大明拖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故而撤销藩国,然而即便如此,厚炜允许宗室参政、从军,宗室子弟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经商,甚至建厂包矿也给了宗室优先选择之权,本王以为厚炜对宗室已然是仁至义尽! 宗室不感恩也就算了,竟然还心生怨怼有何道理,难道诸位宗亲觉得以厚炜如今之势不能强行实行削爵制,还是以为他不敢削藩!” 诸王闻言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这才想起一个让诸王都不能不正视的问题,面对如今强势无比的嘉靖帝,如果他真要削藩,或者玩推恩令那一套,天下藩王谁有还手之力! 屁的还手之力,只有任其宰割!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朱厚炜没有对宗室动手,那么以后会不会? 你说不会,你敢保证? 祖制?神他么祖制…… 可要是去了海外,他们面对的是朱厚照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当然这不是主要因素,主要的是海外需要自己人! 兴王和几位亲兄弟默默离开了大殿,旋即一转去了御书房…… “诸位王叔怎么得闲来见朕?” 兴王洒笑道:“臣王等此来是想问问陛下先前在大殿上说的可是实言。” 朱厚炜哈哈大笑道:“看来朕的信誉在宗室之中已然是崩塌殆尽了啊。” 诸王有些尴尬,不过兹事体大,关乎切身利益,不能不冒昧问一下。 “假的……” 几位亲王脸色顿时一垮。 “也是真的……” 诸王郁闷…… “怎么说呢?”朱厚炜摇了摇头道:“将大明境内的藩王分封出去乃是必然之势,大明以后也必然会实行全新的藩镇制度,如何实行,朕还没考虑清楚,不过海外…… 战皇定鼎海外,光靠千万子民肯定是不够的,那么在初期甚至数代之内还是需要实行以夷制夷之策略,也确实需要朱家宗亲去分担压力。 朕允许,战皇也会允许宗亲去开疆辟土,建立藩属国,但绝非长久之计,华夏王朝传承数千年,大一统之理念已经深入人心,若是在海外反而成了皇室分封诸王自成一国的诸侯政治,那岂不是回到周朝,开历史的倒车?” 大周王朝,春秋五霸,战国七雄,诸侯乱战,周王室传承八百年,可真正掌控这天下的又有多长时间? 朱厚炜信奉的就是强权政治,玩的就是皇室集权,既然是天下之主,就该有天下之主的样子! 随着时代的进步,或许会出现虚君政治,可以玩君主立宪制那一套,但是在文明进程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之前,玩这些根本不现实! 几位亲王叔闻言多少有些失落,不过很快也就坦然,毕竟他们是皇帝的亲叔,朱厚炜对谁苛刻都不可能苛待他们才对,否则岂不是要众叛亲离。 “诸位王叔可以帮侄儿一个忙,就对外面那些藩王说,此番镇封海外之王,朕只打算派遣百名,不管是亲王还是郡王,一百足矣,七日为限,过时不候!” “臣王遵旨。”兴王等人俯身,旋即告退。 乾清宫大殿内的藩王已经走了大半,不过此番镇封海外,干系实在太大,诸王不得不慎重考虑得失,那么私下勾连最后是同心一致,还是包藏异心,估计只有诸王自己知道了…… 片刻后,朱厚炜根据目录从如山般的奏折当中抽一封奏章出来。 这封奏章乃是湖州知府冯睿的…… 这家伙有够倒霉,朱厚炜如果没记错的话,冯睿已经在湖州知府任上待了差不多八九个年头了…… 当初朱厚炜把冯睿按在湖州知府任上,交给他的重要任务就是治理太湖,治理不好太湖,他这辈子估计也就湖州知府一路做到死,永无升迁之日了。 “不错,不错。”朱厚炜看完奏折道:“冯睿还是个实在人呐,这些年在湖州任上兢兢业业,民政上的政绩虽然不算突出,可这太湖治理的倒是不错。” 任兴脸上挂着淡笑,能被天子这般评价,冯睿的前程已然是一片光明了。 几年时间内,冯睿招募民夫给太湖清淤超过一千五百万方,清理水藻超过三百万吨! 清淤除藻、退耕还湖、种植树木防止水土流失,开渠引流,这些措施尽管是朱厚炜提出来的,但是冯睿执行的相当到位,让朱厚炜龙颜大悦。 “倒是个办实事的干练之才,比起水利部那帮饭桶强了不是一星半点!”或许是想到水利部的那群官僚,朱厚炜的脸上不由自主的生出缕缕怒气。 当初和内阁谈治理黄河,翟銮还怒气冲冲的和他抬杠,最后让水利部拿出一套黄河治理方案出来,即便是在他已经给出束水冲沙这个大杀器之后,水利部拿出的方案还是将异想天开,驴头不对马嘴,这几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很显然,朱厚炜早就已经不对水利部抱有丝毫希望了…… “告诉内阁,让冯睿回京担任水利部副部长!” “奴婢遵旨!” 湖州知府五品,水利部副部长三品,冯睿连跳数级,也算是朱厚炜给予他的一些补偿。 当然补偿不补偿无所谓,而是朱厚炜觉得冯睿是个干实事的人才,既然是人才就该破格提拔,有冯睿在水利部,再配合自己已经召集回来的水利人才,那么治理黄河的大幕也可以拉开了。 随后朱厚炜再次取出一封奏章,看了一半便狠狠将折子砸在桌面上,脸上更是满布煞气! 一边伺候的任兴心肝一颤,连忙道:“陛下,气大伤身呐。” “好狗胆!”朱厚炜冷哼道:“朕让豪族士绅自己去兴建铁路,这是因为他们有利可图,自然会尽心尽力把这铁路铺好谋利,现在倒好,竟然迫害劳工!伤人致死!” 任兴吓了一跳,当今天子最是护民,竟然还有这事! 哪家豪绅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触及天子逆鳞! 7017k 第四百二十二章 孔家 曲阜孔府文圣孔子第六十一代孙孔宏宁怒气冲冲的将茶盏砸在地上! 孔宏宁是第六十代衍圣公孔承庆庶子,母亲乃是孔家一名丫鬟,被看中后幸了一次便有了身孕,随后产下此子。 庶出子嗣地位在封建时代极其低下,也就比家仆强那么一点罢了,尤其是公侯这样的高门显第更是如此,孔宏宁降生之后自然也不会被重视,等到在家族私学里启蒙之后,也没见有什么读书天赋,便被扔到了家族经营的产业里面成了伙计。 谁也没想到,读书才能一般般的孔宏宁竟然拥有着无与伦比的经商天赋,短短几年间就崭露头角,成为孔家名下一家酒楼的账房,十八岁便成了酒楼掌柜,二十五岁已然成为六十一代衍圣公孔宏绪倚重的大掌柜! 要知道孔家在历朝历代地位都极其尊崇,毕竟天下读书人都是儒家弟子,基本上都可以算是孔子的后世弟子,皇室要笼络天下读书人,自然会对孔家示恩,一直到宋仁宗册封孔家当代家主孔宗愿,也就是孔子第四十六代孙为衍圣公之后,孔门权势达到顶峰,曲阜更是俨然成为天下儒生的圣地! 曲阜是文圣庙宇之所在,历代衍圣公也多担任曲阜县令之职,但是曲阜终究不是孔家的封地,更不是独立王国,而孔家家大业大,光靠朝廷时有时无的俸禄,还有族人的接济肯定是远远不够。 无法节流便要开源,于是孔家便如同当世绝大多数的豪族一样,家族经营产业,而且规模奇大无比! 当然,以孔家的实力,在没有什么官场中人为难作祟的情况下,这生意想要不坐大都不太可能。 如今孔家涉及到了产业包括粮食、布匹、丝绸、瓷器、茶叶等等,另外还经营着酒楼、客栈、艺馆等等,甚至在济宁府、济南府还有两座矿产在孔家名下! 家业之大,富可敌国! 曲阜在山东,山东便是文教之省,王守仁兴学天下,连南直隶都动了,却还没动山东,儒家在山东的势力可想而知。 通州铁路出现之后,孔宏宁身为孔家四大掌柜之一亲自去了一趟通州,然后自然而然便被铁路运输巨大的便捷性和速度给深深震撼了,那一列列奔驰在通州铁路上的钢铁巨兽,完完全全颠覆了他对于商业运输的固有认知。 毕竟是商道奇才,孔宏宁立即察觉到了铁路对于商道的改变将会是翻天覆地式的,所以他立即沟通官场,想要对朝廷施加压力,以最快的速度贯通两京铁路,然后以山东为基点辐射铁路圈。 然而他左等右等,等了半年,等到北京到天津卫通车了,两京铁路还连个影子都没有,就在他心烦意燥的时候,朝廷传来了消息。 嘉靖天子为了彻底消除草原隐患,不但在草原筑城十座,还要先修建连通十城与北京的铁路,至于两京铁路,那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 遥遥无期! 这样的消息对于孔宏宁而言基本上和晴天霹雳没什么两样,明明知道铁路运输必然会改变商业模式,却只能眼巴巴瞪着赤红的双眼无可奈何。 旋即朝廷再下旨意,民间可以自行建造铁路,一旦建成,通州验收完成之后可以向民间售卖火车头,并且铁路十五年内的收益全归建造铁路之豪族。 任何一位精明的商人都能从皇帝的旨意当中嗅到阴谋的味道,甚至这都算不上阴谋,该算是阳谋才对! 火车的便利性天下人都看到了,现在皇室明白告诉你民间可以修建铁路,皇室不问也别指望皇室或者朝廷拨银子,那是不可能的,民间商贾爱修不修。 嘉靖帝登基以来,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去通州和天津卫,铁路对于皇帝而言本身就是可有可无的,所以他不急。 但是商贾豪族急啊,很快孔宏宁就盘算出了成本得失。 如果孔家出资修建一段铁路,从济南到曲阜差不多三百里,按照一里铁路需要一万两白银的预算,那么三百里就需要三百万! 以孔家的财力,自然能拿得出来这三百万两,但是可能吗? 三百万两白银抛出去,那对于孔家而言就算不是元气大伤,至少也是伤筋动骨,就连孔宏宁自己也知道,他如果提出这样的方案,必然会被家主侄子孔闻韶骂个狗血喷头。 要孔家出三百万两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折个中再拐个弯,比如拿个一百万两倒不是没有可能,于是孔宏宁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最终说服孔闻韶出资一百万两,再接着孔宏宁出马召集几位济宁和济南的大商,再次口若悬河,甚至加上威逼利诱,最终说动五家豪绅参与修建济南到曲阜的铁路! 想要在十五年来收回铁路建设成本,那几乎是痴人说梦,孔宏宁很清楚,光靠买票来收取成本,十五年内能收回一成最多两成就算是顶了天了。 但是任何有远见的商人都不可能短视,他们知道皇帝之所以吃定了天下商贾,其根本就在于皇帝自己也知道有了火车,那么节省的人力成本、粮食成本以及消耗掉的各种成本,都堪称巨量! 而这些成本就算不足以让孔家在十五年内收回全部的铁路建设成本,也绝对相差无几,那么十五年之后呢? 十五年之后必然是大赚特赚!甚至于只要铁路线能贯通更多区域,那么孔家凭借官场优势,还必然能将产业的触角延伸到更远的地方! 这就是孔家的自信,官场、士族、豪绅乃至勋贵、宗亲,在这大明,就算皇室都得给孔家三分面子,更何况其他! 严格来说,孔宏宁的想法并不算错,这是属于孔家的荣耀,天下间,千年以降独一无二的荣耀。 五姓八望、所谓的千年门阀如今在何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罢了。 一切落实,接下来自然便是购买铁轨和招募劳工,山东境内便有两座新建的大铁厂,而且还有三座正在修建,铁轨需求量很大,因为有远见的商人何止孔宏宁一个,山东境内大大小小上百豪绅巨商已然投入到了兴建铁路运动当中! 7017k 第四百二十三章 十条人命 山东境内大铁厂和小作坊几乎是日天日夜赶工锻造铁轨,不存在偷工减料和假冒伪劣,因为这是基本常识。 不按照通州出来的什么工程师要求打造的铁轨就算铺到铁路上最后也通不过验收,就算侥幸验收通过,这铁轨是要跑火车的,假冒伪劣?那是跟自己过不去。 孔宏宁通过孔家的势力拿到了一座铁厂所有生产的铁轨,正在兴建还没有投产的也拿下了一座,至于皇帝建议自己建铁厂,呵呵,玩不起也没精力和时间。 至于招募劳工,大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更不缺穷苦人,给他们三瓜两枣,再管一顿饭,这天底下愿意出苦力干活的人多了去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孔家招工的告示一出,农闲时节报名做工的百姓多到数不过来。 天子兴建大铁厂,修官道、开矿承包,制盐承包等等工程都对劳工的工钱进行限定,最低每月不能低于一两五,否则就会面临重罚! 但是民间自主造铁路招劳工,自然无需遵守这样的规定,资本家的嘴脸就是压榨,以最小的成本获取最大的收益才是资本的本色。 三千劳工如同忙忙碌碌的蚂蚁,夯实地基、铺垫木、运送铁轨、铺铁轨…… 待遇则是每天中午一顿没有什么荤腥的饱饭,然后每月一两银子,就这他么还是因为五钱银子招不到人,八钱银子招人不够,最后才定下的价格。 如今的山东大地上随处可见都是劳工铺铁路的身影,劳动人民用他们辛勤的汗水为资本家铺设出了一段又一段的铁路。 不存在什么工伤甚至工亡,甚至于劳工自己都没把什么伤亡当回事,真要出了什么事,也只怪自己的命不好,有点良心的豪绅遇到这种事还能给点银子或者抚恤,至于丧良心的,谁他么管后面的事。 自己不当回事,资本家不当回事,官府自然也不会当回事,甚至于那些充斥于民间的天眼成员也不会当回事,民不举官不究嘛,习惯了就好。 朱厚炜在民间确实有爱民如子,一代圣君的好名声,可民间自己都不当回事的事自然也不可能传到他的耳朵里面,除非是大事! 大事出了! 出事的原因很简单,农民之所以称之为农民,是因为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务农,是耕作! 有农闲就有农忙,不过劳工当中失地农民不在少数,就算没失地的,家里面也就几块薄田罢了,所以农忙对于劳工而言,真正的影响不会太大,但是除了劳作之外还有祭! 祭祀!祭奠祖宗!这是华夏民族百姓的信仰! 而祭奠不仅仅只是缅怀先人,还包括念想,比如求个发财,比如保佑家人平安,保佑明年风调雨顺等等。 寄托的是百姓最朴素的念想! 清明祭奠,冬至祭祖祭天,又是一年冬至。 冬至本身就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没有厚实棉衣穿的劳工尽管干的是体力活,可依旧在瑟瑟寒风当中被冻的发抖,甚至不少都直接被冻伤。 到了冬至这一天,超过九成的劳工没上工地,几乎都窝在家里面准备祭祀,于是工程直接陷入停滞。 冬至过后,劳工们顶着寒风继续上工,然而因为昨日停工导致充当监工的家丁们被家主狠狠训斥了一顿,这股怒火如何发泄,自然发泄到了劳工的头上。 身为豪门家丁,往日里作威作福都是惯了的,因为劳工被训斥,导致冬至的赏钱都没拿到手,谁的心里面不是憋了一肚子的怒火! 于是家丁将怒火毫不客气的倾泻在了劳工身上,威胁不给月钱,还施之以鞭笞。 劳工逆来顺受也是惯了,被鞭子抽的满地打滚也不敢反抗,最后竟然被活活抽晕过去十七八个,其中六人在送回家后伤重而死! 旋即济南到曲阜这条线的铁路施工彻底停滞,因为劳工罢工了! 其实话说回来,劳工也没个罢工的概念,主要是因为打死了人加上监工威胁不给月钱,让劳工觉得没了指望,所以单纯的不想干了。 再接着被打死之人的家属抬尸体去了济宁府,状告衍圣公纵奴行凶…… 济宁府不过是个小府,知府余时也就是从五品,他哪里敢缉拿衍圣公府的人到案,于是命衙役将家属给打了出去! 可怜小民根本不懂大明官制已经改革的事,只知道这种事就该找知县衙门,知县……本身就是衍圣公…… 所以只能越级去济宁府,然而他们不知道现在的大明司法已经独立,知府衙门根本就不管司法事,百姓要告状可以去巡捕、检察院甚至是法院! 然而很显然余时根本懒得理这些小民,又或者官官相护也不想给巡检法三司的同僚找麻烦,所以直接哄走了事…… 于是死者家属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抬棺直奔济南! 去济南倒不是想找济南官府为他们主持公道,而是想找军区! 如今大明的兵还没有那么深入人心,尽管一次大灾让百姓对于当兵的印象大有改观,可让他们彻底接受军人是人民子弟兵这种后世观念,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只可惜死者家属根本就没到济南,甚至刚从济宁回到曲阜,还没来得及启程就被豪绅马家的家仆给堵了个正着! 马家祖上也出个几个二三品大员,属于山东济南地界上一等一大豪绅士族,这次修建铁路,马家也是股东之一,铁路修建停滞,损失的可是银子,等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本打算花点小钱把事给办了,却没想到得知死者家属竟然去了济宁告状! 刁民竟然敢告士绅! 当真是反了天,于是被堵住的死者家属被一顿狠打,当场死了四个。 足足十条人命! 对于豪绅士族来说,这样的事说大不大,更何况还有衍圣公府做靠山,最多花点银子也就没事了,谁能想到这种事还是被天眼给报上去了! 于是直达圣听,天子震怒!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7017k 第四百二十四章 奉天子旨意 “还有这样的事!”济南军区指挥使宋威豁然而起,怒击桌案咆哮。 “宋将军无需动怒,事已经出了,就该想着自己解决,发怒于事无补。”任兴嘿嘿笑道。 “任公公见笑了。”宋威收敛姿态陪笑道:“不知陛下要末将如何料理此案。” 任兴哼声道:“豪绅虐民,陛下犹恨之,只是没想到在山东这文教圣地竟然出此恶案,陛下的意思是严惩不贷,杀一儆百!一个字剿!” 宋威打了个冷战道:“本将乃是武夫,陛下让末将杀人,末将就杀人,杀他个血流成河都不带皱半下眉,只是此事牵扯到衍圣公……” “怎么?宋将军怕了?” “怕,本将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公公稍待,本将这就击鼓聚兵,亲率精锐之士杀去曲阜,将衍圣公满门杀绝!” “不至于,不至于。”任兴摆了摆手道:“陛下已经查清楚的,这次的案子牵扯到衍圣公的不过是孔家一个庶子,将之明正典刑即可,至于衍圣公的失察和包庇之罪,陛下自有圣断!” 宋威略微松了口气,他就算再不懂政治,也知道衍圣公乃是孔圣后人,天下读书人的脊梁,灭了孔家对于军队来说不会费多少手脚,但是后果…… 什么后果本就不该是他这个将军该去考虑的问题! 嘉靖五年正月十三凌晨,济南军区奉天子诏令出营,一千兵马直接冲入济南豪族马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缉拿马家三十八口,以及上百护卫家丁! “你们凭什么抓我!”马家家主马薄睡梦中被揪出大宅,直接拍跪在宅前大街上! 清晨的济南刚刚浮现鱼肚白,街上却也有了不少忙碌的行人,此刻一见这架势,顿时驻足围观,小半个时辰之后,马家大宅前面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一百多人被押解跪在地上,不论男女身上皆是单薄的很,寒风一吹,早已经被冻的脸色青紫。 宋威只负责抓人,需要给其定罪的可是任兴,如今任大监还未到,他也只能等着。 又过了会,几顶软轿到了,一个个身穿官袍的官员下了轿子,待到衙役清出一条道,看见被荷枪实弹的大军逼跪在街上的马家满门,眼里面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缕惊惶神态。 如今地方上军、政、法、税体系分家,布政使本身也管不到军队,所以权力倒没减弱多少。 身为地方大员,布政使杨平和地方上的豪绅关系一直不错,马家身为济南豪绅,身家巨富,他更是马家的座上客,这两年也没少从马家落到好处。 现在马家突然间大祸临头,不是巡捕出动,而是军队! 军队意味着什么?谁能直接调动地方军区的军队!指挥使宋威都不够资格! “宋将军这是……”杨平颤声问道。 “布政使大人。”宋威抱了抱拳道:“本将只是奉命行事!” “奉……奉谁的命……” “奉陛下旨意!”任兴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冷笑道:“杨大人别来无恙啊?” 杨平压根就没见过任兴,这几年他一直在地方上任官,难得入京一次,也没和当今皇帝身边最大的红人照过面。 “敢问您是……” “宋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任兴嘿嘿笑道:“咱家任兴,秉笔司礼监。” “原来是任公公。”杨平连忙见礼道:“任公公大驾光临济南府,宋某有失远迎,勿怪勿怪。” “杨大人客气了,咱家只不过是伺候陛下的奴婢,可当不得什么大驾。” 杨平被这番阴阳怪气的话给呛的难受,可阉人心眼小,要是一般的太监也就算了,可任兴…… 人家是天子在潜邸时候的大伴,嘉靖帝第一心腹,东厂没撤之前的东厂提督! 别以为任兴没了东厂就算不了什么,人家还是司礼监第一秉笔太监,文官甚至已经认定这阉贼就是天眼的实际掌控人! 就凭这,杨平也不敢得罪,没准自己就有把柄落在天眼手里呢?于是陪着笑脸道:“任公公说笑了,这天底下谁不知道天子倚重任公公,您来济南,济南当真是满城生辉呐。” 任兴有些受用的撇了眼杨平道:“杨大人此来是看热闹?” “岂敢,岂敢。”杨平正色道:“马家乃是济南大族,家主马薄这些年修桥补路也做了不少善事,近日更是在修建济南到曲阜的铁路,不知道他犯了何事?” “杨大人当真不知?” “杨某绝不敢虚言。”杨平确实不知道马家犯了什么事,不过这个时候就算知道也得先划清界限,等弄明白了手尾,再看情况定夺。 “那咱家就和杨大人说道说道。”任兴这话出口,便是马薄也抬起了头。 于是任兴便将马家殴打百姓,致四死十几人重伤的事给说了一遍,旋即一声冷哼道:“当今圣上爱民如子,甚至不惜花费巨大代价招工募匠,也要废除徭役,去年水患,圣君更是下旨天下驻军,让军队负责赈灾,山东虽然水患不重,可杨大人也该有所耳闻吧。 我大明人民的子弟兵,日以继夜,奋不顾身,抗洪抢险,不惜以身堵决口,不惜牺牲护民安,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让寻常百姓能够度过此灾,将自身损失降低到最小,爱民之举可见一斑,然而这狗贼竟然苛待劳工,纵奴行凶,枉顾人命! 杨大人,咱家便问问你这山东父母,此贼在你治下,如此横行不法,杨大人是否有失察之罪,此贼又当如何处置!” 被一个太监指着鼻子问罪,杨平的脸色很是难看,不过此时杨平俨然已将忍字诀给发挥到了极致,还是陪笑道:“杨某失察,责无旁贷,至于此贼……如何定罪,当有圣裁。” 马薄朝杨平投去一个感激的眼光,他也不傻,现在这种情况下,杨平面对内廷第一大宦,想要死保他是不可能的,能拖延一段时日,或许便有转圜的余地。 任兴冷笑道:“圣裁?陛下日理万机,哪里有闲心处理这等小事,既然证据确凿,咱家……” 7017k 第四百二十五章 寒彻心扉 马薄闻言顿时面如死灰,狠狠转头看向后面的二管家马寻,那目光若是锋利的刀,此刻马寻怕是已被凌迟! 铁路建设一直负责的便是马寻,现在捅出这么大篓子,甚至给马家带来灭门之灾,皆因此贼! 马寻脸色也是刷白,在济南地界上马家横行霸道惯了,欺负小民,伤人致死,这种事马家干过的还能少了,为何以前没事,现在就要大祸临头! “宋将军!” “末将在!” “圣谕!” 包括宋威在内所有的战兵一听这两个字顿时肃然,身躯挺的笔直,手中的枪更是紧握住斜贴于胸前。 任兴很是不习惯,圣上口谕也是旨意,陛下也太宠这些厮杀汉,竟然让他们可以接旨、面君之时无需跪礼,只需军礼,难以理解…… 不过杨平还有其身后的官员外加围观的百姓全都跪了,哪怕圣上口谕不是给他们的,他们也不可能站着! “圣谕!”任兴清了清嗓子喝道:“济南马氏,数十年间,纵奴行凶、强抢民女,伤人致残致死,劣行比比皆是,贿赂官府,避逃法责,实为地方巨害,实为济南之大患!命济南军区指挥使宋威将一干人犯立即索拿,执行枪决!” “末将遵令!”宋威大喝,手一挥,顿时一百多位战士上前用枪顶住满街跪倒之人犯的后脑。 “行刑!” “天呐……”马薄哭喝,下半句话未出口,只听见一顿枪响,街上已是横尸一片。 任兴目瞪口呆,他么的真狠,他本打算着将马家上下人犯押走,然后择地行刑,哪知道这匹夫完全不顾忌这些,直接当街放枪…… 血流遍地,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在街道,原本活生生的一百多条人命,瞬间便成了一地的伏尸! 心理素质哪怕有些强悍的百姓亲眼建到这一幕,那种震撼根本无以言表随即被血腥味一冲,开始狂吐。 杨平等地方大员胃子里面也是翻江倒海,这等场面只在史书里面见过,现实当中亲眼所见,那肯定是另外一回事,此手段之狠,已然将在场的官员震的惊惧难抑。 看来效果不错……最是淡定的任兴脸上还挂着笑,不过似乎也不喜欢这血腥味,挥了挥手道:“酷虐百姓之豪绅,就是这等下场,日后若还有敢如马家这般视百姓如猪狗之士绅、官员,马家便是前车之鉴!” “任公公说的是……”杨平陪笑道:“任公公远道而来,杨某做东为公公接风洗尘如何?” “也好。”任兴点头,随后对宋威道:“这里便交给宋将军处置了,查抄马宅,一应之物皆运去军营,待审计过后折算送去银行。” “末将明白!” “诸位百姓都散了吧,此乃天子为万民伸张正义,绝不允许民间有酷虐百姓之豪强,各位以后若是再遇到欺压尔等之人,可直接前去巡检法三司投告,若三司不理,可前往驻地军区!” “圣天子啊。” “圣君在朝,天下万民有福了啊!” 哭喊声传遍大街小巷,倒不是因为马家的覆灭,而是天子惩治地方豪强的手段和决心彻底震撼了民间,能有一位心里面装着万民的皇帝,他们何其之幸运! 萍乐轩大酒楼乃是济南府一等一的销金窟,饮宴、歌舞、陪酒艺子应有尽有,各个千娇百媚,国色天香。 不过如今萍乐轩最大的包厢内只有几位舞女跳着慢吞吞的舞,一名艺子则是在弹着古琴,气氛典雅而不失欢愉,至于陪酒的…… 你让艺子给太监陪酒?那是打任大伴的脸! 酒桌上推杯换盏,陪酒的官员自是酒到杯干,而任兴则是浅浅的抿上一口,基本上陪他五六次,三钱的酒杯才能见底。 身为天子的贴身大太监,要的就是这逼格! 酒是好酒,正宗的永粮液,现在价值三十两银子一瓶,这一瓶酒抵得上寻常小民家一年的收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很显然就是对这种场景最完美的诠释。 任兴将酒杯放下,笑道:“战皇攻伐海外诸邦,占有无尽之土地,因此天子要移民千万前往海外,此乃大政,按理来说,百姓该是故土难离才对,然而事实上是想要远涉重洋的百姓多不胜数,若是放开百姓前往天津,最多一两年的功夫,天津就该人满为患了,不知诸位大人有何感想。” 席间十几位济南地界上举足轻重的官员面面相觑,他们岂能不明白任兴的意思,顿时有些尴尬。 “苛政猛于虎啊。”任兴叹道:“陛下登基四载有余,锐意革新,如今大明早已经是今非昔比,然而百姓依旧困顿,隐户甚至要数倍于在册之数,百姓失地,家无余粮,在乡土只能艰难度日,何其悲哉。” “任公公说的是……”济南知府柴逸接口道:“吾等地方官员当秉承天子之意志,实心治政,整饬地方豪强,务必使大明乾坤朗朗,日月山河……” 任兴打断柴逸的话头道:“冠冕堂皇的话,咱家听的多了,地方官府不作为,官员不管民生艰苦,只知中饱私囊的更是比比皆是,诸位可知,陛下如今手里握着的罪证若是抛出来,足以将这天下九成的官员送上断头台?” 众官脸色瞬变,九成!在做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没任何人敢说自己是无辜的。 “嘉靖三年七月,杨布政任山东布政使,同月十四被马家邀请过府做客,收受马薄贿赂三千两,九月十二,马薄前往布政使司衙门,杨布政再收贿赂三千两,十二月初九……” 咣当,杨平的杯子落个桌面上,任兴慢吞吞的细数他贪污受贿的日期和数目,已然让他失了分寸! 天眼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这八个字对于地方官员而言感受并不深刻,可现在呢? 杨平只觉得的寒彻心扉! 按大明律,官员贪污六十两就能判死,太祖皇帝将贪污官员剥皮实草后竖在衙门口的手段更是让天下官员惊惧。 但是贪腐杜绝了吗?当然不可能,甚至可以说,只要天下有官,贪腐就不可能断绝! 7017k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大义凛然 太祖皇帝屡次掀起大案,杀的那叫一个人头滚滚,手段之狠辣,堪称震古烁今! 然而杀绝贪官?那就是个笑话! 但是满天下的官员谁都知道贪污六十两就要斩立决是个笑话,但谁也不会等闲视之,因为这条律法就是悬在所有官员头顶上的一把铡刀,它可以悬在那永远不落下来,但是谁也不能无视它的存在。 嘉靖帝惩治大贪,或者带有很强的目的性去惩治贪腐,这事朝野共知,满朝官员都知道,只要你不触及嘉靖帝的底线,阻碍皇帝革新的意志,那么只要你还有用,还有那么点能力就不用担心身家安全。 但是…… 如果你让皇帝觉得你对大政造成了掣肘,触及了皇帝的逆鳞,那么皇帝用别的借口或许还真不一定能杀的了,毕竟有满朝大臣共同进退,但是贪污,而且是大贪! 那就算满朝大臣想保你都保不了,嘉靖帝用这一招杀起人来,当真是屡试不爽,而且还不带杀错人的! 现在杨平慌的一匹,但内心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庆幸,任大伴说出这话,说明皇帝已经掌控了他的罪证,甚至可以说掌控了天底下绝大多数官员的罪证,但是他没动手! 为什么不动手,因为杀他没必要,如果哪天有必要了…… 杨平打了个冷颤…… “下官有罪,罪在不赦……”杨平立即放低姿态。 任兴摆了摆手道:“杨大人无需紧张,如果要杀你,这些罪证就是在法院,而不是咱家告诉你。” “是,是,是……” “陛下难呐。”任兴沉叹道:“战皇开疆拓土,虽然陛下也为其准备了数千读书人,然而未入仕途的读书人没有治理政务之经验……陛下想让各地官员乃至京官主动请缨,却无人响应呐。” 在座的官员脸色顿时跟吃了苍蝇似的难看无比…… 他们又不傻,如何能不明白任兴话里面的意思,很显然皇帝对官员不肯赴海外很是不满,感觉到自己的大政受到了阻碍,那么怎么办? 你不肯去?那好,把你的罪证砸在你脸上,去不去,不去就要你命! 刚才数落杨平的罪证实际上也是给众官提个醒,杨平你去不去?不去可以,等死吧…… “杨某只恨不能为君上分忧,如若陛下要本官前往海外,杨某就算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 好他么的大义凛然! “杨大人深明大义,咱家定要在陛下面前为杨大人美言几句,以为天下官员之表率!” “下官谢过公公提携,下官敬公公。”说完杨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任兴继续浅尝一口。 “下官敢问公公,杨某前往海外任职,是否需要携带家眷,还有下官若是在海外任职,会出任何职?” 任兴洒笑道:“杨大人这可就问对人了,陛下说了,官员如果携带家眷甚至举族迁徙,官升一到三阶,也就是说如果杨大人举族迁移的话,在海外朝廷起码也是一部尚书或者部长,内阁也多半有杨大人一席之地,至于被陛下下旨而去的官员,强制携带家眷,并且官降一品!” 众官恍然,随即一个个到抽凉气,这一手真他么狠辣! 想想看,这条告示一出,天下官员但凡屁股上有点不太干净的会怎么想,人心惶惶呐! 众官已然决定待酒席散后便立即写信告示要好的同年、同乡乃至好友,要晓之以利害,免得一不小心便成了皇帝刀下的祭品。 宾主尽欢之余,任兴起身道:“咱家还要去趟济宁和曲阜,就不在济南多做耽搁了,各位大人好自为之吧。” “我等送送公公。”说完,杨平不动声色的将一沓银行银票塞到任兴手里,低声道:“这是济南官场的一点心意,任公公请笑纳。” 任兴露出一个你很懂事的眼神,笑了笑道:“陛下会将银行开到大洋彼岸去,在哪里,银票,钞票依旧通用。”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真是体贴入微的好圣君呐,知道官员还有身家豪富之人若是前往海外,那么携带大量金银多有不便,故而体贴的在海外也开了银行,便于通存通兑,这银行委实方便。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皇帝之所以这么干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不想大明的金银流失到海外去罢了。 更何况海外也不是没有金矿银矿,银行在海外扎根,还能让资本回流,对于促进大明经济,有百利而无一害。 “公公……这次铁路之事,下官也有所耳闻,曲阜孔家只怕脱不开干系,只是不知任公公为何要去济宁?” “这也是你该问的?”任兴低哼。 “下官失言,公公勿怪,公公勿怪……” 任兴冷哼道:“尔等不算巨贪,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之事,故而天子不予深究,然而这天底下太多的官员在其位不谋其政,置百姓诉求死活于不顾,玩民不举官不究那一套,天子深恨之,对于此等官僚,天子绝不姑息!” “下官明白了。”杨平倒吸一口凉气,很显然,天子派遣身边大宦前来山东,是要对济宁官场甚至曲阜孔家下手,想想也对,区区一个豪绅马家,如何能劳动到任兴这样的大太监亲自出马! 看来这山东地界上是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了。 “下官乃山东布政,整饬官场自是责无旁贷,不知公公可允下官随同一行。” “杨大人有此意,咱家自不会拒绝。” “下官谢过公公。” 任兴嘴角泛起一缕冷笑,杨平可以算得上是把儒家官员丑陋的嘴脸给展现的淋漓尽致了。 马家豪宅前的街道已然被冲刷干净,一百多条尸体也被拖到城外,随便寻了一地挖个大坑埋了。 如今马家大宅外面还聚集着不少的百姓在围观,指指点点的议论个不停。 身为济南大族,马家绝对算得上是根深蒂固的豪强,民间也不知道有多少被马家人欺负过的百姓,不过这种事告也没用,寻常百姓自然也只会忍气吞声。 现在好了,马家瞬间覆灭,百姓大快人心之时,自然继续发自肺腑的恭贺圣君在朝,然后感叹一下皇权之强大! 7017k 第四百二十七章 蛮横 皇帝不喜欢搞株连,所以马家满门五十几口,只诛杀了三十几个确定有罪之人,活下来的全部被赶出马家大宅,从抄没的家产当中每人发十两银子度日,至于这些人会不会心生怨恨…… 那他么就是个笑话,堂堂天子难道还怕几个小民的报复? 这天底下想要食他肉寝他皮的多了去了,如今的皇帝还不是高卧紫禁城! 至于这些马家族人能不能活下去也不在考虑当中,多行不义必自毙,往日里马家人恶迹昭著,被济南府的百姓生撕了的可能性都不是没有,想要安然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济南,隐姓埋名过日子去了…… 济宁官场还不知道即将大祸临头! 济宁知府余时正在后衙搂着小妾欢饮,本打算趁着酒意,在午后来个白日宣宣,冷不防的被人一脚踹开屋门,十几名身穿军服的战士冲上前去,在余时满眼的惊愕当中,被一枪托抽翻在地,旋即便被扭住双手,押出府衙。 小妾的眼里满是惊恐,堂堂府尊竟然被十几个当兵的以如此粗暴的方式锁拿,这样的一幕完全颠覆了她固有的认知。 等到小妾回过神来发出一声惊叫,提起裙摆跑出去的时候,只看见知府衙门里面跪的全是衙役,待到了府衙门前,直接被吓傻! 二十几个官员衣帽不整,全都是济宁府官面上的人物,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此时宛如一条条死狗,脸色灰败,如丧考妣! 可惜不是济南府那一日在马宅前围观的百姓,否则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油然生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感慨。 就是这么粗暴,就是这么蛮横! “本官乃是济宁知府,你们是何人,竟敢冲击官衙,肆意……”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直接扇在余时的脸上,把后面的话打回肚子里面的同时,肉眼可见余时的脸颊已然迅速肿起,可见手劲之大。 “区区从五品的小官,咱家在京城连正眼都懒得看,就凭你也敢跟咱家叫嚣?” 咱家……宫里面的太监! 余时感觉自己随时都能昏过去,他不懂,为什么宫里面的人会来济宁这样的小地方,而且还带着兵缉拿济宁官场之官员! 如今除了他以外,还有济宁巡检法三司主官以及三司属官! “余大人,你的事犯了……”杨平冷笑着上前。 “杨大人!”余时大惊道:“下官何罪?” “何罪?”任兴冷笑道:“咱家问你,去年年底是不是有几户百姓抬棺来济宁府衙告状。” 余时咬牙道:“确实,不过天子改革官制,知府衙门只管民政不问刑事,本官无权干涉刑法之事!” “说的好理直气壮!”任兴冷哼道:“你管民政不问刑事是不假,但是百姓把你当成父母官,所以才找你来请冤,你受理不了,完全可以让他们去检察院或者法院,可你呢?何曾把治下子民当人,直接命人将申冤百姓乱棍打出,当的一手好官呐。” “你是何人,本官地方政务如何处理,与尔何干!”余时也算是豁出去了,管你是不是宫里面的太监,这时候认怂,估计死期不远。 任兴闻言狂笑道:“咱家任兴,名不经传,不知余知府可曾听过?” 啊?啊?余时傻了……任兴!天底下所有太监捆在一起,任兴要是说自己排第二,谁敢说自己排第一,就连司礼监名义的一把手掌印太监张永都得让他九分! “任……任公公……”余时都快哭了:“下官……下官知罪……” 任兴也是懒得废话,天子派他出来也不是对付这些杂鱼的,当即喝道:“陛下说过,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嗯……红薯就是山芋……圣谕! 济宁知府余时身为父母官,对治内投告之百姓视为猪狗,毫无作为,本该仗杀,朕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免其杀身之罪,判其及其全族徙万里!” 余时一呆,徙万里?只听说过流放三千里,发配琼州的说法,流放万里……那是哪? 恍然间,余时想起来了,皇帝的意思根本就是借题发挥,就是想要把他流放到海外不毛之地去,也就是战皇要打下来的地盘去,因为当官的不肯去,所以皇帝竟然出此下策。 任兴哪里会管余时怎么想,径直走到三法司官员面前,寒声道:“陛下让尔等主理地方司法事,有民请冤,不懂司法已改自是情有可原,然而尔等明知道百姓有冤不知诉,却充耳不闻,实在可恶,与余时同罪,全族发配万里之外!” 所有犯官尽数摊倒,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可发配万里之外,岂不是生不如死! “任公公,我等冤呐!”济宁检察院院长,六品官成轩爬到任兴脚下哭道:“当日下官不在城中……” 话未说完便被任兴一脚踹翻。 “事后呢?事后呢!”任兴怒道:“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这书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不知道什么叫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陛下爱民如子,最恨的便是酷虐百姓,不为民做主之官吏,地方官员身系民之所望,地方上的官员不作为,朝廷养尔等何用,难不成事事都要陛下亲力亲为,难道要在紫禁城里开法院,接受万民投告! 官员贪腐,吏治败坏,百姓怨恨官府就会不满朝廷,进而对陛下生出怨意,这些难道就是你们这些害民之官,不作为的庸碌之官愿意看到的? 咱家也不打算和你们废话,谁要是对此判罚不满,大可向最高检察院申诉,届时自有裁定。” 任兴拂袖而去,济宁官场为之一清。 “杨大人……”余时终究还是心有不甘,想要走一走杨平的门路。 杨平叹息,将之搀起,叹道:“本官也将远赴海外,不要心存侥幸,还想做无谓之挣扎,需知尔等能留下一命都是侥幸,若非海外如今是用人之际,只怕尔等此时已然人头落地。”说完将济南府发生的事给讲述了一遍。 几名确实还打算申诉的官员顿时瘫了,绝了最后一丝希望。 7017k 第四百二十八章 敲山震虎 曲阜。 孔家祠堂也就是阙里至圣庙内孔宏宁跪在至圣先师孔子像前,已然被饿了一天一夜。 山东地界上有个风吹草动如何能瞒得住孔家,宫里大档奉旨意出京,济南血案,济宁官场之事完完全全的传到了孔家! 山东地界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孔闻韶身为衍圣公以及孔家家主不可能不问清楚,这不问也就算了,一问顿时暴跳如雷! 族叔孔宏宁召集商贾修建铁路的事他知道,但并没有太关注,毕竟对于孔家而言,文教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然而这塌天般的大事竟然牵扯到了孔家,甚至可以说孔家就是始作俑者! 孔闻韶不傻,他很清楚,身为当今天子最信任最倚重的大太监任兴不可能为了区区济南的豪绅和济宁的几个小官就这般兴师动众,那么很显然,任兴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之所以在济南和济宁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目的就是敲山震虎,震一震孔家这头猛虎! 天子这是要孔家给出一个交代,如何交代,孔闻韶心里没底。 但是孔闻韶也不相信嘉靖帝真能把孔家如何,毕竟孔氏乃至圣先师之苗裔,天子就算想动孔家,天下的读书人也不会答应。 “公爷,任兴已经到了城外十里。”管家蒋奇低声道。 “摆出仪仗,出城三里迎接!”孔闻韶眼中精光一闪。 很快,孔家公侯仪仗便出了曲阜,这种场面在曲阜城很少见,好奇心强些的百姓纷纷跟着,不过很快便被驱赶一空。 城外,一千新军护卫着任兴的车驾缓缓朝着曲阜而来,任兴也没打算遮蔽行藏,事实上他也知道想瞒也瞒不住。 此番天子派遣他来曲阜,倒不是要把孔家连根拔起,当然,如果真要拔的话,也不是不能,只不过是提前和儒家决裂罢了。 身为君王,如果不是暴君,就不可能随心所欲,朱厚炜需要做的是权衡得失,而不是一味蛮干。 剥夺孔家衍圣公爵位只需天子一道诏令,但是有意义吗?这天底下的公侯多了,灭了一个衍圣公实际意思并不大。 朱厚炜要的是震慑,如何震慑全凭任兴自专! “任公公远道而来,孔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孔闻韶上前,到了任兴车驾前朗声大笑。 任兴出了车驾,看看眼前年纪并不是太大的家伙身穿国公袍服,自然知道已是当代衍圣公孔闻韶当面。 “今日得见衍圣公,乃咱家之幸哉。”任兴客套了一句。 “岂敢,岂敢。”哪怕自己是天下儒生之望,可面对任兴这种当今天子面前的第一号红人,孔闻韶又哪里敢托大。 “任公公大驾光临曲阜,曲阜城满城生辉,孔某身为曲阜知县,也是与有荣焉呐。” 任兴很满意孔闻韶的态度,要知道孔闻韶可是衍圣公,大明一等的勋贵,其公爵之爵位更是远非寻常公爵可比。 勋贵与国朝乃是一体,同荣同休,虽然确实是世袭罔替,可一旦国朝覆灭,这勋贵的下场可谓是凄惨无比。 哪像衍圣公,人家自宋仁宗起,爵位历经宋元明三朝,当真是显赫至极。 然而孔闻韶却不提他的爵位,而只是称自己为曲阜县令,这姿态可以说摆的要多低有多低了。 “到了曲阜,孔家可是地主,咱家说不得也要叨扰衍圣公两杯水酒喝喝了。” 孔闻韶心中大定,微笑道:“任公公说笑了,这天下之土皆为王土,孔家在曲阜可不敢称地主,任公公请。” “衍圣公请……”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朝曲阜城而去,车内欢声笑语,两人宛如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孔府门前,走进府门,便看见二十几个被捆的跟粽子似的家丁,结结实实的跪在两侧。 “衍圣公这是?”任兴明知故问。 孔闻韶正色道:“天子将修建铁路这样的大好事交给民间来办,天下商贾乃至万民皆为之受益,百姓无不欢欣鼓舞,歌颂天子圣德,孔家响应天子大政,命族人联络本地大贾,斥资百万两修建济南到曲阜的铁路,这本是善事,然而……” 说到这里,孔闻韶长叹一声道:“孔家家大业大,家仆仗着自己是公府之奴,逞凶惯了,原本一些小事,孔某派人赔偿些银子,将作恶之奴打上一顿赶出府去也就算了,可这次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此番家奴伤人致死,岂能一样!”孔闻韶怒道:“视劳工如猪狗,视人命如儿戏,孔家千年家风险些被这些狗贼败坏殆尽,孔某闻听此事之后当真是痛心疾首,怒急攻心呐,本打算家法从事,只是得知任公公到了济南,知道公公多半是为此事而来,故而先将这几个家奴拿下,只待公公到了曲阜,便任由公公发落。” 弃车保帅?任兴呵呵笑了两声,难不成孔闻韶以为自己推几个卒子出来,就能把这件天子都无比重视的大案给消弭于无形? “此乃衍圣公家事,咱家不好置喙,衍圣公打算如何处置,自便便是。” 孔闻韶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当即喝道:“来人将这几个狗贼拖下去往死里打,打死了就当给那几位劳工抵命!” 任兴略微有些诧异,这些人很显然都是孔府的家丁,对孔家绝对是忠心耿耿,属于主家让他们去死,他们都不带皱眉的那种,可现在孔闻韶竟然直接下令将他们仗毙! 此举足见孔闻韶之狠辣,他难道就不担心自己寒了家奴之心? 当然,想来早就做了安抚之事,不过就凭这几条杂鱼的命,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任兴只能觉得是孔闻韶想多了…… 谁知孔闻韶接着再次叹息道:“真要说起来,这几个家贼最多只能算是从犯帮凶,真正该为此事担责的乃是孔某的族叔宏宁,这修建铁路,联络商贾的事从头到尾也都是族叔在办。 此事事发之后,族叔便在家庙内忏悔思过,然而昨天夜里……昨天夜里……” “如何?” “族叔于家庙前廊柱之上悬梁自尽!”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下限 任兴无语,主犯帮凶全死! 孔闻韶撑破了天也就是个失察之罪,用这种罪名来重惩衍圣公? 只怕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得吵翻天,别以为皇帝的手里有屠刀,就能把天下人唬住,雄才大略的洪武皇帝因为恩科全是南方学子,最后还被搞的焦头烂额,最后不得不弄出个南北榜呢。 任兴还记得陛下曾经说过,不要以为这天底下的人都是傻子,也不要觉得皇帝高高在上,就能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事实上是皇帝可以毫无顾忌的惩处官员,但是绝对不可能随心所欲的把大臣给杀了,大明除了一个涉嫌谋反的丞相胡惟庸之外,还有哪个内阁首辅是被皇帝处死的? 官员们被官场这个大染缸污染之后,或许早就忘记了初心,他们胸中治国,平天下的信念也在官场被磨砺的所剩无几了,但是士子不一样。 相对于官员而言,天底下的读书人多出数倍不止,他们每日读圣贤书,受圣贤理念熏陶,胸中还有热血和信念,他们想的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想着自己有一天立足朝堂之后,必然能扫除妖氛,革新弊政,做王朝的中兴名臣! 官场的污秽还没能侵蚀他们心中仅存的那一片净土,所以他们会为了理念和信仰去抗争,不惜抛头颅洒热血! 皇帝能把官场杀的血流成河,但是他能杀绝天下读书人吗? 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代表了至圣先师传承的衍圣公一脉,其存在实际上就是在某种程度上寄托了天下儒生的信仰。 想要在不干掉儒家或者说没有将儒家的影响力削弱到极致的情况下动衍圣公一脉,就算是皇室都很有可能遭受到难以承受的反噬。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要知道衍圣公一脉直到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满清覆灭了都还存在,要知道那个时候的中华民国,实际上已然没有了儒家的生存土壤! 任兴很明白天子的意思,敲打外加震慑,既要让衍圣公一脉感到疼,同时要也不伤及孔家的根本,进而引起天下士子对皇家的敌视。 这不是皇帝瞻前顾后更不是说朱厚炜软弱,而是从天下的角度去考虑利弊得失。 “何须如此,何须如此啊,陛下对此事早有定断,济南马家,为富不仁,穷凶极恶,视人命如草芥,乃是此次铁路事件之罪魁,当诛! 济宁官府,为官无能,推诿避责,尸位素餐,无视百姓冤屈,当逐! 至于孔府……圣谕!” 孔闻韶身躯顿时一紧,当即跪倒,略微有些紧张。 “孔府主建济南至曲阜铁路,本为利国利民之善事,然苛待劳工,不知体恤,终致伤害人命,相关涉案之人当按律闻罪,孔府家主衍圣公管束不力,有失察之责,当重罚!” 孔闻韶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虚声问道:“陛下要罚,不知如何罚?” 任兴笑道:“不知衍圣公觉得该罚多少?” 孔闻韶正色道:“雨露雷霆皆是天恩,孔某哪敢妄言。” 任兴嘿嘿道:“济南铁路修建,劳工致死案极其恶劣,陛下说了,如果此案不是牵扯到衍圣公一脉,不是看在孔圣的面子上,此番不论是哪位勋贵,降爵乃是必然!” 孔闻韶冷汗再流…… “不过陛下说了,儒学传承两千余年,对于国朝定鼎社稷助力很大,看在先圣的面子上,也看在千古第一仁君宋仁宗的面子上,决定对孔家小惩大诫,但是下不为例!” “是,是,是,下不为例。”孔闻韶现在最关心的是怎么个重罚,现在听了任兴这话,内心已然有些绝望。 “衍圣公的态度不错。”任兴哈哈笑道:“陛下的意思是如何重罚,取决于衍圣公对于此次铁路案的态度,若是衍圣公抵死狡辩,那么咱家就会把孔府这些年的劣迹说给衍圣公听听,这罚自然也就是上限,可衍圣公若是态度端正,则以下限罚之。” 孔闻韶也不知道任兴话中真假,却也暗道一声侥幸。 “二十万两到五十万两。”任兴说道:“这是上限和下限,衍圣公态度端正,就罚二十万两吧。” 孔闻韶顿时一阵肉疼,可想想看自己未雨绸缪,用十几条人命换了三十万两,顿时又是庆幸无比。 二十万两对于任何一家豪族而言都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如果让孔闻韶上来就掏二十万两,那么他心里面肯定会很不舒服,进而扯皮、推诿、避责等等一系列手段弄出来,没准还会鼓动士林,散布对皇家不利的言论,编排、恶心、抹黑这些手段本身就是儒家的拿手好戏。 可谈话的艺术就在于此,先告诉你必然重罚,给孔闻韶一个不定的心理准备,然后告诉他差点被降爵,最后再来个上限和下限取最低,如此一来,目的达到了,还让孔闻韶感激涕零…… 任兴想想当初天子和他面授机宜之后,就感觉到天子对于人心的把控俨然已到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之境地。 “公公请宽步,孔某已备下薄酒,只等公公赏光了。” “也好,此番咱家来曲阜,可不是来罚孔家的,而是陛下交代了一件事让孔家牵头去做,咱们就边饮边聊。” “陛下交代孔家做事,那是孔某的荣幸,不论何事,孔某毕竟不遗余力,公公请。” “衍圣公请。” “岂敢,岂敢。”孔闻韶硬是让任兴走在前头,入了宴厅。 酒过三巡,任兴笑道:“陛下曾经说过,如今的大明乃是农业社会,什么是农业社会呢?简单点说就是百姓只能依靠土地而活,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需要缴纳赋税,还要忍受官府和胥吏强加的苛捐杂税。 老百姓辛勤劳作,却家无余粮,一旦遇到天灾,便是家破人亡,百姓苦啊。 偏偏在这个时候,还有为富不仁之商贾借灾发财,不良之豪绅趁势兼并土地,陛下深恨之,恨不得杀尽天下此等丧尽天良之人,给满天下的百姓一条活路!” 7017k 第四百三十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大冷的天里,孔闻韶都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次冷汗了,读书人心思多也想的多,这个时候他第一感觉就是任兴为什么要说这些,难不成是指桑骂槐? 这些年以来,孔家趁灾兼并掉的土地多了去了,如今孔家那么多的土地何来? 自然都是兼并或者强买强卖来的! 华夏民族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有很深的土地情结,金银财宝固然珍贵,可还比不上土地,因为土地才是可以传家,留给子子孙孙的最大财富! 富家子弟拿银子花天酒地,挥金如土肯定会被骂败家,可要是拿银子去买土地,哪怕买的贵,也必定会被称赞,这是国情也是传承,埋在每一位国人骨子里面的坚定理念。 土地兼并乃是亡国之源,难道贵族自己不知道? 他们知道!可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该兼并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至于小民失去了土地会不会死,那和他们有一钱银子的关系? “陛下说过一句话让咱家感触良深呐。”任兴感慨道:“这句话便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衍圣公可知何意?” 孔闻韶摇头道:“陛下深意,孔某岂敢妄加揣测。” 任兴呵呵道:“一点点小小的火星就能够点燃整个旷野,表面上的意思多么的简单,可深意呢?历朝历代的反贼可不就是那点小小的火星,它们点燃的时候或许不被人重视,可一旦形成燎原之势,那么一代王朝就会被烧成灰烬!” 孔闻韶赞叹道:“陛下之言振聋发聩,实乃至理之言哉。” “以陛下之雄才伟略,都不止一次推演,最后也不得不感叹过土地兼并乃是无解之事,因为他没有办法遏制人心的贪婪,也无法窥探人性的自私,更没有办法让豪绅贵族以国为重,以家族为轻……” 孔闻韶深以为然,就拿孔家来说,让他放弃或者损伤孔家的利益来成全大明,那是扯淡。 甚至说句大不敬的话,就凭祖宗的余荫,就算大明亡了,再换一个王朝,衍圣公还是衍圣公! 王朝的统治者需要儒家,因为儒家能确保新王朝的正统性,能为新的王朝治理天下! “从古至今,历史长河之中何曾出现过如当今陛下这样的圣君,尽管知道土地兼并难以遏制,然而陛下还是想出了应对之策!” 孔闻韶惊讶,天子先说土地兼并无解,现在又说有了应对之策,这话岂不是前后矛盾? “陛下的策略便是以商富天下,以工变天下!”任兴正色道:“说简单点就是让天下的百姓不再依赖土地生存,就算失去土地依旧能吃饱喝足穿暖!” 这不可能,这是孔闻韶的念头,但是没敢说出口。 “这天底下最大的德政恐怕非陛下废除徭役莫属。”任兴笑道:“废除了徭役,百姓就无需受官府的指派去当免费的劳工,但是天底下的事总得有人去做,可要百姓去做,官府就得支付工钱,此其一。 其二,如今天下各种新兴产业层出不穷,诸如炼铁炼钢、挖矿修路、修桥治河等等,需要用到劳工的地方多不胜数,这些新产业不管是官府的还是私人的都需要大量的劳工,而需要就要招募。 孔家修建济南到曲阜的铁路,如果是换在几年前,那么衍圣公必然会征发徭役,以徭役之力来铺设铁路,可如今呢? 没了徭役,孔家就只能募工,募工就要给工钱,不给工钱谁给孔家干活?百姓通过做工有了工钱就能养家糊口,一家几口只要辛苦一点,一年能赚几十两银子,那么就算遇到天灾,凭借积蓄也能安然渡过。 而土地兼并的本质是什么?就是士绅豪强趁着天灾给百姓放贷,百姓还不起贷就只能以土地还债,现在有工可做,有银行可贷,不敢说完全遏制土地兼并,可至少能让百姓不用再受土豪劣绅的盘剥!” 孔闻韶大赞道:“陛下真知灼见,孔某佩服至极。” “但是还是不够啊。”任兴叹道:“听闻孔家招募劳工,一日只给中午一顿饱饭,一开始还仅仅只给五钱银子一个月的工钱,这是什么? 这是压榨,是剥削!陛下很愤怒!于是决定成立工会。” “工会?”孔闻韶不明所以。 任兴嘿嘿笑道:“工会也就是工人联合会,成立工会的目的呢是维护劳工的权益,这权益包括听取劳工的诉求,受理劳工纠纷,制定完善并为之实行的最低劳工工筹,以及对工伤的认定和赔偿,工亡的抚恤与罚金等等……” 孔闻韶已经听傻了…… “简单点说吧,招募劳工最低的工钱是一个月一两,上不设限,一旦出现工伤,那么工会有权责令用工商贾或者士绅按照标准对工伤劳工进行赔偿,如果拒绝支付赔偿金,那么工会必须介入,工会介入之后可根据实际情况向检察院提出申诉,重处用工之人! 至于工亡,除了要赔偿制定好的工亡抚恤金外,还需要课以重罚,如何重罚,由工会说了算,但会限制在一个范围之内,根据工亡人数和性质决定,至于罚金需要缴纳到各地银行,开具票证,以儆效尤!” 孔闻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没明白,任兴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是几个意思。 “陛下说了,各地都要成立工会,各省要成立省工会,两京会成立总工会,至于谁来担任会长,会内如何安排吏员管理。”任兴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册子上面赫然是四个大字。 工会细则! “这本细则就是工会的运转章程,衍圣公可以慢慢品鉴。” “公公的意思是?” “省工会需要会长,而各工会会长都需要各地的名门望族的族长来担任,在山东地界上,除了衍圣公以外,还有谁够资格担任这会长一职?” “啊?”孔闻韶有些懵逼道:“孔某担任省工会会长?” “不错。”任兴点头道:“会长的职责和将要承担的责任都在这本细则内写的清清楚楚,一句话,做好了,陛下有奖,做不好问责的也是会长!” “孔某才疏学浅……”孔闻韶立即就知道这会长肯定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当即就想推辞。 “这是陛下钦定!衍圣公要抗旨吗?” 孔闻韶:“……” 7017k 第四百三十一章 抢功避责 “很好。”朱厚炜合上奏章,笑道:“几十座大铁厂耗费了朕三四千万两白银,如今是该收回本钱的时候了。” 任兴离京,现在贴身伺候的是任兴的义子之一任勉,能被任兴安排贴身侍奉天子,足见任勉很是不错。 伴君如伴虎,身为太监就该有身为太监的自觉,喜欢乱嚼舌根,喜欢没事乱打听或者伸手太长,经受不住外朝诱惑的,最后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任勉小心翼翼的替皇帝把茶续上,然后就静静的站在一边,只要皇帝不问,他就当自己是空气。 朱厚炜在御书房内转来转去,最近这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民间商贾意识到铁路的强悍输送能力,终究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纷纷开始勾连在一起承包某一段的铁路建设。 要建铁路必须要铁轨,而拥有制造铁轨能力的在如今的大明只有皇帝名下的几十家大铁厂,于是订单跟雪花一样飘到了铁厂! 当然,四十家大铁厂生产的铁轨终究还是满足不了市场的巨大需求,更何况朱厚炜自己也要保证草原铁路的兴建,但这些订单就是在为他回血,至少用不了几年,他就能把兴建铁厂的成本给完全收回来。 朱厚炜之所以这么高兴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来自一份调查报告。 卷烟市场的调查报告! 报告中称,烟草已经在京城开始流行,尤其是在身家比较富裕的士绅和官员当中比较流行,之所以流行的很大原因是皇帝以身作则! 而官员士绅群体开始流行抽烟,进而激发起了寻常百姓的好奇心…… 朱厚炜知道,这就是水到渠成! 烟草这玩意一开始时候抽肯定不会有太好的感受,但是烟草是直接刺激大脑的,没有dupin的强烈危害性,但依旧有刺激性,只要习惯了就会产生依赖性! 官员们忙于政务,忙于人情世故,各种各样的烦恼事接踵而至,最后抽着抽着就习惯了,比如当他们心烦意燥的时候,会习惯的吐云吐雾,进而染上烟瘾。 烟瘾这玩意一旦染上了,想戒烟那他么可就难了,更何况在这个不懂烟草危害的时代,能排解烦恼的烟草为什么要戒? 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烟草在京城流行,那么很快就会如冲击波一样迅速朝外扩散,进而成为大明居家旅行不可或缺的必备品! 现在朱厚炜该考虑的问题是如何扩大产量,以满足市场日益庞大的需求了…… 百官都知道朱厚炜是从古至今最能赚钱的皇帝,大明嘉靖帝的内库也必然是古往今来最丰厚的内库,但是只有朱厚炜自己知道,他拼了命的赚银子,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因为要花银子的地方太多了…… 这个时候冯睿也该到了黄河了吧。 原湖州知府冯睿,入京成为水利部副部长,入宫谢恩之后,便被朱厚炜发配去了黄河! 随同他一起的还有内阁辅臣、水利部部长翟銮,以及十几年这些年一直在研究治水的学子。 很显然翟銮很不服气,他不认为连儒家大臣都无法治理好的黄河水患,皇帝仅仅凭借几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就能治好,所以他要亲自去。 不过翟銮虽然管水利,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也不打算干涉,他只是要冷眼看看,如何治河! 但是很显然冯睿就是个悲剧,因为永王因为太湖大水的事,他在湖州知府干了三任近九年,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被皇帝委以重任,最后又悲催的发现…… 因为有翟銮跟着,如果黄河被治理的有效,那么此等功劳必然会落在翟銮的头上,而翟銮也必然因黄河治理而名垂青史,可他呢? 读书人岂能没有功名心,哪怕冯睿觉得自己在湖州已经被磨平了棱角,可面对这等毫不掩饰的抢功也是急的难受。 更何况还不止抢功,还有避责,如果黄河治理不力,甚至在治理期间泛滥,那么责任是谁的? 肯定不是翟銮的,肯定是他这个副部长的,副职难道不就是用来给领导背锅的? 冯睿很气,但是无可奈何,但是翟銮终于忍不住了!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翟銮喷出一句,破了自己的金刚淡定神功。 冯睿正在和几名挂着工程师名头的水利专家围着一张图纸讨论,不过冯睿虽然有治理太湖的政绩和经验,但是黄河…… 那是完完全全两个概念! 所以大多数时候,冯睿都是扮演倾听者的角色,并没有因为自己被忽视而气愤。 原因很简单,当今天子让他治理太湖,之后直接从知府任上简拔入京成为水利部副部长,这要是换在没有改革官制之前,那最不济也是个一部右侍郎! 这是天子的信任,准备把他当成治水名臣来培养的,他如何能辜负天子的信任! 不耻下问乃古之美德,他现在只需要从这几位工程师哪里学习如何治水,然后动用水利部的权利全力配合,那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至于其它,不足为道。 工程师沈锺冷冷的撇了翟銮一眼,别看他无官无职,但他是天子亲办永王府学堂出来的高材生,是天子门生。 术业有专攻,他自然不会因为翟銮是什么水利部长就对其另眼相看,在他眼里,所谓的水利部长不懂水利本身就是个笑话。 懒得搭理! “黄河难治的症结在于沙多,而沙多的原因是黄土高原地区严重的水土流失。 这两年,沈某走遍黄河,根据黄河上、中、下游的不同特点,发现黄河上游坡陡流急,当以修水库、养鱼为主,充分利用水资源,同时大力发展林业、畜牧业,而中游水土流失特别严重当以植树造林,种草保持水土为主,大力发展林木! 根据因地制宜,综合治理,最后彻底治理的原则来治理黄河水患! 翟部长可是觉得沈某这番论述不值一提? 沈某才疏学浅,愿闻翟部长之高见!” 沈锺近乎嘲讽的话一出口,顿时让翟銮的脸色涨的通红…… 7017k 第四百三十二章 此言大逆 翟銮能有什么高见? 当然没有,甚至可以说他对于水利这一块完全是一窍不通,坐在水利部长这个位置上,完全是因为他以前是工部尚书,资历和政绩足以服众罢了。 可当面碰了一个毛头小子的软钉子让翟銮心里很是不爽,于是呛声道:“本部以为当束水冲沙!” “翟部长觉得该如何束水冲沙?” “这……”翟銮顿时语塞,束水冲沙乃是皇帝提出来的,而且皇帝似乎还说过,此策来自于通州研究院的几位水利专家,没准就是眼前几位,这么一想顿时一张老脸挂不住了,因为他感觉自己是在班门弄斧…… 沈锺似乎也不打算让翟銮太过难堪,转回头继续说道:“黄河水土大量流失使得土壤的肥力显著下降,造成农作物大量减产。 越是减产,百姓就越需要更多的去开垦荒地,越多垦荒,水土流失就越严重。 这样越垦越穷,越穷越垦,黄河中的泥沙也就越来越多,因而黄河决口、改道的次数也就越来越频繁。” “沈兄说的是。”工程师霍棓笑道:“想把黄河治理好,关键点是要把泥沙管住,不能让它随心所欲地流进黄河。 黄土高原应以牧、林为主,保护好森林,将失去的植被尽快恢复。 另外要让百姓明白这样一个道理,破坏森林就是破坏治理黄河之大政,必将受之以刑律,另外还需修筑大量的水利工程数管齐下,霍某还真不信这历史上平均每三年就发两次水患的害河,不能成为校长所说的母亲河。” 翟銮觉得校长这两个字无比的刺耳…… 沈锺点头道:“不错,沈某就做个大方向上的总结。 其一,治理黄河就是治理水土流失,减少水土流水,增加土壤的含水量,然后不断不断疏通河道,调配水力来冲刷河床,减少泥沙沉积,加深河道。 其二,坚持植树造林,不能让泥沙随心所欲地流进黄河,起到固定泥沙的作用。 其三,黄土高原地区应坚持牧、林为主的经营方向,增加高原地区的植被覆盖率,严禁开荒。 其四,保护好森林资源,多种树,防止水土流失,侧面降低沙尘暴、泥石流、滑坡等自然灾害。 其五,合理规划土地,还要大量修筑水利工程,合理利用黄河水的资源。” “善。”几位工程师对于沈锺的总结很是赞同,不约而同的竖起大拇指。 “这些事该交给各地官府去做。”沈锺沉声道:“植树造林,防止水土流失,这样的事我们不方便插手,翟部长……” 翟銮冷哼,满脸的不爽,尽管心里面对这几名工程师提出的建议有些叹为观止,可身为重臣,岂能对几个小子叹服。 沈锺笑道:“官府的事,我等无法涉足,可翟部长身为朝廷重臣,可行文各地官府责成此事,若有懈怠者,当重惩,若是不尽心尽力者当革职拿问!” “本部不需要你教我做事!” “翟部长说的是,是小子唐突了,好了,地方上的事暂且如此,现在咱们讨论一下如何束水冲沙。” 翟銮精神一震,他对这个最感兴趣。 “陛下在湖州的时候给我等学水利的学子说过,束水冲沙的办法有很多,但是受现在条件的制约,效果只能用于一时,也就是说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想要治本,就要修建大坝!” 几位工程师纷纷点头,不错,几年前皇帝在湖州的时候确实深入探讨过此事,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学有所成之后,永王会将他们推荐给正德皇帝,谁能想到永王最后自己成了天子…… “几个月前沈某回京蒙陛下召见,陛下曾经和沈某说过这大坝……诸位都知道纸币还有彩票吧。” 众人都笑了,如今大明还有不知道纸币和彩票的? 那估计只有窝在山里面的野人不知道了…… “纸币和彩票防伪的手段就是电镀,也是通州最先进的电力技术的运用,然而陛下说了,发电其实不难,难的地方在于蓄电,也就是如何有效的储存电力,而不是发多少用多少,甚至还造成不少的浪费。 发电的原理,陛下和沈某说了,惭愧的是沈某没怎么听懂,不过现在陛下已经提出水力发电的设想,并且经过研究院反复的验证,水力发电是切实可行的思路。 沈某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陛下要在治理黄河的基础上,将水力资源的利用发挥到最大化,这座大坝就是要集防洪、泄洪、冲沙、拓深河道以及发电为一体,建成一座综合性的超级大坝!” 几名工程师有点小羡慕,能得校长召见还亲自面授机宜,这等美事,也不知道他们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 “这里!”沈锺的手指点在地图上说道:“此处名为龙羊峡,峡长八十里,黄河贯穿其间,河谷宽达近二十里。 此峡谷一边是险峻的茶纳山,一边是连绵的莽原,中间则是一片宽阔平坦、肥沃丰腴的盆地,陛下说了,这龙羊峡的地理特征就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库区! 龙羊峡上距黄河源头三千里,下距入海口四千五百里里,平均海拔近千丈! 陛下之所以选择此处建造大坝,是因为龙羊峡上游地带为草原湖泊、雪山、植被等,水土流失较轻,含沙量少,在此处截断黄河,难度相对而言较小。” “截断黄河!怎么可能!简直胡闹!”翟銮原本打算彻底闭嘴,可现在还是忍不住,多年以来的养气功夫在毛头小子的跟前已然荡然无存。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沈锺摇了摇头道:“这是陛下的原话,就好像火车还有钢铁巨舰,这些在世人眼里原本都不可能,甚至是荒诞到极致的事情,如今不都已经一一实现了?” “这个……黄河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沈某相信人定胜天!” “此言大逆!”翟銮怒了:“亏你还是什么永王府学堂出来的学子,还自称是天子门生,竟然无君无父,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大逆之罪,当凌迟!” 沈锺无语…… 7017k 第四百三十三章 开历史之先河 翟銮的话没毛病,但是包括冯睿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打算搭理,现在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就是个搅屎棍,明明什么都不懂,还非得想插上一杠子。 “天子给出的计划是要将龙羊峡大坝建造成黄河第一大坝,数据要求是主坝一百三十丈,坝高六十丈,大坝底宽二十七丈,大坝总长四百丈,全部采用钢筋混凝土结构,至于大坝的水库周长至少要达到两百里……” 翟銮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就算再不懂水利,可数据还是能听得懂的,按照这么个建造规模…… 算了,难以想象…… “这是一项堪称石破天惊般的伟大工程,能不能将这一工程建设成功,就连陛下自己都没有太大的把握,但是陛下说了他会不计代价! 不管花多少的银子,哪怕是一千万两,一万万两,只要能建成龙羊峡大坝,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届时陛下会给我们送来一千战士,五千俘虏,工程可募集不论多少劳工,陛下还说了,秦始皇能把长城修在崇山峻岭之上,隋炀帝能开凿出大运河,这两样伟大的工程征发的徭役数以十万计,他就不信花银子,让百姓做工还建不好这大坝!不知诸位有何感想?” “无需感想,拼命就是!” 真是一群不畏虎的初生牛犊啊,翟銮感慨,仿佛也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热血。 那个时候的他也是热血沸腾,怀抱着治国,平天下的梦想踏上了仕途,然而几十年的官场蹉跎,他几乎已经是位极人臣,然而当年的那股冲劲没了,热血没了,官场终于将他锤炼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官僚。 “对了,陛下说过修建大坝主要是为了治水,但是还有很多的妙用,因此大明以后必然会建造更多的大坝,主要以黄河和长江为主。 我们将要着手修建的是龙羊峡黄河大坝,而穆经将会奉旨前往湖北宜昌修建葛洲长江大坝!” 永王府学堂学水利的一共有十一人,十一人中的佼佼者,也是经常受到永王夸赞的是穆经和沈锺,这两人也一直在较劲,认为自己才是永王府水利第一人。 简单来说,就是两人一个不服一个! 现在天子让沈锺修龙羊峡大坝,让穆经修葛洲坝,是什么意思? 很显然就是给两人一展身手的机会,也是一个证明谁更强的机会! 此时正被议论的穆经也正带着几个和他谈得来的工程师奉皇帝旨意奔赴湖北! 御书房内,已然快要七十高龄的谢迁将手中的折子交给了皇帝。 不是辞呈,和杨廷和不同,身为历史上时代级重臣的谢迁,尽管岁数大了,可依旧没有致仕的打算,因为他想要看看,皇帝究竟能把大明帝国改变成什么样子! 这是千年未有之革新,具备划时代的意义,能够参与其中,那是朝中每一位大臣的荣幸! 至少谢迁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而杨廷和不同,他选择了避退,当然也可能是皇帝没有召唤他回朝,让他觉得自己颜面大失,所以不肯还朝。 递交上去的折子是近三个月来,各地官府向吏部提交的申请,全部都是打算拖家带口前往海外新朝治政之官员,总数差不多有一千三四! 谢迁身为吏部尚书,当朝之天官,对于吏治看的比谁都透彻,他从来不觉得天底下的官员会有这样的觉悟,竟然甘愿背井离乡,放弃现有的官位,远离大明故土,去遥远的海外从政! 除非他们受到了难以抵抗的外力因素,迫使他们不得不做出这一决定! 尽管官员递交上来的折子都说想要为君王分忧,想要在海外为大明施行王化,想要为战皇开辟的第二皇朝如何如何,可很显然这些都是托词。 他们必然受到了威胁和警告,涉及到了自身的官位乃至身家性命,所以才不得不背井离乡,远涉海外,说白了就是避难! 天子的手段当真是层出不穷呐。 历朝历代一直都是冗官满天下,谢迁陡然间发觉,照天子这么玩下去,估计官员都不见得够用了…… “这些官员不错,值得勉励。”朱厚炜笑了笑,能主动滚蛋,很显然是自己屁股上的屎太多,不敢留,不过这些不是问题,先把这群垃圾扔到海外去,等到海外安稳了,再收拾他们不晚。 当然,这些官员的黑材料,朱厚炜肯定会打包送给老哥,也算是给老哥一个制衡这些官员的筹码。 退一万步说,老哥确实算不得一位合格的君王,但是在他出征前,自己和他数次长谈,将自己的治国理念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传授了出去,如果老哥还抓不住军权、财权和人事权,那么朱厚炜也只能是无话可说…… 读书人有了数千,官员有一千多,宗室最终也选择了妥协,以秦王系为主的藩王差不多有一百七八十向皇帝递交了想要前去海外的文书。 朱厚炜知道这既是妥协,也是无奈,很显然,在这个大明,在当初朱厚炜强势要将天下藩王摁在房山的时候,以秦王为首的藩王反应最为激烈,所以后来被排挤的也最狠。 基本上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近支藩王赚的飞起,而他们整日整夜被监视,这种无权无势还受够鸟气的日子,要是没办法也就算了,可但凡有办法谁愿意过? 和皇帝抗争半点用都没有,人家压根就没把宗室当成宗亲,这些藩王实际上最担心的是,留在大明或许有一天会被逮着由头削爵! 大明的前几代皇帝还好说,可当今的嘉靖帝,看上去人畜无害,可骨子里面就不是心慈手软之辈,甚至比太祖太宗还要狠辣,他会不想削爵? 迟早的事罢了…… 所以想走的藩王基本上离皇家都比较远,也是最没盼头的一批。 不过众藩王很显然都经过了商议,最终需要皇帝答应一个条件! 这个条件就是但凡四十岁以上的藩王都不走,但是需要皇帝平移爵位! 什么叫平移爵位?这他么也算是开创了历史之先河…… 7017k 第四百三十四章 对勋贵下手 古来爵位传承,自然是老的死了新的上,皇家还有太上皇的说话,贵族当中可有太上王? 现在有了…… 秦王的要求就是他们这些愿意迁徙去海外的宗室,四十五岁以上的保留王爵留下,皇帝赐封他们为太上王,他们袭爵的子孙前往海外,四十五岁以下的则直接走! 秦王还能走,可德王他们不少已经老了,没有必要把自己这一把老骨头给撒在海外去了,一向强势的秦王在提出请求的时候,让朱厚炜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然后觉得自己忒他么不是个东西…… 再接着朱厚炜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要求,他现在就是要把宗室给撵出去,一步步分化掉,然后再制定宗室大政! 天下亲王、郡王三百多,送给老哥一百多,再在美洲安排一百多,澳洲安排一百多,这大明的天下,宗室之弊永绝! 对待宗室,朱厚炜不能用力过猛,所以还是以威逼利诱外加劝导为主,可对待勋贵则没那么客气。 大明勋贵遍布天下,这些贵族对大明屁的贡献没有,十个有八个只会仗着祖上的余荫在民间作威作福,鱼肉百姓! 朱厚炜忍他们很久了! 后世没有宗室,没有贵族,大明也不需要! 朱厚炜的终极目的就是要将依附在大明身上吸血的宗室、勋贵全部踢出去,然后再料理士绅、官员和读书人这一类的特权阶级! 至于先清理哪些勋贵,朱厚炜的小黑本上记得清清楚楚。 魏国公,也就是开国第一名将中山王徐达的后人,末代魏国公徐文爵降清,必须要滚。 定国公,也是徐达后人,不过末代定国公徐允祯投降的是顺贼,倒是可以先留一步,毕竟一门两公,全撵走了不合适。 成国公……朱厚炜恨不得宰了他,但是没借口,这家伙的后人也就是末代成国公朱纯臣在顺贼攻打北京的时候献了齐化门,后来还将隐匿在他家的太子朱慈烺给献了,典型的卖主求荣,十恶不赦,好在被李贼杀了,也得滚! 黔国公和英国公还不错,一个抵抗到死,一个城破战死,可以留着…… 至于侯爵那就多了,什么安远候、定西候、抚宁候、灵壁候,这些都是后世子孙不肖的,连累祖上,全滚…… 伯爵,朱厚炜记不清楚各个伯爵的后世子孙如何,所以随便点了二十个…… 两位国公,四位候爵,二十位伯爵就是第一批被封到海外去的贵族! 南直隶,大明南都! 魏国公府内已然备下香案,魏国公徐俌率全府族人以及所有的下人、家丁在院中跪满了满院! 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太监手中捧着一卷圣旨,一字一句的将圣旨念完,随后笑道:“魏国公,领旨吧。” 徐俌傻了…… 等到太监宣读完圣旨,徐俌还长跪在地,脑子里面已然是一片空白! 大明第六代魏国公徐俌,成化元年袭爵,弘治九年为南京守备,正德五年加太子太傅衔! 可以说自打先祖徐公达受封魏国公以来,魏国公的爵位真正开始显赫就是在他徐俌的手里! 第二代魏国公徐辉祖和第三代徐钦都曾恶了太宗皇帝被削爵,第四代徐显宗和第五代也就是徐俌的父亲徐承宗,两人一辈子都是唯唯诺诺,碌碌无为…… 徐俌相信,就算在他的手里无法让魏国公这一脉成为大明第一勋戚,那么他的儿子也一定能做到,因为他已经重拾了皇家的信任,为儿子徐鹏举打好了根基! 哪怕正德皇帝禅位,嘉靖帝登基之后进行大刀阔斧般的改革,让大明直接产生翻天覆地般的变化都没能让徐俌的信心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毕竟皇家与勋贵一体乃是千百年来王朝的共识,在勋贵没有谋大逆或者犯下十恶不赦之罪的情况下,皇家根本没有道理对勋贵动手! “父亲,父亲。”徐鹏举轻唤了两声,这才让徐俌回过神来领旨谢恩。 “请问公公,陛下可还有别的交代?”徐俌满肚子的不解。 “这个还真有……”小太监笑了笑,然后便见徐俌不懂声色的将一锭金子揣了出去。 “陛下说了,让公爷无需胡思乱想,迁徙宗室和勋贵乃是大政,为的是让战皇在海外拥有立足的根基,此番除了魏国公外还有成国公、以及数十位候伯一同前往海外。 陛下还说了,勋贵与皇家同荣,战皇在外开辟疆域,实为第二个大明,勋贵过去不是受苦去的,而是和宗室一样为了镇守江山! 所以陛下说了,现在你们不想离开故土,没准还会忌恨他,但是你们以后肯定会感激他! 另外,陛下考虑到魏国公年迈多病,也不愿意看到国公在路途上出什么意外,故而自即日起,魏国公爵位传于嫡长子徐鹏举,由第七代魏国公率族人前往海外镇守! 魏国公您则继续保留尊号,直到百年之后,至于公府在南京的产业,公爷可以留一位子嗣继承,但是这位子嗣不承袭爵位,只能是位富绅。” “明白了。”徐俌长叹一声道:“公公解惑,俌不胜感激,已摆下薄酒为公公接风洗尘,还望公公不要推辞。” “那便搅扰公爷了。”小太监面带微笑,难得出来宣旨,这样的美差如果不捞足了,岂不遗憾。 这样的一幕在各地上演,接到旨意的勋贵,有的释然,有的愤怒,有的绝望,但是没有反抗。 当今天子是什么样的人,勋贵们都太清楚了,原本他们还能勾结官员乃至军队抗拒皇权,现在? 反抗基本上和找死没半点区别。 反抗不了,就只能乖乖接受,谁都知道不接受不可能,因为不接受的勋贵最后的下场一定无比凄惨,最轻估计都会被削爵! 去往海外,爵位还在,虽然远离故土,但是未必没有盼头,更何况天子大政,移民千万,官员和读书人无数,他们能去,自己也能去! 而这个时候,在茫茫的大海上,一片连绵看不到尽头的庞大船队已然出现在了海平面上! 7017k 第四百三十五章 睁眼看世界 天津卫轰动了! 对于聚集在天津卫想要移民海外的数十万百姓而言,海外终究还是充满了神秘莫测,他们选择出海,无非是想要自己乃至家人孩子能够活的好一些,甚至单纯的是为了找一条活路! 所以他们忐忑又期待,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庞大的船队载着战皇有是二十几万军民出海之后,他们就在翘首期盼,等待着舰队回航的那一天! 现在他们终于等到了! 大明的无敌舰队,无敌水师回到了大明! 让大明的百姓大开眼界的是,这次回来的不仅仅只是水师官兵,还有数万深睛高鼻的蛮夷,还有金发碧眼的异族女人! 不过这些异族人脸上都几乎看不到血色,一个个萎靡不振,就跟几天没吃饭似的。 数千上万水师战兵原本显得稚嫩的脸庞现在也变的极为坚毅,也不知道是经历了海上波涛的惊险,还是经历过了战争,让这些兵蜕变成了真正的军人。 水师押解着这些异族,登上了通往北京的火车! 谷候沈庚中的脸上带着丝丝疲惫,九个月,整整九个月! 和上一次通过白令海峡前往美洲不同,那一次有天子亲自规划了详细的地图,甚至连什么时候通过海峡都给出了大致准确的时间。 而这一次远渡重洋,天子虽然也给了地图,但是大海茫茫…… 沈庚中根本不知道舰队偏移了几次航向,只知道在海上靠着指南针摸索前行,就这样一走就是近五个月! 这五个月时间如果不是按照地图标识摸索,成功找到沿岸补充食物和淡水,十万战士和十几万百姓,都不知道会死多少! 但是他们成功了,舰队最终还是抵达了那个被天子称之为欧洲的大陆,并且在被天子称之为葡萄牙的国度顺利登陆! “葡萄牙……”朱厚炜有些无语,也不知道是葡萄牙的运气太差,还是朱厚照的命格太硬,竟然误打误撞没到达目的地英格兰,而是到了葡萄牙…… 满朝的大臣也是无语,因为他们完全听不懂…… 在大臣们朴素简陋的认知当中,这所谓的欧洲,他们只知道一个来自意大利的马可波罗,其余一概不知…… “然后呢?”朱厚炜今日在大殿上接见回归的沈庚中,其用意很简单,就是要让大明的官员们,睁开他们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沈庚中笑了…… “战皇在船上的时候和末将经常聊天,曾经说是陛下说的,在这片名为欧洲或者西洲的土地上有几十上百个国家,他们已经诞生了文明,甚至他们的先哲写下的著作都不比华夏的圣贤差多少……” 这话一出,满朝肃清的大臣顿时不乐意了,啥? 蛮夷的文化不比华夏差,扯淡呢,怎么可能,那就是一群没有开化的野人,野人写出的书能和圣贤著作比? 那是对圣贤的亵渎! “肃静!”当值的太监舞动了净鞭。 “战皇率十万大军想要登陆葡萄牙,却没想到那葡萄牙竟然也有水师,不过那水师简直不堪一击…… 一轮炮火覆盖,那港口的几十只木船就成了碎木板,随后战皇率十万大军登陆! 葡萄牙也有军队,而且甲胄精良,弓弩犀利,但如何能是大明新军的对手,短短十天时间,战皇派遣大军兵分五路,以最快的速度突袭转进,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杀到了葡萄牙首府,也就是陛下所说的里斯本城! 或许是大明军威过于强盛,葡萄牙国王没有抵抗便开城投降,如今被末将带回了大明,另外,按战皇的要求,末将带回五万俘虏,战皇说是大明需要太多的劳工……” “还是哥哥体贴朕呐。”朱厚炜轻叹。 “战皇可曾登基称帝!”杨一清出列问道。 “没有。”沈庚中苦笑道:“军队可不懂这些,战皇就算要称帝,也得等到陛下派遣儒家大臣过去之后,否则就怕引人笑话。” 杨一清对此话甚为满意,看看,关键时候还是离不开儒家大臣不是。 至于战皇能不能称帝,这压根就不是个事,人家正经的天子都没把皇位当回事,在海外立国算什么? 更何况朱厚照是战皇,陛下钦定的皇,什么狗屁天无二日,你那这套说辞跟嘉靖帝谈,那能被喷的体无完肤,满朝的大臣很显然也不会自找没趣。 “那边的土地?”杨一清再问。 沈庚中摇了摇头道:“其实末将也知道的不多,末将奉旨意以水师将十万大军和十五万百姓送上西洲内陆之后,就开始沿着沿海剿杀蛮夷水师,但是几乎没遇到什么有力的抵抗,最后回到葡萄牙港口的时候,战皇已经派人送来了战报,末将将俘虏押送上船,并补充了补给之后,便开始反航……” 朱厚炜笑了笑没有说话,因为满殿当中也就他一个明白人…… 西方还没有崛起,而西方崛起的两个重要标志,一个是荷兰这个海上马车夫开启了大航海时代,如果朱厚炜没记错的话,这荷兰离成为海上马车夫,确立海上霸主地位至少还有几十年。 但是如今的荷兰应该已经在大力发展造船业,离崛起已经不远了,只可惜他们碰到了自己,注定不会有辉煌的海上霸主历史了。 另外一个就是英国开启的工业革命,同样,英国已经没有机会了…… “末将对于西洲的土地情况不是太了解,反航的时候,也按照陛下的旨意留下了一艘钢铁巨舰和二十艘大帆战船,这支水师将会在西洲沿海巡弋,只要见到西洲国家的舰队,便立即剿灭!” 杨一清退回了朝班,实际上他几乎没有得到什么想要知道的答案。 礼乐部长蒋冕出列问道:“敢问陛下战皇若是在海外建国称帝,那么国号为何,万年之后的庙号又该为何?” 朱厚炜笑道:“朕知道诸位爱卿,这心里面有太多的疑问,比如风土人情,比如土地,比如国度等等,那么朕便先回答一下蒋爱卿的问题,这国度之名……” 7017k 第四百三十六章 将人带上来 “国度之名,朕与皇兄争论了好些次,按照朕的意思,还是称明,然而被皇兄拒绝了…… 皇兄之所以拒绝,是因为天无二日,以及正统! 朕与皇兄自然无所谓,即便皇兄想要继续留在大明做皇帝,朕也会毫不犹豫的将皇位还给皇兄……” 这话满朝大臣基本上没谁会相信,不错,朱厚照和朱厚炜兄弟俩兄友弟恭,大明不会再有一个南宫,更不会再出现一个夺门之变,但是没心没肺,不喜约束的正德会将皇位弃如敝履,但是嘉靖肯定不会。 因为满朝上下谁都能感受到嘉靖帝的雄图大志,这就是一位将开创革新,一心想要将大明改天换日的豪雄君王,为了实现自己的改革理念,他不给予太监和外朝权力,亲自撸袖子下场,也要实现雄伟蓝图的雄主。 那么想要实现,他就必须要坐在皇位上,拥有大义之名份,才能力压满朝,如果换一位君王,哪怕是正德回銮,大明新政,也多半会人离而政消! 很显然朱厚炜不可能愿意看到自己辛苦几年对大明造成的改变,因为失去皇位而前功尽弃! 更何况还有安危问题,要知道嘉靖帝如今的名望如日中天,百姓称颂圣天子在朝几乎都快成口头禅了,这个时候让位? 朱厚照估计会不在意,可朱厚照的儿子呢?孙子呢?他们会如何对待嘉靖帝的子孙! 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能让就能让的,嘉靖帝难伺候,而且手段阴狠毒辣,这天底下想要他死于非命的不知道有多少,这其中又以宗室为最。 但是官场,尤其是朝臣,混到他们这等地步,谁不想做千古名臣,开创盛世中兴,进而名垂青史,很显然,正德皇帝那个昏君是没指望的,但是嘉靖帝能! 尽管嘉靖帝手段多到数不过来,满朝有些战战兢兢度日的意思,但是官员们不瞎,大明正在发生巨大改变也是不争的事实。 大臣们也是有理念的,又没有被伤到根基,自然也愿意追随这样的君王开创一代盛世华年! “言归正传。”朱厚炜继续发声道:“以明为国号,后世十有八九会牵扯到正统之争,皇兄说过,海外既然开创的是一个全新的皇朝,那么他万年之后就是皇朝的太祖,那以明为国号,岂不是和洪武皇帝庙号一样,此为大不敬…… 因此以明为国号不妥,经过朕与皇兄商议,决定定国号为武!” 武……战…… 国号明一向都有讲究,比如刘邦为汉王,故国号为汉,李渊是唐国公,建国为唐,杨坚是隋国公,所以国号是隋,至于大明……因为小明王…… 正德皇帝是战皇,那么可以用战为国号,但是战国…… 他么的不吉利…… 于是改战为武,倒是相得益彰。 “以武为国的意思并不是诸位爱卿所想的那样。”朱厚炜淡笑道:“之所以是武,是因为太祖皇帝年号洪武,故取一字!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明征服天下的脚步不会停止,以后在海外还会建立一个个大明的分支皇朝,比如美洲,比如澳洲,那么以后这些国号如何取名,必然又是一件麻烦事,因此以历代先皇年号取一字为国名,也可追本溯源,亦可寄托对历代先皇之哀思。” 这下大臣们彻底明白了,洪武帝取武字为国名,那么要是再打下一块地盘建国,该是谁?建文帝还是永乐帝? 想来建文帝是不太可能的,那么下一个国度就该是永乐二字取其一,再往后则是洪熙……宣德…… “朕知道诸位爱卿最关心的是土地,因为这涉及到诸多官员乃至士绅、勋贵的切身利益,那朕便和诸位说说。 西……欧洲和华夏神州不一样,神州从周王朝分封天下到秦始皇一统六国,再接着便是董仲舒提出大一统理论,故而华夏王朝不管如何分裂,最后都会归于一统,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文化,这一点,朕相信儒家在其中的作用居功至伟,不可抹杀! 但是欧洲不一样,华夏重文化,欧洲则是重血统,他们没有大一统的概念,实行的乃是平分天下。 怎么平分,很简单,朕举个例子,比如大明,朕现在是皇帝,朕生了十个儿子,那么朕万年之后,朕的十个儿子可以瓜分大明的国土,诞生出十个全新的王朝,然后到朕的孙子,再一次瓜分…… 也就是说如今的欧洲虽然大国小国无数,但是很多都有血缘关系,这就是血统论。 好还是不好,朕不去评说,就好像华夏的大一统就真的完美无瑕吗?不是。 因为大一统,那么继承皇位的就只能是子嗣当中的一个,按照大明的惯例则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于是夺嫡之争,血雨腥风,在史书上比比皆是。 至于欧洲地理……华夏有长江黄河,孕育了华夏文明,而欧洲则有伏尔加河、多瑙河、莱茵河,三大河流孕育了欧洲文明,华夏境内多山脉和盆地,平原相对较少,但是欧洲却拥有着极其辽阔的平原,和草原一样,但是草原因为地理原因无法种植,但是欧洲可以…… 所以对于移民而言,只要战皇征服足够多的国家,那么千万移民来分这么一块比起华夏都不小分毫甚至更加丰腴的土地,不会存在半点问题。 君无戏言,朕的话你们可以不信,但是你们迟早会相信,对于移民,朕甚至完全可以放松政策,要是移民觉得欧洲那边不好,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回来……” 皇帝的话俨然是消除了群臣的最后一丝顾虑,如果真如皇帝说的一样,那么故土也没什么难离的,毕竟大多移民都是举族迁徙,那么有族人有家人的地方自然也就是故土! “诸位爱卿可还有什么疑问?” 众臣面面相觑,随即摇了摇头,齐声道:“臣等无疑。” “那好。”朱厚炜笑了笑,今日朝堂上的这些话,想必很快就会传出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番话足以消除大部分宗室和勋贵的戒心了。 “将人带上来吧!”朱厚炜冷声下令。 7017k 第四百三十七章 曼埃努尔 这一次谷候沈庚中带回了数万俘虏,但要说重量级选手,毫无疑问便是眼前被带上殿的一行人。 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及王室成员。 朱厚炜对于欧洲各国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但是也算略微知道一些,毕竟在后世的时候他就喜欢大明,喜欢大明的历史,自然而然也对大明同时期的欧洲稍微感兴趣一点。 眼前半百的老头,应该便是葡萄牙的国王曼努埃尔一世,这家伙要是放在欧洲的话勉强也算是一位雄主,在其执政期间,葡萄牙王权达到顶峰,还打造舰队对世界持续性探索。 葡萄牙的舰队的触角伸到亚洲,并且登陆印度进行殖民统治。 嘉靖二年,葡萄牙军队抵达到了屯门(香港新界),想要在屯门建立殖民政权,被明军驱逐爆发屯门海战,大明在南方的海军力量绝对不弱,要知道即便到了明末,入侵的荷兰马车夫都被揍的鼻青脸肿,更别说是现在了。 于是葡萄牙舰队被胖揍一顿,灰溜溜的逃了…… 总的来说,曼努埃尔一世不但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还是一位颇有些手段的国王。 在曼努埃尔一世身边的则是一位病恹恹的妇人,想来便是阿拉贡玛利亚,曼努埃尔的王妃,她是在其姐姐阿拉贡伊莎贝拉死了以后嫁给了自己的姐夫,按照历史的轨迹,她死了以后,成为王妃的是埃莱奥诺雷,而埃莱奥诺雷则是曼努埃尔的姨女,足足小了一辈,还是亲的…… 除了国王和王妃外便是两人的子女,其中若昂和恩里克都做过葡萄牙国王,不过现在两人一个也就十几岁,另外一个才三四岁,朱厚炜也分不清楚。 不过让朱厚炜感兴趣的是女孩,两个女孩子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浑身上下充斥着青春气息,还有一股淡淡的贵族气质,不过眼神中终究还是难掩一缕缕恐惧。 两个女孩朱厚炜知道一个,因为他知道曼努埃尔的一个女儿最后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皇后,也是西班牙国王的王后,因为西班牙国王是查理五世兼任的…… 同样,这两个女孩谁是谁,朱厚炜也分不清楚。 不过也不需要分清楚,随着大明的军队剿灭了葡萄牙王国,那么他们的命运就已经彻底改变了,至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回归欧洲的机会。 曼努埃尔显得有些憔悴,不过终究是一国之王,哪怕成了俘虏,可终究没有受到虐待,不过此时的他已然被彻底惊呆了。 作为一名想要有所作为的君主,他野心勃勃,认为在他成为国王之后打造的舰队是无敌的,而葡萄牙的无敌舰队一定会将葡萄牙的意志触及到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而且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然而现实给了他一记重击! 两三年前,他的舰队来到了神秘的东方,碰到了一个极其古老的民族,葡萄牙的无敌舰队在海上被击败,损失惨重,最后灰溜溜的逃了回去。 现在他来到了东方,哪怕是俘虏,而俘虏他的正是几年前击败葡萄牙无敌舰队的东方古国! 在海上航行的这几个月,他无数次幻想过踏上东方古国之后的场景,甚至还在船上用图画的方式向东方人学习语言,然而东方的语言实在太难了,他学了几个月也只学到一点点的皮毛。 可这不足以让他震惊,让他震惊的是当他踏上这片古国之后。 在天津卫,他看到了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欢呼着迎接他们的军队,然后他登上了火车…… 任何词语都无法形容他在火车上看到风驰电掣般的场景时候的那种震撼,几万人呐! 那只装载着数万人的钢铁怪兽在细细长长的铁轨上奔驰如骏马,这简直就是伟大的教皇都无法做到的神迹! 当初他看到钢铁战舰在海洋上征服波涛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震撼过,但是现在他不得不震撼,甚至在想,如果葡萄牙拥有这个能迅驰如飞的钢铁怪兽和那种无敌于海上,一轮攻击就能将他的舰队轰成碎渣的巨舰,那么他相信自己在有生之年足以称霸欧洲,取代神圣罗马帝国,成为欧洲的绝对霸主! 但是这一切都只能是幻想。 很快,他被带进了北京城,曼努埃尔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雄伟的城池,整个欧洲都没有,包括教廷所在的梵蒂冈! 他也没见过那么多的人,整座城池里往来不息的人流让曼努埃尔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从乡下刚进城的土包子,干净整洁的街道,和里斯本的臭气冲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他内急的时候,他被带去了名为公厕的地方,然后得知在欧洲极其普遍的当街如厕,在这座城池里会给重罚! 穿着制式服装的大兵在街上迈着整齐的步伐,维持着城池里的治安,显得是那么的有条不紊。 再然后他来到了紫禁城,内心的震撼也在那一刻达到了顶点。 没有办法不震撼,在海上的这几个月间,他一直在思索自己面对东方古国国王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他没有想象过自己会落到什么样的命运,因为他是葡萄牙的国王,就算是战败成了俘虏,也该拥有属于自己的荣耀。 然而在那一刻,曼努埃尔所有的荣耀都被击的粉碎,他情不自禁的拿自己的王宫和紫禁城来比较,然后悲哀的发现,他在王宫就是破败的瓦房…… 满心都是震撼和好奇的曼努埃尔被带进了大殿,看见端坐在上的皇帝,那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他继承王位时候的年纪差不多…… “伟……大的……大明帝……国国……王,曼努埃尔,向您问……问好。”曼努埃尔不是结巴,但是他的汉语水平实在太差,就连这一句都练了很久。 “大胆!”杨一清怒喝道:“陛下乃是大明帝国天子,尔岂敢用国王称之!” 曼努埃尔面对怒发冲冠的杨一清不解的皱了皱眉,他不是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朱厚炜笑了笑,挥了挥手,杨一清只能退下。 7017k 第四百三十八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曼埃努尔,葡萄牙国王,很荣幸在朕的皇宫见到你,因为这说明,葡萄牙已经灭国……” 满朝的大臣都愣了,因为皇帝说的语言他们完全听不懂,只有一名记录的年轻人似乎听懂了,然后在纸上记录下一串看不懂的文字? 曼埃努尔也愣了,他也听的不太懂,但是可以肯定这是欧洲的语言,东方古国的国王……竟然会欧洲语? 朱厚炜脸上带着笑意,他说的自然是英语,没有穿越前,他英语就学的不错,至少也是大学六级水准,穿越之后,他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面对西方,所以一个人的时候也会练练,免得生疏了,再然后他开了学堂,还将一些学习语言能力不错的学子教授了英语,比如现在正在记笔记这位。 但是现代英语和几百年前的英语肯定会有不小的差别,但是大致意思不会差太多,朱厚炜现在也只是牛刀小试一下,看曼努埃尔似懂非懂的表情就知道,应该能大致理解。 “伟大的大明国王,曼努埃尔想问您,为何要派兵攻打葡萄牙?” 朱厚炜琢磨透话意之后冷笑道:“两年前,葡萄牙的舰队入侵大明之屯门,被我大明水师击溃逃窜,大明乃是礼仪之邦,讲究来而不往非礼也,因此朕派遣大军追踪你的舰队,确定葡萄牙国的位置,一举将尔这小国覆灭!” 曼努埃尔直接晕了,他当然知道屯门海战,甚至可以说那次海战是葡萄牙舰队遭受过的前所未有的重创,也正是因为那场海战,让他知道了这个东方神秘而又古老的国度。 但是曼努埃尔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舰队去探索这个世界,竟然会惹到这么强悍的国家,那就是一群战争疯子,拥有恐怖的武器,几乎是用摧枯拉朽的方式歼灭了葡萄牙的军队。 他还记得,当十万大军兵临里斯本城下的时候,那一字排开足有数百门的火炮一轮齐轰,里斯本的城墙就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这就是一群无法抗拒的军队,有这样一支军队,甚至足以征服整个欧洲,所以他很干脆的投降了…… 欧洲的战争就那样,大家都是亲戚,打不过就投降嘛,既然都是亲戚,打生打死的干啥…… 到最后交给教廷仲裁不就完了? 当然,曼努埃尔一开始并不知道攻击葡萄牙的是明军,只当是西班牙或者其它国家,所以也没在意,等到在意的时候已经迟了…… “尊贵的大明国王陛下,您打算如何处置曼努埃尔,如果您能放我回去继续做葡萄牙的国王,那么教廷一定会表彰您的功绩,您也会拥有葡萄牙人民的友谊。” “教廷?”朱厚炜哈哈大笑道:“大明帝国的军队用不了就会踏平整个欧洲,在你们眼中无比强大的罗马帝国还有什么教廷都会在大明军队的征讨下,成为飞灰!,至于葡萄牙的友谊朕不需要,朕需要的是劳工,你的人民还有欧洲的人口都将成为大明的奴隶!” 曼努埃尔脸色一白,微怒道:“伟大的大明国王,罗马帝国的强大远非您的想象,您的军队可以轻而易举的击败葡萄牙,但是遇到罗马帝国的军队一定会全军覆没,至于教廷有神的庇佑,大明的军队如果进攻教廷,必然会降下神罚。” “看来你还是没有看清自己现在的处境啊。”朱厚炜笑道:“身为外邦之主,即便是身为阶下囚,大明也会给予足够的礼遇,你以后就在这京城孤老终生吧,蒋爱卿。” 蒋冕出列施礼道:“臣在。” “让外交部在房山选定前王府作为外王馆,以后但凡被征服之国国王皆住于此,以显大明仁德。” “臣遵旨。” 朱厚炜的目光在两个女孩的脸上扫了扫,被扫视到的女孩骄傲的挺了挺胸脯。 “带下去吧。”朱厚炜收回目光,男人嘛,欣赏美色,可不代表好色如命,至少他觉得自己不是,否则他的后宫不至于到现在连十个嫔妃都没有。 “靳爱卿。” “臣在。” “江西三匪可曾判决?” “回陛下,江西三大匪为祸江西长达十余年,地方官府屡剿不灭,这些年抢掠地方,鱼肉士绅,恶事做绝,经法院审判,判处斩监候,拟定秋后问斩。” 鱼肉士绅…… 朱厚炜算是他么的服了,不过这四个字倒也说明了问题,真正对这些贼匪恨之入骨的是士绅豪族。 至于为什么不是鱼肉百姓,或许匪贼本身也是百姓,加上百姓也没什么可抢的,所以就把刀口瞄准了士绅阶层,毕竟士绅才是肥肉,抢一个士绅比抢几百个百姓都有用的多。 然而官场代表的就是士绅的利益,土匪抢士绅不抢百姓,这哪能忍,没判斩立决都算给他们主动下山一个面子了。 “开释吧。”朱厚炜吐出三个字。 这是皇帝的特权,他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拥有特赦之权,别管你是罪大恶极还是丧尽天良甚至是谋大逆,只要朱厚炜觉得你可以不死,那么这天下就没人能杀的了你! 比如准备关到死的宁王…… 不过,这种特权朱厚炜一般而言不会动用,他要在大明树立法治体系,让天下百姓觉得有法可依,那么就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破坏律法的公正性。 “陛下。”靳贵呛声道:“三匪恶迹昭著,不斩何意慑天下!” “匪为何为匪,为何匪要鱼肉士绅?”朱厚炜冷哼道:“是因为官府的逼迫,是因为士绅的酷虐,让这些以前的寻常百姓活不下去,只能为匪! 各地官府应该考虑的问题是为何自己的治下会有盗匪横行不法,各地的士绅该考虑为何盗匪会劫掠他们而不是袭杀百姓,而不是别的! 如果官府能够善待百姓,盗何以为盗,朕问你们,为何这江西三匪会主动下山,束手就擒,是因为他们感受到了大明的变化,知道在嘉靖朝他们能够活下去!” “陛下……” “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靳贵还是不服,可只能悻悻退下。 7017k 第四百三十九章 皇帝的盘算 “谢爱卿。” 谢迁出列。 “如今草原十城已筑造完成,吏部何时派遣官员治政?” “回陛下,如今……官员已是捉襟见肘,便是秀才都充斥到了各级衙门从事吏政,臣请增设恩科,或者扩大录入名额……” “兵贵精不贵多,官员也是一样。”朱厚炜不悦道:“而且此番科试,乃转变之试,天下士子尚未适应,此时增设不太合适,当缓。” “臣明白。”谢迁似乎早就料到皇帝不会同意增设恩科,于是接道:“敢问陛下,草原十城是否皆如内地一般设各级官衙?” “草原筑城的目的是鼓励通商,让游牧民族能够在除了放牧之外多一条活路,是为了让他们不需要依附于大的部族,让他们在面对天灾之时多一个生存之地,另外驻之以军,震慑乃至击溃那些对中原虎视眈眈之部族。 因此草原每座城池当驻守三千精兵,另外经商自然便会有税司和审计,但是朕打算让银行进驻十城,以银行职员来替代税司和审计之职,但十城需有法司和民政官衙,民政官员负责处理协调地方政务,法司自是处理刑案及纠纷。” “臣明白了,回去后便着手安排。”谢迁拱手退下。 朱厚炜的目光扫射群臣,最后落在谷候沈庚中的脸上,这位为大明做出杰出贡献的年轻将领也是嘉靖朝唯一的一位新晋勋贵。 而此时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浮现在朱厚炜的心头。 “自古王朝,官场吏治腐败,朝堂乌烟瘴气,官员以同年、同乡、同学、师生论亲近,进而党同伐异,我大明没有唐之牛李,没有宋之新旧,然而政治也未清明。 何也?盖因私心杂念太重,官员、士绅乃至以前的将领都只顾自身之利益而枉顾国家之利益,长此以往,国何以为国? 当然,人非圣贤,焉能没有私心,但是朕身为大明之君王,自然要想如何才能让大明社稷传之于万代,想要做到这一点很难,但也不难,无非是让官员们能少些私心杂念,多一些将百姓放在心上,公忠体国的好官罢了。 百姓能吃饱穿暖,他们的冤屈能够及时得到申诉,你们告诉朕,百姓会不会反! 不会!因为政治清明,官员爱民如子,他们若反,就是禽兽不如,朕之嘉靖朝可以做到民生安定,可以保证百姓安居乐业,但是后世子孙呢? 朕不敢保证,因此朕只能尽自己之所能,来改变大明,甚至改变大明的体制!” 群臣听的一头雾水,直到最后一句话时候才有一种恍然大悟般的感受。 皇帝又要改! 还要改体制?什么体制?官场都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了,到如今京城官场唯独还剩下吏部和户部岿然不动,其余……呵呵。 所有官员都不知道皇帝的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但无一不警惕万分! “大明官员的职责是政务,是为了普天之下的百姓能够好好的生活,地方官被称之为父母官,是要求官员能够爱民如子。 然而事实呢?读书人只要有了功名就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他们自己以前是民户出身,然而出仕之后却全然不计民生疾苦,官员的心态变了,自然不会把百姓的诉求当成一回事。 于是怠政之官比比皆是,庸碌之官充斥衙门,当然,干练之臣,历代皆少,朕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才来给整个大明换血,因此朕选择一个折中的办法,这个办法便是入党!” 入党?群臣懵逼。 “朕要组建大明人民党!”朱厚炜斩钉截铁道:“人民党乃存在的意义只有五个字! 为人民服务! 人民党之党员可以是朝堂上的诸公,也可以是八九品的小官,可以是军队的将军,也可以是寻常的列兵,甚至民间的义士、义商、善绅等等。 人民党党员要秉承为人民服务之崇高理念,将百姓装在心里,切实履行自己的职责,所有党员需要在党旗下庄严的宣誓! 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大明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皇帝的话音在大殿上炸响,然而却没将满朝的大臣炸晕,而是完完全全不明所以。 群臣不理解,非常不理解皇帝弄出这么个人民党出来的目的和意义到底是什么,按理来说,身为皇帝难道不是该最恨官场上面结党营私吗? 皇帝自己弄出来一个党? 满朝的大臣实在感觉今日的朝会有些不太真实。 谢迁出列问道:“敢问陛下,这人民党之纲领、章程、义务和纪律为何物?” “任兴。” “是。”任兴招了招手,顿时几位小太监手里捧着厚厚一叠书本出现在大殿当中,然后将一本本册子挨个发了下去。 册子上赫然写着‘大明人民党党章’七个大字。 “诸位爱卿的疑惑,这本党章皆能给出答案。”朱厚炜肃然道:“具备什么样的条件可以入党,该如何入党,党员的职责和义务,在这册子里面都有详细叙述,诸位爱卿可以回去慢慢看。” 群臣心中好奇,可也没谁当场打开细读,但是谁都清楚,皇帝连这党章都准备好了,可见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至于皇帝为什么要立党,群臣还是不太明白。 “沈将军!” “末将在!” “朕作为人民党之主席,吸纳你为大明人民党之正式党员!” 沈庚中一愣,不过却未多想,而是笔直肃立敬了个军礼! 群臣有那么一点回过味来了,皇帝是人民党主席,那不就是党魁! 敢情皇帝立党的目的是将政党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党同伐异? 天子都是党魁,伐个屁的异,这天底下以后还能有别的党? 这他么的就是一手漂亮的釜底抽薪呐,厉害!佩服! “朕会从官场、军队、以及各行各业当中挑选精英成立党委,以后不论是谁想要入党都需要向京城或者各地党委提交申请,获取批准了,进入考察期,过了考察期的预备党员可转正为正式党员!” 7017k 第四百四十章 皇帝的故事 群臣散朝,身为大明的顶尖阶层,他们总算是领会了嘉靖帝成立人民党的意义! 简单来说,皇帝要让全天下的官员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官! 庸碌、无能、腐败、钻营、干练都无所谓,但是官要摆正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的职责,让知道自己不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而是人民的公仆! 当然公仆只是个笑话,没有任何官员会把自己当成公仆,开玩笑,苦读一辈子的圣贤书,好不容易走进仕途,你让他们当老百姓的仆人? 不知所谓! 至于为人民服务也是一样,身为官员能对治下百姓稍微好那么一点,百姓就该感恩戴德了,为百姓服务? 怎么服务?服务什么? 今日上朝的官员觉得皇帝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否则如何能讲出这般荒诞无稽的话来。 但是有一点不能不警惕,因为皇帝说了,以后大明的四品以上官员都必须是人民党之党员,以后官员的考评不但要契合政绩,还要结合党内履职情况进行综合评估。 这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是,不是党员当不了高官也成不了高级将领,但这一点问题还不算太大,最大的问题是党内履职! 履职,履什么职?如何履职?如何评判? 这些群臣都一无所知,但是群臣知道后果,因为皇帝说了,受到党内警告处分的官员,官降三级甚至革职,被开除党籍的……论罪! 朱厚炜漫步在御花园中,成立人民党符合不符合大明的国情,其实连他自己心里都没个底,但是可以尝试。 但是朱厚炜很清楚,要想大明永世长存,那么最好能让大明加快步伐迈入后世文明,甚至可以实行君主立宪的虚君政治,当然现在不可能。 现在需要皇帝集权,才能压服满朝,从而推行一项又一项的大政,要是虚君,这天下非得乱套不可。 临近隆冬,御花园里的花圃依旧有不少开放,让凄冷的冬日多了几缕暖意。 此刻陪伴朱厚炜逛御花园的乃是张璁、严嵩和舒芬。 如今张璁乃是天子心腹,国子监祭酒,严嵩则是刚刚清查结束天下矿政回京被任命为矿监局局长,至于舒芬则是嘉靖三年的状元郎,如今供职于翰林院。 三人亦步亦趋的跟着嘉靖帝,一声不吭的听着皇帝讲故事。 朱厚炜讲的第一个故事是严嵩! 讲述历史上的严嵩是如何从一个满怀理想,一心要要造福社稷万民,做一代中兴名臣的高光少年,一步步滑向堕落的深渊,最终成为万世唾弃的奸臣的故事。 三人就那么静静的听着,没有太多的震惊,因为这样的人在历史上实在太多了,不奇怪,他们奇怪的是为什么皇帝会和他们说这样的故事。 但是朱厚炜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说了第二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海瑞…… 海瑞的故事,后世能如数家珍的肯定没多少,顶多拿他逼女儿绝食最后饿死的事来说事,其实这事纯粹是放屁,拿里面的故事来当历史,本身就是对历史最大的不尊重。 朱厚炜杜撰出来一个朝代,把海瑞代入其中,说到皇帝昏庸无道,痴迷道术,说到海瑞摆棺上疏被下狱,说到海瑞从举人做到巡抚,说到海瑞辞世,天下百姓闻之痛哭…… “身为皇帝,如果能有魏征这样的直臣,皇帝可以少犯多少过错,如果能有海瑞,天下幸甚!” 张璁、严嵩还有舒芬一开始只觉得不可思议,身为官员买个肉给老母亲过寿都能引起轰动,这得有多廉洁! 克己奉公一辈子,清廉如水一世又是何等的难以置信! 三人年纪仿佛,和故事的主人公海瑞出仕的时候差不多了多少,那么皇帝和他们说故事的用意似乎已是昭然若揭。 那么扪心自问,他们能做到? “海瑞这样的人只是个例,甚至三位爱卿会觉得这天下就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完人。”朱厚炜洒笑道:“朕也不是说希望三位爱卿能自律到这等堪称自虐的地步,但是朕相信你们能做到最好。” 严嵩正色道:“臣必定以海瑞为榜样,勤勉任事,毕余生之力,造福于黎民社稷!” 朱厚炜笑了笑,大明赫赫有名的大奸臣,希望在自己的嘉靖朝能保留自己心目中的那片净土,不要再如历史上那样堕入泥潭,永世难以翻身。 “臣必定兢兢业业,以报君王知遇之恩。”张璁紧随严嵩之后,表明态度。 “臣当永记圣人教诲,廉洁自律,治天下之政!”舒芬自是不甘落后。 朱厚炜呵呵笑道:“三位爱卿无需表忠心,你们所作所为朕都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正臣、奸臣、直臣还是能臣,这些你们自己去考虑,只需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记住自己的良心,不违背道义,把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刻在心上,那么你就是位好官,百姓眼里的青天!” “臣等谨记!” “退下吧。” “臣等告退。” “摆驾长春宫。” 不一会御辇到了长春宫,得到消息的庄妃已然带着皇长子,定王朱载坖和两名已然赐封为嫔的朝鲜妃子在宫门内候驾。 “无需多礼。”朱厚炜抬了抬手,旋即牵起朱载坖的小手问道:“我儿如今识得多少字了?” “回父皇,坖儿如今已经认得八百多个字,还会背一百多首唐诗和二十几篇宋词。”朱载坖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还有期盼。 “不错,不错。”朱厚炜笑道:“你父皇在我儿这般大的年纪可不如你呢。” 朱载坖仰起头说道:“母妃说了,父皇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皇帝,就连汉武唐宗和父皇比起来都要差了一大截呢。” 朱厚炜大笑道:“那皇儿可想要做父皇这样的皇帝?” 这句话说的那就叫骇人听闻了,要是被外朝听了去,没准大明的国本之争就会提前爆发! 儒家的核心根本包括道统、利益还有理念,而国本本身就是儒家坚守的理念阵地之一,而且没有丝毫的转圜之地! 别看朱厚炜多么强势,可一旦触及这个核心,儒家若是不据死力争,那么就意味着理念的崩塌,这一点很显然不会为儒家所接受。 7017k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太后的狠辣 皇后若是无子,那么朱载坖作为皇长子倒不是没有继承大统的机会,但是皇后现在有孕! 你敢说薛后肚子里面的不是皇嫡子?就算不是,皇后青春正盛,皇帝和皇后感情甚笃,你就那么确定皇后生不出儿子? 所以朱厚炜想立朱载坖为太子,那是门都没有,除非朱厚炜把儒家彻底干翻。 而且朱厚炜喜欢改革,但他改革的都是弊政,是会影响到大明万年的政策,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能算弊政吗? 算也不算。 朱厚照和朱厚炜兄弟就是典型的例子,人家朱厚照对皇位压根没兴趣,却偏偏坐在了皇位上面,最后成了十足的昏君,而拥有满肚子抱负,锐意进取,一心想要改变大明的朱厚炜却因为是次子就和皇位无缘。 也就是说嫡长继承制度无法保证帝国的下一代君王是位贤明的君主,相反诞生出昏君、暴君的系数要大的多。 但是立贤? 贤字如何评判,贤明是不是装的,等到登上帝位之后会不会原形毕露,就算不会,其他的皇子能心服? 康熙皇帝废了胤礽最终引发九子夺嫡,历史上因为夺嫡之争引发的血案更是不胜枚举,嫡长继承制早定储位,自然能消除掉其余皇子的野心,让政权过度更加平稳,也不会因为夺嫡之争造成无数死伤。 现在大明还是嫡长继承制,可朱厚炜却表露出要让朱载坖继承大统的意思,庄妃的脸刷的就白了。 “母妃和儿臣说过,儿臣以后会是大明的亲王,还和儿臣说过,要和弟弟妹妹们相处融洽,就跟父皇和战皇伯父一样。” 朱厚炜大笑道:“我儿理解错了父皇的意思,父皇的意思是让我儿以后也跟皇伯父那样提一支雄兵去开疆拓土,在自己打下来的江山上面称祖称皇,不是在大明本土。” 朱载坖很显然没想那么深远过,闻言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我儿明年也满五岁了,该是入学的年纪了。” “陛下是要让载坖去燕京大学读书吗?” 朱厚炜点头道:“朕的皇子皇女只要到了年龄就必须去燕大进学,此为常制,日后我大明皇家子孙也必须走这条路,不能在燕大顺利通过结业考试,不授亲王爵位!” 庄妃嗯了声,对于自己的儿子,她拥有着无比强大的信心,以载坖的聪慧如果都不能从燕大顺利结业,那天下还有谁能? 但是庄妃不太明白,那些顽固的儒家大臣为何会同意皇帝将皇子皇女送去燕大进学,不过皇帝不说,她也不问。 身为正常的男人,朱厚炜也不能免俗,他自然也喜欢美色,只不过表现的没朱厚照那么露骨罢了。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乃是男人的终极梦想,如他爹孝宗皇帝那样有少年阴影的皇帝绝对算得上是异类,朱厚炜也没打算当异类,可面对外朝要为他选秀,进而为皇室开枝散叶的请求,他也一直拒绝。 后宫里的女人多了是非就多,外朝的事千头万绪,本就够他喝一壶的了,哪里还有精力去处置难分对错的后宫破事。 不过朱厚炜觉得自己喜欢异域风情,比如葡萄牙国王的那两个女儿…… 比如他喜欢西域美人,毕竟后世有一位新疆籍的明星就曾经是他的梦中女神。 只可惜那些鸟大臣,无法体会圣心呐…… 两位朝鲜贵族女子入宫也有不少日子了,其中僖嫔也就是燕山君的女儿李怜曾经有过身孕,只不过很可惜小产了…… 皇宫里的女子,哪怕只是宫女,在理论上都属于皇帝一个人,只不过是有名份和没有名份的区别罢了。 后宫的女子只要怀孕,必然会受到精心料理,因为女子肚子里面的胎儿是龙种! 所以一般而言,小产的概率极低,甚至可以低到忽略不计,除非是意外,而这个意外十有八九都是人为的。 就好像李怜小产,朱厚炜很清楚是太后下的手,很显然是太后不希望异族女子怀上并生下异族子嗣,只可惜李怜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朱厚炜自己也只能默认,然后和太后谈了一次,甚至隐晦的指出,如果朝鲜后妃诞下子嗣,那么可以回去朝鲜继承朝鲜王位,这才勉强打消了太后继续下手的念头。 但是更可惜的是,两名朝鲜女子运气不是太好,被临幸的次数不算少,但肚子却一直没什么反应…… “僖嫔、康嫔可曾想家?”朱厚炜看向李怜和朴嬛嬛。 两女互相看看,微微一福道:“有些想……” 朱厚炜笑道:“华夏有句古话叫做‘富贵不归乡里,如穿锦衣夜行’,你们是朕的嫔妃,自然也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如果想家了,可以告诉朕,朕放你们回去省亲。” 两女眼中闪出一缕惊喜,但随即便浮现出一丝失落,他们被当成贡品送来大明给大明的大皇帝做妃子,身上是担负着职责的,就是要获得皇帝的宠信,最好能生下皇嗣,进而增加朝鲜皇室的份量,震慑那些蠢蠢欲动,觊觎大位的贵族。 很显然,两女现在还没能完成任务,嘉靖帝并没有宠幸她们,却又对她们不错,或者说嘉靖帝对自己所有的女人都不错,他们并没有优势可言。 至于皇嗣……两女似乎都快绝望了…… 因为她们知道男人的秉性,男人都喜新厌旧,喜欢年轻貌美,喜欢清纯可爱…… 嘉靖帝后宫的女人确实不多,可皇帝才二十几岁,他还会当几十年的皇帝,那时候后宫会有多少女人,等再过个几年,后宫要是再多些年轻的女子,她们这些‘年老色衰’的女人想必会被皇帝弃如敝履了吧。 两女岂能没有危机感,本身就是异族女子,要是再没了皇帝的宠幸,在这后宫当真只能用永无出头之日来形容了。 所以两女在面对皇帝的恩典,终究还是冷静的谢了恩,这心里已然抱定主意,没有子嗣,绝不回朝鲜! 当然,这点小心思,朱厚炜不会管,在长春宫用了膳之后,他便返回了乾清宫,千头万绪的政务有待处理,哪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呐…… 7017k 第四百四十二章 阴谋味道 “做人不能忘本呐。”四十几岁的汉子挖起一钵土,小心翼翼的用布袋装好,然后朝着家乡的方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拽着自己的妻儿头也不回的登船。 同样的一幕无时不刻在天津卫的码头出现,整个地皮都被削去了一层,他们选择了离开故土,选择前往海外去赌一次自己的命运! 他们九成五以上都是隐户,如果能活下去,让妻儿老小活下去,他们不会选择背井离乡,但是没有办法,失去了土地就失去了生存的根本,他们只能给豪绅地主家做奴做婢,遇到好些的主家也就算了,可要是遇到刻薄一些的,打骂,凌虐就是家常便饭。 自己苦点累点也就算了,可孩子呢? 没有希望,哪怕圣天子废除了徭役,让百姓可以做工赚钱养活家小,可这些和他们隐户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他们签了卖身契,那便是死都是主家的鬼! 现在天子诏令,任何豪绅不得干预自家隐户选择出海之自由,否则一经发现,轻则重罚,重则论罪! 这道诏令给了这些本来永生难有出头之日的隐户们一线希望,让他们可以挣脱牢笼,然后北上来到天津卫! 如今大明的水师已然拥有战船一百五十艘,这还是这一年来,船厂工匠不分昼夜拼了老命打造出来的,但是就算这些战船全部运送想要出海的百姓也是远远不够。 原本朱厚炜打算限制人流,但是后来还是放弃了这一打算,毕竟想要出海的百姓固然多,但是可以做工来分化人流。 比如船厂大量的木材需要运输,打造船只需要大量的人力来做小工,那些男丁家属也不会闲着,因为此时的天津卫拥有全大明最大的制衣厂! 如今天津卫聚集的百姓超过一百五十万,想要一次性运送海外根本不现实,于是采取抽签制度,三十万百姓以及数量庞大的官员及其家属,外加宗室、勋贵还有读书人! 船只有限,即便是宗室和勋贵都不可能单独拥有一只船,那是不可能的,以秦王支为主的上百家宗室,差不多有四五千人占据了三艘钢铁巨舰。 至于勋贵和读书人及其家眷乃至家族则是占据了足足十艘大型木制帆船! 身为特殊阶层,他们自然不可能和寻常百姓裹挟在一起,丢不起那人,跌不起那份! “这一走,或许便是永诀。”魏国公一声长叹。 成国公望着陆续登船的百姓也是一声长叹,苦笑道:“嘉靖帝锐意革弊,在朱某看来迟早一天会对勋贵动手,你我离开大明,未必是坏事。” “但愿吧。”魏国公无奈道:“只是先祖传到徐某手里的基业是在南京,此去海外却要从头开始,是福还是祸,孰难预料。” “正德皇帝秉性率直,比起嘉靖帝的阴狠不知要宽松多少倍,在其治下想来不会太差,而且你我该略微侥幸才对。” 魏国公不解道:“成国公何出此言?” “嘉靖帝的殖民大计魏国公难道还不知道?” “这倒是略有耳闻。” 成国公笑道:“嘉靖帝是想要在嘉靖朝完成四方天下扩张之野心,这次是将西州给了正德,然而还有美洲和澳洲,据说这两个地方全然就是不毛之地,土地无尽辽阔,可上面却只有茹毛饮血的野人,这些地方嘉靖帝很显然是打算让他的儿子们去占据,届时也一定会继续让宗室和勋贵前往镇封。 魏国公与朱某前去的西州好歹还有无数国度,上面也是开化之蛮夷,比起美洲和澳洲那样的地方怎么都要强上百倍,届时定国公他们被迁徙至这几个地方,估计哭的地都没有。” 魏国公深以为然。 “不过天子当真是好大的手笔,竟然打算在七八年内向海外移民千万,魄力之大,冠盖古今呐。” “隐户罢了。”成国公不屑道:“嘉靖帝派锦衣卫清查天下隐户的目的是什么不问可知,现在之所以没动手,就是牵扯到移民大政,你看看他要是把澳洲和美洲抢过来之后,还会不会对隐户动手。” 徐鹏举刚刚袭爵魏国公,在政途上的历练终究还是浅显了些,现在闻言好奇道:“皇帝要对隐户动手,他难道就不怕激起天下士绅的反抗?” “反抗?笑话。”成国公不屑道:“拿什么反抗?如今大明的军队被嘉靖帝彻头彻尾洗了一遍,不管是边军还是各地军区的兵对嘉靖都是忠心耿耿,反抗?估计嘉靖还正愁没有借口血洗抄家呢。” 徐鹏举有些无奈,因为他知道成国公说的就是事实,在嘉靖朝,不管是勋贵还是士绅,面对嘉靖皇帝就是毫无还手之力,即便是大明第一勋门的魏国公府都不存在例外…… 反抗就是找死! “当今皇帝最狠的地方就在于他一上位就掌控了财权旋即控制了军队,用军队的力量来压制勋贵和满天下的士绅官员。 面对强势的皇帝,那些原本敢和皇帝硬扛的大臣也只能一个个当了鹌鹑,却不知道他们坚守的一切都会被皇帝一点点蚕食。 嘉靖帝立志要革除天下弊政,可天下最大的弊政是什么?是土地! 士绅豪强兼并了太多的土地,有功名的读书人占有了太多超过本身该免税的土地数量,以至于大明的隐户数以万万计。 这么大的弊政,嘉靖帝会看不到?他肯定能看到,但是他知道一旦对土地政策动手,就相当于向全天下的免税阶层宣战! 嘉靖帝有向天下宣战的底气和实力,但是却暂时没有将这个天下重新洗牌的决心,因为他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 除非他有魄力将这天下杀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所以他选择了另外一种策略,这就是分化! 将拥有大量土地的宗室、勋贵以及读书人一步步赶出大明,不管在海外如何折腾都不可能伤到大明分毫。 然后时机成熟,朱某相信,那个时候就是嘉靖帝对整个天下免税土地动手的时候了,所以我们离开不是坏事。” 徐鹏举狠狠抽了几口凉气,因为他从成国公的话当中嗅到了浓烈的阴谋味道! 7017k 第四百四十三章 枢机主教 西班牙首府马德里城外,上百门火炮轮番轰炸,将并不坚实的城墙轰炸的千疮百孔。 骑在马上一身戎装的朱厚照打了个哈欠,当初率军远渡重洋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老弟曾经和他重点介绍过几个国家,其中就包括西班牙。 按照老弟的话说,当前的欧洲军事力量排在第一梯队的乃是神圣罗马帝国,第二梯队的则是英、法、葡萄牙、西班牙还有什么匈牙利。 朱厚照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不知所谓的欧洲人为什么喜欢用牙这个字来当国号,难不成和草原民族崇拜狼一样,把牙齿当成了精神图腾?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在朱厚照的眼里,能称的上大事的只有战争! 但是现在的战争已经不是他想象中想要的那种战争了,没有热血沸腾的忘我厮杀,没有刀枪入骨,鲜血狂飙的疯狂杀戮,有的就是轰炸,排枪,然后自由射杀一切不降之敌! 火器改变了战争的形态,正如老弟说的那样,被强悍至极的火器全面武装的大明军队,在与这个世界上所有敌对国家厮杀的时候,其战争的本质实际上就是一名拿着巨锤的壮汉在肆无忌惮的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孩童。 无耻,不要脸…… 这种索然无味的战争让朱厚照感觉很不舒服,而且这什么葡萄牙、西班牙的军队就跟他么的弱鸡没什么两样。 想当初他率兵扫荡草原,至少草原部落还敢骑上战马,拿起战刀和弓箭冲过来被他屠杀,可这边呢? 望风而降就是最好的诠释! 反抗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十万大军陈兵于外,城池立即挂上了白旗,当初在葡萄牙的里斯本,朱厚照本以为这是人家的京城,那总该像样抵抗,给他来个京城保卫战吧。 没有,屁都没有,火炮轰塌城墙之后,葡萄牙国王直接投降了…… 而且投降的曼努埃尔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的国家灭亡算的上是什么大事,在他的面前还摆出一副贵族的嘴脸,夸夸其谈的语言被蹩脚翻译之后,朱厚照恨不得对着曼努埃尔那张笑脸狠狠抽上几巴掌,然后把这家伙一脚踢回城去,让他再组织一下抵抗,也好让他过过瘾…… 现在西班牙也是一样,直接就是平推,抵抗? 葡萄牙灭国之后,西班牙接到消息,也组织了一万军队陈兵于边境,然而仅仅半个回合,一万西班牙军队就被击溃,然后便是一边倒的屠杀! 如今的西班牙国王,乃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而神圣罗马帝国则是欧洲大陆上的霸主,最强悍的帝国,且没有之一! 欧洲的君主制度让朱厚照非常头疼,他还是这辈子第一次听说国王还能兼任的,比如这个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查理五世,他不但是皇帝,他么的还兼任尼德兰君主和西班牙国王。 而且据说在欧洲这片论血统尊贵的土地上,想要拿下一个国家最简单的办法其实就是靠女人的裙摆! 比如西班牙国王的女儿嫁去了葡萄牙,那么没准葡萄牙以后都有可能是西班牙的。 他么的操蛋…… 狗屁的制度,狗屁的血统! “日落之前,朕要在这马德里的王宫饮宴!”轰天的爆鸣声让朱厚照有些头疼,把战刀扔给身边的木阳郡公卫新,自己撇了撇嘴,下马钻进了马车。 这是一辆镶满宝石,无比奢华的马车,乃是攻打葡萄牙的战利品,被缴获之后就成了朱厚照的行辇。 没办法,这种战争对于朱厚照而言委实过于无聊,于是把马车拉上战场,困了睡个觉也是享受。 “陛下,敌军火炮凶狠,城墙坚持不住了,贼将命令我们中午之前投降,要不然……” 查理五世怒道:“要不然如何!” “屠城!” 查理五世险些喷血晕倒,旋即豁然起身:“伟大英勇的西班牙战士,怎能被东方的黄皮猴子吓倒,传我的命令……” “陛下,此时撤离,调集神圣罗马帝国的大军,还有一战之力,若是顽抗到底,只怕,英勇的西班牙战士将会面临屠杀,马德里城也将毁于战火。” 查理五世颓然坐倒,他很清楚自己如今面临的局势,也很清楚真要顽抗到底,城外的十万敌军必然会将马德里杀个鸡犬不留,甚至连他自己没准都会陷在城中! 但是查理五世不服,他是欧洲大地上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脚下万万里土地的主宰,就算是教廷…… “教廷的人呢?” “炮火一停,便已出城。” “先等消息。” 欧洲大地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大多都信奉天主教,而教廷则是处理教务,管理天下宗教所的地方。 教廷虽然属于信仰机构,但是实际权力在巅峰时期大的惊人,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以华夏文明来看,一旦华夏王朝强盛,那么周边的大小国家就会成为附庸的藩属国。 那么教廷如果算是宗主国的话,那么欧洲大陆上面大大小小的国度都是教廷的藩属国,因为各个国家的国王都要得到教廷的册封和认可,才算是合法,也才能得到天主降下洗礼的荣光! 因此教廷在欧洲的地位极其超然,欧洲各国也愿意在教廷的统治下滋润的过日子。 枢机主教安东尼身穿大红色教袍,一手拿着十字架,一手拿着圣经,缓缓走向对面的大营。 “谁?枢机主教安东尼?那是什么?”朱厚照豁的从床上窜起来,很显然,他早就把老弟告诉他的那些关于欧洲教廷的破事扔到了爪哇国。 夏敬作为被嘉靖帝委任追随战皇出征的第一翻译官,此时满肚子的无奈。 “教廷乃是欧洲的无冕之皇,统治者乃是教皇也称作教宗,枢机主教则是协助教皇处理宗教事务的大主教,在欧洲的地位举足轻重,甚至还要高过一般的国王。” 朱厚照歪头想了想,做恍然大悟状。 “他来做什么?自投罗网?” 夏敬笑道:“教廷拥有仲裁各国纷争的权利,此番前来,想必是为了调停战事,劝陛下退兵。” 朱厚照嗤之以鼻…… 7017k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丧家之犬 朱厚照不是一个纯粹的无神论者,否则当初也不至于对活佛转世充满了好奇,更不至于被忽悠的慷慨解囊,差点把内库搬空了去。 只不过后来经过朱厚炜的开导,又当了将军,这辈子直接和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多到无法统计,要是死在他手里的都变成厉鬼,那他还活不活了? 所以现在的朱厚照不信鬼神,就算要寄托信仰,他也只会青睐本土的道教,而且在朱厚炜讲述宋徽宗和道君皇帝的故事之后,他对于道教基本上也都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至于天主教,他又不是基督徒,和他有个毛线的关系…… “把这个安什么玩意的给朕撵走,还是那句话,午时不降,破城,屠!” “遵旨。”夏敬转身退下,刚走没两步就听到身后朱厚照喝道:“回来。” 夏敬无奈再次转身。 “朕现在闲的发慌,把那个安什么玩意的带来见见。” “遵旨。” 很快安东尼就被带到了马车边上,而朱厚照已然坐在车辕上面兴致勃勃的打量着他。 “英武的东方帝国将军,教皇座下枢机主教安东尼向您问好。”安东尼单手抚胸,施了一个标准的西方贵族礼。 夏敬以最快的速度将安东尼的话给翻译了一遍,随即微怒道:“安东尼主教,你面前的乃是大武帝国宣武皇帝,可不是你所说的将军。” 很显然夏敬是语言学方面的天才,这大半年的时间内他努力学习语言,如今水平已然可以完全无障碍交流。 安东尼一愣,夏敬的介绍与他的认知似乎有那么一点出入,于是问道:“尊贵的翻译官阁下,据安东尼所知,神秘而又强大的东方帝国诞生出一个又一个强大的帝国,比如汉、唐、宋、元,就是现在东方大地的主宰似乎也是一个叫明的国度,这武国不知何时立的国?” “还没立国!”夏敬这话说的有些无奈,其实打下葡萄牙之后,战皇就算是拥有立国的资本,毕竟要地盘有地盘,要军队有军队,然而事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帝王登基乃是国之大礼,那么首先得懂登基之礼,然而第一批跟过来的读书人,别说什么国之大礼,便是连地方政务都治理的一团糟,指望他们来操办登基大典,只怕最后会成为笑话,从而丢尽华夏礼仪之邦的脸面。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读书人,毕竟这里是欧洲,属于华夏人心目中的莽荒之地,风土人情不懂,语言习俗不通,如何能治政? 想要把皇朝的基本框架给架起来,起码也得移民两百万以上不可! 真正懂登基大典的说白了就朱厚照一个,毕竟人家是登基当过皇帝的,把曾经走过的路再走上一遍,不敢说轻车熟路,至少不会闹出什么大笑话。 然而朱厚照同志自己不愿意啊,人家说了,想要让他登基做皇帝不是不行,但是得要满足他三个条件! 他么的让你当皇帝,你还要跟人谈条件,也真他么是日了狗了,不过想想看,当初朱厚照同志为了扔掉皇位,不惜趁着大婚之日逃跑,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人家说了,第一个条件,治下得有千万汉民! 这个没毛病,毕竟是汉家的皇帝,统治一群蛮夷也确实是味同爵腊,不过想要达成这一点,那得看中原王朝移民政策的进展,初步估计得要十年! 其二,至少要攻取大明一半的疆域,其中包括灭亡什么狗屁神圣罗马帝国,也就是说那个神圣罗马帝国哪怕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那也得先灭人家再说。 第三,要拥有一座不输给紫禁城的皇宫…… 他么的这就是耍赖,第一个要求是客观因素,靠的是嘉靖帝,第二个问题要靠军队,打下一半大明之土,还真算不上太大难度,可第三个? 永乐皇帝举全国工匠之力,花了十四年的时间才建成了紫禁城,你竟然要在异域他乡修一座不亚于紫禁城的皇宫? 那不得二十年? 读书人背井离乡来到这万里之外的外邦,终极目的是什么? 是光宗耀祖,是升官发财,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朱厚照一天不登基,他拿什么名份来统治这片土地,朱厚照自己都名不正,他们这些读书人言能顺? 扯淡…… 不过士子们也不是太担心,因为他们知道朱厚照之所以不肯登基的原因是怕麻烦,怕以后御驾亲征麻烦。 但是没关系,下一批登陆这片土地的就会是宗室和勋贵,届时朱厚照不肯登基,估计宗室和勋贵也会把他给架到皇位上面去…… 只不过现在安东尼的问题让夏敬有些尴尬,说出‘还未立国’这四个字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有那么一点底气不足。 果然,安东尼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很明显,他想岔了…… 在安东尼看来,这大武皇朝根本是不存在的,之所以会从遥远的东方来到了西方,是因为他们属于明朝的叛军,而且在和明朝的作战中战败了。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支丧家之犬! 但是同时安东尼也深深的被震撼了一把,要知道眼前的这支军队拥有十万之众,征服葡萄牙和西班牙几乎是摧枯拉朽,没费半点力气。 那射程恐怖,威力巨大的火炮,还有那犀利无比的火枪,这样的火器多了不敢说,至少也领先西方两三个时代! 陆军所向披靡,而海军则更为恐怖,要知道西方的步军力量说起来也就那样,可是海军! 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海上力量,在整个西方都是巅峰存在,这些年开拓世界,同样难逢敌手。 然而就是这样无敌的水军在遭遇这支军队的水军之后,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敌军的战船据逃回来的水兵说就是一群漂浮在海面上的怪兽,这些怪兽还都是钢铁打造的。 哪怕这样的钢铁怪兽只有三艘,但是就算把整个西方的所有海军捆在一起上,估计都是全军覆没的命,更别说除了这三艘钢铁巨舰外,还有上百艘体量巨大的超级大帆船。 对于逃回来的水兵而言,那不是海战,那是真正的噩梦! 7017k 第四百四十五章 绑上十字架 堪称无敌的军队,竟然会在东方古国大明王朝面前碰的头破血流,最后如同野狗一般逃亡海外,将黄祸带来西方? 那东方大明得要强悍到何等地步? 不敢想象,难以置信! 可以说教廷从未停止过对于世界的探知,对于东方古国,教廷未必会有多了解但是绝对不会陌生,知道在那片土地上每隔几百年就会爆发一次席卷东方的大战,胜利者会在旧王朝的废墟上诞生新的王朝。 也知道在那片土地上的百姓是没有信仰的,或者说他们的信仰就是没有信仰,他们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为了一件事可以去求很多寺院,拜几十个菩萨,甚至拜完了菩萨拜道尊…… 历代教宗追求的目标一直都是将主的荣华撒遍全世界,传教士的脚步也曾踏上过那片土地,然而很显然失败是唯一的结果。 但是教廷不会放弃,更不会停止传教的步伐,如果不能让古老而强大的东方民族归于主的怀抱,那才是对天主最大的亵渎! 现在安东尼见识了东方的强大,更加坚定了传教的决心! “安什么玩意来着?”朱厚炜懒洋洋的一句话惊醒了沉思中的安东尼。 “安东尼……”夏敬无语。 “哦哦,那你问问他,来见朕干啥,是不是要投降?” “陛下,他是教廷的枢机主教,此番代表西班牙前来议和的使者。” “嗯。”朱厚照点头道:“告诉他,朕要在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国土上建立大武帝国,要是识相的话就快滚,对了,还有那个什么西班牙的国王及王室都是朕的俘虏,朕要把他们送回大明,当成朕的战利品给老弟夸功。” 夏敬原封不动的把话翻译了一遍。 安东尼主教的脸色先是惊讶,随即便是愤怒! “西班牙的国王乃是神圣罗马的皇帝查理五世!” “那又如何?”朱厚照不屑道:“告诉他,别惹朕生气,本来朕拿下西班牙之后还打算歇歇,要是不识抬举,攻下西班牙便立即进兵什么狗屁神圣罗马!对了还有教廷,话说教廷在哪?” 安东尼彻底怒了道:“伟大的,无所不能的主,他拥有一颗包容世人一切罪过,仁慈的心,然而你的军队在践踏神的领地,伟大的主不会包容异教徒,他一定会降下神罚让你的军队灰飞烟灭,而你一定会被绑在火刑架上被烧死!你的灵魂没有主的庇护就无法去往天国,你的灵魂将会在地狱里面受到万鬼的噬咬,直到偿还自己的罪孽……” “就这?”朱厚照听完翻译不屑的砸砸嘴道:“还他么神罚,天降陨石砸死王莽的几十万大军?少他么跟朕玩虚的,告诉他,让他从什么狗屁神圣罗马送来十万奴隶,还有三千美女,朕说不定还能让他们苟延残喘一些日子,要不然,天兵一至,玉石俱焚!” 安东尼听完翻译也不打算继续废话,很明显,主的神辉感化不了眼前的异教徒,那么说再多的废话都是浪费口水,于是转身就走。 “朕让你走了?”朱厚照脸色一冷,尽管他对安东尼的话嗤之以鼻,但是身为大武帝国的皇帝,蛮夷竟然敢诅咒他! 安东尼身体一僵。 “华夏有句古话叫做‘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所以呢朕不会杀你,来人!” 几名亲兵豁然上前。 “这些蛮夷喜欢十字架,那就送他一具十字架,把这家伙给朕绑在十字架上面,朕要每次战争都让他亲眼看着,咱们大武王朝的军队是如何征服他所谓的什么主的领地,朕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狗屁罗马帝国的覆灭,看着朕如何摧毁他的什么教廷!” 很快,安东尼就被带了下去,然后在叫嚷声中被绑在新鲜出炉的十字架上面,他出奇的愤怒了,身上贵族的伪装被彻底撕掉,嘴里面骂着没人听得懂的话,直到精疲力尽。 “午时到没?”朱厚照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还有一刻钟。” “传朕军令,立即进攻!” “喏!”卫新领命,随后一轮猛烈的炮火覆盖,上万精兵以最迅捷的速度冲向马德里被轰塌的城墙! 不堪一击,索然无味…… 本该如同绞肉机一般的战争,在西方这片土地上完全体会不到什么叫做血腥。 当大明……大武军队发起冲锋的那一刻,还没有靠近城墙的时候,那些没有坍塌的城墙上就竖起了白旗,一如当初的葡萄牙里斯本…… 投降…… 朱厚照似乎有些明白了,对于这片土地上的民族而言,投降似乎并不是耻辱,而是一种习惯…… 没来由的朱厚照想起了成吉思汗,因为他在这片土地上都还能听到关于蒙古人的传说。 西方人将之称之为黄祸…… 蒙古强盛时期,铁骑过处,寸草不生,被西方人称之为‘上帝之鞭’的蒙古大军差点没把欧洲杀到种族灭绝,要不是突发事件导致蒙古大军回撤,鬼知道现在的欧洲会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蒙古人再强盛,也没能在欧洲站稳脚跟,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朱厚照的目标就是扩张,无休止的扩张! 他不是要把欧洲各国彻底打服,而是要将之打残,让华夏文明在欧洲大地上生根,那么欧洲的原住民就算不被他杀绝,至少也会将之贬为奴隶! “查理五世跑了……”卫新满脸郁闷的回来禀报。 “跑了?”朱厚照一愣怒道:“他不是西班牙国王?就这么抛下他的子民跑了?” “陛下,查理五世还是神圣罗马的皇帝,而神圣罗马要比西班牙强大的多。”夏敬一五一十答道:“很显然,查理五世知道凭借马德里根本不可能挡得住陛下的天兵,那么他放弃西班牙,很显然是回去搬救兵,甚至会联合整个西欧大陆上的国家,让他们放弃之间的仇怨,组成联合大军,在教廷的主导下,对陛下发起反攻?” “这么说终于有大战,恶战打了?” 夏敬表示相当无语,大武帝国的开国皇帝,很明显就是位彻头彻尾的战争疯子…… 7017k 第四百四十六章 新科举会试来了 嘉靖六年二月,会试! 科举乃是为国伦才之大典,传承千年之久,即便是蒙元异族占据中原都未曾易。 然而科举千年,从隋唐时期的舞弊成风,门阀操纵科举到宋代的相对公正,再到明朝时期科举制度彻底完善,整整走了数百年的路。 宋代科举袭唐制,考帖经、墨义和诗赋。 因此考生以声韵为务,多昧古今,明经只强记博诵,而其义理,学而无用。 王安石变法,改革科举制度,取消诗赋、帖经、墨义,专以经义、论、策取士,算是为后世科举奠定了大的方向。 等到了明朝以后,因为经历了异族百年,读书人凋零疲敝,加上洪武皇帝极为推崇朱子理学,故而在洪武三年昭告天下,定下大明科举制度只能从朱熹做注解的《四书五经》中取题,从此朱熹彻底登上神坛。 历代大明皇帝对朱熹也是推崇备至,比如太宗为朱熹作注的《四书五经》作序,比如正统皇帝免除朱熹嫡系子孙全部赋税,比如…… 然而儒学在吸收道学和阴阳五行学发展成为理学,而理学强调死记硬背、三从四德,扼杀人性这些方面的弊端,大明的皇帝全部选择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从此以后,禁锢思想的程朱理学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华夏的女子也终于迎来了长达五六百年的黑暗岁月。 缘何如此?想来是因为大明的皇帝姓朱,而朱熹也姓朱…… 当然洪武皇帝从来不忌讳自己的出身,当过乞丐,做过和尚,又能如何? 他终究是大明的开国皇帝,是驱逐蒙元,恢复汉人山河的一代雄主,是历史上得位正的不能再正的千古一帝! 然而大臣们还是想要为他找一个显赫的祖宗,却被其严厉驳斥,但是毕竟都姓朱,那么朱洪武推崇历史上唯一一个朱姓圣人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到了嘉靖朝,嘉靖帝对儒学不感兴趣,这一点几乎朝里朝外的读书人都清楚的很,可惜儒家没有办法改变嘉靖帝,也抗争不了,那么唯一能坚持的就是儒家最后一块阵地…… 道统! 所有的大臣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帝王的身上,那么他们就只能苦苦煎熬,力争在嘉靖朝不会让儒家失去朝堂的绝对话语权! 但是所有的大臣曾经都在猜测嘉靖帝什么时候会对儒家动手,如何动手! 算来算去也只算到了两点,第一点是扶持其它学说来和儒家打擂台,比如法家!比如墨家! 第二点则是科举! 嘉靖帝对科举动手了,但是动的和儒家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在儒家人眼里,以嘉靖帝之狠辣,彻底废除科举都不是没有可能,就算不废了科举,让新学之学成为科举主考纯属正常,然而嘉靖帝似乎对温水煮青蛙那一套比较感兴趣,他依旧让儒学为主导,然后夹杂了四门辅科作为选择,另外也就是将评优制改为了评分制。 科举改了,但是幅度不大,这让那些原本准备撸袖子跟皇帝硬干,来誓死卫道也好,博取名声也罢,更或者仅仅只是为了捍卫儒家道统的官员仿佛一拳伸出去,却打中了棉花一般的难受。 嘉靖帝没伤儒家根本还能说什么? 什么都说不了,难不成逼急了皇帝真个废除科举,那所有参与卫道据理力争的官员都将成为儒家的罪人。 此次科举采取全新制度,尽管在士林引起轩然大波,但是不管怎么说,皇帝在嘉靖四年就已经明发旨意,昭告天下读书人,那对于读书人而言就不存在什么措手不及, 给了天下读书人将近两年的准备时间,那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对于读书人而言,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将百分之百的读经读典的精力抽出一部分来去学习辅科! 而且辅科还不能乱选,因为所有读书人都知道皇帝的用意,选择的辅科将会直接影响到自己日后的仕途,岂能不重视。 主考官礼乐部部长蒋冕,副主考是国子监祭酒张璁、燕京大学祭酒杨慎,以及二十位翰林才子作为同考,还有从通州什么研究院抽调而来的二十位新学人才作为辅科阅卷官,组成了此番会试的阅卷阵容。 按照往年的科举,参将考试的读书人进入贡院之后会待上整整九天,这九天内吃喝拉撒睡都在一个敞开门的小屋子里面自行解决,然后考生需要在九天时间内完成三到五篇四书题,完成两到三道五经选经题,最后便是策论。 大明科举制度延续了一百多年,期间虽然也有小变动,但是基本上是大同小异,考生苦,考官更他么苦,因为考官必须要在阅卷结束之后才能离开贡院,因此从进贡院到离开,待上半个月,那是一点都不稀奇。 但是嘉靖六年的会试不一样,不但科目改了,时间也改了…… 在朱厚炜看来,连续九天的会试是相当不人性化的,所以要缩短。 怎么缩? 考完走人呗! 两道四书题,一道五经题,一篇策论,两门辅科,总共六大项! 时间缩短到四天,考生考完可以直接交卷走人,四天时间考不完交白卷也撵走! 范和迈入了考场! 这是他第二次进入贡院参加会试,嘉靖三年会试落榜之后,范和没有返回广东老家,而是选择留在京城备战嘉靖六年会试,而这三年恰恰是大明王朝发生翻天覆地般改变的三年! 在这三年内,范和看见了太多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新鲜事物,也在第一时间内感受到了皇宫中那位至高无上存在的绝对意志。 大明变了,变得面目全非,在大明帝国的心脏,范和没有看到衣衫褴褛的百姓,没有看见沿街乞讨的乞丐,也没有看到成片成片的流民和随时可见倒毙的饿殍。 这是一个焕发了生机的王朝,中兴都不足以形容嘉靖皇帝治理下的大明,这让范和对大明三年间不断转变,拥有的最直观的感受。 于是原本打算进国子监的范和,义无反顾的冲进了燕京大学! 7017k 第四百四十七章 探索求真 身为举人,范和光荣的成为了燕京大学小学部的一名教习,负责入学孩童启蒙教育,每个月有三两银子的束脩之资。 当然,在大明身为举人不可能差钱,范和进入燕大的根本目的是学习! 嘉靖皇帝继位之初就设立巡学使,让王守仁巡察督办天下新学,而在范和眼中,兴学天下集大成之地便是燕京大学,在这里能够最直观的感受到嘉靖帝的意志,以及新学的核心理念! 他想的没错,在燕大的数学班,他学习了基础数学、代数乃至几何原理,学会了用方程式来破解一道道数学难题,他甚至学懂了圆周率,知道圆周率的实际应用…… 在格物班,更是让范和见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他知道了力的存在与原理,知道了什么是动能与机械能的计算公式和守恒定律,知道了什么是电,以及电力的运用…… 他明白了为什么火车会在铁轨上奔驰,知道了为什么钢铁制造的巨舰能够漂浮在海洋上,不靠风帆也能迅疾如飞,他知道更是感受到了皇帝为什么要大力推动格物学,以及格物学将会在未来给大明带来何等巨大的改变。 不过燕京大学那么多学科当中,范和最喜欢的还是化学! 化学的魅力让范和深深沉浸于其中难以自拔,尤其是那一个个神奇无比的小实验对于他这种纯粹的儒家读书人而言简直如同神迹! 他学会了化学元素周期表,明白那些金属其实就是化学里面的一个元素…… 格物、化学这些新学分支科目,就如同深井外面的世界,而他只不过是井底的那只不知天有多大的青蛙…… 越是沉浸在新学的海洋当中,范和就越是会想起自己十几年如一日,寒窗苦读四书五经的日子,然后陷入深深的自我质疑和否定当中。 他在质疑学儒读经到底有没有用,因为新学让范和知道,儒学似乎除了教导读书人明白圣人的微言大义之外,就是能写出一手漂亮的文章,那么实用性呢? 能让读书人的品行端正,还是让人的品德更加的高洁? 似乎不能,否则古往今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祸国殃民的奸臣,为什么读书人出仕为官之后,会有那么多忘记初心,再不去管百姓的死活,只知道不断的敛财的贪官污吏? 读圣贤书的意义在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然而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儒家读书人对于这个世界的基本认知都不清楚,他们真的能治理好天下? 以前的范和觉得能,但是现在范和不确定,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确定似乎都在慢慢消失。 燕京大学有句流传很广的说法叫做,让天下读书人用长远的目光去看待世界,要用怀疑和审视的眼光去认清天下! 范和以前不懂,但是现在他懂了! 说白了就是挂在燕大其中一栋教学楼上的四个字。 探索!求真! 如果没有探索求真的精神,大明不会有火车,不会有巨舰,不会有让草原蛮夷闻风丧胆的火器,更不会有大明当前如同天翻地覆一般的改变。 而创造实现这一切的是嘉靖帝,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清醒的那个人,他是万民心目中的圣天子,更是大明的神邸! 范和以前觉得,想要实现自己心目中的理念,那么科举是唯一的一条路,更是一座独木桥,只有走过这座独木桥,他才有机会,然而现在他已经不这么认为了,因为新学为他打开了天窗,让他知道,就算不当官,只要能把新学学透,那么他一定也能在其它领域实现自身的价值! 所以范和决定,这次是他第二次会试也是最后一次! 如果还是名落孙山,那么他将会彻底扔掉《四书五经》,然后毫不犹豫的投入新学的怀抱。 考舍内,范和摊开了卷子。 两道四书题,第一道出自《中庸》,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第二道则是出自《孟子》中的名句‘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范和目光看向《礼》经题,随意扫了扫,目光便落在了第四道策论上面。 ‘论工业发展会对大明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范和眼睛一亮,工业! 在嘉靖朝以前,策论在会试当中份量并不算重,不管是主考官还是同考官对于四书五经的文章写的好不好才是关注的重点。 也就是说哪怕策论写的再好,四书五经的文章写的一般,那也没用! 然而自嘉靖元年恩科开始,官员知道天子极其重视策论后,这才跟着重视策论,至少策论的重要性已然不低于四书五经! 这篇策论题目必然是嘉靖皇帝要考一下考生们的见识和眼光,那些整日里面皓首穷经,将圣人经典还有注释背的滚瓜烂熟的儒生,面对这样的策论题该如何动笔? 他们能理解工业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 但是范和知道燕大的举人肯定能,因为关于工业的话题在燕大根本不算新鲜,甚至还有过一次关于工业与农业孰优孰劣之间的辩论。 看到这样的策论题,范和已经能够笃定,嘉靖帝改革新科举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要偏向燕大!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范和很清楚,皇帝一直都想对儒家动手,也确实拥有动手的实力和底气,但是没有…… 之所以没有是因为新学的读书人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新学的士子也不够多,至少对官场进行大换血肯定远远不够。 可要是有一天新学读书人足够了呢? 还是不行! 因为想要以新学来完全取代儒家不可能,没有地方治理经验的新学读书人,要是一上来就登入庙堂,必然会造成政局不稳,这个天下也会因为大换血而激烈动荡。 很显然皇帝这是先求稳,让燕大内接受过新学的举子先出仕,花上几年乃至十几年的功夫在官场站稳,用这十几年的时间作为过渡期来替换掉以后的动荡期! 7017k 第两百四十八章 天才还是牲口 “这范和多少名贡士?”御书房内朱厚炜将手中的两张卷子放下。 按照朱厚炜的要求,这一次辅科谁考满分,那么卷子会被送进宫中给皇帝亲阅,其实朱厚炜自己也没有报多大的希望,但是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一个。 朱厚炜之所以没抱太大的希望是因为此次会试的四门辅科分别是财经、数学、格物和化学,财经题不说,其余三门,朱厚炜多了不敢说,至少也是后世中考水准。 后世中考能将理科考满分的学霸比比皆是,然而现在是什么时候? 几百年前的大明! 能参加会试的必然是举人,可举人以前有几个正儿八经系统的学过数理化? 没有,一个都没有! 永王府学堂的学子,还有如今燕大的读书人都没有完整的学习过中学的数理化课程,更别说其他学子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朱厚炜自己都记不清后世数理化教程,这就好像你让中考学霸将三年初中学习的数理化课本给默写出来,那根本就不可能! 但是题目是朱厚炜亲自出的,他可不会管学子们学过多少,他只知道以自己曾经在初中学过的内容来出题,没出高中数学甚至高等数学上的内容,就算很给天下举子面子的了。 就这样,竟然还有人能考满分,真不知道是他么的天才还是牲口…… 朱厚炜有些不太爽,仿佛自己精心布置的题目被人毫不费力的破解,是在质疑他的智商一般。 “回陛下,范和会试考中第两百九十三名。”任兴立即回答,很显然他早就了解过,皇帝或许不会问,但是他必须知道,这才是皇帝合格的奴婢。 朱厚炜微微一愣,这位能将格物和化学考满分的牲口竟然只考到两百九十三? 要知道此番会试采取的可是糊分,评分制,最后的成绩完全是按照分数说话的,基本上不存在什么主观因素导致的徇私舞弊,除非所有的考官全部作弊! 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要是真发生这样的事,这京城不知道会有多少官员走上断头台。 那么范和名次这么低应该只有一个原因,文章写的太烂…… 换句话说,要不是这次科举改制,那范和百分之百名落孙山,都不带有悬念的那种,但是他没淘汰,很显然是格物和化学的满分为其拉了分…… “这次一共录取了多少贡生?”朱厚炜再问。 “回陛下,此次会试成绩达标的举子共计两百九十四位。” 敢情倒数第二? “把范和的卷子拿来给朕看看。” “遵旨。”任兴转身而出,片刻后便取来几张试卷,很显然,这家伙早有准备…… 四书五经题,朱厚炜没有兴趣去看,主要是看也未必能看懂,而且范和写的文章依旧是中规中矩的八股文,这实际上也不能怪当今举子。 朱厚炜改革科举确实说了文体无需局限于八股文,但是这些第一次参加改革后科举的举子,往年自己做文章写八股文早就习惯了,你让他们去用别的文体来写文章,那不说适应,至少也得会才行。 范和就属于这一类,从平时练习到府试到乡试甚至会试,一辈子都在钻研八股,他写应试文章不用八股才怪。 这种现象想要改变,在朱厚炜看来起码要经过三五次的科举之后才能有所改观。 当然,这本身就不是操之过急的事。 朱厚炜将三张四书五经卷子的评分看了一下,发现果然和自己想象的差不多,二十位同考官给出的分数大多是三分,只有一个四分,然后还有两个一分…… 三张卷子综合评分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 尼玛,这典型就是在悬崖边上跳舞,六十一分那道四书题任何一个同考官只要少打两分,他么的范和这位牲口级别的数理化天才基本上也就拜拜了。 新科举的制度就是这样,只有三道题每题达到六十分以上,那么卷子才会出现在主考和副考官的跟前,要是五十九…… 那就算策论写的再好,辅科全部满分都没用! 这种制度合理不合理无需多谈,但是可以参考一下后世的高考。 比如高考的时候考生的语数外三门主科的成绩加起来没超过两百分,那么就算文综或者理综满分也鸟用没有,什么985,211,双一流基本上是不用想了,凑合着上个大专得了。 新科举制度说起来是四加二,可真要严格来算的话,应该是三加一加二,这也是当前儒家坚守的最后的一点底线。 朱厚炜将三张四书五经卷扔在了一边拿起了策论。 策论题二十位同考官大多数给出了四分,三分只有六个,三分以下没有,也就是说同考官给范和的策论打出了八十二分! 折合小分八点二。 让朱厚炜略微感到意外的是,杨慎给出了八分,而张璁则给出了他最大权限十分,至于拥有二十分权限的主考官蒋冕则给了十八分! 三人折合小分四点六。 如此一来便可以简单算出范和的最终成绩。 四书五经同考官给了一百八十六,折合小分十八点六,主副考给分加起来二十四,折合小分两点四,小总分二十一。 策论小总分十二点八,格物满分一百,小分十,化学满分一百,小分十。 全部加起来五十三点八! 六门卷子,四书五经加策论每门一百四,总分五百六,两门辅科总分两百,功绩七百六十,小分七十六,按照百分之六十及格算,那么四十五点六分为及格线。 范和高出差不多八分! 落榜举子要么是四书五经考的没到同考官的六十及格线,要么就是最后的总分核算没过及格线。 前者基本是儒家在卡,而后者估计就是辅科学渣…… “这范和乃是经世致用之才!”朱厚炜放下策论卷感叹了一句。 范和的策论论点很清晰。 工业如何结合军事,如何提高生产力,如何运用到农业这三大方面进行了详细阐述,文中甚至涉及了流水线作业的概念! 而这些叙述完全说到朱厚炜的心里面去了…… “陛下,现在外面举子闹的挺凶……”任兴忐忑的给高兴的皇帝浇了一瓢冷水…… 7017k 第四百四十九章 舞弊 “两百九十四名贡士,三成出自燕京大学,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宋某不信!”落榜的河南士子宋梓一脸的激愤! 身为举人,哪个不是饱读诗书,这次科举改革本身就因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郁闷,现在落榜自然无比愤懑! 不过每次会试落榜的举子多了,落了榜能如何,乖乖回老家三年之后再来呗,这次本该也是一样,然而观榜的举子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按照惯例,举子金榜题名之后,会在名字的前面标注考生的籍贯,比如山东举子谁谁多少多少名。 而这一次出现了小小的变动,就是在名次的后面还增加了出身。 这个出身指的是贡生曾经在哪里就学,比如燕京大学,比如北京国子监、南京国子监或者什么什么书院,要是没有的就不注明。 这一标,问题来了,赫然有九十多名贡生出身于燕京大学! 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燕京大学举子其实并不多,建校的时候甚至都没几个,几年时间才慢慢吸引了百来名举子,这次竟然有九十多名举子金榜题名! 那是什么概念,基本上是一网打尽呐! 落榜的举子本身就满肚子的不愤,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强烈的负面情绪,这个时候一点点的小事都会被他们无限放大! 谁都知道燕京大学教授的是杂学,那么在燕大的举子自然不可避免的接触杂学,而这次科举两门辅科考的就是杂学! 也就是说,燕大举子因为学习了杂学,从而在这次的会试当中占得了先机。 很好理解的事,但是对于落榜举子而言就是不对,认为这次会试十有八九存在舞弊! 至于如何舞弊,为什么舞弊,他们一概不问。 很显然,落榜士子就是想要制造舆论,毕竟这在大明是有先例的。 前有洪武年间的南北榜,后有弘治年间的徐经舞弊案。 落榜举子想要用舆论的方式迫使皇室彻查这一次的会试,是不是真有舞弊不重要,重要的是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比如重开一次会试! 如果重开会试,燕大就不可能这么多举子入榜,那么多出来的名额就是他们的机会,另外他们也不需要回老家继续苦读三年书。 总之,只要舆论起来了,那么对于落榜举子而言肯定没有坏处。 于是金榜前面吵闹不止,数百上千的举子喋喋不休的叫嚷着会试不公,这个时候不管举子是不是真的觉得这次会试存在舞弊,但是只要落榜就跟着起哄。 能千里迢迢的跑到京城参加会试的举人,谁不觉得自己满腹才学,今科必中,要是没把握,谁他么神经病跑来京城考试啊。 现在落榜再加上从众心理作祟,他们可不会去管别的,先闹着看看皇帝如何解决再说! “舞弊?”朱厚炜冷笑,四门辅科的题目乃是他亲自拟定后封存,负责的乃是任兴,那要是舞弊,任兴死都脱不开干系,那么任兴为什么要舞弊? 既然任兴不可能舞弊,那舞弊就该是考官,不是朱厚炜看不起那些儒家考官,你就算把卷子摊开了给他们去做,看看有几个能考超过六十分。 很显然,这就是落榜考生想要借题发挥! “传朕的旨意……” 任兴一脸冷肃的来到了贡院,看着脸色铁青的蒋冕笑道:“蒋阁老打算如何平息事态?” “无中生有,简直荒唐!”蒋冕怒道:“落榜举子,聚集闹事,坏本官清誉,实在可恨至极!陛下圣明,当派遣巡捕营驱散士子,问责为首之人!” 任兴笑道:“这可堵不住天下举子悠悠之口,蒋阁老,咱家带了圣上口谕,不如一起出去和这些无事生非的落榜举子们见见?” “也好。” 内阁辅臣,会试主考官蒋冕和内廷大太监任兴联袂到了贡院外张贴金榜的高台,上千叫嚷的士子顿时闭嘴,不少举子眼中还露出了畏惧之色。 “咱家任兴。”任兴冷视众举子道:“陛下闻听众多落榜举子在贡院前闹事,还说今科会试舞弊,不知你们谁手上握有证据?” 众举子面面相觑,证据?那肯定是没有的,不过众口铄金,哪里需要什么证据,就好像洪武年间北方学子全部落榜,于是北方学子说会试舞弊,又哪来的证据? 不需要证据,只要众口一词就行。 “如果没有舞弊,为何燕京大学的举人会有那么多中榜!”宋梓还是忍不住叫道。 任兴的目光落在宋梓的身上,顿时让宋梓产生了一种被毒蛇盯住了的恐惧。 任兴收回目光笑道:“看来你们觉得这就是理由,那好……”任兴使了个眼色,顿时十几名小太监手里面捧着笔墨纸砚走到举子群中。 “你们落榜觉得委屈甚至冤屈,以为今科会试存在舞弊,但是陛下不知道你们是真的认定还是想要借机制造舆论来给陛下施压,因此陛下说了,如果你认定,那么就在纸上写下你的名字、籍贯然后画押,陛下想看看有多少举子是真心实意觉得会试不公。” 众举子愣了,天子让他们签名? 只要觉得自己认定会试舞弊就签名,要是不签就是没事找事? 现在的问题是众举子起哄是认定法不责众,可要他们签名,还真没几个敢,那要是最后查出来此番会试没有舞弊,那签了名的会如何? 万一皇帝翻脸…… 任兴见众举子没人愿意签名冷笑道:“看来你们都不敢认定此番会试存在舞弊,那还聚在这做甚,聚众闹事,可知律法!” 这话一出,众举子心里面顿时打起了退堂鼓,不少举子已然决定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签!”举子当中走出一名中年举子,冷哼道:“步某就不信此番会试没有猫腻,天子圣明,必能还我等举子一个公道!”说完,取过纸笔径直写下湖北鄂州步童六个大字。 枪打出头鸟,可要是没打呢?现在步童这只出头鸟已经出现了,而且说的不无道理,那些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举人权衡之后也纷纷拿起笔写下了自己的籍贯和名字。 7017k 第四百五十章 人性的丑陋 胆子小的直接溜了,而胆子大还不信邪的举子竟然有一半多,五百多人签名,一张张纸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单。 等到最后一人签完,任兴脸色一寒,指向宋梓怒喝:“带头造谣生事,给咱家拿下,交给检察院论罪!” 几名东厂番子出身,后来进入军营整编之后的番兵二话不说冲上前去,直接将宋梓拿下。 “宋某犯了何罪,你们凭什么拿我。”宋梓脸都白了,叫嚷道:“如今弊案未明,何来的造谣之说!” “弊案?”任兴冷笑道:“咱家刚才问了,你们可有证据证明会试舞弊,而你们是怎么回答的?因为燕京大学有九十几位考生中试就说会试不公?这是什么?这是莫须有,是妄加揣测! 今日签名的落榜举子,陛下会给你们一次机会,让你们单独考一次辅科,任选两门,只要能考到八十分,那就补录入榜,若是不能,剥夺功名!” 这话一出,签名的举子顿时炸了辅科两门考八十分? 他们当中至少九成都觉得自己是栽在了辅科上面,让他们去考辅科,不要说八十分,估计六十分都悬! 嘉靖帝这一手看似是给了他们机会,可实际上是要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啊。 “我不认定了,这就回乡,三年后再来考。”一位年轻的举子手舞足蹈的叫着,声音中似乎还带着哭腔。 这也是带头的,于是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希望考到八十分以上的举子纷纷叫嚷着要划掉自己的名字。 “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态聚众闹事,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质疑科举的公正,诋毁当朝阁臣,任何一项拿出来都足以革了你们的功名! 现在你们又想反悔,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难不成科举舞弊没舞弊在尔等眼中就是儿戏,你们读圣贤书难道都读狗肚子里面去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陛下给你们三个选择,第一考试,八十分以上成为贡士,第二所有签名举子十年之内不得参加会试也不得任官,更不享有举人一切待遇,第三移民海外!现在就选!” 啊?! 十年!就是三次会试,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 没有剥夺功名却要被取消举人一切待遇,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还要缴税,名下投献而来的土地也将彻底散去,还不能选官,加上有此‘劣迹’在,选官?那注定不会被选上,可以说直接绝了他们的仕途! 天子这一手实在是太狠了,这哪里是给他们选择的机会,分明就是要逼他们移民! 没有选择,在被革除功名和绝了仕途这两条后面根本就没有选择! 五百多签名举子嚎啕大哭,没哭的也用愤怒的目光看向宋梓和步童,如果不是宋梓蛊惑,他们不会滞留在这里叫嚷舞弊,如果不是步童,他们也不会下定决心签名! 人性的丑陋在这一刻被展露的淋漓尽致,他们不敢骂天子,因为这是咎由自取,也不去质疑自己为什么会有侥幸从众心理,他们只会转嫁自己的愤怒,将一切的报应归咎在他人的身上。 任兴冷笑着离开,蒋冕也是恨铁不成钢的一声长叹。 这真是活该,不值得同情,当今天子是什么秉性没有任何人比内阁更清楚,这就是位从不妥协的主。 国子监监生围堵承天门,皇帝直接下旨,不滚就革功名,他不会管你有多少人,更不会和你谈什么法不责众,只要违背了他的意志,那么皇帝就会毫无顾忌的下手。 战皇在海外开辟大武皇朝,想要同化异族,需要大量的读书人,皇帝可以用罪证逼迫官员主动去,可以用利益来诱惑读书人去,但是最不容易受到蛊惑的恰恰就是作为读书人中坚力量的举人。 皇帝本来还没有什么办法,现在好了,这些不知死活的举人非要往皇帝的枪口上面撞,那被迫移民能怪谁? 蒋冕虽然有些同情这些举人,可终究还是出了一口恶气,要知道舞弊案只要皇帝下旨调查,那么就算查实不存在舞弊,他这个作为今科主考官的官员也必然声名受损,他岂能不气? 现在好了,有了前车之鉴,谁还敢议论,至于野史话本中会如何编排这次科举,他管不了,那就随便好了。 任兴回宫复命,把贡院的事说了一遍,朱厚炜却是连头也没抬,显然就没把举子所谓的群情激愤放半点在心上。 现在朱厚炜手里面正捧着《三国演义》读的津津有味…… 后世赫赫有名的四大名著,在当前已经诞生了《三国演义》和《水浒传》,至于《红楼梦》还没成书,不过已经被朱厚炜搬上了戏台,勉强也算是出现了。 只有《西游记》还没出现,不过朱厚炜记得吴承恩好像就是历史上嘉靖年间的人物,也不知道自己对于大明的改变,会不会影响到《西游记》的诞生…… 看完一章,朱厚炜捏了捏鼻尖道:“这次举子闹事也不算坏事,至少原本那些对燕大不怎么友好的举人,估计会争相进入燕大,然后会被燕大的杂学给深深吸引,这对于朕日后的大政有利无弊。” “陛下高瞻远瞩,奴婢……” “好了,马屁就别拍了。”朱厚炜摆了摆手道:“乾清宫的电线布置的如何了?” “回禀陛下,十几位电工正在布置,最迟明天早上就能为乾清宫大殿完成通电。” 朱厚炜点了点头,如今通州电力研究院已然克服了诸多难题,也在紫禁城里面架设了一座小型的发电站,最主要的是,钨丝以及灯泡这两样照明最大的技术难题也已经相继被攻克。 说实话,身为一名拥有现代人灵魂的古代人,朱厚炜早就受够了没有电的日子。 所以他从十五年前就培养工匠研究电力,因为在他的眼里,电能的重要性要远远高于蒸汽革命! 现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电能研究从一开始的简单运用到如今勉强算得上成熟运用,这固然是因为朱厚炜提供了太多的理论数据,可也离不开电力研究院的大匠们十几年的辛勤汗水…… 7017k 第四百五十一章 无欲则刚 王鏊出山了! 正德四年因为不满刘谨专权,王鏊带着满腔的激愤回到了老家吴县,从此开始研究学问,著书立说。 这是一位正直的老人,品洁高尚的老人! 刘谨伏诛,正德皇帝以及廷臣数次廷推召王鏊还朝,然而王鏊以年迈为由,坚决不肯。 要知道以王鏊的资历,他若还朝,基本上内阁首辅或者吏部天官这两个位置必然有一个属于他,然而王鏊似乎已经真的无心仕途,或者说早已经对吏治感到失望,所以选择离开朝堂这个是非之地。 朱厚炜登基后,以讨论王鏊所著《震泽纪闻》为由,打算先把老头诓到京城再说,谁知王鏊不为所动,一副你虽然是皇帝,但是学问太差,不够资格讨论他文集的架势,坚决不肯入京。 丢了面子的朱厚炜径直将王鏊给扔到了九霄云外,要知道他之所以召王鏊还朝,其根本原因还是来自于大臣们的恳求,并非是觉得朝政没了你王鏊就不转了,也算是给朝臣们一个面子,谁知道自己竟然被削了面子…… 朱厚炜做梦都没有想到王鏊会回到京城,而且是以近七十的高龄,不远千里从吴县拖着老迈的身体回来。 关键是他为什么回来,御书房内王鏊拜见了皇帝,却没有说明来意,只是最简单的例行公事,对于嘉靖这位让大明翻天覆地的皇帝,王鏊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敬畏。 无欲则刚! 很显然,王鏊不是回来当官的,垂暮之年,阳寿都不知道还剩下几年了,还远离故土跑回来当官? 这样十足被权势熏心的官迷,几年前也不至于会坚决不搭理朱厚炜了。 很快,朱厚炜知道了王鏊回京的用意! 他不是为了朱厚炜而回,他为的是朱载坖! 吏部尚书、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少傅……一个个光辉灿烂的履历,再加上潜心著述十年,王鏊绝对担的上当世大儒这四个字评价。 很显然,这是外朝的盘算,而王鏊也是内阁想方设法给请回来,准备对朱载坖下手的大儒! 按照王鏊的资历,让他成为太子太傅,也就是帝师肯定是绰绰有余,而朱载坖仅仅只是皇长子,在法理上暂时还没有成为太子的资格,所以教导一名寻常的皇子,很显然不可能请得动王鏊的大驾。 但是嘉靖朝不一样,和历朝历代都不一样,现在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都非常清晰的能感受到嘉靖皇帝的野心。 嘉靖帝不但是要凭借一己之力来改变大明,他还要在嘉靖朝时期开拓一片辽阔的疆域,完成所谓的殖民伟业! 当然这些和老白姓关系不是太大,可是和官员关系就大了。 因为官员知道嘉靖帝不是单纯的开疆拓土,去为大明打疆域,事实上疆域太辽阔,以当前帝国的控制力也肯定做不到有效统治,所谓的天高皇帝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嘉靖帝另辟蹊径,要建立兄弟之国,以庞大的移民数量来分化大明的人口压力,再对殖民地进行文化同化,派遣大量的读书人去治政,数管其下的手段一一施出来,最重要的问题就被凸显而出。 这个问题就是统治,正德皇帝朱厚照率十万大军征伐欧洲给了满朝上下启发,名义上是正德皇帝禅位给嘉靖,现在嘉靖帝还正德一片不亚于大明的疆域。 可实际上也是让朱厚照在海外建立一个全新的政权,这就是守望相助的兄弟之国! 那么只要兄弟之国不会同时陷入衰落的泥沼,只要有一个保持强盛,那么不管是大明王朝还是海外的大武王朝,都能提兵杀过来杀过去! 万世不灭,似乎已经是对大明王朝最完美的诠释! 然而不知道是嘉靖帝野心太大还是觉得不保险,他还要拿下澳洲和什么美洲! 而且这本身就是原计划中要拿下的地盘,也就是说现在朱厚照攻打欧洲,纯粹是临时起意。 那么美洲和澳洲必然也会征服然后殖民,和朱厚照建立大武一样,建一个全新的王朝,大明的兄弟之国、父子之国、叔侄之国! 那么谁会成为这些土地上的统治者? 答案毋庸置疑,必然是嘉靖帝的子嗣! 皇后如果生下嫡子,那么必然会继承大明社稷正统,成为大明的下一代帝君,如果皇后无子,那么身为皇长子的朱载坖就是嘉靖帝的继承者,如果皇后有子,朱载坖必定会被嘉靖帝撵到美洲或者澳洲建立王朝,成为王朝之祖! 也就是说朱载坖当皇帝几乎是板上钉钉! 满朝的大臣对于嘉靖帝基本上已经绝望了,谁都能感受到嘉靖帝对于儒家的防备和戒心,也都知道嘉靖不对儒家动手的根本原因是时机未到。 儒家数千年道统难道让名教子弟眼睁睁的看着毁在嘉靖帝手里面,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可是嘉靖帝一直没有明确说过他要废除儒学,甚至于嘉靖帝兴学都是打着儒为主杂为辅的口号,就连科举都依旧是以四书五经为主! 你儒家用什么借口和皇帝抗辩,皇帝动儒家了吗?没有! 那抗争不就是脱裤子放屁,没事找事! 大臣们知道嘉靖帝就是想慢慢耗死你,一点点来剥夺儒家的力量,侵蚀儒家的立身根基,等到他们这些老家伙一个个离开之后,被侵蚀差不多的新儒家臣子,要么会新学,要么就会被剔除! 这才是嘉靖帝最狠的手段,所以儒家必须自救,自救的办法就是嘉靖帝的儿子! 只要把嘉靖帝的儿子培养成纯粹的儒家子弟,只要嘉靖子嗣能够接受儒家的治国理论和为君之道,那么就算儒家在大明会沉寂几十年,可终归还有重回巅峰的机会。 再不济还有海外的新王朝,大明没有儒家的生存土壤,难道海外也没有? 嘉靖帝的手能遮盖住大明天下,难道还能遮住整个世界? 所以王鏊在内阁的劝说下回到了京城,然后进入了燕京大学,对于这位已然垂垂老矣的大儒而言。 他的余生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将朱载坖教导成为合格的儒生! 没有被新学侵蚀,纯粹的儒生! 7017k 第四百五十二章 朽木难雕的废柴 燕京大学分为小学部、中学部、高中部和大学部。 其中小学部五年学制,目不识丁的孩童进入小学阶段,头三年属于启蒙,学习的内容也以识字、背诵唐诗宋词以及简单数学。 等到了四年级,也就是小学生差不多十岁左右的时候,开始学习《论语》、代数和几何,等到五年级时候,增学格物与化学。 也就是说在燕大,小学生学习的四书五经只有《论语》,这与当初朱厚炜说的以儒学为主的话完全不符。 但是外朝没有办法,因为燕京大学谁都知道是嘉靖帝培养新学读书人的圣地。 在燕京大学,举人给小学生充当教习,教他们读书认字,就算是教授《论语》,也不传授论语当中的字句含有的深意,而举人本身在燕大更像是一个极其特殊的群体,因为他们不但是教习,同样也是学生。 大学部的学生! 至于翰林教习,那十有八九都只是挂个名,别说十天半个月,多数是一年半载都不会出现在燕大一次…… 燕大教习的中坚力量来自于永王府学堂已然毕业的新学读书人,能成为教习,那么这些人都至少也专精一门杂学。 朱载坖虽然只有五岁半,但是经过庄妃的教导加上本身的天赋,自然无需继续在小学前三年的启蒙班就学,于是一入学,朱载坖就成了一名光荣的四年级新生! 四年级都是十来岁的孩子,突然间冒出来一个小不点,孩童们也不傻,自然知道朱载坖是受过家学教导,那么身份定然是非富即贵。 燕大的小学生几乎九成五以上都是从民间搜罗而来的贫苦孩童,对贵族子弟天然就具备一种莫名的敬畏之心,哪怕接受了几年教育,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轻易还是无法改变。 所以朱载坖在燕京大学没有朋友…… 不过也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朱载坖皇长子的身份,否则那么多的孩童,怎么可能会少了故意攀交的幸进之子。 朱载坖对此表示无所谓,因为他已经被格物彻底迷住了,年级虽然小,可已然沉浸在格物的海洋当中忘我的遨游。 但是这种好日子没持续多久,因为王鏊来了…… 眼神浑浊,满脸老年斑的王鏊直接将朱载坖从小学部提溜了出去,然后关进自己的小院,并对燕大宣布,从即日起,他就是燕大的教习之一,专门负责教导朱载坖! 没人质疑,面对王鏊的光环还有名头,就连祭酒杨慎都没说半个不字,甚至是乐见其成! 朱厚炜的脸色不太好看,庄妃在旁边抽抽噎噎,任何男人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庄妃之所以哭泣,自然是因为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的儿子朱载坖。 按照燕大的学程,学生每旬拥有一天的休息日,这是朱厚炜定的规矩,为了就是让紧张学习了九天的孩童能够放松一下心神。 而每个休息日,朱载坖会被接回宫中陪伴母妃。 今天又是一个休息日,细心的庄妃立即发现往日里聪明好动,眼睛里面都透出灵气的儿子变了。 变得中规中矩甚至有些呆板,问过之后,庄妃气急,立即便带着儿子来找皇帝…… “坖儿。” “儿臣在。”朱载坖微微俯身,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成熟的跟个小大人一样。 “听说王少傅收你做了学生?” “回父皇,是。” “他教了你些什么?” “回父皇,老师这几日教授儿臣的是《孟子》” “少傅觉得你书读的如何?” 朱载坖的目光明显有些黯然道:“老师说儿臣朽木难雕,孺子不可教……” 朱厚炜有些无语,这话自然不可能是王鏊的真心话,毕竟以儿子的才智都成了朽木不可雕的废柴,那这天底下的孺子就没能教的了。 这是传统,尤其是老师和父亲最喜欢干的就是这事,哪怕心里面满意的一塌糊涂,可嘴上依旧会说你如何如何不行,之所以如此,无非是想要打击你的信心,让你戒躁戒躁,进而端正态度,好好学习。 就跟父母嘴里面最最常见的别人家的孩子是他么的一个道理,全然不会去顾及孩子的感受,会不会让自家的孩子变的自卑。 这种教育方式在后世还被美其名曰‘挫折教育’,当然挫折教育是对还是错没有定论,就好像棍棒底下是不是一定出孝子,根本不可能被完全证实一个样。 最后对应挫折教育又出来一个自信教育,就是不管孩子的成绩有多差,都要鼓励他,赞美他,让他拥有强烈无比的自信心,但是这样培养出来的孩子会不会目空一切,唯我独尊,谁他么都说不好。 在朱厚炜看来,挫折教育也好,自信教育也罢,都有可取之处,但是绝对不能一概而论! 因材施教是一个道理,比如朱载坖,他本身就很聪明伶俐,脑袋灵光的小孩为什么就一定要打击他的自信心,难道让他变得唯唯诺诺,灵性全失才是对的? 朱厚炜叹了口气道:“朕当初想过,如果把坖儿留在宫里,那么按照常制,翰林院会派遣翰林入宫教导,学的还是儒家那一套,朕也不是说儒学不好,只是让坖儿多接触一些别的知识,开拓自己的眼界,显然更合适。 所以朕让坖儿去了燕大,但是朕没想到外朝会把窝在吴县不肯动弹的王鏊都给请了回来,外朝是什么心思朕知道,无非是想要坖儿专心学儒,进而亲近儒家,对未来未雨绸缪罢了。 但是外朝终究还是不懂啊,坖儿在燕大学习了两个多月,见识了杂学的魅力,如何还能安心学儒? 儒家就算是一颗参天大树可终究触不了天,而学了杂学的读书人则是翱翔在半空中的雄鹰,如何愿意一直栖栖在树上。 不过外朝没错,倒是朕错了……” 庄妃可不管外朝的官员有哪些心思,只是不愤道:“陛下,坖儿年幼,臣妾自己便能教导。” 朱载坖脸上的欣喜一闪而过,朱厚炜笑了笑,很显然儿子也不愿意留在母亲身边学习…… 7017k 第四百五十三章 悲愤 “陛下,定王为何今日没有上学?”在杨一清的陪同下,倔老头王鏊来到了御书房。 燕大学习每旬一天休息,这一天内学子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出去玩也都可以,但是必须在日落之前返回燕大,免得耽误第二日的晨课。 然而朱载坖昨天晚上没回去…… 王鏊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于是找到杨一清来觐见皇帝。 “王少傅这是在质问朕?”朱厚炜脸上一冷。 “老朽失言,请陛下降罪。”王鏊嘴上说的麻溜,自然半点认罪的诚意也没有。 “朕让皇儿去燕大不是读书,只是为了体验一下学校的氛围,如今已有三月,该体验的也都体验了,接下来朕会将皇儿送去通州,让他增长见闻,进学之事就不劳烦王少傅了。” 王鏊闻言差点被气背过去,肃然正声道:“老朽来到燕京大学任教习,并收了定王为学生,如今不足十天,陛下就要将定王送去通州,这是觉得老朽才学不足以教导定王呐。” 朱厚炜笑道:“王少傅乃当世之大儒,论才学能及得上少傅的只怕是凤毛麟角,当皇儿的老师自是绰绰有余。” “那为何……”王鏊本来打算说‘那是陛下不打算让定王学习儒学’这一类的问话,但是第一次质问可以说是无心,要是继续质问,面对皇帝,那就是典型的无君无父,大不敬了,所以质问的话到了嘴边还是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朕要朕的子孙能够接触更多的知识,包括但不局限于儒学。”朱厚炜显然知道王鏊真正想要问的问题,径直寒声道:“而且王少傅也说了,定王朽木难雕,孺子不可教,那朕何苦继续为难王少傅,徒惹少傅心中不快。” 王鏊差点没被这句话给噎死…… 这话确实是他说的没错,可他说这些话的真正用意,聪明绝顶的嘉靖皇帝会不知道,现在却拿这句话来堵他的嘴,当真让王鏊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无比。 “老朽真的老迈不堪了。”王鏊长叹一声道:“既然陛下无心让定王学儒,那老朽这就打点行装,返乡便罢。” 朱厚炜没有半点挽留的意思,就那么无比冷漠的看着王鏊施礼离开。 想当初自己派人去请你出仕,你端着架子,打着做学问的名头不肯来,如今外朝以保留儒家火种的名义请你,你屁颠屁颠的来了,教了自家儿子还没十天,就差点把朱载坖给教废了,别说是皇帝,就算只是父亲,又岂能没有火气。 杨一清轻叹苦笑道:“臣刚才看王少傅的背影,似乎觉得他瞬间苍老了十岁。” 苍老十岁,那王鏊差不多也得八十了,朱厚炜只记得明朝的大臣当中严嵩活了八十多,其他的还真不清楚。 “杨爱卿觉得定王如何?” 杨一清不加思索道:“聪慧过人,机敏非常,若是分藩,必为一代贤王。” 朱厚炜很满意,毕竟是夸奖自己儿子,身为老子感到高兴纯属正常。 “朕也这么觉得,你们说动王鏊入京亲自教导载坖,朕知道你们抱的是什么心思,朕也不反对载坖学儒,但是是有前提的!” “敢问陛下,什么前提?” 朱厚炜哼了一声道:“民间学子读圣贤书是为了走科举之路,也是寒门学子出头的希望,所以不管愿不愿意,喜不喜欢,也不管能不能学的进去,他们都会强迫自己拼命去学去背,但是皇家不需要! 因为皇家子弟不需要科举,既然不需要科举,那么为什么一定要学儒,让他们随着自己的兴趣去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难道不好?” 杨一清很想回答不好,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朕当初还是皇子的时候,先帝也让翰林来教授朕学业,但是朕喜欢格物,教导朕的众翰林也都知道朕以后只会是藩王,所以对于朕不喜欢读圣贤经典也并不太在意。 杨爱卿可以想想看,如果那个时候朕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甚至放弃自己的格物爱好,那么可会有今日大明之气象? 没有朕钻研格物,别的不说,至少大明的军工不会突飞猛进,没有强悍的军工,草原的现状就不会改变,大明的军队就依旧还是那个没落腐朽的军队。 没有强大的军队,不要说开疆拓土,扫清蛮夷,就连沿海都要受到倭寇不时袭扰,百姓身家性命都无法保证,那是大臣的无能还是朕的无能!” “老臣惭愧。”杨一清轻叹。 “所以说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没有兴趣,那么不管做什么学什么都事倍功半,而有兴趣,自己不需要别人去催促就能去钻研,从而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你们请来王鏊这样的大儒教导载坖,无非是想要在他身上埋下儒家的种子,你们怕的其实是朕会在嘉靖朝断了儒家的传承!” 杨一清浑身一震,看向天子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解和疑惑。 “朕不喜儒学,又在天下大兴杂学,并且用杂学的知识改变了大明,这些你们都看在眼里,也都知道,如果凭借儒家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切,于是朕让你们有了危机感。 甚至觉得朕之所以兴杂学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有一天彻底取代儒家!” 朱厚炜的话就如同刀子一样,一刀一刀的戳在杨一清的胸口,让他感到窒息。 “你们不相信朕说的那些话,只是认定朕之所以没有对儒家动手的根本就是因为时机不够成熟,一旦时机成熟,朕必下手! 但是你们忘了,朕确实不喜儒家,但是不喜的是披着理学外衣,以禁锢思想为手段的理学,而真正的儒家其实早在大宋衣冠南渡之后就已经亡了!” “陛下,儒……” 朱厚炜伸手打断杨一清后面的话继续说道:“爱卿无需辩驳,朕不喜理学,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废除儒学,因为在华夏几千年的历史长河当中,儒家的存在以及做出的贡献,朕不会视如不见,朕更不会全盘否定儒家,甚至一定要灭儒之道统传承,因为没有必要,不是时候未到……” 7017k 第四百五十四章 找死都不带这么玩的 朱厚炜目光落在杨一清身上,陡然间觉得眼前的老头有些可怜,这是一位儒家纯臣,在历史长河当中也算得上是一位名臣,尽管没有张居正、于谦、海瑞甚至严嵩他们那么有名气…… 然而后世评价杨一清五十年宦海生涯,用了‘出将入相、文德武功’八个字,死后被谥‘文襄’,已然是对他一生政绩的最大肯定。 后世人不喜欢明朝的文官,主要原因是因为东林党这个葬送大明的刽子手就是儒家官员,另外就是因为明代的儒已然不是纯粹的儒。 但是矫枉过正没意思,一棍子打死更是不可取,至少在朱厚炜看来,在大明的中前期还是出过不少忠臣、正臣、直臣的。 “朕眼里儒家就该是包容并蓄、求同存异,善于发现和弥补自身的不足,会根据时代的发展来调整自身,而不该是排除异学,死板顽固及至禁锢思想,不知变通的儒家。 大明在变,整个天下也在变,儒家如果还只是会读圣贤书,只会写一手漂亮的道德文章,然后夸夸其谈,风花雪月,那么根本不需要朕来断儒家的传承,儒家就会因为自己无法适应快速发展的时代而被淘汰!” “陛下之言如醍醐灌顶,让老臣茅塞顿开。”杨一清恭敬起身,深深一拜后说道:“臣以为,定王就无需送去通州了,毕竟燕大才是学习杂学的圣地,送去通州,难免有舍本逐末之嫌。” “可。”朱厚炜笑了笑,看来杨一清的思想已经开始转变,作为嘉靖朝的内阁首辅,他的思想和态度的转变,对于朱厚炜以后推行大政将会产生弥足深远的影响。 “杨爱卿既然来了,朕正好有两件事要和杨爱卿商议商议。” 杨一清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嘉靖帝事太多,习惯了,也免疫了。 “通政司昨天递交上来一份奏报,是说漕运的……” 杨一清一怔,然后第一反应就是皇帝打算对漕运下手! 事实上朝臣对于皇帝要对漕运下手早有预料,因为嘉靖元年恩科,张璁就是因为在殿试的时候写了一篇关于漕运之弊的文章而获得嘉靖帝的赏识,最终高中二甲第七,如今已是平步青云,成了国子监祭酒。 嘉靖帝赏识张璁是因为漕运之弊,那么改革漕运岂不是顺理成章? 然而六年了,会试都过了两届,六年间嘉靖帝更是不知道干了多少革除弊政的大事,财政、军事、官制都他么改了,可偏偏漕运没动…… 群臣也只当是皇帝日理万机,然后忘了…… 现在看来没忘,可为什么现在才动手,杨一清有些不解,这就不是皇帝的风格。 “自从隋炀帝开凿大运河之后,运河运输一直就是南北物资输送最快捷也是最方便的方式,这千年间,无数的官员、胥吏靠着运河大发其财,一条运河俨然成了滋生腐败的乐土。 朕一直没动漕运是因为铁路,在朕看来只要铁路能够铺设南北,那么运河的输送力就会降到最低,那么就算不惩治漕弊,漕弊也会自然而然消亡。 但是朕没想到,铁路还没贯通,倒激起了靠着运河上下其手的官吏开启了最后的疯狂,朕终究是小看了胥吏的贪婪啊。” “不知运河发生了何事?”杨一清现在是一头雾水。 “也不是什么大事。”朱厚炜笑道:“爱卿也知道,这运河上的胥吏蛀虫喜欢拦截船只,征收各种巧立名目的杂税,这征收上去的杂税除了胥吏自己落了一小部分外,大头基本上都落入了官员的口袋。 而且对于运河沿线的官员而言,这甚至都不算贪腐,而是正大光明,真是笑话,打着征税的名头,就是征了也是国家的财政收入,也该是税司之权。 官制改革之后,政税分离,地方民政官员理所当然征税的底气何来!现在倒好,征税竟然征到了朕的头上!” 杨一清愕然,征税征到了皇帝头上?不太可能吧,要真如皇帝说的,那征税的胥吏就是活腻歪了,找死都不带这么玩的吧…… 见杨一清不信,朱厚炜冷哼道:“爱卿也知道,通州工业园区生产制造了太多新兴产物,而这些新兴之物,朕交给民间十余位商贾去办,其中崔康泰、彭泽和常正阳三人更是朕亲口御封的皇商!” 杨一清点头,想当初皇帝要御赐皇商,在朝野还引起极大非议,六科给事中疯了似的上折子劝阻,但是皇帝不为所动。 “皇商有皇商之牌匾,立于船头,自然无吏敢拦,非皇商但是替皇家售物之商,朕允许悬挂日月青龙旗,此举也是为了区分皇室所属商船和寻常商船。 杨爱卿想来也知道,皇商、官船、悬旗之船,运河沿线是不敢拦截的,但是朕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商贾为了躲避苛捐杂税,也挂起了日月旗,然后便是纷纷效仿。 运河上的胥吏被断了财路,自然不会甘心,于是但凡挂旗子的也一律征税,于是朕也被征了!” 杨一清差点没笑出声,很显然真正的皇室商人被征了税,这心里面不服更不爽,于是告状告到了皇帝这里,而皇帝显然也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事…… “天要使其亡,必让其疯狂,沿河官员胥吏插手税政,徇私舞弊,是可忍,孰不可忍。”朱厚炜冷哼道:“让张璁出任运河巡案,彻查运河舞弊事,一经查实,绝不姑息!朕这次要用几百颗人头来警告一下运河沿线官场,手不要伸的太长!” “臣遵旨!”天子意志凌驾于律法之上,一言既出,无需检察院和法院判决,数百人头便会落地! “昭告天下,既然大明征收商税,那运河税卡已无存在之必要,废除运河所有税卡,以后但凡还有在运河上设卡拦截,私自征税者,斩!” “臣遵旨!”杨一清浑身一凛。 “运河只是小事,不过运河运输倒是让朕想到了一件大事!”朱厚炜话音一顿,肃声道:“这件大事便是海禁!” 7017k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大臣该有的决断 “陆运、河运还有海运,乃是最正常的三种运输途径,也各有各的优点和劣势,但这并非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还是民生!” 朱厚炜的脸色此时显得无比严肃道:“大明施行海禁政策是因为倭寇肆虐沿海,为了防止百姓与倭寇勾结,故而太祖皇帝下旨海禁,禁止百姓片板不得下海! 朕不评判海禁政策是对还是错,但是在朕看来,即便是对的,也免不了舍本逐末之嫌。 华夏有句古话说的好,叫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海洋对于沿海百姓而言就是赖以生存的根本,失去了海洋,又没有足够养活全家的土地,朕倒要问问杨爱卿,百姓该拿什么生存!” 杨一清笑了笑,却没开口,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脸上变显得很是尴尬。 “百姓为了生存,就只能偷偷摸摸下海,可一旦被抓住就是杀头的罪过,你让沿海百姓怎么办? 于是只能走私,然后跟倭寇裹挟在一起,反过头来劫掠沿海,百姓被劫掠的多了,生存更加艰难,于是越来越多的百姓从了贼,成为海盗和倭寇! 这就是典型的恶性循环,甚至于一支千人的倭寇队伍,真正的倭寇只有几十,其余的都是大明的百姓! 朕不怪这些从贼的百姓,因为朕知道他们是被逼的,但凡还有活路,谁愿意过刀头舔血的日子!” “陛下说的是……”杨一清沉叹。 “倭寇岛国如今正处于战国时代,那些倭寇匪首只要战败就没了立足之地,于是只能出海,找一处小岛苟延残喘,他们也要生存,于是就会劫掠,这种情况持续了一百多年,但还没有达到顶峰。 在朕看来,最多还有几十年……” 后面的话朱厚炜没说,杨一清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皇帝说的几十年是个什么意思。 “海洋是大自然赠予人类最大的财富,海洋也蕴藏着无比巨大的财富,如何利用海洋,让沿海居民可以活的更好,才是执政官员该去考虑的问题,而不是一味的推诿避责,那朕这天下还要官员何用!” “臣惶恐……” 朱厚炜冷声道:“大航海时代已然被大明率先开启,满朝上下谁知道大航海对于文明进程意味着什么?没有! 满朝官员只会因循守旧,只知道死守教条,不知变通,海禁,禁的不是倭寇!禁的是我大明百姓的活路! 满朝诸公可曾想过?想过,只是懒得搭理罢了,而卫所兵身为大明不拿军饷却吃着皇粮的正规军,他们连区区倭寇都剿灭不了,反倒让倭寇之势越演越烈,简直就是百无一用,浪费粮食! 现如今沿海军区驻有重兵,新军将士数次围剿倭寇,成效斐然,如今沿海倭寇不敢说销声匿迹,至少也不会如正德年间那般猖獗! 但以军队剿之,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海禁一日不开,沿海一日难定,杨爱卿身为内阁首辅,觉得该如何处置?” 杨一清正色道:“其一,开放海禁,让沿海渔民生计有着落。 其二,沿海沿线驻军当时常出动清剿匪贼。 其三,当派遣水师巡弋外海,但遇倭寇立即剿灭之。 其四,明发旨意告知沿海,以前从贼从寇之百姓当立即返乡,定下期限,期限内返乡既往不咎,过了期限一律视为谋反!” 朱厚炜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是一位大臣该有的决断。 儒家的大臣并非都是无能之辈,尤其是对于朝堂上这些从政几十年的官员而言,他们当中还是有不少能力、手腕、魄力都相当厉害的人物,只不过整个官场的大环境决定了官员的为官之道,趋使他们成了庸碌之官。 现在朱厚炜就相当于手里面拿着一根鞭子不停的抽打满朝的官员,让他们知道在嘉靖朝当官,想玩中庸那一套根本不可能! 以为混够了资历加上朝中有人就能稳步攀升?那是做梦! 嘉靖帝做不到掌控全天下的官员,但是眼皮子底下的朝臣还想尸位素餐,那不滚都难。 杨一清提出来的四点如果能够完全有效的实施,那么倭寇之患必然会在大明绝迹,但是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却难,其余三点不说,就拿水师来看就很难实现。 大明的水军力量从来不弱,福建、两广的水师本身就肩负着剿杀海盗的重任,然而事实情况是因为倭国战事日烈,导致倭寇越来越多,劫掠沿海的次数也就越来越频繁。 以水师的力量剿灭小股海盗不成问题,但是巨寇呢? 动辄就是数百上千战船出动的海盗,就算是官军看到也只能避其锋芒,大明水师的火力确实远胜海盗,但是海盗要是舍生忘死,四面围攻玩接舷战,就算官军强悍也扛不住…… 一般巨寇如此,更不用说后世号称‘徽王’的海上巨盗汪直还有把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都揍的屁滚尿流的郑家舰队了…… 想要平灭海盗,在朱厚炜看来,起码要拥有两三支由钢铁巨舰组成的舰队,划定区域来回扫荡,用海军和陆军配合直接灭了海盗老巢! 海盗最常规的作战方式是围攻接舷,但是在拥有高速机动能力的蒸汽战舰面前,他们脆弱的就跟三岁的娃娃没什么两样,还想接舷?能让你跑了都算朱厚炜输! 但是三支舰队,就算每支舰队只有十艘,那也是三十艘钢铁巨舰,按照天津卫船厂如今的生产力,三十艘……起码得十年! “就按杨爱卿说的四点去办,晓谕福建水师提督还有两广水师提督,浙江水师提督,告诉他们尽最大能力制造宝船巨舰,财政方面,朕会给予各地水师最大支持,朕要拥有足够多的海上战力,剿灭肆虐之倭贼,另外还要为以后移民做准备!告诉他们,剿灭倭寇,朕给他们升爵,倭寇若是还登陆沿海,劫掠我大明百姓,论罪议处!” “臣遵旨!”杨一清领旨,他能感受到皇帝的急迫,更能体会皇帝的无奈。 皇帝最关注的其实还是移民,按照内阁的初步估算,在皇子成年之后,皇帝就会发动对美洲、澳洲的殖民战争,届时需要多少移民人口来完成殖民统治? 至少五千万! 按照现在水军的规模,想要输送五千万人出海需要多久? 很显然皇帝根本不想等,所以他哪怕不喜欢木船,也决定先以扩建水师规模为主! 皇帝的眼光实在是过于长远了啊…… 7017k 第四百五十六章 保护他们的安全 遥远的大洋彼岸,虽然没有正式登基,但已经是大武王朝皇帝的朱厚照端坐在本属于西班牙国王的王位上发呆。 十万大武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消灭了葡萄牙和西班牙两个国度。 但是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这个时候的大武军队如果高歌猛进,采取以战养战的策略,朱厚照有绝对的信心在三五年内将欧洲大陆上的国家消灭大半,包括什么神圣罗马帝国还有那个不知所谓的教廷。 但是朱厚照没这么干,因为老弟和他说过,要分清楚掠夺战争和殖民战争之间的区别! 掠夺战争是不管不顾,以抢掠资源、财物为主而发动的战争,战争过后,生灵涂炭,满目疮痍,那都不叫个事,这就跟两三百年前,蒙古大军肆虐欧洲时候一个样,那是野蛮人才能干的出来的行径。 殖民战争不一样,殖民战争的本质是占领,是以击溃敌对国家的政权和军队为首要任务的战争,奴其民,占其地则是次要的。 把殖民战争当成掠夺战争来打,最后打的山河崩裂,宛如人间地狱一样有什么意义,最后要承受秩序重建代价的还是殖民者,所以这种蠢事,非智者所能为。 可朱厚照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智者,他就是个武夫咋了? 但是朱载圳…… 身为大明帝国的皇帝,朱厚照有义务更有责任为皇家开枝散叶,不为别的,只为皇位传承,他若无子,那么至少从他这一脉就算是断了嗣,此为大不孝! 所以朱厚照为自己御女无数找的借口就是为了皇位传承,这个借口没毛病,可惜的是他想当种马,却偏偏播不了种…… 被他御过的女子多到数不清,难不成全都是女人的问题,很显然不是,既然不是女人的问题,那么自然就是他自己的问题。 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朱厚照都快放弃了,也认定自己这辈子估计是生不出儿女了,但是他并没有绝望,因为还有老弟朱厚炜,父皇交给他的皇位终究还是在自家人的手中! 朱厚照对皇位确实没兴趣,在认定自己生不出儿子之后就更加没了兴趣,既然这皇位迟早一天会传到老弟那一脉上去,那么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所以他跑了…… 当他回来之后,他没有想到老弟竟然会毫不避忌的和他谈,说什么不孕不育症,什么生理,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 然后他被拖去了医学院,曾经大明帝国的正德皇帝,当今的战皇,被一群医学院的毛头小子整天研究自己的二哥,然后还对二哥动了刀,可以想象当初朱厚照是个什么心情…… 然而夏后不久后怀孕了…… 现在他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他朱厚照已经有了后,他就该对自己的后代负责! 老弟不可能把皇位还给他,就算还他也承受不住如今大明皇位的重量,那么就只能按照老弟说的那样,给自己的儿子打下一片江山,他是武朝之太祖,儿子就是武朝之太宗! 他可以用毕生之力为儿子打下一块辽阔无尽的疆域,他如果是攻伐之主,那么儿子就该是守成之君。 既如此,他如何能将一片破破烂烂的山河交到儿子的手上! 所以在攻下葡萄牙和西班牙之后,武朝军队就停止了进攻。 没有办法不停止,葡萄牙和西班牙加起来,差不得比四川加上重庆稍微大点,那也是一个大省! 另外两国的人口加起来也有六七百万! 而人口才是逼迫朱厚炜不得不停止步伐的根本原因! 一年多的时间让朱厚照对于欧洲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在这片土地上的国家,其国王之间大多数都沾亲带故,所以战争就跟他么玩似的,真正能当真的战争其实并没有多少。 英法百年战争算一个,欧洲各国与奥斯曼帝国之间的战争也算一个,其余的……呵呵。 所以当大明军队登陆葡萄牙,以势如破竹的架势快速推进,直接杀到里斯本城下的时候,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都没彻底弄清楚自己国家受到的是哪一路兵马的攻击,所以城墙一塌,立即干脆利落的投降了…… 投降嘛,小事……到时候让教廷做主,这葡萄牙王位坐不住,换一个国家,他依旧是国王,因为他的身体里面流着尊贵的血液。 两国的国民也是一样,他们没有朱厚炜嘴里面说的那个强烈的民族概念,军队……征服……殖民……换统治者……这些和他们平民的关系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所有的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都知道侵略他们国家的是来自于东方古国的军队! 而东方黄种人对于欧洲来说陌生也不陌生,因为在两百多年前,凶残野蛮的上帝之鞭就曾经给欧洲百姓造成了噩梦般的记忆。 那些如同野兽一般的蒙古人,面对反抗动辄屠城,在这群野兽的屠刀下,欧洲各国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无数的百姓成为蒙古人的奴隶,不反抗便只能卑微的苟且偷生,反抗就是一刀! 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残忍狂暴的蒙古人如同潮水一般退出了欧洲,而欧洲百姓用了几十上百年的时间才从那如同地狱一样的噩梦中苏醒过来,谁还愿意再经历一次堪称刻骨铭心般的黄祸! 然而黄种人还是来了,十万大军所过之处如同飓风一般将帝国的军队撕成碎末,不堪一击,弱不禁风俨然成了葡萄牙和西班牙军队最完美的代名词。 然而现在的欧洲已经不是两三百年前的欧洲,在这片土地上文艺复兴已经如火如荼,民族苏醒似乎也已经开始萌芽。 没有人愿意给黄种人当猪狗当奴隶,所以他们要反抗! 现在朱厚照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局面。 如今身在葡萄牙的汉人除了军队和几千读书人以外,还有十几万追随他来到海外的普通百姓,想要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将这片土地变成汉土,那么首先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保护他们的安全! 7017k 第四百五十七章 人性的恶 移民而来的百姓就是大武王朝的子民,但是人口基数过于单薄,不要说奴役原住民,能做到不被葡萄牙人袭杀就不错了。 按照朱厚照一开始和老弟定下来的策略,第一批原住民会集中居住在一城,只不过原本定的是英格兰的伦敦,后来因为航线偏差到了葡萄牙,所以移民集中地就变成了里斯本。 里斯本的原葡萄牙人九成五被驱逐了出去,留下来的大多数都是女人和孩子,这些人就成了汉民的婢女和童仆。 然后朱厚照直接将超过五万的精壮赶上了船,返航的大明舰队将会载着这些葡萄牙精壮汉子回到大明,成为免费的劳动力! 这些葡萄牙人在抵达大明之后,便会被分配到各个工地和矿山,保证他们的一日三餐,但是没有工钱也不允许通婚。 这条政策才是朱厚炜最为狠辣的地方,因为不管是大明的百姓还是异族的平民,在如今这个时代,他们追求的目标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活着! 你以为他们在葡萄牙生存就能吃饱喝足?就不用忍受贵族阶层的剥削? 那是不可能的,大明供他们衣食住,只是让他们干活,他们为什么要作乱? 不允许通婚则是釜底抽薪,如此一来不管欧洲向大明输送多少人过来,几十年之后火一烧,撒向大海,将不留半点痕迹…… 至于在海上会不会作乱,先饿上三天,然后每天只给一点吃的,你觉得要是你的话有没有力气作乱? 现在朱厚照面临的最大问题还是缺人,严重缺人! 地盘打下来了却没办法有效占领就是最大的问题。 但是民间的反抗倒是不怎么激烈,毕竟十几万汉人居住在里斯本,里斯本又布置了五千重兵,再将里斯本周围百里划做禁区,用于百姓种植农作物的耕地,任何敢于闯入禁区的葡萄牙人不问缘由,一律格杀! 葡萄牙的贵族被抓住的全部杀光抄家,如此一来,葡萄牙民间陡然间发现了一件事,就是他们的日子似乎不但没有改变,贵族和执政部门没了,他们的日子似乎也没怎么难过。 当然,没有了法律的约束,人性的恶会被无限放大,于是自己抢自己,寻衅滋事等等恶性案件在如今的葡萄牙可谓是层出不穷。 但是这些和朱厚照一毛钱关系没了,葡萄牙就算自己把自己杀绝了,朱厚照没准还乐见其成…… 如果说现在的里斯本是民城,那么马德里就是一座军城! 在这里驻扎了九万多军队,以及一群半点从政经验都没有的读书人组成的临时朝廷。 说实话,这种不得劲的战争让朱厚照兴致缺缺,现在他在等,等那个什么查理五世回去整顿兵马来和他决一死战,在等愤怒的教廷发挥其作用,号集整个欧洲的国家派遣联军来把他赶下海…… 前些日子,教廷的教宗发布了法旨,大半个欧洲的沿海国家的战舰几乎倾巢而出,上千艘战船汇聚于葡萄牙外海。 一战!大明留在外海的五艘战船被击沉,数百名英勇的大明水兵葬身于海底,很显然,教廷的打算很清晰,集中优势军力夺取制海权,切断朱厚照逃亡海上之路,然后纠集各国大军,给他来个瓮中捉鳖,将大明的军队彻底剿杀在陆地上。 现在朱厚照等的花都谢了,陆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就在朱厚照惆怅无比的时候,距离葡萄牙外海不到三百海里的洋面上,一支庞大无比的舰队正在缓缓航行! 三艘喷吐着白烟的钢铁巨舰领先而行,后面则是密密麻麻差不多有一百五十艘的木质战船! 不要以为木质战船就没有战斗力,事实上在当前这个时代,木质结构的战船才是主流! 这支远洋舰队最大的宝船有十五艘之多,舰体长达三十八丈,尽管还没达到郑和当年下西洋时候的体量,但是论战斗力,郑和水师旗舰在它面前都不够看。 因为这些战船每一艘都配备了六十二门最新火炮,所有火炮伸出炮口,巨舰就是一艘艘张牙舞爪,长满坚刺的怪兽! 论起实战能力,这样的宝船也就比三艘主舰稍微差那么一点点罢了,而且这还是因为木船主要的作用是载人,要不是为了预留足够多的空间,宝船的火炮数量至少能增加一倍! 大明谷候,远洋水师提督沈庚中站在旗舰船头极目远眺,按照当前的速度,最多还有三四天,便能抵达葡萄牙海岸! 和第一次不同,第一次远征,远洋舰队尽管有皇帝提供的航海图、世界地图和指南针,但是舰队终究还是偏离了航线,没有抵达原先设定的英格兰,而是登陆了葡萄牙。 对于谷候而言,远航怕的不是偏离航线,也不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的海上风暴,他最怕的就是补给! 几十万人呐,就算吃最少的粮食,每天消耗的也是一个恐怖的数字,第一次远征,大明准备的食物和淡水仅仅只够一个来月,也就是说他必须要在一个月内寻找到补给点,然后补充到足够的补给! 沈庚中还记得上次远征,他一路上只敢沿着大陆海岸线航行,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登陆一次把消耗掉的辎重补齐,这或许也就是第一次远征之所以会偏航的本质原因。 但是这一次沈庚中已然没了顾虑,因为航线他已了然于胸,什么时候需要补给,在什么地方补给,他都清清楚楚! 而且这一次要比上一次远航更加重要,上一次是为了运兵,而这一次则是输送移民。 一百五十多条战船上面搭载了大明三成的宗室和勋贵,还有超过四十万的寻常百姓,要是出了差池,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连续几个月的航线让沈庚中感到了一丝疲惫,但是身为军人,沈庚中知道越是快要接近胜利的时候越是不能松懈,只有将这一百五十多艘船上的移民全部送上岸,才是他能松气的时候。 而就在这时,一艘冲锋快船如同利箭一般疾速冲了过来! 7017k 第四百五十八章 亲爱的,我忘记了你的名字 不管是陆军还是海军,但凡军队都不可能否定斥候的重要性! 防止被偷袭,自己突袭,了解敌军动向等等方面,斥候所扮演的角色完全无法替代,而能够成为斥候的军人,也必然是军中最精锐的战士! 远洋水师也有斥候,这些斥候使用的乃是一艘艘尖尖长长的快船,只要海面上没有大风暴,这样的快船就如同海面上奔驰的骏马,拥有着寻常战船望之兴叹的速度。 海上斥候存在的意义倒不完全是侦察敌情,甚至可以说在远洋水师,绝对强悍的战斗力跟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只是个笑话。 想要突袭远洋舰队?那不是突袭,那是拿鸡蛋碰石头! 因此斥候的目的在于寻找发现补给点,侦查海盗船等等,确定位置,迅速出击,以三艘钢铁巨舰的速度和战斗力,一旦海盗船只被锁定位置,基本上就只能等死! 此时,快船靠近旗舰,斥候通过悬梯爬上巨舰,待到了提督跟前,啪的立正敬礼,大声喝道:“报告提督,发现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沈庚中转身,看着斥候的目光中投出一缕不解,他不明白,在这海面上能有什么军情能够称得上紧急这两个字。 “说!” “我们得到消息……” “什么!”沈庚中惊怒! 留在葡萄牙沿海的五艘战舰竟然全部被击沉! 如今葡萄牙沿海集结了整个欧洲超过一千艘战船? 沈庚中不能不怒,留下来的五艘战舰在整支远征舰队当中虽然都属于垫底的存在,但是欧洲海军的实力在沈庚中看来就只能用垃圾两个字来形容。 诚然,欧洲海军也有不亚于宝船那样的超大战船,可这些舰队的武器只能说是彻头彻尾的菜鸡。 他们虽然也有火炮,但是每艘战船配备的火炮也就几门十几门,远程攻击武器主要还是依靠投弹车,而且不管是火炮还是投弹车,其射程、射速都堪称可怜。 但是沈庚中终究是不了解欧洲国家的政体结构,还有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不太了解教廷在欧洲的地位,更忘了什么叫做蚁多咬死象! 五艘战舰击沉上百艘敌舰,最后被团团包围,如同蚂蚁般的敌舰蜂蛹而上,冲上大明战舰展开搏杀,最后明军终究是寡不敌众,水兵引爆了船仓内的火药,选择和敌军同归于尽! 沈庚中拳头紧握,数百水军无一生还! 此仇不共戴天! “传本将军令!”沈庚中一声怒喝:“白虎号、玄武号、朱雀号,以及十五艘主力宝舰,以最快速度前进,随本将出击!” “喏!” 令旗挥动,三艘钢铁巨舰、十五艘宝船立即脱离舰队,开足马力,张开巨帆,迅速朝前运动! 如今宝船的航速差不多十节,能日行一百五十海里,而蒸汽船的航速差不多有十三节,最大马力日行两百海里! 三艘主力战舰上面载着的可是大明宗室和勋贵,很快发现异常的一众贵族就找到待在作战指挥室内的沈庚中。 “谷候为何脱离水师?”作为宗室中的老大,秦王冷声问道。 “作战!”沈庚中回答道:“葡萄牙外海汇集了整个欧洲的战船,舰队规模超过一千,本候现在率主力前去歼灭!” “什么?”作战室内顿时炸了。 “敌军战船过千,谷候只率十几艘战舰就去打歼灭战,谷候确定没有开玩笑?” “本候为何要开玩笑!”沈庚中的目光逼视秦王道:“数百水军官兵死在葡萄牙,本候身为水师提督有责任有义务为他们报仇雪恨,另外,不击溃这支舰队,我们如何登录!” 秦王怒道:“谷候,战争不是儿戏,狮子搏兔尚用全力,而你现在却脱离水师主力,轻敌冒进!” “本候比秦王更懂战争!” 秦王一窒,这几个月间宗室和沈庚中之间的关系处的还算融洽,他委实没想到区区一个候爵,竟然敢如此直面顶撞他! “谷候这么做是在将我等宗室和勋贵的性命置于险地,本王现在命令你,立即回航,和水师主力汇合一起再图破贼之策!” “命令?”沈庚中冷笑道:“秦王或许忘了,本候才是远征舰队提督,是水师的最高指挥官,在这支军队进入战时状态时,没有任何人可以命令本候!” “你……” “远征舰队数量庞大是不假,但是大多数都是中型战船,火力、航速对阵敌军舰队并不占有太大优势,一旦敌军舰队蜂蛹而上,水师战船无法拉开距离,那么必然会被敌军登船,届时就是惨烈的接舷战!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惨死,秦王可知道。” 秦王差点被气笑了道:“看来在谷候的眼里,宗室、勋贵的命还没有那些百姓的命金贵。” “秦王无需给本候扣帽子,本候只是不愿意产生不必要的死伤,三艘钢铁巨舰和十五艘宝船,十八艘主力战舰足以击溃欧洲舰队,就算力有未逮,本候也能转进有度,随时脱离,然后找准时机以游击战之方式,全歼敌军!” 秦王冷笑,随即拂袖而去。 十八艘战舰就跟疯子一般全速前进,待到第三日清晨时分,已然抵达葡萄牙外海!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超过千艘战船汇聚于港口内外,很显然,通过教廷的号召,这里的水军多半已经云集了整个欧洲的全部水上力量。 如果没有大明舰队,那么这支联合舰队在当前这个世界,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 无敌! 联合舰队司令官是英国贵族奥斯顿迪纳尔,英国贵族出身的他也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同时他也是一位优秀的海军指挥官! 咋夜在葡萄牙海边的大营里面正在召开盛大的舞会,高贵的奥斯顿公爵在酒醉之后与某位女郎共度春宵,忙活了大半夜,此刻自然还在沉睡。 急促的哨子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头疼欲裂的奥斯顿被身边惊醒的女郎晃醒。 “亲爱的,很遗憾,我忘记了你的名字,现在你是要离开吗?”奥斯顿睁开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问道。 7017k 第四百五十九章 复仇屠杀 还没等女郎开口,猛烈的炮火轰鸣声便传遍整个大营! “给本将狠狠的打!”沈庚中暴喝! 十五艘宝船,三艘主力战舰同时开火,一轮就是数百枚炮弹呼啸着砸向敌舰! 上千艘敌舰聚集在港口,面对如此猛烈的炮火,说实在的都不能用弹无虚发来形容,因为想要命中不了目标,他么的才有难度。 黑压压的炮弹呼啸着划过半空,砸向敌舰,然后将敌舰撕成碎片! 一轮攻击便有几十艘敌舰被轰成了碎木片,还有不少被击中之后摇摇欲坠,然后便是第二轮,第三轮……第十轮! 联合舰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上明军水师炮弹倾泻的过于猛烈,别说抵抗,就连跑都没个地方。 数以千计的水兵落入海中,将葡萄牙港口的海水都染成了红色,变成了真正的血海! 十轮炮击,面对如同靶子一样的联合舰队,根本不需要什么战术,就已经将联合舰队的战船摧毁了大半。 大明水师明明只有十八艘战舰却已经让联合舰队吓破了胆,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海上作战方式,抵抗还击?那也得能打得着才行! 倒是有几艘敌舰冒着猛烈的炮火冲了出去,只是可惜刚进入射程,就被轰碎…… 如今港口内外大概还有不到三百艘敌舰,不过很显然敌军已然放弃,面对明军如同战争巨兽一般战舰,和如同天威一样的疯狂轰炸,待在舰上就是个死,所以能跑的全都掉头跑了。 奥斯顿公爵彻底傻了,望着乱成一锅粥的大营差点没奔溃。 四处都是慌乱逃跑的水兵,他这个联合舰队的司令官似乎都没遗忘了…… 他嘴里狂叫着让水兵们回到船上发起反击,然而没有任何人理他,笑话! 好不容易逃出来,还回去?那不是送死? 奥斯顿绝望了,联合舰队全军覆没,就算他是尊贵的英格兰公爵也没用,因为他一定会受到来自教廷的神圣裁决! 但是现在大势已去,不跑,奥斯顿知道自己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于是奥斯顿当机立断,转身就逃! “不堪一击!”玄武号主力战舰上的沈庚中冷哼一声,看来倒是他先前高估了敌舰,原本以为可能会陷入缠斗,谁能想到,仅仅只是十轮炮火就把敌军的魂给打飞了。 之所以下令停止攻击,是还有两百七八十艘敌舰因为靠近岸边距离远所以没有被击中。 大明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能够远洋航海的大船,现在那些水兵既然逃跑了,那么这些战船就是他的战利品,自然不能击沉了。 “传本将将令,舰队入港,海军陆战队登陆!击杀所有敌舰队水军,全部击杀,不留俘虏!” 一声令下,十八艘战舰立即转舵冲进海港,随即数千海军陆战队军人拿起手中的火枪冲上了陆地。 “将军,杀俘不降呐。”看到大明舰队这么轻松就结束了战斗,秦王感觉自己的面子有那么点挂不住。 还联合舰队,还上千艘战船…… 弱鸡,菜货,不堪一击…… 早知道这狗屁联合舰队这么不经打,当初他何必和姓沈的争吵,最后弄的大家面子上面都不太好看。 秦王悠悠一叹,目光看向远处的联合舰队大营。 到处都是枪声,明军就如同是出了笼的猛虎,更像是从天而降的杀星,没有半句废话,只要是敌人就是一枪! 整个联合舰队大营内已经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 被杀懵了的联合军水军四处逃窜,没逃掉的就趴在地上装死,还有的更干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扯来一块白布…… 然而没用! 军令如山,不留俘虏! 管你是不是投降,还有那些明显是装死的,上去就是一枪爆头! 海军陆战队也是水兵,他们可不会管大明是不是侵略,他们只知道他们的兄弟死在了这些联合舰队的人手里,那么他们就有义务为兄弟报仇! 满船的宗室但凡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的,脸色无不苍白如纸。 太惨了,太凶狠了,联合舰队大营内就仿佛闯进了一群猛虎,此刻正在张开獠牙吞噬着数不清绵羊的命。 “将军,屠杀有伤天和呐。”秦王叹息,他倒不是觉得这些异族人不能杀,实际上异族死的再多他也不会在意。 但是宗室勋贵都知道,他们以后是要在这片土地上生根的,这里将会成为他们的第二故乡,甚至于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回到大明的机会。 身为贵族,他们作威作福惯了,他们需要奴仆供他们使唤,需要家丁为他们看家护院! 但是在来之前朱厚炜已经明确和他们说了,绝对不允许宗室,勋贵还有士族奴役汉民,谁敢,不论是谁,就会成为庶民! 在大明没有任何人敢怀疑嘉靖帝的意志,甚至可以说特权阶层都已经被皇帝收拾怕了! 嘉靖帝轻易不动屠刀也不喜欢玩株连那一套,但是他的软刀子才是让特权阶级闻风丧胆的存在。 如今身在万里之外,宗室勋贵以为天高皇帝远就能无所顾忌? 朱厚炜说了,他敢移民千万,就不怕特权阶级翻天! 他们可以奴役,但是只能奴役异族,而且他们的任务是要用几十上百年的时间最大化消灭异族人口,让千万移民获取足够多繁衍和生存的土壤,所以可以对异族无所不用其极,这也是皇帝唯一的福利! 消灭人口最好的办法就是战争、屠杀乃至种族灭绝,但是这些手段必然会引起狂暴无比的反弹,就好像当年蒙古人占领华夏,实行四等人制度激起汉民反抗不息,最终仅仅百年时间就被赶出了中原一样。 所以现在秦王感叹,既然杀戮不是解决问题的核心办法,那么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杀! 要知道他们这些贵族想要占领这片土地,总得有人给他们卖命,比如开矿、修路吧…… 面对秦王的感叹,沈庚中只是冷笑道:“杀我水军将士,这就是代价,本将是军人,军人除了服从命令之外,如果连快意恩仇都做不到,如何对得起身上的这身军装!” 秦王默然…… 7017k 第四百六十章 好大的坑 葡萄牙的海港上空似乎还弥漫着驱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道,然而似乎已经看不到这里就在几天前发生过一次无比惨烈的屠杀。 数千欧洲联合舰队的水军被格杀,随即被浇上汽油、柴油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仿佛这些人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大武皇朝皇帝朱厚照得到消息,亲率三万将士返回葡萄牙本土,然后派遣军队劫掠民间,超过三十万葡萄牙青壮和女子被赶上舰队,无数的物资包括金银装上了一只只战船! 很显然这是来自于朱厚照对于母国的馈赠,平灭葡萄牙和西班牙,朱厚照获取了简直无法计算的财富,毕竟两个国家的贵族阶级几乎全被抄家乃至灭族,各个家族数百甚至上千年的财富自然也就成了朱厚照的战利品。 朱厚照知道自己老弟赚钱有两把刷子,至少自己十个捆在一起,要是谈赚钱的话,那都不够老弟一根手指头摁的,但是他更知道老弟的雄图壮志,知道老弟看起来有钱,但是和他要干的事比起来,老弟拥有的财富甚至都不够完成其设想的几十分之一! 没有足够的银子就需要足够的时间,但是朱厚照能够感受到老弟的迫切,所以他这次直接让沈庚中带了价值三千万两的贵金属返回大明! 现在的葡萄牙已经不能算是葡萄牙了,一个国度的存在除了土地就是百姓,然而土地被朱厚照打了下来,王室和贵族被消灭一空,另外葡萄牙的人口本身就不多,差不多也就一百五十六万。 朱厚照在攻占葡萄牙的战争当中杀伤至少十万,两次输送回大明的人口加起来近四十万,还有百万人口直接在战争爆发之后就开始了大逃亡,没有逃掉的,朱厚照也没玩屠杀,而是任其自生自灭。 但是现在大明第二批移民登陆,为了让汉人在这片土地上真正站稳脚跟,所以朱厚照颁布了对葡萄牙人的第一条政令! 一个月内,葡萄牙人必须离开本土,任何滞留不去的视同敌视,将一律格杀! 葡萄牙地盘虽小,可移民也不多,用这块地盘暂时安顿五十多万汉民已经足够。 至于汉民如何安置,那是读书人的事,以汉人强悍的生存能力,只要拥有足够的土地,以他们的勤劳,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迅速扎根! 而朱厚照需要做的事就只是让读书人去将种子、农具等等生存必须物资分发给百姓,这其中会不会引起贪污,他不管,也无所谓,因为因为贪污被他直接杀掉的读书人已经过百! 朱厚炜说过,杀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但是朱厚照玩不了那么高端,他只喜欢用最直接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已经不是曾经的正德皇帝了…… 此时朱厚照身穿龙袍端坐于御座之上,里斯本的王宫如今充当起了大武皇朝的临时皇宫,按照朱厚照的意思,他的皇宫要建在梵蒂冈! 因为那里是教廷的所在地,也是整个欧洲的心脏! 他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将梵蒂冈彻底夷平,在那片废土上建立大武皇朝的紫禁城,彻彻底底抹杀掉教廷存在的任何痕迹! 此刻里斯本王宫大殿还是充斥着浓郁的异域特色,朱厚炜也懒得去改变什么,倒是第一次走入这座皇宫内的大明移民贵族们好奇的东张西望着。 “臣等拜见陛下。”入殿之后,众贵族依礼参拜。 “无需多礼,平身吧。”朱厚照扭了扭身体,身上的龙袍还是当初他还是正德皇帝时候穿的,好些年不穿总感觉有些别扭,远不如军装穿在身上踏实。 “厚炜可有话要带给朕?”朱厚照看向沈庚中问道。 “回陛下,吾皇有几封家书让末将带给陛下。”沈庚中从怀中抽出几封信。 “速速拿来。”原八虎之一的魏彬连忙上前将书信接了过来,然后交到朱厚照手里。 三封信,一封是朱厚炜的,一封是张太后的,还有一份自然是夏后的。 朱厚照心痒难耐,却没有直接拆信,因为他知道今天还有一场硬仗! “谷候先退下,朕晚上设宴,届时再找你好好聊聊。” “末将告退。”沈庚中退后三步,旋即转身,昂然而去。 朱厚照的目光扫视殿内的宗室和勋贵,他知道老弟之所以将宗室勋贵弄过来一部分的目的。 很多事,哪怕朱厚炜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但是在大明,他的顾忌实在太多,但是在这万里之外! 朱厚照想起老弟和他说过的那些话,觉得自己要是还料理不好这些贵族阶级,那么这皇帝也他么不用当了。 “诸位宗室王亲还有勋戚不远万里来到这异国他乡,不知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满殿的贵族觉得朱厚照是在装傻充愣! 因为嘉靖帝来之前都给他们明发了旨意,告诉他们只要愿意移民到西欧,那么该如何如何,这样的事朱厚炜能不和朱厚照说清楚?骗鬼啊。 秦王看了看晋王、鲁王还有楚王。 这一次移民西欧的就是他们四大王系,他们四脉身为异域自然是要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晋王朱知烊走了出来看向朱厚照说道:“陛下,宗室诸王受嘉靖皇帝重托来到这西欧之地,是因为嘉靖帝觉得海外新辟,纷争难免,故而这海外天下还是需要朱家人镇守。 嘉靖帝说了,当我们宗室来到这里之后,允许恢复到太祖年间的祖制,也就是允许拥有三卫兵马,而且诸王打下来的地盘,诸王皆可立国,我等诸王所立之国将会遵大武皇朝为宗主国,诸王之国则是藩属国,不是藩国。” 朱厚照眼睛一眯笑道:“厚炜是这么和诸王说的?” 鲁王朱阳铸也站了出来道:“本王可以作证。” “你们说厚炜明发旨意,旨意呢?” 四大秦王纷纷拿出锦盒盛装的圣旨,交给了魏彬。 朱厚照接过圣旨,一一看了一遍,圣旨上所言都是同样的话,除了名字不同,其它别无二致,而且晋王和鲁王并没有添油加醋。 不过朱厚照知道,老弟已经挖好了坑,而他要亲手把他们推进坑里…… 7017k 第四百六十一章 本王要回大明 一众宗室藩王眼含期待的看着朱厚照,他们远离故土来到西欧,怀揣着梦想,也是因为在大明实在太憋屈,以前憋屈,现在在嘉靖帝的统治下更憋屈,所以他们要在朱厚照这里找到希望,重拾自太宗朝之后丢失掉的王室荣光。 勋贵们则没谁开口,没有必要,他们没宗室那么惨,属于被嘉靖逼来的西欧,因而一个个在等,看看朱厚照打算如何解决宗室之政。 “厚炜的意思朕明白。”朱厚照让魏彬将圣旨还给四位亲王后说道:“兄弟齐心,其力断金,既然厚炜这么说了,朕自然不会反对。” 诸王顿时狠狠松了一口气,果然呐,朱厚照还是要脸的,比起他那个不要脸的弟弟强了不知道几百倍。 “但是有些事朕必须和宗亲们说说清楚,想必宗室也清楚,厚炜要向西欧移民千万,而这些移民就是朕这大武朝的子民,也是朕立足于此地的根本。 对于朕而言,任何一位汉民都是朕最宝贵的财富,没有足够的移民,就算朕拥有超过大明的辽阔疆域也是毫无意义,因为朕根本占领不了打下来的土地。 就好像这一年多的时间,朕亲率大军御驾亲征,先后打下葡萄牙和西班牙,然而汉民只有十几万,朕便只能将汉民聚集在这里斯本……这里州之内。 然后圈出百里之地用于耕作,禁止原住民入内,否则格杀勿论! 因为朕知道,如果任由原住民和汉民杂居,玩厚炜和朕所说的同化之道,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汉民被残害! 一个个汉民百姓都是种子,朕损失不起,更不愿意看到汉民在这异国他乡死于非命,因此厚炜的建议朕接受,诸位宗亲想要开疆拓土,朕也没意见。 诸王可以自行招募原住民然后编练成军攻略他国,打下来的疆土诸王也可以自定国号建立藩属国,这些朕都没有意见,但是不能招募汉民!这是朕的底线!” 诸王目瞪口呆…… 不招募汉兵招募蛮夷? 就凭他们每人手头上几十几百个家丁去招募蛮夷为兵? 估计他们被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一点! “陛下此言何其荒谬!”秦王站了出来道:“陛下攻略西欧,灭其两国,杀戮无算,异族之兵对我汉人只怕是深恶痛绝,恨不得食我等之肉,寝我等之皮,陛下让诸王自行招募异族为兵,岂不是要驱羊入虎口,葬送诸王性命!更何况按照陛下的意思,想必就算我等打下疆域,陛下也不会给诸王汉民统御,在异族之地以异族为基建国,陛下觉得,诸王之国能安稳否?” 朱厚照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诸王自己带来的汉民还是你们自己的,厚炜送来的移民本身就是嘉靖朝的子民,他送给朕,自然也是朕的子民,朕若是治下有数千万汉民,自然是无所谓,可是…… 可是朕打下两国,却只能困守两城,如今这几十万汉民,便是连这葡萄牙都填不满,如何还有人手给诸王? 诸王手上多少有几百精锐家丁,朕分给诸王刀枪甲胄,何愁不能镇压部分异族,进而驯化之,大明之三千营不都是异族编练而成,对我大明何尝不是忠心耿耿!” 诸王想骂人! 三千营能和这西欧相提并论? 要知道三千营不过区区几千兵马,身在汉地他们敢造反? 只怕刚想造反就会被剁碎了喂狗吧! 可这西欧,人口万万之多,在这里如果没有强悍的本族军队,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绝无半点还手之力! “刀枪甲胄?”晋王反应过来问道:“火器呢?” “火器?”朱厚照笑道:“还火器,朕现在的火枪都还要依赖厚炜供给,火炮都是从战船上面拆下来的,朕自己火器都不够使,哪里还有多余的火器拨给你们?” 话说到这份上了,如果诸王还不知道自己给朱厚照兄弟俩个给坑了,那当真是白活了…… “沈将军。”秦王不在理会朱厚照,转头对沈庚中说道:“西欧非诸王久待之地,本王恐怕还要劳烦沈将军送诸王回转大明。” 沈庚中脸上露出很是为难的神色道:“秦王有所不知,大明如今处处需要劳工,在陛下的眼里,汉民的命金贵,异族的命不值钱,所以陛下让本将此番回转,务必带回五十万异族精壮,以便投入到几十个大的基建工程当中去,诸王家大业大,本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诸王脸色皆是无比难看,这种蹩脚的借口都能说的出来,很显然,朱厚炜就没打算让他们回去! “诸位宗亲想回去?”朱厚炜冷笑。 诸王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朱厚照。 “大明即将实行削爵制,这是厚炜跟朕说的。” “什么意思?”秦王沉声问道。 “还能有什么意思?”朱厚照好笑道:“就是代代削爵呗,厚炜曾经还说过,大明乃至以后的大明兄弟之国都不需要宗室和勋贵存在,立功的人,他会给予足够的尊重和地位但是与爵位无关。 而且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本身没有半点本事,却能靠着祖宗的余荫作威作福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的贵族阶层,这自然包括宗室和勋贵,所以他要改革。” 改革这两个字,大明在嘉靖朝早就麻木了,但是现在朱厚照说出改革这两个字依旧还是给了在场的贵族无比巨大的震撼! 秦王却是哈哈大笑道:“想必嘉靖帝和陛下似乎也都忘了,你们之所以能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靠的也是祖宗的余荫。” “是啊,那又怎么样?”朱厚照呵呵道:“但是你们靠祖宗只能是王,我们兄弟却是君,你有意见?想反抗?” 这话差点把诸王再次憋死,现在朱厚照就是恬不知耻的和诸王阐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拳头比你大,你能咋滴? “这么说来,陛下打算在西欧也实行削爵制?”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朱厚照嘿嘿笑道:“厚炜不是给了你们旨意吗?你们募集异族为兵,自己去打下的疆域就是大武的藩属国,怎么可能被削爵?” 7017k 第四百六十二章 狠毒如斯 朱厚照被带坏了…… 这是诸王现在最直观的感受,在他们入京前虽然和朱厚照没见过面,但是还是知道这么一号人物的。 他们印象中的朱厚照性情洒脱,喜好美色,没心没肺,喜欢和大臣怄气等等,但是绝对没这么腹黑甚至是无耻! 他们印象中最无耻最不要脸最丧尽天良的皇帝就是嘉靖帝! 很明显,现在的朱厚照已经被朱厚炜给荼毒了,或者说是受了朱厚炜的言传身教,早就定好了对付宗室的手段。 话说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他朱厚炜这般苛待宗室有意思吗?他难道就不怕死了以后无颜面见太祖太宗皇帝于地下! 让他们自己征募异族成军去掠夺地盘,那是与虎谋皮,一个搞不好就是身死族灭,不敢去就建立不了藩属国,建不了藩属国就只能是藩王,是藩王就等着被一代代降爵! 死胡同…… 这是两兄弟要把他们往死里面整,完完全全不给半点活路啊。 “陛下打算在西欧也行降爵制,那么请问具体如何实施?”鲁王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 “就是寻常降爵制啊。”朱厚照笑道:“亲王嫡长子为郡王,郡王嫡长子为公,公爵嫡长子为候,候爵嫡长子为伯,所有非继承之嫡子则递减两爵,比如亲王的嫡次子为公爵,其余庶子一概无爵为庶民。” 大明的爵位制度甚为优厚,以至于一百多年以来,让宗室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是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是太祖的子孙嘛,享受荣华富贵不是应该的? 然而他们现在想起来了,在历代王朝,皇室为了宗室不至于庞大的难制的地步,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应对策略,最典型的就是汉代的推恩令和宋代的降爵,而现在朱厚照说的这一套基本上可以算作推恩令和降爵的结合。 什么辅国将军,镇国将军全都没了,但是这种制度其实不是不能接受,因为可以传承五代,算是不错的了。 如果宗室有还手之力,那么这种制度肯定不会被接受,但是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那么就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否则还能怎么办? 秦王微怒道:“既然西欧也要实行降爵,那么诸王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随时随地都会爆发战火的地方,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本王宁肯回去大明,至少死了以后还能葬在王墓之侧。” “陛下。”沈庚中站了出来。 “谷候有话?” 沈庚中肃然道:“陛下,吾皇在本将出海之前曾经对末将面授机宜,提及宗室之事,本打算待会再跟陛下事下禀告,现在却是不能不说了。” “谷候有话明言便是。” “吾皇说了,离开大明前往西欧之宗室,对于大明而言已然不算宗室,只能算是大武皇朝之宗室,如何安置或行宗室制度皆由陛下自专,吾皇之建议可以不予采纳。 另外,若是身在西欧之宗室不满陛下之政想要返回大明,那也无不可,但是大明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乐土,因此但凡回明宗室,看来同为太祖子孙的份上,将会发放千亩土地,但爵位就没有了……” “什么!”晋王怒喝道:“嘉靖他敢强行削藩!” 沈庚中还没开口,只听见朱厚照冷笑道:“老弟他不敢?诸位宗亲看来还是没有足够了解厚炜呐,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不敢干的,只要能够保证大明的利益,皇室的利益和百姓的利益,他不会介意把任何人当成踏脚石,这里面包括宗室和勋贵!” 诸王默然,谁也不否认朱厚照的这番话,或许也正是因为太过于认可这样的话,所以他们绝望,绝望之后才会选择出海。 当然,他们出海是抱着希望的,他们也想恢复祖上的荣光成为真正的王,然而现在发现希望变成了绝望。 他们被朱厚炜忽悠了,他们被一张画饼给骗了,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样的地步! 历代帝王都想削藩,但是他们不敢,因为一旦削藩多半就会爆发反抗,曾经的建文帝就是这么把自己的皇位给削没了,太宗皇帝也削,但是人家一边削一边抚,所以没有激起宗室的强烈反弹,至于后面几代帝王,早就没了削藩的本钱。 直到嘉靖帝……他拥有足够的本钱,足够的底气,还有足够的不要脸,他削藩一削就是一个准,以前是没借口,现在他们要是返回大明,就是把借口亲手交代到嘉靖帝的手心里面。 天下人会不会为他们叫屈,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至于宗室…… 也不用指望,嘉靖帝如今掌控的权势甚至已经不输太祖太宗,在其淫威之下,估计也只有他几个亲叔叔能活的滋润些,至于其他已然是自顾不暇! “陛下打算如何安置宗室!”秦王问出了关键性的一句。 这句话意味着妥协…… 因为他们还是愿意相信朱厚照有节操的,至少要比朱厚炜要脸的多,现在沈庚中说的话他们听清楚了,回去那是绝对不敢回,万一真被削了爵,哭都没地方哭去。 留在西欧,以后慢慢对付朱厚照也就是了,不管是宗室降爵制度还是私兵和火器,这些都可以跟朱厚照扯皮嘛。 “朕当前的打算是封锁原葡萄牙之地用以安置移民。”朱厚照略微一顿道:“这葡萄牙虽然没有大明那么繁华,但是大城也有十几二十座,各支亲王和所属郡王可自行选择镇封之城,也可裹挟在一起抱团增加自己的实力,这些朕都不干涉! 但是还是那句话,在大武朝,朕绝对不允许任何贵族欺凌百姓,否则轻则削爵圈禁,重则发配战场,披甲上阵来赎罪! 而且不要想着让自己的家奴出来给自己背责,但凡是王府恶奴所行之事,朕都会记在诸位或者诸王子嗣的头上,诸王不想自己扛责,那就找一个有份量的亲眷出来扛!” 狠,真他么的狠,这哪里是让他们上阵厮杀,这分明就是让他们上战场去送死! 狠毒如斯,简直令人发指! 7017k 第六百四十三章 狠到连自己都干掉 大殿上在宗室如潮水一般退去以后顿时不再显得拥挤,诸王离去之时,朱厚照甚至连挽留一下赐个宴的意思都没有…… 说实在话,朱厚照原本并不讨厌宗室,也从来没觉得宗室是趴在大明身上吸血的水蛭,但是自从他和老弟恳谈几次之后,这种观念也彻底被扭转了过来。 也正是因为几次谈话,让朱厚照认定太祖皇帝制定的宗室制度是多么的操蛋,说寒心一点,太祖难道就真的没有考虑过大明能延续千年,如果考虑过,就不知道宗室会对大明财政造成多么严重的负担? 如果真没有,那么只能说明雄才大略的太祖洪武皇帝确实有些短视。 这也说明朱厚照同志耳根子确实也太软,存在偏听偏信的嫌疑,这一点从当初的刘谨、张永到现在,已然有太多的事迹可以证明。 宗室诸王离去会如何决定,完全不在朱厚照的考虑范围之内,现在对于他来说,宗室就是可以轻易捏死的对象,如果老实一点,安安逸逸的过日子,那么看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份上,几代人的荣华也不会少,但是要想搞事的话,那么正如朱厚照自己说的那样,下场就是七个字! 削爵、圈禁、送战场! 现在在大殿内的还剩下以魏国公和成国公为首的勋贵,这些勋贵先前目睹了朱厚照对待宗室的态度,现在一个个是人心惶惶,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的命运会是如何? “勋贵,勋贵,和勋戚终究还是有些区别的……”朱厚照笑道:“勋贵的本质在于功勋,你们的祖上要么是追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收复这华夏江山的开国元勋,要么是跟随太宗皇帝奉天靖难的功臣。 和宗室一样,你们也是仰仗祖宗的余荫,躺在先辈的功劳簿上享有着源源不断的荣华富贵。 这是祖先们给的福荫,也是你们的福报,这一点无可厚非,你们各自的家族就理所应当的和大明同荣同休。 但是在朕的眼里,将门之后就该有将门之后的样子,你们可以在祖先的福荫下坐享其成,但是你们失去了血勇,所以你们只能是勋门算不上将门! 或许诸位心里面也会觉得先前诸王说的那些话是对的,比如朕和厚炜也是依靠祖先的福荫,所以今天才能颐指气使,但是你们忘了! 朕禅让皇位给厚炜,自己去军中做了将军,后面的事诸位也知道,朕披肝沥胆,在宣府独石口获取大捷,随后两度征伐草原,解救汉民无数,俘虏草原异族无算,衰弱的瓦剌和强盛的鞑靼在朕的兵锋之下抱头虎窜,如今都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 诸位觉得就算朕没有来到这西欧,凭借朕的军功能封侯甚至封公爵否? 朕的爵位是朕自己打出来的,而厚炜呢?嘉靖朝之前的大明和嘉靖朝的大明不说改天换日也已是天翻地覆,厚炜的能力有目共睹,他就是天生的皇帝! 你们这些勋贵有一个算一个,觉得自己如果坐在那个位置上能做的比厚炜好吗?你们有那么长远的见识和改变大明,乃至与全天下为敌的决心魄力和手腕吗? 你们没有,所以就得认命!就好像跟宗室一样,老老实实接受命运的安排!” “陛下打算如何安排勋贵?实行降爵制吗?”魏国公徐鹏举沉声问道。 朱厚照笑道:“勋贵和宗室不同,宗室可以仗着自己和皇室同宗而无所顾忌,他们觉得自己有祖宗的庇佑,只要不谋大逆,那么就算是皇帝也只能安抚他们,原则上这不能算错,但是厚炜说过,时代在变,观念也要转变,抱着旧有的教条不肯松手,那么只会被时代所抛弃。 所以有了现在的宗室之政,这不是皇家刻薄寡恩,更不是皇家不管同宗之谊,而是皇家不愿意因为有特权阶层的存在,从而让万万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因此厚炜的毕生之志是消灭除了皇室之外的特权阶层,这里面包括宗室勋贵和士绅!他说过他就算做不到让这天下大同,但是也要让天下尽量大同! 说这些你们可能会不服,认为皇家才是最大的特权阶层,厚炜要消灭特权阶层,那为什么不消灭自己! 这想法没毛病,所以厚炜想过虚君政治! 什么是虚君政治,就是皇帝是高高在上,但是他不问政事,天下的政事交给天下官员去处理,去交给各行各业的精英去处理,用完善的法律和相对应的制度来管理天下!” 众勋贵都他么听傻了,狠!太狠!嘉靖帝要干掉特权阶级不意外,意外的是他连自己都要干掉,这得有多狠,狠到丧心病狂了吧。 太祖皇帝废除宰相制,就是因为千百年来相权制衡君权,因此宰相被废,然而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度的,所以太宗皇帝创办内阁为之分担政务。 而现在的大明内阁早已经不是太宗时期形同皇帝幕僚似的内阁,内阁早已经成长为大明政坛上的巨兽,影响着大明几乎所有的政务。 这就算变革! 虚君政治需要的是政治清明,有完善的监督监察机制,然而这一切大明还不具备,所以厚炜不会放手,他现在需要集权来改变整个天下! 但是大明想要传承万代,想要不走历代王朝的老路,虚君政治是必然要去走的一条道! 诸位勋贵认为自己的祖上有功,那么子孙万代就活该享福,那么现在诸位觉得如何?” 众勋贵脚底直冒凉气,皇帝如果连自己都干,那勋贵算个屁…… 勋贵存在的最大意义,是因为他们是皇室最大的支持者,是皇帝对抗文官最为坚实的后盾,他们与皇家一体同荣,会随着皇朝的败亡而消亡。 现在好了,连皇帝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统治地位,似乎只想把自己高高供起来接受天下人之奉养,那还要勋贵做什么? “臣有一事不解!”徐鹏举目光中蕴含着无尽的疑惑。 “魏国公有何不解?” 徐鹏举朗声道:“陛下说嘉靖帝为了大明传承万代,所以想要实行虚君制,那么嘉靖帝难道就不怕他被文官行废立之事!” 7017k 第六百四十四章 急个毛线 “废立?”朱厚照哈哈大笑道:“虚君政治也是要看时代的,厚炜说过,文明的历程没有发展到可以实现虚君时代之前,虚君是不可取的。 但什么时候才能叫时代到了呢?这个他没说…… 但是厚炜说了,没有一位英明的君王,那么高度集权的政治体系最容易诞生出暴君,而且十有八九会将天下治理的一团糟,届时民不聊生,饿殍遍野都是等闲,恐怕天下烽火都是寻常。 但是不集权,光凭皇帝自己一个人,最后的下场多半是把自己累死,而且皇帝的决策也不一定都是对的,大权独揽的皇帝实行独裁政治,一旦决策错误,那么对于天下万民而言或许就是灾难! 所以在独裁统治和虚君政治之间要找出一个符合时代国情的点,这个点就是抓重点! 对于天下而言,政权、人事权、财权和军权是四大至关重要的权利! 政权可以采取完善的制度让官员按照制度,按照律法去治理,但是不能是儒家,因为儒家的私心太重。 大明也好,大武也好,都会继续用儒家官员,但是绝对不会只单一的任用儒家,儒家的官员如果不懂法,不知军,不会理财,那就老老实实的去做学问,自然会有发挥光辉的地方。 至于人事权,华夏是人情社会,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千古不易,所以想要执政之官员完全杜绝私心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皇帝自身不可能对天下的官员有多了解,甚至朝堂上的都不一定多了解,所以人事权可以通过推荐任命,也就是科举加举荐加廷推结合起来,这也是皇帝赋予官员的权力。 四项大权当中皇帝必须要抓牢的是军权和财权,这两样只要抓牢了,废立就是一个笑话!尤其是军权!乃是皇帝最不能放手之权,诸位勋贵可懂,可还有疑问?” 在殿内的儒家官员脸色难看,但是他们不敢放屁,因为屁股上的屎太多,要是放屁没准就会炸自己一脸,所以哪怕不满,也只能忍耐。 “勋贵和宗室一样,既然来到了这西欧,你们想去哪就去哪,这地方大的很,只要你们有能力,就算把整个葡萄牙占了,朕也没意见。 但是朕还是那句话,不要虐民,否则别怪朕心狠手辣,也不要与民争土,你们有多大的本钱就去占多大的地盘,要是还想玩在大明对待百姓那一套,那就别怪朕心狠手辣。” “臣等遵旨。” “都散了吧。”朱厚照摆了摆手,他实在是极度厌烦坐殿,这位子上就跟有钉子似的扎的屁股生疼。 “对了。”朱厚照看了看殿内的十几名此番移民过来的原大明高官说道:“如何把厚炜在大明玩的那一套政务给搬到大明来,你们这官职如何拟定,如何分配,自己看看办。” 群臣目瞪口呆,还带这么玩的?这他么也太放任了吧。 “不要觉得大惊小怪。”朱厚照起身道:“朕不喜欢政务,所以这政事就只能交给你们这些当官的读书人,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来的,好好治政,否则…… 另外,厚炜想必也和你们说过,来到西欧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同化西欧之民,同化不了就消灭,如何同化,你们得要拿出一个方案。 朕现在要给大武王朝打地盘,这块地盘现在就是一张白纸,百废待兴之时,如果你们这些儒家读书人连在白纸上都画不好图,那就都是废物,朕这大武朝不需要废物!” “臣等遵旨。” 朱厚照很干脆的溜了…… 对于朱厚照而言,现在的葡萄牙就是一个烂摊子,以他的能力而言,是绝对没有可能治理好这个烂摊子的,所以要甩锅! 把这口锅甩给宗室、勋贵和读书人,随便他们怎么折腾都无所谓,先让汉人在葡萄牙地界上彻底扎根扎坚实了再说,在这期间他还打算拖出来一些典型杀鸡儆猴。 至于他现在首要任务还是西班牙,葡萄牙的国民也就一百多万,前后运走几十万,赶走几十万,再让几十万成为汉人移民的奴隶,问题似乎也就解决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老弱妇孺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西班牙不一样,西班牙的人口五六百万,朱厚照不可能干大屠杀,否则西班牙乃至整个西欧非得和他玩命不可。 凭借自己手里区区十万军队,以及准备征召的后备役,完全控制西班牙都不可能做得到,更别说别的了。 一旦西欧各国意识到来自东方古国的侵略会让他们彻底失去生存的土壤,甚至不反抗就会面临屠杀,那么就算再怕死也会团结一心,和朱厚照顽抗到底! 朱厚照能在西班牙血腥屠杀,他难道能在西欧全境搞种族灭绝? 朱厚炜的回答是不现实…… 所以朱厚照只能忍,按照老弟给他制订的西欧攻略来按部就班! 第一步打下英吉利和法兰西,让这两个国家成为大明进占西欧的桥头堡,当然因为航线偏离,现在英吉利变成了葡萄牙,法兰西成了西班牙…… 用强大的军队完全控制住这两个国家,然后在大明向西欧输送大量百万人口之前,采取怀柔政策。 这个怀柔政策就是消灭掉两个国家内的贵族阶层,但是不去大幅度破坏掉底层平民的生存环境,同时向大明反向输送大量的劳工! 别怕大明吃不下,就算西欧向大明反向输送千万人,朱厚炜都有足够的事让他们去干! 而且这些反向输送的免费劳动力,几十年的时间就会尘归尘,土归土,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至于朱厚照的大武王朝,他在接受百万移民之后,也无需急着扩张,没有足够的人口,就算西欧全被占了,也无法达成实际控制的效果。 所以朱厚照一方面要从移民当中征召预备役,争取将军队扩张到三十万以上,预备役五十万以上,这是大武王朝的统治之基,也是在西欧的立足之本! 第二件事则是击溃西欧各国的联合主力,比如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攻伐,以被动防守的办法来消耗掉西欧的军事力量! 现在朱厚照连第一步都没做到,他急个毛线…… 7017k 第四百六十五章 惊天杀孽 西欧联合舰队覆灭如同一记大棒狠狠砸在了梵蒂冈,教宗震怒,对于东方古国的异教徒入侵西欧感到极致的愤怒还有恐惧! 就是恐惧! 那可是教宗以天主的名义发布教谕,召集整合了整个西欧所有基督教信奉国展开的联合军事行动,然而被异教徒的舰队轻易而举的击败! 这样的打击不可谓不沉痛,葡萄牙外海的一战,几乎将西欧的海上力量打回到了几个世纪以前,想要在短时间内制造出足够的战船和训练出足够精锐的水兵根本不现实,而且问题是就算教廷号召各国全力以赴再打造出这样一支联合舰队,他们在异教徒的舰队跟前难道就有还手之力? 没有! 因为教廷得到的情报是东方异教徒仅仅只动用了十几艘无敌战舰,便在自身不损失分毫的情况下全歼了联合舰队,而在这支出战的主力后面还有一百多艘同样强悍的战舰! 东方异教徒的海上力量已然超越了教廷对于东方古国的认知,甚至一度让信念不算太坚定的教徒认为是不是无所不能的主已然抛弃了西欧,转头去眷顾起了东方。 信仰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这一点对于没有宗教信仰的华夏民族而言也是难以理解的,同样,信仰的崩塌也往往发生在一瞬间! 本该被主庇佑的葡萄牙和西班牙沦入异教徒之手,那么主为何不降下裁决神罚消灭异教徒,让两国重新回到主的怀抱? 现在联合舰队的覆灭,更是让不少的教徒对于教廷产生了质疑,他们不会去质疑主的伟大,但是身为主在人间的代言人,就该为此事负责! 所以对于教廷而言,现在最需要做的事不是再去重组什么海上力量,因为没用,在西欧的海上力量没有办法遏制东方异教徒的水军之前,任何手段都是徒劳的。 现在需要做的是整合西欧的力量,组成一支无敌的十字军征讨异教徒的军队,将占据在葡萄牙和西班牙国土上的东方恶贼斩尽杀绝! 这是让所有教徒对教廷恢复信心最简单的办法! 而这次十字军联合将会由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任统帅,因为他要复仇,要找回自己的面子,谁让他不但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还是西班牙的国王,现在他的子民在异教徒的淫威下瑟瑟发抖,他如果不能拯救他的子民,那么统治地位就会受到巨大的质疑甚至威胁! 此时在教廷的倡议和查理五世的撺掇下,西欧近二十个国家派遣了军队朝罗马帝国进军,一旦汇合,那么西欧将会拥有一支超过百万的军队向西班牙的东方异教徒发起决战! 而这个时候在古老的东方,华夏文明古国传承的大明王朝也掀开了一场血雨腥风! 携带天子剑的巡河使张璁此刻身在淮安,在他的身后则是一条血河! 可以说,在大明的历史上除了太祖皇帝掀起大案杀戮官员及其家眷数万外,也只有于谦在北京保卫战当中杀敌无算,而张璁不一样! 他奉嘉靖旨意彻查漕运之案,按照皇帝的意志以漕河为点掀起整治吏治的大案! 漕河一路杀人已过三千! 官员、胥吏、士绅、豪族,在天子的绝对意志下,无数的人头落地,腔中的热血汇聚成了血河! 嘉靖帝给了张璁先斩后奏的权力,天下官场为之震动,因为从古至今拥有先斩后奏权力的官员多到数不清,然而从来没有任何官员敢掀起如此惊天杀戮! 张璁这是要自绝于官场,自绝于士林,他这是要做嘉靖朝的孤臣! 此时张璁在上百战士的护卫下慢慢走入刑场,径直走上监斩台然后坐下! 刑场外围人山人海,被围的那叫一个水泄不通,成千上万的百姓窃窃私语,眼中闪烁出仇恨的目光! 刑场是临时搭设,因为淮安原本的刑台太小…… 而这次张璁要亲斩人犯高达一千零三十七人! 惊天杀孽,千人斩! 这些人犯其实并不全是运河沿线的胥吏或者官员,但是嘉靖帝给张璁的旨意就是以屠刀来震慑天下! 朱厚炜知道自己大兴改革举措,早就把满天下的利益阶层给得罪遍了,尤其是在他将上百宗室和三成勋贵给弄去海外之后,满天下的贵族阶层都慌了。 但是利益阶层也知道皇帝有绝对效忠的军队,他们要是造反几乎就是把抄家灭族的绝好借口亲自送到皇帝的手头上去,所以他们不敢明着来,但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铤而走险! 身为皇帝有疑心病乃是常态,就好像历史上记载正德皇帝落水,天启皇帝落水不久就一命呜呼,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两位皇帝的驾崩是阴谋,更没有证据和利益阶层有关系,但是没有证据可以怀疑…… 朱厚炜觉得自己还是太仁慈了,明明已经拥有了杀戮的本钱却始终没有放开手脚。 历朝历代的改革哪一个不是血雨腥风,想要润物细无声的完成大改,就算改革成功了,朱厚炜都要防备人亡政息的隐患! 所以他要杀戮,用几千上万的人头来祭奠,用鲜血铺平改革之路,斩断挡在前面的荆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万事开头难,后面更难,朱厚炜把天下最大的弊政留到了最后,那么一场甚至数场足以震慑天下的杀戮不可避免! 张璁很显然也能体会嘉靖帝的意思,至少在皇帝将天子剑亲手交在他手上,那眼中所表露出来的意思,张璁看得很明白! 他想成为一代名臣,但是皇帝要他做孤臣,那么他别无选择! 更何况皇帝让他杀的是贪官污吏,是祸害民间的豪绅,他也是寻常百姓出身,对这一类人本身就深恶痛绝,那么杀之,固然会让自己在士林的名声受损,但是他会成为一个好官! 所以他沿着沿河掀起大案,一桩桩证据确凿的大案,张璁拥有天子剑,所以这些大案无需经过法司,就他一言便可断千人生死! “斩!”一声令下,千余人头落地,血腥气息直冲斗宵,笼罩在运河上的阴霾似乎也随着这个字而烟消云散! 7017k 第四百六十六章 就怕你不反抗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奏!”原工部给事中,现建设部监管司司长康华出列道:“臣要弹劾张璁!” 满殿的目光尽数落在康华的脸上,说实话曾经这朝堂就是言官的战场,可自从嘉靖四年以后,言官几乎纷纷闭嘴,到了皇帝灭了言官之后,弹劾…… 面对无比强势的嘉靖帝君,满朝内外抱团还来不及,他们哪里还会互相攀咬,消耗自身的元气。 现在康华出列弹劾,这一幕好熟悉也好陌生…… 都知道康华弹劾什么,现如今的运河沿线官府已然是哀鸿遍野,十个官府至少有九个被波及到运河案之中,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张璁还借题发挥! 他一边清查沿河官吏舞弊,然后还根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消息……大家都知道是天眼,但是皇帝肯定不会承认,嘉靖帝的无耻早就一次次刷新群臣的下限,皇帝就是不承认,谁也没办法。 张璁根据手头上掌控的证据,清查沿河官场,然后顺带着拔出几十家豪绅! 这些豪绅与官场勾结的罪证可以说是铁证如山,当证据甩在面前的时候,不管是谁都都无从狡辩! 当然也不敢狡辩! 走正常的律法途径,想要给人定罪的话要具备人证和物证,但是张璁给人定罪的方式简单粗暴! 抓人,认不认? 认?那好办,杀你一个,家族重罚不伤及其他。 不认?人证,物证拿到你面前,抄家!灭族! 山东豪绅唐氏就是拒不认罪,最后在如山的证据面前,被诛三族,抄家! 前车之鉴摆在那,你还敢面对罪名不认? 都知道康华为什么弹劾,因为他族叔乃是杭州豪绅康童,此番受杭州官场牵连被张璁缉拿,随后被杀! 康华做梦也没想到张璁竟然会这么狠,同朝为官尽然丝毫不顾及同僚之谊,要杀他叔父,最后叔父死了,他竟然才得到消息,康华自幼丧父,乃是族叔一手带大,张璁杀了他叔父,基本上和杀父没什么区别!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张璁查运河舞弊,真要说起来算不上多大的事,在满朝官员看来,张璁杀十几二十个胥吏,要是嫌份量不够,再摘掉几个官员的官帽也就差不多了,实在还嫌轻,那就借一两个人头用用也就是了。 但是谁能想到张璁能这么狠! 张璁为什么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自然是皇帝当靠山,也就是说,要借运河贪腐之事做文章的黑手是皇帝本身,张璁只是打手罢了,所以满朝上下心知肚明,也不说破。 至于皇帝为什么会这么干,这个朝堂内外倒是众说纷纭,但是主流意见就两个,皇帝要杀人镇天下! 这是皇帝吹响反贪腐的号角,后面只怕会更加惨烈! 另外一个则是皇帝缺钱了,这年头如果说嘉靖帝缺钱,那真是天大的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但是越是和皇帝接触多的官员越是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皇帝现在的动作有多大,天下人都能看得见,而支撑这些动作靠的就是金山银海,嘉靖帝有钱不假,但也经受不住这么消耗,所以皇帝这是动用了敛财的最后一招手段。 抄家!抄富户豪绅的家,而且这些大户的罪证都是现成的,绝对是一抄一个准! 如果换做别的皇帝,群臣只会觉得皇帝疯了,这么干就是典型的杀鸡取卵,是要把天下的士绅都逼到他的对立面去,但是嘉靖帝…… 嘉靖帝连宗室和勋贵都不在乎还会在乎士绅?他就属于那种不怕你反抗,就怕你不反抗的主! 所以满朝沉默,谁也没想到康华会跳出来,这是急怒攻心了吧…… “康卿要弹劾张璁何事?”朱厚炜的脸色无比阴沉。 “臣弹劾张璁清查运河贪腐,却屡掀大案,致使沿河百姓怨声载道,流言甚嚣尘上,更是妄动杀戮,以致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好一个百姓怨声载道。”朱厚炜差点被气笑了道:“朕听说过不少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但是还真没见过当着朕的面,也敢如你这般大言不惭,信口开河之官员!” 康华脸色一白,冷静下来肠子都悔青了,给事中可以风闻奏事,可以举着言官无罪的大牌无所顾忌,这也是他的底气。 然而他忘了,如今的大明已经没了都察院,已经不存在言官,更不存在言官无罪这种说法,他开口弹劾,如果弹劾的对,那不见得有功,但要是证明自己的弹劾是错的,那就是诽谤!有罪! “既然你说百姓流言四起,那么就和朕说说看有那些流言,再说说看百姓如何个惶惶不可终日!” 康华硬着头皮道:“臣听闻张璁这两个月间在运河沿岸杀戮无算,百姓何曾见过此等血腥,因而心生恐惧,不足为奇。” “这么说来,这便是你的猜测了?” “是,但是想来八九不离十。” 朱厚炜哼了一声问道:“你说张璁杀了这么多人可有冤枉的,他是不是在滥杀无辜?” “这……”康华顿声道:“臣不是太了解,但是臣以为陛下既然设检察院和法院,想要完善大明律法制度,那么就算这些人有罪,也该交由各法司审断之后再行处置,张璁如此滥杀,置律法于何地,最终损伤的还是陛下的仁慈。” “张璁手上有朕赐予的佩剑,拥有先斩后奏之权,他要杀的罪民就是朕要杀的,怎么?你觉得朕的意志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 “臣不敢。”康华跪倒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君臣父子,此为纲常之本,陛下要杀他们,自是他们有取死之道。” 康华彻底怂了,因为他从皇帝的语气当中感受到了杀气。 “朕知道你为何弹劾张璁,无非是私心作祟罢了。”朱厚炜冷笑道:“你想为你那族叔翻案,却知道翻不了案,于是弹劾张璁,只不过是想给自己出一口恶气,至于你那族叔这些年是如何盘剥百姓,是如何贿赂官府的,你就选择性忘了,真是好一个私心作祟,既然你这么公正严明,朕便给你个机会,自己去检察院立案,给法司一个调查你自己的机会,看看自己是不是清廉如水,如果是,朕不吝简拔,若是蛀虫,律法如何判就怎么判!” 康华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7017k 第四百六十七章 朕的意志凌驾于律法之上 康华被拖了出去,满朝就没一个官员敢站出来求情的,谁都知道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嘉靖天子,此刻心里面正酝酿着一座随时可能会喷发的火山,若是爆发,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无全尸。 可笑康华连皇帝派遣张璁杀戮运河的真正用意都琢磨不透,除了愚蠢也只能说是死有余辜了。 “朕知道诸位爱卿对于张璁巡河查贪腐案之事多有微词,甚至觉得朕让张璁大开杀戒乃是对律法的践踏……” “臣等不敢。” “诸位爱卿敢不敢朕无所谓。”朱厚炜冷哼道:“但是朕不妨告诉诸位爱卿,朕其实并没有干涉司法公正的意思,但是朕还是干涉了,为何? 其一,朕若不以雷霆万钧之势惩治运河官吏,那么交给法司去办?能办出什么成效? 避重就轻、推诿扯皮、官官相护只怕在所难免吧,华夏民族是一个讲究人情味的民族,为了人情而枉顾律法这样的事在这个天下多到难以计数! 朕在各州县设立三法司的根本就是要以律法来管理这个天下,只要三法司能管好,能少那么一点徇私枉法,少那么一点人情味,朕乐得放权! 其二,朕倒是想要问问诸位爱卿,各州县乃至这京城的三法司官员有多少官员是真正懂法的,别的不说,就说这大明律,有多少官员能够了然于胸的! 可笑吗?真的很可笑,身为法司官员,自己都不懂法,你们让朕如何相信他们能断好刑狱,所以朕打算让三法司之官员找个机会分批次进行会考,专考律法,合格者任用,不合格之法司官员,若无其它治政才能,一律革职! 当然想继续当官的也不是没地方,如今西欧官员缺口很大,那里需要大量的儒家读书人去,只要愿意移民,朕可以欢送! 其三,大明的律法还需完善,至少光靠《大明律》是远远不够的!现如今通州学法之士子历经数年一直都在编纂律法,比如《商税法》还有《刑法》等等。 编纂法典非一日之功,或许穷一代两代人的努力都不够,因为天下在变,今日的法未必适用于千秋万代,或许几十年百年就会被淘汰,这天下更不存在万事不易的根本大法,所以学法之读书人要懂得根据法律,因时制宜来断天下之案,朕让法司的官员有法可依,但是法司的官员也要学会按律办案,依法断案!” “臣等谨记陛下教诲!” “诸位爱卿也知道朕不喜欢搞诛连灭族那一套,因此朕要通州法务处制定的《刑法》与《大明律》已然有诸多不同之处。 在《刑法》当中将会剔除徙行,在朕看来所谓的流放三千里也好还是流放万里也罢,都没有丝毫之意义,在新的律法当中,将会以杀和劳役为主。 劳役就是做工,苦力之工,没有任何劳动报酬的工作,和西欧被转运回来的奴隶一样,重刑犯面对的也是最危险的劳役,轻刑犯则是做些相对而言风险较低的劳役。 至于杀!现如今通州法司正在对《刑法》进行修正,除了卖国、大逆等等这些必死不赦之罪外,朕还亲旨拟定了两条必杀之罪! 其一,说不当言论亵渎为国捐躯之英烈者,不赦,斩! 其二,拐卖妇女儿童者,不赦,夷三族!不论主犯还是从犯,凌迟!” 殿内群臣并不意外,当今天子为了牢牢控制军队,各种各样的手段堪称是层出不穷,为了提升当兵的在民间的形象更是不惜一切代价,他能为了英烈祠前不下马就小题大做,摘了数十官员的官帽,现在出台此律,并不让人意外。 至于人贩子,在《大明律》当中都是必死之罪,没什么新鲜的。 但是谁也没想到,不久之后,一件人贩子大案,将会轰爆天下。 “曼埃努尔求见?” 朝会结束之后,朱厚炜回到御书房继续处理国事,却没想到都快被他遗忘的葡萄牙国王竟然会主动求见。 按照华夏的传统,强盛的中原王朝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灭掉他国之后,要么他国君主必死无疑,要么朝廷也会示之以恩,随便封个爵位然后养起来,比如历史上有名的蜀后主刘禅就被曹丕册封为安乐公,至于宋代开国的时候,这样的例子也不少见。 但是朱厚炜并没有给曼埃努尔赐爵,甚至于直到今天,在嘉靖朝被赐爵的也唯独谷候沈庚中一人而已,朱厚照那个不能算。 沈庚中之所以会被赐爵,是因为他带回了大明最需要的种子,有了这些种子,嘉靖朝就能大力发展人口,意义实在是太大了! 而且即便如此,谷候的爵位也不是世袭罔替,对于朱厚炜而言,大明可以存在特权阶级,但是不需要贵族阶级,贵族阶级的延续就是对社会文明进步的最大掣肘! 后世的印度存在严重的种姓制度,而种姓制度实际上就是贵族制度的变相表现,对于最底层的达利特人来说,婆罗门就是贵族! 然而达利特人还把种姓制度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仿佛婆罗门人天生就是高贵的,而他们就该天生低贱,这还是在后世文明已经高度发达的时候,简直难以想象。 在当前的大明其实也差不多,底层的百姓被勋贵欺负了,多半都会选择忍气吞声,而那些自认为高人一等的贵族,则认为自己欺负老百姓也能算个事? 抢百姓家的女子来给自己当小妾,都该是小民的荣幸才对,可悲的是,很多平民其实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朱厚炜需要做的就是扭转这种局面! 他要在有生之年,在大明消灭所有明面上的贵族阶级! 朱厚照把曼埃努尔送回大明,朱厚炜觉得这家伙纯粹就是想跟他玩恶趣味,谁让他把那么多宗室勋贵弄去西欧让他头疼来着…… 朱厚照覆灭葡萄牙,然后把那些贵族杀了个七七八八,这家伙捞银子的办法就是那么简单直接,没钱?他么的抢就是了。 这家伙没杀曼埃努尔,却也把葡萄牙王宫刮了三层地皮,至少曼埃努尔来到大明的时候,除了王室成员的贴身衣物和首饰外,那绝对是身无分文…… 7017k 第四百六十八章 朕不喜欢臭烘烘的女人 曼埃努尔不管怎么说都是葡萄牙的国王,就算是为了宣示大明的仁义,朱厚炜都不可能把这家伙砍了,于是赐给他房山一座王府…… 没收钱!事实上这家伙也没钱,也没让曼埃努尔打借条,朱厚炜觉得自己还是要点脸的…… 更何况上百宗室前往西欧,其中大半都是举族迁徙,房子自然也就空了出来,至于还欠他的房贷,那得还,别以为跑到千里之外就能赖他朱厚炜的账! 当然,这房子名义上还是诸王的,而且诸王举族迁徙,其名下的产业还有土地都被朱厚炜给吞了,名义上还是抵债…… 现在的曼埃努尔日子过的还算不错,朱厚炜虽然没赐爵,可每个月还是拨给他一千两银子作为开销,另外还从葡萄牙的俘虏当中拨了几十人给他当护卫,免得这家伙被欺负的太狠…… 现在曼埃努尔来求见他,难不成是受了欺负? 这他么的貌似不太好办,朱厚炜让太监将曼埃努尔带进了御书房,也想看看这家伙要闹什么幺蛾子。 “伟大的大明帝国皇帝,曼埃努尔向您问好。”虽然是俘虏,但是曼埃努尔觉得自己依旧是贵族,所以显得还是那么的优雅,浑身上下充斥着异族的所谓绅士风度。 “朕躬安,赐坐。”朱厚炜等曼埃努尔坐下后问道:“今日前来见朕,不知有何事?” 曼努埃尔淡笑道:“伟大的皇帝,曼埃努尔的女儿伊莎贝拉仰慕您,想要成为您的妃子……” 朱厚炜目瞪口呆,他做梦都没想到曼努埃尔今日来求见竟然是为了给他送女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女儿…… 伊莎贝拉?朱厚炜的脑海当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一日在大殿上见到的那位身材高挑的异族美女,如果历史没有发生改变,这位伊莎贝拉会与表兄也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查理五世结婚,只可惜现在不可能了,不过以后或许表兄妹没准还有见面的机会。 眼前的曼努埃尔比起上次见到的时候要显得清廋了些许,不过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想来这几个月没受到宗室的欺凌过甚,而且中文水平也比上一次有了很大的进步,至少不结结巴巴的了。 不过这家伙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把女儿塞给他?于是朱厚炜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曼努埃尔恭谨答道:“伟大的大明皇帝,这几个月来您派来教授曼埃努尔的先生给我讲述了华夏古国的历史,曼埃努尔知道,在伟大的东方古国一直都有和亲的传统,所以曼埃努尔想把女儿嫁给您成为您的妃子。” 朱厚炜愣了愣旋即大笑,这半吊子水平…… “大明帝国从不和亲!”朱厚炜笑道:“而且皇帝的妃子位置有限,从来没有给予异族女子的道理,你曾经虽然是葡萄牙的国王,在西欧拥有无比尊贵的血统,但是在大明血统一文不值,曾经的皇族血脉如今沦入尘埃成为庶民的比比皆是,所以你这算盘很显然打错了。” 曼埃努尔努力体会了一下朱厚炜这番话中蕴藏的深意,可惜他对于中文确实就是半吊子水平,在他看来,他的血统无比高贵,那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嘉靖帝,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也知道在大明最尊贵的女人是皇后,他也还算有自知之明,也没想过自己的女儿能成为皇后,但是当个贵妃问题似乎不算大吧,谁知道嘉靖帝似乎不愿意? 他为什么不愿意?难道是伊莎贝拉不够漂亮吗? 这个时候的曼埃努尔没有丝毫身为阶下囚的觉悟,也不觉得明朝皇帝会把他如何,毕竟思想观念还是欧洲那一套,不就是战败吗?算个啥?至于葡萄牙会不会从此不存在,不好意思,他真没想过…… “朕有个问题很好奇?”朱厚炜笑道:“听说你们西欧人没有厕所,也从来不喜欢洗澡,喜欢把大街当成厕所,随地大小便,还没人清理,以至于一座城市都臭烘烘的,所以你们喜欢用鲜花和香水来掩饰臭味,是不是真的?” 曼埃努尔没料到朱厚炜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便是起居注也没想到,记载的时候笔杆子微微一顿,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实在有悖自己的职业素养。 不过曼埃努尔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伟大的皇帝陛下,曼埃努尔是虔诚的教徒,神旨说过洗澡会损伤人的元气,至于厕所……陛下您说的是对的,西欧人确实没有厕所,西欧人也确实喜欢随地解手。” 起居注的笔杆子掉了…… 然而身为基督徒的曼埃努尔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都是如此,对于他们来说天空之下都可以是方便的地方,就连宏伟的王宫都难以幸免。 朱厚炜彻底信了,他还记得自己在后世时候看到过一篇文章,文章上说十八世纪时候的美国总统富兰克林去法国寻求帮助,刚进入巴黎就差点没被熏死,美轮美奂的丹枫白露宫就连迎宾阶梯上都满是污秽,真不知道中世纪的欧洲人是怎么能忍受的…… 看来这是西欧的传统,一种畸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变态传统…… 其实曼埃努尔自己也不习惯,在他被带上船以后,他依旧保持着这种‘良好’的习惯,不过他乃至所有的俘虏改的都很快。 因为船上的恶魔纠了十几个平民出来毫不犹豫的砍掉了脑袋,然后将他们的尸体扔进了大海喂鱼,其罪名就是不在马桶里面大小便,更过份的是,那个恶魔看到船上的屎尿,让平民自己舔干净,不舔干净就杀…… 于是他们老实了,方便的时候果断找马桶,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 “朕的后宫不需要浑身上下臭烘烘的女人,想做朕的女人可以,回去让你女儿伊莎贝拉先养成每天洗澡的习惯,另外学习好汉文化,起码也得有个六级水平,然后朕会考虑。” “六级?”曼埃努尔不明白朱厚炜说的意思,不过看朱厚炜似乎不太想搭理他,只能起身告辞。 7017k 第四百六十九章 来自严嵩的考较 “陛下说过,开放海禁就意味着大航海时代将会在东方开启,下官以前一直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深意,现在算是懂了。”舒芬望着海边忙忙碌碌的渔民由衷感叹了一句。 这一次天子宠臣严嵩作为开禁主使,嘉靖三年状元郎舒芬和嘉靖六年状元郎范和两人作为开禁副使,三人巡视福建、两广,主导开启海禁诸事。 大明禁海、开海在这一百多年间也经历过几次,不过没什么影响力,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天底下的官员都知道嘉靖帝开海之决心,那么就不会是随便开开然后再复禁,也就是说,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终大明一朝,海禁政策都会成为历史。 严嵩笑问道:“国裳有此感慨,想来是知道陛下开海禁之深意?” 舒芬淡笑道:“说起来下官也是传统的儒家出身,而梓汐乃是陛下改革科举之后,一举夺魁的状元,自然比舒某更能体会陛下深意。” “梓汐觉得呢?”严嵩看向范和。 范和微怔,说实话他成为嘉靖六年的状元,而且是钦点的状元……这事就算到了现在他都恍如梦中……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范和对于自己的儒学水平还是了解的,就凭他的四书五经……不落榜就不错了,还状元……很显然,他之所以能得状元,完全是因为格物和化学! 会试名次倒数第二,可以说要不是两门辅科,他铁定落榜,可按照常规,就这名次,在参加完殿试之后,能考个三甲同进士就不错了,二甲靠后都不敢奢望的那种。 可是没办法,殿试说白了就是皇帝给贡生排名次,这一点理论上来说大臣们是干涉不了的,为什么说理论呢? 因为一般来说皇帝也就会把大臣送上来的卷子看看之后排个名次,基本上是一到十名,也就是一甲三名和二甲前七。 但是嘉靖帝不一样,他会认真的看每一份殿试的策论卷子,然后把自己认为不错的挑出来排名次,而不是拿大臣拟好的来排。 范和也知道自己的策论水平,状元?估计自己给榜眼提鞋都不配…… 但是他成了状元,范和知道嘉靖帝是故意的,因为这次会试辅科就只有他一人得了满分! 嘉靖帝就是要将他树立成为一根标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读书人,他有多重视辅科! 至于他的策论写的好与坏其实不重要,甚至范和怀疑,在没有殿试之前,他就已经被皇帝定为了状元…… 按常制,殿试之后,就是给进士分官,他作为状元肯定是成为庶吉士入翰林院,然而没有…… 也不能说没有,准确的说他成了庶吉士也入了翰林,但是他在翰林院只待了不到一个月,然后就被外派,来到了福建! 大明历史上的所有翰林,估计外派为官速度最快的必然是他! 很显然皇帝是想历练他,以便将来重用,所以范和也不敢掉以轻心,不过他终究没有任何从政的经验,甚至这么说吧,如果可以选择,他更愿意去的是通州! 他去过通州,但是没有见到传说中的那几座改变大明的研究院,所以他很遗憾,现在既然皇帝让他南下,那么他就抱着学习的态度,基本上不发表自己的观点。 但是现在严嵩突然间问了,他也不好不答,于是略加思索后微笑道:“下官看来,海禁之利弊,其实朝臣们不是不知道,但是朝臣们不愿意开海禁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运河。 运河贪腐养了太多腐化的官员,这些官员有同乡有同年也有师生和至交好友,在官场上也算得上是盘根错节,他们的利益共同之处便是运河。 开了海禁,势必会分出很大一部分不堪忍受盘剥的商贾走海路,海上他们怎么设卡? 设不了卡就会利益受损,所以朝野内外自然不会有谁家愿意开海禁…… 官员们反对开海,自然不好用这样的理由,于是便说开海之后,沿海百姓会和倭寇勾结,使得倭寇之患越来越盛,只可惜大臣们能瞒得了历代天子,却瞒不住今上。” 严嵩笑道:“国裳的分析和本官可谓是不谋而合啊,那么国裳以为陛下为何执意要开海呢?群臣为何又不执意反对了呢?” 范和正色道:“当今陛下英明神武,乃千年难得一见的盖世帝君,大臣们的盘算岂能瞒得住今上! 故而今上让张大人巡河,以雷霆之怒整肃运河官吏,震慑整个官场,按照陛下的词就是这是一条利益链,现在这条利益链被砍成了数截,利益没了,又知道了陛下的决心,群臣如何会反对? 至于陛下为何一定要开海,在下官看来,也确实如陛下说的那样,海洋本身就蕴藏着巨大的财富,也是沿海百姓赖以生存的根本,沿海的百姓能够靠海吃海,谁会愿意从贼? 所以大臣们说开海会导致百姓和倭寇勾结造成倭寇之患越烈的说辞本身就是谬论,相反这里的百姓有了活路,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存之本,反而会联合起来抵御倭寇的侵袭。 另外就是海运,海运的风险比河运要大,但是华夏那么多省靠海,走海路更加便捷乃是不争之事实。 其三就是造船,陛下的雄心天下皆知,陛下是想要在嘉靖朝为大明开辟至少三个不亚于华夏的辽阔疆域,想要达到这一点就需要海量的移民,而移民要靠船! 只有足够多的船才能支撑庞大的移民计划,然而以前海禁之时片板不得下海,沿海的造船业几乎陷入停滞。 现在开海了,这些靠海的百姓肯定会诞生出无数的造船大匠,用不了几年的时间,这些匠人就会成为陛下需要的人才,他们可以在陛下建造的船厂做工补贴家用,用自己的双手为大明造出一艘艘能够远渡重洋的巨船,到了那个时候一次移民便是百万,两百万,陛下之忧自然迎刃而解!” ”说的好!”严嵩点赞:“国裳不愧是大明的状元郎,这份见识可比朝堂上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强的太多了,不如咱们去问问这沿海的百姓,听听他们的想法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范和俯身一拜。 7017k 第四百七十章 你换个试试 三人都没有穿官服,随从也没有贴身保护,不过三人还是士人打扮,倒是让寻常百姓保留着一点敬畏之心。 “这位老丈。”严嵩笑呵呵的叫住一位年纪差不多五十来岁,已然两鬓斑白的老头。 老头脚步一顿,见是三个读书人也就应道:“三位公子有事?” 严嵩微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和老丈聊聊,敢问老丈如何称呼?” “小老头姓李。”李老头放下了戒备。 “李老丈,小可这厢有礼了。”说着严嵩拱了拱手,舒芬和范和也不落后纷纷见礼。 “不敢,不敢,三位公子可都是天上的文曲星,给小老儿见礼,那是折小老儿的寿呐。” 严嵩客气道:“我们只是寻常读书人,可担不起文曲星三个字,请问李老丈,这可是打算要出海打渔?” 李老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小老儿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海上的风浪咯,我两个儿子今日出海,小老儿就在这海边守着他们回来。” “原来如此。”严嵩呵呵一笑道:“今上开启海禁,言称永不禁海,老丈家人想必获益良多吧。” “那还用说!”提起皇帝,李老头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胸膛道:“圣君在世呐,咱们村家家户户都给圣君立了长生牌牌,圣君在朝,咱们老百姓的日子才能好过呐。” 严嵩笑了笑。 李老头眉头一皱道:“怎么?公子觉得小老儿说的不对!公子可知这些年咱们沿海饱受倭寇之苦,是圣君派来了军队,数次打残了倭寇,这几个月就再也没看见倭寇的踪影。 你可知圣君兴学替百姓养孩子,这是多大的德政,咱们以前别说让孩子读书,就是连养都养不活呐,小老儿就亲眼看过不少村子里的娃被活活溺毙了命呐。 还有倭寇,倭寇好多都是沿海的百姓,他们活不下去了这才从了匪,可自从圣君开海,多少娃都回来了,官府也都知道,但是官员既往不咎,这是圣君的恩德呐。 现在海开了,百姓有了活路,还有不少精壮的娃去了矿山做工,以前是徭役,一文钱的工钱都没有,现在一个月能赚个一两五,二两银子补贴家用,小老儿虽然见识浅,可知道这都是圣君的德政呐。 还有那土豆和山芋,家里面有田的种上一两亩,就是吃不完的粮食,咱们苦哈哈就再也不担心被饿死,不用怕娃忍饥挨饿,多出来的粮还能养鸡鸭……” 李老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但是严嵩三人一直保持着倾听的姿态没有打搅,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老头能说出这么多的感慨,足见天子新政是多么的深得民心。 历朝历代的改革哪一次不是轰轰烈烈,腥风血雨,遥想宋时王安石变法,明明该是德政的到了民间却变成了恶政,于是掀开了新党旧党之争。 太祖洪武皇帝那么强势,可要废除宰相制度的时候,还是遭受了满朝的反对,诸如吕昶这样冒死觐见的大臣也绝不在少数。 可是嘉靖帝呢?他改了那么多,把这天下改了个天翻地覆,改了个面目全非,然而却没有受到太强烈的阻力,这原因何在? 有人会说是因为皇帝有钱有军队支持,所以敢顶着天下的压力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也有人会说这是因为嘉靖朝的大臣早就没了洪武朝时期大臣的气节,还有的会说当今陛下过于强势,强势到了刚愎自用的地步,为了推行新政,根本不管不顾,也不在乎反对声浪,强行推动。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些都是胡扯! 嘉靖皇帝之所以推动新政大获成功的根本在于得民心! 以军队震慑,以财政为基础,以民心为本,三块加在一起,迫使满朝的大臣就算反对都没有反对的借口! 只要是反对,皇帝就能拿出一堆的依据来指责大臣有私心,大臣说皇帝与民争利,而嘉靖的反驳则是问问百姓的意见,问问他们皇帝有没有和他们争利,如果没有,他们说的民是什么! 嘉靖帝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太了解民间了,以至于朝臣根本就不可能蒙蔽圣聪,他不需要言官也能对天下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这才是最可怕也是最让满朝忌惮的地方! 而且皇帝不管干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他亲自撸袖子下场让大臣完全无力招架! 还有就是祖制,祖制这东西一直都是大臣对付皇帝的无上法宝,不管什么时候祭出来,不管什么皇帝都会忌惮,否则就会被扣上一个不孝的名头! 而且皇帝不管是昏庸还是残暴,都想要在历史上能留下一个好名声,但是皇帝能不能留下好名声的关键在于大臣,因为笔杆子掌控在大臣的手里。 但是满朝的大臣悲哀的发现,他们的法宝屁用没有,嘉靖帝的眼里就从来没有祖制! 祖制挡着他的大政,他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开,哪怕是太祖皇帝说的万世不易之政,在嘉靖帝面前都是个屁。 所以原本对于大臣而言如同尚方宝剑一样的祖制,彻底成了废铁,拿着块没用半点用处的废铁干啥,既然没用当然是扔了。 然后就是嘉靖帝的无耻一次次刷新大臣们的下限,说白了,嘉靖帝就是一个完全不顾及自己名声的皇帝,你想编排他没事,你想在史书上乱写随意,你要在野史话本上做文章,不好意思,你还是随意。 大臣能对付皇帝的办法几乎都用尽了,但是什么效果都没有,于是只能认命! 不认命能如何?文官还能造反?宗室和勋贵都被收拾成那样了也没敢造反! 换皇帝?你换个试试? 辞官罢朝?嘉靖帝不会有意见,甚至大臣们觉得嘉靖帝没准还乐见其成,没准正好趁机把新学读书人全部任命下去,不够不要紧,总会够的…… 这么玩的代价是什么?是儒家彻底退出朝堂,这样的代价谁能承受! 于是,久而久之,群臣也就习惯了,也认命了…… 现在严嵩听着李老头说的话回想起这几年嘉靖朝的一桩桩大政,当真是感慨良多…… 7017k 第四百七十一章 太过荒诞 “大航海时代!”舒芬感叹道:“光是听这五个字就能想象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范和应和道:“陛下雄心,旷古未有,大航海的开启意味着大明将会制霸海洋,进而拉开攻伐整个天下的大幕,此等功绩,汉武唐宗谁能与之相较,陛下必然会成为万古一帝!” 严嵩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和舒芬、范和不一样。 他是弘治年间进士,考的是正经的四书五经,八股文章,走的也是传统的仕途之路,如果不是嘉靖帝登基,那么他这一生十有八九也只会是按部就班的走,从低级官吏做起慢慢往上爬,期盼着自己有那么一天能够位极人臣。 舒芬呢?他也是传统的儒家士子,也是靠写八股文章成为大明的状元郎,但是天子兴学天下,舒芬为了能了解天子之政,所以也曾潜心研究过新学一段时间,虽未深学,但也是儒家士子当中少有的懂些新学的读书人。 至于范和就更不用说了,人家就是靠的新学成为的状元,从某中意义上来说,已然不能算是儒家子弟,至少不是纯粹的儒生。 现在听着两人谈论,严嵩也是摇头又点头,对于海洋,严嵩懂的不是太多,因此他对于天子开启的所谓大航海时代的意义其实也没有多深的感触,也就知道天子开海是为了让沿海百姓有靠海吃海的本钱,也是为了彻底解决掉倭寇之患。 另外就是建造大量的海船,尽可能多的往海外输送大明的移民,一来是减少中原的人口压力,保证百姓拥有足够的耕地,另外则是输入足量的异族劳工,用这些劳工的命来堆砌出一个个伟大的,堪称震世的雄伟工程! “这不可能!”翟銮的脸色涨的通红! 此刻御书房内翟銮和嘉靖帝争的脸红脖子粗,其余几位重臣则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顺便闲暇的时候还用略带同情的目光看看翟銮。 没错,此刻御书房内讨论的就是伟大工程! 堪称神迹一样的盖世工程! 龙羊峡大坝!葛洲坝水电站! 这两个伟大的工程都是后世兴建,如果按照后世的科技力量和技术力量来修建,难度固然有,但是绝对能一一攻克,但是不要忘了,不管是龙羊峡还是别的大型水利工程,它们兴建的时间都很早,比如龙羊峡修建于七十年代中期,那个时候科技能有多发达? 最终还是依靠着海量的人力来一层一层攻关,这才有了黄河上的这颗明珠! 在这个时代修建龙羊峡,肯定有太多难以攻克的难关,但是朱厚炜也具备着三大优势! 其一是天子的绝对意志!当然这个后世也有,也就是国家的意志! 其二,海量的人力!拥有那么多海外异族劳工,朱厚炜觉得就算是用人命来填,都能把龙羊峡给填出来!不是他冷血,而是他无需顾忌异族劳工的死伤,换句话说,西欧人的命对于他而言不值钱! 其三,则是远见! 在后世的时候朱厚炜去过龙羊峡还有三峡以及葛洲坝,所以他了解这些大坝的概况以及基本的建造思路,他把这些建造思路拿出来,不知道能让水利人少走多少弯路。 然而这些是翟銮所不能理解的,因为不能理解,所以抬杠。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朱厚炜淡笑驳斥道:“秦始皇修建万里长城,从此以后,华夏大地赢来了大一统的基础,那么让如今的大明百姓去修建长城,结果会如何? 难道翟爱卿觉得大明的百姓会比先秦的百姓差?” 翟銮郁闷,他确实不懂水利,但是他不耻下问,在黄河的时候他没有反驳沈锺,是因为自己心里面没底,可回到京城之后,他找了几个懂水利的官员,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不可能! 龙羊峡和长城不一样,修建长城确实难如登天,但是只要拥有足够的人力,终究还是能够将一块块巨石运送上去修砌,但是龙羊峡呢? 那是黄河!要修建龙羊峡大坝,最难的地方在翟銮看来是截断黄河,而且还不是一天两天截断,黄河之水天上来,那是汹涌的天威,你想截断就截断,要是有这么轻易,华夏何至于每两年就会发生一次黄患! 所以翟銮觉得皇帝这是异想天开,倒不是他反对修建龙羊峡,他也知道如果龙羊峡修建成功,将会对治理黄河产生何等重大的意义,但是他觉得这只是在浪费民力,花冤枉钱! 有这些钱,还有如此庞大的民力,如果用在修建官道、修建铁路乃至给黄河、运河清淤多好,那才叫值得! 同样,翟銮也不觉得皇帝如此蛮干会造成什么样恶劣的影响,嘉靖皇帝不是秦始皇也不是隋炀帝。 秦始皇修长城,隋炀帝挖大运河,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业,然而也正是因为修这两个大工程,造成百姓怨声载道,尽管不是导致秦隋两朝灭亡的直接因素,但是皇帝失民心是必然的。 但是嘉靖朝不一样,大明现在没有徭役,百姓做工拿银子,那还谈什么不满,你要是不满大可以不干,反正愿意干的比比皆是! 而且还有工会来保障劳工的切身利益,那些雇佣百姓的豪绅和商贾也不可能为了区区蝇头小利就去触怒天子,为自己家族招来灭顶之灾。 另外就是俘虏,如今大明的俘虏主要有草原人和西夷人,加起来近十万之众,等到谷候这次回来,这个数字恐怕会达到三十万,甚至五十万之众。 皇帝不在乎这些人的命,甚至有意想要通过劳工来消耗这些异族,所以让这些异族投入到各大工程当中…… 至于异族劳工会不会暴动,那是不存在的,因为劳工也是人,他们也想好好活着,虽然苦点累点,但是能吃饱饭,能吃饱为什么造反? 更何况但凡超大工程都有驻军,造反基本上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因此,翟銮反驳,只是单纯的觉得人力战胜不了天威,皇帝的想法不但匪夷所思,而且委实太过荒诞…… 7017k 第四百七十二章 奸商嘴脸 “修建万里长城,开凿大运河,这历史上的任何一项在后世都堪称伟大的工程,无不浸染了百姓的斑斑血泪,朕要修龙羊峡大坝和葛洲坝水电站,以后还会修建大明渠还有跨越长江黄河的大桥,这些在诸位爱卿眼里都觉得不可能,堪称神迹的工程必然会一个个诞生在大明的土地上。 朕不是仁慈之主更不是暴君,朕将这天下万民的性命看的比谁都重,如果可以,朕不希望修建这些工程的过程中伤及任何一名百姓的性命。 也许诸位爱卿会心想朕会不管异族劳工的死活,视他们的性命如草芥,但是你们不要忘了,朕虽然不在乎异族之死伤,但是朕知道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创造最大的价值。 异族劳工死了不可惜,最多一把火烧了然后把骨灰扔了,但是他们的价值也在他们死的那一刻终结,因此朕愿意他们活着,在这一点上,朕不否认自己是剥削阶级。 因为朕确实是要压榨异族的全部价值,只要他们还有价值,能够为大明的基础建设创造价值,那么朕愿意看着他们一直活到老,甚至到了干不动的时候能够颐养天年!” 群臣默然,你要说嘉靖帝是仁君吧,那肯定不算,至少对于特权阶级肯定不算,想想看嘉靖帝上位之后杀了多少官员,抄了多少士绅的家,是怎么对待宗室和勋贵的?所以他不是仁君,这是朝野共识。 但你要说嘉靖是暴君……那你得问问天底下的万万黎民,估计老百姓的口水能把你淹死…… 不满的读书人可以化个名字来编排皇帝,但是他们也不可能毫无顾忌,否则一旦被百姓知道是谁这么丧尽天良,估计一定会死的无比难看。 至于嘉靖帝自己肯定是无所谓的,他才不在乎名声…… 现在皇帝的话又一次刷新了他们的认知,嘉靖帝竟然又说出了一番关于价值的歪理,而且这歪理听起来还他么的相当有道理…… 万里迢迢的把西夷从西欧运过来,不是要把这些蛮夷虐待致死的,否则废那个事干啥,直接屠杀岂不是更干脆? 皇帝是要蛮夷为他卖命,要榨干蛮夷身上的最后一滴血,把最难也是最危险的事交给蛮夷去做,用蛮夷的命来保证大明百姓的命! 当人主当到这份上,这么能算计的君王,这历史上也是没谁了…… “龙羊峡和葛洲坝的事无需再提,朕决意已定。”朱厚炜斩钉截铁道:“现在朕培养出来的水利工程师已然在制订详细的建造方案,并且绘制图纸,翟爱卿可以派遣水利部乃至建设部之官员前往长江、黄河各个工程指挥部,多多学习,不要摆出一副自高自大的官老爷架子,翟爱卿也该知道,朕培养出来的人才不吃那一套。” 翟銮只得郁闷道:“臣遵旨。” 杨一清起身道:“敢问陛下,修建各大工程耗费的银子和人力可有预算?” “没有。”朱厚炜断然道:“但是可以肯定两处大坝要花费的银子不会少于五千万两,甚至是万万两之多!但是无所谓,修建这两座大坝在朕看来,短则七八年,长则十几二十年,那么每年投入的银子也就几百万两罢了,朕给的起! 至于人力,现在谷候带回来的西夷人都在修建官道和通往草原的铁路,暂时抽不出大量免费人力。 不过再过一两个月想必谷候也该回来了,这次朕要求谷候给朕至少带回二十万西夷,让这二十万免费劳动力扑到三大工程上,想来是足够用了……” “三大工程?”杨一清有种不祥的预感道:“除了龙羊峡河和葛洲坝,敢问陛下第三大工程是?” 朱厚炜嘿嘿笑问道:“户部缺钱吗?” 杨一清无语,却只能无奈道:“暂无财政之忧。” “这就对了嘛。”朱厚炜此刻就是一副活脱脱的奸商嘴脸:“朕早就说过,银子再多堆在库房里面也只能是一堆破铜烂铁,它们本身并没有丝毫的价值,它们的价值在于流通! 朕也知道户部穷怕了,但是现在也富裕几年了,多了不敢说,现在户部的库内存银总得有三五千万两吧,继续累积下去能如何? 还是半点价值没有……朕也知道你们想的是防患于未然,但是患能有多少?真有了大患,朕会眼睁睁看着吗? 银子!只有把银子充分利用起来,才能把大明建设的更好,大明建设的越好,百姓手里的银子有了,户部就能收到更多的税收,这是良性循环! 杨爱卿身为内阁首辅兼领户部,总不至于连这么浅显的道理参悟了几年还参悟不透吧。” 杨一清不想说话,户部有多少银子,估计他这个尚书都未必比嘉靖帝清楚,原因很简单,户部确实是收了税,但也只是最后汇总收取,在地方上收税的是税司,当然就算税司也是儒家官员把持,但是在税司之外还有审计! 各地有审计司的,那么由审计司负责对税司监督检查,没有审计司的,各地银行就是审计,而审计不是朝廷的衙门,是皇帝的私人! 也就是说,以前官府想要从赋税当中贪污腐败,用做假账、报损耗等等形式就能达成目的,但是现在几乎不可能! 你要说贿赂审计司的人来一起贪污,那你别忘了,还有天眼,审计司的人要么出身永王府和新学,要么就是皇帝从民间招募的账房,他们不怕死? 审计制度,监察制度,举报制度加上天眼,交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所有的官员就都是这张巨网中的鱼! 地方官府如此,京城更是如此,以前的户部,那绝对是肥差,现在呢?当官的伸手试试,每隔一段时间,审计司就会上门查账,有时候甚至是交叉查账,一旦发现重大不对的账目,那么上一次审计的就是失职,失职什么下场,自己想…… 也就是说,现在别看皇帝提倡高薪养廉,提升了官员数倍的俸禄,可现在官员的日子比起以前要难过多了…… 偏偏还有苦说不出,要打落门牙往肚子里面咽! 7017k 第四百七十三章 巧夺天工 “户部如今略有余银,陛下如果每年耗费六七百万两,需要三五年时间的话,那么户部可以承建!” 杨一清说出这话实际上已经是妥协了,因为他知道皇帝说的对,银子放在库房里终究是死物,如果贪污不了,那么户部的那些蛀虫看着没准还要添堵。 只有把银子用出去,让老百姓富裕起来,然后再通过赋税收回来,这银子才是活的! 嘉靖帝不喜欢大的人事变动,比如他杨一清就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坐了太多年,这在其它任何一朝都是难以想象的,但是也正因为他坐的够久,所以才能看的更透彻! 以后大明会不会再有财政危机,杨一清不敢说,但是他相信,至少在嘉靖朝不太可能会有,以嘉靖帝的敛财之能,要是让大明陷入财政困境,那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身为户部尚书,杨一清不愿意花费大量的银子去做遥遥无际的事,他也确实是防患于未然,可以前的大明再如何节省,也是入不敷出,可现在不节省了,户部每年节余的银子从一开始的四五百万两,增长到了现在的近千万两! 这就是皇帝说的经济盘活! 兴建基础建设,改善经商环境,制定商税标准,让天底下的商人都能便捷放心的去经商,如此一来商道想不昌盛都难,商业繁荣了,国家就能收取到更多的商税,而现在户部财政的最大一块就是商税! 短短几年时间,户部的结余就翻了一倍,可想而知,天下商业到了何等繁荣的地步。 有了银子,身为户部尚书的杨一清这腰杆子也直了,底气也足了,自然而然也就不用再当守财奴。 但是经历过苦,才知道甜来之不易,所以杨一清没把话说死,他把如今户部的结余库银当成储备,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轻动,他也不管银子堆那是死的还是活的,也不管什么价值不价值,总之只要他一天还是户部尚书,就一天不会允许皇帝把手伸进国库,动国库的储备老本! 老本放那,那么每年还会有结余,这结余的部分拿出来支持皇帝的工程建设,在杨一清看来,已然是他作出的最大让步。 其实对于现在的朱厚炜来说,他即便要进行全面的,轰轰烈烈的基础建设,可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缺钱。 对于当前的基础建设而言,其成本主要是劳工和材料以及伙食,材料主要是钢材和混凝土,这两样都能实现自给自足,而劳工…… 现在朱厚炜回想起当初让老哥去澳洲和美洲是多么的愚蠢,现在好了,老哥去祸害欧洲去了,大明将会源源不断的迎来免费的壮劳力! 朱厚炜现在相对于后世的基础建设,唯一能超过的就是免费人力,而且还是不担心消耗的那种…… 所以朱厚炜可以毫不犹豫的进行大规模基础建设,比如建造大桥! 没有技术不怕,任何技术都是慢慢摸索出来的,华夏民族的匠人最不缺的就是探索精神,只要提供思路,然后给予足够的资源,保障匠人们没有后顾之忧,愿意承担一次次的失败,那么就没有干不成的事! 万里长城都能建,你说大桥修不了?笑话,华夏民族的修桥技术领先了世界几千年! 他让杨一清不要当守财奴,真不是盯上了国库,想要把国库给掏空了去,那没有意义,他只是让杨一清乃至以后接任户部尚书的官员知道当守财奴是多么的愚蠢,还有基础建设的重要性! 朱厚炜摊开了地图! 这是一张绘制的无比详细的大明山川地理图,地图上河流、湖泊、高山、峻岭、盆地还有平原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因为这是一张完全立体的地图,估计也是大明乃至整个天下唯一的一份完全立体而且还能详细到这等程度的地图! 以至于几位内阁重臣看到这样的地图,眼珠子都差点没掉出来!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杨一清眼角竟然有些湿润,轻叹道:“臣身为大明首辅,可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张地图上能将大明的山川地理描绘的如此美轮美奂的地图,当真是巧夺天工,绘制这张地图的人堪称大才!” 其余几位阁老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地图,仿佛是想要把这张地图给刻进眼睛里面,不过一个个的养气功夫着实不错,就算内心震撼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表面终究没什么动容的神色,倒是杨一清显得有些失态了。 朱厚炜笑了笑,这份地图所描绘的疆域极其辽阔,差不多有一千两百万平方公里! 包括乌斯藏(西藏)、奴儿干都司(东北地区)、哈密卫(新疆)、草原各城(内蒙古加外蒙古大部分地区)等等! 后世说新疆不在大明的版图之内,这个说法是错误的,因为哈密卫一直到历史上的嘉靖年间才被撤销,不管大明在新疆的控制力有多弱,但至少在名义上新疆还是属于大明。 现在哈密卫也确实没了,但是取而代之的乃是比哈密卫强悍无数倍的新军军区,此时的新疆,朱厚炜已经完成了绝对统治! 这是华夏的疆域,汉唐就是,自然不可能在朱厚炜的手上给丢了! 当然朱厚炜拿出这张地图不是说要让几名大臣对于大明的疆域有什么直观感受的,而是要让这些重臣知道,大明近十几二十年内将会有那些伟大的工程。 “这里是龙羊峡,以沈锺为首的工程人才将会在这里修建大坝。”朱厚炜将一个小小的红色旗帜插在了龙羊峡的位置上面,看的众臣心里滴血。 这么一张完美的地图,岂可如此亵渎! 紧接着朱厚炜又将一只小旗插在湖北宜昌的位置上道:“这里将会兴建长江第一大坝,也就是葛洲坝水电站!负责人是穆经。” “长江第一坝……”杨一清喃喃念道,光是听这么个名字都知道这葛洲坝将会何等的雄伟,这当真是人力所能完成的神迹? 朱厚炜没理会杨一清的感慨,旋即拿出三面小旗,插在了南京、武汉和河南的林州! 7017k 第四百七十四章 装睡的人 “朕曾经做过一个梦……”朱厚炜笑了笑道:“在梦里,朕梦见在长江之上出现了好多座大桥,这些大桥让长江天堑变成了通途……” 几位重臣目瞪口呆,实际上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皇帝想要修桥,但是没想到皇帝要修的竟然是横跨两岸的长江大桥。 “朕还梦见过在这长江的下面,也就是长江的江底下面有一条条可供通行的隧道……” 群臣觉得皇帝十有八九是得了癔症。 “这些梦很真实,非常真实,朕仿佛能身临其境。”朱厚炜呵呵笑道:“诸位爱卿都知道,朕这个人呐就喜欢没事瞎琢磨,想到什么就想去尝试一下,失败了不可怕,可万一要是成功了呢?” “陛下,这不可能。”身为建设部部长,翟銮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把做梦的皇帝给叫醒。 朱厚炜摆了摆手道:“朕说了,失败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朕既然想了,就敢去干,还是那句话,万一成功了呢?” 翟銮觉得自己没必要浪费口水了,因为皇帝在装睡,他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杨一清沉声道:“陛下,臣相信陛下的梦境是真实的,也相信只要陛下有恒心,就一定能让这梦境成为现实,但是请恕臣直言,敢问陛下,就算梦境成真,在这长江之上建造了大桥也挖出了隧道,其意义何在?难道长江上的渡船不可用吗?” 朱厚炜直接被这话给问愣住了…… 对啊,花费海量的人力,物力,还有能工巧匠无数的心血,最后建造出来的大桥,其实际用处是什么? 通人?通货?那渡船足够了,而且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后山有大桥是为了通车,可就算大桥能通车,在九十年代中期,轮渡也是极其重要的渡江方式,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个需求好吧…… 毕竟很现实的例子摆在那里,他要建龙羊峡是为了治理黄河,建葛洲坝是为了治理长江,开挖无数水库是为了蓄水防洪。 修大桥干什么?只是为了比轮渡方便一点的话,那当真可以用劳民伤财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所以朱厚炜被问的哑口无言,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于想当然了。 “一个梦境罢了,杨爱卿怎么还当真了?”朱厚炜呵呵笑了笑,然后不着痕迹的将南京和武汉的两面小旗子拔掉扔了…… 几位重臣不以为意,皇帝无耻?呵呵,习惯了。 “陛下这根小旗代表的是?”杨一清的目光落在林州的小旗上面。 “朕要在这里修建一条河渠!”朱厚炜的语调有些沉肃。 “修渠?为何修渠?”杨一清还是不解。 “为了百姓!”朱厚炜顿声道:“杨爱卿可知这林州常年缺水,动辄便是大旱,一旦大旱,河井干涸,庄稼便是颗粒无收,老百姓没有吃的,甚至到了人相食的地步!” 杨一清愣住了,在场的几位阁老也都愣住了。 天灾!华夏辽阔,哪年没有天灾?可天灾也分轻重缓急,如上一次的洪涝之灾,便是大灾,也是最容易导致流民遍地的灾难。 相对于洪灾这样的天灾,最大的人祸之灾便是兵灾,这两种灾难导致流民遍野,千里饿殍人相食的惨剧在史书之上比比皆是。 然而诸如旱灾,蝗灾这些只会造成粮食减产的灾害,其影响要小的多,然而现在皇帝用上了人相食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不是冰凉的字,而是惨绝人寰的惨剧,人不是畜生,都到了吃人的地步,可见百姓确实是没了丝毫的活路。 “杨爱卿不信?” “臣不敢。” 朱厚炜笑道:“朕不会拿百姓民生的事开玩笑,林州缺水,严重缺水,故而一旦大旱就是大灾,林州的百姓也是大明的百姓也是朕的子民,身为君父,朕岂能在明知道林州情况之时,还眼睁睁的看着百姓身处水生火热之中!” “陛下仁慈,林州百姓幸甚。” “这些话就无需多说了。”朱厚炜摆了摆手道:“既然杨爱卿愿意让户部拿银子建工程,那这事朕就交给建设部去办,如何监督,如何杜绝贪腐,如何能把这条渠修好,杨爱卿和内阁诸位爱卿看着办,不过林州本身就缺水,简单修渠意义不大,朕让人去实地勘测过,给诸位爱卿定下一个大的方向,就是引浊彰河之水入林州,这道河渠要包括主干渠,支干渠,以及斗渠等等,朕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要让林州再无大旱断水之忧!” “臣等遵旨!”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议?” 谢迁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按照陛下的旨意,吏部已经派遣官员前往草原各城设立官府,然而铁路未通,商贾多不愿意行商草原,因而……陛下想要以通商之政来化解草原之患,臣以为十年之内几无可能。” 朱厚炜笑了笑,商人不是不愿意去草原,但凡有利可图,别说草原,就算是天涯海角又如何?否则晋商怎么说? 关键还是在一个利字上面! 什么利?暴利,足以打动商贾的暴利! 比如一只铁盆就能换一只羊,一袋米面就能换来一头牛等等。 然而按照朱厚炜定下来的政策,为了不激化民族矛盾,也是为了让草原民族能够接受并且从心里面认可大明的王化政策,让他们真切的感受到来自大明的善意。 所以朱厚炜让税务部制定了几百种商品的售卖价格,一旦商贾贩卖商品超过限定价格,便会被课以重税! 商贾做生意是为了求财,这份目录一出,商贾自己也会算账,固然还有赚头,但是若是遇到变故也有很大的风险会亏本,自然没人愿意行商草原。 “意料之中的事罢了。”朱厚炜微笑道:“如今草原安靖,草原各城驻军时常出击,分化掉可能会坐大的部落,那么至少十年时间内不会有兵乱,十年之后,草原已然通了火车,商贾有利可图,不让他们去,他们也会去,这一点无需担心。” “臣明白了。”谢迁得到答复,果断退下…… 7017k 第四百七十五章 福将 嘉靖六年五月,大明远征水师西欧回航,那一日在天津卫,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有数十万百姓是在上一次谷候前往西欧的时候就已经待在天津卫的,只不过要移民的百姓实在太多,于是只能抽签,没抽中的留下! 现在的天津卫有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就是无数生存艰难的百姓背井离乡来到了天津卫,等待出海谋求一条生路,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待移民的百姓越来越多…… 上一次谷候出海带走了三十万百姓,然而当时滞留在天津卫的百姓已然超过百万! 现在谷候一来一回大半年,汇聚于天津卫的百姓已然高达近两百万之众! 两百万人云集在天津卫是什么概念?这要换在后世那都不叫个事,要知道在后世,天津常驻人口可有一千五百万之多! 但是现在如何能跟后世比,聚集在此的百姓越多,那么出现纷争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且这些百姓都是没有土地的,就算有也已经卖了,所以他们汇聚天津卫的第一件事就是活下去! 朱厚炜要考虑怎么让庞大的百姓活下去! 否则几百万无业游民集中在一起,时间长了不出大乱子才怪! 于是很快,在天津卫各种各样的工厂拔地而起,原本汇聚在通州的各个大小作坊都将生产基地的分部开到了天津卫。 对于朱厚炜而言,大明想要成为海上霸主,想要大量移民,那么就需要大量的海船,于是天津卫第二造船厂,第三造船厂拔地而起,现在连第四造船厂都已经开始兴建,最多半年就能竣工! 如今的天津卫已然是将农业过度到工业最为彻底的地方,数百万人口得以安置,住处有朝廷兴建的成片成片的简易住宅,衣食有来来往往的商贾,以及集镇、住宅区内不断涌现的店铺。 人流和购买力永远都是商人趋之若鹜的方向,天津卫人口足够多,甚至比两京都多,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的百姓真没那么差钱! 男人在工厂做工,女人在女人能待的厂子里面干活,一户人家一个月下来起码都有三两银子的收成,日常开销绰绰有余! 所以现在天津卫最多的铺子就是米店、粮油铺子、成衣店、布店等等和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店面。 也就是说现如今的天津卫已然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生态圈,在这个生态圈内生活的百姓,安定祥和,富足美满! 于是问题来了,华夏的百姓最喜欢随遇而安,现在在天津卫生活的这么好,自然而然就不太想出海了…… 不过,天津卫现在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官府下了告示,但凡从外地来到天津卫的百姓,一律视为打算移民,但是庞大的人口在这,两百万不可能一次性移走,那么就要取舍。 如何取舍? 拥有熟练技艺的匠人可以留下,其余的抽签! 也就是说上一次的时候百姓都希望能把自己给抽走,现在反过来了,都希望自己没被抽走…… 谷候回来了,去的时候一百五六十艘海船,回来的时候已经有四百艘! 从西欧带回来的俘虏五十万! 百姓们傻眼了…… 两百多万移民,按照上一次的移民规模,也就三十万,就算加上这大半年间赶造的海船,在百姓看来最多也就移民四十万。 现在往天津卫而来的百姓还在日益增多,就算再不会算账也知道,五分之一被抽中的概率罢了。 现在好了,谷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这么多海船,那么下一次出海岂不是要有五百艘海船前往西欧! 按照一艘海船能装三千人来算,这就是一百五十万! 天津卫的移民郁闷了,但是他们不怨皇帝,因为他们从前基本上都是隐户,要不是皇帝的移民大政,那么他们现在还在过着给人为奴为仆的悲惨日子。 现在到天津卫日子好过了就不想走?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事?最重要的是,你让圣君的大政如何推行下去! 做人得有良心,没有良心的那是禽兽,甚至禽兽不如,所以这些移民百姓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一个个也只能祈求满天神佛保佑自己没被抽中…… “五十万!还多了两百五十多艘能远航的还船?”朱厚炜一愣,旋即大笑道:“好!好!好!谷候不愧是朕的福将,有了这五十万异族劳力,朕的工程大计就不缺人了。” “陛下,这五十万异族中可有十几万都是女子……”杨一清毫不犹豫的给皇帝泼冷水。 “女子就不能做工?”朱厚炜嗤笑道:“杨爱卿呐,朕和你们说过,你们这些儒家读书人,学的是孔孟之道,走的是先贤之路,然而却被程朱理学带歪了路。 朕不喜理学,是因为理学禁锢读书人的思想,更可恨的是让华夏的女子身上背负了一道道沉重的枷锁,存天理,灭人欲,真是好一个灭人欲,人如果连欲望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活着,都出家当和尚去好了。 朱熹注解四书五经,注的乃是他一家之言,凭什么就一定是对的?什么样的时代要拥有什么时代的眼光,身为大臣更要学会用辩证用怀疑的目光去审视问题,而不是人云亦云!” “臣受教!” “传朕的旨意,将朱熹移出孔庙,在徽州设朱子庙供奉。” “臣遵旨!” 杨一清无语,他现在算是彻底看出来了,理学在大明衰落已然是必成之势,而且很难有再起死回生的机会。 只是让他不明白的是,都是姓朱,嘉靖帝为什么要那么苛待朱圣! 不过儒家遇到这么一位皇帝,也该要因时而变了。 至于将圣贤移出孔庙,洪武皇帝就干过把孟子移出孔庙的事,也就是因为孟子说的那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让太祖很不爽。 想想看,太祖皇帝开局一只碗,好不容易拥有了大明江山,你竟然说他轻? 谁给你的底气! 不过孟子被移出孔庙也就十个月便又放了回去,可见太祖皇帝还是很重视读书人,也知道读书人的重要性的。 7017k 第四百七十六章 驱狼吞羊 “陛下,谷候回京带来五十万异族,如今大明异族已有五十五万之众,恕臣直言,一旦异族超过百万,只怕难以辖制。” “杨爱卿此忧不无道理。”朱厚炜略加思索后说道:“大明需要用工的地方确实很多,但是皇兄一批批的往大明输送劳工终究是好意。 而且西欧人口数千万,朕不替皇兄分担,皇兄在西欧的压力也会很大,可大明…… 异族劳工多了,对于大明自身安定而言确实也是不安定之因素,这样吧,以两百万为基,最多不超过三百万,一旦数量够了,就不再输入,等过个一二十年,异族劳工短缺之时,再看形势而定。” “吾皇圣明。”杨一清脸上的优色顿去道:“只不过如此一来,武朝那边的压力会很大,想要在西欧立足扎根,还不知道要绵延战争多少年。” “这一点杨爱卿倒是多虑了。”朱厚炜笑了笑,他没兴趣跟大臣们谈什么降维打击,儒家官员也不可能听的懂,只要知道以如今汉人的火器力量足以把西欧各国压在地上猛锤,锤的毫无还手之力就足够了。 “西欧将会有一场大战!”朱厚炜顿了顿说道:“谷候率领水师击溃整个西欧的联合舰队,这是海洋战争,但是还有陆路,按照谷候带回来的消息,西欧教廷已经发布教谕,召集全欧数十国家,甚至还向奥斯曼帝国请求援兵,届时将会组成一支超过百万甚至达到两百万规模的联军,向大武皇朝发起反攻! 此战关系到皇兄的大武皇朝在西欧的立足根本,更关系到数十万已经移民西欧的百姓性命,所以只能胜绝不能败! 当然,皇兄兵力虽然不足,但是仰仗火器之威,就算不能全歼敌军,至少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可要是胜了呢? 一旦皇兄大胜,就意味着西欧精锐力量将会丧失殆尽!数十欧洲国度将会再无抵抗之力,到了那个时候,杨爱卿以为欧洲诸国当如何?” 杨一清淡笑道:“西欧将再无各国立锥之地,只要武皇愿意,随时随地都能发起统一欧洲大陆的战争,届时欧洲诸国要么选择臣服,要么便只能远遁,如被武皇打趴下的鞑靼一样。” “爱卿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朱厚炜大笑道:“皇兄没有足够的移民,那么还会接受西欧各国的臣服,而各国也肯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大力发展火器,准备一雪前耻,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也就是说武朝能够压制西欧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想要靠先进的军工就永久压制各国也是不现实的,因此只要有人,皇兄就一定会大肆扩张,执行殖民计划,这也是彻底征服欧洲的根本! 到了那个时候,没了立足之地的欧洲各国要么被灭掉,要么就只能逃亡,比如非洲……” “非洲?”杨一清有些懵逼。 “非洲……就是黑人聚集之地吧,如今应该是莫卧儿帝国?” 朱厚炜有些不太确定,历史上的记载,此时占据印度的应该是蒙古贵族巴布尔,然后在攻占全印度之后建立了延续近四百年的莫卧儿帝国。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朱厚炜记不清明确的时间点,实际上他没想错…… 朱厚照禅位给他的时候是正德七年,也就是公元1512年,随后在1514年的时候朱厚照掀开了征伐草原的战争! 而巴布尔在1510年就占领了北印度,所以和朱厚照没有交集,该发生的历史也不会产生大的偏差。 很明显,杨一清不知道什么非洲,更不知道莫卧儿帝国,朱厚炜也没兴趣普及地理知识,于是笑道:“就说美洲和澳洲吧。” 朝臣对这两个地方也不熟,但是听的次数多了,想不熟都难,尤其是谷候从美洲带回高产作物之后,大臣们私下不止一次讨论过美洲这样的地方。 在大臣们的眼里,这美洲能拥有这么多华夏没有的物种,那么一定是如同仙境一样的地方,所以在大明拥有远洋作战能力之后,众臣一直等待着皇帝派遣军队占领美洲的那一天! “陛下是打算派兵征服美洲和澳洲了吗?” “征服?”朱厚炜大笑道:“爱卿可知那遥远的美洲大陆,其土比起大明如今拥有的土地还要大的多,而澳洲也不比大明小多少,然而就是这么两块辽阔富饶的土地,却在几千年的岁月演变当中还没有诞生文明。 简单点说,就是这两块大陆上面没有国家,没有成建制的军队,有的只是以部落形式群居对抗野兽的原始人,差不多还处在华夏刀耕火种的那个时代……” 杨一清满眼的难以置信! 这么富饶的土地上面竟然还没有诞生文明,意思上面只有野……野人? “敢问陛下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朱厚炜呵呵笑道:“朕的眼睛无处不在!” 这话杨一清信!但是天眼你不是号称已经解散了吗?而且天眼能看到万里之外的海外? 大明天下,怎么会诞生出这么一位不知廉耻的皇帝…… “这两块土地上拥有无比丰厚的物产,还有海量的矿产资源,所以朕必占之!但是现在时候未到,不过就算时候未到,朕也该做些什么呢?很简单,朕来帮帮西欧诸国逃亡!” 帮西欧诸国逃亡?杨一清感觉自己这辈子圣贤书算是白读了。 “杨爱卿想想看,朕要是把西欧国家的那些原住民全都扔到澳洲还有美洲,也不多扔,每个地方扔个一两千万,效果如何?” 杨一清倒吸一口凉气道:“如此一来,只怕澳洲和美洲的原住民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不错,这招就叫驱狼吞羊,还有呢?” 杨一清想了想道:“这些移民过去的西欧人会在美洲和澳洲建立新的国家,到时候,陛下若是派遣大军登陆两州,恐怕这些新诞生的国家,内心一定会无比的绝望!” 朱厚炜闻言哈哈大笑道:“你我君臣相得益彰,论能体会朕意者,这满朝上下,无人能出杨爱卿之右也。” “陛下谬赞了……” 7017k 第四百七十七章 十万人头赎罪 御书房的门被轻轻敲了敲,外面伺候的小太监低声道:“陛下,蒋阁老求见。” “蒋冕?”朱厚炜看了眼杨一清笑道:“咱们这位蒋阁老可从来没有单独觐见过朕,看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宣。” “臣拜见吾皇,恭请吾皇圣安。”蒋冕进了御书房,依礼拜见。 “朕躬安。”朱厚炜虚抬了一把问道:“蒋爱卿来见朕有何事?” “回禀陛下,朝鲜使节滞留京城已有一月,日本国、琉球国、安南、真腊、占城,五国近月来也纷纷派遣使节朝贡大明……” 朱厚炜头大,太祖皇帝在《皇明祖训》当中给子孙定下了十五个不征之国,这些小国自然也就是顺理成章的成了大明的藩属国。 宗主国和藩属国之间的朝贡和赐予体系就是让藩属国光明正大的薅宗主国的羊毛,偏偏大明还要摆出富有万方的姿态来打肿脸充胖子…… 朱厚炜继位之后,这些小国也纷纷来朝贡,让他是烦不胜烦,于是就让兼任外交部长的蒋冕出面赐予回礼,大明不差钱,就权当是打发要饭花子了…… 外邦朝贡说白了就是给大明送土特产和女人,比如玉石、人参等等,至于女人…… 上次日本来朝贡就送了女人,不过朱厚炜看到送来的倭女,那脸上涂的白粉,顿时倒了三天的胃口,更怕的是晚上起来以为自己撞见鬼,所以就用这理由把倭国使节给轰回了国。 他可不打算让自己的后宫女人最后成为收容异族女子的集中营,那要是诞下诸多混血子嗣,朱厚炜真会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尤其是带有倭寇血统的子嗣,朱厚炜担心自己亲手把孩子掐死,所以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朱厚炜原本觉得小日本总该知道一点廉耻,被大明这么对待,哪里还好意思再来,谁能想到这就是一群不要脸的,竟然又他么来了。 “随便给些赏赐打发他们也就是了。”朱厚炜微微有些不悦道:“就说朕身体欠佳,不见使节。” “回禀陛下,这些臣已经办了。”蒋冕也是郁闷,皇帝不待见外使,这一点朝野共知,但是不应该没理由啊。 要知道藩属小国来朝贡,正是大明表现天朝上邦,大国气度的好时机啊,皇帝理应高兴才对,为何会显然那么不舒服? 还有就是日本,嘉靖帝对于日本的厌恶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这一点让朝野上下更是疑惑不已。 确实,自大明立国之后,倭寇肆虐沿海就没怎么断过,沿海百姓也确实是深受其害,但是日本国自身对于大明还算恭谨,那些肆虐的倭寇也是因为日本国内乱战的失败者失去了生存之地,这才下海成为倭寇的,与日本自身真没有太大关系。 皇帝若是因此而迁怒日本,实在是没有什么道理。 “这么说,各国使节朝贡结束了还不肯走?” “回禀陛下,各国使节,提出了一个共同请求。”蒋冕说这话的语气明显有些不甘。 “什么请求?” “这次各国使节都将各国的王孙贵族子弟带来了大明,他们希望能让这些子弟入燕京大学就读……” “什么!不行!”朱厚炜怒喝,蒋冕似乎有些不太能理解,满眼都是疑惑,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要发这么大的火。 “蒋爱卿可知燕京大学是什么地方!”朱厚炜确实很生气,因为他觉得蒋冕在得知各国使节提出这样的要求时,就应该直接回绝,而不是来听取他的意见。 “燕京大学被誉为新学之圣地,大学内传授的乃是杂学……”蒋冕实话实说,话里话外都带着一丝丝的不以为然,身为儒家大臣,对于任何非圣贤之学,都采取否定态度。 “蒋卿错了!”朱厚炜冷哼道:“如果说通州工业园是大明工业发展的圣地,那么燕京大学培养出来的人才就是为这圣地输送新鲜血液的地方,是工业之学的摇篮! 这里面教授的学说朕不敢说领先世界多少,但朕可以肯定有这些学术在,大明就是航行在大海上永远不会沉没的巨舰,是大明赖以称霸世界的资本!让外邦来学?可笑!” “陛下,圣贤有言‘有教无类’,藩属国对大明称臣纳贡,大明身为宗主国岂能敝帚自珍?” 朱厚炜差点被气笑了道:“朕不要你以为,朕只要自己以为,朕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朕不喜欢这些狗屁的藩属国,尤其是安南、朝鲜、和日本!” “敢问陛下为何?” 朱厚炜吐了口气道:“朕知道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让蒋卿信服,但是朕可以明确的告诉蒋卿,安南就是白眼狼,是有奶便是娘的小国,至于朝鲜,在朕的眼里就是一群小偷!还有倭国…… 倭国……乃最是反复无常之国,其民卑贱,不知世有恩谊,只能摄之以武威! 这是一个血腥变态的国度,也是最卑鄙无耻的民族,华夏大度,没有任何人能看得出来倭国的狼子野心,更不清楚他们其身邪恶的本质!” 蒋冕眉头深皱,他掌管外交部,让大明和藩属国乃至各个非藩属之外邦搞好邦交乃是他的责任,在他的印象当中,日本国的人谦卑,面对大明官员时姿态极低,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皇帝会这般厌恶日本,甚至不称呼日本国名,而是以倭国代之,更想不通皇帝为什么会对日本做出这样的评价。 但是他也不傻,自然知道皇帝决心已定,倒也不好说些什么! “藩属国,倭寇称呼自己的王是天皇,天上的皇!上古三皇之一,他又没死,怎么上天为皇,他为皇,置朕于何地!这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大明的藩属国? 如今知道大明先进,想要在窃取了华夏的文化之后,还来偷学大明的先进科技,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脸! 告诉日本使节,想要学习大明科技可以,先把这一百多年来倭寇造成的杀孽,给大明赎罪了再说,朕也不要多,十万! 朕要十万倭寇,真正的倭寇人头来祭奠百年间死在倭寇手中的憋屈冤魂!” 7017k 第七十八章 人贩子 杨一清听懂了,蒋冕也听懂了! 嘉靖帝已然对日本起了灭国之心! “陛下!敢问陛下可是打算兴兵讨伐日本?” “是又如何?” 蒋冕满脸忧色道:“日本乃是小国,和美洲、西欧不同,大明周边这些小国对大明一向恭谨,诸如朝鲜,甚至其国国王之位传承都要得到大明皇帝的诏书才算正统,日本并未冒犯大明,陛下若是兴兵讨之,只怕大明各个藩属国会寒心,甚至自危!” “那又如何?”朱厚炜冷笑道:“不服?谁不服朕就灭谁!另外,朕也不妨给两位爱卿交个底,倭国朕必灭之!朕必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蒋冕眼前一黑,险些昏倒过去! 嘉靖帝竟然要亲征日本,而且语气这般杀气腾腾,这日本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皇帝,以至于让嘉靖帝到了不亡其国都不痛快的地步? 杨一清也是皱眉深思,已然决定回去之后好好查一查皇帝到底和日本国之间何时结下的梁子…… 至于御驾亲征…… 大明御驾亲征的皇帝不是一位,最有名的自然是太宗皇帝五征漠北和英宗皇帝兵败土木堡,险些亡了大明社稷…… 如果不是嘉靖帝,换做任何一位皇帝想要御驾亲征的话,估计朝廷能炸翻天,甚至出现死谏都不算稀奇。 但是嘉靖帝……还是算了吧。 嘉靖朝的官员们太累了,不是一般的累,而且都知道皇帝是什么秉性,这位就是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放手的主,你想要劝他? 门都没有! 比如刚才杨一清以建长江大桥没有太大的实用价值来打消嘉靖帝建桥的打算,嘉靖帝看似从善如流,可他知道没用! 嘉靖帝既然已经萌生了建大桥的打算,那么就迟早一天会建,比如拥有足够的人力和财力的时候。 任何一项决定,只要皇帝自己认为是对的,那么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反对,那么皇帝也只会觉得天下人都是错的! 你要说皇帝刚愎自用,不纳忠言吧,可事实上皇帝一次次的用铁打的事实告诉劝谏的官员,他们自己才是错的! 这种事多了,习惯了,朝臣们也就懒得啰嗦了,皇帝想干那就干呗…… 而且以当前大明军队之强悍,嘉靖就算御驾亲征又能如何? 日本,区区弹丸之国罢了,天兵一至,立成齑粉! 难不成小小日本国还能让大明的新军折戟沉沙,再来一个土木堡? 笑话! 蒋冕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告退而去…… 随后杨一清也带着满肚子的不解离开了御书房。 “今天是旬日?”朱厚炜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任兴立即答道:“回陛下,今日是嘉靖六年七月初十。” “载坖回来了?” “没有,定王和庄妃请了假,想在京城和同学游玩半天,下午再回宫,庄妃答应了。” 朱厚炜嗯了一声,也没在意…… 喧嚣的京城大街上,三四个七八岁的孩童结伴同游,而在人群中则有十几位精锐武夫紧紧跟着,暗中护卫。 朱载坖的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开心的吃着,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四人当中他年纪最小,但是他们中最大的也才八岁,也都是燕大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因为成绩好,跳到了四年级。 同年的孩童最容易产生共同话题,很快没有朋友的朱载坖有了朋友,至于这几人有没有资格成为皇长子的朋友,不好意思,没谁知道朱载坖是皇长子。 孩童们之间的友谊是干净纯粹的,不存在勾心斗角,也没有相互利用,有的只是在学习结束之后,一起尽情的玩耍。 从小生活在宫中的朱载坖也在有了朋友之后,天性得到了最大的释放。 朱厚炜在得知儿子有了朋友之后,没有多说什么,他不会干涉,因为这本身就是他把儿子送进学校读书的原始目的之一。 孩童就该有个孩童的样,就该保持着一颗童心,就该尽情的释放自己的天性,就该有那么几个玩伴,如此一来性格才不容易出现缺陷,这是朱厚炜对于童年最为朴素的认知。 朱载坖玩的很开心,三名玩伴也开心的不得了,好不容易一次旬休可以离开校园,自然要玩个痛快。 “我肚子疼,去上个厕所。”玩伴之一的程怀揉了揉肚子。 朱载坖摆摆手道:“懒人屎尿多,快去,快去,我们在前面等你。” “好嘞。”程怀颠颠的跑开了去找厕所,别看朱载坖岁数小,可人家是老大,为什么是老大?因为有钱…… 一切消费都由朱公子买单! “阿泰,今天你不回家吗?”蒋云看了眼朱载坖,他记得每次旬休,阿泰都会被家里人接回去。 朱载坖在燕京大学内化名朱泰……嗯,这是遗传…… “下午回去,俺和爹爹求了好久,他才答应让我旬休日和你们玩半天。” 蒋云嗯嗯点了点头,小孩子没什么心机,尤其是对于苦出身的孩子更是如此,几个玩伴都知道朱泰家世不俗,可谁也没问,他们也怕知道阿泰的身份以后,会让几人之间产生隔阂。 这就算典型的自卑心理作祟,想要消除这种时间,只能靠时间。 三名穿着燕大校服的孩童走街串巷,玩的不亦乐乎,京城的繁华让他们大开了眼界,几个小孩手里面拿的东西更是琳琅满目,多的都快拿不住了。 “程怀怎么还没回来?”朱载坖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回头望了望,感觉他们走的有些远,没准程怀迷路了? “要不,我们回头找找?”蒋洵提议。 “好。”朱载坖当机立断往回走,一直走到先前分开的地方也没看见程云的影子,于是郁闷道:“看来是走茬了,好了,今天也玩累了,下个旬日我们再来好了。” 两名小伙伴连连点头。 等回到燕京大学,朱载坖跟伙伴们告了别,这才凑进暗中保护自己的护卫边上问道:“你们看见程怀了吗?” “看见了。”专门负责定王安全的军士肃然道:“先前程怀进了公厕,可出来的时候在一个壮汉的背上,整个人都昏迷不醒。” “什么意思?” “末将以为,程怀可能遇到了人贩子……” 7017k 第四百七十九章 怒发冲冠 朱载坖的小嘴张成了o型,一双灵动的眼睛里面满是惊骇。 人贩子? 京城竟然有人贩子! 身为嘉靖帝的长子,朱载坖知道自己的父皇有多厌恶人贩子,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恨! 《大明律》中人贩子一旦罪行被实锤,那么人贩子就会被斩首示众! 但是在新修订的《刑律》当中,人贩子不论是主犯还是从犯,只要抓住一律凌迟,而且夷三族。 要知道凌迟和灭族一直以来都是谋逆才会有的待遇,而且他父皇也不喜欢株连那一套,但是人贩子是例外。 其实朱载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贩子,因为在小时候父皇喜欢给他讲故事,说过天下百姓贫苦,大明有很多地方的百姓因为吃不饱饭,养活不了家口,所以会将刚生下来的婴儿活埋或者溺毙,虎毒尚且不食子,能让百姓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儿,可见百姓的日子困顿到了何等地步。 也就是说在当前的大明,养不起孩童的百姓还是有不少的,人贩子如果花少点钱就能买到孩童,那么为何还要拐卖? 原因很简单,人贩子不拐婴儿,因为婴儿还要养大才好卖,而且拐带的孩童还要看成色,婴儿能看出什么成色? 所以人贩子一向喜欢拐带五到十岁的孩子,漂亮灵动的女孩子可以卖给艺馆从小培养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旦长大多半就会成为艺馆的摇钱树,如今各大艺馆中这样的女子绝对不在少数。 还有就是清秀的少年,会被卖给大户人家当**、小厮,或者从小培养,成为豪绅家忠心耿耿的家丁。 这两种算是最普遍的,还有一种是最令人发指的! 做肉丸!那些长的不咋地的孩童会被杀死,然后做成肉丸,出现在酒楼、黑店的餐桌上面,这样的事在大明绝不少见。 所以朱载坖知道,他的父皇之所以痛恨人贩子,一是认为人贩子拐带孩童,让至亲骨肉分离,造成人伦悲剧,二是人贩子丧尽天良! 因而对待人贩子就要用重典! 朱载坖一直觉得这样的事离自己太过于遥远,然而现在他的好朋友被拐了,就活生生的发生在这京城,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为什么不救!”小小年纪的朱载坖怒了,或许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动怒。 “回殿下,我等首要任务是保证殿下的安全。”护卫应道:“另外,军人在营训练,若是退役很有可能会成为巡捕,因此教习曾经教授我们时说过,人贩子很少会有单枪匹马的,在他们的身后多半会是一个组织,所以如果想要打击人贩子,就需要尽可能的将组织连根拔起,否则就是治标不治本。 现在末将已经派了两名护卫死死盯住了那名拐带程怀的男子,看看是不是有机会,将此人背后可能存在的组织一网打尽!” 朱载坖懂了,这些护卫在明知道自己好朋友可能被拐带的情况下没有出手相救,而是选择冷眼旁观,原来是想要把战果最大化…… “随本王入宫面见父皇!”朱载坖想了想,然后下定了决心。 亲卫一愣,旋即狂喜,面圣!这可是大明天下百万军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啊。 现在好多的新兵都很羡慕以前的军人,比如神策军还在京城大营的时候,那个时候的皇帝时不时就会来军营,要么视察要么训话,可惜他是天策军三期的兵,皇帝却是一次都没见过,不得不说,这对于很多三期天策兵而言是个不小的遗憾。 现在竟然有机会面圣,面见军人心目中的神,可想而知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大约一个时辰后,燕大出来一顶小轿,出了燕大没两里路,小轿周边已是护卫重重,直奔紫禁城而去。 “载坖有事要见朕?”正在御书房内跟内阁众臣谈事的朱厚炜一愣,他这个儿子可还没有主动来找他谈过事呢,小孩子能有什么事?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圣安。” “朕躬安。”朱厚炜抬手,等朱载坖起身后,又一一见过了内阁几位大臣后,这才问道:“我儿回宫可曾拜见过母妃?” “回父皇,儿臣已去坤宁宫拜见过母后,还未回长春宫拜见母妃。” 朱厚炜点了点头,小小年纪倒没失了礼数,便问道:“坖儿说有事来见朕?” 朱载坖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把先前他和几名同学游玩,却有一位同学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拐带的事给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御书房内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度,几位大臣见皇帝脸色难看无比,知道皇帝已是怒极,这个时候装聋作哑才是正道,于是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朱厚炜怒了,怒发冲冠的怒! 大明京城,天子脚下,乃首善之地,在这里权贵云集,官宦如雨,执法力量也是最为紧密的地方,竟然有贼子在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拐带孩童! 这是在公然挑衅律法,挑衅他的君威!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曾缉拿贼人!” “儿臣护卫统领钟雷已派人盯着贼人,现如今钟雷正在殿外候见。” “传!” “定王亲卫统领钟雷拜见陛下!” 钟雷立正敬礼,身躯如标杆般笔直。 “说说看。” “喏!”当下,钟雷将先前的事说了一遍,,和朱载坖说的八九不离十,最后言道:“贼人此时已经出城,动向暂时不明。 “盯紧了,务必一网打尽!” “喏!”钟雷啪的敬了个军礼,转身而退。 “我儿去给母妃请安,待有消息了,父皇会派人告诉你。” “是,父皇,父皇……程怀是儿臣同学也是好友,儿臣想……” “可!” 等到朱载坖离开,朱厚炜在御座上一言不发,谁都能轻易的感受到皇帝此刻心中蕴藏着的那座火山,恐怕随时都有喷薄而出的可能。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呐。 这人贩子也当真是猖狂至极,尽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拐带孩童,而且这孩童还是燕京大学的学生! 这不是触怒逆鳞,这压根就是毫不客气的将皇帝的逆鳞给生生剥了下去! 7017k 第四百八十章 突围 “风雷寺?” 任兴躬身道:“回禀陛下,已经查明了,那汉子出城之后就去了野山,进了风雷寺,奴婢已调集番营在风雷寺周边布控,可以确定那贼人如今还在寺中没有出来。” “很好,你亲自率番营拿下这贼寺,不得有任何漏网之鱼!” “遵旨!” “去传载坖,朕带他一起去这贼窝看看,让他亲手解救同学。” “遵旨。” 旨意如山,任兴还没见皇帝这般愤怒过,哪里还敢怠慢,出了宫便跨上骏马,风驰电掣般的朝城外野山奔去。 不到半个时辰,任兴便到了野山脚下,番营营将荀傅立即上前汇报。 番营的前身就是东厂,而任兴原本则是东厂提督,尽管现在东厂被撤销了,但是番子还在,只不过改头换面成了番兵。 在军营历练了一年,番子早已经蜕变成了真正的战士,营将虽然是荀傅,但是谁都知道,这支番营的实际统领还是任兴,这是皇帝给予大伴最大的信任! 任兴马鞭前指,喝道:“陛下旨意,立即拿下风雷寺,缉拿一干人犯!” “末将遵令!”荀傅敬了个军礼,然后掉头安排,片刻后,三千番兵突击上山! “军队!”风雷寺方丈清怀大师听了小沙弥的回报,脸色顿时一片煞白,旋即目光盯向先前掳了程怀上山的壮汉怒道:“你这个蠢货,怎地会引来军队!” 壮汉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被这一骂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只是站在原地,身躯瑟瑟发抖。 “事不宜迟,立即走。”清怀大师倒也果断,很清楚以风雷寺的力量根本挡不住军队攻山,当即下令让小沙弥去通知寺中骨干,旋即扭动机关,只见那佛像缓缓移开,移动佛像,移开的佛像下面赫然是一个黑森森的地道口。 千钧一发,容不得半点怠慢,以官军的速度最多一刻钟就能杀进寺内,迟上片刻就是灭顶之灾! 不过寺内的几十个僧人倒是显的不是太慌张,一个个很是熟练的跳入地道,似乎演练过无数遍。 等到所有人都进了地道,清远在地道内转动机关,那佛像便嘎吱嘎吱的回了原位。 番兵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寺外,哪里会去管紧闭的山门,直接搭起人梯翻入寺内,随即打开寺门,众番兵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寺内。 任兴还在后面,不过他给出的命令是缉拿风雷寺众僧,所以番兵进了寺内也不客气,直接开始搜索全寺。 “没有!”任兴怒道:“一个贼僧都没有?” 荀傅点头,风雷寺不大,番兵虽然没有仔细搜索,可藏没藏人还是一目了然的。 “在寺庙后院厢房,找到了七八个妙龄女子,还有二十几个男女孩童。” 任兴一怔暴怒道:“好一处寺庙,好一个贼窝!不对!传咱家的命令,立即将山下五里方圆尽数封锁,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喏!” “给咱家掘地三尺,先将这寺内的暗道给咱家掘出来!” “喏!” 任兴脸色阴沉的近乎要滴水,天子有多重视此案,没有任何人比他还清楚,而且天子御驾随后便会出宫,很显然是打算亲自问案,这时候他要是让人犯跑了?估计任性连跳河的心思都有了。 兵贵神速,同样,风雷寺的贼僧也知道这个道理,为了缉拿他们动用了军队,那是什么概念? 跑快一点都未必能逃出生天,跑的稍慢一点肯定是必死无疑! 清怀和尚内心的焦急远没有脸上显现的那么平静,风雷寺的暗道直通山脚下的吴家村的一户民宅,顺利抵达民宅之后,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即开始远遁。 然而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急于逃窜的风雷寺众僧在山下换下僧服,装扮成寻常的百姓之后便要出村,原本打算出村之后便分散开了逃窜,约定时间在指定地点汇合的,谁能想到吴家村的士绅吴老爷今日举办寿宴。 吴士绅家的家仆就在村口迎宾,见到清怀一行人也没多疑,虽然看着眼生,却也只当是来参加老爷寿诞的客人,可寿宴未开,客人便要走? 那自家老爷岂不是很没面子,于是纠缠了片刻,清怀不厌其烦,却也不敢表露在脸上,等到好不容易摆脱掉吴家家仆,一行人脸色顿时煞白如雪…… 只见那乡村小道上疾驰而来两三百骑兵,瞬间冲到跟前,为首的小将喝道:“奉将令,野山脚下方圆五里,只能进不能出,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吴家家扑傻眼了,啥情况? 不过话说回来了,他们在村口是迎接宾客的,本来也没打算出去,倒是不用担心,就是不知道要封禁到什么时候,要是封个三五天的,那今日来给老爷拜寿的宾客都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了…… 小将挥了挥手,几十名番兵策马分散,很显然是打算驻守在吴村。 刚打算离开的小将注意到了清怀一行人,看这群人似乎是打算离开吴村的意思,于是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吴家家仆谄笑道:“官爷,这些都是给咱家老爷祝寿来的宾客。” 小将点头,也没在意,可还是随口道:“把帽子摘了。” 逃离的都是和尚,而这些人又都戴着毡帽,显得有那么点不伦不类,于是小将便多了个心眼,要是不是秃驴,那他转头就走,如果是,那十有八九就是贼人! 风雷寺人口拐卖案可是连天子都重视的大案,如果被他缉拿了人犯,这么一想,小将顿时心头火热。 清怀和尚脸色难看无比,他明白小将的意思,帽子一摘,一个个大光头,立即就得暴露! 小将疑心顿起,跃马而下,走到清怀跟前喝道:“本将的话你没听到!”说完伸手就去摘清怀头上的毡帽。 就在小将的手刚碰到情怀帽檐的一刹那,情怀掌中翻出一柄利刃,一刀插入小将心脏! 小将仰面狂喷一口鲜血,身躯直挺挺朝后栽倒,至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此处! “突围!”情怀和尚一声狂喝:“不要忘记咱们的任务,杀!” 7017k 第四百八十一章 砸了 “杀!”手起刀落,一颗硕大的头颅腾空飞起,半空中毡帽掉落,浑圆的光头砸落于地,瞪大双眼茫然看着天空,渐渐没了色彩! 番兵原来都是东厂的番子,他们更擅长用刀,所以在军营的时候,除非对用枪有天赋,否则还都保持着自己的传统,一年苦练,刀法已是突飞猛进。 数十贼僧根本无心恋战,要知道他们面对的可是军队! 抵死顽抗,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正如清远说的那样,他们身上是背负着任务的,此刻想的只有一个字。 逃! 狭路相逢勇者胜,战场之上,哪怕实力相差巨大,可只要敢拼敢杀,就算依旧是败,至少也能拉些敌人给自己垫背,可一旦逃,那就是屠杀! 一个个贼僧倒在血泊当中,不过死的都是顽强不降的,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十几名贼僧被屠戮,还有二十几人被击晕擒拿! 番兵除了一开始猝不及防被杀的小将外无一伤亡! 吴士绅家的家仆早就被吓傻了,身为士绅家的庄丁,让他们欺负欺负小民自是拿手的很,可眼前这就是一群杀神! 几名家仆裆里已是一片潮湿,俨然是被吓尿了…… “这是你们老爷家的贺客?”小将死后,为首的番将走到家仆跟前寒声一问,那目光仿佛要冻结人魂。 “不……不……不是……” “拿下!”番将断喝,手一挥道:“封锁此庄,缉拿吴姓士绅!” “公公,暗道找到了。” 任兴点头,直接跟着去了主殿,只见不算巨大的佛像已经被移开,冒着冷气的洞口似乎还在对外吹着凉风。 没办法,佛像难得移动一次,被移动过后,地面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自是清晰可见。 “追!”任兴下令,他还真不信在京城地界,这寺庙里的和尚能插翅飞了! 数十番兵二话不说跳入黑漆漆的洞口,然后燃起火折子,以最快的速度摸索前进! 数百番兵将吴士绅家围的水泄不通,随后杀入庄内。 吴士绅正在招待宾客,突然间庄内冲入一帮身穿军服的大兵,不少身上还带着血迹,当即傻了眼。 “吴士绅可在!”番将眼睛一棱! 军中乃有军规,身为大明帝国之军人,当以守护百姓安全和切身利益为念,打击惩治害民之豪强。 每一位帝国军人都是百姓的守护神,要驱逐外敌,剿灭盗匪,守护地方,赈灾救难,要让大明之百姓切身感受到军人就是万千百姓的子弟兵! 番兵入大营接受的也是这样的教育,但是不要忘了,番兵的前身是东厂番子,东厂是什么地方? 刘谨活着的时候,东厂就是森罗殿,东厂番子横行霸道惯了,这几年虽然低调,可骨子里面的暴虐哪里那么容易祛除掉! 更何况此案乃是天子重视之大案,吴士绅涉嫌牵入此案,番子岂能客气! 当吴士绅抖抖索索上前陪着笑脸,刚说自己便是之后,便被一刀鞘抽落半嘴大牙…… “吴家庄窝藏钦犯,全部拿下!” 吴家庄顿时炸锅,哭喊声、叫嚷声不绝于耳,吴士绅则直接吓傻了。 窝藏钦犯?这可是灭族的大罪,关键是他什么时候窝藏钦犯了,当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是比窦娥还冤呐。 半个时辰后,从地道出来的番兵找到了吴家庄。 而就在这个时候,御驾已然出京城,直奔风雷寺,只不过谁也没在意几名穿着寻常的汉子悄悄隐没在了人群当中。 临近黄昏,御驾进了风雷寺。 “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退路啊。”朱厚炜看着黑漆漆的地道口冷笑。 “父皇,贼人跑了吗?”朱载坖仰面问道。 “他们跑不了!”朱厚炜一声冷哼。 “任公公。” “老奴在,殿下有何吩咐?” “程怀找到了吗?” “找到了。”任兴使了个眼色,几名番兵便带着被拐带的女子与孩童进了大殿。 朱厚炜脸色冰寒如霜,看向耸立的佛像微怒道:“好一座庙宇,供奉菩萨的寺庙,身为被万民寄予信仰的神灵,不知保佑信徒,还让寺庙成了藏污纳垢之地,要你何用?来人,将这佛像给朕砸成齑粉!” 十几名膀大腰圆的番兵立即将佛像抬出大殿,然后一通猛砸,转眼便将佛像砸成了碎石粒。 “陛下,贼僧已被缉拿,就在山下的吴家庄。”任兴将得到的回报一五一十的做了汇报。 朱厚炜点了点头,其实这等小事,他完全没有必要离开紫禁城,亲自来这城外的小庙一趟,但是当他得知贼人藏身之处竟然是寺庙之后,一个本身打算实施也没下定决心进行的计划顿时涌上了心头。 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被拐之人,朱厚炜冷笑道:“朕就算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京城脚下竟然还有如此猖獗的人贩子集团,看来严刑峻法终究还是挡不住利益熏心呐。” 朱载坖上前,晃了晃还在昏迷的程怀,这个时候他也不顾忌自己是不是还要隐藏身份了,但是摇了几下没摇醒,便只能无奈对任兴道:“任公公能把他送回学校吗?” “老奴这就去办。”定王吩咐,任兴自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朱载坖抿了抿嘴唇道:“程怀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他要是醒了就和他说,他在厕所晕倒了,然后被你们或者什么好心人送回去的。” “老奴明白,殿下放心便是。” 朱载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你是哪里人?”朱厚炜走到一名看起来差不多十来岁的男孩面前低声问道:“草民……草民昌平人,家住昌平马家村。” 朱厚炜点头,看了看被拐的女子,这些女子面容都还算不错,被拐带而来,想必以后都会被卖入艺馆,开启凄苦的一生。 现在的问题在于,女子和男孩不一样,男孩被拐了再送回去,这日子和以前不会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女子呢? 深受理教束缚的大明女子,被拐带出来,就算毫发无损,恐怕都难免要背上一个失贞的名头,以后想要找一个好人家嫁出去,只怕是难了…… 7017k 第四百八十二章 刺杀 “大伴。” “老奴在。” “把她们送回各家,告诉他们父母,不要苛待她们,朕可以做主将她们许配给军中将士。” 任兴一愣,旋即应道:“老奴遵旨,你们还不谢过陛下赐婚之恩!” 这些民女基本上都没什么见识,可也知道天子赐婚意味着什么,那可是满门荣宠,天大的恩典呐,于是一个个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也不知道是得出生天高兴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些被拐带的女子一般而言倒不会失身,因为拐卖为的是银子,什么样的女子能卖出个好价钱? 自然是无瑕之身的漂亮女子,这样的女子被卖入艺馆,加以培养,一旦出道便能成为摇钱树的清倌人,比起红倌人不知道要值钱多少倍。 “将那些贼人下锦衣卫严加拷问,一旦罪证确凿,凌迟,族诛!” “老奴遵旨。” “回吧。”朱厚炜感觉有些累了。 御驾回銮。 此时就在御驾回转紫禁城的必经之路上的一家酒楼二楼,七八名精壮汉子分成两桌在窗台边上惬意的饮酒。 天子銮驾所过之处,自是行人辟易,不过朱厚炜不太喜欢扰民过甚,所以百姓除了不能上街冲撞御驾之外,其余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谁能想到意外陡现! 御驾缓缓驶入应天大街,那正在酒楼上饮宴的几名汉子目光陡然间凝结成了一条线! 就在御驾通过酒楼的一刹那,几名汉子毫不犹豫的撕开身上的外袍,然后点燃了胸前捆缚住的炸药包引信! “狗皇帝去死!”当头的大汉一声狂叫猛然从窗户跳了出去,半空中嗷嗷叫着扑下御驾车顶。 番兵、锦衣卫重重包围着御驾,铁桶一般的阵势,可谁能想到竟然会有如此惊天巨变! 轰的一声巨响,率先跳下自杀式袭击的汉子顿时被炸的粉身碎骨,强烈的气浪外加炸药包里面裹着的铁钉弹片四下激射,转眼间便放倒十几名护卫。 御驾的战马受了惊吓,恐惧嘶鸣,扬开四蹄便要狂奔,但是前后都是人外加死了两匹马,根本就跑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接一个汉子点燃了炸药包从窗户跳下,便是一声接一声的爆炸! 整个应天大街彻底混乱,上千护卫只要还能动弹的就立即涌向御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将御驾围了一层又一层。 袭击御驾的匪徒很显然早有准备,他们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根本没想别的,只是前仆后继往御驾跳,能跳多近就跳多近。 满目狼藉,刺鼻的硝烟味道,混合着血腥之气,刺激着人的感官让人作呕。 御驾内朱载坖小脸煞白,灵动的双眼中难以掩饰的尽是惊恐,朱厚炜则是相当的淡定…… 御驾通体精钢打造,外面那一层木头无非是为了雕刻美观,能彰显出皇家气派罢了。 这些当街袭击的很显然是某一个特权阶层的死士,因为自己的改革伤到了根本,所以想把自己干掉,换一个皇帝! 这个时候不存在什么他死了谁受益最大的问题,要说他挂了,受益最大的肯定是皇长子朱载坖,可惜朱载坖就在身边。 这就是不管不顾要把自己干掉再图后计! 宗室、勋贵乃至官员的嫌疑最大! 只可惜他们知道寻常的截杀不可能奈何得了被重重护卫的自己,所以选择以爆炸的方式来硬袭! 但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御驾何等之坚固,区区炸药包就能把他干掉,你弄一门炮来试试? 笑话! 连续六声惊天巨响,超过一百的护卫倒在了血泊当中,但是御驾依旧岿然不动! 最后一名扑下来的死士身上炸药包的引信燃烧尽了,却没有爆炸,等到死士等死不成刚回过神来,一名锦衣卫上前就是一拳击中死士下颚,将刚准备服毒自尽的死士嘴里的毒丸击飞了出去。 “陛下!”任兴满脸的冷汗,先前他一直在御驾左侧随行,而死士是从右边的酒楼跃出,所以他没伤及分毫,要是在右边,估计这位内廷第一巨宦此刻已然魂归九冥。 “死伤将士妥善料理,责令官府清理大街,安抚民众,其它事以后再说,回銮。” “奴婢遵旨!” 皇帝这边云淡风轻,似乎都没将自己遇刺当做一回事,可整个京城都炸了。 御驾被袭,幕后黑手动用死士,用的竟然是炸药! 京城官场巨震,民间更是咒骂不绝,嘉靖皇帝整饬天下,受益最深的自然是寻常百姓,皇帝可是他们心目中的圣天子呐,是数千年难得遇见的盖代明君呐! 竟然有人丧心病狂要置圣天子于死地! 百姓岂能不怒! 但是百姓的愤怒无关紧要,因为就算知道黑手是谁,他们也没有力量去和权贵对抗…… 现在愤怒的百姓就只想着一件事,就是皇帝把黑手给纠出来,然后凌迟,自己说什么也要抢上一块肉。 “应天大街,御驾被袭,锦衣卫和番兵死伤两百余!”杨一清狠狠吐出一口气道:“狂徒如此凶悍,竟然派遣死士袭杀君王,当真是胆大包天呐。” “首辅大人就不要感慨了。”梁储无奈道:“这次陛下遇刺,只怕这京城难免会有动荡,陛下若是借机掀起大案……” 杨一清看了看内阁值房内的众大臣笑道:“诸位无需紧张,咱们这位陛下是什么脾性,你们还不知道?陛下行事,利字当先,无利可图之事,就算让他去干都未必愿意,看明白这一点,诸位就该想想陛下会如何从此案中获利。” 诸大臣沉思,蒋冕沉声道:“此番黑手袭驾,派遣的乃是死士,可见本身就抱着破釜沉舟的打算,这后路想来也全都堵死了去,虽然有一匪徒没死,可想要翘开这贼人的嘴,还能让其不胡乱攀咬,只怕很难。” “死士之所以成为死士,是有必死之心。”杨一清冷哼道:“或者死士家人被控制威胁,不得不以命换命,本辅相信,要破此案绝不会太难,不要忘了,今上可是嘉靖大帝!” 7017k 第四百八十三章 召见 “我等难道就在这干巴巴等着?” “要不然呢?”杨一清笑道:“兹事体大,陛下自有安排,我等静观其变就是。” 其余几位阁臣面面相觑,皇帝都遇袭了,他们身为朝廷重臣竟然干等,这是不是有违君臣之道? “陛下若要召见,自会派人传唤,此时案件未破,我等就算去见陛下,也只是给陛下添堵,若是被问及此案中事,又该如何作答?” “言之有理。”蒋冕叹了一声,似乎当下也唯有静观其变才是最正确的应对方式。 等到众阁臣离开首辅值房,杨一清原本舒缓的神情这才陡然间变成凝重了三分。 身为大明首辅,皇帝遇刺这等能捅破天的大事,他怎么可能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只不过这个时候他的心已经乱了,根本没有应对之策。 但是杨一清可以肯定,现在看似平静的京城乃至整个天下,或许都会因为皇帝这次遇袭而刮起一股惊天动地的恐怖风暴! 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卷入这场风暴当中,最后尸骨无存! 回到宫中的朱厚炜此时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在坤宁宫用了晚膳,陪皇后说了会话,皇后如今临产在即,可不要再出现上次的变故才好。 薛后挺着个大肚子,几次想开口都忍住了,等到朱厚炜用完了晚膳,这才没忍住问道:“陛下回宫路上遇刺,可曾捉住贼人?” 朱厚炜洗手净面后笑道:“还没有,不过此事不急,想要行刺朕的黑手以为派遣死士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甚至不留一点痕迹,那真是想多了,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朕没死,他的阴谋没能得逞,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就该惶惶不可终日了。” “陛下都遇刺了,怎还这么淡然。”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朕乃万乘之身,又岂会随随便便将自己置于险境。”朱厚炜淡笑道:“朕虽遇袭,可真要说起来连有惊无险都算不上,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更何况不淡然又能如何,难不成让朕将这京城内所有值得怀疑的权贵都抓起来严刑拷问?那要不是京城的呢? 朕只是很好奇,天眼渗透无处不在,这黑手是如何能瞒得过天眼,干的这么干净利落的。” 一边的任兴脸色难看无比,天眼是他负责的,可现在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难辞其咎! 而且他自己都险些被炸死! 任兴发誓,要是让他逮住了黑手,他一定会让那家伙生不如死! 薛后轻轻抚着肚子,这心里依旧是一阵阵后怕,要知道如果皇帝遇袭有个三长两短…… 她这肚子里面的如果是公主也就算了,可要是儿子,届时孩儿继位,孤儿寡母还不得给欺负死…… 大明的皇后除了太宗的徐皇后外,其余的可没有强悍的娘家人来帮场子,不要说她这个太后,恐怕届时的太皇太后都不行。 “皇后不要担心,免得惊了胎气。”朱厚炜笑了笑道:“朕这便回去,还有不少公务有待处理。” “臣妾恭送陛下。”薛后想行个礼却被朱厚炜一把拉住道:“皇后与朕乃是夫妻,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礼数,平白生份了不是。” 薛后轻轻点头。 朱厚炜离开坤宁宫回到御书房,问道:“内阁诸公可曾出宫。” 任兴看了眼义子任勉,后者连忙应声道:“回禀陛下,几位阁老都在值房,未曾离开。” “这群老家伙还真能沉得住气。”朱厚炜冷笑道:“既然不肯走,就召他们来见朕。” “遵旨。”任勉应旨,屁颠屁颠的传话去了。 内阁六位大臣确实都在等,主要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宫里面却也显得太过于平静了,而且京城也是。 按理来说,天子遇袭,这事简直能大破天,这个时候锦衣卫四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才对,然而太平静了,平静的过于反常。 所以内阁一个没走,主要走了也不能安心,那还不如在值房等着,天子若是传召,他们也能立即觐见,若是不传,那索性就在值房对付一宿。 “陛下请诸位阁老前去御书房。” 见任勉前来传召,内阁诸老一颗心也算勉强落了地,这事不解决,几人如何能够安枕。 “陛下此刻心情如何?”杨一清问道,这是要通过皇帝的心情来做好接下来的应对。 “陛下心情不错,晚膳是在坤宁宫用的,吃了两碗饭呢。” 杨一清眉头一皱,反常,实在过于反常。 “那就麻烦公公先前带路了。”这是规矩,哪怕杨一清知道从内阁到御书房迈多大的步子,要走多少步,也不能坏了规矩。 “不敢,不敢,首辅大人请。”任勉嘴上这么说着,可还是老老实实在前头带路。 宫里面的太监如果连察言观色都不懂,那在宫里根本就混不下去,任勉乃是任兴义子,自然也是人精,就好像先前杨一清问话的时候还要给他塞一锭银子,他坚辞不受之余还是把该说的说了,要是换作寻常官员,呵呵…… “臣等拜见陛下。” “都在啊,赐座。” 六位阁老坐下,杨一清开口道:“臣等奉诏而来,不知陛下所为何事?” 朱厚炜笑道:“杨爱卿这是跟朕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此时都该下值了却一个个留在值房不走,难道不是等着朕传召?” “臣等听闻今日有狂徒袭杀御驾,心中惶惶……” 朱厚炜压了压手打断杨一清的话头道:“这事还需详查,朕今日召见你们也不是为了这事。” “陛下身负万钧之重,更系天下万民之望,臣以为日后还是少出宫宇为上。” 朱厚炜大笑道:“这天下间巴不得朕死于非命的可不在少数,就是这天下官员心里面想着朕……” 六位阁老未等皇帝话说完,已然尽数起身跪倒在地道:“陛下慎言呐。” “平身吧,朕也就说说,诸位爱卿无需惶恐。” “谢陛下。” “朕遇袭之事暂且不提,不出几日自有处断,朕今日召见诸位爱卿,是为的人贩子之案!” 众老面面相觑,区区人贩子罢了,焉能与皇帝遇刺相提并论! 7017k 第四百八十四章 朕要灭佛 “朕本以为严刑峻法足以震慑不法,然而朕没想到利益熏人心啊。”朱厚炜冷笑道:“拐带人口,无本生意,当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朕曾经说过生意人有五成的利润就敢尝试,有一倍的利润就会红眼,有三倍的利润就敢铤而走险,有五倍的利润他们就敢践踏世间任何律法,要是有十倍他们就敢冒抄家灭族的风险!” 杨一清叹道:“商人逐利,乃是秉性,故而从古至今,商贾地位低下,诚然不无道理。” “士农工商本都是民,何来高低贵贱之分!商也有善商、奸商,有守法之商,也有不法之贾,岂可一概而论!” “陛下说的是,是臣妄言了。”杨一清态度很端正,只不过语气很明显是不以为然。 “商业之道乃买卖之道,有买才会有卖,人贩子猖獗,在京城朕的眼皮子底下都敢横行无忌,为何?这是因为只要拐带一个,他们就能获取大量的财物,朕定下人贩子主犯凌迟,从犯腰斩,犯者族诛的重刑都挡不住他们的贪婪,看来终究是朕错了,选了一条治标不治本的路。 自即日起修改《刑律》,人贩子刑律不变,但凡从人贩子处购买孩童女子者,宗室、勋贵夺爵贬为庶民,官员士绅剥夺功名,其它诸如艺馆,收买之人腰斩!” 内阁诸老浑身一颤! 夺爵!夺功名!腰斩! 这得有多狠! 要知道人贩子拐带人口之后,卖去的地方多为勋门和艺馆,这条律令一出,只怕天下惊怖。 别的不说,就说艺馆,艺馆里面的女子从何而来? 要么就是从小买来悉心培养,要么就是买现成的美貌女子,稍作调教之后开始接客,那种自愿卖身艺馆的,甘愿沦落风尘的实不多见。 这律法相当于是断了艺馆的生存之本,估计诏令一出,全天下的艺馆都要哀嚎吐血了。 “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臣等没有异议。” 朱厚炜点头,哼声道:“今日在京城发生的人贩子拐带燕大学子程怀之事,经追查,程怀被拐带去了城外野山的风雷寺,那风雷寺没什么香火却有三四十个和尚,朕当真是没想到,一个人贩子的贼窝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耸立在京城之外! 佛门讲普度众生,劝万民行善积德,然而就在那座佛寺,在佛祖、菩萨的眼皮子底下,这座庙竟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佛的慈悲呢?菩萨的至善至爱呢?朕今日亲上风雷寺,没有感受到慈悲,只看到数十名被拐带的女子和孩童,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如果不是朕解救了他们,这些女子会沦为娼ji,会变成**,会成为豪门肆意凌辱之人。” “陛下的意思是?”杨一清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极度荒诞的想法…… “朕要灭佛!” 杨一清等众阁老身躯一颤,险些从椅子上面栽倒。 “陛下三思呐。”杨一清叹息,其实佛门的存在对于统治者而言并没有坏处,这也是佛门这个外来宗教能在华夏大地扎根的根本。 这其实说起来可以算作是一个禁忌话题,儒家只要懂的人都知道,但谁也不会说出口,不懂的人也不会多问罢了。 朱厚炜一看杨一清的表情就知道其在想些什么,冷笑道:“朕无需三思,杨爱卿的顾虑朕也能感同身受,今日既然说到佛门,朕便和诸位爱卿好好说道说道朕为何要灭佛! 朕曾经和诸位爱卿说过一个话题和一类人,这一类人叫做特权阶级,而特权阶级的本质是剥削,真要说起来,天下的统治者也就是朕,才是最大的剥削阶级! 那么历代皇朝的统治者为什么喜欢佛门呢? 是因为佛能愚民!佛能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间用潜移默化的办法来让百姓接受一个现实。 那就是他们之所以会被剥削,是因为自己没有投好胎,之所以没投好胎是因为上辈子造孽造的太多,所以这辈子活该被剥削! 如何才能改变这种命运呢?好办,信佛!想要让自己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也能成为剥削阶级,那么就去虔诚的拜佛。 这种让百姓自我麻痹的力量才是佛门最为强悍的力量! 而统治者需要这种力量,所以佛门可以霸占大量的土地却不需要缴纳一文钱的赋税,佛门放高利贷来害民,统治阶级也只会当做没看见,因为这本身就是统治者对于佛门愚民的一种馈赠! 朕说的这些,诸位爱卿可有认同?” 杨一清长叹道:“陛下之睿智古今罕有……” “历代君王需要愚民来巩固江山社稷的稳定传承,但是朕不需要,如今百姓需要信仰,那朕便是他们的信仰,他们需要神灵,朕便是他们的神灵,他们祈求漫天神佛,朕才是他们的神佛! 这天底下多少寺庙?这些寺庙侵占了多少土地,这天底下有多少的僧人?他们不事生产,只会参禅拜佛,朕的天下要这些人有何用! 还有,这天底下那么多的寺庙,有多少是如这风雷寺一样,以佛为幌子却行苟且之事!京城都有,况论天下!” 蒋冕皱眉道:“陛下,老臣有一言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蒋爱卿若是觉得当说便说,若是觉得不当说就不要说。” 蒋冕苦笑无奈道:“佛门自汉明帝时期进入华夏至今已有千五百年之久,这一千多年时间里,佛门在华夏扎土生根,传播佛法,从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信奉佛门,在臣看来百姓之所以信佛,无非是生活贫苦,所以想要自欺欺人,给自己一个来世能得好报的借口罢了。 另外,佛门典籍,各种佛经多有蛊惑人心之人,就算是学富五车之辈听之闻之,也难免心生赞同,读书人如此,百姓又岂能不受之蛊惑。 然华夏历史上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后周世宗四位帝王先后灭佛,手段有循序渐进,有狠辣果断,然而时至今日佛门仍在…… 因而臣以为佛可灭,但要看怎么灭,只要百姓还将希望和信仰寄托在佛门身上,那么就算陛下能灭佛,后世佛门依旧会再兴起于天下!” 7017k 第四百八十五章 保佛门还是保自身 在大臣的眼里,嘉靖帝是一位刚愎自用的君王,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就算是九匹马都很难拉回头的皇帝。 所以在如今的嘉靖朝堂上,勇于劝谏和抗辩的官员已然越来越少,对于朝臣来说,皇帝有了新的想法,那也不管能成不能成,自己去执行就行了。 但是内阁不一样,内阁是皇帝的智囊,是君王和外朝连接的桥梁,如果连内阁都沦陷了,那么嘉靖朝的官员就会成为彻头彻尾的应声虫。 很显然,不在内阁就算了,既然身在内阁,作为辅臣,他们就有必要在皇帝想要一意孤行的时候让皇帝认清现实。 到了辅臣这样的层次,对于他们而言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追求的了,佛门昌盛也好,衰败也罢,和他们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关系。 但是现在皇帝要灭佛,作为辅臣就有必要替皇帝分析利弊得失,这才是为人臣子的本份! 可对于朱厚炜自己而言,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刚愎自用,他觉得自己理应是如同唐太宗那种能够虚心纳谏的君王,只不过他拥有超越这个时代所有智者的眼光,因此他看待任何问题的立足点,首先就是着眼于未来。 可真要说玩政治…… 他如果不是皇帝,如果不是手腕足够强硬,硬到看似刚愎自用的地步,那他没准能被这些混了一辈子官场的政客给玩死…… 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他装也要装个色厉内荏,但是现在没必要了,他手中掌控着无敌的军队,握着天下的财权,又深得民心,满朝大臣就算再怎么翻也翻不起大浪。 所以这个时候蒋冕提出自己的质疑,朱厚炜也不得不深思,因为蒋冕说的对,要知道即便到了后世文明时代,佛门依旧是华夏大地上香火最为鼎盛的宗教。 想要灭佛,谈何容易! “蒋爱卿觉得该如何灭佛?” 蒋冕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皇帝硬干,比如强迫天下僧人还俗,比如下旨拆除天下所有寺院等等,那样的话,大明非出乱子不可。 “臣觉得可徐图之!” “如何徐图?” “其一,昭告天下,自嘉靖六年起,大明境内不得兴建任何一间寺庙。” “可!” “其二,勒令二十五岁以下,但凡不是从小在寺院长大之僧人全部还俗!” “可!” “其三,清查天下寺院,将那些香火不盛的小庙一概拆除。” “可!” 说完三点建议,蒋冕不再多言。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蒋爱卿这三条策略确实可圈可点,然而朕要的是灭佛,就算朕灭不掉,也要让佛门伤筋动骨,永不复往日香火之盛,这三策不够,远远不够。” 蒋冕无奈道:“臣才疏学浅,敢问陛下当如何?” “其一,昭告天下不得兴建任何寺庙,此定为常制,任何一地若是违抗,形同谋反!兴建寺庙唯君王可也,但一代君王建寺不得超过一座!否则便是大明之不孝子孙!” 诸臣无语,这话嘉靖帝竟然也能大言不惭的说出口…… 你嘉靖也不想想看自己登基至今,干了多少违背祖制,违背太祖《大诰》之事,官员每每以祖制苦苦相劝,你嘉靖何曾听进去过半个字,要说朱家不孝子孙,你嘉靖敢认第二,谁敢认第一! 现在好了,你也要立祖制,后世不尊便是不孝,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这种想法,几位阁老也只能在心里面腹诽几句,别说是说出口,就算是脸上都不会表露出丝毫来。 “几位爱卿此时心里面在想什么,朕心知肚明。”朱厚炜呵呵笑道:“朕无视祖制,是因为祖制对于大明的进步造成了掣肘,甚至对于大明的整体利益造成了侵害,比如宗室制度就是典型,可朕定下的这条制度会损害大明吗? 如果后世子孙枉顾,那么就说明后世君王被佛门洗脑,变成了虔诚的佛门弟子,身为帝王,崇尚教门,朕敢断言,对于帝国而言就是巨灾大难!” “陛下见微知著,臣等钦佩。” “其二,千年古刹香火鼎盛,寄托百姓之念,朕可以网开一面,可但凡兴建时间没有超过五百年之寺庙,一律拆除!” “陛下,太宗皇帝兴建的大报恩寺至今不足两百年……” “这……”朱厚炜觉得自己失言了,值得尴尬一笑道:“只此一例例外!” “臣等明白……” 君无戏言?人家嘉靖帝可不会写这四个字,上句刚出口的话,下一句就脸不红,心不跳的自己驳回了…… “其三,但凡三十五岁下僧人一律勒令还俗,不还俗也可以,缴纳三到十倍赋税,以年龄来决定倍率!” 蒋冕忧虑道:“陛下,天下间的僧人不少都是从小出家,他们以寺为家,从小礼佛读经……” “朕不管这些!”朱厚炜冷哼道:“大好青年,为何要长待佛寺,难道没长手没长脚,非得靠着香客施舍才能度日。” 蒋冕摇头道:“佛门也要传承,陛下此令等于是将佛门断了跟,几十年候,佛门后继无人,即便是大寺古刹也将彻底衰败,佛门不乏智者,只怕不甘心这般坐以待毙。” “不甘心又能如何?”朱厚炜冷笑:“难不成天底下的佛门还能联合起来造反不成,若当真如此,朕倒是求之不得!” “陛下此法过于激进,非仁君所应为……” 朱厚炜嘴角抽了抽,蒋冕这句话差不多就相当于指着他的鼻子骂昏君了,但是朱厚炜并没有动怒,因为他知道蒋冕并不是佛教徒,他现在说的话是就事论事,而不是站在佛门的立场来充当佛教的保护伞。 但是朱厚炜多少能体会到蒋冕话中的深意! 佛门也好,儒家也好,两者的共通性就在于都是通过语言文字来改变人的思想,只不过前者需要信众,从而让寺庙香火旺盛,而后者则是通过把持话语权,在这天底下让自身学说普及,从而达到利益的最大化。 现在朱厚炜执意要对佛门动手,而且用的还是绝户计,身为儒家大臣,蒋冕也好,这御书房里的重臣也罢,难免会生出兔死狐悲的想法,所以他们才想要不遗余力的来保佛门,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在保自身罢了。 7017k 第四百八十六章 伟大的胜利 “臣说的不甘心坐以待毙并非是说佛门会反抗皇权。”蒋冕轻叹道:“陛下也说了,佛门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如今名山古刹矗立在那,佛门的一举一动就逃不过陛下的眼睛,可陛下以此法灭佛,那些高僧为了佛门传承,必然会转明为暗,在民间暗中发展信众,久而久之,或许佛门就会成为邪教,成为大明身上难以祛除的毒瘤。” 朱厚炜愣了,这话说的委实在理…… 华夏民族的百姓善良朴实,他们没有顽固的信仰,却又极其容易被蛊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生活的困顿导致他们容易偏听偏信,或者干脆点说,他们心里面是不信的,但是为了某一个念想,他们会自我催眠,强迫自己去相信。 而这些就是邪教赖以生存的土壤,说白了,邪教就是一根火柴,他会点燃心底最原始的那股私心欲望,邪教的蛊惑力、煽动力越强,那么这股欲望之火被点燃之后,就会燃烧的越猛烈! 比如白莲教、天理教还有用信仰起家的太平天国,乃至后世赫赫有名的***等等。 蒋冕这话一出口,朱厚炜就知道自己的考量又欠周全了。 佛门代表的是一种思想,而思想也是最顽固最难以消灭掉的,这也是为什么朱厚炜需要大量的儒家读书人移民去欧洲的根本原因。 因为欧洲和澳洲、美洲不同,欧洲拥有完整的思想体系,历史上也诞生了不少先哲,而这些先哲的思想让欧洲诞生了文明,再加上有基督教这样的庞然大物存在,如果没有强悍的文化力量压制,那除非玩种族灭绝,否则移民过去,鬼才知道是同化欧洲还是被欧洲同化。 佛门在华夏扎根一千五百年,早已经树大根深,在民间拥有海量的非纯信仰的信众基础,这样的庞然大物要是化明为暗,或者说潜伏起来等待时变,才是最可怕也是最让人头疼的。 “看来确实是朕有欠思量了。”朱厚炜呵呵笑了笑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不过这句话让在场的诸老精神顿时一震!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 英明神武、雄才大略的嘉靖皇帝终于肯当着臣子们的面承认自己的错误了! 以前有过吗?好好想想,似乎还真没有…… 这是一次伟大的胜利,一次足以载入史册的胜利! 朱厚炜的心里也是郁闷,也确实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激进,想想看,在后世统治了华夏思想两千多年的儒家都退出了历史舞台,可佛门依旧昌盛,这岂是侥幸两个字所能形容? “既如此,那便不强制僧人还俗,但是僧人没有免税权!”朱厚炜冷哼道:“不事生产,对大明没有半点贡献,他们凭什么免税!还有……各大寺庙拥有大量的土地,这些土地是怎么来的? 有的是赐予,有的是避税投献,更多的则是兼并! 本该济世度人的佛门却变成了放高利贷来巧取豪夺百姓田产的地方,手段之烈,比之豪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陛下此举只怕……” “没什么怕不怕的!”朱厚炜微怒道:“放出风去,就说朕因为风雷寺之案,迁怒整个佛门,有意在天下灭佛,命天下僧人尽数还俗,铲平天下所有寺庙,只不过在内阁诸位爱卿的苦劝之下才打消了灭佛的念头,但是必须征税,就说本来朕还打算征收香油税和香火税,后被诸位爱卿苦劝,这才只征收僧税和土地税!” 几位重臣面面相觑,最后同时深吸一口气,皇帝这一手当真是狠辣! 当然几位重臣可不会觉得这是皇帝想要替大臣背书,那是扯淡,皇帝之所以这么干还是为了收拾佛门。 先给佛门一个根本无法接受的结果,在佛门打算对抗或者说谋取出路的时候,再抛出另外一条策略! 后面抛出来的策略如果直接扔出来,估计全天下的佛门依旧难以接受,但是有前面的灭佛……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这种手法诸老太熟悉了,因为皇帝玩了不是一次,俨然已是炉火纯青了! 朱厚炜突然间轻声一叹道:“佛门乃是外传宗教,然而却能在短短一千多年的时间里,让寺庙遍地开花,成为华夏第一的宗教,可见其蛊惑人心能力之强悍。 华夏穷苦百姓向往好日子,希望自己能成为人上人,但是没有办法改变自身的命运,于是便会寻求精神寄托。 而佛门的度世修来生之说正好契合了这些贫苦百姓心底最单纯的信念,让他们觉得只要能诚心礼佛,那么佛祖就算不有求必应,但是在来世投胎的时候也一定会对敬佛之人多加关照,从而投个好胎。 这才是佛门最厉害的地方,因为佛门知道,如果以修今生加上有求必应的话,那么谎言太容易被戳破。 一旦谎言频繁被戳破,信众就会大量流失,很显然,这一点让佛门难以接受,所以佛门的教义以来生为主。 来生是好是坏谁能知道,所以这就是世人愚昧的地方,按照神州的神话体系来看,人死之后要走奈何桥,要喝孟婆汤,可一旦喝了孟婆汤,今生的所有的一切都会被遗忘,那么来生的幸与今生的悲还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无法验证,这才是佛门能够愚民的根本,朕也不是说一定要全盘否定佛门的理念,毕竟佛门一些经典典籍当中的不少话还是蕴含深意,也是能发人深省的。 因此朕先前说要灭佛,但是朕要灭的是借佛之名义贪婪、酷虐,只知道愚弄百姓的假佛,至于真佛还是假佛,朕无从分辨,所以朕保留名山古刹。 朕也相信在这个世上还是有不少有德高僧的,这些高僧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会救民于水火,会广施善德! 但是这样的高僧太少太少,就算有也是浸染佛法一辈子的老僧,年纪轻的僧人或许有所谓的佛性,但一万个年轻僧人当中能有几个?凤毛麟角罢了,不足以为凭!” “陛下能一眼看穿佛之本质,臣佩服至极!。” 朱厚炜笑道:“多说无益,就按朕先前说的去办,朕只希望佛门能好自为之!” “臣等遵旨!” 7017k 第四百八十七章 刑讯高手 北镇抚司,诏狱! 诏狱,得天子诏令可缉拿犯官下狱! 对于官员而言,诏狱实际上就是地狱,基本上官员被缉拿入狱之后,家人就可以安排后事了,一百多年间,入诏狱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官员在大明完全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 然而时代在变,原本只关押犯官的诏狱也变了,现在的诏狱早就不局限于关押犯官,只要是锦衣卫看不顺眼的,或者准备盘剥勒索的,那么捉拿下狱没商量。 诏狱之所以恐怖,是传闻在诏狱拥有一百零八道酷刑,然而一百多年间能熬过三十道酷刑的基本都不存在,想熬全?那也得看看有没有命活到最后。 不过自从嘉靖帝继位之后,锦衣卫、诏狱差不多就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在官员看来,这是他们和皇帝努力斗争换来的成果,他们斗倒了钱宁不说,还把燕天元这位官员之子硬扶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 也就是说现在的锦衣卫和文官乃是一衣带水,关系亲近的很。 但是只要稍微清醒一点的官员都知道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在嘉靖朝,锦衣卫之所以没有什么存在感,是因为皇帝牢牢把控住了军权! 在嘉靖朝以前,朝臣接受了英宗土木堡之变的惨痛教训,所以用尽千方百计也不让皇帝掌控军队,当然,名义上皇帝依旧是军队的主人,但是身为主人的皇帝却很难调动自己的仆人…… 于是历代帝王必然会培植自己的私人力量,有的重用锦衣卫,有的重用厂卫,这是直属皇帝的中坚力量,也是完全听命与皇帝,对皇帝忠心耿耿的绝对力量。 然而嘉靖帝从官员的手里强势夺回了军队,手上拥有几十万效忠君王的军队,嘉靖还要厂卫和锦衣卫有什么用? 看看现在的皇帝,他杀官杀人还需要锦衣卫? 不需要严刑拷问,直接把证据砸在犯官的脸上,然后杀人! 简单,直接,粗暴,还不带有冤枉的…… 现在厂卫没了,嗯……这也能算是外朝的一次伟大胜利,虽然换来这胜利的代价有些大…… 锦衣卫原本也在裁撤之列,但是外朝也没有紧盯着不放,因为没太大的必要,诏狱都空了,锦衣卫说起来都算是名存实亡了…… 但是现在诏狱又迎来了新的客人,一批光头和一个临死不屈的死士! 燕天元是一个淳朴的人,以他的性格绝对不可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锦衣卫指挥使,即便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长达六年,依旧没有被侵蚀内心。 此刻燕天元就身在诏狱,此时的诏狱没有想象中的阴冷潮湿,更没有刺鼻而入的血腥味道,相反,整个诏狱干净整洁,闻不到半点令人作呕之味。 十七名被羁押的和尚和一名死士被分别关押,一个个脸上充满死志,似乎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看起来显得无比坦然。 “提审。”燕天元吩咐了一句,几十名锦衣卫便杀气腾腾的冲进牢房将清怀和尚、死士以及所有贼僧全部给提溜进了刑讯室。 如今的锦衣卫虽然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谁也不敢小觑,因为厂卫没了,锦衣卫已然是一家独大,而且燕天元可是嘉靖帝在潜邸之时便收在身边的心腹,谁敢等闲视之! 所有人都觉得如今的锦衣卫只不过就是一头蛰伏起来的猛虎,一旦被嘉靖帝启用,随时随地都会露出自己的獠牙,疯狂的扑向官场。 燕天元是个武痴,他哪里会什么刑讯逼供,但是不要忘了,在锦衣卫里面还有大量钱宁时代留下来的老人! 此时跟随在燕天元身边的便是千户沈竹,号称锦衣卫逼供第一高手! 清怀乃是风雷寺的方丈,风雷寺的香火虽说不旺,但毕竟地处京城郊外,每天还是有几十个香客的。 想让香客信佛,然后心甘情愿的掏钱供奉,那么身为方丈的情怀必须要具备几个要素,比如慈眉善目,比如能忽悠。 很显然,要是光从外表上看,清怀绝对能算得上是一个慈眉善目的有德和尚,但是现在…… 现在的情怀面目狰狞,和慈悲自然是半点不沾边,似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而且肯定会死的无比凄惨,所以伪装已无必要,心里面唯一想的就是如何熬过锦衣卫的酷刑,然后坦然上刑场! 至于那名死士则是微闭着双眼,一副坦然无比的架势,酷刑也好,凌迟也罢,根本就不会让他吐出半个字。 燕天元扫视了一圈贼囚,贩卖人口,天子亲上风雷寺,可见有多重视此案,这伙贼秃也是点背,什么人不好绑,偏偏绑了定王的同学,当真是活腻歪了。 假设绑的是定王,而定王又被这些贼秃害了…… 那可就真他么热闹了,估计雷霆震怒的天子能将这天下化为滔天血海! “沈千户。” “卑职在。”沈竹微微躬身。 “刑讯之事,沈千户乃是行家,本官就不在行家面前献丑了,不过沈千户想必也知道陛下对于此案是什么态度,记住,得到想要得到的口供,莫要有任何差池。” 沈竹嘿嘿笑道:“大人只管放心便是,进了诏狱,就算是神仙,卑职也会翘开他的嘴。” “那便好,开始吧。” 沈竹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上前扫视众囚道:“某乃锦衣卫千户沈竹,你们不认知我没关系,但是沈某相信就算你们死了,听到沈某的名号也会惊颤,好了,沈某也知道诸位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说几句狠话自然是让你们开不了口的,某呢耐心好的很,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正好让诸位硬汉把咱们锦衣卫的一百零八道酷刑施展施展,来人!” “大人!”几名锦衣卫上前抱拳。 沈竹手指随便一指点中一名贼僧道:“就他了,让这位大师先尝尝咱们锦衣卫的刷皮。” “喏!”锦衣卫领命,随后将被点中的贼僧拉了出来,捆绑在了刑凳上面,再搬来一只长木桶…… “把他嘴给本千户堵上,好久没这么开心了,要是熬了一道刑就招供,实在无趣的很呐……” 7017k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不许招供 被抓出来的贼僧满眼都是恐惧,他没想到锦衣卫竟然还能这么玩,压根连给人招供的机会都不给,先要玩够了再说! 这得有多丧心病狂! 贼僧嘴被堵上,可眼睛却看的真切,之前锦衣卫提来一桶桶冒着热气,滚烫的水倒入长条桶内,然后锦衣卫将他裤子扒掉,露出精赤的双腿…… “来,给这位大师泡泡脚。”沈竹嘿嘿下令。 双腿入桶! 滚烫的开水浸泡着双腿那是什么感受?烫吐露皮?不至于…… 贼僧眼珠子外突,脸上冷汗如雨,一声声沉闷的嘶吼从被堵住的嘴里面喊了出来,显得无比的压抑。 半炷香过后,已然被烫的晕死过去贼僧被泼醒,只见自己被绑在刑床上面,两条腿早已经被烫的全是血泡没了知觉,这个时候一名锦衣卫上前,拿出一把钢刷,毫不客气的对着其中的一条腿刷了下去。 无法形容的痛苦,难以想象的酷虐,贼僧的承受到了极限,终于身体自我保护机制被触发,两眼一翻再次昏了过去。 眼前的一幕活生生的出现在众囚面前,众囚眼睁睁的看着同伴遭受此等酷刑,看着那两条腿上的血肉被刚刷一层层剥下来,转眼间便已见到森森白骨! 众僧虽然都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也都知道死前必然会饱受酷刑,但是这酷刑显然已经超出了众贼僧的想象! 这还是第一道,一百零八道酷刑的第一道! 当然,这不是说第一道就肯定是最简单的,但是这已然足以对众囚产生强烈的心理冲击,几个心理素质稍微差些的贼僧已然被吓尿了…… 唯独一人,便是那袭击天子却没死的死士,仿佛再如何残酷的酷刑对于他而言都不存在…… “真是不经玩呐。”沈竹嗤笑着看了眼已然只有出气没了进气的贼僧,冷笑道:“把他给本千户弄走,对了,把他双腿锯了,好好养着下次换个刑玩玩。” 众囚身上直冒冷气,这个锦衣卫千户根本就不是人,是恶魔,是地狱里爬到阳间来的恶鬼。 “来,把他给本千户拉出来。”沈竹随手又点了一个贼僧。 被点到的贼僧当即昏死…… 这个贼僧没被堵嘴,对其施展的乃是铁板烧! 就是将一块人行的铁板烧的通红,然后将人扒的精光,再将犯人平摊在铁板上面,故而名为铁板烧…… 这名被点到玩铁板烧的贼僧两面被烤熟,当场一命呜呼。 再接下来被点到的贼僧玩的乃是滚钉床,最后浑身被扎了数百上千个血孔,鲜血流尽而死。 燕天元跑了,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强自镇定,不想失了身为指挥使的尊威,可从一开始的极度残忍,到刑讯房里满是烤肉的香味,再到鲜血飙射,他实在是忍受不住了…… 现在在燕天元的眼里,沈竹就他么不是什么刑讯第一高手,这家伙就是个十足的变态!他感觉自己要是再继续‘欣赏’几个被称之为刑讯艺术的酷刑的话,自己估摸着得先奔溃! “下面该你了。”沈竹点到一个已然被吓尿了的贼僧道:“玩个什么呢?” “我招,我招,我全都招!”被点到的贼僧瞬间奔溃,或许他真的不怕死,但是眼前发生的一幕幕,还有沈竹这个恶鬼,已然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你敢!”清坏一声暴喝:“不要忘了……” “啪”的一块铁条直接狠狠抽在清怀的脸上,当即将其满嘴大牙抽掉了三成。 “忘你妹啊,聒噪。”沈竹走到想要招供的贼僧面前冷笑道:“你要招供?” 或许是被清怀一声吼,这贼僧清醒了些许,见到沈竹看似温和的目光,硬起头皮道:“我……我……” 一声清脆的巴掌抽在脸上,只听见沈竹寒声道:“老子还没玩够,你就要招供?谁他妈让你招供!来人,把这贼僧嘴给老子堵上!” 贼僧彻底傻了,满室的贼囚也都傻了…… 你他妈的在逼供! 现在他都要招供了,你还不要,说是没玩够?你这狗贼还能算是个人,畜生!禽兽!丧尽天良!灭绝人性啊! 众贼僧此刻的内心已然是要多绝望就有多绝望。 想要投降的贼僧被拖了出来,衣服同样被扒了个精光,扒完之后,一名锦衣卫在其身上连劈十几刀,待到血流如注时,拿出了一袋子盐…… 那种惨痛没法形容,只是那贼僧疼晕过去又被疼醒,然后接着昏再被弄醒…… 手段之残忍,简直骇人听闻! “好,准备下一个。”沈竹的目光在一众贼僧身上扫来扫去,被扫到的贼僧如同被毒蛇盯住了一样,浑身颤栗不已。 “我招。” “我也招。” “我招了……” “我是日本人……” 沈竹一愣,他在这里用刑,为什么要让这些贼囚观刑,目标自然不是被施刑的,就包括前面那个要招供却又想后悔的,很明显就算那家伙招供,招出来的东西也一定不全不实。 所以他必须要让这些贼囚怕,怕到骨子里面,要他们发自内心的恐惧,他还真不相信,连续几套下来,还有谁能紧守心神不奔溃,要真那么强悍,他自然还有别的招数。 现在很显然,最后一名想要招供却没招成的贼僧给剩下来的贼僧形成了强烈的心理暗示和冲击,让他们以为沈竹并不一定非要让他们招供,以为沈竹就是想要玩死他们! 原本以为只要不招供,自己或许还能苟延残喘,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看来还有意外收获。”沈竹嘿嘿笑道:“你们这些贼僧贩卖人口乃是必死之罪,按律当凌迟,族诛,所以呢,本千户也只想在你们死前好好玩玩再送你们上路,但是看来是本千户错了……现在……你们要是老实招供还好说,要是敢有半点隐瞒,半点犹豫,本千户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竹并不是胡说,贼僧不过是人贩子罢了,左右都是一个凌迟,出家人也谈不上族灭,那还谈个屁,所以他这么做的目的说白了就只有一个! 杀鸡儆猴! 鸡是众贼僧,猴是那死士! 7017k 第四百八十九章 开口 鸡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些鸡,可猴还是那只猴。 众贼僧被带了出去,沈竹负责的是逼供,至于录供这种小事自然有专人负责。 “你不是京城本地人。”沈竹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死士的对面笑道:“能瞒得过天眼的侦缉,在京城大街上对陛下实行刺杀,可见你家主子也是手眼通天之人。 沈某知道你是死士,一般的酷刑能把你折磨死,但是未必能让你开口。 而你之所以不会开口,无非就两点原因,一是对自己主子忠心耿耿,二是自己的家人被控制,你要是出卖自己的主子,家人必定遭难对不对。” 死士微闭着双眼,似乎不管沈竹说什么或者对他用什么刑,他都抱定了主意不会开口吐露半个字。 “其实你蛮可怜的。”沈竹呵呵笑了笑道:“自己在牢里为自家主子硬扛,却不知道自己亲手会送自己家人上绝路。 沈某这话不是危言耸听,想想看,身为死士却没死还被关进了诏狱,你那主子此时会有多惶恐,他会不会觉得你会熬不住酷刑出卖他? 好吧,就算你家主子相信你的忠诚绝对不会出卖他,那么你的家人还有那六个已经死掉的死士家人呢? 或许你们的家人自己都不知道你们成了死士,或者知道了不敢说,可对于你们主子而言,你们的家人活着一天,对于他而言就是威胁,消除威胁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自然是灭口!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出卖他! 所以呢,这满天下的天眼在此案侦破之前一定会紧盯灭门案,尤其是家中失了你等这些顶梁柱的灭门案。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以为派遣死士就能不露丝毫痕迹,那是典型的痴人说梦。 当然了,或许你背后的主子从来没想那么深远,在他看来这一次的袭杀必然是十拿九稳,只要陛下被袭杀,那么这大明必乱,大明乱了,这桩案子多半就会成为无头之案。 而你们背后的主子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从容布置消灭掉所有的隐患。 只不过陛下吉人自有天相,真命天子自有万神庇佑,岂能轻易被袭而终。 天子安然,你们主子的谋划没有成功,也知道天子必然会严查到底,所以这个时候的黑手一定是惶惶不可终日,更加急于消除所有的隐患。” 死士睁开眼,冷笑道:“用刑吧,任尔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招供,最好快些把我凌迟了,我怕自己那几位兄弟在地下等的太久。” “湖北口音。”沈竹笑了笑,死士的脸色陡然一变。 “确实是条硬汉,沈某和你说这些不是要劝你招供,事实上你招供不招供对于陛下而言都不算个事。” 死士这次是打定主意绝不开口了…… “你家主人为何要行刺陛下?很显然是因为陛下的新政让你家主人不满,感觉自己的利益受损,如果不杀了陛下,以后受损会更大。 那么陛下的改革举措受损最大的是谁呢?宗室还有勋贵。 因为陛下要将宗室和勋贵都分封到海外去,如此一来他们就会失去土地、店铺还有产业,他们不想离开大明,却又无力反抗陛下,那么为了不走,于是选择了铤而走险。 藩王都在陛下的严密监视当中,想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个塌天般的大事,几乎没有太大的可能,但是勋贵呢?勋贵不一样,陛下的眼睛盯不了那么全,于是便有了机会,若是再小心一些,不是不能赌一把。 所以这个范围就能小很多了,你说是吧,好了,沈某也不和你多说废话,也不对你动刑,陛下给了锦衣卫三个月破此案的时间,沈某的耐性好的很,也有的是时间。 这三个月内,锦衣卫会把你在诏狱身死的消息传出去,届时,大明尤其是湖北出了灭门案,沈某会第一时间来告诉你,如果不是你们的家人那就算了,如果是,那个时候你再考虑考虑是不是交代,毕竟那是你主子对你承诺的背弃,也是为你家人报仇。” 说完这花,沈竹转身就走,而死士却在陡然间睁开了双眼,狰狞道:“我家主人绝对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沈竹转身笑道:“沈某也相信,但那又如何?现在你家人还有你那些兄弟家人的命都握在你主子手里,他让他们死,你们家人就活不了,这一点其实你自己心里面也清楚,只不过你不愿意面对罢了,可悲呐。” “我不信!” 沈竹心里面有底,他最担心的就是死士抵死不开口,因为对这种人用刑根本不会有太大的效果,甚至刑用的多了,反而会激起死士抗争到底的决心。 所以他不用刑,他玩心理战,首先要确定这死士是不是如意料中的那样被控制了家人。 当然还有一种死士乃是权贵从小培养,压根就不存在家人的,但是从小培养的死士身上都有清晰的权贵烙印,根本不可能逃过天眼! 所以沈竹认定这死士必然是不得已,现在看来果然没出他之所料。 “你会信的!”沈竹笑道:“沈某现在可不知道你们家人是谁,所以也不存在欺瞒,沈某只是会告诉你哪些人家被灭门了,到时候有没有你的妻儿父母,你自己清楚。” 死士表面默然,可这心里已然掀起了滔天之浪。 “当然,你现在也可以交代。”沈竹笑了笑道:“其实沈某很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在这个天下竟然会有人丧心病狂的去刺杀陛下,陛下是整治了权贵,但是陛下对百姓有多好,你们不会不知道。 你们袭杀陛下可曾想过天下万民的感受,你是要让你们的家人被世人指着脊梁骨骂啊。 今上仁慈,你若是招供,沈某多了不敢说,至少你家人肯定能得以保全,至于你自己犯的乃是必死之罪,谁也救不了你,但是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体面的死法。 沈某今日说的也够多了,也不打算废话,你呢自己考虑清楚,但是沈某只和你说一句,迟一天,或许你的父母妻儿就会死于非命!” “沈大人……” 7017k 第四百九十章 西欧疯了 “倭国……”朱厚炜面罩寒霜,眼神无比冰冷。 说实话,他并没有多重视这次的人口贩卖案,之所以会出宫亲自前往风雷寺,其根本原因就是向外朝释放一个他非常重视的信号,但是他的剑要斩的乃是佛门! 佛门可以存在,但是绝对不能以当前的状态存在,凭什么佛门就可以豁免赋税,凭什么那些大寺古刹拥有大量的土地,却不用缴纳一钱银子的田税! 所以他要向佛门动手,但是没想到竟然牵扯到了倭国。 “回陛下,那些贼僧都交代了,他们都是倭国人,是在很小的时候就随使团来到大明,然后滞留于大明,目的是为了窃取大明的技艺。 这次被绑的那些女子和孩童都是燕京大学和通州的百姓家属,他们是想通过控制这些人来逼迫新学人才为倭国提供新学之核心……” 朱厚炜冷笑道:“当真是个卑劣的民族,明面上的使团,背地里的暗谍,好,好,好,天要使其亡,必先令其狂,既然小小倭国贼心不死,朕又何妨将这个卑劣的民族从这个天下间彻底抹除掉!” 任兴应道:“陛下是打算派遣大军踏平倭岛?” “太祖皇帝将倭国设为不征之国,可何曾想到后世之倭贼会这般狂妄,华夏强盛,倭贼就是一条只会摇尾乞怜的狗,可一旦华夏衰败,这条恶狗就会化身豺狼,为后世子孙计,岂能不灭之!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平灭小日本乃是朱厚炜毕生之志,以大明当前强盛的国力和无敌的军队,想要灭了倭贼,简直不要太简单,但是朱厚炜不急。 对于他而言,先远后近,国内建设,还有土地这三块大事首先得弄清楚了,至于倭国就在那边,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将那些倭僧收监,待朕提兵倭岛之时,便拿这些贼秃祭旗!” “遵旨。” “那死士可曾交代。” “交代了……不过还没交代幕后主使,他交代了自己的家人,要求把家人接来京城保护,还让陛下给他家人一份赦免文书并昭告天下。” “可,就按照他的意思去办。” “遵旨。” 风雷寺人口贩卖案和应天大街袭杀天子案,两件大案在本来还算平静的大明京城掀起了滔天巨浪! 紧接着,一道天子诏令席卷天下! 佛门巨震! 数不清的寺庙被拆毁,庙里的僧人要么还俗,要么前往其他寺院。 但是这次风暴,天下间超过七成的寺庙将会成为历史,而这七成寺庙里的僧人如果全部涌入得以保全的寺庙,那各大寺庙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人满为患,难堪重负! 寺庙的收入主要来自于香客的捐赠,也就是所谓的香油钱,还有就是土地上的产出。 现在寺庙土地不再免税,那些原本将土地投献到寺庙名下的百姓自然会纷纷将土地收回,另外僧人本身是不事生产的,他们的土地都是雇佣百姓耕作,待到收成之时,百姓将收成的绝大部分交给寺庙,而自己充其量只能落个糊口的口粮。 现在好了,要缴纳赋税还要雇佣百姓种地,寺庙在土地上的收入已然跌至冰点。 以前寺庙还会向百姓发印子钱,也就是高利贷,现在银行遍及天下,高利贷的生存空间几乎已经被压缩到了极致,这一块的收入也几乎没了。 那么就只能靠香客,靠什么样的香客? 自然是有银子也肯花银子的香客,那些寻常的百姓来拜佛能捐几个钱? 但是嘉靖帝整治天下权贵,权贵的日子本身就不太好过,甚至不少都已经做好移民海外的准备,这个时候还指望权贵和往常那样没事礼礼佛,大量的捐香油钱,好让菩萨保佑,买个心安? 而且皇帝对佛门动手,很显然是不待见佛门,那么自己为什么还要冒着被天眼监视的风险去和佛门牵扯太多。 总之一句话,佛门的日子开始不好过,太多的僧人没有寺庙接受,最后只能还俗,不过还有不少佛教徒也打算移民出海,前往大武皇朝播撒佛的光辉去了。 在这种大背景下,第三次移民开始了,五百艘巨船,载着百万移民离开了华夏前往西欧,带着对未知土地的迷茫和一点点的希望…… 沈庚中站在玄武号船头,这是他成为水师提督之后第三次出海,也是运送移民最多的一次,现在正德皇帝在海外最是缺人,这一拨百万移民过去,缺人的窘境必然会得到大幅度缓解。 而当他再次返航的时候,他会装载百万劳工回明,在近几年内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最多两次将西欧的俘虏劳工输送回来。 就在大明水师入海走了一个月之际,遥远的西欧大地上,此刻一身戎装的朱厚照站在战车上面,眺望着几里之外。 西欧疯了! 教廷也疯了! 自家的大地上突然闯进来一头斑斓猛虎,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咬死了自家的两名壮汉,让整个西欧为之颤抖! 教廷发布教谕,召集全欧洲的王国以及公国派遣军队联合起来抵御外敌,这对于一些实力不强又离的太远的国家来说有些不太愿意,但是联合舰队覆灭,给这些国家头顶上敲响了一记警钟。 让所有的欧洲国度都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不在教廷的组织下联合起来将这头来自东方的恶虎赶出欧洲,那么这头恶虎就会在欧洲大地上咆哮肆虐,最终把所有的国家都给咬死! 给欧洲给教廷造成这种强烈危机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移民! 殖民战争对于西欧来说一直都是他们玩的最溜的拿手好戏,但是现在东方黄种人竟然要在西方玩殖民! 要知道没有大量的移民,那么就算朱厚照麾下的十万军队再强悍,整个欧洲慢慢耗也能把他给耗干了去,但是有移民不一样,有大量的平民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兵源! 而且教廷看的很清楚,来自东方的异教徒哪怕拥有无比强悍的军队,也没有展开掠夺战争,而是稳扎稳打,有多少的移民就占据多大的地盘,没有足够的人手,哪怕灭了西班牙,也没有对西班牙实行殖民统治,而是采取地方无政府模式不管不问! 东方异教徒的目的何在! 7017k 第四百九十一章 大礼包 异教徒的目的不是简单的殖民! 在教廷看来,异教徒是想化西欧之地为东方之土!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要知道对于教廷而言,西欧大地上的诸多国家不管怎么打,哪怕如英法那样打上个百年战争,对于教廷而言也无所谓,因为在西欧,教廷拥有绝对的统治力! 在西欧绝大多数平民和贵族都是信奉主的教徒,那么随便打好了,打到最后,只要教廷出面仲裁,就没有摆不平的事。 但是现在异教徒来了,如果异教徒实行殖民计划,东方人与欧洲人杂居的话,那么欧洲军力要是不足以抗衡的话,教廷会想办法同化东方人,将之发展成为天主教徒,那样的话,对于教廷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是现在教廷算是看出来了,东方异教徒玩的太稳,实行有多少人就占据多大的地盘,在被东方人占据的地盘上,比如一开始东方平民只有几万,那在整个葡萄牙就只有里斯本被占据,其余地方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再然后东方又移来数十万平民和贵族,随即占据了整个葡萄牙。 现在的葡萄牙,不允许任何一个欧洲人立足! 也就是说对东方异教徒而言,没有足够的人手,那么宁肯放任不问,任由欧洲人自生自灭,可一旦人手够了,就会立即占据大片土地! 从遥远的东方输送移民到欧洲,一来一回需要长达大半年的时间,这一次东方舰队从葡萄牙俘走了数十万天主信徒,那么下一次过来的东方人就绝对不会少于五十万! 届时整个西班牙辽阔的土地都将没有欧洲人的立足之地! 这是蚕食,是巩固吞噬! 欧洲乃是天主播撒福音的地方,异教徒的行径是在挑衅主的神威! 于是超过一百五十万的各国军队组成联军,云集于神圣罗马帝国,随后联军越过法兰西,进驻安道尔公国,准备随时突入西班牙和东方异教徒决一死战! 谁知道,东方的异教徒早有准备,大军已然集结于西班牙边境。 此番欧洲联合军队组成的十字军,主帅乃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里五世,军中还有数量庞大的神职人员,其中又以四大枢机主教为首。 “查理陛下,您的麾下有一百五十万的精锐战士,可有信心战胜对面的几万异教徒?”枢机主教之一的约翰安塞尔沉声问道。 “约翰主教只管放心,区区几万异教徒罢了,仰仗着火器凶狠,以为就能战无不胜,如果主颁下神谕,一百五十万十字军战士就算堆也能把这些异教徒给堆死!” 约翰主教点了点头道:“伟大的,无所不能的主已然愤怒,主不会宽恕这群想要荼毒欧洲的异教徒,等到灭了异教徒的军队,一定要将贼首捉住押送教廷,将他绑在火刑柱上面活活烤死,来赎清他的罪孽,那么查理陛下打算如何击败异教徒呢?” “睿智的约翰主教,主的军队二十倍于异教徒,这样的战斗不会有悬念,按照我的意思就是全军压上,以最快的速度击溃异教徒的军队,然后分割包围,一举将之歼灭!” “好的,查理陛下请开始你的表演,伟大的主在看着您,在期待着您给他带去胜利的消息。” “传我的命令!进攻!”一声令下,令旗挥动,一百五十万十字军战士同声嘶吼,那股气势穿金裂云,呐喊声中传达出不可战胜的意志,还有舍我其谁的无敌风采。 十字军有足够的理由骄傲,整个欧洲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这么团结过了,现在欧洲各国在神的指引下联合在一起,那么不管面对的会是什么样的敌人,他们都会将其撕碎! “杀!杀!杀!” “真磨叽,朕还等着看烟花呢。” 朱厚照郁闷的剔着牙道:“朕要是有这么多军队,还磨磨蹭蹭个屁啊,直接冲过来,用人海战术堆死敌人不就完了,真他么累……” “陛下,十字军开始进攻了。”一直在观察敌情的贴身太监魏彬连忙禀告。 “终于开始了?”朱厚照从马车床上起身,掀开车帘,果然看见十字军已然迈开并不整齐的步伐,挺着如林般的长枪开始前进。 朱厚照舔了舔嘴唇道:“想当年人屠白起在长平一战,坑杀赵国四十万大军,如今这什么狗屁十字军起码一百五十万,也不知道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朕也玩一把坑杀,破一破人屠的记录。” 魏彬有些无语,对面可是整个欧洲的一百五十万正规军队,而武朝大军只有八万,二十倍的兵力差距,靠火器弥补的过来? 就算是一百五十万头猪放在战场上面,也不敢说能活捉四十万头给你埋着玩吧…… 当然这些话魏彬只敢想想,要是说漏了嘴,被这位不靠谱的爷以扰乱军心,杀了祭旗,那还不得冤死…… 欧洲军队作战主要还是以方阵为主,此时十万先锋军队组成十个大的方阵缓步前行,一百多万军队在后押阵,光是那股气势就足以让人胆寒。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让朱厚照同志胆寒,想当初他敢率三千兵马就深入草原去找彪悍的蒙古主力晦气,如今又岂会在乎什么十字军步卒! “十里!五里!四里!”魏彬准确的将十字军前锋的位置汇报给朱厚照,旋即说道:“陛下,十字军十万先锋已然进入雷区!” 朱厚照嘿嘿一笑道:“传令爆破营,朕要看烟花,炸死这群狗娘养的!” “喏!”魏彬得令,很快中军令旗挥动,得到军令的爆破营狠狠压下爆破闸! “轰……”接连不断的爆炸在十字军脚下炸响,无数的十字军战士被爆炸的气浪掀飞上了半空,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漫天都是飘洒的血液,仿佛让整个天空下起了血雨。 地雷战! 朱厚照既然知道欧洲将会有联合大军来找他的晦气,他又岂能没有准备! 早在半个月前,朱厚照就命令军队在这块十字军的必经之路上埋下了三万颗压线式地雷,就等着十字军来的时候,给手下败将查理五世送上一份大礼包呢…… 7017k 第四百九十二章 交锋 爆炸已然连成了一片,身处雷区的十万先锋军直接被炸懵了,四面八方都在爆炸,冲天而起的硝烟已然将这片战场彻底笼罩在烟云之中。 天威,根本无法抵抗的天威! 欧洲不是没有火器,只不过欧洲的火器在如今还处于初始状态,枪械也都是火绳枪,连燧发枪都没有,更别说别的了,所以欧洲的火器同样不受待见。 但是这一刻亲眼目睹火器强悍的十字军战士知道自己错了,火器不是无用,而是火器的威力根本就没有被他们开发出来,然而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代价是数万十字军战士的命! 还没正面接触,十字军先锋就已经彻底混乱,不管多么精锐的战士面对这样的局面都不可能不混乱,这个时候什么军令都是放屁,身处雷场内还侥幸活着的战士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出这片地狱。 然而三万颗地雷呈梯进式爆炸,被困在雷场里的十字军战士疯狂的乱窜,想要逃离生天,然而逃着逃着就成了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渐渐的血水汇聚成了小溪,又流淌成了河流,等到长达半个小时的猛烈爆炸结束的时候,已有超过两万的十字军战士被当场炸死,超过三万身受重伤! 至于轻伤的不计其数! “一营,出击!”朱厚照一声断喝,远征军第一营上万将士如同猛虎出笼,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战场,到了射程就是一顿乱射,根本不需要瞄准,敌军实在太多,但凡是晃动乱窜的人影就是枪杀! 成片成片的敌军没有死在爆炸中的十字军战士被射翻,到处都是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压阵的十字军百万战士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发自内心的胆寒。 这是战争? 不,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战争,在欧洲人的记忆当中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战争,对面的敌人就好像是地狱中归来的撒旦,挥舞着死神赐予的镰刀疯狂的收割着欧洲战士的生命! 太惨了,甚至都不能用惨来形容,因为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英勇的欧洲战士被炸死,被射杀,死的没有价值更没有半点的尊严! 查理五世的脸白了,几位枢机主教的脸上也没了半点血色。 十万先锋军彻底残了,就算不全军覆灭,也肯定完了,最要命的是士气。 身为一百五十万大军的统帅,查理五世就算再没有统兵作战的经验,也不可能不知道士气对于一支军队有多大的重要性。 一百五十万的欧洲联军来征讨十万东方异教徒,所有的人都认定这将会是一场没有半点悬念的战争,士气自然也就高到了极点,然而现在呢? 还不到一个小时,十万先锋就被炸了个魂飞魄散,短短的时间,数万战士的灵魂就回归了主的怀抱! 天,那可是十万大军,如果换一处战场,比如英法的百年战争,想要产生十万人的伤亡,起码也得几次大的战役,持续至少十年以上! 然而现在呢? 一个小时? 东方的异教徒用他们蛮横至极的战争方式给欧洲所有的军队上了一课,告诉他们,战争就是屠杀的游戏! 这一刻,哪怕欧洲联军兵力依旧占据绝对优势,但是士气已然降至冰点,战场上的一幕一幕就如同刻在所有战士脑海当中挥之不去的恐怖画面,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东方异教徒虽少,但是难以战胜的恐惧。 感受到士气的低落,几名枢机主教的脸色越发难看,他们带着教宗的旨意跟随联军,也是在督战,但是…… 第一战,甚至这一战都还没跟异教徒的大军正面交锋,十万先锋军就已经被击溃! 看着那些冲破硝烟逃出来的先锋兵,四位主教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胸口划着十字,期盼主能够降下神罚劈死前面的异教徒。 “查理陛下,您是主选定的十字军统帅,现在大军先锋遭遇挫折,士气低迷到了冰点,作为统帅,您该如何抉择!” “士气是打出来!”查理五世咬牙切齿道:“我们拥有几十倍于异教徒的军队,异教徒在十字军前进的道路上设下陷阱,虽然我军损失惨重,但是异教徒的陷井也失效了,只要全线进攻,就不信打不垮敌军!” “那么睿智的查理统帅,您该下命令了!” “进攻,进攻!全部进攻!”查理声嘶力竭般的大吼。 士气低迷是不错,但是十字军太庞大了,在军令之下,还是全部前进,一百多万人,那就是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那股气势实在惊人。 可以说,查理五世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但是选择了最为正确的战争方式! 面对火器凶猛的大武军队,如果还按照先前那样派遣一支支军队单独突进,很容易变成添油战术,手中有多大的本钱就使多大的力,才能将优势最大化。 一百多万军队呈三面夹击的姿态扑向大武军队,就连一直都显得玩世不恭的朱厚照都收起了嬉皮笑脸,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一丝凝重。 “传朕旨意,左右两翼深壕狙击,正面,炮营先轰他娘的!” “遵旨!” 十字军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虽然是全线压上,但是显得谨慎了太多,千人的小股军队前行,确定前方没有陷阱的时候主力跟上,长枪盾阵掩护远程攻击部队,用乌龟般的速度对大武军队进行合围。 很明显,查理五世虽然没有什么军事才能,但是各国军队不可能没有将才,在分析了敌我双方的军力对比,再分析武朝大军的火器威力之后,最终定下了先锋刺探,全军压上,稳扎稳打的战术策略。 在十字军看来,武朝军队再如何精锐也只有十万人,事实上他们面对的只有八万,为了保护数十万移民,武朝不得不分出两万军队驻守各处,防止欧洲军队偷袭。 二十倍悬殊的兵力,根本不需要玩命,对于十字军而言只要能防住敌军的火器,那么凭借绝对的兵力优势,就算用嘴去咬,也能把八万敌军给咬死! 7017k 第四百九十三章 颂唱 十字军使用的乃是人高长盾,而且是加厚的长盾! 武朝军队灭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战争当中,让西欧人知道普通的长盾根本挡不住敌军火枪的穿透,所以对长盾进行了加厚,只要能挡的住武军火枪的射击,突进到攻击范围之内,那么短兵相接,西欧军队将会靠着绝对优势兵力获取战场上的主动权! 堪称完美的应对! 这也是步军的优势,蒙古骑兵固然强悍,他们驾驭战马高速冲锋,那种万马奔腾,一往无前的冲锋足以正面击溃天下绝大多数的军队,但是面对密集的火枪排射,就只能是一个个移动的活靶子。 但是步阵不一样,步阵可以随时调整阵型,该防护的时候滴水不漏,该进攻的时候就会露出锋利的獠牙。 “开炮!”炮营指挥使樊鱼暴喝! 上千枚各式各样的炮弹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狠狠砸向正面战场! 朱厚照的手里有一份详细的欧洲地图,所以他很清楚自己如今打下的地盘连欧洲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那么在他攻取葡萄牙和西班牙之后,必然会面对整个欧洲的疯狂反扑! 而且这种反扑力量的倡导者必然来自于欧洲的无冕之王。 教廷! 也就是说朱厚照通过朱厚炜早就了解了欧洲的现状,也知道一旦教廷介入,那么他面对的就不会是一国一邦,而是整个欧洲! 届时将会有一场空前的大会战,只要能成为这场大会战的胜利者,那么武朝就能在欧洲站稳脚跟,而输掉大会战的欧洲将会元气大伤,彻底沦为待宰的羔羊! 当初朱厚炜估算的欧洲联军数量是差不多一百万上下,然而没想到教廷的号召力竟然那么强悍,直接发动了一百五十万军队参与战争,确实也让朱厚照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欧洲有兵力优势,朱厚照有火力优势,只要能保证自己的火力优势不被欧洲联军克制,那么战争胜利的天平必然会倾向于大武皇朝。 这场会战对于朱厚照而言或许是这辈子当中面临的最大的一次恶战,而且是绝对不能失败的一次恶战,他若是败了,不光是十万精锐丧尽,自己会成为丧家之犬,几十万百姓也会成为西欧人的奴隶!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朱厚照也没脸登船逃窜,干脆一点自己抹脖子还能落个战死的美名…… 朱厚照为这次会战准备的太久了,可以说在他攻下西班牙之后就着手准备,每一次水师抵达欧洲,他至少都要拆下战船的两成火炮,西欧虽然没有兵工厂,但是每次水师都会运送过来海量的枪支弹药。 如今十万远征军拥有火炮超过千门,枪械二十万支以上,弹药、投石车、床弩不计其数! 一千颗炮弹砸在十字军正面冲锋的大军当中,当即犁出几十条血路,最狠的还是开花弹,一旦炸开,炮弹内的钢钉、蒺藜、细针就会激射而出,那种穿透力简直恐怖。 十字军被成片成片炸翻射倒,但是敌军的基数实在过于庞大,伤亡固然大,但是和整支大军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这个世界上最难战胜的军队必然是拥有信仰,诞生军魂的军队,对于远征军而言,给予军队以新生的嘉靖皇帝就是他们的信仰,军队当中的军律和军人荣誉感以及民族荣誉感就是他们的军魂! 可欧洲军队同样也有信仰,他们的信仰就是天主,他们是在天主的指引下来到了这处战场,他们受天主的命令来消灭来自于东方的异教徒,他们悍不畏死,因为十字军坚定的相信,就算是死,也只不过是回归天主的怀抱罢了。 猛烈如同雨落一般的炮袭并没能阻滞十字军的步伐,尽管阵型显得有些混乱,可依旧迈着坚定的步伐朝前突进,在十字军看来,只要能冲到异教徒军队眼前,那么短兵搏杀,一百多万人足以粉碎敌军! 而就在此时,两翼十字军也冲到了远征军的迫击炮射程范围之内! “开炮!” “冲!”十字军将领大吼,全军开始冲锋,这可是几十万军队冲杀,那股威势让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开火!” 深壕内第一道防线的战士拉开枪栓开始猛烈射击! 一颗颗子弹击打在厚实的长盾之上,竟然没能击穿! 击穿不了敌军盾牌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比远征军的将领更清楚,因为这意味着远征军最大的火力优势将会不复存在! 一百多万敌军围困,就是一个穿透不了的铁桶,失去火力压制的优势,远征军手中的火枪还没有长刀长枪好使…… “床弩!” 被改良后的穿弩,最大射程高达一千两百步,而此时第一道防线面对的敌军前锋已然不足两百步! 五道深壕,五道防线,射程一千步,没有达到床弩的最佳射击距离,但是不能等! 两翼各有两百架床弩,每台床弩上有三支弩枪,绞动上弦,发射,两翼一千两百支弩枪带起死亡的啸音扑向十字军。 无需瞄准,敌人就跟蚂蚁一样,就不可能命中不了目标。 火枪无法穿透的巨盾在弩枪面前就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瞬间被击穿,随后贯穿盾后的士兵,其势能依旧没有用尽。 两个、三个的十字军战士被一根弩枪贯穿钉死,一轮弩枪排射就至少夺去了超过两千名十字军战士的生命! 远距离巨炮、近距离迫击炮,弩床交织成了密集的死神收割网,无时不刻的在夺取敌军的生命! 战斗从开始的那一刻起,包括地雷阵在内,短短的时间内,远征军已经疯狂的收割了超过十万十字军战士的生命! 战场之上,生命卑微如蝼蚁,整个战场都被刺鼻的血腥气味所笼罩,闻之令人作呕。 就在这个时候,战场之上传出沉闷沙哑的颂唱。 前进中的十字军战士颂唱着《圣经》,依旧在顽强的突进。 信仰的力量在这一刻充斥了整个十字军,让一百多万战士克服了心中对死亡的恐惧,为了主的光辉能够照耀在自己的身上,依旧突进! 朱厚照接过了自己的斩马刀! 7017k 第四百九十四章 反冲锋 密集的火力网给予了十字军恐怖杀伤,但是终究还是没能挡住十字军前进的脚步。 很快,十字军前锋就冲进了第一道防线前五十步内! 五十步乃是火枪最佳杀伤射程,排枪一轮齐射就能撂倒一片敌军,但是没用,十字军的战士已然用自己战友的尸体当成盾牌抵御住了火枪的攒射。 很快第一道防线的火枪兵就能够将敌军的眉毛胡须看的清清楚楚,短兵相接,一触即发! “上刺刀!”军令一下,数千守御在第一道防线的远征军战士抽出刺刀架到了火枪上面。 “为了帝国的荣耀,杀!” 数千火枪兵跃出战壕,冲向十字军。 “三十步!二十步!” “手雷!”令下,数千上万颗手雷划过天空砸向敌军密集的人群! 整个战场都在爆炸在颤栗,上万的手雷落入密集人群,造成的杀伤力简直难以想象,付出巨大伤亡代价的十字军好不容易杀到这里,本以为胜利在望,却突然间面对密集轰炸,再次被炸懵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征军的两翼第一道防线的数千战士已然挺着火枪杀进了重围! 刀枪的寒光,不算密集的枪声,在十字军中来回激荡,蚁多咬死象,很快被重重包围的远征军战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虽然战死,但已足够荣耀! 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上百架床弩高强度发射已然散架,几乎每射杀一轮,就会有几十架床弩再难使用。 火炮经过几十轮的炮击,炮管早已经变的通红,用准备好的凉水浇上去顿时就会滋滋的冒出白烟。 “陛下,火炮已经难堪重负,最多三轮,火炮就会大量炸膛!”魏彬作为最忠实的战场情形汇报者,切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第一轮防线已经被突破。”朱厚照捏了捏刀柄,沉声说了一句。 远征军一共五道防线,按照十字军的攻势,如果没有强劲的火力压制,不到黄昏就会被全部突破,届时几万远征军就算再精锐,也不可能挡得住汹涌的十字军! “传朕军令!重装着甲!反冲锋!” “喏!” 一万五千重装步兵出自神策军虎贲营,只不过大明火器速度发展太快,俨然是要将冷兵器淘汰的架势,所以当成立远征军之时,喜欢冷兵器搏杀的朱厚照毫不客气的将这一万五千重装步兵给要了过来。 但是就算是在欧洲战场,重装步兵依旧没有用武之地,但是朱厚照从来没有觉得这一万五千膀大腰圆的铁血战士会成为鸡肋! 现在在这片战场,他要用重装步兵为大军筑起一道钢铁长城! 他需要重装步兵为他拖延时间,足够的时间,至少要到天黑! 得到军令的重装步兵立即分成三股,以最快的速度拖运战甲越过一道道防线,一直到第二道防线前面百步,所有的重装兵这才停下脚步,脱下身上所有的负重,然后套上重达七十斤的战甲! 一柄柄陌刀在日光下闪烁出刺眼夺目的寒光! 陛下说过,身着重甲,手持陌刀的重甲步兵就是战场上的绞肉机,但凡敢于挡在重装步兵前面的敌人,交锋之后若是留下全尸,都是他们的失败! 这是所有重装步兵坚守的信条,但是几年了……他们从来没有机会验证自己的战斗力,现在他们的机会来了,眼前的战场就是验证他们刀锋的血肉磨坊! 一万五千战士着甲,全身包括头颅都包裹在厚实的钢甲之内,那面甲是一个个带着獠牙的狰狞恶兽,光是看看,就让人心生寒意。 “重装步兵,有我无敌!”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一句,顿时一万五千甲士同声呐喊,然后一边高喊一边迈起整齐的步伐朝着被突破的第一道防线前进! 第二道防线的火枪兵跟在重甲兵的身后跃出战壕,突进! “杀!杀!杀!” 冷兵器交锋在一瞬间展开,十字军的枪兵捅在重甲兵的甲胄上没有任何穿透力,战刀劈在甲上只能带起一串火星。 而就在这个时候,最前面的重甲兵扬起了陌刀。 下劈! 这个动作任何一位重甲兵都练了几十上百万次,甚至可以说,他们也没有第二个动作! 锋利的陌刀如同切豆腐一样劈开十字军的皮甲,但凡挡在重甲兵面前的敌人,只要一刀! 也唯有一刀,一刀过后,身躯便是两半! 如果说先前的远程射杀和近战搏杀堪称惨烈,将这片战场都快要变成森罗殿的话,那么此刻的战场就是真正的地狱! 一刀下去,数百上千的十字军战士被劈碎,胸腹当中的各种脏器流了一地,跟在重甲兵后面随时火力支援的火枪兵看到这一幕…… 这就是一群该生活在尸山血海里面的恶鬼! 劈!再劈!一直劈!前行一步就是一刀!眼前有敌就是一刀! 一面五千重甲兵愣是用最简单的劈砍战术横推三百步! 三百步内尽是碎尸,那些被跟在后面的火枪兵射杀的十字军战士算是被主眷顾,才免了支离破碎的下场! 杀戮,不是屠杀,是真正的杀戮,重甲兵就是战场上的人型坦克,敌军再多也无法迟滞半分重甲兵的步伐。 想要对重甲兵造成伤害,最简单的办法是使用钝器,比如重锤,板斧等等,然而十字军研究了很长时间远征军的战术运用,始终防备的也是远征军的火器,甚至制定了不惜人命消耗敌军火力,不计伤亡代价突进过后,展开白刃战的策略。 但是唯独没算重甲步兵! 这一失误让十字军突然间遭受如此打击的时候,一下子就被杀乱了阵脚,面对这群扬起陌刀就要收割性命的铁血屠夫,不论什么样的敌人都会胆寒。 “这群东方异教徒就是撒旦的化身,他将邪恶的种子播向了东方,让东方的恶魔入侵西欧,是想让主沉沦黑暗的深渊!” 查理五世的脸都青了…… 半天时间,西欧联军已然死伤惨重,尽管也干掉了不少东方异教徒,可这代价……这代价已然大到了难以承受! 7017k 第四百九十五章 惨烈 “查理陛下,再有一个多小时天就要黑了。”枢机主教之一的阿尔邦费德看了看天色。 查理五世脸色有些难看,按照战前的规划,就算东方异教徒的军队再如何强悍,可面对一百五十万欧洲联军,不计代价的强攻,最多半天时间就能击溃敌军防线,然后就是收官绞杀。 然而这一场堪称史无前例的战争,战斗到现在已经进行了大半天,十字军虽然给予了敌军惨烈杀伤,但是十字军的死伤已然大到了快要难以接受的地步! 东方异教徒层出不穷的手段和顽抗到底的作战意志让他们在面对二十倍于己的敌军时,没有显现出丝毫的胆怯,反而激发起了异教徒厮杀到底的凶性! 很显然,以当前的作战态势,想要在黑夜到来之前结束这场战争几乎不存在半点可能性,一旦黑夜降临,若是继续鏖战下去,那么人数占优的联军必然会陷入劣势!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异教徒在黑夜当中还有多少阴谋诡计在等着他们。 所以在战前制定战术的时候,就已经定下策略,尽一切可能,不惜一切代价在白天击溃敌军,至少也要敌军抛弃所有辎重仓惶而逃。 对于联军高层将领来说,没有了火器优势加成的异教徒就是一群没牙的老虎,就算一天两天灭不掉他们,但时间长了,在欧洲大地上也决不会有异教徒的生存之地。 另外,异教徒的火器那么犀利,教廷已经发布神谕,必须要得到异教徒的火器制造技术,想要获取这样的技术,要么是俘获匠人,要么就是拆解。 先前一番恶战,英勇的十字军战士已然剿获了数百支火枪,接下来只要再缴获一些大小火炮,那么十字军战士的血就不会白流。 但是现在战局已然脱离了预定的节奏,想要在天黑之前结束战斗已经不太可能了。 “尊敬的阿尔邦主教,正如您所看到的那样,想要在日落之前剿灭异教徒的军队已经不太可能,今天的战斗,十字军损失惨重,但是查理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阿尔邦主教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说道:“阿尔邦从来不怀疑主的军队会输给异教徒,但是十字军的兵力是异教徒的二十倍,然而伤亡也至少是异教徒的二十倍,这样的战果和战前预定的设想出入很大。” 查理五世点了点头道:“出入确实有些大,但是尊敬的各位主教想必也看出来了,异教徒的火炮在后面几个小时明显减弱了威力,这说明什么?说明异教徒的火炮出现了问题,可能是连续发射导致损坏,也可能是弹药不继,不管是哪一种对于十字军来说都不是坏事。 不过查理承认自己小觑了异教徒的顽强,但是查理更相信,异教徒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只要再给查理一天,甚至半个白天的时间,查理就能全歼异教徒的大军。 查理觉得,为了最终的胜利,只要能剿灭这群妄图占据欧洲的异教徒,只要主的威严不受亵渎,那么就算伤亡几十万英勇的十字军战士也是值得的。” 四位枢机主教点头,今日一场大战,身为统帅的查理五世并没有让自己帝国的兵马躲在后面,罗马帝国的军队同样伤亡惨重,这说明他对主的信仰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也说明他确实没有什么私心。 “那么查理陛下,这个时候您该下令退兵,然后布置防御,免得到了黑夜会给异教徒的军队多了偷袭的机会。” “尊贵的约翰主教,您说的是。”随后查理五世传达旨意,呜咽的撤退号角声传遍整个战场。 百万十字军听到号角声开始有序撤退,留下满目疮痍的战场和遍地的尸体。 “陛下,贼军撤退了!”魏彬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朱厚照嗯了一声,再次看了看天色,他料算的没错,敌军没有胆量夜战! 不过这也算正常,朱厚照觉得自己如果是敌军统帅,此刻多半也会觉得武朝军队已经是强弩之末,一天的高强度激战让武朝军队耗费了大量的弹药,既然这样,那么为什么要把武朝逼到绝境! 这个时候武朝只要退兵,那么他们就已经胜利了一大半,届时衔尾追击士气低落的武朝军队,必然能毕其功于一役,总比激起武朝军队困兽犹斗要强的多。 这也是十字军之所以围攻三面,留下一面让武朝军队溃逃的目的,只要一逃就是屠杀! 围三阙一的战术罢了,在华夏大地上都用烂了…… “传朕旨意,搜罗阵亡战士的遗骸,带回来,朕不带他们回家,但也绝不会让他们成为战场上的孤魂野鬼,在这异乡游荡!” “遵旨!” 夜幕降临,武朝军队退后五里扎下大营。 中军大帐内,朱厚照背对众将,漠然问道:“战损如何?战果如何?” 远征军参谋长甄傲沉声道:“阵亡六千三百六十四名,几乎都是第一道防线被突破前,我军将士发起反冲锋时候牺牲,其中重甲兵一千一百三十二人,八成都是虚脱而死!此战我军歼灭敌军超过二十万,一日内给予敌军如此重大伤亡,在历代战争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奇迹!” “敌军有一百五十万!”朱厚照转过身道:“一战歼敌二十万,确实能称得上是奇迹,但是有六七万都是死于雷区,剩下来的十几万,才是死于正面战场! 而且以先前我军的状况,如果敌军不是因为夜幕降临而退兵,最多三个时辰,我军防线必然全线崩溃,一万五千重甲兵估计活下来的不会超过一千!” 帐内众将漠然不语,因为谁都知道朱厚照说的乃是现实! “现在我军能战之兵还有七万,而敌军还有一百三十万,敌军用人海战术,堆也能把我军堆平了去,而且朕还没想第一日的战斗就会如此激烈,激烈到朕以为遇到了疯狗!” 众将想笑又不敢笑,毕竟今日远征军同样是伤亡惨重,此时发笑,显得是对亡灵最大的亵渎! 7017k 第四百九十六章 最后的希望 “远征军之所以强悍,火器只是外力因素,我军之所以强是因为厚炜定下的军事条例和军法,以及严苛的练兵章程。 厚炜说过,任何一个朝代在开国之初,其军力都是最强悍的时期,因为开国战争中活下来的兵都是百战精锐! 但是只要过上几十年,当那一批开国时期的老兵凋零殆尽,当那些老将化为尘土之后,国朝军队的战斗力就会呈现出断崖式下跌! 由此可见,老将与老兵的军事素养和战斗能力远非新的将领和新兵所能比拟,就好像当初要不是蓝玉谋反被诛杀,太宗皇帝有机会从北京打到南京吗? 如果开国和靖难的大将能活下来几个,大明何至于有土木堡之败? 这是难以逆转的大势,想要逆转这种大势,只有从战兵自身去考量,以强力的军事化训练和犀利的军工来弥补军人没有上过战场的不足! 今日一战,咱们远征军确实足够精锐,也在登陆西欧之后打过不少的顺风仗,但是如同今日这样的恶仗从未有过! 西欧联军确实人多势众,多到二十倍于我军,然而在我华夏的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例比比皆是,但是今日一战,朕没有看到摧枯拉朽,甚至没有看到希望。 如今在西欧,朕还有你们这些远征军的将领,包括所有的战兵,都应该知道一件事,我们不只是我们自己。 在我们的身后还有数十万带着希望移民海外的百姓,如果我们战败了,他们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朕说这些并不是责怪你们,也不是觉得今天在战场上,咱们远征军没有尽力。 相反,作为缺乏战场历练的军人而言,这一战打的已经足够好了,但是不够,因为我们没有退路!” “陛下,末将愿率三营突袭敌营!”三营主将步寒雨起身大声喝道:“末将愿立军令状,不破敌营,甘受军法!” 朱厚照摇了摇头笑道:“夜袭是肯定要夜袭的,而且今夜的夜袭也是扭转我军不利局面的唯一机会。 但是敌军不是笨蛋,他们在局面占优的情况下不可能毫无防备,另外敌军大营绵延数十里,光靠一两次的突袭,根本不可能对敌军造成实际性的损伤。” 步寒雨颓然坐下。 “朕这一辈子最佩服的人不是汉武唐宗,也不是大明的太祖和太宗皇帝,朕最佩服的乃是朕的亲弟弟,如今的大明皇帝嘉靖。 在朕远渡重洋率领远征军出征之前,厚炜和朕详细说过西欧的局势,说过神圣罗马帝国,说过教廷对于西欧的影响,甚至还和朕说过假设有一天朕打下了西欧,那么朕将会直面一个非常强大的帝国。 也就是奥斯曼帝国!当然,现在说这些还过于遥远,也没什么意义,朕与厚炜加上通州学习军事的学生分析过数次西欧战场,也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但是没想到此战会打的这么艰苦,以至于朕要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今夜。 今夜,不成功便成仁!诸位将军,话不多说,诸位回去等待烟花为号,一旦烟花腾空,说明空袭已成,各营四下出击,务必一战功成!” “喏!” 转眼便是子时,远征军大营内,三千名身穿黑衣的战士肃然而立。 每一位战士的身侧都有一只已然伸展开来的热气球,每一只巨大的热气球的吊篮里面堆满了陶罐。 朱厚照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三千名即将参与突袭的战士,沉声道:“你们是奇兵,也是远征军能否战胜西欧联军最后的杀手锏,你们今夜的战果将会直接决定此番远征军与西欧联军之间的胜负,也将决定数十万百姓的生死存亡,多的话朕不说,朕今夜就在这大营当中等诸位战将回归,为诸位庆功!” 三千战士没人应答,但是眼神都无比之坚定,对于他们而言,只有这样的战场才是他们发挥的舞台,因为嘉靖陛下说过,他们的存在是为了制空权,只要掌控制空权,那么就能掌控一场战争至少三成的胜负! 今夜,他们将会成为这场恶战的胜负手! 十几里外的十字军大营燃起了无数的篝火,将整个大营映照的灯火通明,数不清的巡逻士兵在各个大营来来回回穿梭,最远的斥候甚至都已经接近到了远征军大营两里之内! 现在对于查理五世而言,十字军已经占据了最大优势,只要明天的朝阳升起,一百三十万十字军全面进攻,必然可以一鼓作气,歼灭武朝军队! 查理五世觉得,如果对面的武朝皇帝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就应该逃之夭夭了,否则他必然会成为自己的俘虏,像一条卑微的野狗一样跪在自己的面前向自己摇尾乞怜! 所以,哪怕今夜全军无眠,也绝不能松懈。 潜伏在远征军大营的斥候,目光专注的盯着大营的动向,只要远征军有一丝的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睛。 一名斥候揉了揉了眼睛,刚才他看见远征军大营里面似乎多了数不清的灯火,不过远征军大营内本就灯火辉煌,所以也没在意。 毕竟远征军想要夜袭一百多万人的大营,那不说全军出动,至少也得出动数万大军不可,那种动静想瞒是绝无半点可能性的。 三千支热气球升空,一直升到差不多一百丈的高空,这才在熟练的控球兵的操纵下缓缓朝十字军大营上空飘了过去。 查理五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远征军那边太安静了,安静的近乎诡异,在明日决战必败的前提下,竟然能这般沉的住气?这让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古老的东方有句古话叫做‘事出反常必有妖’,只可惜西欧人不懂,查理五世只是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却又始终说不上来。 翻身下床,既然今夜注定无眠,查理五世决定出去透透气,待在帐里反而会让他心烦气躁,浑身说不出来的难受。 掀开帐帘,查理五世深深吸了一口混杂了血腥气息的空气,微微伸张了一下懒腰,就在这时。 哐当一声,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陶罐砸在他的身前! 7017k 第四百九十七章 载入史册的一战 查理五世明显一愣,可愣没超过三秒,只听见四面八方全都是陶罐破碎之音。 数不清的陶罐从天而降,砸在十字军的各个大营当中有些运气不好的直接被砸死,运气好没被砸死则是一脸的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发生的一幕完全超出了他们想象认知的极限! 这一个个陶罐从天而降没错!但是天上怎么可能会掉陶罐? “敌袭!敌袭!戒备!”查理五世嘶吼,他也不知道天上为什么掉陶罐,更不清楚远征军是如何瞒过密布的斥候前来夜袭的,但是他知道,在这里只有远征军一个敌人,那么夜袭必然是东方异教徒无疑! 刺鼻的柴油味道充斥了几十座大营,没人知道散发这股气味的是个什么玩意,只当是敌军在远处用投射武器将这一个个陶罐砸入了大营。 但是这未免也显得太儿戏了吧? 凭借区区陶罐,靠砸人灭敌?查理五世觉得异教徒的皇帝统帅不可能这么愚蠢,但是还没等他多想,就听见大营里面有士兵狂喊! “天上!天上!” 查理五世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天,然后惊骇的张大了嘴! 只见天上出现了数千个火点,在火点的映照下,天空中似乎有一个个看不清楚,却能悬浮在半空中的怪兽! 浸泡着桐油被点燃的火把从天而降,落地,点燃地面上陶罐破碎后流出的火油! 众所周知,柴油的燃烧性何其猛烈,就在数千火把落地的一瞬间,几十座十字军大营内瞬间燃起冲天的火光,几乎眨眼间,大营便成了一座座燃烧的火海! 而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的热气球战士还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将装满柴油的陶罐砸向地面。 壮观,无法形容的壮观,到处都是奔逃的十字军战士,四下都是满地打滚的火人。 惨烈,极致惨烈! 上百万军队的大营,士卒何等密集,相互践踏,营啸拔刀互砍者不计其数。 乱了,彻底乱了,面对此等几乎不是人力能够抗衡的天威,人的生命卑微如蝼蚁。 一个接一个的火人奔跑着倒地最后变成一具焦炭,一个又一个杀疯了的十字军战士要么被别人砍死,要么砍死别人。 “主啊,您是抛弃了您的信徒了吗?”约翰主教老泪纵横,从天而降的突袭,宛如炼狱般的大营,在他的认知当中,能做到这一切的唯有神迹。 “咣当!”一声脆响,一个陶罐不偏不倚的砸在约翰主教的头顶,顿时将这位主最忠诚的仆人送回了主的怀抱。 远征军大营。 朱厚照一身戎装,手持鬼头大刀,看着远处十字军大营冲天连绵的火光,冷笑道:“火烧赤壁、火烧连营,都不如今夜之壮观!来人,传朕军令,全军突袭,今夜是我大武将士在西欧土地上最后一次狂欢!杀!” 战鼓!号角!呐喊!数万将士手持火枪,背负弹药,腰间还别满了手雷,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十字军大营! 密集的枪声,手雷爆炸时候的轰鸣,数万远征军战士彻底杀疯了! 到处都是没头苍蝇一样四下奔逃的十字军战士,恐怖的天威已然击破了他们胆,现在对于十字军战士而言,脑海里面只有一个字。 逃! 逃离这个炼狱之地! 但是四面八方都是火海,这一场夜袭烧死的十字军战士已然难以计算! 火烧赤壁,曹操号称八十万大军被一把火烧的丢盔弃甲,但实际上只有二十几万军队,火烧连营,刘备号称七十万大军,实际数目自然远远不足。 但是,在这片战场,十字军的数量是实打实的过百万! 这注定将会是一场永载史册的战争! 杀不尽敌人,流不尽的血,被烧死,被砍死,逃到外围被射杀,被炸死的敌军如同蚂蚁一样难以计数。 这是一场疯狂的屠戮,这是一场东方与西方的国运之战! 白天的那一战让远征军险些溃败,而晚上这一场夜袭,将会彻底灭掉西欧各国的最后一丝元气。 这一战过后,大武皇朝远征军将不会再有任何一支军队对其产生丝毫的威胁,甚至只要朱厚照愿意,他的战刀所指,整个西欧所有国家都会在他的刀下瑟瑟发抖! 这是一场力量对比无比悬殊的战斗,也是一场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有此一战,朱厚照足以封神! 事实上朱厚照已经杀疯了! 几年了,朱厚照都没这么痛快淋漓的厮杀过,哪怕砍的是哪些已然没了丝毫斗志,甚至手中连武器都没有的溃兵。 在这一刻,朱厚照尽情的宣泄着胸中的戾气,手中的战刀早已经砍卷了刃,但是不要紧,凭借他的武勇,就算用卷刃之刀也足以当成重兵器来使…… 如果不是左右亲兵拼死拉着,杀红眼了朱厚照同志只怕早就冲进十字军大营,在火海当中捞大鱼去了…… 这一战从半夜到黎明,连绵数十里的十字军大营彻底在火海当中化成了灰烬,触目所及,全都是冒着黑烟的焦尸,不少没有燃尽身体内油脂的尸体还在冒着火光。 除了被烧死的以外,在大营的外围同样密密麻麻都是尸体,不过这些侥幸从火海当中逃出来的也是倒霉,因为突破错了方向,最终只能倒在远征军的枪口之下。 朱厚照有些累了,登陆欧洲之后,最具考验的一战以远征军完胜而告终。 朱厚照杵着战刀呼呼喘着粗气,连续厮杀半夜,就算是铁人也扛不住,现在的朱厚照只觉得浑身上下就没一处不疼,两只眼瞳更是布满了血丝,但是大脑依旧处于极度亢奋状态。 “地狱不过如此啊。”朱厚照砸砸嘴喃喃说道:“有此一战,在这西欧还有谁能挡得住朕的步伐,教廷,朕来了!” 魏彬连忙拍马屁道:“陛下神勇无敌,一统西欧建大武万世不易之基,必然名震寰宇,万古称颂!” 朱厚照很想踹这老货一脚,但是浑身不得劲,只得放弃道:“少拍马屁,去给朕瞅瞅,这一晚上捞到大鱼了没!” “奴婢遵旨!” 7017k 第四百九十八章 踩屎 被后世称之为大武王朝定鼎之战的安道尔大会战落下了帷幕。 这一战,西欧在教廷神谕的指引下,以神圣罗马帝国为首,十三个王国为辅,外加数十个公国参与,几乎汇聚了整个西欧所有的精锐战力共计一百五十三万大军。 然而一百五十三万大军阵亡超过六十万,被俘虏超过四十万,只剩下四十几万大军仓惶而逃。 这一堪称史无前例的大战,死伤之惨烈直接超过英法百年战争之总和,然而时间仅仅只有两天! 不可思议的两天,在这两天里,被教廷视为异教徒的东方军队展现出了无比强大的战斗力,一战打残西欧联军,让整个西欧在东方人的兵锋之下瑟瑟发抖。 这一战,来自教廷的三名枢机主教战死,一名枢机主教被俘,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重伤被俘,法兰西国王弗兰西斯一世被俘…… 这一战让西欧各国彻底失去了和东方军队抗衡的本钱,随后东方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灭安道尔公国,法兰西王国和摩纳哥公国,陈兵数万于神圣罗马帝国边境! 这一战,让安道尔会战的原址左侧十三里处的一座孤山,原本这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孤山,但是现在这座孤山有了名字。 十字坟! 这座孤山下被掏出一个巨洞,洞里面埋葬了这一次安道尔会战所有战死的十字军战士! 这是历史,是人类战争的历史,是大武王朝征服西欧的见证,这座十字坟告诉天下所以子民,屹立在西欧土地上的大武王朝就是入侵西欧的侵略者,这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这座十字坟是西欧民族的耻辱,但是同样也是大武王朝的战功,更是警示,告诉大武皇朝的后世子民,落后就意味着要挨打,落后就有可能会亡国灭种! 除了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朱厚照设十字坟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朱厚炜。 朱厚炜说过,任何民族任何人都要勇于面对、承认历史,不要说是战争杀的是军人,就算屠戮了平民也要承认,否则就会被后人所唾弃。 华夏民族是伟大的民族,大武皇朝的子民也是华夏汉人的苗裔,那么就该勇于担当而不是遮遮掩掩,抵死不认。 那样的民族是卑劣的,就算伪装的再谦卑,也掩饰不住骨子里面的豺狼本性,对付这样的民族最直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其彻底打趴下,如果担心死灰复燃,那么就亡其国,灭其种! 朱厚照知道老弟说的这个民族是倭国,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弟对于倭国会拥有这种堪称刻骨铭心的仇恨,那种仇恨似乎不用千万人的鲜血都不足以洗刷! 不过以朱厚照的直性子,很显然他也懒得去管这些,尚武的个性让朱厚照觉得自己只要能在战场驰骋,那别的都算不上大事。 唯一可惜的是老弟不让他攻灭倭国,他觉得既然在倭国失败的武士大名都能成为倭寇把大明沿海卫所揍的跟狗一样,那么倭国境内的那些胜利者应该会更加强悍。 身为一名皇帝级别的将军,还有什么比让他去攻杀强敌更能带来满足感和荣誉感的呢? 老弟什么事都场面,就是这事不够敞亮…… 凡尔赛宫。 这是一座极其恢宏的宫殿,比起紫禁城来自然远远不如,可和里斯本的葡萄牙王宫以及西班牙马德里的王宫比起来,那真是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老弟曾经说过,在西欧拥有不少美轮美奂的王宫,如果他不想修建紫禁城的话,那么这座凡尔赛宫完全可以当做是他的皇宫。 但是朱厚照不满意,之所以不满意不是因为凡尔赛宫不行,而是他已经放话了,他的皇宫要在教廷的废墟上建立,整个梵蒂冈都将成为大武皇朝的皇城! 另外,这座凡尔赛宫给朱厚照的第一印象实在太差! 甚至可以说整个法兰西给他的印象都恶劣到了极致! 甚至一度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掉进了粪坑。 不错,当大武军队开进法兰西之后,几乎没有遭遇抵抗就夺取了整个法兰西,但是朱厚照没想到,原本自己印象中已经恶臭到难以忍受的葡萄牙和西班牙,在法兰西面前什么都不是。 这就是一座粪国,每一座城池就都是一座座粪城。 成片成片的粪污,随处可见都是随地大小便的居民,那些大户人家倒是有马桶,不过当马桶装满之后,街边、小河、杂草、沟壑,只要能倒的地方随便倒。 一个人两个人这么干无所谓,整座城整个国家的习惯都是这样,那简直就是灾难。 朱厚照永远不会忘记一件事,就是当他以胜利者的姿态,迈上凡尔赛宫的王阶时,差点踩到一坨屎…… 堂堂王宫,竟然差点踩屎! 朱厚照很愤怒,于是他颁布了第一条政令,在大武朝实际控制区域内,任何人不得随地大小便和乱倒污秽,违者斩! 然而这是一个民族的特性,是深入平民骨髓里面的东西,一条政令岂能轻易改变。 于是一千多颗人头落地! 血腥屠杀震慑了法兰西,总算让他们知道乱尿乱拉乱倒会出人命! 于是一个个老实了,按照统治者的意思在各家修建了化粪池,街道上也修建了足够多的公共厕所…… 于是法兰西的空气从此变的清新了许多,街道上再也看不见肆意横流的污水。 今天,朱厚照在凡尔赛宫迎来了客人,客人来自教廷! 教廷一次性派出二十名枢机主教前来和朱厚照谈判。 朱厚照不知道的是这些枢机主教都来自于教廷的宗教裁判所! 宗教裁判所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简单点来说,就是审判异教徒的机构,他们以神的意志来执行教皇的命令,打击一切异端,保证教廷在西欧大地上的宗教主导权! 权力更是大到惊人,对于一般的王国甚至完全可以指定废立君王,乃是西欧之地神权压倒君权的强力保障! 当然,这些和朱厚照同学没有太大的关系,对于朱厚照来说,他只疑惑一件事,这个教廷是不是傻,要是不傻,为什么这么喜欢给他送菜? 7017k 第四百九十九章 说客 作为一名将军,朱厚照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在军中的时候他永远都是威风凛凛,横刀立马的战神。 但是作为君王,只要让他坐在那张皇位上面,那么他就是一个惫懒货…… 现在惫懒货朱厚照坐在凡尔赛宫的国王王座上面,目光炯炯的看着大殿内的二十名红衣喇嘛……枢机主教…… “他们提什么条件?”等到其中一名主教叽里呱啦的说完后,朱厚照皱眉看向旁边的翻译官。 大武皇朝第一翻译官祝琼道:“这位是来自教廷的查尔斯主教,他说他带来了教宗的旨意,还有主的祝福。” “祝福个屁啊。”朱厚照暴了一句粗口道:“朕都快把他们屎揍出来了,现在还祝福,这他么是不是贱的慌?” 朱厚照说话了,于是二十位主教也看向了祝琼,不过很遗憾,祝琼没有替他们翻译。 “尊贵的东方帝国霸主,您率领战无不胜的军队来到了西方,但是您不知道的是,西方乃是主的领地,您的行为触犯了主的尊严,也会引起主的怒火……” 祝琼翻译了一遍,朱厚照的眼睛顿时直了…… “告诉这个sb,朕不信神更不信什么狗屁主,朕只信仰祖宗!” 听了祝琼的翻译之后,查尔斯的反应很平淡,似乎这一切都在其意料之中,在教廷的档案馆当中有关于东方民族的详细档案。 所以查尔斯知道东方民族的秉性,在查尔斯的理解当中,东方民族并非没有信仰,而是信仰驳杂。 简单来说,就是东方人觉得什么对他们有利的时候就会去信仰什么。 比如女子拜佛门的观音菩萨是为了生孩子,比如想要自己去世的亲人在地府少受些罪,他们会去拜地藏王,为了发财会去拜财神,为了风调雨顺会拜龙王等等。 也就是说东方人的信仰可以随意转变,今天觉得道教的神有用就去拜道君,明天觉得佛门的菩萨有用就去拜菩萨…… 而基督教是具有强烈的排它性的,你如果是基督教徒,那么你一生的信仰就只能是天主,如果你在信奉天主的时候还信佛,那么就说明你对主不够虔诚,就是异教徒,该受到审判,一旦落实就会被送上火刑架。 几百年间,教廷派往东方传教的教士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传教的教士发现,他们可以发展信徒,但是想让东方人只信主,那绝对不可能…… 但是失败没有关系,失败也才更有挑战性,教廷觉得迟早有一天会让主的福音播撒在整个东方,东方人也必定会成为虔诚的基督徒。 然而还没等到那一天,东方这群异教徒就杀进了西欧,灭葡萄牙、西班牙,击溃西欧联合军队,安道尔一战,十字军精锐损失超过七成! 这群异教徒以无比强悍的姿态占据了欧洲大片的土地,让无数的教民在异教徒的淫威下颤栗发抖! 枢机主教乃是教廷教宗之下最为尊贵的神职人员,每一位主教都必须要将感化、驱逐、消灭异教徒作为自己毕生的信念,所以哪怕明知道危险重重,他们还是来了。 因为虔诚的基督教徒相信,有主的庇佑,就算他们不能感化异教徒的领袖,让这个所谓的大武皇帝拥抱主的荣光,但是让这群强盗做出一定的让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所以在枢机主教当中都排名靠前的查尔斯主教自动将自己代入了说客的角色当中。 “伟大的武国皇帝陛下,查尔斯知道您不是主的仆人,但是无所不能的主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仁慈的心,如果有一天您愿意投入主的怀抱,主一定会很快接受您成为他在世界上最伟大的仆人之一。” 朱厚照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啥?朕乃是华夏苗裔,大明帝国曾经至高无上的正德皇帝,如今更是大武皇朝的开国帝君,让朕给你们那个伪神当仆人?你确定没翻译错,还是这家伙的脑袋被驴踢了?” 祝琼无奈…… “好了,别跟朕说这些有的没的,告诉他们,既然什么教宗让他们来和朕谈判,就不要废话啰嗦那么多没用的,说清楚目的,朕好开价!” “伟大的东方古国皇帝陛下,教宗派遣二十位枢机主教前来,已然足以表明诚意,教宗陛下希望您能释放查理五世陛下和法兰西国王弗兰西斯还有约翰主教与安东尼主教,如果可以,希望您能释放被俘的十字军战士,相信您的仁慈必然会获得来自教廷的善意和教宗的友谊。” “没了?” 祝琼点了点头。 “玩捏!”朱厚照怒了,尼玛,教廷以为自己是谁?光开条件不放筹码?谁他娘的战败了! “告诉他,俘虏不可能还,因为四十万俘虏乃是大武皇朝的战利品,他们的手上沾染了武朝将士的鲜血,他们会用自己的一生来为自己赎罪。 至于那个查理皇帝和那个弗兰西斯,他们现在是朕的阶下囚,是朕破灭敌国的见证,朕打算将两人送去遥远的东方,然后把他们当成猪一样圈养起来,当然朕也不是不可以释放他们,但是得要看看教廷给出什么样的价码。” “伟大的皇帝陛下,作为交换条件,教廷愿意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国土永远割让给大武皇朝。” 朱厚照眼睛都直了,要求祝琼再翻译一遍后,差点没跳脚! 教廷这他么不是得了失心疯,拿自己已经占领的地盘来跟自己做交易?而且这里面还没提法兰西和两个公国。 咋滴,这是还要他将这些地盘再吐出去?这不是得了失心疯是什么? “尊敬的陛下,还有教廷的枢机主教。” “狗屁主教,都是老子的俘虏,想要人可以,拿等价的财物来换!” 查尔斯眉头紧锁道:“伟大的皇帝陛下,恕查尔斯直言,虽然您的军队在安道尔之战中获取了胜利,但是整个欧洲都是主的领地,只要主发布神谕,所有的欧洲人都会拿起手中的武器来和您战争,陛下您觉得侥幸获胜了一次,教廷还会再继续失败第二次吗?” 7017k 第五百章 筹码 “告诉他,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朕立即尽起大军,直扑梵蒂冈!” 这话一翻译,查尔斯和众主教浑身顿时一颤! 东方异教徒实在太狠,现如今西欧还能组织起五十万军队,但是连一百五十万军队都败的这么惨,五十万能挡得住异教徒? 十有八九是不能的…… 诚然,整个西欧都是天主的领地,只要教廷以神的名义号召,那么所有的西欧青壮都会成为护卫神的战士,可是就算再没有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匆忙组织起来的军队根本不可能是正规军队的对手,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被屠杀! 但是教廷屹立在西欧几千年,就算是遭遇黄祸和上帝之鞭的时候都依旧屹立不倒,如今整个教廷却已经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机。 想要消灭异教徒,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天主降下神罚,然而那一夜从天而降的袭击,让那些仓惶逃走的十字军战士,士气全无之余甚至还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严重的质疑。 在他们看来,那晚的夜袭就是神罚,然而神罚却是降临在他们的头上,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信仰的主已经抛弃了他们,去帮助反对他的异教徒。 对于信仰坚定的人来说,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信仰的崩塌,如果不是教廷出动众多的神职人员,对这些信念动摇的十字军战士去播撒主的荣光,整个西欧估计都将面临无兵可用的窘境。 事实上现在也好不了多少,在十字军中现在流行一个传言,说东方异教徒就是恶魔撒旦在人间的使者,撒旦不甘心失败,所以回归了。 伟大的无所不能的主之所以没有庇护他的信徒也是因为主被撒旦牵制住了,根本腾不出手来惩罚对他不敬的异教徒。 这一点众多十字军战士深信不疑,所以教廷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东方异教徒发动猛攻,十字军根本抵挡不住,一旦抵挡不住,甚至连教廷都会有被覆灭的危机。 没办法,教宗只能派遣庞大的枢机主教队伍前来法兰西,和朱厚照这个东方恶魔进行谈判。 对于教廷而言,西欧已经损失的够多了,邪恶的异教徒也该收手了,毕竟异教徒的人口就那么多,连葡萄牙和西班牙都占领不了,自然也没有继续征服的必要,而这就是教廷获取谈判主动权的筹码。 但是现在看来教廷还是错了,来自东方的邪恶的异教徒根本不管别的,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再起大军! “伟大的皇帝陛下,您如何才能释放查理五世陛下和弗朗西斯国王还有两位主教呢?” 朱厚照冷哼道:“弱国无外交,现在胜利者是朕是朕的大武皇朝,整个西欧的形势也掌控在朕的手里,不怕威胁你们,只要朕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尽起大军,展开一场不以夺地为目的,而只是以杀戮为宗旨的战争! 西欧有多少人口,朕的手里就有多少颗子弹,所以你们不需要不服,还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嘴脸,朕身为强者都能接受你们弱者的谈判,你们还拿什么主不主的来和朕扯淡,那最好趁着朕现在心情还算不错,早点滚!” 查尔斯脸色难看道:“那么伟大的皇帝陛下,您的想法呢?” “第一,葡萄牙、西班牙还有这法兰西,都是朕一寸土地一寸土地打下来的,朕不信什么天主,所以朕可以容忍朕的领地上的百姓有信仰,但是教廷的神职人员必须全部离开,否则朕捉一个杀一个。 第二,谈一点实际的,你们想要人,那就拿赎金来赎,主教一个三十万斤黄金,这个什么法兰西国王五十万斤黄金,那个查理五世一百万斤黄金或者等价的白银和珠宝,朕不喜欢讨价还价,愿意的话拿钱,不愿意就滚。 第三,朕现在没有领土需求,但是并不代表以后没有,所以教廷得要自谋出路,朕可以给你们指明方向,去和你们的宿敌奥斯曼帝国征战,灭掉什么***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朕可以承诺,你们从奥斯曼帝国手里夺取的领土,大武皇朝绝不染指,为此朕可以和教廷签订盟约! 第四,教廷需要颁布神谕,告诉你们所有的信徒,朕的大武皇朝在欧洲乃是正统皇朝,所有的基督教徒都不得敌视武朝,否则朕并不介意灭了天主教的传承,玩一出种族灭绝!” 朱厚照四个条件提完,耐心也差不多快要用尽了,见查尔斯还要叽叽歪歪,便很是厌烦的摆了摆手,将一众主教给轰出了大殿。 说句实话话,谈判这种事,轮天轮地也轮不到他朱厚照亲自出马,但是朱厚照最讨厌的就是扯皮,所以干脆亲自撸袖子上阵,就是没想给鸟大臣废话的机会。 果然,主教们被赶出去之后,杨平站了出来。 杨平就是那个被任兴威胁,不得不举家移民海外避祸的山东布政使,也是第一波官员移民当中级别最高的大臣,到了西欧之后,组建朝廷班子,杨平顺理成章的成了大武朝内阁第一任首辅。 此时杨平出列拱手道:“陛下是打算驱虎吞狼?” 朱厚照斜了杨平一眼道:“驱虎吞狼……是又如何?” 杨平皱眉道:“恕臣直言,陛下起大军攻城掠地,如今的西欧在陛下的大军跟前已然没有丝毫还手之力,那么陛下为何不一鼓作气,拿下整个欧洲,而是要和教廷虚与委蛇?” “一口能吃成胖子吗?”朱厚照冷哼道:“西欧不管怎么说都有数千万人口,而这些百姓都信奉基督教,主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同样,教廷乃是数千万信徒心目中的圣地,这个时候朕倒是可以全面进攻,但是这也是在逼教廷和朕鱼死网破! 更何况,朕现在手上有多少军队,有多少子民,现在占据的地盘都消化不掉,继续进攻有丝毫意义? 杨卿身为武朝内阁首辅,难道不知道巩固地盘比扩张更加重要?难道现在非得逼西欧和朕玉石俱焚,将这西欧大地打的满目疮痍才甘心?” “臣惭愧。”杨平垂首…… 7017k 第五百零一章 天下读书人不答应 “我志愿加入……” 嘉靖七年三月初一,旗下,杨一清、谢迁、梁储、蒋冕、陆完、翟銮、靳贵……上百位朝廷三品及以上重臣庄严宣誓! 同一刻,在城外军营乃至各地军区中,同样的一幕也在上演,中层以上将领,以及抗洪救灾、剿灭匪盗、痛击倭寇、保境安民等等事务中功勋卓著的军人,也在鲜艳庄严的旗下宣誓! 盟旗乃是朱厚炜亲自绘制,一把锄头代表着千千万万的农民兄弟,一把锤子代表着新兴而起的工人阶级,下方则是两支交叉的麦穗,意味着大明盟之成员时时刻刻都要将天下万民吃饱肚子放在第一位,也是每一位盟员要毕生为之奋斗的目标。 在两道麦穗下面则是五个金光熠熠的小字。 为人民…… 这五个字便是大明盟之最高纲领! 也是每一位合格的大明盟成员应该刻在骨子里面,矢志不渝的信念。 大明在这一刻翻开了历史的新篇章,从这一刻起,任何官员想要晋升不但要看政绩和风评,还要看盟内履职情况,如何评定盟内履职,请看盟纲! 这是划时代的一次大变革,意味着大明政局出现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不过在今时今日,包括所有的盟员在内都不明白嘉靖帝成立大明盟的目的,甚至是将这一举措当成笑话来看待,认为皇帝喜欢玩,那就陪他玩了的心态。 只有朱厚炜自己明白成立政盟的重大意义,甚至可以说政盟的出现是社会文明向前迈出了最为坚实的一步,政盟更是实现虚君政治的最大前提。 当然,在朱厚炜的嘉靖朝想要出现虚君政治体系是断然不可能的,除非大明的文明进程发展到了朱厚炜必须要放手的阶段,否则绝无可能。 但是儒家大臣也不是傻子,他们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天子的一句话当中可能蕴含的深意。 这句话便是,非盟员不得参政! 这句话乍听起来没什么稀奇,和太祖皇帝定下的生员不得议政差不了多少,如非必要,皇帝也不可能搬出这么一条来给读书人定罪。 嘉靖帝曾经以生员不得议政为由处置过国子监,但那一次是有特殊原因,所以不能算…… 这一次又来一个非盟员不得议政,所有的官员也没当回事,要知道当今天下官员数万,时至今日才有多少官员是盟员? 官员不是盟员的都不得参政,那还叫官? 当然,这一条举措还有三年的试行期,也就是说到嘉靖十年的时候才正式实施,但是在官员们眼里似乎依旧不太现实。 但是官员们捕捉到了关键的三点! 第一,三年后非盟员不得议政,是不是意味着三年之后没能入盟的官员将会被踢出官场! 第二,盟员并非全都是官员,按照皇帝撒下的这张大网来看,谁能成为盟员不看出身,也就是说士农工商乃至寻常的小民都有成为盟员的资格,入盟将只看个人的思想觉悟和为百姓做了多少实事,盟员也将不局限于官场。 第三,在第二点的基础上,问题也就出现了…… 古往今来,儒家一直主导着朝堂的话语权,操控着全天下的权柄,现在嘉靖帝弄这么一出,是不是意味着从今往后,主导朝堂的将会成为大明盟,而非儒家! 非士族出身的盟员以后要是大量充斥官场,以儒家的影响力一旦压制不住,那么会是什么局面! 很显然这已经触及到了儒家的根本利益乃至道统! 这也是儒家官员最难以接受的变革! 嘉靖帝的意志不容违逆,但是皇帝以为用这种蚕食的手段就要掘了儒家的根! 天下的读书人岂能答应! 内阁首辅杨一清现在悲哀的发现杨廷和丁忧之后就躲在家乡以著书立说的名义死活不肯还朝是多么的明智,朝廷的烂摊子和如山的压力堆在他的身上,已经把他压的快要喘不过气了。 很显然,现在的外朝对内阁极度不满意,认为内阁已经成了皇帝的应声虫,完完全全没有一点点自己的主张,本该是为了限制皇权而存在的内阁,现在不要说是限制,就连外朝官员的切身利益都快保不住了。 当然,在以前,皇帝的种种举措说到底终究没有威胁到儒家的根本,哪怕是科举改革,依旧是儒家主导,也是以圣贤之言为本的科举。 现在呢? 皇帝组建大明盟,这大明盟必然会成为天下第一大盟,也必然成为大明的执政盟,如果说只有读书人能入盟,那也就算了。 可现在不是! 皇帝设立执政盟,天下人人都有入盟的机会,这说白了就是要往官场里面掺沙子,彻底解决掉儒家一家独大的局面! 何其可笑! 天下儒生寒窗苦读十几载,费尽心血才趟过独木桥拥有治理天下政的机会,现在好了当兵的、从商的、做工的、种地的都有机会入盟,也就拥有了从政的资格,那为什么还要读书? 读书的意义何在! 皇帝不召开朝会,寻常官员连面见圣颜的机会都没有,那么来自于官员的诉求就只能找内阁,毕竟内阁重臣随时都能觐见皇帝,如果内阁不能劝谏皇帝收回成命或者作出改变,比如只允许读书人入盟的话,那还要内阁的阁臣尸位素餐有个屁用! 在大明能够进入内阁成为大明辅臣,乃是所有官员毕生追求的目标,但是光是一条非翰林不入阁的传统就让天下九成九的官员绝了进入内阁的希望。 这对于大明的众多官员是个悲剧,然而时至今日,天下官员陡然间发现,嘉靖朝的内阁官员似乎更加倒霉…… 焦头烂额的杨一清又撵走了一批来内阁叫嚷的官员后颓然斜靠在椅子上面。 心力交瘁,身心俱疲俨然已经成为杨一清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一拨接一拨的各个衙门的官员就跟早就商量好的一样,分批次的前来内阁,目的不言而喻。 他们就是想要逼内阁去和皇帝谈判,最终能收回成命! 但是这是嘉靖帝苦心孤诣弄出来的政策,想要皇帝废了? 谈何容易! 7017k 第五百零二章 消极应对 “首辅大人,这事您得早做决断!”陆完沉声说道。 杨一清头大如斗,刚撵走朝臣,内阁几位便联袂来了首辅值房,连让他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陆完,杨一清知道这家伙的胸腹中一直酝酿着一座火山。 内阁七位阁臣,杨廷和走了以后还剩六位,六人碰上了官制改革,原本兼任的各个官职也做了很大变动,但是部门改制,职权却没有什么变动,唯独一个…… 也就是都察院被整没了…… 都察院掌管六科十三道的御史,乃是言官集中之地,真正的位卑而权重,可嘉靖皇帝不待见言官,所以直接把都察院给改没了…… 都察院没了,陆完的左都御史自然也就没了,于是陆完变成了大明最高检察院院长…… 谁都知道,嘉靖帝废除刑部,改设巡检法三司,也就是说刑部被一分为三,相互关联却又互不统属,堂堂左都御史分了三分之一职权! 这其中的落差感受的最深的自然是陆完自己,最不满官制改革的肯定也是他。 陆完本身就是火爆脾气,而且算是正统的守旧派,对于嘉靖帝大刀阔斧的改革自然是满肚子的怨言,所以在改革初期,陆完领导的都察院言官对于改革举措可谓是进行铺天盖地似的狂轰滥炸。 只可惜言官的开喷非但没有效果,反而加深了嘉靖帝对于言官的厌恶,直接促成了皇帝废除言官制度的进程! 喷改革,最后把衙门都给喷没了,可以想象陆完是个什么心情…… 然而陆完在内阁当中排名仅仅第五,即便首辅杨廷和走了,也只排第四,在朝中他是大佬,但是在内阁,他的话语权份量还不够重。 所以陆完一直在忍,因为他知道,锐意改革,不管不顾的嘉靖帝迟早一天会对儒家动手,他在蛰伏中等待机会,因为只有嘉靖帝对儒家道统和切身利益动手才会激起天下读书人的强烈反弹,那个时候也必然是全天下读书人最为团结的时候! 他在等待机会,翻盘的机会,在陆完看来只要天下士族团结一致,那么就算嘉靖帝也只能退让,只要嘉靖帝退让,那么就意味着嘉靖帝自己也知道,凭借一己之力不可能对抗天下士族,届时臣权就能压制皇权。 一旦皇权被压制,只要士族能守住,那么这个天下未必没有重新洗牌的机会! 杨一清理解陆完,也知道陆完现在的目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想改变,但是只有坐在首辅的位置上,才会真切的感受到面对嘉靖这样的皇帝,身为臣子是多么的力不从心。 “陆院长的意思本辅明白,但是陆院长以为本辅能做什么?或者说陆院长以为本辅能够改变今上的意志?” 陆完怒道:“不尝试怎么知道不能,杨一清,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是大明首辅,如果在你任首辅期间,儒家的道统受损甚至消亡,你就是儒家的罪人!” “儒家的罪人……”杨一清苦笑道:“真是好大一顶帽子,本辅戴不起这顶帽子,天下儒生也没有谁能戴的动这帽子,那么本辅倒是想问一问陆院长,如果你是首辅,当如何?” “自然是要据理力争,哪怕是死谏,也要今上收回成命!” 杨一清摇了摇头道:“今上是什么性子,七八年了,诸位难道还不清楚?儒家不希望改革,是因为改革牵扯太深,动辄就会引起天下动荡,但是今上曾经说过,儒家不希望改革的本质是因为改革会触及到大多数利益阶层的切身利益! 这样的观点,相信天下人包括我等大臣都是不以为然的,但是事实上今上的观点并非毫无道理,只不过利益阶层不愿意承认罢了。 可事实上呢?今上的每一项改革举措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力度不可谓不大,然而天下在变,确实变的面目全非,变成了儒家都快要不认识的天下,但是谁能否认,今上的改革举措,让万民富庶,让国库充盈,让大明强盛! 而这些已然是今上用事实来证明,陛下的改革之举是正确的,那么反对改革的自然便是错的。 身为儒家大臣,不能去一味的迎合皇帝,但是面对明明是对的事情却要去极力反对,这是什么思想? 难道一个积贫积弱的大明才是我等官员愿意为之贡献毕生心血的大明? 在本辅看来,只要是对的,正确的就理所应当的该去支持,至于儒家本身则应当因时制宜去改变,才是能够永久屹立于朝堂的根本,诸位都是大明肱骨之臣以为本辅此言然否?” 见杨一清的目光看向自己,梁储无奈道:“本官明年都七十了,如今身体已是每况愈下,处理政务也已力不从心,已然打算向陛下请辞,回乡归隐田园……” 杨一清无语,于是看向蒋冕。 蒋冕苦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吾等都是弘治、正德朝的老臣,如今陛下依旧信任重用,本官本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本官也已年近六十,仕途已然所剩无几,委实怕身后留下千古骂名呐,陛下年轻气盛,锐意革新,对于大明而言是好还是坏,几年的时间看不通透,本官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能看到那一天,现在唯愿把份内事做好,无愧于心便是了。” 和稀泥的…… 翟銮笑道:“内阁之中,本官年纪最小……本官掌管建设部和水利部,而今陛下在天下广铺工程建设,手笔之大简直骇人听闻,说实话,本官料理份内事都快力不从心了,已经打算向陛下辞去一职,委实没有心力计较其它……” 找借口的…… “看来本官也不能不表态了……”靳贵无奈道:“本官虽掌管最高法院,要刑核天下重案,可陛下给老臣安排了不少得力助手,这肩膀上的担子倒是比翟阁老轻松多了,对于此番陛下建盟事,本官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但是本官以为只要儒家争气,这天下依旧是儒家掌控的天下,若是儒家不争气,最后导致道统受损,似乎也怨不得别人……” 这是说了等于没说的…… 杨一清重重叹了一口气。 7017k 第五百零三章 海寇 南海海面上,二十几艘海盗船疯狂逃窜! 随着大明在两广、浙江、福建等沿海地带撤销卫所,成立军区,各地军事力量空前增长之后,倭寇登陆沿海地带就已经失去了生存空间。 在被剿灭大大小小二三十支倭寇之后,几乎所有的倭寇都已经将大明视为了禁地,还想劫掠?那绝对不是被赶下海那么简单,几乎十成十都会被就地剿灭! 而且随着大明海禁政策的解除,天子诏令大明从匪之海寇老实还乡既往不咎的政策制度出台之后,数以千计的从匪汉民返回了家乡,老老实实的当起了寻常百姓。 倭寇本身就是从日本国内战争当中失败的流浪武士组成,本身力量并不强大,人数更是没有多少,这也是废话,如果人多力量够大,那又岂会轻易失败。 失败的流浪武士成为海匪,劫掠沿海为生的同时也裹挟大明乃至各国的青壮来壮大自身,这也是倭寇屡剿不绝的根本因素,然而现在大明不敢去,原本的大明海匪跑了个七七八八,倭寇自身的实力直线下降,不得已只能转移目标。 比如安南、朝鲜、暹罗、占城、爪哇等等…… 别说,虽然失去大明这块市场,倭寇们的日子还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 山下原就是一名典型的流浪武士,嘉靖元年,山下原追随的大名麻生奚在国内战争中被击败,随后逃亡到了海上。 五年时间内,麻生奚经历了几十场海上兼并战争,成功成为海上巨盗,麾下拥有战船三百余艘,海匪三四千之众! 嘉靖五年五月,麻生奚率领大军登陆浙江台州地界,刚刚洗劫一处村庄,就被驻扎在台州的明军堵住,接着便是一番恶战! 几年间麻生奚肆虐大明沿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和明军的地方卫所交战也不是一次两次,哪一次不是将明军揍的鬼哭狼嚎,这一次麻生奚觉得也不会例外。 然而现实给麻生奚上了一课,这支前来围剿他的明军根本就不是以前卫所里面穿的破破烂烂,手里面甚至连武器都不周全的垃圾兵,仅仅一个回合,麻生奚带上岸的两千倭寇就被剿杀大半。 剩下来的倭寇知道这支明军根本无可对抗,于是就想逃回海上,谁承想,归海之路早就被明军堵死,一番激战,两千倭寇被击杀一千七百余,侥幸活下来的包括麻生奚在内的两百多倭寇成了俘虏。 最后,所有的倭寇被斩首,麻生奚被活剐! 那个时候的山下原按照麻生奚的命令在海上接应,眼睁睁看着盗首被剿杀,自然赶紧逃之夭夭,随后便成了这支海匪的首领。 有麻生奚的前车之鉴,山下原老实多了,这一两年坚决不找大明的晦气,也尽量远离大明沿海,就怕被大明水师碰上…… 然而,人要是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刚从安南劫掠回来的山下原在离自己老巢还有几十海里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支堪称恐怖的舰队! 这支舰队战船……那简直是遮天蔽日,一眼都不带看到头的,最恐怖的是,这支舰队最前面乃是四艘巨大无比,宛如怪兽一般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钢铁巨舰! 山下原早就听闻大明制造出了一种完全由钢铁打造的海船,据传闻这种海船每艘搭载巨炮一百多门,一旦发射,任何敢于挡在面前的敌舰瞬间就会被撕成粉碎。 原本山下原还有些将信将疑,可是当这样的钢铁巨舰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信了,不信也得信…… 和对面的无敌舰队比起来,山下原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卑微的蝼蚁,甚至蝼蚁都不配,因为人家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 一艘,仅仅只有一艘钢铁巨舰疯狂的朝着山下原冲了过来! 倭寇舰队之所以能一次又一次的逃脱掉大明水师的追捕,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倭寇的战船体量偏小,在海上逃窜的速度极快。 然而山下原很快就发现,冲过来的那艘钢铁巨舰……体积比他们大十几倍的巨舰呼呼喷吐着白烟,在海上冲锋的速度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快到了极致! 哪怕山下原下令舰队张开了全帆,依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巨舰迅速靠近,跑!尽然跑不掉。 “转舵,夺船!”山下原急怒攻心,明知跑不掉还跑,最后的下场必然是喂鱼,于是决定赌一把,一声令下,三十几艘海船掉头径直朝大明玄武号扑了过去。 “报告提督,海盗……是否准备炮击!” “本将看见了!”沈庚中冷哼一声道:“区区三十几艘破船何须浪费弹药,传本将将令,开足马力,撞翻他们!” “喏!” 海面上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逃不掉的海盗和打算全歼海盗的大明玄武号迎面展开对冲! 当然,山下原的意思肯定不是对冲,那是拿自己这颗鸡蛋去碰石头,他的本意是凭借船多的优势,以最快的速度对钢铁巨舰形成包围之势,然后迅速用攀钩锁住巨舰,登上去之后展开白刃战,进而夺船。 但是山下原做梦也没想到巨舰竟然会那么疯狂,几乎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形成包围圈的时候就已经悍然冲了进来。 巨舰上突出的尖利撞角狠狠的一切,其中一艘木质海船瞬间被撞成两半! 随后巨舰继续突进,一连撞碎三艘海盗船后,几十个攀钩也钩住了巨舰的船舷,损失几艘船算不上大事,只要能登上巨舰,对于山下原而言就是胜利! 因为山下原相信,以武士的精锐搏杀能力,宰了巨舰上的水兵不会费吹灰之力。 就在这时,山下原眼睛陡然间瞪大,因为他看见在巨舰的船舷边上,突然间出现了数百手持火枪的战兵! 随后就是一顿排射,自己麾下刚准备攀爬的武士遭受这一顿排枪,顿时被射翻一片,随后翻落海中染红一片海水…… 射击并没有停止,此时巨舰上的火枪手枪口已然对准了海面。 紧接着被撞碎的海盗船上的武士数百人一个接一个被射杀! 7017k 第五百零四章 烧死这群畜生 凶残、绝望、难以匹敌,山下原的心在滴血。 敌军哪怕只有一艘巨舰,却让山下原彻底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决心,而且很显然,留在这里必然全军覆没! “跑!”山下原果断下达命令,事实上根本不需要他下令,早已经奔溃的海盗舰队就已经开始转舵狂逃。 海战和陆战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在陆地上作战即便是败了,只要运气稍微好点就有劲机会逃掉,比如随便找个地方窝起来,都有逃脱追杀的机会。 可海战不一样,四周都是茫茫大海,正面作战,实力差的,多半都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山下原的海盗舰队自然知道这样的道理,所以很干脆的四面八方开逃,不管怎么说,冲杀过来的敌舰只有一艘,分散开来逃,总归还有希望! “主炮、副炮准备,击沉所有贼船!” 一声令下,数颗巨大的炮弹轰然出膛,凄厉的音啸撕裂空气,以无比霸道的姿态轰向贼船。 钢铁巨舰上的巨炮威力何等巨大,一发炮弹命中,贼船就如同纸糊的一样瞬间被撕成粉碎! 几十炮下去,海面上已然只剩下了玄武号! 海面上到处都是碎木板,还有一个个漂浮着的木制箱子,除此之外便是一个个挣扎着上下漂浮或者抓着碎木板的海盗。 “报告提督,贼船已被尽数击溃,是否打捞俘虏!” 沈庚中看了看海上挣扎求生的海盗冷笑道:“陛下说过,可以放过任何一个敌人,唯独倭寇除外,大明不需要倭寇当劳力,既如此,传本将将令,捞几个上来,其余的一律射杀!” “喏!” “等等。” 传令兵转身。 “射杀倭贼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传本将军令,倾倒火油,烧死这群杂碎!” “喏!” 不一会的功夫,一箱箱火油便被倾倒在海面上,瞬时在这一片海面上就漂浮起了一层黑漆漆的火油。 带巨舰退出之后,几十支火箭划破长空…… 海面上瞬间燃气冲天的大火,一千多倭寇凄厉的嘶吼,场面惨不忍睹…… “项兄可是觉得本将残忍?”沈庚中看了一眼发出沉重叹息的副将项英问道。 项英苦笑道:“末将不敢,只是觉得有些不忍,毕竟这些倭寇已然失去了抵抗力,想来也是想要投降,如今却要被活活烧死,此举只怕会让提督的英明受损……” 沈庚中冷笑道:“杀俘不祥吗?呵呵,只可惜项兄的仁慈用错了地方!倭寇这些年在大明造成了多少罪孽?他们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毕竟一般的盗匪也离不开这八个字。 可是陛下说过这八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倭寇,能形容倭寇的应该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 人性都已经灭绝了,还能算是人?陛下说过这些畜生将嗷嗷待哺的婴儿挑死在战刀上面,为了看看孕妇肚子里面的胎儿是男还是女,会毫不犹豫的剖开孕妇的肚子,为了显示自己的武力,两个倭寇就敢打赌杀入村寨,看谁杀的人多。 而这些只不过是倭寇对大明犯下的滔天罪孽当中的一幕罢了,如此,项兄还觉得本将过于残忍吗?还会觉得这些人……这些畜生配当俘虏吗?” 沈庚中的话让项英感觉到不寒而栗,他知道倭寇祸害沿海,作恶多端,但是没想到倭寇尽然能如此泯灭人性。 这些话是陛下说的,身为大明帝国皇帝,陛下自然无需去编排小小的倭寇,那么就是真的,既然是真的,那么这些倭寇就是不折不扣的畜生! 杀手无寸铁,想要投降的人确实有些不妥,但是杀畜生…… 项英毫不客气的端起了枪,对准海上一个脱离火海刚刚冒头喘气的倭寇就是一枪爆头。 大批倭寇被烧死,逃出来的则被射杀,最后按照沈庚中的军令,只有五名倭寇被当成俘虏救上了玄武号。 当然,肯定有漏网之鱼,但是已经没有必要搜索,在这片茫茫大海上,想要活下去,那就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运气了。 五名倭寇跪倒在甲板上瑟瑟发抖,太惨了,刚才的经历就是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注定会刻在他们的骨子上面,直到下地狱。 沈庚中走到第一名倭寇的面前,问道:“是不是汉人?能不能听懂汉话?” 被问话的汉子确实是汉人,家乡在福建泉州,不过这个时候哪里敢承认,于是摇了摇头。 砰的一枪,沈庚中直接用自己随身佩戴的短枪一枪将其击杀,尸体随后被扔进大海。 “你是不是汉人,听不听的懂汉话?”第二个被问道的乃是安南人,他是真的听不懂,于是下场和第一个没什么两样。 当沈庚中走到第三人面前的时候,这条看起来还算魁梧的汉子差点奔溃…… “我是汉人,我会说汉话。” 沈庚中似乎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本将问你,你们老巢在哪?” 汉子一愣! “身为汉人,却成盗匪,不知悔改,死有余辜!”一枪毙命。 第四个同样也是一枪,因为他不是汉人也听不懂汉话…… 最后一个是山下原…… 这家伙的运气委实不错,因为跑的快,所以最先被击沉,不过终究还是跑出去一大截,所以火海暴燃的时候,他处于边缘位置逃了出去,随后玄武号水兵大肆枪杀漏网之鱼的时候,这家伙同样运气好被当成俘虏给提溜上了甲板。 沈庚中有些不耐烦,他捉五个俘虏的目的自然是打算抄了这伙倭寇的老巢,当然这也就是随手的事,能抄则抄,抄不了也没什么损失,他现在任务在身,也不打算耽搁。 “我是日本人,我会汉话,我知道老巢在哪!”山下原根本不等问话就倒豆子一般说了个痛快,生怕慢上半拍就会被爆头。 “项兄。” “末将在。” “此番水师回航,携百万异族远渡重洋而归,然而陛下交代给本将的任务还没完成,这样吧,你率六十万装载劳工的舰船返回大明,顺道把这伙倭寇的老巢给抄了,本将继续南下!” “末将尊令!” 7017k 第五百零五章 祸水南引 沈庚中离开了玄武号登上了一艘宝船,而项英则率领四艘钢铁巨舰以及近三百艘战舰前往天津卫,这三百艘战舰上面满载六十余万西班牙十五岁到三十五岁的男女劳工,而这些劳工将会和先前被押回大明的葡萄牙劳工一样,用自己的一生来为大明的建设工程贡献出自己的光和热。 沈庚中则是亲率两百艘战舰南下,在这两百艘战舰上面,全都是安道尔会战被俘虏的十字军战士。 在上一次沈庚中按照天子旨意移民百万前往西欧之时,朱厚炜就曾对他面授机宜,其中设想过如果西欧爆发会战,如果武朝俘虏大量敌军的话,这些敌军该如何处置! 在嘉靖帝看来,西欧联军的俘虏不管怎么说都是职业战士,是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正规军,让大明来消化这些正规军,即便是劳工,也太容易爆发混乱,所以按照历史上的作法,处置大批俘虏最好的办法就是学人屠白起,执行坑杀! 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西欧战士不是倭寇,让朱厚炜下旨意坑杀几十万俘虏,实在有些残酷,于是朱厚炜处置俘虏的办法就是祸水南引! 现在沈庚中执行的就是祸水南引之旨意! 十日后…… 舰队抵达安南最南部港口。 这么一支庞大的舰队出现在海面上,不可能不引起安南国的重视,然而即便重视,安南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舰队一路南下,安南国很清楚以自己的海上力量与这样的舰队对抗,最后的下场一定是惨不堪言。 最重要的是,安南国根本不知道这支无敌舰队属于谁! 当然,在如今的东方能够有力量组织这么一支庞大的舰队的唯有大明,但是安南乃是大明的藩属国,对于大明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们知道大明的无敌舰队当中拥有四艘号称无敌的钢铁战舰,但是在这支舰队当中并没有钢铁巨舰的存在,倒是那一艘艘宝船,很符合大明舰队的特征。 安南也派出战船想和这支舰队联络,但是根本连对话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击沉,于是安南国笃定这支舰队不是大明所有,因为宗主国怎么可能会攻击藩属国的战船。 来历不明,无法对抗,安南国便只能派出军队在海岸沿线一路尾随,看到舰队顺海南下,便权当是送瘟神了…… 然而现在这支无敌舰队在即将离开安南海界的时候停了下来! 沈庚中所在的旗舰宝船作战指挥室内,几名十字军被俘的将领老实的就跟孙子似的垂手肃立,大气都不带敢出的,怕就怕这个一言不合就喜欢杀人的恶魔将军,掏出火枪将他们宰了喂鱼。 这不是玩笑,从西欧到现在差不多四个多月时间,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被这恶魔将军下令击毙的十字军俘虏已经过千! “大明嘉靖皇帝曾经说过,身为战败者是没有人权的,十字军战败了,按照东方的传统,你们就该接受死亡,然而嘉靖天子仁德,愿意给你们这些败军一个机会,也是给基督教一个生存的机会。” “伟大的大明帝国皇帝,仁慈的主一定会主记住他的仁德,阿门。” “阿门。” “阿门。” 沈庚中撇了一眼率先说话的法兰西贝尔特朗大公道:“如今本候已经按照天子的旨意将你们送到了目的地,四十万十字军也将会成为你们的部卒,能不能剿灭这东南的几个小国,然后一路西进杀进印度,攻灭莫卧儿王朝,就看你们自己的能力,如果你们有这个本事,那么印度就是你们这些基督教徒的繁衍之地,如果不能,那么这东南便是你等的埋骨之所!” 贝尔特朗大公正色道:“沈将军只管放心,在贝尔特朗的心目中,除了主之外便是大明皇帝的旨意不能违背,贝尔特朗会带领这四十万十字军战士灭掉东南这几个小国,并双手奉上,作为赎罪的本钱。” “十字军和大明没有半点关系,本将不希望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大明皇帝更不希望自己的英明受损,如果在这东南传出什么消息让陛下的英明受到玷污,你该知道后果。” “贝尔特朗用主的名义宣誓,绝对不敢透露半点风声,否则必将遭受主的惩罚。” 沈庚中嗯了声,随后下令,庞大的军队直接冲进港口,在目瞪口呆的安南军队跟前就是一顿箭雨攒射。 安南军队跑了,四十万面黄肌瘦的十字军战士相互扶携着走出战船登岸,随后一捆捆刀枪,十字军的战甲和旗帜,外加如山般的粮食被搬上了岸。 很快,在这处港口内就立起了一座大营,随后升起了袅袅炊烟,为了防止欧洲劳工做乱,每次从西欧输送俘虏回大明,这些劳工都会先被饿个半死,然后每天只给吃一顿还吃不饱。 另外,在海上航行四五个月,不管是朱厚炜还是沈庚中最担心的事情永远都是瘟疫,所以不管是俘虏和大明百姓都必须执行严格的卫生防疫条例,谁若是违背,大明百姓将会被登记在册,到了西欧之后,会被罚银、增税以及扣土,至于俘虏…… 杀! 这些十字军战士是饿的久了…… 现在他们登岸了,作为入侵者,他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战斗,那么第一件事自然是设置警戒然后填饱肚子。 海面上,沈庚中并没有立即率领舰队离开,而是看着这一幕,心里面也是由衷的感慨,这些十字军战士也能算得上是精锐,只可惜他们遇到了武皇那个战争疯子。 现在他们登陆东南诸国,要实行的乃是嘉靖帝的‘驱虎吞狼’大计! 这些东南小国都是洪武皇帝定下的不征之国,嘉靖帝知道,如果悍然对东南这些小国用兵,那么在史书上的他必然会饱受诟病。 因为东南诸国对大明很是恭谨,处处以藩属自居,就连安南都比一百多年前老实多了,这些小国不是倭国,倭国内战导致倭寇肆虐大明沿海,嘉靖有充分的理由对倭国用兵! 但是东南呢?朝鲜呢?华夏民族用兵讲究师出有名,师出无名则是无道之师,非雄才大略之君王所能为也! 7017k 第五百零六章 抬棺死谏 紫禁城被雷劈了…… 进入四月,连日阴雨,天雷滚滚,延绵不绝,终于在四月十四朝会前日,一道天雷击中紫禁城乾清宫,将乾清宫屋檐上鸱吻兽当场击碎! 这要是放在后世,只能算做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在当今这个时代,就算再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旦与政治挂钩,那也会演变成为天塌地陷般的大事! 如今正值嘉靖帝成立大明盟,定‘非盟员不得参政’的风口时期,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再加上有心官员的背地里推动,嘉靖帝这一举措俨然已经成为皇帝想要覆灭儒家道统的标志性举措! 儒家最重传承和道统,现在皇帝已经摆明车马打算挖坑埋了儒家,儒家官员岂能忍! 内阁的不作为引起了满朝上下的强烈不满,数不清的官员通过通政司上书直陈建盟之弊,另外大肆弹劾内阁六位辅臣,谁都能感受到在这座帝都内正在酝酿着一道汹涌的暗流。 这道暗流预示着君权与臣权的一次博弈,也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或许京城乃至天下官场都将会迎来一次史无前例的政治大洗牌。 嘉靖七年四月十五大朝! 内阁辅臣、大明最高检察院院长陆完简单用了一点早饭,便穿上了官袍,满脸肃穆的迈门而出! 轿子在前,棺材在后! 如今朝会时间改为辰时,四月的天亮的也早,就这么一顶轿子和一具棺材招摇过市,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 “这是哪位大人?” “不知道啊,轿牌上的那个是什么字?” “那是陆!” “陆?难道是内阁陆大人?” “这是要干什么?” “抬棺上朝,看来是要死谏!” 死谏两个字一出,围观的百姓顿时轰动! 谁能想到,在如今惩贪肃腐,日渐清明的大明朝竟然还会上演戏台上的戏码! 死谏呐,什么是死谏! 一般而言就是耿直的大臣面对昏君失政时候采取的手段,是将自己的性命置之于度外,不管不顾的疯狂举动! 换句话说,在死谏的陆完眼里,嘉靖帝就是不折不扣的昏君! 嘉靖帝是昏君?围观的百姓顿时炸了…… 嘉靖天子有多深得民心,你随便去乡野走走去问问百姓,谁不说嘉靖帝是圣天子在朝,嘉靖朝的百姓能遇到这样的圣君,那简直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份。 百姓能吃饱穿暖,能安居乐业,如今的大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做到这一切的可都是圣天子,就这样竟然还有昏官死谏! 得知真相的百姓顿时骂骂咧咧,只可恨现在陆完还是官,要是坐囚车里面的话,估计这时候能被烂菜叶和粪水淹了…… “这等昏官死了好啊,死了大明就少了个祸害。” “就是,就是,圣天子如此仁德,竟然还有奸臣当道,真是死不足惜。” “这样的奸臣就该被凌迟,要是圣天子剐了他,我一定要去抢一块肉。” “丧尽天良啊。”一位老者哭诉道:“百姓的日子才好过几年呐,前有恶贼当街行刺,现在又有奸臣要死谏,天底下的这些贼人怎么就不死绝了啊。” “这些奸臣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坐在轿子里面微闭着双眼的陆完,听着轿外百姓丝毫不加掩饰的议论上,只觉得血脉偾张,青筋暴起! 一群愚民! 陆完从来不否认嘉靖皇帝的一些改革举措让大明发生了巨变,更不会否认如废除徭役这样的德政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同样不会否认嘉靖帝整饬军队,让大明的军队脱胎换骨! 但是,民生是民生,军事是军事,和儒家道统岂能一概而论! 对于纯粹的儒家人而言,天下改变的再大,读书人的利益被损,儒家的道统被伤,那么他们都是失败者甚至是罪人! 已然意识到嘉靖帝的野心,如果这个时候儒家人再不团结一心,再没有人站出来以死卫道,那么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皇帝一步步侵蚀掉儒家的根基,让嘉靖朝的儒家成为历史的罪人! 陆完觉得他不会孤单!他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 卯正一刻(六点十五),承天门前已经聚集了大批的官员,等到卯正两刻的时候宫门就会开锁,届时所有的官员都会进入皇宫,在宫里有办公地方的会在值房等候太监传召,没有的则云集在乾清宫外,毕竟他们也没资格上殿,大朝会也就是湊个人头罢了。 当然,真正的大佬一般而言都是押着点进宫,不然怎么能显出逼格高捏…… 但是今天不一样,谁都知道如今的京城正在酝酿着一股风暴,而内阁毫无疑问就处于这股风暴的正中央。 内阁诸位阁老这时候还要个屁的逼格,至少在这股风暴彻底消弭掉之前,没有任何人敢于掉以轻心! 杨一清正在和几位官员尬聊,陡然间发觉人群开始骚动,扭头一看,正好看见陆完从轿子里面下来,轿后那具黑漆漆的棺材简直让人毛骨悚然,杨一清的头皮顿时炸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杨一清沉着脸怒道:“全卿这是要做甚!” 杨一清不能不怒,抬棺死谏,就等于是指着皇帝的鼻子骂昏君,以嘉靖帝之强势,陆完下场几乎已经可以预见。 几年共事,内阁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动,可以说内阁同僚之间的关系处的还算融洽,杨一清自然不希望陆完直挺挺的往绝路上走。 “首辅大人说笑了,下官今日抬棺上朝,自然是为了谏言君王,以匡社稷!” “荒唐,荒唐。”杨一清跌足道:“全卿此举,要置陛下于何地,置天下臣民于何地!” “首辅无需再劝,下官心意已决,今日不成功便成仁。”陆完铿声道:“天子设盟,其意已是昭然若揭,身为儒家纯臣,在道统危亡之秋都不敢挺身而出,孔圣之学,只怕断矣,陆某今日便以这一腔热血来惊醒天下士族,护儒家道统,虽万死亦难辞!” 又有几位大臣苦苦相劝,但是陆完丝毫不为所动,众臣也只能徒呼奈何。 就在这时,钟响,宫门解禁…… 7017k 第五百零七章 本质就是忘本 杨一清等重臣劝不动陆完只能无奈放弃,随后进入宫门。 陆完携棺上朝,但是棺材不可能被抬进宫,否则就真成了笑话,于是棺材被留在承天门外,意思很简单,如果陆完死了或者被判死,直接拿这棺材装了尸身回家也就完了。 宫外发生的事自然早被禀告了朱厚炜,得知陆完竟然要死谏,朱厚炜先是一愣,随即只是一声冷笑道:“死谏……没想到大明还有这等铁骨铮铮的纯臣,这是想把朕钉在历史的耻辱柱子上面永难翻身呐,也好,有些事藏着掖着终究不是好事,外朝想摊牌,朕便满足了他们的心愿。” 任兴忧心忡忡道:“陛下,陆完此举对陛下的名声……” “名声?”朱厚炜洒笑道:“朕登基以来,改革举措不胜枚举,如果什么事都瞻前顾后要名声,这些改革能办成几件? 在朕眼里,被理学毒害的儒家正在朝着不归路上越滑越远,现在还有的救,要是再不整饬,只怕再过几十上百年,儒家的正臣直臣恐怕只能用凤毛麟角来形容,而当那些蛀虫充斥朝堂天下之时,大明离亡国之日也就不会太远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对付不要脸的就只能用比他们还不要脸的方式才行。 陆完要死谏,这事要是放在几年前,朕没准还会顾虑重重,甚至投鼠忌器,但是现在,他要求死,朕成全他便是!” 任兴苦笑,历史上哪一次改革不伴随着腥风血雨,可以说,嘉靖朝的随便一项改革如果换一个朝代,那不杀他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都不可能,但是在嘉靖朝就这么润物细无声的把办成了…… 那么多项大改,嘉靖帝杀的人加起来也没过万,现在回过头去看看,只能用四个字不可置信来形容。 任兴也是内书堂出身,学识乃至见识比起外朝官员来绝对不会差多少,在他的理解当中,皇帝想要改革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推一个大臣出来主导,那样的话,改革成功了是皇帝的功劳,改革失败了,也会由主导改革的大臣来背锅。 至于遏制官员势力,同样也很简单,要么大力扶持勋贵,要么扶持宦官,有这两个天然和官员对立的势力存在,臣子想要限制皇权谈何容易! 但是嘉靖帝没有,他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可撸袖子自己下场固然百无禁忌,可一旦面临如今这样的局面,就算是帝王也难免会束手束脚。 这倒不是任兴觉得皇帝不赋予自己权力,以至于让他没有前辈那样的风光,事实上如王振、刘谨那样权倾朝野,最后却要拿自己的命来换也未必值得,只是任兴觉得身为天子贴身大伴,在这样的关键时候没办法替天子分忧,实在是有些自责。 “想那么多做什么?”朱厚炜看出任兴的心情低落,笑道:“自从朕锐意革新的那一刻起,朕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大明盟治国牵扯到儒家治天下之根本,这个时候如果儒家还没有人跳出来,说实话朕会很失望,也会觉得后面的大动作没有挑战性,好了,别苦着张脸,准备上朝。” “陛下说的是,是奴婢多虑了。”任兴脸上的忧色散去了不少。 辰时,群臣聚于大殿,恭迎嘉靖帝圣驾。 “升朝!” “臣等叩见吾皇,吾皇圣安。”群臣大礼参拜。 “朕躬安,诸卿平身。” “有事启奏……”任兴公式化的念词刚说一半,后面一半便被生生咽了回去,因为皇帝叫了平身,群臣也都平身了,但是出了个例外…… 陆完还直挺挺的跪在那没动弹…… “陆爱卿。” “臣在,臣有本启奏!”陆完说完,便将一道奏折双手举过头顶。 任兴将奏章取过,交给朱厚炜,等到朱厚炜看完,随手放在了一边道:“陆爱卿认为朕组建大明盟,乃开历史之先河,也从未听闻史上有君王建盟之先例,因此让朕取消大明盟,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杨一清心里面沉叹,他太了解嘉靖皇帝了,组建大明盟,发展天下人为盟员,这样的事绝对不可能是皇帝一拍脑袋就热血上头想出来的。 这种事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权衡之后得出的决断,也就是说,想要皇帝把深思熟虑过的大政给废了,几乎没有半点可能,要是废此政,嘉靖帝等于是自己抽自己的脸,必然会沦为天下利益阶层的笑柄。 所以杨一清根本不看好陆完死谏,也认定其这是在自取其辱,奈何陆完身在局中却不自知罢了。 但是身为内阁首辅,杨一清这个时候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稍微努力一下。 “臣以为陆院此谏不无道理。”杨一清硬着头皮说道:“臣以为组建盟派并无意义,臣等知晓陛下成立大明盟之初衷乃是用心良苦,是想要各行各业的人才能够同心协力治理天下,然而军士粗鄙,商人逐利,匠人亦不通教化,天下间除了士族之外,谁能明圣贤之真意,让这些人入官场理政,只怕天下乱政之日不远矣。”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一个接着一个,满朝堂的官员乃至在殿外的官员尽皆附议,却已是跪了满满一片。 这次朱厚炜没有喊平身,而是冷笑道:“杨爱卿说的好啊,说的真好,那么朕倒想问问满朝诸公,军人粗鄙,是谁护佑你们平安,商贾逐利,没有商贾何来天下繁盛,匠人不通教化,然而在这天下,是谁让诸位丰衣安居。 读书人看不起所有的非士族阶级,却不知道社稷乃是一颗大树,士农工商皆是这棵大树上的枝叶,没有他们的付出,读书人哪来的机会安心读书,指望士族拿起刀枪去抵御外敌吗,指望读书人自己去制造商品物件,去种粮食,自给自足吗? 儒家传承数千年,本质乃是教化天下万民,知礼仪,明荣辱,然而时至今日,儒家还是以前的儒家吗? 在朕看来,儒家看不起一切非士族之阶级甚至看不起无功名之读书人,其本质就是忘本!” 7017k 第五百零八章 驳斥 “陛下此言,臣不敢苟同。”杨一清肃然道:“陛下曾经说过,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天下没有万年不变之成法,该改变的事物都需要顺应时代而改变,在臣看来,儒家传承数千年,之所以改变,也是因为顺应时代而变,数千年间,儒家前辈名臣辈出,治理天下之政,虽也有奸臣于世,但瑕不掩瑜,陛下组建大明盟,想要以各行精英充斥官场,已然是在否定数千年间儒家为王朝社稷做出的努力,臣对此深以为憾。” 朱厚炜笑道:“杨爱卿不愧是一代名臣,这话说的倒是没错,但是朕同样也不以为然,自汉武帝时,大儒董仲舒提出大一统和天人合一理论,并且改变儒家契合皇家治天下之理念后,百家被黜,儒家从此以后便把持了朝堂的话语权。 自那以后,儒家一家独大,天下之政再无别家学说立言之地,然而一家独大也意味着狂妄自大,自那以后,儒家再没有给天下各业翻身的机会。 按理来说,儒家把持官场,行一家之言而理天下政,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儒家人,这胸中当有浩然正气长存,正人盈朝之社稷,又岂会有国祚覆灭之隐忧。 然而事实上呢?在儒家治理下的王朝社稷,长的也就如大汉四百年江山,甚至可以说汉之国祚在王莽篡汉立新之时就已经亡了! 王莽是什么人?难道不是儒家的读书人! 当然儒家不会愿意将亡国的罪名加在自己头上,因为在儒家眼里导致社稷危亡的因素有很多,比如宦官专权、外戚专政、藩镇割据、武将窃国等等。 反正罪名都是别人的,不是儒家的,但是朕就在这朝堂上问问诸位爱卿,问问这满天下的儒家官员,治理天下,替天子牧民的是谁!是不是儒家! 吏治腐败、贪腐横行、尸位素餐、不懂不问政事,不理民之诉求,以至冤案频出,百姓民不聊生是不是儒家的过错! 结党营私,党同伐异,为了一己之私利,不顾社稷苍生的是不是儒家的锅,士绅勾结,酷虐百姓,兼并土地,这其中官员又占了多少! 这些官员是不是儒家,是不是士族,是不是读书人! 皇家赋予了儒家读书人治理天下的权利,是要让你们去治民,不是去拿着自己的官位作威作福,以为自己高高在上,然后不可一世看不起天下人的。 满天下的读书人都觉得朕苛待读书人,苛待儒家,可谁知道朕真正的初衷是什么? 朕的初衷就只有一个! 让大明社稷传承万代!真正的永世传承,而不是耍嘴皮子似的传承! 满朝公卿谁敢站出来,说儒家治理的天下才能传承万代! 当然,你们可以不负责任的表态,毕竟谁也活不到万代,看不到将来,但是朕能预见到! 就凭现在的家国天下一言堂,若非是朕的改革举措,大明最多还有两百年就会走向衰亡,即便朕的这些改革举措能一直延续下去,有些根本不动,几百年后的大明依旧会成为历史上的烟尘! 对于儒家而言,王朝的衰亡和兴盛危及不到儒家的根本,因为就算改朝换代,在儒家眼里,治理天下还是要靠儒家! 这才是儒家最大的底气,不破不立,大不了推到重来嘛。 比如衍圣公,自宋仁宗册封孔家嫡传为衍圣公之后,宋亡元兴,衍圣公还是衍圣公,元灭明兴,衍圣公爵位依旧稳如泰山。 这样的体制下,朕倒是想问问诸公,衍圣公会在乎王朝覆灭吗?儒家换个朝廷依旧治理天下,有多少儒家官员会为王朝殉葬! 诸公觉得朕设盟是要覆灭儒家的道统,是要掘儒家的根,那么朕现在要是说,如果朕立下祖制,哪一天大明王朝要覆灭了,末代帝王当不惜一切代价灭了孔家,杀绝天下读书人,你们觉得如何!” 满朝官员被嘉靖帝这一番杀气腾腾的话给惊住了,皇帝要真这么干,儒家就不是道统危亡,恐怕是直接绝灭了。 至于皇帝会不会,敢不敢这么干,或许盛世、中兴之君不会,但是亡国之君为什么不会? 社稷都亡了,灭了儒家算什么! 梁储颤颤巍巍道:“陛下,老臣年事已高,恳请陛下恩准老臣致仕还乡,颐养天年……” “准!”朱厚炜无比干脆的吐出一个字。 满朝直接愣了…… 梁储可是内阁次辅啊,按照常例,总得来个三辞三让吧,这才能显出陛下爱护老臣,并且肯定老臣辛劳和政绩吧。 直接准了? 梁储一世英明岂不是尽毁! 此时梁储也如同被一记天雷劈中,顿时感到万念俱灰。 身为人臣,仕途走到尽头,唯一的念想就是身后名了,现在他们请辞,陛下直接恩准说明什么? 说明陛下已然不满他久矣,也说明在陛下的眼里他就是一个碌碌无为,尸位素餐的庸臣! 那他百年之后还能落个什么好名,朝廷能给出什么样的谥号……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这一刻万念俱灰的梁储老泪纵横,更咽道:“老臣谢陛下圣恩。” 气头上的朱厚炜看着泣声的梁储,这心里面也有些不落忍,于是叹道:“朕务实不务虚,梁卿确实是年事已高,想要回乡养老也是人之常情,朕若强留,反倒是不近人情了。 朕之所以说不务虚,是因为古往今来太多的朝臣以致仕请辞来要挟君王,朕不受要挟,从今往后,只要哪位官员觉得自己不想当官了,想致仕了,只要报到朕这里,朕无有不准!” 群臣傻眼了,皇帝说的没错,在朝为官,很多时候请求致仕只是手段,也是料定皇帝必然会挽留,这才有的底气。 毕竟这天下还是要靠读书人去治理,没有了儒家,皇帝难道靠太监靠军队去处理地方政务? 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官员有恃无恐,因为庞大的儒家就是天下读书人最大的倚仗! 但是现在这种倚仗似乎在嘉靖帝这里不复存在了,那么嘉靖帝的底气何在? 答案显而易见! 新学! 7017k 第五百零九章 下罪己诏 “叔厚为官近五十载,刚正不阿,不与奸宦勾结,敢于见谏,心系民生,关心社稷安危,尽心辅朕,实乃重臣、直臣!今已年迈而致仕,朕感怀老臣功绩,特进梁储为光禄大夫,左柱国!” 大臣们都惊了,皇帝称呼梁储不是梁卿,说明梁储已然是无官一身轻,然而以字称之,已然足显亲厚,赐予光禄大夫和左柱国更是对梁储一生政绩的肯定,有这两项加赐在,一旦梁储谢世,追赠太师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生晋太傅,死赠太师,乃是人臣一辈子孜孜不倦追求的终极目标! 唯一遗憾的是现在梁储只是太子少师,比起太子太傅还差那么一点,但就算死也足以含笑九泉了…… 这一刻,满殿的大臣,包括准备死谏的陆完,这眼中都不由自主的泛起羡慕的神色。 至于梁储自己更已是老泪纵横,叩首道:“陛下待老臣如此宽厚,老臣只恨自己年老,恨不能再辅佐陛下十年,开创大明盛世中兴呐。” “诸位爱卿平身吧。”朱厚炜抬了抬手道:“今日是叔厚最后一次朝会,当善始善终,来人,赐座!” “朕听闻,陆爱卿今日抬棺上朝,是打算血溅金銮殿,拼死谏君王?” 陆完俯身道:“身为人臣,当以规劝君王施政得失为已任,臣以为陛下设大明盟乃是不信任儒家,认为儒家治政有失,故而想要各行各业之人充斥朝堂,然而臣以为,儒家历经两千余年兢兢业业,扶保社稷,功远远大于过,陛下此举乃是舍本逐末,臣身为儒家大臣,自当仗义死节,以报君王!” “好一个仗义死节!”朱厚炜冷笑道:“臣从来没有否认过儒家的功绩,儒家能传承几千年,自汉初起就一直秉持朝堂大政,自有可取之处。 然而时至今日,你们怕了,你们怕,是因为怕儒家争不过天下人,怕儒家那么多先贤传承到你们手里的道统会在嘉靖朝毁于一旦,所以你们要抗争,想要朕打消这个念头。 至于朕设立人民盟到底是对大明有益还是有利,儒家并不关心,儒家看中的永远都是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因为这一亩三分地是儒家的根本,失去了想要再拿回来很难。 在嘉靖朝之初,哪怕朕开启改革大潮,革新了数十项大明弊政,但是在儒家眼里,朕都没涉及儒家之根本,哪怕朕改革了科举,可依旧是以圣贤为本,新学为辅,这或许让诸位爱卿觉得朕离不开儒家,让你们以为这个天下离开了儒家就不转了。 你们错了,这个天下离开了谁都转,包括朕乃至皇家! 朕很清醒,因为朕知道天下乃皇家之天下,更是天下人之天下! 朕要的是能够将这天下治理好的能臣能吏,而不是一心死读书只为走过独木桥,登上仕途之后就作威作福的官老爷。 你们或许想过有一日,当新学士子遍及天下的时候,会不会威胁到儒家的统治地位,你们也肯定想过应对策略,而且笃定至少十年内朕不会这么干,因为十年内新学人才根本不足以取代儒家! 但是你们错了!在朕眼里没有天下必须要由儒家来治理的观念,朕的眼里也不存在什么百家争鸣,朕只会选取适合的人才,适用的人才来治政。 这个适合的人可以是儒家也可以是天下人,朕只会将适合的人放在适合的位子上面,让他们的才学得到最大化的运用! 至于在此期间会不会出什么乱子,朕不会在意,因为朕知道,即便天下大乱也是为了将来能够天下大治!” “陛下如此独断专行甚至刚愎自用,恐非社稷苍生之福!” 朱厚炜看了一眼陆完道:“在陆爱卿看来,朕施政数年,连番改革,使得大明日新月异,百姓的日子好过了,现在反倒是错了?” “臣绝无此意!”陆完就算昧着良心也不敢说这话,却依旧锵声道:“陛下登基数载,国富、民安、军强,四夷臣服,自是社稷中兴之像,然而政务不当,天象示警,昨日乾清宫宫檐瑞兽被天雷劈毁,便是上苍示警,联系近月种种,陛下难道还不觉得这是上苍警示陛下施政之失哉!” 朱厚炜差点被气笑了,古人就喜欢拿这些玩意给皇帝添堵,黄河泛滥了,天下大旱了,尤其是地震了等等自然现象到了官员的嘴里就会成了皇帝的错。 甚至于官员自己也知道这是扯淡,但是这就是心照不宣的借口,是臣权限制皇权的一种手段,所以谁都不会戳破,皇帝也知道这是官员们龌龊的心思,但是没办法,历史上太多软弱的皇帝,最终也只能因为这些事来被官员摆布。 但是这种玄之又玄的事,一般都是小喽啰,尤其是拥有风闻奏事,高举言官无罪大旗的都察院最喜欢干的事,只可惜现在都察院没了,言官也没了…… 于是如陆完这号内阁大佬都开始亲自上阵…… “雷击宫檐,上天示警,照这么说来,朕是不是还要下罪己诏?” 陆完正色道:“臣以为君王下诏罪己,并非可耻之事,相反,却能显示君王知错能改的伟岸胸襟!汉武帝也曾下罪己诏,但是历史评定,谁敢说汉武帝不是一位雄才大略之君王!” “漂亮,说的漂亮!”朱厚炜点赞,如果不是为了显示帝王胸襟,他这个时候恨不得下了御座,对着陆完的老脸上呼两拳! 罪己诏! 官员才不会管你皇帝下不下罪己诏,他们关心的是交锋结果! 现在陆完已经被逼上了绝路,今日上朝他抬棺死谏,如果不死,那么名声尽毁,可要是死,总得死的有价值! 不能自己死了,最后还成了自己咎由自取,让满天下的官员连个同情的人都没有,那死了也是白死…… 现在罪己诏就是正面交锋! 皇帝只要肯下罪己诏,那么他死谏的结果就是不管死不死都无所谓,就算继续活着,也是君王虚心纳谏,他将会赢得巨大的声望! 也意味着今日朝会,臣权彻底压制了皇权! 7017k 第五百一十章 人皇 朱厚炜一眼看穿陆完的心思,又岂能跳进这挖好的坑里。 “商王帝辛之后再无人皇,周武王代天牧民是为天子,于是,三千年间,世间再无人皇只有天子,朕统御万方,乃万民之至尊,兢兢业业,只为天下臣民能够安居乐业,唯愿大明社稷能够国泰民安。 然而天子,乃上天之子,这世间天灾不断,致使万民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之灾害从未绝灭,朕既然是天子,那么这天下万民自然也是上天的子孙,那么上天何以如此酷待自己子孙!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上天的眼里,这世上的人、牲畜、草木都是平等的,既如此,谈什么天子! 朕乃御万民百姓之皇者,朕不是什么天子,朕乃人皇! 上天击朕之宫檐,他够什么资格警示于朕! 朕乃人皇,身与万神齐平,上天既然不给朕面子,朕又何须敬天,大伴!” 任兴一怔。 “传朕旨意,拆毁天坛!自朕起,大明历代君王皆为人皇!” “奴婢遵旨!” 满朝大臣惊了! 被皇帝这一番话给震的七荤八素,甚至怀疑自己得了幻听! 拆毁天坛,自封人皇,不再敬天! 太恐怖了,恐怖到所有官员都觉得皇帝疯了! 皇帝想干啥! 这是不甘心为上天之子,而是要与上天平齐,与三皇五帝并肩! 陆完让皇帝下诏罪己,罪己诏是什么?是向上天陈述自己的过错,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 现在好了,皇帝狠狠呼了陆完一巴掌,告诉陆完告诉天下臣民,他乃是人皇,是统治万万百姓的人皇,是和统御仙人的天皇,与管大地万物的地皇平齐,不分高下尊卑的人皇! 这等魄力,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什么成吉思汗,把几千年来所有的帝王都捆在一起试试…… 最让满朝官员憋屈的是,这事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劝谏! 难道要说陛下您太狂妄了?还是说陛下您不够资格?又或者说帝辛之后再无人皇一说?那凭什么帝辛之前的王都是人皇,帝辛之后就只能是天子,凭什么帝辛能和上天平齐,后世帝王就不能! 无解…… 这一刻陆完只觉得万念俱灰,自己抬棺死谏,似乎成了一个笑话。 蒋冕沉叹出列道:“陛下雄才大略,但是天地乃万物之始,陛下牧万民,即便是人中皇者,又岂能不敬天地,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以免天地动怒,降下灾祸,苦了万民……” 人皇……人中皇者……蒋冕这是在偷换概念,当真是好本事。 “灾祸?大明的灾祸还少了吗?黄河三年两次泛滥,今日不是这里大旱就是那里蝗灾,上天何曾有过一刻顾惜百姓!” “这……”蒋冕无言以对,咋辩?历代君王哪一位不敬天法祖,可结果呢?该来的天灾一样没少,如此可见即便有上苍,上苍也是视万民为草芥罢了。 百姓愚昧,但是官员可没多少愚昧的,圣贤有云‘敬鬼神而远之’,就从这句话当中就能看出,其实连圣贤自己都是不信鬼神的,否则也不会有‘子不言怪力乱神’这样的话。 但是历朝历代都敬天事天,不是因为官员们有多信或者真信,而是他们需要信,确立皇帝身为天子代上苍牧民的正统性,而他们则是替天子牧民,自然也是正确的。 这是一切的理论基础,就如同房子的地基,地基稳固,房子才不会倒! 但是对于嘉靖帝而言,这个地基不是皇帝的地基,而是官员的地基,他不是替天牧民,而是替自己管理万民,因为他是人皇,和天皇、地皇平齐,互不统属的存在! 皇帝这是生生把自己拔高了一等,然后顺带着踩了满天下的官员一脚。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从天子成为人皇的那一刻起,天下官员不是替天子牧民,也就不存在‘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论根基,取而代之的则是天下官员为人皇服务,或者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打工…… 皇帝是老板,官员是打工的……满朝官员可不知道什么是降维打击,否则得要吐血…… 连‘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都没了,官员以后还拿什么和皇帝叫板! 现在满朝官员只觉得皇帝手段太狠,偏偏没人能奈何的了皇帝,甚至认定如果激怒皇帝,皇帝不管不顾,把儒家彻底铲平了,来给天下大换血一次都不是没可能! 皇帝连天下大乱都不怕,他还怕什么! 以大明现在的状况来看,嘉靖帝绝对能承受的起从天下大乱到天下大治这一循环! 所以现在摆在百官面前就剩下了一个抉择,是顺应皇帝,然后积极改变儒家,还是和皇帝决裂! 然后,很快,朝臣们就悲哀的发现一个事实…… 天底下的儒家读书人实在太多了,多到心根本不可能会齐,他们要是玩决裂,比如集体向皇帝请辞,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一小部分人官员黯然出局,这天下仍然有大批的官员上来。 甚至绝大多数的中低层官员都在等着他们滚蛋,然后好填补位置呢…… 当然决裂对于官员而言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可以显示出自己刚正不阿,不向皇帝乱政低头的决心,而且在嘉靖朝,如果儒家道统真受到毁灭性打击,也与他们这些抗争到底的官员没有太大的关系。 因为他们已经尽力了,也对得起儒家对的起圣贤了。 但是如此做的代价就是牺牲自己的仕途! 想想看,在如今这个朝廷上,真正位极人臣和差不多算是位极人臣的只有那么一小部分官员,绝大多数官员熬了二三十年,好不容易熬到了三品四品,现在就差一点就能成为一言九鼎的存在,这个时候你让他们黯然滚蛋? 谁能心服,谁能甘心! 不甘心就只能接受,否则你得要有和皇帝叫板的本钱! 满朝有这个本钱吗?自然没有…… 满朝堂寂静了,想要铿锵有力发声进而死谏的陆完也不吱声了,死谏得有死谏的价值,现在看来,就算他死了也是毫无价值,那么为什么要找死…… 7017k 五百一十一章 余震 散朝…… 原本风萧萧兮易水寒,打算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陆完没死成,轰轰烈烈的抬棺死谏俨然成了一个笑话,陆完自己也成了士林中的笑柄…… 不过这一次大朝结束之后,很快轰动天下! 倒不是天子成了人皇,实际上对于百姓而言,天子也好,人皇也罢,基本上没有丝毫的区别,他们唯一关心的是坐在皇位上的帝君能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很显然,嘉靖帝做到了,做的比古往今来任何一位帝王都好,那么嘉靖帝就理所当然的受到万民的爱戴。 既如此,谁管皇帝是人皇还是天子,甚至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寻常百姓都未必能弄的清楚…… 真正震惊的还是士林,人心最是惶惶的还是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因为他们发现天变了…… 皇帝设盟以天下才俊取代儒家的意图已经是昭然若揭,那么以前埋头苦读圣贤书,只要能理解圣贤经义,能写一手漂亮文章就能出头的读书人突然间绝望的发现,这条路已经快要走不通了。 尽管皇帝还没有进行第二次科举改制,但是谁都知道这一天肯定不远,到时候,以经义为主的科举恐怕会成为过眼云烟,取而代之的自然是以格物、算学还有什么化学、商学等等为主的新科举! 这样的科举对于新学读书人而言拥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甚至对于那些二十来岁还在蹉跎的士子都不会存在太大的难题,可这天底下有多少读书人已经三四十岁还在功名路上徘徊的。 一旦新科举制度完全出现,那么就等于是绝了这一大部分人的仕途! 天下读书人群情汹涌,然而他们搬起石头也砸不了天! 天子……人皇的筹谋太深了,深到甚至人皇在没有继位,在还是永王的时候就开始谋算! 细思极恐呐! 永王哪来的底气! 要知道推行这样的大政,最最重要的一个前提就是要能坐在那个位子上面,人皇难道早就知道正德皇帝会禅位给他! 别说,以正德皇帝的秉性,还真有这种可能,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两兄弟私底下是不是早就达成了某种协定。 但是就算嘉靖帝早有谋算,想要达成自己的改革举措,也不可能光靠一个皇位就能达成。 比如正德皇帝,刘谨伏诛以后,以李东阳和杨廷和为首的朝堂,文官控制了财政乃至军队,势力何其强大,皇帝想要改革,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是嘉靖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了盐税进而夺回了军权,等待文官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这倒不能怪朝臣反应迟钝,谁能想到一个刚坐上皇位,根基都不稳的新帝竟然会有这样的雷霆手段! 有银子有军队还占据君臣大义名份的嘉靖帝也从此以后拥有了力抗朝野的本钱,满朝官员明知道长此以往下去肯定不行,但是没办法。 你说皇帝独断专行,不顾忌官员的意见,那又如何?皇帝就不顾忌了,你能怎么样? 你说皇帝刚愎自用,这么大兴改革会把天下改的一团糟,可事实上是皇帝富了,国家富了,百姓日子也好过了,原本糜烂的军队也变成了精锐强军! 你拿什么来反对这些对大明利好的大政,如果你反对,那你必然是奸臣,满天下的百姓口水都能把你淹死! 而且一连串的改革,让士大夫没有底气反驳的根本在于读书人的利益并没有受到实质性侵害,直到今天也没有! 但是改革了,大明得利了,百姓受益了,那么肯定会有人利益受损! 谁在这几年的改革当中受损了? 宗室排第一,勋贵排第二! 宗室封国没了,侵占的土地被剥夺了,地方上的产业最终被发卖,现在以秦王为首的藩室更惨,直接被发往海外去了…… 至于勋贵也是一样,一项矿改,直接让满天下和矿藏牵扯住的勋贵损失惨重。 宗室和勋贵本身就是皇室最为坚定的支持者,现在皇帝直接拿这两大利益阶层来开刀,让宗室和勋贵甚至都站到了皇家的对立面,你说士大夫阶层还能有什么话说。 当然除了宗室和勋贵以外,实际上官员本身也受损了,但是受损最大的士大夫阶层是些什么人? 是贪官污吏,拥有确凿证据,灭族都不冤的官员! 你要是觉得皇帝改革错了,侵犯到了士大夫阶层的利益,是不是在为贪官污吏张目? 现在天下三成的藩王和勋贵被撵到海外去了,数百上千觉得自己不干净,估计会被清算的官员也跑了,还有数以千计的读书人也离开了大明。 利益阶层大批离开,就意味着能对皇帝形成掣肘的力量越来越薄弱,按照皇帝的打算,等到皇子成年,就会攻略澳洲和美洲,届时在大明的宗室和勋贵估计九成五都会被撵出去,还会有大批的官员和读书人也会前往海外寻求发展,而那个时候,新学士子已经完全成长,儒家在大明将会彻底没了生存土壤! 现在皇帝设盟就是明明白白给儒家释放出一个信号,告诉天下儒家士子,你们如果不修新学,那么就赶紧谋出路,这个出路就在海外,你们要走,皇帝热烈欢迎。 堂堂正正的阳谋。 这次大朝会对于官场而言,算是大地震中夹杂着余震。 大地震就是朝臣的努力失败了,人民盟将会在三年之后彻底取代儒家成为主导天下政的中坚力量,届时会有越来越多的新学读书人涌入底层官场,然后一步步攀升,慢慢挤压儒家在高层的话语权,进而分庭抗礼甚至彻底取代! 所以朝会的事传出之后,无数的读书人已然决定在下一波移民到来之后,决然前往海外! 没下定决心的则是在等嘉靖九年的会试,这估计会是以儒家为主的最后一次会试,他们不甘心离开,所以要赌最后一把。 至于余震则是…… 内阁梁储、陆完致仕,军部王琼致仕,朝会之后除了这三位大佬之外,共有上百四品以上官员选择请辞,嘉靖帝一概照准! 这些致仕的官员以后是去海外还是回老家著书立说,又或者写野史杂谈来编排嘉靖帝,这些就不得而知了…… 7017k 第五百一十二章 病急乱投医 朝政纷扰,和大臣勾心斗角,登基七年多,直到现在朱厚炜才算勉强松了一口气,几年时间里,他用强力的手腕让满朝上下接受也认清了事实。 这个事实就是别和他硬干,没好处,想要在嘉靖朝为官,那就好好干,不想干可以滚! 不管你是名满天下的大儒还是位极人臣的重臣,只要你不秉承皇帝的意志去施政,那么出局是必然的。 代价是朱厚炜只能亲力亲为,不管有多累都得硬抗,因为他知道,在嘉靖朝想要撼动各个阶层的切身利益,想要把大明扯出王朝轮回的怪圈,那么只能变革,而且是大变革,至少要无限接近后世的体制才有机会。 所以他很累,累了还没人理解也没人分担,任兴这老货除了唯唯诺诺就是拍马屁,不过掌控的天眼也确实是让他在变革过程中省心了太多。 累了就往后宫坐坐,端庄稳重的薛后,原本古灵精怪现在却一心想着皇长子能出息的玉姐儿,还有整天腻在慈宁宫的表妹张韶华,没什么存在感的裴佳以及想孩子想疯了的两个朝鲜妹子,当然还有吴家姐妹…… 后宫八个女人,朱厚炜觉得自己比不了自己老爹,但是比起老哥强了何止十万八千倍…… 但是现在…… 外朝竟然要给他选秀!理由竟然是要为皇家开枝散叶! 如今薛后有皇长女娴雅公主朱亦瑶,皇嫡子朱载垣。 庄妃周氏所生的皇长子定王朱载坖。 贤妃张氏所生娴静公主朱亦婉。 德嫔吴氏所生皇次子朱载基。 淑妃裴氏所生皇四子朱载域。 也就是说现在他有四子两女,而且至今无一夭折! 要知道在封建时代,以此时的医疗条件,就算皇子龙孙夭折也是常态,皇帝的儿子生十个,五个未成年乃是常事,挂掉七八个都不能算稀奇。 比如历史上的嘉靖帝生了六个儿子,其中三个没活到两岁,庄敬太子朱载壡也就活了十三岁。 所以现在朱厚炜四子两女都在健康成长,在皇室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难能可贵了。 但是外朝什么心思朱厚炜岂能不知道,说白了,就是外朝已经对他绝望了…… 儒家想要找出路,正如那么多在大明仕途绝望的儒家书生一样,他们不想离开大明,但是不能不走,因为在大明没有希望。 大明没有希望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大明之外,朱厚炜也说过,大明对外战争开启殖民统治,朱厚照不会是第一个,那么就还有其他皇子。 另外朱厚炜也说了,殖民地最需要的是同化,是传播华夏文化,从而诞生出华夏文明的分支,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儒家必不可少。 所以儒家很清楚,殖民地才是儒家最后的归宿。 而殖民地的君王只可能是嘉靖帝的儿子,嘉靖帝也不可能用他花费巨资培养出来的军队去给藩室做嫁衣。 那么自然而然,嘉靖帝的儿子就成了关键,如果是寻常帝王,那四个儿子绰绰有余,可嘉靖帝不行,估计四十个,儒家都不会嫌多。 如何才能让嘉靖帝多生儿子?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自然是给他塞女人,让嘉靖帝好好当他的种马…… 可以说外朝为了儒家的道统已然不管不顾甚至病急乱投医了…… 于是朱厚炜答应了,他可是男人,男人有几个不好色的,他后宫女人少,那是因为他有比播种更重要的事去操劳,现在大臣们既然觉得播种比什么都重要,那朱厚炜自然从善如流,勉为其难了…… “夫君觉得很为难?”薛后把朱载垣哄睡着了,好奇问道,在整个后宫敢以夫君称呼朱厚炜的也唯独薛后一人罢了。 朱厚炜笑了笑,一本正经道:“女人多了是非多,后宫尤其如此,为夫觉得有你们就够了。” 薛后摇头道:“臣妾身为皇后,替夫君管着后宫义不容辞,如果让夫君觉得后宫是非多,那也是臣妾的错。” 朱厚炜握住薛后的柔荑道:“为夫知道皇后的性子,实际上这些年,你在后宫也不容易,庄妃是为夫还在湖州时候的旧人,陪伴为夫数年之久,没有感情是假的,德嫔和贤嫔乃是为夫亲手所救,也是潜邸旧人,淑妃对为夫痴心一片,为等为夫,都熬成老姑娘了都没嫁人,至于贤妃有太后撑腰,就算皇后也要让她三分颜色,真是苦了你了。” “夫君说哪里话,贤妃妹妹对臣妾一向恭谨,也没在太后面前编排过臣妾,臣妾与宫里姐妹们相处还算融洽,不会让夫君分心的。” 朱厚炜哈哈笑道:“得妻如此,乃为夫之幸也,不过外朝的心思,朕知道,朕之所以答应,也是为了在政局动荡的时候给外朝一点希望罢了。” 薛后抿嘴轻笑,让朱厚炜觉得自己有些无耻…… “选秀之时,就由皇后把关,朕……” “夫君不亲自看着?” “看情况吧。”刚说完这话,便听到朱载垣不知道咋就醒了,母亲不在身边于是哇哇大哭,听的朱厚炜头大如斗,顿时落荒而逃…… “陛下可是回宫?” “去慈宁宫。”朱厚炜郁闷,太后缕缕召见,这几日一直以政务繁忙推脱,现在坤宁宫都来了,慈宁宫不去肯定不行,而且朱厚炜知道慈宁宫召见十有八九都是问选秀的事,真是够烦…… 慈宁宫里,娴静公主朱亦婉正在撒丫子疯跑,见到父皇来了,行了礼,然后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朱亦婉也有六岁了,还算聪慧伶俐,至少朱厚炜担心生个弱智的事没发生,或许只能感叹自己基因强大。 “儿臣拜见母后。” “臣妾拜见陛下。” 朱厚炜找位置坐下,便听张太后不悦道:“皇帝政务忙到连来给哀家请安的时间都没有?” 朱厚炜郁闷,想当年老哥躲在豹房,一年到头回皇宫给您请安的次数估计都不超过两个手掌,也没见您说啥,现在他至少一个礼拜来慈宁宫一趟,倒让您不满意了…… “儿臣最近确实忙了些,没能时时给母后请安,是儿臣的不是……” 7017k 第五百一十三章 乐不思蜀 很显然张太后有些不太待见小儿子朱厚炜,之所以不待见,原因不少。 比如长子朱厚照虽然喜欢胡闹,也确实不靠谱,但是性子率直,从不藏着掖着,但是朱厚炜不一样,朱厚炜从小就不喜言辞,整日里还喜欢和工匠裹在一块,三天都不见得能打出一个闷屁。 比如张太后也知道小儿子一旦成年就会就藩,那么她的后半生说不定都没有和小儿子团聚的机会,所以下意识的疏离。 比如朱厚炜和朱厚照合谋,而她却连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尽管这事朱厚照主谋的可能性超过九成五,但受益的是朱厚炜,所以她自然而然的将责任扣在小儿子身上。 再比如不肯娶张韶华,比如登基之后判若两人等等…… 不过现在也懒得管了。 “哀家一直劝皇帝纳女入宫,皇帝却总是置若罔闻,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而今皇帝为何又同意选妃了呢?” “权衡……”朱厚炜干脆利落的吐出两个字。 张太后眉头紧蹙道:“哀家不懂政事,也不懂什么权衡不权衡的,不过皇帝既然答应外朝选秀,这日子可曾选好?” “不曾。” “外朝办事为何这般拖沓,哀家替皇帝看过了,下个月十六便是好日子,皇帝觉得如何?” “一切听凭母后做主。” 张太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哀家问你,厚照去海外也有两三年了,他打算什么时候回来看望哀家,还有皇帝那两个不成器的舅舅,为何哀家始终没有他们的消息,哀家听说皇帝将两座候府都收了回来,难不成他们打算此生不回大明了,还是皇帝不打算让他们回来?” 朱厚炜郁闷,他之所以不愿意来慈宁宫,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有些话问了不是一遍,可还是被反反复复问起,说实话当真是心累。 “皇兄估计十年之内不太可能回来……” “十年!” “皇兄在西欧开疆拓土,一年前刚经历了安道尔会战,歼灭西欧联军主力,如今要稳固后方,安置移民,锤炼新军,这些事千头万绪,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皇兄想要在西欧完成宏图霸业……” “好了,好了。”张太后不耐烦道:“哀家是女人,不喜欢听这些,也不关心什么宏图霸业,哀家只关心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能回身边来尽孝道!” 朱厚炜沉叹道:“待下一次谷候回航,儿臣便让其告诉皇兄,诉说母后的思念之情,敦促他早些料理了西欧之事,跟随舰队回转大明,向母后问安。” 张太后嗯了声,她也不是没见识,甚至她都知道以朱厚照的性子让其撇开西欧战事和王霸伟业,万里迢迢的回大明来只是为了问安根本不现实,除非她病重垂危还差不多,但是她还是这么说,实际上就是向小儿子表达一下她对于两兄弟之间的种种举措的不满罢了…… “至于两位舅舅……”朱厚炜苦笑道:“两位舅舅如今恐怕只能用乐不思蜀来形容了……他们在葡萄牙,也就是现在大武王朝的葡州圈占良田三万亩,还霸占了原本葡萄牙的王宫改为候府。 如今府宅内拥有三百名西欧奴隶,还占据了一座银矿,征用上千奴隶为他们开矿,皇兄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拨给候府五百新兵,这可是宗室和其他勋贵都没有的待遇。 至于儿臣为何要收回两座候府,是因为两位舅舅自己要求,他们让儿臣把京城的府邸卖了,把现银带给他们…… 母后也知道,两座候府可是先帝赐予舅舅居住的,按理来说,舅舅其实只有居住权并没有处置权,可舅舅将府邸认为私有,儿臣也不好多说什么,左右万两银子罢了,儿臣还给的起。” “当真?”张太后有些将信将疑,她知道自己两个儿子都不待见两个弟弟,但是现在小儿子说的这么好,她没有理由不相信。 “儿臣如何会和母后说谎,母后若是不信,待下次谷候回来,儿臣让他亲自跟母后回报便是。” 张太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缕宽慰的笑容道:“如此的话,母后便放心了……” 朱厚炜会心一笑。 而此刻的张家兄弟想哭…… 随着谷候沈庚中将大明第三批移民送上西欧大陆,如今在西欧的汉民已然超过一百五十万! 一百五十万汉民对于西欧这块不比华夏小的辽阔土地来说,实在算不上多,但是已经让朱厚照足以控制住了现如今占领的地盘。 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原有人口也就六七百万,灭国战争、镇压贵族势力,撇除掉那些老弱病残,再加上押送回大明的精壮人口,和那些逃亡的,现在大武王朝的葡州和班州、牙州(大武王朝将西班牙行政规划一分为二),三州境内的原住民加起来已经不到两百万。 这两百万当中还有七八十万精壮人口成为奴隶,被军队管制作为开矿、修路造桥、造船等等劳力使用。 不过在下一次沈庚中的舰队抵达之后,这两百万人也会陆续被迁徙掉,精壮送去大明,其余的老弱按照朱厚炜的意思,将会被运往澳洲或者美洲自生自灭。 总的来说,如今的大武皇朝已然走上正轨,和西欧诸国之间也算是迎来了一个不算短暂的平和期。 不过这种平和只是表象,教廷很清楚,大武皇朝不可能止步,只要时机到了,大武一定会继续发起侵略战争,而下一个首当其冲的就是法兰西! 战争随时随地都会爆发,所以在教廷的敦促下,欧洲各国都开始厉兵秣马,疯狂的打造刀枪甲胄,不管是为了夺回葡萄牙还是西班牙又或者仅仅是为了自保,教廷已然不遗余力。 而大武也是一样,从大明带回来的十万军队,安道尔一战损失一万多,剩下来的八万多军队,至少要分出一半以上维持各州防务,那么能够进攻的兵力便显得捉襟见肘。 所以朱厚照只能从移民当中选出精壮编练入军,为接下来的攻略西欧战争做好充足的准备! 7017k 第五百一十四章 狗改不了吃屎 王座上面朱厚照满脸的煞气,他很少回王宫,因为他从来不把自己当成帝王看,他骨子里面就是军人是战士,而军人最应该待的地方除了军营就是战场! 这些日子,朱厚照一直身在军营当中锤炼新兵,地方上的政务在儒家的治理下已然渐渐建立了秩序,你还别说,儒家别的本事不大,但要说从无到有,建立完善统治机构的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 毕竟华夏几千年传承,一代代王朝破灭,新的王朝重建,靠的也是儒家人的努力,这一点不能抹杀。 不过朱厚照虽说拥有三州之地,但是葡州却没有一处官衙,完全属于无政府的形式存在,按照朱厚炜的说法这叫自治,就是划出一块地盘给宗室和勋贵,随便这些贵族在上面怎么折腾,他一概不问。 宗室和勋贵的势力也被限死在葡州,朱厚照也没给贵族什么限制,你要西欧的努力,他给,甚至你要多少给多少,只要贵族不怕被反噬就行,但是汉民…… 除了贵族自身带过来的以外,不允许贵族奴役任何一名汉人,否则轻则重罚,重则削爵都不是没有可能! 按照后世的说法,这就是一条高压线,不是绝缘体,谁碰谁死! 不过也有例外,例外就是张家兄弟,这两货在大明的名声太差,最终被忍无可忍的朱厚炜忽悠来了西欧。 朱厚照和朱厚炜兄弟连心,对这两位舅舅自然也很是不待见,为了防止两人在西欧固态复发,所以直接让两人待在牙州,赐了一座贵族庄园安顿。 至于朱厚炜在张太后面前说张家兄弟拥有良田三万亩,还霸占了葡州王宫这些,纯粹就是扯淡。 朱厚照觉得自己该警告的也警告了,该训斥的也训斥了,对于这两位在异域,自己正儿八斤的亲戚,他也不打算苛责过甚,谁知道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难听一点的说法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朱厚照在大武朝明发旨意,但凡贵族和官员、士绅有迫害百姓之举的,一旦举报,重惩! 这样的规定在大明其实不是没有先例,太祖皇帝在《大诰》中就明确规定,地方百姓但凡认定地方官员、士绅有酷虐百姓之举,那么百姓可以直接将官员士绅扭送入京,地方上的贵族,百姓亦可举告等等。 古往今来,未有如洪武皇帝一般爱民如子之君者,这句话是后世对朱元璋的评价,确实一点都不过分。 只可惜这条昭告,自永乐时起就名存实亡了,所以后世的大明也没把这条大诰当回事。 却没想到朱厚照在遥远的西欧竟然把这一条大诰从垃圾堆里面给捡了出来。 事件的起因很俗,也就是寿宁侯看一个移民的农家女子长的俊俏,于是便动了纳妾的念头。 这种事在大明遍地都是,委实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便是朱厚照自己还是正德皇帝的时候,这样的事都没少干过……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小老百姓受到迫害最后忍气吞声的多了,在大明的时候,寿宁侯若是看中了哪个女子,随便给个一二十两银子,生活本就困顿的百姓也就认了。 可在这西欧不一样,这里有大片无主的土地,只要你有本事,那一户占上个三五百亩地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有土地就有粮食,有粮食就能养活家小,这时候寿宁侯只肯拿个十两二十两银子就买一个黄花大闺女,哪个愿意! 但是小老百姓也知道寿宁侯是皇帝的亲舅舅,所以收了银子只能认倒霉。 可谁能想到在理教盛行的时代,这女子竟然会有心上人,被寿宁侯买回去之后,哭哭啼啼的没完没了,哭的寿宁侯心烦意燥,于是一夜过后就将此女赏赐给了护院家丁,此女不堪受辱,于是悬梁自尽。 此女父母得知消息后只觉得五雷轰顶,没想到来到这万里之外求一条活路,最后却葬送了自己女儿的性命,于是便想到了告状! 状告寿宁侯! 这样的状子谁敢收,寿宁侯得知消息后便派家丁警告,谁知那家丁仗着寿宁侯的势狐假虎威,下手没个轻重,直接将那女子的父亲一顿暴揍给揍死了…… 万念俱灰的民女母亲在儿子的随同下到了大营,直接告起了御状! 张家兄弟感受到皇位上的侄子满身的寒气夹杂着煞气,已是双股战战,瑟瑟发抖。 说真的,这要是在大明京城,那就算借两兄弟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般胡作非为,因为两兄弟知道朱厚炜狠毒,那是真正的狠毒! 激怒了嘉靖帝,两兄弟甚至认定就算是姐姐给他们求情都未必好使,嘉靖帝自然不会杀了他们,但是他们觉得嘉靖侄子真的敢废了他们的爵位,最不济也会将他们两个圈禁在府里面,一辈子不得踏出府门一步。 所以他们怕朱厚炜是骨子里面的怕,但是朱厚照…… 他们也怕,但不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怕,而是敬畏的怕,虽然是舅甥可也是君臣,他们也被朱厚照训斥过,可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寿宁侯觉得花钱买一个民女罢了,自己想不开上吊了管他什么鸟事,至于家丁殴人致死,那也是家丁不小心,花些银子再处置了家丁,这事也就过去了。 这样的事要是换作十几年前都不能算个事,那老妇人竟然还敢告御状,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寿宁侯原本打算这事完了之后再好好收拾老妇人一家,不过现在他改主意了,因为不敢…… 因为他从朱厚照的身上感受到了极致的寒意。 最冤的还是建昌侯,这事是寿宁侯拉的屎,和他一钱银子的关系都没有,可是朱厚照把他也给提溜了来算怎么回事…… “寿宁侯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你,才算合适?”朱厚照的话音冷的就如同腊月里的寒冰。 张鹤龄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道:“舅舅知道错了,这就派人去好好补偿,那失手杀人的家丁,舅舅让他一命抵一命。” “这是只有君臣,没有舅甥!”朱厚照一声怒斥! 7017k 第五百一十五章 囚岛 “是,是,是,臣知道错了,陛下……” “不要叫朕!” 张鹤龄:“……” 朱厚照冷哼道:“厚炜说的一点都没错,百姓乃王朝之根基,任何虐民之人都是王朝的蛀虫,一旦这些蛀虫蛀完了根基,王朝这颗大树就离轰然崩塌不远了,你们原本是大明的蛀虫,现在则是大武的蛀虫!” “陛下,臣……”张延龄觉得自己很冤,需要辩解一下。 “你住口!一丘之貉,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 张延龄:“……” “厚炜为什么把你们踢到海外来?你们还真以为这海外之地遍地黄金?笑话!实话告诉你们,是因为厚炜受够了你们,可碍于母后的面子,他若是重惩你们,只怕母后会伤心,可以你们在大明的罪孽,千刀万剐才能告慰那些被你们迫害而死的百姓亡魂! 朕与厚炜都觉得你们离开了大明,失去了母后的庇护,那么总该收敛一点,可是朕与厚炜都错了,你们…… 算了,难听的话和大道理对你们两个而言半点用处都没有,既然是对牛弹琴,那朕也懒得浪费口水。 现在你们枉顾朕的旨意,肆意虐民害民,且毫无悔过之心,长此以往,朕只怕你们终究会搞的人神共愤,即便是朕都不得不将你们两个送上断头台,以告慰天下。 现在朕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也是最后一次顾及母后的颜面,给你们四个选择!” 寿宁侯跟建昌侯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其一,削爵,贬为庶民,赐予土地五百亩,算是朕念及旧情,自此以后,你们是死是活,朕一概不问。 其二,圈禁,朕会赐予尔等一人一座大宅,派遣军士看守,每年只准出宅一次! 其三,重罚,一条人命一千万两白银,两条就是两千万两,把银子交来,你们可以继续为非作歹,只要别落在朕手里。 其四,遣返,没人护送你们,自己去打造海船,打造好了,自己回大明!” 张家兄弟两个彻底傻了…… 削爵、圈禁、重罚、遣返! 削爵那是肯定不可能削爵的,圈禁那是肯定不会愿意被圈禁的,一条人命一千万两?你把他们杀了买肉都没有一千万两呐!何况是两千万两! 很显然,朱厚照压根就没给他们选择,说白了就是要遣返他们! 不过朱厚炜不待见他们,现在他们又被朱厚照送回大明,以后在大明不得跟狗一样,小心翼翼的过日子? 张延龄当即叫嚷道:“陛下,臣冤呐,臣可没有强买民女,也没派人殴人致死,臣凭什么也要受罚!” “凭什么?”朱厚照嘿嘿冷笑道:“这两年你在西欧干了多少丑事,恶事难道还要朕一桩桩数给你听?朕已经让你选,你可以认重罚,那么这次没你的事,自然不需要罚,你可以回去继续做你的建昌侯,但是选择只有一次机会。 下一次要是你手里有了汉民的人命,那么直接就是罚处千万,罚金交不起,就抄家,抄家不够就籍没房产、土地,哪怕沦落街头成为乞丐,也要把朕的银子给还了,一文都不能少!” 张延龄嘴巴张了张,硬生生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然后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自己兄弟,全怪这货色欲熏心,要不是这家伙,他何至于被连累。 现在没路可走了,他那里敢留在西欧,万一哪天失手…… 他真相信朱厚照能干出让他成为乞丐的事来,这两个兄弟一个比一个狠毒,一个比一个无情,现在他们没老姐撑腰,只能任由摆布,回到大明,有老姐在,只要收敛一点,想来还是无忧的…… “选好了没有!”朱厚照看上去有些烦躁有些不耐烦。 张鹤龄牙一咬道:“我们……我们回大明!只是……只是造船……” 朱厚照哼了哼道:“朕现在对你们是眼不见为净,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朕给你一艘海船,你们就带着亲眷回大明好了,至于那个恶奴,凌迟了,其余的家奴发配矿山,劳役终生!” 两兄弟垂头丧气的走了,不过真要说起来也没什么遗憾的,他们来西欧是被朱厚炜忽悠了,也确实是想远离那个煞星,现在西欧压根就不是什么遍地都是黄金,日子也没在大明时候过的那么滋润,那还留下来做甚。 几日后,一艘海船扬帆起航,海船上有张家兄弟,还有两侯府的仆役,护卫也配备了一些,顿时让两兄弟觉得朱厚照这位大侄子比朱厚炜厚道多了。 “船老大,咱们三个月能回到大明吗?”海上风涛浪急,张延龄百无聊赖,于是找到船长,打算聊聊闲篇。 “大明?”船老大呵呵笑了笑道:“小人接到的令可不是回大明。” 张延龄还没反应过来,径直问道:“不回大明去哪?” “去囚岛啊。” “球岛?球岛是什么地方?” “囚岛就是关押囚犯的地方呐。”船老大呵呵笑道:“囚岛在葡州西南两百多里,也就不到三天的海程,上次有两位啥郡王不愿意留在葡州想回大明,也是俺把他们送去的囚岛。” 张延龄傻了,就算再笨,他也算是听明白了,什么遣返,狗屁的遣返回大明,这就是朱厚照挖的一个坑,这是要把他们送到这个囚岛上面囚禁一辈子! “丧尽天良啊。”张延龄一声悲愤的惨呼,被自己亲外甥坑了,这心情可想而知。 船老大嘿嘿笑道:“侯爷无需担心,那囚岛也不小,上面能开垦种植,陛下还在上面安置了不少女奴,不过都是些又老又丑的女奴,想来侯爷是看不上的,不过只要有口吃的,这些女奴倒是干活的好手。” 张延龄现在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船老大就算把囚岛说成是天堂,他也只会把哪里当成地狱,现在一门心思的都再想如何才能逃出去…… “哦,对了。”船老大似乎想起了什么道:“侯爷可别想着离开囚岛,别说你们没船,就算有也别尝试,陛下说了但凡从囚岛出去的海船,游弋在囚岛外面的几艘军舰都可以直接击沉,渔船除外。” 张延龄眼前一黑,当即晕了过去…… 7017k 第五百一十六章 无头公案 夜色静谧,如今的大明京城已然取消了宵禁,夜晚到来之后,街市依旧热闹非常。 正东坊大街两侧乃是一座座豪门大宅,大明百年间在这里修建了数十上百座宅院用于赏赐勋贵,其中抚宁侯的侯府就座落于此。 这倒不是说但凡勋贵在京城就会有赐宅,这是要看实际情况的,毕竟勋贵也有地方任职,比如担任指挥使什么的,这些勋贵在地方上久了,也得不到皇帝的信重,那么就算京城有赐宅也会被收回。 上一次移民,上百宗室和勋贵被迁徙去了西欧,那些迁徙走的了勋贵在京城的宅子自然而然的被朱厚炜收归了国有。 抚宁侯没在第一批迁徙之列,在加上当代抚宁侯朱麒的爷爷朱永原本只是抚宁伯,却因功勋卓著,在成化初年镇压荆襄流民造反后被晋升为抚宁侯,到了成化十五年率兵东征建州女真,战功彪炳直接升爵成了保国公。 朱永死了以后追增宣平王,可见皇家对朱永何等厚爱,朱永死了以后,儿子朱晖袭爵成为保国公,受他老子的余荫庇佑,一直到死都是保国公。 别以为这话很奇怪,要知道这本身就不寻常,因为朱永凭借军功从伯升侯爵,但是他的伯爵是世袭罔替,侯爵不是,但是在成化三年朱永率军抵御蒙古毛里孩、阿罗出的入侵,功绩不俗,因此抚宁侯的爵位得以世袭,但是接下来晋升保国公,这国公的爵位可不是世袭,也就是说朱永死了以后,朱晖只能袭抚宁侯爵位,不应该袭保国公之爵。 但是皇家厚爱,自当别说,然而朱晖死了以后,正德七年,朱麒袭爵,当时监国的朱厚炜直接将保国公爵位剥夺,让朱麒袭了抚宁侯爵位,这不是朱厚炜薄待,完全是最正常不过的操作罢了。 但是自朱麒袭侯爵之后就对朱厚炜心怀不满,只不过无处宣泄罢了。 此时抚宁侯府的密道内,满面愁容的朱麒对面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男子同样也是勋贵,乃是定西侯蒋叡。 蒋叡和朱麒的情况其实差不多,蒋叡的爷爷蒋琬,乃是平羌将军,守备南京,管中军都督府,太子太保还兼太傅,死了追封凉国公,也是显赫的一塌糊涂,算是大明勋贵当中比较得皇家信重的贵族人物。 蒋琬死后,儿子蒋骥袭定西侯爵,正德四年蒋骥死,蒋叡袭爵,很正常的递进,也就是说蒋叡对皇家并没有什么怨恨。 但是蒋叡和朱麒关系相当不错,属于从小一起在京城长大的死党,再加上蒋叡脑袋少跟弦,于是便上了朱麒的贼船! 不错,嘉靖帝遇刺案就是抚宁侯朱麒和定西侯蒋叡的手笔。 朱麒乃是谋主,蒋叡则是从犯,朱麒之所以要行刺朱厚炜,动机也很简单,首先是对自己没有承袭保国公的爵位感到不满,其次则是危机! 嘉靖帝将勋贵移镇海外,等于是一手断送了勋贵在大明的根基,面对强势无比的嘉靖帝,连魏国公和成国公这样的开国勋门都只能乖乖接受,他们算个屁。 但是不算归不算,不服归不服,朱麒不甘心所以决定铤而走险! 身为勋贵,蓄养家丁在大明根本不算个事,至于死士,哪家勋门没忠心耿耿的死士! 在朱麒看来,这一次的刺杀动用死士,以死士加上炸药包的自杀式袭击,几乎完全是十拿九稳,不带一点意外的。 届时嘉靖帝一死,大明乱不乱无所谓,主要是嘉靖帝继位之后的新政必然人亡政息,自然而然,他们这些勋贵也就不用远渡重洋去往海外了。 说到底,朱麒压根就不相信朱厚炜的那一套说辞,什么海外遍地是金银,什么奴隶多到数不清,他么的骗三岁小孩呢? 不过刺杀皇帝可是天塌地陷的大事,朱麒有这个想法也有这个胆子,可说到底还是底气有些不足,于是就把蒋叡给拉入了伙,两人从小到大的好兄弟,蒋叡也佩服自己这位哥,于是被一通忽悠之后也是义愤填膺,从定西侯府在乡下蓄养的家丁当中找了三个忠心耿耿的充当死士,加入了这趟行动。 两人觉得不可能出意外,毕竟是死士,自杀式袭击就算让嘉靖逃过一劫,人海茫茫的到哪去找几个死尸的跟脚,都是隐户,连查的地都没有。 可人算不如天算,意外终究还是出现了,嘉靖帝的特制马车直接挡住了炸药包的爆炸,于是嘉靖帝毫发无损,而七名死士阴差阳错,竟然还有一个活着! 这样的结果是朱麒和蒋叡做梦也没想到的,但是现在皇帝没死,死士下了诏狱…… 两人只觉得天都塌了,每日里惶惶不可终日,只是盼着那被活捉的死士能够咬紧牙关,熬过诏狱的酷刑。 两人心惊胆战,随时准备跑路,甚至打算在谷候回来之后,指望皇帝再遣送一批勋贵出海,然而,谷候再次出海没带宗室也没带勋贵…… 就这样胆战心惊的过了好几个月,一直都没个动静,不过两人也怕皇帝是想引蛇出洞,所以也一直不敢问,几个月没消息,两人也只当死士死在了诏狱,一颗久悬的心也就慢慢落了下去。 行刺皇帝又如何,就算嘉靖笃定这事肯定是宗室或者勋贵干的又如何,证据呢?没有证据,难不成嘉靖敢把全大明的勋贵和宗室斩尽杀绝? 无头公案罢了…… 但是很快…… 说实话,蒋叡还是个有良心的,对死士承诺过,只要他们去刺杀皇帝,不管成功不成功,他就会善待他们的家人,而朱麒虽然也承诺了,可还是打算斩草除根,后来在蒋叡的坚持下才放弃。 不是说朱麒仁慈,而是觉得蒋叡说的有理,蒋叡的意思是皇帝的耳目遍及天下,这个时候要是对七家死士行灭门之举,恐怕逃不过皇帝的天眼,万一皇帝以此为线索,顺藤摸瓜的话,没准就能发现端倪! 由此可见,蒋叡绝对不是笨蛋,他要求一切如常,要不是死士心理破防,那此案没准还真有可能成为无头公案! 7017k 第五百一十七章 饮鸩 “盛满一家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蒋叡的眉头皱成了川字,笃定道:“而且就算他们怕本侯对其不利,一家五口人,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福建!” 朱麒脸色此刻也是无比凝重道:“你的意思是盛满在诏狱招供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蒋叡点了点头道:“盛满祖上就是定西侯府的家丁,忠心毋庸置疑,但是诏狱那是什么地方,盛满要是熬刑不过把我们出卖也不是没有可能。” 朱麒眼中精光一闪道:“在本侯看来,盛满熬刑不过,最后妥协,和皇帝之间达成了协议!” “什么协议?” “保护他的家人!”朱麒寒声道:“依本侯看来,盛满这个时候应该还没出卖我们,否则的话,锦衣卫只怕早就上门了,而盛满之所以没有出卖我们,最直接的原因应该是要见到他的家人,然后让皇帝赦免他家人的罪,到了那个时候,估计盛满该交代的估计全都会交代出来。” 蒋叡浑身轻颤道:“那……那该怎么办?” “盛满家人什么时候失踪的?” “一个月前。”蒋叡沉声道:“本侯担心走漏风声,所以一直禁止侯府的人和乡下祖宅那边接触,说到底,就是祖宅那边包括盛家自己都不知道盛满去了什么地方,现在盛家人突然失踪,很有可能是锦衣卫出的手!” 朱麒浑身一抖,问道:“从刺杀狗皇帝到今日都已经过了半年多,为何盛家人一个月前才失踪,难不成盛满在诏狱熬了几个月酷刑,都快熬死了,才决定妥协?” “这其中缘由,本侯不得而知。”蒋叡摇头道:“福建到京城路途遥远,但是如果真是锦衣卫找准机会出手劫人,恐怕会有一番预谋,但是不管怎么说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锦衣卫已然知道刺杀狗皇帝这案子,本候脱不开关系,说不定狗皇帝都已经知道了。”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那蒋兄打算如何应对!” 蒋叡咬牙道:“本侯祖上不管怎么说都是替大明血战沙场过的,就算狗皇帝再如何狠毒,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将定西侯府连根拔起,他需要证据,盛满就是他唯一的证据,而想要盛满开口的关键在于家人,本侯以为,可以半路劫杀!” 朱麒略微思索后点头道:“抓了盛满家人,蒋兄就已经暴露,那么定西侯府多半也被锦衣卫监视住了,好在你我兄弟辟了这条通道,要不然只怕连本侯也逃脱不掉,不过既然要劫道杀人,那本侯自是义不容辞!” 蒋叡赞同,然后凝声道:“不过朱兄既然没暴露,那么劫道之余也该想好退路,说真的,本侯早就防备着狗皇帝了,一旦锦衣卫上门,全家便立即服毒,免得受不了大刑,把朱兄供出来。” “好兄弟,好汉子。”朱麒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说道:“不瞒贤弟,哥哥我也早有准备,家中老小也都准备着了,刺杀狗皇帝,这事太大,只要败露,说不得是个凌迟,倒不如自己解决来的痛快!” 两人哈哈大笑,就在这时,便听到铃铛声响,两人脸色一变,这铃铛乃是外界通知密道内的手段,一般没有紧急之事不会拉动,这时候响了,顿时让二人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也不犹豫,朱麒和蒋叡二人互相点了点头,便快速返回各自侯府。 “定西侯何在!”燕天元率领数百锦衣卫杀气腾腾的冲进了定西侯府。 “我家候爷在书房,已经让人禀告,这就来迎接指挥使大人。”定西侯府管家小心翼翼的回答。 燕天元嗯了一声,挥了挥手,数百锦衣卫顿时将定西侯府围的水泄不通。 正如蒋叡料算的那样,盛满没有见到了家人,自然也不会交代,但是交代不交代其实已经无关紧要,因为盛家人是定西侯的隐户,那么盛满自然就是定西侯的死士! 也就是说定西侯必然是策划刺杀皇帝的黑手,只是不知道这黑手只有一个还是有其他合谋。 不过定西侯是跑不掉了,既如此缉拿定西侯严刑拷问,若有,自然一并拿下。 蒋叡急匆匆返回书房,得知锦衣卫指挥使燕天元率数百锦衣卫登门,脸色顿时煞白! 其实在蒋叡得知盛满家人失踪之后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但是没想到这一天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蒋叡不知道燕天元登门为何没有穷凶极恶的大索定西侯府,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于是急匆匆的回了后宅,将自己妻妾、儿女尽数叫来,然后沉声道:“东窗事发,定西侯府灭门已属必然,侯府男丁若是不想死的惨不堪言,女子若是不想被充入教坊司,就自尽吧。” “侯爷。”定西侯正妻冯氏一声惨呼冲过去抱住蒋叡的大腿哭道:“侯爷,妾身死不足惜,可是云儿还小,他才五岁啊!” 蒋叡没有理会夫人,看向自己的几个妾室喝道:“你们还不死,是不是要等本侯动手!” 几名妾室哭哭啼啼的哀嚎,最后一个个不甘的取出早已经背好的瓷瓶吞下了瓶里的毒液。 “你们怕死吗?”蒋叡对自己的几个儿女说道:“父亲知道你们怕死,但是父亲告诉你们,这世上有比死更可怕的事,你们现在不死,后面只会生不如死,都说虎毒不食子,但是为父犯下的乃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如今族人顾不上了,为父只能亲眼看着你们上路,不要怕,为父随后就到。” “父亲。”几名子女哭的撕心裂肺,但是最终还是在蒋叡那冷澈心扉的目光中,一个个喝下毒液,吐血而亡,唯独剩下了蒋云。 不是蒋云怕死,而是他根本什么都不懂,而且身上也没毒药。 “罢了,罢了。”蒋叡长叹一声走到儿子身边道:“嘉靖帝是仁慈之君,但愿他能放我儿一条生路,怪就怪为父被猪油蒙了心,走上这条不归路啊,夫人……” 冯氏欣慰一笑,径直饮下毒液。 蒋叡从怀里掏出了瓷瓶,拔开了瓶塞,颓然坐在一地的尸首中间,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7017k 第五百一十八章 夷三族 “来了。”蒋叡看着踹门而入的燕天元惨笑。 燕天元的脸色难看的如要滴血,他来定西侯府没有旨意,所以只是打算将蒋叡带回锦衣卫,然后奏明皇帝再行定夺,所以也不好对当朝勋贵府强行搜捕。 后来听到后宅哭声一片,这才预料到不对劲,于是立即带人冲入后宅,一进门就看到如此惨烈的一幕。 定西侯妻妾、子女死了一地,唯独活着的只有蒋叡和一稚童! “定西侯好手段,好绝决,燕某佩服。”燕天元咬牙切齿道。 蒋叡呵呵笑道:“谋刺君王,乃诛灭九族之大罪,锦衣卫上门,可见已有确凿证据,蒋某自知全府上下难有活路,既然左右都要死,何不给自己和家人一个痛快,燕指挥使,您说是不是?” 燕天元看了一样稚童蒋云道:“但是定西侯还是留了幼子一面,看来还想着自己血脉能够流传下去啊。” “定西侯府已然死绝,独留一脉,蒋某也只是留下一点希望,希望陛下仁慈能给这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一条生路,就算陛下要他死,左右也就是一刀罢了……” 燕天元看了眼蒋叡手中的药瓶道:“看来定西侯是在等我?” “等不等的其实也无所谓了,本侯畏罪自杀,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等燕指挥来,无非是想让燕指挥亲自看着,也好给陛下一个交代罢了。” “刺杀君王,这是谋大逆,定西侯敢说没同党!” “燕指挥也说了这是谋大逆,是要满门诛杀的,本侯得了失心疯,难不成还要拉着别人,万一被告发了岂不是冤枉。” “燕某不信。”燕天元冷笑道:“那一日刺杀陛下的共有七个死士,这几个月间锦衣卫在福建明察暗访,只发现三人乃是定西侯门下死士,其余四人来历不明,由此可见,那四人并非定西侯府死士,那么是谁的!” 蒋叡哈哈大笑道:“燕指挥毕竟是出身于书香门第,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后,也没有多少刑讯的机会,所以终究还是嫩了些许啊,这大明天下的勋贵车载斗量,狡兔还有三窟,何况人乎? 定西侯府有家丁,有忠心耿耿的隐户,自然也有暗子,这些暗子对于勋贵而言,也唯独只有勋贵本身知晓,你们查不出来最是正常不过,要是能查出来才叫怪事。” 燕天元确实不太适合锦衣卫一把手的位置,听了蒋叡的话基本也就信了大半,这要是换了沈竹来,就算阻止不了蒋叡自尽,可一套说辞下去,也能把蒋叡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分辨个八九不离十。 “燕指挥看来是没有什么疑问了。”蒋叡笑了笑,最后又不舍的看了一眼幼子道:“蒋叡糊涂,罪在不赦,今日以死谢罪。”说完手一抬,一瓷瓶的毒液灌喉而入。 燕天元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蒋叡断气,最后沉叹一声走出房间,喝道:“封锁,搜查定西侯府!” 宫内。 “定西侯蒋叡全家服毒,独留一子?”朱厚炜闻听消息后一怔,道:“看来蒋叡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朕手中关于天下勋贵的情报中说过,这蒋叡也是个实在人,这些年也没什么恶迹,他祖上、祖父也是为大明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功臣,就算移民海外,也少不了他的荣华富贵,为何要走上这条不归路?” 燕天元苦笑道:“或许是被猪油给蒙了心,最后一念之差,才铸成大错吧。” 朱厚炜点了点头,行刺君王,本身就是灭族的大罪,蒋叡选择自尽说白了就是给自己一个痛快而且体面的死法,否则就算他是侯爵,就凭谋大逆的罪名,也免不了被割上三天! 凌迟活剐这种酷刑,朱厚炜从来没想过废除,这就跟后世的核武器一样,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 如凌迟一般残忍的酷刑本身就是震慑力量,比如朱厚炜亲自制定人贩子凌迟、夷灭三族,何等残酷,但是现在大明的拐带案件已然少了大半。 族诛也是一样,确实不人道,被连带的亲族也冤,但是你都要谋反了,君王还能给你族亲活路?就算天底下百姓只要觉得君王是明君的,也只会拍手称快。 “陛下,那蒋叡的幼子蒋云如何处置?” “你觉得呢?” 燕天元是个忠厚人,他之所以这么问,显然是觉得杀一个什么不懂的孩童实在太残忍,所以问问看,如果皇帝法外开恩,那不是坏事,可要是皇帝不赦,那也只能说蒋叡咎由自取。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臣明白了。” 朱厚炜笑道:“你明白个毛线,朕身为人皇,难道还怕区区稚童长大以后报复?传朕的旨意,缉拿定西侯府三族,除十岁以下孩童外尽诛,昭告天下!” “臣遵旨。” 朱厚炜嗯了一声,其实他真没将刺杀案放在心上,这倒不是说他神经大条,不把生死当成一回事,而是觉得想让他死于非命哪有那么容易! 毕竟是后世人,又受过网络熏陶,一直对正德、天启的死深深质疑,有这个前提在,他岂能不防范明枪暗箭! 如今定西侯伏法,那么刺杀案也就告一段落了。 “陛下,搜查定西侯府的时候在定西侯的书房内发现一处密道,此间密道直通旁边的抚宁侯府。” “抚宁侯府?”朱厚炜眉头一皱道:“意思是此案还牵扯到抚宁侯?” 燕天元摇头道:“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此案和抚宁侯有关,诏狱里面关押的死士名叫盛满,乃是定西侯在乡下庄园蓄养的死士,经查证,那一日七名死士有三人可以确定是定西侯的人,但是另外四人身份不明,按照定西侯的供述,那四人是侯府暗子,当前不知真假。” 朱厚炜点了点头,死士以自杀式袭击,这样的案子最是麻烦,搜寻证据也是困难重重,毕竟这等捅破天的大案,如果不料理好首尾,谁敢轻易动手! “仅凭一条密道不能说此案就一定和抚宁侯有关,慢慢查便是,办案之宗旨便是不放过一个罪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可明白。” “臣,明白。” “去吧。” “臣告退。” 7017k 第五百一十九章 正规土匪 “陛下,安南、暹罗两国使臣在宫外伏阙已有一个时辰。”蒋冕一脸的郁闷。 “国本的事,选秀的事,工程事,移民事,千头万绪,朕自己都忙不过来,哪里有空管安南和暹罗的破事。” 蒋冕不服道:“陛下,安南、暹罗两国乃是大明藩属,如今突遭敌袭,大明若是不出兵,只怕要落人口实。” “落谁口实?”朱厚炜嗤笑道:“别的不说,就说这安南,表面上对大明恭谨,可实际上和倭国乃是一丘之貉,朕没有派遣大军讨之就不错了,还想朕发兵助其平敌?咋滴,等帮他灭了外敌,然后再给他机会来咬大明一口。” “陛下……” “蒋卿无需多言,朕意已决,让外交部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些使节就已经是朕最大的恩赐,若是不爽,趁早滚蛋,大明不养闲人,对了,安南还有那暹罗要是灭国了,朕之大明可以为他们王室提供政治避难,也算是朕对藩属国仁至义尽了。” 蒋冕嘴巴张了张…… 三个月前,安南最南部港口突然出现一支大军,总兵力超过四十万! 这支大军长相奇异,眼阔目蓝,一看就是蛮夷的军队极其凶悍,凶悍到极度残忍! 这支大军不以攻城略地为主,他们的目标就是杀人、抢掠! 所过之处,当真是尸横遍野,不论是村庄还是小城,一旦被拿下,便是一场屠杀! 一支甲胄精良,军纪严明的正规军队,干的却是完完全全的土匪勾当,简直人神共愤! 可也正是这样的军队才是最可怕的,他们不在乎屠杀,不在乎破坏,采取以战养战的策略,一路上攻城掠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战火很快烧穿了半个安南,紧接着四十万大军一分为三,以三路突进的战术将半个东南小国烧成了灰烬。 一时间各国自危,一边苦苦抵抗,一边纷纷派遣使臣前来大明,不管怎么说大明都是东南各国的宗主国,现在藩邦有难,宗主国出兵解救,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这种想法不光是东南小国有,就是身为外交部部长的蒋冕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蒋冕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东南诸国的这场兵乱和皇帝脱不开关系! 甚至这场席卷整个东南的兵灾就是嘉靖帝一手策划的都不是没有可能! 原因很简单,这支突然间出现从何而来? 答案是海上突然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舰队,这支舰队顺海而下没有丝毫的停顿,一直冲到安南国最南面然后直接登陆,目标极其明确。 蒋冕还记得几年前皇帝曾经和他们闲聊过这个世界,说过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成为大明对手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草原,一个是被教廷控制的西欧。 至于什么西域,什么一打就跪的天竺等等都不值得一提。 现在草原早已肃清,以大明对草原的政策和驻防的力量,草原部落想要形成大的统一部落几乎不太可能,连鞑靼都逃亡极北,剩下来的鱼虾何值一提。 不是草原就是西欧,但是谁都知道,朱厚照和朱厚炜这两兄弟下了一盘大棋,十万当世无敌的强悍军队登陆西欧,轻而易举的就灭了数国,若不是人口不足以占领整个西欧,恐怕此时的西欧早就被朱厚照建立的大武皇朝彻底平了。 安道尔会战朱厚照以八万大军力克西欧一百五十万联军,这一战的细节嘉靖帝没细说,蒋冕自然也不清楚,但是蒋冕也不是军事常识一点不懂。 这么大的一场会战,大武朝战而胜之,俘虏呢? 蒋冕笃定,出现在东南的大军就是西欧被大武俘虏的十字军战士! 也就是说皇帝故意把这支拥有四十万的战力的俘虏大军投放到了东南,然后在东南诸国掀起滔天血海! 目的是什么?驱虎吞狼! 安南、暹罗等东南小国都是太祖定下来的不征之国,如同朝鲜一样,便是国王更替都需要得到大明的册封才算正统,东南小国和日本不一样,日本内战导致倭寇横行,祸害大明沿海长达百年之久,皇帝如果要收拾日本,这就是现成的借口。 但是东南小国呢?皇帝有什么理由灭其国夺其地,华夏乃礼仪之邦,兴兵要讲究师出有名,师出无名乃是无道之师! 所以蒋冕此来看似是为安南和暹罗使者求情,实际上是为了验证自己内心的猜测,如今皇帝的反应和他预料的相差无几,蒋冕自然心中有数。 由此亦可见嘉靖帝是何等狠辣,为了夺地,竟然想出这么一出绝户计,不惜造成如此惊天杀孽,这何止是狠辣,简直是暴虐! 但那又如何,难不成蒋冕还能指责皇帝不仁? 那是扯淡,大明朝在嘉靖帝的手里拓土万里,就算是史书上也只会记载嘉靖皇帝乃是一代雄主!盖世大帝! 更何况你凭什么说这场杀戮是嘉靖帝一手策划的,证据呢? 就算编排,充其量也就是野史上说说,正史谁会去书写这种没有证据的事! 现在嘉靖帝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蒋冕也没有继续待下来扯淡的必要,于是起身告辞,刚退到门口,便听朱厚炜道:“等等。” “陛下还有事吩咐?”蒋冕一脸的不解。 “朕改主意了。” 蒋冕无力吐槽,天子……人皇出言为宪,岂可轻易改之,嘉靖帝倒好,出尔反尔比翻书还快。 “蒋卿说的没错,安南也好暹罗也罢,毕竟都是大明的藩属国,如今遭受兵灾,俨然已有灭国之危,朕身为宗主国之君王,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这样吧,朕会传旨意给福建和广东的驻军,让两省抽调兵马进入东南剿灭这伙流寇!” “陛下圣明。”蒋冕违心拱手,傻子都知道嘉靖帝这话里面蕴藏的深意。 调兵入东南,恐怕不是去剿灭十字军的,是去接受土地,恢复治安秩序的还差不多。 东南诸国如果挡不住这四十万十字军,恐怕灭国之日已然不远。 朱厚炜脸上没有丝毫的惭愧,笑道:“蒋爱卿最近事务繁忙,当真是辛苦了。” 蒋冕淡笑道:“为君王分忧,乃是老臣的本份……” 7017k 第五百二十章 没有证据 “朕决定册封朱载垣为太子!”朱厚炜慢吞吞的说出决定。 蒋冕微微一怔,然后很自然的行礼道:“国本位定,乃大明之幸,万民之幸,臣为大明贺,为万民贺……” 嗯?…… 朱厚炜有些郁闷,要知道在封建时代,皇位传承何等重要,在大明历史上更是在万历年间闹出过轰轰烈烈的国本事件,出于某人的恶趣味,皇后生皇嫡子之后,他在内阁提议立太子的时候支支吾吾,似乎是打算释放一个让满朝产生误解的讯息。 这个讯息就是皇帝不打算立皇嫡子为太子,而是打算立聪慧的皇长子朱载坖为太子…… 当然除了恶趣味之外,朱厚炜的另一个目的则是转移满朝的注意力,要知道那个时候朝堂上的核心是立盟,也是儒家抗争最为激烈的时候,所以用国本来转移立盟也是朱厚炜的盘算。 谁知道,内阁压根就不吃他这一套,杨一清再提议立太子被皇帝含糊过去之后,几个月的时间里再也没有提过半个字的国本。 现在他主动提了,也顺了满朝的意,蒋冕的反应竟然这般冷淡,委实是出乎朱厚炜的预料。 “蒋爱卿似乎并不意外?”朱厚炜有些不太甘心似的问道。 “意外?”蒋冕不解道:“臣为何要意外?” 朱厚炜明白了…… 外朝压根就没把国本的事放在心上! 因为他们首先觉得太子之位,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皇后无子立定王也就算了,皇后现在有了儿子,那么舍皇嫡子还能立谁? 这可不是皇帝含糊就能含糊过去的事,而且立嫡立长关乎社稷之本,难道皇帝就不怕自嘉靖朝始,大明的后世为了君位陷入到血雨腥风当中? 不存在的,而且以皇帝和薛后之间的融洽和睦,嘉靖帝怎么可能会不让薛后之子为太子,那不是扯淡? 再退一步,嘉靖朝的国本真的那么重要? 对于华夏社稷而言自然重要,但是不要忘了,现在嘉靖帝手伸的有多长,长到现在的大明人口将会有三成甚至一半都会被移民出去,建立新的王朝。 简单来说,就是现在嘉靖帝的儿子还不太够用,皇嫡子继承大明皇位,成为大明王朝第十二代帝君,而其他儿子也将分封海外成为一朝之太祖,他的儿子以后都会是皇帝,那还争个鸡毛? 立国本的本质意义在于绝了其他皇子的非份之心,嘉靖朝的皇子需要争?要是出两个跟朱厚照一个造型的,估计嘉靖帝该头疼了才对…… 所以,外朝不急,你不想立就不立呗,你要是挂了,就把皇嫡子扶上皇位,没准对外朝而言还是好事…… “礼乐部会选定吉日,举行册封太子的大典……” “蒋爱卿拿主意便是。” “臣遵旨,选秀……” “蒋爱卿拿主意便是。”朱厚炜的心情不太好。 “臣遵旨,臣告退……”蒋叡退后三步,离开御书房。 “陛下。”任兴正色道:“天眼侦缉到消息,是选秀的事……” “选秀?何事?” “得到消息,不少士绅,勋贵乃至官员都偷偷摸摸的将自家女子寄在民户名下参加筛选……” “这是为何?”朱厚炜满脑门的雾水,这压根就是没道理的事,对于大明皇帝而言,选后从小门小户选,是因为民女没有深厚的根基,从而杜绝掉外戚干政的隐患,可这是后! 但是对于妃嫔而言则没有那么多的要求,理论上来说,天底下任何未出阁的女子都可以成为皇帝的嫔妃。 当然,出身于高门显宦家的贵女,最多也就能混到个妃位,再往上爬?比如皇后挂了,皇帝要再立后,这些贵女基本上也是没什么机会的,说到底还是为了防止外戚在大明出现。 现在嘉靖帝选秀充实后宫,皇后青春正茂,选进来的贵女更没机会,那么勋贵、士绅这么费劲的目的是什么? 朱厚炜想不透其中关节,也懒得去想,便说道:“随便他们怎么折腾好了,朕哪来的闲心去管这么破事。” 任兴应了声便不再说话。 就在蒋冕离开乾清宫的档口,抚宁侯朱麒也走出了锦衣卫! 三天,朱麒在锦衣卫被盘问了整整三天! 三天内,朱麒粒米未进,更是未曾合眼,锦衣卫十几名刑讯高手轮流上阵,想要从他说的每一个字当中去寻找蛛丝马迹,但是最终都失败了! 属于抚宁侯府的四名死士都死了,都是最寻常的民户,都是乡下秘密蓄养,隐秘到连死士的家人都不知道自己家男人是抚宁侯的人! 就算锦衣卫画影图形,找到这四家,也休息和他抚宁侯牵扯到半点的关系! 至于密道?那能算得上是证据?只能说他抚宁侯和定西侯关系不错,而且这在京城权贵圈子里面根本不算秘密,想凭借区区一条密道就给当朝侯勋定罪? 当然,皇帝如果不管不顾,宁可杀错也不放过的话,那朱麒认栽! 但是朱麒笃定嘉靖帝不可能会这么干! 因为嘉靖帝的改革已经让满天下的权贵和皇家离心离德,可嘉靖帝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改革的举措虽然损害了权贵的利益,但是真要辩的话,权贵根本不占理,因为权贵也没有任何道理以损国的名义来肥己。 至于宁王被圈禁,是因为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有反迹,武定侯被赐死是因为对抗矿改,而且导致新军战士多达一百五十人死亡,皇帝没族灭武定候都算是法外开恩了。 还有就是定西候,定西侯谋逆乃是铁案,全家服毒,族灭,还让孩童活着,天下权贵还能说什么? 这说明什么?说明嘉靖帝虽然酷虐,但是残酷当中还带着一缕仁慈,而且还他么算是个讲理的君王! 他改革尽管让权贵愤怒,但是权贵不能不服,他杀人也是一样,让天下人挑不出理,在位七年杀人无算,谁不是有必死之罪! 所以嘉靖帝哪怕怀疑他,想要杀他乃至灭抚宁侯府满门,得有证据,能让天下权贵乃至天下人心服口服的证据! 而这,就是他抚宁侯的底气! 7017k 第五百二十一章 内阁完了 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流穿行而过,有些还带着好奇的目光看朱麒一眼。 朱麒知道,从今往后,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将会被严密监视,抚宁侯府内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天眼的探子,他将再无一个可信之人! 这个监视可能是一年、两年、三年乃至一生! 朱麒知道,他需要彻底遗忘掉刺杀案,甚至要强迫自己认定他和刺杀案没有丝毫关系,如此才能让嘉靖帝乃至天下人都认定他是无辜的,刺杀嘉靖帝的只有定西侯一人!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马车前有王命旗牌开道,而悬挂的铭牌上面赫然写着‘巡学使’三个字。 王守仁回京了! 巡学六年,足迹遍及整个大明各个州府的巡学使终于回京了! 在这六年里,王守仁一边治学一边著述,心学思想已然大成,心学门徒已然尊王守仁为当世圣贤! 当世圣贤的马车到了承天门,王守仁走下马车抬头望着承天门的匾额,轻声一叹。 相对于如今以理为皮,以法为骨的儒家,王守仁的心学更贴近儒家的传统理念,但是心学终究是独辟蹊径的新型学说,想要被世人接受,终究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去走。 御书房里杨一清、蒋冕、翟銮还有靳贵,四位阁老的头皮炸了! 时隔数年,嘉靖帝终于对户部和吏部下手了! 当然,这并不意外,毕竟六部被干掉四部的那一天起,对于吏部和户部改革,满朝上下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嘉靖帝不但要对两部下手,他还要对内阁下手! 改吏部为人事部,谢迁担任人事部部长,户部一分为二,设立民政部和财政部,杨一清兼领财政部部长,民政部部长暂缺。 吏部变成人事部,甚至连换汤不换药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换了个名字,原本的吏部职能一概未动,天官谢迁还是谢迁…… 至于户部,户部是管户籍、土地以及税收的,可早在数年前,嘉靖帝就开设了税务部,税务部将税收收上来以后登册转交给户部,如此一来能最大程度上去断绝户部蛀虫侵吞国帑的机会,也等于是变相的剥夺了户部最大的一块权力。 收税、入账、入库、支出、记录,这些原本是户部各司总揽,没了收税权,户部就等于成了保管部门,权力自然大为受限。 现在户部分开成立民政部和财政部,这财政部没什么稀奇的,还是对收上来的税收进行核算,核算之后入库登账,哪个部门需要用银子,财政部拥有审批权和发放权,基本上与后世的会计和出纳没太大区别。 至于民政……对于户部而言属于绝对的鸡肋,大明的民政简直混乱到了极致,隐户、隐田多不胜数,想要把这些带隐字的破事理清楚,在如今的大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身为阁臣岂能没有敏锐的政治嗅觉,皇帝突然间变革户部,单独设立民政部是否有深意? 如果没有料错的话,很显然皇帝是打算清查大明人口和土地,彻底消灭掉隐户和隐田! 这要是换做大明其他任何一位皇帝包括太祖太宗在内,这几乎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嘉靖帝…… 谁敢说不可能! 内阁今日联袂觐见皇帝,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打算让嘉靖帝增补内阁阁臣。 内阁原本七位大臣,杨廷和不归,梁储致仕,陆完名为致仕,实际上完全可以说是被驱逐,更何况陆完抬棺死谏最后成了闹剧,自己也没脸面继续待在朝廷。 如此一来,内阁就只剩下四位阁老,四人够不够,当然够了。 但是身在官场,尤其是朝臣谁不想入阁! 如今的朝堂资历足够的官员不在少数,既然内阁位置空缺,自然都想要进去,毕竟在大明王朝,身为官员的终极目标除了吏部天官之外便是入阁! 可没想到的是皇帝没有答应也没拒绝,而是直接改了吏部和户部…… “内阁存在的意义是辅助君王处理天下政务,按常制一般由七人组成内阁,这是太宗皇帝定下的制度,朕也不觉得不妥。” 朱厚炜顿了一下道:“然而如今天下大变,大明也在从农耕向农业和工业转变,事务千头万绪,内阁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处理掉庞杂的天下政务,在朕看来委实有些力不从心。 而且在朕看来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即便数人合计也难免会出现失政的可能,因此朕觉得内阁确实需要增加成员,不是加几个,而是要加一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内阁如果阁臣太多,那还能叫内阁吗?在朕看来不能,那么为了体现出对太宗皇帝设立内阁的敬重,朕觉得内阁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四位阁老目瞪口呆…… 为了表示对太宗的敬重,然后把太宗设立的内阁给敬没了? 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敬法! 还有皇帝一边说要大批增补阁员,一边又说废除内阁,这话说的难道不是自相矛盾? “陛下可是打算将内阁换个名目?”杨一清问道,他感觉八九不离十,因为皇帝换执政部门的名字有瘾。 “算是吧。”朱厚炜淡笑道:“撤销内阁,改内阁为议会!” “议会?”四位阁老面面相觑,也不打算反驳,毕竟要是只是把内阁名字换成议会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开始不习惯,可时间长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这议会呢,朕打算设议长一名,由原内阁首辅也就是杨爱卿担任,设副议长两到六名,就由原先的阁臣担任,另外增设议员一百至五百名!” 四位阁老彻底傻了,这他么是内阁还是菜市场! “陛下……”杨一清有些郁闷道:“太宗皇帝设内阁,正如陛下所言,乃是为君王分担政务,这也是设内阁之初衷,臣以为七位大臣组成的内阁也足以为陛下分忧,可陛下如今要改内阁为议会,还要增设议员多达数百名,恕老臣愚钝,不知增设议员的目的何在,设立议会的初衷又是什么……” 7017k 第五百二十二章 多智而近妖 “初衷就是分权!”朱厚炜斩钉截铁般说道:“分内阁之权!在朕看来,内阁这个本该是幕僚的机构,演变到今日,已然权力过大,甚至于内阁首辅与吏部尚书联手,其势已然不输宰相!太祖皇帝为何要废除宰相,朕无需多言,诸位爱卿也心知肚明。 大明需要的是能臣不是权臣,更需要的是相互协作的政治环境,而不是一个机构就能一言九鼎的绝对话语权,内阁分权本身就是为了杜绝权臣出现的可能! 另外也是分朕之权,天下乃朱明之天下,更是天下人之天下,内阁会犯错,朕同样会犯错,既然都会犯错,那么就应该让更多的人参与其中,发表自己的见解。 比如制定一项新的政策,这项政策对于大明是有益还是有弊,内阁就算拿定了主意,也需要拿给朕来决断,但是朕或者后世之君对于此政的利弊也不能清晰判断的时候,或许就会出现误判。 比如宋时王安石变法的青苗法,设立青苗法的初衷是什么?是为了能让百姓摆脱利益阶层的盘剥,给百姓在青苗不接的时候多一个选择的机会。 然而错误的施政办法以及地方官员的不作为导致明明一项本该可以成为善政的政策最终成了害民的恶政。 朕倒想问问,王安石错了吗?他没错,因为他的本意是好的,这也是他决心变法的初衷。 以司马光和文彦博为首的反对守旧派错了吗?他们也没错,因为他们意识到了王安石变法当中存在的种种弊端,他们未必有多反对变法,但是他们知道弊端不解决掉,那么变法只是徒然。 所以在朕看来王安石变法的本质是对的但是没用,以王安石为首的新党功名利禄之心太重,他们想要通过变法来名垂青史,所以在不管弊端的情况下强行推动变法的进行。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王安石再强,他也只是一个人,他改变不了大势也看不到那么多的弊病,从而让大宋神宗一朝陷入无休无止的党争之中,最终也免不了在神宗殡天,王安石失去最大靠山的时候,新政随着人亡而政息。 那么那个时候如果大宋有议会呢?王安石作为议长,让司马光等重臣为副议长,召集数百官员成为议员,当王安石要施行哪一条法令的时候,将法令拿到议会上去谈。 比如这条政令如果推行,对天下有那些益处,推行过程中可能会遇到哪些问题和困难,另外在其中可会出现什么样的弊端等等。 这些东西光靠一两位重臣是不可能考虑的那么周详的,但是人多了就不一样了,集思广益嘛,意见罗列出来,然后想办法一条条去解决,最后将意见汇总交给朕来决断。 你们说,可还会有争执,要争在议会上该争的早就争完了,如果极个别的官员非要认死理,枉顾议会绝大多数成员的意见非要说自己是对的,有没有反驳的理由,那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为了抬杠而抬杠,甚至是为了邀名卖直,这样的官员留在官场何用! 朕要的是能发现问题、处理问题乃至解决问题的能臣,不是只会扯淡却一无是处的庸臣,这样的庸臣大明只会永不录用! 朕这般说,诸位爱卿可能明白朕的意思?” 四位阁臣都没有立即开口,很显然都在消化皇帝说的这番话当中的核心观念。 这一消化,没过多久就让让几人感觉到皇帝的思想简直如同瀚海一样深不可测!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几位重臣对于皇帝的观感的话,那么就是五个字。 多智而近妖! 其实对于绝大多数的官员而言,他们已经站在天下的上层,他们更喜欢稳定,最不希望看见的其实也是社稷动荡乃至王朝覆灭。 烈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乃是正统的道德底线,一旦王朝覆灭,那么对于满天下的官员而言就要面临一个艰难抉择。 是追随王朝殉节还是做贰臣,如冯道那种事四朝十一位君王的大儒,虽然其自身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但是依旧被宋明两代的大儒给骂成了狗,儒家绝大多数官员哪怕自己做不到,可依旧感慨崖山海战之后十万军民殉大宋的气魄。 儒家之所以不喜欢变革的本质就在于改革之后的不确定性,改好了也就算了,可要是改歪了呢? 谁能承担后果,谁愿意承担后果! 但是现在皇帝弄出了这么一个议会制度,似乎真能解决掉这个弊端! 当然这议会到底会将大明这艘已然焕发勃勃生机的巨舰带往何方,还有待时间来验证。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皇帝确实被分了权,皇帝这是把他本身可以一言可决的事交给了议会去讨论,最后自己只是把控的最终决定权罢了。 由此可见,皇帝确实是分了权,也确实没有什么私心,完完全全就是为了大明的社稷能够走向强盛! 但是杨一清却没觉得内阁的权被分去了多少,因为内阁的阁臣乃是议会的议长和副议长,想来是拥有决定权的。 这其实和廷推似乎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规模比廷推大多了罢了。 “这议会每一项决议可以采取投票的方式,每一位议员拥有一票的投票权,副议长拥有三票的投票权,议长拥有五票以及一票否决权!” 杨一清不解道:“敢问陛下何为一票否决权?” 朱厚炜笑道:“没什么复杂的,议会拿出一项提案,在议会上进行讨论,讨论到最后开始投票,最终多数胜于少数,可若是议长觉得这项提案不行,那么在最终决议的时候可以行使一票否决权,当议长动用一票否决的时候,那么就算整个议会都投了赞成票,这项决议也不能通过,议会成员若是觉得不服,可以让朕来仲裁!” 杨一清明白了…… 这议会确实是削弱了内阁的权力,至少是让除了首辅以外的阁臣权力被削弱了很多,但是对于首辅也就是议长而言,这权利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应该是增强了才对…… 7017k 第五百二十三章 三立 “陛下,王守仁返京,殿外觐见。” 朱厚炜豁然起身,旋即又坐下,但是脸上激动的神色还是让在座的四位重臣动容。 王守仁回京,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可即便知道,当得知王守仁入宫在殿外侯见的时候,皇帝都能如此激动,可见其是何等的简在帝心。 为人臣子,能到这份上,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吧。 对于王守仁,其实满朝上下的大臣还是颇有微词的,这其中有嫉妒有不屑还有愤怒等等情绪夹杂其中。 嫉妒是因为王守仁太得圣宠,用后世流行的说法就是典型的羡慕嫉妒恨,都是进士出身,凭什么你王守仁能深得皇帝信任,还不吝简拔,而他们却不能。 至于不屑则是简单的多了,因为王守仁立志成圣的志向在大明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成圣……古往今来,儒家士人成圣的满打满算也就三个,也就是孔子、孟子和朱子,至于二程之流,哪怕有震古烁今的横渠四句,可显然还欠缺一些火候。 你王守仁也敢成圣?你够什么资格觉得自己能成圣,谁给你的底气! 众所周知,想要成圣,最起码要具备三个要素,也就是立德、立功和立言。 王守仁想要成圣自然不是打打嘴炮,他从儒学当中引申而出的心学,以致良知和知行合一为本,能经受得住天下士人的挑刺,已然是立德。 而立言无需多说,王守仁将毕生所学,著述成书,名为《阳明心学》,自然算得上是立了言。 而且最让士人嫉妒的是,据说这心学名字还是嘉靖帝亲赐,而且还为王守仁的心学书了序,其中‘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这四句俨然将《阳明心学》的核心观念阐述的淋漓尽致。 嘉靖帝为何能写出这样的四句总述?很显然是皇帝真的深入研读过王守仁的著作,这要是不让天下读书人嫉妒恨才叫有鬼,毕竟著述立说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皇帝给谁作过序。 最典型的就是王鏊…… 自古以来文人相轻,自己做不到,而别人做到了,那么就会嫉妒,嫉妒完了就会不屑,因为只有不屑才能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种茫然和彷徨。 还有就是立功,立功这玩意难也不难,也可以分为文功和武功,武功无需赘述,说白了就是军功,王守仁没军功(历史上本该发生的江西平宁王没出现),那么就只有文功。 文功原本王守仁也没有,但是嘉靖帝委任其为巡学使巡学天下,这天底下数不清的乡学、县学以及已经开始筹建的府学和州学都倾注了王守仁大量的心血,如果这样都不算文功,估计这天下也没谁有文治之功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王守仁已然将立德、立言、立功这成圣的三要素给弄齐活了,那么他到底能不能成圣,是立地成圣还是死后成圣,那只有交给时间来验证。 现在朱厚炜听说王守仁回来了,心中大喜,旋即说道:“王爱卿回京,这议会的副议长便多了一位,传。” 四位重臣无惊无喜,似乎也早就料定王守仁必然会成为副议长似的。 王守仁整衣觐见,行了君臣大礼之后便安排赐座。 “王爱卿巡学近六载,辛苦了。”朱厚炜看着满脸沧桑的王守仁叹了一声,他记得很清楚,王守仁是在明世宗八年逝世,也就是公元1529年,如今是1519年,也就是说王守仁还有十年的阳寿。 不过经过这一番风霜历练,王守仁的命格是否已经改变,谁也不得而知。 “臣受陛下之旨巡学天下,能幸不辱命,已是侥幸,何敢言苦哉。” 朱厚炜点了点头,六年时间,王守仁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儒家势力极其昌盛的南直隶,还有儒家树大根深的山东,这些地方想要兴杂学,难度可想而知。 然而六年间王守仁用怀柔、酷辣、威吓乃至请出天子剑杀人等等一系列手段,成功克服一道道难关,将一个个想要阻碍兴学的权贵、士绅以及官员全部干趴下了去。 当然,王守仁能做到这一切,首先是因为他手中有天子剑,而天子剑的最大用处就是震慑,震慑之余可以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威力何等巨大,你敢抗拒就是谋反。 谋反!诛九族! 当然天子剑也确实有砍不动的人头,比如地方大员,比如勋贵,但是足以震慑八成以上的利益阶层! 另外加上皇帝的绝对支持,又能摆平一成五! 天子剑砍不动的脑袋,朱厚炜能不能砍得动?想要阻扰的利益阶层那得看看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硬! 很显然,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觉得自己的脑袋比天子手中的钢刀还硬,就算觉得自己头很铁,似乎也没有非得触怒皇帝的必要。 毕竟能梗着脖子跟皇帝为了儒学还是杂学叫板的权贵,谁他么的傻啊。 当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则是在兴学这几年间,政局变化的实在是快的惊人,让满天下的利益阶层都有些应顾不暇,哪里还能精神抖擞的因为新学来和皇帝扯皮。 种种因素叠加到一起,王守仁最终无惊无险的将兴学大计给推行下去,实属必然罢了。 据各地官府的回报,六年间,王守仁在两京十三省兴乡学一万八千七百三十一处,县学一千六百多所,府学州学破百! 功绩堪称彪炳千秋! “朕与诸位爱卿正在谈变革内阁为议会之事,王爱卿正好回来,就由王爱卿担任副议长职位。” 王守仁一脸懵逼,议会?副议长?那是个什么玩意? 对于皇帝变革,改这个改那个,满天下都已经习惯了,王守仁自然也不会陌生,他也知道在当前的朝廷,依旧岿然不动的只剩下户部、吏部、内阁和通政司。 咋滴,他回来的这么是时候,内阁没了? 杨一清苦笑着将先前的事给简单叙述了一遍。 王守仁郁闷,敢情不但是内阁没了,两部也没了…… 三个在大明朝弥足轻重的衙门突然改了,估计这朝堂之上不知道又要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了…… 7017k 第五百二十四章 乌龙 事实上王守仁的担心纯属多余,离开权力中枢长达六年之久,他如何能知道如今的朝臣早就被嘉靖帝收拾的没了脾气。 甚至可以说吏部和户部的改革,朝臣早就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甚至充足到了一直在疑惑为什么皇帝还没有改的地步…… 至于内阁,改内阁为议会,让更多的官员拥有决策权,弱化了皇帝自己和内阁的权力结构,估计绝大多数官员还求之不得呢,唯一不爽的估计也就那些资历足够,已然具备入阁资本的官员罢了,说白了,就是翻不起什么大浪。 “另外,王琼去职,这国防部部长一职一直空缺,内阁也组织廷推了几位重臣,其中也有王爱卿,既然王爱卿已经返朝,那就由王爱卿担任此职。” “臣领旨。” “国防部存在的意义是防御大明之安全,对外平灭敌邦,对内征剿叛乱,在诸位爱卿的眼里,大明现在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在朕的眼里,依旧是危机重重……” 几位重臣觉得皇帝的话有危言耸听之嫌…… “在诸位爱卿眼里,大明有两京十三省还有各个都护府和如关西八卫一样的卫所控制了庞大的疆域,但是在朕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比如西域,西域有关西八卫,大明强盛,这些卫所还能控住西域地盘,可一旦大明衰落呢? 东北那边女真部蠢蠢欲动,屡有反叛之举,这些疆域名义上是大明的,可实际上早就脱离了大明的掌控。 还有乌斯藏,也是名义上的大明之土,可实际上随时都会脱离大明。 除了这些还有贵州、四川等地的土司,这些土司俨然就是地方上的土皇帝,拥有地方官员任命权,拥有属于土司自己的军队,表面上归服王化,可实际上蠢蠢欲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化身为恶狼。 当然,大明强盛,他们就算有再大的野心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朕不会赌后世一直强盛,所以这些事在朕的嘉靖朝必须要解决!” 几位重臣闻弦知雅意,立即明白皇帝这是打算动手,而且动手的对象多半是土司! 云贵乃至四川的土司在地方上根深蒂固,而且数量不少,要灭了地方上的土司,难度不会太小。 “关西八卫,朕裁撤了天下诸多卫所,可西域、东北以及乌斯藏的卫所尽皆未动,不是不能动,而是时候未到,如今时候到了。” “陛下打算兴兵?”杨一清的眼中不无忧虑,倒不是他反对战争,作为一名拥有带兵经验的大臣,杨一清觉得适当的武力对于天下的安定利大于弊。 但是这一次皇帝的意思很显然不打算小打小闹,而是四方出击,掀起滔天战火! “兵是肯定要兴的。”朱厚炜淡笑道:“但会不会有大战,不在于朕而在各方! 东北各部已经被皇兄打趴下了,草原筑城通商建铁路通车也在慢慢走上正规,东北乃至整个草原已靖,又有军队驻守各城,如此北面无忧,可暂且不提。 次重点在西面,先说西域,元廷灭亡之后,元肃王兀纳失里投降大明,被太祖册封为忠顺王,其后世子孙也世袭王爵,为大明西域屏藩,大明在西域设立哈密等卫所,然而西域辽阔,忠顺王实际控制的也不过就是东部区域,而且虽说忠顺王乃大明册封,可实际上在其领地就是一个完全的独立王国。 哈密等卫看似是在钳制,可实际上以这些卫所的战斗力,根本不足以威慑! 当然,朕说这些并非是说忠顺王就有异心,相反,忠顺王一向对大明恭谨有加,但是朕要的不是恭谨而是实际控制! 大明在海外开疆拓土,没有道理在华夏之地还有国中之国!” “陛下是打算兴兵剿灭忠顺王?” 朱厚炜摇头道:“没有道理那么干,忠顺王又没造反,朕若兴兵伐之,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说朕薄情寡义?” 几位重臣不语,其实心里面早就腹诽的一塌糊涂,就凭你嘉靖帝也好意思说这话,是谁把天下藩王骗来京城还敲诈勒索来的,是谁把宗室勋贵踢到海外去的,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不薄情寡义,这脸咋就能这么大捏…… “朕要在整个西域划府置州,派遣流官,裁撤各卫,驻扎新军,并成立西域军区,对西域之地实行有效统治。 至于忠顺王,剥夺其人事任命权,只要他不造反,朕会保留他的王爵,依旧世袭罔替,允许他拥有私军,护卫自身安危,但不得超过两千,划出一府供其自治。 朕也会撤回忠顺王府长史,不再监视其一举一动,以示恩宠和信任,朕相信忠顺王是个明白人,不会做出不明智的决定。” 杨一清笑道:“臣觉得忠顺王不会谋反,忠顺王不可能不知道如今大明军力是何等之强盛,谋反无异于自绝,更何况陛下还划府允其自治,允许其保留两千私兵,这要是还谋反,除非忠顺王得了失心疯。” 这话一出,众臣皆笑,不过笑的都很诡异。 朱厚炜亦笑道:“忠顺王的事就暂且这样……” “陛下!” 朱厚炜眉头一皱。 “陛下日理万机,想来也不太关注西域之事,西域……忠顺王……” 朱厚炜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甚至于他在杨一清似乎有些苦涩的笑容当中看到了一缕嘲讽! 杨一清竟然敢嘲讽他! 不过杨一清有一点没说错,他确实没关注过西域,从来没有,他对西域的印象很简单,知道西域就是以后的新疆,也知道那里盛产拥有异域风情的美女,知道那里有哈密瓜还有哈密卫,知道大明有个忠顺王在那边,然后没了…… 杨一清叹道:“陛下,忠顺王的哈密国早在弘治六年就已经灭国了……” 朱厚炜一愣,哈密国没了?他现在终于知道杨一清为什么会露出嘲讽的神色了,敢情早知道哈密国完蛋了,这是搬个小板凳坐看他笑话来着…… “忠顺王呢?”朱厚炜的心情非常不爽,弄了半天自己闹了个大乌龙,还让臣子看了笑话,这心情能好才怪。 7017k 第五百二十五章 西域大政 国内事务千头万绪,北方的鞑子,南边的倭寇,没完没了的改革,朱厚炜哪里有精力去兼顾西面。 给了自己无知一个宽慰的理由,朱厚炜恢复了精神,看着杨一清,打算找回场子。 “回陛下,弘治十八年,拜牙袭忠顺王王位,拜牙此人昏庸、残暴,更是疑心病重,时常担忧会有部属谋害,于是吐鲁番的满速儿汗不断对其进行游说,于是拜牙在嘉靖元年背叛大明降了吐鲁番。 随后满速儿派遣他吉丁占据哈密城,嘉靖三年,杨廷和派遣马骥前往哈密,要求满速儿交出叛徒拜牙还有归还忠顺王王印,却被满速儿拒绝,不久后杨首辅回乡丁忧,此事便无人再提及。” “这便完了?”朱厚炜冷哼。 “满速儿汗以哈密为跳板侵扰嘉峪关外,掠夺河西诸县,但是也从未断过朝贡,加上陛下大政不断,朝廷上下应接不暇,故而也不甚关注西域,今日若非陛下提起,连老臣都把西域之事给忘了。” “这是失地!”朱厚炜喝道:“忠顺王未建国,虽有哈密国之说,但不管怎么说,忠顺王都是大明册封的藩王,哈密乃至河西也都是大明的土地,现在你们跟朕说哈密没了,忠顺王都投降了吐鲁番!真是天大的笑话!” 杨一清只得苦笑道:“此乃臣之失职,请陛下治罪。” “哈密卫呢?” “哈密卫原本只有三千卫所兵,一百多年下来,早已经……” “如何!” “西域苦寒,哈密卫实际上已是名存实亡……” “漂亮。”朱厚炜彻底服了,西域变故这么大,忠顺王还是在嘉靖元年叛出的大明,而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大臣没去管嘉峪关外大明百姓的死活,而他成立天眼,监控两京十三省,同样忽视了西域。 但是大臣玩忽职守,却也是不争的事实,甚至于原首辅杨廷和也难辞其咎,至于他自己……连封奏章都没看到过,自然没错。 “算了,朕也不打算追究此事,现在西域如何,诸位爱卿可曾知晓。” 杨一清摇了摇头道:“臣失职。” “查清楚回报于朕!” “臣遵旨!” 朱厚炜的怒气消弭了些许道:“刚才杨爱卿也说了,吐鲁番屡屡侵扰,掠夺河西诸县,尽管仍在朝贡,以藩属自居,但是此等藩属和倭国何异!大伴!” “奴婢在。” “传旨意给周宁,让其整编天策军新兵三万,编三营人马征讨吐鲁番!” “陛下,可需安排官员督军?” “杨爱卿打算亲自挂帅?” 杨一清苦笑道:“陛下若是觉得老臣此身可用,老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爱卿如今可是当朝首辅!”朱厚炜哼了一声道:“值此议会组建之际,这朝廷可离不开杨卿,满朝上下,在朕看来能领兵征战于外的文官除了杨爱卿便是王爱卿……” “臣举荐王守仁督军征讨吐鲁番!”杨一清立即打蛇随棍上,至于皇帝为何会认为没有领兵经验的王守仁适合领兵,这不是他需要关心的问题,只要军权不控制在武将手里就行。 “杨爱卿这么热衷文官领兵,是觉得武将打不好仗?” 杨一清不语,因为他知道这句问话里面有陷阱,一旦回应了,那么皇帝指定会有一大堆的道理来驳斥,最后…… “武将手中有兵权,万一有了不臣之心,恐生巨变,故而当以文官督之,而皇帝要是连文官都不放心,那么便需要派遣太监作为监军,至于督军和监军是否懂军事那不重要,战胜了可以得战功,战败了也可以将责任推到武将身上,这样的事,历朝历代包括大明在内并不少见吧。” 杨一清继续不言不语,似乎不管皇帝说什么,他都默认。 朱厚炜也没了耐心,于是看向王守仁道:“王爱卿巡学六年,难得回京城,本该好好歇上一段时间,但是朕这次看来还是要辛苦王爱卿一趟了。” 王守仁立即起身道:“能为陛下分忧,臣义不容辞,岂敢言累。” 朱厚炜压压手,示意王守仁坐下后继续说道:“王爱卿此番领兵西征吐鲁番,朕要的是能将西域之地归于王化,在西域设府设县,派遣流官置之,这是其一,其二要将吐鲁番揍趴下,让其彻底绝了东望之心,朕无需吐鲁番对大明称臣纳贡,没有意义,朕要让他们怕,发自肺腑的怕,让吐鲁番知道侵扰大明,无异于自掘坟墓!” “臣明白!” “忠顺王既然背弃大明,那么俘之押送京城处死,以警天下!” “臣明白。” “西域之事便这么定了。”朱厚炜顿声道:“还有就是乌斯藏……” 乌斯藏,朱厚炜倒不会闹什么乌龙,所以径直说道:“乌斯藏的情况要比西域乃至东南复杂太多,实际上朕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乌斯藏问题,这是一个信仰很深,深入所有藏民肺腑的地方,这一点和西欧人信仰天主很相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西欧乃是异族,对付异族,皇兄可以怀柔可以屠杀,可以分化也可以同化,手段多到不知道该用哪一种,但是乌斯藏不一样。 乌斯藏对于大明终究还是臣服的,朕没有道理兴无名之师而伐之……” 这一刻,杨一清等人没来由的想起了如今正在饱受侵略的东南小国…… “朕思来想去,如何处理乌斯藏问题,总的来说要有一个大的宗旨,就是朕不干涉乌斯藏的宗教,也不管藏民的信仰,但是在乌斯藏必须派遣流官治理,也就是废除活佛任命地方官员之权,可增设宗教管理处,处理宗教问题。 各流官需要尊重藏民之信仰,不得做出伤害藏民宗教情感之事,若违之,朕必重惩。 另外还需驻军,在朕看来,对一地是否真正实现有效统治的根本就在于驻地的军队能否迅速剿灭地方叛乱,能否维护地域安危,所以驻军必不可少,其余的无需多问,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睿智,臣等信服……” “那好,杨爱卿回去后就拟定章程,筹建议会,交给议会讨论,拿出切实可行之法,以定乌斯藏之事!” “臣遵旨……” 7017k 第五百二十六章 你们不懂 “云贵等地土司不知凡几,这些土司拥有彪悍的武装力量,表面上对大明臣服,实际上一直都蠢蠢欲动,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朝廷之诏令对各土司而言形同虚设,实乃大明身上的恶疾脓疮! 如何将这些脓疮给挖掉,让这些土司的独立王国在大明彻底成为历史,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建议?” “自是举兵伐之!”靳贵突然间冒出一句。 朱厚炜笑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乃是王道,若是掀起战事,只怕云贵将会深陷战火,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百姓遭受灭顶之灾,故而,非不得已不动刀兵。” 杨一清摇头道:“陛下,土司在地方上根深蒂固,有些土司家族控制地方的时间甚至能追溯到几百年前,想要不动刀兵便让这些土司放弃地方之权,乃至解除武装,几乎不太可能!” “杨爱卿说的不错。”朱厚炜嗯了一声道:“所以要双管齐下,要让诸土司知道和朝廷大军对抗无异于自取灭亡,另外也给他们一条退路,再调集大军武力威慑,让土司们下定不了决心和朝廷打一场鱼死网破之战,此为根本。 “敢问陛下,退路在哪?” “这退路朕替他们想好了,在天竺!” “天竺?”翟銮不解道:“陛下的意思是让他们举族迁徙去天竺?” “不错!”朱厚炜冷笑道:“朕对天竺没有半点兴趣,也不打算占天竺之土,因此在大明境内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土皇帝,想要当真正的王,就老老实实的滚去大明之外,滚去朕给他们圈定的地盘。 在这些地盘上,朕随便他们如何去祸害,总之不祸害大明祸害朕就行,他们要建立王国,朕举双手欢迎,朕还不需要他们的王国成为大明的附庸藩属,甚至于在他们的王国遭受外敌入侵时,朕还可以派兵助之。 总之就一个宗旨,想要留在大明就要接受朕对土司制度的改制,废除所有特权,解除所有武装,成为地方上士绅富户一样的存在,要么就去天竺,两者皆不愿,那就看看能不能抵御朕的大军。” “陛下打算派何人为使?” 朱厚炜凝眉思索了一会道:“让舒芬去一趟,大明的状元郎,也该派出去历练历练,以后也能重用。” 杨一清等人若有所思,派舒芬,这莫非是皇帝向满朝释放一个信号,说现在他还打算重用儒家? “土司也有大有小,也有强有弱,诸如水西安氏,播州杨氏,这两支土司都是兵强马壮的大土司,既然要动,那就先动他们,让舒芬出使安氏和杨氏,朕会调集兵马为其镇场子!” “臣遵旨。”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 “陛下,天津人口已然超过五百万!”杨一清眼中不无忧色道:“天津工厂不少,但是满打满算也只能吸纳三百万人做工,按照当前的趋势,恐怕等到谷侯回来的时候,这天津卫人口将会突破六百万甚至七百万,而且时间越长,人口增长的速度就会越快,臣担心会出乱子。” “这么多百姓都想要移民呐。”朱厚炜叹息道:“朕以为在朕的改革举措下,大明百姓的日子应该好过多了,有严刑峻法,不把百姓当人看的那些畜生官员也该少了不少,至于勋贵和宗室也都移出去了三成,然而拖家带口来天津等待移民的百姓依旧络绎不绝,何也?是因为百姓觉得在大明活的艰难甚至难以为生,所以他们想要走,想着离开大明,去寻求一条活路,这是朕的责任,更是天下官员和权贵阶层的责任!” “老臣惭愧……” “杨爱卿无需自责,国贫民弱,乃历代之像,唯一的区别就是盛世的时候百姓日子稍微好过一点,乱世的时候命如草芥罢了。 百姓之所以要背井离乡,其根源在于土地、隐户,百姓失地的原因太多,无需废话,至于隐户…… 没有谁是天生的奴仆,然而百姓还是主动成为隐户,这其中的根本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寻求庇护,为了逃避苛捐杂税。 再加上大明堪称混乱到历代所未见的户籍制度,大明的隐户数量甚至远远超过在籍的数量,这情况已是可见一斑。 朕知道,深深知道土地之弊对于大明会有什么样的影响,甚至诸位爱卿也知道朕迟早有一天会对土地乃至隐户动手,只不过一直不能确定朕什么时候会动手,会如何动手罢了。 但是有一点诸位爱卿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一旦朕要对土地政策动手,那么朕就会彻彻底底的站到天底下所有利益阶层的人对面,其影响甚至比要比设盟,让诸位爱卿觉得危及儒家道统更加深远。 所以诸位爱卿觉得朕一定会等,朕也打算等,至少等到移民移的差不多了再说。 当然,诸位爱卿更关心的是朕会如何解决土地政策,这个早说无益,土地也好,隐户也罢,现在都还不是谈的时候。 至于天津卫聚集的百姓,现如今谷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应该回航一月有余,那么最多三个月就会回来,届时加上这大半年打造的海船,远洋舰队就能拥有海船八百艘,一次便可输送移民超过一百五十万! 当然,移民的速度跟不上天津卫人口的增长速度倒也是事实,这样吧,派人去天津告知百姓,现在山西那边的煤矿缺少大量矿工,富余的人手可以先去山西当矿工,每月还能赚些银子……” “臣遵旨。” 朱厚炜眉头紧锁道:“移民之事刻不容缓,却偏偏又急不来……安道尔会战之后,皇兄实际上已经将大武皇朝的领土扩进到了法兰西,下面就该对神圣罗马帝国还有意大利动手了,但是在朕看来教廷不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大武蚕食西欧土地,恐怕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杨一清不解道:“安道尔会战,武皇歼灭俘虏西欧联军百万之众,如今西欧能够组织的兵力也就五六十万,就算临时征募,最多也就百万,此消彼长,陛下何忧之有?” “那是你们不懂西欧,不懂教廷……” 7017k 第五百二十七章 真相 嘉靖七年四月十五,返回京城便被任命为国防部部长的王守仁领三万大军远征吐鲁番! 同日,嘉靖三年状元郎舒芬被任命为东南特使,拥有节制,调动云贵、四川军区军队特权,前往东南向各土司谈判。 亦同日,在遥远的西欧,教廷所在地梵蒂冈也迎来了大武皇帝朱厚照的特使。 教廷第二百一十九任教宗,被教众称之为智慧之神的利奥十世以最盛大的仪式迎接了大武特使,大武王朝内阁次辅侯思的到来。 枢机主大主教、主教、司铎,无数的神职人员在梵蒂冈宽阔的街道上列队迎接,枢机主教则云集于圣彼得大教堡前恭候。 梵蒂冈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弹丸之地,但是这里俨然就是整个西欧的宗教中心,在这里寄托了西欧数千万教民的信仰,乃是一等的圣城,绝对的圣地! 枢机首席大主教阿米地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以最诚挚的姿态迎接来自东方的异教徒走进了圣彼得堡。 在接下来短暂或者漫长的一段时间中,阿米地奥将会代表教宗和异教徒的特使展开谈判,而谈判的结果将会对西欧接下来的形势造成极其深远的影响! “远道而来的东方使者,阿米地奥代表教廷欢迎您的到来。” 侯思回了礼,他是来谈判的,自然更清楚这次谈判的意义。 其实,宣武皇帝不太喜欢谈判,他更喜欢用军队和武器说话,而且远在大明的嘉靖皇帝曾经对宣武皇帝说过一句话,叫做弱国无外交。 假设安道尔会战中战败的是大武皇朝,那么此刻教廷会不会和他谈判? 很明显不会,如果他败了,教廷只会纠集力量彻底将大武皇帝的军队歼灭,而来自东方的百姓则会被屠杀,被奴役! 这才是战争的本质和真相! 但是内阁的意见不一样。 因为西欧的形势远比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在这片土地上拥有数千万的人口,别看大武王朝登陆奇袭,迅速灭掉了葡萄牙和西班牙,在安道尔会战当中又夺取了法兰西,最近几个月间又侵袭了近三成的神圣罗马帝国的地盘,可随着地盘的扩大,问题也开始接连出现。 人口首先是最重要的因素,如今大明数次移民,让西欧的汉民数量已经达到两百万,然而两百万人口也仅仅只能将葡萄牙和西班牙完全汉化,至于新征服的地盘没有足够的人口占领,实际上打下来的意义并没有多大。 所以内阁认为应该执行嘉靖皇帝的同化政策,也就是让汉人和西欧人杂居,用儒家的力量来同化掉西欧人。 但是这一点被宣武皇帝给否决了…… 原因就在于教廷! 在宣武皇帝看来,这西欧人都拥有根深蒂固的宗教信仰,想要同化西欧人的难度实在是太大,搞不好甚至都有被反噬的可能,这倒不是朱厚照不相信儒家。 而是儒家在西欧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而底层百姓是最容易被蛊惑的一类人,西欧的基督教既然能拥有数千万忠实信众,甚至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当中从未衰败过,就很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基督教的信仰力量确实有可取之处。 朱厚炜确实说过要用儒家的力量来同化西欧,但是只有设身处地的了解了这片土地,才会知道同化的难度有多大! 大到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朱厚照看来,征服西欧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种族灭绝,靠屠杀,靠剥夺生育权,然后经过几十年的时间,西欧人自然就会彻底绝灭! 但是屠杀按照朱厚炜的话来说是有违人道主义,神他么的人道主义,朱厚照对这四个字同样可以用四个字来回应,就是不以为然。 在朱厚照看来,屠杀是解决问题最简单最直接最能一劳永逸的办法,而且屠杀能够最大程度上去威慑震慑敌人,就好像他在草原的时候,一开始执行的就是扫荡、屠杀、俘虏政策,目的就是最大程度上去消耗掉草原的根本力量。 原本朱厚照觉得在西欧也可以这么干,但是现在他觉得还是老弟说的对。 西欧的情况不复杂也极复杂,不复杂的原因在于只要能征服教廷,那么对于西欧来说就等于精神支柱的彻底崩塌,没有了精神支柱的支撑,那么西欧各国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这绝对不是说着玩的,因为西欧人信仰天主,他们都是基督的信徒,连战连败不可怕,可怕的是教廷覆灭会让所有的信众意识到他们信仰的主彻底抛弃了他们,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成了罪民,进而自暴自弃。 但是复杂也在教廷,别看西欧拥有大大小小的王国和公国,他们确实没有大一统,但是教廷的存在和血统论让这些国家其实就如同一个大家庭当中的许多个分支。 比如英法百年战争,实际上可以看成是家里面的两兄弟干架,只不过这架干的时间忒长了一点。 因为血统的关系,意大利的贵族可以成为法兰西的国王,罗马的贵族也可以成为西班牙的君主,至于是男人还是女子并不重要,因为不管男女,贵族血统是不变的,那么拥有贵族血统的男人和女人都拥有继承王位的权力。 在华夏,女人成了武则天,会为世俗所不容,成了垂帘听政的太后,则会被说成牝鸡司晨,但是在西欧,那是完全不存在的…… 朱厚照在西欧待的久了,知道教廷在这片地域上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所以他很清楚,即便他现在占据了辽阔的地盘,甚至凭借强悍的武力压着西欧各国狂揍,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甚至朱厚照很清楚,只要教廷起了鱼死网破的心,不惜一切代价号召西欧信众反抗大武的话,那么届时大武王朝将会面对数百上千万信众的疯狂反扑! 尽管这些临时组建起来的所谓军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战场永远都是军人的蜕变之地,一千万乌合之众,多了不敢说,最后蜕变出数十上百万敢战之兵,不存在半点问题! 届时大武皇朝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7017k 第五百二十八章 谈判(上) 侯思一行受到了热情似火般的招待,但是他在这些神职人员的目光深处看到了仇恨。 不过也正常,想想看,在西欧这片神的领地上突然间闯入了一只猛虎,而这头猛虎凶残无比,转眼间就把西欧群狼咬死了几只,还将侥幸活下来的恶狼咬了个遍体鳞伤,作为头狼的教廷岂能不恨! 但是这些跟侯思没有鸡毛关系,他此番前来谈判,说白了就是要瓦解教廷的斗志,为大武皇朝争取最大的利益。 三天后,双方坐上了谈判桌! 在此之前,双方已经交换了各自谈判的要求,对于对方的底线自然也已经有了预判。 “尊敬的特使,贵国提出的几点要求,教廷无法接受,在这些要求当中也完全看不到贵国谈判的诚意。”阿米地奥作为教廷的首席谈判者,先用这样的一句话作为自己的开场白。 侯思笑道:“同样的道理,教廷所提出的要求,大武王朝也难以接受。 不过既然是谈判,那就好好谈嘛,在古老的东方有句古话叫做‘坐地起价,落地还钱’,谈判说白了就是讨价还价,谈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尊贵的阿米地奥主教,您说是不是?” 阿米地奥点了点头,似乎觉得对面谈判的侯思是个不错的人,至少没有以胜利者的姿态表现的那么咄咄逼人。 “那么亲爱的侯特使,下面就让我们就谈判内容好好商议商议如何?” 侯思哈哈大笑道:“本使奉武皇旨意出使教廷,自然是来解决问题而不是来扯皮的,在来之前,武皇陛下在对本使面授机宜,告诉本使,尽管大武皇朝拥有无敌的军队,在正面战场上也连战连捷,甚至现如今已经占据了三四成西欧的领土,但是华夏东方乃是礼仪之邦,我们从遥远的东方而来,也不是为了掀开殖民战争,而是惩戒! 几年前,葡萄牙还有西班牙的舰队来到了东方,这群恶客想用手中的刀枪打开大明的大门,将大明的沿海重镇窃为己有,还屠杀了我大明数千百姓。 大明皇帝对于两国此等行径极其愤怒,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嘉靖天子让其兄率领大军远渡重洋,来到了西欧,找到了葡萄牙和西班牙,一战将两国灭掉,也算是为那些被两国军士屠杀掉的大明百姓给报了仇,血了恨! 也就是说,大明王朝原本并没有攻伐西欧的意思,如果大明想要占据土地,想必教廷也知道,在这天底下拥有太多无主的土地,有些土地比起西欧还要辽阔,大明想要占土,没有必要来西欧血战! 但是为了复仇,大明不能不来,否则嘉靖天子的威严岂不是任由外邦践踏,岂不是要让嘉靖天子失尽民心。 按照东方的传统,自己军队征服的土地就是自己,既然灭了葡萄牙和西班牙,那么这两国的地域就是大明不可分割的领地,谁也休息将之夺回去,否则就是大明王朝,大武王朝不共戴天的死敌! 大武皇朝本来并没有扩张的野心,但是教廷发动舰队,将五艘停靠在葡萄牙外海的大明海船击沉,杀伤大明水师官兵超过千人,又纠集一百五十万大军发动安道尔会战。 这一切的一切,纷争的源头不在大明,不在大武,而是在西欧在教廷!阿米地奥主教,不知道您是否认同本使的这番话!” 阿米地奥的脸色难看的一塌糊涂,按照侯思的这番话来说,错在西欧在教廷,东方的大明兴无道之兵,现在反倒成了正义之师了…… 但是你真要按照侯思的逻辑来分析的话,这话似乎说的还真没什么毛病…… 想想看,要不是葡萄牙的舰队抵达大明,西欧怎么会引来东方的恶虎? 至于葡萄牙人是不是屠杀了大明百姓,期间是否有西班牙军队参与,教廷还真不清楚,现在两国都灭了,想要弄清楚都已经不可能了,所以现在侯思说什么,他不信也只能当作是真的。 接下来的海上灭敌和安道尔会战倒的确是教廷策划组织的,但是有错吗? 家里面闯进来一头恶虎,身为主人难道不应该将恶虎驱逐乃至杀掉? 但是确实不能否认,东方的恶虎灭掉葡萄牙和西班牙之后就没有进一步征伐,之所以现在灭掉法兰西还占据神圣罗马大片领地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教廷安道尔会战的失败! 西欧联军败了,教廷也败了,所以只能被逼着坐到了这谈判桌子前面。 “尊敬的侯大使,教廷承认失败,也勇于面对失败,但是贵国提出三万万两白银的战争赔偿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教廷根本无法承受,而且理由也无法让人信服,您说这战争赔偿是为了给贵国死难将士的抚恤,这实在太荒谬了,贵国死伤不过万余士兵,怎么可能要这么多的抚恤,而且十字军牺牲阵亡的士兵却高达上百万,教廷……” 侯思打断了阿米地奥的话头道:“主教大人,看来您对于战争赔偿的认知出现了偏差,所谓的战争赔偿指的是战败国给予战胜国的赔偿,这里面包含了很多东西,比如将士的抚恤,战争前的动员消耗,战争过程中粮食辎重乃至军火的消耗,还有战后的重建等等,至于战败者是没有权利向战胜国提出补偿的,你们身上的伤口只能是教廷自己去舔舐去承担。 而且提出战争赔偿也意味着战争的结束,也表明了大武并没有继续开战的意思,是表明在西欧这片土地上,大武皇朝愿意跟教廷和睦相处。 当然,教廷要是觉得自己哪一天力量已经够了,想要从大武身上抢回被占领的土地,那么随时随地都可以向大武宣战,当然,教廷也要想清楚,一旦战败的话,你们将要承受的代价是不是能扛的起。” 阿米地奥陷入沉思,教廷要求谈判的本意其实就是拖延时间,在教廷看来,大武之所以强悍,仰仗的就是火器之威,那么想要战胜大武,光靠人海是不行的,他们必须要研制出同样威力强大的火器,最不济也要拥有克制大武火器的方法! 此乃根本! 7017k 第五百二十九章 谈判 教廷也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发动圣战,以神的名义召集所有的信众参与到这一场圣战当中,还真不信以数千万信众的力量,还灭不掉来自东方的异教徒。 但是发动圣战的代价十有八九是整个西欧都彻底陷入战火,就算能灭了异教徒,可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个代价教廷能不能承受的起,圣战之后如果西欧再遭遇宿敌,比如来自奥斯曼的攻击…… 代价太大,不确定因素太多,这才是教廷不愿意发动圣战的根本原因,当然,如果真被逼到最后一步,那么圣战在所难免! 但是在当前,用谈判的方式来稳住东方的异教徒,毫无疑问乃是争取时间最为明智的选择,但是阿米地奥没想到,狡诈的东方异教徒一眼就看穿了教廷的意图…… 其实教廷也知道战败就意味着在谈判桌上失去了地位和主动权,教廷也必然会被大武勒索,但是没有办法,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教廷只能选择让步。 可是让步归让步,有些根本难以接受乃至底线是不可能破的,谁知道贪婪狡诈的东方异教徒在看穿教廷的意图之后提出来的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苛刻到根本不可能谈妥的地步…… “尊敬的侯大使,既然大武愿意坐到谈判桌上,那么就该具备最基本的诚意,但是贵国狮子大开口,说实话,阿米地奥没有看到贵国的诚意,否则的话,贵国根本就不会提出这样荒诞的战争赔偿,十字军战败了,但是西欧还有天主数千万的信众,教廷虽然不想继续战斗,可是大武如果非要逼迫,教廷只能请伟大仁慈的主进行圣裁,迫不得已也只能发起圣战。” 侯思呵呵笑道:“东方有句话叫做‘好战必亡,忘战必危’,伟大勤劳的东方人民从来不喜欢无休无止的战争,但是也从不惧战,天主是有数千万的信众,教廷也确实可以发动圣战,但是教廷不应该忘了,在大武王朝的身后,还有强大的大明王朝! 大明王朝拥有两万万子民,拥有比来到大这里更加强悍的军队超过三百万,教廷要发动圣战,先不说能不能赢得圣战的胜利,就算能赢又如何,大明的嘉靖皇帝可是大武宣武皇帝的亲弟弟,如果宣武皇帝战败乃至出了差池,嘉靖帝一定会派遣百万大军登陆西欧,届时西欧之地必然生灵涂炭,化为人间炼狱,主教大人觉得在这样的浩劫当中,教廷能否独存,如果不能,那么天主在人间的道统是否还会幸存?如果不能,上至教宗,下到神职人员是否都将成为基督的罪人!” 阿米地奥傻了,所有参与谈判的神职人员也都傻了…… 他们忘了,甚至不是忘了而是根本不知道! 一开始,教廷以为突然间出现的东方异教徒是在东方的战争当中失败,然后逃来了西欧,想要在西欧立足,占据一块生存之地。 对于这一点,教廷其实无所谓,因为所有的神职人员都相信,主的荣光无所不在,只要给予他们时间,那么这些异教徒也必定会成为信奉主的虔诚教徒。 然后他们发现自己错了,源源不断,越来越多的东方人被移民到了西欧,这已然能够说明问题,那就是拥有十万大军的大武皇帝不一定是东方的战败者,他很有可能是奉东方皇帝的命令来征伐西欧,开启殖民战争! 至于大武皇帝为什么会称皇,这其实在西欧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也没在意。 但是现在他们知道了,大武的君主竟然是东方大明皇帝的亲哥哥! 如果说以前的教廷对于东方大明不屑一顾的话,现在被痛揍一顿之后,就算不服也彻底服了…… 阿米地奥不相信大明拥有两万万人口,更不相信大明拥有三百万这般强悍的军队,认为这只是侯思想要增加自己的谈判筹码,所以在危言耸听。 但是阿米地奥更清楚,就算侯思有夸大其词的成份在内,可想来大明拥有百万强军是一定的,大武的十万军队都差点把十字军捶死,如果大明再派出五十万! 那会是什么结果,正如侯思说的那样,估计就算教廷发动圣战,其胜算也不会太大,届时西欧真的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么一想,原本以为圣战是教廷最大底气的阿米地奥顿时间觉得自己气短了八分,也彻底失去了谈判的主动权! “五千万两!”底气有些不足的阿米地奥开出了价码,然后说道:“但是大武必须释放十字军俘虏还有查理五世还有弗兰西斯君主,以及两位主教。” 侯思淡笑道:“主教大人,谈判归谈判,讨价还价归讨价还价,事情也得一件一件来谈,首先战争赔偿和俘虏根本不是一件事,其次还价也不是这么个还法的,您的价码让本使根本没法回去交差,这将会预示着谈判的破裂,谈判破裂的话,大武枕戈待旦的军队将会继续发起进攻,而教廷也要做好圣战之后玉石俱焚的准备!” 阿米地奥说道:“葡萄牙、西班牙、法兰西还有神圣罗马很多的地盘都被大武所占据,大武皇朝几乎将这些王国的贵族清洗一空,掠夺的财富简直难以估算,如今教廷还需要号召全欧各国捐纳,才能凑齐这五千万两,贵国却要三万万两,教廷根本无法做到。” 侯思呵呵笑道:“教廷屹立在西欧数千年之久,信众捐纳的财富才叫难以估算,本使还真不相信教廷会湊不出区区三万万两白银。” “这是事实!”阿米地奥有些愤怒道:“阿米地奥可以用神的名义起誓!贵国如此贪婪,是在逼迫!真要如此寸步不让,那是在逼教廷拼着玉石俱焚发起圣战!” “主教大人无需激动,这样吧,本使做主退一步,两万五千万两,这是大武皇帝的底线!” 神他么的底线,阿米地奥如果要相信这是底线就见鬼了。 “一万万两!” “两万两千万!” “一万一千万!” “两万万!” …… 7017k 第五百三十章 谈判(下) 一番扯皮,最终双方以一万六千万两白银的战争赔款达成了协议! 按照宣武皇帝的意思,就是要教廷拿出不低于一万万两白银的赔偿,最迟三年内还清,这也是底线,如果连底线都达不成,那么谈判必然破裂。 如今多出六千万两,而且是一次性付清,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教廷果然是财大气粗,至少没有阿米地奥说的那么穷。 其实朱厚照哪里懂什么战争赔款,之所以索要,完全是出自于朱厚炜的授意。 索要战争赔偿的目的不是勒索,目的是消耗西欧各国的国力,至少在一定的时间内让西欧的财政处于破产的边缘。 如此一来,经济遭受重挫的西欧,想要恢复元气,想要发展军工的脚步就会被延缓甚至停滞,相反,得到大量财物的大武皇朝就会拥有充裕的财富来提升自己的国力,壮大自身的力量! 此消彼长之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武的综合国力可以稳步提升,而西欧却需要很长的时间来舔舐伤口。 在朱厚照离开大明之前,兄弟两个趴在地图上很认真的构建过大明的兄弟之国,按照朱厚炜的意思,美洲和澳洲无疑是最佳的建国之地。 在朱厚炜的描述当中,不管美洲还是澳洲都是物产丰富,矿产密布的好地方,奈何朱厚照不愿意…… 之所以不愿意是因为没仗打…… 最后选择了欧洲,对于欧洲这个拥有数十国度,是可以充分满足征服欲的好地方,所以他来了。 可朱厚照没料到的是,在他印象当中本该摧枯拉朽般的战争,打到最后,他所面对的敌人竟然会那么顽强,顽强到差点让他阴沟里翻船! 战争没有固定的模式,既然不固定,那么就需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来调整策略! 没有足够多的百姓,打下的地盘再大也无人占领,没有足够多的军队,地盘越大,那么防御纵深就越广,兵力就会捉襟见肘,同时,百姓也是稳定的兵源等等。 最重要的是,在西欧如同无根之萍一样的大武皇朝根本经不起失败,一旦失败,代价根本无法承受。 面对庞然大物,随时真的能掀起圣战的教廷,步步紧逼最终把教廷逼到绝境很显然是不明智的,确实,如果大武皇朝战败,大明确实可以调集大军再次渡海远征。 可已经移民的两百万百姓呢? 屠杀!奴役! 那么多的勋贵还有宗室呢?如果全部罹难,朱厚炜就算远在大明也必然会承受如山般的压力,甚至会背上故意让宗室勋贵来海外送死的恶名! 最主要的还是朱厚照本身,不管朱厚照自己有多不待见皇帝这个职业,他将皇位禅让给弟弟,朱厚炜就是受了大恩,如果因为殖民战争让朱厚照死于非命,那这个罪过可就大了…… 所以朱厚照需要时间,需要几年的时间来整饬新军,做好和西欧决一死战的准备,需要时间让大明输送足够的军火还有移民,只有这些全部具备了,大武皇朝才拥有足够的底气来发动统一西欧的战争。 至于教廷的打算,大武心知肚明,既然你也需要时间,那么就利用这一点让利益最大化! 朱厚照还真不相信,凭借区区几年的时间,教廷就能追得上朱厚炜号称领先全世界至少三百年的军工! 只要西欧的火器达不到大明的水准,那么就只能是被按在地上猛锤的下场! 至于当下的首要任务自然还是谈判。 一万六千万两的赔偿很明显也没超过教廷的底线,如此一来,两边似乎双赢…… 但是赔偿达成协议,并不意味着谈判成功,按照先易后难的原则,或许在教廷的眼里,赔钱这活似乎才是最容易的,而在大武这边,原本觉得赔钱这一块才是需要慢慢扯皮的,现在看来委实是想多了…… 这一次的谈判主要有三大块,一是地皮,二是赔偿,三是俘虏,其余的小项无足轻重,这三大样任何一项谈崩了,谈判失败…… “尊敬的侯大使,战争赔款既然已定,那么接下来就该谈谈俘虏的问题了。” “这也是本使的意思。” 阿米地奥肃然道:“赔款方面,教廷已经做出了最大让步,那么大武也应该拿出诚意,释放教廷需要的人,这一点对于教廷而言,绝没有妥协的余地!” 俘虏而已……对于朱厚照而言就是浪费粮食的米虫,只要能谈个不错的价码,那么释放那些米虫完全不存在半点问题。 “主教大人。”侯思沉声道:“教廷有教廷的传统,西欧也有西欧的战争模式,或许对于西欧而言,战败并不可怕或者可耻,毕竟在血统至上的西欧,败给自己的亲戚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是!大明不一样,大明对待敌人讲究除恶务尽,讲究斩草除根,至于俘虏,要么砍杀要么坑杀,在东方历史上有一场赫赫有名的战役名叫长平之战,那一战大秦胜了,而败战的赵国足足有四十万俘虏被活埋,主教大人觉得东方的战争为何如此?” 阿米地奥很干脆的摇头。 “因为太多的俘虏需要太多的战士去监视,而这些当兵的一旦暴乱,就会对战胜国造成动乱,所以最干脆的办法就是杀了一了百了。 至于那些敌国的国君,赐上一杯毒酒鸩杀最是常态,为何?因为失败的君主未必会甘心,他们只要有机会就会逃跑,或者故意示弱等待机会! 东方有个成语叫做卧薪尝胆,说的就是越王勾践失败被吴国俘虏,然后忍辱负重,最后麻痹了吴王夫差,被夫差送还了越国,最后举兵灭吴的故事,所以对待敌国国君,最直接办法就是杀。 只有死人才不会心存复国之念!但是几场战争,葡萄牙、安道尔、法兰西还有罗马的君主虽然都成为了大武的俘虏,宣武皇帝却没有将他们杀掉,已然足显仁慈,但是不杀并不意味着释放,也不意味着以后不杀,现在教廷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让大武放人? 宣武皇帝颜面何存!吾皇如何给那些战死的英灵交代!” 7017k 第五百三十一章 诱惑 “贵国要如何才肯放人!”阿米地奥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 侯思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洒笑道:“释放俘虏无非就是交换,比如教廷有大武需要的人,那么直接交换,只可惜教廷没有,那么剩下的无非就是用土地和金银来换。” “尊敬的侯大史,葡萄牙国王曼埃努尔,法兰西国王弗兰西斯,西班牙国王,这三国已经被贵国占领,他们拿什么土地还有金银来赎回自身? 神圣罗马帝国的君主查理五世也是西班牙的国王,他丢了西班牙国土,身为十字军的统帅,他输掉了安道尔会战,他有什么脸面让罗马帝国的子民来拯救他。 至于四十万十字军俘虏,他们来自西欧各国,他们也有兄弟姐妹,他们更拥有同样的信仰,贵国不肯释放他们,必然会遭到来自整个西欧国家的敌意。 还有安东尼主教和约翰主教,他们是主的仆人,贵国扣押他们,等于是亵渎主的威严,如果主降下神罚……” “好了,好了。”侯思打断阿米地奥的话头无奈道:“主不主,仲裁也好,神罚也罢,这些话本使听的耳朵都快起老茧了,东方人不信这个,主教大人所谓的神罚对于我们而言没有半点威慑意义,还是少说一点的好。” 阿米地奥气的发昏,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相信天主,因为天主可以洗涤罪恶的灵魂,相信天主,天主可以让信徒死了以后升入天堂。” “说完了?”侯思冷笑道:“说完了的话,可以继续谈事了,首先葡萄牙的国王以及王室成员已经被宣武皇帝送去了大明,他这一生都不会有返回西欧的可能,至于四十万俘虏,教廷也别想了。 他们的手上有华夏战士的热血,那么这一辈子就只能用自己的双手来给自己赎罪!” “东方大明竟然把英勇的十字军战士变成了奴隶!”阿米地奥再也忍不住豁然站了起来。 “别激动……”侯思笑道:“先前本使就说过了,对待战俘最简单的处理办法就是杀了,如此才能杜绝后患,但是大明嘉靖帝是一位仁慈的帝王,他觉得屠杀四十多万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战士,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 然而他们都是战士,战士最好的归宿理应是战场,所以嘉靖皇帝将他们投入了战场,就凭这一点,你们所信仰的主就该万分感谢仁慈的嘉靖帝君!” “贵国的军队屠杀了六十多万十字军的战士,还俘虏了四十多万,如今他们生死不知,这样,主还要感谢你们的皇帝?”阿米地奥仿佛听到了这辈子最大的笑话。 “当然。”侯思将十字军俘虏如今的情况简单叙述了一下后接道:“在大明的隔壁,也就是天竺国辽阔的土地上面,只要十字军能够战胜天竺的土著,那么那块地盘就是十字军的,在那片土地上,你们的主会播撒光辉,生根发芽。” 阿米地奥和谈判团的神职人员目瞪口呆,直接告诉他们,这是东方大明皇帝的阴谋,但是他们没法反驳。 因为如果侯思不是在胡扯,那么四十多万十字军确实获得了自由,他们会用大明提供的武器去征服那个叫做天竺的国度,让那片土地成为主的领地。 这……主确实是该感谢才对…… “据教廷所知,贵国这两年间将主上百万的信众运送出海,如果阿米地奥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被贵国送去了东方,成为了大明的奴隶!” “大明没有奴隶!”侯思不悦道:“大明只有劳工!本使承认大武确实是将上百万的西欧人送去了大明,但是他们不是奴隶,他们在大明只要不偷懒,那么衣食住都能得到保障,甚至比在西欧过的日子要好的多,只要他们老老实实不反抗,那么就无需担忧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 相反在西欧,在主教大人所说的这片神的领地上,一旦教廷觉得你是异教徒,那会是什么下场,会被绞死,会被绑在火刑柱上面烧死。 主教大人就那么肯定整个西欧的百姓就全都是主的信众?或许根本不是,但是他们不敢反抗教廷的意志,就算不信也只能信,不信就会死,这就是你们宣扬的所谓主的荣光!” “尊敬的侯大使,教廷不允许您侮辱西欧数千万在主的光辉沐浴下虔诚的信众信仰!那是对主的亵渎,更是对数千万信徒的亵渎!” 侯思显得有些不耐烦,他实在是无比讨厌所谓的宗教信仰,但是他也知道基督在西欧民众心目中的地位,所以为了谈判的顺利,也不愿意去触及信仰这一块,但是阿米地奥左一个主,右一个信众,当真是让他不厌其烦! “好了。”侯思不耐烦道:“本使奉宣武皇帝旨意来教廷是来谈判的,不是来和教廷扯皮的,教廷若是不相信本使说的话,完全可以派出传教士前往大明,看看这些西欧百姓在大明可曾受到虐待。 更何况教廷难道真的不知道宣武皇帝为何要将大量的平民输送出去? 是因为土地!是因为信仰!大武皇朝打下来的地盘,那么就是大武的,宣武皇帝不喜欢自己的治下拥有非汉民以外的百姓,那么这些平民便只能离开或者被屠杀! 如果这些平民进入罗马等国,很显然会成为教廷的兵源,最终成为反抗大武的中坚力量! 本使这么说,主教大人可明白! 如今在大武境内的西欧平民超过五百万,这些平民同样会输送出去,不过不是输送去大明,而是会被送往美洲,也就是教廷所知道新大陆,他们将会在那片辽阔的土地上生根,去播撒所谓主的荣光!” “当真?”阿米地奥眼睛一亮,说实话面对强悍的大武,教廷根本就没有血战到底的坚定信念,所以已然开始在做两手准备…… 其一是积极备战,为可能到来的决战做准备。 其二便是移民,只要移出去足够多的信徒,那么就算西欧战场失败,主的光辉依旧可以在其它地域照耀。 而这个地方就是哥伦布发现的新大陆! 7017k 第五百三十二章 圆满的谈判 事实上教廷已经开始向新大陆移民! 而且是早在朱厚照率领大军登陆西欧之前! 不过移民规模不大,毕竟对于教廷而言,西欧才是根本。 至于新大陆只能算作是拓荒! 但是现在形势变了,大武皇朝的出现给了教廷无比巨大的压力,迫使教廷不得不为自己找退路了。 所以在安道尔会战大败之后,教廷就已经开始积极筹备移民事务,首先的打算是将老人和孩童还有柔弱的女人移民过去拓荒,而壮年男子和精壮女子则留下来准备圣战! 但是因为联合舰队被歼灭,教廷根本凑不出数量庞大的海船用来移民,现在阿米地奥听候思说的这话,顿时便起了心思。 “尊贵的侯大使,阿米地奥想和您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希望能租用大武帝国的海船为欧洲输送移民前往新大陆。” 候思笑道:“大武可没有舰队,歼灭欧洲舰队的无敌舰队,乃是大明王朝的远洋水师。” “大明的皇帝和大武的皇帝是兄弟,阿米地奥觉得兄弟之间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怎么租?” “一个移民一两银子怎么样?”阿米地奥的脸上挂着笑,看上去不像是神圣的主教,更像是个活脱脱的奸商。 “大明何其强盛,主教大人是在羞辱大明吗?” 阿米地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道:“那侯大使觉得多少一人比较合适?” 候思无语道:“主教大人,我们现在是在谈判,这些事不在谈判的范围之内,主教大人如果有兴趣,待谈判结束之后再议。” “候大使说的是,那么贵国如何才肯释放查理五世还有两位主教。” 候思摇头道:“宣武皇帝委任本使出使教廷,曾经告诉过本使,俘虏的事没有什么商议的必要,对于大武而言,查理五世也好,两位主教也罢,对大武来说并没有半点用处,教廷愿意赎回就赎回,不愿意,宣武皇帝会将他们送去大明,以战争罪的名义送上军事法庭,判处劳役、监禁乃至死刑,以查理五世的战争罪行,本使觉得他被判斩刑的可能性非常大。” 查理五世乃是西班牙国王还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他如果被东方异教徒审判,最终被判处死刑,那整个西欧的脸可就丢大了,更何况其中还有两位主教! “教廷如果想要赎人,可以。”候思手掌轻拍谈判桌说道:“查理五世,一千万两,弗兰西斯,五百万两,两名主教一共五百万两,四个人就是两千万两,不讨价还价,教廷如果接受,那么就拿两千万两白银来赎,不愿意或者觉得贵,那也无需再谈,他们将会被送去大明接受审判,大明也好,大武也好,不缺这区区两千万两白银。” 阿米地奥和谈判团商议了一会,最后说道:“教廷接受贵国的条件,愿意付出两千万两白银赎人。” “痛快!”候思脸上露出笑容道:“那么可以进入下一项谈判了。” 阿米地奥点了点头。 第三项谈判内容是土地,教廷的意思是大武将攻占的法兰西国土以及罗马帝国被占的土地归还西欧,安道尔作为西欧和大武皇朝的缓冲地带,不再建立国度。 但是候思很清楚,如果按照教廷的意思达成最终的谈判结果,那么他回去之后没准会被朱厚照以丧权辱国的名义给活剐了…… 所以教廷的要求典型就是在做梦,然而教廷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包括教宗和阿米地奥等高级神职人员都认为,大武皇朝最大的薄弱点就是人口,没有充足的人口谈什么殖民,没有人口谈什么站稳跟脚! 但是一批批的移民进入了西欧,这让教廷感受到了空前的危机,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以神的名义召集全西欧的国家发动了安道尔会战,然后战败…… 战败的结果就是将原本信心满满能驱逐东方异教徒的教廷逼上了谈判桌,而谈判的核心就是土地。 教廷提出的要求,包括教宗乃至今日在场的所有神职人员都很清楚,想让大武将已经占领的土地给吐出来,几乎是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就好像是一块落入恶虎嘴里面的肥肉,想要恶虎把这块肉给吐出来,没准就会被恶虎咬死。 所以教廷的真正用意就是遏制,彻底遏制住大武的进攻步伐,不求别的,只求能保持现状,从而赢取转机的时间。 当然,教廷并不知道大武对于土地的底线是什么,大武如果得寸进尺想要教廷割让土地,比如神圣罗马帝国全境或者意大利什么的,那教廷也绝对不可能接受,那同样触及教廷的底线,如果大武的底线就是割让土地,那么很显然,这次谈判必然破裂! 谈判破裂,大武要么稳扎稳打,要么继续开始攻伐,而教廷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圣战,甚至不惜花费巨资,从西欧以外的国家找援军。 包括奥斯曼帝国在内的援军! 西欧确实和奥斯曼的异教徒是宿敌,但是教廷觉得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那么就算是信仰不同,穷苦的奥斯曼也一定会派遣大军协助西欧平灭东方恶敌! 教廷存在数千年,所积累的财富堪称恐怖,如果能花金银财宝就把东方的恶虎给干掉,教廷绝对不会吝啬! 双方唇枪舌剑,从早上谈到中午也没谈妥,于是休战,三天后继续谈,依旧没谈妥,又过了几天,终于达成了一致。 谈判的最终结果很简单,教廷支付一万六千万两的战争赔款给大武,大武归还包括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在内的四名重要人物,以及没俘虏后没被杀的贵族,为此教廷支付两千万两的赎金。 土地……大武将已经占领驻军的神圣罗马帝国地盘归还教廷,这本身就是朱厚照示意,因为兵力不足,他的防御阵线上已经处处是漏洞,把神圣罗马三成的地盘还回去,索要实际好处,自然更符合大武的利益。 土地嘛,等时机合适了,撕毁盟约再抢就是了…… 阿米地奥觉得自己通过不懈的努力赢得了巨大的胜利,于是在请示教宗之后愿意支付五千万两白银的赎金赎回神圣罗马帝国丢失的地盘!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谈判,大武从教廷获取了两万万三千万两白银的好处,三个月内支付! 而教廷要求的移民,侯思也答应了,一个人不管老幼,全部三两…… 7017k 第五百三十三章 暗箱操作 西方的谈判如火如荼,而在东方的大明却迎来了堪称嘉靖朝七年以来最大的一次盛世! 嘉靖帝选秀大典! 一入宫门深似海,对于真正的大家闺秀而言,她们并没有多大的意愿进皇宫给皇帝当嫔妃,甚至于在王朝衰落的时候,民间一听到皇帝要选秀,就会迫不及待的将自家女儿给许配出去,为的自然是不想女儿跳进那座深不见底的火坑。 但是在嘉靖朝不存在…… 嘉靖朝真正意义上的选秀一次都没有,嘉靖元年那一次是选后可不是选秀,最终也只有薛芷蕾一人登顶成为皇后,其余脱颖而出的女子皇帝也没留下来,全部赐婚给了军中骁将! 七年了,嘉靖帝的后宫还是只有那么几个女人,嘉靖帝不是他老爹那样的情种,也不是隋文帝那种被逼成的情圣,更不是他哥那号的色中饿鬼,那么几个女人显然不够。 满朝内外,说真的,只要自家有适龄的漂亮闺女,几乎都曾经祈盼过皇帝选秀,因为只有皇帝选秀才有机会! 这时候谈什么一入宫门深似海那简直就是纯粹的扯淡,嘉靖帝的女人越少,那么女子晋升的机会就越大,豪门权贵不愿意自己家的闺女只是皇帝底层的女人,但是如果能封妃呢? 估计全天下的豪门都会趋之若鹜! 当然这还不是最紧要的,最要紧的是机会呐! 皇帝要开疆拓土,要分封诸皇子去海外建立新的王朝,这事在天下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天下何其之大,更何况皇帝也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吧。 据听说,那美洲辽阔无垠,差不多有四个大明这么大,还有那澳洲,和大明的疆域比起来也差不多,皇子分封海外,那可是绝对的实权藩王…… 用藩王来形容不够准确,应该说是和正德皇帝在西欧开辟的大武皇朝一样,是去占领一大块地盘开国当皇帝去! 那可是一朝太祖! 五个大明那么大,能开多少国? 多了不说,十几二十个总有把握吧,那就需要十几二十个皇子! 现在嘉靖帝才四个儿子,照这么算,起码还有二三十个的缺口! 为什么?你总得把夭折的算进去吧…… 机会太大了,谁不想自己的外孙当皇帝,这他么不是扯? 现在嘉靖帝在太后和满朝官员的强烈要求下,皇帝终于答应选秀了! 机会来了! 别管是勋贵还是富绅又或是小民,别管是南直隶北直隶还是山东山西,湖南湖北的,但凡是知道皇帝要选秀,家中又有适龄姑娘的,立即跑到官府报名,其中大把都是豪绅将自家闺女安排进民户应的征。 这么做无非是避嫌避出身,比如商贾…… 商贾地位在嘉靖朝比在其它朝提升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毕竟是流传千年的传统,思想观念哪那么容易转变,商贾担心自己家女儿因为出身于商贾之门,所以不受待见,所以选择避出身。 至于权贵豪门,那就更简单了,因为他们知道官员不待见他们,而选秀是从初选开始,而初选一般都是各地官府乃至京城官场,也就是原本的礼部,现在的礼乐部把关,所以为了让官员能够选中自家姑娘,便换身份,行贿,手段该用的全用上…… 但是很快一道旨意传遍天下! 皇帝昭告天下,所有参与选秀之女,一律实籍录籍,但凡冒充者全部剔除,另外,但凡实足年龄未满十六周岁,超过二十二周岁的尽皆不选! 第一条还好说,毕竟只要改回来也就是了,可第二条则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个时候的大明可没有婚姻法,民间女子婚配,普通都是十三四岁,更小的甚至还有十二岁成婚乃至童养媳的,高门大户的女子婚配要稍微晚一点,但是正常也在十六七岁就许了人家或者直接成了亲。 至于十八岁……那绝对是老姑娘了,再拖下来去别说找不到好人家,只怕爹妈都能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戳脊梁骨了。 二十,二十二……二十五…… 呵呵,那就不是老姑娘了,也不存在什么大龄剩女,直接就是没人要、有毛病、石女等等名头往上加也就是了,到了这年纪,还是去当尼姑合适一些。 朱厚炜一开始定的范围是十八到二十五,当即被几个老家伙给喷了回去,他么的这就是开玩笑。 十八九岁还好找些,二十岁往上……要真这么找,估计朝里面负责选秀的重臣,比如蒋冕同志能被天下人的口水喷成筛子…… 最后在大臣们的坚持下,年龄下限放宽到十六岁,上限放宽到二十岁。 不过按照大臣的意思是下限十三,上限十七,被朱厚炜严词拒绝! 开玩笑,十三……那是犯罪,禽兽不如! 不过如此一来,那些家里面有大龄剩女的可就高兴坏了,各地甚至掀起了一股退婚潮! 要知道在封建时代,被退婚完全是奇耻大辱,两家最后弄的反目成仇都不稀奇,但是面对皇帝选秀这样天大的机遇,绝大多数人家表示谅解。 如果被选上,那两家一起荣,如果没选上,那就继续成婚,这等现象,几乎能算得上是空前绝后,堪称奇观…… 进入四月,天南地北的秀女在各地官府的护送下来到京城,一时间京城百花齐放,美不胜收。 蒋冕忙的脚不沾地,身为礼乐部部长,他现阶段主要工作就是负责审核秀女的年龄、出身等等。 于是暗箱操作应势而生…… 年龄不足,但是有背景,有才情,样貌也不错的直接入选,那些年龄超过二十,没背景出身,姿色也没到祸国殃民地步的直接撵走…… 别觉得给皇帝选的女人跟西施貂蝉一样的会不会消弭皇帝的斗志,甚至让君王从此沉迷于美色,弄出个君王不早朝,那都是屁话! 满朝上下现在只觉得皇帝斗志太旺盛,巴不得嘉靖帝能沉迷美色不可自拔呢…… 更何况都是男人,男人还有不好色的? 选秀的目的是什么?是让皇帝当种马,你弄些姿色平平的女子入宫,皇帝连提枪上阵的兴趣都没有,那还当个屁的种马…… 7017k 第五百三十四章 意味深长 “选秀的事做的怎么样了?”慈宁宫里,朱厚炜请安之后,张太后立即甩出了一句。 一边的贤妃张氏有些不满的嘟囔着嘴,她要是满意才有鬼,身为女人,她自然是巴不得自己能和姑妈一样,自己的皇帝夫君一生只有自己一个女人。 后宫里面的女人多了对皇帝而言意味着是非多,可对于女人而言,则意味着要争宠! 后宫女人争宠有多残酷,张韶华比谁都清楚! 现在嘉靖帝只有八个女人,雨露均沾,她也能长沐恩泽,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可后宫一下子要是多出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女人…… 以男人好色,还喜新厌旧的本性,她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儿子! 现在张韶华最不满的就是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在后宫当中,哪怕你生了公主,可只要没皇子都不会有安全感,说句大不敬的话,嘉靖百年之后,后妃有儿子的,可以去亲王府当王太后,可生女儿的,难不成去住女婿家? 至于无儿无女的更惨,好在英宗皇帝废除了殉葬,否则无儿无女十有八九会被殉葬,可即便没殉葬,下半辈子也只能在凄冷的后宫中艰难度日,每日念经礼佛,直到生命终结…… 张韶华知道这次选秀的最终目的就是让皇帝当种马多生儿子,现在她们这些没有儿子的以后还有多少机会,七年都没机会,以后还能有机会? 没成为皇后就已经让她够憋屈的了,原本指望着生个儿子,自己能成为贵妃甚至皇贵妃,现在看来机会已经越来越渺茫了…… 所以现在的张韶华愤懑,委屈,偏偏又无可奈何,但是她知道嘉靖帝是什么样的性子,就算不满也只能强颜欢笑,否则姑妈都未必会站在她这一边…… 现在姑妈谈起选秀,张韶华很想掉头就走,可还是有些不太甘心,于是这脚下就跟生了钉子似的,哪里能挪得动…… 张太后看了一眼侄女,知道此刻侄女心里面不满也不舒服,却也只能在心里面发出一声沉叹。 要怪就只能怪命,怪自己两个弟弟造的孽太多,以至于老天爷都不肯赏一个男丁给韶华…… “回母后的话,礼乐部已经完成初步筛选,不符合皇家选秀标准的女子,财政部也已经拨款安排返乡。” 张太后微微点头道:“有多少女子参选?” 朱厚炜一怔,有些好奇母后为何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或许是女人的通病,这八卦之火已经在汹汹燃烧了吧…… “回母后的话,据不完全统计,被各地官府送来京城参选的秀女超过十万……” “十万!”张太后惊呼,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她太清楚十万秀女背后代表的是什么了。 民心!真正的民心! 当然,这些让自家姑娘入京的,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目的在内,但是这同样意味着嘉靖帝有多得民心,同样宣示着大明现在有多强盛! 这个时候张太后想起自己长子和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长子说弟弟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 她本来对这句话是非常不以为然的,在她看来什么天生的皇帝料,简直荒唐,祖宗的基业传到你的手里,你就是皇帝,就是天生的皇帝,不会治国?有大臣辅佐,最不济也能垂拱而治! 所以在她的眼里,长子说这样的话完全就是自己不喜约束的性子使然,也是在逃避先帝交到他手里面的责任! 但是张太后现在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七年,短短七年的时间,大明彻底变了,变得强盛,无比强盛! 张太后就算出身低,可身在宫中二十几年,就算耳濡目染,也不可能是个政治白痴,相反,她很懂! 她知道大明在经历了土木堡之变后,勋贵的力量被削弱到了极致,而伴随着勋贵力量的削弱,文官势力抬头,经历这几十年的时间,外朝的力量已然能压制皇权! 皇帝确实拥有天底下至高无上的权柄,但是无可否认,那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大明的治理权,朝堂的话语权,乃至财政大权和军权,都已经被文武官员相互勾结把持住了。 甚至于文官的力量早就将内廷给渗透成了筛子,皇帝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外朝的眼睛,皇帝的旨意可以被肆意驳回! 倍感压抑和限制的长子最终躲进了豹房,然后放出了刘谨这条忠犬,可刘谨也死了,她知道醒悟过来的长子肯定很后悔自己杀了刘谨,因为刘谨活着,这条恶犬可以乱咬,咬的外朝官官自危,恶犬死了,在没有谁能成为替代者之前,长子感觉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长子累了,心力交瘁的累,所以他逃了,将祖宗交到他手里的皇位如同垃圾一样扔了出去…… 次子接过了皇位,一番眼花缭乱,至今回想起来依旧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手段,直接将大明皇帝的权利一点点从官员的手里面抢了回来,然后以皇帝的绝对意志推动一连串的改革,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满朝上下,普天官员全都被整服了,和洪武皇帝掀起大案,屠戮天下来震慑官员不同,次子没杀多少人,但是做的比洪武皇帝还好不知道多少倍。 当真是天生的帝王! 传承一百多年的大明王朝在次子的治理下,从原本的衰落走向中兴,走向强盛,笼罩在大明天空上的阴云也一朝散尽,如果要她来形容,那唯有八个字! 雄才大略,盖世人皇! 好在,这位自帝辛之后的人皇是她的儿子…… “我儿这后宫女人会越来越多,母后也是女人,知道女人多了是非就多,想要后宫安宁…… 母后知道我儿与皇后感情甚笃,但是母后还是要说芷蕾,她的性子太弱了,也亏的是皇后,要不然得被欺负死,但是指望芷蕾替我儿料理好后宫很难。 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身为后宫的主人,她要有风仪天下的端庄,要有强硬了手腕还有冷酷的性子,但是芷蕾都没有,所以……” 朱厚炜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张韶华…… 7017k 第五百三十五章 姹紫嫣红 很显然,贤妃张韶华想掌宫中之权! 张太后知道皇帝明白自己的意思,见朱厚炜不开口,她也等着儿子考量之后表态。 毕竟这在张太后看来确实是好事。 是不是好事朱厚炜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母后说的是实情,薛后的性子确实是柔弱了一些,并不太适合掌控后宫,等这次选秀之后,后宫的女人多了,难免会有纷争以及各种各样鸡毛蒜皮的破事,他自己哪里会有精力整日里应付。 可要是薛芷蕾应付不来,就要麻烦太后或者是他,于是绕来绕去还得绕到他身上,最主要的是他委实不想后宫的勾心斗角污秽薛芷蕾那颗纯净的心。 “母后的意思儿臣明白。”朱厚炜看了眼张韶华道:“儿臣打算册封贤妃为贵妃,协助皇后协管后宫诸事。” 张韶华先是一喜旋即又有些失落。 皇后在那,她不可能大权独揽,但是皇帝要她协助,实际上就是将治理后宫的权柄交到了自己手上,因为皇后薛芷蕾就不是一个喜欢管事的,皇后也不需要管事,名份在那,无需争宠便是宠! 她之所以失落,是想自己成为皇贵妃…… 贵妃名义上位列诸妃之首,可那是因为皇贵妃不常设,毕竟皇贵妃位同副后! 只有皇贵妃才能名正言顺的去协理后宫,贵妃虽然尊贵,可总是差那么一点意思。 “待贵妃有了皇子,朕当赐封你为皇贵妃!”朱厚炜说出这话,不是因为张韶华配不配,而是为了给母后一个面子,而且在其看来,以张韶华的手腕,也确实能让后宫安静一点,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一丈红…… 谁知张韶华闻听此言却没有多少幸喜,失落感反而加重了三分。 张太后轻哼一声道:“韶华倒是想替皇家开枝散叶,可皇帝也得给机会才行吧,以后后宫女妃嫔多了,皇帝就算雨露均沾,韶华又能轮到几次,如此何时才能有孕,有孕又岂能保证是皇子!” 朱厚炜有些无奈…… “母后做主了。”张太后锵声道:“在这段时间里,除了每月初一,十五,按常例宿在坤宁宫外,其余日子就宿在寿安宫,皇帝觉得如何?” “这……” “皇帝不愿意……” 朱厚炜觉得自己真他么成种马了…… “听凭母后安排便是。”朱厚炜屈服认命,不是原则性问题,他一般而言还是从善如流的。 “臣妾还有些事,就先走了,太后告退,陛下告退。”张韶华毕竟是女子,再彪悍的女人被当面议这种房中事,脸上也是挂不住,于是匆匆跑了。 “任兴。”张太后的目光落在任兴身上。 可怜任兴一直把自己当空气,太后陡然叫到自己,连忙应声道:“奴婢在。” “礼乐部筛选了秀女,后面就是内廷的事了,这事可得上些心。” “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太后但请放心。” 张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后宫冷清,多些女人也能热闹些,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喜欢儿孙绕膝,皇帝的子嗣还是太少了些。 辞别了张太后,离开慈宁宫,原本朱厚炜打算去坤宁宫用膳,可现在答应了母后,那就算不太愿意,也只能去寿安宫了。 “抓紧着些。” “陛下只管放心,奴婢这就去盯着。” 朱厚炜嗯了一声,本来选秀这事对于朱厚炜来说一点都不急,拖个三五个月都没问题,可现在是不行了…… 任兴自是闻弦知雅意,午时过后,便亲率几十个宫中女官和嬷嬷团急吼吼的冲出了宫门,直奔房山! 之所以到房山,是因为如今秀女都集中在房山! 应征的秀女太多了,多到让礼乐部措手不及,原本打算安排在鸿泸会馆的,可根本安排不下,如今房山空置下来不少王府,于是紧急征用了。 如今的房山可谓是姹紫嫣红,千娇百媚的好不养眼。 这里也是藩王云集之地,不过上万美女待在房山,可没谁敢动心思,开玩笑,这些可都是嘉靖帝的准女人,你想抢皇帝的女人? 可以!去和皇帝自己说!让朱厚炜赐婚也就是了,不过很显然没有哪个二百五这么干,就算真看中哪家哪个姑娘,也只能祈盼皇帝没选中,要是选中了,呵呵,那还是赶紧把念头掐灭的好。 十几万秀女最终通过初选剩下来的只有一万出头,淘汰比例高达九成以上,何其之残酷,比起会试淘汰率都不让多少了。 但是能通过初选,自然说明这些秀女肯定是姿色过人,这是首要,绝对不带半点含糊的。 当然,这也不是说被淘汰的就是歪瓜裂枣,事实上各地官府把秀女送进京之前就会经过第一轮的海选,基本合格的才有资格前往京城参加初选! 到了房山以后,七八十个宫里人分散开了去到各个郡王府,按照任公公的意思是要开始突击! 嬷嬷筛选自然还是老一套,身上有没有缺陷的,个子太高或者太矮的,有没有体味的等等全部剔除掉,这是初选,熬过了初选,便是女官上阵。 考察才情,礼仪,读没读过书,会不会琴棋书画等等,当然,这不是说没读过书或者不会才艺就会被淘汰,还是要看姿色,姿色绝丽的就算这些方面欠缺一点也没多大关系,但是仪态不行,比如走路能不能达到弱柳扶风般的境界,就是考察的重点之一。 最后被女官选定的秀女会进入宫选,一般而言宫选和殿试差不多,殿试就表示基本上肯定是进士了,除非自己作死在殿试的时候写犯大忌的文章,不过能通过会试成为贡士的士子,基本上没这种神经病也不太可能犯这种低级弱智错误。 秀女宫选也是一样,入宫待选的秀女就算没被选中,也会被收入宫闱成为宫女,或者直接被安排进储秀宫,成为皇帝的备选女人,知书达理的也有机会成为女官。 而这一类的女子或许会在宫里终老一生不见圣颜,也可能被皇帝赐婚出去,当然更多的则是在年龄达到二十五岁之后被放出宫…… 7017k 第五百三十六章 验身 任兴的目标很明确,被移民到西欧的五大亲王府! 如今五大亲王府里面的秀女加起来差不多有七百,这七百秀女既然能被安排进亲王府邸,那必然是有原因的…… 比如权贵之女,比如显官之后,比如行贿到位的…… 总之,如果按照淘汰率来算的话,身在郡王府内的秀女,十个当中能留下两三个就算不错了,可亲王府的至少能留下五个! 秦王府内,任兴大马金刀似的端坐在大椅上面,身后是四名宫内资深嬷嬷,年纪最大的已有六十多岁,据她所说,她是正统年间入的宫,那个时候才十三岁…… 在任兴面前的则是一百多位亭亭玉立的秀女,当真是各有颜色,美不胜收。 在宫里面,任兴只是伺候皇帝的奴婢,是皇帝潜邸时候的老人,是嘉靖帝还是皇子时候的大伴,可在外边,他可是一个眼神就能让无数官员为之丧胆的司礼监首席秉笔大太监,嘉靖帝对其宠信的程度不弱于当年的正德对刘谨! 唯一的不同是正德皇帝不喜欢亲自下场,所以刘谨才能祸乱朝纲,而嘉靖帝喜欢亲力亲为和大臣斗法,所以任兴基本上没有太多发挥的机会罢了…… 可要是哪一天嘉靖帝累了,懈怠了呢? 任兴不太可能成为第二个刘谨,但是肯定也是权倾天下的大太监。 既然是大太监,那么自然自带气场,此刻往椅子上一靠,一股无形的威压顿时让眼前的一百多名秀女身躯轻轻微颤。 她们知道眼前的太监将会决定她们能不能成为皇帝的女人,甚至于入宫之后能不能得到皇帝的宠幸,这名大太监都有可能摆布! 皇帝不可能关注到他所有的女人,尤其是嫔位以下的女人,想要在宫里面熬出头,靠的就是人脉关系! 能被安排在亲王府内的秀女哪一个不是大家闺秀,哪一个不是秀外慧中,饱读诗书的才女,至于琴棋书画更是基本技能罢了。 她们来参加选秀,自然是抱着入宫的打算,然而入宫才是第一步,想要在宫里面站稳乃至获宠,最起码要会争宠! 而这些在她们来之前就被教过很多很多了,这也是她们相对于那些空有姿色的民女最大的优势! 这点优势能让他们少走太多太多的弯路! 任兴的目光就如同一道道锋利的刀子在一名名秀女的脸上扫过,随后手指点来点去,被点到的秀女顿时一个个花容失色,不少都泫然欲泣,看上去楚楚可怜的一塌糊涂。 “咱家奉陛下旨意前来甄选秀女,没被咱家选中的秀女无需伤怀,你们应该感谢咱家。 因为你们没被挑中,那么回了家还可以嫁人成为正室夫人,从此相夫教子,快乐一生。 但是宫里面不一样,在你们眼里,入了宫,成为皇帝的女人,对于你们而言是幸运的,你们的家族也会因此而荣耀,但是咱家告诉你们,错! 大错特错!入了宫,不一定会成为陛下的女人,甚至很多女子这辈子连陛下的面都未必能见得到一次,等待他们的不见得是风光无限的未来,也可能是无尽的黑夜。 好了,咱家也不多说了,现在咱家给你们一次机会,让你们给自己一次机会,谁要是怕了,担心了,那么就主动站出来,咱家派人送你们回家。” 众多秀女无不默默低头,但终究没有任何一人肯站出来。 任兴叹了口气,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呐。 都以为宫里面是天上仙境,呵呵…… 不过他这么说也是有深意的,在宫里面生活了大半辈子,尽管任性没有见识过,没有经历过所谓残酷的后宫之争,但是他听说过啊,而且听说过的次数太多了。 所以在任兴看来,在后宫生存还能获得圣宠的女人,就算不是权谋高手也会蜕变成高手,这需要足够多的手段以及坚定的意志! 他刚才让害怕了的秀女主动站出来,如果谁怕了就说明根本不适合在宫里面生存,就算是入了宫,最后一定会活的无比悲惨。 但是没有秀女站出来,也不知道这里面会有多少,在以后宫里面漫长孤寂的日子当中消耗掉自己的青葱后再后悔…… “你叫什么名字?”任兴看向其中一名秀女,按照新学的长度单位,这名女子身高大概有一米六五,身材高挑,容貌秀丽,当真是一等的美人。 任兴这所以能一眼看中此女是站在哪里亭亭玉立的模样,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回公公的话,奴家姓杨,名玉兰。” 任兴笑道:“玉兰,杨玉兰,好名字,咱家差点听成杨玉环……” 杨玉兰心里面不悦。 “呵呵,杨玉环虽说在马嵬坡被逼死,可生前总归是得唐玄宗的万千宠爱于一身,她的一生是幸还是悲,谁又能说得清呢?” “公公说的是。”杨玉兰微微一福。 “是何出身?” “奴家祖父是……是……” “不会是杨首辅……议长吧。” 杨玉兰轻微点了点头。 任兴有些惊讶,他知道杨一清让已经定了亲事的孙女退了亲,为的就是这次选秀,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随便点一个就点中杨一清的孙女! 这个老货! 身为当朝首辅,为了自己孙女能生个皇子然后去海外辟国,这是老脸都不带要的了啊,不过这事也没的说,因为任性知道满朝上下几乎八成的官员都参与了这次选秀,自己家有姑娘的直接上,没有的从找侄女,还没有的直接从宗族里面找! 反正为了这次选秀,把脸扔地上的官员多了去了,杨一清撸袖子下场不算奇怪,蒋冕、翟銮、靳贵一个没跑,现在议会的几个副议长当中似乎只有王守仁没塞人…… 前途可期啊,有杨一清在,此女只要入宫,至少也能封个嫔,这起点就比九成九入宫的秀女高多了,而且只要杨一清能和嘉靖帝善始善终,此女少不了宠幸,没准还真有很大的机会诞下皇子! “带姑娘下去验身。”任兴吩咐了一句,当即一位嬷嬷出来将杨玉兰领了下去。 7017k 第五百三十七章 皇帝的口味很独特 这是必须要走的程序,不管秀女的后台是谁有多硬都不能免,当然诸如身高体重略微不符没什么关系,可是身体上有缺陷,比如跛足、体臭,视力太差等等,这些要是还被送进宫,那么查验的嬷嬷能被活活仗毙! 任兴一个接着一个问,这里的秀女果然都是非富即贵,甚至不乏侯伯勋门贵女。 文官当中身份最高的自然是杨一清的孙女杨玉兰,而勋贵当中出身最好的则是定国公的侄女徐灵儿,毕竟是勋门出身,与杨玉兰柔柔弱弱的书香气息不同,徐灵儿的身上有着一股英气。 除了官宦、勋贵之女外,还有就是豪商巨贾之女,比如嘉靖帝亲封的三大皇商之一的彭泽的小女儿彭悦。 其实相比起豪门,商贾培养自己家的女儿更是不遗余力,要知道商贾也喜欢联姻,越是有才情的家族女子作为联姻的对象,越是能起到效果。 在这种情况下,不差钱的商贾自然会倾尽全力培养自家的女儿,什么娴雅气质,什么才情才艺那是样样精通,说句难听些的话就是,要是把这类女人扔进艺馆,那绝对是艺馆的当家头牌! 彭悦看起来娇俏玲珑,拥有着典型的南方姑娘的碧玉之美,而且眉宇间还似有若无的带着一缕病态,这样的女子最是容易激发起男人的保护欲望,而且任性知道这个看上去有些像黛玉的女子,是陛下喜欢的类型,于是问完之后便多留意了几眼。 秦王府筛选完了之后,任兴便去了楚王府,和秦王府一样,例行公事的询问,但是有两名女子被任兴刻意留到了最后,而且这两位秀女本来还不够资格留在亲王府内待选,是任兴特意派人传的话…… 之所以能让任兴这般留意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两女来自西域! 这两个秀女也不是走正常流程来参选的,而是任兴派人去西域找回来的! 朱厚炜说过的乃是无意间提到过的话,或许连他自己都忘了,但是任性不会忘,这才是身为皇帝贴身亲近人的本份。 任兴还记得皇帝提过一嘴,说是西域的女子别有风情,于是他记住了…… 于是有了眼前的两名西域女子,说实话,任兴并没有感觉到眼前的两女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如果不是他亲自到场,这两女十有八九过不了初选! 皇帝的口味果然独特…… “你叫什么?”任兴看向左边的女子问道。 “奴家叫古丽娜尔。” “嗯,不错的名字,你呢?” “奴家叫古丽娜莎。” 很生硬的汉话,不过任兴听得懂,于是好奇道:“你们是双胞胎姐妹?” 两女同时摇头。 “那名字为什么这样像,就差一个字。” 两女再次摇头。 “好吧,去查查有没有体味。”任兴摆了摆手,意思只要没体味就送进宫,其它的可以不计较。 选秀复选显然比初选要复杂繁琐的多,初选的秀女虽然多,可就跟过筛子似的,只要一眼看上去不行的就直接淘汰,可复选不行,复选得按照步骤一项项认真查,一万多复选秀女查起来的工作量比十几万初选的累多了。 于是这次复选整整持续了七天! 七天后,一千九百六十三名通过复选的秀女脱颖而出。 嘉靖七年四月二十八辰时,近两千名秀女入宫,这一天将会迎来决定她们这一生命运的高光时刻! 皇极殿正殿,嘉靖帝、张太后、薛皇后以及礼乐部高级官员云集于此,举行嘉靖朝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选秀庆典! “皇帝,开始吧。”张太后吩咐道。 朱厚炜看了一眼司礼监掌印,如今大明名义上最高级别的大太监张永。 于是张永扯开嗓子叫道:“选秀庆典开始。” 众秀女在皇极殿外已经列好了队,按照五人一组进入殿内,第一组的一位秀女或许是因为紧张,进殿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泮了一下,身体重心不稳险些摔倒,不过这已然是君前失仪,自然被带了出去。 可怜这名女子姿容俏丽,也是一等的美人,好不容易趟过了海选、初选、复选来到了这里,却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直接断了成为皇帝女人的机会…… 不过,既然入了宫,最不济也会成为宫女,宫女也不是没有被皇帝看上进而临幸的机会,但是希望很渺茫罢了,毕竟朱厚炜不是他哥那种货色…… 后宫女人那么多,你身为皇帝不雨露均沾也就罢了,你还要临幸宫女,你让后宫的佳丽们,尤其是没有子女的妃嫔们情何以堪! 可怜的少女被带下去的时候泫然哭泣,倒是小小震了一把朱厚炜的心。 所以说朱厚炜不喜欢亲自来选,身为男人具备男人该有的劣根性,让他亲口拒绝这么一个楚楚可怜还梨花带雨的小姑娘,委实有些开不了口,这也是朱厚炜穿越回大明二十几年,唯一没保留着的后世特色…… 皇帝,太后还有皇后三人,每人手里都有一本不算薄的册子,这本册子上记载着每一名秀女的样貌特征,比如年龄、身高、体重以及如果有体味是不是自带香气等等,当然也涵盖了秀女的出身等信息。 册子上的名字也是五人一组,第一个名字便是第一组上来的左边第一位,如此一来一目了然。 三名仲裁者看着殿中四位俏佳人,谁都没开口,只见薛后拿出笔在其中的一个名字下面划了一道杠。 张永见太后和皇帝没什么表示,便喝道:“下一批。” 几名秀女懵懵懂懂的上殿又迷迷糊糊的出殿,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选中,那些家里面富贵的秀女,秀眉更是紧蹙,因为这选秀似乎和家里说的不太一样…… 按照以前的选秀办法,秀女上殿之后,如果太后、皇后甚至皇帝自己看上了哪位秀女,一般而言都会问上几句,比如读过什么书啊,擅长什么才艺啊,甚至会在一些女子该读的书当中摘取一句出来询问其意。 最后不管选没选上,皇家都会赐予物品,未必多值钱,但是可以通过所赐的东西来判断是入选还是落选…… 然而今年什么都没有,心理素质差点的,只能自怨自艾,以为自己被淘汰了…… 7017k 第五百三十八章 三道杠与大马猴 规则是朱厚炜亲自制定的…… 其实也简单,就是将所有入宫秀女的基本信息给录入清楚,然后上殿面试。 后世公司面试员工,看过基本资料以后会问问题,乱七八糟甚至云里雾里一堆的破问题,然后让你回家等通知,在这里也差不多。 不过三位充当面试官的大明巅峰人物不见得会问问题,近两千秀女一个个问,那得问到什么时候…… 对于追究效率的朱厚炜而言,自然要短平快的解决这场战斗! 秀女上殿之后,三位面试官会对照秀女的基本信息看看,如果哪位面试官觉得合适,可以成为皇帝的女人,那么就在名字下面划一道杠、两道杠甚至三道杠。 满满的小学小队长、中队长还有大队长的既视感…… 一名面试官划一道杠表示认可,就如同刚才薛后划了一个名字,可太后与皇帝一个没划,那自然表示都没认可。 那么被划中的秀女会进入储秀宫,进入储秀宫的女人已经算是名义上皇帝的女人,地位要比寻常宫女要高的多,但还是要受到宫中女官的管制。 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入了储秀宫就不存在到了年龄之后被放出宫的事,这些秀女要么待在储秀宫一辈子,终生难见皇帝一面,要么成为宫中女官,一直到成为嬷嬷,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被赐。 比如赐给宗室,赐给勋贵,赐给文臣武将等等皇帝觉得可以赐婚的对象。 如果这名秀女被两位面试官划了一道杠,那么就算是迈出了坚实的一步,他们不用待在储秀宫,而是会成为美人,等于是成为了有编制的皇帝女人。 如果三位面试官都觉得可以都划了杠,那么秀女的起步编制就是贵人! 一名面试官划了两道杠也是贵人,两位两道杠则是昭仪,三位两道杠则是嫔以下最高编制婕妤! 要是三道杠那就厉害了,这说明其中一位面试官非常看好划杠的秀女,那么这位秀女不管其他两位划没划杠,直接封婕妤! 要是两位三道杠,直接封嫔! 三位全是三道杠,直接封妃! 这划杠也可能会出现太后划了两道杠,皇帝划了一道杠,皇后没划的现象,这个以高数算,也就是以三道杠为准,封婕妤。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划杠再如何科学,其最后的决定权依旧是在朱厚炜的手里,很简单的道理,太后和皇后都划三道杠,他没兴趣去宠幸,那都是白搭…… 一批又一批的秀女上殿又下殿,不过一开始那个险些摔倒的秀女似乎给了后面的秀女起了警示作用,倒是再没有哪个君前失仪。 一个上午看了近半秀女,没有什么出彩到能让朱厚炜一见倾心的,所以朱厚炜的册子上面被划杠的秀女寥寥无几,倒是太后划了不少,不过大多也就一道杠,反倒是薛后划的最多,而且在五名秀女的名字下面划了两道杠。 秀女们一早进宫,几乎没吃什么也没喝水,怕的就是内急,此时到了中午自是饥肠辘辘,于是皇帝赐宴,休息半个时辰。 午时刚过,面试继续…… 还是老一套的流程,全然没有半点新意,不过诸美玉立,倒是让朱厚炜饱足了眼福。 “你叫何瑶?兴济人?”一整天几乎没怎么开口的张太后突然间开了口,看向的是殿中左起第二位的秀女。 名叫何瑶的秀女盈盈一福,动作标准的一塌糊涂,轻启朱唇道:“民女正是。” 本来有些兴致缺缺的朱厚炜来了一缕精神,看向何瑶,此女长的倒也算是极美,但是还真没到绝色佳人的地步,当然离祸国殃民的倾国倾城之资更加遥远,别的不说,就说先前连一道杠都没混到的秀女,姿色比何瑶秀丽的就不下一百! 然而偏偏这何瑶似乎得了太后的青睐,不过朱厚炜很快便回过了味,何瑶好不好看,出身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是兴济人! 河北兴济,太后老家! 也就是说人家何瑶是太后的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二三十年了,从秀女到皇后到太后,张太后就再也没有踏出过紫禁城,更别提老家了,此刻见到何瑶,自然而然升起了思乡之情。 “会说家乡话吗?” 何瑶嗯了声,然后用家乡话回道:“民女何瑶给太后请安。” “好,好,好。”张太后老怀大慰,于是毫不客气的在何瑶的名字下面划了三道杠。 一直在注意观察的薛芷蕾见状也在何瑶名下划了三道杠。 朱厚炜想骂人,这算啥! 说好的公平、公开、公正的三公原则捏! 这是公然的践踏! 然后朱厚炜发现母后的目光看了过来,于是很干脆的在何瑶的名字下面划了三道杠,在母后大人的威慑下,原则算个屁…… 三位面试官九道杠,封妃! 不过朱厚炜也在这一队当中一名叫做元诗韵的秀女名字下面划了两道杠,不过倒不是为了赌气,而是这元诗韵确实漂亮,属于容貌、气质与身材俱佳的极品美女,薛后见了也看了看殿内的五女,锁定后也在元诗韵名字下面划了两道杠,张太后投桃报李划了一道,基本没鸟用。 有了太后面试官的先例,原本还有些沉闷的选秀气氛也变得轻松了些许,就连一向不发一言只凭公心决断的薛后也问了几个。 比如一名叫童妍的苏州籍秀女,一眼看上去就是娇弱不堪,弱不禁风的模样,不过姿色比起元诗韵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的女子在身为北方人的张太后眼里自然是不太感冒,不过很显然薛芷蕾似乎是在童妍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觉得皇帝会喜欢这样的女子,于是便在童妍名下划了三道杠。 果不其然,朱厚炜也难得划了一次三道杠,前一个是何瑶…… 不过这次张太后面子没给,一道杠都不带赏的…… 很快又上来五位佳人,张太后原本舒展的眉头情不自禁的一蹙。 因为在这五名女子当中赫然有两名大马猴…… 身高一米七五的古丽娜莎和身高一米七六的古丽娜尔…… 7017k 第五百三十九章 原形毕露 张太后有些不悦的看了眼任兴,后者顿时把头垂了下去。 选秀女自有定制,这倒不是说个子高的女子就不行,事实上古往今来高个的后妃多了去了。 但是身为女子个子太高终究不容于主流审美,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古代人个子普遍不高,比如倭国侏儒的个子大多也就一米四左右,男人的个子不高,自然不会喜欢比自己个子高的女人,这与男人的掌控欲、压迫欲等等有直接的关系。 当然,这些对于身高一米八二的朱厚炜来说完全不存在问题,朱厚炜为什么这么高,因为他是现代人,他知道什么是营养均衡,知道该如何荤素搭配,如何才能更好吸收…… 但是张太后自己个子才一米六,自然不喜欢个子比她高太多的女人,所以她不喜。 现在张太后也不想知道这两个大个子,而且一看还是异域的秀女是怎么混到选秀队伍里面,而且还能通过一道道选拔的,她准备动用特权。 这个特权就是划叉叉,划杠是确定地位高低,不划杠是留用为宫女,划叉叉则是撵出宫去,除了划叉叉外,君前失仪,被呵斥等等也会被赶出宫。 朱厚炜的眼睛直了…… 后世有句话说的好,古来君王为啥总是动不动就去征服西域? 抢地盘、掠夺财富还有女人! 浓郁的异域风情顿时让朱厚炜的思绪飘到了现代,然后脑子里面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几个身影。 后世的无为青年当年只能用猥琐的目光去yy女神,但是现在不一样。 在这里,在大明他是至高无上的嘉靖皇帝,在西欧,他是只闻其名便让无数西欧人惊惧的东方大帝,放眼整个世界,他的意志凌驾于一切之上! 只要他愿意,天底下所有的未出阁的女子都会疯了似的涌入京城只为自己能看得上眼,只要他愿意,就算时常骚扰嘉峪关外的吐鲁番也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搜罗无数的异域美人,然后送到他的床上! 只因为他手中掌控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他的江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度,他乃帝辛之后的盖世人皇!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拥有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包括无尽的财富,无数子民和军队的效忠,当然也包括女人。 在后世遥不可及的女人,在这座大殿上只能祈盼着自己能到他的垂青! “母后……” 张太后刚准备划叉叉的手微微一滞,有些疑惑不解的看向朱厚炜。 “西域对于大明而言极其重要,儿臣也已经派王守仁前往西域,目的自然是纳西域之土于大明治下……” 朱厚炜废话说了一箩筐,意思很简单,这两位西域美女要收入后宫,你不能划叉,不然麻烦。 张太后对于儿子说的这些话那是半个字都不带信的,不过这个时候也明白为什么这两个西域女子能入宫上殿了,敢情就是皇帝自己授意! 这么些年,嘉靖帝的后宫只有寥寥几人嫔妃,本以为儿子对于女色没有太多的追求,尽管比不上先帝,可比起长子强的实在太多太多。 可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这几年小儿子不近女色,是因为国事繁杂,大政改革一项接着一项,以至于让小儿子应顾不暇之余哪里还能想起后宫。 现在朝政平稳,社稷安定,一项项改革举措在天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大明也没因为改革闹出太大的乱子,唯一的乱子也就只有定西侯行刺杀之举罢了。 如今诸事顺遂,小儿子这是原形毕露了? 可怜朱厚炜哪里知道母后会这么想,要是知道还让两女选个屁的秀啊,直接纳进宫不就完了…… 张太后腹诽归腹诽,明白了儿子的心意,这手中的笔终究还是垂了下去。 自然而然,两女得了三道杠,成功成为嘉靖后宫婕妤。 “你是杨议长的孙女?”朱厚炜看向杨玉兰笑问。 杨玉兰微微一福道:“回陛下,臣女祖父正是议会杨议长。” “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果然是名门闺秀。”朱厚炜心情不错道:“杨爱卿也舍得让你入宫?” 这话说的就有些违心了,不过杨玉兰还是径直应道:“回陛下,祖父曾对臣女说过,陛下乃是华夏数千年难得一遇的帝王,大明也必然会在嘉靖朝雄视天下,祖父说,臣女若是能入宫侍奉君王,乃是臣女的福分。” 一番应答,张太后听了点头,朱厚炜也很满意,只是薛后有那么一点失落,毕竟他的出身比起杨玉兰而言差的实在太远,可换换一想,如果不是自己出身低微,这辈子哪里又有机会成为大明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么一想心情也就好了许多。 三位面试官不约而同的在杨玉兰的名下划了三道杠…… 继何瑶之后,又是一名秀女直接封妃! 实际上后宫等级制度森严,女子如果不是皇子在潜邸时候的旧人,入宫之后直接封妃的可能性非常小,至少九成九的女子都要从贵人、美人这些阶层开始往上爬,有的一辈子也未必能到昭仪乃至婕妤,更别说是嫔妃了。 除了潜邸旧人,想要成为嫔妃,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是为皇帝生下皇子皇女,甚至于很多女人即便生下皇子都没机会成为妃! 要知道在大明皇帝的后宫,除了皇后外就是九妃,九妃之首便是贵妃,在皇后跟贵妃之间是不存在皇贵妃这一说法的。 破例的是景泰帝,景泰帝继位后册立宠妃唐氏为皇贵妃,然后就是宪宗皇帝在万贵妃死了以后追谥其为皇贵妃,然后没了。 皇贵妃之位不常置,贵妃、贤妃、淑妃、庄妃、敬妃,惠妃、顺妃、康妃、宁妃,这九妃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占了一个就少一个,可见竞争有多激烈…… 不过嘉靖朝在九妃的基础上增了丽妃、充妃、成妃,端妃、裕妃,这五妃,妃位算上皇贵妃就达到了十五席,勉强也算是够用了…… 不过现在嘉靖帝有贵妃张氏、淑妃裴氏、庄妃周氏,还有因为生下皇次子晋升的敬妃吴氏…… 妃位就那么多,用掉一个少一个,何瑶和杨玉兰必定封妃,估计一起入宫连嫔都没混上的秀女们眼睛都得嫉妒红了…… 7017k 第五百四十章 昏君 “陛下今晚宿在哪里?”见到皇帝看完奏章打了个哈欠,任兴立即询问。 朱厚炜撇了眼任兴,感觉这老货有些不怀好意,这段时间他在寿安宫饱受摧残,就不能歇歇? 任兴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不过朱厚炜现在有些疑神疑鬼,似乎觉得任兴问这话,其深层含义是陛下您行不行? 作为一名春秋正盛,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的年轻帝王,朱厚炜认为自己不需要跟一个阉货一般见识。 但是男人岂能不行! “去寿安宫!” 任兴脸上有了表情,而且很精彩! 似乎佩服的一塌糊涂,要知道这次选秀,后宫多了上百个有位份的女人,储秀宫里面更是多达三百来个! 嘉靖大帝当真是长情呐,看来这段时间和贵妃处的关系很是融洽,竟然放着那么多的新人不去临幸,还念念不忘旧人,这是打算不让贵妃怀上龙嗣绝不罢休啊。 “想啥呢?”朱厚炜哼声道:“瑶屏轩!” 啊……任兴反应了过来,当即为自己想多了感到无比的羞愧,他不是男人,但曾经是男人,男人还有不喜新厌旧的? 按理来说,嫔位是可以单独拥有一宫居住的,这也是嫔妃之所以会自称本宫的原因之所在,紫禁城里东西宫殿多了去了,安排妃嫔基本上不存在太大问题。 但是嘉靖帝有旨,只有妃位才能单独拥有宫殿,没到妃位,或者没有子女的嫔位只能寄居妃宫。 为什么这么安排,没人知道嘉靖帝的真实用意,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也没谁会太计较。 其实朱厚炜的意思很简单,他觉得后宫女人多是非多,如果都分散居住,没准整日里就会胡思乱想如何争宠夺爱,把女人们聚集在一起,平时说说家常知心话,培养培养姐妹感情,顺便打打麻将玩玩牌,多和谐…… 至于这法子有没有效果,是不是朱厚炜自己一厢情愿,那就不得而知了。 古丽娜莎和古丽娜尔毕竟出身于西域,在汉女充斥的后宫当中格格不入,进而受到排挤几乎是必然的,所以朱厚炜将古丽娜莎安排在了寿安宫的瑶屏轩,把古丽娜尔安排在寿安宫的碎花楼,这么安排的目的是因为寿安宫的主人是张贵妃,而张贵妃现在协助皇后管理后宫,就算刻薄些会为难别人,想必也不至于为难自己宫里人。 由此可见,朱厚炜保护两女的目的何等明确! 只是不知道受到宠幸的两女日后要是诞下混血帅哥或者混血公主,会不会为宫廷,朝野所接受。 “大伴。” “奴婢在。” 朱厚炜呵呵淡笑道:“后宫的女人多了也是麻烦,总会有些觉得朕厚此薄彼该怎么办?” 任兴呆了呆,想要皇帝雨露均沾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厚此薄彼是一定的,这样的难题几千年下来,那么多君王都没能解决,他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现在陛下问了,任兴也只能硬起头皮说道:“奴婢以为陛下可以抓阄。” “抓阄?”朱厚炜大笑道:“办法倒是不错,不过以后你可得收银子收到手软喏。” 任兴当场跪了…… “起来,起来,朕说说玩笑话罢了,紧张什么。” 任兴抹了抹眼泪道:“奴婢伺候陛下二十多年,陛下还不知道奴婢是什么样人,奴婢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陛下可不能吓奴婢……” 朱厚炜撇嘴…… 任兴这货的忠心那肯定是毋庸置疑的,他也贪,出京一趟捞的银子加起来足有七八万两,这些年收的孝敬加起来起码五十万两! 都觉得太监贪财,酷虐是因为身体缺陷导致的心理变态,诚然,这种现象确实是大部分,但绝对不是全部。 比如刘谨! 刘谨贪财贪的登峰造极,可为什么能得朱厚照信任,为什么死了以后还让朱厚照怀念? 因为刘谨是从小到大的大伴,因为刘谨能给他搞到银子,可以让奢靡的正德皇帝不用天天为了银子跟外朝怄气! 刘谨贪了那么多的银子,多了不敢说,起码五六成都用在了朱厚照的身上,如此忠犬,朱厚照岂能不重用! 任兴也是一样,他要是真那么贪,贪的绝对不会比刘谨少,而且肯定比刘谨手段高明的多,因为任兴掌控着天眼,就等于是掌控了天底下绝大多数官员的身家性命! 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把你干掉! 就问你怕不怕! 然而任兴没那么贪,因为他知道嘉靖帝的底线,更清楚朱厚炜是个什么样的人,同时最重要的是嘉靖帝不差钱…… 所以朱厚炜对任兴贪不贪无所谓,只要任兴不贪的天怒人怨就行,更何况不管任兴贪多少,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他,谁行的贿,贿了多少,一概告之,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皇帝是孤家寡人,坐在那张皇位上的时间越久,就越是感受深刻,在这清冷孤寂的后宫里面,能和朱厚炜闲暇之余聊聊天的,能让他毫无保留说话的,除了任兴没有第二人。 “朕倒是有个不错的办法。” “陛下……” “别拍马屁。”朱厚炜生生将任兴后面的马屁话给咽了回去,笑道:“可以定个翻牌子的制度,就是把后宫所有有位份女人名字的制成长条牌子,盖起来,朕随便翻一张,翻到谁是谁怎么样。” 任兴惊为天人! “或者可以制个转盘,把所有后宫嫔妃的名字写成一圈,转上几转,转到谁是谁?” 任兴倒吸一口凉气! 朱厚炜觉得自己堕落了,似乎在昏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就这么办。”朱厚炜呵呵笑了笑,似乎也自己的奇思妙想很是佩服,随即想起什么道:“不过这办法可不是朕想出来的,可懂!” “奴婢省得。”任兴嘿嘿一笑,嘉靖帝可是英明神武的盖世人皇,怎么可能想出这种昏聩的法子,这种事自然只能是他们这些当奴婢的为了迎合帝君,为皇帝排忧解难的太监才能想出来的事嘛。 不会背锅的太监不是个好太监! 朱厚炜满意的嗯了一声,随后道:“摆驾寿安宫!” 7017k 第五百四十一 钦定之名 嘉靖八年七月,王守仁率五万精兵抵达嘉峪关! “严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驻马蹄。 飞阁遥连秦树直,缭垣斜压陇云低。 天山巉峭摩肩立,瀚海苍茫入望迷。 谁道崤函千古险?回看只见一丸泥。” 王守仁站在嘉峪关城楼上喃喃念出一首诗。 “此诗气势雄浑,道尽嘉峪关之魄,实乃好诗。”嘉峪关守将梁真赞叹。 王守仁笑道:“看来梁将军也是雅将。” 梁真嘿嘿笑道:“大人取笑了,咱就是个粗人,不过写嘉峪关的诗不少,咱也听过一些,自然也懂些许罢了。” “这诗可不是本官所写……” 梁真愕然…… 他确实是粗人,但是他知道文人的尿性,如王守仁这样的文官,最喜欢吟诗作对,到了这样的雄关如果不来上一首,没准就会成为千古遗憾。 说白了,别管写的好不好,就算憋上一首也得憋出来,否则如何能彰显自己的文采。 让他们在这样的地方读别人的诗,那岂不是打自己的脸,说自己没那个水平,委实丢不起那人才对。 梁真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拍马屁没拍好,直接拍马腿上去了,这脸上顿时满是讪讪之色…… “这首诗是陛下写的。” 梁真震惊了! “陛……陛下!”梁真有些不太相信,毕竟陛下可没来过嘉峪关,不曾身临其境,如何能写出这样的诗来! 王守仁很明显没兴趣纠缠这些,只是随意笑了笑,嘉靖人皇身上不可思议的事多了去了,区区一首诗算个什么? “说说看,最近关外的事。” 说起正事,梁真顿时满脸的凝重。 “忠顺王拜牙投降土鲁番满速儿之后,哈密已是名存实亡,如今占据哈密的乃是土鲁番火者他只丁,满速尔表面上对大明称臣,可实际上根本不以藩臣自居,他只丁也不时出兵劫掠,不过嘉峪关雄壮,他只丁也只能在关外耀武扬威……” 王守仁冷哼道:“忠顺王丢印弃国,已不配为大明镇守西域之主,陛下此番派本官远征西域,就是要在这嘉峪关外拓土五千里,让西域之民真正归于王化!” “陛下是要灭了土鲁番?”梁真脸上满是忧色。 王守仁冷笑道:“大明军队远征万里海外,灭国已然无算,草原更是被大明肃清,大明再无北患之扰,区区西域土鲁番也敢袭扰大明,岂知死字何写!” 梁真笑道:“西域小国自是不值一提,只是……” “只是什么?” “要灭了土鲁番容易,拓土万里也容易,只是这西域之地,地广人稀,想要纳入大明版图,非得驻扎强军不可。” 王守仁洒笑道:“草原比西域还辽阔,还地广人稀,然而陛下在草原筑城十座,鼓励通商,解决了草原游牧百姓的生计,草原人自然不会再和中原王朝打生打死,陛下对西域的政策也是一样,而且西域城池不少,还省了筑城的功夫,届时火车若能通往西域各个主城,想要西域繁荣,彻底归于大明又有何难。” “大人说的是。”梁真呵呵笑了笑道:“只是这火车想要通往各个主城,怕是不容易吧。” “看来梁将军的消息还算灵通。”王守仁点头道:“想要铺设铁路,需要大量的钢材和木材,木材还好说,这钢材……陛下曾经说过,大明的钢铁产量就算提升十倍百倍甚至千倍都不会够用,以前本官和绝大多数官员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只不过是陛下说的,所以并未反驳罢了,如今想想当初,当真是何其短视哉。 把铁轨铺遍西域很难,可就算难,也难不住陛下王化西域的雄心,自即日起,西域改名新疆,意为大明新的疆土,真正的疆土,陛下会派遣流官治理新疆,纳土归流!” “新疆?” “陛下钦定之名!” 梁真立即又是一通马屁。 “梁将军是河南人,镇守嘉峪关这么多年,可曾想过回转中原?” 梁真微微一怔,旋即眼眶有些发红。 身为汉人,最难离的自是故土,如果能回去,谁愿意待在西域整日里喝风咽沙,但是他待在这里太久了,自成化年间被派到嘉峪关成为守关百夫长之后,几十年间一步一步往上爬,一直熬到了守将的位置,他已经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如果说河南是他的根,这嘉峪关何尝不是家乡的枝叶。 “身为守将,护翼边陲,乃是武人使命,陛下若是要调末将回去,本将自是无二话,可要是让末将选,末将会选择站在这嘉峪关城头,直到咽气的那一天。” “壮哉。”王守仁大笑道:“大明最需要的就是梁将军这种国之良将,以后有梁将军镇守新疆,新疆当无忧矣。” “镇守新疆?”梁真有些懵逼。 “不错,这是陛下的意思,梁将军镇守嘉峪关多年,对西域情形最是了解,大明要在新疆王化,自然要找一个对这里熟悉的来镇守,不过全凭自愿,若是心存抗拒,就算镇守不过也只是尸位素餐罢了。” 梁真沉默,大明这几年发生的事,他基本清楚,自然知道嘉靖帝改编天下军武之事。 裁撤天下卫所,在两京十三省设立军区,军中高级将领几乎全都是当初嘉靖帝还在湖州时候,锤炼的永王卫老卒,所以在梁真看来,就算大明统治西域并成立军区,这军区镇守之将,也必然是永王卫的人,怎么会轮到自己? “梁将军无需胡思乱想,陛下这么安排自有陛下深意,将军奉命行事便是。” “末将遵旨!”梁真抱拳。 “陛下说了,历代王朝大多都曾将西域纳入国土,然而名义上居多,这也是因为西域地缘复杂,百姓对于中原王朝的归属感并没有多强,因此和草原一样,想要真正控制西域就得延用草原之策。 也就是鼓励通商,让西域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进而繁衍生息,只要能让新疆百姓吃饱穿暖,家有余粮,手有余钱,那么新疆百姓就会感激大明,从而对大明生出归属之心,自然也就无需担心再有叛乱。” “末将明白!”梁真再次抱拳。 7017k 第五百四十二章 敌袭 “按照陛下的话来说的话,这叫做刺激地方经济。” 王守仁似乎回想当初在京城出征前,嘉靖帝召见自己时候说的那番话。 话里面有很多听不太懂却能理解意思的新词,比如刺激经济…… “如何刺激地方经济,实际上就是要发展地方上的拳头支柱产业,新疆如此辽阔,人少地多,用来种植农作物,最是合适,梁将军可知新疆百姓最喜欢种植什么?” “葡……葡萄?”梁真弱弱回了句,没有太大的信心。 “葡萄不错。”王守仁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新疆白天长夜晚短,昼夜温差大,很适合种植葡萄,这葡萄可以制作成葡萄干也可以制成葡萄酒,这就形成了新疆的特色产业,就如同草原上的牛羊一样,有支柱产业,就能和内地形成大规模贸易,也就能吸引商贾前来谋利,而商人的到来就会促进地方经济的流通,同时也能带给新疆百姓需要的生活用品。” 梁真有些似懂非懂。 “但是光有葡萄还是单调了一些,还可以种植棉花,新疆日照时间长,气候干燥,而棉花本身就需要大量的日照时间,因此在新疆种植棉花不错,梁将军可以鼓励百姓多种棉花供应关内。” “是,是。”梁真连声应道,可还是有些不解道:“只是先前大人不是说朝廷会派遣流官治理西……新疆,那这些事难道不该地方官府出面?末将身为武人……” “武人又如何?”王守仁反笑道:“按照陛下的意思让新疆当地人来管理新疆事务最为合适,因为新疆太偏远,民风复杂,派遣流官固然必须,但也只会委派正印官总揽大局,地方事务需要官府和军队相互协作,这也是为了震慑!要知道地方军队的职责除了驱逐外寇,还要维护治安。” “末将明白。” “这次本官带来的这五万大军,最后会留下三万,这三万兵马中会有两万分驻各城,剩下来的一万将会驻守新疆边陲,届时便是将军的用武之地了。” “大人只管放心,末将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守仁笑了笑,刚要继续说些什么,只见关外扬起一阵烟尘,不一会的功夫,几名骑士就到了关前! 等到骑士入关上了城楼,径直抱拳道:“报将军,他只丁亲率大军劫掠,如今距离关墙不到二十里!” 梁真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没什么震惊的意思,毕竟已经习惯了。 “将军打算如何应对?” 梁真苦笑道:“他只丁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出动,每次也最多劫到嘉峪关前,本将身为嘉峪关守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守好嘉峪关,不使贼人踏上关墙!” “将军没有主动出关出击过?” 梁真洒笑道:“将军说笑了……嘉峪关只有两千守军,大半还是老弱,守御关墙都捉襟见肘,哪里还能出关鏖战,若是出关遭遇败战,敌军顺势破关,致使关内生灵涂炭,那末将便是大明的罪人。” 王守仁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而且敌军几乎都是骑兵,靠关内步卒与之战,战不战的赢不说,就算胜了,敌军来去如风,也无法扩大战果。” “梁将军说的是。”王守仁笑道:“不过本官领兵出征就是要收复新疆,这个他只丁既然来了,那就让他顺便把大明雄兵出关征讨西域的消息带给满速儿便是,来人,传本官将令,一营出关,列阵迎敌!” 令下,一营上万兵马呼啸出关! 就在此时,土鲁番火者他只丁已经率兵抵达嘉峪关前八里! “守军列阵?有多少?”听了斥候回报,他只丁一怔,有些不太相信,可以说,对于哈密到嘉峪关这千里地界,他已经熟的不能再熟,胆小如鼠的明人从来都只敢缩在关墙内,别说出关就是露头都未必敢,现在竟敢列阵! 斥候回道:“敌军近万。” “近万?”他只丁眉头一锁,明军在嘉峪关有两千守军,哪来的上万兵马,不过斥候这么回,自然不会有错,那么这上万的明军从哪冒出来的? “想来是明国皇帝派遣军队想要收复哈密!”部将也速达回应。 “有这个可能!”他只丁点了点头。 二十五六年前,明廷曾经派兵收复哈密,土鲁番打不过明军便只能以袭扰战法让明军苦不堪言,随后明国留下一千兵马驻守哈密,并扶持忠顺王之子拜牙继承王位,大军则撤回关内。 阿黑麻大汗打不过明军主力,难道还打不赢区区千余明人,于是不久后驻守哈密的明军在不堪其扰之后退回到了嘉峪关。 十几年前拜牙放弃哈密,叛逃去了土鲁番,至此以后大明对于嘉峪关外彻底失去控住权! 明廷对此极其愤怒,拜牙的投降意味着大明对哈密彻底失去控制,同时也失去了千里沃土,所以派人向满速儿索要拜牙和忠顺王金印,被拒绝。 满速儿大汗对大明并无丝毫恭谨,其派兵围困肃州,进兵甘州数次便已可见一斑。 如今明军终于派兵出关,想来是打算再次收复哈密,牵制满速儿大汗,让大汗无法随心所欲的进攻甘肃镇! 劫习惯了的他只丁闻知明军列阵,却没有半点打退堂鼓的意思,在他看来,明军只要没有大量骑兵出关,那么能耐他何! “传本火者将令!”他只丁抽出战刀冷喝:“杀过去冲阵,咱们去割些明军人头回去献给大汗,然后咱们回土鲁番!” 千余骑兵想要杀灭万余结阵步兵根本不现实,他只丁也是沙场老将,岂能不懂其中玄机,所以只打算杀掉一些明军便撤。 这么做的目的也很简单,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而且一听明军来了就逃之夭夭,实在有损士气,杀上一波再撤,不但能提升士气,还能彰显存在感。 至于哈密…… 哈密现在残破不堪,明军想要拿去便是,哈密的百姓又跑不掉,明军想要长期驻守? 那也得能忍受数万大汗军队的不断袭扰! 7017k 第五百四十三章 弩阵三连击 “杀!” 上千精骑呼啸着朝明军方阵冲杀过来,那马上的骑士一个个狰狞的挥舞着马刀,仿佛下一刻就能尽情的收割明军的人头。 梁真的眼睛都直了! 身在军中一辈子的梁真也算是身经百战,应对什么样的敌人用何种阵法可谓是了然于胸。 现如今明军以步阵对骑军,最起码也得设巨盾架长枪拒马吧,然而没有! 这也不能怪梁真,如今大明内地各地都在军事改革,然而大明九边改了六边,还有三边重镇没改,这其中就包括甘肃镇。 还有不少卫所关隘的兵马没有更替,比如嘉峪关,比如乌斯藏等等。 所以梁真并不是太了解当前大明军队的战斗力乃至作战方式,至于大明军队最近的战绩也就是正德皇帝远征大漠,让大漠之上再无王庭! 但是怎么打的,他离的太远并不清楚…… 现在嘉峪关外,一万明军列阵以待,什么铁蒺藜、拒马阵、长枪阵一概没有,那上万兵马就跟木头桩子似的排列的整整齐齐,眼睁睁的看着敌军骑兵开始冲锋! 没有能有效抵御战马冲击的手段,在梁真简单的认知当中,一旦方阵被突入,步卒必然溃阵,届时便是屠杀! 站在关墙上的王守仁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梁将军很担心?”王守仁侧首看了眼忐忑无比的梁真笑道:“梁将军久不回中原,不知道内地军事已然天翻地覆,在世人眼里,嘉靖朝的军队是真正的军队,是拥有军魂的军队,然而在本官看来,人皇对于军队最大的变革在于器!这个器指的是军工,如今的大明军队已然在逐步撇弃刀枪,也就等于是在逐步淘汰近身厮杀,在人皇不惜一切发展军工的前提下,任何面对大明军队的敌人,无一例外都会被屠杀!” 梁真满眼都是不信。 “两年前,正德皇帝也就是战皇率十万大军远征海外万里,安道尔会战以八万大军对阵一百五十万欧洲联军,最终以损伤万余的代价歼灭五十万敌军还生擒四十万,便是冷热兵器交锋的典型战例!” 八万对一百五十万,还屠杀加俘虏近百万! 梁真觉得王守仁是在给他说天书! “区区千余骑兵也敢冲击如今的明军步阵,简直笑话!” 这话刚落,他只丁已然率部冲入步阵千步! “弩!” 一营主将何泰暴喝。 一瞬间,后面床弩边上时刻注视令旗的战士迅速松开弩车弓弦! 一百架弩车,五百支巨大的弩箭腾空而起,划过优美的抛物线,以无比巨大的惯性刺向骑阵! “盾!” 他只丁似乎很清楚明军的作战方式,步对骑嘛,只要冲过前面的远程打击,那么后面主宰战场胜负的就是骑兵! 但是他只丁没有料到眼前明军竟然会拥有这么多的床弩,一次性竟然能发射出这么多支弩箭。 但是骑兵高速冲锋那有那么容易回头,所以哪怕明知道这一波弩箭会给予自己不小杀伤,他只丁也只能硬撼! 只可惜骑盾何等脆弱,防御一下普通的羽箭或许还能有些用处,想要防住弩枪? 简直就是做梦! 五百弩枪从天而降,悍然砸进骑兵集群当中,然后便是接连不断的惨叫! 粗壮的弩枪携带着巨大的惯性瞬间撕碎骑盾,随后穿透盾后的骑兵和战马,一轮攻击,便有近百骑兵被钉死在了地上。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弩阵三连击,这是如今明军对阵骑兵最标准的战术打法。 因为床弩平射和仰射角度问题,其最远攻击距离能达到一千二百步,若是平射,六百步到八百步将会是最佳杀伤距离,一支弩箭射入密集敌军,贯穿四五个完全不存在半点问题。 只可惜,一千敌骑实在是太少了,所以三轮弩箭的杀伤效果并没有多好。 然而两百多骑兵还没杀一个敌人就被射翻,还是让他只丁的心口滴血! “六百步!” 短短六百步,对于骑兵来说就是十几个呼吸的事罢了! 然而,就在他只丁准备凶悍的冲向敌阵,报仇雪恨的时候,天上突然间出现了一片白色,那白色布包一样的玩意还在呲呲冒着火光! 投石车! 投的不是石头而是炸药包! 他只丁可没有见过这样的玩意,不过出于本能反应,他只丁也不敢大意,大意也大意不了,这个时候对于他而言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管明军用什么样的手段,在他只丁的眼里只有一件事,冲过去,割人头! 轰然爆响,紧接着就是连片的巨响,从天而降的炸药包有的落地爆炸,有的还没落地就已经炸裂,炸药包里面裹挟着的铁钉等尖锐物在爆炸的强力推动下四下激射,瞬间扫空周边。 超过半数的骑兵被杀伤,惨叫声,马嘶悲鸣声交织在一起,活脱脱的让城头上的梁真从头到脚后跟都升起了一股寒意。 投石车投炸药,不是巨石,可比起巨石,其杀伤力恐怖了何止十倍! 毕竟千余骑兵分散冲击,如果石雨不够密集,那么杀伤力肯定极其有限,然而炸药包不一样,这炸药包一炸就是一片,多了不敢说,在炸药包落点一丈方圆内,不管人马,绝无幸免。 一轮炸药包攻击,又有两百多骑兵被炸翻,那些没被炸翻的骑兵并不是命有多大,完全是因为还没能进入射程罢了。 人会恐惧,战马更会,因为是本能,巨大的爆炸声直接把所有的战马给惊了,被惊的战马左突右窜,哪里还敢朝前向着硝烟狂奔,胡乱冲撞之下,整个战场彻底混乱。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如同堡垒一般都明军大阵动了,上万明军以最快的速度向两翼包抄运动。 五百步的距离对于狂奔的战马而言转瞬即逝,对于两条腿的明军而言同样短暂,片刻之后,就已经形成了扇形包围。 枪声骤响,接到自由射击命令的明军端起手中的火枪便是攒射! 没能逃回头的敌军就如同移动的活靶子,一个个栽倒落马! 7017k 第五百四十四章 土司 关墙上的梁真已然彻底无语,战斗来的快结束的更快,没有想象中的万马踏阵,没有充满血腥味的惨烈搏杀。 三轮弩箭,一轮炸药包投掷,然后包抄射击……战斗结束…… 明军步卒无一伤亡,气势汹汹冲杀过来的敌骑伤亡七成有余,仅仅只有不到三百骑仓惶逃窜而去。 这样的战争别说见过,就连做梦都没想过,甚至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场局部战争,或者说这都不能算什么战争…… “大帅。”返回关墙上的何泰抱拳道:“此战歼灭五百三十七,俘虏两百一十六,其中重伤近半,我军无一伤亡。” “不错。”王守仁随意笑了笑道:“重伤的就无需浪费药草了,轻伤的随便治治,现在哈密残破,以后少不得需要劳工,就让他们做苦力赎罪好了。” “末将遵命。”何泰抱拳退下。 “这……这就完了?”梁真还是觉得不太真实。 王守仁洒笑道:“不然呢?” “如此雄兵,末将以为若有一万,便足以歼灭土鲁番!” “你也太看得起满速儿了,土鲁番拥有五万精骑,这确实能算得上是一支能称雄西域的军事力量,但是以如今大明军队之强,五千精兵就足以把土鲁番杀穿,这还没算上重武器。” 梁真无语,却又无法反驳。 “还是那句话,平定土鲁番,拿下西域没什么难的,难的地方在于守在于治理。”王守仁叹道:“这也是陛下为何让本官率军五万远征西域的本意,因为这些兵的作用不是杀敌灭国,而是镇守!” “末将明白了。” “好了,这场意外之战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开胃小菜罢了。”王守仁摆摆手道:“梁将军先去把嘉峪关驻军整编一下,这里本官会留下一千新军替换驻守!” “那原驻军?” “在这里已经结婚成家的兵就地安置,发放遣散银和土地,卫宿边关多年,总不能让老兵寒了心,年纪不到二十五岁,且愿意继续从军的就依旧留在嘉峪关,编入守军序列,以后跟着新军一起训练。” 梁真想了想,觉得这么安排并无不妥,于是抱拳道:“末将遵令。” “本官给你三天时间安排,三天后梁将军就暂任本官亲卫,随本官出征土鲁番!” “末将遵令!” 三天后,嘉峪关守军整饬结束,原两千驻军选择继续从军的不到五百…… 就在王守仁率五万大军出关前往哈密之际,大明状元郎,土司问题特使舒芬抵达贵州水西! 贵州乃是大明十三行省之一,然而朝廷对于贵州的控制力极其薄弱,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贵州大小土司众多,又以三大土司为首! 这个时候可没有所谓的水西安氏,安氏土司就是贵州地界上的巨无霸,祖上一直可以追溯到三国时期,乃是典型的千年门阀,树大根深,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大明一统天下之后,洪武皇帝赐姓土司姓安,于是便有了安氏土司。 安氏土地名义上乃是大明贵州宣抚使,可实际上就是彻头彻尾的土皇帝! 安氏全盛之时拥兵四五十万,辖地四千余里,对于朝廷也只是供奉而不存在赋税,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独立的王国。 不过安氏对于大明一直恭谨,也从未显露过要谋反的迹象,再加上云贵地区地势极其复杂,想要消灭这样的独立王国,其代价实在太大,所以历代大明天子也只能对这种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土木堡之变,大明军事差点受到毁灭性打击,自那以后,大明实际上就已经对云贵土司彻底无能为力,很多时候甚至还需要借土司的力量来平灭各地的盗匪。 朝臣们自然知道云贵土司的现状,不过既然土司并没有公然竖起叛旗,那么在大臣们眼里,就没有动刀兵的必要。 毕竟兵者凶器也,能不动还是不动的好。 但是大臣们不知道情有可原,可朱厚炜知道,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在后世看过有关土司的电视剧。 所以朱厚炜很清楚,在万历年间奢崇明叛乱,土司安邦彦诱挟宣慰使安位响应,攻占毕节、安顺、贵阳及云南沾益,杀死明朝巡抚王三善! 最后大明调集大军平叛,奢崇明、安邦彦战死,安位因幼得免,献土归降,大明改贵州宣慰司为水西宣慰司,规定安氏其不得干预军民两政,至此,安氏辖区、势力大为缩小! 还有就是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播州之役。 也是因播州土司杨应龙发动叛乱,导致大明派遣军队平叛而发生的战争。 万历年间征剿土司的战役对于大明的国力衰减是不是有什么负面作用,现在说没有必要,但是朱厚炜知道,既然土司不安分,那么就不该把毒瘤留给后世子孙! 所以舒芬来了! 当代土司安贵荣以最盛大的仪式迎接大明特使舒芬的到来。 和西域不同,包括安氏在内的众土司对于大明的一举一动不敢说了若指掌,可至少也是时刻关注。 原因倒不是说众土司会心存反意,而是大明的现状必然会对云贵事务产生一定的影响。 至于影响是好还是坏不言而喻,那么一旦让土司产生危机感,或许叛乱就会旋踵而至! 所以安贵荣很清楚此时的大明正在发生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幻。 按照常理来说,历朝历代的大一统王朝经历百年传承之后便会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落,强汉盛唐都不例外,大明自然也不会。 就算王朝出现一位中兴之主也不可能逆转大势,该衰败还是衰败,直到彻底走向毁灭。 然而嘉靖朝彻底变了…… 继位的嘉靖帝以无比睿智的手段,凭借一己之力压服庞大无比的文官势力,进而开启了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改革举措。 在这一连串的改革举措下,宗室、勋贵、士绅、官场乃至豪族无一幸免! 真正受益的只有百姓! 当然土司并不关注这些,土司关注的重点永远只有两个! 大明的国力和对待土司的态度! 7017k 第五百四十五章 威胁 任何一个强盛王朝都不可能允许国中之国的存在,安氏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历代土司一边发展自己,一边警惕中原王朝,最后还期盼着中原王朝能够衰弱。 可以说自永乐之后,正德之前的大明皇帝都让安氏很安心,直到嘉靖帝继位。 这是一个让安氏感觉到恐惧的皇帝! 大明在嘉靖帝的统治下,国力日益强盛,军力更强! 原本根本不被安氏放在眼里的地方卫所没了,取而代之的则是贵州军区! 当然,卫所兵是大明的兵,军区兵也是大明的兵,但是两者拥有着本质的区别。 军区的兵是新军,这是一支将草原鞑靼揍得跟狗一样夹着尾巴逃了的强悍军队,一支拥有强悍火器,至今为止,从未一败的无敌强军! 最让安贵荣恐惧的是,嘉靖皇帝所表现出来的极强的侵略性! 他能让其兄正德皇帝率军十万远征海外! 尽管不太清楚海外战事的细节,但是不要忘了,从海外输送回大明成为苦工的异族人已然超过百万! 这说明什么?说明正德皇帝在海外开疆拓土,所向披靡! 而嘉靖帝不断的迁徙大明百姓送往海外,更是彻彻底底暴露了他扩张殖民天下的野心。 拥有这等野心的嘉靖帝,他会容忍安氏这一类庞大的土司在大明的国土上划土为王? 想想看都不太可能! 现在舒芬来了,为何而来安贵荣一清二楚,因为舒芬早就派人快马加鞭来告知了他此行南下的目的! 这叫什么? 有恃无恐! 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目的让你做出选择,如果要反就动手,他上门来给你砍了祭旗,若是不想反,或者觉得毫无胜算,那么就老老实实接受! 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如今强盛不输洪武、永乐时代的大明朝拥有肃清一切叛乱的底气和决心! 安贵荣召开了土司集会,意见是三派,一派想接受,一派想要鱼死网破,最后一派是想议和,前两派无需多说,这第三派的意思倒也简单,就是土司削减武装力量,从此绝不干涉地方上的军政事务,以此来向朝廷妥协! 三派争吵不休,安贵荣没有表达意见却早已经是心丧若死! 因为他在这之前被邀请去了一趟贵州军区…… 贵州军区在安贵荣的面前展示了大明最新研制的迫击炮、榴弹炮还有无比犀利的火枪,甚至还有能腾空而起的热气球…… 没有胜算…… 此刻舒芬已然被安贵荣亲迎安氏大宅,要说起来,这座大宅完全可以算得上是贵州地界的军政中心,大宅也完全可以说是安氏的王府! 按照传统,自是先尽地主之谊,舒芬也不着急,等到酒过三巡,安贵荣却再也忍不住了…… “舒大使的来意,本官知晓,只是安氏在贵州生存数以千年,历代先人也都埋在了这大山之中,陛下却要安氏迁徙,是否有些不近人情?” 舒芬放下酒杯,笑道:“陛下的用意,安大人不会不明白,说到底就一个意思,就是大明不需要土司,贵州也好,云南也罢,陛下要纳土归流。” 安贵荣叹道:“如果本官不愿,陛下想必就要大动刀兵了吧。” 舒芬大笑道:“安氏也好,杨氏也罢,还有这云贵大大小小的土司,至少现在还臣服于大明,这每年的供奉也从来没有短缺过,故而陛下才会派遣本官前来和众土司商议,否则此刻就不是本官独身而来,而是要像王守仁那样领兵五万,远征西域了。” “王守仁领兵征讨西域?”安贵荣一惊,这个消息他竟然还没得到。 “忠顺王拜牙弃哈密降土鲁番,嘉峪关外再无明土,满速儿表面对大明称臣纳贡,可实际上这些年率兵劫掠甘州,肃州早已经是屡见不鲜,大明岂能容忍西域有此恶狼,因此陛下命王守仁率军五万攻灭土鲁番王庭,擒满速儿、拜牙回京,明正典刑!另外改西域为新疆,辟嘉峪关外万里之土,为大明内陆,以强军镇之!” 安贵荣身躯一颤。 “当今天子务实不务虚,也不需要有谁为其歌功颂德,更不会在乎千秋史册如何记载功绩,陛下要的是普天之下皆为王土!贵州土司占据贵州省,名为大明之地,却如同藩国,陛下岂能容忍,因此改土归流乃是陛下底线!” 安贵荣不悦道:“即便改土归流,难道就非得要我们这些土司离开故土,远去莽荒之地!” “第一,按照陛下的意思,土司可以率部族乃至军队前往天竺,哪里可不是什么不毛之地,如今占据天竺的乃是莫卧儿王朝,击溃莫卧儿王朝,安大人就算自立为帝,陛下都不会干涉,甚至还会乐见其成。 其二,如果安大人觉得征战莫卧儿,变数太大,大明可以提供军事援助,确保能打下一块不小于贵州的地盘,供云贵各土司安置部族。 其三,放弃军队,带着部族离开贵族前往河南、陕西、湖南或者湖北等地安置,想来世代富贵还是可以保证的。” “本官还有的选择吗?” 舒芬笑道:“有,本官知道不少土司包括安氏族人都会有不少不服不甘心的,或者觉得凭借贵州的地理优势,足以抵挡大明的军队,所以想要以战促和,但是本官只能告诉安大人一件事,反抗就是以卵击石。” “此事本官还需要和众土司商议之后才能决定。” “安氏在贵州土司中的威望,本官知道的很清楚,陛下也很清楚,因此陛下让本官前来贵州只找安氏和杨氏,也就是说安氏和杨氏的决定将会直接关系到陛下改土归流大计能否顺利实施,安大人如果想要虚与委蛇,说句实在话,本官能等得起,怕就怕陛下没有这份耐心。” 安贵荣暗咬钢牙,舒芬此言已然是毫不掩饰的在威胁,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安氏第一次被威胁! 甚至可以说,如果现在大明皇位上做的不是嘉靖帝,他们或许便直接反了! 但是现在,若是反叛,能有几成胜算! 7017k 第五百四十六章 绝望 十天内,舒芬就在贵州城里游山玩水,一切开销皆由安土司买单。 而在这十天时间里,贵州大大小小的土司也都陆续赶到了贵州城,其中就包括播州杨氏土司杨相,水东宋氏土司宋储。 所谓土司简单点来说就是‘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 这样的土司政治完完全全就是纯粹的独立王国,在土司的独立王国里,土司拥有官员的任命权,司法独立权还有军事自主权! 大明国力不足,甚至还有用得着土司军力的时候,自然对各土司的容忍度能够达到极限,说白了就是你只要不造反,那么一切都好说。 贵州四大土司,也就是水西安氏、思州田氏、播州杨氏还有水东宋氏。 永乐年间,思南、思州田氏宣慰司争夺朱砂矿脉爆发沙坑之战,这一战导致永乐帝派遣军队镇压,最终将思州田琛和思南田宗鼑两大土司捉拿归案,次年诛杀于京,思州土司从那以后也就成了历史。 也正是因为废了田氏,大明才开始在贵州设立布政使司,派遣流官,贵州也从此成为大明十三行省之一。 可实际上在整个贵州,最大的话语权依旧牢牢掌控在以安氏、杨氏和宋氏为首土司政权之手,朝廷实际控制的也就原先田氏土司控制的地盘而已,而且这一百多年间还被三大土司给侵吞了不少…… 现在安贵荣端坐于主位之上,下首左位则是刚接任土司一年的杨氏土司杨相,右边自是实力稍微弱些的宋氏土司宋储。 再往下则是贵州地方上各个小土司,这些小土司控制的地盘微小,一直以来也是仰仗大土司鼻息过活,基本上没有什么发言权,这次安贵荣召集众土司之所以喊他们来,无非是个情面罢了。 “杨贤侄,宋贤侄,二位如今是杨宋当代土司,对于朝廷要在贵州改土归流,难道就没什么想要说的?” 杨相和梁储二人面面相觑,说?说什么? 两家实力不弱,但是坐上土司之位时日不长,骤然间遇到这样的大变,早已经乱了阵脚。 杨相年轻,血气方刚,哼了声道:“我等土司在贵州传承千年之久,现在朝廷说要改土归流就改土归流,难道我们只能任嘉靖帝宰割不成?” “不然呢?”安贵荣叹息道:“杨贤侄的意思,是咱们这些土司联合起来造反,裂贵州之土?” “安叔以为可行?” 安贵荣摇了摇头:“如果现在是弘治年间,我等土司若是要裂土封疆,或许还真就可行,可若是正德皇帝在位,就凭那个疯子,就算平贵州会让大明国力消耗一空,他也一定会举兵,可即便如此,我等联手至少也有五成胜算,可现在的皇帝是嘉靖!” “嘉靖又如何?”杨相很明显不服,在他看来,三大土司联手,起码能拥兵五十万,加上贵州错综复杂的地势,大明没有百万雄兵,想要拿下贵州全境,几乎是做梦! “嘉靖不一样,非常不一样。”安贵荣沉叹道:“可以说,安某遍观古今史书,包括秦皇汉武在内,也找不到任何一位能够与之比肩的君王,这样的君王已然不是雄才大略四个字所能形容,甚至这世间任何词语都不足以形容其强大! 在他继位之后这八年间,大明国力远迈历朝历代,如今的大明财政丰腴,军力强盛,开疆拓土的步伐已然到了万里海外! 当然,这些并非最主要的,主要的是嘉靖帝为何会在此时要对贵州实行改土归流! 在本官看来,原因不少,其一,如今大明北方草原已被肃清,南边倭寇被各军区剿杀再不敢轻易登陆,西域有嘉峪关足以抵挡土鲁番,而且本官听说,嘉靖已派王守仁领五万精兵征讨土鲁番,想来土鲁番灭国已属必然。 其二,大明如今军力强悍,各种新式火器威力堪称恐怖,二位贤侄没有见过,但是本官见过,那火器之利堪比天威,想要抵挡,无异于以卵击石。 其三,大明如今财政充裕,足以支撑的起一场乃至数场大战,就算我等能胜第一场,第二场,最后也必然会在大明连绵不绝的攻击当中灰飞烟灭,这一点毋庸置疑。 如今的大明无内忧无外患,一只拳头可以握紧击向任何一处,贵州强抗,只怕整个贵州都会被打成废墟……” 众土司不说话了,安贵荣的这一番话已经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了,而是绝望,绝望到根本升不起对抗大明的念头,那话语中的悲凉,众土司已然是感同身受。 杨相愤恨道:“如此,我等各家千年基业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杨贤侄是打算殊死一战?” “确有此意!”杨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雄心道:“杨氏带甲二十万,全力一搏,小侄不信嘉靖能承受的起巨大战损!” “宋贤侄呢?” 宋储苦笑道:“水西安氏,水东宋氏,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小侄更清楚独木难支的道理,若是安叔和杨贤弟觉得咱们有一战之力,宋某自当提兵相助!” “看来宋贤侄也是不太甘心呐。”安贵荣叹息摇头道:“死战……大明能承受起战败,只要嘉靖帝改土归流的决心不变,那么贵州将深陷战火,可咱们承受不起战败,一旦战败,如同田氏一般,千年基业必然毁于一旦,可两位贤侄雄心勃勃,本官若是独善其身,岂不是要为贵州万民所耻笑?” 杨相、宋储闻言精神顿时一震! 两人都明白,想要抵御大明攻伐贵州,想要让嘉靖帝收回改土归流的念头,那么贵州所有土司,尤其是安、杨、宋,三大土司齐心协力才有胜算,否则必然会被各个击破! 这样的代价,谁都承受不起! “知道为何本官对联手叛明并不热衷,甚至在二位贤侄的眼里,觉得本官是畏惧大明吗?” 杨相与梁储对视,旋即同时摇头。 7017k 第五百四十七章 退路 “在贵州地界上,土司的地盘就是龙潭虎穴,然而舒芬区区一个文弱书生,就敢独闯,这说明什么?说明有恃无恐,说明嘉靖帝根本就不担心我们会反,或许我们反了还能正中其下怀! 说明嘉靖帝对于贵州改土归流的决心,也认定大明兵锋所指,任何敌人皆为齑粉! 而舒芬自己呢?他可是大明的状元郎,只要熬足了资历,就能平步青云,来日位极人臣都不是没有可能,可他却受命来此,俨然已将身家性命置之于度外,或许在其看来,我们杀了他祭旗反叛,倒是成全了他的忠义之名! 除此之外,如今东南的安南、暹罗等小国正在遭受史无前例的攻杀,一支多达数十万人的强悍军队在东南攻城掠地,无坚不摧! 这支人马从哪来的?是一只无比庞大的军队送上岸的,哪来的舰队,在如今这个天下,还有谁能组织这样一支舰队将四十万人的军队送到最南海域! 而且不要忘了,这支拥兵四十万的军队全都是高鼻深目的异族人,而嘉靖帝兄长也就是被其册封为战皇的正德皇帝早在几年前就曾率十万大军远征海外! 很明显,这四十万军队就是在海外被战皇击溃之后的俘虏! 这些俘虏为什么会出现在东南,明显是嘉靖帝想要驱虎吞狼,东南诸国一直以来都是中原王朝藩属,大明太祖皇帝更是将之纳为不征之国之列,然而嘉靖帝狼子野心,想要占据东南,却又不想落人口实,故而欲盖弥彰,却把天下人都当成了瞎子!” 杨相刚成为土司不久,所以对这些事了解的还不够多,闻言皱眉道:“如此说来,嘉靖帝不杀异族之军是想要他们和东南诸国拼个两败俱伤,进而坐收渔利?” 安贵荣笑道:“八九不离十,嘉靖帝能对藩属国行此等绝户计,他能容忍贵州我等在此盘踞,形成国中之国?” 事实胜于雄辩,安贵荣这番话一说,杨相和梁储彻底哑口。 他们想要顽抗的最大意图是凭借地利和兵力让大明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进而逼迫嘉靖帝不得不放弃贵州,继续施行以前的土司政策,也就是要让改土归流之政彻底破灭。 但是现在他们发觉,似乎自己想的过于简单了。 “华夏有句古话说的好,叫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战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要了解你的对手,咱们的对手是大明,是嘉靖帝! 大明的国力和军力绝非我们所能相抗,而嘉靖帝是什么样人?他是为了银子能圈禁勒索宗室,为了强军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为了民心甚至能站在天下所有官员、勋贵、士绅对面的狠人! 如今嘉靖帝改土归流决心甚坚,想要动摇其志,唯一的办法就是能击溃大明新军,但是说实话,胜算几乎没有……” 众土司闻言顿时有些泄气,未战先怯,这仗基本上也无需打了…… “好了,本官也不多说什么废话了,我等土司,世代扎根于贵州,嘉靖帝要改土归流,就是要掘我们的根,如果没有退路,本官也宁愿鱼死网破,搏一次家族延续的机会。 但是现在嘉靖帝给了咱们退路,咱们自己也有退路,但在本官看来,这条退路很凶险!” 杨相冷哼道:“嘉靖给咱们的退路是让土司率部族去天竺,行同于放逐,不知安叔所言的退路又是什么?” “各家嫡系子弟迁移至海外,也算是留下血脉,我们留下来和大明殊死一搏!” “这……” “但是……”安贵荣一顿,肃声道:“转移嫡系,就必然要转移财富,还有不少的部族和军队,这么多人转移,能否瞒得过大明?肯定瞒不过,届时嘉靖帝派兵半途截杀,甚至于海上追击……” 众土司更加沉默,没办法,安贵荣说的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大,几乎是必然,也就是说这条退路基本上走不通。 “诸位原本和本官一样都以为嘉靖帝让我们远征天竺,是要自己去天竺打下一块地盘,纳入大明之土,诸位不愿意的根源也在于此。 毕竟贵州对诸位包括本官而言乃是故土,而天竺拥有太多的未知,与其到天竺那等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和他国打生打死,为什么不留在贵州,仗着地利和大明一决雌雄! 说实话,本官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就算没能下定决心和大明死战,可嘉靖帝想要不动刀兵就让本官屈服,同样也是痴人说梦! 正所谓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安氏盘踞贵州长达千年,中原王朝兴衰更迭,安氏依旧还是安氏! 本官可以屈服于刀兵之势,但绝对不会因为武力威慑而听凭摆布! 但是嘉靖帝开出的条件,让本官很心动……” “什么条件?”一直很淡定的宋储忍不住开口,毕竟关系到切身利益,如果有不错的选择,谁愿意和大明这样的庞然大物开战,而且是几乎必输之战! “嘉靖帝允许各土司保有各自部族,允许保留军队,并且诸位土司前往天竺,凭借手中武力打下来的地盘属于各土司,诸位土司可以在自己的地盘上光明正大的建国,并且无需对大明称臣纳贡,另外,大明可以派遣一军协助我们攻打天竺的莫卧儿王朝,以后我们所建之国若遇外敌,大明亦可出手相助!” 众土司顿时炸锅,不过说起建国……对于小土司而言并没有太大的诱惑力,他们其实只想着臣服于大土司,然后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作威作福罢了。 然而决定权根本不在他们手里,因为小土司很清楚,要对抗大明,在如今的贵州只能依靠安、杨、宋,三家,小土司最多也就只能摇旗呐喊罢了。 对于前往天竺,一众小土司其实并不愿意,毕竟建国这种事肯定轮不到他们,而他们没准还会轮为三大土司的炮灰…… 然而很显然,他们没有决定权,如果三大土司愿意,他们只能走,否则就凭他们的力量还想对抗大明,那真就和找死没什么区别了…… 7017k 第五百四十八章 不问 杨相锁眉道:“嘉靖帝的承诺能够相信?先前安叔也说了,大明将海外的俘虏扔去了安南还有暹罗等国,目的就是为了覆小国而占其地,可以想象,这些地盘以后肯定会被让出来给大明,那这些俘虏大军何去何从,嘉靖帝能用此等卑劣手段对付藩属国,他让我们建国,还无需附庸,他日若是想要占了天竺之地,我们岂不是要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贤侄的担忧不无道理。”安贵荣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但是从地理上来看,东南诸国和贵州一样是和中原可以连成一体,嘉靖帝要吞了东南,是能让大明实际控制这么一片辽阔的区域,进而设立行省,成为大明疆域。 舒芬说王守仁领兵出嘉峪关,征讨土鲁番的目的也是为了将西域彻底纳入大明疆域,届时设立西域行省也好,设都护府也罢,总而言之也是大明王朝的实统疆域。 然而天竺不一样,天竺和大明之间隔着数千丈高的连绵群山,往南则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嘉靖帝就算想要将天竺纳入大明版图都是毫无意义,因为天高皇帝远,占其地却难以牧其民,甚至地方豪强对大明阳奉阴违这些事必然最是寻常,如此一来,天竺对于大明而言就是真正的鸡肋! 另外本官对于大明这几年的事了解的也不算少,如果说当前大明什么事最大,那不会是这个改革那个改革,而是殖民! 这两年间,大明超过千万百姓涌入天津卫,这些百姓的目的就是要移民海外,他们为何选择移民海外无需深究,但是本官知道嘉靖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给战皇一支雄兵去开疆,打下来的疆土就是战皇的,而战皇也会在万里海外开辟新朝,以大量的汉民来充斥其土,并且替换掉本土百姓,俘虏成为大明苦工,从而在海外建立第二个华夏! 另外本官还知道,在遥远的海外,有战皇开辟的西欧,还有土地更加辽阔的美州,以及不小于大明的澳洲,这些地盘都是嘉靖帝的目的地,也足以满足其胃口,而这些地盘嘉靖以后也必然会分封给他的皇子们,然后在海外建立一个又一个新的王朝,基本上他几个儿子,除了大明继承皇位的以外,其余的都会成为开国之祖! 他的野心太大了,大到无边无际,大到在其有生之年都未必能完成的地步,而嘉靖让我们离开贵州前往天竺,实际上也是知道以大明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无限扩张下去,但是嘉靖必须要将能纳之土尽归明有,而我们的存在,自然不为其所能容! 所以本官觉得至少在当前,嘉靖帝还是可信的,另外,他还开出了其它条件,就是不愿意前往天竺的土司,可以解除武装,携带部众前往内地,朝廷可以保证只要各土司没有异心,便可世代富贵!” 这话出口,那些没有野心又不甘心还没实力的土司,立刻便有些心动。 当然,这一点和三大土司没有半点关系,三大土司谁的麾下没有十几二十万兵马,让他们解除兵权去当任人宰割的所谓富家翁?那是开玩笑。 “至于议和……”安贵荣笑道:“这种念头还是早些打消为好,嘉靖帝不可能接受议和,对于嘉靖和我们而言,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选择和大明一战,要么选择前往天竺和莫卧儿王朝一战!” 杨相长出一口气道:“想必安叔这心里早有决断……” 安贵荣并不否认,径直说道:“嘉靖帝开出的条件足够丰厚,丰厚到简直无从拒绝,建国和向大明称臣纳贡相比,舍弃贵州基业并非不能接受,更何况和如今的大明死战,我们胜算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既然如此,为何要和大明死战,去打一场得不偿失,还要冒着灭族风险的战争?” 杨相不说话了,他其实不愿意走,毕竟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千年之久,骤然间抛弃一切,哪里有说的那么容易。 但是杨相看得出来,安贵荣已然决心要走,而宋家和安家的关系比起他和安家要好了不知多少,安贵荣要走,宋家十有八九也会走。 三大土司走了两家,你让杨家留下独抗大明? 活腻歪了还差不多…… “光是我们三家军队加上部族,人数就超过百万,怎么去天竺,难不成翻越大山?” “贤侄说笑了……”安贵荣见说服了杨相,心情也是大好,毕竟他和舒芬有过一个不为人知的协议,或者说这个协议就是嘉靖帝亲自授予,让舒芬传达罢了。 协议很简单,只要安家愿意离开贵州,那么大明会全力协助安家建国天竺,至少会让安家拥有一块不小于贵州省的国土! 当然,安贵荣知道,这是嘉靖帝想要分化三大土司,但是在见识过大明强悍的军力之后,他早就绝了和大明对抗的念头,所以没得选! 嘉靖帝的意思是和平解决贵州土司问题,要没有半点阻碍的在贵州实行改土归流政策,想要达成这一点,三大土司就是大明必须要踢开的臭石头。 和平的方式如果解决不了,那么大明的大军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挺近贵州,就算将贵州打的满目疮痍,也是在所不惜! 安贵荣在舒芬话语当中体会到了嘉靖帝的决心和意志,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 而安贵荣需要做的就是说服杨家和宋家,如果说服不了,那么安家需要配合明军,彻底消灭掉杨家和宋家,作为报酬,明军可以在天竺帮助安家打下相当于云贵两省之疆域! 说服了,大明负责打一省地盘送给安家,至于安家最终能夺取多大地盘,大明不问,杨家和宋家能从莫卧儿王朝手里抢多少地盘,大明同样不问,三家建国之后,是守望相助还是相互攻伐,大明同样不问! “大明拥有无敌舰队,可以派遣舰队把我们族人和军队由海路送去天竺,这一点两位贤侄无需担心。” “形势没人强,实力又不如人,除了屈服还能如何!”杨相满腹憋闷,起身道:“既如此,侄儿这便回去和族老商议迁徙之事,随时静候安叔消息!” 杨相离去,其余土司继续待着也没啥意思,更何况也不都是想去天竺,这一离去,自是盘算接下来如何定计…… 7017k 第五百四十九章 文化消灭 “囚岛……”朱厚炜有些无语。 说真的,朱厚炜把两位国舅忽悠去了海外,最直接的用意就是让两人失去太后姐姐这座靠山,届时在欧洲大地上,老哥想怎么揉捏两人都行。 但是在朱厚炜看来,毕竟是国舅,不看僧面看佛面,想来以朱厚照的性子也不可能下手太狠,充其量能将二人圈禁就算了不得了。 没想到老哥竟然选了一处岛屿还命名为囚岛,专门用于放逐那些想要回转大明,或者犯下大错的宗室和勋贵…… 咋想出来的…… 不过二位国舅被放逐囚岛,想来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回转大明,这姐弟相见……此生怕是也没可能了…… 残酷吗?对于母后而言或许是有些残酷,毕竟是至亲骨肉,从此天各一方,永无相见之日,岂能不残酷。 但是想想历史上这两货的结局,这对于二人,对于母后而言,何尝不是幸运!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两人因为姐姐而封侯,只要不那么作死,哪怕稍微收敛那么一点点,张家一个累世荣华是肯定跑不掉的,然而不作死就不会死,两人仗着太后姐姐撑腰,为非作歹,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恶事,最后落得双双枉死的下场,正应了那句‘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现在皇兄那边是何情形?” 沈庚中正色道:“武皇遣使与教廷议和,双方已经达成和议,教廷赔偿武朝……” 朱厚炜摆了摆手,打断谷侯的话头道:“议和这玩意谁也不会当真,教廷在皇兄的手里吃了这么大亏,又丢失了那么多的地盘,教廷不可能甘心,至于赔偿,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以欧洲的人口基数,随便就能拉出百万兵马,教廷现在妥协,无非是还没有克制武朝火器之法罢了。 一旦教廷不惜一切代价,研制火器,最终造出不亚于武朝的军工利器,很快就会撕毁和约,乃至发起圣战! 至于皇兄也一样是虚与委蛇,虽说经过数次移民,登陆西欧的汉民已近两百万,然而还是太少,以皇兄现在所占据的地盘而言,这两百万移民撒下去,也只能说勉强占领葡萄牙和西班牙罢了。” 沈庚中应道:“武皇说了,如今将葡州彻底划出去给宗室和勋贵,随便他们怎么折腾都不闻不问,也允许他们培植私军以自保,移民过去的百姓全都集中在了牙州和班州,现在武皇已从移民百姓当中征招五万精壮,按照新军练兵之法锤炼新兵,假以时日,当可扩军备战,只不过现在西欧没有军工厂,也没有炼钢厂,所以武皇让末将带话给陛下,希望下次末将前往西欧之时,能移民一些工匠,让武朝军火实现自给自足。” “这是小事。”朱厚炜顿了一下问道:“这一次你带回六十多万西欧百姓,让大明如今的外族劳工数量激增到了一百五十万,西欧百姓多达数千万,总不可能全部输送到大明来,以后输送人口就往美洲送,先让这些人去拓荒,十年之后,朕再次收渔人之利。” “末将遵旨。” “武朝可实行同化政策?” “没有……” 朱厚炜眉头微皱,按照当初两兄弟商议好的结果,想要彻底征服西欧各国,最重要的手段除了武力征服外,便是要实行同化政策。 当然,想要实行同化的前提是首先要能站稳脚跟,如今皇兄虽未登基,可武朝却已立国,勉强也算站稳脚跟了,那为何不实行同化? 沈庚中苦笑道:“武皇知道陛下会有疑惑,所以在西欧时候曾和末将说过一些,武皇说,想要在西欧实行儒学同化很难,其难度不亚于在大明传播天主教,西欧民众对于天主的信仰根深蒂固,这也是教廷能在西欧以神权压过王权的根本,武皇也尝试过同化西欧之民,但是遭受到了很强烈的排斥。 另外,在西欧民众眼里,他们就是异教徒,是该受到主的惩罚,该绑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武皇对葡萄牙、西班牙的贵族进行了屠杀,这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西欧百姓的敌意,但是让儒家士子去往民间传播华夏学说,遭受到了极其强烈的抵制。 为此,甚至有七八位儒家士子被抓住,最后被绞杀,武皇知道华夏百姓和西欧百姓无法共存,故而一边让末将将大量的精壮送回大明做苦力,一边对两国境内百姓进行强行驱逐,若遇抵抗,一律格杀,如今在葡州、牙州和班州,已然没有任何异族存在。 武皇还下令拆除所有西欧风格的建筑,让移民的百姓在废墟上建起符合华夏风格的房屋,如今由武朝完全控制的三州之地,正在消除所有西欧存在的印记,武皇说既然无法同化,那就灭绝,从根上灭绝!” 朱厚炜目瞪口呆,要知道现在武朝的疆域主要由葡萄牙、西班牙和法兰西这三大块组成,老哥要求拆除西班牙所有欧式建筑,那法兰西呢? 法兰西的凡尔赛宫可是号称人类艺术史上的璀璨明珠,也是世界五大宫殿之一,还有卢浮宫、丹枫白露宫、爱丽舍宫…… 这些汇聚西方艺术的标杆建筑要是全都拆了,未免也太可惜了吧。 不过可惜归可惜,老哥的做法虽然粗暴,可未必没有效果! 土地都是一样的土地,土地上的建筑和百姓才是文化的根本,将所有建筑推倒,消灭掉一个文明存在的印记,再驱逐掉那片土地上的原住民,替换成华夏百姓…… 几百年后,估计也只有从史书当中去寻找这些国家曾经存在的痕迹了…… “皇兄愿意这么玩就这么玩吧。”朱厚炜叹了口气道:“这次你回转欧洲,就以携带工匠为主,从天津卫想要移民的百姓当中,先让木匠、瓦匠、铁匠先登船,朕会让通州那边准备好三千钢铁工人前往欧洲,再从军工火器局派遣五百造枪造炮的工匠,还有……朕再给皇兄送五万战兵!” “末将遵命!” 7017k 第五百五十章 一举三得 “人口问题不解决,西欧之患就不可能彻底解决。”朱厚炜沉叹道:“最保守估算,想要在西欧达到人口相对平衡,汉民起码要有一千万,而西欧人口只能在两千万上下,否则必然失衡,大武皇朝就会时时刻刻受到威胁!” “陛下……” “沈爱卿有什么话直言便是。” 沈庚中抱拳道:“武皇与教廷达成协议,教廷希望大明舰队能够为西欧输送移民,这与陛下的想法不谋而合。” “大明舰队替西欧输送移民?”朱厚炜一时半会竟然没能回过味。 沈庚中笑道:“陛下以前就打算把西欧的百姓输送去美洲和澳洲拓荒,先前也说让末将下一次前去西欧之后,将西欧民众输送到美洲,然而教廷也是这样意思?” “说明白一些。” “具体如何谈判的末将不知道,末将只知道最终谈判的结果是教廷以每人三两银子的代价,请求大明舰队为其输送西欧民众前往美洲!” 朱厚炜目瞪口呆…… 老哥在西欧攻城掠地,因为人口问题,不能毕其功于一役,战事只能陷于停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是远征海外,没有稳固的大后方,就没有办法殖民,没有殖民,光靠十万军队,迟早都会被消耗一空。 所以朱厚炜才会想着分化西欧人口,其目的就是为了平衡。 然而随着战事的停止,再加上老哥为了求稳驱逐殖民地百姓,那么这个时候,原本葡萄牙和西班牙的百姓绝大多数已经向东逃离,逃往法兰西,然后随着法兰西被征服,便只能继续朝北迁徙。 现在老哥停止军事扩张,那么就算想要把欧洲民众移出去,也只能移现有法兰西地界上没有撤走的民众,如果跑去神圣罗马或者其它王国抢人,必然会让教廷警惕,进而发动圣战,殊死一搏! 可现在教廷竟然主动要求移民,还愿意支付每个移民三两银子的费用,这样的转折让朱厚炜俨然有了一种日了狗的错觉。 朱厚炜起身在御书房内转来转去,脑子里面自然是在盘算教廷的用意,没过多久便猜到了真相。 很显然,武朝军队的战斗力给予教廷无比巨大的压力,教廷和武朝谈判,是为了争取时间,武朝则是迫于无奈,两者谁都不会把和议当回事,所以教廷的危机感就不可能解除! 深陷危机感的教廷怎么会想起来借用大明舰队输送移民到美洲,其实也不难理解,首先西欧舰队被大明干没了,他就算想送都没船,其次,教廷是知道美洲大陆存在的,对于一个在几百年前就派传教士到遥远的东方来传播信仰的组织来说,教廷没有任何理由放弃美洲,哪怕此时的美洲只有土著! 最后一点就是火种,这就更好理解了,教廷担心哪怕发动圣战都未必能干得过武朝,所以也害怕基督教从此成为历史,所以想到了移民逃亡,在教廷看来,老子实在干不过你,行,他认了,打不过跑还不行? 于是教廷想到了以保留火种的方式将主的信众移民到美洲去繁衍生息,等待强大的那一天,再回来夺回属于他们的土地! 不管什么原因,对于朱厚炜还有大武皇朝而言都没有坏处,不但能有银子赚,还能不用引起教廷的警惕就能顺利输送大量移民,另外还能弱化教廷在西欧的底蕴,一举三得的好事,简直可遇不可求呐。 现在欧洲的人口差不多七千万左右,战争的消耗外加俘虏劳工,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口就算一千万,如果想要达到人口基本平衡,大明起码还要向西欧输送八百万人口,而西欧需要转移出去至少三千万! 压力太大…… 朱厚炜现在严重怀疑自己当初让老哥去征伐西欧是不是犯了战略性错误…… “现在移民的速度还是太慢了……”朱厚炜叹了口气道:“来回一次最少要七八个月时间,移民一次现在最多百万之众,再多……船能装得下,后勤压力太大了……” 沈庚中默然不语,因为这是事实。 “按照现在的移民速度,想要输送千万人口去西欧,最少最少也要五年的时间,以皇兄的急性子估计等不起……”朱厚炜谈了声道:“大伴。” “奴婢在!” “传朕旨意,在天津卫,山东威海、杭州湾、广东、广西增设两百座船厂,这些船厂全力打造木质海船,朕要天津卫所有船厂日夜赶工,每年至少建造海船五百艘以上,财政用度全力向造船厂倾斜,新造海船以载人载物为主,无需开辟炮台!” “奴婢遵旨!” 朱厚炜点了点头,如今远洋舰队拥有海船七百余艘,其中半数还是剿获的西欧战船,这绝对是一只能够无敌于海上的无敌舰队,然而不够,远远不够…… “沈爱卿常年奔波于海上,委实是辛苦了。” “能为陛下分忧,乃是臣之本份,何敢言辛苦。” “未来十年,爱卿也只能继续在海上漂泊,等到功成的那一天,朕会封爱卿为国公,以筹爱卿之功!” “末将谢陛下。”沈庚中有些激动,激动的连怎么说话都不会了。 “此番爱卿出海,抵达西欧之后,告诉皇兄,大明舰队这两年听其调用,力争移西欧一千万百姓去往美洲! 朕会组建大明第二舰队,第三舰队,朕会保证西欧至少一千万移民,让皇兄勿忧!” “末将遵旨!” “陛下,太后来了。”任兴上前禀告了一声,旋即退下。 朱厚炜笑了笑,看向沈庚中道:“太后可不是来找朕的,沈爱卿该知道如何应对吧。” “末将知晓。”话音方落,便听到御书房外响起脚步声,张太后走进御书房,目光直接落在了沈庚中的脸上。 “儿臣见过母后。”朱厚炜微微躬身。 “末将沈庚中拜见太后!”沈庚中直接行了大礼。 “谷侯无需多礼,平身吧。”张太后也不打算废话,径直问道:“哀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如今如何了?” 7017k 第五百五十一章 短命 “回太后话,二位侯爷如今各占了一座小岛,在两座小岛上发现了银矿和铜矿,如今二位侯爷当岛主,拥有五百家丁和上千挖矿的异族苦工,还纳了几十房异族小妾……” 沈庚中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延龄侯与建昌侯如今日子过的有多逍遥,多么多么的乐不思蜀。 张太后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些许,再问道:“我儿呢?” “武皇……” “可有书信?”张太后自然不会偏听偏信,鬼知道是不是两个儿子联合起来骗她。 “有!”沈庚中连忙取出三封书信,恭恭敬敬递了出去。 张太后从太监手中取过书信,一封封拆开,仔细看完,信上的内容和沈庚中说的大同小异,这眉头才算是彻底舒展开来。 朱厚炜也松了口气,两位国舅的书信自然不是亲笔,不过儒家士子人才济济,想要模仿笔记简直不要太容易,张太后自然认得两个弟弟的笔记,现在一看,自是疑虑尽消。 可疑心消了,这怒气也上来了,心里面暗怒,这三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去了海外便整日里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可曾想过在遥远的大明还有一位老妇人日夜祈盼! “谷侯下次何时出海?” “等补充好淡水、食物以及一应辎重,再等此番移民全部登船,至少要到半月之后。” “乐良。” “奴婢在!”一直伺候太后的慈宁宫大太监乐良连忙上前一步。 “从你义子里面找几个机灵点的,这次随谷侯一起出海。” “奴婢明白!” 朱厚炜神情一凝,知道这是母后还没有完全放下疑心,所以要派亲信宦官亲身前往印证,不过这是小事,不管是他还是老哥,自然有的是办法让这些小宦官不敢开口说真话。 如果是朱厚炜自己想要印证,那必然会派明、暗两手,明面上派宦官,再暗中派遣人手混在移民当中…… 当然,这暗手想要布置也没那么容易,毕竟移民出海之后也不可能再带回来,要是发展军人为眼线,以大明军队对朱厚炜的忠诚,想要丝毫不露风声,简直难如登天。 张太后离开御书房,朱厚炜跟沈庚中又闲谈了一会,总的来说,西欧当前的形势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教廷选择妥协而不是死磕,给了武朝充足的时间! 等到下一次大战爆发,起码也得两三年之后,那个时候西欧也该迎来末日了…… 国内的政务也日趋平稳,以杨一清为议长组成的议会发展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多达三百六十余人组成议会,众官员对于议会理政还不算熟悉,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其实对于议会制度在几百年前的大明是否适用,朱厚炜自己心里都没个底,不过政治同样要具备开拓与探索精神,留其精华,去其糟粕,最终形成具备华夏特色的议会政治,才是朱厚炜一直孜孜不倦的目标和努力的方向。 除此之外,嘉靖八年最重大的四件事毫无疑问是西南乌斯藏、东南藩国战事、西域土鲁番还有贵州土司问题。 舒芬前几日传回奏报,奏报中称,他已成功说服安氏土司安贵荣,并且通过安贵荣说服杨氏土司杨相和水东宋氏土司宋储。 三大土司不管是迫于形势还是大明军威,又或者受建国的巨大利益诱惑,总之已经决定放弃在贵州的地盘,率领军队征伐天竺莫卧儿王朝,至于部族,需要等到各家军队拿下地盘之后才能进行迁徙。 如果不出现变故的话,贵州土司将会在嘉靖朝彻底成为历史,至于云南和四川的土司,还没有成气候,随时都能收拾,更何况有贵州土司的前车之鉴,想来有先见之明的也该知道如何抉择。 至于先去军队后去部族,这根本就没的说,对于土司而言,只要有银子有粮食,什么时候拉不出一支人马,但是部族亲眷,那可是根本,岂能轻易折损! 现在朱厚炜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派遣一支舰队南下,充当贵州三大土司的运兵船,走东南沿海进入印度洋,抵达天竺南岸,后面的事除了运送一两次土司后续军队和部族外,也就没大明什么事了。 总的来说,舒芬这次出使达成的成果让朱厚炜很满意,有惊无险也好,无惊无险也罢,舒芬至少在朱厚炜面前展现出了状元郎应有的才干,这次出使也将成为舒芬仕途上极其重要的一笔履历,成为其以后仕途提升的最重要政治资本之一。 只可惜朱厚炜并不了解这位状元郎,而身为状元的舒芬在历史上也没有太强的存在感,其实说白了就是命。 短命…… 历史上的舒芬是正德十二年的状元,死于嘉靖六年,也就是说这家伙命歹,好不容易在翰林院熬出头了,然后死了…… 朱厚炜的穿越已经彻底改变了历史,但是会不会为舒芬改命,那就不得而知了…… 撇开贵州土司,便是东南,如今东南经过一年乱战,暹罗已然灭国,安南也在苦苦支撑,按照当前的形势,最多半年也必然会迎来灭国的命运! 而西欧十字军损失也极其惨重,四十万俘虏军队,战损已然超过十五万,如果不是大明提供的甲胄足够精良,刀枪足够锋利,只怕战损还要翻倍! 东南诸国军队被剿灭,然而民众反抗侵略的战争却无时不刻在上演,但是不要忘了,十字军进攻东南诸国,是嘉靖帝网开一面,也是给西欧一个机会。 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就是消灭东南诸国王室以及贵族,还有高达一亿两白银的买命钱! 面对东南民众的反抗,十字军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种族屠杀!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十字军征东南,他们本身就没资格在这片土地上立足,这片土地最终是会由大明前来接收的,他们不需要统治其民,那么面对反抗,为了将自身的威胁降到最低,实行屠杀政策,就不是不能理解了。 可残酷的屠杀,最终让无数的东南百姓蜂蛹逃难,而逃难唯一的选择便是大明…… 7017k 第五百五十二章 人口填充 暹罗亡国之前,安南、暹罗、缅甸等国使臣,纷纷前往北京向大明求援,嘉靖帝鉴于东南诸国乃大明之屏藩,派遣太监前往云南,向云南军区主将樊睿宣旨,要求樊睿整顿军伍,率大军入东南,驱逐入寇敌军! 然而樊睿却以云南军区新募两万驻军尚未整编为由,迟迟不肯出兵,直到暹罗国被十字军所灭,王室被屠杀一空的消息传到云南军区之后,樊睿才清点了三千兵马磨磨蹭蹭出兵。 然而万念俱灰的暹罗使团一行十三人,最终选择在军区内服毒自尽! 这个时候安南国已然岌岌可危,整个东南也只剩下安南还有巴掌大的地盘和缅甸的勃固王朝还在苦苦支撑,还抱有那么一丝丝的侥幸,指望着大明的天兵能够从天而降…… 数百万东南百姓如同蝗虫入境一般纷纷涌入云南,和袖手旁观,甚至在进入东南之后直接迷路的大明军队不同的是,云南地方官府展现出了极其高效的政务能力! 在官府的组织下,数不清的难民被分批次往大明内地输送,整个过程有条不紊,秩序井然! 如今从云南到四川再进入青海(原西番)的官道,沿途官府负责供应所有粮食、衣物以及所有生活必须品。 地方官员但有克扣难民用度之行为,各地监察部门就会将详细材料汇报到上级机构,届时自有检察部门将上下其手、贪污舞弊之官员缉拿下狱定罪! 在这种大环境下,沿途官府哪里还敢有丝毫怠慢,为了一些蝇头小利把自己官帽丢了,没准还要背刑责,岂不是冤的慌…… 这些逃避兵灾的难民九成五以上都是东南诸国的寻常百姓,他们被迫离开家乡,踏上逃亡之路,不少人都死在了逃亡路上,谁能想到,当他们进入大明境内之后,反倒如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一般。 只需要按照官府的要求,前往指定的地方,那么这一路上吃穿不愁,就算生了疾病,也会被就近安置,待治好病之后再继续上路。 其实能逃难进入明境的难民,九成九都是青壮年汉子和女人,外加孩童,真正的老弱并没有多少,那些老弱根本受不了长途跋涉,所以他们大多都会选择留在家乡,即便死在侵略者的刀下,也未必会比死在路上差到哪去。 这就是现实…… 现如今从云南到青海,这数千里地界上,每隔两三百里就会有上万的难民群,之所以会如此规整,完全是因为各地官府有意为之。 也就是说,当难民进入云南某一个州府之后,地方官府就会将难民归拢,被归拢的难民到达一定数量之后,便会被安排前往下一个州府。 东南诸国的难民或许连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在自己的国家都要忍饥挨饿,还要被豪强、权贵欺压剥削,可到了大明之后,他们受到的待遇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明各地官府对待他们完完全全一视同仁,不存在盘剥压榨,更不存在酷虐,甚至把他们当成奴隶这样的事,让他们感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觉得自己离开自己的家园就是脱离了苦海进入了天堂。 感叹之余便是赞叹,赞叹大明身为宗主国的博爱胸襟! 他们不知道自己会被送去何处,但是大明地方官府的解释很合理,因为难民实在太多,光靠云南和东南接壤的官府,想要接纳他们,将会造成严重的负担,为了能够让他们生存下去,就必须往大明内地走,走的越远,以后的生活就会越富足,所有的难民对于这一点都深信不疑! 对于穷苦百姓而言,只要有几块地能让他们种点粮食养家糊口,什么地方不是家? 现在大明的地方官告诉他们,只要能走到安置难民的地方,朝廷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不但会发放足以熬到明年秋收的粮食,还会给予足够耕种的土地,以后种地的收成也和大明百姓一样缴纳赋税即可! 只要他们愿意,大明就是他们的故乡! 不愿意?怎么可能! 所以现在难民艰难跋涉,与其说是在逃难,倒不如说是在奔向希望…… 这些难民最终的目的地就是青海,青海地域辽阔,人口稀少,尽管能供耕作产粮的地不算多,但是种植小麦、青稞、油菜这些作物不会成什么大问题,只要肯吃苦,养活一家子不会太费劲。 这就是朱厚炜亲自制定的人口填充计划,以东南难民填充青海、西域,弥补人口空缺,弱化东南百姓密布,为以后大明百姓进驻东南做好准备! 对于这些难民,朱厚炜同样制定了相应政策,也就是文化及语言同化,要求这些百姓必须撇弃故国语言,把自己真正当成大明百姓,学会大明官话,十年过渡期,十年之后能流利说一口官话的百姓,赋税减半,不能的增加一倍! 东南诸国人口本就没多少,经过十字军的烧杀抢掠,外加海量的百姓逃难,等到最后诸国灭亡,估计也就只有那些逃进深山当中的原住民还能掀起一丝风浪,不过,这点风浪对于大明而言不会太大。 毕竟让百姓对大明产生归属感,本身就是朱厚炜的拿手好戏,忍受够了压榨的诸国百姓,陡然间碰到爱民如子,惠民政策层出不穷的大明人皇,他们有什么理由暴乱! 这年头,别说是小邦,就连大明百姓都没有多少的民族观念意识,历史上满清入关,要不是多尔衮颁布‘剃发令’,还号称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都不可能激起万民的强烈抵抗。 可最后呢? 在满清的血腥屠杀下,华夏最终还是迎来了近三百年的黑暗时代。 满清灭亡,封建帝制彻底结束,一次次的学生运动促发民族意识觉醒,等到倭寇侵略华夏之时,数不清的仁人志士走上了反抗侵略,驱逐倭寇的革命道路,谱写了一曲曲慷慨激昂的悲壮之歌! 所以在朱厚炜看来,想要一个民族产生向心力和凝聚力,家国观念和民族荣誉感,必不可少! 如今这个封建时代,委实还差的太远…… 7017k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三角旗 御书房内,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贴在墙面上,这张地图上没有纵横蜿蜒的河流,也没有绵延起伏的高山,有的只是陆地和被渲染成蓝色的无垠海洋。 除此之外,还有一面面三角旗子,这些三角旗有的是红色,有的是粉色,还有白色旗…… 大明的疆域被划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在这些小块的上面则吸附着一个个红色小旗,意为华夏之土! 十五面红色小旗包括两京,也就是南直隶和北直隶,还有十二省,分别是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四川、湖广、江西、浙江、广东、广西、云南和福建,最后一面鲜红的小旗则是插在了蒙古的位置上面。 没有贵州、没有青海,也没有西藏! 在朱厚炜看来,贵州的土司势力远远超过大明朝廷,说贵州是大明行省之一,可实际上早就被各大土司瓜分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王国。 所以对于务实不务虚的朱厚炜来说,名义上的土地就不能算是大明实际控制的疆域,自然不能插红旗,不插红旗便只能插粉旗! 但是现在朱厚炜取下了贵州地界上的粉色小旗,极其慎重的将一面红色小旗给吸了上去! 现在对于贵州三大土司而言,离开贵州前往天竺夺取地盘是唯一的出路,否则朱厚炜并不介意把众土司全部杀翻,还贵州一个朗朗乾坤。 不过三大土司既然识时务,那自然另当别论。 大明两京十三省,直到这一刻才算是真正的两京十三省! 随后,朱厚炜又将青海地界上的粉旗拿下换上了红旗。 青海在大明叫西番,驻扎着关西八卫,可实际上关西八卫早就名存实亡,在西番地界上,大明没有流官,没有军队,哪来的实际控制!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几个月前,当王守仁率军出征西域之时,还有一支万人军队离开了京郊大营,这支军队的任务就是前往已经被朱厚炜改名为青海的西番,这支军队将会驻扎在青海,肃清青海境内所有不臣势力,并成立青海军区,于此同时还有超过五百的儒家读书人和新学士子一起前往。 这些读书人将会成为大明青海省各州县官吏,至少也能先把官府的框架给搭起来,从此,彻底让青海成为大明的绝对统治区域。 两京十三省、蒙古、青海,西欧的葡萄牙、西班牙还有法兰西的地域上都插了红旗,至于粉色旗…… 粉色旗比红色旗多了太多…… 后世西欧版图内的英国、德国、瑞典、丹麦、波兰…… 美洲的五十个州还有加拿大,但是这两块地图外加欧洲地图肯定不太准确,说白了就是取个意思,表示这些插粉色旗的地方,他朱厚炜看上了,以后要插红旗! 然后便是澳洲和东南诸国外加倭国、朝鲜、还有新疆…… 白色旗帜更多,非洲版块、西伯利亚、天竺等等地方都是白色旗,白色意味着不征,至少在嘉靖朝,朱厚炜没有兴趣把手伸到这些地方去,不是不想,而是不现实。 殖民征服最重要的两个字不是征服而是殖民,如果只谈征服,朱厚炜相信以大明当前的军事力量,如果学当初蒙古那样,不以占领为目的的征服,他能打遍全世界。 但是没有意义…… 他要的是殖民,而殖民最关键的则是民,没有足够多的百姓,谈个屁的殖民! 以大明如今的人口基数,朱厚炜知道,至少要保证大明实控疆域内拥有五六千万百姓!这是底线! 也就是说,他最多能把大明上亿的百姓给殖民出去,而这恐怕需要二三十年甚至更久…… 朱厚炜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地图跟前,目光从西域移到乌斯藏,又从乌斯藏移回西域,再移回来,反反复复…… 如今在这两块偌大的地盘上还是两支粉色旗帜,看上去无比刺眼。 “陛下……几位议长到了。” “让他们进来。”朱厚炜目光从地图上收了回来,揉捏了一下鼻尖,然后坐回到御座之上。 “臣等……” 免了,赐座。” “谢陛下。” “乌斯藏事务办的如何了?”朱厚炜懒得废话,径直开门见山。 “回陛下。”杨一清起身道:“按照陛下的意思在乌斯藏设立宗教事务所管理宗教事,派遣驻军维护乌斯藏治安还有派遣流官管理地方民政,这三项大计经过议会数次讨论,已经达成共识。” “进展呢?” “回陛下,议会拟定章程之后,便派遣外务部官员前往乌斯藏,并召见了乌斯藏十几位活佛,经过商讨,众活佛认为,乌斯藏乃大明之土,他们这些佛门信徒,同样也是大明子民,故而对于大明的大政措施,并无抵触,只是希望,大明地方官员不要干涉各寺正常教务……” 朱厚炜点头道:“各寺各教派理念不同,便会有争端,宗教事务所的存在是为了调解争端,而不至于爆发教派冲突,至于各寺正常教务,朝廷自然不会横加干涉。” 杨一清道:“只是宗教事务所充当的是裁决角色,如果任命朝廷官员,他们不通教务,不知佛法,恐怕难以决断。” 朱厚炜笑道:“这个简单,可以委任一名三品官员前往乌斯藏总揽事务所诸事,另外让各佛寺出一到两名,具备公信力的高僧常驻事务所,充当裁决者,一旦遇到宗教争端,便由常驻高僧商议或者投票进行裁决。” “臣遵旨!” “另外派遣入藏的之官员,职责是处理地方民政,征收地方赋税,审断刑狱,但凡涉及宗教纠纷一概不得干涉,此为本,不可轻触!” 杨一清点头应是,这心里却不禁有些感慨,大明嘉靖帝厌僧不喜道是可以肯定的,光是下旨拆除大量佛寺,勒令没有度牒的僧人还俗,并且向寺庙征收赋税,就能看得出,嘉靖帝对待佛门的态度。 然而乌斯藏也是信佛之地,佛寺更是林立如雨,藏民信众更是遍地都是,可嘉靖帝为何会对乌斯藏的佛门这般宽容? 而且还出台专门针对乌斯藏佛门的相关利好政策,这一点让众朝臣百思不得其解…… 7017k 第五百五十四章 定矣 “官府管民政与财政,不会涉及宗教事务,但是各寺不管在乌斯藏有多大的影响力,也同样不得干涉地方民政,这是底线,也是朕能做出最大的让步!” 朱厚炜锵声道:“乌斯藏有乌斯藏的运转规则,朝廷也有朝廷的规矩,互不干涉,才能同荣同治!另外,从雪区收取的财政也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考虑到雪区贫苦,朕每年还可以从大明的财政收入当中拨百万两白银用于雪区基础建设,再让十万西欧劳工前去参与建设,朕要让每一位藏民切身感受到大明之恩荣,让藏民世世代代感激大明王朝之恩德,从而让每一位藏民对大明产生真切的归属感!” “陛下仁慈,亘古之未有,如此一来,乌斯藏之百姓必然感念陛下,对大明感恩戴德!” 朱厚炜笑道:“感恩戴德……朕要的不是这个,朕要的是将乌斯藏真正纳入大明之版图,而不是名义上的附属,所以驻军同样重要,驻军的意义不为别的,只为维护乌斯藏地方之安靖,遏制野心之辈蠢蠢欲动之恶念,并且打击流窜进入乌斯藏的流贼盗寇!” 杨一清没接话,也没法接,大明军队的掌控权完完全全在嘉靖帝的手里,所谓国防部说起来是管军的,可实际上根本染指不了兵权,没有皇帝的首肯,国防部根本调动不了一兵一卒…… 所以驻军不驻军的,皇帝一人说了就行,朝廷插手不了也懒得插手…… 朱厚炜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杨一清等官员的郁闷,但是作为皇帝,他什么都能放手,军队绝对不会放手,身为皇帝连军队都控制不了,都得不到军队的效忠,那他这个皇帝岂不是虚君。 其次就是财权,之所以要死抓财权,因为财权是他实施各项改革的底气,也是跳过朝廷养军的资本,两者息息相关,缺一不可! “驻军的事朕会命军中去办,想要让百姓归附,进而认可,还是那句话,要让百姓产生认同感和归属感,简单说起来就是要让百姓能够过上富足有余的日子,百姓能吃饱穿暖,他们就不可能会造反,否则岂不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这样的人杀一千宰一万,朕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但是如何才能让百姓过的富足?草原就是最好的例子,那么在乌斯藏也是一样,要想富,先修路嘛,就先修路,在乌斯藏修建连通各城各县的官道,按照现行的标准来修,等乌斯藏境内道路全修好了,便往外修!” 杨一清无力吐槽…… 糟践呗,反正嘉靖帝有的是银子,谷侯每次回京,不从西欧带回两三千万两银子,既然银子多到用不完,那就可劲造呗。 朱厚炜看了眼地图,又看了眼任兴。 任兴立即屁颠屁颠走到地图跟前将吸在乌斯雪区域上的粉色三角旗取下,换上一只红色小旗。 “乌斯藏这个名字不好听,既然地处西陲,以后就叫西藏,告谕天下!” “臣等遵旨!” “朕为何数日没有收到新疆消息?” 按照朱厚炜的旨意,王守仁抵达嘉峪关之后,每隔三日便需要将最新的情况写明,然后快马送回京城,当然,就算再快,等朱厚炜看到奏折的时候,起码也已经过去十天半个月了,但是没办法,谁让大明没有无线电捏。 然而朱厚炜上一次收到奏报还是五日前…… 杨一清起身,从袍袖内取出一本奏章,双手奉上道:“信使路途上遇暴雨,道路泥泞不堪,故而迟缓了两日,今日刚送到通政司,陛下召臣等入宫,臣便顺带了来。” 朱厚炜没在意这些,径直打开奏折细细读了一遍,读完之后,合上奏本,往后仰靠,微闭着双眼。 半炷香后,朱厚炜睁开眼,长叹道:“不出意料,新疆战事可定矣。” 在场的数位重臣闻言皆长舒了一口气。 自王守仁率军出征,至今已过八月有余,自王守仁出嘉峪关之后抵达哈密这千里路途,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便平推到了哈密那座已然破败不堪的城池之下。 原本驻扎在哈密的土鲁番火者他只丁在嘉峪关前被重创,也是运气爆棚,这才侥幸逃出一条命,得知明朝大军出嘉峪关,直奔哈密之后,哪里还敢在哈密逗留,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将哈密城内抢掠而来的财富席卷一空,便直接逃去了土鲁番交河城。 王守仁似乎也并不意外,在哈密留下一支两千人的驻军之后,便再次率主力进击土鲁番! 嘉靖九年二月初八,王守仁率军抵达交河城下! 土鲁番大汉范速儿率五万精骑出城冲击明军大营,最终却中了王守仁的诱敌之计,五万骑兵被五万步卒分割包围,损失上万,逃回交河城。 二月初九,王守仁以轻炮狂轰交河城,持续两个时辰,将交河城墙轰出一个巨大的豁口,随后大军攻城! 一战,明军阵斩包括他只丁在内的数名土鲁番高级将领,范速儿腿部中枪,率残部不足万骑逃出交河城! 在交河城中,明军清剿搜捕出叛明的忠顺王拜牙! 随后,王守仁继续西进…… “天佑大明!自从西疆无患矣!”杨一清一声长叹,难掩激动。 “此话言之尚早。”朱厚炜笑着走到地图跟前,指着中原西北那一块无比辽阔的区域说道:“这里是嘉峪关,往西千里可达哈密,这一块区域也是大明原先控制的版图,从哈密到土鲁番八百里,这条线现在已然为大明所有,但是还早!” 朱厚炜的手指移到喀什的位置上,然后沿着昆仑山脉一直向下直抵西藏后画了一个圈,凝声道:“这里就是朕要的新疆!方圆数千里之地,皆为大明之土,谁若侵之,朕当灭其国!” 几位大臣目瞪口呆,实在是因为嘉靖帝画出的这块疆域过于辽阔,光从地图上看,起码相当于大明八九个行省! 不管贵州和西藏以及以后的东南诸国疆域,光是新疆加上草原…… 大明的实控疆域就比正德年间多出一倍! 7017k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喜失态 秋风萧瑟,年复一年…… 转眼间已是嘉靖帝十二年秋…… 自从嘉靖元年始,至嘉靖八年终,嘉靖帝改革了多少大政,如果不去一样样细细盘算,那是肯定数不清了…… 数不清的政治、体制改革,将大明王朝改的面目全非,然而百姓不说丰衣足食,至少再也不用忍饥挨冻,民间称颂圣天子在朝的声浪早已经是铺天盖地,闻之入耳,已然麻木…… 对于大明朝的官员而言,他们真的已经麻木,彻底的麻木,整个王朝在嘉靖帝的绝对意志下有条不紊的运转,往年间民间还时不时会出现的盗匪流寇已然彻底绝迹…… 嘉靖八年之后,皇帝就没有再颁布什么大的改革措施,甚至于对于天下政务,也大多交给议会去解决,什么票拟,什么批红,还有封驳,在嘉靖朝早已经是名亡实也亡…… 然而要说没有大的政治改革,大明就彻底在嘉靖帝狠狠折腾过之后就风平浪静了,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嘉靖八年,舒芬出使贵州,贵州三大土司率四十几万大军出海绕道前往天竺,同年,王守仁收复哈密,同年,大明藩属国之一的暹罗灭国。 嘉靖九年,王守仁率军与土鲁番在交河城爆发大战,一战灭敌加俘虏近四万,俘虏叛明忠顺王拜牙,土鲁番汗王范速儿远遁西方,同年,安南灭国,同年,安氏土司安贵荣在天竺西南与莫卧儿王朝大军爆发大战,在明军协助下,击溃莫卧儿王朝大军,杀敌无算! 同年,大明改乌斯藏为西藏,成立宗教事务所,派遣数百流官,在西藏各地设州立县,管理民政,并成立西藏军区,驻军两万! 同年,大明由京城通往草原锡林浩特城铁路正式通车,无数商贾蜂蛹进入草原展开贸易往来。 嘉靖十年,缅甸勃固王朝覆灭,澜沧王国(老挝)覆灭,东南诸国相继灭亡,大明嘉靖皇帝身为宗主国皇帝极其愤怒,派遣大军深入东南,追击入侵敌军,几番大战,寇贼出海逃亡,不知所踪。 同年,因东南诸国王室灭亡,无继承王位,恢复国统之人选,大明将东南划分为交趾省、真腊省、东南省,三省设府治州,派遣流官治理民政,至此,东南疆域纳入大明版图。 嘉靖十一年,贵州各土司部族及剩余军队被迁徙出贵州,大明派遣流官全面进入贵州设立各级官府! 同年,安贵荣于天竺东南部建国,定国号‘安’。 嘉靖十二年,杨相于天竺建国,定国号‘杨’。 同年,安王朝与登陆天竺的十字军爆发数次大战,最终在大明调解下,化干戈为玉帛。 同年,王守仁彻底剿灭土鲁番残部,生擒范速儿,寻回忠顺王印,并于五月回转嘉峪关,新疆军区成立,梁真任军区指挥使! 同年,离开大明近四年的远洋舰队返回大明,带回异族精壮五十万,白银万万两! 四年间,大明远洋舰队将上千万西欧百姓输送去了美洲和澳洲,堪称移民史上一大奇迹。 朝政日益平稳,生活自然也会归于平淡,如今朱厚炜除了在后宫之中眠花宿柳外,似乎已经没了什么追求…… “陛下,陛下!”张永告老,任大伴如今已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名副其实内廷宦官第一人,每日里忙的破事比朱厚炜还多,自然不会如往年那样时常待在皇帝身边,时刻伺候着。 不过掌权这么多年,任兴终究还是没走上王振和刘谨的老路,兢兢业业,不敢出一点纰漏。 御花园中帝后正在并肩散步,听到任兴大呼小叫的冲进御花园,不禁眉头一皱。 “何事大惊小怪,竟然如此失态!”如今嘉靖帝后宫女人不少,但是这么多年了,朱厚炜与薛芷蕾的感情一直很好,这不要说是皇家,即便是在民间都极其难得。 “奴婢叩见陛下,皇后。” “起来吧,何事?” “陛下,大喜啊。”任兴连忙爬起来,躬着身子道:“成功了,通州农科院丰收了!” “当真!”朱厚炜闻听消息,激动的表情丝毫未加掩饰。 薛后笑道:“陛下遇到了什么喜事,竟也这般失态?” 朱厚炜却罕见的没有理会薛后,大笑道:“当真是大喜,多少年了,终于成功了,朕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 二十多年了,朱厚炜都记不清是七岁还是八岁的时候,他就安排任兴去民间寻找人才,然后告知杂交水稻理论,然后派人寻找能够培育杂交稻的雄性不育株,成为藩王之后,更是在研究杂交稻的事列为第一等大事来办! 然而湖州七年,到成为皇帝,无数年的寻找,无数次的实验,朱厚炜都快失去信心了…… 不过期间也传出过几次好消息,但是最终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亩产平均多少石?” “五石半!”任兴激动道:“最高亩产六石多!” “好!”朱厚炜大笑,大明的亩产水稻,平均值只有三石,肥沃土地高亩产也就四石出头,这次平均值能提升两石,堪称划时代进步! 薛后听的一头雾水,问道:“陛下说的云山雾罩,妾身都听不懂。” 朱厚炜呵呵笑道:“皇后不如随朕一起前往通州一观究竟!” 薛后立即点了点头。 “抚宁侯的案子进展如何?”朱厚炜突然间话锋一转。 自从定西侯伏法之后,嘉靖帝遇刺案其实就已经算是翻篇了,但是任性不服,这家伙始终觉得,皇帝之所以会遇袭,源自于天眼的失误,天眼的失误自然也是他的责任! 如果是一般的事件也就算了,可很显然,嘉靖帝遇袭这种事注定是能载入史册,捅破天的大事! 定西侯死了无所谓,谁让燕天元给了定西侯服毒的机会,可既然在定西侯府发现和抚宁侯府连通的密道,那么按照任兴的意思,就有必要怀疑这两人之间都参与了密谋行刺! 有没有证据其实并不重要,只要抚宁侯落在他手里,他有一万种办法撬开抚宁侯的嘴! 7017k 第五百五十六章 渗透 刺杀皇帝这样的罪名,若是换在任何一个朝代,别管有没有实锤证据,只要有足够理由怀疑,那么就是宁可杀错也绝不放过! 更何况想要证据还不简单,炮制、栽赃、陷害……手段多了去了…… 然而皇帝不愿意,之所以不愿意,任兴猜测是当时大明刚刚司法分立,所以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就算是皇帝也不愿意亲手来打破司法公正! 当然,这肯定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因为移民大政! 按照皇帝的意思,大明境内九成的权贵都会被移封出去,所以就算是皇帝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抚宁侯的事引起宗室勋贵的强烈戒心乃至反弹! 还有就是皇帝自己都没把刺杀当回事,但是任兴不行,所以这几年间他一直没有放弃过追查,终于在嘉靖十一年,让他查到了踪迹! 其实任兴的手段也不复杂,一共七个刺客,定西侯府有三个,那么还有四个是什么人,只要能把这四名死士的身份给弄清楚,那么案件就等于是突破了一大截! 那一日七死士行刺,最后六个被炸的粉身碎骨,更是面目全非,不过这年头从来就不缺乏人才,找来画师根据描述,很快就描画出了四名死士的画像! 拿着这些画像,锦衣卫四处出动,这几年间几乎寻遍了大江南北,最后在湖北一个名为蒋家庄的地方锁定四名死士身份! 湖北荆州沙县蒋家庄! 抚宁侯祖上抚宁伯朱永曾经在荆襄镇压流民造反,也正是因为此战累功晋升抚宁侯! 四名死士的跟脚算是抓住了,但是死士家属根本不知道抚宁侯! 不过据死士家属交代,死士家中从不缺用度,几年前死士突然失踪之前,曾经有一个人来各家找过他们家男人,据描述,再次绘影图形,成功复原那名联络人的画像! 而画中之人乃是抚宁侯府大管家的外侄,人称时老三的时匡! 至此案情可谓是有了突破性进展,然而抚宁侯府大管家朱杰和侄子时匡早就失踪…… 案件到了这一步,如果还说刺杀案和抚宁侯没有半点关系,那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至于朱杰和时匡为什么会失踪,毫无疑问,必然是被担心东窗事发的抚宁侯给灭了口! 而且肯定是在刺杀案发生不久后就被灭了口。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定西侯死之后,抚宁侯成为怀疑对象,就一直处于锦衣卫和天眼双重监视当中,所以就算抚宁侯想对两人灭口,也不可能有机会!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现如今抚宁侯已经被下了诏狱! 皇帝对刺杀案一直不太关注,然而却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起,任兴当即回应道:“回陛下的话,抚宁侯入狱已有一月,虽未用刑,可没少受折磨,但始终没有开口,奴婢觉得当用大刑!” “屈打成招吗?”朱厚炜呵呵笑道:“似乎也不算,告诉他,如果他招供,即便是这等谋大逆之罪,朕看在他爷爷为大明出生入死,屡建功勋的份上,会给他留一条血脉,另外,不凌迟,只枪决!” “奴婢遵旨。” 朱厚炜也是烦透了这些破事,也没精神在这样的事上浪费精力,所以想要早些把刺杀案给彻底了结了,然后继续开展下一步的宗室勋贵政策! 特制马车载着帝后出了宫门,缓缓朝着通州而去,没有乘坐火车,两个原因,一是薛后晕车,二是朱厚炜不想成为第二个张作霖! 大明肯定还会有不少权贵巴不得他死,但是皇帝出京,护卫何等森严,现在又知道皇帝的马车乃是特制,基本上不用火炮顶着车门开炮,基本没戏,所以也就绝了念头。 但是走铁路就不一样了,没准谁就能想到用炸断铁轨让火车翻车的法子来干掉朱厚炜,所以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通州算不上大明第一工业重镇,真正能排上第一的只有天津卫! 如今天津卫拥有五座大型炼钢厂,六家造船厂,军工制造厂等等重工业,还有纺织厂、成衣厂等轻工业。 没办法,移民政策虽然在四年前就已经暂停,可原本到了天津等待移民的百姓,总不好让人回去,这一些远道而来的人总要安置,于是只能大量建厂,以满足太过富裕的工业人口。 最重要的是,移民虽然是四年前暂停,可限制百姓进入天津却是两年前,这两年间依旧有八九百万百姓进入了天津! 人口的增多,促进了商业市场的超级繁荣,一千多万人口的天津,每日要消耗多少物资,如果没有商途转运,导致百姓面临饿冻而死的风险,那估计就算朱厚炜再得民心,也难免会引起天津卫的超级暴乱! 冠绝世界的工业,造就了天津卫第一工业州的地位,也让原本大明第一工业基地的通州,彻底成为了学术强镇! 如今的通州已经看不到大型重工业厂区,因为全都移去了天津,现如今的通州之所以说是学术强镇,实在是因为,这里的学校太多了…… 如果换一个后世比较先进的说法,那就是这里俨然就是学城,不光是大学城,而是什么学校都有。 燕京大学通州分校! 通州农业大学!通州交通大学!通州经济大学!通州海洋大学!通州法学!通州商学!通州军工大学等等等等…… 王守仁当初兴学天下,是为开启民智,更是为了让大明诞生出各种各样的人才。 这些从乡学合格到县学合格再到州学府学合格,够资格升入大学的学子最终九成九进入了通州! 至于燕京大学,则是一个综合性大学,从小学教起,一直教到大学,没有专精的科目,但是依旧足够强大,强大到对面的国子监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 新学人才的大量涌现,终于让儒家官员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越来越多的新学毕业生通过考核进入各个部门,其中就包括政府,这个被儒家把持了长达千余年的地方…… 税司、财务部门,这些与财政有关的衙门几乎全都是新学士子,再无儒家立足之地! 7017k 第五百五十七章 农大 儒家不是那么容易轻易认命的群体,毕竟是自汉武帝起就独霸朝堂的存在,哪怕是遇到强势无比的嘉靖帝,为了道统,也必然会抗争! 然而嘉靖帝的手段简直让儒家难受无比,皇帝没有把儒家一棍子敲死,更没有让大臣们感受到皇帝一定要把儒家给灭了的念头。 比如科举,科举改革自嘉靖六年始,到最近嘉靖十二年的科举,都依旧是以儒学为主,四书五经依旧是必须要重点考的科目,新学所占的比重其实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但是大臣们早就发觉了其中的猫腻,也是嘉靖帝狠辣的手段之一,那就是儒家文章做的好,是通往仕途这扇大门的钥匙,可也仅仅只是钥匙,中了进士,入了仕途,想要平步青云,固然要靠人脉,但是名次同样重要! 同样的人脉和关系,在科举殿试之后的名次排位将会对仕途造成非常大的影响,而排名次看的是殿试! 殿试是嘉靖帝亲自主考,考的是策论,兼看的则是辅科! 也就是说,你会试哪怕是会元,在殿试的时候写的策问也让嘉靖帝感到满意,然而最后嘉靖一看你的辅科成绩一般,那注定在放榜的时候名次不会太高。 同样,如果辅科成绩特别好,会试成绩一般,策问成绩也一般,最后起码也能进入二甲前列,嘉靖六年状元郎范和范梓汐就是最为典型的例子。 嘉靖帝就是用这种无声的手段来告诉天下士子,他有多重视辅科! 你不好好学辅科,即便成了进士,官场上有人提携你,能提携到什么时候,从三品最多了,因为正三品官员,现在根本不廷推,就算以前廷推之后,皇帝不满意也没有任何用处。 你辅科成绩好,又有人提携进入皇帝视线,甚至一开始的时间就简在帝心,那才是真正的平步青云! 还以范和举例,如果按照往年的传统,嘉靖六年的状元郎,现在过了六年,基本上还待在翰林院里面熬资历呢,可范和呢? 人家在翰林院就待了一个月,算是把身上渡了一层金,然后就直接成了六品京官,六年时间过去了,如今的范和已然是税务部核算司副司,从三品! 六年时间,从状元郎到翰林院从六品修撰到从三品副司…… 这样的升迁速度如果不是简在帝心,他么的什么算简在帝心!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天底下的士子尤其是举子怎么可能不去拼命学辅科! 这就算潜移默化,嘉靖帝并不对儒家下狠手,但是就通过科举辅科,彻底扭转了读书人的向学风气。 如今这些半儒半新,甚至都没参加科举,只是进行结业考试,成绩优异的读书人已经大量充斥底层官场,把持了九成以上财务部门,可以想象,再过个十年二十年,这些身上打着新学标签的官场中人,迟早一天会爬上巅峰! 而儒家呢? 能成为朝堂官员的儒家人,超过七成都已经过了五十岁,再过一些年,这些纯粹的儒家高官就会致仕,另外,嘉靖帝打着同化异族的旗号,往海外输送了海量的儒家人,此消彼长,儒家道统在大明势微甚至消亡都不是没有可能。 面对这样的局面,朝臣们自然想要抗争,但是没有抗争的立足点,为什么? 因为嘉靖朝的科举依旧是儒为核心,另外,大量的官员前往海外,外加官制改革,造就了太多的新兴官位,这些官位需要任命官员,儒家读书人早就捉襟见肘,不用新学士子用谁? 所以大明的儒家官员基本上也都绝望了,更清楚在嘉靖朝想要死守基本不可能,既然不可能,那么就算嘉靖帝现在废除了传承千多年的科举制度,他们也不会奇怪。 唯一的希望在海外,在皇子们身上,只要在其它新建立王朝的地方,能够让儒学生根发芽,那么儒家的道统就不会亡! 御驾缓缓驶入通州农业大学,其实很多人都不能理解这农业大学到底是教什么的? 军工大学教制造研发军事装备,商业大学教商业经济,海洋大学教造船,交通大学教修桥铺路这些还都能理解,农业大学难道教种地? 这绝对不是什么笑话,要知道即便到了后世文明时代,还有不少人觉得农业大学出来的毕业生就是学种地的…… 读书人为什么要读书?不就是为了脱离土地成为特权阶层? 然而好不容易读到了大学,竟然学种地? 这不是拿学子们开涮……所以通州那么多的大学,唯独农业大学是最尴尬的存在,因为从府学考试合格者,愿意进入农大的几乎没有! 哪怕农业大学招生说的很清楚,学校教授的知识很丰富,包括草原资源、草木培育、环境生态等等,可惜没学子买账…… 不过朱厚炜倒是没干预,他相信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相信在文明推进的过程当中,农大迟早一天会为自己证名! 而这次就是证名的机会! 不算太大的农大,没有学生,至于教授也确实是老农,为了杂交稻培育研究了整整二十年的老农,和十几个在湖州就被朱厚炜分配给老农作为理论研究的永王学堂学子。 整个校园与其说是校园,倒不如说是实验区,所有的空地都种植着庄稼,差不多有十亩地已经被收割,还有上百亩地里面长着郁郁葱葱,沉甸甸,金黄色的稻穗。 “草民……学生叩见吾皇!”得知皇帝要来农大,所有农大的教授和农人都尽皆在校门口跪拜。 “平身吧。”朱厚炜抬了抬手,然后有些急不可耐的迈入农大。 “宋翁。”站在稻田边上的朱厚炜看向身边毕恭毕敬的农大校长宋康盛,这个三十来岁就被朱厚炜招募传授杂交稻理论的农夫,现在已然是年过半百的老头。 “草民在!”身为农大校长,也是正经的祭酒,说他不是官,他拿着朝廷的俸禄,说他是官,又没有编制,但是宋老头显然也不在乎这些虚名,他在乎的就是粮食……杂交稻! 7017k 第五百五十八章 稻伯 宋老头的执念就是杂交稻,这二十多年间,曾经的永王现在的皇帝对于他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他觉得自己如果在死之前都没能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就算死也不能闭眼。 苍天垂怜,二十三年了,他寻遍大江南北,实验数千次,这一次他成功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以至于让一直不敢放松心神甚至不敢死的宋老头,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朱厚炜知道这是宋老头放下了执念,已然失去人生追求目标的缘故,想要他重燃生命之火,想要其再次激发斗志,就得给予他更高追求的目标。 “十亩地收成如何?”朱厚炜再问,哪怕已经知道答案,可是他还是愿意再听一遍,因为这个答案如同天音。 “回陛下,十亩稻田,最高的一亩收成六石三斗六升,最低的一亩收成五石一斛一斗五升……” 一石一百二十斤,一斛六十斤,一斗十二斤,一升一点二斤,也就是说这次收成亩产最低差不多七百三十斤,最高超过七百六十斤! 稻米产量,南北方差异而不同,但是总结一下,平均亩产大概是两点五石,也就是说这次杂交稻的成功,让亩产翻了一倍半! 朱厚炜还记得后世袁老研究杂交稻,一开始的时候是亩产四百公斤,也就是六点五石左右,如此一看,大明杂交稻的问世,已然能够达到后世杂交稻亩产初期水准! “割稻!”朱厚炜下令,几十个农人立即下田,割完之后称重。 “陛下,这一亩收成六石一斗。” “继续。” “六石三斗……六石一斗……五石一斛四斗……六石五斗!” 一亩亩收成的数据被报到朱厚炜的跟前,让朱厚炜脸上的笑容几乎就没断过,什么是龙颜大悦,这便是龙颜大悦! 谷侯从美洲带回大量高产作物种子,让百姓在粮食减产的灾年拥有了充饥的粮食,可不管是玉米还是土豆又或者是山芋,总不能代替稻米和麦子,想要彻底解决掉老百姓的粮食问题,杂交稻是朱厚炜能够想到的唯一手段! 高产作物能让大明的人口爆发式增长,但是还不足以井喷,但是杂交稻可以! “宋翁……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朱厚炜沉叹道:“实现稻米亩产翻倍,是朕这么多年以来的梦想,也是让大明从此富足的根本,宋翁之功不在谷侯之下!” “二十多年了……老朽惭愧,愧对陛下!”宋老头抹了一把眼泪。 “宋老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难道就已雄心不在?” 宋老头啊啊了两声,满眼都是疑惑。 “朕册封宋老为稻伯,世袭罔替!” 宋老头直接愣了,要不是任兴提醒了一下,都没想起来谢恩,实在是太震惊,他就算是做梦也没想到,他普普通通一个老农夫,竟然会成为勋贵! 而且谁不知道,在嘉靖朝,勋贵何其难得,古往今来,那些能封爵的要么是开国元勋,要是是朝堂重臣,或者战功赫赫之人,然而在大明嘉靖朝,战功就没有封爵的,战王根本就不能算! 随着战王一起征战草原的将领谁封爵了?王守仁领兵出关,收复哈密,击溃土鲁番,生擒满速儿,将新疆数千里方圆纳大明版图都没封爵! 可以想象,在嘉靖朝,想要靠战功封爵何其之难,甚至可以说根本不可能! 不过天下人也都知道,嘉靖帝不喜欢勋贵乃至宗室,甚至还想方设法将宗室勋贵给移到海外去,这源自于嘉靖帝的一句话。 祖宗们的余荫不是后世子孙躺在功劳簿上作威作福的资本! 嘉靖帝虽然没有直接对勋贵动手,但是谁都不傻,都知道在大明早就没了勋贵的生存土壤,他们也从一开始不愿意背井离乡,到了如今都已经准备好远离大明故土,因为都知道,如果不走,嘉靖帝一定会废除勋贵的世袭罔替! 时至今日,嘉靖帝也只册封了一个谷侯罢了! 然而,今日,就在这通州农业大学无比寂寥的校园内,大明嘉靖朝的第二位勋贵诞生了! 而且是世袭罔替!虽然只是伯爵,但也足以震撼天下! “稻米亩产六石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朱厚炜感叹道:“宋翁是农学专家,是研发杂交稻的高级人才,朕对于高级人才从来不会吝啬,但是朕希望你们能再接再厉,让这粮食的亩产能够达到十石,十五石,甚至二十石!朕希望在朕的有生之年,大明治下的所有百姓都能不再为生计发愁,都能吃上这杂交稻!只要能达到这一目标,朕要人给人,要银子给银子,要爵位给爵位,封侯乃至封公都是等闲!” “草民一定……” “宋翁如今是大明伯爵,无需自称草民。” “草民……臣……草……臣一定……” “好了,好了。”朱厚炜笑了笑道:“朕也不是想给宋翁压力,朕只是给出希望,因为朕觉得只要不断努力,让这杂交稻亩产达到十石,十五石绝对不是梦想。” 宋老头抹泪道:“臣……只是身子老迈,不知还有几年可活,若是不能完成……” “薪火相传嘛。”朱厚炜拍了拍宋老头肩膀道:“人固有一死,朕都不能免俗,宋翁有生之年完不成,还有你儿子和弟子,朕就算看不到,还有朕的子孙可以看到,宋翁何须担忧。” “臣记下了。” 朱厚炜起身走了几步,看向跟随而来的杨一清问道:“杨爱卿觉得这杂交稻亩产翻倍会对大明产生何等影响。” “功莫大焉!”杨一清感叹道:“这种事,老臣就算睡梦之中都不曾敢想过,然而如今却活生生的成了现实,让臣恍如隔世,宋老之功绩已然不在当年谷侯之下。” “谷侯……大明能够远洋的海船已然超过两千艘,以后该全力制造造钢铁巨舰了,有些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杨一清微微一凛,却没接皇帝话头,而是径直说道:“陛下……臣有疑惑更有担忧!” 朱厚炜奇道:“疑惑?担忧?说说看。” 7017k 第五百五十九章 叛国罪 “陛下曾经说过,天下王朝之所以三百而终,是因为到了末年,王朝的人口会发展到一个极限,然而没有那么多的土地来养活庞大的人口,于是越来越多的百姓吃不饱肚子,只能造反。 而每一次轰轰烈烈的造反运动,就是一个打破旧有秩序,消灭旧有权贵,同时也是减少人口,恢复土地的过程,臣对于陛下的这番观点极其赞同。 也知道陛下把眼光看向美洲、澳洲,以及现在西欧武朝的存在都是为了延缓人口的压力,那么臣不解…… 这杂交稻亩产比起往常增产一倍有余,这么高的粮食产量必然能养活更多的人口,再加上谷侯带回来的高产作物,大明的人口估计在今后的四五十年当中会极速增长,甚至翻上一倍、两倍、三倍。 届时人口骤增,粮食就算增产却依旧供不应求,那么就依旧会有百姓饿肚子,直到养活不起进而走上造反之路,这又当如何解决?” 朱厚炜淡然一笑,杨一清的提问很有前瞻性,粮食的增产和高产作物的产生,是与人口增长成正比的,粮食多能养活更多的人口,粮食少自然养的就少,那么实际上就没有从本质上解决问题。 如何从本质上解决问题?在朱厚炜看来,至少以大明如今的实力还不具备。 后世华夏为什么能够养活十几亿人口,人民还能丰衣足食? 是因为拥有庞大的工业能力,而工业本身就是解决人力过剩的本质办法,于此同时,保证足够的耕地也同样重要。 就好像如今的大明,其耕地总面积不过七八亿亩,后世呢?翻倍还拐个弯,另外,粮食的增产也是基本,后世的工业体系极其完善和发达,什么都可以形成规模化等等。 但是现在大明肯定不可能达到,就算朱厚炜穷尽毕生之力,也不可能说在嘉靖朝就让大明彻底完成从农业向工业的彻底转变! 没有很好办法的前提下,朱厚炜只能解决掉土地兼并,然后再通过海外殖民的方式来延缓人口压力,说白了就是争取时间。 时间够了,比如过个一百年,谁说大明就一定还不能从农业社会转变成为工业体系。 但是他不好用这个答案来回答杨一清的问题,只能略显无奈的笑了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朕自有主张,杨爱卿届时拭目以待便是。” 杨一清笑了笑退下。 离开农大,朱厚炜直接回转京城,他可不会玩什么扯淡的微服私访,身为大明皇帝可没那么无聊。 三日后,大朝! 登基十二年,帝王之气越发浓盛的朱厚炜端坐御座之上,看着大殿殿中跪着的三个人。 土鲁番大汗满速儿! 叛明的忠顺王拜牙! 抚宁侯朱麒! “陛下,这是忠顺王的金印。”任兴小心翼翼的将一只木盒端到皇帝跟前。 “大明已经没有忠顺王,还要王印做什么?融了!” “奴婢遵旨。” “拜牙!” 拜牙有些茫然的抬头,自从王守仁率军杀到交河城,大败土鲁番,他也被生擒之后便被押送来了大明京城,这一关就是两年多。 两年多的时间虽然没吃什么大的苦头,但是在森冷,阴幽的牢房里面能有什么好日子,但是求生乃是本能,他自然也不甘心去死,所以一直艰难活着,而今日他被带上了大殿,也知道决定他命运的最后时刻到了。 “罪臣拜牙叩见吾皇!”拜牙以头抢地,磕的山响,转眼间便将额头磕的通红一片。 “张璁。” “臣在。”张璁出列。 如果说范和简在帝心,这升官跟坐火箭似的,那么张璁也绝对是不让分毫! 从翰林院出来,没过多久就成了国子监祭酒,随后进检察院成为办公厅副厅随后成为正厅,紧接着成为巡捕部刑侦司副司,然后到法院政法司成为正司,今年初直接提升成为最高法院院长!成为大明金字塔顶端存在,数一数二的重臣! 而原本的最高法院院长靳贵则调入巡捕部部长,满朝都怀疑,靳贵是不是给张璁升迁让路的…… 如果不出以外的话,现在身为议会会员之一的张璁,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副议长! 至于议长……嘉靖帝和杨一清十年的默契,杨一清不挪位子,谁也别想! “拜牙的案子如何判的?”朱厚炜问了句,现在的他基本上不过问司法,也就是说已然彻底将司法权下方给了官员! 当然,尽管下放了司法权,但是不代表朱厚炜就过问不了,在大明的司法宪章第一页,非常清楚的写着一句话! 大明皇帝之意志凌驾于司法之上! 也就是说哪怕法院最后判决死刑,皇帝也有权赦免! 同样的道理,就算没有证据,皇帝要你死,你也活不到明天! 这是皇帝的特权,封建时代也无需谈什么合理不合理,但是朱厚炜一般不会干涉,就好像抚宁侯刺杀案! 如今跪在大殿上的三人,其身份都举足轻重,但是依旧是经过检察院认证然后起诉,最后抵达法院进行审判,全程朱厚炜都没有干涉。 皇帝发问,身为亲自审理三案的院长张璁立即答道:“回陛下,忠顺王一脉世受国恩,领哈密卫控制西域,乃西藩屏障,然拜牙身为忠顺王,不思报效大明,报效君恩,自顾判离大明归顺土鲁番,此乃叛国之罪,且罪证确凿,无可抵赖,因而经审判,判拜牙叛国罪,属大逆之罪,但凌迟,灭九族!” 朱厚炜点了点头道:“拜牙,你对此判决可有异议?” 拜牙惨笑道:“有异议可不死吗?” 朱厚炜笑道:“如果你能提出有力证据,证明自己无罪,不但不用死,朕甚至都可以不融忠顺王印,让你继续做忠顺王。” 拜牙呵呵冷笑道:“罪臣身在哈密,哈密王国早已经名存实亡,麾下之兵不足两千,大明关西卫所糜烂,哈密早已是独木难支,土鲁番兵强马壮,哈密如何抵御,罪臣不降,难道就眼睁睁的等死不成!” “简直荒谬!”张璁怒道:“其一,你主动投奔土鲁番之时,哈密可没有遭受攻击,其二,就算你觉得无法自保,也大可退回嘉峪关内,何须叛国投奔土鲁番!” 7017k 第五百六十章 皇恩浩荡 “土鲁番没有向大明称臣纳贡吗?大明不是土鲁番的宗主国吗?如果是,我去投奔大明属国,何来的叛国!” 张璁一窒,法院审理拜牙的时候,拜牙可没说这些,那个时候,基本上不管怎么询问,拜牙都一言不发,要他认罪画押,拜牙也照做,却没想到在这金殿之上,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而且还是没毛病的一番话! 土鲁番一直都在给大明朝贡,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这就说明至少名义上大明还是土鲁番的宗主国,可土鲁番劫掠关外,袭扰肃州乃至甘州都是家常便饭,其何尝又将大明这个宗主国放在眼里! 但是有些事只能是心照不宣,根本没法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否认身为宗主国的大明被附庸国欺负,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可如今的问题是,拜牙现在用宗主国和附庸国来说事,张璁无法反驳。 他是忠顺王不假,但是他从未在明面上说过他背叛大明! “身为哈密国主,大明忠顺王,你岂能不知土鲁番这些年种种恶行,退一万步来讲,你丢弃哈密,便是失土,失土之罪当斩!” “我什么时候失土了?” 张璁哑口无言…… 朱厚炜肃然而笑,很明显现在要给拜牙定罪的核心就是是否叛国和失土! 很明显,拜牙不但叛国了也确实失了土,但是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问题的关键是大明承不承认土鲁番是大明的附庸国! 如果是宗主国和附庸国的关系,那么拜牙就无罪,哪怕明知道他有罪也是无罪。 如果不是,那么大明为什么要接受土鲁番的朝贡! 什么是朝贡?就是朝见和奉上贡品,而朝见的意思更简单,以天朝上国自居的大明默认一切向大明朝见的国家都是自己的藩国! 那么从名义上土鲁番就该是大明的藩属国,只不过土鲁番自己没当回事,朝贡更像是为了索取更大的回报,所以该抢还是抢,该掠还是掠! “拜牙。” “罪臣在。” “你既然自称罪臣,那么罪在何处?” “罪臣不该离开哈密,只为贪图享乐跑去交河城,另外陛下派兵将罪臣押回大明,尽管自觉无罪,可依旧只能以罪臣相称!” 好一口伶牙俐齿,张璁的脸都给气白了,不为别的,只为自己今天在这大殿之上,在人皇面前丢尽了颜面! 事实上不止张璁的面子丢了,而是满朝的大臣脸都丢了,谁都知道给拜牙定罪的症结之所在,可偏偏谁都没有办法。 朱厚炜也没有办法,这根本就是一个死结,他么的早知道拜牙会拿这说事,还不如直接把人给宰了拉倒。 当然,即便是现在他也可以这么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嘛,但是他不愿意,因为不愿意破坏司法公正,简单点说,他要拜牙死的心服口服! “抚宁侯。”朱厚炜撇开松了口气的拜牙,目光看向朱麒。 “罪臣在。” “刺杀朕之案,你可认罪?” 抚宁侯眼中闪出一缕绝望,似乎也知道继续狡辩下去,最终也是难逃一死,为了保留自己一点血脉,终于还是下了狠心道:“罪臣认罪!” 当廷认罪,再无转圜之余地,现在抚宁侯唯一指望的就是皇帝能遵守诺言! “除了定西侯之外,可还有同谋?” “回陛下,罪臣一人做事一人当,即便是定西侯也是受罪臣蛊惑,罪臣万死!” “张璁,法院如何给抚宁侯定的罪?” 张璁肃然道:“回陛下,抚宁侯行刺君王,乃十恶不赦之大罪,经法院审判,当凌迟,族诛!” 抚宁侯有些绝望,更有些后悔。 朱厚炜叹了一声道:“抚宁侯祖上武襄公于京师一战战功卓著,乃大明社稷之功臣,祖上武毅公更是战功彪炳,乃大明柱石之将,抚宁侯虽说犯下大逆之罪,朕又岂忍功勋之后血脉断绝,族诛就免了,夺爵,只罪抚宁侯一人,判自尽!” 抚宁侯一呆,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判决,他可是谋大逆啊,而且是行刺君王这样的大逆,把他满门诛杀,灭杀九族,凌迟活剐,天下人都只会拍手称快,可现在? 夺爵,只诛他一人,这何止是开恩,简直能算皇恩浩荡了! “罪臣死不足惜,陛下仁德,来世若有机会,罪臣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先祖余荫,泽被后世子孙,朕赦免你之一族,不是他们不该死,而是想要汝先祖心安,也是大明是朕最后一次宽念,感酬汝先祖之功勋,带下去吧。” 抚宁侯已是泣不成声,更是磕的满头是血,被带下去之后不久便服毒自尽。 至于抚宁侯家人,本身也已绝望,知道这一劫怕是难逃,为了能死的痛快一些,一个个也都如定西侯那样早就准备好了毒药,只等锦衣卫上门,为免受辱,干脆一点自我了断。 他们也确实这么干了,锦衣卫带着圣旨上门,抚宁侯家人知道再无机会,满门三十七口,其中十二人直接服毒…… 一时间抚宁侯案成为街知巷闻的笑案。 “满速儿,你可认罪?” “本汗为何认罪!”满速儿抬起头,恶狠狠的看着朱厚炜道:“土鲁番对大明一向恭谨,每年从未断过进贡,然而大明却背信弃义,以宗主国伐藩属国,传杨出去,只怕要被天下人耻笑!” 朱厚炜冷笑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什么宗主国,什么藩属国,大明就是大明,只要大明足够强盛,四夷自会宾服,朕何须这些无用之虚名,你所谓的朝贡,目的又岂是向大明臣服,只不过是想占便宜的手段罢了。 更何况,你身为满速儿大汗,这心里又何曾真正将大明当成过宗主国,自以为麾下控弦数万,大明要出征更是要劳师动众,不会轻起刀兵,所以无所顾忌,却不知朕的眼里不容沙子,谁敢侵扰大明之土,谁敢劫掠大明百姓,即便远在天涯海角,朕亦会起兵伐之!” 满速儿冷笑,倒是拜牙紧张的一塌糊涂,他能狡辩的前提就是宗主国和藩属国之间的臣属关系,这层关系要是被朱厚炜否了,那么他的所有狡辩都将站不住脚! 7017k 第五百六十一章 没有谁是天生的奸臣 “即便土鲁番对大明臣服,也存在朝贡,但是你先攻打大明属地哈密,并灭哈密国,窃夺忠顺王王印,后又数次劫掠甘肃镇,兵困肃州数次,兵锋直指甘州,这是藩属国还是强盗!” 满速儿嘿嘿笑道:“成王败寇,今日本汗兵败被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便是,大明皇帝乃天可汗,何须假惺惺的,故作姿态!” “好。”朱厚炜喝道:“自汝率兵攻打哈密的那一日起,土鲁番与大明便是敌对,再无宗主与藩属之系,朕之嘉靖朝也不承认土鲁番乃大明之外邦,既然你一心求死,朕自当成全,以你之罪当凌迟,然而你身为一国之主,也该有个体面些的死法,拖下去,绞杀!” 殿中武士立即上前将满速儿给拖了下去,一代汗王,自此魂断大明京城。 “拜牙。” “罪……罪臣在。”拜牙战战兢兢,浑身颤栗。 “任尔说的天花乱坠,在朕眼里也只不过是狡辩罢了,汝贪生怕死,卖国求荣,既已被擒,自当斩之以正国法,然,朕依旧看在历代忠顺王对大明还算恭谨的份上,给汝一个体面的死法,回去自尽吧,朕不罪汝之族人!” “陛下,罪臣冤枉,罪臣冤枉……” 等到拜牙被拖出大殿,朱厚炜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如今大明有议会,一般的大事小事都会在议会上进行讨论,讨论之后交给皇帝批示,国家政务井井有条,朝会其实已然失去了本有的意义。 之所以还保留朝会,是因为朱厚炜觉得还是得保留存在感,让满朝大臣还知道他们的头上还有皇帝! 蒋冕出列道:“启奏陛下,永乐大典,翰林院已复录完成,如今已被收入文渊阁。” 永乐大典…… 朱厚炜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为了给翰林院那帮闲的浑身难受的翰林们找点事做,也为了能让这部古往今来一等一的文化瑰宝能够传承下去,不给后世留下遗憾,所以让翰林院将永乐大典抄个副本出来。 没想到以翰林院诸翰林的实力,这一抄竟然就抄了七八年之久…… 现在抄是抄出来了,如何保存就成了朱厚炜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当然,这个问题对于大臣们而言肯定不算问题,典籍嘛,自然是存放在文渊阁最为合适。 但是朱厚炜不可能这么认为…… 后世华夏遭受西方列强和东洋鬼子侵略,导致永乐大典百不存一,唯一可能保留下来的副本也只可能在嘉靖帝的永陵,然而据探测,永陵渗水,就算全本的永乐大典在永陵里面,只怕保留下来的可能性也不可能会有多大。 煌煌巨著,不过时隔几百年,就成了华夏民族的伤痛,这是文明的巨大遗憾,朱厚炜不想再有遗憾。 当然,前世的悲剧基本上都是野蛮落后的野猪皮造成的,在如今这个时代,建州女真早就被朱厚炜灭了,北方也已经安靖,上一世的民族悲剧不可能再发生,所谓的列强和鬼子,在嘉靖朝也必然成为历史,但是万一要是出了别的什么意外呢? 这个只有天知道…… 如今永陵已然修建完成,历时五年,耗资近五百万两,堪称大明第一帝陵,规模之宏大虽然比不上始皇陵,也未必能比得上武则天的乾陵,但是在历代帝王陵当中也属于巅峰存在! 没办法,谁让嘉靖朝有钱呢…… 古人嘛,事死如事生,讲究生前的荣华富贵,即便是万年之后也不能差了,朱厚炜虽然对此嗤之以鼻,不过倒也没反对,不是他有多信这个,而是帝王陵本身就是显示国力的一种方式,你要是国家穷的叮当响,就算想修那也得能修的成才行。 朱厚炜的永陵和后世朱厚璁的永陵完全不是一回事,也根本不在一个地方,毕竟明知道后世的永陵会泡水,他当然不会干那等傻事…… 可就算防水做到极致又如何?把永乐大典带进帝陵里面还不是一样永无天日,要是改朝换代也就算了,后世没准还敢挖,可大明要是传承到千秋万代,径直迈入到后世的现代文明,那埋入帝陵的典籍估计千年万年都未必能见到阳光了…… 那岂不是违背了朱厚炜让翰林院抄录副本的初心? 但是放在文渊阁…… 也不保险,紫禁城发生火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要是被烧,这玩笑可就开大了。 “在文渊阁地下开辟一间地下室,钢铁铸造而成的地下室,专门用于存放重要典籍,钥匙交由朕保管,想要开启此室,除非大明历代君王亲持此匙而开,否则永世封锁!” “这……这是为何?”蒋冕不解,满殿的大臣也都无比疑惑。 朱厚炜笑道:“为了以防万一,永乐大典凝聚了儒家无数读书人的心血,乃是华夏不可多得的瑰宝,也见证了永乐帝的文治之功,朕不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想来想去唯有深藏保存之,才能略微心安。” “臣遵旨。”蒋冕退下,这心里面自然是很不以为然。 “诸位爱卿可还有奏?” “臣有奏!”严嵩站了出来。 这位大明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六大奸臣之首,因为朱厚炜而彻底改变了命运轨迹,从政二十年,如今已然是位居国防部部长,换在以前就是兵部尚书! 二十年从进士到尚书级别高官,这速度在大明朝算不上多块,可也绝对不算慢,但是满朝大臣都知道,严嵩前途不可限量,现在是大佬以后肯定是巨佬! 在历史上严嵩是嘉靖十一年成为礼部尚书,两年后便成了吏部天官,和今天比起来,也就快了七八年罢了。 而且现在的国防部地位本身就很尴尬,毕竟吏部有权,户部有钱,工部能捞钱,刑部能得贿,礼部……呵呵。 兵部掌管军事还有将领升迁任命,本身也是一等一的衙门,只可惜遇到了死抓军权不放的嘉靖帝…… 或许这也是严嵩在王琼致仕之后,能成为国防部部长却没有遭受太多阻力的根本原因。 而朱厚炜也是用实际行动证明,没有谁是天生的奸臣! 7017k 第五百六十二章 百年之内休息 作为嘉靖朝最没存在感的大佬,严嵩每次出现在朝堂上都跟木头桩子没什么两样,十次朝会都未必能开口说一句话,如今却站了出来要奏本,顿时引起满朝大臣极度好奇。 朱厚炜也很好奇,于是问道:“严爱卿有何本奏?” 严嵩肃然道:“启奏陛下,谷侯两月前回京,臣听闻西欧战事已陷入停滞,自嘉靖七年起武朝攻占法兰西之后与教廷定下互不侵犯之盟约,至今已有五年之久,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教廷迟早一日会对武朝发起战争,而西欧有汉民近三百万,生死存亡只在朝夕之间,故而臣以为陛下当派遣使臣远渡西欧,督促武朝对西欧诸国用兵,毕其功于一役!” 朱厚炜目瞪口呆,满朝的大臣也都傻眼,他么的做梦也没想到严嵩竟然会奏出这样的一本。 敢情是大明的军事问不了,这是想插手武朝军事,难不成还想当使臣去西欧一游? 朱厚炜淡然笑道:“大明与武朝乃兄弟之国,可即便是兄弟也是亲兄弟明算账,皇兄有皇兄的考量,武朝有武朝的国策,朕乃大明之君,岂可干涉武朝之事?” “陛下此言,臣不敢苟同!” 满殿哗然! 众臣看向严嵩的目光完完全全就是不可思议外加难以置信! 一个还算简在帝心的大臣,竟然在大殿之上公然反驳皇帝,而且还是皇帝的说辞并无可指摘的时候,嘉靖帝什么样人? 刚愎自用的盖世君王! 满朝大臣都已经被整寒心了,也别谈什么气节,唯命是从也就是了,可现在倒好,有人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这么不给嘉靖帝面子! 众臣怀疑严嵩今日上朝前是不是吃错了药,以至于得了失心疯。 朱厚炜也很意外,不过身为帝王尽管有些不爽,可圣主明君,这个虚心纳谏的架势还是要摆出来的,于是看上去并不以为意道:“严爱卿有什么想法,只管大胆直言,说来与朕听听。” 严嵩正色道:“大明与大武乃兄弟之邦,陛下与武皇更是兄弟手足,武皇有禅位于陛下之德,陛下有襄助武皇立国之恩,可见明与武两朝绝非一般意义上的兄弟之国,更是一衣带水,同气连枝的至亲之邦,大明有事,武朝不会袖手旁观,大武有难,大明又岂会坐视不问,在臣看来,兄友弟恭,提携共进才是正理,陛下不干涉武朝之内政,乃是应有之意,然军事不可不问!” “缘何?” “武朝立国之军乃是大明之兵,武朝立国之本,乃大明之百姓,大武强国强军之器也全赖大明供给,西欧各国蛰伏,无非是想要卧薪尝胆,最后一雪前耻,而武朝之所以与教廷订盟,也是因为军力不足,百姓不足以占其地,说白了也就是虚与委蛇罢了,如今武朝强军三十万,随时可以发动灭国之战,而西欧想要发展军工和大武抗衡的时间还不足,此正当时也,若是久拖,只怕迟则生变!” 朱厚炜笑道:“严爱卿此言不无道理,只不过皇兄一直未动刀兵,想来是有自己的考量,更何况,毕竟有盟约在前,大武岂能师出无名。” 严嵩朗声道:“汉高祖与楚霸王争天下,约定先入关中者为王,然而先入关中的汉高祖却被项羽驱逐,宋与蒙古签订盟约,共灭金国,互为友邦,最终金国被灭,蒙古随即撕毁盟约对大宋发起战争,最终灭宋于崖山,可见所谓盟约不过是权宜之计,并不可靠,大武若想一统西欧,就必然有一天要发动统一战争,那么为何争迟不争早?” “谷侯。” 沈庚中出列应道:“臣在。” “沈爱卿往返于大明与大武之间,与武皇接触最多,可知武皇有何打算?” “回陛下。”沈庚中肃然道:“这几年间,按照大武与教廷签订之盟约,臣数次将西欧之名运往美洲,很显然,教廷也知道盟约不可靠,所以在做最坏的打算,而且臣不止一次听闻西欧人说起圣战,可见圣战之意在西欧已然不是秘密,大武不撕毁盟约对西欧诸国开战,西欧诸国万事俱备也会对大武发起圣战!” “这倒没什么值得奇怪的,战争本身就是为政治服务,政治上考量好了,那么战争爆发并不值得奇怪。” “据臣所知,西欧这几年间兴建了几十座炼铁厂,还兴建了军工厂,数千匠人日日夜夜打造火器,可想而知,安道尔会战,大明之军工已然让西欧惊醒,所以不断打造改良枪械,为的就是追平与大武火器之间的代差,一旦追平,圣战必起,以西欧的人口军力和大武人口军力比较,臣以为,大武胜算不会太大。” 朱厚炜眉头一锁,沈庚中的这番话可以说是切中要害,虽然都知道这种情况,但是朱厚炜也知道朱厚照的难处,说白了,以大武朝如今的实力,还是要靠大明不遗余力的襄助,这个助不仅仅局限于人口和军工,还有匠作的军工开发。 上一次谷侯前往西欧,带走了大量工匠是不假,但是想要在短短几年间形成一个完善的工业乃至军工体系,根本不现实,所以就算嗜武成疯的朱厚照,也只能忍耐。 “臣还听闻武皇打算禅位于太子……” 众臣彻底无语…… 敢情武皇禅位有瘾,或者说皇位上面有钉子扎他屁股…… 古往今来,把皇位看成是毒蛇猛兽的估计也就朱厚照这独一份了。 不过朱厚炜相当理解,非常非常理解! 甚至严格说起来,老哥这次都不能算是禅让,毕竟这家伙连登基都没登,跟曹操一样,自己打下天下,然后让儿子去坐天下罢了。 “此事无需多提,毕竟是武朝的内政,朕也不便干涉,只是这军事,严爱卿说的再理,确实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倒不是担心西欧能追上大明的军工,西欧的热武刚起步,而大明的军工工业体系已然成熟,他们想要仿造,而大明在时刻进步,他们想追,百年之内休想!” 7017k 第五百六十三章 赐婚 “沈爱卿。” “臣在。” 朱厚炜叹道:“连续数年海上劳顿,难得回转大明,本来这次朕是打算让爱卿好好歇上个一年半载,如今看来……” 沈庚中诚恳道:“臣能为陛下分忧,是臣毕生之幸。” 朱厚炜笑道:“爱卿岁数也不小了,至今却未成婚,朕有愧啊,朕今日便做主为爱卿赐婚!任兴!” “奴婢在。” “从储秀宫里挑选一位才貌俱佳之女,择日为谷侯完婚!” “奴婢遵旨!” 储秀宫的女子说起来都算是皇帝的备选女人,然而朱厚炜觉得自己后宫几十个女人,已经足够他当种马,哪里还能顾得上储秀宫。 然而储秀宫里面的女子可当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通过一轮轮比厮杀还要残酷的筛选,才最终进入储秀宫的,她们日夜期盼的就是皇帝能够想起她们,然而深宫似海,皇帝日理万机,哪里得空去关注储秀宫。 日夜蹉跎,青春易逝,五年的漫长时光,她们也没等来皇帝的垂青,更不用说是临幸了,但是倒有不少等来了皇帝的赐婚。 皇帝赐婚,非富即贵,而且必是大妇,这些等待的女子自然也没什么不愿意的,于是储秀宫的女人越来越少,事至今日,当初入住储秀宫的秀女现在剩下的已经不到二十个…… 出了宫的秀女自然是幸运的,她们大多被赐给了藩王子弟,比如嘉靖帝的堂弟朱厚璁,如今的大明兴王! 留在宫里的秀女也不能说不幸,毕竟竞争对手越来越少,她们得到皇帝垂青的机会就越多…… 所以要说这宫里什么地方的女人最患得患失,那么非储秀宫莫属! 这不,又要少一个,机会不是又大了一分? 谷侯谢了恩,成家……这些年不是在军营就是漂泊在海上,虽是嘉靖朝被册封的勋贵,可他真的都快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他么忘了…… “沈爱卿完婚七日后出海,带五万将士,百门军工厂最新研发的榴弹炮,杨爱卿。” “臣在。”杨一清出列。 “如今天津卫的粮食辎重可供多少人于海上远渡三个月?” “百万移民,三月有余。” “陛下。”沈庚中拱手道:“臣这几年在大明至西欧沿途设立了五处补给点,派遣军士征集粮食,果蔬以及肉类储存,只要有足够的海船,就算输送再多的移民,舰队亦能承受!” 朱厚炜点了点头笑道:“大明现有海船两千三百余艘,撇开三百艘运输辎重、军火和战兵,还有两千艘,每艘至少能装两千移民,那岂不是一次性能输送四百万移民?远洋舰队能承受这么大的消耗?” 沈庚中正色道:“如果只是出海两三次,臣不敢说,但是现在,臣有把握一次性输送四百万移民前往西欧!” “壮哉!”朱厚炜龙颜大悦道:“有四百万移民进驻西欧,谷侯只需再回来一次,再送四百万,武朝的人口差不多也就该够了,困扰武皇最大的问题便能迎刃而解,那么对西欧诸国发起最终的决战,时机也成熟矣。” 四百万人,一天能吃空几艘船,不过只要能保证充足的粮食供应再加上沿途补给跟得上,一次性移民问题真的不算太大。 严嵩再次出列道:“启奏陛下,如今大明兵威强盛,两京十九省驻军总兵力近六十万,京郊大营锤炼之兵多达四十万,即便谷侯带走五万,还有三十五万之众,臣以为陛下多年前便定下的征服澳洲和美洲的大政,已然可以实施!” “这个……” “陛下!”严嵩表情极其凝重道:“臣知道陛下的顾虑,但是臣以为定王已然十三岁,乾王、坤王也已十一岁,诸王得陛下言传身教,皆是聪慧无比,尤其是定王,已有人主之像,若内有贤臣辅助,外有大明、大武为倚仗,何愁坐不稳江山!” 这要是换做其它任何一朝,严嵩当着皇帝的面说皇子有人主之像,而且还不是嫡子更不是太子的话,这要是不上断头台才叫有鬼,然而在嘉靖朝自然不存在这说法。 皇帝要远征海外,在海外建立一个个大明的父子、兄弟、叔侄之国,这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而且嘉靖七年的选秀,可是外朝极力推动,为的就是要皇帝多生儿子,儿子越多,父子之国就越多,以后兄弟之国也必然越多,儒家遍地开花,还怕道统难续? 皇子们都学了新学又能怎么样,嘉靖帝是没办法了,但是大儒们有的是办法把皇子们从撇弃儒家这条不归路上给拉回来! 儒家要是连这点把握,这点底气都没有,那这千年朝堂当真是白混了! 对于大臣们而言,孩童越小可塑性自然越强,要不是不太现实,大臣们甚至打算让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还有还在襁褓中的十一皇子全部分封出去…… 七皇子、十皇子夭折…… “此事,朕本打算过上几年,起码也要等皇子年满十六岁才会去考虑,既然严爱卿提及,那朕可以考虑考虑。” 严嵩还打算进言,不过被杨一清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也是知道过犹不及,便也不再多言。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 众臣不言。 任兴扯开嗓子叫道:“散朝!” 众臣施礼而退…… “去长春宫。”本打算回转乾清宫的朱厚炜突然间说了一句,御辇当即折向去往长春宫。 长春宫庄妃陪伴朱厚炜近二十年,育有皇长子定王朱载坖和皇七女娴文公主朱亦蓉,也是后宫当中除了皇后以外,唯一一位育有一子一女的妃子,圣恩可见一斑。 庄妃年过四十,俏丽容颜自已不在,俗话说的好,爱情的尽头便是亲情,和皇帝谈爱情有些奢侈,可亲情却是实打实的。 “陛下今日怎么得闲来长春宫?”庄妃替朱厚炜取下袍服笑问。 “爱妃这话说的,难道在爱妃的眼里,朕就是那种只见新人笑的好色之徒?” “陛下取笑了,这宫里面最新的新人也跟了陛下五年了,若说陛下喜新厌旧,臣妾第一个不信……” 7017k 第五百六十四章 好男儿志在四方 朱厚炜也没调笑的心思,径直开门见山道:“朕今日来是有一事要和爱妃商议。” “可是坖儿之事?”庄妃的神情有些紧张。 朱厚炜点头道:“今日朝会,有大臣提出此议,朕本打算缓上几年,待载坖满十六岁之后再说,现在看来,大臣比朕心急的多啊。” 庄妃不说话了,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事到临头终究这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陛下怎么打算的?” 朱厚炜押了口香茗道:“此番谷侯回京,过些日子便会出海,这次谷侯会带四百万移民前往西欧,等到回来怕是已经明年入夏,然后再转一次移民,这西欧的移民大致也就够了,那个时候怕是要真正开始考虑载坖出海的事了。” “那岂不是要到后年,那个时候坖儿也年满十五了,难道不能再等一两年……” 朱厚炜笑道:“温室里的花朵永远不可能成长为参天大树,被雄鹰庇护的雏鸟一辈子也无法自己遨游虚空,朕知道爱妃不舍,朕又岂舍,但是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啊。” “臣妾明白了……”庄妃似乎也有些释然,这倒不是被朱厚炜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说服了,而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更何况这对于朱载坖而言也是好事,毕竟定王出海是去建立大明兄弟之国的,这和大明初年太祖分封诸王镇守各地形成藩国完全是两个概念,那时候的藩王就是藩王,对大明皇帝是君臣关系。 而皇子们建立国度是真正的国,不是藩国,是新的王朝,是王朝的开国太祖! 论地位并不比当今太子弱上半分,这也是嘉靖帝后宫如此和谐的根本。 毕竟女子争宠是为了什么,讲虚一点不过是能得荣华富贵,能颐指气使压其她妃嫔一头,讲实在一点则是为了能诞下皇子,让自己后半生能有个依靠,更实在一点,则是为了争储! 可嘉靖朝的皇子不存在这个问题,嘉靖帝能生多少皇子,就会诞生出多少新的王朝,那还争什么储? 而且嘉靖帝对待后宫汉家妃嫔几乎是一视同仁,不敢说雨露均沾,可至少也没出现独冠后宫的宠妃,那自己怀不上或者生不下皇子,还能怪谁? 要说可怜,这后宫中最可怜的倒是有三个女人,一个是僖嫔,也就是朝鲜燕山君的翁主李怜,可怜怀胎四个月最后却莫名其妙的小产…… 第二惨的是贵妃张韶华,可怜好不容易生下皇七子,却没能活到两岁便夭折,也是自那以后,贵妃性情大变,最终被皇帝狠狠呵斥,说是因为贵妃戾气太重克死了皇七子,这句话直接让贵妃再难得出一次寿安宫,每日里躲在宫里以泪洗面,然后吃斋念佛,就连慈宁宫的每日请安都很少再去。 最惨的还是皇商彭泽之女,被册封为欣嫔的彭悦,生皇十子,最终皇十子没活过当天,欣嫔也逆血攻身一命呜呼,暴怒的皇帝最终将接生的稳婆和太医判了腰斩,不过最后欣嫔以皇贵妃礼下葬永陵,母子同棺,也算是死后哀荣了…… “陛下可是想问臣妾,是否会随坖儿一起出海?” 朱厚炜默然,他确实是想问,但是怎么也问不出口。 “其实臣妾想在百年之后葬入永陵……” 朱厚炜看了看庄妃,这个要求不过份…… 一般而言,能够陪葬帝陵的只有皇后、皇贵妃,贵妃都不见得有资格,如庄妃这个级别的妃子,显然还不够资格。 不过生前和死后不是一个概念,生前是妃,死了以后追赠皇贵妃进而陪葬帝陵的并不少见,比如欣嫔就是如此。 “看来爱妃是不打算跟儿子一起去海外啊。” 庄妃嫣然一笑道:“儿大不由娘,臣妾也舍不得,可臣妾也知道,以自己的见识帮不上载坖,没准还会添乱,那倒不如好好守在陛下身边的好。” “爱妃有心了……” “殿下!” 朱载坖急匆匆的进了殿中,本来正在燕大进学的他被父皇传唤,哪里还能顾得上课业。 “儿臣拜见父皇,母妃。” “我儿平身吧。”朱厚炜虚抬了一把。 朱载坖起身后便俯身问道:“不知父皇召见儿臣回宫所为何事?” “最近课业如何?” “回父皇,孩儿每门功课都在班级前三。” 朱厚炜点头,这要是在后世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绝对典型的读书不需要大人烦心的那种…… 不过朱载坖打小就聪明,甚至可以说是当前懂事的皇子当中最聪明的一个。 “皇儿想必也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吧。” 朱载坖一怔,咬了咬嘴唇,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所以他知道有一天,他会率领大明的军队远征海外,用武力开辟出一个新的王朝,永世为大明兄弟之邦!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也是他身上背负的如山之责,甚至是父皇的每一位皇子的责任,除了太子弟弟以外。 他和太子弟弟唯一的区别就是,太子弟弟会继承父皇的皇位,而他会在父皇的帮助下为自己打造一个皇位! 但是他不喜欢,和他亲叔叔一样,如果说亲叔的志向是做一个跃马扬鞭的武将,那么他的志向则是成为一个全能型的学者,一位伟大的科学家! 但是他身为父皇的长子,有选择吗? “儿臣知道……”朱载坖的表情有些失落。 “皇儿长大了……”朱厚炜笑着摸了摸朱载坖的头道:“我儿是不是舍不得父皇舍不得母妃?” 朱载坖艰难的点了点头。 朱厚炜大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当成就一番盖世功业,方不负人生一遭,岂可留恋家之温暖,平白消弭了血勇之气。” “儿臣明白!” “皇儿明白的使命终究还是浅陋了些,在父皇眼里,每一位皇子身上都肩负着为华夏开疆辟土,为大明宗庙永存,为大明社稷万古之重任,皇儿们所辟之土固然是新的王朝,可同样是大明社稷宗庙之屏藩,因为天下没有不败之王朝,父皇励精图治也看不到千百年之后,如果有一天大明衰落,乱世将起,所有大明屏藩之国当率军回转,匡扶社稷,重振大明朝纲!” 7017k 第五百六十五章 种马的悲哀 一番话振聋发聩,直击朱载坖的心灵,让其陡然间似乎连心智都成熟了三分。 身为大明历史,甚至有史以来上最伟大君王的皇子,想要活的轻松谈何容易。 朱家的传承,社稷的使命和民族的重担突然间压在朱载坖那张稚嫩的肩膀上,让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孩童,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他是朱厚炜的儿子,谁让他是大明的皇子呢? “儿臣明白了!”朱载坖用力点了点头。 朱厚炜招了招手,随侍的太监立即将刚取来的卷轴奉上,打开卷轴,赫然是一张地图。 不是世界地图也不是大明舆图,可要是拿一张世界地图来做对比的话,可以清楚的发现,这张卷轴所绘之图和美洲有九分九相似。 “这是美洲……”朱厚炜轻叹道:“如果从天津卫出发前往美洲,并且抵达美洲的西海岸,直线距离超过两万里,这片辽阔的土地相当于十三四个两京十三省。 如果把西藏、新疆、东南三省还有蒙古省全部算上,差不多也有三个大……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拥有着数不清的矿产资源,各种各样珍稀物种和高产作物,当初谷侯带回来的土豆、红薯、玉米还有橡胶树包括烟草皆是来自于美洲大陆。 然而就是这片土地,数千年来却没有诞生像样的文明,什么阿兹特克文明、印加文明、玛雅文明、印第安文明都充斥着愚昧与落后,根本不值得一提,在父皇眼里,这里的原住民就是一群不堪一击的土著……” 朱载坖连连点头,一双大眼睛当中充满了求知的渴望,对于燕大学子而言,他知道什么是文明也知道什么是文化,更清楚两者之间的区别,但是对于这个世界,他依旧拥有着太多太多的未知,所以他想要求知想要探索! 燕大的教授曾经说过,当今皇帝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主,大明在嘉靖朝焕发出的生机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嘉靖朝之国力早已经是远迈汉唐! 而造就这一切的嘉靖帝就仿佛是一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邸,他的目光看的是真正的天下,是几百年甚至千年以后的未来! 教授还说过,在他的父皇身上拥有着太多太多不可思议,比如能漂浮在海上的钢铁巨舰,能在大地上呼啸而过的火车,还有皇帝为何会知道美洲有高产作物,他为何知道在遥远的西欧会有那么多的国度还有庞然大物一般的教廷…… 以前朱载坖对这些懵懵懂懂,现在在父皇不急不躁的话语当中似乎有些懂了,他的父皇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多了,多到难以置信。 “为父将这美洲大陆按照河流的走势分成了十五块,皇儿可以任选一块作为自己王朝之领土!” 朱载坖微微张嘴,待消化掉父皇这句话里面的信息之后问道:“父皇的意思是儿臣领一块,其余的兄弟领其它块,可儿臣没这么多兄弟……” 种马的悲哀…… “现在没有,以后未必没有对吧。”朱厚炜笑了笑道:“就算真没有大不了你们兄弟一人领两块甚至三块嘛。” “儿臣明白了。”朱载坖点了点头道:“父皇,儿臣若去,还能再见到父皇和母妃吗?” “能!” 朱载坖略微松了口气。 其实,诸子一去,今生是否还有再见的机会,就连朱厚炜自己都说不准,毕竟在没有飞机的时代,想要从美洲往返大明,耗费的时间实在太久,久到让人难以忍受。 更何况,王朝新立,诸事何等驳杂,比如安置移民,筑造城池,建立秩序等等。 将美洲划分为十五块,在这张地图上看不出什么,但是朱厚炜知道想要对自己的领地完成绝对统治,或许需要两三代人的不懈努力! “为父会给皇儿三四百万移民,还有十万军队,此为镇国之本!” “三四百万?”很显然,朱载坖觉得人有些少,毕竟前面父皇也说了,这美洲有十几个两京十三省大,那三四百万人口扔到这么大的地域上面,岂不是少的可怜…… “为父一直没有整顿隐户,整饬土地兼并,就是为了移民大政。”朱厚炜叹道:“有些事如果做了,届时恐怕就没有那么多的百姓心甘情愿的去移民了,但是为父心里有数,大明在籍的人口加上隐户,差不多要超过一亿五千万,想要维系大明自身的蓬勃生机,那么人口就不能低于五千万。 而皇儿所建之新朝,在起步初期实际上根本不需要太过庞大的人口,否则一开始养不活这些移民,就会发生民变,让他们穷困潦倒,他们就会对新朝失去归属感,怎么做都是得不偿失。 人口繁衍的本质在于丰衣足食,百姓只要能养活孩子,他们就愿意生,只要负担不重,生十个八个完全不成问题,人口少意味着什么? 土地多啊,华夏民族是吃苦耐劳的民族,他们不会怕地多,地再多,今年开荒五十亩,明年开荒一百亩,再多的土地也有开垦完的时候。 这个时候医疗科学,就能大幅度减少新生儿的夭折率,进而就会迎来人口大爆发! 十几年一代人,三四百万的人口基数过上一百年或许就会有三四千万! 到了那个时候,皇儿还担心自己的子子孙孙无民可牧?” “那皇儿可以照搬大明的改革体系吗?” 朱厚炜大笑道:“在新朝,皇儿乃是皇帝,而新朝则是一张白纸,有资格执笔在这张白纸上画画的就只有皇儿一人,如何施政,什么政体,如何去管理自己的帝国,那是皇儿自己的事,皇儿照葫芦画瓢可以,根据情况再定也可以。 为父早就说过,这天下没有万年不变的成法,任何时代任何事都要看能不能适应当前的时代,所以为父从来不将祖制看在眼里,因为为父知道,所谓祖制到了一百五十年后的今天,无疑都是愚蠢的代名词!” 朱载坖的领悟力很强,立即说道:“其实儿臣觉得太祖皇帝让朱家子孙的名字以五行命名就很蠢……” 朱厚炜老怀大慰! 7017k 第五百六十六章 蔑视 一望无际的太平洋上出现了一个黑点,很快黑点越来越多,最终形成了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大明远洋舰队自嘉靖十二年十月末出发,终于在嘉靖十三年四月抵达大武王朝法兰西海岸! 历时半年,比起往常远洋航行足足多了一个半月,两千三百多艘巨大无比的海船,看上一眼就能让人头皮发麻的恐怖舰队,四百万移民,如山一般的军事物资,在经历了数次超强补给,还有难得遇见的寒潮和飓风之后,有惊无险的抵达了目的地! 大武皇朝为之沸腾,西欧各国为之震撼! 时隔近五年,西欧各国在教廷的倡导下又组建起了一支拥有三百多艘战舰的联合舰队,每一艘战舰上都披上了铁甲,数不清的炮口让这支舰队看上去就好像是一群恐怖狰狞的恶兽。 上一次被大明舰队轻易摧毁的联合舰队,其战船多达上千艘,这一次联合舰队虽然数量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但是教廷有信心,就凭这支新舰队的战斗力也能轻易击溃先前的那一只舰队! 这就是知耻而后勇,被武皇摁在地上狠狠摩擦的西欧各国,当真是痛定思痛,拼了老命发了疯似的发展军工,尽管成效还不算太大,可也让教廷拥有了和大武朝一战的底气! 不论是陆战还是海战! 所以当大明舰队‘帮助’西欧移民千万前往美洲之后,这支联合舰队就开始在海上刷起了存在喊,葡萄牙、法兰西近海则是舰队最常巡弋的地带之一! 大武王朝遵守盟约也好,实力不足也罢,又或者说是在等待时机,这些教廷都不太在意,甚至于大武的存在对于教廷而言都未必是坏事。 这是因为西欧的传统就是神权压过王权,然而随着各国实力的强大,尤其是神圣罗马帝国,其实对于教廷早就已经阳奉阴违,他们对于主的信仰依旧坚定不移,但是对于教廷早就没了该有的敬畏之心! 大武出现,一出现就灭了葡萄牙和西班牙,其恐怖的战争能力让整个欧洲都在颤栗,为了抵抗东方异教徒的入侵,一盘散沙只能被各个击破,于是教廷承担起了应有的重责! 以信仰的力量来整合整合欧洲来和东方异教徒决一死战! 然后联合舰队覆灭,接着安道尔会战惨败…… 就在很多信徒以为主已经抛弃他们的时候,教廷再次站了出来,以难以想象的代价和大武签订盟约,也为欧洲诸国争取到了时间。 如今五年了,大武没有动静,似乎已经安于现状,但是刻在欧洲诸国骨子上的仇恨还有教廷的耻辱,只要一天没报,一日没有被洗刷,他们一日就难以安睡! 教廷知道,他们的军工和大武还有差距,但是已经不是那种让人绝望的差距,五年时间,数之不尽的财富,让这个差距一点点的缩短,在教廷看来,最多再有五年的时间,他们就能对大武发起圣战,届时十字军必然摧毁大武,夺回本该属于欧洲的土地。 他们会把大武的皇帝绑在火刑柱子上面,烤了再救,救了再烤,他们要让几百万东方异教徒成为他们的奴隶! 至于东方大明会不会报复,这个根本没在教廷的考虑范围之内。 现在东方大明的舰队大半年之后再一次来到了西欧,可西欧人却感觉这支舰队既熟悉又陌生。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每一艘战舰上面迎风飘扬的水师战旗,还是那只恶鲨,打头的战舰依旧是望之生畏的钢铁巨舰! 而陌生是因为恐惧! 西欧人还记得那支熟悉的大明舰队,数量只有六七百艘,而且超过一半还是缴获的欧洲战舰,可眼前的这支舰队比以前那支庞大了三四倍,打头的竟然是整整十艘泛着金属光泽的巨舰! 所有的自信和底气在这一刻被击的荡然无存。 三百多艘战舰就眼睁睁的看着大明舰队驶入港口,而大明舰队似乎根本就当他们不存在,充满了蔑视! 那一艘艘战舰上面走下无数人,或许是因为坐船坐的久了,刚刚走上陆地的时候步伐有些不太稳,不少人径直摔了跟头,引来一阵阵笑声。 不过西欧人可没有看笑话的心思,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这次进入西欧的东方异教徒有三四百万之多时,急急忙忙的开着舰队迅速远去。 这几年时间大明都没向西欧输送过移民,教廷本以为是大明的舰队忙着替他们移民赚银子,没有能力输送,现在看来是大错特错! 这么多的海船一次性出现,说明大明一直都有能力输送移民,但是没有,那么这次来了,意味着什么? 战争! 大明知道,大武更清楚,教廷也不可能一无所知,他们都知道,人口才是限制大武侵略扩张的根本,毕竟受限于人口,就算占据再多的土地也是枉然。 可现在突然间多了数百万人口,大武必然需要更多的土地来安置养活这些人口,那么大武还会遵守盟约?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教廷知道大武不发动战争的原因是人口,那么为什么还要约盟? 很简单,战争和殖民是两个概念! 大武完全可以不以占领为目的对西欧发起大战,就算把西欧打成一片废墟都无所谓的话,那么以当时刚经历安道尔会战惨败的西欧,拿什么来抵抗! 法兰西是怎么被灭的?还需要说的那么明白吗? 说到底教廷的目的就是用银子来买一段短暂的和平时间,争取用时间来缩短差距罢了。 “这里便是极西之地的欧洲吗?”登岸移民中一名精壮的汉子,汉子姓马,身上挂着一个拖油瓶,一手搀着一名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的孩童,另一边则是同样满脸好奇的婆娘。 这是来自于湖北的一家人,早些年遇到荒年,地里面没了收成,为了生存只能借了豪绅家的印子钱,然后无力偿还,便把自己家的几亩薄田抵债给了豪绅,然后卖身给了豪绅家,成了奴仆,自然也就成了大明的隐户。 移民政策一出,在嘉靖帝杀气腾腾的圣旨当中,没有哪个权贵敢违抗皇帝的意志,更何况权贵也不傻,为了区区一些奴仆和皇帝对着干,那岂不是愚蠢到了无可救药…… 7017k 第五百六十七章 更强悍 没有土地,脱离豪绅,家乡再好也是绝地,马家汉子祭奠了祖坟,去官府领了盘缠还有口粮,便义无反顾的北上到了天津! 马家汉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在天津他才真正体会到了人山人海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那个时候大明还没有第一次移民,汇聚到天津卫的百姓已然数十上百万计,这么庞大的人口,朝廷不可能白白干养着,于是史无前例的大规模招工开始了…… 一座座厂房,一处处工地,天津卫彻底成了做工的圣地,在这个圣地当中只要不偷奸耍滑,只要不是病秧子,只要还有一把子力气,就不用担心会被饿死。 建厂房、运铁石、扛木头、搬砖块这些力气活多的是,同样盖房子、铺铁轨、打铁、打家具、行医的这些技术活更是需要海量的工人。 女人也不用愁,她们可以进入纺织厂、棉麻厂、成衣厂,最不济也能烧烧大锅饭,总之只要肯干,就不用愁没活干! 肯吃苦的足以养活自己还能有些余钱,有技术又肯吃苦的日子就会过的很不错,在天津卫这地方,不需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去种地,种地的苦都能吃,还怕干活? 马家汉子一开始属于有力气,不怕吃苦的典型,每个月也能挣个两把银子,省着点吃还能落个一半多! 然后第一次移民没选上,不过和马家汉子一样,在天津卫待了几个月安顿之后,其实迫切想要移民的心思也就淡了,在这段时间里,马家大汉进了新建而起的钢铁厂,成了一名光荣的炼钢工人,每月工钱一两五,还包一顿中饭! 随着炼铁本事日益精进,马家汉子成了班长,最后还成了车间副锻长,工钱每月三两五,还分配了一间砖瓦房! 再接下来讨了婆娘,生了娃儿,生活美满的一塌糊涂,和几年前比起来简直如在天堂! 第二次移民,第三次移民,因为马家汉子有技术,所以直接不在选择范围之内,事实上以他当前的日子,他根本就不想走,也希望自己能一直留下来,甚至于马家汉子很自信,凭借他的技术、人缘还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他迟早能成为锻长甚至厂长! 然而事实是他躲过了前几次却最终没能躲过这一次。 天津卫超过千万的人口,这次直接移民四成,而且需要大量的技术人才,他还没混到锻长,否则没准还真选不到他,可惜没有如果。 而且也没有办法拒绝,所有从官府领过银子的百姓不管是不是本地人,只要领了就有备案,也就默认为移民,那么要么没选上要么死了,但凡还活着就没的选择! 不肯去就得吃官司! 上一次离开家乡,来到天津是因为官府告示上说的很清楚,只要愿意移民西欧,那么到了西欧之后每户最少能分到一百亩土地! 不想窝窝囊囊过一辈子,也不想为人奴仆的汉子走了,满脑子里面想的都是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移民,可现在他知道一旦到了西欧,或许就要回归到种地当农夫的日子,当真是浑身不得劲。 而他婆娘也是一样,他婆娘也是湖北人,跟着家里来到天津之后,便成了一家纺织厂的女工,五钱银子的底薪,肯干一点一个月能赚一两五! 两个人一个月就是四两五钱的银子,减去日常开销还有娃儿读书的费用,一个月能余三两,一年轻轻松松就是三十两以上! 做工能赚这么多银子,谁还愿意去种地? 这种现象在后世极其普遍,然后造就了无数的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 但是这是农业向工业发展的必然规律,就算是拥有至高皇权的朱厚炜也无法改变。 五万新军护卫数百万移民,开始安营扎寨,他们接下来将会被统一安置,倒是不用担忧吃住,毕竟法兰西的原住民早就被武朝驱逐一空,这四百万移民将会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主人。 已经三十五岁的朱厚照同志脸上已经带着岁月的风霜,知道大明舰队到来,亲自跑到港口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末将拜见武皇!”见到武皇御驾,沈庚中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依礼拜见。 朱厚炜大笑着上前搀扶,说道:“朕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谷侯给盼回来了,几年没回大明,没想到大明的水师竟然如此强大,即便是朕看了也不免胆战心惊呐!厚炜为了这次移民,是不是把老本都给掏光了啊。” 谷侯笑道:“末将去年回京时候,看到天津卫竟然多出一千四五百艘战舰,也着实被吓了一跳,陛下为了支援武皇,想来也是倾尽全力了。” “手足弟兄,他不帮朕,谁帮!”朱厚照哼哼道:“说说看,这次给朕带了多少好东西。” “三百八十九万移民,五万军队,还有一百门榴弹炮以及最新式火枪三万八千支,火箭筒三百支!” “就这么点?”朱厚照咂咂嘴,似乎有些不太满意。 这些年,他从西欧灭了无数贵族,掠夺不知道多少财富,还有教廷的赔款,差不多运回大明的银子有三万万两! 所以他不太满意,感觉老弟有些小气。 谷侯也是无语…… “陛下有所不知……”谷侯苦笑道:“这三万支火枪相比起老式火枪在性能上没有太大提升,但是火枪的材质得到了很大改观,连续发射四五十发都不用担心枪管发红甚至炸裂,这几年间天津卫军工厂一共也只制造了不到四万支,一次性运来三万八千支,已然是极限。 而且末将还听说了一个消息,就是现在军工厂在陛下的要求下正在研发一种最新式的火枪,这种火枪又称之为突击步枪,具体什么样末将还没见过,但是听说这种被命名为m1号的突击步枪极其强悍!” “有多强悍?”朱厚照很配合的插了一句嘴,不过在他看来大明的火枪技术已经牛到不行,对付西欧这些还以大刀长枪为主的冷兵器军队简直就是虐菜,这更强悍能强悍到哪去? 无非就是虐菜和殴打小朋友的区别罢了…… 7017k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不太可能吧 谷侯皱眉道:“有多强悍……这个末将也不清楚,估计也没谁清楚,毕竟还在研发阶段,不过末将听说这突击步枪不需要拉栓装填子弹和火药,枪上面带一个弹夹,这弹夹里面可以装二三十发子弹,可以连续射击,直到将弹夹打光为止,而且打光之后只需要换上一个新的弹夹就又能继续射击!” “这么强悍!”朱厚照感觉自己在听天书,不过想想似乎也没必要大惊小怪的,老弟那家伙这些年干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事? 谷侯很慎重的点了点头道:“是很强悍,而且这突击步枪的有效杀伤距离是老式火枪的数倍以上,要求能达到至少三百步,而且精度比老式火枪也提升了几个档次。” 朱厚照吞咽了一口口水道:“这突击步枪……朕要了,下次给朕带十万支来,不不,二十万支,亲兄弟明算账,多少银子,让他开口,朕被宰都认!” 谷侯彻底无语,到了武皇嘴里面,嘉靖帝似乎成了黑心的军火贩卖商…… “这个似乎不太可能,陛下说过想要让突击步枪研发成功,还要经过测试,再到量产的话起码需要三年时间……” “那么久,军工厂的人都是吃白饭的?” 谷侯:“……” “算了,朕等不了那么久,三年以后,朕估计都统一欧洲了,还要突击步枪有什么用?说说别的,这个什么火箭筒为什么只有三百门,榴弹炮竟然只有一百门,真够抠的。” “武皇错怪陛下了。”谷侯微笑道:“这火箭炮说简单点就是一个人就能扛着走的移动火炮,威力不输迫击炮,这也是军工厂最新研发的利器,刚刚面世不久,一共也就三百门,至于榴弹炮,武皇比末将都熟悉,不过这次带来的榴弹炮更先进,炮击距离最远能达十五里,威力比起老式榴弹炮自然更加强悍,最主要的是,这榴弹炮的轮子全都用橡胶熬制,几个人就能轻松推着奔行如飞。” 朱厚照有些满意道:“这还差不多,就是数量太少,要是有个一千门,光是用炮,朕都能把欧洲各国推平……” 谷侯笑了笑没开口搭腔。 “可惜了……”朱厚照沉沉一叹。 “武皇为何觉得可惜?” “厚炜曾经说过,当热兵器成为战争的主流,那么个人的武勇就会显得微不足道,毕竟再好的身手也挡不住一颗子弹,可惜朕这一身的好武艺啊,本该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无敌猛将,可如今却成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军师……” 虽然听起来有些自恋,可谷侯知道,朱厚照的这番话其实并没说错,确实是可惜了…… “不提也罢,大明如今可还需要苦工?” 谷侯疑惑道:“武皇不是已经将治下的西欧原住民尽数驱逐了?” “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这人多的是。”朱厚照嘿嘿笑道:“葡州、牙州、班州还有法兰州和兰西州,这些地方可有不少西欧劳工,朕也没奴役他们,但是现在估计拿棍子撵他们都不带走的,因为是朕让他们三餐无忧,干的好还有银子拿!” “生育权?” “这个厚炜和朕说过几百次,无非就是在不搞种族屠杀的前提下,用剥夺生育权的方式让西欧人自然消亡嘛,朕一直都是这么干的,西欧女人所建的勾栏在大武朝遍地都是,那些个精力没处泄的汉子拿了银子就去消费好了,简单的很。” 谷侯笑道:“武皇睿智,倒是末将有些杞人忧天了。” “好了,你这次来西欧总不能空船而回,朕就将这些劳工全都集中到这里还有葡州和牙州海岸,给大明再输送一波移民,就是不知道厚炜能不能消化得掉。” 谷侯洒笑道:“武皇只管放心便是,大明四下都在基建,别说一两百万劳工,就算一千万都能消化得掉,而且异族劳工死了也就死了,连赔偿都不用,自然越是危险的工程越是让这些劳工去干。 比如陛下下令在河南林州修建一条长达一百五十里,名为大明渠的渠河,这条渠河要削平上千山头,凿穿数百座山,三十万西欧劳工扑在上面,短短几年时间就死了两万多劳工,若是大明百姓,那负责承建的商贾怕是早就被罚的倾家荡产了。” “厚炜就不怕激起劳工暴乱?” “屠杀便是。”谷侯显然也没把异族人的命当命,不屑道:“林州驻有上万兵力,敢暴乱?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谁会暴乱,这些异族劳工在西欧的时候也是苦哈哈,也是饱受贵族的欺压和剥削,到了大明之后,只要肯干活,就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人活着不就追求这个,死了别人又不是自己,谁会管这些,真要哪天死了就权当自己命不好,也算解脱了。” “这倒是。”朱厚照深表赞同。 “如今大明四处都在用工,诸如挖矿,入河清淤,挖水库蓄水抗洪,整治各条河流的堤坝,还有修建跨江跨河的大桥,这些有的危险,有的需要大量劳动力的工作,到处都有异族劳工,现在大明的劳工差不多有一百八十万,在末将看来,起码要五百万才能暂时满足需求。” “海量的劳力,就要保证劳工能吃饱,吃不饱有个屁的力气干活,这要是丰年也就算了,若是遇到灾年,可够厚炜喝上一壶的。” “谷侯该不会忘记末将从美洲带回去的那些高产作物了吧。” 朱厚照嘿嘿笑道:“那不至于,咱这大武朝也有不少田都种了玉米、土豆和红薯,不过这些玩意,虽然能当主粮也能管饱,可吃多了也不得劲,咱们华夏人,终究还是得靠米粮和麦子才行。” “末将这次回去听到最好的消息便是大明已经成功培育出了杂交稻!” 朱厚照一怔:“可是厚炜曾经和朕说过的那种能亩产上千斤的粮食?” “正是!”谷侯点头:“不过现在杂交稻刚培育出来,一亩收成也就六七百斤,这次来大武,末将也奉陛下之命,将种子给武皇带了过来。” “这个你不早说!”朱厚照大笑:“这个消息可比任何武器都要好啊,有了这粮食,咱西欧百姓再无饥寒交迫之忧哉!” 7017k 第五百六十九章 太武皇 凡尔赛宫! 这里已然是大武皇朝政治与权力的中心! 朱厚照终究还是被大臣们给劝住了,否则的话法兰西四大宫殿,估计早就成了历史书上的一个名词,后世若是想要寻找遗迹,估计都不太可能…… 今日凡尔赛宫正在举行一场无比盛大的仪式,大武朝宣武皇帝,今日将会禅让皇位给年仅十岁的太子朱载圳! 谁都知道宣武皇帝对皇位没有半点的兴趣,但是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禅位…… 可真要说起来,也没谁会去较真,虽说朱载圳年幼,可是在大武朝根本不存在什么主少国疑,因为就算宣武退位,也是太上皇,而且是手握三十万雄兵的太上皇! 谁敢欺负新皇,那就得问问太上皇手中的屠刀是否还能杀得了人! 缘何禅让,群臣都明白是宣武皇帝不喜约束,而且大明的四百万移民抵达西欧,大武和西欧必有一场决定西欧归属的恶战,这时候退位,无非是为了出征能更爽利一些罢了! 毕竟皇帝出征那叫御驾亲征,以前没那么多鸟官的时候还不必在意,可现在不行,儒家大臣的两张嘴皮子喷出来的废话,让朱厚照有再建豹房的冲动。 这是朱厚照第二次禅让,历史上也是唯一一位禅让禅了两次的帝王! 只不过第一次的禅让只有一份诏书,而这一次…… 庄严肃穆的凡尔赛宫大殿上,武朝数百官员身穿崭新的官袍肃立两侧,武朝礼部尚书毕明满脸肃然的看向高坐龙庭的皇帝,见皇帝点头,立即朗声道:“大礼启!” 礼炮轰然,鼓乐更是震天动地,身穿龙袍,头带翼善帝王冠的大武皇太子朱载圳在两名宦官的陪同下缓缓走进大殿! “儿臣拜见父皇!”朱载圳的小脸同样无比严肃,按照大典礼仪恭恭敬敬的行礼。 “皇儿平身!”朱厚照抬手。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皇太子……” “儿臣年幼,岂能肩扛如山重担,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朱厚照有些不太耐烦,最烦的就是儒家定下的大礼规制,非要玩三辞三让这套把戏,于是在满朝大臣惊愕的眼神当中径直走下御阶走到儿子跟前道:“朕最不喜欢虚头巴脑,既然已经决定禅让皇位于太子,就绝无更改之可能,好了,也别说那么多废话,按朕的来!” 说完这话径直拉起朱载圳的手走上御阶,待到了御座跟前,直接便将朱载圳摁在了皇位之上! 朱厚照转身面向群臣,不怒自威道:“自即日起,皇太子受禅称帝,改元隆庆!群臣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尽数跪倒,行三跪九叩大礼。 等到群臣大礼参拜结束,朱厚照这才脸色严肃的对朱载圳说道:“皇位既是荣耀更是责任,我儿今日继承帝位,当恪尽职守,整饬吏治,一心为民,不要学你父皇,要学就学你皇叔,父皇不奢求皇儿能成为你皇叔那样的盖世君王,但是希望皇儿能够成为大武皇朝的一代明君!” 朱载圳起身俯身一拜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以后治理大武,必定以民为本,开创盛世王朝。” “有这句话,父皇就放心了,不过身为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能说得到做得到,否则就不是男子汉!” “嗯!” 群臣不言,不过对于父子俩这番谈话多少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什么狗屁的以民为本! 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才是正理,父子俩这番话,实在是有本末倒置之嫌! 朱厚照已经不是大明的正德皇帝,在和朱厚炜一次次的谈话当中,他算是彻底看穿了儒家的本质,也知道在当前这个时代还离不开儒家,但是儒家绝对不能一家独大,必须要有制衡儒家的另外一股势力存在。 在大明有新学士子,但是大武……至少十五年内儒家依旧会独霸朝堂! 当然,或许用不了那么久,只要大明的新学士子能够快速成长并壮大起来,届时给他送万儿八千的过来,那么儒家…… “今日列位于这大殿之上的众臣,有些话,朕一直没有说过,但不说不代表朕不知道。” 朱厚照冷哼道:“儒家治国那一套,有用的大武会采用,糟粕自会弃之,如果诸位臣工还觉得可以如以前那样蒙蔽圣聪,胡作非为的话,你们在大明犯下的事,朕会和你们新账旧账一起算,今日是太子继位为君的大日子,朕有些话便不多说了,诸位臣工好自为之!” 一场原本该是盛典的禅让大礼虎头蛇尾就这么落下了帷幕,被轻轻敲打了一下的大武群臣会如何感想,也都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唯一的‘外臣’作为大明特使的谷侯沈庚中参于完这次禅让大典之后,便要迈上归途,朱厚照果然将大武境内的所有西欧人集中起来送到了葡州、牙州和法兰州海岸,就连葡州所有宗室和勋贵蓄养作为家丁或者奴仆的都没放过…… “谷侯此番回去,只怕再见已是明年。” 谷侯笑道:“末将此去经年,想必太武皇不久之后也该掀起大战,只可惜末将皇命在身,却是没有办法一观太武皇在战场上的雄姿了,只待明年回转之时,能看见武皇一统西欧,成就盖世工业了。” 朱厚照大笑道:“有厚炜这珠玉在前,朕这盖世工业是成就不了了,能为皇儿打下一片江山,此生之愿足矣。” 谷侯微微摇头道:“太武皇当年率三千精兵就敢深入草原,击溃瓦剌,肃清北患,此等战绩,就算冠军侯来了也难与争锋,这盖世功业,太武皇当仁不让!” 朱厚照有些讪然,他能肃清草原仰仗的可是军工之利,而冠军侯那可是实打实的刀刃搏杀,千里转进犹如神助,真要与霍去病比战功,朱厚照觉得自己还差那么一点。 就一点! “吹捧之言就不说了,朕还是要些实打实的好处才是真的!” “太武皇有何要求,末将自当转达陛下。” 朱厚照也不带半点客气,径直说了一大堆要求,听的谷侯目瞪口呆…… 7017k 第五百七十章 惊天深意 御花园内,亦步亦趋的杨一清满脸的愁容,他来见皇帝是要谈国事,可皇帝却在和他风花雪月…… “车道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朱厚炜不以为意道:“御花园是赏花的地方,谈国事未免有些煞风景吧。” 杨一清感觉皇帝有些飘了,甚至隐隐有从盖代明君朝昏君发展的架势。 “陛下,若是寻常之事,臣自不会多言,议会若是能拿定主意,也不敢烦扰陛下,只是兹事体大……” “不就是人口过剩?能算什么大事?” 杨一清彻底无语。 六年前,天津卫人口接近千万,朝廷不惜血本在天津开建无数工厂,鼓励天下商贾行商天津,另外行文天下,移民暂停,这才缓解日趋庞大的人口压力。 嘉靖十二年,谷侯出海带走四百万移民,大量工厂出现工人短缺之现象,而且按照移民大计,下一次谷侯回京,将会至少再为西欧输送一次不低于四百万的移民,如果不补充人口,那么天津八成的工厂将会陷于全面停滞! 不管是为了工厂还是为了移民,议会通过法案,再次开启移民大政,谁能想到,短短半年时间内,数不清的百姓纷纷启程,最终汇聚到了天津卫! 半月前统计,天津卫人口竟然一举突破两千万! 两千万人口呐!大明在籍人口不过也就六千多万罢了! 关键的问题是天津卫最多只能容纳数百万人做工,超过这个基数一倍多,就会出现大量无所事事的移民,而且还以壮劳力为主! 议会以最快的速度暂停移民,但是天知道还有多少在各地官府领了银子和粮食的百姓已经走上了移民路,保守估计,最终天津卫将会涌入两千五百万人,甚至达到恐怖的三千万! 人口太多只能分流,于是京城人口暴增! 这些移民无工可做,如果不安置好,就会成为流民,一旦民变,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被杨一清搅的没了赏花心情的朱厚炜叹了口气道:“这是议会的责任,是议会考虑不周,如果当初议会定下,暂时开启移民两个月,这个时候会有多少?等到人口分流出去再次开启,岂不是压力顿减。” 杨一清都快老泪纵横了…… “臣身为议会议长拥有无可推卸的责任,只待此番移民潮得以妥善解决,臣再向陛下请罪!” 朱厚炜淡笑道:“考虑不周罢了,无需上纲上线,现在这种情况靠议会讨论是讨论不出最佳解决方案的,而且议会不是已经开了数个常平仓来赈济移民了吗?这事做的不错,尽管治标不治本,却也没更好的办法。” “陛下,一千多万人,就算常平仓全部开了,也维持不了多久,最多一个月罢了,而且下次谷侯回京再次移民,常平仓的粮食可是海上的口粮,口粮用尽,就无法移民,如此便是恶性循环。” 朱厚炜叹道:“移民来都已经来了,总不能把人赶回去吧,现在暂时也没别的办法,先分流,把人口先输送到山东、山西各府各州,让这些移民先参与到各地的基础建设当中以工代赈,再让杭州府筹备两百万石军粮,谷侯再次输出移民,就让他去杭州跑一趟。” 杨一清想了想,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应是,不过他也不是没想过分流,甚至已经打算行文各地官府,暂时收留途中的移民,以此来减缓京师和天津的压力,但是考虑到移民乃是大政,如果分流会不会造成各地官府沉重负担,又或者让移民抵触,或许便是得不偿失。 不过以工代赈的法子确实是神来之笔,让杨一清由衷赞叹。 “杨爱卿与朕已有十几年的君臣之谊,爱卿是什么样的人,朕最是清楚不过,什么请罪的废话以后还是不要挂在嘴边上的好。” “臣明白。” “杨爱卿可曾想过为何以前没有爆发移民潮,而这次爆发了呢?” 杨一清皱眉,随即叹道:“或许便如陛下说的那样,这些想要移民的百姓对大明失去了归属感。” “不错。”朱厚炜缓步而行道:“百姓为什么会对大明没了归属感?而那些被虏来大明做苦工的西欧人却能任劳任怨,失去生育权还要忍受压榨,却反而对大明有了归属感? 移民都是华夏百姓,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国人都有土地情结,都想着自己死了以后能葬家乡,然而他们却选择了背井离乡,甚至明知道必然会客死异乡,也在所不惜? 归根结底是没了归属感的同时,朕还给了他们希望! 西欧苦工也是人,在那边的时候也一样饱受贵族压榨,过着无比艰难的日子,被俘虏来了大明,他们本来是在绝望中惴惴难安,然而到了大明反而丰衣足食了,于是这些苦工有了希望。 北方的游牧民族和华夏王朝战了几千年,再强盛的王朝也灭之不尽,几十年一过便会死灰复燃,然后继续侵袭华夏边疆,为什么? 因为没有办法,因为他们靠自己没法生存,所以只能用战争的方式来减少人口,用战争的方式抢夺资源,目的也是活下去。 说到底就是活下去,华夏的百姓为什么要选择走?因为他们也想活下去,而对于华夏农耕文明而言,活下去的根本就是土地! 这千千万万的移民九成九都是隐户或者失地百姓,家中有个十亩八亩良田,或者有一技之长能够养活全家的谁愿意远渡重洋? 土地……土地……说来说去还是土地,这就是根! 所以想要在根源上断绝移民潮,说白了就是要能解决土地问题,让百姓能够有地有收成,一边种地一边做工,估计还想让他们移民,便只能拿鞭子抽了……” 杨一清冷汗淋漓,似乎知道皇帝这番话背后蕴藏着的惊天深意! 这么多年了,从皇帝大刀阔斧改革的那一天起,满朝的大臣就知道皇帝有一天会对儒家会对土地动手,现在儒家未动亦动,现在终于轮到土地了吗? 7017k 第五百七十一章 一刀切 “朕一直不问移民之事,就是有这方面的考量,但这不是办法……” 朱厚炜脚下一顿,转身目光炯炯的看着杨一清,半响道:“朕与杨卿君臣相得这么多年,朕之秉性,杨卿知道,杨卿的能力脾性,朕也深知,朕知道杨卿身为儒家读书人之标杆,有些时候会身不由己,身为柱国之臣,更多时候也不能随心所欲,也知道杨卿已经萌生退意,估计在移民大政彻底结束之后,就要向朕请辞了吧。” 杨一清一愣,茫然的看了眼皇帝,这句话当真是说他心坎里面去了。 大明现在无外患,无内忧,就连皇帝自己都已经放手让官员主政,可杨一清知道,没有内忧才是真正的内忧! 移民终究会有一天结束,而皇帝时常会挂在嘴边上的土地政策,到现在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这本身就极不寻常。 也只能理解为时候没到,什么时候会到,杨一清脑子里面的答案就是移民之后! “儒家文臣不管是忠还是奸,最看重的永远都是身后之名,就算是大奸大恶之辈,也想着能得个美谥,可怜忠献这个谥号的啊……” 杨一清苦笑道:“秦贼祸国殃民却被谥忠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宋宁宗剥夺其王爵,改谥谬丑,实乃大快人心之举,不过自秦桧之后再无忠献之谥,好好一个美谥确实是被这奸贼糟蹋了。” “杨爱卿也想着百年之后能得一美谥,此乃人之常情,此时就算急流勇退,朕也觉得理所当然,不过在朕看来,死后之谥和千古美名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杨一清不解…… “就拿秦桧做例子,他死了谥忠献,也就是身后赢了美名,然而公道自在人心,几十年后被改谥谬丑,那又何来的千古美名? 杨爱卿担心朕会对土地大政出手,也清楚土地才是大明根深蒂固的顽疾,一旦动手,牵扯之大简直难以想象,届时杨爱卿或许就会成为所有因为旧有政策而受大益之人的仇敌,这其中就会包括杨卿的至交好友,包括同乡同年,乃至整个儒家! 所以杨卿踌躇之余更是担心,一方面想要和朕善始善终,一方面又怕自己走向全天下利益阶层的对立面,最终为士人所唾弃,导致百年之后身败名裂,当真是难呐……” “陛下,臣……” 朱厚炜摆受微笑:“朕不会强求什么,杨爱卿若是担心过甚,朕岂会勉强,如果敢赌一个朗朗千古名,朕也会成全。” 杨一清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打算如何整饬?” “如果说大明是一位巨人,那么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人就会衰老最终死亡,可要是这巨人的身上还趴着一条血蛭,那么死亡的进程就会加快,朕改革诸多举措,延缓了巨人衰老的过程,甚至让巨人从中年恢复到了少年时代,进而焕发出勃勃生机,然而…… 这血蛭不除,巨人终究有一天还是会死,那么朕曾经说过让大明摆脱宿命轮回就会成为笑话。 所以朕将宗室和勋贵踢出大明,让新的王朝去从头彻改权贵之政,最终的目的就是彻底消除权贵这一利益团体! 然而想要根治,这顽疾还是土地! 朕早就说过,土地兼并不解决,只要华夏没有从农耕转入工业,那么百姓造反就不会杜绝,所以土地之政必改! 但是朕不会靠皇权去强行剥夺现有利益阶层的土地,即便朕知道这些土地绝大多数都是豪强兼并而来也不会侵夺,那是强盗行径,朕不屑为之。 那么土地之政如何改,朕会分三步走,其一清丈田亩,彻底查清楚天底下有多少土地,哪些土地是隐地!其二,士绅一体纳税,大明不需要免税阶层,其三,超限土地课以重税!” 杨一清浑身发颤,满朝上下担心的其实并不在皇帝说的这三条之内! 群臣以为皇帝要进行土地改革,最有可能实行的是减土政策,比如限制勋贵享有多少土地的免税,并进行清查,士绅阶层要么严格限制或执行定下的免税额,比如举人四百亩就是四百亩,超过一亩都不行,如此一来,可以限制大量百姓投献土地,还有一种可能也是减土,比如将举人免税田从四百亩减少到两百亩。 这种事在曾经内阁还存在的时候,杨一清就和几位阁老商讨过数次,得出的结论是如果进行这样的土地改革,确实能收到一些效果,但是效果也就那样,因为勋贵士绅能想到对付此政的办法多到数不清。 但是杨一清做梦都没想到皇帝竟然能这么狠,狠到一刀切,丝毫没打算留三分余地。 不错,皇帝说的土地政策之核心就是第二条…… 士绅一体纳税! 不存在勋贵,因为勋贵迟早会被撵出去,人都没了,哪来的土地免税。 第二条的核心就在于大明从此以后都不存在免税地,管你什么投献不投献,管你世家大族名下有多少土地,该缴纳的赋税一点都不能少! 就这一点就能击碎九成的幻想和对抗办法,皇帝是以最简单最粗暴但也是最难的方式来解决土地问题。 但是士绅一体纳税并不能解决掉土地兼并问题,那么如何解决土地兼并,应该就是第三点! 可即便是第三点也有漏洞可钻! 当然现在扯什么土地兼并没多大意思,现在让杨一清头皮发麻的还是第二条! 士子们寒窗苦读那么多年,为的是什么,可不就是做人上人,成为特权阶级的一员,什么是特权阶级,土地免税就是其一! 皇帝要剥夺士人的免税权,等于是要消灭大明的特权阶级! “杨爱卿怕了?”朱厚炜呵呵笑着看着微微轻颤的杨一清。 杨一清艰难说道:“兹事体大,陛下如此改之,只怕整个天下都会为之剧烈动荡。” “动荡?”朱厚炜大笑道:“如何动荡,士绅要造反吗?还是说所有读书人联合起来罢官来胁迫朕,如果真要那样的话,朕或许还求之不得!” 7017k 第五百七十二章 坑天下 杨一清深吸一口气道:“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陛下要对土地之政动手,完全可以采取缓和一些的方式,士绅一体纳税,在臣看来,委实有些过于激进。”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朱厚炜冷笑道:“土地,一直都是扎在朕心头上的一根刺,这根刺不拔了,朕寝食难安!” “陛下,天下士人攻读诗书,往大了说是为了能登天子堂,治理天下政,可要是往小了说,也不过就是为了能让家族摆脱贫苦,从此成为人上人罢了,陛下如此改,只怕会让士子们失了向学之心?” 朱厚炜没想到杨一清竟然能说出这么蹩脚的话来…… “杨爱卿的这番说辞,自己信吗?” “陛下……” “前宋富庶,百姓赋税沉重,可举人秀才也没免税之权,然而前宋却能享国三百余年,天下文风堪称登峰造极,而大明呢? 大明对于读书人难道还不够宽容优待吗?然而读书人是如何回报大明的? 有了功名就接受大量土地投献,进士只能享有两千亩免税,然而实际上呢,万亩土地一文不纳,举人呢,四百亩,可杨爱卿去查查这天底下所有的举人,其名下的土地有多少! 大明的恩典到了读书人面前却成了肆意吸血,这就是读书人自我标榜,所谓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既然天底下的读书人拿恩典不当一回事,那朕便收回这恩典!” “陛下,老臣以为,此责责不在读书人,而在于百姓,百姓为了逃避赋税所以才会选择将名下土地投献出去,而其根源则在于赋税过于沉重,陛下设立税司,严惩巧立名目之下的苛捐杂税,数千胥吏被查处之后,大明税风为之一变,如今百姓能够承受赋税,自然也就不会将地给投献出去。” “这倒是事实。”朱厚炜赞同这句话。 “故而,老臣觉得陛下以此法行土地之政,实在难逃本末倒置之嫌。” “杨爱卿不愧是儒家领袖,这立足点还是站在儒家一边呐,至少不敢站在天下士人的对立面呐。” 如果是以前,这个时候杨一清基本上可以脱帽子请罪请辞了,但是在嘉靖朝不需要,也没谁会干这事,因为嘉靖帝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你玩虚的,他或许就让你实在一点。 “臣乃儒家读书人不假,但是臣更是大明之臣,臣之所以如此说,虽说难免有一些私心,但是更多秉持的乃是公心!” “公心也好,私心也罢。”朱厚炜长叹一声道:“朕不会在意这些,朕在意的永远都只是结果,既然改革了土地对百姓有益,那么这事就该去做,至于儒家也好,士绅也罢,要是觉得不爽,可以辞官,可以移民,朕绝对不拦着。” 杨一清知道,嘉靖帝已然圣断独裁,想要改变,几乎不存在丝毫可能。 “接受了,什么都好说,接受之后还要诋毁朝廷大政,还要恶意造谣,甚至编野史来中伤,朕不会姑息,朕不想干涉民间的言论自由,但是想要肆意造谣中伤,灭族!” “臣遵旨。” “朕登基之初就派遣锦衣卫清查隐户和清丈田亩,这些年锦衣卫也没个闲的时候,不过结果还让朕满意,不过移民大政还没结束,此事还不急于一时,杨爱卿。” “臣在。” “用议会的名义给各府各州县民政衙门发文,让各地告示境内百姓,但凡有意愿移民之百姓,皆可前往官府备案,然后领取银两,但是不必急着北上,备案过后,何时北上,等官府通知。” “臣遵旨……” “杨爱卿可知朕此举之深意?” 杨一清不假思索道:“陛下是打算改土地之政,于此同时重修天下户籍,消灭掉大明存在的隐户,此政一旦颁行,恐怕天下翻天覆地,届时百姓不依附于豪强士绅,或许还会拥有更多生存的机会,那么百姓自然不会愿意离开大明,若是再想移民怕是难了,然而现在则无此忧,一旦隐户百姓在官府领了银子备了案,那么就默认愿意移民,届时迁徙自然无忧。” 朱厚炜大笑道:“杨爱卿果然是深知朕哉,大明有上亿未入户籍之百姓,朕要移民的数量……几十年下来差不多也有数千万,这么多的人口,强制迁徙自然不行,只能寻此法了……” 杨一清无语,嘉靖帝也是没谁了,坑宗室,坑勋贵,坑士绅,现在连百姓都被算计进去了…… 当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天津人口拥挤,也是该全力移民美洲了……” 这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按照朱厚炜原本的打算,这几年移民大计缓步施行也就是了,如今看来,不但要提前,还得全力以赴! …… 都说小别胜新婚,一年倒有十个月飘在海上的谷侯这次回京连一旬都没待足就被心急如焚的杨一清给撵上了船。 十天时间里,扩张到两千五百艘海船的庞大舰队,五百万百姓蜂蛹而上,十万军队整装待发,如山般的物资输送上船,即便如此也是不够,远洋舰队还得去一趟杭州湾…… 不过原定的计划变了,这一次不再输送移民前往西欧,原因很简单,欧洲走陆路太难,走水路太远,往返一次长达八九月,而现在天津卫的人口根本没有得到缓解…… 所以只能选择近点的地方,这个点朱厚炜最终也没有选择美洲,而是选择了澳洲! 澳洲比美洲更近这并非最重要的因素,朱厚炜之所以会考虑澳洲,其本质原因还是因为澳洲比美洲要小的多! 而且现在美洲大陆上有上千万西欧移民,这些移民正在开垦,建设他们以为会属于他们的家园,朱厚炜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另外就是他的成年皇子直接没有,现在能知事并远渡的也只有三位皇子罢了…… 而澳洲的面积比美洲小的太多,所以朱厚炜决定将澳洲一分为二,让已经十二岁的皇次子朱载基和皇四子朱载域前往澳洲建立新的国度! 7017k 五百七十三章 殖民大幕 永寿宫中,淑妃裴佳悄然抹着眼泪,皇四子朱载域缩在母妃怀中,有些惶恐有些茫然。 另一边则是敬妃,身边规规矩矩的站着皇次子朱载基。 要说这宫中最没存在感的恐怕非淑妃莫属,这个因一场诗会就把一颗芳心系在朱厚炜身上,最终苦等了七年才苦尽甘来的女子,如今也是满面沧桑。 后妃当中他年纪最大,论姿色的话她也垫底,所以哪怕是妃,裴佳也一向低调,不过皇帝并没有厚此薄彼,更没有辜负她的痴情,让她孕育了龙嗣。 有皇嗣的后宫女子无疑是幸运的,裴佳也很知足,甚至于对于今生都没了太大的追求。 她也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何等的雄才大略,也知道皇子一旦成年就会被分封出去,而且是海外建国之封,这是好事。 毕竟大明的皇位只会由太子来继承,其余皇子也就是个藩王,可以嘉靖朝藩王的待遇,恐怕嘉靖帝自己也不会把皇子分封出去,给大明的未来造成隐患。 皇帝的雄图,让他的每一位皇子都有了成为君王的机会,这种事换到任何朝代的妃嫔身上,估计能笑晕过去,嘉靖帝后宫中生有皇子的后妃自然也不会例外。 但是裴佳没想到会这么快,因为皇帝曾经说过,只有等皇子十六岁之后,他才会让皇子出海! 君无戏言,可现在嘉靖帝却是出尔反尔。 “时不我待,淑妃和敬妃可想好了?”朱厚炜轻声一叹。 敬妃吴氏看了眼淑妃道:“臣妾想好了,载基年幼,臣妾想随他一起出海,早晚也好照应着。” 朱厚炜点了点头,便看向裴佳。 裴氏抿了抿嘴,用手绢拭了泪说道:“臣妾也想一起出海照看域儿。” “好。”朱厚炜再次点头,对于两妃的选择他并不意外。 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皇帝的宠幸是立足的根本,皇嗣则是生存的依靠。 淑妃今年都快四十了,而敬妃也已三十五,尽管保养的还不错,而且女人味十足,但是她们自己肯定不这么认为,她们只会觉得自己年老色衰,再难得到皇帝垂青,论容貌和年轻如何能争过那些新入宫的女子。 再加上儿子还没成年如何能舍得,于是决定出海,自然不算奇怪。 至于庄妃为什么不选择随儿子一起,原因也很多,比如她和皇帝的感情要比淑妃和敬妃深厚的多,比如她真的想百年之后和作伴二十来年,以后只会更久的皇帝一起葬入帝陵,比如她还有个小公主…… “澳洲朕已经划分两块,载基以后就在东边,定国号‘炎’,载域在西边,定国号‘吉’,朕会给两国各一百五十万子民,各十万军队,银各三千万两,儒学读书人和新学士子以及各类工匠都会派遣足够人手,皇儿无需烦神,只需读好书,将其余的事情教给父皇安排给你们的人去办就行。 本来朕是打算先移民,后派皇子前往,毕竟至少也得先有个像样的皇宫才行呐,不过朕思来想去还是让你们一起去,这也是你们建立威望的最好时机,错过了,可就没什么机会了。”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两位皇子恭谨行礼。 “澳洲那片土地上面虽然有原住民,可不值得一提,新的王朝建立,千头万绪的事务太多,多到数不清,但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是根本,只要做不到这一点就是本末倒置,也必然会辜负父皇对你们的期望!” 两皇子懵懂,可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那些原住民就是天生的苦工,最危险的事都让他们去干,不要搞什么屠杀,没有意义,剥夺生育权,任何种族都会在几十年后自然消亡,在消亡前让他们发挥最大的价值,才是智者所当为。” “儿臣明白……” “除了这些,父皇还会移二十支藩室以及二十支勋贵前往澳洲,这些权贵划一片土地给他们自生自灭即可,他们可以奴役澳洲土著,但是坚决不得让他们奴役汉民,至于宗室和勋贵以后如何安置分化,直到消亡,待皇儿新朝扎稳跟脚,秩序建立之后,朕会派遣特使前往澳洲,告诉你们该如何做。” “儿臣明白。” 朱厚炜的目光看向两位妃子说道:“此一别,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相见,若是朕殡天,你们儿子继位为帝,你们是为太后,如今朕还活着,你们自然不能称太后,去了新朝,便叫圣后吧。” “臣妾遵旨!”淑妃、敬妃盈盈一拜。 “准备准备,明日一早朕送你们出京。”说完,朱厚炜便径直离开了永寿宫。 次日一早,从皇宫到朝阳门一线全部戒严,皇家仪仗驶出皇宫,直奔朝阳门。 北京到天津卫早已经通了火车,这火车站便在朝阳门外,原本每日里熙熙攘攘的火车站,今日显得冷清无比,两位大明皇子,以后的海外王国皇帝,还有数量不少的宗室和勋贵,今日要乘车前往天津,这车自然便成了专列。 “臣妾拜别陛下,儿臣拜别父皇……” “无需多礼。”朱厚炜摸了摸两皇子的脑袋,怎么看都是位慈父。 两位皇子远渡澳洲,俨然拉开了殖民全球之大幕。 这一刻即便心坚如铁的朱厚炜都不免有些伤感,因为这场大幕一旦拉开,就不会有停歇的时候,只可惜他这位种马做的不太合格,当了十几年皇帝,不算夭折的儿子还不到十个。 按照这种态势,估计想把美洲划分为十五帝国,难度还真不算小…… “臣等拜别陛下!”道别声将神思恍惚的朱厚炜惊回了现实。 道别的乃是以汝王朱祐梈、衡王朱祐楎为首的众宗室勋贵。 按照朱厚炜原本的盘算,是打算先将大明境内所有的远支藩王全部打发出去,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如今大明也只剩下以蜀王和楚王为首的两大远支宗亲及其旁系亲王。 除了这两大远支以外,便是成化系亲王全部都在,毕竟都是近支,朱厚炜自然是打算留到最后…… 7017k 第五百七十四章 嘉靖祖制 洪武皇帝定下的宗室之政堪称大明政治体系上的毒瘤,不除掉这颗毒瘤,对于大明这具身体而言迟早会发生病变,进而让本就不算强壮的巨人变得更加孱弱。 所以朱厚炜还没登基就把天下藩王给算计了一个遍,毕竟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藩王拖死大明,何如他下狠手直接把宗室给敲死! 被算计的藩王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用尽种种手段之后也只能认命,不过宗室之政开禁,原本不甘不服的宗室却陡然间发现,和往日那种被圈养起来的日子比,被算计到京城之后的日子反而更加充实和有意义了。 这就算习惯成自然,所有的一切也都在朱厚炜的预料之中,养尊处优的藩王并非都是无能之辈,他们当中也有的胸怀大志,也有的是满腔才情,然而被圈禁在封地,除了混吃等死外还能做甚! 稍有异动,就会引起皇家警觉,永乐帝的珠玉在前,大明皇家对于藩王的防范几乎是深入骨髓,如正德这样的奇葩皇帝,古往今来也独此一份罢了。 到了京城,有能力有魄力的藩王找到了属于他们的舞台,让他们知道自己并非是一无是处,不是只能混吃等死的米虫。 所以能力越强的藩王混的越是如鱼得水,能力越菜的越是满腹抱怨。 这一点在近支藩王和远支藩王对比之后更为明显,毕竟朱厚炜给近支藩王的资源倾斜和机会要比远支藩王要多的多,当然,这种情况本身就是远支藩王自身造成的,支系越远就越是疑神疑鬼,整日里担忧皇帝会对付他们,于是这心思便放在如何对抗皇帝上面,哪里还会去管别的。 移镇海外,远支藩王可以说是被形势所迫,但是如今轮到近支…… 那绝对是心甘情愿! 近支藩王在大明的基础建设当中尝足了甜头,现在皇帝告诉他们,镇封海外什么都需要从头做起,拥有的机会更多,能赚的银子更多,那为什么不愿意? 不愿意岂不是傻? 在大明赚的盆满钵满的近支,根本不相信皇帝会坑他们,那么多远支还没来得及坑呢,哪能轮得到他们…… 现在宗室已然逐步迁往海外,可要说宗室弊政就彻底解决了,那纯粹是胡扯,迁徙到海外,大明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宗室之弊,难不成朱厚炜是要坑自己兄弟和儿子? 只要还在封建时代,那么分封就在所难免,如何处理或者说改良宗室之政,乃是大明乃至所有新朝必须要解决的关键问题。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朱厚炜实际上根本没有想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而且思来想去最有效的办法还是汉代的推恩令,还有就是最常见的递减制度。 真要说起来,现在朱厚炜分封诸皇子海外建国,实际上就是推恩令,只不过汉代的推恩令是将一个王国慢慢拆解掉,直到彻底消亡,可不管怎么推,其本质依旧是以大汉皇帝为君,而分封之国为臣。 但是嘉靖朝的推恩令不是,朱厚炜的皇子们去海外建国,建的是皇朝不是王国,这些新的皇朝与大明之间是兄弟关系,不是统属关系,这也是本质的区别。 但是还是没有解决问题。 朱厚炜的儿子以后也会有儿子也会有孙子,这些后代难不成也去建立新的王朝,瓜分新王朝的土地? 海外也就算了,大明难道也这么玩?那还算个屁的大一统,几代过后亲情淡薄,要是不相互攻伐才叫有鬼,届时战国时代再启,朱厚炜的棺材板估计都压不住…… 最终,朱厚炜定下的宗室之政没能脱离前人的范畴,采取的还是削减制度。 也就是第一代亲王,第二代郡王,第三代公,第四代侯,第五代伯,第六代庶民…… 这削减制度适用于嫡子,庶子可任三人为伯,其余皆为庶民! 取消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将军那个将军! 另外因为兄弟之国的特殊性,朱厚炜还是定下了一条祖制! 嘉靖朝任何祖制,后世子孙皆可根据各国发展情况和时代变换而改之,唯独这一条不得违背,谁若违背便是朱家不肖子孙! 此祖制很简单,兄弟之国不得相互攻伐!谁若违背,天下朱姓王朝皆可提兵共伐之! 此祖制还有附属两条,其一,兄弟之国若遇内乱或者外敌入侵,可提兵襄助,前提是被侵之国自己要求帮助,否则视为侵略! 其二,在美洲和澳洲设立宗室调解会,会员由各国亲王和郡王担任,一旦遇到国与国之间的矛盾,那么调解会有义务进行调解,一切以不爆发战争为前提,直到纷争结束。 这一项祖制能不能有用,或者说能维持多少年,其实朱厚炜自己心里都没个底,只能说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人都是感情动物,面对这种情形,朱厚炜多少有些伤感,毕竟是陪伴自己多年的女人还有自己的血脉,这一去或许今生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若不伤感,岂不是铁石心肠。 火车呜呜咽咽的叫唤,喷吐着白烟消失在视线当中,然而朱厚炜还是在站台上一动没动。 “陛下,万里送行终有一别,何须暗自神伤,回銮吧。”杨一清也叹了一声,劝了一句。 回过神来的朱厚炜沉声一叹:“岁数大了,容易伤感,倒是让杨爱卿见笑了。” 杨一清想吐血…… 不过很快便是一惊,说道:“陛下如今春秋鼎盛,倒是臣以七旬,处理政务已是力不从心,老臣恳请陛下体恤,恩准老臣致仕。” 朱厚炜看了一眼白发苍苍的杨一清,这才想起杨一清今年已是七十有一,这次告老,倒真不能算是虚言。 “杨卿确实老了。”朱厚炜移开目光道:“再留你在朝,也确实显得朕不近人情了,只不过你我君臣十余年,没了杨卿,朕还真怕会不习惯。” 杨一清苦笑道:“一代新人换旧人,老臣若还赖在议长的位子上面,只怕要有人说老臣贪恋权位了。” “杨卿若去,谁能为朕分忧?” “王守仁!” 7017k 第五百七十五章 生晋太傅 杨一清推荐王守仁朱厚炜并不意外…… 嘉靖朝一开始的老臣当中,杨廷和丁忧不归,陆完死谏不成致仕,去年死了,梁储致仕如今重病缠身,只怕也没几个月可活,靳贵死了好几年了,谢迁倒还活着,不过已是老迈不堪…… 选来选去,合适的几个人当中也只有王守仁和翟銮两人的资历、人望能够服众…… 什么张璁、严嵩终究还差点意思…… 不过王守仁已然成就三不朽,这一点是翟銮没法比的。 但是朱厚炜来自后世,对于王圣人还算了解,知道历史上的阳明先生天不假年,只活了不到六十岁,如今王守仁已经五十四了…… “杨爱卿不但是议长,还管着财政部和税司,爱卿若去,这两处何人主政?” 杨一清脱口道:“臣推荐夏言为财政部部长,至于税司,范和虽然资历浅薄,可不但是儒学出身,也是新学佼佼者,可破格简拔,若是陛下觉得范和还欠缺些火候,微臣推荐杨慎。” 朱厚炜淡笑,杨一清能回答的这么迅速,可见早就考虑过这些,不过也确实,毕竟年纪大了,也的确该为自己走了以后出现的权力真空做好打算。 现在撇开议会不谈,大明朝堂上最重要的职位有国防部、巡捕部、最高检察院、最高法院、建设部、水利部、矿监部、礼乐部、教育部、外交部、人事部、民政部、财政部和税司。 国防部部长原本是王守仁,不过王守仁这个国防部长没当几天就被替换成了严嵩,建设部和水利部一直都是由原先的工部尚书翟銮兼任。 法院院长是张璁,巡捕部是靳贵,检察院在陆完走了以后也由靳贵兼领部长一职,礼乐部和外交部在蒋冕致仕之后,礼乐部正印官是弘治十八年进士张继孟,外交部部长则是弘治十八年状元顾鼎臣。 人事部部长谢迁致仕之后,由正德元年探花郎刘龙继任。 王守仁回京之后成为教育部部长,兼民政部部长,杨一清自然一直都是财政部和税司主官,当真是位极人臣。 杨一清推荐王守仁无可厚非,王守仁也确实能担起重任,可随后推荐夏言和范和,却没有直接推荐杨慎…… 杨慎可是正德六年的状元郎,资历比起夏言和范和两人高多了,而且论才气、名气更是夏言与范和两人所不能比的,另外,杨慎绝对是儒家最为正统的读书人! 可惜这么多年以来,杨慎依旧是燕大祭酒…… 十多年了,从嘉靖二年到如今嘉靖十三年年底,这么多年时间,杨慎就没挪过窝,似乎被大明官场给彻底遗忘了。 如果说严嵩、范和升官是坐火箭,那么杨慎就是蜗牛,而且还是病蜗牛…… 很显然,杨慎是受了杨廷和的连累,其父杨廷和本是内阁首辅,身为首辅之子,又是状元郎,更是才名满天下,杨慎于情于理都应该平步青云才对。 然而其父丁忧不归,几乎葬送了儿子的仕途…… 杨廷和为什么丁忧不归,朱厚炜心知肚明,满朝的大臣也清楚。 身为内阁首辅,杨廷和对于嘉靖帝的雄心自然是心知肚明,他很清醒的知道皇帝改革的决心和手腕,更清楚凭借内阁的力量乃至满朝的力量根本不足以钳制皇帝,那么对权力掌控欲望极重的杨廷和自然难以忍受。 另外杨廷和更清楚但凡改革必然伴随着腥风血雨,而主导改革之官员必定会站在宗室、勋贵、士绅、官场等等所有利益阶层的对立面,一个不好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所以他怕了,真的怕了,碰上丁忧,正好给了他回乡守孝的借口,然后在守孝的两年多时间里,正是嘉靖朝改革最为激烈的一段时间,他时时刻刻关注着,最终越来越心寒。 终于,他放弃了…… 然后把儿子坑了,满京城的大佬没办法奈何杨廷和,但是让杨慎不得寸进算个什么难事? 于是,杨慎悲剧了…… 谁也没想到,按理来说被杨廷和坑的最惨的杨一清,会在离开官场之前拉杨慎一把,当真是以怨报德呐。 朱厚炜这些年对杨廷和的怨气也消弭的差不多了,父亲的错失也不该由儿子来承担不是,于是考虑了一下说道:“夏言任财政部部长,杨慎任税司部长,范和资历还是太浅了些,就去接任燕大校长一职。” “陛下圣明。”杨一清躬身一拜,眼中已是释然。 一朝天子一朝臣,嘉靖帝继位之后却并没有打压正德朝的老臣,而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然,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嘉靖帝拥有足够的底气把控住朝堂,但是底气再足,用自己提拔上来的官员,也必然比前朝老臣要顺手的多。 这是魄力也是胸襟,如今老臣退的退,死的死,一代新人终于还是登上了属于他们的历史舞台,未来的大明会走到什么地步,杨一清觉得自己未必能看的到了,但是家祭可以告乃翁啊。 御驾回转京城,街市上再次恢复了热闹,就在这热热闹闹的气氛当中,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正德朝兵部尚书、吏部尚书,嘉靖朝户部尚书,内阁首辅,议会议长、财政部部长、税司部长杨一清请辞。 嘉靖没有挽留,但是亲书‘出将入相、文德武功’八个大字赠予杨一清,并称赞其才足以和唐代名相姚崇媲美,最终杨一清以谨身殿大学士、太子太傅之身致仕,引起官场震撼! 能得到皇帝这等评价,还能生晋太傅,几乎官场已然认定杨一清十有八九会成为大明第一个死谥文正之人! 大明一百多年天下,名臣也不算少,然而死了以后被谥文正的却一个都没有,接近的倒是有几个,比如被嘉靖帝追谥‘文忠’的方孝儒,比如已经死了十年被谥‘文成’的李东阳等等。 生晋太傅,死谥文正乃是儒家官员毕生追求之目标,也是皇帝对于大臣一生政绩的最大肯定,然而大明没有文正,自然也就成了满朝官员心头上的一根刺,毕竟大宋有九个,而大明一百五十年了还没有,这岂不是说大明文治不如大宋! 如今杨一清有了机会,官场岂能不震动! 至于杨一清走了以后,朝局会有什么变化,空出来的权力谁来接手,反倒并不那么引人关注了…… 7017k 第五百七十六章 大战前夕 大明权力中枢迎来十几年间最大的一次洗牌,两位皇子带着数百万移民前往澳洲开启殖民大计,在这个黎明前的黑暗即将散去的最后时刻,整个世界的格局彻底为之改变。 匍匐在东方的大明帝国,彻彻底底亮出了自己的獠牙,以无比凶悍的姿态对着天下唱起了征服! 嘉靖十四年五月初十,刚刚过完端午没几天的大武王朝以教廷派遣间谍,刺探大武情报为名,将数名‘间谍’斩杀于凡尔赛宫之前,旋即三十五万大军誓师,兵进神圣罗马! 对于大武以如此拙劣的借口悍然撕毁盟约,教廷极其愤怒,旋即颁布神谕,发起圣战! 谁都知道这一战根本无可避免,教廷也不可能幼稚的如同三尺孩童一般以为凭借区区一纸盟约就能挡得住东方异教徒的扩张野心。 所以整个西欧各国早有准备,甚至在得知东方异教徒的数百万移民登陆法兰西之后,就知道战争的的号角已经吹响。 不需要抱有丝毫的侥幸,任何侥幸心理都是愚蠢! 刚刚成为教宗不过一年多的克雷芒七世没有前任教宗阿德里安六世那么睿智和长远的眼光,对于前任选择屈辱的和异教徒签订丧失教廷尊严的条约感到无比的愤怒。 然而克雷芒七世并不知道,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出现异教徒入侵,那么在原本的历史上,在他执掌教廷的这一段时间内,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将会派遣大军征讨教廷,并且迫使教廷投降,王权因此压过神权! 而今因为外患,再加上查理五世曾经被俘虏,虽然没有被剥夺王位,可查理五世在帝国乃至整个西欧的威信早已丧失殆尽,正好相反,为了对抗大武,整个西欧在教廷的敦促下,为了抵抗异教徒而变得铁板一块! 六年时间,厉兵秣马! 安道尔会战让西欧人认识到异教徒强悍的战斗力,所以在这几年间,教廷发动所有王国几乎不惜一切代价发展军工,所有王国也都无比清晰的认知到一个事实! 举整个欧洲之力发起的圣战,若胜,他们将会抢回丢失的领土,他们将会奴役数百万异教徒,将这些年蒙受的耻辱全部还回去,如果败,整个欧洲都将不会有神的信众生存的土壤! 此番,整个西欧全民皆兵! 正规军队超过百万,预备军队两百万,还有数百万随时可以投入战场的平民精壮! 上千门火炮,三十万支火枪,数不清的巨型投石车和火油罐,还有后方上千只黑漆漆的木制箱子! 可以说教廷为了这次圣战已然倾尽全力,因为此战不能败! 所以哪怕西欧的儿郎们在这次圣战当中死绝,也要用尸骨堆在莱茵河畔,阻挡异教徒进军的步伐! 安道尔会战之后,朱厚照以最快速度攻占法兰西全境,三万大军渡过莱茵河,在莱茵河北岸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等的就是决一雌雄! 此时三十万汉家儿郎已然渡过莱茵河! 大武王朝太武帝身穿亮银色战甲,在日光的辉映下闪烁出夺目的光辉,他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久到都快忘了上一次铁血战场是个什么滋味。 十几里外,十字军大营几乎一眼看不到边际,根据欧奸提供的情报,朱厚照非常清楚十字军的军力配备,说白了,这一次莱茵河决战,他真正需要面对的敌军只有一百万! 什么两百万预备役,什么狗屁的数百万随时可以上战场的神之信众,不过就是一群没有经历过完整军事训练的土鸡瓦狗罢了! 对于西欧这些年的军工制造,朱厚照也清楚的很,不得不说,十字军已经开启从冷兵器到热武的交替进程,只是可惜想要追赶大明的脚步,属于典型的痴心妄想! 如果给教廷三十年甚至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当大明军工遇到瓶颈,那么西欧没准还有机会大幅度缩短两者之间的代差,可惜的是,大明不会给教廷这个时间,朱厚照更不会! “厚炜和朕说过,火枪的发展从火绳枪到燧发枪再到拉栓枪,教廷在安道尔会战虽然溃败,却也不能算是一无所获,至少他们缴获的枪械给了西欧的匠人提供了思路,让如今西欧的火枪已经不弱于咱们的老式火枪,不过火炮……呵呵。” 明军的主流火炮乃是榴弹炮,重量轻,射程远,精度高,配备轮毂之后,在战场上能够快速转进,然而西欧的火炮研发进展却不是太大。 西欧的火炮射程和重量完全成正比,也就是和最老式的大将军炮类似,动辄就是七八千斤,这样的老式火炮使用二十斤实心炮弹,射程最远能达十里之上,一旦射中敌群,凭借巨大的惯性力量,瞬间就能犁出一道血路。 可随着火炮重量的减轻,炮弹的分量同样也只能减轻,双重减轻之后,火炮的射程便会直线下降,千斤重的小炮,其射程不过两里多点罢了。 反观大明的榴弹炮,这完全和老式的将军炮是两个品种,七八百斤的榴弹炮,射程便能达到十五里以上,最可怕的地方在于精度射击! 对于火器朱厚照不是太懂,什么三角几何,什么仰角直角,什么这个那个…… 朱厚照对这些没有半点兴趣,他唯一有兴趣的就是榴弹炮的威力! 和老式的实心铁弹不同,实心弹靠惯性杀人,而榴弹炮的炮弹靠炸药! 一炮出去,糜烂一片! 几百门榴弹炮形成覆盖打击,除非敌军做了完备的防御工事,否则面对地毯式轰炸,最后的下场一定是被炸成血泥! 十字军冷热交替,大部采用的依旧是传统的马其顿方阵,那两丈长的如林长枪如同一个个匍匐在主战场上的恶兽,展露出令人心悸的獠牙。 “陛下!”武朝新编第一军主将彭星眼中泛起夺目的光彩,大声喝道:“末将愿作先锋,击溃敌阵,不胜,甘受军法!” 朱厚照冷眼斜了一眼彭星道:“彭将军之武勇,便是朕也极为佩服,然而现在的战场不能好勇斗狠,咋滴,你打算让朕的大军先去喂一轮敌军的炮火?” “这……末将惭愧。”彭星讪讪退下。 7017k 第五百七十七章 无数 “知道大秦锐士为何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向披靡,扫灭六国不?” 彭星微怔道:“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 朱厚照摆手打断彭星话头道:“少说这些没用的,朕来告诉你!大秦之强强在军工!强在多兵种配合作战! 秦军作战,多以强弓劲弩开道,先以远程打击射乱敌军步阵阵脚,什么巨型投石车,什么超远程床驽,这一连串打击出去,六国百战精锐也必然死伤惨重。 这个时候步阵出击,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歼击敌军,当然,秦军之所以强悍,自然不可能如朕说的这么简单。 否则再强悍的战法,六国也不至于被压着打,其中战略规划,战术调度,阴谋诡计,武将的指挥艺术等等都是是克敌制胜之关键。 安道尔会战,咱们大武以区区七八万军队对阵一百五十万十字军,能以战损不足万之代价,歼灭俘虏十字军上百万,何也? 是军工是火器,是远程打击!是咱们无坚不摧的火器杀了十字军一个措手不及! 厚炜和朕说过,当热武彻底取代冷兵器成为战场上的王者之后,那么个人的武勇将会变得微不足道,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觉得这句话是无稽之谈,但是安道尔会战之后再来看,原来愚蠢的是朕自己…… 任你武勇堪比霸王,战技不输任何一位猛将,可你敢去徒手接子弹不,可敢用血肉之躯抗衡炮弹不? 战争的形式变了,军队需要的不是勇冠三军,不需要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的盖世豪雄,需要的是如卫青、霍去病、李靖这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统帅之才! 十字军惨败于安道尔会战,然而教廷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败,所以宁肯被朕勒索,也要换取时间,如今五年过去了,教廷日日夜夜研究军工打造火器,打造出来的火器虽然还不足以和我军武备相提并论,可已然具备了一定之威胁。 朕不否认彭将军乃当世猛将,然而你这么贸然率军冲锋,就是将数万儿郎置于敌军炮火轰炸之下,当年安道尔之战,武朝大军是如何轰杀十字军的一幕就会在汉家儿郎的身上上演,就算彭将军武勇盖世,能冲杀敌阵,我军的战损会有多大,又可曾想过!” 彭星此时已是大汗淋漓,当真是想要战功想疯了,刚才他要真的率军冲锋,然后被敌军狂轰一顿的话,估计就算没死在战场上,下来也得被太武帝给砍了。 朱厚照的目光眺望敌阵,不多时,天空当中的热气球缓缓降落,从热气球上下来的瞭望兵到了近前,肃然道:“启奏太武陛下,敌军炮阵距离我军炮阵十七里,方位东南三里半,投石车、弩阵皆在敌军后方大营,距离我军超过三十里,现在正在朝阵前搬运。” “好!”朱厚照的眼中传过一缕精光冷喝道:“今天就让教廷让看看什么是军工代差,让这群垃圾知道就算朕给了他们几年时间发展火器,十字军又是多么的不堪一击,乐敏!” 炮营指挥使乐敏应声而出,挺起胸膛,大吼:“末将在!” “喊那么大声做甚,朕耳朵都被你震聋了……” 朱厚照这话出口,顿时引得一阵大笑,战前的紧张气氛也消散了八分。 “咱们炮营有多少炮射程能达到十五里?炮弹有多少?” 乐敏肃声道:“回禀陛下,我军拥有重炮三百门,最远射击炮程十八里,老式榴弹炮五百门,最远射程十四里,新式榴弹炮一百门,最远射程十六里,各类型火炮炮弹无数!” “朕喜欢听无数这两字。”朱厚照哈哈大笑道:“现在咱命令你推进炮营抵达合适位置,千炮齐发,以最快速度摧毁敌军炮阵!” “末将遵令!” 朱厚照掏了掏耳朵…… “褚迦。” “末将在。” “安道尔会战之所以能一战成功,飞天营居功至伟,不过那一次是奇袭,杀了十字军一个措手不及,这样的好事很难复制,教廷不笨,想来也不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教廷会用什么方式来应对飞天营朕不管,但是朕现在命令飞天营全营升空,携带足够的火油罐,抵达敌军大营投石车和弩阵上空,看准时机烧光十字军所有远程攻击武器!” “末将遵令!” “彭星!” “末将在!” “第一军负责护翼炮营,咱大武的炮营要是反被十字军灭了或者占了抢了,你也知道会如何。” “陛下只管放心,就算末将成为尸体,十字军的贼兵也休息踏入炮营阵地半步!” “乐懿。” “末将在。” “战事一起,炮营必然是敌军主力攻击目标,朕命令你协助第一军,率三百火箭手死守炮营阵地!” “末将遵命!” “第二军,第三军坐镇中军,第四军左翼待命,第五军右翼待命,其余各军压阵!” 各军主将同声应命! “陛下……”十字军中军大营内,枢机主教詹姆士躬身道:“敌军已经开始运动,我军是否出击?” 此番亲率十字军发起圣战的乃是当代教宗克雷芒七世! 西欧各国日益强大,一直以来神权主导的西欧世界也在几十年间已发生质的改变,作为神主在世间的代言人,面对神权渐渐被王权压制的局面,最近几位教宗可谓是忧心如焚。 可谁能想到,东方异教徒的出现彻底打乱了西欧原本的秩序,神圣罗马帝国,不将教廷放在眼里,不可一世的查理五世皇帝,因为战败被俘,最后还是教廷出银子赎回,从此沦为耻辱和笑柄,也彻底失去了和教廷叫板的资本。 继位刚一年多的克雷芒七世很清楚他当前面对的局面,作为当代雄心勃勃的教宗,他迫切希望能让教廷的神权再一次凌驾于王权之上! 想要达成这一点,此次圣战至关重要! 只要能打败东方异教徒,收复西欧丢失掉的领土,那么教廷的威望必然会达到极致,神权压死王权的局面将会在百年之内无可动摇! 7017k 第五百七十八章 制空权 克雷芒七世现在有些患得患失,作为当代教宗,他是神主在世间的代言人,是天主教的至高领袖,管理着数千万的神之信众,他以神的名义播撒光辉,传播教义,发展信众,裁决教务! 这些是他的本职也是责任,论对主的信仰,克雷芒从未动摇过,这也是废话,如果他对于自己的信仰都能产生动摇,那么克雷芒也不会有资格成为新一任的教宗。 身为教宗,他对于主的信仰只会更加狂热同时也更加冷静,因此他坚定的认为,在神的指引下,十字军一定会取得这次莱茵河会战的最终胜利,神的光辉也一定会化作烈焰,将这片土地上的异教徒彻底焚烧成为灰烬。 失败?怎么可能会失败?至少克雷芒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会失败! 因为这是圣战!神圣的战争! 整个欧洲,但凡是神的信徒就是神的战士,他们拥有数百上千万,为了维护神的统治而不惜战死的战士! 而对面只不过是区区三十几万异教徒罢了! 安道尔会战? 那不是圣战! 那一场战争之所以会败的那么凄惨,纯粹是因为查理五世那个混蛋,明明强攻已经让敌军难以抵御,偏偏因为天黑就放弃了进攻,最终给敌军夜袭的机会,进而溃败,如果那一日不破敌军不还师,十字军就算是用人堆也能把敌军给堆死,最终的损失都不会有那么惨痛! 克雷芒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优秀的军事指挥官,但是合格的统帅要会用人,要能听取意见,要会分析得失,更要会总结经验,然后在接下来的大战当中扬长避短,让战争胜负的天平朝着自己一边慢慢倾斜! 安道尔会战的得失成败,武朝的军力预估,敌军火器的研究以及仿制,还有在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大战当中如何安排,这些方方面面,在克雷芒继任教宗之后就找军中将领探讨过无数次。 最终得出的结论很简单! 安道尔会战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身为指挥官的查理五世战术太烂,另外严重低估了敌军的战争能力,至于火器,这些年欧洲各国一直在仿造,至今为止,可以肯定,至少火枪制造技术已经不低于大武! 还有敌军能够飞天的那玩意,经过近两年时间潜心研究,西欧已然能够制造! 在克雷芒看来,西欧军工能够接近甚至拉平和大武军工之间的差距,那么十字军就没有失败的理由! 因为十字军拥有百万军人和数百万的信徒作为后备力量! 败?不存在的! 正如朱厚照说的那样,十字军定下的策略也很简单,当大武发动进攻,那么十字军先采取守势,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先干掉武朝军队的远程攻击力量! 这一战将会是空战和陆战完美契合的一次战斗,必然会载入史册! “陛下快看!” 克雷芒顺着看过去,只见十几二十里外的武军大营内升起了密密麻麻的黑点! “又来这一套!”克雷芒冷笑下令:“让咱们的飞天战士去和他们较量较量!” 命令一下,只见十字军阵中的那上千口黑色木箱立即被打开,一个个热气球被取了出来然后张开,点燃燃油,直接升空! 封建战争史上的第一次空战,就在这莱茵河畔正式上演! 这真的是注定将会载入史册的一战! 后世战争谁都知道制空权有多重要,如今的教廷比后世的认知更清醒! 因为安道尔会战的惨败,败就败在空袭! 跌倒了爬起来不丢人,可要是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那不是丢人,那是愚蠢! 没有人能形容此刻莱茵河北岸的天空,因为实在是太壮观了,武军和十字军加起来超过两千只热气球先后升空,那等景象何其壮观,不明所以的百姓看见了,只会觉得这是神迹,不过对于两军将士而言,根本就没啥稀奇的,无他,习惯了…… “西欧人也不尽都是蠢货。”朱厚照看着十字军大营中升空的热气球砸砸嘴道:“能破解热气球,这次大战,大武军队不会虐菜了。” 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热气球说白了就是超大号的孔明灯, 褚迦此刻已经升到了半空,看着对面升空的敌军热气球,眼中寒芒迸发! 欧奸一直在探查西欧军工发展,教廷命工匠研制热气球自然瞒不过欧奸之眼。 料敌机先,方能百战不殆,此乃万世不易之真理,多算多胜,少算少胜,不算无胜,更是兵家至理! 西欧以为能研究制造出热气球,就能抵消掉大武王朝的空中优势,这一点无异于是在痴人说梦! 要知道大武的热气球乃是用鳄鱼皮加工,还经过数十道工艺制造完成,这样的热气球极其坚固,寻常的刀剑劈斩都未必能划得破,寻常的羽箭要破防几乎是做梦。 另外在武军的热气球球体表面还有一层隔火涂层,这个涂层以前没有,这还是朱厚照得知教廷在研制热气球之后特地让工匠研法出来的,为的自是是火箭! 能考虑的几乎都考虑进去了,而十字军的热气球采用的是鲸鱼皮制造而成,这种热气球分量要轻些,移动速度自然也就更快,防御力其实也不差,不过和特制的鳄鱼皮防御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当然,这也不是说升空以后的热气球就是无敌的,热气球不能和战机相提并论,当热气球升空之后,实际上就是地面远程打击武器的移动活靶子! 十字军的火炮最远射程达十五里,以三角定律来计算,升空之后的热气球根据升空的高度,那么能够躲避的距离就越大。 但是热气球升空不是去玩的,他们的作战任务是将球篮里面的火油陶罐扔到敌军阵营当中,从而形成火海,克敌制胜! 如果连接近都接近不了,那就是鸡肋! 所以现在武军和十字军的热气球虽然都已经升空,可实际上双方那么远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展开空战,除非有一方的火炮阵地被彻底摧毁,没有了火炮的远程袭击,热气球才有机会飞临敌军上空! 7017k 第五百七十九章 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以内 “陛下,我军兵力远超武国军队,虽以防守为主,但岂可让武军从容布置。”来自法兰西的维克多将军沉声道:“这几年我们大力发展火器,可武国肯定也不会闲着,现在的武军火炮射程是否比十字军火炮射程更远,我军一无所知,若是比我军更远,那么任由武军布置炮击阵地,我军岂不是只能被动挨打!” 克雷芒七世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维克多将军说的不错,不管怎么说,咱们都先得试探一下。” “本将请战,冲击敌军炮阵!”维克多的眼中闪烁出仇恨的精光! 安道尔会战之后,武国立即对法兰西发动侵略战争,可怜法兰西军队在安道尔会战当中已经损失惨重,哪里能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武国大军。 于是武国军队几乎是摧枯拉朽的占领了法兰西全境,并且直接将兵锋推过莱茵河!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最让西欧各国痛恨以至于最终心甘情愿联合起来,接受教廷调遣的一个根本原因就在于,武国对待西欧各国贵族的手段实在太狠! 这就是一群屠夫! 武国军队从不妄杀平民,但是对于贵族,别管你血统有多高贵,甚至血统越是高贵,越是逃脱不掉武朝皇帝的屠刀! 相反那些小地主,小富商还有平民尽管会被控制,但是却很少遭到屠杀,甚至直接是放任自流。 维克多身上有王室血统,乃是法兰西大公爵,然而这个在往日里代表着荣耀和高贵的血统,在法兰西破碎之后,却成了他索命的镰刀! 如果不是维克多跑的足够快,估计这个时候已经死了五年了,然而他跑了,他的家人没跑掉,公爵府里七八十口最终被武国皇帝一个没留,全部杀绝! 所以维克多觉得自己活着的唯一价值就是报仇,如果能将武朝皇帝的头颅砍下来,那么他现在就愿意回归主的怀抱。 “就按照战前制定的作战方案。”克雷芒七世顿声道:“指挥作战,我不如你们这些将军,但是我可以在这里以神的名义为每一位神的战士祈祷,当你们击溃武国军队,每一位十字军战士都会沐浴在神的赐福圣光之下,战死的英雄会去往天国,成为天主座前的信徒,当面聆听主的教诲,他们的灵魂将会得以升华,离开天国,他们的下一世将会成为血统纯正的贵族……” 克雷芒身边所有听到这番话的将领和士兵眼中不由自主的涌现出狂热之色! 基督教能成为西欧世界第一甚至唯一的宗教,岂是运气使然,其教义和佛门有共通之处,能够引发共鸣,甚至难听点说就是洗脑。 佛门以来生为报蛊惑世人,偏偏佛门禅理头头是道,越听越是有理,对于穷苦百姓而言,他们希望自己的来生不再受这辈子的苦,所以信佛拜佛,对于富贵人而言,他们希望自己下辈子也能和今生一样成为人上人,所以也虔诚礼佛。 至于下辈子谁能看得见,那不是问题,佛门是不是玩井中月那一套不会有谁真正在意,他们在意的是自己的愿望,也是希望。 基督教也是一样,在西欧这片以血统论尊卑的土地上,对于狂热的信徒而言,死并不可怕,因为死不过就是前往天国回归主的怀抱,他们为了神为了主而死,那么下辈子投胎,主自然会给他们安排一个高贵的血统! 这就是典型的自我麻痹,自我逃避,可笑愚人身在其中还不自知。 上百万大军同声呐喊,那气势直冲斗宵,带起一往无前的霸气,带着向死而生的决心! “朕本以为安道尔一战,十字军的脊梁已经被打断了去,没想到短短几年的时间,十字军的士气就彻底恢复了……厚炜跟朕说过,信仰的力量如果能运用得好,对于皇权而言是助力,可要是被利用,那么就会成为动摇社稷的灾祸,当真是一点都不假。” 话音一落,朱厚照便取出望远镜看了过去。 只见十字军大军开始运动,数万军队朝两侧运转,中军位置上万骑兵已然上马! “为了主之荣耀,杀!”维克多抽出佩剑,声嘶力竭,一声狂吼! 不存在什么阵前叫战,更不存在什么谴责,双方都知道,这一战无可避免,都知道所谓的谈判不过是双方都想拖延时间,既然如此,还说那么多废话做甚。 真理永远都只存在于大炮的射程范围之内,战场之上能讲道理的永远都只有战刀! “两军相逢勇者胜!”朱厚照豁然站起,战刀前指,喝道:“杀光这群狗杂碎!” 号角、战鼓,此刻已然成为这莱茵河畔的主旋律。 “报告将军,炮营已就位!” “开炮!”乐敏狂喝:“覆盖式地毯轰炸,别他娘的顾忌弹药,弹药轰他娘半个月都够,把炮轰废了都在所不惜!” 令旗挥动,三座炮阵,三个方向,一千五百门榴弹炮同时开火! 那股威势如排山倒海,如地动山岗,尖锐的呼啸声直接撕裂虚空,密集的弹药更是形成遮蔽天空的弹幕,以无比凶狠的霸道姿态狠狠朝十字军的冲锋军阵当中砸了过去! 实心弹、开花弹、链弹、炸弹…… 火炮自从出现,便是热武战场上的王者! 克雷芒愣了,旋即脸色突变! 安道尔会战,十字军在火炮的身上吃了太大的亏,所以这几年西欧几乎是在拼命研究火炮! 如今在教廷看来,西欧的火炮还没能脱离笨拙的范畴,与武国便于运输的火炮根本不能比,但是论射程! 十字军的火炮,射程达到十五里的超级重炮足有三十门,超过十二里的超过两百门,其余近千门火炮射程几乎也都能达到十里! 安道尔会战,武军的火炮给十字军给教廷留下了太过于深刻的印象,所以教廷方面有过预估! 这个预估线就是武军的火炮绝大多数射程在十二里左右,能达到十五里的重炮不会超过百门。 现在,克雷芒七世知道错了,整个教廷,整个西欧都错了,大错特错,错的离谱! 7017k 第五百八十章 大战爆发 武军的火炮射程已然超出了想象! 按照当前最低估计,明军至少有三百门重炮射程在十七里以上! 战争不是简单的数字游戏,但是谁都知道这区区两里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死亡,意味着在这条冲锋的路上,火炮的火力压制根本不成正比,意味着这两里地将会成为染血之河! 十字军的战术并没有错,之所以要将火炮阵地放在前沿,说白了就是打算用炮火的轰炸来进行压制,从而为十字军冲锋路上荡平障碍。 但是因为战术预估错误,很快十字军就为自己的错误预判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三百门最新式超远程榴弹炮的攻击目标本身就是十字军的炮阵,于是一瞬间三百门榴弹炮弹在十字军炮阵内开花,一门门火炮被掀翻,被炸成烂铁,正在为火炮装填弹药,准备为冲锋军开路的炮兵被炸的人仰马翻。 那些射程够不到火炮阵地的炮弹呼啸着砸向三面冲锋的十字军前锋军队,开始疯狂收割生命。 冲锋的十字军整齐的马其顿方阵几乎在瞬间被撕碎,血光与火光交织成一片,将原本祥和的莱茵河畔渲染成了人间炼狱! 在冷兵器为主的战场,火炮的威力在这一刻被展现的淋漓尽致,十字军的火炮阵地,上千门火炮仅仅只有几十门火炮发出轰鸣,还炸了个寂寞,随即便彻底淹没在了漫天弹雨当中。 武军的弹药就跟不要钱一样疯狂倾泻,以武朝当前的军工制造能力,还不足以形成流水线,但是不等于弹药造不了,甚至这几年间,朱厚照玩了命的生产子弹和炮弹,其产量甚至已经超过了大明! 这同样是因为安道尔会战的教训给了朱厚照深刻的印象,要知道在安道尔会战之前,武朝的军备几乎全部来自于大明的输送,每一次移民,谷侯都会携带大量的火器弹药。 但是会战爆发之后,经过一天高强度轰炸,朱厚照陡然间发现,仅仅一天时间,武朝储备的炮弹就消耗了四成! 等到夜幕降临,十字军退军之时,很容易就发现,如果要保持这种高强度轰炸,储备的炮弹最多只能坚持一天半! 然而第一天,武朝以出其不意的地雷阵外加火炮狂轰,还付出上万战损,最终才消灭十几万十字军…… 如果按照这等战绩继续厮杀两天…… 没有火力压制,光凭几万军队根本不可能抗衡超过一百万的西欧联军,届时武朝就不是惨败,而是要面临屠杀! 两百万汉民,上百宗室和勋贵,在没有军队保护的情况下将会面临什么局面? 为了报复,这些权贵必然会被屠戮一空,而汉民则会论为奴隶,真到了那个时候,朱厚照也没脸逃回大明,等待他的只有死! 他死了,数百权贵之门被屠戮,消息一旦传回大明将会是什么局面? 恐怕天下震动都不足以形容,届时就算朱厚炜的手段再如何强硬,再想把国内权贵转移分封到海外去,付出的努力和代价恐怕要多十倍百倍! 这几年间,朱厚照每次想起安道尔会战都会冷汗淋漓,如果不是热气球夜袭,造成西欧联军溃败,武朝军队趁势掩杀,不断扩大战果的话,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吃一堑长一智,又不是傻子,作为战场上优秀的军事指挥家,朱厚照同志虽然不熟悉热武战争,但是他会战后总结,于是他发现最大的问题就是军火不足! 于是这几年间军火工厂拔地而起,火炮数量增长有赖于大明,但是弹药…… 朱厚照敢拍胸脯保证,武朝现在的弹药储备,足以支撑十次安道尔会战! 铺天盖地的炮弹如同一道道不断划破天际的流星,三轮炮袭过后,十字军炮阵已经被摧毁掉了九成九!侥幸没被轰碎的火炮旁边也半个人影都不存在…… 哪怕对主的信仰再坚固,可是面对这种如同灭世一般的天威,人内心的恐惧也会被无限放大,尤其是看到自己身边的战友被接连炸死,被炸的支离破碎,连个囫囵尸体都没有的时候,这种恐惧就会被放大到极限,直到无法承受。 信徒可以去死,也未必怕死,可谁都希望自己的死能有价值,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的价值,可面对武军根本无法抵御的炮火,除了被炸成碎尸之外,根本不存在丝毫的价值。 所以十字军的炮兵们毫不犹豫的选择转身逃跑…… 这似乎也是欧洲军人的传统,就比如后世最出色的意大利军人! 面对战争的意大利军人,一旦上了战场考虑的不是灭杀敌人,而是投降,不管自己是不是兵强马壮,而敌人是多么的孱弱不堪一击,他们就是要投降! 咋滴不接受投降,他妈的,揍到你接受投降为止…… 窥一斑而知全豹,这他么的就是对主的信仰无比忠诚,号称精锐的西欧战士…… 克雷芒浑身都在轻颤,这才多久,被西欧寄托无比巨大希望的炮阵,在武军的炮火袭击下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便被摧毁! 炮阵被摧毁,意味着什么,克雷芒这个不算是军事白痴的统帅实在是太清楚了,意味着原本打算用来抗衡武军远程打击的希望彻底破灭! 没有远程协助,那么十字军想要通过两军阵前这十几里区域,还不知道有多少战士粉身碎骨! 乐敏看向高空,只见热气球上的瞭望兵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旗帜,给下方传达着战场上的最新情报。 “传本将将令!敌军炮阵已被摧毁,所有火炮手自由轰击,不停轰,没有本将将令,只要炮管没炸,谁敢懈怠,军法从事!” 此令一出,武军炮营彻底疯了! 所有的炮兵脑子里面已经彻底没了别的丝毫念头,他们只知道一点,不断的往炮管里面塞炮弹,然后点燃引信! 短短半个时辰,武朝炮阵不知道朝十字军倾泻了多少炮弹,但是所有的火炮炮管已经开始泛红,于是炮兵将早就准备好的冷水浇在炮身上面。 一时间武朝炮阵白烟滚滚,宛如仙境…… 7017k 第五百八十一章 库恩 “怎么办?”克雷芒眼睁睁的看着复仇战士维克多将军被敌军一颗炮弹炸的粉身碎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这种局面是教廷没有预判到的,在教廷组织的那么多次军事推演当中,几乎什么都算进去了,但是唯独没有算到自己的炮阵会被如此轻易摧毁。 这一千多门火炮凝聚了西欧五年的心血,然而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没了,这仗还怎么打! 身为十字军副帅之一的库恩满脸都是震撼,可还是沉声说道:“安道尔会战之时,联军也在开战之初被武军重创,然而英勇无畏的十字军战士拼死冲锋还是突破了武军的防线,给予敌军巨大伤亡,如果不是查理陛下盲目自信,安道尔会战的最终结局必将属于伟大的天主。” “库恩将军的意思是?”克雷芒很谦虚的问。 “没别的意思。”库恩冷哼道:“陛下,我们有英勇无比的百万战士,在我们的身后还有数百万甘愿为了圣战而死的信徒,再往后则是欧洲数十王国和神的子民,我们没有退路,如果我们退了怕了,欧洲将再无任何人能抵挡得住武国的攻伐,届时整个欧洲都将沦陷,神的子民将会被武国人所奴役,这片神的领域也会成为异教徒的乐园,我们的圣地也会被异教徒肆意践踏,陛下,如果欧洲连神之圣地都丢了,神的威严将会荡然无存,那么神之信众会觉得神抛弃了他们,从而对自己的信念产生质疑,此为灭顶之灾!” 克雷芒打了个冷颤,道:“那当前该如何应敌?” “鱼死网破,向死而生!”库恩咬牙切齿道:“十字军最大的优势是咱们有百万大军,有源源不断的兵源,我听东方人说过一句话叫做‘蚁多咬死象’,我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不管死多少人,哪怕这百万大军死绝了,就让预备军上,预备军死绝了,就让数不清的信众上,坚决不给武国一点点喘息的机会,不停厮杀,不分白天还是黑夜,我就不信,武朝能有多少炮弹,我就不信他们的火炮连续不断的开炮会不炸膛,我们用人海用人命去耗,耗到武国弹尽粮绝,耗到武军精疲力尽,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会迎来胜利的曙光!” 狠,够狠! 克雷芒目光炯炯的看着库恩,心里面给这家伙下了个中肯评价。 “陛下还在犹豫什么!”库恩厉声喝道:“武国的野心从他们登陆欧洲的那一天就已经开始,他们不是野蛮的上帝之鞭,这是一个作战计划极其明确,战略目标更加明确的东方国度入侵,他们步步为营,有多少人口就占据多大的地盘,不以杀戮为目的,他们要的是整个欧洲,他们要将欧洲变成如东方王朝那样的一统国度,在这片国度上不会有神之信众生存的土壤……” 克雷芒一愣,在他看来,东方人再狠就算真的赢得了圣战的胜利,那么只要在欧洲这片神的国度上,凭借信仰的力量,也一定能让东方人成为神的信徒……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这就是信仰同化! 至于这几年,为什么没能在东方人当中传教,在克雷芒看来,那是上任教宗的无能,或者压根就没想过感化,上一任教廷的终极目标不是同化而是消灭! 消灭东方异教徒的国度和军队,奴役东方平民来洗刷安道尔会战的耻辱! 然而库恩的话,似乎想要用信仰来同化东方人,并不存在什么可行性! 库恩似乎看穿了教宗的心思,冷笑道:“陛下,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东方人是没有信仰的,从几百年前,教廷就派传教士前往东方,我在传教士的笔记当中清晰的知道,在东方就没有信仰,东方的平民今天可以去拜佛,明天就可以去拜道尊,如果兴趣来了也会去教堂转转,想要用信仰感化他们,根本不可能!” 克雷芒深吸一口气,眼神陡然间变的锐利,看向库恩道:“我不懂军事也不懂战争,但是我知道任何一支军队,当伤亡达到一定的比例,战士就会恐惧,你说用几百万人去和武国玩命,我想知道,这百万军队如果伤亡三十万甚至五十万,活下来的战士是否还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陛下不要怀疑信徒们的信仰,更不要怀疑信众对于主的忠诚。”库恩正色道:“这是圣战,每一位战士都会觉得为主去战死是荣耀,陛下可以下法旨,命令教廷所有枢机主教、神父、牧师……在战场上颂唱圣曲,让每一位战士都沐浴在神的圣辉当中,如此一来,十字军的战士们必然能激起无边的勇气,悍不畏死和武军血战到底!” 克雷芒还是有些下不了决心,身为教宗,他需要考虑的层面绝非简简单单的军事,他需要考虑的是教廷的利益! 从教廷层面上看,这一次的莱茵河之战如果胜了,那么什么都好说,教廷的威望也必然会达到顶峰,而他也会一跃成为史上最伟大的教宗之一,身上有这层光环,那么在他执掌教廷时期,神权将会死死压制王权。 就算是败了,可只要不是败的惨不忍睹,那么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毕竟就算武朝这一次移民多达四百万之众,可如今西欧土地上的东方人口依旧不到千万,在人口基数上面,欧洲还占有巨大优势,这个优势就是谈判的资本! 毕竟以武朝的战略来看,是有多少人口占领多少地,区区几百万人口想吞下整个欧洲根本不现实! 军队和人口就是教廷在战败之后,再一次将武朝逼上谈判桌的资本,这一次莱茵河之战,教廷发动圣战,固然是准备了数百万信徒成为战士,可要是这些精壮欧民战死或被俘,那么教廷就会失去所有的本钱! 战争的本质是政治,在欧洲,战争的利益则是神权! 所以克雷芒不敢赌也不想赌,但是现在库恩色厉内荏,让克雷芒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7017k 第五百八十二章 空中屠杀 “陛下!此战若败,欧土必失,根本不存在谈判的可能,教廷若是不存,您就是主的罪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克雷芒豁然惊醒,身为教宗,岂会是优柔寡断之辈,衡量得失之后,克雷芒果断说道:“我现在将这场战争的指挥权交给库恩将军,将军如何作战可自专!” 库恩坚定的点头,转身便走,随后便是一连串的命令! 整个十字军大营开始躁动,随后,宏大的颂唱声传遍整座营地,甚至隐隐压制住了猛烈的炮火轰鸣! 一刹那间,几乎每一位听到圣歌的十字军战士脸上都呈现出无比肃穆的表情,如果会玩游戏,这他么似乎就是最强牧师的辅助加成…… 喊杀声冲破云霄,整座十字军大营开始转动,所有的战士都在呐喊,脸上浮现出狂热的神色。 这就是信仰,当信仰凝聚到极致就会成为无可匹敌的巨力。 “教廷这是要玩命?”朱厚照胸腹间的血液在沸腾,这才是男儿该待的地方,只有战场才是好男儿建功立业的圣地! “战场,死生之地,陛下万金之躯,不可轻易涉险。”武朝内阁首辅杨平一看躁动的朱厚照,就知道这货想干啥,于是连忙浇冷水,希望热血上头的太武皇能够冷静冷静。 “滚。”朱厚照没有半点给内阁首辅面子的意思,他么的他在草原上转战千里,万里迢迢远征海外,你他么说死生之地,不能涉险? 杨平脸色难看,不过还是老实的不说话了,毕竟如今武朝朝堂的朝臣是什么来路,为什么会从大明而来,大家心里面都有数,皇帝要是找由头杀人,谁都没跑…… 十字军疯了…… 两军对垒,哪里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更何况十字军兵力远胜武军,只要不犯安道尔会战的错误,这莱茵河畔没有道理会败! 十字军三面包围快速冲锋,触目所及,尽是人海,这是准备用人命趟出一条路,库恩的战法很简单,用几万十字军战士的命来填出一条染血之路,只要能突破武军的几道防御阵线,那么短兵相接,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十字军就没有败的道理! 所有十字军战士的眼睛都红了,这不是西欧各国之间的战争,这是信仰之战,这是无所不能的主发布神谕主导的圣战,退回、恐惧、畏缩……这些都是对主对信仰最大的亵渎! 半空中,上千只热气球在操球兵的操控下朝着敌营上空移动! 火炮是对热气球最大的威胁,敌军炮阵不被摧毁,那么热气球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敢进入炮击射程之内! 除了火炮,对热气球产生威胁的还有两个,一个是床弩,西欧也有床弩,而且不比武军的差多少,最远射程能达一千两百步! 热气球如果低空飞行,就是床弩的活靶子,不过既然知道十字军有威胁到热气球的远射武器,控球兵又怎么能去找死! 如今热气球升起的高度在一千三百到四百步之间,差不多七八百米高空,倒不是不能飞的更高,而是没有必要。 十字军的热气球军不敢飞临武军阵地上空,也不觉得武军的热气球敢来,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当战事胶着之时,以最快的速度朝敌营靠近,趁敌军关注点在战场上之时,将吊篮内的油罐全部扔到武军阵营当中,迫使敌军后撤,让武军阵地在短暂的时间内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然后一举夺取或者炸毁武军炮阵。 但是这些十字军球兵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任务没能完成,自家炮阵就被彻底摧毁,然后武军球队就这么大摇大摆飞了过来! “放箭!”十字军球长狂叫! 箭飞如雨,然而射了个寂寞,距离超过射程,漫天羽箭垂落,重力加惯性,顿时将下方的十字军射翻一片。 武军球阵继续飘进,距离一百步,火枪勉强能够达到射程,但是威力已经不足以击穿球体,然而这个距离乃是中程弩的天下! “射!”武军飞天指挥使褚迦冷喝,然后端起手中的中程弩! 每一支中程弩可一次性发射三支弩箭,令下,飞天战士,弩箭攒射! 箭雨呼啸,如同飞蝗! 十字军热气球上的战士眼睁睁的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两三千支弩箭射至,然后轻而易举的撕裂球体! 热气球飘在半空,球体泄漏会是什么下场! 下场就是球体漏气,迅速干瘪,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朝下方坠落。 无人能够形容坠落热气球上的十字军战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是何等的惊恐,只能听见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长空,在地面军队惊骇的目光中直愣愣的砸下,顺带砸死几个。 十字军热气球战士彻底疯了,自己的弓箭根本射不中敌人,而敌人的弩箭却可以轻易的射穿自己的球体! 一轮箭雨,几十上百个热气球坠落,而这个时候武军的热气球再次靠近,然后扬起了手中的弩…… 这是一场空中屠杀,被屠杀的十字军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力量的严重不对等,让十字军彻底沦为待宰的麻雀。 没有任何人喜欢被屠杀,哪怕对主的信仰再如何坚定也不行,地面军队至少还能死在冲锋的路上,至少死之前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但是在空中……只有绝望! 十字军球兵在损失近半之后,迅速逃窜,武朝飞天军没有追击,他们的作战任务在下方! 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飞天军的存在,那么飞天军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 火海攻击! 数不清的火油陶罐从吊篮当中被扔出去,每只热气球携带三十个陶罐,每个陶罐装有十斤火油,总计三百斤! 上千只热气球携带的火油总量三十多万斤! 陶罐从天而落,还没引火就砸死无算,这里是十字军的后沿,火炮射程根本打不到的距离,但是无所谓…… 下一刻,数不清被点燃的火球从天而落…… 顷刻间,通天大火! 烈火烧透虚空,数百米高空都能感受到炽烈的火焰气息,于是飞天军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7017k 第五百八十三章 苦战 库恩的脸色难看的几乎要滴血! 作为安道尔会战的幸存者,那一夜的恐怖天威再一次在眼前上演,必然会勾起内心深处隐藏着,却从未淡忘的恐怖回忆。 和抱有侥幸心理的教宗不同,库恩非常清醒,他知道这一战关系到整个欧洲的存亡,整个欧洲根本不存在半点退路。 唯有在这莱茵河畔正面击败武国,才有可能为欧洲各国迎来喘息的机会! 因为高层贵族都知道在大武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强,令人更加绝望的国度大明! 克雷芒还想和上一次一样通过一场大战,再将武国和西欧弄到一张谈判桌上的想法在库恩的眼里显得无比可笑,以大明现在海上的恐怖力量,武国若胜,根本不愁移民来占领土地,武国皇帝朱厚照只需要稳扎稳打,最多两年,就足以将整个欧洲彻底打穿,歼灭掉欧洲大地上的所有王国,且不存在丝毫的悬念! 老虎可以和狮子谈判,但是绝对不会和一只自己可以轻易踩死的蚂蚁谈判,这一点毋庸置疑! 库恩也想要将武国逼上谈判桌,因为他知道就算能打败武朝,也肯定不会是东方大明的对手,通过海外传回来的消息,如今东方大明强盛的令人心颤! 这种消息没能在欧洲传播,但是库恩知道,如今的大明至少领先西欧两三百年!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而缔造这一切的就是那位东方堪称几千年以来最伟大的君主! 嘉靖大帝朱厚炜! 所以库恩知道即便战胜大武也没用,但是莱茵河之战绝对不能败,而且是必须要胜,只有胜利擒住嘉靖帝的哥哥,也就是武国皇帝朱厚照,再将几百万汉人的性命掌握在手里,才能回到谈判桌上,迫使大明妥协! 这是欧洲唯一的出路! 但是库恩做梦也没想到筹备数年之久,几乎耗尽教廷元气打造的军工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战争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英勇无畏的十字军战士带着对主无比虔诚的信仰冲向敌军,然后成批成批的倒下,无数的战士在火海中惨叫,浑身冒火的火人疯狂乱窜,最终倒下,被烧成一堆焦尸。 从开战到现在,半天的时间都没到,十字军的死伤就已达数万之众,而且这个数目还在极速增加,照当前的情形来看……库恩不敢想,但是他没有退路,只能孤注一掷! 这是圣战,没有神谕,只要对主的信仰没有动摇,那么任何一位战士都不可能因为恐惧而退缩,但凡退缩的都是对自己信仰的质疑,战后也必将送去裁判所接受裁决! 朱厚照的眉头越皱越紧,远处火海覆盖范围不小,初步估算至少有两三万十字军战士被困火海之中,等待这些战士的最终命令运,十有八九会被烧死。 惨烈的伤亡,竟然没让十字军有所退缩,而现在火炮阵地的火炮声俨然越来越稀疏。 弹药确实很多,但是高强度的火炮射击,已经让炮管变的暗红,再继续下去,火炮恐怕就会大片炸膛! 十字军虽然被炸的人仰马翻,但是战士基数实在是太大,百万大军,悍不畏死,如果敌军没有压倒性优势,那么不管是谁面对这股力量,最终的结局必然是被撕碎! 一次次重组,一次次被打散,此刻被信仰之力包裹住的十字军战士迈着坚定无畏的步伐,踩着袍泽的尸体继续向明军阵地前进! 最终杀到炮营一里之内! “传本将将令,火箭筒,射!” 三百枚火箭喷吐而出,简单的设计却代表着大明军工最新成就的战争杀器在东方没有用武之地,在这莱茵河畔却第一次绽放了本该属于它独有的锋芒! 与此同时,返回营地补充好燃料和油罐的飞天军,已然操控火球再一次飞上了半空。 火箭炮的运用就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几乎没有伤亡的武朝军队,几支军队从中军,从两翼开始进击,瞬时间,枪声大作连成一片。 一排又一排的十字军战士被射翻,彻底解脱后脸上挂着痛苦的微笑,仿佛真的回归了主的怀抱。 十字军的悍不畏死委实超出朱厚照的想象,这也让真正开始正视欧人之信仰。 整个战场彻彻底底被火药烟雾所笼罩,十字军的火枪射程确实没有武军火枪射程远,但是十字军冲击进入到武军火枪射程之内,就意味着两军之间的距离已然被拉进到了极短! 武军的排枪射击固然给十字军造成重大伤亡,但是冲到近前的十字军也终于拥有了正面交锋的本钱! 战争!朱厚照对于战争的理解很全面,在固有的认知当中,战场之上的杀戮时刻,能够造成的伤亡相对于整体军力而言其实很有限。 比如现在十字军投入战场的敌军足有百万之众,可并非是说要把这一百万敌军屠光才会获取战争的胜利。 实际上,当伤亡达到一定的基数,人就会恐惧,比如十万人横尸,那么活着的战士自然而然就会升起对战场的恐惧心理,从而退缩,溃败,然后被衔尾追杀,直到屠杀! 华夏历史上的长平之战就是典型的例子,六十万秦军面对四十五万赵军,击溃、围困、算计等等手段用出来之后,最终心理崩塌的四十五万赵军在付出几万人死伤的代价后选择投降,最终的结果是被杀神白起一股脑给活埋了。 这次也是一样,朱厚照就是打算凭借犀利的火器优势,对十字军造成恐怖杀伤,进而摧毁十字军战士的心理防线,让败军溃逃,进而掩杀! 但是十字军现在几乎是成建制被消灭,然而却没有丝毫溃败的迹象,这些疯狂冲击的敌军仿佛武军是他们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宁肯自己死也要倒在冲锋的路上,为后面的战友打开一条血色通道! 战场一下子变的胶着无比,武军各阵极速运转,两军彻彻底底陷入苦战! 东方文明和西方文明在这莱茵河畔激烈碰撞,谁都没有退路,谁都不能输,谁都承受不了战败的代价,那么唯一的选择只有死战到底! 7017k 第五百八十四章 欧洲完了 嘉靖十四年五月二十三,堪称世界史上参战人数最多,也绝对是最惨烈的莱茵河之战落下了帷幕。 这场战争武国投入兵力三十四万,教廷发起圣战,前后正规军和预备役军队投入近三百万! 规模之宏大,简直骇人听闻! 十天时间,整整十个昼夜,莱茵河畔的战争就没有停止过哪怕一分一秒! 尸体堆积成了山丘,方圆十几里的战场土地被染成了暗红色,甚至往下掘上三尺,都能看见暗红色的血水! 数不清的断肢残臂,处处都是被炸的支离破碎的尸块,以及不断冒着黑烟的焦尸。 这里是真正的人间炼狱,对于西欧人来说,这里就是撒旦魔影笼罩的地狱! 此战,武国军队付出伤亡八万人,其中当场阵亡超过五万! 武军七道防御阵势被突破六道,若非十字军彻底奔溃,或许整场战争最终的结局将会彻底改写! 飞天军损失过半,重甲兵几乎建制不存,武军一千六七百门火炮没有被敌军摧毁,但是炸膛超过半数,随着火炮炸膛,被带走的炮兵超过两千之众! 惨烈……极致之惨烈! 大明……乃至武朝新军建立以来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之大的战损,要知道当年武朝皇帝朱厚照率三千火枪骑兵就能纵横草原,杀得漠南漠北再无王庭! 杀到第七日,双方火器大面积不能使用的情况下,战争再一次回归到原始味道,热武结束,冷兵器成为战争主流。 亲自披挂上阵的朱厚照拿起了许久没有拿起的战刀,亲临战阵,大杀四方,堂堂太武皇上了战场就如同一只出了笼子的猛虎,手中几无一合之敌! 精致的铠甲上到处都是刀劈斧削的印记,护卫在朱厚照身边的亲卫拼死护卫之余,死伤几乎殆尽! 在这西欧,在这片被蒙古人揍的跟狗一样的民族土地上,强悍的明军竟然经历如此战损,堪称触目惊心! 如果是换做其它任何一场战争,那么战损高达八万,那无论如何都算是惨败,然而在这莱茵河畔的大战,在这两个文明的惊天碰撞当中,其战果足以称得上是大胜乃是狂胜! 此战,教廷以神之名义发动圣战,百万军队,两三百万预备役,投入战场的总兵力超过三百万,最终死在战场上,还能找到全尸的十字军战士超过五十万! 那些支离破碎的已然无法统计,不过至少也有十万! 还有就是战争结束前夕,最终再也承受不住死伤,承受不起恐惧的十字军溃败,溃败之军相互践踏,甚至冲跨预备役后阵,武军衔尾追杀,俘虏十字军战士超过七十万,其中十几万因重伤被斩杀! 这一战,西欧各国军人几乎彻底完蛋,这一战,彻底打断了欧洲各国的脊梁,也将教廷的威信彻彻底底扫落尘埃。 发起圣战的教宗克雷芒七世仓惶而逃不知所踪,不过可以想象,教廷在其领导下发动圣战,这就是一把双刃剑,如果胜了,他将会成为教廷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教宗,同样,要是败了,他就是教廷的罪人,是整个欧洲的罪人。 因为圣战就意味着孤注一掷,意味着赌上了一切,赌徒输了没准只是倾家荡产,圣战输了,欧洲完了…… 从克雷芒手中接过指挥权的库恩在兵败之间,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然后抹了脖子,他输了,只能死,自尽,至少还是个英雄。 凡尔赛宫。 精神振奋的朱厚照端坐皇位之上,他确实已经退位了,但是皇子……没人会在乎这些。 “陛下……”杨平出列,脸上带着灿烂的光辉,微笑道:“战场已清,所有十字军战士的遗体和残肢都已经挖坑深埋,并垒起巨大坟包,按照陛下的意思,已勒石纪念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捷!敢问陛下,何日挥进北进,征服整个欧洲!” 大殿内群情激奋,莱茵河会战大胜,从此武军在欧洲这片土地上将不会再有敌手! 武国的大军只需要进军,就能兵不血刃夺取大片大片欧洲各国领土! 这就是会战的红利! 朱厚照难得正正经经的端坐于上,听了杨平之问,却没有应答,而是说道:“战争永远都不只是军事,知道为何在大明,数十万的军队对嘉靖帝的忠心牢不可破吗?” 杨平苦笑,身为儒家人,他从骨子里看不上当兵的,但是这种想法现在没谁敢付之于表面,否则不管是在大明还是大武,一定会死的无比难看! “嘉靖陛下爱兵如子,亲自制定的军事条例和军法,涵盖战时、非战时还有诸如善后、抚恤等等,让所有的兵都无后顾之忧,所以敢战,愿战!而这一切都是嘉靖陛下所赋予,故而赢得天下战兵之忠心。” 朱厚照冷笑道:“说的不错,但是没说到关键!在朕看来,是因为大明给了军人尊严,给了军人荣誉!让每一位军人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这就是所谓的向心力和凝聚力!至于什么抚恤还有善后,完全就是应有之义,一个国家如果连军人这点都无法保证,那还敢奢望军队为国死战?” “陛下说的是……”杨平默默退回朝班。 “大明能做到的,朕也能做到,大明能给予军人的荣誉,朕也能给,传旨!” 所有大臣尽皆躬身,哪怕知道太武皇要干什么,可没有任何人有开口阻止的意思,说真的,经历过嘉靖朝的官员们,都已经被整怕了,心寒的怕,发自肺腑的怕。 朱厚照和朱厚炜两兄弟,一个文治,一个武功,相得益彰,堪称千百年来君王之典范,和这两位雄才大略的君王放对,那简直就是耗子给猫拜年,嫌自己活的太累…… “在莱茵河会战遗址上面建方碑,将每一位死于此战的战士之名刻之于上,供后世瞻仰,凭吊!” “臣等遵旨……” “大军攻入梵蒂冈,将梵蒂冈的那座什么最大的教堂彻底改了,改成大武英雄纪念馆,馆前立大武英雄纪念碑,具体如何做,就参考大明的!” “臣等遵旨……” 7017k 第五百八十五章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朕倦了,无事便退朝吧。”御座上的朱厚照很懒散的伸了一个懒腰,和先前英明神武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段鹏走了出来,他本是大明户部侍郎,乃是首辅杨平同窗好友,嘉靖帝散布消息要整饬吏治,严惩贪腐的消息传遍天下之后,屁股上面屎多的官员一个个如惊弓之鸟,于是在收到杨平书信之后,立即做出了离开大明避祸西欧的决定。 大明新学人才紧张,说白了连自己都不太够用,所以没有办法替西欧输血,那么西欧想要治政,自然只能依靠儒家。 朱厚照自然知道这些几乎相当于被发配而来的儒家官员都是些什么货色,却也只能先忍着,于是便任命段鹏为武朝户部尚书。 不错,现如今的武朝权力架构,完完全全都是照搬的大明旧制,内阁、六部以及各个地方衙门几乎没有丝毫变动,武朝想要改制,任重而道远。 而且朱厚照自己也知道,指望大明给大武输送大量新学人才彻底替换掉儒家根本不现实,因为大明的新学人才再多也不够用,没别的原因…… 澳洲、美洲这些注定要分封给嘉靖皇子的地盘,比起欧洲而言更是需要从头开始,也比西欧更加需要新学人才,而且这些皇子分封出去的时候,甚至都未及冠,为了不给儒家操弄的空间,所以新学便显得尤其重要。 所以朱厚照谅解老弟,只是要了一批新学学霸,先在西欧把新学的框架给搭设起来。 和大明不同,大明捯饬新学,一直都受儒家掣肘,尽管最后阻挡不了大势,但是儒家也好科举也罢,在大明那真叫一个根深蒂固,所以嘉靖帝采取的是温水煮青蛙,逐渐培养,设立新的机构然后逐步蚕食的策略。 但是在西欧很显然不需要这么麻烦,这些来到西欧的官员都很清楚自己的把柄死死掌控在朱厚照手里,不杀他们是因为还有用,要杀他们…… 现在大明开疆扩土,武人地位被一步步拔高,武人的地位高了,那么文人的地位必然会被压制,再加上大明实施的那一套,所有官员都很清楚迟早有一天会在武朝遍地开花,最多二三十年,武朝便是新学的天下! 没有谁是傻子,众官明知道自己阻挡更对抗不了大势,那么就必然会去顺应,这本身就是儒家最大的优点,也就是韧性! 段鹏和众多武朝官员一样,不但把自己家族子嗣全部送进新学,自己在朝堂上也是兢兢业业,绝对不敢行差踏错,给太武皇抓到自己把柄,然后宰了他的机会。 “段爱卿有何事?”朱厚照目光看向段鹏,微微有些不悦。 段鹏硬起头皮道:“臣是想问问抚恤的事……” “抚恤?抚恤一直都有定制,两百两银子,这有什么好说的?” “陛下……此番阵亡及重伤而亡之将士高达五万七千余人,如果按照两百两银子一人抚恤,则抚恤金高达九千万两,还有因伤退役之兵的善后供养,这其间花费恐怕要万万两之多,户部……” “户部没钱吗?”朱厚照冷冷问道。 “这倒不是……只是……” “只是个屁……户部有多少银子?” “户部如今结余差不多有一万万六千余万两……” 朱厚照嗯了声,大武朝的这几年的收入主要靠的还是抢,还有勒索教廷的,实际税收根本没多少。 半个欧洲的贵族被朱厚照抄家灭族,这抢了多少银子? 朱厚照自己心里根本没半点数,不过他往大明以买枪买炮为名,前前后后输送的白银就高达万万两以上,现在西欧在莱茵河之战中惨败,教廷连梵蒂冈这样的圣地都弃了逃窜,可以想象,一股掠夺整个欧洲财富的大幕即将开启。 这会是多么庞大的一笔财富! 当然,按照武朝的基建规划,整合欧洲都会以消灭欧洲文化为第一要务,要将这里建设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华夏之土,这个工程之大,简直骇人听闻,所要花的银子也必然是天文数字,段鹏这个时候提出担忧,也并非是无的放矢。 但是朱厚照可不会管这些……区区抚恤罢了…… “牺牲战士家族或者有家人在武国境内的,立即抚恤,不得有丝毫延误,谁敢克扣一文银子,朕杀他全家!” 朱厚照还是能体谅户部的难处,于是接着说道:“那些没有随战士们一起移民而来的家族,大概有多少?” 段鹏躬身道:“大概有六成……” “这么多啊……”朱厚照呵呵笑道:“把这些牺牲战士的名单和籍贯列出来,朕给大明去信,这部分的抚恤就让厚炜去出,等大武银子够了,朕再还他便是。” 段鹏松了口气。 “至于因伤退役之兵……”朱厚照脸色严肃了几分:“伤兵待遇不得有丝毫差池,咱大武朝要是连为国卖命的兵的后顾之忧都解决不了,也不配得到军人的效忠!” 段鹏肃然道:“已经按照陛下的吩咐去做了,有家业的兵如果愿意回去,除了发放伤残补助外,每月都可以从官府领取钱粮,家中孩童可以免费一直念到高中结束,没有家口在武朝的,则安置在荣养院,保证此生衣食无忧。” “如此朕便放心了。”朱厚照很慎重的点头道:“这是大事,绝不可轻忽,告诉荣养院的残兵,朕得空便去探望他们。” “臣遵旨!” “还有就是教廷,莱茵河之战,预示着欧洲各国联合圣战失败,他们也知道,朕的大军随时随地都会犁庭扫穴,所以他们现在要跑,甚至这些年各国打造的战船就是为了防止一旦战败,便立即出海而准备。 朕给他们时间滚蛋,免得有人说朕是屠夫,让这欧洲之土变成地狱坟场,但是去告诉教廷,告诉各国,他们前往的美洲南部已经被大明看上了,不想死就乖乖滚去北面……” “陛下意思是要和教廷乃至各国交涉?” “交涉个屁,直接告诉他们便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臣遵旨……” 7017k 第五百七十六章 天下园 “如此说来,西欧大势已定!”朱厚炜哈哈大笑:“皇兄率军出海,远征西欧,时至今日已七年矣,整整七年呐,殖民战争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总算是被啃下来了。” 莱茵河会战大捷,武朝形势初定之时,太武皇便派遣礼部侍郎华襄返回大明。 回到阔别数年之久的大明,看着天津卫的繁盛,看到一辆辆呼啸而过的火车,看到四处都在建设的京城,华襄热泪盈眶。 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回到故土的机会,或许也是今生最后的,唯一一次机会。 “陛下修建的这座天下园,雄奇秀丽,气势磅礴,堪称天下之最!”华襄四处乱看,只觉得自己眼睛已经不够用了,没办法,这座天下园实在太美,太大,哪怕穷尽腹中所有词汇来堆砌词藻,都不足以形容眼前这座美轮美奂,登峰造极的皇家园林。 这天底下任何一座园林与这皇家天下园相比,都毫无可比性! 不错,这座天下园在后世还有一个更加响亮的名字叫做圆明园! 说实话,嘉靖帝绝对不是一位喜欢铺张浪费、安于享乐的君王,他虽然弄了无数开源的手段,让皇帝的小金库和大明的财政再无赤字之忧,但是他还是愿意将每一两银子都给花到实处,花在民生上面。 斥资数千万修建这座皇家园林,是因为心中之痛,是后世国人心中共同之痛! 他曾经去过圆明园旧址,看过杂草丛生,断壁残垣的圆明园,这座承载了华夏文明,集天下园林艺术于大成,里面拥有无数奇珍异宝的皇家园林在英法联军那群土匪手里被洗劫被焚烧,成为一片废墟。 后世也曾倡议过在圆明园旧址上复建,然而最终没有,因为这座废墟见证了一个时代,更能深刻的让每一位国人铭记历史,不忘那一段已然逝去,却不能忘却的历史。 圆明园造价据说高达四五亿两白银,朱厚炜虽富,但也不至于花这么多银子来造一座园林,嘉靖朝造园林园的预算是一亿两,二十年,也就是一年五百万两,这点银子,朱厚炜还能出的起! 至于造圆明园的劳工多达五万,而这五万人全部都是法兰西人,后世的圆明园毁在英法联军之手,那么现在朱厚炜就让英法联军的祖宗来偿还他们子孙所犯下的孽债! “知道这是什么吗?”朱厚炜在熊猫园前停了下来,看着园里面从四川运来饲养,此时正在憨态可掬,打打闹闹的十几只熊猫问道。 “回陛下,此为食铁兽,相传乃是战神蚩尤的坐骑,臣在四川做过一县正印,故而识得。” “此物如此可爱,爱卿不觉得食铁兽这名字太过于难听?”朱厚炜笑道:“朕已赐名熊猫,爱卿以后可要记得。” “微臣明白。” “这圆明园里虎豹豺狼皆有,珍稀飞禽亦有不少,朕当初搜集这些,朝廷里面没少微词,说朕这是要兴建第二豹房,不知爱卿觉得如何?” 华襄苦笑道:“此园雄伟秀丽,尽显皇家气派,有此园在,世人当知皇家之威严可与皓日争辉!” 朱厚炜笑了笑,不置可否道:“好了,这些闲话多说无益,如今西欧初定,皇兄整饬西方之土,百废俱兴不足以形其坚,皇兄让朕代为赈济三万阵亡之士,朕自是责无旁贷,回去之后告诉皇兄,亲兄弟无需明算账,朕真要算的话,朕欠他的可就多了……” 华襄淡然道:“太武皇的意思,臣下不敢妄加揣测,可既然陛下这么说了,微臣自当如实回禀便是。” “十字军在莱茵河之战惨败,教廷也知道西欧不可能待的下去,那么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移民美洲,但是欧洲的人口基数实在太大,光靠一个武朝是肯定消化不了的。” 朱厚炜叹了口气道:“朕不喜欢毫无人性的种族屠杀,朕最喜欢的还是用纯自然的办法,比如剥夺生育权,用几十年的时间来让一个民族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教廷离开西欧,必然会带走大量的贵族,不是他们不想转移平民,而是运输能力掣肘,想要把西欧之民尽数移到美洲,估计没个十年八年功夫,根本不可能。” 华襄连连点头,嘉靖帝虽然远在万里之外,可对于欧洲形势的洞察力委实让人惊叹。 “如此武国能封闭沿海,那么西欧就至少会残留超过两千万的平民,西欧输掉了圣战,这些平民或许会认为他们的主抛弃了他们,但更多的则是那种对神的信仰坚定不移的信众,因为想要在欧洲实行同化政策很难。 因此,朕的建议是,同化不了就分化,分化治理,这两千万西欧平民,朕会输送两百万前澳洲两国,作为两国苦工,再输送回大明两百万,如此一来,西欧平民的男丁锐减,再将欧洲青年女子全部转移到汉人集居之地,如此一来,那些男丁便只能成为苦工剥夺生育权,至于女子可以和汉人通婚,但只能为妾,生下男丁为役,女子继续通婚,如此一来,几代过后,血脉自然为我汉人所主……” “陛下谋虑之长远,微臣佩服不已。” 朱厚炜笑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西欧和华夏终究不同,如何施政还要看西欧发展形势,大明与大武虽是兄弟之国,可朕也不打算干涉武国内政太多,一切便按皇兄的意思便是…… 不过皇兄什么性子朕也知道,让他厮杀疆场,他是一万个愿意,让他去处理庞杂的政务,只怕是会头大如斗,不过朕那侄儿接受的可是系统的新学教育,想必他亲政之后,自会有他觉得合适的手段。” “微臣自当将陛下原话传达太武皇……” “这次谷侯再次前往欧洲,会为武国输送最后一批移民,届时朕会将五百艘战舰留在西欧,如此一来,大武海疆可靖!” 华襄大喜道:“如此一来,大武海上力量足以制衡西欧海军,也可彻底切断西欧海军输送移民之路!” “去吧,西欧海军不足为虑,朕亦早有打算!” “微臣告退……” 7017k 第五百八十七章 下场和报应 华襄漫步于京城街头,此番回到大明乃是太武皇授意,其职责是作为使臣面见嘉靖皇帝,就西欧各方面问题进行询问,另外一方面,则是要看看如今的大明,尤其是京城都发生了那些改变,深入市井之间,切实去了解去感受。 这么做的目的在于了解,而了解的目的则是为了抄作业。 当然对于大明的改变,朱厚照也能从谷侯哪里了解到不少,但是谷侯也常年在海上飘着,实际上对于日新月异的大明,其骨子里面的改变知道的未必有多深,所以华襄此番带回来的使团成员,还要深入民间,真实的去了解各个方面,然后看看在欧洲能否照搬…… 朱厚照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老弟治理国家的本事,仿佛朱厚炜的脑子里面总是装着无穷无尽的奇思妙想,当这些奇思妙想付诸实际,整个天下都为之而彻底改变。 在正德朝,国贫民众,为了修建豹房,朱厚照和满朝大臣斗了几个月才拿到二三十万两修豹房的银子,最后穷疯了的他,不得不放出刘谨这条恶狗把满天下的官员咬了个遍体鳞伤。 重用阉人,酷虐百官,而文人的笔杆子何其恶毒,朱厚照自己都知道他在历史上肯定会落下一个无道昏君的恶名。 在正德朝,鞑靼达延汗无数次叩边,劫掠牲畜、百姓无算,边军疲敝,卫所糜烂,将门蓄养家丁成风,这些能征善战之士,眼里何曾有过皇帝有过朝廷,在他们的眼里,他们的衣食父母是自己的家主,他们效忠卖命的对象也只是自己家的将军! 但是在嘉靖朝这一切都变了,朱厚炜以无比强大的意志和无比庞大的财力,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对大明的军队完成了从根骨上的革新,革新后的大明军队在新式火器的装备下,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强悍战斗力! 加上军法和军事条例的实施,大明军队对于皇家对皇帝的效忠堪称空前,所谓的将门直接被连根拔起,谁敢蓄养家丁,谁就要有上断头台的觉悟! 这些改变,朱厚照切身感受,自然清晰的看在眼里,所以在西欧在武国,他完全照搬大明的军事体系,另外死死把持住财权,至于其它权力,甚至包括人事任命权,他都可以下放,因为只要捏住这两点,那么就等于是握住了刀,这把刀一旦挥舞,可以肆意收割不臣! 华襄带着使命走在京城街头,贴身感受不一样的改变,前几日,皇帝在圆明园召见他,让他看到了那座号称万园之园的天下园是何等的雄奇魅丽,但是这个……他没打算汇报…… 朱厚照同志是有修建豹房的前科的,要是知道大明有这么一座天下园,而且园里面还有那么多的珍禽异兽……他要是不在武朝也来一座才叫有鬼! 前面的街上很是热闹,华襄既然深入市井,那么湊热闹是必须的…… 热闹的地方看上去是一家门店,这几天华襄去了很多热闹的地,比如彩票站,比如银行,比如剧院,比如美食一条街…… 如今大明尤其是京城百姓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日子好过了手里面就有了余钱,有了银子自然就会促进消费,这一套理论,华襄还没有离开大明前往西欧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所以并不觉得有多新奇。 如果说正德朝的大明,市井之间什么最热闹,那么必然是艺馆和赌馆,可嘉靖十年之后,嘉靖帝下旨整饬天下赌馆,甚至不能说是整饬,应该说是取缔! 也就是说但凡是赌馆全部关闭,谁家若是敢继续经营聚众赌博生意,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当然,这种事想要断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毕竟能够针对性布置的手段多到数不清,最不济还能从明面上转入地下,想要根治,几乎不存在什么可行性。 但是艺馆不一样,现如今的大明艺馆私营性质的大部分都已倒闭,就算还没倒闭的也在关门的边缘苦苦挣扎罢了。 这倒不是嘉靖朝出台了限制艺馆生存的政策,而是时事使然,艺馆的生存根本在于姑娘,漂亮的有才华才艺的姑娘越多,艺馆自然而然就能吸引到色胚和才子的光临,这也是艺馆成为销金窟的根本。 而姑娘们的来源在哪? 答案只有一个,买! 买稚龄女童从小培养,几十个女娃娃从小培养,只要有一两个色艺俱佳就会成为艺馆的台柱子,其余的也能为新人旧人交替换血,也就是说女童的培养和换血是艺馆生存的基础! 一旦这个基础没了,甚至被断了根,那么当艺馆的旧一代姑娘过气失去市场甚至沦为红倌人之后,却没有新的清倌人出现而受追捧,那么艺馆没落几乎是注定的。 艺馆的姑娘吃的就是青春饭,干这一行的黄金年龄说白了也就十六七岁到二十三四这七八年的时间,一旦过了这个黄金年龄段,那么人气暴跌是肯定,到了这个时候,艺馆的姑娘们都会寻求出路…… 寻求的出路无非就是靠这些年赚的银子为自己赎身,或者能被豪绅、官员看中纳为妾室或者外室,姑娘们为什么那么热衷于资助落魄书生,说白了就是撒下一张网,指望能捕到一条有良心的鱼罢了。 可惜,负心多是读书人…… 过气的姑娘走了,新生代没上来,艺馆没落自然只剩下时间问题。 而造成青黄不接这一局面的就是嘉靖朝严厉打击人口买卖,人贩子被抓住,凌迟还得连坐,但是不足以杜绝,于是圣旨,但凡购买人口的买家同罪! 艺馆靠的就是买人…… 整个天下血洗上百家艺馆,甚至牵连到幕后东家被灭门之后,谁家艺馆还敢做这种掉脑袋都买卖! 买卖买卖,有买方市场才会有卖家,买方市场被杀怕了,那还卖个屁…… 这才是从根源上,差不多是釜底抽薪似的铲除人贩子市场的办法,大明嘉靖帝就是用血淋淋的屠刀告诉天底下那些想要触及他底线的人口贩卖者…… 什么是下场!什么是报应! 7017k 第五百八十八 抄作业 华襄漫步向前,赫然间发现前面热闹之所在,那门头上有四个鎏金大字…… 皇明邮局! 嘉靖朝的新词太多了,华襄也是见怪不怪,径直问排队的老汉道:“这位大爷,敢问这邮局是何处所在?” 大爷一愣,不太高兴道:“读过书的人说话都文绉绉的,你是不是要问这邮局是干什么?” 华襄连忙点点头。 “驿站知道不?” 华襄无语,这天底下还有不知道驿站的?这他么不是废话…… 大爷嘿嘿笑道:“一看就你就是窝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面的,要不然这邮局都开了大半年了,你咋会不知道……” 华襄觉得自己的智商被践踏了,或许来问这老头都是最大的错误。 “这么和你说吧,邮局就是咱们老百姓寄信寄东西的地方,那驿站则是官家寄信寄物件的地方,不过咱听说,用不了多久驿站就会跟邮局合并,以后要改名为驿邮……” “寄信?”华襄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大爷的意思是,皇家为了给百姓寄信方便,所以专门弄了这邮局,那寄信得要不少钱吧。” 大爷呵呵笑道:“往日里,要是托人带封信带些东西回去,你不得给人家一点好处,这好处怎么着也得值个几十上百个大钱吧。” 华襄笑道:“这倒是……” “可是在这邮局带封信回去,只要在三百里以内,那就两文钱,超过三百里,则每百里增加两文钱,重量嘛上秤称,这个要看多重,还得看是不是紧要东西……” 华襄目瞪口呆,第一个反应是皇家这么做生意,那不得亏死! 可旋即华襄就把这念头给扔到了脑后! 当今天子……人皇嘉靖帝是什么人,人家可是商神转世,嘉靖帝岂会做亏本的买卖! 那么这邮局如何赚钱,华襄一想就通,靠的乃是量! 量越大,就越赚钱,若是无量或者量少,那铁定亏钱,可想想看,这邮局如果遍及天下,往来输送,发散而投,那量会有多大! 细思极恐呐! 而百姓呢?往日里寄封信回去,要花几十上百个钱,没准还要落个人情,可现在呢?几个钱还不落人情,那对于百姓来说这是什么? 这就是德政,一等一的德政! 嘉靖帝一边赚的盆满钵满,一边百姓还对其感恩戴德,这手段简直就是神来之笔,也不知道是咋想出来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华襄又问了些细节,果然和他所料想的那样,这邮局已然遍及天下,别说州府,便是县乡都有,这就好像是一张无比巨大的网将整个天下都给囊括了进去! 这份魄力何其之大! 德政、辩解、赚钱还能让无数的百姓靠着邮局做工,赚取工钱,相当于解决了很大一部分百姓的民生问题…… 华襄彻底叹服,太武皇让他深入民间,用心去看用心去想,他的任务就是实实在在的去感受去了解大明的变化,然后看看武国能不能抄作业…… 这邮局,岂不正是大武需要抄的作业之一? 大爷进邮局寄信出来见华襄还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上前道:“咱老汉不识字也就算了,信还得自家小孙子写,你这汉子也是读书人,咋见识这短,不知道可以去买份报纸看看啊,才十文钱……” “报纸?”华襄眼睛陡然瞪大。 “报纸你都不知道?”大爷那眼神仿佛发现了稀有物种。 华襄赫然道:“实不相瞒,在下刚从海外归来,大明这些年发生了些什么,还真不太清楚。” “那就难怪了……”大爷恍然道:“这么说去了海外的还能回来?海外怎么样,和老汉说说?” 华襄落荒而逃…… 也不怪华襄没发现报纸,实在是这卖报纸的地方也太不起眼了…… 准确来说,这是一家书铺,书铺兼受报纸…… 花了十文钱,华襄买了一份报纸,不看不知道,一看眼睛都是瞪大了! 报纸对于华襄而言并不陌生,不过他认知当中的报纸不叫报纸而叫邸报。 邸报是干什么?简单来说就是将皇帝的谕旨,或者朝堂上的大事记录下来,然后发到各地官府,让官员了解最新的政务形势等等,也有些涉及到百姓的邸报会被抄录之后,张贴在各个衙门口,供百姓了解,说白了,邸报就是官方的政事通报,而这报纸…… 报纸的名字叫做皇明综合报,看这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份官办报纸,然而和邸报不同的是…… 这份报纸实在是太全面了! 皇明综合报分为好几个版块,比如政版。 政版上面的内容自然涉及到政务,比如朝廷的官员任命,比如议会最新通过了什么决议,比如人皇又颁布了什么法令等等…… 还有商版,商版上记载的自然都是商事,鸡零狗碎的,华襄看了一眼就翻了过去。 民版,同样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 学版、工版、法版…… 华襄一张张的翻阅报纸,最后被杂版给深深吸引住了…… 杂版登的是什么?华襄本以为是杂学相关,谁知道竟然是杂谈…… 这杂谈上面有短小精干的文章,不是传统的道德文章或者诗词,这些玩意都登在学版上面,而杂谈登的文章乃是故事…… 有趣的小故事,一篇故事占面很小,也就千把两千来个字,很有故事性也很有趣味性。 华襄可是正统的儒家读书人出身,读枯燥无味的圣贤经典早就读的乏味了,中了进士之后也会买些话本看看,不过看归看,该鄙夷还是鄙夷。 就比如这些短小的文章,文中语法谬误之处比比皆是,更为夸张的是竟然毫不避讳! 要知道在科举文章当中,若是避讳都做不到,那轻则名落孙山,重一点甚至会被问责! 可在这报纸上面,嘉靖帝的嘉字,还有皇帝之名当中的厚字不止一处! 不过华襄显然没空理会这些,他现在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被一篇文章给吸引住了…… “掌柜的,此文为何无头无尾?”华襄有些不满,更有些意犹未尽…… 7017k 第五百八十九章 震撼 华襄感觉自己再次被鄙视了…… “没看过报纸?”掌柜的打了个哈欠,满脸的不屑。 华襄苦笑道:“不敢相瞒,在下确实是第一次。” “那就情有可原了。”掌柜的笑道:“你看的是连载,现在一本动辄几十上百万字,一期报纸如何能登完,更何况这后面的内容,作者写没写都不知道,如何能刊登,至于前面的内容,你要是想看得买前面的报纸,这么说可明白?” 华襄倒吸一口凉气道:“一本书几十上百万字,可这一篇满打满算也就三四千字,这得连载到什么时候?” 掌柜的斜了一眼华襄道:“假设这本《射雕英雄传》有一百万字,一期连载三千字,那就得三百三十三期,一期一旬,一年能刊登三十五期,那差不多得十年吧……” 华襄目瞪口呆,十年! 他仅仅只看了这斩头去尾的一篇就被深深吸引住了,这十年……那不得等的花儿都谢了…… “这是何人所写之,为何如此之慢!” “咋滴,你想干啥?”掌柜的冷眼打量着华襄,目光很是不善。 华襄似乎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稍微冷静下来说道:“在下只是在想,写此之人,想必也能拿到润笔之资,那为何不将此文刊印成书然后发卖,此文引人入胜,想必能卖出个好价钱。” 掌柜的不屑道:“那是你不知道这书是谁写的!” 华襄拱手道:“敢问此书是谁所作,在下自当登门拜访。” “人皇……” “啥?”华襄没明白。 掌柜的冷笑道:“此书乃人皇所作……不过不是人皇亲笔,人皇提供的是故事的情节架构,然后由翰林院某位翰林纂文!” 华襄彻底被震惊,震惊的彻底无话可说! 掌柜的嘿嘿笑道:“震撼吧,你还别说,这报纸就是因为人皇的这篇,那销量是蹭蹭的往上涨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更新的太慢了,不过人皇何其伟大,他老人家应民间所请,似乎打算将每期的连载内容加大一到两倍,而且还预告说是要连载第二篇,叫啥《七剑下天山》。” 华襄合上报纸,长吐一口气道:“这报纸仅仅只售十文钱,怕是连印刷的本钱都不够吧,还有这些小故事的作者,是不是也要给润笔银子,如此一来,成本岂不是更高,如今皇家生意遍及天下,在下可没听说过皇家还做过亏本生意的。” “你没看到广告?” “广告?” 掌柜的取过报纸,随意翻到商版,指着上面大大小小的方块说道:“看到没,这些就是广告,广而告之!” 华襄怔怔的看着上面的小小方块,只见什么洁肤牌香皂让您的皮肤更加润滑……鸿星牌服饰,引领时尚潮流……白象牌干萃面……好滋味牌酱菜…… “这……这就是广告?把广告刊登在报纸上要银子?” 掌柜的翻了个白眼道:“这不是废话,人皇说过这就是品牌效应,你的产品树立了品牌,知道的人多了,买的人自然也就多了,买的人多了,为了保障自家的品牌口碑,就会越做越好,越做越精致,买的人就更多,这品牌效应也就出来了不是,在报纸上登广告,被看见以后,自然而然就会让人留下印象,久而久之,这品牌的名声可不就打出来了?报纸为商家打广告,商家可不就得给报社银子?” “给……给多少?” 掌柜的嘿嘿笑道:“这得看打多久,占多大的版面,你看这飘飘牌洗发水,就占这么点地,就登个一期,可要是没个百来两银子,那是想都别想!” 华襄彻底傻眼,这么大点版面的广告,一期竟然要上百两银子! 那这一版……起码也得上百条广告,那可不就是上万两! 十天一期,一个月三期,那可就是三万两,除去成本,净利润怎么也得有对半吧。 一个月赚一万五,一年就是十八万两! 别以为这点银子对于日进斗金的人皇来说不算一回事,要知道什么是积少成多,积沙成塔! 人皇之所以能让皇家这么富有,可不就是因为皇家各种各样的产业多到数不清! 这个每年赚个十万,那个每年赚个三四十万,累积下来有多少? 简直堪称恐怖! 华襄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出书铺便在掌柜的指引下直奔报社! 没别的,就是打算把往期的所有报纸全都买上几份,这么做的用意嘛也简单,带回大武供武皇参考,当然主要原因还是要把《射雕英雄传》前面连载的给看了,要不然这猫抓心的实在是太难受。 华襄甚至还打算去一趟翰林院,去拜访一下写这书的翰林,看看能不能弄到后面的稿子,要不然他回了大武,鬼知道啥时候才能看到后文呐…… 几日间华襄一直都在乱转,见识了太多太多,往日里连想都不敢想的新鲜事物,比如什么证券交易所,不过这交易所还没开张,到底是个啥玩意,华襄一时半会也没能弄明白。 不过让华襄感受最深的还是大明的百姓! 他从无数的百姓脸上感受到了八个字。 安居乐业,幸福安康! 而缔造这一切的乃是千百年,甚至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帝王! 嘉靖人皇! 富足不是光鲜亮丽的外衣,而是实实在在的认同! 人皇治理草原,治理西域,核心三个字就是归属感!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听起来很空洞,然而当你漫步街头,你会知道归属感这三个字蕴藏着何等巨大的能量! 这是百姓发自肺腑的认同,认同人皇这些年对大明所作出改变的认同! 人皇曾经说过,他要让大明摆脱王朝的宿命轮回,身为儒家人,华襄也希望大明王朝能够世世代代延绵万年,然而他更清楚这不过就是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罢了。 然而现在,只要大明的后世君王能够如嘉靖人皇一般以人为本,哪怕雄才伟略只有嘉靖帝的百分之一,大明又何愁不能延续千古! 如今的大明就如同初升的骄阳,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强悍生命力,其光辉不但照耀着大明天下,更是让整个世界都沐浴在其圣辉之下! 7017k 第五百九十章 五败俱伤 “启奏陛下,安国、杨国、宋国、十字国、莫卧儿王朝,皆遣使大明,想要成为大明之藩属……”王守仁轻咳几声,脸上布满疲态。 “给王爱卿赐座。”朱厚炜心中叹息,历史上的王守仁死于嘉靖八年,而今要是放在历史上来看已是嘉靖七年,也就是说,如果王守仁没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命数的话,那么也就只剩下一年的阳寿了…… 相传王守仁死于‘咳痢之疾’,差不多也就是呼吸道和消化道疾病的综合,总之,立地成圣的一代名臣在不到六十岁就撒手人寰,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英年早逝…… 王守仁谢了座,身体每况愈下,他已然动了请辞致仕的念头。 现在王守仁所禀之事,对于大明而言实在算不上稀奇,大明驱逐蒙元,恢复汉家河山之后,周边的小国纷纷归附成为大明的藩属国,这对于强盛的华夏大一统王朝而言,那绝对是彰显文治武功的最佳方式。 因此,华夏王朝对于小国归附一直都抱有乐此不疲的态度。 其实这事要是换做往常,那都不需要在朝会上禀告皇帝,内阁或者现在的议会拿定主意之后,给皇帝报备也就完了,毕竟没有哪位皇帝会不愿意。 但是嘉靖帝不一样,谁都知道嘉靖帝务实不务虚,他要的是实打实的利益,而不是虚头巴脑,没准还要薅大明羊毛的所谓归附。 可这次不一样,在嘉靖帝的绝对意志和武力威慑下,贵州三大土司最终无奈选择迁徙,最终在大明协助之下登陆天竺,数度激战,三家联军大溃天竺莫卧儿王朝,随后三家先后立国。 这本身就是嘉靖帝的意思,也曾经承诺过,三家所建之国永为大明交好之邦,大明也绝对不会干涉三家国政! 朱厚炜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然而就在三家准备一鼓作气灭掉莫卧儿王朝,彻底统治整个天竺之际,一支从海上而来的大军,如同一柄利刃狠狠的插在了三家的后方,疯狂蚕食三家地盘之后,立即建立了十字政权,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还没捂热就被恶狼抢了,三家岂能不怒,于是三家掉转了枪口对十字军发起猛攻! 然而被揍的跟死狗没多大区别的莫卧儿王朝岂能放弃这等良机,于是转守为攻! 十字军从北而南,莫卧儿从北向南,将三家夹在中间就是一顿猛锤! 三大家族、十字军乃至莫卧儿王朝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本部族人手严重不足。 十字军乃是西欧俘虏,经历了东南灭国大战,四十万兵马死伤过半,活下来的被输送到天竺,可以说是死一个少一个。 莫卧儿王朝也差不了多少,本来就是外族入侵,尽管统治天竺,可天竺土著反抗就从没断绝过,本族人马本身就少,差不多也是死一个少一个…… 三大家族呢?那就更不用说了…… 原本三家有大明无敌之军协助,将莫卧儿王朝揍的痛不欲生,当大明军队走了之后,莫卧儿也早就没了对抗三家的资本,就在其打算逃亡草原谋求生存之际,十字军杀上了岸! 十字军的出现给了莫卧儿王朝喘息的机会,也让莫卧儿王朝看到了报仇雪耻的机会,于是乱战爆发…… 五家厮杀,乱战经年,巨大的战损让五家都难以承受,于是安、杨、宋,三家想到归附于大明,其目的不为别的,只是想要大明出兵,干掉十字军和莫卧儿! 不过三大家族也知道,十字军的出现与大明脱不开关系,甚至于十字军出现在天竺都是大明一手策划,目的是什么已然不言自明! 谁都知道打到最后必然是五败俱伤,所以最终不得已,五家只能坐到了谈判桌子上面,然后将天竺一分为五…… 可谈判、盟约这玩意,对于五家而言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约束力,之所以能谈成,完全是因为承受不住战争所带来的巨大损失,可要是三大家族或者十字军乃至莫卧儿站稳了脚跟,恢复了元气,这一纸盟约就是他么的废纸。 除非有外部力量能够对五家行成强烈约束,而能对五家形成约束力的只有大明! 于是五家请求归附,只要成为大明的藩属国,那么作为宗主国的大明就有必要有义务调停五国之间的纷争,这便是五国请求归附的终极目的,也说明五国打生打死也确实是累了,不愿意继续厮杀下去消耗自身实力了…… 说到底最为憋屈的还是莫卧儿王朝,由蒙古人后裔建立的莫卧儿王朝强势杀入印度之后,这十几年间和印度本土诸侯连番厮杀,几乎彻底摧毁了印度本土部族势力,然而建立帝国还没几年,就被华夏而来的三大家族杀了个人仰马翻,辛辛苦苦,血战经年的帝国转瞬间被摧毁,莫卧儿帝国皇帝巴布尔气的差点没吐血。 自古以来,游牧民族和华夏民族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如果不是被揍的太惨,身为王族后裔的巴布尔又岂会轻易向中原王朝低头! 可现在不但要低头,为了部族生存,巴布尔甚至还要向大明寻求庇护,对于巴布尔来说,他就是典型的蒙古人之耻…… 朝堂上的氛围很轻松,天竺五国想要成为大明藩属,这不管怎么说都算得上是好事,现在就看皇帝的意思了。 “天竺,域外之邦,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呐。”朱厚炜呵呵笑道:“议会可曾商讨出个结论?” 王守仁刚要起身,便听皇帝说道:“王爱卿身体不适,坐着回话便是。” 可王守仁还是坚持起身,他可不是权臣,朝堂上岂有坐着回皇帝的话的道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稍有逾越,便是大不敬! “陛下……安、杨、宋三家是贵州土司出身,其族其部也本是大明之民,三家响应陛下改土归流之大政,毅然决然远去天竺建立国邦,这心里面想来还是向着大明,也确确实实,真心实意想要成为大明藩属,依附大明而立而存,故而,臣以为可吸纳之……” “十字国和莫卧儿呢?” 7017k 第五百九十一章 战争财 朝堂上陷入沉默,莫卧儿不说也罢,可十字军是个什么玩意谁不知道? 嘉靖帝想要占据东南之地,又不想背负征讨藩属国的骂名,于是欲盖弥彰给自己找了一层遮羞布,利用西欧俘虏灭东南诸国,杀绝东南诸国王室,再借诸国无王之名,派遣军队镇守其地,划分州府,实现根本统治! 这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操作当真是闪瞎了满朝大臣的眼,然而你能说什么? 正史当中难道能记载嘉靖帝的这些手段? 不能! 至于野史……充其量也就只能做个参考,谁能较真,谁敢较真! 更何况就算较真又能如何?后世之人就算腹诽,谁又能否认拓土万里,雄才大略到了前无古人境界的嘉靖帝不是盖世明君? 嘉靖帝穷兵黩武? 别他么开玩笑了,文官不喜欢战争的本质是因为战争会损耗国力,而且还会诞生出一大批的武勋,从而对文官势力形成钳制抗衡之力! 可在如今的大明嘉靖朝,你说嘉靖帝的对外战争损耗国力?那可不就是扯淡! 草原战争,一举歼灭了为祸华夏数以千年的边疆之患,开放的草原政策,让大明和草原互通有无,草原百姓因此而富足,能活着而且活的很好,谁还会愿意跟着野心勃勃的所谓可汗去提刀子拼杀,至于边疆百姓也从此不患兵灾,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边塞贸易直接为大明贡献了大量的税收,中原的农产品和草原的牲畜达成的贸易,也让百姓生活更加丰裕,这你敢说嘉靖帝穷兵黩武? 至于东南就更不用说了,大明基本上没费一兵一卒,仅仅玩了一手驱虎吞狼,就占据了大片土地,还掠夺了无尽之财富! 还有西欧,大明出兵出军火,可大武王朝给大明反哺了多少?数之不尽的财富! 所以对于嘉靖帝的穷兵黩武,满朝上下没有官员觉得不对,甚至一致认定,嘉靖帝就是通过一场场的战争来发战争财,既然能发战争财,自然就不存在什么狗屁的损耗国力。 另外最重要的就是武勋! 从古到今,文武不对付一直都是历朝历代的隐患症结之一,在文人的眼里,武人势大就是祸国之源,武人手中的实力越强越是能滋生出野心,而随着野心的膨胀,什么藩镇之祸,什么造反夺权,什么黄袍加身便会接踵而至! 而武人呢?在武人眼里,什么狗屁的谦谦君子,说白了就是一群尸位素餐,每日只会风花雪月,治理地方政务都要靠师爷的废物,至于朝堂? 那是不见硝烟的战场,争权夺利、相互攻讦、党同伐异,有几个真正的好官是把民生看在眼里放在心里面的,百不足一罢了。 文争武斗,自古皆然,然而在嘉靖朝,文官被亲自撸袖子下场的皇帝给整怕了,心寒了,甚至面对道统存续都选择沉默应对,因为几乎所有的朝臣都知道,他们的力量改变不了皇帝也无法与皇权抗争,那么唯一的出路便只有改变自身。 武官呢?谁都知道皇帝不喜欢特权阶级,哪怕他自己就是最大的特权阶级也是一样,在皇帝的眼里,特权阶级的存在就是一群趴附在国家身上不断吸血的血蛭。 所以嘉靖帝不但改了宗室世袭罔替的爵位传承,同样也改了勋贵的爵位制度。 不过宗室是削减制度,也就是通过一代代的爵位递减,让宗室爵位自然而然消失掉,可对于勋贵采取的则是三代功勋制! 什么是三代功勋制?比如魏国公是公爵,那么当代魏国公本人及其继承爵位的儿子和孙子也会是公爵,可到了重孙子这一辈直接剥夺爵位,想要保住自家的爵位,除非这三代人能为大明或者大明的兄弟之国做出特殊贡献,那么爵位可以顺延。 当然,现在嘉靖朝正在将宗室和勋贵阶层逐步分到海外去,这些被分封出去的勋贵在新的国度会采取什么样的制度,那还要看各个兄弟之国如何运作,嘉靖帝只是给出参考意见,如何实施或者说是否实施,大明不问…… 可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就是嘉靖帝极其吝啬爵位的赐封,要知道以大明嘉靖朝这十几年的战争规模,如果要赐爵,必然会诞生出一大批的勋贵,可是没有! 在嘉靖朝由嘉靖帝册封的勋贵只有两个,一个是远渡重洋,九死一生将种子带回大明的谷侯,一个是研究出杂交稻的稻伯! 而这两个爵位没有一个和军功有关,军功赐爵乃是皇家收拢军心,嘉奖武将以施恩的手段,立下赫赫战功的目的是什么? 为的不就是封妻荫子,福延后代? 疆场厮杀觅封侯本身就是武将血战沙场的源动力,拼死拼活的最后连爵位都没指望,武人岂能信服? 然而在嘉靖朝偏偏没有这事,究其原因,只能说嘉靖帝对于普通军人的实在太好,是皇帝让军队有了荣誉感,是皇帝让军人对大明有了归属感,更是因为一系列的政策让天下所有军人对于自己效忠对象凝结在了皇帝身上,武将连蓄养家丁都会被重惩,谁还能有能力反抗君王! 就算真想谋反,那也得有兵愿意给你卖命才行,真要谋反,那可真是实心找死…… 现如今的大明没有内忧更无外患,吏治相对清明,尸位素餐之官员,贪污腐化之败类几乎无所遁形,要不是皇帝考虑到这一类的官员还有那么一点用处,估计嘉靖朝能重现洪武朝的腥风血雨! 现在嘉靖帝的目光早就放在了遥远的海外,天竺和华夏虽然被雄山所阻,可真要说起来也是邻邦,那么嘉靖帝对于邻邦五国的态度,很有可能会对西疆之稳定造成极其长远的影响。 朝臣们也都知道,嘉靖帝对于大山那边的地盘没有半点兴趣,但是嘉靖出于什么考量,宁肯将皇子远封去数万里之外的什么美洲和澳洲,也不愿意封在家门口,这一点更是官员们最大的疑惑。 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迫切想要知道嘉靖帝如何处理天竺五国,尤其是十字军国度的问题,因为这或许可以管中窥豹,弄清楚大明以后对于邻国会采取什么样的政策,进而做出针对性的施政纲领,让儒家在变革当中取得先机! 7017k 第五百九十二章 道德沦丧 “朕早就说过,大明王朝不需要藩属!” 朱厚炜的目光如同刀锋一般扫过众臣:“华夏强盛,藩属蜂拥而至,对大明真心还是假意,是畏惧还是阳奉阴违,一旦华夏衰亡,这些藩属国可曾想过急宗主国之急?恐怕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大明开国之初,百姓凋零,民生疲敝,最需要的是什么?是与民生息,是恢复生产,重整秩序,周边之国知华夏王朝强盛,故而归附,其本意乃是寻求庇护,而大明接纳是为了彰显天朝上国之德,是为了宣示大明赫赫之武功,另外也为边疆安靖,不动刀兵! 可实际上呢?安南表面顺服,却时有扰边之举,倭寇小邦终成近海之患,朝鲜恭谨,却在史书之上对大明极尽污蔑之词! 历代帝王,为了大明的脸面,对藩邦不恭之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朕又岂是那么好糊弄之君! 天竺五国,征战不休,印度之地,俨然已成废墟,不过外邦就算成了战火炼狱和朕之大明有何干系! 不过安家、杨家和宋家原本乃大明南疆土司,对大明臣服,归于王化,朕收其土,改为流,诸土司不管是畏大明之武还是受建国之诱,总之,他们是按照朕的意思迁徙去了天竺,并且在大明雄军的帮助之下,建立国度。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安、杨、宋三国虽然不是大明之藩属,可也应当在立国之初受大明之庇佑,至于十字国…… 十字国之源,是来自海外之蛮夷,潜入东南,灭大明藩属数国,可以说,其行径是狠狠打了大明一个响亮的耳光,十字军肆虐东南之时,正值大明裁撤天下卫所,整饬各地军务的档口,那个时候,大明军力不足,新兵入伍未经操练,如何能上战场! 等到云贵、两广军备齐整,大明有余力深入东南剿灭寇境之贼之时,东南各国已是生灵涂炭,沦为人间炼狱…… 朕有心赶走寇贼扶持各国王室,恢复各国统治,只可惜,东南惨烈,各国王室被寇贼剿杀殆尽,朕无奈之余,便只能在东南之地设府置州,输送内地百姓,垦荒拓产,如今已是卓有成效……” 朱厚炜不急不缓的细说,满朝堂的大臣差点听吐了,十字寇贼? 祸害东南,覆灭各国王室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你嘉靖大帝,亏你自诩人皇,简直就是恬不知耻,道德沦丧! 朱厚炜不会去管大臣们的腹诽,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认定十字军是他给弄去的东南,就是他朱厚炜垂涎东南土地,所以玩出的这一手又能如何? 证据呢?没证据就敢编排他?那得看看是自己的脖子硬还是皇帝的刀硬! 更何况在如今这个民族观念还没有彻底觉醒和成型的时代,别管是大明百姓还是东南诸国的百姓,只要统治者能让他们丰衣足食,谁会管别的! 真正在意的永远都是极少数的特权阶级,只可惜这些权贵早就被十字军屠杀殆尽了! 当东南的百姓切身感受到身为大明之民,要远远比身为小国之民更加幸福的时候,谁敢说他们不是大明子民,谁说跟谁急! 真要那么较真,那周天子分封列国的时候,周王朝才多大的地盘,现在的大明又有多大? 民族融合本身就是时代进程的必然趋势,等过上个几百年,等到世界迈入文明社会,那东南就是华夏是大明永远不可分割的领土,任何试图分裂东南之人,都是华夏民族不共戴天的死敌,至于什么安南、暹罗、缅甸……谁他么还能记得…… “如今大明战略之重心在海外,不在自家门口,十字军既然已经逃了,朕也不打算劳民伤财,穷追不舍的去打一场利益不大的战争,此等小国若是不恭,大明之天兵随时都能远征而灭之! 天竺五国想要归附的原始目的是寻求庇护和调停纷争,朕虽没有纳五国之意,但是身为天朝上邦,邻国有此请求,朕若是不答应,反倒显得泱泱华夏,雅量不足,这样吧…… 告诉五国使臣,既然各国已签订盟约,并划定疆域,那么便当遵守,当然若非要大明见证,那遵守不遵守,和大明无关,可现在既要大明仲裁,朕也答应了,那么不遵守盟约便是不给大明面子,不给朕面子! 朕之大明对待朋友可以好酒好菜招呼着,可对于那些表面恭谨,实则想要利用大明,行蛇鼠之事之城邦,朕当举兵讨之! 但是时代在变,朕能约束一时却并不想约束一世,这样吧,朕便给五国三十年的时间,在这三十年间,五国休养生息,谁若动兵征伐它国,便是对大明宣战! 三十年之后,谁要是觉得自己兵强马壮,有了吞并别国的野心和实力,那便战,朕不会拦着,但是败国,大明可以提供政治庇护,朕如此说,诸位爱卿可明白……” “陛下圣明……” 朝会结束,王守仁却没离开皇宫,得到皇帝首肯之后,去了御书房。 “王爱卿要面见于朕,可是有要事。”朱厚炜叹了口气,他知道王守仁此来,多半是想要请辞,也知道这位成就三不朽的一代名臣,也确实是到了该谢幕的时候了…… “臣重疾缠身,料理政事已是有心无力,臣恳请致仕,望陛下恩准……” 朱厚炜看着面容清廋,俨然已是病若膏肓的王守仁道:“杨爱卿致仕不过两载,离去之前举荐王爱卿为当朝首臣,朕本打算和王爱卿再创一段如与杨卿那样的君臣佳话,奈何天不遂人愿……” 王守仁落泪道:“臣接杨太傅之职,也曾雄心勃勃,想要追随陛下,见证大明万年中兴,只叹身体抱恙,恐来日无多,此刻请辞,何尝不是臣心中之大撼……” “当初杨爱卿致仕举荐王爱卿,如今王爱卿亦要离朕而去,不知心中可有接替爱卿首臣之选。” 王守仁正色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重臣任命更是君王控国之重器,首臣之责重愈泰山,臣不敢妄言……” 7017k 第五百九十三章 舵手 朱厚炜有些无语,甚至觉得王守仁是不是病糊涂了…… 要知道他的这番话直接把杨一清都给绕了进去,话里岂不是在说,杨一清身为臣子却窃夺了本该属于皇帝的权柄,这事要是往大了说,杨一清甚至都能背上一个不臣的恶名…… 不过杨一清在嘉靖帝辅政十余载,现如今大明的盛世中兴,和其在位之时呕心沥血,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干系,即便杨一清完完全全是以皇帝的意志处理天下政务,可要是没有治国之能,如何能在致仕之后还得朱厚炜那么高的评价! 而王守仁呢? 心学开创者,一代宗师级别人物,兴学于天下,这满天下的新学读书人甚至都能算得上是王守仁的门生,出兵关外,收复哈密国土,歼灭不臣之土鲁番,开疆万里,文治武功,当代唯其一人罢了。 对于杨一清和王守仁而言,他们这辈子已经位极人臣,也到了荣退的时刻,那么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自己的身后名,这也是每一位儒家文臣毕生之念想和孜孜不倦追求的终极目标。 那么在死之前,他们自然不太愿意冒什么风险,因为任何一点错漏,都有可能导致自己的身后名受损,那样的话明显得不偿失…… 杨一清举荐王守仁,是因为他知道王守仁在嘉靖帝的心里面是个什么地位,可王守仁能举荐谁? 如严嵩、范和这些大臣虽然也深得皇帝信任,可资历终究还是差了一些,至少还不够资格坐在首臣的位置上面,真坐上去了,也压不服满朝,更压服不了议会! 德不配位和资历不足,坐在不该坐的位置上面,轻则让大臣们阳奉阴违,重则没准就会引起朝政动荡!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皇帝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极其有限的,朱厚炜也没那么多的精力去玩事必躬亲那一套,治理大明庞大的疆域,他只能依靠天下千千万万的官员。 从京城各个衙门到州府到县,一层层,一级级,那么多的官员,皇帝能认识几个? 如果说皇帝是一艘远洋巨舰的舰长,是掌握大方向的人,那么掌舵的舵手就是操控巨舰,决定这只巨舰是否能够规避风浪,让巨舰稳定航行的关键人物。 放在国家,这个舵手就是首臣,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本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基本原则,嘉靖朝至今也就换过三个首辅,而且没一个是被朱厚炜罢黜掉的…… 可惜杨廷和算计了一辈子,最终白白错过了追随皇帝开创盛世皇朝的机会,也不知道现在窝在家里面的杨廷和是不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翟銮吧……”朱厚炜叹了声,翟銮自嘉靖初年就一直是内阁辅臣,当初的内阁几位重臣致仕的致仕,归隐的归隐,死的也死了,只剩下他这么一个。 真要说起来,从内阁辅臣到议会副议长,一直待了这么多年,论资历,这满朝上下就没谁比翟銮政治资历更老的,甚至连王守仁和其相比,都要差那么点意思。 虽说王守仁是弘治十二年进士,而翟銮是弘治十八年进士,但是王守仁在弘治朝和正德朝一直都郁郁不得志,而翟銮呢?人家运气好啊。 一个资历不足,根本不够资格入阁的家伙阴差阳错入了阁,然后在辅政大臣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几年,办事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色的政绩,却也能虚怀若谷,在兼领的建设部和水利部这两个口子上面,尽管不太服气,可最终还是能让新学人才放手施为,这本身就是一种政治智慧。 见皇帝提议翟銮,王守仁似乎也松了口气道:“翟部老成持重,正是合适之选。” 很显然,王守仁自己也属意翟銮,毕竟在现在的朝廷,也确实没有比翟銮更合适的人选,但是他不说而是等皇帝自己说了以后再附和,其间用意无需多言。 “既如此,王爱卿就先卸掉身上如山重担,回去好生调养,等到来日康复,朕再和王卿续这君臣之谊。” “臣谢陛下,臣告退。”王守仁起身,行三跪九叩大礼,或许,这也是此生他最后一次行君臣之礼了。 “大伴……” “奴婢在。” 朱厚炜看了看任兴道:“短短十几年时间,这大明朝堂走的走,死的死,不知不觉间,便是大伴都已双鬓染白了。” 任兴低泣道:“奴婢……奴婢……” “好了,表忠心的话,朕听的腻了,安排一位太医常驻王守仁府上,为其调理治病,若是真的无力回天,便安排车马送其返乡,人老了,总该在临死之前,看一眼家乡故土。” “奴婢遵旨……” “让翟銮来见朕。” 任兴领命而去,不多时,翟銮便被带到了御书房。 “臣翟銮拜见吾皇,吾皇圣安。” “朕躬安。”朱厚炜笑了笑道:“赐座。” “臣谢陛下赐座。” “翟爱卿今年已经五十出头了吧。” 翟銮正色道:“回陛下,臣今年五十有一。” “正当时啊。”朱厚炜感叹了声:“杨爱卿辅佐朕开创大明中兴,年七十一而致仕,致仕之前推荐王守仁接任议长,真要说起来,杨一清与翟卿在内阁共事十载,他理所应当推荐翟卿才是,最后却推荐了王守仁,翟卿觉得是何缘由?可有怨言?” 翟銮肃然道:“回陛下,臣与杨辅私交甚好,杨辅既然举荐王阳明,想必自有其道理,臣又岂敢有怨言!” 朱厚炜点头笑道:“公心也好,私念也罢,翟卿比起王爱卿终究还是小的几岁,这执政天下的机会总还是会有的,如今王爱卿因病不能理事,已然向朕请辞归乡,朕打算让翟銮继任议会议长,翟爱卿可有信心担此重责!” 翟銮狠狠舒了一口气道:“辅佐君王,理天下之政,乃是人臣毕生之梦想,此路虽艰,可臣自当披坚执锐,辅圣君开创大明万世不易之基!” “好!朕毕生之目标便是革大明弊政,让大明屹立于世界之巅,翟爱卿既有此志,朕便以天下政委之!” 7017k 第五百九十四章 皇帝手中的刀 “彻底统计清楚了?”朱厚炜看着眼前厚厚一叠奏报,脸色有些冷峻! “回陛下!”站的如同标杆一般的锦衣卫指挥使燕天元沉声应道:“锦衣卫十几年间,出动数万,深入乡里,前后三次,已然核实清楚,绝无遗漏!” “说说……” 燕天元正色道:“根据民政部封存档案对比各地户籍,其中出入高达两百七十四万户,人口近千万,也就是说,这千万人口并不属于隐户,然而原先的户部,现在的税司并没有从这千万人口身上收到一文钱的税收。 然而,这些非隐之民却实实在在缴纳了赋税,缴纳赋税却未入库,经查实,可以确定是被各地官府截留,乃至贪污了。” “税司还是各地官府?” “官府!” 朱厚炜寒声道:“朕设立税司,便是将收税之权从各地民政衙门单独剥离出去,简言之,各地民政衙门根本没有收税之权,他们如何贪污税款?” “回陛下,税司设立虽有数载,然而民间对于朝廷分设之衙,其权责并不清晰,尤其是乡里更是如此,各地衙门派遣胥吏收取这些不在税司之籍的百姓之税,便是税司也只当成隐户处理,即便知道不对,也未做深究,此难免玩忽职守之嫌。” “继续说下去,把你知道的全都说清楚。” “陛下,各府州监察机构无法有效监督县一级税政部门,以至于税政衙门多有巧立名目,滥征赋税之举,不过并不苛重,百姓基本也能承受。” “说说隐户,隐田……” “回陛下,三次核查,大明隐户数量次次不同,不过造成不同的原因是因为大量隐户选择出海,另外随着宗室和勋贵离开大明前往海外,也有大量隐户选择追随…… 如今核实,未入籍不纳赋税之隐户有一千八百四十余万户,总人口差不多还有六千五百余万,这还不包括已经迁徙到天津卫等到移民之人口。 如今各地官府按照圣谕,昭告境内百姓,所有打算移民且报备的隐户百姓差不多有近两千万……” 朱厚炜皱眉道:“朕早已下旨,不管是权贵还是各地豪绅乃至大地主不得阻拦隐户移民以及入籍,若有阻拦者,一经查实,便严惩不贷!选择移民之百姓可在官府备案,移民之时可从官府领取盘缠和粮食,故而有两千万隐民选择移民,朕并不觉得奇怪。 但是还有数千万隐民不愿入籍,不愿移民,朕很疑惑,朕昭告天下,凡去隐登录之民,每户发放田二十亩,由地方安置,他们为什么还不愿意入籍,还要归附于豪强地主,给人为奴为仆!” 燕天元不敢出声,这是国政,可不是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能随便置喙的。 “隐田呢?天下有多少被侵占兼并之田,有多少田地被士人阶层把持,逃避赋税!” “回陛下,除西藏、新疆、东南蒙古外,大明有田八万万三千五百七十万亩,其中六成被各地豪强和士绅把持,剩下的四成按丁缴纳赋税。” “大明走了那么多的宗室和勋贵,也走了不少的士族,原本掌控在这些人手中的土地想来也被各地官府私下授卖,兼并于大户了吧。” “八九不离十……” “好,好,好。”朱厚炜大笑道:“历朝历代皆惩治贪腐,大明更是如此,朕提高官员俸禄,指望高薪养廉,可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厢情愿,是朕低估了人性之贪婪啊,天元呐,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如何理解锦衣卫之本职。” 燕天元微怔道:“锦衣卫乃皇帝侍卫亲军,负有侦缉、缉拿、刺探、监察百官之责!” 朱厚炜对于燕天元中规中矩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 “锦衣卫是皇帝手中的刀!”朱厚炜肃声道:“文官为何怕厂卫,是因为他们秉承皇帝之意志,是悬在百官头顶上的利刃,只要有必要,不问对错,便可杀戮天下!” 燕天元默然,他当然知道锦衣卫到底是干什么的,说白了就是皇家的忠犬,只要皇帝想,他们就是疯狗,可以不管不顾咬死所有皇帝想要杀的人! 至于侦缉,搜罗乃至炮制证据,刑讯逼供,更是锦衣卫的看家手段,只可惜在嘉靖朝有天眼,于是锦衣卫几乎没了用武之地…… 现在皇帝突然间说了这番话,燕天元心里难免咯噔一下,他知道皇帝动了杀心,而且还会动用锦衣卫这柄杀戮之刃! “朕一直在说,什么样的时代,就该去运用什么样的政策,所谓万年不易之成法,本身就是最大的笑话,因此朕一直想要把大明打造成为一个司法健全的天下。 拥有完善的司法体系,让百姓让官员让天下间的豪强能够有法可依,能够心存敬畏,然而朕还是错了……” 皇帝出口成宪,岂能轻易言错,更何况还在臣子跟前,所以朱厚炜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他知道自己真的错了,错就错在他后世的思想对于现今的他而言,其影响终究还是太大,大到根深蒂固,以至于让他忽略了本质。 这个本质就是封建专制,有一些后世能够行之有效的政策放在如今的大明,尤其是君王集权的时代根本就不合适。 比如司法! 朱厚炜改良司法体系,将司法权从民政部门剥离出去,并且一分为三,其目的可不就是想要大明的百姓能够在遭受欺凌,盘剥的时候能有个地方去述说冤屈,不就是想让百姓在遭受不公正待遇的时候能够勇敢的站出来反抗强权! 可惜事与愿违,民不与官斗终究还是这个时代百姓最为根深蒂固的想法之一,但凡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活路,谁又会冒着破家灭门的风险和官府打官司! 官官相护,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当真是完美诠释了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百姓,内心深处最最沉重的无奈。 想要改变这一局面,除非能在大明民间实行普法教育,但是想要实现这一点,任重而道远这五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其艰呐…… 7017k 第五百九十五章 冲天杀气 其实官员不法,尤其是贪污腐化这种事朱厚炜并非不知道,但是他更清楚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所以只要不是巨贪,又不是尸位素餐之官员,身为帝王的他,很多时候出于无奈也只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宽松的政治环境终究还是让满天下的官员觉得高高在上的皇帝仁慈,从而忘记了嘉靖帝的狠辣。 税收乃是国家之根本,稳定的税源更是国家能否长治久安的基石,在朱厚炜看来,身为君王,财与军,这两者需要绝对把控,一旦这两者糜烂,那么一代皇朝必然会走向衰亡,而这便是朱厚炜的底线! 如今大明政务步入正轨,大武王朝在西欧莱茵河之战,彻底击溃西欧各国军事力量,迫使大量的西欧之民,只能选择逃亡海外,各个皇子相继成年,殖民大计已然全面开启。 也就是说在当前的大明已经趋于平稳之际,朱厚炜登基之初就想要去做,却一直没有去做的事情,也该迈入实施的进程当中。 这件事就是土地! 甚至可以说,这十几年间,朱厚炜所作所为,几乎都可以说是在为整饬土地政策做充足之准备! 在农耕时代,土地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土地兼并是王朝覆灭之根源,失去土地是百姓活不下去的最基本原因,什么蝗灾、水灾、旱灾各种各样的天灾与土地同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另外,土地最重要的还是涉及到了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这个团体根深蒂固,就好像是一颗参天大树,想要将之连根拔起,没准就会动摇王朝之根基。 利益牵扯实在是太多了,其中利益根本就不是杀几百几千甚至几万人来震慑天下就能彻底解决的问题,震慑可以震慑一时,但是震慑不了一世! 太祖皇帝身为古往今来最爱民的帝王,他的屠刀之锋利让整个天下利益阶层都瑟瑟发抖,洪武朝抑制土地兼并了吗? 满清皇帝杀戮从不手软,解决土地兼并了? 对于统治者而言,土地兼并就是封建王朝最大的顽疾,哪怕史书上记载的清清楚楚,所有伟大的帝王也都知道不干掉这个顽疾,王朝迟早一天会被拖垮,可依旧无人敢动,为何? 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对土地兼并动手,就等于是向满天下的利益阶层宣战! 那些出生入死帮朱家打天下的武勋,你老朱家坐了皇帝拥有天底下最大的权势,他们这些武勋难道不应该一起跟着享福! 天底下的读书人,十年寒窗无人问,为的不就是有一天能科举出仕,为皇家治理天下,他们的付出难道不应该得到回报? 地方豪强,盘根错节,把持住各行各业,想要轻动,谈何容易! 但是土地不改不足以安天下! 所以这些年朱厚炜看似是在对一项又一项的弊制改革,可实际上就是在磨刀! 刀口越锋利,那么越是能够快刀斩乱麻! 这天底下的利益阶层包括宗室、勋贵、官员、豪族、乡绅…… 朱厚炜为何一定要把宗室和勋贵给剔除到海外去? 这是为了掘根,宗室勋贵在地方上树大根深,也是改革土地最大的阻力,把这部分人撵去海外,就等于是让他们失去了根基之地。 没有盘根错节的利益纠缠,宗室和勋贵的个体力量就会被弱化到极致,新的王朝诞生,自然而然就拥有了收拾这部分人的底气! 甚至可以做的更过份一点,比如学朱厚炜捯饬出的房山,只要统治者不要脸了,不顾及宗亲族情了,更不怕背负骂名了,那什么狗屁宗室勋贵通通都是垃圾。 比如现在朱厚照差不多就是这么干的,他把所有移民到西欧的宗室和勋贵全部集中在了葡州和牙州,也就是原先葡萄牙的地界上面,也不派流官治理,除了宗室勋贵自己带的部族外,不允许任何一名百姓进入这两州之地。 说白了就是放任自流,矛盾也好,打生打死也好,你们可劲了在上面折腾,就算把两州折腾沉了,火拼死绝了,他都不问! 这份心肠比他么的朱厚炜都狠,要知道朱厚炜虽然摆了宗室一道,可好歹还给宗室安排了事做,不管是从文,从军还是从商,他都不拦着,如此一来才算是消除了满天下宗室对他的怨恨和敌意。 朱厚照多直接,他不会那些弯弯绕,所以选择的就是最简单最粗暴的办法,让宗室和勋贵自然消亡…… 当然还有囚岛……这个更他么狠…… 宗室和勋贵的大量迁徙,导致多出了大量土地,这些土地通过官府发卖,最后九成九都被豪族士绅给收了去,不过这倒不让朱厚炜意外,要是这些见了土地就如同苍蝇见了血的豪强不扑上来,他没准才会惊讶。 宗室和勋贵就是土地政策前面最大的两只拦路虎,如今大明境内的拦路虎已经没了锋利的獠牙和利爪! 除了将宗室勋贵弄走,朱厚炜鼓励商业还大兴工业,而这本身就是一柄双刃剑,这里暂且不提。 现如今,通过朱厚炜十几年的精心布置,他已经拥有了对土地动手的资本! 只要改革了土地,消灭掉隐田,那么隐户就失去了隐的价值…… “去将翟銮叫来。”朱厚炜吩咐了一句,等传旨小太监离开之后,说道:“天元。” “臣在。” “锦衣卫这柄刀很久没开刃了,以至于满天下的官员都快忘了,朕这柄刀有多锋利,你可知道该怎么做?” 燕天元肃然道:“陛下只管放心,臣知道该如何做!” “好,很好。”朱厚炜冷喝道:“不杀不足以震慑天下,朕会让天眼配合锦衣卫,就先用几千颗官员的人头,来整饬一下这天下间的不良之风!” “臣遵旨!” “去吧,不要让朕失望……” “臣告退……”燕天元躬身而退。 刚走不久,翟銮便到了御书房,脸上还带着一丝惊骇,刚才他在宫前碰见了燕天元! 在朝臣眼里,大明的锦衣卫已然是名存实亡,锦衣卫指挥使燕天元甚至能算得上是位谦谦君子,可想而知,身为皇帝的忠犬,却得到这样的评价,是何等之讽刺。 然而就在刚才那一刻,翟銮在燕天元的身上感受到了杀气,冲天的杀气! 7017k 第五百九十六章 民怨沸腾 等翟銮依礼拜见之后,朱厚炜径直说道:“翟爱卿接任首臣已有数月,目前朝政平稳,朕于心甚慰。” 翟銮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却也说不上来,他参政十几年,治理政务一直都是四平八稳,没有什么特殊的政绩,也没有什么纰漏,可最近总是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先前见到燕天元之后,这种预感显得更加强烈了几分。 他感觉这次皇帝召见,估计多半没什么好事…… “臣身为大明首臣,自当鞠躬尽瘁,为大明江山社稷,为君王克己奉公,死而后已!” “江山之重,重愈千钧,多少年以来,朕兢兢业业,连番改革,为的就是今天!” 翟銮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 “好了,朕今日召见翟爱卿,是想要问翟爱卿一个曾经问过杨一清的问题,不过杨一清的回答虽然让朕不是太满意,可朕终究还是采纳了,如今朕要听听翟爱卿的想法。” 翟銮身躯立即坐正了几分道:“臣之能不及杨首臣,可在其位,自当谋其政,臣敢问陛下是何之问?” “大明……历朝历代最大的弊症是什么?导致历代王朝覆灭的根源是什么?” 翟銮脸色顿时青白一片。 “翟爱卿为何不言?” 翟銮吞咽了一口口水,涩声道:“宦官、外戚、宗室、勋贵、文官乱政、武将祸国、吏治腐败、官绅勾连等等皆为王朝之大弊!” “翟爱卿说的这些是打算避重就轻吗?” 翟銮心一横道:“要说最大之弊,史书记载不绝于文,自是土地兼并!” 朱厚炜露出微笑道:“好,没有土地,百姓就活不下去,活不下去就只能杀官造反,说到底百姓造反都是被朝廷被那些兼并土地的利益阶层给逼的,如果不被逼上了绝路,谁又会提着脑袋,冒着被诛灭九族的风险来造反对不对?” “陛下说的是……”翟銮已经知道,他不详预感的根源在什么地方,也知道皇帝今日召见他要干什么了。 “开国之初,因为乱战,故而人口凋零,百姓大量的土地可以开垦,豪强也无需去兼并就能获取大量良田,所以在王朝诞生之初,最是容易诞生盛世,可过上个百年,两百年,甚至三百年,土地兼并日趋严重,王朝就不可避免的走向衰亡,于是造反起义层出不穷,直到将旧的王朝推翻,天下重新洗牌,于是一个新的轮回开启,对不对?” “陛下说的是……” “那么在翟爱卿看来,朕这大明还能坚持多少年?” “陛下励精图治,大明已是盛世中兴,传承千载当无忧矣。” “这么说,大明一千年以后终究还是难逃灭亡的命运?” 翟銮想脱帽辞官…… “臣绝无此意。” 朱厚炜呵呵笑道:“夏商周不算,自秦始皇开创帝制以来,最长寿的王朝乃是汉,汉享国四百零五载,可真要算起来根本就不是,因为在汉祚中间还有有个王莽的新朝,两汉相交,天下乱战,人口大幅减少,实际上也是一次朝代更迭,所以根本不能算。 翟爱卿说大明还能撑千年,已然远迈历朝,自是无可指摘,不过朕不知足啊…… 朕兴商,兴工,就是为了将大量的人口从土地当中给解脱出来,然而在大臣们眼里,这些举措却是本末倒置…… 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却连最简单的国以农为本,辅商以富足,兴工以强国的基本道理都不懂,何其可悲! 当然,这些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之策,朕现在要治本,不治此本,恐怕翟爱卿所说的千年都难以实现,可要是治了此本,大明千秋万代又有何难!” “陛下打算如何治本?” 朱厚炜道:“几条治本之策,爱卿可召开议会讨论,第一朕已清查天下土地,以后大明不按人头收税,而是摊丁入亩!” 翟銮浑身一颤! “人头税造成大明户籍紊乱,隐户之民比在籍之民少了一两倍,国家因为白白蒙受巨大损失,满朝大臣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从来无人说无人问,缘何? 是因为官员本身就是受益者!所以明知收取人头税存在种种弊端,却无人想说敢说,因为说了不但会损害自己的利益,还会站在全天下受益阶层的对立面! 没人愿意当这个恶人,更没人想当公敌,所以哪怕满嘴的仁义道德,句句不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最终呢?呵呵…… 既然大臣不愿为朕分忧,不想正视王朝兴衰,更不愿意做这个恶人,那朕便来做好了…… 摊丁入亩,彻底取消人头税,天下有多少的土地,朕就收多少的土地税!” 翟銮悚然,其实皇帝迟早一天会对土地动手,这一点早在很久以前,内阁存在的时候就已经探讨过,只不过没有火烧眉毛,谁也不想深究,因为谁都知道这就是一个马蜂窝,一旦捅了,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嘉靖帝捅了,而且还捅的这么激烈! “陛下,皇明祖制,优待读书人,这天下有不少士人和官员乃至乡绅都享有免税权,固然这部分人实际免税田和本该享有的土地免税田有很大出入,可臣以为只需彻查清楚……” “没那么麻烦!”朱厚炜冷哼道:“今日彻查了,明日自然就会有别的应对之策,免税阶层的嘴脸,朕早就看透了!因此,大明将会彻底取消免税制度,从今往后,官绅一体纳粮!” “陛下,此举只怕会民怨沸腾!” “民怨沸腾?”朱厚炜冷眼看了看翟銮,这家伙运气逆天,却又这么多年一直没能登上首辅之位不是没有原因的,说到底还是魄力不足…… 大明需要一位勇于开拓,富有进取精神的首臣,如此才能追随帝王脚步,开创出真正的盛世大明! 而魄力不足就会缩手缩脚,可惜的是,当今朝廷,终究还是要论资排辈,这就跟嫡长继承制是一个道理,能够最大限度的去消弭掉社稷不稳的潜在隐患。 但是这一刻,朱厚炜真的动了换人的念头…… 7017k 第五百九十七章 诛心 “翟爱卿说的这民是天下的士绅官员还是千千万万的百姓!” 皇帝此言何等诛心,翟銮哪里还敢端坐,当即跪倒请罪。 其实对于绝大多数官员而言,他们眼里的民肯定不是寻常百姓,匠民、商民更算不上,在他们眼里,士人阶层、特权阶层才是民! 这也是‘上位者不与民争利’的根本,但是嘉靖朝的官员都知道这种说法对于嘉靖帝而言就是放屁,而且是臭不可闻的屁。 嘉靖帝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与民争利! 这个民泛指特权利益阶层…… 北方、中原也就算了,可看看南方! 在南方世家大族无数,豪绅士族更是比比皆是,南方商道几乎被这些大族给彻底垄断,那些豪商谁的身后没有官场背景,没有背景谁的生意能做大,谁能保住自己的家产! 所以南方的商民,实际上大多数都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或者吃辛苦钱的行商,大的生意几乎全都被世家豪族给把持住了,这其中甚至编织起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谁想要在他们的地盘上插上一脚,就必然会受到整个利益阶层的联合排挤和抵制。 后世曾经有过热议,就是说李自成兵进山西,一路势如破竹的时候,崇祯帝如果没有君王死社稷,而是选择逃到南京的话,大明会不会有希望。 大多数的结论是一点希望没有…… 其原因就在于整个南方早就被世家大族给把持了,在南方世家、财政、官场甚至军队都跟豪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崇祯即便到了南方,唯一的结果就是被架空皇权…… 不是傀儡的傀儡,在明末乱世的大潮当中能有什么作为? 答案是没有作为,弘光帝在南京登基不过一年就上了断头台,想必崇祯逃到南京,面对兵威强盛的满清八旗和那些降清的军队也注定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 可如今呢? 铁板一块的南方早就被朱厚炜给硬生生的砸了个稀烂,那些豪商靠着官场背景得以生存,嘉靖帝更直接,直接弄出几个皇商,明明白白的告诉南方世家,他自己就是这些皇商最大的靠山,谁敢动,就是从他的口袋里面抢钱,那他不弄死你弄死谁! 到了翟銮这个层次,自然不可能如寻常官员那样见识浅薄,或者也不能怪底层官员,毕竟底层官员还没到那样的高度,他们就不可能没有私心杂念,他们也想着高升,高升的途径是什么? 政绩? 政绩当然也重要,但是和人脉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大树底下好乘凉,朝中有人好做官说的是啥道理? 同样的进士官,同样的二甲三甲,名次还差不多,其中一个深得百姓爱戴的好官,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但是没有人脉没有后台,那么仕途蹉跎是注定的,最好的结果也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上爬,这辈子估计都没机会列位二品大员。 可朝中有巨佬罩着呢?别说尸位素餐,就是贪赃枉法,估计都能平步青云! 这就是现实,丝毫不需要去掩饰的现实,前朝如是,当朝如是,后世或许也如是…… 所以底层官员想要往上爬就必须要结交人脉,用同年、同乡、同学,等等所有一切能利用上的关系发展自己的人脉。 那么面对天底下庞大的利益阶层,他们自然而然会去选择庇护,因为世家大族本身就和官场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所以在这些官员的眼里,百姓算个什么东西,能对他升官有多大帮助,落个好名声,弄个清名,自己却苦的跟狗似的,这他么不是有病…… 翟銮说出这话,其实并不是他对民间百姓有什么不屑,而是这么多年长期养成的习惯使然,毕竟到了他这个位置,已经爬到了顶点,只有别人巴结他的份,而他已经不需要去巴结别人了,他口中的民是士绅也含百姓。 官绅一体纳粮,这事实在是太大了,这和嘉靖帝那么多的改革,存在着核心方面的差异! 嘉靖帝改革军制发展军工是为了强兵强国,是为了有军队加持的皇权更加稳固,大力发展商业,提高商税,是为了财政充裕,是为了富国富民! 这些说到底虽然触及到了士绅豪族的利益,但是并没有让他们痛,再加上宗室和勋贵的例子摆在前面,皇帝把贵族收拾的那么惨,寻常的士族岂能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如果说商业利益是世家豪族的外部利益,那么土地就是内部利益,而免税更是核心利益,是特权阶级之所以特权的价值体现! 在华夏,不管是富还是穷,华夏民族的观念都很朴素,在汉人的眼里,土地乃是一切的根本,是能传给子子孙孙的基业,身家再富都是无根之萍,毕竟这年头讲究财不外露,银子再多也只能藏在地窖里,自然远远没有土地实在。 所以历朝历代的豪族才会对土地兼并这事乐此不疲…… 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前者遏制偷税漏税,后者更狠,管你是谁,该交税就交税,免个屁! 翟銮此刻满嘴都是苦涩,知道嘉靖帝迟早有一天要对土地动手,但是杨一清当政十几年,王守仁上台也是风平浪静,可他呢? 成为议会议长,成为大明首臣才他么三个月,竟然就遇到了,而且皇帝的土地改革措施竟然如此简单粗暴,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他想请辞,可是他才五十出头,好不容易位极人臣,只要不出什么纰漏,政治生涯起码还有十几年,而且他这时候要是选择逃避,身后名基本上也完蛋了…… 皇帝这是摆明了要把他绑在自己的战车上面,还在战车下面燃了一把火,要么被烧的尸骨无存,要么浴火重生! 谁知道皇帝还没有结束,似乎是看出翟銮心情平复了,于是又接着说道:“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在朕看来依旧无法从根源上去解决土地兼并,也就是说,此两法依旧是治标不治本,朕要治本,如何能治!” 7017k 第五百九十八章 改革哪有不流血的 翟銮轻颤道:“杨首辅在朝时,曾召集众重臣探讨过土地之政,言及陛下打算对土地课以重税,不知陛下说的治本可是重税,若是……如何课之?” 朱厚炜嗯声道:“土地顽疾,不改不足以兴天下万年,想要抑制土地兼并就必须要让所有在土地兼并当中获取大利者认为土地无利可图! 天灾之年,这些地方豪强为了兼并土地可谓是无所不有无所不用其极,多少灾民被逼的家破人亡,多少寻常百姓流离失所,最终倾家荡产成为奴仆? 这些豪绅的心里何曾有过百姓,何曾为大明长治久安乃至社稷万年考虑过半分,在他们眼里,只有自己家族的利益,为了自家的利益,他们才不会去管百姓的死活,更不会去理睬国之兴衰存亡! 对于这等豪族,朕没什么好客气的,不错,除了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这两者外,朕的第三点便是土地重税!” “重……重税……有多重……”翟銮咽了咽口水。 “任何家族三代直系,其族子弟全部土地以两千亩为上限,也就是说其族土地两千亩内,那么按照正常税额收取赋税,若是超过两千亩,假设是三千亩,那么超额土地,每亩多加五成赋税,超过三千亩不足四千亩,其超额部分缴纳一倍赋税,四千亩到五千亩,超额按两倍收取,五千亩以上超额五倍,一万亩以上十倍!” 翟銮目瞪口呆…… 按照当前土地税额,一亩地的税是八斗,差不多相当于土地产出的三到四成,随着杂交稻普及,这个额度甚至能降到一成! 可事实上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实际上百姓土地缴纳的税额要远远高于官方的额定税,各地官府有的是招数让百姓多缴,最高甚至能达六到七成! 百姓辛辛苦苦种了一年地,最后收成了,缴纳完赋税之后一看,剩下来的粮食充其量只能勉强糊口,家里人口多的直接就养不活,这也是为何那么多穷苦百姓生下孩童,知道养不活之后选择卖掉甚至直接杀掉的根本原因。 这种情况最大的问题还不是养不活人口,而是让寻常百姓没有半点抗灾能力! 一旦遇到灾年,地里面颗粒无收,朝廷又没有免税政策的话,老百姓还是要交税,交不起?先抓起来拷打一顿再说! 揍了一顿不代表就免了税,寻常百姓想要不交税,那典型就是做梦! 抢你老婆孩子,抢你土地,把人抓过去当苦力,官府的手段多到不知该用哪一种! 没办法的百姓只能举债,向豪绅大族借贷,于是雪上加霜,本来都活不起了,哪里还有钱还贷,这贷银就跟雪球似的只会越滚越大,滚到最后债主开始兼并土地…… 这些都是豪族惯用的伎俩,而且屡试不爽! 自从大明钱庄出现之后,低薄的利息和还贷的时限,几乎击碎了民间借贷的生存根基,也让豪绅大族愤恨不已。 但是豪绅大族无可奈何,他们根本不敢得罪强势无匹的嘉靖帝,因为谁都知道那是找死! 钱庄银行的出现从某种程度上抑制了土地兼并的势头,但同样是治标不治本,无法通过借贷的方式达到兼并的目的,利益阶层总会寻求别的办法,而且办法肯定不是一种两种。 土地兼并的其中一个本质就在于税,因为豪族官绅哪怕拥有再多的土地,也是免税的,他们兼了一亩就有一亩的既得收益,哪怕官绅一体纳粮也是一样,毕竟就算交税,和土地的产出比起来也非常合算…… 可现在皇帝倒好,直接将超额土地课以重税! 哪家豪族,哪个世家没个几万亩土地,连几万亩地都没有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兼并土地的大户? 一万亩以上十倍重税! 想想都头皮发麻! 就算按照杂交稻的收成,每亩土地能达到六石粮食,然后再按照最低的缴税标准,一亩地缴八斗粮,十倍是多少? 八石! 要缴纳的税甚至超过土地产出本身,谁还要地? 这地放在手里面可不就是败家根源,一亩地亏两石,多一万亩就亏两万石,十万亩亏二十万石! 哪家能经受得住这么亏,真要这么干,那土地就是握在手里的烫手山芋,豪族估计会想方设法抛售土地,进而引起土地价格大跌! 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狠,真狠! 翟銮这一刻对皇帝的手段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但是身为首臣,他却不能不提出自己的担忧,于是说道:“世家豪族树大根深,陛下此举只怕会激起强烈反弹?” “然后呢?”朱厚炜冷笑。 翟銮一窒,是啊,然后呢? 豪族反弹又如何?皇帝既然这么干,敢这么改,他难道没有考虑过利益阶层的反弹? 肯定考虑过,甚至必然有应对之策,果然…… “乱世要用重典,改革哪有不流血的?”朱厚炜哼了声道:“嘉靖朝改了那么多,然而对于天下人而言,朕终究还是太仁慈了,若要天下长治久安,便是血流成河又如何?” “社稷动荡,非明君之所为!”翟銮陡然间仿佛换了性子,看架势是打算和朱厚炜据理力争,毕竟他现在是首臣,这么大动静,嘉靖朝要是完成了这等堪称惊天动地,触犯天下所有利益阶层的雄伟改革,他不被人忌恨死才怪。 “翟爱卿觉得朕是哪种在意自己是明君还是昏君的帝王吗?”朱厚炜呵呵笑道:“翟爱卿的顾忌朕心知肚明,爱卿如今身为议会议长,那么就该集思广益,做出对大明有利的决策,并且将大政理念之得失分摊到众臣身上,回去议议再来回朕!” “臣……”翟銮刚打算告退,便听见皇帝继续说道:“大伴……” “奴婢在。” “朕现在将番营交给你配合翟议长施行土地改革之大政,你知道该如何做!” 任兴脸色无比肃然应道:“奴婢知道!” 翟銮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翟爱卿,先前燕指挥使和朕禀告了一些消息,关于税收的,翟爱卿替朕参谋参谋?” 7017k 第五百九十九章 税改 翟銮心里面咯噔一下,脑海当中立即浮现出先前见到燕天元时候,那张杀气腾腾的脸。 朱厚炜缓缓将燕天元的汇报大致说了一遍后问道:“翟爱卿身为大明首臣,如何看待?” “水至清则无鱼……”翟銮叹息道:“从古至今,官员贪腐便是屡禁不止,这概因人之贪婪和侥幸之心作祟,若真要除贪务尽,恐怕这天下官员十不存一……” “十不存一?”朱厚炜笑道:“翟爱卿似乎很保守啊,在朕看来,恐怕百不存一才对,朕也没想过要因贪而兴大狱甚至杀戮天下,雄才伟略如太祖大帝,那般严刑峻法都不能警示天下,可见要么是体制问题,要么真的就是贪婪成性,但是不死上一批官员,何以慑天下!” 翟銮终于明白燕天元为何满脸杀气了,自正德朝以来,锦衣卫这柄就没有展露过锋芒的利刃恐怕要出鞘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柄出鞘之刃,这一次会削掉多少官员的脑袋,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官员亲族会被连坐而魂断九冥。 “朕之所以说体制存在问题,是朕也知道地方官员不容易。”朱厚炜沉声道:“新设衙门诸如税司、巡检法三司等等,这些新衙里面不管是官员还是属吏即便不入流,可也都算是大明正式编制,能够领取到俸禄,各衙门也有财政补贴,可老的衙门呢? 比如县衙,一个县衙不入流的小吏众多,县官等正印官还有诸如师爷这一类的幕僚,这些人替正印官分担甚至政务,可这些人的月俸靠的乃是各地官府之官员自行解决。 地方官员能力不足也好,想要安逸也罢,总之为了养住这些为其处理政务的吏员,他们就要自己掏腰包,可别说是朕提升官员俸禄之前,即便是之后,各地正印想要负担这一笔不算小的开销也不容易,于是他们便去贪。 除了贪还巧立名目去征收苛捐杂税,哪怕朕剥夺了地方民政官府的税收之权,他们也照样收取税司不管的杂税,到头来沉重的赋税负担依旧压在寻常百姓的头上,什么淋斛踢尖、什么九出十三归这些现象更是比比皆是。 大明新政颁布时间终究还是太短,民间知道新政实施和如何实施的百姓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就算心知肚明的百姓,只要日子还能过的下去,谁愿意和官斗! 官官相护,官字两张口,善良朴实的百姓宁肯自己日子过的艰难点,也不想让全家冒风险,这才是民间常态。 破家的令尹,灭门的知府,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见百姓是何等之无奈。 翟爱卿也算是寒门出身,当知民生之多艰,如何才能解民之困境,才是大明首臣该去肩负的职责,推诿避责,避难就易,可不是首臣所当为啊。” “臣惭愧……”翟銮起身施礼,皇帝话说到这份上,但凡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廉耻,就该承担起身上官位应尽之责! “那么翟爱卿准备怎么做?” “派遣吏员深入乡里,宣示朝廷新政,务必使天下之百姓都能切实知道国朝新务,另外,责令检察衙门,严厉监督各地官府是否滥用职权,严厉清查各地民政部门窃取税司之权……” “说的不错。”朱厚炜笑道:“不过各地民政部门如何运作,是否还要有赖于各衙官员供给?” “国朝从无此例。”翟銮肃然道:“各县衙县丞、典薄皆有俸禄,正印以前要养师爷、典吏,六房小吏甚至衙役,可如今六房中的刑房、户房管税的口子,还有巡捕的设立,各衙门也需要安排那么多的衙役,这些吏员,臣以为可下法令,明令禁止各衙设立蓄养,甚至师爷……” 话未说完便听到朱厚炜一声冷笑道:“师爷……钱谷师爷管税,刑名师爷管刑案,书启师爷管典籍文事!官员辛辛苦苦读了十几年的书,最后读成了书虫,读到最后除了读书、风花雪月、吟诗作对以外什么都不会,什么事都要靠师爷和底下人去做,才能做好,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读书人,最后彻底沦为了废物,朕要这些官,大明要这些官有何用,科举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直接安排师爷们理政算了,肯定比这些当官的做的还好!” 翟銮郁闷,何止是地方衙门,就是京官……当然京官蓄养的不叫师爷而是叫做幕僚,是为官员拾遗补缺,出谋划策用的,这乃是常态,就连翟銮自己府上都有…… 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出仕了,读书人的心态自然会变,曾经的理念和抱负大多也被抛去了脑后。 当官难道不就是为了求财,不就是为了成为特权阶级然后作威作福? 如果是为了如皇帝说的那样,什么为民公仆…… 那是纯扯,真要那样,谁还闭门读书,还十几载如一日,当官岂不是味同嚼蜡! 翟銮也是传统的士大夫,所以他对于皇帝的那一套说法根本不接受,事实上普天下的官员也没一个接受的。 “就按照翟爱卿说的办,该裁撤的裁撤,该宣告民间让万民知晓的就去做,另外昭告天下,自明年起取消实物税,该缴纳的田税全部折现,由税司也只能由税司衙门征收,哪个官府再敢涉及税政,伸哪只手朕就剁了哪只手!” 翟銮算是能体会到杨廷和之所以丁忧不回的初衷了,嘉靖大帝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实在多的怕人,委实难以伺候的令人发指。 “官府征税还有火耗,这火耗也会加在百姓头上,少了实物的收益,没准这火耗能从一两分变成五分甚至八分,那就取消实银税,百姓缴纳赋税全部采用纸币,没有纸币去各地银行换!银行是皇家的是朕的,朕不收百姓一分火耗!” 翟銮彻底服了,皇帝为了扫清官府贪腐之弊,估计能想到的招数全都用上了,不过要说大明从此以后就没了贪污腐化,从此吏治就彻底清明了,那也纯粹是扯。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永远别小瞧了官员捞银子的智慧! 不过这些措施,至少让官员在明面上捞银子的手段给限制了个七七八八…… 7017k 第六百章 天下沸腾 翟銮自认为自己是儒家纯臣,身为纯臣,那么成为皇帝的应声虫绝对是耻辱。 尽管嘉靖帝的意志凌驾于一切之上,甚至根本不可能被改变,但是翟銮觉得自己有些话还是要说,有些冷水该泼还是得泼,皇帝若是因此而开罪,甚至将他罢免,那么没准他还能落个正臣、直臣的名声荣归故里。 “陛下。”翟銮正声道:“取消实物和实银纳税,固然能有杜绝贪腐之效,然而南方粮食产出充裕,而北方粮食要依靠南方粮食输送,另外各地官府要靠收取的粮食来充实常平仓,以备不时之需,取消实粮税,仓禀空虚,一旦遇到天灾,官府无以为赈,奸商再趁机抬价甚至囤积居奇,只怕百姓民生更加艰难。” “翟爱卿真这么想?”朱厚炜的目光又些难以置信,实在难以相信身为大明首臣的翟銮竟然会有这方面的顾虑,这书读的…… 翟銮倒也干脆,径直说道:“臣见识或有不足,陛下若是觉得不以为然,臣恳请陛下解惑。” 朱厚炜呵呵笑道:“实粮税取消了,税收难道也取消了?既然税收还在,那么不能花银子去买?百姓种的粮食难道堆在家里,手有余粮自然要卖,各大粮商知道百姓有粮难道不去收? 百姓畏惧官府,对于官府踢斛漏尖不敢反抗,难不成商贾也敢堂而皇之的强买强卖? 商贾,千里买卖只为财,相比起官方转运的损耗,从商贾手里大量收购粮食只会更便宜,而商贾知道北方需要大量的,长期的粮食供应,他们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发财的机会从指缝里面溜走?” 翟銮无言以对…… “好了,就照朕的去办,议会拿出土改和税改的方案和具体如何实施的细则,报于朕览。” “臣遵旨,臣告退。”翟銮无地自容,甚至隐隐看到皇帝的眼中露出了一缕失望。 随着翟銮离开御书房,随着大议会和小议会相继召开,一股滔天风暴从京城刮往整个天下! 历史上能够名垂千古的改革,诸如商鞅变法,大秦国变强了,但是商鞅把自己变死了,诸如王安石变法,引发了大宋朝的绵延多年的新旧党争,也成了大宋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嘉靖朝的改革比几千年以来的大改小改都要激烈,而且还多的多,这基于嘉靖帝宁肯天下大乱也要天下大治的决心,可也许是因为皇帝亲自下场的缘故,这些大大小小的改革,都没遇到太大的阻力! 这种情况要是换做任何一个朝代几乎都不可能会出现,但是在嘉靖朝偏偏出现了,而且还真就顺利实施了! 强大的军力,雄厚的财政,日新月异的天下,富足喜乐的百姓,事实永远胜于雄辩,就算最顽固的顽固派,在面对铁打一样的事实的时候,也只能低下头颅! 你想要反对,你得给出反对的理由,你要确定在改革之后,大明会比现在差,否则就是私心作祟!就是想要损国而肥己! 相对于历史上那些残暴的君王,嘉靖帝无疑是仁慈的,但是在嘉靖帝的身上有着一条睚眦的属性,而且嘉靖帝养了一条毒蛇,一旦被盯上,随时就会窜出来咬死你! 毒蛇不窜出来的时候,也能让你脊背发寒,这条毒蛇就是天眼! 一个比起东厂、西厂、锦衣卫更加恐怖的组织,因为这条毒蛇一直隐藏在草丛当中,不动则已,一动毙命! 再奸的官也喜欢自己拥有一身光亮的羽毛,他们可以死,可以为了心中的理念去殉道,但是没有谁愿意自己死了,还落个一身臭名。 锦衣卫是皇帝的狗,当皇帝需要狗去咬的时候,这条狗就会出动,别管是搜罗证据还是炮制证据,全都在明面上面,甚至那些没被抓起来的官员,如果觉得这事会牵扯到自己,没准就已经开始安排退路,扫灭证据了。 可天眼呢,他搜罗了证据,最致命的是你不知道自己身边谁是天眼的人,皇帝不想收拾你就算了,一旦皇帝觉得你阻碍了大政,觉得你该死了,那么天眼早就准备好的证据会瞬间砸出来,而且一砸一个准! 这才是最狠的地方,嘉靖帝继位十几年,因为天眼而死的官员已然过千! 怕了,心寒了,无法抗争,也没有理由顽抗,所以受损的利益阶层只能从心里面盼望朱厚炜早点死,然后在皇帝没死之前默默忍受! 但是现在…… 天下沸腾,议会自然也炸了,身为议长的翟銮此刻不是想请辞而是想死…… 因为土地之政,他被皇帝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但是翟銮只能咬牙承受,因为皇帝的话还在耳边,他不愿意这样离开朝廷,成为天下人眼里的胆小鬼! 如今的太和殿已然成为大明议会大堂,原本祥和肃穆,探讨国政的议会,此刻纷乱如同菜市场。 参加议会却没有发言权的三名记者面对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甚至握笔的手都顿住了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这是乱政!乱政!自秦已降,从未听闻如此荒谬之政,简直骇人听闻!” “读书人土地免税乃大明鼓励读书人之举措,有何道理废之,凭什么废之!” “土地免税,自古使然,即便如今确有不少士人超限,但清查即可,何须一体废之!” “摊丁入亩,何其荒谬,土地若无人种,难道也要缴税!” “官绅一体,滑天下之大稽也!” “万亩以上,课十倍之税,这如果都不算是暴政,天下可还有暴政!” “我等当伏阙上书,劝谏君王回心转意,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国朝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执言,臣子当为!” 议会里面五成以上的官员脸红脖子粗的叫嚣着,剩下的五成则是不言不语,甚至微闭着双眼,也不知道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 这已经是土改会议执行办法第四次会议,每一次都没个结果,身为议长,翟銮已是焦头烂额,但是他知道自己快没时间扯淡了…… 7017k 第六百零一章 张璁发飙 皇帝给出的旨意是要在今年年底,也就是嘉靖十五年除夕之前议定方案,正月开年之后,昭告天下并施行新法! 如今已入腊月,翟銮最多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可到现在这议会依旧如此,光是扯皮都不知道要扯到什么时候! 早已经失去耐心的翟銮,坐在首臣的位置上,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带起一缕缕愤怒,耳朵里面听着议员对他的攻讦,已然无法忍受。 严嵩、张璁、夏言、杨慎、刘龙、张继孟、顾鼎臣,七位副议长一下个个脸色沉重的一塌糊涂,可三次议会,谁也没有发表任何决定性意见。 官场里面浸染了那么多年,谁不是老狐狸,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什么话能说,什么时候不能发表意见,七人心里都有一杆衡量的秤。 “今上是什么性子,诸位同僚心里面都清楚,筹谋了十几年的土地大政,已然到了必然要实施的地步,诸位现在装聋作哑,难道以为就能蒙混过关?” 夏言眉头一皱,不悦道:“议长此言似乎不妥,陛下召见议长,面授机宜,想必该做的决断都已经做了,要的只剩下实施,那么议长乾纲独断便是,我等按照议长吩咐理政,也不敢妄言此政,何来的蒙混过关?” 翟銮知道夏言等人对他成为议长有些不服,奈何是皇帝亲自认命,不得不遵罢了,如今估计一个个就等着自己因为土地政策丢丑呢。 “罢了……”翟銮长叹一声道:“本辅年纪虽然不高,然而却对朝政多有力不从心之感,也能看得出陛下对本辅有些不满,既如此何必还占着此位,挡人之路哉,也罢,翟某这就入宫,面圣请辞!”说罢起身,便是连召集的议会会议都不打算过问了。 七名副议长顿时傻眼! 要是换做别的时候,翟銮要是选择请辞,那他们必然是求之不得,可现在是什么时候,风口浪尖! 翟銮要是走了,那么继任的首臣就是众矢之的! 谁愿意在仕途即将登顶前夕,因为这等事让自己一辈子的努力付诸流水! “首辅这是何必?”杨慎开口道:“夏兄所言并无不当之处,可首辅却要面圣请辞,岂不是置夏兄于不义之境,更何况,陛下召见首辅,谈及此政便是对首辅寄予厚望,首辅岂能在此关头轻言离任?” 翟銮脚下一顿,让他真请辞,以位极人臣之身在五十出头致仕,他也不甘心,可是他现在被架在火上烤,七位副议长却没一个愿意分担,何其悲哀。 现在杨慎给了他一个不是台阶的台阶,下这台阶丢人,不下却又不甘心,当真是进退维谷,好不难堪。 就在翟銮打算横下一条心走人之际,张璁豁然起身! 啪的一声! 拍桌子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传遍全场,整座大殿为之一静。 “吵够了?闹够了,吵吵闹闹这么多天有结果了?”张璁冷哼道:“人皇大政,旨在革除弊政,这些年改了多少弊政,身为大明之官,诸位看在眼里,岂能不自知,如今的大明和以前的大明,难道你们一个个眼睛都瞎了!” 翟銮惊了,其余六位副议长也是目瞪口呆。 张璁这是要干啥?就算要力挺皇帝土改大政,似乎也没必要这般激进,甚至把自己置身于天下官员乃至整个利益阶层的对立面吧。 “你们反对此政的初心是什么?难道官绅一体纳粮,这天底下原本的免税阶层就活不下去了? 错,这天底下的既得利益者不会活的不好,只不过是不甘心,觉得自己的利益受了损,而不会关心大明的利益是不是会因为自己而受损! 说到底就是自私自利罢了,你们想要为天下既得利益者张目,却也知道陛下的意志很难改变,所以在这里叫嚣,吵给报社的记者听,然后找准机会发动舆论给陛下施加压力。 此等想法何其可笑!陛下在位这些年,但凡下定决心要改之制,何曾半途而废过,所有试图阻止之人,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你们比本官更清楚! 至于舆论!报社登载土改相关之文已有数期,民间百姓什么反应,你们身为官员难道听不懂民声,报纸都是人皇创办的,你们还想操控舆论,何其可笑! 刚才,本官听说不少官员打算伏阙请愿是吧,去啊,看看有没有人拦着你们,本官就在这太和殿看着你们伏阙,看看你们会有什么下场!” 太和殿内鸦雀无声,众议员最大的底气就是群情激奋,就是法不责众,然而身为京官,他们更清楚当今嘉靖人皇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嘉靖帝确实还算仁慈,而且也很好说话,但是只要涉及改革…… 那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土改的事议员前前后后叫嚣了一个多月,不能否认,议会的成立比内阁更具有前瞻性,比如削弱了辅政大臣的权力,比如投票制度更公平合理等等。 但是当某一件触及议员本身核心利益的时候,叫嚣扯皮也在所难免,每一位议员手中都有决策权,尽管很小,但有就是有,也正是因为这么一点点权力,叫嚣的议员就想要通过舆论来绑架朝廷乃至皇帝! 这并不是说现在选择沉默的议员在土改之政上面就会持中立甚至支持意见,事实上这根本就不可能。 这部分议员在看风向,如果土改政策形成舆论风暴迫使皇帝都不得不放弃的话,他们就会跳出来显示存在感,可通过往年的经验来看,嘉靖帝的改革意志几乎不可能会被改变,那么权衡利弊之余,这些人就会考虑得失! 毕竟官位和交税这两者谁轻谁重,只要不是傻子,那谁都能分的清楚。 现在作为皇帝最坚定的支持者张璁跳了出来,用一番犀利的言辞告诉议会所有议员,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别以为众怒难犯,别在嘉靖帝的面前玩什么众口铄金,那不是自讨没趣,那是在和自己的帽子,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就好像当头一瓢冰水,顿时将众议员浇了个透心凉,也浇清醒了! 7017k 第六百零二章 何去何从 “士人土地免税乃是王朝德政,岂能说废就废!”终究还是有人不服叫嚣。 “德政?”张璁哈哈大笑道:“为了鼓励士人,大明建国之初就颁布士人限土免税之政,此政也确实算得上是德政,可惜了……士人是如何对待朝廷的恩典的,区区一个举人,最多只享有四百亩土地的免税权,可举人名下土地可有低于千亩的! 那些多出的土地,举人可曾主动缴纳过一文钱的赋税!没有!身为儒家读书人,当知礼义廉耻,礼义廉耻都没了,也敢说自己是圣人门徒! 士人们心安理得的占着国家的便宜,还想方设法的去占更多的便宜,最后呢? 最后的结果就是大明每年的税收越来越少,为了保证财政用度,朝廷就只能增加赋税,将本该是士人缴纳的赋税强加到百姓的头上,于是万民日子越发艰难,可士人们不会管这些…… 士人在出仕之前别管是不是平民,当士人有了功名之后,就会心安理得的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看不起曾经和自己一样的平民百姓,这叫什么?这就是忘本! 免税是鼓励之德,可那些想尽一切办法都要谋取私利,心安理得去损国而肥己的士人又有什么资格和脸面来享受这份德政!” “张璁!你也是儒家读书人,如今说出此等之言……” “那又如何!”不待别人说完,张璁便是一声怒喝:“本官乃儒家读书人不假,但本官更是大明之臣,是百姓之官,本官比你们更清醒!如今天下,学校多如过河之鲫,新学读书人如雨后春笋一般接连涌现。 这个天下早已经顺势而变,早已经不是儒家一家独大,没有通过科举便步入仕途的官吏多到数不清,身为儒家之臣,非但没有丝毫危机感,却还沾沾自喜,自鸣得意,何其愚蠢! 儒家士人读圣贤书出仕,满肚子道德文章,一脑子的圣贤经典,更该知道何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道理,更应该清楚,什么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惜太多的读书人忘了! 忘记了自己的理念,忘记了自己未出仕之前的抱负,更是泯灭了胸中的浩然正气,彻头彻尾沦为国家之蛀虫,本官倒是想要问问,这些官员,这些儒家读书人可配得上国家之德政!” “好一番冠冕堂皇!张璁,你自己家中有多少良田免税可自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张璁洒笑道:“本官在一个多月前听闻此政之后便派人回了乡,族中土地仅留两千亩,多出来的土地已尽数发卖!” 大殿之上再次肃清,狠! 张璁竟然果断如斯! 要知道身为进士官,在大明拥有两千亩地的免税权,而新改土地之政,超过两千亩就会加税,也就是说在土地新政还没有确定之时,张璁就已经果断做出决策! 以实际行动来响应皇帝的新政号召! 这说明什么?说明身为副议长的张璁已然料定就算议会吵翻天,就算天底下所有的免税阶层全部联合起来也不可能反抗皇帝的土改新政! 再看看这议会的议长和副议长们,这一个多月以来,除了今日张璁疾言厉色外,其余几位可曾发表过什么意见? 没有! 他们已经认了!而满殿叫嚣的议员在他们的眼里或许就是一个个跳梁的小丑,或许以后也会成为土改新政路上的祭品! 一想到这,叫嚣的议员已是浑身冰凉,不少身躯甚至都开始微微轻颤。 有意义吗?有价值吗? 人都是有私心的,都希望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都有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也都清楚什么是弓射出头鸟! 官绅一体纳税确实是触及了天底下所有免税阶层的核心利益,所以他们不甘,不想屈服,想要反抗,想要裹挟舆论,想要造成天下群潮汹汹,想要凭借大势扭转乾坤!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要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所有人齐心协力! 然而现在看来,齐心协力就是个笑话…… 七名副议长虽然只有张璁发声,但其他六位的沉默其实已经表明了态度,朝堂之上,位高权重的大佬似乎已经都选择了妥协,那还怎么玩! 难不成要死谏! 死谏要是有用也就算了,可有用吗?看看成为笑柄的陆完…… 翟銮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他为这殿中议员感到莫名的悲哀! 士人免税,说白了就是儒家读书人免税,至于以前庞大的免税团体还有宗室和勋贵,现在呢? 超过七成的宗室勋贵被弄去了海外,剩下的在大明根本就待不了多久,家族都去了海外,大明的土地难不成还能带走? 所以土改政策的最大阻力早就没了,还剩下个儒家…… 儒家,现在还有多少纯正的儒家人? 科举新制,说起来是以儒为基,以杂为辅,可实际上是什么,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心知肚明。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寻常的读书人对抗不了大势,那就只能顺应,顺应的结束就是本来打算坚守的立场被一点点撕裂,儒家的基本盘被一点点蚕食…… 大明的六七品官员还有多少是纯粹的儒家人,七品下的还有没有儒家人! 几十年之后呢? 儒家……还有纯正的儒家吗? 不要忘了,新学读书人哪怕步入仕途都是不享受免税权的! 如果皇帝选择再过上一些年再对免税田动手,那时候又会是什么局面? 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天下齐心,可倒海翻江,然而人心怎么可能会齐…… 翟銮之所以会觉得悲哀,是觉得儒家人之愚蠢,觉得他们面对大势,明知不可为还偏要为之,这要是面对家国大义,那么就算慷慨赴义,那还算得上是铁骨铮铮,还能名垂青史,可现在算什么? 以私利来损国,最终死了,那就算死,最终也只会被钉死在耻辱柱子上面,永世不得翻身。 多么简单,多么浅显的道理,偏偏这些人就不懂,何其悲哀……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张璁。 议会上的一切不可能瞒得过皇帝的耳目,那么张璁今日所为,就是来日踏上人臣之巅的基石! 届时,他又何去何从? 7017k 第六百零三章 人皇动刀 翟銮还在胡思乱想,就在这时司礼监掌印太监,嘉靖朝内廷第一人,任大监带着一群番兵施施然走进了太和殿。 殿内众官都愣了,就连在场的记者都有些傻眼。 诚然,任兴乃人皇大伴,而且十有八九掌控着天下最恐怖的组织天眼,用权势滔天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但是嘉靖帝信任却给外朝一个很强烈的印象就是他并非宠信宦官之君,所以哪怕任兴权势滔天,可依旧不为外朝所重视。 至少外朝和内廷在嘉靖朝并没有发生根本上的冲突,这种十几年间都相安无事的局面,在一百多年以来都不算多见,洪武朝除外。 议会是在京四品以上大臣们商议国事的地方,自成立以来都没有任何一名太监出现过议会召开会议之时,可现在任兴来了,顿时让整个议会所有议员充满了警惕。 一只不会咬人的狗和一只咬人但轻易不开口的恶犬本身就不是一个概念! 当然,以任兴的段位,这里的所有官员也不可能开口申饬,那叫没事找事,要是自讨没趣还被恶犬盯上了,那岂不是自找麻烦? 找麻烦也该是上面那八位大佬的事,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和以前言官有关系,但是现在大明言官……没了…… 任兴径直走上议台,看向翟銮道:“翟议长,陛下让咱家给你带样东西。” 翟銮整了整衣冠,俯身接过任兴递过来的折子。 打开折子看了一会,翟銮脸上已是冷汗淋漓! 几位副议长察觉到了翟銮的异样,这心里面好奇的跟猫抓心似的却也只能忍耐着。 终于翟銮看完了折子,长吐了口气看向两鬓已经染白的任兴,长叹了一口气。 宫中不许有白头,宫女太监上了年纪就会被放出宫去,不过大太监是特例,如今任兴已有五十多岁,圣恩不减,宠信如初,不知道羡煞,恨煞多少人。 折子在副议长间传阅,等到全都看完,七名副议长的脸色一个个皆是无比凝重,凝重的似要滴水! 人皇动刀了! 动的还是锦衣卫这把被藏起来十几年,几乎就没动过的刀! 短短一个多月,锦衣卫指挥使燕天元便在南直隶掀起了腥风血雨! 此番屠刀斩向的乃是税政! 锦衣卫负责清查天下税司和各地官府,持天子剑,有先斩后奏之权! 南直隶各府各州各县八百七十二名官员,连坐人数高达四千余,其中还不包括三十几家偷税的商户! 四千多人呐! 被锦衣卫缉拿,然后斩于长江边上,那血水都将长江边的土地染红了! 八百多名没被当场斩杀的犯官被尽数押解入京,等待他们的是斩首还是凌迟,谁都不知道。 十几年来将刀藏在刀鞘里面的锦衣卫这一次突然间亮出了屠刀,而且如此残酷,陡然间让人感受到了洪武朝时期杀戮数万的大案! 让几位朝堂大佬身上的寒气从脚底板一直冲到了脑门顶! 在土改新政还争吵不休的档口,锦衣卫突然间血洗南直隶官场,其中深意,不问自明! 嘉靖帝这是要告诉整个官场,推行土改政策之决心,任何试图阻扰推行此政之官员,都会成为屠刀下的祭品! 隔山打牛的事嘉靖帝做的太多了,可谁能想到这一次竟然这么狠! 翟銮心里面发寒,他知道嘉靖帝已经不打算在官场展现他的仁慈,这次在南直隶掀起的大案肯定只是开始,至于结束之时,会有多少人头落地,谁也说不准。 另外,这几年间,嘉靖帝几乎不插手司法,似乎是在努力营造出一个宽松的司法环境,以至于让这天下太多的官员都忘了在大明律扉页上写的那句话! 君王意志凌驾于律法之上! 嘉靖帝不是不杀人,也并非是想要在臣民面前表现的有多仁慈,而是不愿意管那么多的事。 但是这一切一切的前提就是不要触及皇帝的底线! 土地、税收和财政、军队,这三者就是嘉靖帝的底线,谁碰谁死! “诸位大人看完了?”任兴脸上挂着笑,笑里面藏着刀。 “任公公此来?”翟銮心下有些忐忑。 任兴呵呵笑道:“没什么大事,办案罢了。”说完这话手朝前一压,数百番兵顿时如狼似虎般的冲了出去。 “你们要干什么!” “本官何罪!” “本官乃是……” “你们敢打人,朗朗乾坤……” “阉贼!” 转顺间,五六十个议员便被缉拿,吵嚷的直接被一刀鞘抽在嘴上,打落满嘴大牙! 忘了……这些官员都忘了,或者根本没有经历过刘谨当权的那个黑暗无比的时代! 在嘉靖朝,没有凶残如狼的锦衣卫,让百官闻风丧胆的东厂也被裁撤了去,没有经历过恐怖,就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番兵的前身就是东厂的番子,裁撤东厂之后,这些番子入军营,渐渐也淡出了百官的视野。 可曾经的恶狼就算再如何训练,也不会变成草狗,就算真成了草狗,其骨子里面的凶性也不会被轻易磨灭! 翟銮没动,张璁等副议长也没动,似乎是在冷眼旁观,又或者被惊住了。 至于整个太和殿彻底乱了,所有的议员都噤若寒蝉,但是也有清醒的! 只要稍微清醒一点就能发现,这些被番兵缉拿的议员全都是这一个多月来因为土改叫嚣的最凶的一批人。 而那些没有叫嚣选择沉默或者观望的屁事没有。 这说明什么? 说明了很多! 皇帝的眼睛一直都在议会,议会上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皇帝的眼睛,简单点说,这一多月以来议会上的一切,嘉靖帝都了如指掌! 这些叫嚣的官员为什么会被抓?反对乃至抗拒土改新政? 不会……嘉靖帝才不会干这事,皇帝喜欢隔山打牛,这一点朝野共知,很显然,这些被抓的肯定是因为对抗土改,但是最后的罪名肯定不会是这个! 会是什么? 贪污呗,腐化呗…… 皇帝要用这罪名杀人,谁能说个不字? 用这样的罪名来杀人,从而震慑天下,进而达到土改新政顺利实施的终极目的,这一手嘉靖帝玩的已然是炉火纯青! 7017k 第六百零四章 出宫 任兴来的快去的更快,跑到太和殿实施点位抓人,抓完之后立即闪人。 议会结束,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议会惊惧,谁都迫切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还开个屁的会,谁有心情开下去,谁还敢叫嚣,难道不怕下一个抓的是自己…… 很快,报社出版的最新一期政版上面详细记载了最新议会上发生的震撼一幕,但这还不是最震撼的! 最震撼的是在政版的第二版面上面赫然是一篇告示长文! 长文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通告天下,惩治不法的最新情况。 比如南直隶官场震动,那么多官员为何被抓,那些被抄家灭门的商贾犯了什么国法,议会当日被抓的那些官员到底是犯了那些罪行等等! 当然还有土改的最新进展…… 所有人都深刻感受到了一股极其恐怖的风暴在京城已经酝酿成型,谁都知道,皇帝为了土改,已然决定祭出自己的屠刀来掀起大案! 这股风暴将会从南直隶开始蔓延,一直蔓延到整个天下,当年洪武皇帝借胡惟庸案血杀三万多人,这一次呢? 谁都不知道这一场滔天风暴会不会把自己给卷进去,会不会将自己扯的粉身碎骨! 没有人是傻子更没谁愿意自己成为祭品,在这个风口浪尖,什么都是假的,自己的身家性命才是真的。 管他娘的什么土改不土改,命都快保不住了,还管地! 朱厚炜漫步在应天大街上,身边的皇长子已然快和他一样高的个头了…… 微服出行也是私访,乔装之后的朱厚炜父子两人,恐怕就算翟銮到了跟前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确实,这天底下想要他朱厚炜死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权贵、士族,所有因为新政而利益受损的阶层之人,估计早就恨不得把嘉靖帝给抽筋拔骨了。 于此比起来,毫无疑问宫中才是最安全的,但是皇宫就那么大,整日待在皇宫里面,不被憋死也得憋出神经病。 所以朱厚炜经常出宫,不过每次都要乔装半天,出宫之后,暗中的护卫更是高达数百,皇帝前行的路上,在不扰民的前提下,所有的可疑之人,早就被肃之一空。 没有切身体会过民情,不知民间疾苦的皇帝不一定是昏君,但肯定容易被忽悠,亲眼看到的未必是真的,但是只要有冷静的思维,就不难分辨真假。 憋闷也好,体察民情也罢,这次朱厚炜出宫就是带儿子来聆听一下民间的声音。 朱载坖乃是大明皇长子,也是朱厚炜最看重的儿子,可惜不是嫡子,否则这大明的江山朱厚炜一定会传到朱载坖的手上。 诚然,各个皇子以后都会分封海外成为王朝之君,但是大明! 大明才是根本,才是根基! 朱厚炜继位十五载,动了太多的祖制,改了太多的弊症,需要改的不需要改的都改了,比如以金木水火土来取名字…… 这个不改,大明要是延续万代,得创造出多少生僻字?元素周期表够用了也就行了,没必要挖空心思继续折腾。 当然朱厚炜的儿子们还是以土为旁,这也算是他对于祖制的最后一丝敬意了吧。 但是有一样制度,朱厚炜始终没有触碰,这就算嫡长子继承制。 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嫡长子继承制占据了大义正统名份,也是减少兄弟夺嫡的最佳方式。 至于立贤? 贤的标准是什么?是官员眼里容易被忽悠的贤还是百姓口中交口称赞的贤,这贤是头脑灵活还是读书点赞,这贤是不是装的? 不好评判…… 大明正在从实权君王朝半实半虚过渡,这是朱厚炜有意为之,因为他没法保证后世君王都能如他一般雄才大略,万一后世嫡长子来个不肖子孙,半虚君政治至少能保证大明的政权平稳。 当然,后世有后世的考量,朱厚炜自己看不到那么远,也不想考虑的那么深远,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没准,后面来一个狠的,非要君主集权,或者来个傻的,非要玩纯虚君…… 管的了那多? 父子两个漫步,这应天大街乃是京城一等一的繁华街道,做什么生意的都有。 但是想要体察民情,最好的去处,自然还是茶楼酒肆,这些地方三教九流的人不会缺,说起话来也没个遮掩,而这本身就是民间最真实的声音。 客友酒楼…… 这是一间充其量中等档次偏下的酒楼,和那些达官显贵时常出没的大酒楼完全不能比,比如三大楼。 京城三大酒楼,也就是萍乐楼、樊胜楼和最负盛名的春莱连锁酒店…… 春莱连锁酒店名字怪异,但是若要争京城第一酒楼,那前面两个估计连争一把的勇气都不带有的……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酒楼就差没在名字前面再加上两个字…… 皇明! 大明天下,各府各州都能看到春莱酒店的身影,在皇权力量的加持下,春莱酒店的竞争力简直犹如开挂。 临近午时,客友酒楼的生意还算不错,父子两人找了一张四方桌子坐下,贴身保护的暗卫立即将周边几张桌子给占了去。 “两位客官……”小二肩膀上担着一条还算干净的巾布,满脸谄媚的靠了过来,话没说完,便听朱厚炜道:“随便准备些小菜,来一壶好酒。” “好嘞。”小二屁颠屁颠的下去了,不一会的功夫便上了一盘干切驴肉、一碗羊杂还有两道精致的小菜,外加一壶赖茅。 “陪为父喝两口?” 朱载坖嗯了声,他这辈子都没喝过酒,因为母妃不让…… 充斥着街井气息的酒馆,父子两人慢慢饮酒吃着菜,也不说什么话,充当起了忠实的纯听众。 “前几日砍头去看没?”隔着三四张桌子,一名头戴儒巾,身穿儒衫的士子说了句。 同桌的两人也是读书人,一人一身月白色儒衫,一人则是穿了身粗布蓝衫袍。 蓝衫士子缩了缩脖子道:“没敢去,听说杀了不少人,实在是太惨了……” “冯兄说的没错,在下去看了一眼,那行刑台跟地狱似的,杀的那叫一个人头滚滚,在下晚上眼睛都没敢闭,一闭上就是尸山血海……” 7017k 第六百零五章 士子之忧 “黄兄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月白长衫的黄姓士子黄庚丢下手中筷子。 “黄兄这几天都待在屋子里面埋头读书,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呐,只可惜现在的大明儒家已经不吃香了,想要科举出仕还是得要精研杂学呐。” 黄庚微微一怔,他们三人都是国子监的监生,也是如今大明活的最憋屈的一类读书人。 嘉靖帝不喜儒家,或者说皇帝不喜欢只会死读书的儒家,皇帝喜欢的是分门别类的人才,比如懂商的去管商,动理财的去管财政税收等等。 这也是如今官场最基本的形态,只要你想走仕途,那么就别想绕的过去! 所以以燕大为首,通州各大学为辅的新学如今可谓是人才济济,而教授传统儒学的诸如国子监还有各个书院,已然呈现出疲态和没落的架势。 你可以不改变,但是不改变就要坦然接受失败,那些老儒生也就算了,可他们年轻士子如何能甘心? 所以这些年国子监大批学子离去之后进入各个大学,有不少已经顺利毕业,充斥入了底层官场。 真正能坚持下来不挪窝的,无一不是有真正的信念,想要挽儒学颓势的读书人,但是现实越来越严峻,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见黄庚不说话,蓝衫士子葛白轻笑道:“最新一期的报纸上说了,议会正在讨论将北国子监改为水木清华大学,届时所有国子监监生都要参加考试,考试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去南国子监,这辈子估计也就废了。” 冯非点了点头道:“此文在下也看了,国子监是我等儒家人最后的阵地,如果丢了……哎,还是接受现实吧,黄兄也别整日里埋首案牍,读圣贤文章了,没用……” 黄庚抬首,目光盯在冯非脸上道:“圣贤文章有错吗?儒家传承两千多年,道统岂会说断就断了传承,我辈士人若不坚守,儒家才会真正没了希望!” 冯非不屑道:“说大道理没用啊,如今大明就是这样,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没说,但是听者都知道是什么?除非嘉靖帝驾崩,新君继位,或许为了巩固皇权,儒家才会有复兴的机会,但是这机会同样渺茫。 要知道嘉靖帝才三十多岁,还年轻着呐,要是在位四五十年,那二三十年之后的大明会走到哪一步,谁能说的准? “一直以来都觉得人皇是位仁君,这些年诸多改革,让天下面目全非,而人皇却没有制造大案来杀戮天下,从而为改革举措铺路,如今看来终究还是咱们错了。” 冯非轻叹:“人皇此番屠戮官员超过两千,连坐者高达近万,而且还远远没有看到结束的迹象,为了推行土改,人皇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陛下错了吗?”葛白撇了眼冯非说道:“每一个被押解回京的官员,其罪行都清清楚楚的登在报上,对于这些脏官,不杀何以摄天下!” “在下没说错啊。”冯非无语道:“在下只是觉得这时机选的不好,要肃贪,要整治吏治,什么时候不可以,偏偏在土改这个风口浪尖上举起屠刀,目的可不就是要强行推行土改,世家豪绅被杀怕了却未必会心服,这些都是隐患呐。” “笑话。”葛白冷笑道:“没有惊天杀戮,世家大族岂会轻易屈服,届时想要推行土改新政还不知道要多费多少手脚,可如今呢?肃贪、土改一起下手,犹如快刀斩乱麻,谁还敢阻扰大政颁行!” “口服心不服啊。”冯非叹道:“土地免税可是大明优待读书人的德政,人皇废了此政,就断了读书人的上进之心呐。” 黄庚哼了声道:“新学读书人可不免税,此政针对的就是儒家罢了!在黄某看来,人皇还不如直接废了科举,如此一来几十年过后,再无功名官,大明若无权贵遍及天下,何来免税之地!” “废科举……”葛白喃喃说道:“你们说人皇会不会真废了科举?” “难说,但最近估计不太可能,毕竟如今大明的上层官员几乎都是儒家正统科举出仕,人皇发展新学,这时日不过十几年,就算新学庞大,可依旧无法撼动上层,可再过二十年恐怕就不太好说了,届时正统儒家士人越来越少,就算不消亡,也必定势微到极致!这一手与剥夺异族劳工生育权何其相似” 黄庚这话出口,冯非和葛白两样陷入沉默,这天下的儒家人,乃至朝堂诸公都知道人皇的盘算,但是这仿佛成了压根难以反抗的大势! 也确实和剥夺异族劳工生育权极其相似,这些年西欧被输送回大明的异族劳工差不多有三百万,其中男女比例相差不大。 也就是说大明现在有一百五十万左右的异族壮劳力,这些劳力干的都是最苦最累最凶险的活! 比如给各个河流清淤,比如悬崖峭壁开路,比如修建大桥、大坝什么地方最危险就安排这些劳工上,所以这些劳工的死伤也堪称惨重! 没办法,大明建设部和水利部联合颁布的法令上明确规定的工伤工亡的赔偿标准,任何一家承建商,如果出现工亡不但要面临赔偿死者家属抚恤金,还会面临数倍的罚金! 无所不在的工会还有工程监察机构,确保大明百姓劳工的切身利益不被承建商所窃取,人身安全也得到了最大的保障! 但是西欧的异族劳工不存在这问题,只要承建商能保证异族的工钱还能保障他们能吃饱穿暖,只要这些劳工不暴动造成大明百姓伤亡,那么随便死多少,官方都不会干预。 事实上也确实和预想的差不多,一百五十万西欧劳工,在这些年的基础建设工程当死伤差不多有一成,再加上老死和病死等等,总体死亡量已经超过三十万! 堪称恐怖的数字,但也仅仅只是数字罢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再过上十年二十年,这一批被剥夺生育权西欧劳工估计就会彻底消亡在华夏大地之上…… 7017k 第六百零六章 落荒而逃 西欧女子和大明女子从生存状况上其实存在的差异并不算太大,这些西欧女子几乎九成都被输送去了新疆,成为新疆住民,在这片新的土地上种植劳作,也不禁婚育,差不多属于促进了民族融合。 三名监生说嘉靖帝对待儒家的办法和对待西欧人差不多,这并不能算错,说白了,就是掘根。 人的传承靠的是生育,儒家的传承需要一代代的儒家学子来薪火相传,没有了底层基础,只有高层建筑,注定难以长久。 “我儿觉得土改新政和税案之间的牵扯是什么?”朱厚炜面带笑意看着朱载坖,眼中充满鼓励。 “孩儿觉得一石二鸟,相辅相成。” “怎么说?” “因为百姓!”朱载坖慎重说道:“地方官员插手税务,蒙蔽百姓,税司官员出身新学却和儒家官员沆瀣一气,这本身就违背了人皇治理天下,以民为本的初衷。 大明有那么多的隐户隐民,有那么多的百姓选择把自己名下的土地投献到士族名下,这时因为沉重的赋税让寻常的百姓难以承受,他们投献掉自己的土地,这土地名义上属于士族,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这些土地还是百姓自己的,而士族也几乎不会强占,比如举人、秀才,这些有功名的读书人都是乡里人,他们就算想吞并土地也不愿意背负骂名。 而投献了土地的百姓躲避了赋税,他们只需要给士族缴纳比起赋税要少的多的钱粮,就能在士族的庇护下心安理得的避税,如此一来,士族得利,百姓也得利,受损的只是大明罢了。 可实际上大明让百姓缴纳的赋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沉重,因为孩儿遍观史书,发现只有大明的太祖皇帝才是真正将百姓放在心里面的圣君。 洪武皇帝出身民间,在暴元的统治下,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便是连父母、兄弟都相继饿死,而太祖皇帝自己也出家当和尚,当乞丐,最后才参加的义军。 所以太祖皇帝深知民间疾苦,也最恨贪官污吏,更知道王朝建立之初,需要与民生息,所以采取轻徭薄赋的政策,制定的税率并不高,至少有几亩田,便能养活家口。 然而贪官污吏横行,百姓被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所裹挟,他们反抗不了官府便只能挖空心思,于是投献越来越多,为了逃避人头税,更多的百姓之家成为隐户,这是大明之弊,历朝历代虽也有此弊,但没有如大明这般严重。 这次整饬吏治,重查税案,涉及的本身就是赋税,而土改也是税,是大明想要消除土地兼并这块顽疾,顺带着清理掉隐户和隐田之弊。 如此一来,那些投献了土地的百姓会知道地在自己的手里给士族交粮和给大明交税比起来,似乎交税更轻,那他们自己就会把土地要回来。 而重税,则是让名下有大量土地的士族觉得保留太多的土地得不偿失,甚至还有可能会留下隐患,土地越多损失就越大,那么士族迫于朝廷的压力,在无法反抗的前提下,就会主动将大量土地给发卖出去。 于是百姓就能拥有更多的土地,自然也就能安居乐业了……” 朱厚炜很是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儿能分析到这等地步,可见对于国事的见解已然够深,为父于心甚慰。” “小哥此言,在下不敢苟同!” 朱载坖话音清亮,说的又头头是道,早就引起酒楼内食客们的注意,此时话音方落,冯非便走了过来,抱拳道:“这位小哥请了,方才听闻小哥针砭时事,说的不乏道理,但是有些理,在下觉得不以为然。” “哪些?”朱载坖起身拱手回礼。 “敢问小哥,国朝为何会让士族拥有土地免税?” “是太祖皇帝恩典,是大明需要涌现出大量的读书人来治理天下,故而有此鼓励之政。” “既然是恩典,那为何随意废之,在下知道,这天下士族确实有多占土地免税之事,可既是多占,清查便是,何须一棍子打死,闹的天下士族怨声载道。” 朱载坖笑道:“恩出于上的道理,读书人没谁不懂吧,既然恩出于上,那么上位收回恩典有何不可?至于怨声载道,那就是个笑话,士族被剥夺了免税权,让他们原先那种高高在上的特权优越感没了,自家的利益受损了,所以才会不满,才会抱怨,可他们接受那么多百姓投献,当自己名下免税的土地远远超过限额之时,他们难道就不该想想侵占国家税收,是何等可耻,是对自己所读圣贤书的背叛?” 冯非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道:“诚然,小哥说的不无道理,可人皇借税案杀戮天下,本质就是为了土改,此岂是圣君所为……” 朱载坖有些诧异的看着冯非,要知道冯非说的这句话已经能算得上是大逆不道,若是真要追究,怕是得上断头台! “税案牵连的官员难道不该杀吗?” 冯非一窒,税案被杀官员罪证确凿,都登报公示天下了,哪里还能有无辜的,只不过现在士林一致认定人皇是在杀鸡儆猴,惩治税案是假,剑指土改才是真,所以朱载坖的这句话反驳的他哑口无言。 “圣君继位之后,改革了多少弊政,改革之初又受到过多少质疑,可结果呢……”朱载坖肃声道:“可以看见,如今的大明蒸蒸日上,国力远超历朝历代,百姓富足有余,对外开疆拓土,对内国泰民安,人皇在质疑声中缔造了一个空前的盛世大明,这样的君王在你眼里难道是昏君吗!”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朱载坖怒哼道:“你们看到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利益,国富不富和你们没关系,民穷不穷和你们也没有关系,你们在意的只是自己,知道人皇为什么不喜欢儒家吗?就是因为儒家私心杂念太重,因为儒家会心安理得的去享有一切,却很少会有谁去想过回报这个国家,国贫如何?他们富就行了,国弱又如何?他们生存下去的本钱比寻常百姓雄厚多了……” 朱载坖滔滔不绝的话出口,引起酒楼内百姓一片赞喝,被说的无地自容的冯非三人只得落荒而逃…… 7017k 第六百零七章 父子交心 离开客友酒楼,父子两人继续在京城大街上散步,看看盛世繁华,感受市井百态,体会人情冷暖。 “我儿已成年,今年便要远渡重洋前往欧洲,为大明辟父子之国,届时远离大明,远离父母,稚嫩肩膀将会挑起如山重担,其中艰辛,一言难避之……” “孩儿……” 朱厚炜摆了摆手打算儿子话头道:“美洲和澳洲不一样,在澳洲只有一群土著,只要有人口,你那两个弟弟,就能很轻易的在澳洲土地上搭起治政体系,组建出完备的新国班子,可美洲不一样…… 美洲原本也是莽荒之地,上面就有几千万的印第安土著,在东西方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这地方的土著依旧还处在刀耕火种的年代,想要征服他们几乎不会费吹灰之力。 可随着你皇伯征讨西欧,数年血战,击溃西欧数十国以后,教廷为保教统便只能将大量的西欧百姓移民去了美洲。 现在美洲是个什么情形便是为父也不太清楚,但是西欧就算被击败,甚至被赶出了生存之地,他们也是一个个文明国邦,廋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会是新朝的敌人还是和平相处,为父不好多说,只能靠我儿自行决断。 我儿此去美洲,不知打算如何施政?” 朱载坖紧锁眉头道:“因地制宜,鼓励农桑,立国之本,发展商业,富国富民,锤炼军队,护境安民,兴修水利,减少灾害,发展新学……” 朱厚炜拍了拍儿子肩膀笑道:“说的不错,但切记勿要本末倒置。” 朱载坖皱眉有些不解。 “知道大明立国之初,太祖皇帝为何要重农抑商吗?” 朱载坖道:“儿臣记得父皇以前说过,国朝诞生之初,人口锐减,大量的无主土地需要开垦,这些都需要大量的百姓参与其中,那个时候如果大力发展商业,百姓见从商有利可图,就会舍本逐末,届时就会有大量的土地荒芜,于民生不利,故而太祖皇帝抑制商道,贬低商贾地位,甚至商贾子弟不得科举,如此一来,等于是变相绝了百姓的念想。” “那么为父为何要大力兴商,甚至不惜提升商贾地位呢?” “因为大明财政困顿,光靠土地税收和微薄到可有可无的商税,已经让国家的财政捉襟见肘,而国家财政吃紧,则会造成国贫民贫,乃至军事疲敝,甚至于一旦发生天灾,朝廷连个赈灾的钱粮都拿不出来…… 太祖皇帝抑商是为了重农,而父皇兴商则是为了富国,大明到父皇登基已历一百五十余年,土地已经不是无民耕种,而是没有那么多的地可种,因此父皇兴商兴工就是要将大量的农业人口从土地当中解脱出来,如此一来,农、工、商三者平衡,还能富国强兵!” 朱厚炜洒笑道:“我儿能看到这一层,这燕大十年的书读的不错,不过还是不够全面,在为父继位之初,想的却是更加深远……” 朱载坖露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简单点说吧,大明自土木堡兵败以后,武勋力量被横扫,文官力量空前强盛,强盛到了甚至能够稳压皇权的地步,而帝王之道在于平衡,国家失了平衡就会不可控,帝王想要将国家掌控在自己手里,就必须扶持出另外一股势力来达到平衡。 扶持谁呢?文官对武将防范到了极点,皇帝要想扶持武官,来达到文武平衡,就必须掌控军队,然而养军除了大义名份,还要钱粮,而财政掌控在文官的手里,帝王如果要掌军,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来克扣军中用度,届时当兵的拿不到军饷,他们就会怨恨朝廷,怨恨皇帝! 所以想要掌军,就得有掌军的本钱,至少要能脱离掉文官对于军队的掣肘,所以为父借盐政腐化痛下杀手,搞到了银子进而将军队褫夺在手! 整饬军队,培养军队对于皇帝的忠诚度,这些都办好了,为父就拥有了对付庞大的文官集团的利刃,也有了改革天下,势压满朝的底气!” 朱载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君王之道在于平衡,平衡之道在于制衡,在帝王的眼里,什么士族、匠户、商户、军户还是农户,都是自己的子民,就算不能一碗水端平,可至少也不能偏颇太多,否则平衡失道,江山不稳。” “孩儿明白了……”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你不是太明白,因为你还不懂如何透过事物的表象去看本质,就好像你看到大明兴商故而富庶,所以你在想自己去了美洲建立新朝之后也要大力发展商业,你看见为父抑制儒家,发展新学,就会觉得儒家一无是处,而新学才是推动社会进步的源动力,所以要发展新学,这些都不能算错,但是不行……” 朱载坖一脸的懵逼,说实话,他对于新学有着狂热的兴趣,甚至立志要做一名伟大的科学家,几乎和他皇伯一个德性,不过朱厚照终归是受过完整的帝王教育的,朱载坖呢? 不但朱载坖学过,嘉靖帝的所有皇子都学过,可基本都是学渣,包括太子朱载垣…… 这其实也不能怪诸皇子,实在是朱厚炜这些年大力培养新学还压制儒学,皇子们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对儒家会有排斥。 更何况物理和化学这些新学组成了一个千奇百怪的世界,在诸皇子面前仿佛打开了一张无比新奇的世界大门,而儒学呢?枯燥无味…… “要保证大明的发展,就必须要保证人口,所以我儿前往美洲,还有你那些弟弟去往美洲,在建国之初不可能拥有大量的人口,面临的就是典型的人少地多的局面。 这种情况甚至要比太祖建立大明的时候更加严峻,并且持续的时间也必定更长,在这种情况下发展商业不合适也不现实,因此我儿要做的第一件事就只能是发展农业,然后等待人口繁衍,当然,大明的人口繁衍速度会更快,届时为父自然会继续用人口向美洲输血,这个时间至少二十年……” 7017k 第六百零八章 皇权不下乡 “孩儿明白了。”朱载坖重重点头。 说白了,王朝统治的根基永远都是民。 民为本三个字说起来简单至极,可历朝历代那么多君王,有几个能真正做到以民为本! 民是统治基础,没有民众,足够的民众,那么一切都是无本之木。 而养活百姓的就是土地,换言之,皇家以民为本,百姓以地为本,只要两者兼备,那么国家自然而然就能长治久安! “强盛的大明就是你们最大的保障,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敌人,只要能威胁到众新朝的统治,为父都会派兵以雷霆之势灭之,也就是说,在我儿建立、统治新朝时期,不会有外患,要有也只会是内忧! 建立新朝,在一大片没有开垦的荒地上建立国度,首先要发展农业,等待全国土地被有效开垦,当国内百姓迅速繁衍,等到人口有三千万,五千万甚至更多,等到光靠土地已经无法满足庞大人口的时候,那个时候再谈兴商、兴工为时不晚。” 朱载坖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建立新朝之后如何施政的大框架已经在脑海当中慢慢成型。 “还有儒学。”朱厚炜肃然道:“不要觉得为父抑儒兴新学便觉得儒学一无是处,儒家自汉武帝独尊儒术时起,朝代更迭不休,然而儒家一直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儒家很好的迎合了统治者,他们鼓捣出来的那一套理论,让每一位皇帝都能占据大义,刻画出君权神授的合理性。 所以历代统治者需要儒家,而儒家读书人不管怎么说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在未出仕之前,胸中的抱负,大多都是希望自己能够协助君王开创盛世,从而名留青史。 步入仕途之后,在官场的浸染下,很多的儒家官员会忘记初心,会同流合污变成贪官污吏,可这些真要说起来不是儒学的错,而是人性之错。 任何一门能够流传千古的学说,其本质都是好的,是经历了岁月考验,大浪淘沙流下来的真金,错就错在人心不足。 就好像新学,为父发展新学这么多年,新学士子遍及天下,可这次的税案有多少新学士子落案,比儒家官员都多,你难道觉得新学本质也是坏的? 儒家存在最大的意义不在于治理天下,而是在教化世人,教化底层的百姓忠于君王,忠于社稷,忠于大义! 我儿或许会觉得儒家读书人自己都未必能做到这些,但为父可以和你保证,如果这大明官场还是儒家主导的时代,那么当大明亡的那一天,选择殉了大明的官员绝对不会少数! 这就是儒家代代相传的大义思想,唯一可惜的是包裹了理学思想的儒学,已经慢慢失去了本质,再不复以前的纯粹……” 朱厚炜轻叹一声道:“扯的有些远了,我儿只需记住,在王朝诞生之初,儒家还是可用的,而且经历大明新学的灌输,等到时机合适之时,我儿推行新学,也不会存在太大的阻力,甚至于,现在的儒学本身就已经和新学裹在了一起,牵扯不清了……” “那儿臣去了美洲建立新朝之后,还需要继续延用科举取仕之路吗?” 朱厚炜笑道:“怎么?我儿难道觉得为父打算废除科举?” 朱载坖很实诚的点了点头。 “我儿可知,在当前这个时代,科举取士乃是最严格,最公平,也是最合理的选士制度,不过时代在变,科举也会跟着变,但不管怎么变,通过考试,最后出仕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朱载坖似懂非懂的点头,他还是比较喜欢燕大的考试集分制度,在他眼里,以分数论高低比较客观,对于科举写文章,他觉得主观性太强,往往主考官甚至同考官的喜恶就能决定一名考生的生死,似乎有失公允。 “科举可以慢慢改,不可操之过急,比如慢慢削弱道德文章在科举当中的比重,比如不局限于写文章等等。” “孩儿明白了。” 父子俩慢慢前行,身为皇帝,朱厚炜注定是孤独的,也注定自己的儿孙不可能在自己老了以后绕膝身边,享受天伦之乐。 定王……朱载坖,作为朱厚炜的长子,也是最聪明的孩子一直都是他最关注的皇子,也是分封海外,寄予厚望最大的皇子。 要知道美洲地界那么大,将来会建立七八个新王朝,定王的新朝对于朱厚炜而言并不是太担忧,可其他皇子呢? 兄弟之国在于相互扶持,在于互相协作,那么朱载坖能够成为雄才大略的君王,自然而然能帮助其他在美洲建国的兄弟。 这是朱厚炜的念想也是希望,所以他不遗余力的栽培朱载坖,在其身上倾注了远比太子朱载垣更多的心血。 “我儿可知在封建王朝专制制度下,官场最大的弊端是什么?” 朱载坖懵懂抬头看了眼父皇,如果父皇问的是大明最大的弊端是什么,他肯定会回答土地兼并,可官场…… “贪污腐化,吏治不清?”朱载坖有些不确定的回答,总感觉父皇问的不会这么简单。 “是皇权不下乡……” “皇权不下乡?” 朱厚炜嗯了一声道:“朝廷的触角只延伸到县一级的行政机构,而乡镇则没有完备的行政单位,尤其是乡下,治理乡下的是家族,是乡老,最多也就是官府委任的里长等等,也就是说乡下的治理,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官府采取的都是放任自流的态势。 地方上的家族可以随意盘剥百姓,族老甚至能操控生死,敬妃和贤妃你也该听说过她们的故事,为了所谓的来年风调雨顺,吴氏家族的族长就敢悍然人祭,官府呢? 官府知道,但是不问,而千百年以来,百姓也都习惯了民不举官不究,这其实都不能算是各地官府不作为,而是几千年以来形成的固有观念罢了。 然而,这个天下乡下的百姓占据了大量的人口,皇权不下乡,就会造成皇权不稳!” 朱载坖张了张嘴道:“那该如何破除此弊?” “普法!”朱厚炜吐出两个字! 7017k 第六百零九章 低级失误 “王守仁去了……” 回到皇宫还没歇口气的朱厚炜就被翟銮带来的消息震了个七昏八素。 嘉靖十六年元月初九,王守仁病逝于老家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享年五十七…… 对于王守仁的死,朱厚炜并不意外,他知道王守仁会在今年去世,但是不知道自己的到来会不会改变王守仁的命数,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 所以突然间听闻死讯,朱厚炜还是感觉到有些突然。 “可曾议定谥号?” “回陛下,臣与几位副议长商议了一下,觉得给王守仁谥‘文成’比较合适……” 文成…… 文官谥号正、成、忠、端、定…… 朝中肯给王守仁一个仅次于文正的谥号已然是对其一生功绩的最大肯定。 毕竟文正……太难,要求也太苛刻…… 王守仁是弘治十二年进士,从政近三十年,然而他身上最大的缺憾乃是当京官的时间太短。 弘治朝、正德朝,仕途蹉跎十几年的王守仁才混到吏部考功司郎中,也是到了嘉靖朝,王守仁才真正崛起! 但是王守仁的政绩最主要的只有两大块,一个是担任巡学使督办天下新学,一个是率兵平定新疆! 全都是在外,回到中枢,甚至担任首臣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短到几乎可以忽略,而且王守仁在担任首臣期间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 如果王守仁能继续当政十年……碰上土改……幸还是不幸,这谁又能说得清呢? “追赠王守仁为太子太师,新建侯,祀孔庙,谥文正!” 翟銮目瞪口呆…… 王守仁担任过首臣,那么死了追赠太子太师不算什么,追赠新建侯是肯定其平定新疆的战功,这似乎也是嘉靖朝第一位因战功而封的侯,哪怕是死后,哪怕不是世袭罔替。 至于祀孔庙…… 能陪祀孔庙的都有什么人! 复圣、宗圣、述圣、亚圣、朱圣以及一众先哲,也就是说能在死了以后陪祀孔庙,那就是对其一生学说的最大肯定,不是圣也是哲! 王守仁成就三不朽,也从小立志成圣,但是他在活着的时候是不可能成圣的,因为当世圣人唯有帝君! 也就是说,在嘉靖朝的圣人除了嘉靖帝不会有第二人,王守仁哪怕具有成圣之姿,也只能在嘉靖帝死了之后,由后代帝王认定追封! 此乃礼制! 可现在倒好,嘉靖帝完全不顾这些,这是要直接在嘉靖朝给王守仁封圣? 至于文正……那没什么说的,在嘉靖朝要说谁最有资格谥文正,估计除了杨一清就只有王守仁了,议谥号的时候之所以给文成,其实也是觉得皇帝会谥文正,所以干脆靠近一点,免得失了面子…… 而且王守仁还是大明立国以来第一个被陪祀孔庙的官员,还谥文正,实在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其实大明也有几个陪祀孔庙的,不过现在还没出现,比如陈献章和薛喧都是在万历年间进入孔庙陪的祀。 翟銮想劝劝,但是又不太想劝…… 毕竟这是皇家恩典,连嘉靖帝自己都不在意,他何必去做这个恶人…… “土地新政实施的如何了?”朱厚炜淡淡的问了一句,现如今土改进行到哪一步,他自然是心知肚明,但是翟銮是大明首臣,不是皇帝手中的提线木偶,有些事该问还是要问。 谈及正事,翟銮脸色顿时肃穆了三分道:“回禀陛下,土地新政正在实施,北直隶、山东、南直隶、湖南、湖北、山西等地都在核算、清查土地数目,然后登记造册,秋收之前肯定能以新政之法收取赋税……” “没有掣肘?” “没有……” 翟銮都想吐…… 皇帝连这话都好意思问出口,这还要不要脸! 为了土改,您隔山打牛,把这天下都杀红了,谁敢掣肘,咋的,想试试皇帝的刀会不会劈到自己脖子上面,还是觉得皇帝不敢杀人! 宗室、勋贵都被皇帝整的生不如死,该撵到海外的都撵走了,还没走的估计也待不了多少日子了,权贵的力量面对皇权都只能认栽,你让士族和世家反抗? 这天底下人没谁是傻子! 强大的武力和众多的新学士子就是皇帝最大的底气,这个时候儒家士族反抗又如何,全部辞官来要挟又如何,翟銮非常怀疑皇帝是不是求之不得,然后来一场官场大洗牌呢…… “没有掣肘就好。”朱厚炜笑道:“翟爱卿是首臣,你有权力和义务告诫天底下的官员,不要耍什么花样,锦衣卫清查的数据,朕一清二楚,届时比对之后要是出入太大,呵呵,可不要怪朕杀人。” “臣明白,臣一定会督促官员,实心任事!” “定王过几个月就会启程前往美洲建立新朝,让礼乐部将主要随行官员,还有一切杂务梳理妥当,不可有丝毫差漏。” “臣遵旨。”翟銮想了想说道:“此番定王前往美洲,这宗室和勋贵……还有军队……” “宗室和勋贵全部走!”朱厚炜斩钉截铁道:“美洲辽阔,正可放手施为,就让这些大明权贵去开疆占地,也不用在大明战战兢兢的给朕添堵,至于军队,如今城郊大营有三十万兵马,留下五万,二十五万兵马全部去!” 翟銮震撼,大明现在确实无内忧无外患,可一次性把军队移走七八成,是不是多了点,要知道这些兵可都是大明花费巨资操练出来的啊。 “西欧有近两千万人去了美洲,也有军队,定王不带多点人马,如何能杀到这些西欧人胆寒,不胆寒如何肯乖乖滚去北面!”朱厚炜冷笑道:“朕就是要让大明的军队,一点点蚕食西欧人和美洲土著的生存空间,在美洲这块辽阔的土地上建立出七八个大明的父子兄弟之国,至于京营,继续征兵二十万!” “臣遵旨……”翟銮再道:“臣这便回去行文让黔国公回京……” 朱厚炜一愣…… 黔国公……他居然把沐王府给他么忘了! 简直堪称低级的不能再低级的失误…… 7017k 第六百一十章 留下吧 沐英,朱元璋养子,十二岁随太祖南征北战,立下战功无数,建国之后主动要求镇封云南,死后陪葬孝陵,追赠黔宁王! 沐王府世代镇守云南,剿灭叛乱,维护地方安靖,功绩彪炳,对大明更是世代忠诚! “留下吧……”朱厚炜轻叹:“大明不需要勋贵,但是需要对大明忠心耿耿的勋贵,沐王府世代镇守云南,功勋卓著,就不让他们走了。” 翟銮无语,这理由说的…… 勋贵当中对大明忠心耿耿的,战绩彪炳的绝对不在少数,可最后呢? 还不是被你嘉靖帝一股脑全都弄走了去? 翟銮不知道皇帝会留下沐王府,因为他不知道皇帝心里面衡量的那杆秤。 简单来说,朱厚炜对勋贵的整体观感并不好,因为在历史上,大明的这些个勋贵,要么在中途出现过横行不法的败类,要么就是在大明亡国之时选择投降李自成或者满清。 勋贵和皇室乃同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呐,你祸害天下,在朱厚炜看来就是掘大明的根,你在亡国之时选择卖身投靠,更是意味着无耻的背叛! 这比文官迎奉新主更加可恨! 沐王府如果在一开始进入朱厚炜的视线,那么此时多半已经去了西欧或者澳洲…… 然而朱厚炜要对云贵土司动手,作为熟悉云南情况的镇守勋贵,如果有沐王府襄助,自然会事半功倍,所以朱厚炜没动,等到云贵土司迫于大明强大的军事压力选择离开之后,朱厚炜的关注重心就放在了东南和西域,于是沐王府就成了漏网之鱼。 选择让沐王府留下,一来是沐王府历代黔国公对大明确实忠心,从初代沐英到末代沐天波皆是如此,算是勋臣忠义的典范。 另外,云南和东南不一样,东南经历战乱,相当于推倒重建,在一张白纸上面作画,可以放手施为,不用担心这个那个,但是云南少数民族众多,成份更加复杂,有一位世代镇守于此的勋贵,对于云南施政利大于弊。 权衡之余,选择留下沐王府也就不值得奇怪了,更何况,留下还是立即迁走,不过是朱厚炜一念之事罢了,不急于一时。 翟銮领旨而去,朱厚炜站在世界地图前面,再一次陷入沉思。 目光在日本和朝鲜这两块地盘上转来转去…… 日本,残毒之国,卑劣之民族,无时不刻都想入侵华夏,窃取华夏文明正统,谦卑的外衣里面包裹着一颗颗豺狼之心,就如同一只被主人养了太久的狗,最后想要爬到主人的头上不说,还想一口把主人给咬死。 朱厚炜没有什么种族歧视观念,但是他却也不得不承受,日本这个集一切卑劣基因于身的民族,就仿佛是上苍身上的毒瘤,出现在这个地球上,就是为了来恶心全人类的。 所以当灭! 然而,以朱厚炜对倭国几乎深入骨髓的恨,他也一直迟迟没有动手,因为那是外! 如果要灭掉日本,对于如今强盛的大明来说,绝对不会费多少手脚,只不过要牵扯朱厚炜不少的精力,而这十几年间,朱厚炜的主要精力是将目光放在西欧,为西欧提供足够的移民和军事援助,还有就是开启殖民全球计划,对内则要清查土地,为土改大政做好充足准备。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朱厚炜要亲征倭国,他要亲手葬送这个让他想起就无比恶心的民族,可要是亲征,就必须要有人监国。 监国只能是太子,可太子现在才十三岁…… 如果是聪慧的定王,那朱厚炜还能放心些,只可惜定王不合适…… 满朝大臣都知道嘉靖帝痛恨倭国,却不知道为何痛恨,要说仅仅只是因为那些登陆沿海劫掠的倭人让皇帝不爽,似乎也不至于…… 几年前那场倭国奸细伪装成和尚潜伏在京郊寺庙,想要用抓捕新学学子窃取新学文化的事件发生之后,满朝大臣都在推测皇帝会在什么时候对倭国发动战争,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以至于满朝都快忘了…… 国之大,好战必亡! 这是华夏古训,然而对于大明嘉靖帝而言就是放屁,嘉靖帝厉兵秣马,压服天下,四处征战,肃清草原、征服西域,远征欧土,开启殖民大计,这些要么是战争,要么是武力威慑镇压,必亡? 拓土万万里,建立数个兄弟之国和父子之国,你现在说好战必亡? 万里之外都进军了,嘉靖帝没有理由放弃倭国,之所以未动,时机未到罢了。 还有就是朝鲜…… 这是一个千百年来都依附于华夏王朝生存,对华夏也是毕恭毕敬的国度,完全可以说是华夏王朝的铁杆附属国,只可惜他们祖先的谦卑让后世子孙自卑到了骨子里面…… 一个喜欢窃取文化的跳梁小丑罢了,不值得一提。 几年前,朝鲜使臣朝贡,在大殿上被朱厚炜直接撕开伪装的外衣,差点没吓出神经病,诚惶诚恐的回去朝鲜之后,就立即修改史书,将书中污蔑永乐大帝的所有内容全部删除,甚至连底稿都没敢保留。 身为大明的藩属国和邻国,朝鲜切身感受到了大明嘉靖帝的攻击性,朝鲜可不想自己的国度引来大明的无敌强军,然后让国土成为大明的州县…… 朱厚炜的目光再一次移出朝鲜,回到御坐说道:“传旨。” 任兴连忙上前,躬身以对。 “封周宁为天策侯,以嘉奖其二十年来练兵之功,告诉他继续征兵三十万,朕要用他这一次练出来的兵,征伐倭国!” “奴婢遵旨!” “和他说,这些年辛苦他了,身为军中大将,却成了练兵官,一直以来都没有上战场,建功立业的机会,想必这心中怨言不少吧,还有洪伴伴……” 任兴连忙道:“周将军和洪济能得陛下如此对待,就算再辛苦些也是值得的。” “一两年内,朕会亲征倭国,届时太子监国,大伴要为朕守好这个家!” “奴婢……奴婢……” “好了,退下吧,朕乏了。” “奴婢告退。” 7017k 第六百一十一章 朱厚照回京 “哈哈哈,咱回来啦!” 广安门外,骑着战马,风尘仆仆的朱厚照放声大笑! 在其身后,是数百浑身上下冒着精悍气息的精锐骑兵,同样也是一身的尘土,仿佛从灰土堆里面被挖出来的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两人,一脸的悲哀,满脸的郁闷,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看上去像是被连日奔波颠散了骨头架子…… 两个多月,渡过伏尔加河,穿越大小玉兹,进入西域,穿过嘉峪关,行程近万里,他终于回到了华夏故土,回到了大明京城! 速度奇快,尤其是进入大明境内之后,甚至连打算给京城通报的驿卒都被抛在了身后,以至于谁都不知道他朱厚照回来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广安门彻底关闭,上百门架设在城头上的巨炮对准了城下的几百人马,更有密密麻麻的弩床,火枪兵将弩箭,枪口对准了朱厚照。 只需一声令下,几十个呼吸就足以解决战斗,届时城外这数百骑兵就会成为靶子,被射成马蜂窝,被钉成烤串,炸成碎尸! 这就是如今大明京城的守备力量,想当年英宗被俘,瓦剌大军兵临城下,于少保血战卫京城,最终好不容易才打退瓦剌,获取北京保卫战的胜利,可要是放到现在…… 管叫他瓦剌有来无回! 杜炎,广安门守将,此刻满脸凝重的看着下方的人马,强忍住没有下令攻杀! 谁都知道如今的大明没有在外征战的大军,海外不算,各地驻防军不可能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回转京城,而且不去城外大营报到,反倒想要直接进城,这说明啥? 说明这票人马来历不明,不过是敌人的可能性不会太大,否则这支军队是如何来到这京城脚下的,一路上的驻防军队是怎么放他们离开的,一经查实…… “来将何人!”杜炎一声断喝! 朱厚照兴奋劲过了,也知道自己冒冒失失的率军快速抵达京城,而京城没有收到消息,显然是造成了什么误会! 手一挥,数百精骑立即后退三里! 广安门下就只剩下朱厚照和两个还趴在马上喘粗气的家伙。 来将没有敌意,杜炎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回去,摆摆手,城头上放下几只吊篮。 “两位舅舅,咋了,近乡情怯?”朱厚照寒声道:“该进京了,别忘了朕说过的话,若敢违背……” “不敢,不敢……” 朱厚照哼了声,当先下马,两位在囚岛过了几年形同囚禁一样生活的国舅憋闷的跟在后面,先后上了吊篮。 “尔等是何人?”杜炎眼中没了警惕,疑惑却是更甚。 “朕……本皇……王……战王!” 杜炎傻眼,目光中完完全全都是难以置信,当年的正德皇帝,后来禅位于当今人皇,然后成为将军被封战王,随后远渡重洋,开辟大武皇朝,堪称当代最最传奇的人物竟然回来了? 咋回来的?西边……那边不是无边的荒漠吗? 如果从陆地上能回来,为何要走海路? 杜炎满脑子都是问号,可还是平复了心情,道:“可有凭信?” 朱厚照也知道大明军中规矩,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守城的将领,随手扔出一块令牌,只见那令牌上赫然有个篆字。 战! “末将广安门守将杜炎拜见战王殿下!”杜炎恭恭敬敬的将令牌还给朱厚照,倒不是说凭借区区一块令牌就一定能证明朱厚照的身份,而是没有道理。 朱厚照有什么道理骗他,难不成自己被吊上城楼,来个冒充当今人皇亲哥,难不成他就不怕自己被剁成肉泥! 所以战王没有必要骗他! “末将这就派人禀告陛下,护送战王入宫!” “不必那么麻烦,准备些好吃好喝的送去城外,让他们在城外就地扎营,再准备些热水,朕洗洗满身的风尘,不许入宫禀告,朕要给厚炜一个惊喜,嘿嘿……” “可是……” 朱厚照眼睛一棱:“这一路上朕都是这么吩咐的,无需紧张,有事朕担着!” “末将遵命……”杜炎只能无奈答应。 半个时辰后,洗刷结束的朱厚照出现在了京城街头,两位国舅暂时留在了广安门。 将身上的一锭金子找银行换了纸币,随便找了家酒楼点了几道菜,两壶酒…… 好巧不巧,朱厚照去正好是上次朱厚炜去的客友酒楼,坐的竟然也是同一张桌子。 听着耳朵里面传来的市井谈论,朱厚照惬意的押着小酒,不知不觉倒有了三分醉意。 倒不是说区区两壶酒就能把他灌醉,而是两个多月的奔波,也确实累了,如今放松心神,自然倦意上头。 朱厚照打算离开找家客栈先睡上一觉,于是付了酒菜钱便走,谁知在门口好巧不巧撞上一醉汉…… “眼瞎啊。”醉汉爆了声粗口。 朱厚照眉头一皱,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腰间,没刀…… “真他娘晦气。”醉汉骂骂咧咧的,上前一步推向朱厚照,却不妨被朱厚照伸出一脚踢了个满地葫芦…… “杀人啦!”醉汉酒醒了三分,爬起身当场就吼。 朱厚照也有几分醉意,哪能受得了这个,当即回身就走到柜台,看向掌柜说道:“拿把刀来,朕……咱给他放放血,清醒清醒。” 掌柜的差点吓尿了…… “这位客官,息事宁人呐,小店小本经营,可经不起这个呐。” 朱厚照没理掌柜,准备出门就用拳脚先把这满嘴喷粪的醉汉给打残了再说。 谁知掌柜的连忙拉住说道:“这位客官,算了吧,此人也是可怜人呐……” 朱厚照一愣,皱眉道:“什么意思?” 掌柜的苦笑道:“此人乃是房山县的秀才,好些年间,人皇征用房山土地,每家每户给足了赔偿后安排房山百姓迁徙到了周边,这秀才原本家里也就两三百亩良田,得了赔偿后去了通州,又遇到通州征用土地……可他好歹也有秀才功名,可以享有八十亩土地的免税权,土地没了,人皇也给出了补偿政策,这秀才每年也能从官府领到足以养家糊口的钱粮,只可惜……可惜了啊……” 7017k 第六百一十二章 当街杀人 朱厚照算是听明白了…… 这个秀才姓纪名烷,房山人,赶上嘉靖要对付宗室,所以在房山的家园被征用,随后到了通州,又逢到通州大兴校园,于是再次被征用土地…… 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因为按照嘉靖帝亲自过目的征用规则,被征收拆迁的百姓会获取一笔赔偿,但银子不多,迁徙至新地之后,会由各地官府提供居住,比如融合到其它村落,或者开辟新的村庄等等。 但是村庄的形成靠的是土地,没有土地,村庄以什么形式生存下去? 所以房山的百姓大多会选择向外迁徙,因为离京城远一点,可以获得赔偿的土地,比如山西和山东藩王的土地…… 纪烷没走远,选择去了通州,毕竟有功名,最后也得了几十亩的土地,但是好景不长,土地再次被征收,这次他选择拿补偿银,并且根据读书人的补偿规定顺利进了国子监。 按照纪烷的人生轨迹,他就该在国子监好好读书,然后考个举人,在人皇改革官制的大潮下,举人官比比皆是,而且起点甚至能成为小县正印,前途不能不算光明。 可惜的是……他遇到了科举改革…… 嘉靖六年,科举新制出台,随后,科举新规蔓延到乡试,十几年间埋头苦读四书五经,根本没接触过新学的纪烷不出意外落榜,然后一次次落榜…… 再接下来,国子监的不少监生进了各个大学读新学,也有不少选择进入新的衙门,比如税司或者巡检法三司去做小吏。 只可惜纪烷属于纯粹的志大才疏还心比天高一类的读书人,他学不进新学,也不愿意屈就去干小吏,于是岁月蹉跎,渐渐就染上了酒瘾和赌瘾。 喝点酒,醉生梦死也就算了,偏偏还染上了赌瘾,不过人皇整饬赌坊,就在这家伙输的快倾家荡产的时候,各大赌坊也销声匿迹了。 当然赌坊不可能真正消失,但是在京城这个遍布天眼探子的地方,能开地下赌坊的哪个不是手眼通天之辈,这些人也看不上一个穷酸秀才还他么是个穷鬼的纪烷。 日子眼见就快过不下去的纪烷把仅有的几两银子一股脑的买了彩票,最后仅仅只中了几个小奖,纪家也彻底沦为赤贫。 原本有秀才功名,纪烷至少还能从官府领到钱粮勉强度日,可现在土改,官绅一体纳粮已经开始,所有有功名的读书人都不在享受免税,他自然也就再也领不到钱粮过日子。 可怜纪烷父母早在儿子染上赌瘾之后就被气死,成婚不久的媳妇前几日也投了河…… 朱厚照突然间想起老弟曾经和他说过了的一句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样的人就该去死! “你不许跑!”纪烷见朱厚照出来,一把抱住朱厚照大腿,满嘴喷着酒气道:“打了人就想走,赔钱,不赔钱就去见官!” 免税权没了,可纪烷不管怎么说也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还真不怕见官,而且有把握在见官之后能获取赔偿,毕竟这些日子的酒钱可都是这么来的。 “你爹娘被你气死了,你婆娘也被你气的投了河,我很想知道,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纪烷一愣,似乎被勾起了痛处,顿时怒道:“于汝何干,你……” 一顿怒骂,直接把朱厚炜爹娘全骂进去了……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巡城兵马出现,旋即将两人围住,带头的小将一看是纪烷,这心里面就知道遇到了什么事。 可怜一个秀才,竟然落魄到了这份田地,竟然要靠讹诈来过活,当真是读书人之耻。 “你刚才骂什么?”朱厚照的眼中喷吐着杀气。 “咋,你打人还有理了,骂你有爹生没娘养还错了!” “你刚才咒我爹娘死?” 纪烷被朱厚照盯的有些发毛,可他如今烂命一条,哪里顾得了别的,冷笑道:“怎样,骂都骂了,老子认!” “好!”朱厚照径直走到巡防小将跟前道:“这位小哥刚才也听到了吧,此人讹诈于我在先,辱我爹娘在后,你们说当如何?” 小将苦笑道:“这位兄弟,此人已经废了,看你这穿着也是体面人,何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给他两个钱就当打发叫花子,不就是了。” 这么说,小将也是无奈,现在纪烷就是一个无赖,你抓他坐监,还得供他吃的,也判不了多大的罪,纯粹就是给自己添堵。 这种事不要说在如今这时代,就算放在后世,也就是调解和稀泥的事…… “赔他钱?好。”朱厚照显然没有那份耐心废话,纪烷辱及他爹娘,便已经在他心里面被判了死刑! “这是十两银子,算是咱打你的赔偿。”朱厚照扔出一张纸币,纸币飘在纪烷跟前,顿时让其眼睛都直了,本以为讹个几钱银子也就是了,没想到遇到个大户。 纪烷见好就收,也知道在这京城有太多他惹不起的人物,要不是人皇制定的三司法度,恐怕他早就横尸街头了。 “这就想走?” “干啥?” “你辱我爹娘就这么走了?” “那你待怎样?” “不怎么样。”朱厚照以迅雷不及掩耳,趁小将不注意的一瞬间,迅速抽出小将腰间佩刀,横刀一扫,只见一个头颅冲天飞起,那飞起的人头还瞪大了眼珠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腔中热血三尺飞溅,无头尸身轰然倒地,那落地的头颅滚出数丈,惊的路人纷纷躲避。 掌柜的呆了,围观的吃瓜群众全都呆了,带兵而来的巡防小将眼中更是充斥满了难以置信! 光天化日之下,在这京城,人皇脚下,竟然有凶徒当街行凶杀人,而且杀人的刀竟然还是他的! 小将头皮发麻,只觉得这天似乎都灰暗了三分,不管这狂徒结局如何,他军中一个处分肯定没得跑。 腰刀回鞘,朱厚炜笑着拍了拍小将的肩膀笑道:“这位兄弟,谢了!” “大胆!”小将彻底怒了,这辈子当真还没见过这等不知死活的,当即一声怒喝:“当街行凶杀人,给我拿下!” 7017k 第六百一十三章 震动 “慢着!”朱厚照身上自带王者之气,从尸山血海里面滚出来的煞气也随着这一声断喝弥散而出,那小将竟然被镇住了。 不过小将毕竟是接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顿时为自己的震骇而感到羞愧无比。 大明的军人,忠于皇帝,忠于大明,是人民的子弟兵,他们可以逢山开路,可以救灾抢险,可以肃清内贼,可以屠灭敌寇,何曾会对此等恶人低头。 巡防兵都不携带火器,于是一个个抽出战刀,倒不是要将朱厚照给剁碎了,而是震慑,要让朱厚照认清形势,乖乖束手就擒! “狂徒,莫要顽抗,按大明律,匪贼若是顽抗,巡防军可就地诛杀!” 朱厚照呵呵笑道:“咱问你,此贼先前可是辱及咱父母妻儿?” “是。”小将点点头道:“但是他罪不至死,就算你要申诉,按大明律也该交由三法司,而不是当街动刀杀人!” 朱厚照摇头道:“你也说了大明律,可我记得大明律第一页上可就写着‘君王的意志凌驾于司法之上’这句话吧。” “是又如何?” 朱厚照大笑道:“是就好办了,朕乃大明正德皇帝,正德七年禅让帝位于永王,如今乃是大武王朝太武皇,此贼辱及的乃是大明王朝弘治先帝,大明当朝太后,大武王朝弘启皇帝和大武圣后!朕问你,他该不该死,再问一句,朕能不能亲手宰了他!” 小将傻了,彻底傻了,可就算再傻他也知道一点,眼前这狂徒要么是得了失心疯,要么就是…… 不可能! 这狂徒就是疯子! 围观的百姓也彻底炸了,正德皇帝禅位嘉靖帝,自己成了战王,战王肃清草原让大明再无北患,随后率大军远征西欧,开辟大明兄弟王朝的故事在大明可以说是广为流传。 至于朱厚照这个战王的身份对于大明军中而言更是一个神话,包括小将在内,这些入了军却没见过朱厚照的更是将其奉为传奇偶像! 现在偶像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出场,直接颠覆了小将的固有认知,这样的凶徒是他偶像,小将有些难以接受。 酒楼掌柜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疯了! 皇帝、战王……竟然到他这样的小地方用了餐? 这要是真的,他立即就得把刚才朱厚照用过的碗筷还有酒壶都给藏起来当做传家宝! “你如何能证明你是……战王!” 朱厚照这次没有掏令牌,因为没带…… “你很快就知道了……”朱厚照笑了笑,他知道大明有天眼,如果他微服私游,那么被发现身份除非是碰到熟人,可现在……他的话很快就会传进宫了。 小将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只有先确定朱厚照的身份,其余的都不值一提。 如果他真的是战王……别说纪烷冲撞,还辱及先帝,那得凌迟,族诛,被战王当街格杀都算是法外开恩了。 一炷香过后,一匹健马直冲而来,那马上骑士赫然乃是锦衣卫指挥使燕天元! 因为土改,如今大明的明暗两大机构紧密合作,所以天眼探子在得到消息后,立即到离得近的锦衣卫去通报了消息,随后才通过天眼机构向宫里传递消息。 得到消息的燕天元惊的差点没坐稳,牵了匹战马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说实话,燕天元对于朱厚照并不熟悉,也就见过几次罢了,朱厚照离开大明小十年,人也变得沧桑了不少,不过燕天元还是第一眼就认对了人。 别的不说,朱家两兄弟毕竟是亲兄弟,眉眼之间还是极为相似,而且朱厚照身上的那股若隐若现的杀伐之气,却是无论如何作不得假。 不过燕天元也不可能那般冒失,到了近前翻身下马,看见朱厚照便拱手抱拳道:“太武皇?” 朱厚照洒笑道:“燕指挥多年不见,还是这般英姿飒爽啦。” 燕天元当即单膝跪倒:“末将锦衣卫指挥使燕天元见过太武皇陛下!”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燕天元就是皇家的忠犬,他无需将这天下除了皇帝外的任何人放在眼里,就算面对太后,充其量也就是表面恭敬罢了,太后给他的命令,只要皇帝不允许,他也只会当做放屁! 可朱厚照不一样! 朱厚照和当今人皇可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而且对人皇有让位之德,他若是对太武皇不恭,就是对皇帝不恭,这其中的轻重,燕天元岂能看不清楚。 有锦衣卫的指挥使确认,围观的百姓顿时跪倒一片,巡防小将也傻了,不过反应的更快,身躯一挺,敬了个军礼,喝道:“顺天府巡防军三营……见过太武皇!” 朱厚照呵呵笑道:“那朕可以走了不?” “太武皇请便。”小将哪里敢拦,目光同情的在纪烷的尸身上瞥了一眼,这是造了多大的孽,什么人不好讹,偏偏讹到太武皇,这死的……白死了,没准还得被鞭尸,可怜他婆娘投河了,要不然也得被连累上断头台。 “皇兄回来了?”正在读报纸读的津津有味的朱厚炜猛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任兴。 任兴躬身道:“天眼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应天大街上有人当街格杀一名无赖,被巡防军堵住之后,说自己是太武皇,如今燕指挥已经前去确认。” 朱厚炜头脑冷静了些,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兹事体大,若是弄错了,皇室岂不是要沦为笑柄。 不过朱厚炜也不敢怠慢,立即起身道:“去承天门!” 御辇抬着朱厚炜飞似的朝承天门而去,御辇讲究四平八稳,要让人皇坐在上面感受不到一丝颠簸,可人皇催促的急,抬辇的哪敢磨叽,不过现在朱厚炜心急如焚,也顾不得那许多。 不一会的功夫,御辇便到了承天门,而这个时候,燕天元也到了门前。 “皇兄!”朱厚炜彻底震撼了,急忙上前几步,难以置信! 朱厚照哈哈大笑,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朱厚炜肩膀上嘿嘿道:“老弟几年不见,倒是没啥大变。” 朱厚炜眼角已浸出泪光…… 7017k 第六百一十四章 认命的张家兄弟 “儿臣拜见母后,母后身体康健,一如往昔!” 回到京城,兄弟俩可没道理窝在一起叙旧,于情于理都先要来慈宁宫请安,毕竟大明以孝治天下,便是太祖皇帝的陵寝都以孝为名,若是逾越,便是有违孝道! 别看朱厚炜乃大明君王,更是万古难得一见的大帝,可要是违背孝道,估计满天下士族乃至军队都有可能离心离德,严重者皇位不稳,轻者也得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昏君的名头。 而且朱厚照本身也是极孝之人,这一点在正德时期,对于满朝大臣来说,估计也是朱厚照身上唯一的闪光点,当年弘治皇帝大行,兄弟两个扶棺百里送葬,更是感动天下! 对于张太后这位母亲,兄弟俩也很是孝顺,唯一让两人不满的是张太后对自己兄弟太过纵容,要不是有母后做靠山,就凭建昌侯跟延龄侯两人干下的丑事,恶事,都不知道上了多少回断头台了…… “你们几个还知道回来!”张太后的目光从长子还有两兄弟身上看来看去,仿佛看不够似的,这心里面有怒更有喜! 身为深宫妇人,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张太后此生根本就没了丝毫追求,唯一的念想就是子孙能够绕膝,颐养天年罢了。 可就算子孙对于老人来说也有亲疏,乡下老太太还能偏心,更何况是孙子孙女众多的她,对于张太后而言,自然是亲侄女张韶华生的孩子最受她宠爱。 而贵妃张韶华生了娴静公主和皇七子,只可惜皇七子早夭…… 如果张太后是位不念亲情的主,她又何须一次次的袒护两个弟弟,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弟弟罪恶滔天,已然罄竹难书! 现在,就在她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长子和两个弟弟的时候,三人同时回来了,感念亲情的张太后佯怒一番后,不知不觉已泪湿眼眶。 作为姐姐,她对得起两个弟弟,对得起死去的爹娘,更对得起张家,可作为母亲的张太后,哪怕只有两个儿子,她都偏心…… 因为她知道小儿子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那么按照大明的分藩制度,小儿子一旦到了十六岁就会被封藩出去,皇子一旦封藩,这辈子能再回到京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辈子能陪伴他左右的终究只有长子而已。 所以对于朱厚炜,身为母亲的张太后的关怀和爱犊无疑是缺失的,可谁能想到,大明竟然会出现那等惊天变故! 所以张太后觉得自己对次子是有亏欠的,不过这亏欠感没坚持多久,等到儿子拒绝张韶华为皇后之后,这种亏欠感就彻底没了。 然后就是长子前往西欧开疆拓土! 长子是个什么秉性,张太后清楚的很,对于这个满脑子都是战场厮杀,充斥着暴力思想的长子,她更多的是无奈,所以朱厚照远征西欧,她不奇怪也不怪朱厚炜,可是自己两个弟弟…… 两个弟弟是什么货色,张太后比谁都清楚,这两货就是从骨子里面都烂透了的恶贼,留在大明就是一等的祸害! 但是有她庇护,谁也动不了他们,就算是皇帝也不敢动! 所以不知道皇帝给这两个傻子画了什么大饼,竟然让两人心甘情愿的去了西欧! 两个傻子自己不知道,可张太后心里面却跟明镜似的,这分明就是皇帝抛的诱饵! 目的可不就是把两人弄出去,失了她这座靠山,两个弟弟如果还像在大明一样行事无所顾忌,恐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 可现在看到两个弟弟全须全尾的出现在自己跟前,张太后总算是放下了心。 “你们两个还知道回来看望姐姐!” 张家兄弟面面相觑,却没敢看朱厚照,于是张鹤龄喃喃道:“姐,您是不知道,西欧那边大开发,遍地都是矿藏,这几年间忙的弟弟们团团转,我俩一直都想着回大明,可是一直也没能抽开身,这次听闻太武皇回明,这才下定决心一起回来,如今看到姐姐身体康健,弟弟们也就放心了。” 张太后哼了声道:“姐身体好的很,不过要是你们再晚回来几年,还能不能见到姐可就难说了。” “姐啊,您可不能说这话……”张延龄赶忙道:“这话说的,弟弟都不敢回去了。” “回去?”张太后怒道:“你们可知道,大明才是你们的家,张家的列祖列宗可都埋在这片土地上,你们远去万里,相隔万里祭拜先祖,可是不孝!” “我……”张延龄有些心虚,鬼他么愿意待在西欧待在囚岛啊! 这次朱厚照回来,要不是觉得没办法和太后交代,铁了心也不可能带着他们呐,而且回来之前,还给过严厉无比的警告! 朱厚照警告他们不得在太后面前说任何废话,要是问起他们在西欧过的怎么样,那必须说好听的,怎么好听说什么,不能说吃一点苦,更不能提囚岛,否则…… 没下文,但是朱厚照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算他们赖在大明不走,能有太后护着,可太后万年之后就是他两的死期! 而且不走,那在西欧的家眷子嗣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没得跑! 可要是按照朱厚照意思去说去做,那么太后百年之后,可允许他们回到大明,或者留在西欧,富贵荣华一世! 张家兄弟仗着姐姐的势,敢不把宗室和勋贵放在眼里,苛虐百姓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可现在两人算是明白了。 仗着姐姐为非作歹,不管是朱厚照还是朱厚炜都能忍,因为孝字当中,就算是两位大帝也不能不低头,但是姐姐要是没了,没了孝字这座大山压在头上,他们还有什么倚仗? 国舅?外甥对舅舅可没有一定要尽的孝道,更何况皇家哪来的亲情,历史上兄弟残杀,父子反目的事难道还少了? 国法大于天,太武皇和嘉靖帝随便一个要对他们兄弟动刀,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来的更费事! 就算不杀了他们,别说是在牢里面生不如死的活着,就是在囚岛被囚禁一辈子,那也是噩梦! 7017k 第六百一十五章 后悔 张太后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于是说道:“你们兄弟多年不见,别在哀家这守着了,出去聊聊吧。” 朱厚照和朱厚炜告退。 “老实告诉姐姐,这些年在那什么欧洲过的如何?” 张鹤龄急道:“没骗你,大侄子和我们交代了,只要不欺负汉民,那就算咱们对欧人再苛刻他也不管,所以我们就抓了几千欧人当苦力,为我们开矿做工,大侄子还把葡萄牙国王的王宫赐给了我们,这些年在欧洲,咱们过的可比宗室藩王快活多了?” “真的?”张太后有些狐疑。 “我们骗谁也不敢骗姐姐呐,姐姐您可是我们靠山呐。” 张太后嗯了声点头道:“看来让你们去西欧倒是对的,留在大明,就凭你们小侄子那性子,在哀家还活着的时候或许不会对你们如何,可要是哪天哀家去了,可不知道他会怎么收拾你们,去了欧洲,照儿的性子总归还是要忠厚一些。” 张家兄弟连连点头。 “这次回来,多待几年再回去,哀家这身子每况愈下,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你们要是再走了,这辈子我们姐弟或许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了。” 两兄弟不寒而栗。 殿外。 “他们不会乱说话吧。” 朱厚照嘿嘿笑道:“他们不敢!” “我也相信他们不敢。”朱厚炜笑道:“越是色厉内荏之人,越是贪生怕死,他们也知道自己唯一的靠山是谁,可要是没了靠山,又会是什么下场,他们心里有数,囚岛囚了几年要是连这点觉悟也没有,那也只能说是无可救药了。” 朱厚照脚步下一顿,好奇道:“我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假设两位舅舅我行我素,当有一天母后不在了,你会如何处置他们?” 朱厚炜笑道:“权贵乃特权阶级,在如今这个时代也确实是高人一等,平日里欺负小民,巧取豪夺的在所难免,但什么事都得有个限度,一旦超过了限度,那不要说是舅舅,就算是宗亲是我的儿子,我也不会手软,囚禁终身算是轻的,赐上一杯酒也算是偿还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你狠,你比老哥我狠多了。” 朱厚炜洒笑道:“老哥杀伐果断,刚才在街上还亲手格杀了一个无赖,这个让我,我可做不到。” “那个秀才……可惜了。” “秀才?” 朱厚照呵呵笑着把纪烷的故事说了一遍。 “赌……彩票这玩意是柄双刃剑呐。”朱厚炜叹息道:“当初我将这只装着彩票的魔盒打开,是因为没钱,为了弄钱,我甚至还发行了烟草……现在,也不知道对还是错。” 朱厚照翻了个白眼道:“你还没钱……你比哥哥我当皇帝的时候不知道富了多少倍,哥哥我为了建豹房,和大臣们扯了几个月的皮,最后才要来二十几万两银子,可怜呐,而你呢?这皇宫里面怕不是有金山银海吧。” “士大夫整日里喜欢把不与民争利挂在嘴边上,而自己呢?恨不得把民间的财富全都掠夺到自己家里面去,土豪劣绅掠夺民财,民只会越来越穷,而我让皇家的生意做遍天下,赚到的银子再反哺天下,百姓只会越来越富足,这如果也算与民争利,那我倒是愿意把这天下的所有财富都是给掠夺了来!” “你是经商的奇才,说生意经,咱可说不过你。” 朱厚炜叹道:“我唯一比较后悔的事就是发行彩票和烟草……” “为何?” 朱厚炜笑道:“彩票这东西虽然只有两文钱一注,可说白了还是赌,而赌就是在刺激人性中的贪,遇到真正的赌徒,他们不会满足只买一注来赌一次的机会,他们会拿出更多的钱来赌更多的机会。” “那你把彩票取缔了不就完了?” 朱厚炜大笑道:“魔盒已经打开,还想关上,哪里有那么容易,如今是皇家在做彩票生意,皇家不做了,地方上的富户豪强难道不会做?这和赌博是一个样,我关了明面上的赌坊却关不了地下赌庄,口子已经开了,再想收已经不可能了。” 朱厚照撇嘴道:“哥哥我还打算在武朝照葫芦画瓢,给你这么一说……看来得要考虑考虑了。” 朱厚炜无语道:“刚才都说了魔盒已经打开,想禁是禁不住的,堵不如疏啊,如果这是资本,那么最重要的就是将资本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至少还能做到公平公正,可要是放任民间,只怕会物极必反呐。” “我明白了……烟草呢?这玩意可赚钱了吧。” 朱厚炜呵呵笑道:“一本万利吧,彩票每年能为大明创造七八百万两银子的纯利,而烟草至少也翻两三倍,每年两千万两银子打底。” 朱厚照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烟草赚钱,但是没想过竟然能这么赚钱。 “大明一年税收多少?内帑一年多少?” “去年税司核算,地税六百八十万两,加上实粮折合算的话差不多一千万多点,商税两千三百四十七万,加起来三千五百万吧。 至于内税那就多了,内税包括矿税、盐税还有皇室名下的生意,诸如烟草、彩票以及乱七八糟的生意,每年纯利不会低于七八千万两!” 朱厚照目瞪口呆…… 要知道正德年间户部税收加起来每年都不到八百万两,这还得把实物粮给折合了算,至于皇室那就可怜了。 嘉靖朝以前,皇室的主要收入来源于皇庄皇田,每年撑死了也就五十万两银子,而这五十万两银子要负责整个皇室的庞大开销,够啥用,连捉襟见肘都不足以形容窘况呐。 现在呢?嘉靖皇室一年收入七八千万,足足比正德朝多了十五六倍! 这等开源的本事,别说他,就是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没一个能跟嘉靖帝相提并论的,羡慕不来啊。 正德朝的大臣和他对着干,可嘉靖朝的大臣呢?被老弟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为何? 因为有钱啊,皇帝有钱就有底气,有钱就有臣民和军队的效忠,反之,就跟他一样,朝户部要钱,就跟他娘的要户部官员的命一个鸟样…… 7017k 第六百一十六章 听不懂 “现在大明正在进行土改,今年秋收征税将会采取新税制,按照财政部的预算,今年的土地税差不多能增长六七成,而且取消了实粮税之后,今年税司的土地税收总量差不多有近两千万两!” 朱厚照感觉老弟是在自己面前炫耀,而且还是嘴脸极其无耻那种。 “哥哥是不是觉得老弟银子很多?” “难道不是?”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我以前就跟哥哥说过,国穷民富不是富,国富民穷也不是富,国富而民富才是真正的富,税收征到再多的银子也只是一堆的死物,只有把银子花出去,形成流通,才是钱……否则的话,这天底下的财富经过几年十几年一收,钱都到了仓库,就算真的是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民间没了银子,百姓难道去以物易物?” “大明银行不是发行纸币?” 朱厚炜无语,老哥就是典型的古人思维,完完全全的经济白痴。 “纸币的发行是有定量的,而这个定量直接和金银这些贵金属挂钩,大明的宝钞为什么会成为废纸?是因为通货膨胀导致的信用破产。” “太深奥了,听不懂……” 朱厚炜郁闷道:“很简单的道理啊,宝钞一开始的时候信用坚挺,所以老百姓相信宝钞的价值,用宝钞的面值也能买到相对应价值的物品,可随着国库财政赤字,为了弥补财政亏空,户部以为只要加大印刷量,就能弥补,可实际上呢? 宝钞的价值是人为赋予的,是和金银等价的,其本身并不具备价值,当市面上的宝钞总量太多,就会对商品价值形成冲击,百姓相信和愿意用纸币是对朝廷的信任,认为用一两银子和一两银子的宝钞能够买到等值的东西。 银子和铜钱这些贵金属开采提炼是需要很长时间的,贵金属增长速度的缓慢不会对市场形成太大的冲击,但是纸币不一样,纸币是用纸印的,理论上来说你想印多少就能印多少,能印多大的面值就能印多大的面值。 最后呢?宝钞泛滥,一两面值的宝钞只能买到半两银子的货物,那就意味着贬值,印的越多,贬值越快,通货膨胀的速度就越快,最终信用破产,一两银子宝钞连一文银子的货物都买不到,宝钞和废纸能有什么区别? 如今银行发型纸币,靠的是货物强行买卖进而树立信用,如果不是弟弟拥有那么多的生意,并且强行使用纸币结算,想要把这信用给拉回来估计没几十甚至上百年的功夫都不可能做得到! 这就是宝钞信用破产带来的后遗症,再打个比方,都说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纸币其实也是一样,信用建立了就好像打下了一代王朝,那么如何才能让王朝永远不衰亡,就和如何让纸币的信用不破产是一个道理。 要让纸币的贬值速度和原先金银的贬值速度挂钩,比如每年贬值零点三零点四个百分点,民间不会有什么感受,甚至都感觉不到变化,那么纸币的信用就会一直坚挺!” “怎么控制?”朱厚照还是一头的雾水。 “宏观调控啊。” “宏观调控?啥是宏观调控?” 朱厚炜无奈道:“简单来说吧,就是保持经济总量平衡,抑制通货膨胀,促进重大经济结构优化,实现经济稳定增长,对价格、税收、信贷、汇率等等的经济手段……” “没听懂……” “好吧,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皇兄是不是打算在大武开设银行?” 朱厚照嘿嘿笑道:“还是银子放在自己身边踏实啊,既然开这钱庄能印纸币收回金银,武朝当然也想干。” 朱厚炜叹气道:“皇兄要是这么想的,那还是乘早打消开银行的想法的好,否则大武的纸币必然会成为宝钞第二,伴随而来的就是大武的信用破产,典型的得不偿失。” 朱厚照有些不服。 “载圳侄儿在燕大读书也是学霸,对于律法、经济皆有涉猎,他懂的应该比皇兄多的多,皇兄如果真打算在大武开皇家银行,弟弟会送皇兄一批经济学人才,但是弟弟只有一个要求。” “啥要求?” “皇兄不要指手画脚……” 朱厚照:“……” “弟弟说的是真的,纸币就是皇家信用的体现,纸币信用没了,皇家的信誉也就没了,那么伴随而来的就是无数百姓破产,百姓破产和失地没什么区别,皇兄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朱厚照似乎被说服了,很是慎重的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间,兄弟两人便回了御书房,很快朱厚照的目光就被御书房墙面上的两块地图给彻底吸引住了。 两块地图,一块是世界地图,上面标注了各色的小小三角旗,另一块则是华夏山川河流地理图! 朱厚照对于世界地图的兴趣不是太大,因为同样的地图在大武也有,早就看腻了,他感兴趣的是华夏版图。 “这是什么?” 朱厚炜顺着朱厚照指的地方看了过去,笑道:“大桥,南京长江大桥。” “你要在长江上面架桥?让天堑变通途?” 朱厚炜嗯了声道:“没什么奇怪的,南京长江大桥和武汉长江大桥,还有黄河大桥,龙羊峡大坝和葛洲坝,还有大明渠,还有西藏公路,西域公路……这些都是大明的超级工程,或许在我死之前都完成不了,但是足以期待。” 朱厚照嘴巴很没形象的张着,这他么的也太夸张了,夸张到了颠覆他的想象极限! “说实话。”朱厚炜苦笑道:“这修渠修路的还好说,可这修桥和修大坝实在是太难了,需要克服的技术难题也实在太多了,不过可以尝试,就算失败也能积累出宝贵的经验不是。” 朱厚照无语道:“我感觉你这不是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你是想一口把自己给撑死,而且这样你就不怕过度消耗民力?” “消耗民力?”朱厚炜哈哈大笑道:“大明现在可没有徭役,百姓做工可都是有银子拿的,也没谁拿刀架脖子上逼你去做工,何来的民力消耗?” 7017k 第六百一十七章 那就冲着我来 “你敢这么干,西欧的劳工给大明省了不少银子吧。” 朱厚炜很严肃的点头道:“这些输送来大明的西欧人在西欧大多也只是穷苦百姓,他们同样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忍受来自贵族阶层的压榨,来到大明做工,确实苦点累点,但是能吃饱穿暖,干的好还有银子拿,大明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天堂。 不过西欧劳工存在的最大价值不是省银子,而是命!在如今这个没有大型机械的年代,许许多多的大工程只能靠人力甚至是人命去填,而他们的伤亡,不至于让我有什么负罪感。” “玩命干活,剥夺生育,还能对大明生出归属感,哥哥我有时候是真佩服你的手段。” “对于这天底下大多数的百姓而言,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追求,甚至唯一的追求就是活着,能养活家口罢了,我给了他们生存甚至活的还算不错的权利,那么这些劳工就理所当然的付出他们的劳动甚至生命,毕竟在如今的大明还有无数的百姓赤贫,我有什么道理白白养着他们这些异族?” “你说的是。”朱厚照呵呵笑道:“不过你用四十万十字军俘虏灭了东南那几个小国,这事欲盖弥彰可盖不住,以后不知道民间会如何编排你呢?” “皇兄看咱像是怕编排的人吗?” 朱厚炜冷笑道:“更何况民族融合的过程有些代价是必须要承受的,要是连这份魄力都没有,咱们华夏现在或许还仅仅只有河南、陕西几块地盘罢了,等过上一两百年,这东南就是咱大明永远不可分割的领土,东南的百姓也只会把自己当成华夏子民。” 朱厚照若有所思。 “和皇兄说个故事……” “你还会说故事?” “假设吧。”朱厚炜笑道:“印刷术、指南针是咱们老祖宗发明的吧。” “这不是废话……” “那中秋节、端午节也是咱们华夏的传统节日吧。” 朱厚照已无力吐槽。 “那我问皇兄,如果有一个国家一直宣扬这些东西和节日都是他们的,并且一代代的传输这种理念,让他们国民的子子孙孙都接受这种观念,让他们的书本上都记载的清清楚楚,那么几百年以后,这个国家的后世子孙会觉得这些东西和节日是他们国家的还是华夏的?” 朱厚照目瞪口呆,喃喃道:“不可能吧,这世上还能有这么无耻,这么不要脸的国家?” “万一要是有呢?” “派遣一支大军平了!” 朱厚炜笑道:“文化剽窃不过就是自卑罢了,不值得一提,可要是一个国家犯下了累累战争罪行,却死不承认,还一直宣扬他们从来没有过呢?比如草原民族,他们几千年以来一直在侵扰华夏王朝,可现在草原边患已无,如果这些草原人死活不承认他们曾经侵扰过华夏,并且教育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说自己没有,那么他们的子子孙孙会如何?” “不会承认,其心可诛!” 朱厚炜苦笑道:“不过现在要说起来,现在咱们大明才是战争贩子,给世界带来深重灾难的似乎也是咱们,但是我并不会否认,也不会将大明发动的战争标榜的有多么的高大上,也会在历史上正视殖民乃至侵略战争的历史。 战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屠杀,因为只有牲口才会将人当成畜生一样去屠杀,甚至能弄出无数种反人道的手法来折磨寻常的百姓,这样的民族就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接实行种族灭绝就行了。” “你说的是啥?”朱厚照疑惑道:“你不止一次在哥哥面前说过自己有多痛恨日本,也说过迟早有一天会对日本发起灭绝战争,现在说的这些该不也是日本吧。” “日本,禽兽之邦罢了,最迟五年内,我就会亲率大军踏入倭岛,将上面所有的倭人一个不留尽数杀绝!” 朱厚照楞道:“倭寇国人多达千万,若是屠杀,恐怕真的是尸山血海,恐惹天道反噬。” “那就冲着我来。”朱厚炜冷哼道:“弹丸小国也敢对华夏上朝不敬,天兵若不将之剿杀一空,我死不瞑目!” 朱厚照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你咋就这么恨日本,就凭那些不成气候的倭寇袭扰沿海似乎还不至于,不过要是真准备打日本,你亲征,我当将军如何?” “你现在是大武的太武皇……” “狗屁的太武皇,哪里能有打仗一半的痛快!” 这倒是…… “所以都觉得咱赚银子赚的盆满钵满,可谁又想过要建造这些基础工程,需要多少银子,这每天花的银子呐,当真是跟流水没什么两样,皇室和国库每年的收入加起来有万万两,可花出去的银子倒有大半,看这里……” 朱厚照看了过去。 “这里是天津,如今是大明最大的工业基地,也是大明最大的港口。”朱厚炜笑道:“西欧的武朝,还有澳洲、美洲,这些地方想要和大明紧密相连,想要能够互通有无,那么就必须发展沿海经济,而我打算将天津、松江还有广州以及东南的金瓯打造成四大沿海重城,届时海上贸易的发展将会进一步促进大明内地经济的快速发展,同时也能带动兄弟之国的迅猛发展。” 朱厚照无语道:“太遥远了……武国现在可没那么复杂,现在的重心就是稳定国内形势,建立完善的统治秩序,大力发展人口,至于别的,还是留给子子孙孙去干好了。” 朱厚炜赞同道:“我也知道,但是时不我待啊,我都快四十了,还能有多少年坐在这位置上,自然希望大明的发展能够达到预想的目标。” “什么目标?” “东南西北主城通车,其余的好说,就是西面难度有些大,另外就是打造四大沿海重城,还有发展工商业,将千千万万的子民从土地当中解脱出来,还希望能看到长江和黄河上的大桥能够通车,还希望看见大坝能够成功蓄水引流……” 朱厚照跑了…… 7017k 第六百一十八章 皇权下乡 “国人愚昧,愚昧如斯……”朱厚炜合上奏本,揉了揉鼻梁。 刚才看到的事在民间并不算稀奇,甚至可以说是这个时代必然的产物,以前朱厚炜也看到过类似的奏报,不过一直没想过搭理,不是不想搭理,而是时机并未成熟。 因为这事牵扯到皇权下乡! 和废除徭役一样,这是一项鼎革历朝历代格局的大政! 其影响力甚至并不比土改轻多少? 历代圣君难道不知道皇权下乡的重要性,不! 他们知道,但是就算再雄才大略的君王面对这个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难度太大了…… 治理地方,靠的终究还是读书人,以科举时代的人才培育数量,想要让皇权下乡,那么将会多出数倍官员,多了数倍官员,就意味着财政压力空前巨大,一般的王朝根本不可能承受的起。 而嘉靖朝最大的底气就是有钱,其次就是读书人多! 因此皇权下乡的难度比起历朝历代而言,压力要小的多。 朱厚炜看的奏报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是民间一个女子通jian,被村里的族老判定,最后,此女被以伤风败俗为名给沉了塘。 这种事在如今这个天下多了去了,官府不会管也懒得管,甚至都算不上渎职…… 可这一次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个女子是被诬陷的! 事情的起因是乡老的二儿子看上了这名女子,然而此女已经和隔壁村的男子订了亲,过不了两月就要成婚了,自然不可能委身于此子,可谁能想到这男子竟然丧心病狂趁夜潜入女子家中jian污了此女,还将女子父亲打成重伤,最后还反诬女子和乡里无赖通jian,这乡老也知道自己儿子做的丑事,可还是选择贿赂官府,最终官府不问,按照乡里的规矩将此女浸猪笼给沉了塘。 手段堪称发指,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天下有天眼的存在,这些无处不在的眼睛会把各地发生的事情整理好汇报给自己的上级,上级梳理之后,根据情况再将这事汇报给上上级。 这事如果不是牵连到贿赂官员,那估计都不一定能汇报上去,毕竟是乡里族里的事,很常见不稀奇,但是贿赂官员不一样,这些都是黑材料,指不定哪天就能用的上。 朱厚炜也是闲着没事,喜欢翻看天眼的奏报,这要是换做往年忙的时候,恐怕就算摆在他案头上,只要没被标注成特别重要,估计都未必有得见圣颜的机会。 “皇兄怎么看?”朱厚炜等朱厚照也看完了,便径直问道。 躺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朱厚照撇嘴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证据确凿,把一干人等尽数抓起来灭族便是。” 朱厚炜笑道:“杀肯定是要杀的,但是大明这么大的天下,这种事估计多如过河之鲫,光靠杀是没用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把大明犁一遍?” “弟弟在想皇权下乡……” “怕是不容易。”朱厚照嘟囔了一句,弟弟这些日子和他畅聊,自然也谈过皇权下乡,不过他也没在意,因为至少在大武想要实现皇权下乡,几乎不可能…… “这天底下就没有容易的事,去把翟銮叫来。” 不一会功夫,翟銮进了御书房。 “臣参见陛下,拜见太武皇。” “翟爱卿免礼。”说完将奏报让其看了。 翟銮一头雾水,这种事也需要找他? 这种民间之事,找天找地最多也就只需找地方上的三法司,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不就完了。 “翟爱卿看起来有些不以为然啊。”朱厚炜笑道:“百姓的事没有小事,任何事情更是需要透过表象去看本质,这事看起来只是民间的一桩令人发指的案子,可为何会发生这样的案子,翟爱卿可曾想过?” 想过……想过个屁…… 在嘉靖朝当这首臣当的累死,哪有精力去理会这等破事。 “民不举官不究,多简单的六个字,这就算大明的官员为自己推卸责任,碌碌无为,尸位素餐,找的绝佳借口,可朕统御的乃是万万子民,不是只有天下的官! 在这个天下,可以决定一个人生死的只有朕,只有三法司!什么时候地方官府对草菅人命都能充耳不闻了,什么时候,地方上的乡老,族老就能随随便便的动用私刑,枉顾人命了! 这件案子别说这女子被冤枉,更是死的冤,就算她不是冤枉的,一个乡老一句话就能要了她的命,那还要三法司做什么,还要大明各样律法做甚!” “陛下说的是。”翟銮想用袖子拭汗,可还是忍住了,主要是他现在还没弄明白皇帝今日把他叫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说实话,他这个大明首臣当的实在不容易,多少人觉得他不够资格还盯着他屁股底下的位子也就算了,关键是倒霉啊。 土改这么大的事,偏偏在他上任三个月就出现了,这等得罪全天下的事都让他碰见了,你说他倒霉不倒霉。 前任王守仁呢?他倒好,一场病没了命,却落了个偌大的身后名,嫉妒的人眼睛发红呐。 “今日朕叫翟爱卿来,是让翟爱卿牵头做件事……” 翟銮心里面咯噔一下,顿时有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事就是皇权下乡。”朱厚炜肃然道:“简单点来说……现在大明的行政机构不是到县一级就终止了吗,现在朕要让行政单位下到乡甚至村!” 翟銮傻眼,脑子都快不够用了,而且感觉皇帝怎么喜欢想一出是一出,就因为这点小事,就要闹的这么惊天动地,至于吗…… “陛下,如果行政下乡,那将会多出无数的官吏,国家的财政负担将会极其严重,而且也会产生太多的冗官……” 朱厚炜呵呵笑道:“翟爱卿的顾虑朕都知道,所以要看怎么下,比如税司就没有下乡的必要,有税吏就足以征收各地的赋税,比如法院和检察院也没有必要,老百姓要打官司,可以去县城投告,对不对?” 7017k 第六百一十九章 冲击 “陛下说的是……” 朱厚炜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司法乃是国家社稷安定之根本,民间之人岂有权力窃取国家之权柄,那么巡捕衙门必须要设置到乡,民政部分也必须到乡,朕决定在各乡镇设立巡捕所,设立乡衙,乡衙正印八品,称为知乡!” “臣遵旨。”翟銮舒缓了口气,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不是不能接受,也不会对财政造成太大负担。 “大明各地之所以会出现这样草菅人命的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百姓不懂法,他们不懂得利用法律当做保护自己的武器来抗拒强权,所以大明要普法。 让各乡学必须增设法课,如此可以让百姓知道基本的律法,一旦再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任由他人摆布,还有从即日起,任何乡老族老都不得动用私刑,否则不管是对还是错,立斩不赦!” “臣遵旨!” “下去忙吧。” 翟銮却没走,而是起身忧心忡忡的说道:“陛下,先前老臣在议会和几位副议长商讨一些事,发现大明目前遇到的些许问题,不得不重视。” “说来听听。”朱厚炜有些好奇。 翟銮正色道:“陛在大明大力发展基建,发展工商业,还组织了数以千万计的移民,而且还实行了土改,那些名下拥有大量土地的豪强纷纷低价抛售土地,百姓因此而受益,然而有一些地方因为移民较多,豪强抛售的土地更多,再加上百姓可以做工从商,寻常百姓之家已经出现土地荒芜的现象,在老臣看来,这不得不妨,一旦民众都觉得从商做工来钱更快,而土地产出不多,完全可以靠做工的银子来买粮食的时候,只怕会有大片大片的土地荒芜……” 朱厚照来了兴趣,毕竟他对于老弟的一项又一项改革举措是极其佩服的,而且大明也确实在这一连串的改革当中变得更加强盛和富足,现在翟銮说的这话,似乎改革改出毛病来了…… 朱厚炜则有些无语…… 这种情况让他有些始料未及,诚然,工商业的兴盛必然会对农业产生冲击,这也是当年太祖皇帝为何会抑商的根本原因,怕的就是大家都去经商赚钱,最后出现无人重地的局面。 后世也是一样,农村里面的年轻人有几个是愿意待在村子里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种地的钱,一年到头能有多少,而出去打工一年能赚多少? 但是后世有机械自动化,可以承包土地,种地还有补贴,所以很好的解决了这一问题,但是在如今的大明想要照搬后世那一套,几乎不存在半点的可行性。 这确实是一个不能不重视的问题,大明的工业体系现在只能算是雏形,如果到了以后遍地是工厂的时候,年轻人选择打工来养家糊口,是必然会出现的事。 如何解决? 哪怕朱厚炜拥有着超越这个时代人几百年的眼光,可一时半会也没想到用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巨大的隐患…… 待翟銮离开御书房,朱厚照看着冥思苦想的老弟笑道:“怎么,遇到困局了?” 朱厚炜感觉老哥在幸灾乐祸。 “皇兄有办法?” 朱厚照连忙摆手道:“你可别开玩笑了,让咱上战场抡刀子砍人,咱二话不说,可让咱想这些,你可真看得起我。” 朱厚炜苦笑道:“其实这事,我以前就想过,毕竟这是工商业发展会带来的必然趋势,但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比如纺织业,原来一户人家的女子摆弄一台老式的纺织机,然后纺出来的布就能养家糊口,可现在呢? 现在一台新式纺织机抵得上以前几十台纺织机的生产效率,而且更加轻便更加易于操作,那么就会让无数的纺织作坊破产,这就是工业进程发展所必然会出现的代价。 土地其实也是一样,商人逐利,百姓也是一样,毕竟从商有利可图,做工的产出要远远高于土地产出的时候,那么百姓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去做工,这是难以避免的。 各家各户只想着种几亩地能够保证自己一家的口粮,或者甚至连地都不愿意去种,想要凭借做工得来的银子去购买粮食,如此一来,土地便会荒芜……” 朱厚照连忙打住道:“得,得,你可千万别说了,说的咱脑壳疼,直接点,你告诉咱遇到这事咋解决就行了,毕竟大武朝人口更少,土地可不少,要是也给咱来这一出,咱不疯,你侄子也得疯……” “这事吧,其实在当前也不复杂,毕竟大明还有庞大的人口移民计划,移民越多,大明的人口压力就越小,需要的粮食自然也就越少,所以这事在二三十年内,就算工商业再如何发展,也不会对土地开垦产生太大冲击。 至于大武,人口相对而言更少,土地更多,那么别说二三十年,就是五六十年甚至上百年都不会有这方面的担忧。 但有些事留给子孙没什么意思,因此在我看来要解决此弊,也不是没有办法。 比如承包制,就是让百姓将自己名下的土地包出去,由承包商统一种植,那么承包商可以靠庞大的土地数量来赚钱,百姓也能从土地当中解脱出来,按照承包合同收取包田费,国家按照正常取值来收取赋税。 这三点当中最重要的一环是承包商,因为只有包田的这些大户能赚到银子,他们才会愿意去承包,要是赚不到钱或者赚的钱达不到自己的预期,自然就没有人愿意去承包。 而承包商的成本是什么?除了雇佣人力开垦、播种、施肥、灌溉、收割外,还有赋税和地租,现在的杂交稻一亩算五石的产量,按照一石的赋税,两石的地租,那就还剩下两石。 也就是说这成本必须要控制在一石最多一石五以内,一亩田能有一石左右的收益,一千亩可就有一千石,我相信愿意承包的包田大户还是不会少的。 但是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天灾,这个就需要国家出台相对应的政策来保护包田大户的切身利益,否则遇到一次大灾就有可能血本无归,或者白吃几年的辛苦,谁还愿意承包……” 7017k 第六百二十章 心结 朱厚炜唉声叹气,其实想要实现农田承包化的关键因素不是别的,而是机械一体化。 如果这个时代能将开垦、播种、灌溉和收割完全实现自动化,能将人力成本降到最低,那么愿意成为包田大户的绝对不在少数,但是很显然不太可能。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时代在进步,科技也会不断发展,以华夏民族的韧性和才智,过上个几十年,想要实现或者半实现机械化种植并不会太困难。 而且刚才朱厚炜也说了,现在谈这些还言之过早,以华夏百姓对于土地的依赖性,想要百姓放弃土地,进而全面转入打工社会,至少几十甚至上百年间还不太现实。 现在的担忧纯粹是杞人忧天,朱厚炜确实拥有超越这个时代几百年的见识,但是他是人不是神,见识有是有,但是这个时代已经彻底变了,和历史上的嘉靖时期完全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谁也不知道几十上百年后的大明会是个什么样,考虑这些毫无意义。 就算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应对措施,比如限制主要产量地区的工业发展,出台相关政策,责令各地官府保证土地的种植面积。 还有发展杂交水稻的水平产量,限定粮食价格让百姓有利可图等等一系列的手段。 总之应对政策还是有不少的,不过现在没到那一步,也没有去实施的必要罢了。 更何况朱厚炜也不可能在自己有限的生命当中,把所有的事全都给料理了,那不现实,这就跟太祖皇帝当初制定宗族政策一样,太祖的本意是这个天下都是朱家的,那么让天下人来奉养他的后世子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 只可惜太祖如何能料到他的子孙会如同滚雪球一样,能膨胀到那样的基数,大明不到三百年天下,宗室就达百万之众,这要是五百年,太祖子孙岂不是要超过千万! 届时恐怕就算倾国财政也休想养得起庞大的宗室,李自成和张献忠见到朱家人就杀,是对朱明皇家的不满,同样也是因为见够了朱家后裔是如何祸祸这个天下的! “有时候咱真想把你这脑袋给劈开看看,看看里面脑子到底是咋长的,竟然能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朱厚照狠狠感叹,看着老弟的目光侵略性十足。 朱厚炜呵呵笑道:“没事喜欢瞎琢磨罢了,不值一提。” 朱厚照摇头道:“瞎琢磨可琢磨不透这么多玩意,古往今来那么多伟大君王,不管是文治还是武功,可没有一个能和你相提并论的,有些改革咱还能理解,毕竟有钱有军队,可以用铁腕来改革,但是有些东西咱可不相信能瞎琢磨出来。” “什么东西?” “比如火车比如钢铁战舰……”朱厚照砸砸嘴道:“你说是看烧水所以想到了力学的应用,然后想到了蒸汽机,然后有了火车有了钢铁巨舰,这似乎有些道理,可怎么看好像也太简单了。” 朱厚炜笑了笑,不打算接这茬,也没法接,他总不能说他是几百年后穿越回的大明,所以脑子里面有无数后世科技经验吧。 “还有,当初你就藩湖州,就开了兵工厂,还不断操练永王卫的三千精兵,三千兵马虽少,可要是加上那无坚不摧的火器,恐怕从湖州杀回京城不算什么难事吧,难不成那个时候你小子就打算造哥哥的反?” “你想的可真多……”朱厚炜无语。 朱厚照嘿嘿笑道:“这还真不是哥哥想的多,说真的,哥哥怀疑不是一天两天了,要知道你从监国到登基,然后执政这么多年,干的这些事,除非你是皇帝,要不是皇帝,你哪样能干成,也就是哥哥我心大,也相信老弟你,要是换了其他皇帝,老弟你在湖州的所作所为,估计早就被圈进削藩了。” 朱厚炜叹息道:“皇兄说的不错,但是要说弟弟想要造皇兄的反,那也纯粹是扯,皇兄也知道,弟弟打小就喜欢奇技淫巧之术,没事就喜欢琢磨那些新奇玩意,身为藩王没别的事干,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自己是皇兄,是大明的皇帝,那自己该如何做这个皇帝,这大明的弊端有哪些,如何才能革除掉这些弊端弊症,为此弟弟还在闲暇的时候写过一些心得,本来的打算是想寄给皇兄,让皇兄参考的,谁能想要皇兄会把皇位扔给弟弟,自己跑去做将军……” 朱厚照有些将信将疑,说真的,他也不愿意相信弟弟有谋反的心思,毕竟两兄弟从小到大感情都不错,母后又在世,弟弟要造哥哥的反,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但是朱厚炜在湖州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胆大至极,这要换个皇帝,就算大度如先帝,恐怕都不能不起疑心。 天家本就亲情淡薄,坐在皇帝位子上更容易疑神疑鬼,这也就是碰上了他,哎…… 朱厚炜苦笑道:“皇兄有疑心最是正常不过,可我俩一母同胞,血浓于水呐,在这个天下,我们兄弟和母后才是一家人,如果皇兄担心弟弟会谋反,弟弟若是担心哥哥会容不下我,这才是最大的悲剧。” “你有理,咱说不过你……”朱厚照撇嘴。 “任何一位帝王都想着祖宗传到自己手里的江山能够世代永存,然而弟弟知道这根本就不现实,封建王朝有封建王朝的局限性,家天下从兴盛到衰落乃是必然趋势,所以弟弟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阻止这种宿命轮回。 哥哥坐在皇位上,弟弟只能以藩王之身来考虑,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军队,永王卫的兵是替哥哥练的,因为弟弟知道皇兄一定会毫无保留的相信弟弟,所以这兵就是整饬天下军队的种子。 养兵需要银子,这钱大臣们肯定不愿意拿出来,那么皇家就只能自己开源,弟弟在湖州做的这些实际上也是一种尝试,只要成功了,就会毫无保留的将经验告诉哥哥……” “好了,好了……咱还能不信你?先前那么说就是个玩笑罢了。” 朱厚炜洒笑,能解开皇兄的心结,也不枉他浪费了这许多的口水…… 7017k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三权 天津卫已经彻底戒严,数不清的战士将如今这座堪称大明最繁华的重镇,也能算得上是东方明珠的港口城市包裹的严严实实。 海面上,两千多艘由战船和运输船组成的庞大舰队,密密麻麻的看不到个尽头。 拥有恐怖运兵能力的大明,在如今这个世界上,只要大明愿意,其兵锋足以杀穿这颗星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今日,大明嘉靖帝长子定王朱载坖将会启程前往美洲,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建立起新的国度,成为大明父子之邦! 嘉靖帝、太武皇还有定王母庄妃,以及亲妹妹皇七女娴文公主,外加一众皇子皇女亲自来到天津卫港口相送。 旌旗蔽空,皇威荡世,被朱厚炜寄予厚望的朱载坖也要离开大明了,这一走,或许今生都未必会有再见的时候。 离别总是伤感的,庄妃已经哭成了泪人,对于后宫妃嫔而言,皇子就是自己的终身依靠,没有诞下皇子的妃子,一旦年老色衰失了宠幸,其殿宇和冷宫基本上也没什么区别。 然而庄妃选择留下,选择在百年之后葬入帝陵,这一份取舍,当真是难能可贵。 朱厚炜上前将儿子的衣服肃了肃,叹息道:“我儿此行,波涛无尽,关山万里,在那片未知的土地上,做开拓之君,任重而道远呐。” “父皇教诲,孩儿已悉记心间!” 朱厚炜笑道:“我儿聪慧,有冒险和开拓精神,为父这一点还是放心的,关于新朝……”话说到此,莫名一顿,该说的也都说了,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然而朱载坖还是正色应道:“确立民主政治,通过军政、训政、宪政三个方面循序渐进,实现民主建政,建设之首要在民生,故对于全国人民之衣食住行四大需要,新朝当与人民协力,共谋农业之发展,以足民食,共谋织造之发展,以裕民衣,建筑大计划之格式屋舍,以乐民居,修治道路、运河,以利民行,另外发扬华夏固有文化,并大力推进新学……” 朱厚炜大笑道:“民族、民权、民生,这三个方面只要做好了,社稷江山自可万载传承,我儿能将民生理解到这地步,为父于心甚慰。 为父曾经说过,当下最合理的政治模式是皇室集权和三权分立,然而立法、行政、司法这三权若是分立,皇权就有被架空的可能,可皇权独裁,一旦出现昏君,对于社稷而言就是灾难,其中取舍,难呐。” 朱载坖不知该说什么,他的父亲乃是华夏千百年来最伟大的帝王,而且没有之一,然而就是这么伟大的帝王遇到这事的时候也觉得棘手。 说白了也确实是取舍,因为皇室集权和三权分立本身就是对立的,皇室集权就是皇帝出口成宪,可以随心所欲,生杀予夺,这也是大义名份,所谓的君为臣纲,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皇室集权也存在根本性的弊端,这个弊端就是不能出昏君,一旦出了个昏君,恐怕就是民不聊生乃至国家衰败,甚至是起义遍地,动摇社稷基石了。 封建制度本身就是家天下,这个家指的是皇家,也包括士大夫家族和那些跟皇家属于利益共同体的宗室勋贵。 这就是一个小的圈子,以小范围的特权阶级来统治整个王朝,皇家和这个圈子是互荣互补,利益也是息息相关的,皇家要是谈民主,那置这个圈子于何地? 百姓再念皇家的好也没用,这个盘根错节的圈子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把台上的‘昏君’赶下台。 嘉靖朝之所以能成功,完全是因为朱厚炜打了这个圈子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不是从盐政敛财,满天下圈子没注意,如果不是朱厚炜在湖州的时候就培养了数千精锐,进而能够快速接手,控制,整饬了军队的话,他想玩改革?估计这个圈子就能先把他给玩死…… 作为穿越而来的皇帝,朱厚炜很清楚皇帝集权的好处和坏处,这最大的好处对于昏君而言可以为所欲为,而对于明君而言则是可以以自己的意志来推行自己认为对的,对民间有益的政策,同时也能压服满朝乃至整个天下,甚至在有必要的时候,毫无顾忌的举起屠刀。 但是皇帝集权,最不利的还是封建王朝的宿命,这就是一个必然会出现的怪圈,不管怎么弄都别想轻易摆脱。 可三权分立呢?三权分立的初衷就是限制皇权,避免出现独裁者,而这一点恰恰是统治者最不能忍受的! 所以朱厚炜一直在找平衡点,在不完全实现虚君政治的前提下找到这个点。 所以他改革司法体系,尽量去维护司法的威严,也尽量不去干涉司法的独立,但是人都有私心,何况是帝王,所以司法独立的前提是皇帝可以不轻易去干涉司法,但是可以在自己觉得有必要的时候出手整治天下! 所以朱厚炜能通过税案,杀人上万! 而这要是交给司法去办,最后会是什么场景? 官官相护,推诿扯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推几个被抛弃的官员出来当替罪羊,给皇帝交差等等是必然的。 所以朱厚炜在土改大计的档口,动用锦衣卫这把刀来屠杀,警告全天下,他可以不问司法,也可以对于司法上的不公平公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全天下的人,整个大明的官场都不应该忘了,他的手里有刀! 这是一柄随时随地都能将这个天下杀的血流成河的屠刀! 这如果是三权分立,当统治者的权力被死死限制住了能够做到的吗? 很明显做不到…… 现在朱载坖即将前往美洲,在万里之外的土地上建立新朝,新的王朝就会诞生新的秩序,而王朝建立之初也是秩序最容易被建立的时期。 一旦秩序建立,并且彻底成型之后,再想要改,或许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朱载坖的新朝关系到以后几位皇子前往美洲建立国度,可以说是一个标杆,更是榜样,朱厚炜岂能不重视非常! 7017k 第六百二十二章 镇压和屠杀 “国不知有民,民便不知有国。”朱厚炜看着已经快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儿子肃声道:“定国初立,秩序新建,当一切以民为本,如此社稷方能永存,天下才能长治而久安。” 朱载坖很是慎重的点了点头! 身为嘉靖帝的皇子,他太清楚以民为本这四个字的份量,他的父皇掌控大明的经济命脉,手握百万雄兵,这是压服整个天下的资本! 然而仅仅靠这些是不够的,身为帝王当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只有将这八个字牢牢刻在心里面,才能无往不利! 百姓富足安泰,并非是说就会被歌功颂德,这根本没有丝毫的意义,因为父皇曾经和他说过关于太祖皇帝的故事。 开局一只碗,最后坐江山的太祖皇帝出身于民间,幼年更是在暴元的统治下蒙受了无尽之苦难,父亲兄弟在天灾、暴政的连番打击下接连饿死,所以太祖皇帝痛恨官府,痛恨那些不把百姓当人看的脏官狗官! 古往今来,如果说谁将百姓真正的放在心里,那么毫无疑问,太祖皇帝认第二,往前数上几千年,都没人敢称第一,然而就是这么一位切身为百姓着想,也被百姓感恩戴德的皇帝,最后却落了个暴君的名声。 为什么? 因为笔杆子在文人的手里,而受了恩惠的百姓九成九都是文盲…… 太祖皇帝对官员那么狠毒,洪武朝的官员上朝跟他么的上刑场似的,他们在洪武朝被虐成了狗,自然不会对洪武皇帝有什么好观感,于是恶意抹黑,在正史上隐晦的编排,在野史上肆意诋毁。 他的父皇嘉靖大帝对百姓比起太祖皇帝也不让分毫,但是朱载坖相信,后世绝对不会有文人敢随意去编排,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扫盲! 嘉靖朝的幼童强制入学政策不可能消灭掉普天之下的文盲,但足以在几十年后让大明百姓的识字律达到一个几千年来各个王朝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这些成长起来,受到嘉靖帝恩惠的读书人,将会逐渐挤压儒家人的生存空间,直到彻底取代,这个时候儒家人还想如同编排太祖皇帝那样去编排嘉靖帝,那也得看看全天下的新学士子答应不答应。 以民为本,简简单单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真的很难,因为上位者很难时常接触到底层百姓,接触不到就会被官员蒙蔽,如果有他父皇这样的手腕也就算了,可要是没有呢?或许就是何不食肉糜的昏君! “为父这些日子和你说的,我儿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面,这也是你能否在美洲站稳脚跟,开创盛世王朝的最初之根本!” “儿臣明白!”朱载坖重重点头,父皇和他说的主要有两点,一点是卫生防疫。 父皇说了,在遥远的美洲大陆上面,并非人迹罕至,在哪里也有高达千万的原住民,父皇称这些原住民为印第安人。 在如今的美洲,印第安人种,西欧人种还有就是即将前去建国的东方华夏人,其体质乃至身体当中的抗病菌都差异很大,东方人体质能够承受的病菌,或许对于印第安人而言就是致命的毒株,同样印第安人和西欧人身上携带的病毒对于东方人没准一样致命。 所以抵达美洲第一件事不是什么建城建村,而是驱离,先圈出一块地皮,将这片土地上的印第安人全部驱离出去,形成一个汉人的独居群居之地,然后建立完善的卫生防疫系统,一旦发生疫情,立即隔离处理,防止病毒扩散! 防疫无小事,当权者的任何一点疏忽,对于百姓而言或许就是最为深重的灾难,而且是很难弥补的灾难! 其次就是镇压和屠杀,倚仗强大的武力来到别人的领地,遭遇反抗几乎是必然的,为了站稳就必然需要镇压,而镇压很容易就会演变成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 这是人性的暴戾,也是宣扬发泄内心的恶,很难杜绝! 不过对于汉民,对于即将初建的定国而言,其实遇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并没有多大,因为西欧人! 西欧人这些年前前后后向美洲输送人口高达两千万,对于被武朝揍成死狗的西欧人来说,欧洲已经没了他们的立身之本,他们去了美洲,第一件事就是占地盘,乃至重建教廷! 十字军被武朝杀的太惨,他们来到美洲为了宣泄心里面的愤懑,遇到美洲土著,一定会展开疯狂的屠杀,这几乎是注定的! 所以相对来说,美洲土著已经被西欧人给杀了一遍,汉民过去,就凭西欧人对汉人发自内心的恐惧感,估计见到汉人大军,跑的会比兔子都快! 对于印第安人而言,西欧人就是恶客,是不共戴天的死敌,那么突然间冒出来的汉人赶跑了西欧人,那就是来解救他们的救星,这个时候只需要稍加安抚,就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味的镇压不是好事,后世文明社会,发生在美洲的种族之争都层出不穷,更不用说当前这个时代了。 新朝确立,百业待兴,最缺的是什么? 是劳动人口,只要安抚的好,庞大的印第安人就是一等劳力,以后筑城,修桥、铺路、开矿什么的,能省多少力? 至于西欧,他们已经和汉人结下了永远也解不开的仇恨,所以在朱厚炜看来,打残他们,抓过来当苦工最为合适,至于那些跑的快的,那就滚,滚的越远越好,一直滚到最北面去,以大汉民族的包容性,也没想过一定要斩尽杀绝,否则在西欧本土,人血早就染红了每一寸土地! 朱厚炜感觉自己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该说的也都已经说了,该告诫的也告诫了一遍,载坖聪慧,如果连他的定国都没法在美洲扎土生根,那么他会很失望,甚至要重新考虑一下美洲殖民政策了…… “儿臣拜别父皇,拜别母妃!”朱载坖猛然间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去吧。” 庄妃止住悲伤,叹道:“好男儿志存高远,去吧,如果得闲,回家看看……” “嗯!”朱载坖起身点了点头,然后毅然决然转身登船! 7017k 第六百二十三章 由远及近 不知不觉朱厚照回到大明已经两年有余。 在大明京城,朱厚照有自己的战王府,不同于房山的藩王府,这座已经改名为武皇府的府邸可是朱厚炜实实在在白送的。 不过朱厚照觉得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家,否则再恢宏的府邸,不过也就是一座冰冷的房子罢了。 所以朱厚照几乎不待在武皇府,因为他的亲人要么远在欧洲,要么就在紫禁城,至于那两个舅舅,说实话,他压根就没把两货当成亲人。 西欧现在步入正轨,内忧在武朝强大的军事威慑下,早就龟缩成了鹌鹑,至于外患,现在够资格称之为武朝外患的势力,恐怕也就只有一个奥斯曼帝国罢了。 奥斯曼帝国和西欧诸国一直敌对,两者之间因为信仰不同时常爆发战争,互有胜败,总体来说,也就是个势均力敌。 可真要以教廷对付武朝发起西欧联合大军乃至圣战的体量来算,很显然奥斯曼帝国还差那么一阶档次。 然而集合全欧洲力量开展圣战的教廷,先是有安道尔会战之惨败,随后又是莱茵河之战,数百万大军被武朝直接打断了脊梁! 恐怖的武朝军队,就是一台战争怪兽,张开锋利的獠牙,撕碎了西欧数十国,作为曾经的敌人,自诩强大的奥斯曼帝国觉得自己在大武皇朝的炮口下孱弱的就像是一名刚刚出生的婴儿…… 好在大武皇朝占据了西欧并没有继续扩张,似乎胃口已经饱了,就好像一只凶猛的老虎,当他不饿的时候,就算是一只野狗挑衅它的尊威,老虎也懒得搭理罢了。 不错,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者现在早就没了和大武皇朝一争高下的决心,一边大玩军工,一边奉表向大武称臣纳贡,而大武则表现的很是大度,只是告诫奥斯曼帝国,不要袭扰边境,否则天兵一至,玉石俱焚! 政权平稳,朱厚照也没了回去的兴趣,他现在整日里喜欢赖在大明园里面,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大明园里面养了不少珍禽异兽,其中不少还是曾经他豹房里面的玩物! 心情愉悦的朱厚照蜕掉了身上的战甲,每日里饮酒作乐,还纳了几房妃子,当真诠释了什么叫做此间乐,不思武…… 如今的大明政务更是平稳的一塌糊涂,土改大政经过两年时间发展,在朱厚炜的高压之下,那些拥有大量土地的豪门大户知道反抗不了皇权,更不敢明里暗里对抗皇权,于是纷纷抛售土地。 土地的大量出现,让原本无数因为失去地而成为隐户的百姓前往官府登记户籍,进而合法拥有土地,而今大明在籍户口有三千两百多万户,人口高达上亿! 但是让锦衣卫和天眼做过普查的朱厚炜很清楚,至少还有三千万的隐户没有出现,这些隐户之所以甘当隐民,原因很多,朱厚炜也不打算追究,因为这些人即便没有报名移民,朱厚炜也会最先把他们给移出去! 就好像两年前定王朱载坖前往美洲的时候一次性带走了四百万移民,这两年间陆陆续续又朝美洲输送了近千万移民,这些移民至少有一半是没有报名移民的隐户。 在朱厚炜看来,成为隐户,其最基本的一点就是逃避赋税,就是想薅大明王朝的羊毛,这些人绝大多数对于自己的家主很忠心,但是对大明缺乏最基本的归属感和荣誉感,既然连这些最基本的情感都没有,那么大明为什么还要留着你? 趁早滚蛋! 现如今远在美洲的定国也已经建立了秩序,别的不说,儒家对于一个新诞生的王朝,如何快速组建政府,建立统治秩序,拥有极其丰富的经验…… 现在在外面的大武朝、定王朝以及澳洲的两大王朝基本上都在按照朱厚炜当初预定的轨迹上面缓缓前行。 按照朱厚炜穿越之初的构想,只要他能坐上皇位,那么第一步是小步改革大明,最重要的就是恢复经济,进而培养出完全忠诚于皇帝的军队,再利用军队的威慑力来压服整个天下! 等到那些无关紧要的弊政被一一革新之后,他就对选拔人才制度,土地兼并等等顽疾,进而让大明爆发出勃勃生机,焕发出强劲的生命力。 然后就是开启殖民全球,发展能够纵横于海上的海军力量,由远及近完成征服计划! 之所以要由远及近,是因为人口! 按照朱厚炜所知道的历史发展轨迹,在即将到来的时代,乃是西方世界开始全面发展,进而撵上东方甚至超越东方的大时代,当西方开启大航海时代,快速发展军工的时候,大明虽然依旧在前进,但是步伐明显要落后于西方。 在接下来的一百多年时间里,大航海时代会出现,第一次工业革命会爆发,那么大明如果采取由远及近的殖民计划,那么就会让正在探索世界的西方追寻着东方脚步,提前进入工业大爆发。 然而由远及近,则是根本不给西方文明半点机会,直接以超越一个时代的军工对整个世界形成降维打击! 如果采取由近及远的政策,那么当大明占据东南,完成对西域的延伸统治,进而消灭日本,再去占据澳洲等等地域,那么大明的人口会很快进入虚弱期。 想要恢复人口,进而达到人口饱和再开启美洲和西欧的殖民战争计划,那么或许要等到几十年之后! 这几十年间西欧会发展到哪一步只有鬼知道,届时要拿下西欧数十国,大明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同样只有鬼知道…… 另外还有就是海外殖民和吞并周边是两个概念,海外那么辽阔的疆域,来回一趟都要八九个月甚至一年,想要将这些土地变成大明行省根本不现实,也不可能实现有效统治,那么实行新王朝自治的策略无疑才是最合理的。 而殖民还能分化掉大明国内的贵族阶级,减少大明这个根本之地的阶级矛盾,更加有利于大明的千秋统治! 至于周边,则是朱厚炜内定的行省,想什么时候去占了就什么时候去占,在他有生之年占不完,还有他的子子孙孙可以轻易发动雷霆之击! 7017k 第六百二十四章 严父 坤宁宫内,大明嘉靖帝唯一的嫡子朱载垣规规矩矩的肃立在当场。 朱厚炜十几个儿子,如果说嘉靖帝在皇长子朱载坖跟前是位慈父,那么对于其余皇子而言则是真正的严父! 为何朱厚炜会在朱载坖的面前展现出慈的一面,或许是因为朱厚炜身为穿越者,他对于自己的身份很敏感,甚至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都无法真正去分辨真实与虚幻。 而朱载坖的出生,则是让朱厚炜切身感受到了什么是破除虚妄的血脉相连。 这是穿越者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为真实的印记,永远也无法抹除的印记! 另外就是朱载坖从小就表现的极其聪慧,不管学什么都快的一塌糊涂,而且具备开拓和创新精神! 这一点让朱厚炜从朱载坖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汉民族的男人,在自己成为父亲之后都不太善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尤其是在儿子面前的时候更是喜欢努力营造出一种威严的形象。 更何况华夏父亲大多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一套,要是表现的多慈眉善目,怎么揍人…… 即便是非常有出息的儿子,父亲的夸奖也是极其吝啬,不过在外人面前提起的时候,谦虚的话音里面却是怎么也无法掩饰的骄傲。 而在历史上,皇帝要是遇到这样的儿子,多半会留下一句话,比如……此子类朕! 当年朱元璋对朱棣可能说过这样的话,而朱棣肯定对自己的二儿子汉王朱高熙说过! 因为朱标的存在,朱棣不会拥有一点机会,但是朱标死了,朱棣也反了,至于建文帝削藩逼反朱棣的成份到底有多高,谁都说不好。 而朱高熙也因为这句话反了自己的侄子,可惜他的侄子不是朱允炆而是朱瞻基,于是他失败了,也就嗝屁了…… 朱厚炜没有对外臣也没有对朱载坖本人提起过他像自己,但是这心里面就是这么认定的! 可认定归认定,但朱厚炜不会让朱载坖觉得自己会有机会传承大明的皇位,就算没有海外殖民新朝,也不会! 这个皇位迟早一天是朱载垣的,谁都别想抢走! 这不仅仅是为了正国本,也不仅仅是因为朱载垣占据了大义名份,更不存在他和薛后的感情有多么的深厚! 如果朱载垣是一块朽木,或者说性子软弱甚至懦弱,那朱厚炜也不会让其坐上大明的皇位,否则被满朝的大臣忽悠瘸了,对于大明百姓而言必然是沉重的灾难。 好在朱载垣虽然没有他哥朱载坖那么优秀,但是性子还算刚毅,接受了新学教育,为人也没那么古板,浑身上下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想来应该是一位不错的守成之君。 不过和朱载坖乃至其余的皇子不同,朱载垣学习新学却不是在燕大,他一直都安份的待在深宫,朱厚炜根据他的喜好,让燕大的教授来入宫教导。 除了新学以外,还有大儒专门作为朱载垣的儒学教授,学习系统的治国理政之术,比如杨一清、王守仁这两位大明首臣都曾经教导过朱载垣。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朱厚炜的儿子们自然也不会例外,在学业方面,长子朱载坖喜欢物理和化学,朱载垣则喜欢数学与音乐,其余的皇子有的喜欢绘画,有的喜欢军事,还有喜欢商学经济等等。 身为君王,治国乃是首要,除此之外,任何偏离都属于不务正业,这一点朱厚炜和他的皇子们告诫过不是一次两次,并且还把南唐后主和宋徽宗拖出来当成反面教材。 这个世界上不会缺科学家,不会缺音乐家,更不会缺什么书法家、画家等等,身为君王如果沉迷于这些,那么对于国家而言绝对不是好事,君王只应该成为一名合格的政治家,没有之一! 朱厚炜今日来坤宁宫,是因为朱载垣已经十六岁成年了,他也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需要的是一位监国太子,一位合格的有担当的储君,如此一来,他才能放手,才能率领大明的无敌军队,御驾亲征! “皇儿自出生第二年起就被立为储君,如今不知不觉已经十五年了。”朱厚炜叹道:“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过的真是快啊。” 朱载垣有些莫名其妙,完全没懂父皇今日为何会如此感叹,这般萧索的姿态都快让他不认识了…… “身为储君,你身上肩负社稷江山之重责,皇儿与你的那些兄弟不一样,他们会去海外建立新朝,那是开拓,皇儿则是守成,开拓与守成都不容易,但是在父皇看来,守成比开拓更难,皇儿可知为何?” 朱载垣肃声道:“回父皇,因为开辟新的王朝之君王,是通过自己的双手打下的江山,这些帝王更懂得什么是民生多艰,所以立国之初,这些君王想的大多都是与民休养生息,发展经济,恢复国力,基本上不会有什么过于激进的改革举措。 但是守成之君不一样,守成之君大多生于深宫养于深宫,他们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根本无法切身去体会百姓的困苦艰难。 当有一天他们继承了皇位,让他们去处理政务,在冰冷的深宫当中,他们能够看到的永远只会是冷冰冰的奏疏,而皇帝的眼睛大多数时候都是被蒙蔽的,官员们粉饰太平,这天下就太平了?百姓们就安居乐业了,社稷就真的国泰民安了? 不会,但是君王不知道,所以大臣们说什么就会以为是什么,如果守成之君还是位昏君,那么官场上就会贪腐横行,卖官鬻爵之事更是会层出不穷。 因此而带来的则会是寻常的百姓被盘剥,被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逼的连气都透不上来,久而久之,国家就会衰弱。 一旦到了民不聊生的时候,无数想活下去的百姓就会揭竿而起,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就会成为席卷天下的浪潮,而且这股浪潮或许就会成为压倒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守成之君更难,因为他们要学会分辨是非,更要学会辨别忠奸,知善恶,不会被大臣轻易蒙蔽……” 7017k 第六百二十五章 正脉 “皇儿觉得父皇这十几年以来的改革举措激进吗?”朱厚炜的声音有些严肃。 身为统治者,而且是锐意改革之君,他并非一无所惧,他怕什么? 怕的是人亡政熄! 要知道如今的大明体制,对于朱厚炜自身而言,他是有意将帝王推向虚实之间,而且他也有足够的手腕和能力,来完美的驾驭这个度。 甚至可以说,只要皇帝抓紧财政,握紧枪杆子,掌控住高级官员人事任命权,那么就必定会永永远远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什么建设、司法、户籍、礼制、兴学这些事务他完全可以全盘放手! 但是后世之君呢? 或许后世之君的权力欲望爆表,认为这样的虚实君王并不能让他体会到掌控天下的快感,那么他会怎么办? 朱厚炜算是体会到了太祖皇帝的初衷了,洪武帝当初制定了一套又一套的政策,还号称是万世不移之政,这也是大明祖制的由来。 可以肯定洪武帝的初衷是好的,但是他不可能会知道大明在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岁月之后,俨然已经改变了太多,他亲自定下来的那些祖制,很多已经不合时宜了。 但是朱厚炜不一样,他是穿越者,他拥有过于超前的眼光,他知道这几百年间通过历史沉淀之后,留下来的哪些是精华,哪些是糟粕。 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去革新,而不用考虑改革失败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但与此同时,他同样也会让天眼和锦衣卫盯着改革,因为王安石变法失败的先例摆在那里,你不能说王安石变的法都是错的,都是与民无益的,但是事实上明明是一项很好的政策举措,到了地方上却成了害民的恶政。 这是因为地方官府的不作为,也是朝廷监控不力,也是改革的初衷太过于理想化了。 所以嘉靖朝的改革,每一项政策的落实都需要盯紧了去,地方上的官员如果阳奉阴违,如果不当回事,那就换了甚至杀了! 但是他的子孙不会知道这些,在他的子孙眼里,嘉靖帝就是一个不将祖制放在眼里的君王,那么他们同样会对祖制失去敬畏之心! 当有一天嘉靖朝的制度对自己造成了掣肘甚至是限制的时候,他们难道不会一脚踢开? 会!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朱厚炜没办法改变后世,更没办法改变子孙万年…… 但是他觉得改变自己的儿子,让自己儿子不走弯路,还是能够做到的,当然,这前提是切实了解到朱载垣的真实想法。 毕竟大明不是海外新朝,海外诞生的一个个王朝说白了就是一张张白纸,朱载坖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在这张白纸上图画,但是大明不行,大明的秀丽山河已经画在纸上了,想要随意涂鸦,或许就是面目全非。 朱载垣是受父皇言传身教十来年的,这些年乔装出宫,在层层暗卫保护下也接触到到了不少底层百姓,至少是知道什么是真正民间疾苦,也真切的感受到,嘉靖朝接连不断的改革对于大明朝做出了什么样的改变。 现在骤然间听到父皇如此发问,虽然有些惊讶,可也并没有多意外,于是应道:“回父皇,本朝改革成果,天下有目共睹,父皇的改革举措,让原本已经衰落,正在走下坡路的大明王朝达到了盛世中兴,百姓为之富足,国家为之仓禀足。 军队更是肃清了侵扰华夏江山长达数千年之久的北方蛮夷,对外则是开疆拓土,将大明军威远播于海外。 如今的大明无内忧无外患,百姓就算日子过的苦些,但至少不用担心被饿死冻死,孩童也能有书读,如果说本朝的改革都算激进,那儿臣希望还能更激进一些。 更何况儿臣也曾苦读经典,对于历史上的那些改革也多有关注,孩儿发现,历代改革不管是激进还是不激进,但最容易激化矛盾,比如皇家和王侯公卿之间的矛盾,比如士大夫和士大夫之间的矛盾。 更有甚者,甚至会因为改革而导致民不聊生,乃至血流成河,然而父皇的改革却从未听闻为了改革而屠杀天下之事。 即便是以前的漕河大案和这一次的税案,其本质也是为了肃贪和整饬吏治,与改革并没有关系,至于外朝非要牵强附会说父皇是为了给土改和矿政开路而动杀戒,那也是外朝的事,和改革并无直接的牵连……” 朱载垣说的头头是道,可见平时没少做这方面的功课,至于为什么会这么用心,其实说白了,就是哪怕他身为大明储君,可并不代表就一定没有危机感。 历史上太多的太子最后也没能登上皇位,那一桩桩教训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在时时刻刻警示着朱载垣! 这绝对不是朱载垣的杞人忧天,别以为他是嘉靖帝唯一的嫡子,更别扯什么大明嫡长子继承制,他父皇更改了那么多祖制,把满朝大臣收拾的连道统都快丢了,他会在乎这一项祖制! 只要父皇觉得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那么他这个太子储君随时随地都会面临被废的风险,这是母后的亲口告诫,因为母后说了,他的父皇心目中最重视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大明江山的社稷永存,跟这个比起来,什么都不足为道! 他的哥哥定王朱载坖不管是学识、见识、魄力、眼光、能力都比他更强,所以他只能更努力,避免自己被长兄甩下太远,否则他真不敢确定父皇会不会动换储的念头。 不过身为嘉靖帝的皇子注定是幸运的,因为每一位皇子只要成年就会被分封到海外建立新的国度,也就是说他们都会成为皇帝! 也正是基于此,在嘉靖朝不会有皇子们的勾心斗角,更不存在什么夺嫡之争! 但什么是正脉? 太祖洪武皇帝传下来的这大明王朝才是正统,海外建立的新国再多,也是支脉! 他只有继承父皇的帝位,成为大明帝国的皇帝,他的子子孙孙才会是正脉,以后面对那些兄弟之国,叔侄之国,才能保证天然的优越感! 7017k 第六百二十六章 平衡 朱厚炜哈哈大笑,很显然,太子的回答让他非常满意。 “陛下为何这般高兴。”薛后款款而来,三十出头,育有一儿一女的薛后,这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的印记,和身边的皇嫡长公主朱亦瑶站在一起如同姐妹一般。 “父皇圣安……”娴雅公主微微一福。 朱厚炜淡笑看着母女两个道:“听说你们在御花园散心,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薛后笑道:“御花园就那么点大,这些年都走遍了每一个角落,还有什么好看的,臣妾和瑶儿荡了会秋千就回来,陛下来,也不让人告诉一声。” 朱厚炜笑道:“深宫似海,别说是皇后,就是朕待的都有些厌烦,不过你们倒是可以去大明园去玩玩,那里可比御花园好看多了,可以说这座大明园乃是集合了全天下的园林艺术,乃是集大成者的皇家园林,更是整个世界的万园之园!” 薛后噘嘴道:“不去,那园子还不知道哪天能修好,到处都是灰扑扑的,唯一能玩的动物园也被太武皇占了,臣妾这妇道人家,去了作甚……” 朱厚炜也不勉强,说道:“最近天下无事,那么有些事我呢就打算提上日程,不过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所以来坤宁宫来看看垣儿的学业进展如何。” “陛下打算御驾亲征了?” 朱厚炜笑道:“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不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半年内,我打算提兵三十万,亲征倭岛!” 朱载垣明白了…… 父皇亲征,那么大明就必须要由储君监国,但是父皇还是不太放心他,所以来了坤宁宫…… 朱厚炜看向朱载垣肃声道:“皇儿乃大明之储君,是大明帝国未来的皇帝,如果让皇儿执掌这片江山,皇儿打算如何治理?” 朱载垣知道真正考验他的时刻到了! “儿臣会以百姓为念,将父皇这嘉靖朝推行的大政继续贯彻执行下去,发展工商,促进农业,鼓励民间向学之风,整饬吏治,强化军队,发展经济,督促基础建设,务必让大明国富民强,国泰民安!” 非常中规中矩的回答,没有什么新意,但是也挑不出来半点毛病。 “皇儿的回答,朕说不上满意和不满意。”朱厚炜苦笑道:“但是父皇知道皇儿说的这些,说起来容易,但是想要一直保持下去,并不简单。” 朱载垣俯身做倾听状,他太了解自己父皇了,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发表自己的观点,这其中的分寸他还是能拿捏的轻的。 “治理国家不是泛泛其谈,更不是喊上几句口号,就能治理的好的。”朱厚炜叹道:“父皇登基至今十八载,之所以事必躬亲,甚至不成体统的亲自撸袖子下场和满朝的大臣博弈,不是父皇愿意,而是不得已…… 因为大明等为父继位的时候,看起来是歌舞升平,可实际上呢?实际上早已千疮百孔! 皇儿或许心里面会觉得父皇说的这千疮百孔有些夸张,但是父皇告诉你,一点都不夸张! 君王之道在于平衡,大明的权力博弈平衡吗?不平衡,甚至是严重失衡! 对于平衡,无非就是从外戚、宗室、勋贵、武将、文官还有宦官当中找到平衡点,让他们相互牵制,相互掣肘,任何一方都需要都想要得到皇帝的支持,如此一来,君王才能坐稳江山。 但是在大明……外戚是不存在的,大明的皇后大多出身小门小户,如你母后的父亲也只是位秀才,极少数是如永乐帝的徐皇后那样出自于中山王府,但是永乐帝靖难成功之后也限制了魏国公和定国公府的权力。 至于太祖皇帝则更狠,为了给建文帝扫平障碍,直接掀起蓝玉大案,前后珠连淮西勋贵多达数十人,故而大明从未听闻有外戚乱政之事。 至于宗室,皇儿想必也清楚,永乐帝不想后世子孙也走他的老路,所以对宗室采取的乃是荣养,圈禁于封地之内的政策,剥夺宗室藩王的统兵大权,只允许保留少量护卫,还派锦衣卫和官吏时刻监视,如此一来即便藩王造反,也很难威胁到皇权统治,因此宗室可以忽略。 大明的勋贵……太祖皇帝杀了一大批,等到永乐帝继位,靖难功臣又上来一批,可惜的是土木堡之变,大明的勋贵彻底被打断了脊梁,老一辈能和文官当面较量的勋贵几乎尽数凋零,而袭爵的勋贵,哪里会有祖辈的血勇…… 也是自土木堡之变以后,文官势力彻底崛起,他们把控了朝政,限制了皇权,甚至还和将门勾连,皇帝最终能够倚仗的只有宦官! 皇帝想要做什么事,也只能依赖宦官,于是东厂应运而生,靠着忠犬锦衣卫和行事毫无顾忌的东厂番子,皇帝才在两者之间寻找到了平衡。 于是大明的平衡出现了奇特的三角平衡,也就是文官为了限制皇权可以不顾一切,而宦官的出现则是无所顾忌的去压制外朝,然而皇帝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把权倾天下的宦官给送上断头台,刘谨就是最好的例子。 正德朝刘谨威风了四年,死于图谋造反,这样的罪名至少父皇是不相信的,因为一个人不管去做什么事,首先要分析得失利弊,刘谨为何能压服天下,让全天下九成以上的官员在其面前瑟瑟发抖? 是因为他仗着皇帝的势,如果没有了这股势,他刘谨算个什么东西,所以这个天下,最不可能谋反的就是他自己才对,因为谋反对他而言半点好处没有,也连万分之一成功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他为什么要谋反? 然而刘谨死了,很显然是被外朝联合内廷陷害,因为不除了刘谨,外朝官不聊生,内廷还被其死死打压,而这个结果是两方都无法接受的。 皇兄乃是性情中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被身边人背叛,于是在所谓的证据面前根本没去考虑逻辑和合理性就下旨凌迟了刘谨! 然而刘谨一死,这三角的平衡关系便再次被打破……” 7017k 第六百二十七章 真正的儒 看着若有所思的儿子,朱厚炜叹息道:“你皇伯修建豹房,其本质就是为了对抗势力日益庞大的文官集团,然后通过宦官去制衡外朝,然而刘谨死了,外朝绝对不会允许大明再出现一个刘谨,于是对正德帝的限制更紧。 文官勾连内廷,削弱并控制宦官力量的成长,身心俱疲又不喜束缚想要血染疆场当个盖世名将的正德帝最终选择了避退,这也是父皇之所以能继位的先决原因。 正德帝甩膀子跑了,但是难题并没有被解决,父皇继位之初,以杨廷和为骨干的外朝,肯定也担心父皇成为第二个正德,所以他们会依旧玩老一套,在这个早被渗透,已然四处漏风的紫禁城,父皇当年同样是如履薄冰呐。 但是父皇比起正德帝拥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父皇在湖州就藩的时候培养了一大批嫡系,培养这些人不是为了别的,说实话就是想要为皇兄输血,让皇兄拥有对抗文官集团的资本。 这个资本就是军队,身为大明皇帝连军队调动都能遭受兵部的无尽掣肘,说出去是何等的可笑,文官架空了皇帝的兵权,那么身为皇帝就要把兵权夺回来。 父皇登基之初的那段日子当真是步步维艰呐,如果当时满朝大臣的心思都放在宗室身上,想要看父皇如何解决掉宗室这块顽疾,哪里会有那么容易给父皇得手。” 朱载垣重重点头,嘉靖朝这十八年,尤其是前十年,绝对堪称是传奇,也发生了太多太多难以置信的事,那些事随随便便拿出来一件,要是换做别的朝代,不掀起轩然大波,不吵上个三五年根本就不会有结果,没准就会变成党争的导火索,甚至于有些事就算经历十几二十几年都未必能成功,比如科举改革! 这是文人的道统呐,强势如太祖皇帝面对士子闹事,最后也不得不弄出个南北榜,文人确实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谁敢小觑文人的战斗力,最后一定会输的很惨。 这天底下最尊贵的自然是皇帝,但是皇帝如果不想成为暴君,昏君,那么就不可能以杀人来治理天下。 杀人只是威慑,是让天下人知道皇帝拥有随时随地要你命的本钱,却不是手段,一味的杀人,恰恰是一位君王最无能的体现! 朱载垣不知道后世有一种终极武器叫做核,所以他也不知道核武器存在的意义就是震慑。 皇帝杀人的办法很多,但核武器就是终极大案的核威慑,难不成杀几个小鱼小虾也要动用核武器? 可惜的是古往今来太多色厉内荏的皇帝以为通过暴戾手段就能达到目的,他们不知道的是,毫无意义的大屠杀固然能杀破人胆,可一样会让百姓的仇恨加剧,从而导致连绵不绝的农民起义,短命的暴元还有后世几乎贯穿全朝镇压民变的满清皆如是。 “儒家的思想可圈可点,能让历代君王信任并一直任用儒家读书人来治理天下,如果一无是处,难不成当权者都是傻子?” 朱厚炜淡笑道:“开国君王没有人是傻子,傻子也成不了开国君王,但是他们一直用儒家,不是说没了儒家这个天下就玩不转了,要知道任何一朝开国之初是最容易形成统治秩序的。 比如本朝的太祖皇帝,如果铁了心的发展一种学说来取代儒家,难道取代不了,比如法家!但是没有……因为儒家的思想契合君王的统治理念,儒家也会尽全力去为君王的正统性做出最完美的诠释。 说到底就是相辅相成罢了,但是时代再变,盲目自信只会裹足不前,父皇通过很多渠道打听到海外的事,然后悉心推算得出了结论。 这个结论就是在大明开国之时也不值得一提的西方世界如今正在突飞猛进的发展,正在一步步拉近和大明之间的距离,甚至在某些方面已经实现赶超! 西欧的神圣罗马、弗朗机、法兰西、英吉利都是强国,就连葡萄牙哪样的小国,他们的舰队都已经能够远航到了广东。 而大明呢?还在固步自封,甚至还在一点点衰落,按照这种轨迹,最多再有两三百年,西欧发展起来的国度就会用他们的坚船利炮轰开华夏的大门!皇儿,是不是觉得父皇的话有危言耸听之嫌?” 朱载垣确实有这感觉,但是不管是脸上还是嘴上都是不敢表露丝毫的。 朱厚炜哈哈笑道:“就算真这么想也没关系,因为父皇拥有超越时代的眼光,是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的第一人,父皇不会骄傲自满,不行我们就奋起直追,如今呢?如今咱们大明的国力远超世界,所以你皇伯才会用坚船利炮轰开欧洲的大门,让那片土地成为咱们华夏的领土!” “那儿臣以后还要不要用儒家?” 朱厚炜一愣,很显然没有料到儿子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儿自己觉得呢?” 朱载垣的神色有些迷惘道:“儿臣也不知道,儿臣只知道儒学没有错,错的是儒家人走偏了路,可要是他们回到正轨上来呢?那么一个对君王有用的学术是不是就可以大力推崇?” 朱厚炜赞许的点了点头道:“皇儿能想到这一个层面,父皇于心甚慰,不错,儒学没有错,甚至于就如今大明的儒家人错的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在如今的轨道上继续前行,儒家会越走越偏……” 这个时候朱厚炜想到的是奉元廷为主的儒家,想到的是东林党,也想到了后世的满清…… 但是东林党和满清,朱厚炜没办法拿出来举例子…… “怎么说呢……”朱厚炜叹息道:“儒学,什么是真正的儒学,在父皇眼里宣扬忠君爱国的儒学是儒学,是讲究礼义仁智信的儒学是儒学,是包容并蓄的儒学是儒学,而不是讲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是儒学,也不是外表是儒,然而骨子里面却是法的儒学是儒学,在父皇眼里,自北宋理学出现到南宋理学盛行,儒家其实就已经变了味……” 7017k 第六百二十八章 对错 朱载垣正色道:“父皇不喜的是儒皮法骨的儒家,是理学?” 朱厚炜点头旋即又摇头,再接着又点头…… “以民为本,依法治国,儒家如果只是仅仅以法为骨,推行理教,严格说起来并不算错,错就错在南宋之后儒家过于保守,毫无开拓精神,而且喜欢推诿扯皮。 父皇举个例子给皇儿,大明实行的乃是嫡长子继承制,那么先帝如果觉得身为嫡长子的你皇伯不堪造就,让他当皇帝会让大明彻底衰亡,而父皇那时候如果表现的极其聪慧,有人君之像,那该怎么办? 很简单,自然是父皇继承皇位,让你皇伯去当一位闲散藩王,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但是不行…… 因为儒家人肯定不会同意,因为嫡长子继承制在他们眼里是法统更是正统,立正德帝就是正国本,如果立父皇,那就是国本不正,必然会为后世效仿,从而为后世埋下夺嫡的隐患。 为了这所谓的道义,儒家人不会去管正德昏不昏,也不会管父皇贤不贤,他们在意的就只有法统,甚至于正德是个呆子,是个傻子,他们也不会在意,因为在他们眼里,皇帝只需要垂拱,然后将这个天下的治理权交给他们这些大臣也就行了…… 为了这个法统,他们可以和皇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去争吵,摆出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不屈架势,就算被廷仗,也会引以为荣,就算被打死,也觉得自己能名垂青史,那也是核算的。 他们可以无休无止的为了国本而争吵,为了这个国本他们可以将所有的政务放在一边,哪怕民间已经天灾横行,哪怕这天下已经民不聊生了也是一样,这就是儒家,为了自己的理念可以不惜一切的学派。 你能说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对的?如果不对,难道他们就真的错的?不理政务,不管民生那肯定是错的,可维护法统和理念能算错? 北宋时期的新旧党争何等激烈,那可是儒家名臣辈出的年代,可那又如何? 新党错了,错在哪里?旧党错了,又错在哪里,这些都是史书上面冰凉的文字,看过了,理解了,或者说自己以为已经理解了,却没有往深层次去想,去辨明得失成败,不懂得以辩证的思维去分析看待事物,那就是目光短浅!” 朱载垣感觉自己太年轻了,父皇从来没有一次和他说过这么多的话,而且说的这么深奥过。 “罢了……”朱厚炜觉得自己说的也有些累了,子孙自有子孙福,什么事都要靠自己为他们料理好也不现实,大明传承下去,最终会走到什么地步,谁又能说的清呢。 而且他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也准备了太多的手段,如果后世王朝依旧避免不了覆灭的厄运,那也只能怪造化使然了…… “儿臣是不是让父皇有些失望?”朱载垣小心翼翼的问,这话出口,就连在一边一直没出声的薛后都显得有些紧张。 朱厚炜笑道:“每一位皇子都是父皇的血脉,父皇只会对你们寄予厚望,谈不上什么失望不失望的……” “可是儿臣感觉长兄要比儿臣聪慧的多,如果他来做储君……” 朱厚炜扬手止住儿子的话头道:“这种话以后再也不要说,父皇让你做储君,是因为你是大明的皇嫡子,占据大义名份,而嫡长子继承制本身也确实能消除夺嫡隐患,所以父皇没想过要废除此制。 可要是皇儿当真不肖,也确实担当不起人君之责任,那父皇把你强行摁在那个位子上,那是对你的不负责任,更是对天下万千子民的不负责任! 不过皇儿终究没有让朕失望,父皇也相信皇儿能够成为一代明君,至于后世子孙……呵呵,父皇活不了那么久,也管不了那么多,更看不了那么远,就让一代去负责一代好了。” “儿臣……” “无需赘述,父皇这次来,是要告诉皇儿,父皇即将亲征日本,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在父皇亲征的这段时间里,皇儿将会是监国太子,也算是一种历练,父皇不会插手皇儿监国期间的一切政务,皇儿就当提前登上了皇位!” “父皇为何一定要亲征,要亲征多久?” 朱厚炜微笑道:“因为父皇恨!因为父皇能看穿倭寇的狼子野心!” 朱载垣更加不解,在他看来日本至少名义上还是对大明称臣的,而且对于大明还算恭敬,正德朝和嘉靖朝前期也不时派人来纳贡。 即便这些年倭寇有肆虐的迹象,可他也知道那是倭国国内战败的武士大名,因为在本国内没了立足之地,于是只能下海为寇,这些倭寇能肆虐什么地方,自然就是大明沿海和东南小国。 不过东南小国穷的叮当响,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榨,所以倭寇肆虐的主要目标还是大明沿海。 只是大明这些年改革军制,厉兵秣马,将绝大多数的卫所全都裁撤一空,然后以新军成立各大军区。 军区的存在和卫所存在的意义大同小异,都是为了剿灭各地匪患,还有就是肃清倭寇,保境安民的。 只不过卫所兵朽化,战斗力不值得一提,于是剿倭不力,到了前些年倭寇越闹越烈,无数百姓深受其害。 卫所被裁撤,新建的各大沿海省份的军区,自然而然就承担起了剿灭倭寇的重任! 其实说起来,不管是卫所也好,军区也好,如果不能切实履行自己的职责,也就是无法剿灭倭患和匪患的话,那么各卫所将领都是要追责的,但是,真要说起来哪里会有那么简单的事…… 这里面牵扯的政治、军事还有利益盘根错节,根本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清,道的明的。 至少深层次的东西,朱载垣根本不可能从片面之言当中去理解,所以不可能懂的多深。 但是朱载垣还是觉得,对于这样一个弹丸小国,雄才大略的嘉靖帝竟然要御驾亲征,委实让人难以理解。 按照现在流行的一句话就是在用大炮打蚊子,实在没多大意思…… 7017k 第六百二十九章 利益链 看着眉头微皱,显得有些不解的儿子,朱厚炜笑道:“知道倭寇为何屡剿不绝,就算是成立军区,面对那么强悍的大明军队,倭寇也只是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又死灰复燃吗?知道太祖皇帝为何要实行海禁吗?” 朱载垣很实诚的摇了摇头。 “倭寇也分真倭和假倭,真倭自然就是流浪的日本武士,而假倭则是沿海的百姓,真倭登陆沿海,可人生地不熟,就算抢掠,能造成的破坏力也有限,但是有土生土长的假倭配合,那可就不一样了。 对于假倭,父皇更愿意称他们为汉奸,汉人中的奸人,最是该凌迟灭族的存在,他们甘心为异族之犬,成为带路党,躲避军队的围剿,从未造成的破坏力简直恐怖! 太祖皇帝为了不让汉奸和真倭勾结,故而下旨沿海百姓片板不得下海,否则以谋逆论! 然而,此禁令也就是治标不治本罢了,漫长的海岸线永远也不可能阻挡百姓的步伐,这些汉奸都给真倭做狗了,他们还会在乎大明的律法? 他们比真倭更狠,更毒,更残暴,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背叛了民族,背叛了自己的祖宗,他们比谁都清楚一旦落在官府的手里会是什么下场,那肯定是生不如死! 所以这些汉奸尽情的宣泄心中的恶,想着是活一天算一天,哪一天真死了,至少也快活过了,死也值了。 历代君王,这么多年的朝臣难道不知道海上运输比漕运更便捷,而且还不会产生那么多的漕运之弊,他们难道不知道海上贸易能够富国,不,都知道! 但是海禁长禁,就算偶尔一开也不过就是昙花一现罢了,究其缘由,不过利益罢了。 南边的世家大族根深蒂固,他们培养的官员遍布天下,朝臣不知道多少人为他们张目,地方上他们和官府沆瀣一气,和各地卫所将领勾连甚密。 这些世家豪族牢牢把持着商道以及各种各样的利益途径,而海上贸易就是其中很大的一块! 父皇给你举个例子,假设一斤好茶在大明能卖一两银子,一匹丝绸卖它个五两,可要是运到海外去卖值多少? 一斤茶叶就能卖五两甚至八两,十两,一匹丝绸就能卖十两二十两! 这是多大的利润,这就和晋商一样,晋商明知道往草原上贩卖违禁品是杀头诛连的大罪,可是依旧不管不顾,铤而走险! 海上贸易如此丰厚的利润,世家豪族自然需要把持在自己的手里面,可要是朝廷开了海,那么就会有数不清的中等商人,想方设法的将货物贩卖到海外去,如此一来,利润必然锐减! 对于世家豪族而言,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家的利益被侵害,所以他们肯定不希望朝廷开海。 另外还有漕运,漕运千年,早就形成了一整套的利益链,那些运河沿线的官府谁不从漕运利益当中大捞特捞,那些底层的小吏,谁又是善茬! 至于被盘剥的商贾,最后也肯定不会甘心自己的利益受损,那么他们被盘剥出去的利就会转嫁到寻常百姓头上,说来说去,最终受损的倒霉的也就是无权无势的百姓罢了。 有这样的利益链存在,他们当然也不愿意开海,否则走了海运,只要有些能力,谁还愿意走漕运来忍受盘剥。 久而久之,这就形成了一条约定俗称的潜规则,不管是谁在朝堂上面,谁拥有话语权,就一定会极力去反对开海,想方设法的去鼓吹开海的严重性,深宫中的天子能知道什么?于是被忽悠是必然的。” 听到忽悠这个词,薛后与长公主掩嘴轻笑,朱载垣想笑却不敢笑。 “为了不让朝廷开海禁,官员和豪族们也算是煞费苦心,毕竟皇帝也不是傻子,皇帝还有锦衣卫和东厂去调查,可要是真的呢? 倭寇不断肆虐,今天杀了多少人,明天抢了哪个乡,这个月破了一座县城以至于生灵涂炭,下个月又杀的什么地方血流成河。 这些都是事实,是地方官府和地方卫所不作为甚至是放任自流造成的事实。 甚至于地方豪族和倭寇勾结在一起的例子其实都不算是少见,如此一来,倭寇岂能被剿灭,岂能不越演越烈,倭寇不灭,海禁如何能开,海禁不开,这利益自然而然也就得到了保证。 嘉靖八年正式解除海禁,利益受损的地方豪族自然不会甘心,然而地方军区剿杀倭寇的同时,找到证据,直接诛杀几个沿海世家豪族,让这些南方豪族见识到了父皇的狠辣、手段还有决心,他们也只能认命! 毕竟和利益比起来,命显然更重要一点,然而如此被动剿贼,治标不治本,非父皇之所愿,因此父皇决意亲征,但亲征决不仅仅是为了消除倭寇之患! 区区倭患还不值得大明兴师动众!” “那陛下为何还要御驾亲征?”薛后难得插了句嘴。 朱厚炜冷肃道:“因为朕知道日本这个民族深深刻在骨子里面的狼性! 他们孤悬海外,岛上如地震、海啸、暴风、火山喷发这一类的灾害层出不穷,所以这个倭国人无时不刻都在想着有一天能够离开海岛,找到一片富庶肥沃的繁衍之地。 在其周边,还有什么地方比华夏大地更合适? 所以这群饿狼早就将目光看向了华夏,他们为何要派遣遣唐使,是因为他们入侵朝鲜,被大唐狠狠教训了一顿,所以意识到了大唐的强盛,于是想着吸取大唐的一切来强化己身。 为何要派遣遣宋使,甚至恬不知耻的让无数的女人来宋朝借种,是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种族不行,更是为了学习大宋先进的经济文化来弥补自身的不足。 他们一直在学习,在孜孜不倦的汲取华夏文明,而华夏王朝开放包容,不管是大唐还是大宋都没有人意识到这个国度真正的用心! 更不会切身体会到倭人的狼子野心,在他们看来,倭国向自己称臣纳贡,那么就和安南、暹罗或者朝鲜这些附属国没有什么两样……” 7017k 第六百三十章 忘记历史就等于背叛 朱载垣还有母女两人都在认真聆听,这么多年了,皇帝还从来没有一次和他们说过这么多的话,可以说在这一天,朱厚炜将他在后世分析理解的那些东西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以史为鉴,可以明兴衰得失,然而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刻板文字,想要从中提取,然后加上自己的理解,再转化为精神食粮何其不易。 但是皇帝说的通俗易懂,更容易被理解被接受,就好像遣唐使。 都知道日本之所以派遣遣唐使的目的是因为日本国觉得自己的文化不行,因为仰慕大唐,所以派遣唐使来虚心学习,而开明的大唐则是毫无保留的传授着自己的先进经验。 然而日本的目的真的就那么简单?原来不是,这就是一条被揍疼了的野狗,他们学习的目的固然是为了汲取文化和技术,但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让自身变的强大,而强大之后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侵略华夏。 就好像一条被喂饱了的狗,一边吃着主人的饭,一边盯着主人的锅,主人不肯给锅里面的食物,它就想着把主人咬死之后硬抢! 后世二战时期的倭寇发扬****时何等之嚣张,然而被鹰酱扔了两颗大蘑菇之后,瞬间变成了孙子和舔狗,这就算这个民族内心最深处的奴颜婢膝。 然而外在表现再如何谦卑也不可能掩饰骨子里面的恶,如果有一天倭国真的有和鹰酱掰腕子的实力,那么噬主的日子就不会太远了。 对于这样的民族,在朱厚炜看来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从地球上彻底抹去,实行种族灭绝政策,抹除一切属于倭寇的本土文化,然后在史册当中消灭所有关于这个民族存在的证据,彻彻底底让其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后世如果要寻找倭国存在的蛛丝马迹,呵呵,能不能从故纸堆里面找到,那就看运气了…… “前朝的历史,朕没那么关心,如果倭国能对大明恭谨有加,这心里面时时刻刻保持着对天朝上国的敬畏之心,那么朕也不会和那群矮子计较,但是…… 学习了大唐文化和大宋文化的倭国,自以为自己的文化已经足够先进,甚至对大明不屑一顾,这是因为倭国觉得宋亡于蛮元之手,而蒙元大军征伐倭国,却因飓风数次功败垂成。 而这竟然让这弹丸小国误以为自己的实力已经能和大明叫板,也失了往年对大明的敬畏之心,再加上太祖皇帝出身低,更是让倭人以为华夏已然衰落,而倭国则当崛起。 太祖皇帝的《倭扇行》,里面有这样的句子…… ‘国王无道民为贼,扰害生灵神鬼怨,观天坐井亦何知,断发斑衣以为便。君臣跣足语蛙鸣,肆志跳梁于天宪。’ 诗中斥责日本国王无道,民众都是盗贼,还鄙夷地称日本君臣平时光着脚,说话像青蛙叫,可见太祖是何等鄙视此贼国。 大明立国,朝贡之外邦何其之多,倭国自然也不例外,然而倭使答里麻在面见太祖,面对太祖垂问之时言称…… ‘国比中原国,人同上古人。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银瓮储清酒,金刀脍素鳞。年年二三月,桃李自阳春。’ 此诗傲慢之意一目了然,因此太祖恶其不恭,绝其贡献,示欲征之意。 也就是说,即便太祖皇帝都有征伐倭国之意,只不过开国之初,民生疲敝,太祖想要于民生息,故而才让此等小国苟延残喘至今罢了。 洪武二年,倭寇肆虐大明沿海,太祖派遣杨载前往倭国言称如果日本再不管好国内寇贼,那么大明就会派遣海师运载大军征讨,当灭其国,缚其王! 然而自大的倭国认为海浪就是阻挡大明天军的天堑,也认为大明立国不久,根本无力对外发动战争,故而直接杀了五位明使,关押杨载长达三月! 洪武十四年,太祖对大明沿海倭患极其恼怒,于是再派使臣前往倭国,然倭王良怀直接说‘闻天朝有兴战之策,小邦亦有御敌之图,顺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亡! 可见倭国早就不将大明放在眼里,也从心里面认定大明没有征讨倭国的实力和决心!” 说到这里,朱厚炜看向朱载垣问道:“凡此种种,皇儿觉得大明当如何对待倭国贼寇?” 朱载垣脸上的愤怒不加掩饰,微怒道:“儿臣观大明立国至今倭寇肆虐大明过往,大明立国至今,倭寇流窜大明沿海次数不知凡几,累积之下,数千官员死于倭贼之手,数万百姓惨遭屠戮,儿臣以为,对付倭国,要么不兴兵征讨,要么就该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朱厚炜大笑道:“皇儿此言甚合朕意,不错,倭国就是一群记打不记吃的跳梁小丑,就是一群丑陋粗鄙的矮子罢了。” 穿越到这个时代,成为大明的统治者,登基之初,千头万绪,朱厚炜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了,他要让大明回到轨道上去,要革除这天底下那么多弊症,还要将以后可能会出现的隐患给尽量消除掉。 因为事情太多,多到哪怕时不时看到倭寇劫掠的奏报都只能忍着,因为他要布局,要先把大明打造成铁桶一块,就连训练出来的兵都需要先去打殖民战争和替换各地卫所。 他没有太多的精力去顾及这所谓的疥廯之疾。 现在他已经压服满朝,压服整个天下,大明的新军也如雨后春笋一般接连涌现,更主要的是,太子终于成年了,能够独立思考,可以监国了,那么他也该祛除掉这个缠绕了他这么多年的心病了。 身为后世人,朱厚炜没有经历过华夏的百年苦难,但是从小接受的爱国教育加上看过的那些电影电视,让他岂能忘记华夏遭遇的屈辱和百姓深重的苦难。 后世有一句话说的好,这句话也一直时时刻刻,沉甸甸的深埋在朱厚炜的心底最深处! 后世国人没有资格替先辈,替那些死在倭贼屠刀下的国人去原谅! 忘记历史就等于背叛! 7017k 第六百三十一章 仇恨 奸淫掳掠,活埋、活体实验、杀人竞赛、大屠杀、打赌孕妇肚子里面怀的是男是女,于是直接破开孕妇肚子…… 这些令人发指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书写在华夏的史书上面,最可恨的还是这群卑贱的畜生竟然还敢枉顾事实,拒不承认自己曾经犯下过的滔天罪行! 这样禽兽不如的民族如果不灭,天理何在,天理何存! 不知不觉间,朱厚炜就陷入了回忆当中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 朱载垣看的心惊肉跳,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父皇展现出这样的一面,在他的印象当中,自己的父皇温文尔雅,雄才大略,乃盖代之圣君,他总是能在不知不觉间用云淡风轻的手段化解掉所有的难题,轻而易举的解决掉大明的顽疾。 父皇确实不止一次在皇子们面前提及过倭寇,似乎是有意无意的在向他们灌输对倭国的仇恨。 有时候诸皇子们不太理解,完全不明白自己的父皇为什么会那么痛恨日本这样的弹丸小国,毕竟相对于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给华夏造成的苦难而言,倭寇实在是不值一提。 皇子们不敢问,可现在朱载垣似乎有些理解了,他能真切的从父皇的身上感受到那股仇恨,那是发自内心的,堪称刻骨铭心的仇恨! 难怪父皇要亲征! 甚至于此刻的朱载垣都能感受到不久后的日本将会迎来何等惨烈的尸山血海! 如果现在还是正德朝,那么大明的军队有没有能力铲平倭岛,这都只能说是未知数,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的大明兵强马壮,天兵过去,任何敢于挡在前面的敌人,最终的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化为齑粉! “去吧,去写一篇关于治论国和自己监国之后该如何做的策论,写好之后拿来给父皇看。” “儿臣遵旨。”朱载垣告退。 “如今国事平稳,臣妾本以为陛下会过一些年的安稳日子,却没想到陛下却要亲征……”薛后的眉头紧蹙,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担忧。 朱厚炜呵呵笑道:“朕呐,就是个劳碌命,更何况朕能做的事,又何必留给下一代去做,让垣儿安安稳稳的做个太平天子难道不好吗?” 薛后微笑道:“陛下说的是。” 朱厚炜看着长女道:“不知不觉的,瑶儿都已经十八了……是该找人家了,要不然过个几年就成老姑娘了。” “父皇……孩儿还小,还不想嫁人。” 女孩子脸皮薄,父皇当着她的面谈她的婚事,朱亦瑶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片红云。 身在皇家,就是公主,何等尊荣的身份,然而就算再尊贵的身份,绝大多数的公主也会沦为政治的牺牲品,什么和亲,结交权臣的婚事在皇家更是比比皆是。 但是在大明不存在! 大明王朝一身傲骨,还不屑用皇室女子去结交外臣,更不用说是和亲了。 可如今的女子,不要说是皇家,就算是贵门是民间又有几个能自主自己的婚事的,在洞房前连自己夫君的面都没见过的才是常态。 但是大明的公主也未必就有多幸福,原因很简单,真正的才俊不愿意娶公主…… 因为外戚…… 不是说皇后的娘家就是外戚,事实上公主的夫家同样也算,只不过没有那么显眼罢了,对于一个将外戚干政防范到极致的王朝而言,他们要求皇后出身小门小户,对公主同样也不例外。 贵门想娶公主很难,当然不是没有先例,可撇开贵门,哪一类人最有资格成为公主的如意郎君? 毫无疑问是读书人,有功名的读书人,乃至是进士……一甲! 但是在大明,如果进士娶了公主,那么结局就只有一个…… 仕途尽废! 寒窗苦读十几载,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似的,好不容易考中进士,最后就因为娶了公主导致仕途玩完? 他么的,这是没见过女人? 他么的成了进士当了官还怕没女人? 而且公主这个词基本上是和刁蛮挂钩的,谁他么愿意娶个祖宗回家,还要晨昏定省,又不是受虐狂,干嘛要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而且在大明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项奇葩制度,就是公主出嫁以后是不住在婆家的,住的地方叫十王府。 这其实也不算意外,毕竟大明的公主嫁的大多也是小门小户。 这小门小户或许并不贫穷,但是可以肯定绝对富裕不到哪去,可公主呢? 那是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惯了的,身为君王,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女儿或者姐妹嫁出去以后受苦? 但是你要皇帝出钱给公主婆家修建府邸,还给钱给土地,说实话不是不愿意,而是真穷啊,给不起那么多啊。 给少了显得寒酸,给多了他么的肉疼…… 民间说自己家的闺女嫁出去了如同泼出去的水,皇家难道就例外? 千百年以降最终形成的世俗观念,在每一位国人的心里面早已经根深蒂固,觉得女儿嫁出去就是婆家的人,又不舍得女儿吃苦,于是折中来了个十王府…… 十王府说白了就是公主们集中居住的地,不管是嫁人还是没嫁人,嫁人之后的公主依旧生活在十王府,而驸马不和公主住在一起,只有同房的时候会留宿。 堪称无敌奇葩的规定,驸马家本身就不富裕,还要受十王府里的嬷嬷、宫女太监的刁难,这样的情况下,大明的公主要是能受待见才叫有鬼。 不过这一百多年来,这样的政策也已经宽松了太多,公主婚后可以自愿选择在夫家生活,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十王府,但是到了嘉靖八年,十王府这陋习彻底被扫入了垃圾堆…… 毕竟是经济问题导致的畸形规则,嘉靖朝不差钱,这规则自然而然也就没了生存的空间。 而且以朱厚炜宁可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女儿的性子,岂能容忍自己女儿婚后不快乐。 什么狗屁的公主不嫁贵门,对于朱厚炜而言就是扯淡,而且是扯的不能再扯的淡…… 夫妻生活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能有共同语言,学识、见识、修养,全都不在一个层面上,你说能幸福? 骗鬼捏! 7017k 第六百三十二章 世俗 朱亦瑶如今已是十八岁的姑娘一枝花,要是换做嘉靖朝以前都已经算得上是老姑娘了…… 在民间,女子十四五岁,甚至十二三岁就已经嫁人的比比皆是,要是到了十六岁还没找到婆家,基本上就会出现闲言碎语,要是到了十八还没有,那估计风言风语就来了,要是过了二十……估计背后嚼舌根子的,就怎么难听怎么招呼了…… 这是当前世俗的普世价值观,造成这种价值观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女子不是壮劳力,养在家里还要增加负担,不如早点嫁出去,比如女子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的,那么早点嫁人,早些开枝散叶什么的…… 当年满朝请愿,于是朱厚炜选秀充实后宫,各地应征的秀女高达数万,其中超过六成都没满十六岁! 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 这要是在后世就是典型的犯罪,没准是要挨枪子的,朱厚炜接受的可是典型的后世传统伦理教育,哪里能受得了这个…… 于是硬生生将未满十七岁的女子全部筛除掉,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到底有多少没满十七的成为秀女,朱厚炜自然不会知道,甚至于最后杀进后宫是否瞒报年纪的有没有,朱厚炜也没有去追究。 说到底,女子的婚嫁年龄还是取决于家庭状况,比如皇家、王室、豪门,这些人家的女子出嫁年龄一般而言都晚,但再晚也以十八岁为界限,也不太可能超过二十岁。 大明洪武年间规定,男子十六岁可以成婚,女子十四岁就可以嫁人,至于大龄女子没嫁人要接受惩罚这一点,其实就是形同虚设。 但是嘉靖八年,朱厚炜修改了洪武令! 男子成婚最低年龄不变,女子出嫁年龄则从十四岁提升到了十六岁,不过朱厚炜自己也知道,这条法令其实并没有太实在的意义。 到了后世高度文明时期,国朝的婚姻法规定男二十二,女二十,可偏远落后地区的女子在十几岁就嫁人的比比皆是,发达地区的例子也不少见。 而且国人对待成婚的概念也很传统,婚姻法规定的是不到年龄不给领结婚证,可民间对于是否结婚的概念是有没有办酒席,你领了结婚证一直不办酒席,那也没算结婚,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你年龄不够但是办了酒席,那么从传统意义上就已经是成了家…… 这就是世俗,千百年,一代代人传承下来,从未泯灭过的世俗。 朱厚炜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格局,能以强权压服整个天下,但是他改变不了传统,也改变不了世俗。 时间过的太快了,快到让人目不暇接,快到让人感叹人生短暂,十几年一挥间,朱厚炜发现自己的女儿已经亭亭玉立,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这心里面就没来由的一痛。 其她女儿还早,能等得起,可长女已经十八,当真是等不起了,毕竟他要远征倭国,这一去起码要两三年,等到他回来,长女都二十冒头了…… 当然,二十出头也不算什么,可在眼前的大明,很显然不太合适,所以朱厚炜决定在亲征之前把长女的婚事给办了。 “皇后可有适合的人选?” 薛后微微一怔,看着红霞漫天的女儿,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自己像女儿这般大的年纪已经是大明的皇后,已经怀了她…… “不理你们了……”朱亦瑶有些吃不消,跺了跺脚,逃也似的跑了,风风火火的,没个皇家公主的风仪。 女子十八如娇花,哪个少女不怀春呐! 要说朱亦瑶没想过自己嫁人,那是自欺欺人,这一两年母后在宫中也和他旁敲侧击过,而她自然也幻想过嫁人以后,在夫家的生活。 但终究还是太虚幻了些,因为母后与她都很清楚,儿女的婚事真正能做主的只有皇帝,即便是母后也只能是建议。 但是大明公主的婚姻让朱亦瑶也确实很不满意,正如朱厚炜考虑的那样,生活习性不同,文化层次不同,修养见识不同,门不当户不对,三观不合,哪来的共同语言,凭什么公主就得嫁入小门小户。 当然,婚姻的真谛在于磨合,感情在于培养,可要是有笔直大道可走,为何一定要曲径通幽,走上那么多的弯路。 可就算见识再足,再如何不满,朱亦瑶也不可能去反抗父皇的意志,如果父皇真要将她嫁给平民,那么她也认命! 这就是现实,无法反抗的现实。 好在父皇和母后透露过,嘉靖朝不需要政治联姻,这天底下也没有任何人够资格让他嘉靖帝的女儿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对待儿女的婚姻,他不会刻意更不会随意,但一定要符合心意,符合他和母后乃至自己的心意! 也就是说,她将来的驸马可能是勋贵之后……当然现在大明的勋贵都被整海外去了,她也不可能嫁到海外去,所以勋贵之门就不用想的。 除了勋门外,不管是豪门还是富户,不管是商贾还是军人,也不管是匠作或许平民,当然还有读书人,只要她有眼缘,又合父皇母后心意,那么就能嫁。 朱亦瑶觉得自己很幸福,就是不知道父皇会如何替她选驸马。 “臣妾久居深宫,娘家也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当瑶儿的如意郎君。”薛后轻叹,这句话其实也是托词,身为母亲,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和自己娘家那边的子侄辈男丁来个亲上加亲,可她没琢磨透皇帝的意思,所以不会发表意见。 “这样啊……”朱厚炜笑了笑,其实这些时日他也考虑过,而且首先想的都是历史上的那些名人。 比如徐阶、高拱、张居正…… 徐阶今年已经二十八,而且已经娶妻了,不做考虑。 张居正现在才六岁,还是个小屁孩,更是连谈都不用谈…… 至于高拱,今年倒是正好十八,也没婚配,去年更是在乡试的时候一鸣惊人,最后中了解元! 要知道这人生轨迹和历史上几乎没什么两样,可见是真金终究是会发光的…… 7017k 第六百三十三章 参选(感谢OnoD的支持) “臣等恭请吾皇圣安!”御书房内,翟銮以及严嵩、夏言、张璁、范和、杨慎等重臣大礼参拜。 “朕躬安。”朱厚炜抬了抬手道:“诸位爱卿无需多礼,赐座吧。” “臣等谢陛下。” “朕要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说完这话,朱厚炜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张继孟的身上。 现在朱厚炜已经很少过问朝政上的事,基本上议会拟定的章程,只要没有什么大问题,他都会直接批示,算是将权力下放到了议会,自己除了把控大方向外,便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 当然,这并不代表朱厚炜就在声色犬马的昏君道路上不回头了,相反,如今的大明因为各项制度相继完善,需要朱厚炜去操心的事已经不多了,真要和往年那样还事必躬亲,那只能说明这些年以来,嘉靖朝的改革并未成功。 如果说朱厚炜是大明这艘巨舰的掌舵人,那么眼前的几人就是操帆手,换作往年,他们几个就是实打实的内阁辅臣,现在的议会只不过是分了他们的权罢了。 但是身为议长和副议长,几人依旧是大明官场金字塔最顶端的几个人。 几位重臣这些年也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将天下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这倒不是说几人有多勤政有多无私,而是他们知道敬畏,更清楚嘉靖帝是什么样的帝王! 嘉靖帝已经不是明君所能形容的了,这是古往今来堪称最雄之主的雄主,别管什么汉武唐宗,和嘉靖帝相比,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是一位不屑天子之名,只认自己是人皇的盖代帝君。 在这位帝君的治理下,大明四夷臣服,海晏河清,百姓富足,天下无忧。 在嘉靖朝,帝国扩张的步伐已经远远超过强元,要是以正德朝的实际版图来对比,再把海外殖民的土地算上,那么此时的大明版图至少是正德朝的五倍以上! 这是一位深得万民爱戴,得天下百万强军誓死效忠,让满朝官员不敢懈怠丝毫的君王,他的目光可以延伸到大明治下的任何一个角落,你若贪赃枉法,没准还能无事,可要是你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想碌碌无为的混日子,呵呵,那让你滚都是轻的,没准贪腐的罪证就会甩在你脸上,然后下诏狱! 至于那些残民害民之官,那下场也就无需多提了。 所以几位大佬心里面都很清楚,在嘉靖朝为官,要在其位谋其政,少贪点没事,但是贪了事还做不好,那还是早点请辞的好,免得屠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现在皇帝很少召见大臣,体制的优势在这个时候也体现出了优点,因此大臣们也很少会烦皇帝。 好不容易生在皇家,不就是来人间享受荣华富贵的,殚精竭虑了十几年,嘉靖帝把所有的方向都给官员指明了,所有的路都铺好了,大明未来的发展方向都给出来了,这要是还没事就烦,那皇帝养他们何用! 最近这两三个月,对于大臣们而言有两件大事! 一件是大明长公主的婚事,一件事是嘉靖帝御驾亲征的物资筹备。 皇帝选秀女,皇子皇女的婚事筹备其实都是礼部的事,当然现在没礼部,那么就是替代礼部出现的礼乐部的事。 但是大臣们都知道嘉靖帝是个什么性子,你要和皇帝说天家无家事,家事即国事的话,嘉靖帝能一个屁把你崩飞到海外去…… 这事前面已经出过一次了,那次是定王大婚! 和首先分封到澳洲的两位皇子不同,那两位皇子的母妃都随着去了澳洲,而且还未成年,分的早了些,所以前往澳洲的时候都没成婚,这婚事也就交给两位皇子的母妃做主。 但定王不同,定王前往美洲,光是准备时间就有两三年,而且定王走的时候已经年满十六,母庄妃也不随同前往,再加上嘉靖帝一直都无比看中长子,更是对长子寄予厚望,所以亲自操办其婚事,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定王前往美洲建定国,也是皇帝,那么礼乐部按照传统,也该从小门小户当中选出三名女子,一名为正妃,两名为侧妃。 然而,礼乐部直接被嘉靖帝喷了个半身不遂…… 在嘉靖帝看来,定国初立,百废待兴,这个时候皇家就需要依靠一切能够利用的力量,那么皇后的娘家无疑就是定王在美洲最大的助力! 至于外戚? 他么的就是个笑话,就算外戚势力强大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操控定国,难不成还敢架空定皇! 真要敢这么干,大明的天兵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奔赴美洲,将这不知所谓的外戚势力绞杀殆尽! 最主要的是,现在的大明训练出来的军队和以前的老式军队完完全全就是两个概念,每一位军人入伍,必须要强化忠君思想,强化爱国主义,得到军队效忠,有自己军队和鹰犬的成年皇子需要担心外戚? 至于后世要是出现主少国疑这类现象,不行就杀母留子,铲平外戚势力也就是了。 最终定王迎娶永康侯之女徐媛媛,册封为定王妃,如今已然是定王朝皇后! 礼乐部现在也认了,既然皇帝都不看着防范这些,那他们还管个屁,选定了人,按照礼仪办事也就是了。 这一次长公主的婚事也是如此。 礼乐部部长张继孟起身道:“按照陛下的吩咐,礼乐部在国子监、燕大以及通州各大学,筛选了完全符合陛下要求的士子六十八人,随时可以安排觐见。” “好。”朱厚炜赞许的点了点头,毕竟是为长女选婿,朱厚炜也不可能有丝毫的放松。 选婿要求完全可以用苛刻来形容,不过朱厚炜还是从善如流,听从大臣的意见,这一次从士子当中筛选,如果各大学当中没有符合心意的士子,那么就昭告天下,让满天下的有意成为驸马的世家豪族子弟,乃至各行各业的精英人才,本着自愿入京的前提,来礼乐部参选! 7017k 第六百三十四章 讨倭檄文 朱厚炜微思后笑道:“明天巳时,让这六十八位士子,都来奉天殿,朕考考他们学识。” 张继孟一怔,旋即道:“臣遵旨,待会便安排人去通知。” 其实不止是张继孟,其余几位重臣听到皇帝这般安排也嘴角直抽。 奉天殿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金銮殿! 那可是满朝大臣朝会的所在,没有官身的读书人在出仕前一般而言也就只有一次机会能进入金銮殿。 这个机会就是殿试,能来参加殿试的贡生,基本上都已经能算作是官员了。 现在皇帝直接要在金銮殿上接见这些符合要求的士子,对于这些士子而言,当真是天大的荣幸。 不过再大的荣幸,也不合礼制,可礼制…… 这要不是嘉靖朝,或者嘉靖朝头两年的话,那么大臣们还能据理力争甚至不惜和皇帝吵架,但是面对现在的嘉靖帝,呵呵……还是算了…… 现在的嘉靖帝一定拿定了主意,想要改变几乎没有可能,这个说好听点叫乾纲独断,难听点的说法可就是刚愎自用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满朝上下也不得不承受,或许正是因为皇帝的力排众议和乾纲独断,才会有大明的今天。 所以这种小事还是免开尊口,免得和皇帝之间伤了和气也伤了默契。 “严爱卿。” “臣在。” “筹备的如何?” 严嵩肃声应道:“回禀陛下,军部三个月前便让通州军工厂日夜赶造军械,按照陛下的决定,届时当能筹备各式火炮三千门,最新式火枪二十万支,弹药无算,其余诸如热气球,刀枪甲胄足够,至于粮食辎重,如今已经运往盐城,足以支撑二十万大军半年用度。” “不错。”朱厚炜很满意,这才是个干实事的能臣! 大明的军工储备一直不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要供应各地军区,供应京郊大营的日常训练,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再加上定王前往美洲一次性带走了二十五万大军,几乎搬空了军工厂的库存。 所以这两年军工厂生产出来的军械几乎都不再继续供应各军区,只有弹药有少量供应,以维持平时的练兵,生产出来的军火主要供应给京郊大营训练,毕竟八成都是新征入伍的新兵,没有海量的弹药来喂不行呐。 三个月前,朱厚炜定下征伐日本的时限,要求国防部督办军火诸事,如今看来成效不错。 至于粮食辎重只够半年是不是会嫌少,那完全不存在半点问题,甚至可以说嫌多了…… 这次讨伐倭国,朱厚炜就没打算手下留情,他就是要将倭贼杀光屠绝,自然不需要考虑别的,以战养战也就是了,更何况大明拥有恐怖的海上力量,运输辎重随时随地都能抵达倭国的任何一处海岸,怕断粮?那就是个笑话。 “倭国,华夏之恶邻也,残毒乖戾之邦,其国人寡廉鲜耻,狡黠而好斗,悭吝且荒淫,繁礼做伪,土猾猖乱,曾以弹丸之域,倾举国之兵,伐中原之强盛…… 倭国贼人,千百年来汲取华夏之文化,然而却成了忘恩负义、丧心病狂的邻邦,倭国之民野性难驯,乃嗜杀成性的东瀛恶狗。 大明王朝包容并蓄,不与番邦小国计较,然此恶狗百余年来却对大明多有不恭,自洪武朝至今不到两百年的时间里,这只恶狗杀我大明使臣,贼人侵我沿海,杀我军民累以万计,种种罪行已是罄竹难书,恶贯满盈! 朕身为大明帝君,万民之皇,社稷之主,当提三尺剑亲征倭国,剿杀每一颗倭贼之头! 大明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当用华夏之弹,击穿卑淫倭奴的狼子野心,用锋刃之剑,劈下贱劣扶桑的这一群跳梁小丑……” 皇帝慷慨激昂的说着,几位重臣已是目瞪口呆。 “陛下……此可是……” “讨倭檄文!” 众臣明白……说实话,这篇檄文文采一般,如果换做在场的任何一名大臣去写,估计文采能强十倍! 可这是皇帝亲自写的,那么就是天底下最精彩的讨倭檄文! 但是皇帝痛恨日本,也不愿意假臣子之手,那众臣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能说人皇呐,你写的不行,文采太菜了,不如我们来替你写吧。 那可不就是在打皇帝的脸,还他么的想不想活了…… “将此篇檄文昭告天下!” “臣等遵旨!” 昭告天下和刊登在报纸上是两个概念,当然刊登在报纸上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但是意义完全不一样。 昭告天下,如何昭告,就是把这篇檄文发往各地官府,然后各地官府抄上几遍贴在各个衙门的门口,并且派专人宣读和解释,以此来达到让天下臣民都知道的结果。 可事实上呢?原本能昭告到的也就是县衙,要是离的偏远一点,或者昭告的内容对于地方官不利,那地方官会不会把告示拿出来都不一定。 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告示不发到各地官府,发的地方是钱庄,税司和报社,由各地钱庄,税司和报社负责将朝廷的最新决策传递给寻常百姓知道,而且直达乡镇。 如此一来,百姓被官府蒙蔽的几率便能少到可以忽略不计,毕竟是三方联合,钱庄代表的是皇室,税司代表的是官府,而报社代表的则是民,地方官府想要打通三方,谈何容易,更不用说还有天眼的存在。 这些年来普法告示,税务新政以及朝廷大事决策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昭告天下,百姓得到具体消息,自然不容易再被官府巧立名目去盘剥。 朱厚炜与几位重臣又闲谈了小会,便让几人离去,目光落在御案上的日本地图上面。 战争不是儿戏,哪怕大明的军队对阵倭国杂鱼拥有压倒性优势,朱厚炜都不会有丝毫的轻敌和大意,因为这将会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御驾亲征,他会亲手毁灭掉那个卑劣的民族,而且他要的是完胜! 而这一场灭国之战也将成为嘉靖帝文治武功的最好诠释! 7017k 第六百三十五章 矛盾的侥幸心理 嘉靖十八年十一月十五,六十八名身穿崭新学服的士子进入承天门。 学服不是儒衫,而是统一的袍服样式,每件袍服的右胸上都绣有字样,比如大明燕京大学,比如大明农林大学,比如大明国子监。 后世校服,每一所学校都有自己样式的校服,而在大明则是统一的,唯一不同的只有字样。 这些学子有的是纯粹的新学读书人,他们从各地的小学升入中学再到府城州城的高中,最后成绩优异的来到了京城进入各所大学,他们不需要参加科举,只要大学结业就能充斥进入各行各业,乃至官场。 官场乃是儒家最后坚守的阵地,但是这条阵线早已经是千疮百孔,被新学士子撕裂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口子。 纯正的儒家人自然想要阻止这种侵蚀儒家道统的现象,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根本阻止不了,原因很简单…… 因为官制改革,增设分化出来的衙门多出了太多的吏位,儒家的读书人根本不够用,再加上几次轰轰烈烈的大移民,儒家的读书人被分化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手显得更加捉襟见肘,在这种情况下,你不用新学士子,难道要用那些识字的账房、掌柜? 很显然后者更加难以让满朝接受,更何况新学士子充斥到底层官场,最终所表现出来的能力丝毫不逊色于那些科班出身的进士举人,有些特殊部门,比如财政这一块,比起儒家读书人更加擅长,这就是事实胜于雄辩,无需多言就能把满朝的嘴给堵上。 时至今日,新学士子早已经充斥进了各级衙门,不少新学士子还在京城各个要害部门担任官职,要不是资历还浅一点,此时只怕朝堂上也已经有了一席之地,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罢了。 几十名士子不是在京城就是在通州就学,有火车的便利,京城和通州不过是咫尺之地,他们都来过京城,也都在外面见识过巍峨壮丽的大明紫禁城,然后从心里面会不自觉的升起一股豪情壮志。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每一位读书人的梦想,不管是儒学还是新学的读书人,只要他们还没有踏足仕途没有进入社会,没有被官场浸染,被社会毒打过,他们的心思相对而言总还是保留着几许纯粹与单纯。 他们此时想的还是有一天能在步入仕途之后匡扶社稷,开创大明的中兴,当然,现在用中兴来形容大明已经不太恰当,准确点来说应该是盛世万年! 紫禁城,这里大明的大脑,万古唯一的人皇嘉靖帝治理大明的绝对中枢,嘉靖帝自即位以来,改变大明的一项项决策全都是从这里出发,最终蔓延,改变了整个天下! 不管是谁,当你第一次直面这座无比巍峨的皇宫时,内心深处都必然会充满敬畏,对皇权的敬畏,对嘉靖大帝的崇敬! 几十位士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还在读书阶段就有机会接触紫禁城,有机会进入这座皇宫,有机会见到被民间万千百姓当成神佛的嘉靖大帝。 这是荣耀,此生无憾的荣耀。 进入承天门,穿越一座座殿,径直到了金銮殿,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敢开口说上一句话,所有士子脑子里面都在想见到嘉靖帝的时候,面对帝王问询,他们该如何得体不失分寸的回答问题,进而让皇帝对自己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一个好的印象就算不是简在帝心,但足以让自己迈入仕途之后,能够顺风顺水,平步青云! 至于他们为何会被召见,甚至为何会被选中,这些士子至少在昨天之前没谁知道,但是可以猜测。 毕竟这次在这么多大学里面选出的区区几十名士子无一不是长相俊逸,身材高大,英武不凡,而且学识不俗,差不多就是文武双全的意思。 为何会以此为条件来筛选,在各大学当中猜测什么的都有,比如皇家需要仪仗队,比如皇帝想要考校年轻士子的才学,比如听说公主已成年,皇帝要选驸马…… 他么的还真是选驸马! 昨天礼乐部官员来告知他们这次筛选就是为大明娴雅长公主选驸马的时候,六十八位士子全他么震惊了! 震惊之余便是抗拒! 没办法,成为大明公主的驸马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自己前程充满信心的读书人而言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成为驸马基本上就意味着仕途断绝! 而这是每一位有志治国,平天下的读书人所不能承受之重! 所以当得知是选驸马之后,超过半数的士子都想找借口开溜,比如在家乡已有婚约什么的,剩下来的也在想找一个什么更合理的借口。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的现实,这些士子当中不少都出身贫苦,是因为嘉靖帝的兴学大政,才有了书读,才有了今天,也就是说新学士子对于嘉靖帝是无比感恩的,退一步说,要是他们还是平民,要是遇到皇帝选驸马这样的好事有机会落在自己头上,那估计得要去寺庙烧高香还愿,还得去祖坟看看是不是冒青烟了…… 但是现在不同,他们感恩归感恩,前程是前程,谁愿意因为当驸马毁了自己的前程! 不过礼乐部的官员很显然也明白他们的顾虑,于是很明确的告诉他们,现在大明的驸马政策已经变了! 成为大明的驸马不会影响仕途丝毫,也不会和公主分居两地! 当然,这话对于士子们而言将信将疑,可最终也没谁再想找借口离开,同样是权衡!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跑,那是不是看不起皇家,是不是不想给皇帝当女婿,就这份心气,就算进入仕途还指望你能对皇家尽忠? 先前怕不走会毁了仕途,可现在反过来了,怕一走被皇帝惦记上又毁了仕途,看看这矛盾的心理…… 不过人还有一种心理,就是侥幸! 长公主选驸马,自然只能选一个,六十八位士子参选,也就是六十八分之一的机会,届时再藏个拙,还怕能看上自己? 估摸着不会吧…… 7017k 第六百三十六章 熟人 “陛下驾到!” “吾皇圣安!”殿内众礼乐部官员俯身拜见。 “陛下万岁!”六十八位士子跪倒参拜。 “朕躬安,诸位爱卿、学子平身吧。” “谢陛下。”众官及学子尽皆起身,一个个眼观鼻子鼻观心,尤其是众学子,面对惶惶天威,谁有勇气直面圣颜,就算再好奇想看看凭借一己之力扭转整个大明国运的嘉靖帝长的是什么模样,此刻也只能垂首,否则便是大不敬! 大不敬是啥罪名?小一点揍你一顿了事,重一点剥夺功名赶回老家,终身不得出仕,再重一点砍了都不带冤枉的…… 偏殿帘后,薛后和朱亦瑶母女两人时不时探头朝殿中看上一眼,薛后完全是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心态,而朱亦瑶…… 毕竟是为她选夫婿,这可关系到这一辈子的幸福呢,哪个女子能坦然待之。 该顾忌体面的时候顾忌,该放下时候放下,现在可不是扭扭捏捏的时候,脸皮子就算再薄,这时候要不亲自看上几眼,这心里面就跟提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 天底下的男人有几个是不爱美色的,同样的道理,就算女孩子要矜持些,可这心里面有几个是不喜欢帅哥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 这一看…… 就好像男人看成群的美女一样,那叫一个乱花迷人眼,以前基本上只见过不男不女太监的朱亦瑶也被晃花了眼,芳心那叫一个乱撞的厉害。 话说回来了,能在各大学上万学子当中被选出来,这相貌必然是第一关,礼乐部要是光看才学,最终选些歪瓜裂枣出来,那是不是老寿星上吊,嫌他么命长? “两个多月前,朕命礼乐部在各学细选青年才俊,诸位学子最终脱颖而出,之所以要选,想必诸位也已经知道…… 大明长公主已年芳十八,朕身为人父,自当为爱女终身大事考虑,因此此番选出诸位学子,便是驸马备选,诸位要是不愿成为驸马,朕不会勉强更不会怪罪……” 六十八位士子没谁离开,这也是废话,都已经进了金銮殿,这时候走岂不是当众给皇帝难看,那以后在大明还想不想混了? 而且众士子也想通了,娴雅公主可不是寻常公主,她不仅仅是大明的长公主,还是嫡公主! 乃是嘉靖大帝与皇后唯一的女儿,身份比起后宫那些妃嫔生的公主,更加尊贵! 娶这样的公主,只要不影响仕途,那么对于士子们而言,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朱厚炜的手里拿着一本薄册,薄册上面记载的乃是六十八名士子的年龄、出身、籍贯以及这些年进学的成绩等等,有功名的还在上面标明了什么功名,在何处府试,何处乡试,第几名等等。 “许庚。”朱厚炜看向第一个名字。 站在第二排,看上去略微有些清廋的年轻士子连忙出列跪倒:“草名许庚叩见陛下。” “起来吧,后面朕再念到谁无需再跪,你们跪的不嫌累,朕喊你们平身喊的都累。” 简简单单一句话,顿时在众士子心目中树立了皇帝平易近人的伟岸形象。 不过只有朝堂上的官员才知道,嘉靖帝就是一只喜怒不形于色的猛虎,喜欢用云淡风轻的手腕处理一件件堪称棘手的政务,若是哪一天真露出了獠牙…… “山东临沂人,年十九,小学以全校第三名的优异成绩毕业升入县中,县中以全县第一的成绩升入府中,现就读于通州经贸大学……履历不错。” 朱厚炜照着册子念了一遍,不是念给殿内的官员也不是念给众士子听的,真正听着的自然是薛后母女,没别的,就是给母女两人加深一下第一印象罢了。 许庚有些小激动,虽然知道皇帝之所以对他了如指掌肯定是因为他的备档被送到了御前,但还是有些激动,难言的激动。 激动的许庚等着皇帝开问,心情忐忑的猜测皇帝会问什么,但是没有…… 皇帝念完他的履历之后便直接开始了第二人,然后就是第三,第四,一直念了下去。 被念到名字却没被问询的士子这心里面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毕竟忐忑了一晚上,脑子里面一直在考虑皇帝可能会问那些问题,如何回答才能让皇帝留下不错的印象,可现在看来,这一番准备全都做了无用功。 “高拱……”念到第十七人,朱厚炜有些无语,无语的是,以他对这个时代名人的了解,高拱绝对能算一个,当初甚至还想过他和女儿年龄合适,没准能够成就一段佳缘,不过后来想想,这时候的高拱应该还在老家读书,于是便将念头给扔出了脑海。 但是没想到高拱还是出现了,看来科举新政对天底下的所有读书人还是产生了不小的影响,那些原本应该按部就班走科举仕途的士子为了适应新科举,纷纷进京进入各大学进行新学学习,毕竟这些有功名的儒家书生可以免试入学,这也是面向儒生的一项德政,当然对于儒家而言,皇帝这一手,完全是在毫无顾忌的挖儒家的墙角。 高拱出列拜见,不过这心里面还是有些郁闷,毕竟皇帝念其他士子名字的时候,声音铿锵有力,轮到他的时候显得有些无力…… 聪明人最大的长处在于善于思考,可善于思考其实也就意味着喜欢胡思乱想…… 现在高拱心里面就在腹诽,因为在他前面的十六名士子无一例外全都是没有功名的新学士子,而他是儒家科班的传统读书人。 都说嘉靖帝不待见儒家,所以才会大力发展新学,但是科举到今年为止,儒家四书五经的地位依旧没被动摇,所以在儒家人看来,就算雄才大略如嘉靖,其实依旧需要儒家人来为其摇旗呐喊,宣扬皇权至上的正统性,外面那些说皇帝要灭了儒家道统的传言不过是空穴来风的谣言罢了。 可现在高拱的这个观念微微有些动摇,甚至有些患得患失,他要是知道皇帝之所以如此纯粹是因为见到了历史上的熟人,估计能郁闷的晕过去…… 7017k 第六百三十七章 疯子 “五岁善对偶,八岁诵千言。”朱厚炜看向高拱笑道:“解元郎还是位少年神童。” 高拱连忙俯身道:“晚生不敢,家父时时敦促,晚生自幼不敢懈怠,多识得些字,多读了几篇文章罢了,岂敢当神童谬赞。” 读圣贤书之人,身有傲骨,腹有浩然之气,高拱虽未出仕,可面对君王也比新学士子坦然的多,话语中也多了一缕不卑不亢。 朱厚炜点了点头,高拱祖父高魁,乃成化年间举人,官至工部虞衡司郎中其父亲高尚贤,嘉靖六年进士,历任山东按察司提学佥事、陕西按察司佥事等,如今官至外交部办公处处长,由此来看,高拱确确实实算得上是出身于书香门第,家风极佳。 而高拱本人在历史上也是留下了不小的名声,拜文渊阁大学士,官至内阁首辅,主政期间富国强兵、振兴朝务,促成隆庆和议达到息边塞五十年烽火的成就,只可惜他遇到了张居正这位堪称大明第一权臣的超强大佬,最终被张居正联合冯保赶回了老家…… 不过时代变了,这些人物的命运自然也会随之改变,就好像被钉死在历史耻辱柱子上面的大明第一巨奸严嵩一样,现在可不就是一位心怀社稷大义,满腔报国热忱的能吏? 朱厚炜的目光没有在高拱的身上关注太久,勉赞了一句之后便继续往下念,这一念便一直到结束。 六十八位士子,朱厚炜自始至终没有问询过一句,事实上在这种正式场合通过官方式的问话,能有个毛线的效果,纯粹就是浪费时间罢了。 回到御书房,薛后母女已经在等着了,薛后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而女儿脸上则多了一缕羞怯。 朱厚炜心里有数,很显然这母女二人心目中已经有了人选。 “看上谁了,和父皇说说。” “母后……”朱亦瑶娇嗔着挽起母后的胳膊,不理睬朱厚炜这位父皇。 朱厚炜也是郁闷,现代女性过于开放,身上恨不得就挂两三块碎布就要招摇过市,封建时代又受了理教束缚的女性则正好相反,越是大家闺秀就越是保守非常。 他这话问的最是寻常不过,可听到姑娘家耳朵里面,仿佛是人家多渴望男人一样,难怪有些难以接受。 “皇帝没有人选?”薛后反问,算是解了女儿的尴尬。 朱厚炜笑了笑道:“朕确实有三个人选,不过此番召见,朕是为了选婿,瑶儿却是为了选夫,朕对自家人比较民主,所以觉得还是女儿说了算。” 薛后笑道:“瑶儿确实看中一位,臣妾也看中一个,不过臣妾被瑶儿说服了,陛下,不如您将那三个人选写在纸上,臣妾让瑶儿也把名字写上,比对一番如何?” “好,不过皇后也把你看中的那位写下,朕也想看看皇后的眼光如何?” 薛后嗯了声,于是三人各自取了纸笔,然后写下名字。 摊开,只见朱厚炜纸上写的三个名字分别是高拱、胡宗宪、侯山,薛后写的名字赫然是高拱,而期期艾艾拿出名字来的朱亦瑶,纸上写的是……胡宗宪…… 三人相顾愕然,六十八人呐,就算写出五个名字来都不算稀奇,可偏偏竟然有两个名字是重复的,这他么貌似也算英雄所见略同了吧。 “皇后选的竟然是高拱,着实让朕有些意外。” 薛后淡笑道:“陛下第一人选可不也是,臣妾看那高拱气宇轩昂,一身的书卷气,又是解元出身的举子,当是瑶儿良配。” 朱厚炜呵呵笑道:“高拱父祖皆有功名在身,而且都曾在朝为官,出身书香门第,说起来是妥妥的高富帅,还是官三代……” “高富帅?”薛后有些迷茫。 朱厚炜大笑道:“高大英俊,富有帅气嘛。” 薛后仿佛开窍似的点了点头,却又摇头道:“只可惜不合闺女的眼缘……” 操蛋的理由,朱厚炜比较郁闷,他和你们谈现实,你倒好,跟咱谈直觉…… “可惜了。”朱厚炜将高拱扔到了脑后,当然要是他做主的话,闺女也只能嫁给高拱,毕竟是父皇母后一致看好的才俊,怎么会给闺女苦头吃,当然,现在闺女看好的人,他也看好,那便算了。 至于侯山,薛后和闺女都没看上其实也不奇怪,甚至可以说这侯山的出身履历在六十八位士子当中都属于垫底。 侯山出身于广西一个偏远小镇,从小学到中学到府中的成绩都不算出众,而且为人有些闷,长相虽然也很帅,不过扔在六十八位士子当中也就那样,这就算人比人,气死人的效果。 不过朱厚炜看中的是侯山身上的闪光点,说白了,这家伙就是个闷头做研究的,如今就读于通州工业大学,学业成绩虽然一般,但是其研究方向足以让朱厚炜震惊。 朱厚炜对于各个大学最关注的其实就是工业,另外就是各个大学联合组成的科学研究院。 工业的发展推动着社会发展的步伐,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一项项发明创造更是社会前行的源动力。 这个侯山在半年前提出一个理论,大致的意思就是蒸汽动力的出现改变了世界,让大明爆发了工业革命,但是在他看来蒸汽动力还是存在着不少的缺陷,用什么方式来弥补这些缺陷就是他研究的方向。 比如有没有一种可以替代蒸汽机的机器,能够让动能更加强劲和便捷,如果有,那么奔驰的火车和漂洋过海的钢铁巨舰是不是能够速度更快。 都知道蒸汽机是将蒸汽的能量转换为机械功的往复式动力机械,而侯山提出的概念则是能不能让燃料在机器内部燃烧,并将其放出的热能直接转换为动力的热力机。 侯山将自己的理论和简易的设计图纸交给了科学研究院,然后被科学院的研究院门当成疯子扔在了一边。 不过朱厚炜很清楚,天才的另一面是疯子,只有这一类敢于想象,敢于研究,敢于投入进去的狂热天才,才会将一件进不可能的事研究实现! 7017k 第六百三十八章 胡宗宪 理论是理论,成果是成果,很多成果在研究阶段都会被当成不可能实现,直到真的实现了才会震惊世界! 而在实现之前,研究者就是疯子,实现后便是天才! 在文明高度发达的后世都是如此,更不用说现在思想还处于保守阶段的封建时代了。 这就跟朱厚炜和大臣们说,会有一种能装载数十万斤货物的车能够奔驰如飞,有一种能够远航的钢铁巨舰会出现在海面上,有能在天上飞行的钢铁一样,不过他是皇帝,没人敢当面质疑罢了。 当火车问世,当巨舰下水,这些质疑就成了惊叹。 所以侯山的理论就成了异想天开,要知道蒸汽动力这个概念可是皇帝提出来的,你区区一个学生,连研究员都不是,竟然敢质疑皇帝的研究成果? 这不是得了失心疯是什么? 真正能够理解这些疯子的只有朱厚炜!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人的眼光能够穿透几百年弥漫的迷雾! 研究院的研究理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进宫给朱厚炜查阅,而朱厚炜最感兴趣的恰好是哪些被认为是疯子一般不可能实现的理论。 其中自然包括侯山的! 朱厚炜看到这份理论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 这是啥? 内燃机! 尽管这份理论还很浅显也很广泛,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一个雏形,但是侯山的理论方向没错! 科学研究的方向何其重要,一旦方向错了,那最轻的都是要走无数的弯路,严重一点这辈子都到达不了终点。 所以朱厚炜直接把侯山判定为科学疯子,没有一点疯魔精神哪里会有这么大胆的设想,没有设想哪来的成果! 所以朱厚炜直接给工业大学递了话,就说他对于侯山的理论很感兴趣,让他放手去研究,不管是要人还是要钱,他都满足。 这对于工业大学而言是皇家最大的支持,可对于朱厚炜而言则是对科学最大的尊重! 这样的人是不是适合成为驸马,朱厚炜不太清楚,甚至他都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很寻常而且有些木讷的侯山为什么会被选上,或许是礼乐部的人对于各个大学有些了解,知道他给侯山的支持,于是误判为侯山简在帝心,再加上侯山模样也算不差,于是便被弄了进来湊个数,聊胜于无罢了。 至于朱厚炜为什么会把侯山选进三个备选,其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或许也就是湊个数,他更属意的还是高拱和胡宗宪。 高拱就不说了,这胡宗宪也是个历史名人,而且是个抗击倭寇的英雄,以朱厚炜的性子,只要是杀倭寇的就是英雄! 不过这家伙在历史上的结局也不太好,因为受严嵩牵连,最终写下‘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后挥剑自刎。 闺女看上胡宗宪其实不算奇怪,这家伙虽然是书生,可身上英气不凡,剑眉星目的很是威猛,女生嘛,喜欢这一类的男人很正常,难不成喜欢娘娘腔? “就胡宗宪吧。”朱厚炜笑道:“皇后被闺女说服了,朕也没什么说的,既然闺女觉得这胡宗宪不错,那朕便召他为驸马,哎,这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得到大明长公主的青睐,这祖坟十有八九是冒了火啦。” 朱亦瑶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跺跺脚,逃也似的奔离了御书房,耳边还传来父皇爽朗无比的大笑声。 “大伴。” 如同幽灵一般的任兴突然间出现。 “派人去礼乐部传旨胡宗宪,朕召他为驸马,赐驸马府一座,驸马府一应筹措不得缺漏,让胡宗宪住进去,择日完婚!” “奴婢遵旨!” 此时所有的士子尽皆待在琼林馆,如果说皇帝今日召见是面试驸马,那么现在他们待在这里就是等待面试结果。 礼乐部官员说了,三日内必然会有结果! 此时琼林馆内的气氛还算热烈,自然都是在讨论谁会成为驸马,这几日间众士子被召集而来,彼此之间也都算是熟络了,毕竟都是年轻人,而且年龄也就相差一两岁,还都是大学生,这其中的话题岂能少了? 不过科举出身的士子和新学出身的士子还是形成了两个团体,当然科举士子人数不多,加起来也就十二人,剩下的五十六人全都是新学的,可见经过十几年时间的发展,新学已经真正成熟,也必然会成为官场上的主流学派。 此时高拱、胡宗宪等科举士子围坐在一起侃侃而谈,有的看起来一本正经,有的看上去云淡风轻,也有的一脸的肃穆,比如胡宗宪。 “依在下看,此次驸马人选非汝贞兄莫属。”来自湖南的举子,就读于通州格物大学的席铭笑道。 胡宗宪眉头一挑,看向席铭道:“金鸣兄说笑了……” 席铭哈哈大笑道:“公主是女子,女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这难道还要多说,难不成诸位以为先前在金殿上,公主会不在场?汝贞兄饱读诗书,又精通兵法,自幼还勤练武艺,当得是文武双全,如果汝贞兄都入不了公主的眼,咱们这些只怕是更没希望了。” 胡宗宪不悦道:“公主乃金枝玉叶,更是皇明嫡长女,金鸣兄如此议论,怕是不妥吧。” 席铭一怔,他这个人就是心直口快,说好听点叫肚子里面藏不住事,说难听一点就是典型的二愣子,现在被这么一提醒顿时惊出一声冷汗。 “其实在下觉得肃卿兄更有机会。”胡宗宪看向高拱道:“肃卿兄仪表堂堂,又世代书香,浑身上下弥散着书卷之气……” “打住,打住。”高拱连忙叫停道:“你们聊归聊,可别扯在下,在下现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只盼着来日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呢。” “不矛盾,不矛盾。”众士子哈哈大笑。 “肃静!”传旨太监走了进来,一声喝,顿时大堂内鸦雀无声。 众士子面面相觑,自然知道结果出来了,顿时跪倒一片,等待最后的宣判。 “胡宗宪接旨……” 胡宗宪目瞪口呆…… 7017k 第六百三十九章 汉奸 人皇亲书,讨倭檄文,御驾亲征,昭告天下之后,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在民间,嘉靖帝的声望已然是如日中天,天下万民谁不庆幸自己活在了嘉靖时代,大明疯狂的对外扩张步伐几乎就没有停止过,不存在什么国之大,好战必亡的说法,皇帝以其无上的睿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但是战争离内陆的百姓终究还是有些遥远,不管是东南外族战争,还是土司渡海前往天竺的战争,又或者是北境、西域的战争,都跟百姓离的太远。 谁都知道,战争的爆发拼的就是国力,这国力是什么?钱财粮饷! 国家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支持旷日持久的战争,就会向民间筹措,这个筹措就是苛捐杂税! 所以说一旦爆发战争,朝廷只要不想财政破产,那么多半会加税,也就是将朝廷的经济压力转嫁到所有百姓的头上去,这也是百姓对于战争最直观的感受。 但是嘉靖朝不存在,按照嘉靖朝发动战争的规模来算,别说什么强汉盛唐,就算是富宋估计也早就被拖垮了去! 想当年汉武帝征讨匈奴发动连绵大战,最终杀的匈奴跟死狗一样,可最终呢? 耗费了文景时代留下来的庞大资产,到了最后大汉的财政直接破产,汉武帝下罪己诏…… 在民间,嘉靖帝最厉害的地方还不是文治武功,而是堪称恐怖的敛财能力,而且敛财敛的光明正大,敛的国富民也富。 这么多次如此庞大的战争,还有堪称奇迹的海外殖民,嘉靖帝没有向民间加派过一文钱的赋税,相反,随着土改推行天下,老百姓的手里的土地多了,又能找工做,余钱丰裕,就算加派,也不会引起什么动荡。 然而没有…… 现在嘉靖帝要发动战争,而且昭告天下,发动讨倭战争,还是御驾亲征! 最激动的还是沿海百姓,他们受倭寇袭扰太久了,不知道有多少民户的家人惨死于倭寇之手,就算这几年因为各地军区驻防海疆,倭寇比起往年消停了几十倍,但是对于遭受过倭乱的百姓而言,他们深埋在骨子里面的恨意,从未有一天消散过! 百姓或许不喜欢战争,因为战争很可能意味着流离失所,也可能让自身遭受兵害,但是在嘉靖朝不存在。 因为嘉靖朝的军人不一样,他们是真正的军人,是皇帝的兵,也是百姓的兵! 抗震救灾,抗洪抢险,拿军粮赈济百姓,这些事这些年当兵的做的太多了…… 皇帝说过,当兵的也是来自民间的汉子,是老百姓的子孙,那么军人就该是人民的子弟兵! 你酷待甚至抢掠百姓,那么其他当兵的也去抢你的乡亲父老,兵是军人还是贼! 大明的新军将士早已经不是以前张牙舞爪的恶狼,而是百姓的保护神了! 以前百姓看见当兵的招摇过市,就跟要躲瘟神似的,现在呢? 天壤之别呐! 按照嘉靖帝的话来说,大明的兵是一群忠君爱国,守护百姓,接受过系统的爱国护民教育,拥有无比崇高信念和顽强斗志的军人,他们不畏艰辛,不怕苦难,不惧流血牺牲,为了守护大明社稷,守护万千百姓而存在的无敌军队! 这样的军队只要上了战场,就是凶猛的恶狼,任何敢于挡在前进道路上的敌人必然会被群狼锋利的爪牙撕成碎片! 现在他们要出征了! 袭扰大明长达一百五十年,表面恭谨实在残毒的倭寇之国,必然在大明的无敌天威下化为齑粉! 所有的百姓几乎都已经认定日本灭国已属必然! 可正所谓有人欢喜就会有人愁,那些和日本有贸易往来,甚至和不少倭国大名密切合作的豪族大商就是其中的典型。 对于他们而言,战乱中的日本才是他们发财的好机会,比如倭国大名们需要的紧缺物资甚至是军械都是他们走私贩卖的目标。 这一点和曾经那些枉顾国家利益,为了自身谋利便将无数违禁品贩卖到草原的晋商极其相似,在这些里通倭国的商贾眼里,哪来的什么家国大义,狗屁的民族情结,他们的眼中只有利益,为了利益可以不惜一切,可以不择手段! 这些年他们为了自身利益,甘愿成为倭寇的带路党,为倭寇提供便利和情报,甚至让倭寇能够从容躲避官兵的围剿。 现在朝廷要起兵灭了日本,这些人当真是如丧考妣,因为日本一旦灭亡,他们和日本的往来贸易途径就会彻底断绝。 日本亡了,按照嘉靖帝的性子,整个日本要么会被封给皇子建立新朝,但是更大的可能则是成为大明的行省。 到了那个时候,大明与其之间的贸易就会变的频繁也会更加正常,再想通过走私来赚取高利,几乎不存在半点可能! 而且竞争会更加激烈,要知道他们这些大商贾和日本之间都有稳定的贸易途径,甚至和敌对的大名之间都有不错的关系,还能利用敌对势力来太高贸易价格,赚取两边的高额回报。 而那些小商贾呢?自然不存在这些渠道,甚至小商贾下海还会遭遇海盗打击导致血本无归。 可要是日本亡了…… 得知皇帝要御驾亲征,还摆出一副不灭日本绝不回师的架势,这些大商心急如焚,于是一个个派人前去日本报信,意思很简单,就是希望日本能做好准备,能够上下一心,同仇敌忾,最好能给予明军重创,从而让嘉靖帝打消灭了日本的心思。 这个时候汉奸的嘴脸当真是展现的淋漓尽致,为了利益谈什么民族大义,祖宗都可以不要好吧。 “从古至今,我华夏民族从来都不会缺了这一类人渣啊。”朱厚炜合上奏报,沉重一叹。 任兴眼中狠辣一闪而逝! “一百多大族,四十多州县官员和倭寇有勾连,人数还真不少,既然他们想死,朕成全了他们便是,大伴。” “奴婢在。” “传旨各军区,按照名单索拿这些汉奸,抄没家族,其族尽斩于市!” “奴婢遵旨……” 7017k 第六百四十章 息战 日本京都。 五十多年前,日本爆发应仁之乱,整座京都城几乎成为废墟,经过几十年的战后重建,京都城依旧荒凉的难以入目。 这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应仁之乱虽然结束了,但是日本也开启了战国时代,几十年间无数的大名崛起、衰败然后消亡,最要命的是,这乱战现在还看不到任何结束的迹象。 战争就是最大的毁灭者,摧毁秩序,摧毁经济,摧毁一切! 乱世人命不如狗,在这场绵延几十年的浩劫当中,日本民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民不聊生,什么是命如草芥…… 在日本,所谓天皇说好听些叫做吉祥物,说难听些连傀儡都算不上,华夏还能来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可在日本,那些手握大军的大名将军们谁都不会把天皇当做一回事。 作为日本国的首都,本应是最为繁华富庶之地,然而事实上别说是民居,就连天皇所在的皇宫被摧毁之后,几十年间也没修出个模样,破败的还不如华夏一家大族的宅院。 更为凄惨的是,现任奈良天皇即位至今已有五年之久,然而因为皇室几乎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导致财政用度极其紧张,紧张到现在连即位仪式都没办,按照历史记载,奈良天皇的即位仪式要到五年之后才会补办,没办法,身为天皇连个即位仪式都没有,实在太不像话,于是只能向大名们募捐,最后在北条家,大内家和金川家,这三家大名的资助下才补办了仪式,真他么够惨。 作为吉祥物,就得有身为吉祥物的自觉,所以奈良天皇从来不插手国内的乱战,事实上也插手不了,他只占着一个名份罢了,这辈子能混吃等到死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现在奈良天皇慌了……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当这种恐惧蔓延全身的时候,就是透骨的冰凉。 他手上的这份讨日檄文,这段日子以来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大明要对日本发起灭国之战,那位号称华夏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将会御驾亲征,绝灭掉日本存在的一切! 作为华夏的邻居,日本对于大明并不陌生,在明初,日本自己觉得很是强盛的时代,也确实没把大明放在眼里,否则后村上天皇也不至于敢斩杀大明使臣,还将正使圈进长达三个月之久。 这是小国对于大国的不屑和挑衅,也是源自于对自身实力的盲目的迷之自信,跟后世的阿三基本上没什么两样。 甚至于狂妄的倭国几代天皇都打算出兵进攻华夏,报大唐时代的兵败之仇是假,想要窃取占据华夏的目的才是真。 然而整整百年,倭国也没敢轻举妄动,但是倭寇骚扰大明沿海却从未有过断绝。 等到倭国国内爆发战乱,甚至开启战国时代以后,国内的乱战都应付不过来,更别说是提兵出海,觊觎华夏了。 然而大明这十几年的改变简直堪称惊悚,国内的政治改革让大明国空前富庶,各种各样的基础建设如火如荼,甚至发明了能在陆地上奔驰的火车! 当然,这些对于倭国来说无关紧要,只要战乱结束了,到时候想办法去把大明的这些先进玩意儿弄回来就是了。 自诩为天朝上国的大明一向自高自大,只要日本姿态放的低些,赔礼道歉的态度诚恳一些,想来大明王朝一定会和日本尽释前嫌然后倾囊相授。 日本国一向都是如此,面对强悍的敌人,他们可以卑躬屈膝,可要是到了自以为强盛的时候,就会对整个天下亮出那满嘴的狗牙! 现如今大明的军事力量让人惊颤,那数千艘在海上游荡的无敌舰队,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浑身发抖。 奈良天皇曾经写信给那些对战的大名,希望这群窝里斗的家伙们能够放弃成见,正视一下来自华夏的威胁,只可惜他的话被当成了放屁。 现在明帝一篇檄文就如同战书砸在了日本,身为天皇,他不得不再一次给那些不知所谓的大名们去信,指望他们能暂停兵戈,以应大变。 毕竟是日本名义上的主人,多少还是有三分面子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华夏的威胁实在太大,这次大名们没有不给面子,而是纷纷率兵赶来京都。 没办法,日本乱战的目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抢地盘,抢人口,抢利益,可现在大明要对日本发起灭国之战,这个时候还狗咬狗一嘴毛,难不成坐等着被大明灭国? 关起门来打生打死,那总归是自己家的事,现在大明都要入侵了,还内战? 脑袋难道被驴踢了? 此刻皇宫大殿……如果算是大殿的话,大殿上汇聚了二三十位大名,皆是如今日本境内实力比较强悍的将军,比如细川晴元、三元好长、大内义隆、尼子经久、毛利元就、北条氏刚等等。 奈良天皇登基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身为天皇的荣耀,这也就是足利幕府没落了,否则就算召集众大名议事,也轮不到他这个所谓的天皇。 “诸位……”奈良天皇的声音有些无力道:“明国皇帝要举兵征伐我日本,诸位当如何应对?” 众大名面面相觑,这些大名大多都有仇,这些年打生打死,都恨不得灭了对付来壮大自己,谁都想着有一天能够取代足利家建立新的幕府。 但是现在,面对大明强大的军事压力,他们只能放下刀兵然后坐在一起商讨应对之策。 “能否议和?”室町幕府第12代将军,从三位权大纳言,也就是当今的足利幕府掌控者足利义晴沉声问道。 奈良天皇叹了口气道:“足利将军也知道,日本这十几年多次派遣使臣前往大明,可没有一次见到大明皇帝,所有的请求也全部都被拒绝,从这篇檄文上就能看得出来,大明的嘉靖皇帝非常憎恨日本,故而才会兴兵渡海,想要议和恐怕很难。” “不是很难,而是根本不可能。”北条氏刚冷笑道:“这篇檄文可是昭告天下的,明帝都已经向他的臣民宣告了,岂有不出兵接受议和的可能?” 7017k 第六百四十一章 玉碎 话糙理不糙,北条氏刚话里面的道理在座的都懂,但是也最难以接受。 奈良天皇都知道的事,他们这些大名谁不知道,可以说要是现在还是正德朝,正德皇帝要是征伐日本,他们或许都不会当回事,可现在是嘉靖! 这就是一个文治武功登峰造极的家伙,而且拥有无比疯狂的扩张野心。 看看嘉靖帝这十几年都干了什么? 据说无敌舰队杀到西欧,将整个西欧几百万军队杀成了死狗,就连俘虏的四十万军队,都能将整个东南诸国给灭了,大明的军队得强悍到什么地步? 简直难以想象…… 在日本,手底下有几十上百个武士就敢称将军,实力雄厚的大名手头上也就三四万军队,今天在座的所有大名手上的军队全部加起来,总数也不超过三十万! 大明呢?上一次皇长子前往什么美洲就带走了二十五万大军,如今大明国力整编过的新军数量近百万!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军队,要知道现在的大明采取的是征兵制,也就是说任何一名大明的百姓,一旦到了年龄就有义务接受征召从军,入伍后接受三年的军事教育和训练,每年都征兵,一旦入伍就是三年,三年后九成的兵会退役,然后再次如此循环。 这么干的目的是让大部分的精壮都能得到教育和训练,而且不会占用人口,还能把大明的军队始终保持在一个基准线上,如果需要,随时随地都可以拉起几百万的大军! 不过听说大明军制又要改了,之所以改的原因是不需要太多军队,因为现在的大明国泰民安,境内无盗匪,外部还无患,那么军队的存在只是维持治安。 据听说,大明将会培养出一支数量庞大的武警部队,然后裁撤掉大半的军队,之所以现在没裁,想来就是准备灭掉大日本帝国! 不错,就是灭国,从嘉靖帝这篇杀气腾腾的檄文上来看,明国这一次不是仅仅为了征服日本,而是要将日本连根拔起,甚至实行种族灭绝! 这才是让所有大名惊颤,然后能相安无事一起坐下来谈的根本,毕竟日本要是真被灭了,那么他们现在还争个你死我活就是天大的笑话。 “诸位联合起来,能否抵御明军的大军?”奈良天皇眼中还残存着一点点的希望。 “以我来看,不如先派遣使臣出使大明,不管有用无用,至少要试试看,明帝不管要什么条件都可以先答应下来,走一步算一步。”足利义晴叹息道:“不是我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以大明当前的强盛,日本想要赢下这场战争,可能性几乎没有,既然打不赢,想办法妥协忍让才是正理。” 北条氏刚想要反驳,可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足利义晴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看看大明的水师,那可是一次性能将数百万人运送到万里之外的无敌舰队,当初舰队南下的时候,不少日本人可都看见了,那船身上密密麻麻的炮口,就跟马蜂窝一样,看上一眼,头皮发麻。 大明要是全力一战,毫无疑问,凭借那无敌于海上的水师还有百万陆军,估计能把日本打到陆沉。 毛利元就冷笑道:“明军一向孱弱,十年前,几百个流浪武士登陆大明沿海,就能把大明的卫所杀的血流成河……” “十几年前的军队如何能和现在的大明军队相提并论。”尼子经久冷哼道:“嘉靖帝登基之后整编军伍,厉兵秣马,军队的战斗力早已经今非昔比,这支军队北击草原,南镇明境,远征海外数万里,西域、乌斯藏彻底臣服,贵州那些势力庞大的土司,嘉靖帝就派了一名官员过去,这些土司就乖乖的让出地盘跑去了天竺,现在还有多少流浪武士敢去袭扰大明沿海……” 气氛顿时沉闷,过了小会,奈良天皇才颤声道:“其实,别看明军来势汹汹,只要能击溃他们一次,或者拖垮他们,我们未必没有胜算。” 众大名看奈良天皇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弱智。 想要在正面战场击溃当前的明军也不是一点机会没有,但是必须得要整个日本所有的大名能抱团,紧紧的握成一只拳头才行。 但是别看现在他们坐在一起谈事,还摆出一副尽释前嫌的架势,可谁的心里面没自己的算盘,谁又真的能信任别人! 就算击败大明又怎么样,日本国内的乱战不会结束,到时候还是要互相攻杀,如果自己的军队折损太大,那么唯一的下场就是被灭掉或者被吞并,谁愿意做这个牺牲! 至于拖垮明军更是无稽之谈,日本与华夏不过咫尺之遥,以大明舰队恐怖的运输能力,明朝军队打到哪里,那舰队就能将物资送到哪里,怎么拖垮,拖垮个屁。 “诸位看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奈良天皇叹息道:“日本不论是军力还是财力乃至输送能力都无法和大明相提并论,既然如此,玉碎一战吧,不过我建议各位将军不如将家族里面的重要子弟派军队护送出海,那么就算日本战败,我们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比如爪哇国就不错。” 奈良天皇的意思很明显,大明这次挟无敌之威而来,日本战败乃至灭亡都不是没有可能,既然众大名都觉得胜的希望不大,那自然要为大日本保留火种。 当然,奈良天皇的主要意思还是这些大名把自己家族子弟送出去的时候能把他乃至整个皇室都给捎带上,毕竟没兵没钱也不懂军事的皇室留在日本一点用处都没有。 可就算再没用,至少也是个精神象征,哪怕日本真的被大明征服了,只要皇室还在,那么日本就不能算是灭亡。 中原王朝向来都是盛极必衰,现在日本不是大明的对手,不代表永远都不是,等到大明衰亡,顾不上日本的时候,届时再杀回来,自然可以再建大日本帝国! 说实话,这个建议不错,在座的众大名明显都心动了…… 7017k 第六百四十二章 杀人要诛心 皇帝要御驾亲征,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 说实话,大明的官员对于皇帝御驾亲征一直都是讳莫如深。 没办法,想当年英宗御驾亲征给予大明的打击实在是过于沉痛,即便因为土木堡一战导致武勋实力彻底残废,从而让文官势力崛起,但是但凡大明的忠臣,谁又愿意大明因此而亡。 可以说,要不是这次要亲征的是嘉靖帝,换做英宗之后的任何皇帝要亲征,这朝廷都得吵翻了天,估计当廷死谏都不新鲜。 但是嘉靖帝不一样。 嘉靖帝如今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这个威望可不只是在朝廷,要知道以儒家官员的气节,就算皇帝再凶残,可依旧不会少了为了胸中理念而誓死卫道的忠贞之士。 想当年刘谨权势滔天,无数官员为之屈服的时候,朝野内外依旧有不少的官员敢对其不假辞色,哪怕明知道得罪刘谨会落个什么下场,可依旧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可嘉靖帝不一样,嘉靖帝的威望在朝廷,在民间,在军队当中都已经高到了极致,这种威望不是靠杀出来的,尽管嘉靖帝也掀起过大案,但是和太祖皇帝乃至灭人十族的永乐帝比起来,嘉靖帝简直就是仁慈的不能再仁慈的君主。 因为太祖皇帝杀人都有很深的目的性,比如杀淮西勋贵是为了给朱允炆铲除荆棘,杀胡惟庸还牵扯进李善长是因为这两个神经病想要架空皇权,任人唯亲,让太祖忍无可忍。 蓝玉也好,李善长也好,他们该死吗? 该死!随便罗列罪名,杀他们十次都不带冤枉的,可一个是追随太祖起家,功劳堪比萧何的丞相,一个是战功赫赫,甚至能比肩卫霍的无敌战将,两人都是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的,就非杀不可吗? 答案是非杀不可…… 不杀李善长,朝纲不正,吏治不清,不杀蓝玉,就凭这家伙骄狂的性子,他能服朱允炆? 不要忘了,大明还有位嫡孙朱允熥,而朱允熥的身上有常家、蓝家的血脉,淮西勋贵是朱允熥的绝对支持者,太祖皇帝知道,只要他一死,朱允炆必然会受到反噬,届时淮西勋贵必然作乱,将朱允炆赶下皇位,扶朱允熥上位! 所以淮西勋贵必须灭了!否则软弱无能的朱允熥成为皇帝,多半会被淮西勋贵架空皇权,届时大明藩镇之祸不远。 至于永乐帝……就算再如何雄才大略,也掩盖不了其篡夺侄子皇位的本质,悍然灭方孝儒十族不是因为方孝儒该死,而是因为方孝儒不死,永乐帝就没办法震慑天下读书人,也就是说永乐帝为了自己能顺利继位,不惜让数百颗人头落地,从而为自己登基扫平道路。 不管是太祖还得永乐,他们杀的这些人,在朝堂还有民间,都能找到不少为其鸣冤的,认为他们不该死的,包括兔死狐悲的。 嘉靖帝也杀人,但是他杀的人,天底下所有的百姓都会拍手称快,因为嘉靖帝要杀你,会将被杀之人的罪名完完全全公布于众,让满天下的百姓知道为什么要杀,让百姓直观的去感受这些人该不该死! 可以说,在嘉靖帝的屠刀下,就他么没一个是冤枉的! 都是被杀了之后,百姓都恨不得将这些狗官的尸体拖到野外去喂狗的下场。 杀人还要诛心,这才是家嘉靖帝最为狠辣的地方。 大臣们担心皇帝御驾亲征会给帝国带来深重的灾难,害怕大明出现第二次土木堡之变,但是嘉靖…… 看看嘉靖朝的军队,看看大明如今的军工! 拥有能杀遍全世界的无敌军队,嘉靖帝要去踏灭区区一个日本,那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更费事。 与其说是嘉靖帝要御驾亲征,众大臣其实觉得这是皇帝待在皇宫里面待的厌烦了,所以打算出去散散心。 因此没什么可担心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嘉靖帝真出了什么意外…… 国有储君,政权可以平稳过度,对于这十几年间被虐的欲仙欲死的大臣们来说,换一个皇帝,呵呵,貌似也未必是坏事。 现如今,战争的筹备工作一直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其实以大明如今的军事力量,想要推平小小日本国根本不需要太费劲。 无需动用京郊大营整练还不足两年的新兵,只需要一道旨意发给各大军区,每个军区抽调一万五老兵入京,组建出一支二十万的大军根本不费什么事。 所欠缺的无非就是枪支弹药罢了,毕竟这些年造的火器全都用在了殖民身上。 但是皇帝没有,自从三个多月前昭告天下之后,皇帝就任由民间舆论发酵,自己却闭口不提亲征的具体日期…… 谁都不知道皇帝的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不过猜测的声音什么都有,但是主流说法有两种。 一种是皇帝这么早就昭告天下,就是存心想让日本压力骤增,从而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还有就是日本国内现在乱成一锅粥,皇帝是觉得日本内乱,不利于他毕其功于一役,他不想太费事,反正在大明军队面前,不管日本国是各自为战,还是团结一致,对于大明来说都是土鸡瓦狗,那能速战速决,为何要陷入旷日持久的战争。 不管怎么猜测,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皇帝能发出那篇言辞犀利的讨倭檄文,那就不可能会雷声大,雨点小,更不可能是光打雷不下雨。 灭日战争必然会在嘉靖十九年到来,最迟嘉靖二十年结束! 对于皇帝要发动的这场战争,大明国内几乎也是完全性一边倒的支持。 读书人支持是因为他们多少都了解历史,知道区区倭国竟然敢对大明那般不敬,大明乃天朝,可以不和你个小国一般见识,但是你个小国就该夹起尾巴做人,当一条大国身边的狗,摇尾乞怜的话还能给你根骨头啃啃,敢张牙舞爪,那就是自取灭亡! 对于百姓而言,嘉靖帝就是神,神的决定必然是对的,那么皇帝要灭日本,那么日本就活该被灭亡! 最高兴的则是那些基建工程的承包商,基建要人呐,灭日本或许就会有无数的俘虏,这些俘虏只要花一点点银子就能从官府买来,还不用管死活,简直是一本万利呐…… 7017k 第六百二十三章 祭旗 “奈良天皇的使臣?”朱厚炜冷笑。 这几十年间倭国打着朝贡的幌子不知道多少次来过大明,无非是想用可怜兮兮的东西来换取丰厚的回报,而大明觉得自己是天朝上国,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大多数时候也会馈赠丰厚的回礼。 可使节是什么? 使节代表的是一个国家,能够安排使节出访的只能是国家的统治者,就好像大明礼乐部难道能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安排使臣去出使它国? 那是僭越! 可倭国呢?派来大明的使臣几乎都是各个手握重兵的大名,这也是倭国使节很多,让大明非常厌烦的原因之所在,而倭国的王室却很少会派使臣。 派使臣有什么用?自己的国家自己都说了不算,不是傀儡就是废物的王,派使臣就是个笑话。 再说了,以王室那么穷困的现状,估计奈良天皇想派都没盘缠给使臣…… 但是现在奈良派了,在朱厚炜的预料之中,毕竟讨倭檄文都昭告天下几个月了,倭国不可能没收到消息,在明知道自己无力对抗大明的前提下,那么委曲求全装孙子,自然就成了最好的选择之一。 朱厚炜也在等,他等的就是倭国使臣! 洪武年间,倭国杀了大明五位使臣的账,朱厚炜可没忘,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把命留在大明好了。 “全部关入诏狱!” 顾鼎臣一呆,讶然道:“陛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大明如此做,只怕会损及上国的脸面。” 朱厚炜抬头冷眼看了看自己的外交部长道:“两国交战?那倭国也得配,区区弹丸之国就敢悍然杀害明使,如今过去一百六十年了,大明的仇还没报!难道顾爱卿就已经忘了史书上的斑斑血迹了吗!” “臣失言……” 朱厚炜冷哼道:“卑劣民族,曾经竟然敢不把新立之大明放在眼里,杀我使臣,傲我太祖,便是洪武皇帝都打算灭其苗裔,如今知道大明强盛,而自己国内历经数十年乱战早已经衰败至极,因此想要来一个委曲求全,真以为大明会心慈手软?朕一直都在等,等着他们送使臣过来,朕亲征倭国,什么都不缺,就缺几个倭国使臣杀了祭旗!” “臣明白了……” “顾爱卿乃是大明的外交部长,当知弱国无外交,更需知外交的原则就是平等对话,区区小国,猖狂至极,也敢用平等的姿态来和大明邦交,谁给这群矮子的胆量!” 顾鼎臣心里面叹息了一声,当今皇帝痛恨日本已是朝野共知,但是没人能理解。 要知道大明的敌人永远都是北方,太武皇攻伐草原杀的草原王庭不敢南望,也俘虏了一些草原的王公,可这些人都被安置的很清楚,也不存在什么苛待,至于西域、东南的政策更是如此。 其实满天下的大臣都觉得皇帝有些大题小做,在议会看来,以大明如此强盛的国力和军力,对区区一个日本如此大动干戈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要灭日本,只需一员大将提十万雄兵,甚至只需要五万就足以把日本从南到北杀个对穿,实在不行,太武皇现在还在京城呢…… 以太武皇狂热的战争属性,让他领军去平了日本,估计是求之不得呢。 至于大明的皇帝,其目光应该放在西面,比如天竺…… 天竺现在五国并存,莫卧儿被打残了,三大土司王国本身就是大明的子民,他们自己估计都很清楚,现在还有外敌,所以三国还能并肩作战,可要是没了外敌,大明再不干涉的话,三国之间爆发统一大战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且旁边的大明强盛的令人心颤,他们都知道大明现在没有染指天竺的根本原因是大明的战略殖民中心现在是澳洲和美洲,没有精力也没有那么多的百姓来填充天竺这块还算辽阔的土地。 毕竟他们也有自己的渠道得知大明发生的一切和朝廷的最新决策,然后经过抽丝剥茧的分析,不难发现,现在的嘉靖朝,估计要应对美洲移民都显得有些吃力,美洲移民可能终嘉靖一朝都未必能够完全成功。 那么还有东南,还有西域,大明哪来的那么多人口…… 但是国家越是承平,百姓越是安定,那么人口就越是会爆发性增长,甚至可以遇见,在未来的百年,大明的人口或许能翻上几番,达到三亿甚至更多! 毕竟现在的大明有杂交稻和各种高产作物,只要粮食能养活,华夏百姓的造人能力堪称恐怖。 那么一旦到了人口压力过大的时候,或者说大明的土地已经无法养活庞大的人口时候,那个时候大明会不会继续扩张? 答案是肯定的! 往哪里扩张? 天竺或者极西一直通往西欧的这些土地就会是必然目标,那个时候三大土司国是不是只能束手待毙? 其实对于安家而言,他们更愿意安安逸逸的做个土皇帝,毕竟王朝兴替太频繁了,自秦始皇统一华夏之后,多少朝代更迭,可他们安家已然传承一千多年,荣耀与传承哪个更重要,其实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罢了,比如杨家,就觉得建立国度更重要,也更富有侵略性。 现在的天竺五国因为嘉靖帝的旨意显得很平静,可这平静之下自是暗潮涌动,五个国家挤在一起,没有摩擦和矛盾是不可能的,大明也不可能将目光一直放在天竺。 所以在顾鼎臣看来,现在是大明攻占天竺,并且将天竺化为华夏之土的最好时机,而他的这种认知几乎也是议会的普遍共识。 但是军队被皇帝牢牢的掌控在手,包括国防部在内的任何官员都没有权力调动一兵一卒,更不用说发动对天竺的战争了…… 现在皇帝要打日本,那么满朝上下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筹备后勤,不能出一丝一毫的纰漏。 “这次倭国使团有三十多人?” 顾鼎臣连忙道:“回陛下,使团一共三十八人,另有三百武士充当护卫。” 朱厚炜呵呵笑道:“祭旗,要不了这么多人头,留些主要的就行,告诉燕天元,看看这群倭人当中有没有硬汉。” 顾鼎臣一怔,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7017k 第六百二十四章 锦衣卫 “本使乃天皇委任正式使节,尔等岂能如此无礼!”大内义本怒斥。 大明作为天朝上国,就算皇帝发布了讨日檄文,可两国毕竟还未交战,所以外交部还是给予日本使节应有的待遇,安排他们住在鸿泸会馆,美食用度这几日间从未短缺。 然而就在刚才,上千大明军队将鸿泸会馆包围的水泄不通,数百锦衣卫更是杀气腾腾的冲入会馆,在大内义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其锁拿! 负责贴身保护大内义本的几名武士刚刚拔刀准备反抗,便被锦衣卫的强弩射成了马蜂窝。 燕天元大马金刀的走到大内义山跟前,伸出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其脸上,冷笑道:“名为使臣,实为窃取我大明情报科技的细作,如今证据确凿,还敢意图反抗,可知死字怎么写!” “胡说八道,哪来的细作,证据何在!”大内义本知道自己不能怂,一怂或许就真的完了。 “证据?”燕天元嘿嘿笑道:“知道大明锦衣卫吗?” 大内义本脸色顿时煞白一片,大明锦衣卫! 那里面可都是栽赃陷害,炮制证据的高手,至于诏狱更是大明官员眼中的地狱,大明立国至今,还没听说有几个能从锦衣卫里面活着出来的。 而且锦衣卫乃大明天子亲军,秉承的是皇帝的绝对意志,天底下除了皇帝以外,没有谁能调动的了锦衣卫,现在锦衣卫上门,无需多言,自然是嘉靖皇帝的意思。 大明的嘉靖皇帝要杀了他们!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两国?”燕天元猖狂大笑道:“区区弹丸小邦,也敢在大明跟前称之为国,也敢妄图和大明平等对话,就凭这一条,就足以把你们送上断头台。” 大内义本彻底傻了,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嘉靖帝要杀他们,这是连借口都懒得找了。 “将会馆内所有倭人尽数缉拿审问,若有顽抗,格杀勿论!” 所有的倭人尽皆傻了,别看这些武士武力值都不低,要是十几二十年前闯入大明沿海乡镇,没准就能化身屠夫,区区三百武士就敢和卫所硬撼,但谁也不是傻子,不是傻子就能分得清形势。 打那些卫所农夫兵,这些武士就跟虐菜似的,砍瓜切菜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现在…… 会馆的外墙上面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端着大明最新式火枪的新军,馆内还有数百名手上端着强弩虎视眈眈瞄准他们的锦衣卫! 反抗?顷刻之间就会被射成筛子! 但凡有一线生机,谁愿意束手就擒! 哐当…… 众武士手中的武士刀不断掉落于地,反抗必死无疑,那还不如老实一点,毕竟他们是护卫使臣出使大明,大明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就杀了他们。 “拿下!” 燕天元一声令下,如狼似虎般的锦衣卫顿时冲上前去,取出绳索将众武士和使臣捆了个结实。 大内义本等几十名使臣脸色涨的青紫,他们这次出使大明,其实并没有指望大明能放弃征讨日本的计划,他们希望能扯皮,慢慢扯,给国内众大名应对备战的时间。 可谁能想到大明这样的礼仪之邦,这次竟然这般不讲规矩,不问青红皂白就派军队和锦衣卫将他们尽数缉拿! 由此可见,大明讨伐日本的决心何等之坚! 想到天皇和众大名在他来之前的叮嘱,这一刻的大内义本已然是满心的绝望。 三百多倭国人被押解着招摇过市,还故意多走了不少弯路,慢慢吞吞的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到了锦衣卫。 这几个月间,大明的各大报纸都在铺天盖地的宣传倭国是怎样的罪恶之邦,还添油加醋的说一些倭寇在沿海犯下的罪行。 民间这段日子,茶楼酒肆里面热议的全都是倭国,如今倭国在大明百姓的心目中就是地狱,倭人自然就是地狱当中的恶鬼。 这群恶鬼穷凶极恶,只有鬼性没有人性,丧尽天良! 舆论铺天盖地,大明民众这几个月间对于倭国的仇恨已然达到了顶锋,伟大的嘉靖帝要讨伐倭寇,更是一场无比正确,无比英明的正义之战! 现在倭国人被押解着招摇过市,立刻激发起百姓的仇恨情绪,无数的烂菜叶子,数不清的碎石块劈头盖脸的朝倭人身上招呼,几百倭人还没到锦衣卫,就被砸了个半死,只有大内义本算好些,毕竟这家伙现在可不能死了。 可大内义本的心已经死了,大明百姓如此仇视日本,几乎都已经是同仇敌忾的地步了,那么谁还能阻止大明皇帝讨伐日本的脚步。 日本国危在旦夕啊! 其实在历史上日本也不是没被侵略过,比如成吉思汗,比如大元帝国两伐日本,但是这些讨伐都是以征服奴役为目的,只要中原王朝衰败,日本就能恢复。 这也是奈良天皇召集众大名,最后众大名决定把日本皇室和众大名子弟输送出海的原因,只要火种不灭,那么迟早也能再燃燎原之火。 但是现在,看看大明国内的伐日情绪,再加上嘉靖帝的讨日檄文,谁都不会怀疑嘉靖帝的目的不是征服奴役日本,而是要彻底灭亡,他不会给日本留下一丝一毫,死灰复燃的机会!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锦衣卫。 “任公公怎么有空来锦衣卫?”进门就听说任兴到了,于是急步走入大堂,大笑着打了声招呼。 任兴嘿嘿拱了拱手道:“你我二人伺候陛下已近二十载……这次陛下征讨屠灭倭国之心甚坚,这些时日更是通过舆论让民间对倭国痛恨至极,如今可谓是时机已至,现在陛下让咱家过来问问,燕指挥使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倭人。” 燕天元呵呵笑道:“锦衣卫诏狱有一百零八道酷刑,每一道都能让人犯生不如死,燕某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以来,还从未见识过谁能熬过三十道,这戏倭人足够,倒是可以试试。” 任兴砸砸嘴道:“诏狱阴森,血气难散,怕是不美,咱家在菜市口前搭了一座台子,燕指挥使不如把人犯押往此台当众行刑如何?” 7017k 第六百四十五章 舆论风暴 菜市口! 这里是处决人犯的地方,号称是地狱的入口,可如今俨然已成为真正的地狱! 十名赤身倭人被绑在行刑柱子上面,嘴里面被堵的严严实实,一个个怒睁着双目,眼孔深处惊恐之色透溢而出。 他们知道在华夏有一种古老的酷刑叫做凌迟,就是用小刀将人犯身上的肉一片接一片的割下来,要割满三千多刀,人犯才能断气,要是没割满就死了,那就是行刑之人技术不到家,还得勤加练习。 早知道自己会被凌迟,这些武士肯定会拼死一搏,至少就算是死也能落个痛快。 惶惶华夏,能够熟练掌握片人技术,圆满完成任务的不过区区三人罢了,不过三名片人大师的徒子徒孙倒有不少。 此时年已六十好几的片人大师糜凡上下打量着十名倭人,嘴上还时不时砸上两砸,似乎在打量着一件件完美的艺术品。 “看到没,从这个地方片上一刀,然后顺着纹路一点点朝上下左右片,犯人的血会流的很少……” 亦步亦趋跟在师傅后面的学徒们不断的点头,一副聆听教诲的架势。 嘉靖帝杀人不算少,不过很少会将人犯凌迟,大多数都是就地斩杀,只有主犯会押回京城,然后当众处死,方式一般是斩首和腰斩。 所以大明的百姓很少会有机会看到凌迟这样的场面,现在有机会,而且一次性十个,自然是将这刑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听说现在倭国乱战了几十年,国内已经打的千疮百孔,民不聊生了,好多百姓没吃的,就易子而食,甚至还和路边上的野狗抢死人吃。” “我也听说了,这些倭鬼真不是人啊,就该死绝了才对。” “可不是吗?你看看这些矮子,一个个青面獠牙的,可不就是恶鬼。” “这些倭鬼都是畜生,报纸上不是说了,这些倭鬼很多年前侵略朝鲜的时候,把孕妇的肚皮活活破开,就为了赌肚子里面怀的是男是女。” “嗯,我也看了报纸,上面还说这些倭鬼抓了不少朝鲜女子充当军ji,数不清的朝鲜女子被折磨,死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怎么会是假的,报社的编辑哪个不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他们从史书当中看到的这些,怎么会是假的。” “就是,就是,圣主人皇都说了,倭人就是一个卑劣到极致的民族,这个民族就是邪恶的代名词,是上苍将罪恶的种子种在了这些罪人的身体里,每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死后在地狱受尽痛楚之后,要么转世沦为猪狗,要么就会成为倭人,所以倭人就是猪狗这肯定不会错。” “嗯,陛下还说了,上苍把倭岛当成惩罚恶鬼的罪地,但是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这倭岛上什么地震、海啸、火山喷发这些灾难层出不穷,却不会彻底灭了倭国。” “以前皇帝是天子,需要给老天爷面子,所以任由倭国存在,但现在陛下是人皇,这可是和老天爷平起平坐的存在,陛下不用给倭人面子,自然要灭了!” “瞎说啥,陛下灭了倭国,杀光倭人,可这片土地不能不要,所以肯定会变倭国为大明的行省,难不成以后去倭国的大明百姓也是罪民?” 先前说话的闻言抓头,似乎还真是这么个理。 “没什么错的,人皇灭了倭国之后,他一定会和上苍谈判,然后降下神辉,洗涤这片罪土,到了那个时候,倭国自然就能住人了。” “那倒也是……” “也不知道这些倭人被片了之后,这肉卖不卖,要是卖的话不知道卖几钱银子。” “你要吃人肉?” “胡说八道,倭鬼也能算人?这就是一群畜生,和猪狗一样,怎么就不能吃,吃了没准能洗刷掉自己身上的孽障。” “这话说的有道理,这么说的话,要是真卖,咱也要买几片。” “我也买。” “咱也买。” …… 百姓们议论纷纷,负责监刑的法院院长张璁嘴角直抽抽,皇帝发动舆论,煽动百姓对倭国的仇恨,满朝的大臣一开始都不以为然,毕竟只有沿海的百姓才和倭寇有着切身之恨,可内陆尤其是京城的百姓甚至连倭寇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他们能有多恨。 可事实证明,大臣们又一次错了,皇帝用这铁一般的事实告诉满朝,舆论的威力一旦爆发,将会何等恐怖! 张璁想起三年多以前的一件事,那件事当年也差点产生舆论风暴! 事情的起因也简单,那个时候报纸才刚刚发行,不少读书人响应号召写文章给报社,一旦被采纳就会获得稿酬,因此不少读书人想方设法的编故事,还有不少发表评论阐述自己对朝政的见解。 在大明有非生员不得议政的传统,嘉靖朝甚至还借生员议政这事狠狠敲打过一次国子监的监生,可现在风气变了,皇帝鼓励民间议政,拾遗补缺嘛,只要不胡乱攻击,基本上都没什么事。 可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些个喜欢哗然取宠而且没脑子的神经病,还他么喜欢另辟蹊径! 那一次就是一个读书人抨击国朝的烈士待遇,认为武人粗鄙,重用武人恐有难言之祸,还说大明对烈属的待遇太好,给烈士的死后荣誉太高,如此一来不利于大明崇文之风,还他么建议拆毁英烈祠,推倒英烈碑。 当时这篇文章刊登之后可谓是引起轩然大波,一小波持支持意见的摇旗呐喊,持反对意见的则是大骂特骂,当然更多的还是持观望态度。 张璁还记得当初皇帝听到这消息看到这文章之后的反应,本以为皇帝会雷霆大怒,然而皇帝平静的令人难以想象。 于是朝中纷纷猜测是不是连皇帝自己都觉得对待烈士的待遇太好,所以想要重新修缮一下。 但是头脑清醒一点的都知道,以皇帝的性子绝对不可能,那么这么平静,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一个多月后,当这方面的舆论慢慢归于平静的时候,血色浪潮席卷了整个京城! 7017k 第六百四十六章 凌迟 谷侯曾经说过,越是平静的大海越是有可能会掀起滔天的风暴! 十几年间几乎飘在海面上的谷侯他太清楚大海的威力了,那么多次行船,碰上的海上风暴简直数不胜数,前前后后十几艘海船被撕碎,加起来超过三万的百姓彻底葬身鱼腹。 这就是殖民的代价,难以承受却又不得不承受的惨痛代价。 皇帝的平静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安谧,可一旦来了! 发表那篇文章的读书人,超过三百议论甚至侮辱烈士的百姓,还有当初审核那篇文章的编辑以及最终审核通过的主编全部下狱,最终数百人头落地! 嘉靖帝用最实在的行动告诉天下人,说话有时候要带脑子,无所顾忌的去触及底线,那么最终的代价或许你承受不起! 烈士,尊重每一位为了大明而死的烈士,乃是每一位大明子民最低的底线,侮辱烈士,就是践踏底线,那么必尝恶果! 从那件事之后,关于烈士的议论彻底销声匿迹,谁也不敢质疑烈士乃至侮辱烈士,也都知道了,皇帝说的言论自由,不是允许人去随意胡乱去喷屎!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的舆论潮比起上一次而言更加猛烈! 因为这一次是皇帝亲自下令锦衣卫乃至天眼的暗卫在民间推动,要的就是形成舆论潮,要的就是让整个华夏的百姓把倭国当成罪恶之国,现在看来已经成功了。 “开始吧。”张璁看了看天色,已是巳时过半,也不是砍头,所以无需选在午时三刻阳气最重的时候,凌迟要进行三天,有的是时间。 糜凡没有动手,毕竟年纪大了,还有些老眼昏花,这种事交给徒弟们干就好,新人嘛,总得多历练历练。 令下,十名片手纷纷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道具,还将止血的药沫准备好,凌迟是个技术活,稍不留意就会造成大出血,这万一割重了血流如注的,得要及时止血,免得人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一刀! 凌迟开始! 被割肉的倭人眼珠子暴突,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那种沉闷和压抑只有切身感受到的才会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百姓们沸腾了,亲眼见到恶鬼被凌迟,顿时引起了万民无限的热情,呐喊声,鼓励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大内义本还有几名副使也被带来了行刑现场,张璁知道,这是皇帝不但要杀人还要诛心。 想到这一点,张璁心里只能一声长叹,这些倭使还活着的价值就是祭旗出征,皇帝偏偏要这么干,还要把这些倭人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凌迟,外加施加锦衣卫一百零八道酷刑。 要知道这些酷刑很多是见不得光的,因为实在太残忍,所以皇帝的目的想必还有别的,就是要让天下不法官员见识一下诏狱的惨烈,以后要是还想着违律犯法,呵呵,看看自己能熬得住几道。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要让这些倭人死的惨不忍睹,堂堂人皇竟然这般干,可见皇帝对于倭人之恨已经深入骨髓,难怪要亲征。 三天! 十名倭人有的第一天被割死,有的第二天死,但还是有三人坚持到了第三天! 这三人最多的一个被割了三千一百多刀,整个人都快被片成了骨架,可硬是还剩最后一口气没咽下,这生命力当真强悍的一塌糊涂。 最后这些倭人被片下来的肉没卖,锦衣卫牵来了几十条饿狗…… 被片死只剩下骨架的倭人最后骨头被碾碎,洒入了化粪池…… 三千一百多刀,离凌迟需要的三千六百多刀还是差那么些意思,这让糜凡这个老凌迟手感到很不满意,问张璁能不能再给一百个出来让他徒弟们练练手…… 张璁直接将糜凡给撅了回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三百名倭国武士经历了真正的炼狱,锦衣卫一百零八道酷刑轮番上阵,让这些倭国武士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这一次他们的嘴没被堵上,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日日就在京城的上空盘旋,不曾一日断绝。 到了最后就连张璁都觉得无比的残忍,无数百姓更是破天荒的见识了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酷刑,看到最后受不了,大吐特吐的比比皆是。 至于屁股上面不太干净的官员,看了这些酷刑之后也深深惊惧,甚至惶惶不可终日了。 运气最好的还是一名倭国的副使,这家伙或许有心脏病,坚持了十几天,活生生的被吓死了,然后头颅被砍下来,吊在城门楼上,尸身则是被暴尸十日后扔进乱葬岗。 一个月的炼狱让包括正使大内义本在内的所有倭国使臣心神似乎都出现了问题,他们现在关心的已经不是死不死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死,会怎么死,能不能早一点死,能不能痛快一点死…… “回陛下,三百名倭国武士已尽数处决……” 朱厚炜微笑着看着张璁道:“看来张爱卿是动了恻隐之心?” 张璁无奈,默不作声。 “对人是要有恻隐之心的,但是在朕眼里他们不算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朱厚炜冷哼道:“朕知道张爱卿的意思,但是朕让人在外面说的那些可不是空穴来风,朕也不屑编排这样的禽兽之邦,既然这些都是铁打的事实,那么张爱卿还觉得朕这样做不妥吗?” 张璁沉叹。 “有些罪孽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就会消失,这些倭鬼前辈犯下的恶行,自己没有机会亲自偿还,那么就让他们的子孙来待偿,这就是天道轮回,这就是报应不爽。” “臣明白了……” “世人当知敬畏,朕让锦衣卫将诏狱的酷刑一一展示在世人面前,那么只要还有一丝敬畏之心,就该知道有些恶行不能去做,做了就咬承受代价,而这些代价或许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臣明白。” “好了,半月后,朕亲征倭国,让礼乐部和国防部做好准备,对了……”朱厚炜哼了声道:“留一个倭鬼回去告诉倭国贼王,朕要让他日日惊惧,惶恐难眠!” “臣遵旨!” 7017k 第六百四十七章 战略 奈良天皇的脸色煞白,大明帝国连温情面纱都彻底撕掉,以无比残酷的手段将三百武士或凌迟或折磨致死的消息被带了回来,毫无疑问,这是不打算留有半点的余地,必灭日本而后快! 更让奈良天皇震惊的是,在大明的百姓当中想要日本灭亡的舆论已然是铺天盖地,几乎每一个大明百姓都从心底里面认定日本乃是罪恶之邦,都觉得日本不亡简直天理难容! 皇帝亲自操控舆论,其影响力简直大到恐怖,足以让大明的任何敌人从心底感到绝望! 最让奈良天皇绝望的还不是舆论,而是军事压力! 这军事压力来自于嘉靖帝的即将亲征,还有三千多艘在日本周围海域游弋的无敌战舰。 这两个多月间,大明水师在海上剿灭日本各个大名水师十一拨,攻陷日本周边海岛无数,每攻占一座海岛就会立即派遣上千驻军进驻,一点点蚕食掉那些失败大名,也就是被大明称之为倭寇的生存空间。 更绝望的是,无敌的大明水师几乎将日本周边给封锁住了,日本皇帝如果想要逃出日本,南下爪哇的话,至少有六七成的可能会被明军舰队发现,进而剿灭! 大明这一次是没给日本留下一丝一毫的活路! 奈良天皇现在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各大名现如今已然做好最坏的打算,都各自回到驻地,积极备战之余也在准备退路。 可现在看来,大明连日本的退路都没准备留下一点,那么按照华夏的说法就该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在奈良天皇看来,只要国内众大名能够抛开成见,只要他们能同心协力,对阵看似无比强大的大明帝国,日本未必就一定必败! 要知道哀兵必胜! 更何况,日本乱战了无数年,各大明麾下的武士哪一个不是能征善战的骁勇之士,其战斗力难道就一定比大明的那些新兵弱? 未必!而这或许便是日本唯一的希望! “倭贼不会有一点机会!”朱厚炜冷哼道:“灭国之战,灭绝之战,如果还能给予敌人一点点的侥幸,那对于大明的百万神军而言就是天大的耻辱!” 朱厚照呵呵笑道:“日本国可有上千万人,你要搞种族屠绝,这史书上恐怕一个屠夫的名头是跑不掉了。” “那又如何!” “好像不如何……不过这种恶名,完全可以让将军去嘛,比如人屠白起,他可不就是替秦王背的这名声,哥哥还真不相信没有秦王的认可甚至是决定,他区区一个将军就敢玩屠杀掀起滔天血海。 你派一个将军去把日本屠绝了,最后你再把将军给赐死,不但目的达到了,这名声…… 而且哥哥我想了好些年,始终都没想明白,你为何就会那么恨区区一个小小日本弹丸国……算了,这个不说了,可哥哥我去了京郊参谋部,老弟你制订的作战方略有很大问题啊。” “哥哥有何高见?” 朱厚照笑道:“对敌作战,在拥有压倒性优势的时候,就该追求速战速决,在哥哥看来,想要灭掉区区一个小日本,最快三个月,最慢半年足矣,可按照老弟的作战方略,这仗起码得打一年。” 很显然,自认为自己是优秀的作战指挥家和猛将的朱厚照同志对弟弟的军事计划实在是不屑一顾。 诚然,老弟确实是一位很伟大的帝王,其功绩甚至早就超越了洪武大帝和永乐大帝这两位先祖,但说到底这都是文治,至于武功,朱厚照觉得自己能甩老弟八条街。 当然,后世史书上记载嘉靖帝的时候肯定会言及嘉靖帝的文治武功,毕竟嘉靖朝的疆域实在比起正德朝不知大了多少,而且还开辟了兄弟之国和父子之国,这样的丰功伟绩,如果说武功不行,那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但是朱厚照很自负,在他看来,论武功……如果和古之名将比,那么卫青、霍去病和李靖,这三人差不多能和他比肩,可要是从皇帝这一块来算,估计只有秦始皇、唐太宗和明太祖有机会和他掰一掰手腕! 因为自负,所以他对朱厚炜的战略很不屑。 大明都已经强大到让整个世界都在瑟瑟发抖的地步了,那还扯个毛线,直接平推过去不就完了,有必要那么费事? 当然,以大明现在的国力,别说支持一场不过一年左右的战争,就算十年,这仗只要不是在本土,那也不会有什么财政负担,但是值得吗? 朱厚照觉得不值,只灭小日本不值! “哥哥的意思是?” 朱厚照嘿嘿笑道:“按照老弟的意思,这次征讨日本将会出动三十万大军,那么完全可以兵分四路! 第一路,五万大军登陆暇夷,荡平暇夷之后渡海登陆陆奥,然后往下平推,第二路从大隅登陆,一直向上平推,第三路在小日本中段,比如能登,若狭两郡登陆,将日本拦腰斩断,随后一路往上,一路朝下,如此一来,征灭日本的时间可以缩短数倍……” 朱厚炜叹息道:“从军事层面来看,皇兄这般安排没有半点问题,但是在弟弟看来,战争永远都是为政治服务的……” 朱厚照难以理解,在他看来,战争就是战争,政治就是政治,就好像文治和武功本身就不该混为一谈,比如他当皇帝就是个昏君,可要是上了战场当开国帝王,那他就是雄主一样。 朱厚炜笑道:“草原乃是华夏民族之顽疾,但是大明军队的顽疾是什么?是卫所是辽东将门! 卫所已经腐烂,辽东将门已经初见雏形,而将门最惯用的手段就是养寇自重,大明每年耗费无数白银养着几十万边军,可边军呢? 边军都快成为辽东将门的私人武装了,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为了让满朝大臣不敢轻视,辽东盘根错节的将门对阵鞑靼,用过几分心力,没有! 因为他们很清楚,真要把鞑靼灭了,打残了,那么边军的重要性也将不复存在,那么朝廷要料理他们,或许就是一个决策,一道旨意……” 7017k 第六百四十八章 绝望深渊 “不要说是嘉靖朝的大明新军,就算是完全靠边军,弟弟也相信凭借边军的实力也拥有足够剿杀,杀残草原部族的实力! 华夏民族从来不缺名将更不缺骁勇善战的敢死之兵,然而这些都敌不过私心,所以在弟弟看来,剿灭乃至肃清整个草原永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难就难在杀残草原之后如何实现有效统治,和怎么样才能将辽东将门连根拔起,而这些则是政治层面的考量。 皇兄率三军新军,效仿冠军侯故事,将鞑靼杀的兵溃千里,新军稳扎稳打,筑城于草原,开放互市,鼓励兴商,这才是解决草原问题的根本。 让驻守在草原的新军每隔几年进行军事换防,这些都是覆灭将门坐大的手段。 历史上的中原王朝将草原部落杀成死狗,甚至难觅王庭的次数还少了,可为什么草原每过二三十年就会死灰复燃,这就是没有从根本上去解决问题,也是历代王朝根子上的短视。 历朝历代都认定草原乃是鸡肋,所以从来没想过去真正的有效统治,充其量也就是让草原降王管理草原罢了,就和当初的哈密国一无二致。 可想不通的是,那么多代帝王难道就没好好算过一笔账?要维持漫长的边境线,需要驻扎的大军会耗费多少的钱粮? 国家因为边军的军饷要花掉多少银子的财政用度?既然明知道花这么多银子,那么为什么不能另辟蹊径? 比如让几支大军开进草原,将草原分割成为数块,这些大军巡防草原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消灭草原大的武装部落,至于军队如何生存,草原人能生存,难道华夏人就生存不了? 如果能生存,换算一笔账,是驻守大军在边境被动防守花的钱多,还是主动出击,以攻待守花的钱多?” 朱厚照一言不发,他总感觉老弟的理论不太对头,真要这样运作的话肯定不可能如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老弟的论调,毕竟现在嘉靖朝治理草原很成功,至少现在完全看不到草原势力抬头的趋势。 事实有时候就是最好的例子,大道理说的再如何天花乱坠,铁打的事实只要扔出去,也足够让所有不服闭嘴! “再比如东南,东南小国都是大明的藩属国,千百年来仰仗中原王朝的庇护,彼此之间才能相安无事,大明要是出兵征讨自己的藩属国,那就是典型的兴不义之师,可东南之地对于大明而言有着非凡的政治、军事和经济利益,就好像是一块肥肉,要不吃到嘴里面,终究是心有不甘啊。” 朱厚照哼哼道:“所以你就玩了一出驱虎吞狼,还想欲盖弥彰。” 朱厚炜笑道:“这段历史后人如何去评价,弟弟我管不了那么多,弟弟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夺了东南这块地盘,但是民族之间的矛盾,反抗侵略统治,同样是政治上需要考虑的问题。 毕竟东南和倭国不一样,倭国……咱可以屠灭,自然不存在什么狗屁的民族问题,但是东南没有必要,所以咱只能玩迁徙,用换血的方式来完成东南的有效统治。 而那些被迁徙到西域的东南百姓,其实他们在远离故土之后,唯一的念想就是活着,只要活着,他们才不会管自己的统治者是谁,几十上百年一过,谁还会记得东南原本才是他们的家乡。” 朱厚照皱眉道:“你又说军事利益,又说经济利益,可你看看现在大明……华夏的版图,这世界上好地方都被咱们占了,哪来的军事利益,就是经济利益也没那么重要吧,毕竟都是汉人兄弟,赚钱也不能赚黑心钱。”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是人就有私心,这一点放在万世都是不移之理,你我兄弟,海外父子之国,在我们这一代或许没什么,可要是过上十几代,那时候的亲缘早就淡薄到可有可无了,这些所谓的兄弟之国还有几分的兄弟情谊,届时谁敢说他们不会掀起战争。 就算战争不会爆发,可经济呢?比如澳洲,澳洲的国度没有理由把澳洲的资源白白送给大明的道理吧,澳洲的铁石比起大明的铁石质量要好的多,而且极其丰富,他们自己用不完会不会要卖出去,要卖会卖给谁? 比如武朝现在的煤资源,比如西边的火油资源,这些都是可以和大明互通有无的,国与国之间的贸易是不可能断绝的,而这就算经济利益。” “好像有些明白了,你这话题扯的有些远,咱还是和你说日本战略。” 朱厚炜肃然道:“消灭区区倭国不过弹指之易罢了,甚至获取的利益要远远高于大明消耗的财富,也根本不会动摇大明自身的国力,但是现如今大明国内百姓反倭情绪高涨,无数的百姓因为舆论,从而对倭国深恶痛绝。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如果简简单单的就把倭国给灭了,那弟弟亲书的那讨倭檄文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弟弟亲征是不是显得多此一举。 那么被调动起来的百姓情绪是不是无处宣泄,现在弟弟需要一次次的攻城掠地的消息传回大明,让万千百姓相信这是一场正义之战,大明天军杀赴倭国是替天行道。 另外,简简单单灭了倭国,弟弟这心里面总有些不甘,弟弟要让倭国上到天皇,大名,下到百姓,一点点感受到什么是绝望。 要让他们奋起反抗,让这些畜生的希望一点点被扑灭,从而坠入绝望恐惧的深渊,让他们就算是死,也死的不甘心!” 朱厚照目瞪口呆…… 杀人诛心,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呐。 “还有朝鲜……” “和朝鲜有什么关系……”朱厚照无语。 “朝鲜是大明的藩属国,对大明也是恭恭敬敬,但是弟弟想要朝鲜的地盘,却没有正当的借口,难不成要栽赃陷害,这未免有些下作……” 朱厚照心想,你嘉靖帝这十几年做的下作事还少了,不服?看看东南先。 “大明的无敌军威,弟弟要让朝鲜好好的,直观的切身感受感受,并且想办法施加一些压力给他们,没准朝鲜君臣受不住压力,纳土而降呢?” 朱厚照彻底无语…… 7017k 第六百四十九章 誓师 京郊大营! 这座兴建于嘉靖元年的军营,时至今日已经走过了十九个年头,十九年间,超过百万大明新军从这座注定会载入史册的大营当中走出去,前往北疆、西域、东南、各省军区,乃至移民万里之外! 从这里走出去的兵是大明的子弟兵,在这座军营里,最重要的军事理念就是忠君爱国,万民至上! 这是刻在每一位新军战士骨子里面的不屈理念,深入骨髓,虽死不移! 今天,这座大营迎来了他们忠的对象,大明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也是一手缔造出大明新军的神! 大明第十一位帝王,人皇嘉靖! 三十万新军身穿崭新的军服肃立在春风之中,一个个站的如同标杆般笔直,整座校场鸦雀无声,但是每一位将士的目光当中都充满了火热。 因为此刻站在校台上的是皇,是神,是他们今生唯一的信仰! 朱厚炜是皇帝,但是他也是军委之主,因此他今天身穿的乃是军服,只不过他的军服上没有徽章也没有军衔,那是属于真正军人才配拥有的无上荣耀! 在朱厚炜的身后是太子朱载垣,这是朱载垣第一次来军营,也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大明的军威! 这是他父皇嘉靖帝的军队,是大明的军队,他们忠于自己的父皇,忠于大明的皇帝,以后忠心的对象也是自己! 看到这样的军容,就算是再不懂军事,这个时候都会情不自禁的升起一股由衷的自豪感,这股自豪感来自于对军队的认可,来自于强大的民族自信心。 朱载垣不知道自己父皇为什么要在出征前带自己来军营,或许只是为了将他推向人前,让大明新军训练基地的兵认识他,知道大明储君的存在。 在校台上除了朱厚炜父子外还有三人,一是大武朝太武皇朱厚照,这一次朱厚照将会随同朱厚炜一同征伐日本! 事实上朱厚照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 他万里迢迢从西欧回来,固然是因为西欧无战事,加上为人至孝,所以回来是为了给母后养老送终,可让他耐住性子一直等待,还不催的就是日本之战。 事实上是,大明如今太强,强的有些过份,强到完全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了,这也意味着能够征战的机会越来越少,简单点说就是机会快没了…… 所以这上战场的机会得珍惜啊。 唯一让朱厚照不太爽的就是攻日战略,按照他的意思就算不来个中路突破,至少也该一路由北下南,一路由南北上,如此一来他至少可以独领一路,不用和老弟这个军事白痴待一起…… 但是现在只能一起…… 除了朱厚照还有周宁和洪济…… 洪济老了,几年前就已经不怎么问军中之事,不过后半辈子都活在军营,前几年皇帝在京中给他赐了宅子他都没去住,因为他觉得自己也是军人! 他是太监,是没根的人,但是在军中没人觉得他不是男人! 他是新军军人眼中的活阎王,是军中条例和军法最为坚决的贯彻着! 铁面无私,眼中不容沙子! 可以说,大明新军能有如今的成就,洪济功不可没! 和任兴一样,同样都是从小看着皇帝长大的大伴,都是陪着皇帝前往湖州的潜邸旧人,一起回到京城,洪济没有任兴的滔天权柄,但是他在军中的威望,就算十个任兴都无法与之比拟分毫。 军中双壁,周宁、洪济! 对于周宁,朱厚炜是有些歉疚的…… 这位当初被委任前往湖州担任永王卫指挥使的将军,实际上是朝廷安插在湖州的眼线,这也是朝廷一直以来的传统,朱厚照知道不会阻止,毕竟湖州所有传回来的消息,他都只会当成放屁,说句不好听的,朱厚炜真要谋反,这家伙估计都能兴奋的三天三夜睡不着觉,然后亲自带兵把老弟揍上一顿,再把皇位送出去,还美其名曰禅让…… 至于朱厚炜同样也不会在意,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个世界上值得朱厚炜毫无保留去信任的就是朱厚照,再加上对朱厚照前生今世的了解,朱厚炜同样清楚,所谓的宗室制度就是个屁。 兄弟两个心照不宣,然而谁能想到周宁这个眼线最终会被朱厚炜强大的人格魅力给彻底征服,安安心心的当起了新军的练兵官,而且一练就是二十六年! 太多从这座大营走出去的兵在疆场上建功立业,也有太多的军人成为英烈祠里面一个名字,而他周宁还是练兵官…… 二十六年从未变过,所以朱厚炜觉得自己是亏欠周宁的,当然身为天子,就算他真说自己亏欠,周宁也只会诚惶诚恐,所以这份心思永远也不可能会被表露,周宁也受不起! 此刻朱厚炜的目光缓缓扫视整个校场,这些应征入伍的年轻军人将会追随他的步伐去开创历史,同时也会泯灭一个历史! “将士们!”朱厚炜站在扩音喇叭前面,用尽全身力气大吼。 “万岁,万岁,万岁!” 朱厚炜抬手,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瞬间停滞,整个大营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这就是军容,大明新军的无敌军容,在这个天下,不论是谁,只要是大明的敌人,那么面对这样的军队,最后的下场都已经可以预见。 “今日,朕于此校阅全军,是想要看看大明从这座军营走出去的军人是不是一位合格的军人,现在朕看见了,朕很满意! 曾经有人和朕说过,真正的好兵必须要经历战场的磨砺,手上没有沾染过敌人鲜血的兵不是好兵,没有杀过敌人的兵不是精锐! 这句话在大明这座练兵大营里的兵走出去征战沙场之后,对着那些所有质疑的人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北疆!西域!东南!海外!处处都有大明军人的身影,大明的军人战时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是英雄,非战时则是大明万万百姓的保护神! 现在,朕要率你们亲征倭国,报大明百五十年沿海百姓之血仇,诸位将士当如何!” “杀!杀!杀!” 7017k 第六百五十章 祭旗 嘉靖十九年四月初一。 日本正使大内义本,副使及随行二十九人弃市。 被关押在诏狱长达数年之久,早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那些个假和尚被腰斩于菜市口刑场。 各地沿海上百和倭寇勾连,甘愿为汉奸的一百多家大族以及大大小小官员两百八十七人尽数斩首! 此番亲征祭旗,俨然已经超过三千人! 大明水师第一、第二、第三舰队一千五百艘战舰在日本外海巡弋,大明水师第四舰队、第五、第六、第七近两千艘战舰浩浩荡荡,遮天蔽日从天津卫出发! 按照预定的路线,联合舰队进入渤海,然后经渤海海峡,走大连过长山群岛抵达朝鲜外海,沿着朝鲜海岸线,进入黄海一路南下,最终折道进入日本外海抵达倭国最南端,并于大隅郡登陆。 说白了,朱厚炜如此绕路非要从朝鲜外海逛上一圈的目的就是给朝鲜王室施加无比巨大的压力,让朝鲜见识并切身感受到来自的大明的军事威慑。 当然光靠军事威慑在朱厚炜看来还不足以让朝鲜屈服,所以朱厚炜还有两手准备。 这个准备还是老招数,就是发动舆论! 潜伏在朝鲜的细作会散步谣言,给朝鲜全方位的压力,让朝鲜王室知道,不主动一点纳土,那么大明在灭了小日本之后,朝鲜存在的战略地理价值将不复存在,那么届时大明一定会找借口对朝鲜发起灭国战争! 这就是考验朝鲜王室的心理承受能力,如果朝鲜王室能抵挡的住如此巨大的压力选择硬扛的话…… 那样的话对于朱厚炜而言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兴不义无名之师,悍然发动对朝鲜的侵略战争,并且完成人口置换计划,至于后世如何评说,那朱厚炜也管不了那么多,二是把这事留后世子孙去解决,就看朝鲜什么时候犯错,或者什么时候内乱了。 现在还不需要考虑这些,站在青龙号巨舰船头的朱厚炜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心中豪情油然而生。 来到这个世界三十多快四十年了,倭国是他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候杀到血染满空的地方,相对于国内的各种改革,在朱厚炜的眼里,讨灭倭国的重要性比起国内变革不知道要重要多少倍。 不灭了倭国,不将这片罪土杀到血流成河,朱厚炜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些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烈士,对不起千千万万惨死在鬼子屠刀下的无辜百姓,对不起华夏自甲午战争到抗日战争结束,华夏蒙受的耻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和良知。 这一次就让这些倭鬼的前人替他们在另外一个时空中的后世偿还罪孽,就让这个本不该存在于世的罪国彻底泯灭在历史的长河当中。 这是朱厚炜的历史责任感和最大的使命! “想什么呢?”朱厚照缓步走到船头,见朱厚炜一脸的肃然,忍不住问道。 朱厚炜回过神来笑道:“在想这片海被血水染红之后会有多绚丽,在想数百上千万人沉入这海,海中的鱼类会迎来何等丰盛的饕餮盛宴。” 朱厚照表示很无语。 “皇兄是战场上的行家,正所谓术业有专攻,登陆日本南岸之后,皇兄觉得该怎么打?” 朱厚照嗤笑道:“怎么打?能怎么打?这种小单子接的没劲。” “皇兄说的是。”朱厚炜笑道:“安道尔会战,莱茵河之战,动辄就是上百万大军厮杀,如今征讨倭国确实和伐灭西欧不是一个级别的战争。” 朱厚照呵呵道:“倭国是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的多,乱战了一甲子,这次遭遇到大明强大的军事压力,奈良天皇才召集众大名放弃之间的战争,一致应对来自于大明的军事压力,然而这些大名彼此之间征战了这么多年,谁敢把后背放心的交给别人? 所以说,你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想要效仿西欧那样,通过一两战就击溃倭国主力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不过各自为战也可各个击破,倒也费不了什么手脚。 而且你要打倭国,是想要种族灭绝,那只需要稳扎稳打,那么也就无需担心倭国百姓的袭扰,见一个杀一个也就是了,哪来的那么费事。” 朱厚炜点了点头。 舰队继续前行,十天后抵达日本最南端大隅郡! 此时镇守倭国南端诸郡的乃倭国战国时代,赫赫有名,号称云州之狼,擅长谋略,与毛利元就、宇喜多直家两人并称为战国三大谋将。 尼子经久乃出云国的武将,守护代,以其下克上的传奇经历而与北条早云、斋藤道三等人齐名,白手起家夺回了出云国的领地,之后发展成为拥有山阴山阳十一国的超级大名,被后人誉为战国阴阳一太守。 此时看向海上遮天蔽日般的大明舰队,尼子经久只觉得浑身冰凉,一股从骨髓里面透出的寒气瞬间弥漫全身。 这是一支能够无敌于海上的舰队,在这个世界上任何敢挡在这支舰队面前的敌人,唯一的下场就只有被彻底撕碎! 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悬念! 如果他拥有一支这样的舰队,整个海域都将会会是他的天下,他的战争脚步将会随时随地出现在日本的任何一个角落,以奇袭之战剿灭所有的敌人,建立起属于他的幕府时代! 但是没有如果,而且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安照战前部署,他需要防备恰好是南端! 在尼子经久看来,大明就算征讨日本,最大的可能性也是从朝鲜直下中州,然后两路突击吞并南北,所以在中端位置,近十位仇恨不深的大名联合驻守,想的自然是能予明军当头一击。 只可惜现在看来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作为战略家,尼子经久已经在南端海岸线严密部署,然而现在看到大明军这般威势,他就好像在面对天威,让人甚至生不起一丝一毫对抗的念头。 太强大,强大到让人绝望…… 此时在这片海域下面,数百名水鬼时不时探头换气,继而下潜,渐渐朝着大明舰队潜游前进…… 7017k 第六百五十一章 屠倭 数百水鬼没有打算隐藏行迹,事实上也不可能隐藏的了,他们的任务就是潜入到明军舰队底下,不计死伤凿穿一些明舰,用处或许不会太大,但是足以让明军知道,征讨日本就得做好承受巨大代价的准备! 他们就是敢死队,只要能完成任务,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去。 既然是水鬼,水性自然极佳,之所以不乘船,当然是不想成为明军的靶子,可惜的是尼子经久打错了如意算盘。 看着时而冒头时而潜行的水鬼,朱厚炜的嘴角露出一缕冷笑。 不说十几艘主力钢铁战舰,就算是木制战舰也是能远航的重量级海船,船底都是经过几十道工序还几层加厚了的,水鬼想要凿船? 不是不能,但是朱厚炜怎么可能会给他们机会! “准备!” 几百名火枪手同时举起了枪对准了海面,大明的火枪工艺早已经今非昔比,子弹在水中的穿透力固然比不上在空气当中的威力,但是要射穿一二十米的海水简直不存在丝毫难度。 说白了,这些水鬼就是送给明军的开胃小菜! “开火!” 一声令下,上千支火枪同时射击,在舰队正前方海面上交织出一幕密集的火力网。 密密麻麻的子弹穿入海面,射透海水,顿时将海面下潜游的水鬼射死一片,海面上顿时涌现出一朵朵盛开的血花。 血花扩散,染红一片海水,随即又是一轮接一轮的攒射,血色海面不断扩大,触目尽是红色。 侥幸没有被射杀的水鬼哪里还敢继续,就算再不怕死,也怕被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屠杀,死,如果毫无价值,那么便没有丝毫的意义。 于是活下来的水鬼纷纷冒头拼命往回逃,想要拼尽全身的气力逃出这一片死亡之海。 “弩!” 强弩的射程比火枪更远,眼看着活着的水鬼已经逃出火枪射程,朱厚照下令,顿时撤枪换弩,几轮攒射,海面上又多了几十具尸体。 几百名抱着必死之信念而来的水鬼最终只有几人逃上了海岸,死确实是死了,只可惜任务没完成…… 尼子经久脸色铁青,以水鬼凿船乃是日本战争当中屡试不爽的招数,敌军就算知道也很难防备,唯一的办法就是派遣善泳之兵入海与水鬼鏖战,最后付出数倍的死伤。 然而大明的狠辣和火器的威力超乎想象,日本不是不知道大明火器的厉害,而是非常清楚,这些年各大名也在想方设法从大明搞新式火器,然而大明对于火器的管控严到发指,别说倒卖火器,就算是发现想要觊觎火器都会被立即缉拿,然后严刑拷问,久而久之,就算手眼通天之人也打消了走私火器的念头。 当然,想要永远管控火器根本不可能做得到,朱厚炜有他自己的计划,至少在没有消灭掉周边敌人之前,火器就是他的逆鳞,谁碰谁死! 因为任何一支走私出去的火器都有可能成为夺取大明将士的武器,走私火器就是枉顾军人性命,不杀都没天理。 今天是尼子经久真正正视大明的火器,知道强悍可没想到强悍到如此地步,看着大明舰队船身上密密麻麻的炮口,再看看自己布置在海岸线上的七八十门火炮,心里面不由自主的再次升起一缕缕绝望。 就在此时,轰天巨响! 那些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金属光辉的十几艘钢铁巨舰,船身上的炮门被打开,随即万炮齐鸣。 数百上千的炮弹在空中划过无比优美的抛物线,狠狠的砸向整条海岸! 一瞬间已是火光冲天! 尼子经久布置的海岸防线眨眼间被撕的粉碎! 守在炮台边上的火炮手还在等着敌舰靠近到射程以内,谁能想到明军的舰炮射程竟然远远超过岸炮,几乎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便被彻底摧毁。 那些炮手直接被强大的火力炸上了半空,炸的支离破碎,那些岸炮连热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炸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海岸防线被撕碎,尼子经久的两步部署彻底失效,然后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军舰队快速突破到海边,随后一列列大明军队迅速登陆! “杀!”朱厚照抽出佩剑,狂热高呼。 尼子经久作为倭国实力至少能排进前三的大名,麾下拥有两万五千军队,其中凶悍武士多达五千,这样一支军队在大明百万雄师面前不值一提,然而在倭国,那就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这也是尼子经久争霸倭国的最大本钱,然而只有和明军正面接触,尼子经久才真正发现,他赖以称雄的资本,在明朝大军的跟前脆弱的如同刚出生的婴儿。 太凶残了,正面交锋哪来的阴谋诡计,尼子经久号称谋略无双,但是在正面战场根本没有发挥计谋的机会,更何况就算想玩阴的,大明新军参谋部内十几名整日里什么事不干,专门研究阴谋诡计的参谋也不会输了他分毫。 没有机会,没有丝毫的机会,这是尼子经久现在唯一的感受! 日本军队的军械和明军拥有着宛如天堑般的鸿沟,在日本军队当中,最崇尚的乃是个人武力,这也是武士在军队当中地位要远远高于寻常战士的根本。 这些武士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就算追随的大名战败,只要给他们几艘船就能成为海上流窜的资本。 历史上几十名倭寇杀的明军上千卫所兵乱窜,几十武士就能一路流窜一直杀到南京城下,这些事例足以证明武士的个人武力值是何等彪悍。 只可惜倭国像华夏王朝学习了几千年,竟然都不明白个人的武勇在战场上不值一提的道理。 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要知道倭国一方土豪率几十名武士就敢说爆发战争,村落之间的所谓鏖战都能被大书特书,说白了就是一群自以为很厉害的土著罢了。 今天朱厚照!明军!将会给这些所谓的武士上一堂生动的课,实实在在的告诉他们,所谓的个人武力在真正的战场就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7017k 第六百五十二章 屠倭(2) “冲上去,杀光这些明狗!”尼子经久手中武士刀高高扬起,脸上的表情要多扭曲有多扭曲。 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道精神表现在战场只有两个字…… 玩命! 尼子经久知道凭借日本国的力量,如果在海上根本不可能是明军的对手,明军舰队的数量还有恐怖到让人心颤的火力,但凡和其交锋过的,都知道这是一股完全无法战胜的对手,凭借日本的海上力量想和明军水师战斗,只能是自欺欺人更是自取其辱。 而且事实上日本国内的大名也没有多重视水军,他们要的是陆地争锋,击败本土的所有对手,然后建立自己属于自己家族的幕府。 海上,那是流亡武士的逃难之地,更何况,大明舰队这几个月间一直游荡在日本国外海,日本各个大名的水军还有那些落海为寇,占岛为王的倭寇早就被揍的落花流水,别说和明军对抗,就是周边的小岛都不敢待,稍微有些能力的早就跑远了,跑不远的也蜷缩在孤岛上装起了良民,不过据尼子经久所知,就算装良民也没用。 因为只要被明军发现,就是死! 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明朝这是要将他们日本亡国灭种! 日本众大名对此有着无比清醒的认知,所以才会暂时放下恩怨一致对外。 尼子经久不相信自己麾下身经百战的军队在陆地上不是明军的对手,只要他能挡住明军的几次进攻,只要能坚持住几天,那么各路大名就会蜂拥而至,将明军死死摁在大隅郡,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倭鬼以为凭借这种原始战法就能抗衡我军?”朱厚炜下船登陆走到朱厚照身边,发出一声冷笑。 朱厚照的目光从望远镜当中收了回来,摇头叹息道:“你没有经历过战阵,你不懂。” 朱厚炜感觉自己被无情的鄙视了。 “倭国的乱世经历了五十多年,这些能够站稳脚跟的大名皆是骁勇善战之将,其麾下之兵也大多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如果换做是以前的明军……估计同等数量的明军与这样的军队鏖战,胜算不会超过四成。” “现在呢?” “现在是放屁……”朱厚照无语道:“现在你也好意思问……以当前明军的实力,杀敌一万如果自损一千都是大败,损伤三百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赢了。” 朱厚炜无语。 明军如今的火炮发展极其迅猛,基本上是体积越来越小,射程越来越远。 此刻前沿阵地的数千火枪手严阵以待,一个个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越来越近的倭鬼军队,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上面,只待令下,火枪就会成为收割生命的死神镰刀。 大明国内百姓之间的舆论甚嚣尘上,同样,军中这段时间的军事教育也一直以批判倭国为主,可以说,如今的大明军队对于倭国的恨,只怕能上升到杀父夺妻这样的高度。 每一位战士现在的信念只有一个,就是杀上倭岛,屠灭所有能够看得见倭国鬼子。 一门门榴弹炮被推上了阵地,在步军的保护下列阵,上千门火炮有条不紊的调式着炮口,准备覆盖地毯式打击! “无需命令,但凡进入射程之倭鬼,一律击杀!”朱厚照下令! 朱厚炜亲征,虽然他也知道灭了倭国远没有那么复杂,但是外行就是外行,对于军事这种专业性较强的玩意,他一个外行还是不插手的好,所以他是名义上的主帅,实际上的主帅是他哥…… 几千日本前锋军嗷嗷叫着突击,转眼间就冲进了明军射程之内。 顿时枪声大作! 别说是当前明军的新式火枪,就算是老式火绳枪,只要调度得当,只要敌军进入射程,那么几百上千支火枪递进式射击形成的弹幕也足以将任何敢于冲锋向前的敌人射成筛子。 新式火枪相对于老式火枪,性能更稳定,射程更远,精度更高,当然在当前这种战斗下,所谓的精度根本不值得一提。 倭鬼被成片成片放倒,最后为了躲避射杀,活着的倭鬼用同袍的尸体当起了人肉盾牌。 这么干确实有些效果,毕竟子弹的穿透力在达到一定射程的情况下还不足以穿透尸体,命中尸体后面的目标,更何况这些尸体还穿着轻甲。 但是当倭鬼进入三十步内时,火枪的威力已然大增! 但是给予倭鬼致命打击的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火枪而是手榴弹! 数百颗手雷飞上天空,砸在倭国群中,顿时炸翻一片,漫天都是断肢残臂和飞舞飘洒的血水。 身在后方通过望远镜观望整个战场的朱厚炜,胸腹中微微有些不适,战场上弥漫飘散过来的血腥混合着硝烟味道更是令他一阵阵作呕。 在朱厚炜的眼里,倭国人就是畜生,就是禽兽的后裔,杀光倭国人不会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歉疚和负罪感,因为他就把这场战争当成了一场屠宰战。 可毕竟没有见过如此血腥了场面,终究还是有些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战争是歼灭,是征服,是屠杀,只要能取的一场战争的胜利,那么可以无所不有无所不用其极,因为这是正义之战,这是复仇之战! 这么一想,朱厚炜的心里面顿时舒服多了。 “想什么呢?”朱厚照有些戏谑的看着老弟。 “没什么……” “不适应?”朱厚照嘿嘿笑道。 朱厚炜感觉这话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屠宰一群畜生罢了,没什么不适应的。” 朱厚照顿时刮目相看道:“倭鬼的战斗力很强,都被炸成这死样了,竟然还没溃败。” “溃败也好,逃亡也罢,对于他们而言没有意义,半年前的讨倭檄文,他们就该知道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这是灭国之战,这是屠种之战,就算他们逃到海上,也不会给他们半点生路,这些大名不可能没和他们的兵说过,既然没有转圜的余地,那么唯有死战到底。” “说的有道理……”朱厚照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道:“看看倭鬼后阵,那个大名估计觉得离咱们十里地足够安全,是时候给他送上一份大礼了……” 7017k 第六百五十三章 屠倭(3) “轰死这群狗杂碎!” “放!”数千炮兵同声大吼,上千门榴弹炮同时装填炮弹,随后拉响! 巨大的轰鸣声后,千枚圆锥形炮弹呼啸着直接扑向倭军后阵! 呆了,傻了,疯了! 尼子经久知道明军的火炮射程远到恐怖,比如先前两轮齐射就将他的海岸阵地摧毁的舰炮,其射程就高达十里以上! 然而舰炮是舰炮,因为是用巨舰装载,所以完全可以不去考虑火炮本身的重量。 所以舰炮射程远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在对火炮无比朴素的认知当中,火炮的射程完成是和重量成正比的。 可现在明军装有车轮的火炮怎么看都是轻型火炮,这等分量的火炮射程能达到三五里就算不错了,简言之,他的后阵处于绝对的安全区域。 然而事实给他狠狠的上了一课,清晰的告诉他一个事实,用老眼光去看待新事物,最终要付出的代价或许根本无法承受。 比如生命! 上千炮弹精准落在倭军后阵,立刻将聚集了超过两万大军的倭军阵地炸的稀烂,一轮炮袭便至少夺走了三千倭鬼的生命! 地毯式覆盖轰炸,专门打击密集阵型,收割生命的效率简直惊人。 后阵倭鬼直接被炸懵了,隔着十几里远,明军的火炮炮弹竟然能炸到他们的阵地,而且威力如此巨大,简直颠覆了所有对于火器拥有一定认知的倭鬼想象。 尼子经久彻底疯了,这些兵可都是他的本钱,当初他好不容易争取到来守南端,本来盘算着明军最不可能攻击的方向就是由南向北,可现在倒好,明军来了,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可即便如此,尼子经久也没有丝毫慌乱,在他的计算当中,自己的军队足以挡住明军五天,而离他最近的毛利元就收到消息最多两天就能驰援。 毛利元就不会不动,因为谁都懂什么叫唇亡齿寒,他尼子经久的军队被杀光了,那么下面就轮到他! 不想死,大家就只能同心协力! 可开战到现在,自己的大军死伤惨重,对面的明军连毛都没摸到一根! 这根本就不能算是战争,这就是一个三岁的孩童在面对一个巨汉,而那个巨汉的左手还拿着砍刀,右手还有一柄巨锤! 没有留给尼子经久思考乃至感叹的时间,几分钟的时间内,明军就已经倾泻了三轮炮弹,其中一枚炮弹落在尼子经久身边不足两尺的地方…… 猛烈的爆炸,恐怖的气浪直接将尼子经久掀上了半空,一只胳膊被高速旋转的弹片直接削掉,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被淹没,随后摔落于地,脑浆迸裂…… 倭国战国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代大名在正面战场上没有杀死一个敌人,便被格杀,堪称耻辱般的死去…… 整个倭国后军彻底乱了,尼子经久不死,凭借其威望还能镇的住阵脚,现在尼子经久死了,再面对根本无法抵抗的敌人,倭军瞬间奔溃! “杀!” 数万明军冲击,只要看见奔跑的,站着的敌人就是一枪,这一刻没有丝毫的怜悯,因为军事条例上写的很清楚,战场之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对自己袍泽的不负责任。 击杀一切顽抗未降之敌,乃是每一位大明军人牢记于心,不可或忘的神圣使命! 到处都是叽里呱啦的乱叫,四处都是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窜逃命的倭鬼。 脊梁被打断了,胆子被吓破了,再勇猛的战士也只会论为待宰的羔羊。 整个战场彻底混乱,三十万明军登陆,呈三面包围态势迅速分割穿插,不计其数的倭鬼倒在了枪口之下。 这一场在尼子经久看来即便不是势均力敌,可至少也能抗衡几天的战斗以最快的方式开场,也以最快的方式结束,真正的交锋几乎没有,明军只有一名战士受伤,还是追击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 海岸边迅速建起了大营,中军主帐内兄弟两人悠哉悠哉的喝着小酒,不过朱厚炜委实没什么胃口,倒是朱厚照大快朵颐吃的挺美。 当然,以这货的神经元强度,恐怕就是弄几个倭鬼在他面前开膛破肚,他该吃还是吃,该喝还是喝,都不带一丝影响。 “无聊的战斗,无趣的战场。”朱厚照喝了口酒有些郁闷。 “你都提着大砍刀自己冲上去砍翻几十个了,还无聊?”朱厚炜有些不太想和这货聊天。 “战场厮杀懂不懂?”朱厚照不爽道:“真正的猛将是冲锋陷阵,是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冲向敌将,杀透敌阵,割掉敌人的头颅,让敌人腔中的热血能够肆意洒满自己一脸,那才是热血沸腾的战争,现在?这是宰猪,没意思。” 朱厚炜表示理解……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朱厚照唉声叹气道:“这句话害人呐,让咱这种出身的,想要上战场厮杀个痛快都不行,真是无比怀念当年在草原上找小王子主力,那一路上的征战厮杀呐。” 看着老哥那张无限装逼犯的脸,朱厚炜就恨不得上去狠狠擂上两拳。 这上辈子得了多大的德,才让你这货生在皇家,还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这种好事到你这反倒成了掣肘? 你让这天下人到哪里说理去…… 不过想想这家伙的性子似乎也能释然,天生的将军料,偏偏投错胎成了皇帝……朱厚炜不想说话,感觉想吐,觉得自己继续想下去,他也得成装逼犯。 朱厚照还在无限憧憬当中,想着当年的安道尔会战,想着在莱茵河畔和发起圣战的教廷决一死战,越想越没滋味,于是给自己斟满,一饮而尽。 “倭鬼的战斗力你也看见了,只要稳扎稳打,不急功冒进,大明军队发起的这场灭国之战不会存在半点悬念,哥哥本不想问,但是还是要问最后一次,你真的要将灭国之战打成灭族之战?” 这句话不问也就罢了,一问,朱厚炜的眼中立即升腾起汹汹燃烧的仇恨之火。 “好吧,不用回答了,哥哥我懂了……” 7017k 第六百五十四章 屠倭(4) 入夜,一身戎装的讨倭军副指挥使,钦赐兵侯周宁入帐。 “启禀陛下。”周宁拱手道:“战果已经清点结束。” “说。” “此战,歼灭倭军尼子经久部七千四百余,俘虏一万两千三百四十八倭鬼,我军零战损,敌将尼子经久被炸死。” 杀伤敌军近两万,自己毫发无损! 这样的战绩古往今来都堪称奇迹中的奇迹,能造成这样辉煌的战果,靠的是什么? 大明军工! 军工的代差直接形成降维打击,让倭鬼尝试到了所谓狗屁的武士道在无坚不摧的火炮轰炸配合火枪射杀的攻势下,是何其的脆弱,何等的不堪一击。 此等战绩比起朱厚照的安道尔会战和莱茵河之战更加辉煌,尽管那两场发生在欧洲的大战,人数是这场战役的几十倍,伤亡也更加惨烈,俘虏也更多,但是真比起来,就看系数。 这边是两万比零! 安道尔会战,武朝军队伤亡一万余,歼灭加俘虏敌军六十余万,差不多也就是六十比一,至于莱茵河之战也是大同小异,无非就是杀敌更惨烈,而己方的战损更少点罢了。 当然,账有时候也不是这么算的,不过这一战已然完完全全打出了大明的军威,更是杀破了倭胆,这一次屠灭战,那些逃掉的倭鬼一定会把这场战役的细节汇报给其他大名,而且肯定会添油加醋! 如此一来,明军不可敌的概念就会深入人心,就会更加绝望,绝望到见到明军就如同见到天兵天将,再难升起对抗的念头。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绝望的情绪会逐渐蔓延,逐渐加深,没准能把人给逼疯,而这本身就是朱厚炜想要的效果。 否则就凭区区倭国这点大,甚至还不足大明一个行省那么大点的地盘,根本不值得朱厚炜大动干戈,按照朱厚照的意思,几路突破,顷刻之间就能把倭国给灭了! 后世倭国被鹰酱打击,遭受灭国的时候,天皇不是喊出一亿玉碎这样的豪言壮语,那好,现在朱厚炜就是要让倭国彻底碎了! 而且不会给其一丝一毫,死灰复燃的机会! “周宁!” “末将在!” “你去召集各营将领让这些将军去问问自己的麾下,谁愿意当屠夫,朕要组建一支五千人的刽子营!” 周宁不解,只得说道:“陛下,新军的每一位战士都无惧杀戮,只要将令下达,就算前面是悬崖峭壁,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就算面对的是老弱妇孺,他们也一样会端起手中的枪!”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兵侯此言朕信,但是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杀戮,朕不愿意看到太多大明的军人最后心理方面出问题,所以朕需要的是心理素质绝对强悍,就算造成惊天杀孽也能从容面对,是心甘情愿去当屠夫的战士,记住,需要绝对自愿,不允许有一点点的强迫,这样把,一营出五百人,十大营五千,多了不要。” “末将遵旨。” 朱厚照叹息道:“刽子营……” 朱厚炜正色道:“这不是战争,这是一场空前屠杀,是种族灭绝之战,大明军人在战场上可以肆无忌惮的去收割敌人的生命,但是……你让他们去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去杀戮妇孺……很多心理素质不过关的兵最后心理一定会出问题,在军队有军纪约束,可一旦退役……” “惊天杀戮,不敢想象!”朱厚照有些不能释怀,要知道他在西欧也完全可以玩种族灭绝这一套,这样更有利于汉人占据欧洲,然后通过人口繁衍,一步步实现地域统治。 但是他不落忍,所以他宁可接受剥夺生育权的方式,通过时间来消灭西欧人种,也不愿意玩这种惨绝人寰的手段。 说到底很是有那么点心慈手软。 实际上两兄弟差不了多少,朱厚炜自己也不是嗜杀之人,否则的话他在手握强军,掌控财政的前提下,完全可以用更加残酷更加激进的手段来完成大明的改革举措,但是他没有…… 他宁肯多花点时间,多费点心力和大臣们周旋,宁可用隔山打牛,宁可摆事实讲道理来说服满朝,除非不得已,除非触及他的底线! 但是倭国不一样,那是一种这个时代无法理解的民族仇恨,这种仇恨日积月累,在每一位有良知的后世华人的心里面都已经根深蒂固! 后世华夏那么多的先烈面对倭鬼的严刑拷打,面对惨无人道的折磨,依旧能够慨然受之,能够从容赴死的根本是什么? 是信念,是仇恨,是民族荣辱,是和倭鬼之间有着滔天血仇! 后世每一位看过纪录片的国人,对于倭鬼惨无人道的手段,诸如细菌实验,比如人体穿透实验,比如三光政策,比如大屠杀等等令人发指的手段都是沁入骨髓的憎恨。 这是一个时时刻刻,心心念念都想要入侵华夏,统治神州的民族,而且极其能忍,那么为了不让历史的悲剧再有一丁点出现的可能,朱厚炜不介意用最残酷,最丧尽天良,最灭绝人性,哪怕背上屠夫的恶名,也要终结掉这个民族! 不多时周宁回来了,各营主将已经按照皇帝的意思去征募刽子营兵。 光是听这营的名字都会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所在,而且是必然会被捆绑在罪恶柱子的营,后世如果研究这个营,或许也会对倭国这个民族表现出不小的同情心,只可惜朱厚炜管不了这么许多。 “一万七千俘虏就让刽子营的军人去练练手,让他们杀麻木了再说。” “遵旨。” “以后只要是倭国人杀了以后直接绑上石块,派几艘军舰运输沉入外海喂鱼,朕不需要挖坑埋,浪费土地。” “遵旨。” 朱厚照无语道:“你可真狠!” 朱厚炜冷哼道:“按照战前打听到的情报,这倭国南端只有尼子经久一支军队,尼子经久现在死了,现在大隅、日向、肥后、萨摩四郡已经没有任何抵抗军队,兵侯……” “末将在!”周宁神情陡然间变的无比凝重。 7017k 第六百五十五章 屠倭(5) 朱厚炜笑道:“几百年后的史书之上,对于这场战争,会记载朕乃是屠夫,而你这位兵侯则是刽子手……” 周宁肃然道:“种族屠杀乃是末将一手主导与陛下何干!” 朱厚炜哈哈大笑道:“掩耳盗铃罢了,无需多说,现在这四郡已无敌军,那么就让刽子营去把这四郡好好犁上一遍吧。” “末将遵旨!”周宁领旨而去。 “哥哥有个建议……”朱厚照欲言又止。 “说来听听……” 朱厚照叹息道:“知道老弟你决心甚坚,但终究还是太残忍了,倭国的成年男丁全部杀光,老迈者全部屠绝也就算了,可你让当兵的去杀弱不禁风的女子和嗷嗷待哺的孩童,他们如何能下得了手……” 朱厚炜没吭声。 “哥哥不问你为何会这么恨,因为就凭倭国对大明的不恭敬,就凭这些年倭寇肆虐大明沿海的罪恶,真的不至于让你这样,你不怕背上屠夫的恶名,但是真的不值得,因为哥哥相信你会有更多更好的办法让倭国这个民族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当中。” 这已经不是朱厚照第一次不解,也不是第一次如此劝告了,甚至于朱厚炜觉得,再这般下去恐怕他们兄弟之间难免要生出隔阂。 朱厚炜长出了一口气,权力就是一柄双刃剑,尤其是坐在天底下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他更知道什么是一念成佛,什么又是一念成魔的道理。 对待天下万族,他可以展现他的仁慈,可以当一位佛君,但唯独对倭寇不行,对于倭国他宁可成魔。 事实上在后世历史当中,入侵华夏的可不止只有倭寇,什么英法,包括日本在内的八国联军等等都在华夏大地上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但是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他难道不知道对倭国实行种族灭绝太过于残忍? 他知道,但是他忍不住,他不知道对毫无反抗能力的倭国人加以屠刀,乃是大不仁,他知道,但是他只能铁了心。 可是现在他从朱厚照的话音当中听到了不满,甚至还有一丝怨气。 从小到大的好兄弟,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连皇位都能毫无珍惜的送给自己,可以说在如今这个世界上,全心全意对他没有半点保留的人,朱厚照绝对能排第一。 一边是兄弟情,一边是难以化解,郁结在心头的仇恨,朱厚炜面临艰难的抉择。 “皇兄的意思如何处断?” 朱厚照肃然道:“仁君、明君没啥意思,可昏君、暴君也没必要当,所以我觉得对待倭国平民,十三岁以上男子尽数斩杀,超过三十岁的女子尽数斩杀,剩下来的就划出一两个郡,让他们一边当苦工,一边自生自灭……” 其实朱厚照觉得把倭国成年男子全部发配到华夏当苦力才叫人尽其用,可知道老弟肯定不会答应,所以便退而求其次。 毕竟对弱不禁风,娇滴滴的女人动刀子,让朱厚照实在难以接受,至于屠杀稚龄孩童,那就连蒙元那等屠夫都干不出来这事…… 朱厚炜的脸色很是严峻,足足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才一声长叹道:“去将周宁叫来。” 亲兵立即出帐。 不一会的功夫,周宁回来了,刚下达完军令的他脸上满是疑惑。 “倭国除了年轻女子和稚童以外,尽数杀绝!”朱厚炜寒声道:“在外面找几座海岛,将这些女子和孩童放逐于上,给几个月粮食和种子,自生自灭去吧,派遣少量驻军常驻于岛,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末将遵旨!”周宁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太武皇。 嘉靖帝有多恨倭国,周宁比谁的认知都要深刻,也知道皇帝之所以要实行这样的对倭政策说白了就是为泄愤,可现在皇帝竟然改主意了,为何会改,想来是太武皇的说服。 “老弟这是给驻岛弟兄发福利啊。”朱厚照嘿嘿直笑,那笑容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大明的军队是一支纪律极其严明的军队!”朱厚炜不悦道:“当然哥哥说的这个或许不可能杜绝,但是无所谓,就当福利好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算是彻底定下了此番伐日的基调。 “还有……”朱厚炜非常严肃的看了眼周宁说道:“摧毁倭国本土所有建筑,遗迹,掘开倭国所有王陵还有将军墓,朕不要在这片土地看到一点点有关倭国文化的东西,将倭国所有书籍全部焚毁,不留片纸,倭国那些侥幸不杀之人,日后但凡提及天皇、日本等等和倭国相关的名词,斩!” “末将遵旨!” “徐阶。” 刚刚步入政坛,就被皇帝带在身边担任书记官的徐阶一愣,连忙应道:“臣在。” “起草圣谕,大明民间关于倭寇历史、文化、故事等等所有相关倭国之记载全部找出来焚毁,朕不要让这天底下再出现关于倭国的只言片语,就当这倭国之岛从古至今都是华夏之领土,只当倭国从未出现在这世界上过……” 徐阶打了个冷战,脑子里面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四个字。 焚书坑儒! 这是要绝灭,嘉靖帝要绝灭掉日本任何存在的痕迹,更要让大明百姓知道日本这个话题就是禁忌,谁想触及皇帝的禁忌,其下场可想而知。 太狠了,狠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看着微微惊颤的徐阶,朱厚炜脸上闪过一缕淡笑。 大明社会环境和政治环境相对宽松,他鼓励民间办报也是为了聆听来自民间的声音,想要在一定程度上实现言论自由,当然言论自由不代表民众可以大放厥词,有些话说了是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的,比如侮辱英烈,比如触及禁忌。 大明也没有文字狱,因为大明的帝王不是满清那种想要控制言论来达到愚民政策的君王,但是没有不代表不可以借鉴! 这是朱厚炜的决断,是大明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做出的决策,那么就是至高无上的天宪,谁要是违背,谁敢口无遮拦,敢于挑战他的权威,朱厚炜绝对不介意发动文字狱来震慑天下! 7017k 第六百五十六章 杀 奈良天皇痴痴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大隅郡战事传了回来,和朱厚照一样,奈良天皇也不懂明朝皇帝为什么会选择从南端登陆,就算再没有军事常识,在他看来,不管是从中部还是北端又或者多点开花,分路突进,才是最正确的战略方式。 可你要是说明朝皇帝连军事常识都没有,那纯粹是在自欺欺人,没有军事常识的皇帝不可能把大明一百多年以来的军中颓风一扫而光,更不可能在短短十几年时间就整饬出一支能够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的无敌强军。 既然不是常识错误,那就必然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一开始他不知道也猜不透,但是现在他懂了,哪怕没有那么通透。 大明嘉靖十九年,日本大永十一年四月十三,明朝皇帝率两千战舰,三十万战兵炮轰大隅海岸,摧毁海线防御阵地随即登陆与大名尼子经久部两万五千战兵展开激战…… 说是激战其实是抬举尼子经久,因为战报上清楚的写着,尼子经久赖以称雄的大军在明军的跟前根本不堪一击! 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在明朝堪称铺天盖地的炮火轰击下,尼子经久部彻底奔溃,随后就是屠杀,尼子经久本人更是当场阵亡! 这是战争,既然是战争就不可能不死人,哪怕死再多的人都不会让奈良天皇感觉到有多心寒,让他心寒的是在日本能够称雄一方的大名势力在明军的面前就是一群土鸡瓦狗,甚至都不配称作是明军的敌人。 零伤亡! 多么恐怖又是何等的可笑,两万日本军队,还有五千武士,最后惨败的结果竟然是明军零伤亡,这已经不是对等的战争,而是日本战争史上永远无法洗刷的奇耻大辱。 如果日本还能有历史的话…… 奈良天皇的心寒了也死了,他本以为击溃尼子经久之后,明军肯定会一路势如破竹,由南往北,一路急攻,然而他再一次料算错误,可也正是因为料算错误,才让奈良天皇寒彻心扉! 明军北上,原本负责防御筑前、长门、周昉一线的毛利元就得知尼子经久惨败,迅速收拢兵力,裹挟着尼子经久部残军北逃,一直逃到了出云郡! 而明军主力直接驻扎在长门郡,一连十几日都无任何异动! 随后明军在南部展开惨无人道的大屠杀! 九郡超过一百万平民死于明军屠杀,超过二十万女子和孩童被奴役! 最可恨的还是明朝皇帝将此番屠杀竟然说成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对大日本帝国对大明王朝不恭做出的惩罚! 那可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啊,灭绝人性的明军竟然能毫无顾忌对平民下手,简直人神共愤,至于那些被掳掠的女子和孩童最后是什么下场,奈良天皇几乎不用去想,都知道她们将会迎来何等残酷的命运! “华夏,华夏……”奈良天皇喃喃念叨:“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哈哈,何等可笑,这就是所谓的礼仪之邦,这就是汉人标榜的华夏,禽兽!畜生!” 几名伺候的侍从见天皇喃喃自语,差点以为奈良天皇疯了…… 这也是没办法,当初奈良天皇召见众大名,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一边让众大名积极备战,争取能将明军杀退,另外一方面则是找条后路,比如让众大名的子弟和皇室率领一支军队出海,找一处繁衍蛰伏之地等待时机。 这条建议被众大名采纳,也同意带皇室部分成员先行出海,但是奈良天皇必须留在本土,天皇不管怎么说都是日本名义上的主人,他如果都撇下自己的子民跑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或许还有可能造成日本民众的恐慌。 这条理由不能说毫无道理,但是奈良天皇本人很不满,毕竟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个废物,现在众大名却要把他捆在本土,无非是想着一旦日本守不住,那么身为天皇的他没有道理不殉葬日本! 他么的他就是个连即位仪式都办不起的废物,这时候想起他奈良天皇是主人了? 但是奈良天皇没有办法,随后不久传来消息,出海的一百多艘战舰包括随行的几十艘渔船被游弋在日本外海的明朝舰队发现,尽数击沉! 那些出海的大名子弟包括皇室成员九成五被射杀,血水染红了海面,更是引来无数鲨鱼疯狂撕咬。 说起来奈良天皇没走,还算是逃过了一劫! 据逃回来的人说,明军舰队发现他们之后立即开始进攻,根本不问任何话就将所有的日本船只全部击沉,然后更是二话不说就对落海的民众开枪射杀! 也就是说明军根本不管当时日本战船还是渔船,也不管这些船上面的是什么人,在那个时候就算他这个天皇和寻常的渔民也没有两样! 明军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这才是奈良天皇最为胆寒的地方。 原本奈良天皇觉得就算日本战败,就算日本灭国,就算他成为俘虏,那么凭借他天皇的身份被押往了大明,最后多半也会被赐予一个公爵,最不济也能有个侯爵,只要以后能小心做人,那么活到善终想来不会太难。 华夏汉人王朝嘛,好大喜功,喜欢面子文章,史书上那些汉人皇帝俘获敌对君主大多都会假惺惺的善待,以此来宣示华夏的宽容博大。 可现在看来,对于大明,对于嘉靖这个务实不务虚的皇帝,这个根本不存在! 那么他落在明军的手上会是什么下场? 斩首,腰斩还是凌迟! “明明有实力,用最快的速度征服日本,可明军却推进极慢,看似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实际上是为了屠杀!” 奈良天皇惨笑道:“毫无人性的明朝皇帝这是要亡我大日本,灭我种族,不留一丝余地啊!” 几名侍从面面相觑,这心里面已经再想是不是赶紧逃,逃进深山躲起来,看看能不能躲过这一劫了…… “陛下!”就在奈良天皇胡思乱想之际,一名侍卫跌跌撞撞冲进了殿。 7017k 第六百五十七章 天照神宫 奈良天皇努力保持一股镇静,看着慌慌张张,不成体统的侍卫呵斥道:“慌什么!说!” 侍卫咽了口口水道:“陛下,刚得到消息……” 奈良天皇本以为是明军开始进军的消息,谁知道竟然不是,但是这消息堪称石破天惊! 明朝皇帝颁布谕旨,要灭绝日本国在历史上存在的一切痕迹,以及谕旨的全部内容! 这是要干什么! 灭绝!绝灭! 一切…… 在明朝皇帝强大无匹的绝对意志下,没有任何人敢违背这样的谕令,那么最后的结果就是但凡和日本相关的所有文字史料,以及一切和日本相关的人和事全部绝灭! 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种族灭绝,文化绝灭,这一刻的奈良天皇浑身忍不住开始轻颤,他怕了,发自肺腑的恐惧,一直努力保持的镇定,在这一刻终于荡然无存。 “消息是怎么传来的……”奈良天皇的声音这一刻显得无比虚弱。 侍卫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这消息不知道怎么就在京都传开了,查不到来源也没法查。” “知道了,去吧。”奈良天皇闭上了双眼。 很显然,这是明朝在京都的细作故意散播的消息。 日本外海早就被大明的军舰封锁了,尤其是靠近大明的一侧,更是防备甚严,而且奈良天皇也听说了,大明境内和日本一直有往来贸易的家族,在讨倭檄文出现之后也被彻底清洗,数千人头落地,可见嘉靖帝之狠。 当然,在如今的大明依旧有不少日本探子,这些探子有的甚至传承了几代,不管是身份还是别的都和大明百姓没有两样,明朝想要将这些人纠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即便如此,这些探子想要冒险把消息传回来几乎也没有丝毫可能,那么消息为何能在京都流传? 除了明朝的细作还能有谁? 明国的皇帝为何要这么做? 答案是杀人诛心! 奈良天皇不笨,相反,他很睿智,只可惜是生错了时代,让他就算拥有满腹的理想终究也没有实现的可能和机会罢了。 明皇就是想要在日本国内造成恐慌,凭借强大的军事实力,明皇根本不担心日本民众是不是会抱成一团来抗击明军,相反,如果日本百姓疯狂,那么明军杀起来就更不会手软,明皇自然而然也就不会有什么罪恶感! 他是要在绝灭日本之前,让日本的民众绝望到疯狂,最好能够自相残杀! 包括现在明军明明拥有强大战力却按兵不动,其实也是为了给日本民众施加心理压力,为的只是让无数的日本百姓绝望奔溃。 “去天照神宫……”奈良天皇起身,径直走出大殿,身后跟着的自是亦步亦趋的侍从。 天照神宫离皇宫不远,不过和破败的不堪入目的皇宫比起来,天照神宫依旧是那么的恢宏大气。 毕竟每一位日本人都从心底认定他们就是天照大神的后裔,换句话说天照神就是他们的祖宗,那么身为后世子孙,岂能允许自己祖宗的神宫破败不堪。 “在外面等。”奈良天皇撂下一句话,径直走入神宫。 说是神宫实际上也确实是一座宫殿,和华夏王朝的太庙有些类似,不过要小很多,而且华夏王朝的朝代更迭太快,所以太庙换的也勤,但是这座天照神宫自从落成之日,经历一千多年岁月,香火依旧鼎盛。 在这座神宫当中供奉着天照神的神像,另外就是日本从第一代神武天皇到第一百零四代后柏原天皇的牌位。 这里是日本百姓的信仰之地,有点类似于西欧的教廷,奈良天皇不止一次来神宫祭拜过,无非就是想要天照神和历代天皇能够保佑幕府衰败,让皇室能够重掌大权。 此刻,所有的僧侣全都被奈良天皇给赶了出去,空旷的殿宇当中只剩下一道孤零零的身影肃立在天照神的神像发呆。 许久之后奈良天皇跪坐在天照神像前的蒲团上面喃喃道:“天照大神,您抛弃了您的子民了吗?” 奈良天皇的目光从神武天皇的牌位上扫过一直扫到后柏原天皇,然后脸上露出一缕惨笑。 “天照大神,历代天皇,你们可知道,如今大日本帝国正在遭受灭国之危,不……是灭种之危! 来自华夏的大明朝皇帝率三十万大军登陆日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明贼的军队正在屠杀数十上百万的平民,掳掠数不清的女子和孩童,他们要将日本亡国灭种! 日本自应仁之乱开始,到如今五十多年了,国内乱战不休,数不清的平民死于非命,不知道多少平民流离失所,这是罪孽。 现在报应来了,大日本要亡国了,明朝那个狗皇帝不但要把日本亡国灭种,还要绝灭所有有关于日本的文化记载,就好像日本从来没有存在过。 可笑吗?真可笑,他竟然要消灭一个国家存在的痕迹……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因为不管有没有痕迹,面对势不可挡的明军,日本亡国几乎是亡定了。 亡国之君呐,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亡国之君,没想过传承了一百多代的天皇之位会在我的手中断绝。 但是怎么办呢?明朝狗皇帝不会给我一点东山再起的机会,也不可能给亡国之君半点礼遇,狗皇帝在日本造成惊天杀孽,那么他肯定不会愿意看见我,更不愿意看见任何日本人和日本存在的痕迹,否则就会勾起狗皇帝的罪念。 所以我一定会死,而且以狗皇帝的狠毒,我肯定会死的很惨,非常惨…… 可是天照大神,历代天皇,你们呢?这座神宫还有供奉你们的神社必然会被狗皇帝摧毁,甚至连你们的陵寝都会被狗皇帝掘开,然后将你们挫骨扬灰。 知道吗?前去大明谈判的使臣还有三百武士只有一个活着回来,其余的全都被狗皇帝杀了,他们的尸体被焚烧,骨头被打烂扔进了茅厕,狗皇帝就是死也不想让我们日本人死的安宁呐。 可是我没有办法,因为无能为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死的体面些……” 说完这句话,奈良天皇看了一眼神宫的房梁…… 7017k 第六百五十八章 狠毒 大明二十万大军屯兵于长门郡! 南部九郡此时已然沦为人间地狱,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在朱厚炜的旨意下,即便负责清剿,围堵乃至执行屠杀令的所有军人心里面再如何不适,也会坚定不移的贯彻皇帝的命令! 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既然倭国是罪恶之地,倭国之民在皇帝看来是罪民,那么就没有什么不能下手的,尽管残忍,但是身为军人别无选择! 杀人,杀光所有看见的能杀倭人,这是军令,但是并不代表军人就可以通过杀戮来宣泄心中的恶! 如果大明的军人在杀戮的过程中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那么将会被送上军事法庭或者按战时条例,当场处决! 别觉得这是在脱裤子放屁,事实上朱厚炜之所以恨,后世华夏民族之所以那么痛恨倭鬼,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倭鬼在华夏犯下的滔天罪行,以及那些种种令人发指的手段! 落后就要挨打,愚昧无知的满清政府将华夏拖入泥潭,让领先世界几千年的华夏文明彻底落后于西方文明,所以被外敌用枪炮敲开了华夏的大门。 这并不值得奇怪,就好像被明太祖承认为正统的元朝一样,强盛时期的元朝同样四处征战,同样灭国无数,同样杀到过日本。 元廷也屠杀,但是在所有的历史文献记载当中,元人是为了屠杀而屠杀,不是把人虐杀! 在文明还处于封建时代的几百年前,武力就是侵略的本钱,没有对错,但有是非! 屠灭一个种族是源于朱厚炜心中的恨,但是人不是畜生,所以把倭人当成畜生杀了可以,可既然是畜生,你还用一些不可描述的手段去对待畜生,那么自己何尝不是畜生。 所以很多事是坚决不允许,谁触犯谁死! 整整一个半月,五千刽子营战兵在南部九郡疯狂杀戮,他们不是为了屠杀而杀戮,而是为了执行! 可即便如此,疯狂的杀戮也让不少战兵的心理出现了问题,这本身就是不可避免的,要知道就算是刽子手也没有一个多月內平均每个刽子手杀人超过两百的。 这要是不出心理问题才叫有鬼,毕竟他们杀戮的乃是根本没有反抗能力的平民。 “让那些心理出现问题的兵回转大明,接受系统的心理疏导,朕可不愿意自己的兵成为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周宁脸上一喜,身为本次讨倭副帅,也是在嘉靖帝第一次带兵参与这么大的军事行动,原本该兴奋才对,可现在却是压力山大。 没办法,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主帅朱厚照同志对于战场以外的所有事都不关心,什么事都需要他这个副帅亲自过问,比如南部屠杀。 说真的,和日本国军队作战对于明军而言没有一点点的挑战性,倭国军队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大明军队的对手,否则就是侮辱明军! 对于明军而言真正的考验是种族灭绝,也就是屠杀政策! 按照皇帝的旨意,军中挑选出五千悍兵,这五千悍兵皆是军中骁勇善战之士,然而心理素质?那是什么玩意? 很显然,五千悍勇对于皇帝的任用感到极其亢奋,但是…… 一个多月不间断杀人,为了杀人而杀人,五千人屠戮倭国平民数十上百万,这样的心理压力绝非正常人能够承受。 不但难以承受,周宁觉得再继续下去,至少有一半人会发疯,最后成为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当然,疯子般的杀戮机器,对于现在而言未必是坏事,毕竟要征服整个倭国,后面还有多少场残酷的屠杀在等着,既然要疯狂,那不如疯狂到底,至于倭国屠灭之后会如何,那只能说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皇帝没有旨意,就只能坚决执行,好在现在有旨意了,周宁顿时狠狠松了口气,他先打算输送两千战士回去,然后再将刽子营扩编到两万,用数量来摊薄杀戮基数,如此一来情况会好不少。 “南部九郡该结束了。”朱厚炜从倭国全图上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道:“我军强悍的战斗力已经让倭军生畏,那些大名也都清楚,继续分兵驻守最后的结局一定是被各个击破,那么就只能联合抗敌! 我军的屠杀政策按理来说应该能够倭军逼到出云郡一线,然而太过仓促,众大名就算联合也没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统一部署,所以这战线只能后移。 在朕看来,最应该防守的位置应该是京都,京都乃是应仁之乱以后倭国战国时代的主战场,本身就不坚固的城防如今更是破败的还不如大明的一座县城,所以不是京都,不知道这些大名是如何想的,又会将什么地方作为他们的埋骨之地!” “管这些杂碎在哪联合。”朱厚照不屑的指着地图说道:“长门到出云一线是由毛利元就率五六个大名镇守,现在咱们兵不血刃灭了尼子经久,毛利元就直接被吓破了胆,此刻都不知道逃什么地方去了,按照咱的意思很简单,大军平推,先推到京都再说,然后在若狭和伊势布下阵线,将这中南段的几十个郡先屠了再说。” 朱厚炜大笑道:“皇兄的策略和我不谋而合,周宁。” “末将在。” “让一营,二营拔营突进,如今倭国很显然打算联军然后与我们殊死一搏,情报显示这沿途如今没有成建制的倭国军队,那就让两大营直接推到若狭,让三营、四营平推到伊势,四大营组成联合阵线,其余诸营随朕缓缓而行。” “那京都?” “倭国这个狗屁的天皇一没兵二没权,这京都名义上是倭国首府,可实际上就是个空架子罢了,大军未至,估计满京都的皇室贵族就已经逃的没了影子,管他做甚。” “末将遵令!” “几十个郡呐!”朱厚炜寒声道:“明知道我军的屠杀政策,这些大名却不通知这几十个郡的平民撤离,这分明就是想要用这些平民的命来迟滞我军的进攻,为他们联合决战争取时间,当真是够狠,够毒,够凶残!” 周宁身躯一颤,几十个郡,那可是几百万平民…… 7017k 第六百五十九章 朝鲜震怖 “怎么办?怎么办!” 朝鲜王宫内当代朝鲜君主李怿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太可怕了,太恐怖了! 最近一段时间,朝鲜国内流言四起,几乎全都来自于日本。 嘉靖十四年四月,明朝皇帝亲征日本,登陆日本南部歼灭日本大名尼子经久,随后展开疯狂屠杀,据传言声称,日本南边的天空都被杀成了红色,外海的海水简直跟血一样粘稠。 百万人呐,丧尽天良的嘉靖帝说屠就给屠了,据说现在的日本南部已经没有一个日本活人,就算逃出屠刀的妇孺也被放逐到了一座孤岛上面自生自灭。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嘉靖十九年六月,驻扎在日本长门郡的明军突然间动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数万大军长驱直入,几乎没有遭遇抵抗就杀到了日本中南部的若狭和伊势,然后驻军! 再接着新的一轮屠杀开始了…… 从长门郡开始算,一直到若狭共计二十九个郡,包括出云和京都这样的大城全部笼罩在了明军的屠刀之下。 谁也不知道明军在这二十九个郡到底杀了多少人,只知道八个字!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日本的奈良天皇在明军还没从长门郡挪窝的时候就在天照神宫自尽,倒是死的干脆利落。 和嘉靖帝的讨倭檄文当中说的一样,大明皇帝真的动起了屠刀,而且一屠就是几百万人! 这是真的要把日本给杀绝种啊。 不过就算日本被屠灭了也碍不着朝鲜什么事,要知道如今的朝鲜可是大明的藩属国,而且这一百多年以来对大明是恭恭敬敬,从不敢有半点逾越。 朝鲜……那时候还是高丽,高丽禑王及崔莹那个傻逼对大明不恭,还派太祖李成桂伐明,最后被太祖回师,废了禑王,成立李氏王朝,这朝鲜便是名字都是大明洪武皇帝所赐! 也就是说大明和朝鲜的关系要远比大明对其它藩属国更加亲近,这些年朝鲜朝贡,送女人什么时候都没停过,就连现在大明嘉靖帝的僖嫔李怜都是他的侄女。 但是嘉靖皇帝的侵略性太强太猛烈,猛烈到大明周边国度…… 除了朝鲜……哪里还有什么周边国度! 看看正德朝的大明舆图,再看看现在的嘉靖朝舆图。 西域、北境、乌斯藏、东南,全部都被嘉靖帝给吞了,现在轮到日本…… 日本很快也会亡,会成为大明的行省,那么接下来呢? 会不会就该轮到朝鲜了? 在外人看来当代君主也就是他李怿是个优柔寡断的无能之君,可也不看看他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局面,朝鲜有士林派和勋旧派之争,有大尹和小尹的两尹恶斗,他这个君主没有多大实权,完完全全就是夹缝当中求存罢了,当然,他要比那个死鬼奈良天皇好些。 年复一年的耳濡目染,在朝局纷争当中如履薄冰,就算再蠢再没用,也学会了思考。 李怿就是这样的人,他喜欢把所有的事都存在心里面,慢慢的等待时机,或许这个时机终其一生都不会有,但是蛰伏隐忍未必不能安安逸逸的过完一生。 所以他宁肯在没有机会的时候让民众觉得他就是个废物,就是个毫无主见的君王,也不愿意让外臣觉得自己胸有大志,然后提防,然后把他给做了。 如果不是大明的强势,不是充满攻击性的嘉靖帝让他恐惧,这种状态对于李怿来说或许会保持一生。 但是现在……他怕了…… 他怕自己最后也跟奈良天皇一样,成为嘉靖帝征服路上的一具枯骨。 不能不怕,现在种种迹象已经表明,嘉靖帝确实有对朝鲜用兵的意思! 比如现在弥散在朝鲜国内的舆论,要知道制造舆论一直以来都是嘉靖帝的拿手好戏。 谣言四起,舆论沸腾,为什么会出现,是不是明廷的人在故意散播,想要造成朝鲜民众的恐慌? 难说,如果真是呢?那嘉靖帝的目的已然不言而喻。 还有就是大明驻扎在边关突然间移到鸭绿江边驻守的大军。 军事调动这可是天大的事,没有嘉靖帝的旨意,明国的将领敢私自调兵?还把大军调到朝鲜眼皮子底下? 既然是大明朝廷甚至是皇帝的意思,那为什么这么做,估计傻子都知道。 可朝鲜毕竟是大明的藩属国,立国以来对大明从未有过不恭,按理来说,大明没有理由对朝鲜动武,毕竟华夏礼仪之邦讲究师出有名。 可日本呢?大明师出有名吗?没有! 讨倭檄文上面最大的理由是一百多年前后柏原天皇对大明洪武皇帝不恭,还杀了大明使臣,可这事都过去一百多年了。 还有就是这些年倭寇一直肆虐大明沿海,可这些倭寇只是日本失败,然后走投无路选择下海的落魄武士,大明有多大的必要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要将日本亡国灭种? 答案是没有必要,那么就很简单了,大明嘉靖帝就是想要日本这块地皮! 就是想要将日本灭掉以后,扩大大明的版图,让日本成为大明行省。 日本都如此更何况是朝鲜,在李怿看来,嘉靖帝要发动灭朝战争至少有两个理由! 第一个就是朝鲜史书上记载的有关永乐帝屠杀三千宫女的事! 这件事其实已经过去了,而且朝鲜方面也删除了所有这方面的记载,但是嘉靖帝为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既然这么清楚,那么嘉靖帝是否留有后手,这一点谁都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只要嘉靖帝发动灭朝战争,那么这肯定是借口,而且百分之百能拿出确凿的物证和人证! 藩属邦国诋毁污蔑宗主国的太宗皇帝,此取死之道也! 还有一点不是理由的理由,就是嘉靖帝下旨绝灭日本所有文化以及相关文字记载,他要把日本这个传承两千年的国度彻底抹平,抹的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那么大明国内能做到,日本直接被荡平了更能做到,可朝鲜呢? 作为日本邻邦的朝鲜,国内记载日本的文献以及事迹,野史多到数不清,如何保证朝鲜能按照大明的意思彻底消灭日本存在的一切? 答案就是灭了朝鲜,顺带消灭有关朝鲜的一切! 7017k 第六百六十章 暗杀 “王后聪慧,当前之势,由不得朝鲜了。”李怿看向自己的第三任王后尹氏,唉声叹气说了一句。 尹氏乃是朝鲜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文定王后,其娘家也就是如今把持朝政的尹氏家族。 尹氏家族如今也分成两派,一派以大尹尹任为首,乃是尹后的远房叔叔,另一派则是以尹元老和尹元衡为首的小尹。 大尹小尹把持朝政,将朝鲜的政权、军权还有财权尽数收入囊中,尹氏子弟在国内更是飞扬跋扈,闹的怨声载道,民怨四起。 然而没什么鸟用,比傀儡好不了多少的君主李怿都不敢怒不敢言,更不用说民间了。 就连这宫中李怿都说了不算,他的王后尹氏说了才算…… 李怿甚至觉得,要不是自己乃是大明皇帝册封的朝鲜国王,恐怕自己这个王位都要被尹氏给抢了去,当然,身为藩属国的君主,就算再没用,也背靠大明这棵大树,尹氏要是想造反,除非是活腻歪了。 现在朝鲜国内大尹,小尹之争如火如荼,除了政见不同外还有储位! 尹任的妹妹也就是已故的章献王后生有一子李峼,那么尹任自然会全力支持李峼成为王世子并最终继位,然而现在的皇后和小尹派乃是近支,而且是在位的王后,如果尹氏生下王子…… 当然现在言之过早,所谓的储位说白了就是大尹和小尹的政治博弈罢了。 现在面临来自于大明的威胁,大尹小尹派再一次分成两种意见。 尹任认为朝鲜乃是大明藩属,大明无论如何都没有道理对朝鲜兴兵,否则就是无道,嘉靖帝也必然会成为历史上的暴君,简单来说,就是听之任之,不管不问,随便你怎么威胁。 朝鲜连日本都打不过,更不要说是大明了,如果大明真要打朝鲜,那束手待毙也就是了,除非大明能把朝鲜也如同日本那样杀绝了,否则想堵天下人悠悠之口,简直就是做梦。 至于小尹尹元衡则认为大明四邻已然尽归明土,那么就剩下一个孤悬的朝鲜,大明迟早有一天会对朝鲜发动战争,而且笃定这是必然趋势! 与其到了那个时候朝鲜玉石俱焚,不如先退一步,给大明一个下定不了决心攻打朝鲜的理由。 这个理由很简单,撤销国号,化朝鲜为明省,保留王室,争取自治的同时邀请大明驻军! 可以说尹元衡的主张很有远见,也真正是替朝鲜百姓着想,更是明白当前的大势,在这股大势面前朝鲜根本连反抗都余地都没有,非要作死,或许就会拉着整个朝鲜一起陪葬。 而且尹元衡这么想也是有例可循,这个例子就是云南沐王府。 沐王府现在已经成为大明唯一一个老牌还留在明境内的勋贵,而且还保留了一定的兵权! 嘉靖帝能做到这一步,很显然和沐王府在云南的影响力没有太大关系,否则贵州土司也不至于被撵走。 说到底嘉靖帝还是顾念一些旧情,认为历代黔国公对朝廷忠心耿耿,从而犯过丝毫差错,镇守云南,剿灭盗寇护一方平安更是居功至伟,所以嘉靖没有理由赶走黔国公一脉。 所以朝鲜王室完全可以效仿沐王府,归化大明对于朝鲜自身的发展更是有利无害。 当然,不管是王室还是朝堂对于尹元衡的这番论调几乎都持嗤之以鼻的态度,支持尹任的占据绝对多数,至于主张对华夏强硬,甚至不惜一战的基本没有。 也不可能有…… 至于李怿自己…… 呵呵,身为傀儡君主,如果朝鲜没了保留王室的话,他的日子或许比现在要好过的多。 但是尹氏不愿意,偏偏她的支持者愿意…… “这么说,殿下是打算降明?”尹氏脸上带着一丝怒气。 “不是本王打算不打算,而是形势不由人。”李怿叹了口气。 “明军杀进朝鲜了?” “……”李怿郁闷道:“真要到了那一天,可就由不得我们了。” 尹氏怒道:“从未见过有你这么软弱的君王,明朝还未发一兵一卒,就着急忙慌的要投降,你可真给历代先王长脸。” 李怿想起了一句话,叫做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现在的尹氏固执的认定明朝不可能攻打朝鲜,要真打朝鲜的话早就打了,还能等到今天? 朝鲜国内越是流言四起,明军越是靠近朝鲜边境却按兵不动,就越说明明朝没有下定决心,或者说没有借口! 那么这个时候何必自己吓自己,最后中了明朝皇帝的圈套。 东南几个小国是怎么灭的? 是嘉靖帝欲盖弥彰,用西欧的十字军俘虏灭的,明朝为什么不亲自对东南诸小国动手,不就是因为师出无名。 在尹氏看来,自己这个无能的丈夫是废了没指望了,但是他的儿子未必没有希望,哪怕现在还没孩子,可谁敢说以后没有! 尹氏就指望自己儿子能够承继朝鲜王位,然后联合娘家人彻底掌控朝鲜大权,开启属于她的女王时代呢。 朝鲜要是让出治权,那就是大明普普通通的异性藩王,嘉靖帝那般对待宗室,连自己人都不放过,异性王哪里会有半分权柄,哪里会有半分荣耀! 当然,若是让尹氏和大明作对甚至开启战端,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她也没那个胆子。 就在夫妻两人闲话之时,一名内侍匆匆进入后殿,见到二人连忙垂首道:“王上,王后,出大事了。” 李怿浑身一颤,没来由的就觉得是驻扎在边境的明军开始行动,攻入朝鲜境内了。 “什么大事!”尹氏脸色也多出一缕凝重。 “尹……尹府事死……死了……” 李怿与尹氏脸色大变! 尹府事也就是大尹尹任,当前朝鲜政坛上和小尹分庭抗礼的实权人物,身体康健,如何会突然暴毙! 很快在内侍的叙述下,李怿与尹氏便知道了情况。 死的还不止尹任一个,包括尹任在内,朝鲜昨天夜里有十几位大臣被暗杀,凶手手段狠辣,十几位大臣家中几乎被杀的鸡犬不留。 但是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十几位大臣并非都是大尹一个派系的,但是有一个共性! 激烈反对小尹献纳朝鲜治理权,不同意大明设朝鲜行省的建议! 如果以此为线索,谁要杀了他们,除了小尹就是大明! 小尹没这个能力,也不敢,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这一刻李怿与尹氏当真是如坠冰窖,浑身透凉…… 7017k 第六百六十一章 鞭尸 京都。 朱厚炜站在一座高高耸起的坟包跟前沉默不语。 委实是没有想到,奈良天皇竟然会自尽…… 一代天皇呐,连敌人影子都没看到就选择了自尽,可以想象自尽前一刻的奈良心中是何等的绝望。 穷到不忍言,没有享受过一天天皇的尊荣,最后就在不甘心和绝望彷徨当中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说明奈良天皇已经能够预见倭国的下场。 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没有半点逃脱的希望,连卫队都没有的天皇在这乱世当中又能有什么荣耀可言。 然而朱厚炜很不满意! 按照他的打算,杀入京都,擒住奈良天皇,然后关进囚车,游街,他要用奈良天皇来践踏所有倭国国民的脸面,让号称从不断绝的天皇传承在自己的手中彻底终结! 而且他还没亲自动手杀过人,那么奈良天皇很显然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现在这家伙竟然死了,朱厚炜岂能不气。 可怜一代天皇死了,最后只有这么一座小小的坟包,悲哀! “把这座坟给朕掘了,朕要鞭尸!” 朱厚照目瞪口呆,陪伴在皇帝身边的官员和将军也尽数傻眼,不过当兵的可不管这些,皇帝的话就是军令,军令已下,那么执行便是。 很快找来铲子和铁锹的军人开始掘坟,一时间尘土飞扬,坟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小。 “毕竟是一代君王,死都已经死了,掘墓鞭尸是不是有些过了……”朱厚照长叹一声,最让他想不到的是弟弟竟然会暴戾到这等地步,可以说自从踏上日本,他就快要不认识自己弟弟了。 朱厚照的话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随驾官员的共鸣,在大明,嘉靖皇帝是温文尔雅,智珠在握的明君,可在日本,嘉靖帝就是活脱脱的暴君,不掺杂一点水分的暴君。 “皇兄觉得不该鞭尸?” 朱厚照苦笑道:“奈良天皇身为日本国王,可手中没有一点实权,国内乱战之大名,也只是将其当成一个名义上的象征罢了,他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大明百姓的事,落到如今的下场已经是可悲可叹,死后何必再受此辱?” 朱厚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你曾经说过,在攻略西欧的战事当中,完成统一大业可实行同化,可以剥夺生育权,可让西欧百姓成为苦力,最不值得做的就是屠杀。 因为屠杀会激发起人性中的恶,人性中的恶念一旦被激发就很难再收回去,而你现在就是在不断触及心中恶念,这日本就算再不受你待见,就算你一遍又一遍的说这日本之民乃是禽兽不如的畜生。 可这些不过是你的自我麻痹罢了,因为你自己知道他们也是人,之所以一遍又一遍的说,按照你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在自我麻痹……” 朱厚炜狠狠吐出一口气。 众官面面相觑,太武皇的话可以说是说到他们心坎里面去了,但是面对进入日本之后就显得无比暴戾的嘉靖帝,他们根本不敢劝,也知道不可能劝的动。 “你是大明百姓心目中的仁君圣主,是万千子弟兵心中的神,何苦如此来作践自己的名声,你要毁灭掉任何跟日本有关的历史记载,不允许任何人谈及日本的一切,否则就是死罪,这和焚书坑儒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而你不是说过秦始皇焚书坑儒对于华夏文明而言乃是一场文化浩劫?而你现在却在走他的老路…… 收手吧,三十多个郡,三四百万性命,想来已经够你化解心中之恨,就算你要让日本人死绝,也完全可以换个方式,比如哥哥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朱厚照笑道:“回大明这些年,最让哥哥我震撼的其实不是什么军队也不是百姓日益富庶,也不是政通人和,国泰民安,而是基建,大明的基建太狠了,狠到让人难以想象,但是无可否认,大明的基建工程能达到如今的成就,西欧那些前赴后继的劳工功不可没,那么这些日本人为什么不能成为劳工,成为苦力,让他们用汗水甚至生命来为大明的基建工程来添砖加瓦,来赎罪岂不是更好。” 朱厚炜默然,其实他真想过,但是他不甘心,倭国在甲午战争之后对华夏犯下的罪孽,造成了数以千万计的华夏百姓死亡,这就是症结,所以朱厚炜只想着让倭国来偿还,哪怕死绝,死到天怒人怨,哪怕让他背负暴君的名头也在所不惜。 同时,朱厚炜也能切身感受到皇兄的不满,甚至这种不满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他几乎可以肯定,一旦倭国战事结束,一旦他真的在倭国造成惊天血案,屠绝所有倭人的话,恐怕朱厚照就算不和他决裂,也就该离开大明回到西欧,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说实话,朱厚炜真的不想破坏掉他和朱厚照之间的兄弟情谊,哪怕这份情谊因为屠杀已经产生了裂痕。 “哥哥我想到一个大工程!超级工程!” 朱厚炜一愣,作为拥有太多后世经验,知道无数超级工程的他来说,他实在想不出朱厚照能想到什么大工程,而且还是超级的…… 论超级,或许长江大桥,黄河大桥算不上,毕竟造桥技术,华夏一直吊打全世界,跨江跨河大桥对于拥有无尽智慧的汉民族工匠而言,克服所有的技术难关,让天堑变通途,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但是三峡大坝、龙羊峡大坝、大明渠算不算? 也就是说朱厚照的想法比这些更牛逼? 朱厚炜不太相信。 朱厚照嘿嘿笑道:“你说这西域……新疆为什么人口少?” “原因很多……” 朱厚照摇头道:“在我看来,最主要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缺水!” “确实缺水……” “那么能不能修建一条大河,把外面的水引进新疆?”朱厚照说出自己的想法顿时感到无比的兴奋,似乎将先前的不愉快都给忘的一干二净。 朱厚炜彻底晕了……这是要修建一条大明版的大运河? 他么的考虑过实际难度和其它因素没? 7017k 第六百六十二章 朱厚照的担忧 这确实是一个超级……无敌大工程…… 而且这个工程……朱厚炜脑海里的后世记忆当中似乎也还有些印象。 不过朱厚炜记得这个超级工程并非是国家规划,而是来自于民间的一些规划设想,甚至连行动都没有,当时国家规划的最大水利计划乃是南水北调。 南水北调工程,朱厚炜也想过,不过难度太大,所以一直也没真正实施过,毕竟相对于超级基建,他觉得还是先提升民生建设更为重要,大明现在确实不差钱,但有些工程,即便是财政充裕也未必能扛得住。 然而朱厚照很显然没想那么多,依旧兴奋道:“如果能将水引入新疆,那么沙漠将会变绿洲,至少能开垦出五万万亩良田,能养活至少两万万人口,届时新疆或许能变得和江南一样富庶!” “怎么引?”朱厚炜嘴角抽了抽。 “简单啊!”朱厚照就恨手上没有一张大明的山川地理图,没办法让他指点江山…… “我有两条路线可以把水引进新疆,你看啊,这第一条咱们可以从雅鲁藏布江开始,连接怒江、澜沧江、流经长江上游的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岷江、白龙江,沿着青藏高原边沿,经过黄河流域,渭河、洮河……最后进入新疆引入那些等缺水地区……第二条路要简单一些,就是从你说的那什么贝加尔湖引水入疆……” “皇兄是认真的?” 朱厚照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因为他从老弟的语气当中听到了浓浓的质疑。 “不可行?”朱厚照问,面带不悦。 朱厚炜摇了摇头道:“从雅鲁藏布江为源头引水入疆,全长超过一万里,工程量大到发指,而且西藏海拔太高,高度落差极大,想要引水就必须修建大坝,而且大坝的高度不低于三百丈,另外这条线上多高山,还要打穿山脉通隧道,然而这一条线地震多发,一旦遇到大一点的地震,隧道随时都会面临坍塌的风险。 还有新疆多戈壁和荒漠,想要做这样的水利工程,就必须先治理新疆的环境,这又是一项大工程。 新疆之所以缺水是因为干旱,日照时间太长,年降雨量更是少的惊人,所以引水进去就要面临大量的日照蒸发,这同样又是一个问题,而且还是老天爷的问题,至少当前的人力几乎没有克服的可能……” 朱厚照从老弟的目光当中看到了八个字…… 不切实际,纸上谈兵! “那从贝加尔湖呢?”朱厚照有些不甘心。 “贝加尔湖倒是没这些问题,而且距离也只有两千余里,不过……” “没什么不过的,你就说可行不可行吧。” 朱厚炜无语,贝加尔湖乃是地球上最大的淡水湖,有三百多条河流汇入其中,但是要从那边引水不像从雅鲁藏布江引的时候可以途径多条河流,可贝加尔湖到新疆只能硬挖…… 硬挖一条两千多里的河流是什么工作量,而且为了保证水源充沛,这河道绝对得宽! 后世也有人讨论过这个方案,不过基本上不可能,两个原因,一是贝加尔湖是俄罗斯的,中国不可能从外国引水入境,外交矛盾太多,当然,现在这个不是问题,因为贝加尔湖就是大明的。 还有就是水量,新疆是严重缺水,那引的水就不能少,引的少了没什么用,可要是从贝加尔湖引大量水入疆,势必会对贝加尔湖一带的生态环境造成严重破坏。 很显然,这个理由是不可能说服朱厚照的…… 至于可行性……这个真有! 现在的大明跟后世比起来短板很明显,就是没有大型的工程机械,比如挖土机…… 可两千年前秦始皇就能修出长城,隋朝的大运河还不是人力挑出来的? 如今的大明最不缺的就是人力! 而且还不需要动用大明百姓,实在不行去美洲,去西欧,去中东抓苦力也就是了。 至于倭国……朱厚炜确实是想要屠绝,而且这几个月间也确实是这么干的,如今小半个倭国被明军屠杀的平民已经超过三百万,抓的妇孺也有几十万…… 朱厚照的话并没有让他动丝毫的恻隐之心,对待倭国越是仁慈就越是对自己残忍,也更迈不过自己心里面的那道坎。 可现在朱厚炜突然间觉得,就这么屠了,是不是有些便宜倭鬼了,如果让这些倭鬼去挖这两千里的大河,还完全不计死伤,那么这项工程的成本将会降到最低。 “可行!”朱厚炜终于说出了让朱厚照满意的决定! “周宁!” “末将在!” “太武皇的话你也听到了,改变屠杀方式,倭国四十岁以上的继续屠掉,其余的全部送往新疆和贝加尔湖做苦力挖河,派遣军队督工,但有怨言甚至反抗者,格杀!” “末将遵旨!” 朱厚照的脸色终于好看了太多,其实他并不反对屠杀,他之所以反对也并非是觉得倭人死的太多有干天和,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老弟最近越来越暴戾,出于哥哥的担忧,他必须要阻止。 毕竟朱厚炜和他不一样,老弟连战场都没上过,更没见识过什么是尸山血海,毫无节制的杀人很容易出心理问题,这不是冰冷的奏疏,御笔一划,几千颗人头落地,这里是战场,哪怕倭国军队再如何不堪一击,也是战场! 战场乃死生之地,身处战场之中,最能切身感受到什么是死亡,杀戮敌军也就算了,可杀的是手无寸铁的平民,而且动辄就是屠戮百万! 便是换成是他,也未必能承受! 这也是当初朱厚照劝朱厚炜不要亲征的原因,亲征乃是身临其境,可要是派遣一名大将,那么就算真把倭国屠绝种了,送到朱厚炜身边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罢了,能有什么直观感受…… 没有直观感受,那么就算死再多的人也就只是数字罢了,可现在在倭国,每一次屠杀,平民的死都是夜空中凄惨的哀嚎,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长此以往,心智岂能不受侵蚀,大明好不容易在嘉靖帝的治理下焕发出了勃勃生机,朱厚照自然不愿意看见一个暴君的出现,毁了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7017k 第六百六十三章 决战前夕 奈良天皇的坟墓已经被挖开,不算多大但看起来很是厚重的棺椁出现在了朱厚炜的眼前。 朱厚照说奈良天皇是日本君主,那么就算死了也该保留一份体面,这话是从自身的地位出发,并没有毛病,而朱厚炜之所以要将其掘坟鞭尸,则只是为了泄愤。 没有是非也不存在谁对谁错,更无需去扯什么历史诟病,他连屠杀令都能下,更何况是区区鞭尸。 但是算了……给老哥一点面子。 “把这棺椁连同尸体一起烧了……”说完这话,朱厚炜转身便走。 回到天皇破败的皇宫,皇宫里的人包括皇室成员早在大军抵达京都之前就已经逃亡一空,京都城里的平民因为朱厚炜要暂住于此,因此屠杀还没开始,倒是暂且逃过了一劫…… 不过被屠杀和去做苦工挖河,其中受到的虐待……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这就不好说了。 而这也是朱厚炜之所以同意朱厚照的意见,选择性屠杀的原因。 如果能用几百万倭鬼的命挖出一条大河,真有机会让新疆变成鱼米之乡的话,那么这个决策无疑是极其英明的。 “如今十几个大名选择合兵,看来也知道分兵驻守,最终的下场必然是被各个击破,于是心存侥幸,想要和明军殊死一搏,败了不会比原先的结局差,或许在死之前还能啃下大明一块血肉来,如果胜了,没准还有转机,呵呵,想的可真美。” 朱厚照脸色凝重道:“哀兵虽然未必必胜,但不可小觑,历史上太多占据绝对优势最终却折戟沉沙的例子数不胜数,切不可大意轻敌啊,如今众大名也是背水一战,他们的海上退路已经被切断,所以只有赢才有一线生机,。 而且不要小看倭军,倭军这些年征战,这些倭兵皆是骁勇善战之士,拼死一搏,能发挥出的战斗力必然极其恐怖……” “只可惜遇到了降维打击……” “降维打击?什么降维打击?”朱厚照一脸懵。 朱厚炜也懒得解释什么是维度空间,就算解释也解释不清楚,还是不要浪费口水的好,没准还会被当成神经病。 “现如今众大名以足利幕府为首屯兵于信浓郡,离伊势郡距离只不过三百余里,看来足利义晴是打算将主战场放在美浓郡,和咱们决一死战,呵呵,足利家的室町幕府本已经被以下克上彻底没落了,没想到因为我们的到来,这足利家反倒回光返照了。” 朱厚照不想听这些,主要是一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名就觉得头大。 在如今的日本,各个大名强势崛起,因为应仁之乱的影响,日本国内以下克上的事可谓层出不穷,在足利幕府统治时期,因为战国时代到来,诸如大内家、北条家、尼子家这等强势大名根本不把幕府放在眼里,甚至还发动对幕府的战争想要取而代之。 也就是说足利幕府没落其实只剩下时间问题罢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众强势大名之间谁也不服谁,那么就得有一个能服众的,如何服众,要么从实力角度出发,要么从名义角度出发。 可是很显然,从实力角度是不可能的,你大内家说你实力强?你问过毛利家和北条家没? 尼子经久也就是死了,否则光从实力来看,他说第二,谁敢说第一! 实力不能服众,那就只能从名义,日本名义上的老大是奈良天皇,可奈良天皇那个怂货,明军还在千里之外呢,那家伙就被吓破了胆,直接选择在天照神宫自尽…… 天皇死了,新的天皇未立,事实上以当前的局势,哪里有空立什么天皇,那么没有天皇,自然是幕府将军最大,于是室町幕府当代将军足利义晴自然就成为当仁不让的统帅。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面临灭国亡种之危,以前的勾心斗角都是扯淡,这个时候如何还不团结一致,那真的是没救了…… 朱厚照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没有半点兴趣,径直道:“日本想要会战,正合咱的心意,废话不多说了,咱要披挂上阵,去会一会这些垃圾。” 朱厚炜无语。 从出征到如今已有四个月,朱厚炜也有些累了,他天生不适合战场,这一点和老哥正好相反。 信浓郡。 足利义晴高坐于主位之上,两边大名一个个脸色凝重,气氛沉闷压抑到了极点。 “天皇殉国,明军残虐,屠日本平民高达三百万,诸位,大日本帝国生死存亡就在此一战!” 毛利元就冷哼道:“明贼狡诈,推进速度极其缓慢,我等布下的埋伏陷阱皆成无用之功,如今正面一战,当做玉碎一搏!” “大日本已经没有退路……”北条氏刚叹道:“这一战若不能击败明军,日本陆沉已成定局。” 足利义晴点头道:“北条君此言不假,大日本真的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明军强悍乃是不争的事实,而明军之强,强在火器,强在毫不讲理的战法,如果不能克制明军火器,破解明军战法,我们胜算委实不大。” 这话出口,气氛更显压抑,据尼子经久部逃回来的武士详述,明军的战法很简单就是用火炮狂轰,然后火枪兵上前攒射,打法蛮不讲理,却根本无法克制。 火器对于众大名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各大名的军队当中也都有火枪兵存在,火炮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数量稀少,所以用途不大罢了。 然而倭军的火器依旧处于十几年前的火绳枪时代,射速慢,精准度低,射程不远这些毛病没一个克服,所以倭国大兵也只有老弱才会使用,至于武士…… 武士乃是武者,身为武者用火器?不好意思,丢不起那人。 按照日本国一直以来的尿性,他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窃取华夏的一切,不管是文化还是军工发展,稍微改良一下,就变成他们自己的东西…… 大明这些年一直在开发火器,并且凭借火器之威荡平草原,远征四海,对于这样的大杀器,你要说倭国众大名不觊觎,那是笑话。 只是可惜,觊觎多年,用了无数办法,也没能搞到一支火枪…… 7017k 第六百六十四章 战术 嘉靖十九年八月中旬,肃清倭国中南部的大明二十八万军队拔营。 九月初抵达倭国美浓与信浓郡交界。 这里乃是倭国众大名选定的主战场! 自从明军登陆日本,在奈良天皇的号召下,众大名抛弃成见,联合兵力,想要和大明一决雌雄以来,想到对付的明军的办法不是一种。 比如分兵驻守,打算节节抗击明军从中寻找机会,比如化整为零,通过游击袭扰战术来疲敝明军等等,但是最终还是被逼成了决战! 没有办法,这完全是被逼的,明军在拥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依旧步步为营,小心的堪称过份,不管抵达哪一郡,首先就是斥候四出,待摸清了当地情形之后便是屠杀,但凡日本人只要不是妇孺,一律杀绝! 游击战术也要以群众为基础,袭扰战术必须要拥有足够可以遮蔽的有利地形,但是这些在稳扎稳打的明军跟前完全没有半点用处。 明军的屠杀让日本平民死伤殆尽,就算躲进地下,躲进山洞也会被搜捕出来,然后就是一枪格杀,没有大量的平民做掩护,谈什么游击。 形同于坚壁清野一般的扫荡,直接让倭国军队没有半点袭扰战术的生存空间,不决战拼死一搏还能如何? 两军对垒,旌旗蔽日,不过明军的旗帜看上去整齐划一,而倭军那边的旗帜则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要是形容的话,乌合之众这四个字显然最是贴切不过。 足利义晴通过望远镜目光炯炯的看向二十里外的明军大阵,不由感到一阵阵心悸。 一支军队够不够强,光看军容军貌或许有些武断,但是拥有严明军纪的军队绝对不可能是弱旅,明军看上去整整齐齐,不见丝毫杂乱,二十几万军队肃立风中,宛如一个整体,这样的军队岂能不强! 反观日本大军,在兵力总数上和明军旗鼓相当,但是怎么看都是杂乱无章,凭借个人武勇纵横沙场的武士……估计是觉得在战前应该节省体力,不知道有多少直接坐在地上,整个军容不堪入目。 但是没有办法改变,这是日本国武士的传统更是骄傲,他们不怕死,上了战场也是虎狼,但是什么是精锐之师,什么是散兵游勇,足利义晴还是能分的清的。 再看看明军前阵上的那上千门火炮……那黑洞洞的炮口,仿佛是一只只怪兽狰狞的巨口,冷冰冰的看着他们,等待着时机就会将他们吞的一口都不剩。 因为尼子经久的战败,所以这些活着的大名很清楚明军火炮的威力,据说一炮下去火光透天,最要命的是明军的火炮射程高达十几里! 说起来克制火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拥有同样凶悍的火器与其对攻,或者拥有同样犀利的超远程攻击性武器,能够精确摧毁敌军的炮击阵地。 但是不可能……日本最厉害的火炮,最远射击距离也只有七八里,至于什么超远程大黄弩……呵呵,还是算了。 两军对垒,什么时候能隔着二十里?这么远的距离休战还差不多,但是没有办法,足利义晴再蠢也不可能让倭国最后的希望置身于明军火炮射程之内。 现如今日本最大的优势在于自己是防守,进攻方乃是大明,那么阻敌于此,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利用转进优势在正面战场玩袭扰战术,进而寻找破敌良机,这才是最正确的战术应对。 这也是当前日本军队唯一的制胜之策,正面决战,日军绝非明军一合之敌,甚至会和尼子经久一样,连明军的火力封锁都突破不了,就被彻底击溃。 所以只能正面游斗,憋屈的战法…… “小日本有些意思,和当初咱在安道尔会战对付十字军的时候有些像……”朱厚照嘿嘿直笑。 朱厚炜不觉得可笑,老哥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小日本在前面主战场埋下了数以万颗计的地雷! 日本不是没有火器,他们没有能力制造高端火器,但是地雷、手雷、炸药包这一类没有太大技术含量的东西要是都弄不出来,那未免也有些太蠢了。 只不过小日本以为埋地雷明军不知道,可惜以大明的军事情报分析能力,还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大明的情报系统,如果这么大的阵仗还想瞒过明军的眼睛,那除非朱厚炜的眼睛瞎了。 “现在足利义晴估计还在傻乎乎的等着我们冲锋,然后被他布置的地雷阵炸个人仰马翻呢?” 朱厚照撇嘴道:“无聊的布置,如果我是日军统帅,这时候就该想尽一切办法,多点突破,从海上我军空袭处逃出生天,而不是滞留在本土,打一场完全没有胜算的战争。” 朱厚炜赞同,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手是什么? 战争的胜负手绝对不是阴谋诡计! 所谓的那些靠阴谋诡计来征战天下还无往不利的纯粹就是鬼扯,是将敌人当成是傻子,历史上那么多次大战,真正靠阴谋诡计获取大胜的有多少? 每一场靠阴谋诡计获得胜利的战绩都会被大书特书,为何?因为稀少。 在战场上,在双方的军工不存在严重代差的前提下,靠的是兵力优势和士气! 也就是说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就是兵力、士气、军工! 大宋军力那么孱弱还虎狼环伺,可依旧传承国祚超过三百年,靠的就是军工! 十万士气高涨的大军和两三万士气一样高涨的敌军正面决战,兵力少的能胜才叫有鬼。 士气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上战场之前,将领为何要鼓舞士气,为何要将麾下士兵刺激的嗷嗷叫,为的就是士气。 当然,对于如今的明军而言,士气…… 你说一个新编十几年,还从无败绩的军队上了战场还有士气,那可不就是扯淡。 而倭国军队呢?似乎也只有士气低迷四个字能形容了,没办法,尼子经久的溃兵被收拢之后,那些败兵直接将恐慌情绪传染了全军,面对被描述成凶神恶煞的明军,这还能有士气? 兵力相当,士气低迷,军工不在一个层面,倭军哪来的半点胜算! 7017k 第六百六十五章 郁闷到吐血 “集火轰炸!”朱厚照一声令下,千炮吞吐,铺天盖地的炮弹撕碎虚空砸向战场! 爆炸轰鸣,那些埋在地下的土地雷在炮火的猛烈轰炸下,立刻狂炸,整座战场彻底弥漫在了硝烟当中。 连续不断的轰炸,几乎覆盖了正前方整个战场,一寸寸地皮被掀开,所有的地雷直接报销。 精心布置,被足利义晴寄予厚望,当成阻挡明军最主要方式的地雷阵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的可笑,区区几轮炮袭,就被彻底粉碎,粉碎地雷阵的同时也碾碎了倭军的希望。 众大名脸色雪白,尼子经久残部报告的消息让他们震惊,但是一直觉得这些残兵是为了自己战败找借口,所有肯定是夸大其词的来展现明军火力的凶猛。 可直到这一刻,当众大名亲眼看到几千枚炮弹升空,瞬间摧毁地雷阵的时候,他们才真切的体会到,原来那些残兵说的竟然还他妈的有所保留。 这等宛如天威一般的炮袭,再强大的军队置身于其中,也只会被炸成血泥,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火力袭击,想要阻挡,就是残肢碎尸。 “明军要进攻了。”足利义晴双目凝结成线,这个时候他就算弱智也都知道日军布置地雷阵的消息根本就没瞒得住明军的眼睛,所以用覆盖式轰炸直接将地雷阵灭掉,清除掉前进路上的障碍。 障碍没了,自然就该轮到进攻了。 所以的武士全都站起了身,纷纷抽出属于自己的钢刀,都知道血战的时刻到了,为了大日本帝国之存续,身为武士,当知玉碎! 硝烟散尽,明军没有动,似乎并不急于进攻,这一幕让所有的大名都感到难以理解。 这个时候可以说众大名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就算面对无坚不摧的明军,那么舍身玉碎,何足道哉! 然而明军不动如山?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千古不覆的真理,明明可以进攻,却没有动静,那么明军如果没有憋着什么阴毒的心思才叫有鬼。 “你可真累……”朱厚照气的发晕…… 此刻的朱厚照已然是全身披挂,手里提着春秋大刀,就准备嗷嗷叫着,一马当先冲上去抡起刀子砍人了,可是朱厚炜不同意。 一个不懂军事的家伙没事上什么战场,没事添什么乱! 他要是主帅,这个时候会立即下令进攻,然后以摧枯拉朽之势冲破敌阵,将对面的那群鬼子砍瓜切菜一样劈翻,根本不需要什么战法,凭借明军强大的火力优势,倭鬼就是一群活着的标靶罢了。 如果顺利的话,在黄昏之前就能击溃敌军,然后漏夜进入屠杀状态,他的宝刀已经太久没饮血了,饥渴难耐啊。 “皇兄急什么?”朱厚炜呵呵笑道:“倭军阵势未破,此刻冲杀,别说皇兄的安全无法得到保证,就是我军自身也难免会有重大折损,杀一群没有太大反抗之力的畜生罢了,要是折了自己人,岂不亏的慌。” “男子汉大丈夫,厮杀疆场,当马革裹尸而还,岂有等安全了再冲锋陷阵的道理!” 朱厚炜摇头道:“皇兄别忘了,你可是大武的开国之君,是大武朝的太武皇,而且母后、弟弟都在,岂有让你冒险的道理,你要是有个好歹让弟弟如何跟母后交代?马革裹尸乃是军人的荣耀,皇兄可不是军人,要是马革裹尸了,那是大武朝乃至大明王朝的耻辱……” “你废话忒多,咱随你来征日是干啥的?难道就为了看戏?” “有时候看戏也不错嘛,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 朱厚照气的差点吐血,愤愤的将大刀杵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时不时的还撇上朱厚炜一眼,表达一下自己内心的强烈不满。 “明军到底要干什么?”足利义晴瞪着双眼,低沉怒喝。 北条氏刚凌然道:“汉人最多诡计,依我看,他们多半是想夜袭!” “夜袭?”足利义晴本能的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今日是第一次对垒,双方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这个时候夜袭根本不可能得逞。 而且以明军的强悍,他们需要夜袭,夜袭的战果就一定能比白天鏖战更大? 可要是不夜袭,明军为何不动? “传我的命令,把斥候全散出去,密切注视明军一举一动,绝不可给其夜袭的机会!”足利义晴传令道:“各位大名决定一下,晚上轮番休息。” “好。”众大名纷纷表示认可。 转眼天黑。 “今夜无星无月,正是放烟花的绝佳时机。”朱厚炜赞叹道:“皇兄在安道尔会战之时,之所以能扭转乾坤,靠的就是飞天军给予十字军当头一棒,也正是那次夜袭,才彻底奠定了安道尔会战的胜利基础,进而为征服欧洲打下了坚固的磐石,大明的飞天军在海外大放异彩,可在本土战争中还没有派上过用场,我也想看看飞天军的威力啊。” 朱厚照不说话,不想说话,这样的战争不是他喜欢的战争,没有激情没有热血,只有虐菜,玩个屁。 朱厚炜则是看着茫茫夜空有些出神,他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后世…… 在那一个时空,有战斗机,有轰炸机还有武装直升机,军队一旦掌控了制空权就会占据绝对的优势,甚至会成为一场战争的胜负手。 然而如今这个时代…… 侯山确实是在研究内燃机,而且方向没错,然而内燃机想要问世需要克服的壁垒难题简直多到数不清,而且就算研究出来到能够成熟运用,还有更长的一段路需要去走。 这条路会有多漫长,或许是二十年或许是一百年,总之朱厚炜觉得自己这辈子是不太可能看见飞机升空了。 对于战争而言,以热气球为载体的飞天军完全属于开挂的存在,再没有什么防备的情况下,面对来自空中的打击,所有敌人最后的下场也只有一个! 全军覆没! “子时了……”大帐内的朱厚炜喃喃说了句,惊醒了打瞌睡的朱厚照。 7017k 第六百六十六章 冷血屠夫 夜空漆黑,隔着二十里,观望两处大营,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火盆当中燃起的光点。 足利义晴从日落到半夜,就那么直愣愣盯着明军大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明军太反常了,反常的不能不让他心生警惕,可直到半夜,明军大营也没有半点动静,这让足利义晴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现了失误。 但是足利义晴没办法不慎重,因为这一战太关键,关键到整个大日本帝国的存亡断续,关系到幕府的生死存亡,关系到伟大的大和民族能否挺过这一次的空前浩劫。 希望很小,但是必须拼死一战! 陡然间,足利义晴眉头一锁,他仿佛看见明军大营当中多出了无数个光点,心头有些疑惑的拿出了望远镜。 这玩意也来自于大明,堪称战场上的神器,足利义晴第一次用就深深的被震撼,拥有了这个望远镜,他仿佛就有了一双可以看穿千里的神眼。 然而夜色太黑了,举着望远镜看明军大营怎么也看不真切,那些星星般的光点也没存在多久,便再一次归于沉寂。 足利义晴不明所以,也只能当自己看错了。 此刻,明军大营内三千热气球已经升空! 先前足利义晴看见的斑斑光点就是热气球在被点燃的初期发出的光,现在气球升空,从下往上看,自然也就没了光亮。 三千飞天军操控热气球极其熟练,在有风的情况下和无风的时候如何控制气球的走向,可谓是烂熟于心,然而还有一个生手。 这位生手还比谁他么都兴奋,因为他是朱厚照…… 这家伙好不容易等到总攻时刻,趁着朱厚炜没注意便溜了出去,然后毫不犹豫的抢了一只气球,仿佛生怕被逮着,便火急火燎的升了空。 这不是朱厚照第一次操控热气球,可这是第一次操控气球前去杀敌,对于浑身血液都浸透着战争因子的他来说,没有任何地方比战场更能让他热血沸腾。 不过就算兴奋,朱厚照也只是老老实实的控制气球,根据风向来移动气球,很快,在百米高空上就落了单…… 足利义晴浑身上下的不安感越来越浓烈,这是一名将军对于危险本能的预判,然而明军大营依旧是那么的平静,那么危险来自何处? 就在这个时候,瓦罐砸落于地的声音骤然响起,从第一声开始,随即便是密密麻麻的破碎声! 数不清的陶罐从天而降,就仿佛是在下一场陶罐雨,砸在帐篷上,砸在空地,或者直接砸在倭鬼的头顶,直接将倭鬼砸的脑浆迸裂! 整个倭军大营彻底笼罩在陶罐的空中打击之下,一股浓烈至极,无比刺激的火油味道瞬间在整个大营内弥漫。 砰的一声,一只陶罐砸在足利义晴的脚边,要是稍微偏一点点,这只陶罐就会要了他的命,即便如此,锋利的陶片还是将足利义晴的大腿割出一条血口,顿时血流如注。 然而足利义晴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拼尽全身力气大吼! 敌袭! 他知道,他想起来了,曾经他听说明军研究出来一种可以带着人飞上天空的东西,那个时候他只当是胡扯,而且在明国的奸细也没能描述的清楚,更没有实物,再加上当时他正在和大内家激战,所以也无暇他顾。 现在面对突然而来,从天而降的打击,足利义晴立刻想起了这一茬! 然而迟了…… 短短片刻间,三千火球兵就将超过六万满载火油的陶罐砸在了倭军大营,覆盖面积超过大营八成! 一个个浸泡了火油的布团被点燃,整个天空数千火球仿佛直击而落的流星,狠狠砸向倭军大营。 流星坠地,冲天大火瞬间燃起…… 一片火海! 朱厚照还没达到主战场,看着前方火海,再次郁闷的想吐血…… 惨叫声传遍整个夜空,无数的火人嚎叫着四处奔逃,然而周边都是大火,不是处在大营边缘,谁能逃得过这惶惶天威! 足利义晴、北条氏刚浑身冒火,铺天盖地的大火笼罩整座大营,管你是将军还是小兵,只要被沾上,这火就如同跗骨之蛆,不把身体里的最后一点油脂燃尽,不将人烧成焦炭绝不罢休! 足利义晴翻滚的身体渐渐不动,身为将军,他想过自己或许有一天会战死于沙场之上,但是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这样战死,死的这么惨,死的这么没有价值,这么丑陋。 整座大营都在哀嚎,恐惧就如同瘟疫一般在倭军当中迅速扩散,迅速蔓延。 无可否认,这些历经征战的倭兵乃至武士,他们乃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可别说是精锐,就算全是猛将面对如今这种根本无法以人力来抵抗的攻击,也只有悲愤欲绝,身陷于火海之中,眼睁睁的看着大火烧到自己身上,却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在不甘与绝望当中被烧成一具焦尸。 “传朕旨意,全军出击,围剿倭贼,不接受俘虏,全部击杀!” 旨下,二十万大军立即呈现出扇子形成朝着倭军大营快速奔进,以最快的速度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包围圈中是浓烈的火海,火海当中是不计其数的火人。 枪声大作,那些逃出来的倭贼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成片成片被击杀,跪地祈降的,举着白旗的尽数都是标靶。 对于倭兵不需要怜悯,朱厚炜可以将数百万倭人俘虏去挖河,但是不需要这些倭兵,这些倭兵的存在就是动荡的分子,只有杀光屠绝,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即便是朱厚照都不会说二话,当然现在朱厚照同志想说也说不了,此刻的他已经被返回的飞天大军裹挟着飞上了归途。 夜空当中,朱厚照不甘心的怒吼和悲愤的大骂声传出好远好远…… “多么绚丽的风景。”朱厚炜看着前方通天的大火感叹。 战争是残酷的,残酷到让朱厚炜觉得自己就是个冷血的屠夫。 下旨屠杀倭国平民,最终数百万倭人死于屠杀,但是对于朱厚炜而言并没有太直观的感受,仿佛那就是一串数字。 然而,在这一刻,朱厚炜似乎明白了战争的真谛…… 7017k 第六百六十七章 东阳 战场,死生之地,血腥屠场。 在这里人命就是草芥,为了消灭敌人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可以用最残酷的方式终结敌人的生命。 战争的意义在于胜利在于消灭,是在战场上奏响一篇最为动人的乐章,远处传来的那凄厉痛苦的哀嚎,对于胜利者而言就是吹响胜利的赞歌。 二十多万倭军就这么在火海中挣扎乞命,然而迎接他们的只能是死亡! “这是最美的夜空,最绚烂的风景。”朱厚炜的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一脸阴沉的朱厚照哼哧哼哧的走到朱厚炜的身边,满是阴郁道:“美个屁,绚烂个毛线……” “皇兄登空一游,从高空往下看,想来别有一番风味。” 朱厚照更加不爽,不过他有自知之明,耍嘴皮子肯定不是老弟对手,那么…… 跨上一匹战马,手提春秋大刀的朱厚照风驰电掣般的冲了出去! 这一次朱厚炜没有阻止,他知道老哥心里面郁闷,郁结的情绪最好不要憋在心里,否则会憋出病来,该发泄的时候还是要适当发泄一下,现在倭军已经奔溃,就算再精锐的武士此时也只是一只垂死的野狗,那么就让老哥好好的尽情的去砍杀一番好了。 铺天盖地的大火整整持续到了天明,整座倭军大营四处都在冒着黑烟,黑烟当中一阵阵烤肉的味道闻之令人作呕。 一场大火,倭营彻底化为焦土,数不清有多少倭兵被烧死,烧成焦炭的也就算了,可那些没被烧透了的倭兵脸上的表情要多狰狞有多狰狞,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真正的炼狱似乎都难以形容这片战场的惨烈,粗略估算,被当场烧死的倭兵超过十五万,这个数字有多震撼,不管谁听了,或许都会感到心悸。 还有就是被围困枪杀的倭兵同样也有数万,这些在侥幸中逃出生天的倭兵,本以为能捡回一条命,然而如同魔鬼一般的明军没有给他们丝毫活命的机会。 没有一个俘虏,因为皇帝不需要俘虏,那么就不会活着一个俘虏! 杀戮,极致的杀戮,这场或许连史册都不会载入的战役,以杀戮开场以杀戮收局,也彻底为大明征倭战场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汇聚了整个日本全部精锐,在这一战当中折损殆尽,管他是不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还是武勇超凡的战士,在这一刻卑贱如蝼蚁。 朱厚炜现在甚至有些后悔来亲征…… 拥有降维打击能力的明军来征讨倭国,简直比虐菜还虐菜,所谓的战争毫无挑战性,就好像一位身躯通天的巨人一只巨脚狠狠的踩在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上,踩成稀烂的血泥。 对于朱厚炜而言,他来日本也是为了发泄,是为了疏解内心深处掩埋着的愤怒和仇恨,他想亲眼见证卑劣的民族倒在自己的脚下,成为最卑贱的蝼蚁,成为摇尾乞怜的野狗,然后再一刀捅穿野狗的咽喉。 南部屠杀消弭了朱厚炜的怨气,四百万倭国平民的死化解了他心中的恨,这才是他愿意给老哥一个面子,一个台阶,最终停止屠杀,让这些倭民活活累死的原因。 如果不是被化解了这股恨意,那么就算他花费难以想象的代价,用无算计算的财富去招工挖河,他也会坚持到底,将倭国彻底屠灭! 当然,现在的不杀,不代表赦免,而是要让活着的倭民痛苦的活着,卑微的活着,把他们当成牲口,榨取掉身上所有的价值,当成了可以随意宰杀的畜生。 一如当年蒙古人对待南人那样…… 浑身浴血的朱厚照回来了,脸上带着肆意张狂的笑,看得出来,就算是拿刀砍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溃兵,也总比待在后面看着战火连天,心里面痒的难受强得多。 咱们的朱寿大将军乃是冲锋陷阵的猛将不是智珠在握的谋将,那么肆意张狂的杀戮,不亲手砍下几颗几十颗头颅,也好意思说自己上了战场? “结束了……”朱厚炜轻声一叹。 朱厚照神色一凝,他明白这句话里面的意思。 很显然朱厚炜指的肯定不是这场战役的结束,而是指伐日战争的结束。 经此一战,日本再无能够抵抗的力量,大明三十万大军继续留在日本,纯粹就是浪费。 朱厚照显得很惆怅,他知道随着日本战事的结束,大明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有大战的机会,那么他是不是继续留下? 汉人都有故土情结,哪怕他是大武皇朝的开国之君,但是他的根依旧在大明,所以朱厚炜要替他修皇陵,他都没拒绝。 但是留在大明有什么意思? 如果回到西欧,朱厚照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进攻奥斯曼帝国,甚至派遣大军从东路一直进攻,一直打到大明的西域,让大明王朝和大武王朝实现接壤。 不过,这个建议没有被朱厚炜接受,老弟给出的理由很牵强,不说也罢…… 但是朱厚照觉得,既然老弟能将美洲和澳洲圈下来留给他的儿子去建国,那么他为什么不能? 这天底下地皮大了,比如非洲…… 他也打算厉兵秣马,将非洲征服出来,毕竟他儿子也有好几个…… 只可惜,人口是硬伤,以当前大武朝的人口基数,起码要繁衍百年才能将西欧土地给消化掉,没有足够的人口便掀起无休无止的扩张殖民战争,很显然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 除非是为了战争而战争,为了屠杀而屠杀! “准备回去了?” 朱厚炜微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徐阶说道:“传朕旨意。” 徐阶脸色一肃,微微垂首。 “改倭国为大明东阳省,命民政部划分东阳省各行政州府,发布移民令,一年后迁徙大明人口五百万入东阳省,命人事部备选东阳省各行政部门之官员,成立东阳布政使司,诸官员一年后上任,命周宁率十万大军镇守东阳省,成立东阳军区,一年内肃清东阳省境内所有原住民,掘掉所有天皇陵!” “臣遵旨……” 朱厚炜看着冉冉升起的红日,仿佛看到了新生的东阳…… 7017k 第六百六十八章 站队 嘉靖十九年十月,朱厚炜回到京城。 历时半年的灭日之战宣告结束! 这一战,屠灭倭国三十万各大名联合军队,逼死倭国奈良天皇,杀绝所有和皇室有关的成员,屠杀倭国平民高达四百万! 在未来的一年内,在倭岛上扫荡的明朝大军将会继续实行屠杀政策,保守估计,最终死于明朝伐日之战的倭国平民将会高达六百万! 这几乎是倭国一半的人口…… 那些没有被屠杀的倭国人将会源源不断的被送往贝加尔湖和新疆沿线,他们将要在戈壁、荒漠、烈阳酷暑、冰天雪地当中去当苦力,去为大明挖出一条比大运河还要长的河流,这期间会死多少,没人关心。 因为对于大明而言,对于嘉靖皇帝而言,倭人要么选择屈辱的活着,要么就去死,不需要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但凡有零星的反抗都可以直接镇压! 可以预见,当这条河流被挖出来之后,估计整条河流都会堆满累累尸骨,估计会有百万人死于此河! 至于这条河挖出来之后是不是真的有用,这个连朱厚炜自己也不敢确定,因为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后世也没有这样的一条河,所以连借鉴都借鉴不了。 不过也就是浪费一些粮食给苦工,就算真没用,付出汗水和生命的也是倭鬼,朱厚炜不在意。 至于那些没有死在挖河工程中的倭鬼,大明危险的工程多了,想要把倭鬼累死,简直不要太容易。 几十年一过,所有倭国人都将从历史长河当中彻底泯灭,后世能不能从故纸堆当中去搜寻到倭国存在的蛛丝马迹,那就要看这天底下有多少人敢违抗皇帝的意志来私藏或者私自记录这段历史了。 这种事禁不住,但还是要禁,原则问题,不容讨价还价! 当然,倭国人也不可能真正死绝,比如哪些身在海外选择隐姓埋名的,比如大明境内早就和百姓融为一体,实际上却是倭人后代的,这些杀不绝,但是只要发现,立屠! 朱厚炜相信,几百年之后,这个世界上将不会有什么人去关注这样一个消失的民族,毕竟在历史长河当中,消亡的民族多了,不会缺了大和一个。 现在跪在朱厚炜身前的乃是朝鲜的尹元衡。 这一次,尹元衡作为朝鲜使节前来大明,不是来朝贡,也不为递交国书,而是来纳土改流的。 尹后虽然和尹任不对付,甚至恨不得尹任早点死,可当尹任真的被杀,而且同时被杀的还有十几名都反对纳土改流的官员时,她怕了。 那是一种寒彻骨髓的怕,毫无疑问,尹任的死肯定是大明潜伏在朝鲜的人干的,偏偏还没有谁真敢追查,因为谁都知道大明的意思。 那是绝对不容质疑的意志,谁敢违抗,谁就是横死的下场! 尹后是聪明人,历史上的朝鲜文定皇后也足够狠辣,然而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小心谨慎,她完全相信,如果她来阻挡大明的意志,或许很快她就会横死朝鲜王宫,而且是白死。 和权势比起来,显然性命更加重要,尤其是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阻挡大势,知道大明军队在日本进行的屠杀灭种之战后,朝鲜君臣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大明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不想给就把命交出来,你不给,自然会有别人给。 随着尹任和众官的死,原本朝鲜那些立场并不坚定或者持观望态度的大臣纷纷表明立场,支持在朝鲜实行虚王制度,支持将朝鲜化为大明行省,支持大明在朝鲜化府置州,设立布政使司…… 与此同时,众官纷纷表示两位小尹先前的决断是何等的英明,没有丝毫出卖王室之后的耻辱感。 毕竟和命比起来,耻辱对于官员算个屁,谁他么的想自己全家老小死于非命。 明军在日本的暴行,以演习为名陈兵于鸭绿江畔的大明军队,尹任等十几名官员的暴毙…… 这些就是震慑,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朝鲜君臣,如果不做出正确的抉择,那么就等待死亡,等着灭国! 不要觉得朝鲜对大明恭敬,是藩属国,大明这样的礼仪之邦会顾及脸面,没有那种可能。 不做出正确的选择,今天的日本就是明天的朝鲜! 更加不要指望历史会做出公正的审判,看看日本! 嘉靖帝要灭绝所有关于日本的文献记载,灭掉所有和日本有关的文化遗迹,就仿佛要在这个世界上抹除掉所有关于日本的痕迹。 连痕迹都没有了,还鸣冤还审判? 这他么就是个笑话! 如果同样的政策施加在朝鲜身上,谁能背负这份沉重,顽抗的下场永远只有一个! 国亡族灭,文化消失! 所以朝鲜众臣选择了和小尹站在了一起。 只可惜众官不知道的是,尹元老和尹元衡两位大佬早就投靠了大明。 不是上杆子投靠,而是被迫…… 作为朝鲜当前权势最大的家族,尹家双壁首当其冲面对了来自大明的威胁。 正如朝鲜国内普遍认知的那样,大明确实不太好向朝鲜兴兵,否则就真的是无道之师,这样的恶名就算是朱厚炜自己都不愿意背负,所以他派人秘密入朝,对尹元老和尹元衡晓之以利害。 很简单,两尹如果不接受,朝鲜群臣不愿意,大明一时半会间确实没有借口攻打朝鲜,但是大明可以保证双尹活不过嘉靖十九年! 这就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威胁,之所以没有去威胁尹任,是因为大明还需要杀人立威,也就是说在两尹选择妥协之后,尹任就已经是必死无疑。 但是在尹任死之前,他还有利用的价值,这个价值就是在两尹提出献土之后,朝鲜朝堂上必须出现一股势力强大的反对派,作为两尹的对头,朝鲜的实权人物,很明显,尹任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在朝鲜朝堂上激辩的重要关头,潜伏在朝鲜的密谍出手,将以尹任为首的反对派彻底送去了地狱。 没人有证据这是大明干的,但谁都知道肯定是大明干的,大明为什么这么干,很简单的几个问题,迫使那些骑墙派知道该怎么去站队! 7017k 第六百六十九章 献土(新书已上线) 未雨绸缪,该做的事都做了,朝鲜上到君后,下到群臣如果还不识相,那说真的,朱厚炜一时半会也没辙,除非不管不顾直接发动战争。 可现在很显然,之前的一切筹划没有做无用功,朝鲜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李怿乃是大明亲封的朝鲜国君,朝鲜若是纳土入流,他这个君主岂不是名存实亡?” 尹元衡正色道:“启禀陛下,朝鲜国力孱弱,自立国这一百多年间皆仰仗大明方能求存,否则哪怕是倭国出兵,朝鲜也定然是生灵涂炭,社稷飘摇,如今大明日新月异,百姓安居乐业,朝鲜君臣乃至百姓皆艳羡不已,为了能让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故而君上心甘情愿做个虚王,将治理朝鲜之权双手奉上……” 理由很苍白,但是说的也是事实。 朱厚炜呵呵笑道:“不管怎么说,朝鲜也是大明的藩属国,如今好好的藩属国不做,还要纳国土于明,大明若是慨然受之,岂不是于理不合,于情亦有愧?” “不敢相瞒陛下……”尹元衡眼角泛起一缕泪光,凄声道:“朝鲜这些年有士族与勋贵之争,有小臣与族亲之斗,朝堂之上乌烟瘴气,民间百姓苦不堪言。 君上优柔寡断,只知享乐安逸,万民苦朝久矣,这些年国中百姓眼见大明越加富庶,故而争相逃离,进入大明辽东乃至内地,下臣觉得与其如此,何不纳土入明。 如此一来,君上可以做个快活王爷,也不用被百姓指着脊梁骨骂昏聩,百姓也能沐浴陛下皇恩,享有大明同等之政。 而我等臣民亦可在盛世之年,以大明之法收拾朝鲜政局,如此岂不是一举三得? 下臣愚见,将心中之想禀报君上,君上深为赞同,然而朝中终究还是有人眼光短浅,不识大体,终让君上降下雷霆之怒,将以尹任为首的反对大臣尽数格杀,满门抄斩。 如此可见君上纳土献明,决心之坚,也请陛下能体谅我王一片诚意,更请陛下能垂怜朝鲜万千子民,接受君上之投献。” 几名在一边聆听的大臣都快听吐了…… 但是没办法,这是正式朝会,一边会有官员将朝会上发生的一切,所有人说的每一个字记录的清清楚楚,最后还会传于后世,以作史言。 所以嘉靖帝和尹元衡这番对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也不是说给彼此听的,该听的人是史官是后世。 这是要为大明纳朝鲜之土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诸位爱卿觉得如何?”朱厚炜看向以翟銮为首的部堂级大臣。 如果换一位皇帝…… 那么大臣们的应对肯定会非常简单,毕竟得要点脸,藩国纳土,兹事体大,就算再怎么想把朝鲜一口吞了,这个时候肯定也得先假惺惺的推辞一番,否则不是吃相太难看? 但是,他们面对的是嘉靖帝,是一位最不喜欢玩虚的那一套的帝王。 就比如你要以退为进,玩最正常不过的请辞把戏,要是换了别的帝王,那么肯定会挽留几次,但是嘉靖…… 你要请辞?不想干了?那好,你可以滚蛋了,天底下想当官的多了,不差你一个,你滚蛋了,还能挪个位子出来…… 所以翟銮毫不犹豫的说道:“臣以为,朝鲜君臣想要纳土归明的心意甚坚,也确确实实是为了朝鲜百姓着想,想要万民也能享有大明百姓之福祉,既如此,大明应该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之胸襟,接受纳土之献。” 朱厚炜目光扫视满殿官员问道:“诸位爱卿也都是这么想的?” 众官员面面相觑,随即俯身齐声道:“臣等附议。” 朱厚炜笑道:“不管怎么说,朝鲜都是大明的藩国,便是连名字都是太祖洪武皇帝亲赐,这一百多年以来朝鲜每一任国王都需要大明赐封才算名正言顺,可以说朝鲜对大明没有一丝不恭,就算是编排太宗之事,想来也是无聊文人乱说…… 现在朝鲜君臣见大明富庶,强盛,想要纳土入明,这份心意朕能感受的到,可是这个世上总会有一些人喜欢无事生非,然后恶意编排。 比如说朝鲜之所以要献土,是因为大明武力威逼,是朕给朝鲜君臣施加压力,是惶惶天朝不给藩邦活路,届时肆意抹黑……” 尹元衡郁闷的想死……大明朝皇帝委实太不要脸! 你说的这些难道不是事实,上他家威胁的是谁?暗杀尹任及朝鲜官员满门,难道不是做给朝鲜官员看的? 至于武力威胁……他么的鸭绿江边上的大明军队到现在还没撤呐! 什么都做了还不想给人说,还想堵住后世人的嘴,堂堂人皇咋能这般不要脸! 心里面腹诽归腹诽,尹元衡这脸上可是凄苦的一塌糊涂道:“陛下,朝鲜君臣乃至万民诚心献土归明,实乃自觉自愿,何来的半点胁迫,无耻之人若是恶意编排,实乃丧心病狂,对于此等人,大明当降雷霆之怒,切不可姑息啊!” “只怕难堵天下人悠悠之口呐……”朱厚炜长叹一声道:“朝鲜臣民困苦,朕身为宗主国之君也是于心不忍呐,只是藩邦国事,朕也不便横加干涉,可朝鲜若是大明之土,朝鲜之民若是大明百姓,朕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子民衣不御寒,食不果腹,如果朝鲜成为明土,那么大明百姓该享有的一切,朝鲜之民又岂能例外……” 尹元衡‘感动’的只差热泪盈眶了…… “也罢,也罢。”朱厚炜苦笑道:“既然朝鲜君臣如此迫切想要献土归明,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朝鲜万民穷困潦倒,也不能非要拒绝朝鲜君臣的一番心意。” “臣谢陛下!”尹元衡连忙俯身,外臣的外字也直接被去掉。 “封朝鲜之主李怿为朝王,世袭罔替,永镇朝鲜!”朱厚炜起身,目光无比锐利道:“收朝鲜之土,改为大明朝鲜省,设朝鲜承宣布政使司,设立朝鲜省军区,大明行省所属行政部门尽皆于朝鲜省设立,建设部、水利部、交通部,好好规划朝鲜省之建设,不可懈怠!” “臣等遵旨!”群臣俯首。 退朝…… 7017k 第六百七十章 追忆 大明弘宣元年。 执掌帝国六十五载的嘉靖帝,如今已经八十五岁高龄的的太上皇朱厚炜肃立在承天门楼之上,迎着春风,追忆往昔。 一个月前,大明帝国太子……当了六十多年都没能即位的太子朱载垣薨逝。 随着太子的死,心力交瘁的嘉靖帝禅让帝位于皇太孙朱翊鎏,定年号弘宣! 属于嘉靖的时代结束了,一代传奇帝王也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大明嘉靖帝无疑是历史长河当中极具传奇色彩的盖代雄主,他是人皇,商王帝幸之后唯一的人皇,自嘉靖帝之后的帝王依旧是天子,没有任何君王敢冠人皇之名! 嘉靖人皇的光辉注定会照耀千古,万代流芳! 嘉靖帝自即位到禅让这六十五年间,文治武功堪称登峰造极,万载无可比拟者! 大明版图两千六百三十七万平方公里,比起元朝自是远远不如,可嘉靖时代,美洲、澳洲建立起十七个父子之国。 嘉靖帝的亲兄弟朱厚照建立的大武皇朝,向东灭奥斯曼帝国、哈萨克汗国,直接和大明王朝新疆接壤,向南征战非洲,消灭非洲大小国度,建立六个大武皇朝兄弟之国! 普天之下,皆为汉土! 六十五年间,铁路总里程三万三千公里,铁路网联通除新疆、西藏、东南、极北草原外所有州府! 官道整饬十三万五千八百公里,公路网覆盖所有州府重镇! 长江大桥四座,黄河大桥三座,包括葛洲坝、龙羊峡在内的长江、黄河大坝七座! 长江黄河水灾泛滥一直以来都是历代王朝最为头疼的事,花费海量金银和无数的人力都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然而在拥有无数俘虏,苦工人力甚至都大量过剩的嘉靖朝,湖库、水道清淤,堤坝以混凝土加固,还不计死伤的前提下,水灾得到极大缓解。 当然,水患不可能说从此不复存在,但是比起以前每一两年就会爆发一次的水灾的话,现在的水患已经降到了最低,溃堤的风险更是大为减少。 黄河,这座孕育了无数百姓的大河,让华夏这个古老的民族又爱又恨的大河彻彻底底成了大明的母亲河。 还有朱厚照的设想…… 贝加尔湖超级工程于嘉靖三十三年完成,这条让倭人付出七十万性命的引水工程为新疆注入了生命之源,灌溉七千余万亩土地,成功让戈壁成为绿洲。 嘉靖三十四年,大明电网建立,从此光明走入千家万户。 嘉靖三十七年,科举制度正式废除,取而代之的则是新学学校遍及天下,取仕制度正式迈入应试教育时代! 朱厚炜终究还是没有彻底废除儒学,毕竟对于封建皇权而言,儒学的存在终究还是有其合理性和必要性。 儒学学的好,入仕之后基本都会进入礼乐部门,升迁速度不会很快,毕竟宦途之路单一狭窄。 大明国民谁都知道人皇对于科技发展有多重视,通州科技研究所更是让人皇投入了堪称恐怖的资金,自然而然也是成果累累。 杂交稻经过一次次改良,如今亩产已经高达千斤,各种高产作物的普遍种植,也让大明的人口彻底大爆发! 嘉靖三十年,第一次人口普查,大明在籍百姓两亿七千万,这还是在大明向海外移民过亿之后的数字,嘉靖六十年底第二次人口普查,人口已经高达三亿八千万,人口大爆发也彻底让大明拥有了巨大的人口红利。 侯山引领的内燃机研究在嘉靖四十一年取得重大突破,也是自那时起,大明开始逐渐告别蒸汽时代! 文治武功,嘉靖帝治下的大明王朝实在是多到数不清,一个已经走过两百年路途的封建王朝,在这一刻爆发出了难以想象,无比旺盛的生命力,这在国祚一般而言也就是只有两三百年的封建时代,完全可以说是奇迹! “这是平行世界还是梦境……”朱厚炜喃喃念道,人老了,就喜欢追忆。 这一刻的朱厚炜想起了前世,在那个世界当中他有幸福美满的家庭,然而一场意外将他送到了这个时空,如果这只是梦境,那么这个梦也太真实了些。 可若不是梦,当他走到生命终点的那一天,他能不能回去,没有答案…… “芷蕾……你走了二十年了,朕也该来陪你了……”朱厚炜的目光看向天寿山的方向,在那片山麓,葬着大明九位帝王,很快就会迎来第十位…… 嘉靖四十六年,大武朝太武皇朱厚照走完了一生,留下旨意,大武朝不得尊他为太祖,因为他是大明王朝的正德帝君! 最终朱厚照葬在了故土,朱厚炜为了酬其让国之恩,为其修建了规模宏大的康陵,此康陵规模比起后世康陵规模足足大了数倍! 至于朱厚炜自己的永陵规模自然更加恢宏,古往今来能够媲美永陵的恐怕只有秦始皇陵和唐高宗与武则天的乾陵! 身为穿越客,朱厚炜是孤独的,身为帝王的他更是孤家寡人,当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这种孤独会被放大无数倍,无数次午夜梦回,辗转难眠的朱厚炜都会极其的彷徨与无助。 然而,快结束了…… “太爷爷您在想什么呢?”年仅十岁的帝国太子朱常沯满眼都是好奇。 朱厚炜看了眼重孙,满眼都是宠溺,在他眼里,如今的大明弘宣帝对于这个帝国最大的成就或许没有别的,就是生了一个好儿子,生了一位帝国最合适的守成君王! 朱常沯的聪慧甚至不比他的长子朱载坖差,小小年纪就能头头是道的分析嘉靖的文治武功方面的成就,甚至还能完整的阐述自己的见解。 这就是一位天生的王者,朱厚炜有十足的理由相信,当朱常沯即位为帝之后,大明帝国一定会缔造出更加璀璨的盛世芳华。 “太爷爷岁数大了,喜欢追忆,想想小时候在皇宫里无忧无虑的孩童岁月,想想在湖州就藩时候的点点滴滴,想想你没见过的太奶奶,想想前世……想想奇变偶不变……”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十岁稚童脱口而出。 朱厚炜虎目精光一闪,不可思议的目光直落在自己的宝贝重孙脸上……